《归义非唐》 第1章 瓜沙归义 午后、西北的风沙呼呼吹过,刮得人脸生疼。 祁连山下,浑身漆黑的一群乌鸦站在一棵枯树枝上,那漆黑的眼中所倒映出来的,是躺满了一道道身影的草原。 这里发生了一场遭遇战,地上还未干涸的血则表示战斗结束的时间并不长。 他们皆是着甲的军人,毫无变动,似乎无人幸存。 这群身影半响没有变动,任由鲜血流尽,可存活下来的几匹马儿并未离去,似乎在想自己的战友还要在地上躺多久。 “呼……呼……呼……” 随着时间推移,一个衣衫褴褛,顶着杂乱头发的少年郎从不远处的土坡下方爬了上来。 见到不远处的尸体,原本还气喘吁吁的他,眼睛立马瞪得老大,仿佛会发光一般。 “嘿嘿……发财了!发财了!”看着这一地的尸体,少年郎立马跑了过去。 虽然激动,可他依旧保持着警惕。 抵达尸堆后,他先是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长刀,随后开始用刀翻动尸体。 对他而言,甲胄和兵器什么的都不是他在意的。 他所在意的,唯有这群尸体腰间的食物和钱吊子。 他持刀翻动尸体的手法有些笨拙,但架不住物资丰厚…… 当太阳逐渐西斜,原本昏黄的戈壁滩开始黯淡了起来,而这少年郎仍然用嘴叼着一张胡饼,双手不停在尸堆中翻找,却连刀都丢在了一旁,失了防备之心。 在他的背上,由尸体中搜来的粮食和钱吊子将包裹弄得鼓鼓的。 感受着背上的压力,他翻找东西的双手变得更快了。 然而就在他翻一具尸体时,这尸体却突然一动,一把抓住了少年郎的手,趁少年郎反应不及,将他压在了地上。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少年郎的求饶声基本是哀嚎喊出来的,下身甚至因为害怕而失禁了。 “唐人?”听到少年郎的话,挟住他的人愣了一下,随后缓缓松开了手。 少年郎见到此人松手,他才连忙跪在地上抱手礼回应道:“小的不长眼,得罪了主人爷爷,求主人爷爷放过……” “你是哪人,可曾见到我大军进抵……”听到此人的唐音,这血肉模糊之人舒缓了一口气,算是卸下了些许防备。 “唐……唐音……”少年郎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身穿番兵甲胄之人说着唐音。 “我是唐人,自然说唐音……帮我卸一下甲……” 面前之人艰难的说着,然后便开始了脱甲,而少年郎也连忙上来帮忙脱甲。 也就是这个时候,少年郎才关注起了战场。 之前他都忙着捡东西,这会儿才发现,战场上的尸体恐怕有四十多具。 由于这群人皆穿番甲,故此少年郎先前还以为是肃州的番兵与城外的龙家人(焉耆遗民)发生了冲突。 现在仔细一看,这倒在地上的旌旗竟然分为两派。 “嘶……” 甲胄褪去,军人身上的血垢便裸露了出来。 少年郎拿出水囊为军人倒水,不多时血垢便被冲刷,最后露出了大大小小的十余处伤口。 这些伤口有的是刺伤,也有的是钝器捶打的内伤。 眼见这样的伤势,少年郎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说着唐音的男子能挺到现在真是造化……” “烧水煮布,帮我敷药……” 说着、军人站了起来,而少年郎这才发现军人很高,最少都有六尺,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头。 为了保命,少年郎不紧不慢的帮军人上药,到了这会儿他才敢开口问道;“小的贱名张小六,敢问军爷怎么称呼?” “沙州军……刘继隆……” 刘继隆淡淡开口,却是让张小六手突兀的一抖。 “沙州军?” 张小六从未听说过这支人马,心里不免忐忑起来。 “沙州军民随张刺史起义,如今已经光复瓜州,正驱兵向肃州而来,我便是大军先驱的探马塘骑。” 敷好了药,刘继隆精神了不少,也没有半点隐瞒,而是实实在在交代了这一切。 毕竟大军即将抵达,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瓜沙……光复了?” 张小六神情恍惚,反应过来后仿佛发疯一般手舞足蹈:“瓜沙光复了!瓜沙光复了!哈哈哈哈……瓜沙光复了!” “镇静!”刘继隆按住差点陷入癫狂的张小六,开口询问道: “我要返军将军情带回,你自哪里而来,可曾晓得甘、肃二州之状况?!” “知道!知道!”张小六连忙点头,而后立马后退一步,毕恭毕敬作揖行了一礼: “肃州酒泉唐人张昶,见过将军!” 他这一礼行得恭敬,不待刘继隆追问,他便主动交代道: “我是那番虏治下的酒泉逃奴出身,那肃州有酒泉、福禄二城,福禄番兵多少草民不晓得,但那酒泉番兵不过六七百,而城中有积怨汉胡一千多户,五千余口。” “张刺史若率兵前来,城内汉胡必然响应!” 张昶交代了自己的真实姓名,还将酒泉的情况全盘托出。 听闻酒泉番兵仅六七百,刘继隆缓了一口气,随后看向四周一地尸体。 “这么说来,这三十余番骑恐怕便是他们在西边所能置放的所有塘骑了。” “这个草民不知道,但若是将军要收复酒泉,草民愿为马前卒!”张昶连忙作揖。 刘继隆闻言颔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估算了一下自己昏迷的时间,随后才道: “打仗是我等之事,你安心为我敷药,想来最多半个多时辰,便能见到张刺史派出的其余塘骑了。” “好!”张昶连忙点头,尽管此刻的他蓬头垢面,可当听到瓜沙汉人起兵,试图收复肃州时,他的眼神再没有了先前的惶恐不安,取代的是满眼希望…… 他按照刘继隆说的,为他烧水煮布,将兵器甲胄和草药收集,然后又自告奋勇的在树下挖掘坑洞来埋葬战死此地的沙州军其余塘骑。 至于番兵的尸体,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瞧着他干劲满满的背影,裹上草药与绷带的刘继隆长吁一口气,抬头看向了远方的黄昏。 “前世保家卫国的愿望,倒是在这辈子实现了……” 在刘继隆的长吁中,西方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烟尘,那是塘骑行动带来的烟尘。 他们往刘继隆这边奔逐而来,显然是通过炊烟判断了此地有人。 随着他们渐渐逼近,正在挖坑的张昶也看到了他们奔逐而来的身影。 激动的张昶握住了那面他先前不曾认识的三辰旗,消瘦的身影在夕阳下不断挥舞着三辰旗。 “在这!在这!” 他呐喊着,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哭腔。 多少年了,从他出生识得外面世界开始,他终于见到了唐人自己的军队。 今日起,他便不是番兵口中的“狗奴儿”,是能真正挺直腰杆的唐人了…… 第2章 盘根交错 “唏律律……” 黑夜,金山与祁连山间草原上响起了马匹的唏律声和鼎沸的人声。 只见在这千百日夜都空旷无物的草原上,此刻竟然不知不觉多出了一座规模不大的营盘。 这营盘依靠金山,东西长二百步,南北深三百步。 由于身处草原,仅仅依托金山,故此并不算是易守难攻的地方,反倒容易遭到袭击。 正因如此,班值兵马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防备着游牧在瓜、肃之地的胡人。 “驾!驾……” 举着火把的塘骑策马从东方归来,守住辕门的步卒见状查验,随后便放这十余人进入了营盘之内。 不多时,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将领身负甲胄,手握横刀步入营盘居中大帐。 当他走入帐中,帐内主位坐着身负甲胄的五旬健壮将领,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二十到五十不等的十数名将领。 “刺史,去寻第三伙的塘骑找到他们了。” 将领入帐作揖,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此时,坐在主位的将领向前探了探身子:“如何?” “第三伙的塘骑遇到了肃州酒泉的番人塘骑,伙长李怀深及其余九名塘骑阵没,仅存刘继隆一人。” “仅存一人,那人如何活下来的?”左首的一名三旬将领冷脸询问。 面对此人询问,青年将领回应道:“据他所说,是李怀深率领他们血战番骑,末了他手刃了数名番兵塘骑,而后又被一酒泉逃人所救才得以存活。” “独他一人存活后,还能手刃数名番骑?哼!”三旬将领显然不信。 不止是他,其余人也都露出皱眉的举动。 别说他们,就连坐在主位将领也沉默不语。 “你刚才说有酒泉逃人救了他,那酒泉逃人何在?” 主位将领开口询问,青年将领侧身道:“此人正在帐外……” “传他进来。” “是!” 随着主位将领一声令下,很快帐帘便被掀开,蓬头垢面的张昶出现在了这大帐之中。 当他看到坐在主位的五旬将领,他当即下跪叩首道:“酒泉唐人张昶,参见张刺史。” 坐于主位的将领,便是亲手光复瓜沙二州的张议潮。 面对张昶的叩首,张议潮叹气道:“起来吧,说说酒泉的情况。” “是……”闻言,张昶激动发抖地站了起来,并将酒泉的情况如实说出。 不过说完之后,他又补充道:“草民所知的这些,皆是半个月前出逃的情况,此时城内如何,草民也不太清楚……” “有这些情报就足够了。”张议潮点点头,脸上露出慈善的笑容道:“塘骑禀告说你救了刘继隆?” “却也不敢说是救,草民到那里的时候,那位已经将番兵悉数宰杀了,只是因为伤重无力而晕了过去。” 张昶实话实说,张议潮闻言颔首,四周将领依旧不太相信有人能在独活的情况下,还能手刃数名甲兵。 不多时,思虑过后的张议潮看向青年将领:“淮深,你带这小兄弟下去休息吧。” “是!”青年将领作揖应下,张昶闻言却连忙作揖道:“刺史,草民求刺史收留投军!” “呵呵……”听到张昶的话,张议潮抚须道:“要投军也得好好休养几日再说。” “可我……”张昶还想说什么,张议潮却抬手道: “放心,我大唐尚有陇右十余州落于番人手中,有的是你报仇的机会。” 张昶闻言表情挣扎,最后还是不甘心的点了点头:“是……” “下去吧。” 张议潮示意张昶退下,张昶见状也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大帐。 在他走后,张议潮开口道:“那刘继隆可还能行动?” “回刺史,尚能行走。”青年将领作揖回应,张议潮闻言颔首:“那便传他进来。” “是!”青年将领应下后走出大帐,而在帐外则是站着刚刚换上干净半臂、长裤的刘继隆。 “进来吧。”青年将领开口示意,刘继隆闻言作揖行礼:“是!” 刘继隆认识青年将领,青年将领也认识刘继隆,因为刘继隆正是他招募的兵。 饶是这西北之地,寻常男子也不过五尺五六寸罢了,像刘继隆这样身长六尺逾的兵卒,对于手下人马不算多的青年将领来说,还是很难忘记的。 若非兵员紧缺,没有那么多官位,他甚至会让刘继隆直接担任伙长乃至队正。 唐军的编制从武德年间开始,期间经过多次调整。 由于瓜沙之地与大唐断绝近百年,故此张议潮采用的是李靖兵书之中留下的编制。 唐中前期初府兵制尚未被破坏时,基本编制为:卫—府—团—旅—队—伙—伍。 其中府设折冲都尉,团设校尉,辖二百人,下辖二旅。 每旅设旅帅,辖一百人,下辖二队。 每队设队正,辖五十人,下辖五伙 每伙设伙长,辖十人,下辖二伍,而每伍设伍长,下辖五人。 眼下沙州军的军制,基本便是唐朝中前期的“二五”进制。 到了中唐以后,唐军通常以二百五十队为一军,士兵数量为一万二千五百人。 虽然队正放在一个军里,只不过是二百五十分之一,但对于当下只有两千步卒,二百余骑兵的沙州军来说,这已经不是一个小位置了。 沙州军起家沙州,后来又拿下了瓜州,内部有譬如索氏、张氏、李氏、曹氏等家族和豪强。 这些豪强和家族子弟参军从吏都需要占据位置,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伙长,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需要争夺的位置。 譬如刘继隆那伙的伙长李怀深便是李家人,而李家人身死,却独活刘继隆一个人,这不免让李家人心生疑虑。 不过早在那厮死的时候,刘继隆便已经做好了解释的准备,所以深吸一口气后,他便跟着青年将领走入了大帐内。 步入帐内,刘继隆便吸引了不少目光。 “十三团二旅二队第三伙兵卒刘继隆,参见刺史、诸位将军!” 入帐后,刘继隆便主动作揖行礼,声音沉闷却令众人都能听到。 “倒是个好汉子!” 张议潮眼前一亮,率先夸赞了刘继隆,随后对青年将领笑道:“淮深,你倒是募了个好兵。” “赖刺史光复瓜州,不然末将再有本事,却也遇不到他。” 青年将领毕恭毕敬回话,而听着他话的刘继隆却不免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自后世来,自然知晓二人的未来。 张议潮收复瓜、沙、甘、肃、伊等五州后,唐宣宗置归义军,册封张议潮为归义军节度使。 得到册封的张议潮十分振奋,在几年后收复凉州,而唐军也趁着吐蕃内乱收复兰州、河州等地,至此河西光复…… 河西光复后不久,张议潮被召入长安为质,而他亲手创建的归义军则是衰败于唐廷的权谋手段之中。 至于张淮深,这位张议潮所托付的归义军将领,最后却在归义军的内斗中落得了一个身首异处,子嗣断绝的下场。 面对此时意气风发的二人,刘继隆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他不想说,却有人想对他说。 “刺史,第三伙伙长李怀深也颇具勇力,末将想问问这兵卒,李伙长是如何阵没的!” 第3章 东进路上 金山下的沙州军帐内,随着一名身穿圆领袍的参军开口,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张议潮身上。 那参军刘继隆认识,是沙州李氏的李恩,自己那个战死的伙长就是他的族侄。 “刘继隆,既然李参军有疑惑,那你就解答一下吧。” 张议潮稳若泰山,只是轻笑抚须,而刘继隆闻言颔首作揖: “我军与番兵塘骑于金河以西相遇,起先番骑不过数人,李伙长为讨得更多情报,令我等四下探索。” “大约过两刻钟,南北又涌出二十余番骑,李伙长这才下令撤兵。” “我军自清晨出塘探马,至午时已经耗费不少马力,李伙长所乘骑马匹中箭数支,最后马力不足,率我等于一处树下与番兵鏖战。” “力战中,李伙长面部中箭,自知生路无望,故出阵搏杀番兵二人后力尽而亡,我等只能结阵御敌。” “我能存活,也实属侥幸……” 刘继隆给了自己的前任伙长体面,实际上那厮面部中箭后就毙命了。 可他如果真的那么平平淡淡交代,不免折了李家的面子,李恩怕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 “如此说来,这李怀深倒是一勇士,只可惜……唉……” 张议潮缓缓开口,避免了李恩继续追问的同时,也算给了李恩体面。 “淮深,写信给你父亲,令他从沙州府库中拨些钱粮给这李伙长及阵没将士的遗孀。” “是!”张淮深应下,李恩闻言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见状,张议潮又缓缓抚须,眼中略带笑意看向刘继隆:“我看你这厮相貌不凡,又有勇力,加上此次建功,便让你暂代第三伙的伙长吧。” “你既然已经负伤,此次进攻酒泉便不用参战了,待拿下肃州,你自己从募兵处选下自己的兵卒。” “刺史……”听闻一个伙长的位置就这样让张议潮分配,其余将领皆欲言,却被张议潮抬手打断。 “先前那小子的话你们也曾听到,这酒泉之中有汉胡五千余口,此次若是能成功收复,可添兵二团。” 张议潮的意思明显,二团有四队二十伙,他只是提前分出一伙的位置罢了。 闻言,四周将领也不再说话,而张议潮也笑着对刘继隆摆手道:“退下去好好养伤吧。” “承蒙刺史抬爱!”刘继隆表现沉稳,这让张议潮对他更加喜爱了。 见刘继隆起身,张议潮眼神示意张淮深,张淮深也秒懂跟了上去。 他们退出了大帐,而后走出数步后,张淮深才对刘继隆说道:“你好好养伤,酒泉不日便可拿下。” “是……”刘继隆作揖行礼,张淮深也开口道: “之前募兵时倒没想到你谈吐有些说法,可曾读过书?” “家中祖先曾在上元年间担任过河西道的白直(县衙当值无月薪的小吏),番贼入侵后虽然死于战乱,但依旧给子孙留了一些残破的杂书,故此我才识得些字。” 刘继隆可不敢说自己懂文识字,毕竟这个年代还有许多字都没有简化,刘继隆虽然看得懂大部分书籍,却并不能顺利书写。 “懂得倒也不错了,毕竟你家境贫苦。” 张淮深露出果然的表情,随后开口道:“此次若能拿下甘、肃二州,到时候我便留你在身边学些东西。” “谢校尉赏识!”刘继隆连忙表态,毕竟在他的记忆中,张淮深起码还能有三十几年的光明前途。 自己没有什么背景,依附张家才是正途。 “好了,你去休息吧。” 张淮深示意刘继隆离去,刘继隆见状便作揖行礼,而后离开了此地。 在他返回自己的营帐,只见早上出发前还热闹的营帐,此刻却只剩下了拿着一把刀在草席上躺着,时不时左顾右看的张昶。 “军爷!”见到刘继隆出现,张昶连忙起身将角落的一盘东西端来。 “这是刚才其它军爷送来的吃食,说是张校尉让送来的。” “另外,其它军爷说,今后我便是军爷您伙下的人了!” 张昶解释的同时,刘继隆也看清了盘子里的东西。 一碗浮着油沫的汤,以及两张人脸大小的胡饼,还有一小包肉干。 “坐下一起吃吧,日后叫我伙长便是,莫要军爷军爷的叫嚷了。” 刘继隆很饿,虽说当兵吃粮,但在这个年代,当兵也不敢说每顿都能吃饱饭,更别说他这种身强力大之人了。 前世的他就是一个普通小职员,来到此界后,虽然得了这身强力大的躯体,可每日的吃食也成了头痛的问题。 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那种吃撑的日子屈指可数。 对于他来说,自己前世那些美食味道的记忆,早已在这十七年时间里被消磨殆尽了。 “张昶,你几岁了……” “二十,伙长你呢?” 刘继隆开口询问,却不想瘦小的张昶却比他还大三岁。 “我十七……” “十七?!” 张昶哑然,反应过来后只能干笑几声:“不愧是伙长。” “吃吧……” “诶好!” 一个年龄问题,瞬间把帐内气氛搞得尴尬了起来。 好在俩人都十分疲惫,简单吃完过后,便躺在各自的席上睡着了。 次日清晨,俩人是被军中将士起床的声音所吵醒的。 四月的肃州地界还略微有些凉意,走出营帐后,刘继隆便将自己的马匹交还了本队的队正。 “伙长,这马匹还得归还啊?” 在刘继隆交还马匹后,张昶眼看二人走远,这才开口询问。 对此,刘继隆也沉稳解释道:“我军虽已经起义一年有余,可军中物资奇缺。” “似我这般不能上阵的伤兵,莫要说马匹,便是甲胄也要交出去。” 刘继隆解释的同时,张昶也终于在蒙蒙亮的天色中看到了收拾营盘的沙州军全貌。 除了靠近中军大帐的四个团八百余人能穿戴甲胄,其余外围的千余人基本就是简单的长短兵。 他们的身上仅有绵袴、袄子和幞头这些衣物,至于像样的防具,便只有手中简易的木盾了。 “这么简陋……能收复酒泉吗……” 张昶咽了咽口水,心里不免担心起来。 刘继隆看穿了他的想法,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 “当初张刺史收复敦煌时,我军不过兵刃数百,甲胄数十。” “而今兵刃甲胄皆翻数倍,均是收复各城时,从那些番人身上扒下来的。” “待收复甘、肃二州,我们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矿场、匠作坊……” “届时,你我也就不用再穿番甲了。” 刘继隆一面为张昶诉说着未来,一面伸出一只手摸在了自己的胸膛。 他的表情,仿佛真的在胸膛处摸到了属于自己的唐甲。 兴许正是因为他的这番话,让张昶的心渐渐有了底,对前方的道路充满了信心。 同一时间,太阳从东边慢慢升起,照亮了沙州军东进的道路。 第4章 攻取酒泉 “琵琶长笛曲相和,羌儿胡雏齐唱歌。” “浑炙犁牛烹野驼,交河美酒归叵罗。” “三更醉后军中寝,无奈秦山归梦何……” 盛盛日下,虽说四月的西北还有些冷意,但此刻张议潮整个人却无比炙热。 在他的前方,在那金河的身后,便是他刚才口中诗词中所指的酒泉城。 这首《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是昔年边塞诗人岑参于唐肃宗至德二年所作,距今已有九十多年了。 “吁……” 张淮深策马上前,与自家叔父并列的同时,目光也直勾勾的看向了那金河对岸的酒泉城。 祁连山下大风狂吹,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张议潮沉吟良久,语气感慨道:“酒泉失陷番贼已有八十余载,今日我天兵降临,务必要收复酒泉,光复甘、肃全境!” “侄儿愿率本团兵马先登!”张淮深闻言作揖,张议潮却并没有立马答应下来。 他直勾勾的看着金河对岸的酒泉城,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抬起手。 “渡河!”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千余沙州军开始了横渡金河。 对此,酒泉城内的吐蕃番兵无能为力,只能据城坚守。 此时的陇右乱成了一锅粥,驻兵河西、陇右的吐蕃将领尚婢婢与论恐热打得不可开交,而高原上的吐蕃内部也陷入争斗,无力干涉陇右。 好在尚婢婢和论恐热的争斗战场在陇右一带,暂时波及不到河西。 至于河西地界的吐蕃势力也因为高原上的内斗而抽调了不少兵力,导致河西地界空虚。 此时的河西有汉胡数十万口,其中又以被黠戛斯击败南逃的回纥人为主。 甘凉二州游牧的回纥人号称控弦十万,谁都不想节外生枝的和他们爆发冲突。 摆在张议潮眼前的,除了这座酒泉城,还有整个肃州和更东边的甘州。 一旦沙州军进入甘州地界,不可避免的要与回纥人打交道。 想着这些,刘继隆也护着瘦弱的张昶渡过了那冰冷刺骨的金河。 张议潮准备的十分充足,十余张木筏拼接过后,每次都能载一队兵马前往金河东岸。 刘继隆的伙虽然只有两人,可毕竟隶属张淮深麾下,二人也算沾了光,成为了率先渡河的一批人。 渡河的兵卒皆身披甲胄,唯有刘继隆和张昶没有着甲,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现在没有人注意他们,所有人在上岸过后便开始自发结阵,警惕北边二里外的酒泉城。 沙州军虽然成立不到两年,可张议潮训练兵马的手段却不差。 能够着甲的四个团,无不是十里挑一的精锐。 眼看他们结阵,张昶眼底透出羡慕,而刘继隆则是眯着眼睛观察北边的酒泉城。 酒泉,这个对于刘继隆来说,不管前世今生都尤为出名的地方,此刻成为了他与身旁袍泽的目标。 从天空俯瞰,酒泉城由城和障两部分组成,大城东西长约二百四十步,南北宽约二百步,面积约一百六十五亩左右。 作为肃州治所,酒泉城墙底宽一丈三尺,顶宽九尺余,高二丈五尺,城墙整体夯土板筑,十分坚固。 其城池南﹑西﹑北三面各有城门及瓮城,城墙呈直线,唯以东城墙连续四次内折。 酒泉全城共有内外角墩七个、马面八个,东北方向连接一座小城障。 小城障东西长约五十步,南北宽约六十步,面积约九亩,依旧是夯土版筑,底宽二丈八尺,顶宽九尺三,高三丈三尺。 整座城墙墙体保整,想要攻打并不容易…… “我们有巢车两座,云车六座,冲车十二座,巢车留给刺史,其余的分给四个团。” “对,兵分四路强攻,就不信这城内的番贼能抵挡得住我们这四个团!” 午后,随着营盘开始搭建,营盘大帐内也开始针对酒泉城商讨了起来。 沙州军内虽然豪强子弟较多,可在吐蕃人的针对下,能系统性学习兵法的人毕竟在少数。 即便不少人已经担任了校尉、旅帅等军职,但他们带兵打仗的本事却还是凭借一腔热血与勇气。 所以在大部分时候,张议潮都不会选择听从众人的建议。 不过今日不同,面对众人的建议,张议潮难得没有布置,而是颔首道:“既然如此,便定下来吧。” 张议潮抬头看向众人,这才缓缓道:“索忠顗、淮深、王景翼……” “末将在!” 随着张议潮开口,张淮深及两名四旬左右将领先后起身。 “明日辰时,尔等各率本部,取云车、冲车,进攻酒泉南北西三城,东城及城障由我率大军收复。” “传令三军,收复酒泉,便在明日!” “是!”诸将纷纷起身作揖,张议潮的目光也穿过了帐帘,眺望向那酒泉城。 次日清晨,伴随着太阳缓缓升起,沙州大军的号角声开始奏响。 两千余沙州大军一分为四,其中人数最多的部分向大军正面的城墙攻去,其余三个团则是各自推动云车、冲车进攻西、南、北三城。 作为伤兵的刘继隆被留在了本阵,亲眼看着张议潮站在巢车上指挥兵马进攻东城。 前世的刘继隆没有学过兵法,也没有当过兵,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这一世学的。 只可惜在活字印刷术出现前,书籍的传播十分缓慢,刘继隆家里就是普通的汉民,自然没有兵书给他学习。 正因如此,他关于领兵打仗的一切,都是从在瓜州加入沙州军开始学习的。 如今的他,已经了解张议潮麾下军队的行军、扎营、出阵等各种流程了。 不过这些只是一个将领的基础,真正难学的,是关于野战的那些知识。 “张刺史好厉害!” 站在刘继隆旁边,张昶忍不住激动的夸赞起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刘继隆,发现刘继隆面色如常后,连忙闭上了嘴巴。 不得不说,在河西这块地方,张议潮训练的沙州军绝对可以称得上“令行禁止”,但也仅仅在河西来说。 若是对比此刻中原藩镇的牙兵,亦或者是神策军的精锐,那毫无疑问会被击溃。 军队在于练,而练兵必然会给士兵带来消耗。 消耗无法补充,那么只会把人练垮。 现在的沙州军,基本都是靠先前缴获的瓜、沙二州府库来维持作战。 饶是如此,刘继隆在瓜州时,也不过每五日操练一次,如此训练半年有余,沙州军便开始粮草不足,谋求东进了。 仔细算来,这半年时间里,他们也就训练了三十几次罢了。 “呜呜呜——” 在刘继隆作响的同时,前方的二百甲兵已经推动云车和冲车抵达了酒泉的东城。 第5章 酒泉光复 “呜呜呜——” “咚…咚…咚……” 阵上,号角与呼声持续不断,张议潮稳站巢车之上,将东城一览无余。 在他的目光下,己方三座云车已经靠近酒泉的护城河,冲车则是在等待机会。 酒泉城的护城河水取自金河,护城河宽三丈有余,距离城墙相隔十步左右。 眼看甲兵护送冲车和云车抵达护城河畔,张议潮侧目看向旁边的三旬将领。 不必多言,三旬将领转头看向了身后等待许久的众多无甲沙洲兵。 “出阵!” 三旬将领拔剑示意,旁边旗手挥舞旌旗。 很快,各团校尉纷纷开始行动,除护卫巢车的两个团没有行动,其余四个团的兵卒纷纷换上了木盾和掘土工具。 负伤的刘继隆和张昶站在巢车之下,没有参与此次行动。 在他们的目光中,八百余兵卒向前行动,队伍有些杂乱。 他们和刘继隆一样,半年多加起来只训练了几十日,所以只能乱哄哄的跟随校尉出阵。 好在没有人将主攻的希望放在他们身上,他们出阵的目的只是填平酒泉的护城河。 “举盾!” 随着八百兵卒依靠云车靠近护城河畔,各团校尉纷纷开口,旗手挥舞旗语。 嘈杂的队伍开始慢悠悠的举盾,直到大部分人都已经举盾,校尉们才带着他们蹚入了护城河中。 城头的吐蕃军队见状,很快便在将领的指挥下弯弓搭箭,不断用箭雨干扰沙州军。 在此期间,不少兵卒倒霉,被箭矢从盾与盾的缝隙中射中。 见状,不少甲兵举盾上前,将他们从河中救出来。 “都凑近点!” 校尉与旅帅、队正们开始发挥作用,他们不断指挥无甲兵卒们聚拢,让头顶的盾墙密不透风。 在他们举盾的同时,被委任掘土的一些兵卒也开始埋头掘土。 一筐筐的泥土被运到前面,倒入护城河之中。 酒泉城的护城河水流很慢,因此不到半个时辰,护城河便被无甲兵掘土截断。 只是这样还不够,松松垮垮的土桥不足以支撑云车和冲车渡过,因此现在需要夯实土桥。 在刘继隆的注视下,巢车上开始挥舞旌旗。 与此同时,城墙下的甲兵们也开始张弓搭箭,对城头那二百余吐蕃兵卒发起了反击。 面对甲兵的反击,酒泉城内的番兵纷纷还击,一时间箭矢在两方上空交织。 然而这交织的场景不过持续了十几个呼吸,便以番兵不敌,埋头女墙之后为结果而终止。 眼看没有箭矢的危险,许多无甲沙洲兵纷纷开始用早早准备好的石盘夯实土桥。 期间番兵也曾想偷袭,可每每冒头便被沙州甲兵放箭压制,于是他们只能通过女墙的孔洞来反击。 好在部分骚乱的无甲兵终于在校尉、旅帅们的指挥下列起盾墙,致使番兵所做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收复酒泉,便是在今日了!” 后方,刘继隆凭借过人的目力看到了前方的一切,不免开口说出结果。 此时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一名青年也轻笑道:“你这厮,倒是有几分眼力见。” 刘继隆望去,眼见这人身穿甲胄,腰间腰带銙九(装饰品),便知晓了他是一名校尉。 这青年略抬下巴,桀骜道:“这群番兵,若是在城外依托护城河结阵,那反倒能够坚守,只可惜他们胆气全无,龟缩城内,便是死路一条了。” “敢问校尉,城外如何坚守?”刘继隆不放过任何一点增长知识的机会。 闻言,那青年瞥了一眼刘继隆,随后才道:“大军依托护城河与吊桥结阵,在营盘外布置堑壕、羊角墙、拒马,与城墙上守军遥相呼应,再使箭楼使绞车连弩支援……” “如此一来,不过百余人兵力,便能稳妥据守城墙一面,使得敌军不敢轻易挪动阵脚。” 这青年抬手指道:“所谓守城,最忌闷守,应据城而击敌,使敌军疲于奔命,而我军在城内以逸待劳。” “这群番兵丧了胆气,不敢在城外布置营盘,那我军便如鱼得水,可凭借兵马众多在四个城门来回游走,如此他们便失了先机。” 青年的话,让刘继隆明白了几分。 原本他以为守城就是单纯守城,但是听了青年的话后他才知晓,守城还有那么多说法。 确实,如果要防守反击,亦或者牵制敌军,那在城门外布置营盘,无疑是很好的办法。 敌军若是进攻,那就不可能无视营盘,强渡护城河,肯定要先拔除这颗钉子。 如果守城器械充足,那己方完全就可以依托城墙上的弩车、投石车来最大杀伤敌军。 毕竟在那么狭小的地方,便是几十万人冲上来,己方也仅仅只需要面对百余人罢了。 “守中带攻……” 刘继隆呢喃着,随后将目光放到了前方战场上。 在他的注视下,云车及冲车开始行动,显然是土桥已然夯实。 随着土桥夯实,云车和冲车在兵卒们的推动中成功渡过护城河,来到了城墙之下。 番兵们不得不张弓搭箭来反击,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 沙州甲兵开始放置云车,沿着云车的云梯爬向城墙。 番兵们开始投掷石块、檑木及滚水,一时间前方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张昶听得脸色煞白,刘继隆则是看着那两百甲兵不断涌上。 他们吸引了大量番兵,而无甲沙州兵卒则是在校尉们的指挥下接过冲车的任务,朝着酒泉城门发起进攻。 在他们冲撞城门的同时,城门上方突然降下黑乎乎的粘稠物。 不待他们反应,一把大火便将十数人烧成了活人。 “额啊!!” 在惨叫声中,着火的火人开始向后方的护城河逃去,期间撞到不少人,致使沾到的地方迅速起火。 “石脂……” 巢车之上,三旬将领铁青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 在他面前,张议潮稳若泰山,丝毫不因为数十名兵卒被点燃而悲伤。 号角声和鼓声不断,其余无甲兵将着火的冲车拉出来,更换了新的冲车对城门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在他们的进攻下,酒泉的防线岌岌可危,甚至连城头都登陆了好几名着甲的沙州甲兵。 “杀番狗!” “杀番……” 忽的、城内传来了焦躁之声,而巢车之上的张议潮也舒缓了一口气。 他的目的最终达到,大事定矣…… 第6章 境况不善 “额啊!!!” “砍了它,砍了它!” “给他按住了,这甲片融进他肉里,得一片片取出来!” “啊啊啊——” 入夜,受伤兵卒的惨叫声络绎不绝响起,听得人毛骨悚然。 在军营外,酒泉街头时不时可见暗红色的血迹,而街道两侧是捧着粮食、家禽、水壶的百姓们。 哪怕已经入夜,哪怕没有火把照明,可他们依旧笑容灿烂的站在军营外的街道两侧,将手中各类东西强行递到出营将士的怀中。 饶是将士们百般推脱,可百姓们的态度更强硬,干脆把东西塞在将士怀里,转头就跑。 这样的场景,在酒泉大大小小的街头争相上演。 在那酒泉城头,原本城墙上高悬的吐蕃旗帜已经被焚毁,取而代之的是猎猎作响的沙州军旗。 “这一处便是二百余六石三斗二斤。” “确认好了,别弄错。” 酒泉城内谷仓处,疲惫的张淮深并未休息,而是带着本团兵卒接管了酒泉城内的粮仓。 由于刘继隆说过他识得一些字,所以便被他也给唤来了。 此刻张淮深坐在粮仓的院子内,刘继隆则是跟着几名吏员开始统计此处粮仓有多少粮食。 他负责称重,同时将城中的数报出去,然后由旁边坐着的吏员统计。 借此机会,他趁机学了不少字,同时心里也对张议潮十分佩服。 仅凭沙州军的力量拿下酒泉城并不困难,但死伤是肯定会有的。 正因如此,张议潮在大军从瓜州开拔之前,便早早布置了间客潜入酒泉。 在沙洲大军强攻酒泉城时,城内遭受吐蕃欺压近百年的数千胡汉百姓在间客的带领下揭竿而起,响应沙州大军。 府库及粮仓这些最重要的地方被率先拿下,数百番兵在内忧外患中覆灭。 张议潮用自己的手段给刘继隆表演了什么叫做“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没了。” 刘继隆对身旁的吏员开口,那吏员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土屋,随后计算了一下统计好的各袋粮食,最后写下一个总数,拿着文册便起身向张淮深走去。 刘继隆瞧着他离开,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开始休息。 他的伤势不轻,虽然体质非凡,可这才休息了两天,适时休息是必要的。 “拿下酒泉之后,应该会休息两天,我倒是可以趁机在酒泉养养伤。” 刘继隆暗自想着,心里也不指望自己能在接下来攻取福禄、张掖、山丹(删丹)这些城池时能一步登天。 沙州内部的情况他算是了解了一些,张议潮虽然有极高的威望,却也不能专断独行。 哪怕自己立了功,张议潮也得考虑一下其它豪强的看法,而不是直接任命自己军职。 “刘继隆” 忽的,张淮深叫了一声自己,刘继隆因伤势缓慢起身,而后走到张淮深案前作揖:“校尉。” “你把这些粮册送到郡守府去。”张淮深示意刘继隆去送粮册,而他显然不能离开。 “领命!”刘继隆应下,随后拿起六本粮册就往外走去。 在门口拿了支火把后,他一手拿粮册,一手拿火把向郡守府走去。 酒泉城内的道路都是夯实的土路,走起来十分舒服。 走在这土路上,他的耳边能听到一些沿街屋舍内传来的笑声,时不时有人打开窗户,窥探屋外行走的人。 这样的笑声不是一道两道,而是无处不在。 听着这些笑声,便是连他的心情都不免愉悦轻松了起来。 “止步!” 酒泉城并不大,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刘继隆便来到了守备森严的酒泉衙门。 门口的兵卒将他拦下,仔细检查后,便直接将他放进去了。 他手刃番骑数名的事迹已经传开,沙州军的弟兄都知道军中有一个高六尺的猛人在张校尉手下当兵。 身高六尺在这个时代,就好比后世的两米,想要冒充的难度比手刃番贼数名还困难。 “多谢。” 感谢一声后,刘继隆便将火把挂在了府内院墙之上,接着往里走去。 走入院内,左右巡视的甲兵足有数十人,而他面前便是一个大约百来平的空地。 空地前方是郡守府的正厅,也是议事的地方。 在那里面,此刻聚集着十余位身穿淡绿色袍子的校尉。 刘继隆也不胆怯,直接走向正厅,并在门外躬身呈出粮册。 “刺史,张校尉让标下送粮册过来,请您检阅。” “送进来吧。” 张议潮示意他进来,刘继隆也毫不客气的走入正厅,并来到张议潮面前,将粮册呈上。 张议潮接过粮册后开始翻阅,刘继隆见状便要退出去,然而不等他行动,张议潮便主动开口道: “既然是淮深叫你来的,那你就在旁边旁听,稍许将议事内容传给淮深。” “是!”闻言的刘继隆点头应下,随后走到了一旁角落旁听,心里则是对张淮深多了几分感激。 显然,张淮深是有意让他来刷脸,以此加深张议潮对自己的印象。 “一万二千四百余石,算上我们的军粮,差不多能凑齐一万四千石。” 张议潮放下了粮册,将内容交代的同时也开口道:“有了这些粮食,拿下福禄问题不大。” “现在的问题是福禄的粮食有多少,够不够我军收复甘州。” 张议潮说罢便沉默下来,目光扫视眼前诸将,诸将闻言面面相觑,唯有一人站起来作揖道:“够不够得打了再说!” 刘继隆看去,这才发现是自己白天见到的那名青年校尉。 “索勋说得对,福禄那边的情况我们已经通过郡守府的文牍了解了,区区五百兵马,拿下轻而易举!” 见索勋开口,坐在他旁边的四旬将领也站起来帮腔。 见状,其余人纷纷开口帮腔,而张议潮闻言点了点头,目光却下意识看向了刘继隆。 刘继隆感受到了张议潮的目光,连忙低垂眼眸,躲避对方的目光。 尽管张议潮平日里对兵卒们很好,可刘继隆却不敢与他对视,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伙长。 见刘继隆低垂眼帘,张议潮也回过头去,将手放在桌上说道:“酒泉城内有六千七百余口,其中光二十三岁以上成丁的男子便有二千二百余口。” “裁汰掉四十五以上的男子,可征募的兵卒有九百多人,可募得四个半团。” “我准备在此地募兵四个团,诸位意见如何?” 张议潮才说罢,便有人起身作揖道:“昔年朝廷以十八岁为中男,若是招募中男,城内可募兵八团,为何不以中男为限?” “没错,那番贼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我军不过二千余兵马,此次攻打酒泉又阵没负伤六十余人,理应以中男为限。” “是也……” 堂上几位三四旬的校尉争先恐后的开口,听得张议潮皱眉。 面对质疑,他沉声道:“若是将中男以上都抽调走,那这酒泉城外七万余亩耕地又该由谁耕种?” 张议潮说罢还不解气,直接把沙州的老底揭开。 “我军虽控瓜、沙与肃三州之地,但口数不过四万余,兵员不足三千,田不及三十万亩。” “若是再因募兵而苛农,真不知道明岁该吃什么,又该怎么收复河西全境!” 第7章 汉道衰败 “西尽伊吾,东接灵武,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 这一句话,是前世刘继隆去敦煌时,从《敦煌写本》碑文中了解到的归义军巅峰盛况。 在他的记忆里,河西这块地方在开元年间,光纸面上记载的人口就有五十多万,因此结合《敦煌写本》的碑文,刘继隆还真的曾以为河西之地有户口百万。 尽管亲身体验了在吐蕃治下的十七年瓜州生活,可他仍然对碑文中的盛况抱有期待。 直到此刻张议潮将三州老底揭开,刘继隆曾经的期待才彻底破碎开来。 河西经过吐蕃九十多年的蹂躏,汉人人口锐减的同时,部分亲汉的其它民族人口也跟着遭殃。 现在的河西,排除甘州回纥、凉州嗢末与河西吐蕃三部,恐怕连明面上的五十万口人都没有,即便他们拿下甘、肃二州,恐怕治下之民也不会超过十万。 十万百姓,又能支持他们拉出多少兵马来向东前进呢? 刘继隆下意识看向了面色铁青的张议潮,而他此刻的脸色,是刘继隆未曾见到过的。 “张议涣率部及伤兵留守酒泉,另募兵四团,其余兵马休整三日,三日后出发收复福禄!” 张议潮说罢起身,不给诸将建议的机会,铁青着脸离开了正厅。 眼见张议潮离开,诸将脸色露出不悦,但都没敢直接说张议潮的不是,只是纷纷起身离开了正厅。 瞧着他们离去,刘继隆也想跟着离开,却不想有名兵卒朝他走来作揖。 “刘伙长,刺史让您去后院,有事情让您传给张校尉。” “是”刘继隆没有怀疑什么,毕竟刚才张议潮确实在气头上,没来得及交代什么也正常。 他在兵卒的带路下来到后院,随后便看到了内穿扎甲,外穿文武袍的张议潮。 年过五旬的他,此刻脸上没了刚才的铁青,恢复到了平常。 刘继隆见状,除了暗叹对方养气功夫好之外,便再没有其它想法。 “刺史……” 刘继隆对张议潮作揖行礼,张议潮闻言看向他,随后目光放在兵卒身上:“你退下,我有事情与他说。” “是!”兵卒告退,刘继隆也在张议潮的示意下直起了身子。 “听淮深说,你家中八十余年前是河西道的直白?” 张议潮示意刘继隆跟上,随后一边走一边询问。 “回刺史,家中三代以前,确实是河西的直白。” 刘继隆并没有说谎,他祖上确实是河西的直白,一开始在凉州从事。 后来吐蕃入侵,便开始跟随官吏们西迁,一直退到了瓜州才因为退无可退,当了吐蕃治下之民。 由于吐蕃对汉人控制严苛,因此刘继隆的父亲和爷爷都需要服徭役,自然没有太多时间学习。 到了他这一代,家中根本就没有任何有关知识的书籍,所谓的杂书也是刘继隆为解释自己识字而胡诌的产物罢了。 “不知是哪一司治下白直?” 张议潮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节奏,不过对此刘继隆也不紧不慢道:“司户治下直白。” 这是刘继隆胡诌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祖上是跟着哪司官员办事,只不过他因为前世的“敦煌之行”了解部分开元年间河陇之地的人口数据,所以他才扯出了司户衙门。 “喔?”张议潮停下脚步,诧异看向刘继隆。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家中可曾留有河西道户籍的书籍?” “未曾,番贼入瓜后便烧毁了。”刘继隆摇头否认,张议潮闻言眼神失落几分。 不过不等张议潮提出新的问题,刘继隆却又道:“不过家中口口相传中,却记载了部分户籍的事情。” “且说来听听!”张议潮眼前一亮,刘继隆也借机说道: “以家中口口相传所记,河西及陇右道在开元年间有十二万户,五十余万口。” “家中居住的晋昌县,昔年有户四百七十余,口四千九百余,而今却是不知。” 刘继隆说罢,张议潮缓缓皱眉,叹了一口气道:“如今那晋昌,却只有四百五十四户,四千二百余口了。” 八十多年的沧海桑田,河西大地上的人口不增反降,全因吐蕃横行。 每每想到此处,张议潮只觉得痛心疾首。 长舒这口气后,张议潮才道:“肃州的户籍我已经拿到,你可曾记得甘州和凉州户口数量?” “记得!”刘继隆不假思索的点头,而后报道:“时间有些久远,具体记不清了,但甘州应该是六千户,两万余口。” “那凉州户口最多,应该是二万户,十一万口。” 随着刘继隆说罢,张议潮稍微提起了几分精神:“此二州之地,若是能有汉口十万,我等东归之事便指日可待了。” 此时张议潮还不知道,因为沙州异军突起,整个河西走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尚婢婢和论恐热更是连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在他看来,即便收复甘州和凉州,但是陇右地区的十几个州还在吐蕃的控制下,东归的事情依旧困难。 对于这点,刘继隆无法交代出来,毕竟他没有解释消息来源的合理借口。 “你觉得我军拿下甘肃二州后,是否要东进拿下凉州?” 忽的,张议潮竟然对刘继隆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样的问题,让刘继隆下意识作揖:“标下不知!”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张议潮直勾勾看着他。 活了半百,张议潮看人从未走眼过,他自上次见到刘继隆,便知道刘继隆不是普通的兵卒。 虽是兵卒,但他身上多少沾了点书卷气,并且有些“爱干净”。 尽管刘继隆的‘爱干净’程度无法和张、索、李三家的子弟相提并论,但这也说明他并非寻常兵卒。 他的眼里,有着连张议潮都看不清的东西存在。 “标下确实不知……” 刘继隆不想做出头鸟,更何况他位卑言弱,即便说了也无法被重视,所以迟疑过后,他还是给出了原本的答案。 他迟疑的这呼吸间,张议潮脸上闪过了些许失落。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刘继隆告退后转身离去,瞧着他的背影,张议潮看向了头顶的夜空,长吁了一口气。 “大唐……” 第8章 屈居人下 “唏律律……” 次日清晨,随着天色渐渐亮起,一夜没有休息好的张议潮来不及休息,便开始主持起了为酒泉百姓分地的事宜。 分地这种事情自古有之,吐蕃不善治理,加之内乱频频,这才导致河西农商凋零。 如今张议潮要稳扎稳打的向东迈进,那就必须恢复三州之地的农业和商业。 酒泉城外的耕地被张议潮按照户数均分下去,而分田的同时,各户二十三岁以上成丁的男子也被要求参军入伍。 有分田在先,后面招募兵卒的事情就轻松了许多。 从清晨到正午,张议潮所要求的四个团名额便尽数招满,一夜未眠的刘继隆也在午后见到了本伙的兵卒。 “兵我给你带来了,这里是甲胄和军粮,你既然负伤了,那就在酒泉好好训练第三伙的兵卒。” 酒泉军营内,一身戎装的张淮深与身旁的刘继隆交代着。 对此,刘继隆除了作揖保证,便再也没有别的能说的了。 瞧着沉默不语的他,张淮深眉头微皱,低头走进了刘继隆身后的土屋内。 走入屋内,一股复杂刺鼻的味道便传入了张淮深的鼻子中,使得他原本就皱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刘继隆跟了进来,并在看到张淮深紧皱眉头的同时作揖道: “这酒泉军营虽然有土屋遮风挡雨,但番贼邋遢,味道有些刺鼻,稍后我就带着本伙兵卒把这里清理一遍。” “怎么清理,这味道恐怕都渗入土里了,一股子骚味。”张淮深坐在了刚刚打扫好的一张木床上。 坐下后,他目光看着刘继隆,话有深意:“不日我们便要拿下肃州全境,届时是否会攻打甘州还不为人所知。” “你留在这酒泉,待我得胜归来后,你是准备与我回沙州,还是留守酒泉?” “我……”刘继隆刚准备开口,却见张淮深抬手制止,同时补充道: “肃州这地方产铁,刺史不会放心把这地方交给旁人,故此这地方会留守我张氏兵马。” “你若是要留在肃州,我交代两句便是。” “谢校尉。”刘继隆作揖行礼,张淮深满意颔首道:“你考虑考虑吧。” 话音落下,他起身走出了这充满尿骚味的土屋,而刘继隆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亲眼瞧着张淮深带着十余名甲兵离去,直到对方走远,他这才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在那里,连带着张昶在内的十名男丁正等着他示下。 刘继隆走到他们面前,站成一团的他们,纷纷转头看向了刘继隆,并伸手作揖行礼。 刘继隆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打量,眼瞧着他们的年纪从二十到四十不等,心里的高兴大过了带兵的担忧。 “张昶,带他们进去把这土屋拆了重新坯土,别把床弄坏。” “是!” 随着刘继隆开口,张昶便带着其余九人将那土屋的四面土墙几脚踹塌,质量可见一斑。 他们用简单的工具将屋内的泥土刮了一尺,然后从不远处挖土铺上,用脚夯实。 倒塌土墙的土块被他们和上水,用军营内早期坯土的工具坯成长砖晾晒。 在他们工作的同时,刘继隆也一个人把军帐搭了起来,并去见了一下留守的队正和旅帅。 由于留守的将领是张氏族人,所以他们倒也没有为难刘继隆,只是交代了些规矩便让他离开了。 返回军营角落,整个军营的屋舍区都热闹了起来。 在刘继隆离去的这段时间里,新募的兵卒被先后带来此处,人数二百多。 每伙兵卒有土屋一座,其中部分还算干净的土屋打扫打扫就行,其余的则是都被推倒重建。 第三伙的兵卒干活最早,因此在刘继隆返回时,他们已经在帐篷内坯了上百块土砖。 这些土砖需要阴干多日才能使用,所以都被放在了帐篷里。 “张昶,今天开始你就是伍长了!” 眼看张昶把任务完成的不错,刘继隆便不假思索的委任了他。 张昶听到这则消息后十分激动,顾不得擦拭手上的泥巴,连忙作揖回礼:“标下谢伙长提拔!” “干活吧。” 刘继隆交代一声,同时也对其余九名兵卒道:“还有一名伍长的名额,这个伍长名额归谁,看你们接下来训练时的表现。” “是!!”众人纷纷鼓足力气回应,刘继隆则是颔首后沉默不语。 他敢任命伍长,是因为他现在已经站在张氏这一边了,加上新增四个团兵力,沙州几大家族根本瞧不上一个小小伍长。 沙州几大家族,虽然以家族对外称呼,但人口也不过几十到百余人不等,族中子弟能占据的位置就那么些。 沙州军不仅有武职,还有文职。 眼下沙州军占据五县三关,不久之后还将收复福禄县,故此急需大量懂文识字之人。 这里的懂文识字,不仅要懂得汉字汉话,还得懂得吐蕃文字和吐蕃话,毕竟沙洲军内部民族众多,而吐蕃过去又限制说汉话,故此说吐蕃话、写吐蕃字就成了官吏必要的技能。 各县虽有各自的豪强,但毕竟不是从沙州起家的那几大家族,因此能得到的位置也不会高。 历史上张议潮的这一次行动是收复了甘、肃二州四县之地。 这么大的地盘,光四州八县的流内官和杂任、杂职就需要最少三百人,军中队正以上也在三百人左右。 如此一来,起码需要六百名懂文识字的人,才能使得四州八县运转起来。 沙州的几大家族加一起,也不过六百多人,其中能出仕为军的男丁也不过二百多。 四州八县这么大个蛋糕,几大家族是吃不下的,但他们也不会轻易把蛋糕分出去,所以其它几个州县的豪强家族就得站队了。 在刘继隆看来,跟随张淮深是最好的一个选择,不过他得展现出自己的价值,不然这个小小的伙长,便是他这辈子的顶点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势。 这些伤势,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所以福禄的战事他肯定是参与不了了,但后续进军甘州,收复张掖、山丹二城的战事他必须要参加,并且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屈居人下的滋味,他前世忍受了一辈子,这一世也忍了十七年。 眼下有了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他现在想做的事情,就是一步步的向上走,一直走到他能走到的最高位! 第9章 奇货可居 “长枪居前,短兵居中,刀盾两侧,此为小三才。” “若遇大阵,则弓弩手在前,弩手去贼一百五十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即发箭。” “若贼至二十步内,即射手、弩手俱舍弓弩,令驻队人收。” “弓弩手各先络膊,将刀棒自随,即与战锋各队齐入奋击。其马军、跳荡……” “杀杀杀——” 辰时,在酒泉城军营内将士们都忙碌修葺军营屋舍的时候,校场上却也响起了肃杀之声。 尽管声音不大,却也引来了许多人侧目。 在军营内的校场上,身负甲胄的十名兵卒正在按照刘继隆的指挥进行操练。 他一边讲解第三伙平日训练的小三才阵,一边讲解大军作战方式。 相比较许多不识字的伙长,他娓娓道来,还能时不时解答并翻译为白话的方式让第三伙将士并不难理解。 沙州军收复酒泉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而刘继隆等人也在三天内坯出了足够的土,就等着阴干后建筑土屋。 眼看衣食住行的问题都解决了,刘继隆也就开始对本伙人马的训练。 他没有引进什么现代的训练方式,因为没有那么多粮食供他每日操练。 在当下以粟米为食,每人不过二斤,油盐肉等物资极为缺乏,基本就是野菜搭配小米、顶多再加点酱罢了。 这样的吃食条件下,训练也只能从简而来,因此刘继隆只能训练本伙人马的临敌配合。 只要把“小三才阵”练成了肌肉记忆,他们这伙人马也就练出来了。 饶是如此简单的训练,不过训练区区一个上午,张昶他们便叫苦不迭的躺在了校场上。 “没力了……” 张昶大口喘着气,其余九人也好不到哪去。 “休息休息,稍许张昶你和赵迁去买点米肉,晚上加餐!” 刘继隆说着,突然从腰间掏出半吊子钱丢了过去。 张昶闻言连忙坐起来,伸出手一把将这半吊子钱抢到手里:“好嘞!” 其余九人也纷纷坐了起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伙长,都买啊?” “都买!” 张昶询问,刘继隆作答,并补充道:“先买三斤肉、一斗米,如果还有剩的,就买些油盐。” “那标下这就去!”张昶高兴的把钱揣进怀里,同时转头看向一个爬起身来的青年示意:“赵迁,走!” “诶!”赵迁乐呵呵跟了上去,其余八人也来了精神,说说笑笑的讨论着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 在他们讨论约一刻钟后,刘继隆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听闻你自己拿钱给兵卒买米肉吃?” 刘继隆下意识转身看去,只见一身甲胄的张淮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 他回头看向那群说笑的家伙,心里暗骂:“一帮憨货!” “校尉,这都是先前在战场上缴获分配的钱粮,非标下私藏!” 刘继隆连忙起身与张淮深解释,张淮深颔首:“我没说你私藏钱粮。” 深吸一口气,张淮深缓缓开口道:“城外的大军已经集结准备开拔了,我刚才在校场角落看你练了几个时辰的兵,手段不错……” “标下不敢当。”刘继隆依旧小心应对,这举动让张淮深皱眉的同时又添了几分欣赏。 “第三伙是本团的塘骑伙,我给你调来的这些人,也都是放牧出身,马上功夫不错。” “大军开拔,我是没有办法给你留什么好马,但驽马却给你留了十一匹。” “好生照料它们,希望我回来后能看到第三伙恢复曾经。” 张淮深毕竟器重刘继隆,因此给他留下了可以训练马术的驽马。 刘继隆也知道张淮深不会平白给东西,所有的东西背后都有需要付出的回报,因此他连忙作揖。 “标下一定尽快将弟兄们训练成材,待校尉凯旋后参入团中!” 他这话让张淮深若有深意的看着他,刘继隆却不回避,目光与张淮深四目相对。 “当下,西域和河西、陇右都为吐蕃人所占据,我们若是能东征成功,西域必然震动,西域各族百姓也都会揭竿而起,推翻吐蕃暴政,与我们一起重归大唐。” “我给你这些物资,如此关照你,不为别的,只为你上阵时能多杀几个番兵。” “你若是……算了,你忙吧。” 张淮深似乎有很多话想和刘继隆倾诉,只是说到一半后,他又觉得说这么多没用,叹气过后转身离去。 瞧着他离去,刘继隆错愕片刻,反应过来后,依旧隆声送礼:“待校尉凯旋!” 不多时,张淮深已经走远,刘继隆这才回身骂道:“一群蠢材,见校尉来,竟不通知我!” “这般轻怠,日后上了战场,怕是番贼摸到边上都不曾知晓。” “全体都有,给老子站起来,加练半个时辰!” 众人被骂,却也不敢反驳,只能连忙站作一团开练。 很快,校场上再度响起了喊杀之声,而离去的张淮深也在走出校场后上马,一盏茶间便来到了城外。 此刻,城外近两千沙州将士厉兵秣马,其中穿上甲胄的兵卒已然扩大到了六个团,着甲达到了六成。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这群兵卒都是穿着吐蕃甲胄,而非众人心心念念的唐甲。 望着沙州的将士,张淮深心里有激昂振奋,也有些许失落。 在这样的复杂情绪中,他策马来到了大军中军的位置,熟练翻身下马走入帐内。 此刻大帐内充满了进进出出的人,张淮深走入其中后,便见到了被搬空的环境,以及站在主位的张议潮。 “叔父!” 由于不是正式场合,张淮深便将称呼叫成了叔父。 张议潮闻言看了他一眼,随后将手中地图示意道: “我布置在福禄、张掖等城的间客没了消息,大抵是被发现了。” “从酒泉前往福禄虽然只有九十余里,但这一路上有龙家和回纥的人马,将士们负甲进军,恐怕需要四日才能抵达福禄。” 正常来说,大军行军路上是不着甲、不骑马的,也正是如此,古今史上才会有许许多多以少胜多的突袭战例。 着甲的三千人,若是对毫无防备的十万大军发动突袭,那足够将这十万大军击溃。 只可惜,河西情况复杂,沙州兵马没有不着甲赶路的权力。 面对这样的局势,作为指挥者的张议潮只能稳扎稳打,而将士们也需要多吃许多苦。 “福禄城小,两日便可拿下,关键是从福禄去张掖这一段路。” 张淮深闻言回应道:“这段路三百二十余里,城外基本都是龙家与回纥人的草场,便是连吐蕃人都不敢与他们为敌。” “我们若是进军张掖,难免会和他们生出矛盾。” “嗯……”张议潮颔首表示认可:“这群回纥人被黠戛斯人击败后便四处溃逃,听闻昔年北庭治所的庭州便被他们所占据。” “假以时日,这些回纥人,恐怕会在西域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 张议潮说罢,他缓了一口气,而张淮深却道:“我刚才去试探刘继隆那厮了。” “那厮果然知道我大军会进取甘州,他还特意说会等我凯旋福禄而归。” “不出意料。”张议潮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吩咐道: “这刘继隆身负勇力还懂文识字,出身又干净,这样的人不可放过。” “此次收复福禄后,你也不必回来,直接将他调往福禄便是。” “是!”张淮深应下,可又迟疑道: “若要拉拢他,伙长倒是委屈他了,可若是拔擢他为队正、旅帅,位置却又不是那么足够,这……” 面对他的迟疑,张议潮眸光沉着,沉稳开口:“收复甘州后,有的是位置给他,不过得先看看他能不能建功。” 第10章 练兵重食 “香,真香……” 酒泉军营内,在火光的照耀下,刘继隆他们十一人围在了火灶前,分别看着两个石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十二斤米与三斤肉分别在两个锅内煮着,三斤猪肉切成小块倒入石锅内,放上一些酱和粗盐,便已经开始飘出了香味。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刘继隆也按耐不住开口道:“开饭吧。” “诶!”张昶闻言立马拉着赵迁一起动手。 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碗递到了刘继隆手里,这木碗里面装着沉甸甸的粟米饭,浇上了肉汤和十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猪肉。 望着手里的汤饭,刘继隆顾不得烫,埋头就扒起了筷子。 滚烫的汤饭烫得他舌头刺痛,可他却不舍得吐出来,只是用力呼吸几口气,趁其凉了之后连忙咽下。 “香……太香了……” 一碗简单的汤饭,其内容甚至不如后世农家吃完饭后,将残羹剩饭混合制成的狗饭来得丰富。 饶是如此,刘继隆却像是吃到了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一般,不停往嘴里扒饭。 不只是他,张昶他们也是同样的情况,其中还有两人吃得眼眶发红。 吐蕃治下的他们,其生活与奴隶毫无二异。 不得说汉话,不得写汉字,不得无事聚集,不得…… 回想起曾经的那些种种不得,再看着面前的这碗肉汤饭,又有谁能不感慨呢? “我上次吃肉,还是四年前的正旦(春节),原本以为这辈子吃不上了,没想到……” 队伍中,年纪最大的马成忍不住开口感叹,张昶更是骂道:“这群番贼将我等视为奴隶,平日里自己吃肉酪,只给我等吃些带壳的粟米。” “待日后上了战场,定要杀几个番贼解恨!” “对!” “娘地狗番贼,上了战场定要宰几个!” 随着张昶开口,其余人都跟着骂了起来,唯有四十岁的马成没有掺和进去,而是端着汤饭看向刘继隆。 “若不是伙长拿自己的军饷买米买肉,我等哪里能有这汤饭吃。” “伙长,日后但凡您驱使,我等绝不抗命!” “是!俺这条命就是伙长的了!” “俺这条命也是!” “还有俺……” 马成毕竟年纪大,经历的事情多些,也自然懂得什么是人情世故。 他这一带头,众人都表达了态度,浑然忘记了两个时辰前被训练时,自己对刘继隆的谩骂。 “都是本伙的弟兄,你们虽然都年长我,可军中以勇力、智谋称雄。” “你们入了第三伙,便是我的弟兄,此次东征,我早已安顿好了家里,不知什么时候就有可能身首异处。” “这些钱粮与其留着,倒不如与诸位兄弟行乐。” 刘继隆下了本钱,自然有所图。 他所图的,便是第三伙的人心。 只有他拥有了忠心自己的人,方能在日后与军中内部几大家族博弈中保全自己。 “伙长您放心,日后俺们一定好生训练,在战场上与您并肩子杀敌!” “对!” 众人说说笑笑,刘继隆也跟着笑了笑,但他并不觉得一顿饭就能收买所有人的人心,要做就得坚持才行。 “对了,你们家中都分了田没?” 刘继隆询问起这个话题,众人脸上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分了,家中每有一口分四亩,参军者家中分府田五十亩。” 张议潮在河西采用的制度,基本是昔年的府兵制,不过昔日的府兵制里,府兵需要自备类似箭矢的消耗性装备,而沙州军不用。 河西的情况复杂,张议潮必须趁吐蕃内乱的这个机会,尽可能多的收复更多土地和人口。 如今虽然已经收复三州,但沙州军的甲胄依旧不足,除了第三伙这种得到张淮深关照的队伍能有甲胄和驽马,其余留守酒泉的九百多人里,大部分人连称手的兵器都没有。 不过城中制作兵器的匠所已经开始打造兵器和甲胄,按照一副扎甲三十工,每日一副来看,一个月产量不会低于三十副。 看似很低,但如果其余四个县也能有这样的产量,那每年还是能生产一千八百副的。 况且城中招募了许多四十五岁以上的男人前往匠所学习制作甲胄,甲胄的产量肯定会不断提升。 以沙州军的战力,只要有万余甲兵,那足矣收复甘、肃、凉等河西十余州全境。 想到这里,吃饱喝足的刘继隆起身对张昶吩咐道:“吃完后你安排一下。” “是!”张昶不傻,说到底他是逃奴出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并不差。 刘继隆这番话,显然是提醒他,有事情要与他交谈。 正因如此,张昶开始快速扒动碗筷,吃饱喝足后交代了洗石锅的事情后,便往帐内走去。 待他掀开帐帘,除了见到一地的土砖外,便是盘腿坐在木床上的刘继隆。 “伙长,我来了。” 张昶笑着上前,随后便见到了刘继隆面前堆放着的一堆铜钱。 这些铜钱,都是刘继隆负伤那日,张昶收集的战利品。 按照军中的规矩,半数交给了军中,剩余的则是刘继隆本伙的所得。 不过由于第三伙死的只剩他一个,他又成了伙长,所以这些钱自然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我数了一下,还有四贯六百五十枚钱。” 刘继隆看着眼前这堆钱开口,同时看向张昶:“酒泉城内物价如何?” “粟米一斗二百枚钱,羊二十枚钱一斤,猪肉三十五枚钱,活鸡一只百枚钱,斤盐三十枚钱。” 张昶将城内物价交代一番,由于河西在吐蕃治下涌入大量西部、北部的游牧部落,因此羊肉不算贵,反倒是猪肉贵得离谱。 这个年代的猪肉并不好吃,不仅骚气很重,还很不好处理,可架不住河西百姓养猪少,加上猪肉脂肪多,自然也就贵了。 此外,由于河西走廊有多处井盐,加上人口较少,所以盐价也算便宜。 日后刘继隆有机会了,倒是可以把作用在牛羊身上的阉割技术推广到猪身上。 “军中每日给本伙发二十二斤粟米,平日里吃绝对够了,但本伙还得训练……” 肚子里没有油水,对谷物的消耗十分惊人,若是油脂补充得当,哪怕每日操练,一个人也不一定能吃下去两斤粟米。 刘继隆思考物价片刻,随后便对张昶道:“本伙两日一练,若是操练,你便多买一斗米、四斤肉、半斤盐。” “这些钱,足够我们用一个月了!” 刘继隆说罢,直接把钱推向张昶: “从今日起,你来管钱!” 第11章 负重前行 “杀!杀!杀……” 炎炎盛夏,随着时间步入五月,饶是往日凉爽的酒泉也开始慢慢燥热了起来。 距张议潮率军东征福禄已经过去十日,而这短短的十日时间里,留守的沙州军其余将领也将军营修葺一新。 原本的土屋被推倒后重建,城外也兴起了一所军营,容纳着六百多人的训练。 不同的是,城内的团练兵是张氏直属,而城外的三个团则是分属索氏、李氏和其余几个沙州小家族。 十天时间,第三伙的弟兄已经被刘继隆摸清了性格,而他们也在刘继隆的喂养下,一日比一日健壮。 半个月前,他们还大多都是城内吐蕃贵族的奴隶,每个人不说瘦骨嶙峋,但也称得上脸颊凹陷。 只是半个月的时间,他们的脸颊都渐渐鼓了起来。 “好!” 望着眼前站成一排的本伙弟兄,高大的刘继隆满意开口:“今日上午的训练结束了,午后继续马上功夫的训练,现在都给我滚去睡觉!” “是!!” 张昶等人纷纷应下,随后在刘继隆的“解散”声中跑回了一座土屋内。 土屋东西长两丈,进深一丈,足够他们十一个人好好睡觉。 屋内除了十一张木床,还有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堆木板,以及旁边放着的一堆木炭。 第三伙虽然两日一操,但有一件事却是每日都要参与的,那就是晚上的学习。 在吐蕃的严格控制下,河西之地的汉人鲜少能说出纯正的大唐官话,更别提写一手楷书了。 刘继隆深知河西的情况,如果自己没有“读书人”,他就得用地方豪族的人,而这是他极力杜绝的。 正因如此,他才会带队教导第三伙的弟兄学习,因为他需要自己人。 时间长了,许多其它伙的人也会来跟着学习,而刘继隆则是来者不拒。 渐渐地,他的名声也传开了,眼下军中都知道第三伙的伙长是一位能文能武,能断文识字的“刘先生”。 走入屋内,刘继隆本想坐下好好休息,却不想他才坐下没多久,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随后便见一人来到门前问道:“刘先生在吗?” “我在!”刘继隆下意识回应,心里有了猜想。 “张校尉请您过去一趟。”兵卒解释一番,刘继隆闻言便起身道:“走吧。” 走出门前,刘继隆回头看了一眼张昶和年纪最大的马成。 “你们两个身为伍长,稍许我若是没回来,便盯着他们去训练。” “莫要偷懒,免得日后战场上学艺不精丢了性命。” “是!”二人作揖应下,见状刘继隆才放心离去。 走在前往牙门的路上,那名兵卒对刘继隆十分客气。 以他对刘继隆的称呼来看,显然他也是曾经来第三伙学习过的兵卒。 酒泉的城内军营并不大,二人走了一会便来到了牙门处。 牙门是酒泉城内外队正以上议事的地方,以刘继隆的职位,无事肯定不能来此地。 刘继隆观察了一下,果然看到了十余匹正在疯狂进食饮水的驽马。 “看来福禄是拿下了,不过时间比我预计的要久。” 在刘继隆的预估中,张议潮拿下福禄顶多八天,而今多拖了两天,显然是遇到了别的事情。 “刘先生,里面请。” 兵卒做了个请的手势,并站在了原地,显然示意刘继隆一个人进去。 “多谢。”刘继隆作揖行礼,随后便走入牙门内。 牙门内没有太多的布置,就是一个简单院子,只是左右两侧有耳房,正中间有主屋和正厅罢了。 刘继隆刚走进来,正厅内的人便瞧见了他,他也将众人一览无余。 他快步上前,来到正厅门前作揖:“十三团二旅二队第三伙伙长刘继隆,参见校尉及诸位旅帅、队正!” 驻扎内城的校尉是张氏的族人,名叫张议涣,年纪四十左右,长相平平,但弓马娴熟,能听进人言。 这些日子,刘继隆也算与他相识,因此见到刘继隆到来,他便直接开口道:“刘伙长,进来接令吧。” “是!”刘继隆起身走入正厅内,见到了酒泉城外的三个校尉和十余位旅帅、队正。 这样的阵仗,显然不是因为他一人而来。 果然,刘继隆刚刚走入正厅,张议涣便开口道: “刺史已经拿下福禄,如今准备继续东征收复甘州。” “传你来不为别的,除了调你本伙前往福禄,还需要你带着这些日子打造的三十套甲胄和五千支箭矢前往福禄。” 酒泉的军工能力比刘继隆估计的还要强,仅仅十日就制作了三十套甲胄和五千支箭矢。 “敢问校尉,本伙何时出发?” “明日辰时出发,牙门会给你准备好挽马车和军粮、淡水,明日辰时之前你带人前往东门接收便可。” 刘继隆询问,张议涣作答,随后便摆手道:“其余无事,你退下吧。” “是……”刘继隆应下便退出了牙门,随后快步向土屋走去。 好在他回来的及时,因此张昶他们还没有带人出去训练。 “伙长?” 瞧着刘继隆回来的急促,张昶等人心里都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明日辰时我们要出发去福禄,而且很有可能会参与东征。” “张昶,把剩下的钱分一分,你们各自都回家吃顿好的,明日辰时东门集结。” 刘继隆的话让屋内顿时无声,众人面面相觑。 关键时刻,老成的马成主动开口道:“娘地,练了十日,总算有机会上战场了。” “今天回家和家里人吃顿好的,明日大伙一起去东边杀贼!” 随着马成开口打圆场,屋内气氛也热闹了起来。 “终于能报仇杀贼了!” “杀他娘的!” “哈哈哈……” 屋内回荡笑声和叫骂声,驱散了众人心底的不安。 张昶打开了屋内的一个箱子,骂骂咧咧道:“早上才买的肉,还没吃就要各自回家吃饭了。” “伙长,这米肉我们俩人吃,叫他们回家吃白饭去!” 张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这些日子剩下的钱做出了分配。 每个人领了二百多钱,与刘继隆打了个招呼后,便背负自己的甲胄兵器,前往土屋外不远处迁走了各自的驽马。 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刘继隆吐出一口浊气,转身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土屋,不知作何感想。 “伙长,既然明天要出征,那我现在就开始弄饭吧,不然这块肉放久了也不好吃。” 耳边传来张昶的声音,回头看去,只见他提着一条羊肉,止不住的咽口水。 刘继隆笑了笑:“今天就我们两个人,这肉就不炖了,烤着吃!” “行,我这就去收拾!”张昶双眼放光,提着肉便去处理去了。 与此同时,军营内的其余兵卒也听说了第三伙即将开拔的消息,纷纷来与刘继隆道别。 对于他们,刘继隆也都热情招呼,称日后若是有机会驻扎一城,他还会免费讲学,希望众人还能遇见。 闻言,许多人忍不住鼻头发酸。 在这个没有活字印刷的年代,哪怕是中原腹地的百姓都难以接触到书本上的知识,更何况在这痛失汉音近百年的河西之地。 刘继隆这些日子的免费讲学,别的不敢说多,但至少让许多人都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对于他们来说,仅仅是一个名字的书写方式,便能够称得上恩德…… 第12章 一路向东 “伙长,马成他们不会跑了吧?” “瞎说什么屁话!” 酒泉城东门门外,坐在挽马车上的张昶忍不住开口,换来了刘继隆的教训。 此时已经接近辰时(7点),三辆挽马车停在城门外,拉拽着粮食、帐篷、甲胄、箭矢等物资,旁边还站着张昶和刘继隆所乘骑的驽马。 他们二人已经将甲胄穿在身上,长短兵器也准备充足。 在这河西之地赶路,哪怕是平日里都得戒备,更别提此时他们还拉拽三车物资,如小儿抱金砖过市。 “伙长!” 忽的,甬道内传来了叫嚷声。 张昶与刘继隆看去,只见赵迁与马成牵着驽马从城内走来。 酒泉城不是什么繁华大城,土路与土屋所构成的街景,宛若前世二三十年代的农村。 从三皇五帝到六十年代前,农民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所改变的无非就是服饰和发型罢了。 “过来穿甲!” “诶好!” 刘继隆对其招呼一声,二人连忙牵马走出东门。 随着二人出现,其余七人也先后抵达,没有一个人迟到。 刘继隆亲自上手为他们穿戴甲胄,同时将一袋东西拿出来:“这袋子里装着肉干,路上累了就吃两口。” “是!”众人脸上露出笑脸,刘继隆见状也抬头看了一眼酒泉城的城门楼。 沉默良久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走吧!” 一声令下,第三伙踏上了东进的道路。 这个时代的河西走廊,比起后世要湿润温暖许多。 祁连山下草原遍地,向北延绵二三百里后才渐渐露出地皮。 正因如此,在漠北战败的许多回纥部落都聚众来到河西、西域游牧。 他们的到来,加上吐蕃的内乱,致使了河西局势的失控。 当然,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到来和吐蕃的内乱,这才让沙州军队有了起义东归的机会。 “呼…呼…呼……” 第三伙向东步行约十里后,便已经花费了近两个时辰,步行的众人都气喘吁吁。 饶是刘继隆已经安排轮班驾驭挽马车来休息,可穿戴近五十斤甲胄,还是把人累得不行。 “坐下休息一刻钟!” 刘继隆体质很好,一路走来没有气喘,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招呼众人坐下,自己则是牵着马眺望四周。 南部的祁连山连绵壮丽,好似一排锐士,矗立在这西陲大地上。 北部的草原绿意盎然,风一吹过,便好像绿色的毛毯被人抖动,起起伏伏。 这壮美的一切放在后世,一定会被人圈起来当做景区。 可在这个时代,这壮美景色的背后却是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危险。 龙家、回纥、嗢末等游牧部落占据着远离城池的草场,尽管此地距离酒泉不过十里,但却容不得刘继隆放松。 他心里暗自算着时间,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他这才转头招呼道:“出发!” 没有片刻的耽搁,第三伙的人先后起身戴上头盔,穿戴甲胄负重前行。 在河西,除了城池以内是安全的,其它地方都需要小心敌人的袭击。 至于敌人是谁,可以说只要非己方的所有人都是敌人。 人心是浮动的,随着刘继隆他们再度走了十余里,第三伙的兄弟尽管什么都没说,可刘继隆却清楚他们正逐渐浮躁。 “给马喂水,穿戴马鞍。” 步行二十余里后,眼看正午到来,刘继隆也开始吩咐众人为驽马穿戴马鞍。 “好勒!” 听到可以骑马,先前的浮躁瞬间消散,众人争先恐后忙了起来。 在他们的忙碌下,除了驾车的三人外,其余人都将马鞍穿戴在了驽马身上,熟练地翻身上马。 “走吧,今天起码还要再赶三十里路……” 抖动马缰,刘继隆招呼众人前进。 没有想象的策马奔腾,而是骑着马优哉游哉的前行。 饶是如此,双腿得到休息的众人也都忍不住享受了起来。 渐渐地,先前沉默浮躁的气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众人的说说笑笑。 不过与他们不同,刘继隆始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随着太阳渐渐倾斜,刘继隆估算了时间,随后抬手示意众人止步。 经过判断,他这才回头对众人说道:“快进入龙家地界了,都小心些,骑弓上弦。” 在他的交代下,众人心里一紧,随后下马为自己的骑弓上弦。 能进第三伙的,都是张淮深考察过后马术不错的存在,而马术通常与弓箭密不可分。 吐蕃治下的汉人虽然被管控严格,但放牧的奴隶还是能携带一些软弓来保护牧群,因此众人的箭术虽然不算好,但也差不到哪去。 一手握弓,一手持缰,第三伙的众人在刘继隆的率领下继续前进。 事实证明,刘继明并非无故放失,因为在他们握弓前进后不久,他们便与龙家人碰面了。 “哔哔——” 刺耳的哨声响起,那声音从北边传来,一片灰白色的牧群正在移动。 在哨声响起后,数十名龙家牧民骑马持弓向刘继隆他们靠近。 “戒备!” 刘继隆交代一句,随后催马上前。 “伙长!”张昶担心的叫嚷了一声,随后便抖动马缰与他共往,其余人见状也都作势要跟上。 “听令!”刘继隆呵斥众人,继续催马上前,在众人身前五十步外驻马,目光直勾勾看着那数十名龙家牧民。 这群人来势汹汹,直到凑近瞧见刘继隆一行人身穿甲胄,这才勒马驻足。 他们与刘继隆相隔不到十步,双方都能将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刘继隆目光一扫,便将他们的情况看了个清楚。 大约三十余人,除了为首的四旬男人穿了个胸甲,其余人都穿着缝合兽皮的布衣。 至于兵器,这群人手持软弓与弯刀,没有什么钝器。 瞧着他们这副模样,刘继隆立马朝着他们的牧群望去。 他这一举动,立马引起对方警觉,为首男子策马出来用吐蕃话说道:“这里是我们的牧场,请你们离开。” 经过吐蕃近百年的深耕,河西的通用语言早已变成了吐蕃话。 对此,刘继隆也用吐蕃话回答道:“我看你们气势汹汹的来,不像是单纯的驱赶。” “我们没有看到你们的旌旗,以为你们是吐蕃人,现在见到了,误会就解开了。”那为首男人想要息事宁人。 尽管他们的人数是刘继隆他们的三倍,但刘继隆他们人人披甲。 双方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这边恐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原本以为是群绵羊,没想到是豺狼...”为首男人心里有些后悔。 “哼!” 面对男人的话,刘继隆冷哼一声。 第三伙的旌旗高大显眼,即便看不到人,也不会看不到旌旗。 这群家伙明明就是想要趁火打劫,只是没想到自己一行人穿戴了甲胄。 刘继隆敢肯定,如果己方没有穿戴甲胄,刚才这群家伙肯定会一口气冲过来,将他们俘虏作奴或杀死,将货物抢光。 河西的法则就是这样,张议潮不可能在收复城池的同时,还在城外得罪龙家、回纥、嗢末等部落。 “我们冒犯了你们,赔你们一只羊,怎么样?” 为首男人十分忌惮刘继隆,只能割肉平事。 刘继隆身后的张昶等人听到有一整只羊,眼睛纷纷亮了起来。 刘继隆也不想在任务之外节外生枝,故此对那男人道:“把羊带过来,我们走。” “好!”男人生怕刘继隆反悔,于是应下后便与左右吩咐。 在他左侧男人策马出队,随后朝牧群疾驰而去。 不多时,刘继隆便见他提着一只老羊赶了回来。 虽然是老羊,但至少也有四五十斤肉,刘继隆见状策马上前,伸手将那只捆好四肢的羊接过。 他侧过马身扫视这三十余人,看得这群人心里发毛。 “肃州现在是大唐的地界,今后商道若有为盗者,我等必然围剿。” 留下这句话提醒众人,刘继隆这才调转马头,一手提着羊离去。 瞧着他的背影,四旬男人有些恼怒,但他却不敢发作。 片刻后,他还是带人驱赶着牧群,无奈离开了此地…… 第13章 抵达福禄 “噼啪……” 入夜,祁连山下早已漆黑一片,只是仰望天空,依旧能看到没有任何光污染阻挡的星空。 “嗷呜……” “娘地,这群狼跟了俺们这么久,吵得人不得安宁。” “俺执弓去收拾了它们!” 漆黑一片的丘陵上,火光与香味吸引了四周的野生动物。 坐在帐篷前,围着篝火坐成一团的第三伙众人骂骂咧咧,赵迁甚至要执弓去射杀野狼。 只是不待他起身,仰望星空的刘继隆便低头扫视了他:“坐下。” 遭遇呵斥,赵迁只能压下脾气,一屁股坐在了马鞍上。 刘继隆理解他们,所以才要约束他们。 在这个时代,出一趟远门无疑是渡劫,而在河西当兵出城的危险更不用多说。 白天与龙家部众发生冲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耳边又一直传来畜生的嚎叫。 这样的环境下,没有几个人能说说笑笑,各自都沉默着,心里装着说不出的话。 在这营地里,只有经历过野外生活的张昶,以及年纪最大的马成,还有身为伙长的刘继隆能平静对待身边事物。 “今晚我和张昶、马成三人轮流值夜,你们几个吃完东西就去休息吧。” “记住,甲胄不能脱下来,兵器不要远离身边。” 刘继隆交代一声,随后将目光放到了篝火上放烤着的一只烤全羊。 这是白天从龙家部众那得来的那只老羊,第三伙扎营休整后,刘继隆便让人将它给收拾了。 其内脏被用来炖汤,肉则是用来炙烤。 一把盐撒上去,那滋味无需言语,直让人口水飞流。 瞧着那久久没有成熟的米饭,刘继隆深吸了一口气。 虽说汉代就已经出现铁锅,但直到唐代,这玩意也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在河西之地,一斤铁都得五十文朝上,远不如石锅和陶器来的便宜。 如果刘继隆没有记错,铁锅大规模的推广,那得到北宋年间了。 “日后得找个机会弄口大铁锅……” 刘继隆咽了咽口水,他怀念起了前世那些花样百出的炒菜。 此刻若是能吃上一盘简单的小炒,哪怕是让他一个人临阵杀十个番贼,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拔刀。 “好了好了,可以吃了。” “羊腿就给伙长他们三个吃吧,他们今晚值夜。” “行!” 负责烤羊的兵卒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汉子,名叫耿明,烤的一手好肉,经常吹嘘自己的手艺传自关中。 吆喝分肉的是稍大耿明几岁的李骥,老实憨厚,家中有二子,妻子早亡。 瞧着眼前众人,刘继隆接过了那只三斤多的羊腿,埋头吃了起来。 其余人见他开口,也纷纷低头吃了起来。 老羊虽然肉柴,但对于这群两天才能吃一顿肉的汉子们来说,这顿饭值得他们深藏在记忆里,直至本心更变。 在众人的围攻下,四十多斤肉的烤羊被吃了大半。 吃到这里,众人已经有些撑了,但他们的目光依旧盯着还未煮熟的米饭和羊杂。 “先去休息吧,这石锅煮得太慢,我们扎营太晚,稍许我叫你们出来吃。” “至于剩下的肉熏一熏,明日还能吃。” 刘继隆吩咐一声,又看向张昶和马成:“你们俩也去休息。” “是。”闻言,众人意犹未尽的走进了帐篷内休息。 在他们走后,篝火堆前只剩下了用树枝拨弄篝火的刘继隆。 他身上套着甲胄,外面系着灰白色的披风。 没过多久,帐内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而空气中的气温也开始下降。 西北的昼夜温差很大,更别提刘继隆他们扎营的地方在丘陵之中。 感受到空气中的冷意,刘继隆从众人拾来的枯枝柴火中取出一截枯木放到了篝火中。 这个时代的河西走廊依旧水草丰茂,树林虽然不多见,但走个十几里却也能碰到。 今日他们赶了五十几里路程,沿途经过了四片林子,不过其中有一片林子已经被砍伐殆尽,其余三片林子的树木也有些稀疏。 自西域和漠北的游牧部落涌入河西,河西之地的水草树林就遭到了破坏。 也不知道这样的破坏持续几十年后,河西走廊还能否找到成片的林子。 “啪啪……” 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刘继隆便盯着篝火开始了发呆。 经过吐蕃治下十七年的生活,他早已没有了当初重生时的意气风发。 河陇的尚婢婢、论恐热,甘凉二州和西域的回纥、吐蕃、嗢末…… 这些势力将沙洲军民包围,而东边的大唐也不会给予他们太多支援。 刘继隆从不觉得自己是张议潮、张淮深那样的理想主义者,大唐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封建势力罢了。 他这十七年来所想的,以及他当下在做的事情,都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罢了。 至于所谓的天下大势,却不是他这个衣食都难以保障之人能妄加揣测的。 他们的敌人太多,能多活一天,对于刘继隆来说便是赚了。 他这样的想法,也是当下绝大多数沙洲将士的想法。 至于归唐,那不过是一句口号罢了。 倘若大唐真是书中那样的大唐,也不会近百年不来营救他们了。 长安的天子,恐怕早已忘记在这遥远的西北之地,还生活着数十万被奴役的子民了吧……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不知不觉中,远处的天边就翻起了鱼肚白。 这时,帐内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刘继隆转头看去,只见马成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帐内。 冷风迎面吹来,使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伙长,您这是守了一夜啊?” 马成庆幸自己醒得早,刘继隆见状则是颔首道: “你来接班,这些米饭和羊杂汤就放在篝火堆旁温热着,待他们醒了,方叫他们吃。” “好”马成应下,然后接替刘继隆的位置坐在篝火堆前。 刘继隆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这才走进帐篷内,躺在了马成原先的位置上,裹紧了毡子。 他并没能睡很久,便被众人起床的声音给吵醒了。 尽管众人已经尽量小心,但刘继隆的感官太灵敏,些许风吹草动都会导致他从梦中惊醒。 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刘继隆强提起精神来走出帐外。 围坐一团的众人见他醒了,纷纷闭上了嘴,唯独马成开口道:“伙长,您这才睡了一个多时辰,再……” “现在什么时辰了?”刘继隆眯着眼睛询问,尽管精神十分疲惫,但他更想要前往福禄城休息。 “大概卯时(5点)了。”张昶回答。 “吃了饭就赶路吧,争取在酉时(17点)前抵达福禄。” 说罢,刘继隆便坐下与他们一起品尝起了有些干巴的粟米饭,以及味道有些不太好的羊杂汤。 吃饱喝足后,众人收拾了一切,继续踏上了前往福禄的道路。 三十几里路,从清晨到午后,除了中途碰到一些游牧的龙家部众和回纥部众,便再没有什么人物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兴许是因为距离福禄城太近,这些部落见到了刘继隆他们一行人的旌旗,纷纷都驱赶牧群离得远了一些,降低了押送物资的难度。 最终,第三伙在刘继隆的带领下,于出发次日酉时前见到了天边的福禄城。 经过城池外围塘骑的检查后,他们押送着物资来到了福禄城下,而张淮深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城池西门的门口…… 第14章 磨刀霍霍 “你们倒是来的不慢。” 福禄城下,张淮深扫视着眼前的第三伙队伍,满意点了点头。 刘继隆上前作揖,递出了一块牌子:“甲胄箭矢,具运抵福禄,请校尉接收。” “去休息吧,明天午后来寻我,我有事交代你。” 张淮深接过牌子,交代之余也对身旁兵卒示意道:“带他们去城内军营休息,另外调二斗米,一斗豆,一只羊给他们。” “是!”兵卒作揖,刘继隆也对张淮深作揖:“谢校尉赏赐。” “多谢校尉!”第三伙的弟兄与刘继隆一唱一和。 “去休息吧。” 张淮深最后交代一次,随后便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返回了城内。 瞧着他背影远去,刘继隆这才带着第三伙的弟兄脱了甲胄,轻装牵马,跟随张淮深交代的那名兵卒走入城内。 福禄城比酒泉还要小,这就导致了能驻扎在城内的兵马极少,基本以张氏子弟率领的队伍为主。 至于其余兵马,刘继隆询问了一番身旁的那名兵卒。 据他所说,此次攻打福禄,遇到了甘州吐蕃派来的援军,所以才打了那么长时间。 好在最后福禄还是拿下了,而在此地,沙州军又招募了两个团的兵马驻守。 其余的,便不是兵卒能接触到的信息了。 在兵卒说完一切的同时,刘继隆他们也来到了福禄城内的军营。 这里的土屋都被推倒,所有人都扎着帐篷休息,放眼望去,数十顶帐篷挤满了校场。 他们的驽马在走进军营的时候就被人牵走了,毕竟他们是塘骑,之前张淮深留驽马给他们是因为他们不用作战,但依旧需要训练马术。 如今来到福禄,大军不日便要东征收复甘州,驽马也自然要交回。 若是有任务需要出战,军中也自然会调拨军马给他们。 在兵卒的带路下,他们背负甲胄兵器走进了校场,路过了许许多多敞开的帐篷门口。 狭长的道路上有着许多打趣的兵卒,他们的目光都朝着第三伙看来。 这倒不是第三伙有多么精锐,而是刘继隆太过引人注目。 “刘伙长,这就是你们的帐篷,里面都安排好了,刚才校尉交代的东西,稍许我带人送来。” 兵卒驻足在一顶空荡荡的帐篷前解释,同时对不远处的一顶大帐作揖道:“那边便是张校尉的大帐。” “多谢了。”刘继隆作揖感谢,兵卒连忙回礼,随后交代两句便离开了。 在他走后,刘继隆带着众人走进了帐内。 占地二十余平的帐内摆放着十一张垫好干草的毯子,人躺上去后休息并不舒服,但起码比在野外舒服。 “我还是第一次走出酒泉,这福禄比酒泉小了许多。” 走入帐内,众人也都放松了不少,说笑间各自选好位置,将甲胄和兵器放好后便躺的躺,坐的坐。 瞧着他们,刘继隆开口道:“这里驻扎的都是我们十三团的人,都低调些,不要闹出什么事情。” 刚才一路走来,刘继隆见到了不少熟面孔,故此便知道了这里是十三团的驻地。 张议潮一如既往的将城池交给了张淮深驻守,而他则是率大军在东门外休整。 “伙长,我们什么时候开拔啊?” 张昶忍不住询问,刘继隆则是不假思索道:“应该很快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刚才进城一路走来,他没有见到太多男人。 若是没见到成丁的男人,那还没有什么,毕竟沙州募兵就是募成丁的男人。 可刚才一路走来,他连未成丁的男子都没有见到太多,只有十岁以下的孩童依稀可见。 这样的场景,说明张议潮已经组建起了民夫队伍,为的就是帮助军队押送物资粮草。 从酒泉攻打福禄,哪怕军队速度再慢,五天时间也足够抵达了,而兵卒单兵随身携带的口粮足够支撑十日。 正因如此,张议潮在攻打福禄的时候,并没有征调太多的酒泉未成丁男子。 可如今要从福禄向张掖进军,这三百余里的路程,起码要走十天左右,所以不太可能轻装简行。 就刘继隆对福禄城内人口的印象,恐怕城内十三岁以上男子都要被征调做民夫,随大军攻打张掖。 “伙长,那我们应该是大军的塘骑吧!” “那肯定啊!” 张昶与赵迁二人有些激动,他们二人年纪不大,想的都是建功立业。 不过面对二人的激动,刘继隆还是给他们浇了一盆冷水。 “即便是塘骑,也不可能是前军塘骑,大概率是后军塘骑。” “你们虽然马术都不错,但河西最不缺懂马术的人。第三伙训练时间短,所以即便担任塘骑,也不可能将最危险和重要的前军塘骑交给我们。” 刘继隆说罢,他对坐着的马成交代道:“稍会刚才那兄弟带来的羊先养着,把昨天剩下的先吃了,不然明天吃不了了。” “好。”马成点头,随后看向身旁:“走,跟我弄昨天的肉和骨头去。” 他起身招呼,耿明和李骥跟上了他的脚步。 瞧着他们离开,刘继隆这才说道:“这几日好生休息,训练暂缓。” “好!”赵迁和其余几人咧嘴笑着,唯有张昶知道,伙里的钱已经用完了,再训练的话,可买不了肉吃了。 虽说团里会发一只羊,但瞧着伙长那样子,估计是准备把羊留到最后几天吃。 “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出去转一转。” 刘继隆起身交代,随后便向外走去。 随着他出现在帐外,许多目光顿时朝他看来。 刘继隆视若无睹,向着军营外走去。 来到街上,夯土的茅屋随处可见,偶尔能见到占地不小,拥有门楣的院子,大概率便是福禄当地一些家族的院子。 走在夯土路上,街道上显得有些萧条,不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吐蕃治下的河西是压抑的,如今沙州军队来将他们解放,还准许所有人说汉话、穿戴汉服汉冠,被压抑了近百年的民族文化,瞬间得到了释放。 瞧着那些街道上嬉戏的孩童,以及站在街道一角,脸上洋溢笑容的福禄城百姓。 尽管他们衣衫褴褛,尽管他们骨瘦如柴,可他们的眸子却异常明亮,与曾经被解放的瓜州百姓一样。 长呼一口气,刘继隆抬头看向那已经渲染了几分暮色的天空,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第15章 马不停蹄 “唏律律……” “张校尉!” “嗯,看好我的马。” 夜色下,张淮深率领几名骑兵出了福禄城,走进了火光通明的城外营垒。 随着他翻身下马,一名队正走上前来接过马缰,与他交代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他朝着中军大帐走去,不多时便掀开了帐帘,见到了正在查阅地图的张议潮,以及站在他身侧的李恩。 张议潮穿着红色的袍子,整个人不苟言笑,眉头紧皱,显然有事情烦扰着他。 李恩站在一旁,表情很不自然,显然与张议潮闹了矛盾。 “来了?” 抬头看到张淮深出现,张议潮也放下了手中地图。 “嗯!”张淮深颔首,随后上前看了一眼地图,这才开口道: “甲胄已经分下去了,我们确定不再等等其它四个县的甲胄和军械吗?” “兵贵神速。”张议潮回应道:“趁着张掖援军被围剿福禄,我们必须出兵拿下张掖。” “明日你从府库里调些钱粮,每队发羊一只,酱油盐各十斤,粟米五斗。” 张议潮说罢,站在一旁的李恩忍不住道:“发这么多?” 这话一经说出,张家叔侄纷纷皱眉。 “三日后大军即将开拔,开拔前让将士们吃些好的又有何妨?” 张淮深辈分小,不好开口,所以张议潮开口回应了李恩。 李恩有些心疼,忍不住道:“我军虽缴获甚众,可各县府仓仅够维持半年之用。” “倘若此次进攻张掖失利,那……” “不会失利!”张议潮斩钉截铁的咬定,堵上了李恩的嘴。 站在二人面前,张淮深见气氛有些凝固,主动作揖道: “龙家派人送来了消息,愿意归顺我军民,只不过他们居所不定,暂时无法献上户籍等册。” “愿意归顺就行。”张议潮颔首道: “这龙家自焉耆被吐蕃占据后便被吐蕃东迁河西,如今分为三股,每一股都有部众数千,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如今稳定了他们,便能腾出手来拿下甘州了。” “听闻东边尚婢婢和论恐热内斗严重,故此河陇一带的兵马肯定抽调不出来,正是我们的机会。” “甘州兵马不过四千余,这次驰援福禄被我们斩俘近千,剩下不过三千人。” “我等务必要在尚婢婢与论恐热争出胜负前拿下甘州,伺机收复凉州才行。” 说起收复失地,张议潮眼底闪过光芒,张淮深也受到了鼓舞,唯有李恩心思不在此处。 “刺史,收复甘州倒是不难,不过如何与甘州境内回纥相处倒成了问题。” 张淮深说出自己的担忧,而这也是张议潮与李恩刚才所争论的问题。 故此,当这个问题再度出现,李恩便收敛心神,直接开口道: “回纥与我大唐有旧怨,加上其反复无常,必须要给予雷霆,方能威慑住他们。” 他的话让张议潮皱眉,反倒是张淮深心里有些支持,不过面上依旧等待张议潮决定。 自从十年前黠戛斯击败回纥,草原上的回纥人便分为三支,各自逃生。 后来,这三支中的一支迁到西州(吐鲁番),还有一支迁到葱岭以西的楚河一带,再联合当时在这一带地区活动的其他民族和部落联盟,如样磨、葛逻禄等创建了新的汗国。 至于最后一支,则是迁到河西走廊的甘、凉一带,被称呼为甘州回纥。 甘州回纥部众近十万,如果不是受限甲胄、兵器不足,那河西恐怕早就被他们所夺取。 饶是如此,回纥依旧能拉出三四万控弦之士,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他们盘踞在张掖北部的草原上,是吐蕃的心腹之患,也是三人所争论中的一个潜在敌人。 面对李恩的话,张议潮眉头紧皱,良久后才道:“回纥人反复狡诈,这点我自然知道。” “可若是我们挺进甘州后便与他们爆发冲突,那一旦尚婢婢与论恐热争斗出了结果,我们必然要在大战之后面对河陇数万番兵的兵锋。” 张议潮也不喜回纥人,可河西“胡多汉少”的局面,注定了他不可能听取李恩的建议。 “等我们拿下甘州之后,他们自然会找我们谈的。” 张议潮很清楚,回纥人不精耕种、手工,因此他们必须依靠己方,才能获取一些必要的生活物资。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放心回纥人,必要的关注和提防是不可缺少的。 “好了,都下去吧。” 张议潮不准备继续谈论这些,现在他只想收复甘州,然后停下来,好好消化四州之地。 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张淮深与李恩先后离开。 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张议潮长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在福禄闲逛的刘继隆也早早返回了军营,并在帐内与张昶他们分食了昨日剩下的羊肉。 在他回来的时候,帐内的角落里已经堆放了三斗米、豆,以及一只被木桩固定拴好的羔羊。 哪怕已经吃饱了,众人却还是对这只羔羊流出口水,张昶更是擦擦嘴道:“伙长,这只羊我们什么时候吃啊。” “咩——” 似乎感受到了来自众人的恶意,那羔羊咩咩叫了几声。 刘继隆闻言无奈,只得开口道:“先看看大军何时开拔吧。” “倘若三日内没有消息,那三日后就对它下手。” “好嘞!”张昶乐呵呵的看向那羔羊,似乎已经想好了如何炮制它。 “伙长,我想给家里写封信。” 马成突然开口,其余人也纷纷看向刘继隆。 见状,刘继隆也点头到:“报报平安也好,你们等着。” 说罢,刘继隆起身走出账外,往十三团的牙帐走去。 不多时,他便带着一叠粗糙发黄的纸张与笔墨返回,在众人的注视下,为众人书写家书。 出门在外,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加上众人没什么文化,因此都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报了平安后便结束了。 刘继隆将信收起来,装到一个由信纸折叠起来的“信封”内,等待次日交给团内牙帐,后续跟随辎重队一起送回酒泉。 做完了这些人,众人这才安心的躺回毡子上,先后陷入了梦乡中。 这一夜,刘继隆梦到自己回到了前世,将那些曾经自己有些嫌弃食物吃了个干净。 只可惜美梦太短,他都来不及回味,便被兵卒的甲片声给吵醒了。 下意识翻身起床,刘继隆看了看还跟死猪一样睡着的其它十个弟兄,无奈摇头。 这要是被人袭击,恐怕他们十个人的头早被充作军功了。 “刘伙长!” “来了!” 帐外响起了一道声音,刘继隆穿鞋走出,将帐帘掀开。 帐外,天色已经渐渐清明,一名五尺五六寸的三旬队正出现在了刘继隆面前。 他穿着甲胄,身后跟着两名与刘继隆同级别的伙长。 “传刺史军令,大军两日后开拔,稍许你叫两个弟兄去校场领米肉酱油。” “此外,本团归属后军,大军开拔时,第三伙最末出发。” 队正交代完一切,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刘继隆见他离去,揉了揉有些朦胧的眼睛。 事情不出他预料,第三伙果然得到了关照,不过这也是好事。 想到这里,刘继隆回头看向了帐内还在鼾声起伏的众人。 “起床,去校场领米肉酱油!” 第16章 身向张掖 “唳!” 五月初,当天空中的苍鹰掠过蓝天,其目光始终死死盯着那广袤的大地。 在那水草丰茂的河西大地上,一支队伍如棕色的长龙般,一路向东。 在这长龙前后左右各十余里外,零星遍布着许多骑马的塘骑。 他们的存在,使得长龙中的弟兄可以轻装简行,不必负甲行军。 “唏律律……” 军马唏律,马背上的刘继隆眺望前方十余里外的沙州军队,驻马看了一眼自己的四周。 辽阔的草原上,塘骑以十里为间隔扩散开来,将四面八方的情况及时向中军汇报。 经过福禄一战,沙州军缴获了不少军马和驽马。 如今的十三团也从步七骑三的混合团,变成了步骑各半的混合团。 百余名骑兵在行军时充当塘骑,在作战时充当侧翼,而第三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是大军开拔的第七日,这些日子大军每天行军四十里,速度不算慢。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后天就能抵达张掖,估计明天前军的探马塘骑就能和张掖的番贼碰上。” 刘继隆交代着,同时躬身从马鞍一侧取出水囊,打开喝了一口。 五月中旬的河西走廊已经十分炎热,作为塘骑,刘继隆他们人均穿戴甲胄,阳光照射下,甲片滚烫发热。 普通的兵卒没有钱置办类似绣衫的东西,便只能用布缠绕上半身,使得甲片没有那么烫。 “这天气,也太热了……” 驻马刘继隆身侧的张昶忍不住开口擦汗,其余人也都面色发苦。 这个季节的河西走廊炎热,以刘继隆前世的经历来说,正午时分的旷野外,起码有三十五六度的气温。 这样的气温,加上祁连山丰富的雪水资源,也难怪这个时代的河西走廊能做到遍地草场了。 “走吧,还得这样慢吞吞的走两天呢。” 抖动马缰,刘继隆催促众人跟上。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当太阳距离落下还有三个指头高度的时候,前方的大军也开始驻足扎营了起来。 见状,刘继隆他们并没有松懈,而是警惕打量四周,等待其它团的塘骑换班。 此次沙州军东征,有步卒一千五百人,骑兵四百人,另外还有民夫一千八百人,合计三千七百人。 相比史书上动辄十几万、几十万人的战争,他们这点人数明显不够看。 不过在这河西走廊,还没有任何势力敢保证能轻易吃下他们这点人。 大军扎营时,张议潮亲自指点将士们如何扎营,而张淮深、李恩、索忠顗、王景翼等人则是跟在他的身后。 对于大军当下的规模,所有人都感到十分自豪。 “等拿下了甘州二城,好好训练一番,我们也能拥兵上万了!” 开口说话的是粟特人索忠顗,是当下沙州内部几大家族之一的家主。 自沙州军队一路东征以来,眼下在敦煌等六城设置了二十个团。 加上张议潮率领东征的九个半团,合计是二十九个半团,计五千九百人。 在这些团里,张议潮能控制近十一个半,索氏六个,李氏五个,其余类似曹氏、清河张氏等家族各自控制七个。 正因如此,索忠顗现在说出这种话,绝不是单纯的感到骄傲,而是在试探。 面对他的试探,张议潮没有立即作答,反倒是跟在张议潮身后的李恩开口道: “拥兵上万说着好听,但养起来可不是什么便宜事,单说甲胄就足够四州之地打造数年。” “哈哈,那是自然!”索忠顗看似豪爽耿直,可心思狡诈。 他并不想和李恩争斗,所以他对张议潮道:“刺史,我军若是拿下甘州,那这甘州之地,不知道交给谁驻守?” 索忠顗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他想要夺得甘州的治理权。 他的这一做法,很快引起了众人的反感。 甘州六千多户百姓,一旦拿下,那将超过沙州,成为沙州军内部人口之最的大州。 经过吐蕃的霍乱,人口无疑就是河西这片土地上最大的财富。 这个时代的河西不缺草场、河流、土地,缺的只有人。 只有拥有足够多的人,才能开垦足够多的耕地,放牧足够多的牧群,生产足够多的商品来获取利益。 拿下甘州的治理权,能让一个家族迅速崛起。 因此即便对索忠顗不喜,众人却还是将目光放在了张议潮的身上,试图从他的回答中知道,甘州究竟交给谁。 面对众人的目光,张议潮还没开口,年轻气盛的张淮深先沉不住气,压着脾气道: “甘州还没拿下,现在讨论这些有意思吗?” “呵呵……张校尉,你莫不是怀疑刺史?”索忠顗模样憨厚: “有刺史率领,拿下小小甘州可以说手到擒来。” “倒是拿下之后的,这甘州作为日后我军东进收复凉州的基石,必然要交给有能力的人治理。” “如此,方能在我军东征时,提供足够的粮秣兵器……” 索忠顗这话说罢,众人也纷纷颔首,明面上十分认可他的说法。 “索……” “好了淮深。” 张淮深还想说什么,却被张议潮打断。 张议潮看着矗立起来的营栅,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对众人道: “如何治理甘州,这我已经有了想法,张掖、山丹建功者最先考虑。” “好!!” 索忠顗连忙作揖:“如此,那我等必然要在几日后好好表现!” 无利不起早,张议潮深知自己不许诺,这些人便不会出力,故此才会许下这样的承诺。 “都各自散去吧,早些休息。” 张议潮示意众人离去,而得到了答案的众人也各怀心思离开了。 瞧着他们离去,张淮深忍不住道:“叔父,这甘州还没拿下,这群人就……” 张议潮抬手示意他别说了,同时看向他道:“收复张掖和山丹这两场战事,我要你率部先登!” “是!!”张淮深的怒气一下子被平息,因为他看到了自家叔父的想法。 自古以来,战场上功劳最大的无非就是先登、斩将、夺旗、陷阵。 这四个里面,又以先登难度最大。 倘若自己率十三团先登张掖与山丹两座城池,那甘州的治理权毫无疑问会落到他的身上。 张淮深虽然年轻,可他有自信将甘州治理好。 瞧着他激动的模样,张议潮不免提醒一声:“养精蓄锐,好好休息吧。” “是,侄儿晓得了。”张淮深颔首,随后与张议潮朝着中军大帐走去。 与此同时,刘继隆还在黄昏下的草原中喂蚊子…… 第17章 大战在即 “唏律律……” “伙长,来人了!” 随着太阳落下,河西草原再度变成了一片漆黑的模样。 能带来光亮的,唯有手中的火把和头顶的月光,因此当夜幕下出现另一片火光的时候,刘继隆他们便做好了回去休息的准备。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十一名其它团的塘骑出现在了刘继隆他们的面前。 “第九团第二旅第二队第五伙伙长王参,交替夜值。” 来人是第九团的人,这个团刘继隆知道,听闻是李氏子弟担任校尉。 刘继隆没有多想,交换了塘骑的牌子后,便带着本伙弟兄往营垒赶去。 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在营门处经过简单的盘查后,便被指引来到了本团的休息处。 由于他们负责大军正后方的方向,所以是回来比较早的那一批。 待他们将军马拴好,十一个人分工明确的开始了给军马喂水、喂豆,以及正常做饭烧水等等事情。 张淮深调给他们的那只羊,早已被他们制作成了一根根肉干。 所谓做饭,也不过是把石锅洗干净,倒入水囊的清水后,放入一块醋布,随后捞起醋布,倒入粟米,削些羊肉干便煮来吃了。 捞起石锅内煮的发白的醋布,耿明啧啧两声:“伙长,这醋布的醋估计都泡完了。” “明日去队里领一张大些的。”刘继隆交代着,同时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示意耿明将石锅的盖子打开。 耿明打开后,刘继隆从布袋里拿出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晶状物。 他用筷子夹着晶状物在锅里涮了涮,随后便捞起来放回了布袋里。 这盐晶的制作方法是取盐三斤,下水入锅煮沸,直至坚小不消的模样就能收集起来。 模样就是三个指甲盖那么大的块状物,重量三两,每次做饭时用刀削去一丝,亦或者在水里涮一涮即可。 醋布的做法也类似,一般是将一尺粗布浸泡入一斤醋中,暴干后,每次做饭时,剪下一寸,泡入水中,待粗布变色再捞起。 这些东西,就是古代版的便捷式军粮。 尽管能满足人的身体所需,不过味道却不怎么好。 匆匆吃了碗羊肉焖粟米饭,众人便躺在毡子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次日清晨,刘继隆去领了一尺醋布,随后便等待队正的指挥,与营外的塘骑换班。 眼看大军拔营,他继续率领第三伙的弟兄在后方十里警惕放哨。 眺望大军开拔,他们这才驱马跟上,一边警惕后方,一边眺望前方。 从辰时到未时(13点),后方一路无事,反倒是前方出现了骚动。 “伙长!” 张昶勒马看向刘继隆,刘继隆抬手示意,同时眯了眯眼睛。 在他的注视下,前方大军的骚乱并未中止,见状他立马对身旁的张昶、马成下令。 “张昶、耿明、李骥跟我来,马成你们几个继续驻守。” “是!” 随着马成回应,刘继隆抖动马缰,驱马往前方赶去。 不待他抵达后军,便见后军有旗手挥舞军旗,传递旗语。 “吁……” 刘继隆勒马抬手,示意张昶三人停下。 他仔细看了看旗语,随后调转马头:“回去吧,是前军的塘骑碰上番骑了,看样子我们距离张掖不远了。” “好!”张昶等人闻言颔首,与之一起调转马头离去。 在他们返回后,他们将前军的事情与马成等人交代了一番,便继续在后方探马,警惕四方。 然而大军的骚动似乎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紧接着一下午,大军两翼的塘骑都发出了遇敌的消息,致使大军骚动不断。 好在沙州军队一路征战而来,即便遇敌也不会自乱阵脚。 从午后到黄昏,随着大军前方出现了一条宽数十步的大河出现,张议潮这才下达了扎营的军令。 “前面那条河应该就是甘州河(黑河)了。” 黄昏下,由于左翼力量不足,刘继隆他们被调往了左翼帮忙,因此也看到了横亘在河西大地上的甘州河。 “伙长,这甘州河是什么河?” 张昶开口询问,年轻的他充满了好奇心。 不止是他,就连赵迁、马成等人都朝着刘继隆看来。 见状,刘继隆也就介绍道:“这甘州河发源于祁连山中,是河西大地上最大最长的河流,河长千余里,从祁连山一直北上到居延泽中。” “居延泽我知道,听说现在被回纥人占据。”马成适当插话,刘继隆也点了点头。 “居延泽水草丰茂,周围百余里都是草场,可羊牧群百万,只可惜百年前为吐蕃占据,十年前又被回纥侵占。” 他这般说着,众人心中立马升起不忿。 “那原本是我们的草场。” “没事,以后会收回来的。” 张昶气恼说着,马成则是安慰着他。 听着二人的话,刘继隆沉默无言。 据他了解,居延泽从吐蕃侵占河西开始算起,似乎直到五百多年后的明朝建立才得以收复。 只可惜收复不过六十余年,便在宣德年间再度失陷于胡虏之手。 后来明军虽然在亦集乃大捷的声势下收复,结果随着土木堡之变再度丢失。 “唉……” 长叹一口气,刘继隆眺望天边,瞧着太阳渐渐落下,又振作起来。 “我们应该在甘州城北部的甘州河西,明日渡河后,大军应该会向北行军。” “今夜回到营盘好好休息,明日还有一场恶战等着我们。” “是!”众人颔首,刘继隆也取出火把点燃,安静等待着其它团的塘骑来换值。 随着时间流逝,大约半个时辰后,便有一伙塘骑前来换值。 换值结束后,刘继隆便带着第三伙的弟兄返回营盘,准备好好休息。 然而才回到营帐门口,不等刘继隆下马为军马卸下马鞍,便见不远处一名兵卒朝营帐走来,同时对刘继隆作揖。 “刘伙长,张校尉有令,请您返回营帐后,去团里牙帐议事。” “好,我现在就去。” 刘继隆没有询问什么问题,而是直接答应下来,并转头对众人吩咐。 “我去一趟牙帐,你们正常收拾做饭。” “是!” 见众人应下,刘继隆这才与那兵卒前往了十三团的牙帐…… 第18章 先登者赏 “校尉怎么突然召集这么多人?” “不知道,应该有大事。” “也对,明天估计就能包围张掖,估计刺史有布置。” 穿过数十顶帐篷,随着刘继隆走进团里的牙帐,此刻帐内已经聚集了十三团的大小武官。 两名旅帅为帐内左右第一排第一位,其次便是四名队正。 类似刘继隆这种伙长,只能在内里第二排排队。 由于身材高大,六尺逾的刘继隆在五尺六七寸的诸多武官中格外显眼。 听着前排旅帅与队正们的交谈,刘继隆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等待张淮深出现。 大约过了一刻钟,身穿戎装的张淮深从帐外率两名甲兵走入帐内,在主位坐下。 “校尉……” 帐内众人躬身作揖,张淮深抬手道:“传弟兄们来,主要是商讨过几日的战事。” 张淮深目光扫视众人,在与刘继隆对视的时候停留片刻,随后挪开。 “刚才刺史已经示下,攻取甘州立功最大者,授甘州刺史之位。” “攻城掠地,功劳最大无非就是斩将夺旗、先登破阵。” “因此,攻取张掖与山丹二城,我们十三团必须先登!” 张淮深是一个很少把话说绝的人,如今他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他对甘州刺史之职势在必得。 对此,众人也纷纷作揖:“遵命!!” 十三团是张淮深的嫡系,倘若张淮深能成为甘州刺史,那以甘州的人口耕地,帐内之人,每个人都起码能升一级。 若是能在此战中表现出众,平升二级也并非不可能。 故此,所有人的内心都十分火热,包括刘继隆。 现在的他没有太多崇高的理想,他只想往上爬,让自己的日子越来越好。 不过他也清楚第三伙的实力,所以并没有被欲望冲昏头脑。 坐在主位,张淮深扫视了一眼众人,十分满意。 “先登者,我个人赏其钱千贯!” 张淮深再度放出重磅消息,按照沙州军内部的封赏制度,这一千贯由团长张淮深开口,那就是从旅一级开始瓜分。 比如刘继隆在战事中夺得先登功劳,那一千贯会在旅一级分走一半,队一级分走一半,最后到他手上还有二百五十贯。 这二百五十贯,由第三伙平分,但正常情况下,伙长都能多分。 不过即便是平分,第三伙的普通兵卒也能到手二十多贯。 这笔钱放在河西,足够一家五口一年的花销,不是笔小数目。 如果刘继隆到手二百五十贯,即便分给张昶他们每人二十贯,他还能留下五十贯来练兵。 想到这里,刘继隆抓紧了腰间的革带。 “好了,都下去好好休息吧!” 张淮深将事情说完,随后便示意众人离去。 没有片刻耽搁,众人纷纷作揖告退。 不过在众人离去后,刘继隆又被叫去旅、队先后议事,这繁琐的议事让他有些无奈。 好在这些议事没有耽搁太长时间,刘继隆返回第三伙时,张昶他们也不过刚刚把米饭煮熟。 刘继隆返回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张昶他们牙帐议事的内容,而是示意他们先吃饭。 等吃完了饭,他这才把牙帐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闻言,马成沉默不语,张昶和赵迁这几个年轻气盛的,反而激动了起来。 “若是先登,我们岂不是每人都能有二十多贯?” “这有什么的,最重要的是先登后可以论功擢升!” “对!伙长能力那么大,我们得帮伙长坐上队正、旅帅的位置才行!” 张昶他们倒是没有忘记刘继隆对他们的好,这让刘继隆有些欣慰。 不过面对众人的乐观,刘继隆还是给他们浇了一盆冷水。 “先登不是那么好拿的,张掖是河西重镇之一,城池高大不说,又有甘州河作为护城引水之河,番贼守军更是不会少。” “先登功劳虽大,却不能被功劳冲昏头脑,盲目攻城。” 刘继隆深吸一口气,随后继续道:“我把你们从酒泉带出来,也想把你们带回去。” “过几日攻城,你们不用管其它,只管盯着我就行。” “若是要登城,我第一个上,若是要先登,也是我先先登。” 刘继隆说罢便躺下了,不给众人反驳的机会。 瞧着他的举动,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小声议论了起来。 他们的议论声都是针对攻城的一些问题,这些刘继隆都教过他们,也在训练中教导过,因此刘继隆并没有打断。 兴许是白天太疲惫,迷迷糊糊中刘继隆便睡了过去。 似乎是为了让十三团养精蓄锐,张淮深调走了团内的军马给其它团充当塘骑,让十三团不必承担塘骑的任务,得以好好休息。 次日一早,刘继隆清醒后便被队正通知轻装简行。 穿着长衫裤子,腰间系着革带与长刀,这便是行军路上的轻装。 至于甲胄与长兵、钝兵,则是都放在了民夫的挽马车上。 一伙兵卒有民夫一人驾驭挽马车,挽马车上除了一伙人的甲胄,还有一伙人及民夫的口粮。 仔细算下来,挽马车起码拉拽着近千斤的重量。 由于后方耕种需要大量挽马、耕牛,因此沙州军队挽马不算充足,每辆挽马车仅有挽马一匹。 这样的配置使得马车的速度快不起来,时不时还需要停下休息。 “怪不得每天走那么慢,拉这么重的货物,哪里快得起来。” 大军行至甘州河西畔,张昶看着被解开缰绳的挽马,不由得啧啧几声。 马成他们倒是不在意这些,毕竟人都累成这鸟样了,谁还在意马累不累。 倒是刘继隆轻笑一声,对众人安抚着: “庆幸吧,这也就是在河西不缺马匹,若是放在中原和河北,两伙人都未必能分到一匹挽马。” 他一边解释,一边看着甘州河四周的景色,感受着此地的壮阔,同时也感叹着此地的丰茂。 也难怪回纥南下后会在甘州游牧,就甘州的这水草,又有那个游牧民族会不贪恋呢? “十三团,负甲渡河!” 伴随着张淮深下令,刘继隆等十三团的兵卒纷纷将马车上自己的甲胄背负身上,手持长枪下水。 在五月中旬这种燥热的季节下水,不得不说是一种享受。 甘州河的河水不算深,张议潮选定的渡河地点更是近十里最浅的地方,河水仅仅没过成人腰间,河床也比较坚硬。 随着时间流逝,渡河成功的人也越来越多,第三伙也跟随其中,安然渡过。 第19章 张掖城下 “一刻钟,全团着甲!” 正午时分,随着十三团渡河成功,湿漉漉的张淮深转头便继续下令。 面对他的军令,十三团的所有人也都没有怨言。 渡过甘州河,便是吐蕃的地盘了,倘若有番骑发起袭击,那他们这二百多人不消片刻就得身首异处。 唯有穿戴甲胄,结阵接引河西大军,才能让他们立于不败之地。 很快,窸窸窣窣的甲片声不断响起,倒是吐蕃的骑兵一如既往的没敢出城阻击沙州大军。 伴随甲胄穿戴整齐,十三团二百余人着甲结阵,为河西的人马打下了牢固的渡河基础。 见状,河西的沙州将士们也开始了渡河。 马匹、粮秣、马车…… 河西的兵卒护卫着这些重要的物资,将它们一点点的运送到河东地界。 三千七百多人的队伍从午时忙碌到未时,耗费一个时辰,这才将物资全数运抵河东。 之后为挽马穿戴缰绳,将物资放上马车又花费了大半个时辰,等大军能够行军时,却已经是申时(15点)了。 没有时间耽搁,大军如刘继隆预料般北上。 一个时辰后,天际边出现了一抹土黄色,而中军也传来了扎营的军令。 大战在即,刘继隆脑中没想太多东西,现在的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随着营盘搭建,他带着第三伙的人埋锅造饭,吃饱喝足后便休息了。 不过这一夜,也只有他能睡得舒心,第三伙的其它人要么激动得睡不着,要么就是忐忑的无法入睡。 好在刘继隆的鼾声影响了他们,不多时众人的眼皮就开始发酸,最后不知不觉陷入了睡梦中。 与此同时,张掖城却灯火通明,全力准备守城物资。 西北的昼夜温差很大,白天酷热无比,到了夜晚便透露出寒意。 站在营门处,身披披风的张议潮眺望天际边的那抹火光,久久无言。 忽的,他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不必回头,光从脚步声,他便知道了来人是自己的那个侄儿。 “叔父还不睡吗?” 披着披风的张淮深走到张议潮身侧,与他一同看向张掖城。 张议潮摇了摇头,沉吟片刻后才开口:“张掖钱粮充沛,若是城内番贼殊死抵抗,我们也讨不得便宜。” “叔父放心,明日侄儿率部攻城,必然先登!” 张淮深安慰着张议潮,同时对他作揖道:“您这半个月都没好好休息过了,劳烦听侄儿一声劝,今夜好好休息吧。” “唉……” 张议潮长叹一声:“若是淮铨、淮鼎他们能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他所说之人,是他的儿子张淮铨、张淮鼎。 张淮铨才干平平,张怀鼎志大才疏,这两人都不能接替自己,唯有侄子张淮深有能力接替自己。 不过张淮深始终是自己的侄子,而非儿子,所以他哪怕有心让张淮深接替自己,却也要面对不小的困难。 正因如此,他这次东征才会带上张淮深,才会示意张淮深在攻取甘州时要取得功劳。 唯有这样,张淮深才能累积功劳,才能服众。 “张掖城高二丈,基厚二丈六,顶高一丈六,四座城门皆高大坚固,而城内不缺水源。” “我等若是围城,除柴薪外,番贼皆不缺。” 张议潮对张淮深交代着:“明日攻城,即便无法克复此城,你也要打出声势,莫要输了索、李等人。” 索忠顗、李恩等人的心思,叔侄二人十分清楚。 张议潮昨日既然答应了论功行赏,那么沙州各豪强子弟都会在接下来几天卯足了劲的表现自己。 倘若张淮深的功劳不能服众,那从大局着想,张议潮也无法将甘州交给他管理。 “叔父放心,明日克此城者,必张氏也!” 张淮深做出承诺,张议潮见状颔首,随之转身朝营垒内走去。 张淮深护送张议潮返回大帐休息,自己则是在十三团的牙帐内磨了一晚上的长刀。 待天色渐渐明亮,横亘在河西走廊中部的张掖城也暴露在了沙州大军的兵锋下。 甘州六千余户百姓,有近七成居住张掖城内,故此城池规模比起敦煌、常乐、酒泉等城要大了一倍不止。 其城南北八百余步,东西六百余步,可容纳上万户百姓生活其中。 在城外,沿着张掖城护城河向外,大片被焚毁的耕地将地皮裸露出来。 显然,为了不让沙州军队获得任何一丝粮秣,张掖的吐蕃守城将领做事十分决绝,竟然在盛夏便焚毁了城外所有农作物。 从张掖城护城河向外十余里的农田作物,都遭到了焚毁。 如此一来,哪怕张议潮他们能攻克张掖,也将面临一个艰难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养活张掖城内上万百姓。 “番贼……” 望着眼前的场景,凡是出营的将士,无不咬牙切齿,哪怕是休息了一夜的张议潮,脸色也阴沉的足以滴水…… “节儿,看看这些汉奴,现在恐怕已经气得发抖了吧,哈哈!” 张掖南城门楼上,一名身穿将领甲胄的三旬干瘦吐蕃人嘲笑着城外的沙州军。 在他身旁,一个身材魁梧,官职更高的吐蕃人则是没有放松警惕,而是沉声道:“就是这支叛军杀了卜勃他们。” “可他们看上去很普通。”三旬将领摸了摸自己没有多少胡子的下巴。 “总之还是得小心应对,毕竟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倍数。” 魁梧将领说罢,当下转身对身后的将领、官员们吩咐道: “盯紧城内的人,如果有人敢叛乱,全家斩首,邻里断足!” “是!!”诸多官员将领先后应下,那魁梧将领也将目光放到了城外。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沙州军队一分为四,驱赶挽马拉拽一些攻城器械的零件开始向张掖其余城门赶去。 城外,张议潮也在对诸将做着最后的部署。 “与昨日议事结果一致,李恩你们三人率部攻北城,索忠顗你们四人率部攻西城,淮深你和淮溶率部攻东城,我主攻南城!” “驻守甘州的节儿是开元年间吐蕃大相路达札的后人达扎鲁布,他几次镇压回纥的作乱,不容小觑。” “尔等攻城若不利,暂且撤下,稍作休整复攻城,万万不可热血上头,可曾明了?” 张议潮最后交代着,而他口中的节儿是吐蕃在河西占领区设置的一种军职。 吐蕃占领河西后,在河西设有乞利本(即万户长,相当于唐朝节度使),乞利本下设置节儿,即千户长,掌管着一州全权。 节儿的下属官员有小节儿、将头等官员,正常来说节儿治下军队在千人左右,不过甘州是河西人口大州,自然不可一概而论。 吐蕃在甘州驻扎四千人,不过其中一千人被张议潮全歼于福禄城内,故此只剩下三千人。 以城头旌旗判断,驻扎在张掖城内的番兵不会低于两千人。 以不到两千人去进攻两千人驻守的城池,这难度不言而喻。 可即便如此,张议潮身后却早已没有了退路。 只有拿下甘州二城,他才能在河西组织起一条防线。 念头落下,张议潮沉着目光,扫视了一眼张淮深他们。 “攻城!” 第20章 金戈铁马 “呜呜——” “咚咚咚……” 金戈铁马、号角长鸣。 辽阔的河西走廊上,伴随着沙州的号角吹响,擂鼓作鸣,其声震撼四野,回荡于苍穹之下。 刺眼的阳光照耀在沉重的扎甲上,反射出点点璀璨,一千九百余名沙州军士仿若铁流,分成四股,驱赶马车,缓缓逼近张掖城池。 张掖南门楼前方,张议潮手执长刀,矗立巢车之上,眼神坚定。 此刻,不管是城内还是城外,张掖城上空的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危险的气息。 城墙上,数百名重甲番兵严阵以待,还有一千多名身穿锁子甲的番兵正在驱使壮丁烧煮金汁,准备檑木等守城器材。 战场的气氛十分凝重,让人难以呼吸。 面对这种场景,即便是经历过战事的沙州军士也不免呼吸沉重。 或许正因为他们经历过战事,所以导致他们在看到守城番兵时,便清楚了自己的对手并非是先前收复瓜、沙、肃三州的酒囊饭袋。 那明晃晃一排的吐蕃扎甲,足以说明他们的实力。 “止步!” 军令声通过奔走的旗兵传递,十三团及十二团两团人马,最终将脚步停在了张掖东城外。 刘继隆抬头,眺望那看上去便十分高大的城墙。 张掖番兵不曾在护城河对岸设置营垒,但他们却在城门处设置了营垒。 尽管那营垒不大,仅仅能容纳百余人。 可有了这个营垒,就代表城内的吐蕃骑兵随时可以出城骚扰他们。 刘继隆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手也不自觉搭在了腰间的钝兵上。 “伙长……” 身后传来声音,刘继隆转头看去,只见昨夜还十分激动的张昶、赵迁等人,如今脸上都挂上了紧张之色。 “放心跟着我。”刘继隆回头看向张掖城,声音无比沉重:“我答应了带你们回家!” “呜呜呜——” 阵前,张淮深眺望不足二百步的张掖东门,手抓紧了腰间的刀柄。 “淮深?”旁边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校尉开口,他是张淮深的族兄张淮溶。 听着自家叔父指挥方向传来号角声,张淮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的看向张掖东门。 “传令,组装撞车、云车!” 随着张淮深下达军令,东城外四百余名沙州将士纷纷行动。 他们将挽马车上的零件取下,拼装出一座又一座的云车。 除此之外,三辆挽马车也被组装成了三辆人力推动的撞车。 随着攻城器械组装完毕,六座云车及三辆撞车出现在了大军阵前。 “十二团出阵!” 张淮深沉着下令,而他后方的十二团两百余名兵卒先后出阵。 “攻城!” 没有过多言语,有的只是满腔热血。 在他下令过后,十二团二百人推动云车及撞车开始行动。 与此同时,东城上的吐蕃小节儿(小千户)也拔出了腰间长刀。 “放他们过来!” 在小节儿的命令声中,城墙上下的吐蕃兵卒纹丝不动,放任十二团的二百兵卒推动攻城器械开始渡河。 不到一丈的护城河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一辆云车被推入水中,紧接着铺上木板,一座简易桥梁便支撑起了渡河二字。 一辆辆撞车与云车通过,五十名持盾的沙州将士在攻城器械前前进。 渡河过后,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城门外的堑壕、羊角墙等防御工事。 “弓弩手放箭,骑兵备敌待命!” 城楼前,小节儿沉稳指挥。 在他的命令下,箭矢从城头及城门口不断射出,沙州将士行军速度一滞。 饶是如此,他们依旧有条不紊的前进,遇到堑壕就铺设木板,遇到羊角墙就推动撞车将羊角墙撞倒。 箭矢落入盾阵之中,不少卡在了甲胄缝隙间,受轻伤的人数不胜数,然而在胸中的那腔热血面前,这点疼痛根本无法阻止沙州将士进军的脚步。 他们是人,他们也怕死,可他们更害怕无数日夜回想起自己在吐蕃治下的悲惨生活。 要想不再经历这样的生活,他们就只有不断前进…前进…… “嘭!” 忽的,城墙两角的马面上传来物体的撞击声。 一瞬间,两支长枪大小的弩矢猛然轰入盾阵之中,数名甲兵被弩矢贯穿身子。 “额咳!” “别停……向前!!” 一名伙长不断咳血,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挥舞兵器,怒吼向前。 “一群汉狗奴儿,看来给你们的教训还不够多!” 城头,那小节儿瞧着沙州将士脚步未曾停下,当即转头对左右将领吩咐:“上石脂!” “是!”二人颔首,随后在他们的示意下,穿着锁子甲的兵卒将装满石脂的陶罐用力投掷。 陶罐砸在了盾阵上,哪怕沙州将士已经嗅出了不对的味道,可火箭的速度更快。 “放箭!” 霎时间,燃烧火焰的箭矢成批破空而来,将盾阵燃起大火。 面对困境,兵卒们只能抛弃木盾,奋力向城门攻去。 前进道路上,箭如蝗石,不断射在他们的身上,冲在前排的人很快变成了一个个“刺猬”。 好在他们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他们冲进了城门口的营盘中,与营盘内的吐蕃兵杀在一处。 “杀番贼!” “报国就在今日!” “克复甘州!” “汉狗奴!” 短兵相接中,将士们的呼喝声充斥着城门前的营盘。 面对生猛的沙州将士,城头的小节儿也露出了片刻的错愕,但清醒过后就是恼羞成怒。 “别让他们上来!” 他愤怒吼叫着,可云车还是搭在了东城墙的城头。 “十三团,出击!!” 眼见云车已经成功搭在城头,张淮深拔出腰间的长刀,发出了冲锋的信号。 十三团二百人向城下冲去,哪怕身负数十斤的甲胄,却没有一人想要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不只是他们,受创的十二团将士们也在云车搭上城墙的第一时间,对城头发起了冲锋。 他们衔刀而上,可迎面出现的却是滚烫的金汁与沉重的檑木。 那滚烫的金汁在倒下的一瞬间,便将冲锋路上的沙州将士正面烫出了水泡,皮肉与甲胄粘黏一块。 “额啊!!” “狗番贼!” “汉狗奴!!” 叫骂声、惨叫声金属交锋声、木制攻城器械的碎裂声…… 这些声音汇集成为了当下战场的主旋律,而刚刚冲过护城河的十三团,也迎面撞上了那些被救下来的伤兵。 “额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医匠!医匠去哪了!” “把他拖下去!快!” 那挥舞双手,五官被烫得不成形状的兵卒被拖走,从十三团身旁如牲畜般被拖离战场。 一时间,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刺骨的寒意。 刘继隆下意识看向了张昶他们,此刻的他们脸色惨白,哪怕平日做事老练的马成也止不住的身体发颤。 是人都会怕死,可他们却不得不上。 望着他们,刘继隆紧握手中长兵,声音盖过了战场的厮杀声。 “不要想那么多,跟紧我!” 第21章 汉儿凶猛 “浇下去,烫死这群汉奴!” “额啊!!” “攻进去!不要停下!” “破了城门营盘,冲进城内,光复甘州!!” 张掖,沙州将士与吐蕃守军如同两股凝固的潮流,交汇在烽火连天的城墙下。 城门口的吐蕃守军依托营垒,将试图冲入营垒内的沙州将士阻击并使用钝兵锤杀。 一旦沙州将士对城门的进攻疲软,他们就开始使用弓箭干扰攻城的将士。 倘若城门口的营垒守不住,他们就退回城内,同时城楼的兵卒浇下石脂,点燃大火,阻断沙州将士冲入城内的机会。 城头上的吐蕃守军也不慌不乱,手中的金汁和檑木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砂石般不断投下。 滚烫的金汁将无数沙州将士重创,皮肉粘黏着衣物与甲胄,那灼烧的疼痛感,让许多人在昏厥与清醒之间来回打转,残忍异常。 远处,沙尘卷起,仿佛大地在叹息,为这些年轻生命的消逝而哀哭。 “半个时辰了,四门都没有传来先登的消息。” “刺史……要不撤军休整休整吧……” 站在张议潮身旁的一名参军忍不住开口,张议潮则是眸光坚定:“现在撤下来,如何与刚才受创的将士们交代?” “传我将令,先登者拔擢三级!” “告诉将士们,如若今日无法克服张掖,等到陇右的番贼援军抵达,所有人都逃脱不了被奴役的命运。” “是做人还是做奴隶,让他们自己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张议潮坚信这个道理,但他也知道仅凭重赏无法让三军产生死斗的想法。 唯有揭开河西所有汉人曾经为奴婢的这道伤疤,才能将所有人刺激起来。 “是……” 参军颤抖着双手作揖应下,而张议潮的军令也在各个城门战场被传播开来。 只是与拔擢三级这一封赏相比,那些死在自己身旁的弟兄才更能激发一个人的斗志。 东门外,十二团的将士已经死伤过半,而城门口的受伤番兵却不断被城内番兵接应带回,身穿重扎甲的番兵不断补充而上。 半个时辰的战斗,城门口的番兵人数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比战前还要多。 不仅如此,他们几次从营垒中冲出,在城头守军的配合下,不断袭击进攻城墙的沙州将士。 十二团将士虽然悍勇的几次冲上城头马道,可很快就被围攻而来的大量番兵包围全歼。 吐蕃人发动了城内除汉人以外的所有民族男丁来备战,数百名各族男丁在数百番兵的监督下,不断倾倒金汁,投下檑木。 十二团的进攻越来越乏力,送往后方的兵卒也越来越多。 如此场景,使得等待将令的十三团将士口干舌燥,手脚无力。 “淮深!” 满脸血迹的张淮溶在亲兵的护卫下撤到了河畔,他的目光带着一丝绝望。 面对他的目光,张淮深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那二百多张面孔。 “第一旅牵制城门,第二旅进攻城墙,先登者拔擢三级,赏三千贯!” 他的脸色严峻,郑重开口,随后转身看向了那惨烈的战场,深吸一口气:“杀!!” “杀!!” 呐喊并不能取得什么实质性战果,但却能短暂地驱散众人心中恐惧。 在呐喊声中,十三团终究冲上了战场前线。 第二旅的一百人一分为十,带着难以形容的一种癫狂,发了疯似的冲向云车。 刘继隆也是其中一人,他并非不畏惧死亡,只是他身后有着需要他保护的人。 “长枪给我!” 刘继隆抢过前方十二团某个兵卒的手中长枪,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便朝着城头女墙投出长枪。 “嘭!” 长枪在瞬息之间扎穿了试图倾倒金汁的民夫面颊,致使手中无力松开。 与他一同倾倒金汁的民夫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手中一沉,那装满金汁的陶罐瞬间砸在地上。 滚烫的金汁将其小腿以下烫得不成样子,在他嚎啕惨叫之余,一名番兵举起檑木便朝着云车砸下。 不等他行动,又一道黑影袭来,不过这次的准头差了些,长枪撞在了他的胸口,锁子甲凹陷一大片,这番兵也一口气上不来,栽倒在地。 “好汉子!” 前方几次被击退的十二团兵卒忍不住叫了声好。 “冲上去!” 刘继隆催促前方的十二团将士,尽管他们只剩数人,可他们看到了登城的希望。 他们一窝蜂涌上城墙,呼吸间便被反应过来的番兵围堵。 “我们上!” 瞧着十二团的人已经占领女墙口子,没了金汁和檑木的威胁,刘继隆一马当先爬上了云车。 张昶他们慌张跟上,动作太慢,完全跟不上刘继隆的速度。 十二团的人都是老卒,饶是被倍数番兵围攻,却也为刘继隆争取了片刻的时间。 刘继隆爬上女墙时,只看到了身披锁子甲的数十名番兵,以及被驱赶下城墙的数十名民夫。 远处,数十名身披锁子甲的番兵朝着这处失陷的女墙口子涌来,但却被其它口子的沙州将士给拦住了。 此处口子的十二团老卒只剩下了三人,勉强抵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番兵围攻。 “猪狗的番贼,你阿爷来了!” 没有时间思考,他跳下女墙,从腰间拔出准备好的钝兵,朝着那些涌来的番兵就是一顿猛砸! 面对五尺出头的一群番兵,刘继隆如虎入羊群般,几个呼吸间就把包围圈撕开。 被他重击的番兵,往往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便倒地抽搐。 “好汉子!!” 十二团的那三人激动叫嚷着,主动为刘继隆掩护起了左右两翼及身后。 与此同时,更多的番兵涌了上来,张昶他们也先后登上城头。 “小三才阵,结阵守住口子!” 刘继隆在搏杀间不忘指挥,张昶他们虽然是新兵,可是手忙脚乱之余,还是根据过去半个月的训练结阵。 他们不需要刻意去寻找敌人,因为四周都是番兵。 那些城内的各族民夫已经被番兵驱离,三十多名番兵将刘继隆他们团团围住。 刘继隆这边砸翻两名番兵,便有配合默契的番兵持长枪朝他面部刺来。 “伙长小心!” 一名四旬憨厚汉子冲上来,用盾牌为刘继隆挡住了左侧的长枪。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后退一步,抬手用单臂夹住朝他刺来的数杆长枪,挥锤砸断。 抓住机会,几名番兵欺身上前,铁锤朝他面门招呼而来。 “伙长小心!” 另一名三十出头的汉子也持盾出来为刘继隆挡住。 “焦大、毛忠,都小心些!” 刘继隆脑海中浮现二人的名字,他们都是第三伙中不起眼的人物。 可是到了战场上,他们就是最出色的袍泽兄弟。 没有心思打量别的,刘继隆才吩咐完,便又有两杆长枪从正面朝他刺来。 眼疾手快,他单臂夹住两杆长枪,左臂铁锤猛然砸下,将长枪砸断的同时挥动铁锤,砸向正前方一名番兵的面颊。 铁锤砸在面部的手感令人头皮发麻,粘黏血肉的牙齿从口腔中飞出,番兵栽倒在地,生死不死。 顾不得招呼别的,刘继隆手持双锤,在焦大、毛忠等人的掩护下左右奋击。 不过几个呼吸间,倒在他面前的番兵便不下双手之数。 面对凶猛的刘继隆,饶是围攻他的番兵人数众多,却也不免感到胆寒。 他们跟随达扎鲁布镇守甘州多年,不是没有碰到过硬茬子,但像刘继隆这么硬的茬子,他们确实没有碰到过。 一时间,此处防线岌岌可危,先登之功似乎唾手可得。 正在率领第一旅强攻城门的张淮深瞧见了此处情况,当下不再犹豫。 “第一旅第一队的弟兄殿后,第二队的跟我来!” 在他的招呼声中,四周能听得到他声音的将士纷纷脱离了城门战场,跟着他冲向了刘继隆他们那方的云梯。 “缠住他们!” 营垒内的一名吐蕃百户振臂一呼,张淮深他们很快就被缠住。 与此同时,城门楼上的小节儿也瞧见了迟迟无法拿下的刘继隆等人。 “一群废物!” 小节儿辱骂一声,随即带着身边百余名重甲精锐冲向刘继隆那一方。 刘继隆于乱阵中瞧见这一幕,只能强撑一口气,奋力挥锤砸翻两名身穿锁子甲的番兵。 “番狗,朝你阿爷这边来!!” 第22章 沙场血气 “杀了那个高的汉奴,赏牛羊各十头,钱百贯!” 东城马道上,小节子看出了刘继隆的凶猛,毫不吝啬的下达了封赏军令。 在他的军令下,百余名番兵气势汹汹冲向了刘继隆他们。 气喘吁吁的刘继隆刚刚解决最后一名围攻他们的番兵,便瞧到了气势汹汹冲来的百余名重甲番兵。 他们不是刚才那群身穿单薄锁子甲的番兵,而是驻守张掖的精锐。 来不及多想,刘继隆捡起地上两把钝兵,胸口生出豪气。 “结阵!!!” 仿佛要将胸中的空气全部排出,刘继隆的声音震耳欲聋。 此时此刻,冲向他们的并非只有那百余名重甲番兵,还有另一个方向冲来的十余名锁子甲番兵。 “犬彘还敢来,宰了他们!!” “守住口子!” 在刘继隆的鼓舞下,初上战场的第三伙将士们也生出豪气,哪怕先前两股战战的马成都吐了口唾沫,捡起地上长弓,朝着那些番兵射出几箭。 “狗汉奴!” “杀猪狗!” 喊杀声响彻马道之上,百余名重甲番兵冲向了第三伙。 刘继隆瞥了一眼城下,只见张淮深率领百余名兵卒且战且退,不断朝着自己身后的云车靠近。 他们还需要时间,可第三伙已经没有时间了。 刘继隆看向了自己身后,马成他们脸上写满了紧张,队伍不知何时已经少了两人。 此刻他清楚,不能等那百余名重甲番兵冲过来,一旦他们冲过来,就第三伙这点人数,一个呼吸间就会被冲垮。 想到这里,他猛地冲出小三才阵,独自一人朝着那群番兵冲去。 “伙长!!” 张昶声嘶力竭,却只换回刘继隆的一句:“守住口子。” 刘继隆想减缓重甲番兵的冲势,可第一次参与攻城的他,终究是小瞧了这群番兵。 身披扎甲的番兵,哪个不是精挑细选,耗费钱粮训练出的人物。 他们早在城楼瞧见了刘继隆刚才勇猛的模样,故此在刘继隆冲向他们的时候,前面的数名番兵跪下张弓,与后面的数名番兵一同朝刘继隆张弓搭箭。 刘继隆反应神速,他丢弃一把金瓜锤,从地上抓起一名番兵的尸体充当盾牌,卯足了劲的冲向前方。 “放!” 小节儿怒意横生,前方的十余名番兵也纷纷松开弓弦,十余支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刘继隆。 眨眼间,被充作盾牌的尸体就插满了箭矢,不少箭矢甚至射穿了锁子甲,差点伤到刘继隆。 “番狗!!” 刘继隆冲到了队伍跟前,将尸体猛地抛出,砸倒一片人的同时,整个人踩着倒下的番兵冲入队伍内。 由于马道并不宽阔,一些站在内侧的番兵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刘继隆直接挤倒,坠入城内。 近两丈的高度让这些人久久爬不起来,而刘继隆凭借身高力大的优势,打了其余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挥锤将一人砸下城头,坠入城内,不待回身,便有左右数名番兵挥钝兵朝他袭来。 他甩出手上铁锤,将二人砸中的同时,抓住其中一人挡在身前。 呼吸间,四五根长枪朝他扎来,刚好让他用此人及时挡住。 百数十斤的活人在他手中如玩物般,挡住长枪后,便依托此人为盾牌,双腿发力冲入人堆之中。 因他力大,四五名脚下功夫不稳的番兵被挤出马道,栽入城内。 只是他这番行为,却让他深陷包围之中。 呼吸间,他便被番兵手中兵器招呼数下,可他却好似不知疼痛般,抓起两名番兵挡在身前,依托身后女墙,将番兵火力吸引。 喊杀声挤占了他的双耳,肺部如烈焰灼烧,呼吸粗重异常。 面对如此局面,饶是刘继隆也不免生出“今日要交代此处的念头”。 “伙长!!” 念头才刚刚升起,张昶、马成、耿明等人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撞击声传来,许多番兵被第三伙一行人持盾牌撞退,刘继隆得以喘息。 他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张昶他们则是不断用盾牌挤压面前的敌军,给刘继隆腾出空间。 “伙长!” 李骥试图扶起刘继隆,但刘继隆搏杀许久,此刻已然力尽,根本不想行动。 他喘着粗气朝女墙口子看去,只见源源不断的沙州将士正在登上马道,将另一方向番兵击退同时,还朝着此处涌来。 “张昶!!” 忽的,前方传来惊呼声,刘继隆下意识看去,只见张昶被人一箭射在铁胄(头盔)甲片处。 那箭矢似乎穿透了甲片,将张昶脸颊射穿。 耿明搀扶他退下,可张昶却好似杀疯了般,挥舞兵器不断咒骂。 “猪狗的番贼,耿二郎你放开我,我要宰了他们!!” 张昶的咒骂含糊不清,期间还吐出几口血水,显然是被射穿了脸颊。 “送他下去!” 刘继隆勉强提起一口气,示意李骥和耿明送他离开。 张昶不服的看向刘继隆,染血的脸上流露出不甘。 刘继隆瞧了瞧他的伤势,不由骂道:“若非甲片卡住箭矢,你现在已经魂归西天了,滚下去!” “可焦大和毛忠他们都死了,我要替他们报仇!” 被刘继隆骂了一声,张昶顿时憋不住,委屈地哭了出来。 他的话让刘继隆心里一凉,下意识看向了前方。 在那满地的尸体中,两具腰间系着沙州革带的尸体格外显眼。 他们的面部血肉模糊,根本认不出来。 若非张昶哭闹,刘继隆或许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第三伙又折了两个弟兄。 兔死狐悲,此刻他只觉得鼻头一酸,抓起地上的长枪便撑着站了起来。 “犬獠的猪狗,杀不死他们!!” 刘继隆凭空多出一丝力气,红着眼就要朝番兵冲去。 “伙长,您受伤了,不能去啊!!” 李骥与耿明抱住刘继隆,阻止他再上前线搏杀,却被力大的刘继隆扒开。 他怒目瞪着二人:“照顾好张昶!” 话音落下,他便冲向了前方的队伍中。 此刻,张淮深他们已经领兵接替了马成他们,数十余名沙州将士硬生生顶着百余名番兵冲向城门楼。 番兵队伍不断后退,任由那小节儿不断呼喊,也难以止住颓势。 刘继隆提着长枪从队伍中挤进去,张淮深瞧见这一幕不由大骂:“刘继隆,滚回去!” “我要替我兄弟报仇!” “娘贼的,我让你滚回去!” 刘继隆杀红了眼,试图冲上前去,却张淮深狠狠拦住。 “这是战场,头系腰间的地方,你当塘骑的时候就该知道!” “娘贼的!你给我滚……” 张淮深试图骂醒他,却见后方涌来了大批番兵,脸色一沉。 此刻刘继隆还试图冲上前去,却被张淮深抓住了披搏。 “你给我转过头去,瞧瞧后面是什么!” 刘继隆回过头,便瞧见了一名甲胄华丽的吐蕃将领,率领百余名重甲番兵朝另一个方向杀来,将那个方向的沙州将士杀的节节后退。 在那方沙州将士身后,还有着负伤退下的马成等人。 “滚回去,护住你那群弟兄!” 张淮深推开刘继隆,而经过这一番胡闹,刘继隆也清醒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于是咬紧牙关,拎着长枪便往回赶。 瞧着他背影,张淮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目光也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城门楼。 唯有拿下城门楼才能拿下城门,决定胜负。 “十二团的将士殿后!” “淮深不可!” 张淮深方才下令,张淮溶便作势拦住了他。 “现在拿下城门楼才是关键,后方番兵交给殿后的弟兄就足够!” “荒唐!”张淮深破口骂道:“仅凭他们十余人,如何拦得住达扎鲁布亲率的精锐。” “淮深!”张淮溶恨铁不成钢,在他看来,用殿后那十数人的性命换取快速拿下城门楼,这很值得。 “东城兵马以我为尊!”张淮深怒目瞪着自己的这位族兄。 张淮溶气愤挥刀劈砍几名番兵尸体,但到了最后,还是带着不足五十人的十二团将士朝着后方冲去。 瞧着他们离去,城门楼方向的番兵们也得到了喘息,竟有隐隐回推之势。 见状,张淮深抛弃手中长刀,捡起地上两把钝兵,嘶吼着冲向了前线。 “夺下城楼!!” 第23章 血战东城 “杀汉奴!” “把他们的牙都打碎!” 张掖东城,达扎鲁布万万没想到,率先需要自己支援的,竟然是进攻人数最少的东城。 此刻他站在百余名甲兵身后,脸色阴沉的难看。 “莽布这个废物,竟然连四百人都拿不下来!” “节儿,我只要一刻钟就能拿下他们!” 站在达扎鲁布身旁的一名小节儿开口请功,达扎鲁布却摇了摇头,同时观察城外说道: “北城和东城、南城的汉奴都在往这边赶,你一刻钟拿不下他们。” “将城门口的兵马撤回来,紧闭城门,另外从其它三城抽调半数兵卒来这里。” “把城头的这群汉奴吃掉,让张议潮那个奴婢知道,张掖没有那么容易拿下!” “是!!” 达扎鲁布的军令下达,身旁的小节儿便遵循军令开始调动兵马。 一时间,城头二百余名沙州将士被挤压,空间渐渐缩小。 张淮溶率部来到了东线,此刻的刘继隆正在与原本留守东线的十二团兵卒们竭力抵御着番兵的前进。 在张淮溶的指挥下,七十余名沙州将士轮流进攻,而番兵那方也因为达扎鲁布的指挥得利,故而稳住了跟脚。 东线陷入了僵持,这让达扎鲁布坐不住了。 在他的目光中,张淮深率领的百余人正在朝着东城的门楼逼近。 一旦让他们逼近城楼,再等张议潮率部抵达,那张掖城恐怕真的会失陷。 “催促其余各部,立马到东城来!” “是!” 小节儿点头应下,随即吩咐左右再去催促。 “猪狗的番奴!” “狗汉奴!!” “宰了他们!” 城头上,短兵与短兵碰撞出无数火星,沙州将士与吐蕃兵马交织成一幅残酷的战争画卷。 夯土夯实的马道上积蓄起了鲜血,双方人马每一次金属交击的声音都伴随着将士们怒吼的回荡。 队伍之中,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冲上前线的刘继隆以他壮硕身躯和顽强意志,在这狭窄的马道上展现出了非凡的力量。 他数次冲向达扎鲁布的亲卫队,每次都因为力竭而后退,每次都能杀番兵数人,身上的伤势也不断加深。 “伙长,您休息一会吧!” “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 眼看着刘继隆还要再上,马成、耿明试图搀扶刘继隆坐下休息,可刘继隆却顽强的站在原地。 望着不断前进的己方将士,即便双手的虎口已然开裂,颤抖不止,可他的注意力却不在自己的伤势上。 满脸染血的他扫视面前,不知不觉中,在他面前的第三伙兄弟,只剩下了马成和耿明两个人。 赵迁、焦大、毛忠他们几人的面孔已经不在,这让刘继隆鼻头一酸。 回望自己四周那些袍泽兄弟的尸体,此刻所有的物欲都成了下品。 拿下张掖,结束这场战事成了他唯一的心愿。 因此,即便双手发颤,虎口疼痛,他还是握紧了手上的兵器。 “你们好生养伤,有我在前面顶着,你们不会有事的……” 刘继隆望着二人,声音带着丝决绝。 “伙长,我们也……” 耿明与马成闻言扶墙而起,只是不等他们开口,身后便出现了熟悉的声音。 “直娘贼地,老子要宰了这群猪狗番贼!!” 熟悉的声音响起,三人纷纷回头看去。 只见女墙豁口处,脸上缠绕布条的张昶竟然回到了战场,双目赤红的盯着番兵的方向。 “李骥,你干什么吃的!” 马成望着负伤上阵的张昶,忍不住质问带张昶下去的李骥。 “这厮偏要来,我也拦不住。” 李骥说话间从地捡起一把钝兵,刘继隆也深吸一口气道:“第三伙,只剩我们了,我说过要带……” “杀了这群猪狗,反正这辈子当了一辈子的奴隶,临死前杀了这群猪狗,赚了!” 张昶打断了刘继隆的话,马成、耿明等脸上也露出苦笑,目光却变得决绝。 是啊,这城头的汉人,哪个不是给吐蕃贵族当了一辈子奴隶的人。 那样糟糕的人生都体验过了,死亡又能算得上什么。 临死前杀些番狗,也算对得起曾经在吐蕃贵族马鞭前的自己了…… 刘继隆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什么言语,只是默默转过身去,面朝那群番兵,将铁胄戴回头上。 “走,再冲一次!” “宰了他们!” “娘地,拼了!” 刘继隆开口便赢得了张昶的附和,马成闻言也一咬牙关,骂骂咧咧的捡出了地上钝兵。 不止是他们,许多负伤后退休整的十二团、十三团将士瞧见第三伙的姿态,也都纷纷捡起了自己的兵器。 “杀!!” 喊杀声中,他们向着番兵冲去,支援了前方作战的袍泽兄弟。 身高六尺逾的刘继隆一路冲到阵前,挥动手中长枪横扫番兵群中。 伴随枪杆断裂声响起,数名番兵被他扫下马道,坠下城内。 “好汉子!!” 眼看刘继隆如此凶猛,己方毫不吝啬的喝彩,士气大涨。 与之相比,番兵一方肝胆欲裂,饶是坐镇后方的达扎鲁布也不免露出错愕的表情。 “那汉子是谁?” 他对身旁小节儿询问,那小节儿闻言仔细看了看,最后不确定道:“看束带,应该只是个十户长的官职。” “十户长?!”达扎鲁布错愕,不免摇头道:“这样的勇士,竟不能为我大吐蕃所用!” 说话间,他从身旁兵卒手中接过长弓箭矢。 在小节儿的注视下,他张弓搭箭,瞄准了正在阵前厮杀的刘继隆。 “嘭——” “伙长!!” “我没事!” 风驰电掣间,箭矢便越过了五十步距离,直勾勾射中了刘继隆的胸膛。 那沉闷的力道让刘继隆跟脚不稳,后退半步才稳住身形。 他低头看向胸口,箭矢射穿了扎甲,但自己感觉不到疼痛,估计是被锁子甲卡住了。 紧接着他抬头看去,立马瞧到了在马面上放冷箭的达扎鲁布。 他不知道达扎鲁布是什么人,但瞧着甲胄的装饰,显然不是一般人。 “给我弓箭!” 刘继隆后退至众人之中,与身旁的马成交流着。 马成见状从地上捡起一把染血的长弓,递过箭矢交给刘继隆。 刘继隆接过之后,却发现达扎鲁布正在准备射第二箭,于是呼吸间张弓放箭,一气呵成。 “嘭——” “节儿!!” 刘继隆射来的箭矢力道极大,直接将马面墙上的木制哨塔钉穿。 只可惜他使用长弓并不是什么好弓,加上没有经过磨合,故此偏了几寸。 即便如此,那箭矢却力道极大,哪怕没有射中达扎鲁布,却也换来小节儿的一道惊呼声。 达扎鲁布刚刚反应过来,却见刘继隆继续张弓搭箭,连忙蹲在了女墙之后。 “嘭嘭嘭——” 箭矢连珠射出,在达扎鲁布依靠的女墙上射出品字形状,沙土飞溅。 经此遭遇,达扎鲁布却是不敢再贸然冒头,而刘继隆也拿着弓箭,依仗身高对番兵进行收割。 刘继隆的目光如同利箭,穿透云烟,紧紧锁定战场上的每一个动向。 他每一箭都瞄准番兵面门射出,往往一箭就能带走一名番兵性命。 在他的箭下,番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期间也不乏有使用弓箭反击者,但大多被刘继隆反射杀而死。 吐蕃兵马,原本以人数众多而自豪,如今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却成了致命的束缚。 他们无法发挥人数的优势,反而被沙州将士打得节节败退。 面对沙州将士的凶猛,刘继隆那神乎其神的箭术,阵前的吐蕃士兵眼中充满了惊恐。 与此同时,他们身后传来了山呼海啸的呼喊声。 所有人都忍不住用余光望去,只见城楼处的吐蕃旌旗已经折断,取而代之的是迎风招扬的三辰旗。 东城门楼收复,光复张掖就在眼前。 这一幕令十二、十三团的所有将士热血沸腾,哪怕是力竭之人,都不由凭空生出一股力气。 “杀!!” 第24章 功成骨枯 “城楼丢失了!” “呜呜呜——” “城外!汉奴的援军来了!” 随着战斗的进行,当吐蕃军队目睹城楼丢失,城外沙州援军出现,他们的士气径直跌入谷底。 相比较他们的失落,沙州将士则越战越勇,他们的呐喊声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在这场生死较量中,沙州的勇士们用他们的性命与勇气将传奇书写。 城墙上下,生与死的界限被鲜血所模糊,但沙州将士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收复失地,战至最后一刻”。 “攻城!” 城外,当张议潮看到城楼插上三辰旗,他不假思索的下令攻城。 从南北涌来东门的上千沙州将士齐聚,乌泱泱的涌向了东城门。 面对乌泱泱涌来的己方援军,张淮深没有休息的资格。 夺取了城门楼,仅是防止了城门楼使用石脂对进攻城门部队的进攻及偷袭。 没有了石脂的阻碍,城外的沙州将士固然可以毫无顾忌的使用撞车攻城,但张掖的城门也并非那么容易攻破的。 为了拿下张掖城,张淮深还需要拿下内城门口,将城门打开。 “弟兄们,与我再杀一阵,收复城门!” “杀杀杀!” 张淮深不顾伤势的做法,赢得了十三团将士们的附和。 留下二十人驻守城楼,张淮深便带着剩余不足百人冲下马道,向城门口的数百番兵杀去。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被抓来守城的各族壮丁眼见吐蕃兵马失势,当下也纷纷从城下捡起一些兵器,加入到了对城门口番兵的围攻中。 还有一些机灵的壮丁,则是趁此机会向城内各处巷道奔走,不断呐喊着吐蕃将败的消息。 “东门丢失!猪狗的番贼要死了!” “拿家伙起事!大唐杀回来了!” 胜利的天平向沙州将士倾倒,街头小巷开始出现零星叫唤的男人。 一些被吐蕃禁足家中的百姓听到这些人的声音,纷纷激动的捶胸顿足。 一白发老翁听着家门外的声音,激动的看向自己身后。 不大的土院内,三名壮年男子与七八名少年少女目光紧盯着他,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激动之色。 老翁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三媳妇带着女娃子们留下,老孙家的男人并肩子上!” “是!!” 他们将院门打开,持着木质的农具,毅然决然冲向了整个城池喊杀声最大的东城。 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子子孙孙为奴为婢,但凡有机会,他们都不会放过。 哪怕他们只有血肉之躯,可为了那一点希望,他们都毫无疑问的奉献出了自己。 “收复张掖,赶走这群番贼!!” “杀番狗!” “杀这群猪狗不如的番狗!” “宰了他们!!” “杀……”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城内喊杀四起,这让城头上的达扎鲁布脸色阴沉,足以滴水。 “节儿……” 小节儿口干舌燥的看向达扎鲁布,达扎鲁布沉着道:“我们还有最少一千五百人,我就不信这群奴婢能翻天!” “是……”小节儿虽然应下,可他依旧口干舌燥。 局面如此,再想挽回已然很难,达扎鲁布虽然有足够的才能,但沙州军太过顽强,胜负已然难说。 想到这里,小节儿不由为自己谋求起了出路。 与此同时,达扎鲁布起身站在旗杆下,试图指挥从各城驰援而来的援兵。 只是他才刚刚冒头,一支箭矢便擦过他的头盔。 “该死的汉子!” 达扎鲁布没有过多思考便判断出了射出这箭的人,除了刘继隆,没有人会一直盯着他这里,并能射出威力这么大的箭矢。 他刚才看到了,那汉子将制式弓拉了个满月并连续射出多支箭矢。 河西地区的吐蕃制式弓箭与唐军的一样,都是桑拓木长弓,弓力在四斗到一石不等,但张掖城内吐蕃兵马都是老卒,使用的长弓都是六斗弓。 能将六斗弓拉出满月,并连续射出最少一壶箭,那汉子的力气可称“龙象”。 也正是因此,他即便再痛恨那人,也愿意称呼他为“汉子”,而非对其他人称呼的汉奴、奴婢。 “杀!!” 甬道之中,番兵与沙州将士、张掖百姓的厮杀已经渐入尾声。 随着最后一个番兵被张淮深砸翻在地,张淮深立马带人上前将那三百斤的城门栓抬了下来。 “收复甘州,收复张掖,杀!!” 当城门打开,源源不断的沙州兵马开始涌入城内。 这样的场景为达扎鲁布所见,他顿时便知道,今日他恐难守住张掖了。 “納措!納措!” 达扎鲁布试图呼喊那小节儿,结果转头看去,那厮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跑了。 “狗奴婢!!” 达扎鲁布气愤骂道,随后从地上捡起一面被丢弃的盾牌,鼓足一口气冲了出去。 “啪啪啪……” 只是奔跑十余步,他便感受到了手中木盾传来三次极大的力道。 好在他脱困成功,沿着马道翻滚下城去,与城下节节败退的番兵汇合。 “向北门撤退!” 达扎鲁布一边下令,一边举盾看向城头。 确认刘继隆没有注意他后,他这才带着匆匆赶来的数百番兵边战边退,向北城撤退。 与此同时,整个张掖城都乱成了一锅粥。 平日里被欺压的各族百姓揭竿而起,拿上他们所能拿到的一切“武器”,气势汹汹的冲向了东城,亦或者是吐蕃兵卒家眷居住的地方。 只是这一切已经与刘继隆无关,此刻的他虎口迸裂,血垢堆积得可怕。 他靠在女墙上,四周都是尸体,血腥味十足。 曾经满员的第三伙,此刻只剩下了他与马成、李骥、耿明、张昶五人还活着。 厮杀过后,留给他们的只是无法参透的迷茫,以及存活的侥幸。 不止是他们,十二团与十三团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念头。 不同于其它团追击番兵时的高歌猛进,东城城头不知何时开始,竟然响起了啜泣声。 那啜泣声一开始很小,可渐渐地越来越大,各伙都哭嚎着在马道上寻找自己曾经袍泽弟兄们的尸体。 刘继隆靠在女墙上,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 张昶他们坐了一会儿后,也跟随队伍开始寻找起焦大、毛忠他们六人的尸体。 “赵迁!!” 不多时,张昶的嚎啕声将刘继隆从疲惫中唤醒。 他朝着嚎啕声看去,只见张昶他们跪在尸堆中,搂着赵迁、毛忠等人的尸体哭嚎。 刘继隆试图起来,可他动了动手指头,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撕裂了一般,根本站不起来。 他只能依靠着女墙,目光呆滞的看着这惨烈的城头,望着昔日袍泽弟兄们的鲜血一点点流尽,将整条马道侵染上血色。 他还是食言了,他未能如战前所说的一般,将第三伙的所有弟兄带回家…… 第25章 克复张掖 “要杀就杀,不用来羞辱我!” “老实点!” 沙场黄昏,当战事结束,沙州军队基本控制了张掖城的各个角落,试图反抗的番兵都被诛杀,投降的则是被囚禁西门瓮城之中。 与此同时,张议潮等人也率部进入了张掖城内的甘州节度衙中,将几个时辰前还胜券在握的达扎鲁布带上衙内。 张议潮坐在主位,左右的校尉们基本都甲胄整洁,而达扎鲁布却头发散乱,甲胄染血,十分狼狈。 即便被俘,达扎鲁布依旧保持着他的高傲,不曾跪下。 哪怕是身后的兵卒猛踹他双腿,他也咬着牙忍下了。 “你……” “好了!” 眼看兵卒还要再踹,张议潮主动开口制止,同时目光看向达扎鲁布。 “达扎鲁布,你是个将才,若是你愿意献出山丹、凉州等地的情报,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还会赏赐钱粮给你安度一生。” 张议潮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淡然的盯着达扎鲁布。 不过对此,达扎鲁布却桀骜笑道:“我虽然不是祖先那样的大才,没能当上大论,但也不会屈服汉奴的威逼利诱。” 吐蕃王族称“论”,宦族称为“尚”,而大论、小论即大相、副相。 达扎鲁布以曾经当过吐蕃大论的祖先为骄傲,态度显然。 “找死!” 索忠顗闻言将手按在刀上,不等他动手,张议潮便打断:“你不说,总会有人说。” 话音落下,张议潮表情一变,对身侧的李恩开口道:“带他去东门,让他面向我大唐百姓而死!” “是!”李恩阴郁着脸应下,随后便带着几名兵卒,将达扎鲁布押往了东门。 与此同时,张议潮也开口说道:“传我军令,除十一、十二、十三团及伤兵外,其余兵马驻扎城外,无我军令,不得入城!” “是!!”诸将纷纷起身应下,随后军令开始传往城内各团兵马。 只是一个时辰,除张议潮所说的三个团和伤兵外,其余兵马纷纷退出张掖城,就居于昨日搭建的营盘中。 此次攻城张掖,从清晨至未时,整整花费了大半天,尽管速度很快,但付出的伤亡却十分惨重。 十二团、十三团亡者过半,后续支援的各团兵马也有死伤。 具体的死伤刘继隆不清楚,此时的他正躺在张掖城内的军营中,牙关紧咬,青筋暴起。 “好了……” 如释重负的声音响起,刘继隆也松懈了胸中那口气。 此刻的他躺在木床上,面前是一名为他清理伤口、进行包扎的医匠。 刘继隆大汗淋漓,那医匠也同样如此。 不过前者是因为疼痛,后者则是因为耗费太多心神。 刘继隆战场的凶猛,所换来的便是满身伤口。 由于身负先登之功,张淮深特意调了几名医匠来治疗他们这先登的几人。 “箭创十二处,刀伤七处,挫伤六处……” 那三旬医匠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水,不禁摇头道:“换做旁人,恐怕早就毙命了。” “好在你这些伤口都不算深,不然真是神仙难救。” 医匠感叹着刘继隆的伤势,只觉得这真是自己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挑战。 刘继隆闻言却咳嗽几声道:“我这伤势,不知多久能好?” “起码一个月,另外你这一个月时间里,尽量不要干什么重活,不然你的虎口怕是会再度迸裂。” 那医匠回应着刘继隆,随后将自己的外伤箱子合上,起身说道:“你就好好躺着吧,稍许我会去禀告张校尉,让他给你安排个人来伺候。” 话音落下,医官转身便走出了这还算宽阔的屋子,而刘继隆则是躺在床上,目光望着屋顶,久久没能休息。 此刻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尽是张昶抱着赵迁、焦大尸体哭泣的画面,心里难受得紧。 尽管只相识不到一个月,可赵迁他们毕竟是自己一手训练的弟兄,也是他第一次率领的兄弟。 只是一场攻坚战,第三伙便折了大半,他良心何安…… 从黄昏到入夜,在浑浑噩噩中,刘继隆等来了一名十四五的少年人。 他名叫曹茂,是达扎鲁布府上的奴隶,也是张淮深所请来照顾刘继隆的人。 尽管十二团与十三团亡者过半,可张淮深却没有休息的资格,城内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饶是如此,他却还是没有忘记刘继隆这边,派曹茂来照顾他的同时,还令人弄了一只肥鸡炖煮给他。 刘继隆不知道张昶他们是否也有此等待遇,但腹中的饥饿让他难以忍受,待那鸡肉端上桌,他便忍受着伤痛,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在河西,肥鸡可比羊肉难得太多了。 纵使过去半个月他带着第三伙的弟兄吃的不错,却依旧有些不足。 今日厮杀,若是刘继隆能将自己养得膀大腰圆,说不定还能再厮杀几场。 “伙长……” 刘继隆刚刚吃完一整只肥鸡和两斤粟米饭,便听到了张昶那令人熟悉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只见脸上缠绕布条的张昶正杵着拐杖,与马成、李骥、耿明三人站在门口,神情没落。 “都吃了吗?” 刘继隆招呼众人进来,张昶他们点了点头。 “张校尉让人宰了几只活鸡给我们与十二团的郑处,我们吃饱了才来寻您的。” 张昶边说,边在马成几人的搀扶下进来。 刘继隆扫视他们,只见他们人人有伤,伤得最严重的就是张昶。 他面颊中了一箭,大腿也受了刀伤,好在腿保住了。 “伙长,焦大、赵迁他们……” 张昶嘴里苦涩,屋内气氛瞬间一滞。 “先看看军内的封赏和抚恤吧……” 刘继隆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与众人道:“若是军中给的钱粮不足,我们几人凑一凑,定要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刘继隆说这话的时候,脑中不禁回想起了那个年少轻狂,做事冲动的赵迁。 这个前些日子还意气风发,希望扬名立万的青年,如今却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 张掖之战是刘继隆经历的第一场攻城战,哪怕他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依旧那么惨烈。 “据张校尉说,先登、夺旗都算我们六人身上。” 马成压低声音说着,同时说道:“若是真的这样,日后照顾起赵迁他们的家人,也能轻松些。” 马成这话令众人点头,不过刘继隆还是有些担心。 按照战前的说法,先登者赏三千贯,拔擢三级。 也就是说,除了三千贯赏钱,刘继隆他们还将连跳三级。 眼下刘继隆为伙长,往上三级就是团校尉。 他一个毫无背景,依附于张淮深的平民小子,想要凭借一场功劳就获得二百人的兵权。 哪怕张议潮同意,那些豪强们恐怕也不会同意。 想到这里,刘继隆不免心里一沉…… 第26章 苟利难止 “窸窸窣窣……” 入夜,穿着甲胄的沙州将士在城内举着火把不停穿梭,甲胄声窸窸窣窣。 百姓们躲在屋内,笑声时不时传出,都在为自己获得自由而高兴。 军营里,伤兵们因伤势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悲戚成片。 与这些小人物不同,张掖城节度衙内的诸多“大人物”则是安静的等待张议潮发话。 昏暗的衙门内,豪强出身的校尉、旅帅们老神在在,上首的张议潮则是在翻阅文册。 他的桌案上摆满了文册,但他并非要全部看光,只需要看一部分便可。 良久之后,随着张议潮合上文册,众人纷纷看向了他。 一场仗打完了,是时候瓜分利益了。 望着下方众人那闪烁的目光,张议潮只觉得身心疲惫。 倘若在他合上文册,低头看见诸将请命收复山丹,那他只会觉得神清气爽。 但现实中他低头只看到了众人那充满利益的眼神,这不免让他觉得疲惫。 “张掖遭番贼霍乱多年,户口也从当年的二万二千余口,降低到如今的一万九千八百余口。” “此外,白天城内百姓起义,为我军拖住番贼而造成不小死伤,这部分还没算进文册,因此文册上的人口只会少,不会多。” 张议潮试图唤醒众人的理想,但众人心底只有利益。 面对张掖有多少人口,他们所想的是谁能获得更多更大的利益。 “我军此战阵没一百七十六人,负伤五百二十六人,其中残疾者恐怕不下二百人。” 张淮深是诸将中率先讨论将士死伤的第一人,他面色凝重,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忧愁。 “唯有拿下东边的山丹,才能让张掖百姓安心耕种,可我军现在能动用的兵马已经不足一千三百人,拿下山丹……” 张淮深有些迟疑,结果却被人抓住了把柄。 “张校尉这话不对,不管还有多少人,我们都必须拿下山丹。” “没错,如果张校尉抱着这种妇人之仁,那恐怕不适合坐镇甘州。” “论功行赏是应该,但更应该考虑对人选才是。” “唉……” 一群沙州豪强叹气摇头,不断借题发挥,惹得张淮深脸色更加难看。 张议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并没有直接发言,而是等到众人都无话可说,他才缓缓开口:“都说完了……” 他的语气有些不善,这让刚才嘲讽张淮深的豪强们脸色不太好。 “战前就商议好的事情,若是朝令夕改,那真不知道我大军内部还有何信义可言!” 张议潮嘲讽着众人,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他的目光扫视众人,最后落到了脸色缓和的张淮深身上。 “十二团、十三团夺下东城,这便是张淮深的能力,也是他的功劳。” “即日起,张淮深担任甘州刺史兼防御使,张淮溶担任甘州司马。” 大唐一个州的主要官员包括一把手的刺史,二把手的别驾,再下面的文官为长史,武官为司马。 正常一个州里有仿照三省六部制的录事参军、六司/曹参军。 这些官员共同构成了唐朝州级行政单位的核心管理团队,各自承担着不同的职责,共同维护州的正常运作。 至于张淮深兼任的防御使,实际上安史之乱后出现的官职,一般由刺史或观察使兼任,乃一州或一镇的军政长官。 对于甘州被张议潮牢牢交给张淮深,众人都不敢有什么太大的意见,毕竟张淮深确实做到了他们战前所说的事情。 只是如今刺史和司马都被张议潮分配,剩下的别驾和长史就成了众人争夺的对象了。 “李渭为甘州别驾,曹谦义为甘州长史。” 张议潮接着宣布了甘州的另外两大官职,同时对张淮深道:“剩下的官职,就交给你去选拔合适的人选吧。” “末将领命!”张淮深不卑不亢应下,哪怕此时的他早已精神疲惫,可他对外依旧表现的精神抖擞。 “敢问刺史,甘州应设多少团兵马?” 下方的索忠顗忽然开口询问,张议潮也不等其余人将目光投向自己,干脆道: “山丹虽未拿下,但甘州毕竟是我军抵御吐蕃的前线,加之又是人口大州,我欲设二十个团,其中张掖十五个,山丹五个。” 张议潮一开口,堂下众人清一色皱眉。 此时沙州军不过三十个团,若是再设二十个团,则是达到五十个团的总数,兵力也将达到一万人。 原本的三十个团里,张议潮能控制近十二个,索氏六个,李氏五个,其余类似吴氏、曹氏、清河张氏等家族各自控制七个。 如今增设二十个团,可是甘州刺史兼防御使却由张淮深担任。 也就是说,张氏能掌控的兵马,从原本的二千四百人,骤增至六千四百人。 张议潮要增加张氏的兵权,同时还要扶持张淮深,这是众人反应过来后的判断。 不过即便他们知道,他们却也没敢翻脸,毕竟张议潮在张掖之战中又一次证明了自己。 这般想着,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张淮深却没有时间与这群人扯皮,他恭敬对张议潮作揖:“刺史,既然事情告定,那末将先回营了。” “去吧,记得把先登将士的功劳报上来。” 张议潮这般说着,张淮深闻言颔首退出了衙门。 走出衙门后,他带着十二团的十余名兵卒前往张掖军营。 此时夜已深,许多百姓都在高兴中安然入眠,但张淮深还不能休息。 马不停蹄的赶往军营后,他立马召集了十一、十二、十三团中还能行动的武官们。 张淮溶等十余人在张淮深的召集中来到了牙门,而张淮深也在他们抵达后,开门见山的将自己成为甘州刺史兼任防御使的事情说了出来。 “刺史封赏我为甘州刺史兼防御使,淮溶你担任甘州司马,甘州授二十个团的军额。” 随着张淮深交代所有,牙门内的旅帅、队正们面面相觑,眼神中都透露着一丝激动。 “淮深,你准备怎么做?” 张淮溶没有说的很清楚,但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该封赏分利益了。 对此,张淮深目光也是扫视了一眼牙门之中十余名武官,沉声缓缓开口…… 第27章 终成一将 “这次拿下张掖,十三团和十二团出力最多,因此自然要先授功给他们。” 牙门内,张淮深沉声说出自己的想法,目光也放在了下方的一名校尉,与他身旁的几名旅帅、队正身上。 那是十一团的校尉张淮铨,也是自己叔父张议潮的长子。 “大兄做法有理,我等自然敬服!” 张淮铨虽然是张议潮的长子,可他才干平平,好在心胸宽阔,并没有觉得张淮深在针对自己。 对此,张淮深松了一口气,对张淮铨露出感激目光的同时,也直接说道: “十三团与十二团中,又以十三团的刘继隆出力最多。” “此次攻城,若非刘继隆先登夺旗,怕是没有那么顺利就能拿下。” “因此,我准备按照刺史战前所说,拔擢刘继隆等先登六人。” 张淮深目光如鹰隼,锐利扫视众人,话中内容不容置疑。 尽管张氏子弟们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们也知道张淮深所说属实。 “这刘继隆先前是伙长,若是拔擢三级,那便是校尉了。” 张淮溶眉头微皱的说着,不过他并不是嫉妒刘继隆,而是担心刘继隆一下子拔擢太快,没办法带好一个团的队伍。 “我观他智勇,率领二百人,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张淮深为刘继隆站队,而张淮溶见他这么说,也只能颔首表示同意。 如今张淮深升任甘州刺史兼防御使,麾下领兵二十团,分给刘继隆一个团,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除了刘继隆,其余几人也都按照战前刺史所说封赏,皆拔擢三级。” “不过他们没有刘继隆的智勇,是否能担任官职,还得好好看看。” 张淮深这般说着,不待众人反驳,便继续道:“此外,十三团和十二团的众人,皆拔擢一级。” “十一团虽未参与战事,但也可凭才能而居上位。” 三言两语间,张淮深便安抚了面前的十余名张氏子弟。 按照张淮深所说,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这十几人在未来都将成为一团之首的校尉。 这样的好消息令众人喜上眉梢,张淮深见状也松了一口气,同时起身。 “都下去好好休息吧,大军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征讨山丹了。” “我等告退!”诸将作揖,先后退出牙门。 张淮溶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去,而是等众人走后,这才对张淮深开口道:“真要拔擢刘继隆为校尉?” “嗯!”张淮深疲惫的点了点头,面对张淮溶的不解,他长吁一口气。 “如今校尉之职,全以豪强子弟担任,而刘继隆乃白衣出身,若是将他拔擢为校尉,也能激励军中同为白衣的广大将士。” “原来如此。”听见张淮深这么说,张淮溶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对张淮深作揖,而后退出了牙帐。 在他走后,张淮深这才令人为自己脱甲休息。 这一夜,注定难眠。 张掖的百姓激动自己重获自由,沙州将士庆祝战事胜利,也在悲伤袍泽们的阵没。 武官们庆祝自己的高升,文官们庆幸张掖府库的缴获。 尽管经历了这样的难眠,但次日的张掖军民却依旧精神。 百姓们一如既往的摆摊、牧羊、耕种,不过现在的他们都能挺直腰杆,不再是吐蕃人口中的奴隶,也不会被吐蕃人欺压了。 他们当然也想过会被沙州军欺压,但昨夜沙州军用军纪证明了他们比吐蕃军队好上太多。 在张议潮的节制下,沙州军是不可能发生欺压城内百姓这种事情的,因为他比谁都知道,想要光复河西,到底需要拉拢哪些人。 “刘继隆!” 辰时,刘继隆刚刚吃过早饭,便听到了有人唤自己的姓名。 他回头看去,只见张淮深竟然来到了他的门前。 “校尉!” 刘继隆艰难作揖,张淮深见状轻笑走进屋内,看了一眼屋内陈旧的摆设,随后坐在床上,打量了一下刘继隆。 “你的伤势,我听医匠说了。” “你不用着急,大军短时间内不会开拔。” “我这次来这里,也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张淮深脸上挂着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待你伤愈,你便是甘州十三团的校尉了。” “这……谢将军提拔!” 刘继隆脸上闪过片刻的错愕,随后便对张淮深改了称呼,同时感激起来。 “你倒是转变的灵活。” 张淮深轻笑,随后才道:“与你先登还活着的那几人,也会暂时委任一段时间的官职。” “不过要是他们无能,那也只能逐级向下,将他们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了。” 他说这话的同时,目光也在打量刘继隆的表情。 对此,刘继隆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只是颔首道:“若是无能,反倒是害了与他们作战的弟兄。” “你能这么想就好。”张淮深满意点头,随后看向门口。 呼吸间,两名兵卒便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将箱子放在了屋内角落。 “这是你们先登的封赏,分到你这伙手中,尚有六百多贯。” “这钱怎么分,看你们自己了。” 三千贯赏钱,经过旅、队瓜分后,留到刘继隆手中的只有六百多贯。 对此,刘继隆也没有不满,只是询问道:“那十二团的弟兄郑处……” “他的已经给他了,这里是你这伙的赏钱,另外阵没的将士,刺史也让后方各城抚恤钱米了,你不用担心。” 张淮深解释着,同时起身道:“我倒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不过你现在这模样,即便问了也没用,暂且休息着吧。” 说话间,他走到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刘继隆:“等你伤愈,我再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话音落下,他便朝外走去。 不过在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却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刘继隆。 “历来先登者十不存一,死伤兄弟是难免的。” “你初领兵卒,能留下四个弟兄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安抚着刘继隆,说着说着,脸上也露出追忆。 “我初次率兵上阵时,也折了许多弟兄,现在虽说当了校尉,可最初那几人的面孔却依旧在心底记着,难以忘怀。” “只是世道艰难,你我之辈没有太多悼念过去的时间,早些平定这乱世,比独自悼念过去更重要。” 张淮深说完这话,便转身走出了门口。 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刘继隆沉默片刻,心里也不知道作何滋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便是相处几日的猫猫狗狗去世都会难受,更何况这群与自己同吃同住,一起操练的弟兄呢。 刘继隆躺了下来,尽力不再去想战场上的事情。 说实话,他没想到张议潮叔侄二人真能兑现了诺言。 哪怕他知道历史上这对叔侄是个什么样子,可历史上关于他们的描写太少,对于归义军的内容更是少之又少。 他本以为自己能擢升个队正、旅帅便到了头,却不想自己竟真成了一团之首的校尉。 “呵呵……” 刘继隆脸上露出难以描述的苦涩,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带好一个团,而张淮深所说的事后详谈,也让他心里充满了不安。 驱散这些烦恼,刘继隆将目光投向了角落的木箱子。 六百贯钱,若是用来买米,在这米价不便宜的河西之地,仅能买米二三百石。 这点米若是用来养兵,也不过仅仅能供应二百兵卒不到两个月的吃食罢了。 说实在的,刘继隆伤愈之后肯定会缺钱,因为军里发的物资根本不够训练他想要的军队。 他没有来钱的路子,这六百多贯是他为数不多的钱财。 他大可以把钱留下,留到他伤愈后练兵所用,但刘继隆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比起他们这群活着的人,阵亡的赵迁他们及他们的家人,或许更需要这笔钱。 哪怕张淮深已经保证了阵亡将士的抚恤,但那是军中给的,而非自己给的。 自己将他们从酒泉带出来,结果未能保全他们性命。 自己要是什么都不做,日后怎么有脸见他们的家人呢…… 深吸一口气,刘继隆抬头对门外那照顾自己的少年人招呼起来。 “曹茂,帮我叫马成过来!” 第28章 福祸未知 “慢点慢点,别把这罐肉弄撒了!” “我知道,倒是你脚步短些。” “晓得嘞……” 六月人间最炎热,这话放在这个时代也同样适用。 伤势养好大半的李骥、耿明二人端着一个陶罐,小心翼翼走进了一间土屋之中。 这土屋还算宽阔,但挤入五六人后,却也不免有些拥挤。 好在屋内的众人都不在意这点,只是等着耿明、李骥将陶罐放下,这才将旁边木盆内的粟米饭添到了碗内,伸出筷子就对陶罐内的鸡肉发起了进攻。 “这天气真热啊……” “再过两个月就冷了,到时候还得弄件棉衣穿。” “也不知道军里会不会发棉衣……” 炎热的天气里,昔日第三伙的刘继隆、张昶等人连带着照顾刘继隆的那少年人曹茂,一边闲聊,一边吃着午饭。 张掖之战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各自的伤势也好了大半,所以才如此精神。 “对了校尉,那钱已经送到了,赵家婶子她们也托人代笔写信感谢了。” 张昶忽然说起了一件事,刘继隆听后点点头:“拿到就行。” 半个月前,刘继隆让马成托运送残疾将士的队伍,将六百贯钱中的五百贯送往了酒泉城。 这五百贯钱在之后,分别被人送往了赵迁、焦大等人的家中。 张昶所说的赵家婶子,便是赵迁的母亲。 “唉,这顿吃完,下顿鸡肉估计要等到开拔时候才能吃到了。” 坐在屋内,李骥叹了一口气,马成瞪了一眼他:“这半个月天天吃鸡、羊、牛肉,你还嫌不够?” “肉哪里吃得腻啊……”李骥啧啧几声,耿明和张昶也点头表示认可。 “放心吧,还有一百多贯钱,饿不到你们。” 作为管家的张昶忍不住开口,其余几人听到纷纷露出笑容。 刘继隆表情如常,只是将目光看向那十四五岁的曹茂:“今天小张刺史可曾派人来过?” “不曾。”曹茂吃得满嘴流油,而刘继隆口中的小张刺史,自然是张淮深。 由于张议潮还没有对内自称河西节度使,因此众人以大、小刺史来称呼张议潮和张淮深。 不过对于刘继隆来说,他依稀记得张议潮在收复甘州全境不久后,沙州派出的使者就绕道抵达了长安,并取得了唐宣宗赐予张议潮的圣旨和印信。 最后张议潮并没有得到他心心念念的河西节度使,而是得到了一个归义军节度使。 虽然都是节度使,但归义军节度使显然不如河西节度使的含金量高。 对此,刘继隆除了对张议潮等人行为的结果感到惋惜外,便再没有任何能做的了。 毕竟大唐自从安史之乱后看谁都像反贼,更别提张议潮他们这种脱离大唐近百年的河西遗民了。 “听说今早城外的兵马开始收拾东西了,怕不是大军要开拔收复山丹了吧?” 马成消息灵通,将自己早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众人。 “又打?我伤还没好呢……”李骥有些牙疼。 “应该不会派我们跟过去吧?”耿明也有些担心。 “肯定不会,我们都升了官,总不能顶着官名去当兵卒吧。” 张昶这般说着,目光却看向刘继隆,希望刘继隆给个说法来安心。 “放心吧,即便开拔,也轮不到我们上阵了。” 刘继隆给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答案,众人纷纷长舒一口气。 只是不等他们把这口气吐完,门外突然响起声音。 “刘校尉,张刺史请你去牙门议事!” “好!”听到门外的话,刘继隆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起身走出门,张昶和马成见状翻开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套浅绿色的袍子为刘继隆换上,同时系上了代表品级的革带。 随着袍子与革带穿好,刘继隆这才戴上了幞头。 由于不知道大唐官员的服饰具体是什么模样,因此张议潮只规定了官员袍子的颜色,并没有制定具体的形制。 刘继隆换好衣服,便跟着门口久等的那兵卒往牙门走去。 张掖城池比酒泉要大,军营也更大,所以走了一会后,他才来到了军营的牙门中。 他走入牙门内,根据袍服颜色,站在了张淮深他那一排之中。 此时他伤势还没痊愈,但已经不影响走动跑跳了,甚至虎口的伤势也已经结痂脱落了。 按照医匠的话,他的恢复速度比常人快了许多,大概再休养十日,就能完全康复。 这般想着,刘继隆隐晦打量了一下牙门内的情况。 穿着深绯色袍子的张淮深,以及穿着浅绯色袍子的李恩、索忠顗等人,再往下便是穿着深绿色袍子的索勋,以及浅绿色袍子的自己。 浅绿色的应该都是校尉,其余的刘继隆就不知道了,反正按照站位来看,这群人都比自己官大。 “刺史……” 忽的,众人纷纷躬身作揖,刘继隆也连忙跟着作揖。 在众人目光下,张议潮走出并坐在了主位。 他目光扫视一圈,期间在刘继隆身上停留了一会。 “好了,都起来吧。” 张议潮抚须说着,众人也先后起身。 瞧着众人起身,张议潮这才开口道:“原本是想着休整到七月下旬再进攻山丹,不过刚才山丹送来消息,准备投降我军。” “为避免山丹诈降,我准备先派一团兵马前去接收山丹城,我自领大军跟随后方。” “倘若此事无诈,那也省了一番功夫。”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眉头都舒展了几分。 山丹位置重要,其城距离张掖不到一百里,距离凉州的番和县一百五十里。 山丹北部是龙首山脉,南部是祁连山脉,东部与凉州番和县中间隔着的是焉支山。 如果拿下山丹,再在焉支山境内布置石堡,那就能提前预警凉州吐蕃军队动向,也能及时防守和支援。 冷兵器时代,一个好的地理位置,胜过千军万马。 “接收山丹后,我准备将山丹的老弱迁徙至张掖,留下独身的青壮在山丹屯垦。” “山丹位置重要,不知你们有谁敢毛遂自荐?” 张议潮说着,目光却看向了刘继隆,然而刘继隆老神在在,根本没有感受到对方的目光。 在他看来,自己伤势未愈,而且手里没兵没钱,这种差事轮不到自己。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失算了。 “刘继隆,你可愿往?” 第29章 坚定本心(月底最后一天求月票!) “刘继隆?” 牙门内,当张议潮将话题引导到刘继隆的身上,众人目光纷纷朝他投去。 被这么多人直视,刘继隆也感到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张淮深,却见张淮深与他目光碰撞时点了点头,似乎在示意他接下这个任务。 “我……” “听闻刘校尉负伤未愈,我索勋愿前往!” 刘继隆才刚刚开口,便被“熟人”索勋打断了。 深绿色袍子的索勋虽然是六品武官,可实际却还是一团之校尉,故此他也能参与其中。 “刘继隆,索校尉所言可真?” 张议潮沉着眸子询问,刘继隆闻言站出来作揖:“前几日确实伤势未愈,但如今已经伤愈七八,不影响上阵。” “好,既然如此,那便由你率领十三团的兵卒前往山丹。” 张议潮不给索勋争的机会,直接拍定了由刘继隆率兵前往的结果。 闻言,刘继隆隐晦看了一眼索勋,只见索勋面无表情的退回位置上,不知心里如何作想。 稍微整理了思绪,刘继隆想到了一个问题,不由作揖。 “敢问刺史,那山丹吐蕃为何会突然投降?” 刘继隆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也让牙门之中众人反应了过来。 按理来说,山丹吐蕃背靠人口大州的凉州,加上山丹属于军事重镇,有近千人守备,不管怎么说都不至于投降才是,可现在他们却投降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有点说不通。 诸将将目光放到了张议潮身上,张议潮却对刘继隆露出满意的目光。 “尚婢婢与论恐热对峙于河州,加之河陇各族奔走大唐者甚众,这山丹的吐蕃小节儿也趁此机会投降我军,妄图谋个好差事。” 张议潮将原因道出,这令牙门之中诸将振奋。 “好!” “朝廷若是此时出兵,河陇可复矣!” “对!没错!” 诸将振奋异常,身为沙州之主的张议潮也是同样。 只是当他看到刘继隆一脸冷静后,他那炙热的心也不免慢慢冷静了下来。 虽说他很看重刘继隆,可刘继隆毕竟只是直白之后,他并不认为刘继隆能有多高的眼见。 “刘继隆,你三日后领十三团出发山丹,我亲率六个团的兵马在五日后出发。” “末将领命!” 张议潮将事情拍案,刘继隆也没有反驳,直接选择了应下。 “对了,我们一路东进,攻城拔地间俘虏番贼近三千人,加上山丹的这近千番兵,倒是可以收降部分,设为兵马。” 河西缺人,张议潮自然不会放过各城的吐蕃降兵。 他如今提出这件事,不仅仅是为了增强沙州军实力,也是为了平衡各大豪强。 “敢问刺史,这些番兵,应该收降几何?” 索忠顗率先作揖开口,其余人也都直勾勾的看着张议潮。 “裁汰二十以下,四十以上,具体收降几何,容我拿下山丹后再说。” 张议潮只是给众人吃了枚定心丸,以免他们觉得自己太过偏向张氏一族。 事实证明他的这枚定心丸很有用,起码这些日子里脸色都不太好看的诸将在听到这则消息后,脸色都不免缓和了几分。 “退下吧!” 张议潮起身向牙门深处走去,诸将躬身作揖,将其送走后,这才谈笑着离开了牙门。 不过在此期间,不少人都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刘继隆。 曾经为刘继隆解释过“如何守城”的索勋也在路过时,朝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差事……不好干啊。” 刘继隆只感到口腔苦涩,好在张淮深在众人走后来到了他的身旁,轻拍了他的肩膀。 “宽心些,你一步登天,起初自然会引人注目,等拿下了山丹,你这位置便巩固了。” “另外,叔父暂时没有东进凉州的打算,这次前往山丹虽然有些危险,但以你的本事应该能轻松应对,毕竟叔父率大军在你身后,你不用太过担心。” 张淮深安抚着他,刘继隆闻声颔首:“十三团的兵马补足了吗?” “已经补足训练大半个月了,这次你率领他们前往山丹后,我准备将你留驻山丹。” 张淮深说出自己的打算,刘继隆听后有些恍惚。 山丹的重要性他知道,可他并不想留在山丹。 按照他前世游敦煌时了解的归义军历史,张议潮在拿下甘州后,便将重心放到了西域的伊州(哈密)。 等张议潮再次对东边的凉州用兵,似乎大唐的皇帝都换人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刘继隆记错了,毕竟他来了大唐十七年时间,许多事件发生的时间,他都记得有些模糊了。 不过张议潮收复甘州后,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对东边用兵。 这么想着,刘继隆似乎心有不甘,但张淮深却看出了他大概的心思。 “你想跟随我叔父回沙州?” “这……末将只是想,此次我军连续收复二州之地,治理这二州之地,恐怕需要不少时间,甘州短时间内恐怕不会继续用兵了,那末将……” 刘继隆还没说完,张淮深抬手道:“收复凉州,重返大唐是叔父的执念,你且在山丹待着,比乱跑要更能得到重用。” “山丹收复后,我会派大兄率五个团驻扎山丹,我希望你能帮着大兄。” 张淮深口中大兄,便是曾经十二团校尉的张淮溶,如今的甘州司马。 “去府库领二百贯钱犒军,具体的你自己安排,十三团的老卒不多,你的事迹他们都知道。” 他拿出早就写好的条子递给刘继隆,转身便朝着张议潮消失的方向走去了。 望着手中的条子,刘继隆转身走出牙门,抬头仰望天空的同时,不由在心底苦笑几声。 他原本想跟着张议潮返回沙州,然后再随军攻打伊州。 这么做,他很快就能累功巩固位置。 只是经过张淮深提点,他也知道自己必须听从张氏的安排,况且张淮深如今担任甘州刺史,跟着他走下去,起码路子能顺些。 因此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坚持最开始的想法,先跟着张淮深往上爬到最高点再说。 “走吧……” 捏着手中的条子,刘继隆便向府库走去了。 第30章 开拔在即(月底最后一天求月票!) “那羊的毛收集好,洗干净晒干后织成短衫,暖和的咧!” “米饭宁愿弄多,也不能弄少,炖肉别舍不得放油盐,三天后大军开拔,路上就吃不到什么油荤了!” “碗筷洗干净些,别偷懒!” “那边那个,说你呢……” 嘈杂的校场上,十三团的将士们忙碌得热火朝天,却不是因为训练,而是为了出征前吃些好的。 刘继隆领了二百贯钱后,当即便令张昶、马成他们去十三团叫人,在城内买了十几只羊与活鸡。 张淮深为了让刘继隆更好的指挥十三团,他将十三团原本的两名老队正留了下来,并凭功拔擢他们为旅帅。 此外,张昶、马成、李骥、耿明四人也被他留在十三团中,但并未授实职,想让他们和老队正们学习一段时间,看看表现再说。 “校尉,再有两刻钟就能吃饭了!” 校台上,刘继隆坐在露天的椅子上,两名身体健壮的汉子上前朝他作揖,身后还跟着马成、张昶他们四人。 这两名汉子就是张淮深留下的那两名老队正,国字脸少须的三旬汉子叫做酒居延,另一名满脸络腮胡的三旬汉子叫做陈靖崇。 酒姓在河西之地还是比较常见的,基本都是两汉时归化匈奴人的后代,不过也有人说他们是先秦楚王后代。 这些问题太繁杂,刘继隆不想了解,他只知道酒居延自称自己是汉人,那他便是汉人了。 “都坐下吧,等着饭菜上桌就行。” 刘继隆吩咐六人坐下,同时站在刘继隆身旁的少年人曹茂也主动上前为众人斟酒。 军中禁酒,但是开拔前三天喝上一些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在这张掖买酒买肉还真不容易,这里的百姓不要钱,硬是往我们车上放。” “我也是遇到了,之前在酒泉和福禄,虽说百姓也是这样,但拦个几次,那些百姓也就各自散去了,但在这里不行。” “我现在不头疼去山丹,我头疼明天买酒买肉要怎么拒绝他们。” 众人刚刚坐下,便争先恐后的说起了那热情到让人害怕的张掖百姓。 刘继隆听后,不由得想起前世的那些子弟兵救灾场景。 尽管沙州军达不到那种程度,可他刘继隆为何不能往那方面去训练呢? “这样的场景,以后还会有的。” 刘继隆举起陶碗,示意众人先喝一口再说。 “呵呵……希望别了。”张昶他们苦笑着将酒饮下。 这也就是他们生长在河西,从未见过真正的唐军,只听过传说中的唐军。 由于吐蕃压迫河西汉人过甚,汉人们都会将唐军给描述成相反的一面。 吐蕃军队有多坏,唐军就有多好。 正因如此,他们所了解的唐军,与现实的唐军并不是一回事。 类似河西军民其乐融融的一幕,不敢说大唐境内没有,但一定是极少的。 如果刘继隆记得不错,现在的皇帝应该是唐宣宗,而唐宣宗具体在位多少年,他却是记得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是张议潮收复凉州不久后,唐宣宗就驾崩了。 之后上位的唐懿宗对归义军并不信任,张议潮也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原因前往了长安为质。 后来唐懿宗分置河西,将归义军不断弱化,而唐军又没有办法守住陇右、甘凉之地,直接导致了河西再度被其它势力侵占,归义军龟缩瓜沙二州。 当然,真正让刘继隆感到无奈的,还是张淮深多次请节度使旌节不成,最后死于归义军内乱。 每每想到这里,刘继隆脑海中都会浮现张淮深的面容,心里对他感到惋惜。 在这河西,人人都向往大唐,哪怕在饭桌上,张昶他们也会时不时讨论那距离他们千里之外的大唐。 只是不知道,当他们真正了解大唐之后,他们是否还能如此向往大唐。 “喝!” 感到心情沉闷刘继隆举碗一饮而尽,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校尉,这饭菜还没上来呢,您这么喝,迟早得喝醉。” 张昶嬉笑着与刘继隆打趣,刘继隆闻言爽朗一笑,转头看向曹茂:“曹茂,你去催催羊肉,坐下来一起吃!” “小的不敢。”曹茂不过十五岁,参军是没有资格的,只能为刘继隆打扫打扫卫生,照顾他饮食起居来留居军中。 正因如此,他每日也是谨小慎微,生怕犯错后被逐出军中。 以他的年纪和背景,离了军队后,他即便分到了田地,也没有时间等到粮食成熟。 “你啊……” 张昶笑道:“校尉别的不说,对兄弟是一等一的好,你虽没有参军,却也是我们十三团的人,叫你坐下就坐下!” “是是是,坐下喝酒吃肉,过几日就吃不到了!”耿明也是爽朗笑着。 瞧着他们打趣自己,曹茂红着脸跑下了校台,往烹煮羊肉的那边跑去了。 见他离去,刘继隆将目光投向了酒居延、陈靖崇二人。 “我这四个兄弟参军时间短,虽说眼下担任了旅帅,但还得托你们二位多带带。” “虽然不知道二位能留在十三团多久,但二人在一日,我们便是一日的兄弟,我敬二位!” 刘继隆说罢,举起碗便是一饮而尽。 瞧着他豪爽的模样,酒居延和陈靖崇面面相觑,也是站起身来举碗一饮而尽。 “校尉名声在外,当初若不是校尉率兵在城头撕开口子,我等恐怕也拿不到先登之功,又如何能拔擢为旅帅呢?” “校尉若不嫌弃,我酒居延愿为校尉鞍前马后,共赴前程!” “我陈靖崇也是一样,请校尉收留!” 人言面由心生,酒居延说起奉承的话,还真的说得头头是道。 至于陈靖崇,他倒是给了刘继隆看张飞说“俺也一样”的错觉。 “二位先我参军,都是我的前辈,如今既然同在一团,便都是袍泽兄弟。” 刘继隆起身回应二人,张昶等人也先后起身,跟着刘继隆举起酒碗。 “话在酒中。” 话音落下,刘继隆带着众人将酒碗内的酒一饮而尽。 这也就是喝的浊酒,倘若是蒸馏酒,恐怕众人已经喝得大舌头了。 “校尉,肉来了!” 曹茂的声音适时响起,众人看去,只见他端着一盘新鲜的炖肉快步走来,当着众人的面放在桌上。 “好!”刘继隆颔首,对左右交代道:“肉已上桌,今日须得尽兴!” 在他的交代下,众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多时便将气氛炒热了起来。 第31章 胡人无畏 “检查水囊、军粮,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磨磨唧唧的,菩萨蛮穿衣服都比你们快!” “甲胄和长兵、口粮可以放在车上,但短兵都给我别在身上,谁敢放在马车上,自己领一马鞭!” “路上不准喧闹,若有……” 太阳初升,张掖东门外的空地上便已经喧闹了起来。 经过补充,十三团再度以满编的状态面对辽阔的河西走廊。 二百披甲兵卒,其中编制为步卒八十人,马军、驻队各五十人,奇兵(骑兵)二十人。 此外,还有二十辆挽马车与五十名民夫,合计二百五十人。 由于物资不足,因此并不能完美的复刻唐军编制,诸如跳荡、战锋等队,全因物资和马匹不足而没有组建。 不过刘继隆这只是一个团,倒也没有必要将所有编制凑齐。 站在草地上,刘继隆目光扫视着十三团的军民,随后收敛目光,转身作揖。 “刺史,十三团随时可以出发。” 在他身前,张议潮所率的大批武官队伍正在检阅十三团的出发准备。 虽说因为补充近百新卒而精锐不再,但有足够的老兵带领,相信用不了多久,十三团就会恢复曾经的战力。 “东进路上,若是遇到嗢末与回纥寻衅,暂时忍下,拿下山丹为重。” 张淮深交代着刘继隆,而他也颔首回应。 相比前者,张议潮显然有许多话想交代,但考虑到自己身后的李恩等人,他欲言又止后才道: “早年我布下的间客曾传下消息,那山丹城守将不过是吐蕃的贵族子弟,从未带兵打过仗,想来山丹兵马早不如当年。” “此次进军,若事情有变,可伺机而动,如若不能,便安心在城外扎营,等我率大军抵达。” 长舒一口气,张议潮将目光重新投向十三团的军民: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每日行军四十里即可。” 交代结束,张议潮转身便朝东门走去,其余武官也纷纷跟随他的身影离去。 张淮深留到了最后,眼神鼓励一番后,也跟着离去了。 望着他们离开,刘继隆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这群“大人物”面前,他这个小小校尉只觉得压抑。 这样压抑的场景,并不是他喜欢的场景。 他更喜欢做自己的主人,而不是他人的下属。 只是局势如此,他即便再不喜欢,却也只能在面对这群人时低眉顺眼。 深吸一口气,刘继隆转过身去,目光似乎越过了辽阔的河西走廊,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终有一天,这一切都会改变。” 不知不觉中,刘继隆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校尉,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身穿甲胄的酒居延带着张昶一行人走来,作揖禀告。 闻言,刘继隆看向十三团的将士们,只见五十名马军已然穿好甲胄,牵着马匹站在队伍一侧,随时准备翻身上马。 除了这五十名马军,其余的二百军民都只是穿着衣物,没有穿戴甲胄。 大军行军的好处就在于这点,只要有塘骑在外围巡视,中间行军的队伍就可以轻装简行,不用穿着沉甸甸的甲胄赶路。 “出发吧!” 刘继隆说罢,抬头与酒居延他们走向了队伍。 身为校尉,刘继隆自然是有骑马权力的。 除了他以外,其它诸如旅帅、队正,也都有骑马的权力,只是不能疾驰。 至于更下一级的伙长、兵卒,那就只能轻装徒步了。 奇兵虽说是留守骑兵,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不能骑马赶路的。 反倒是他们的马会被刘继隆他们轮流乘骑,以此保持马力充足,可以随时应对突发战事。 不管怎么说,二百人的队伍,光军马就有七十匹,不可谓不奢侈。 这也就是在河西,换做其它地方作战,肯定缴获不了那么多军马。 河陇、高原地区的吐蕃虽然内战不断,但河西吐蕃的马匹还算充足,各城马厩基本都是满的。 “等拿下了山丹,必然要与张司马要些军马,在焉支山布置营垒,驻防凉州吐蕃。” 翻身上马,刘继隆与酒居延、张昶、马成他们交谈着,同时抖动马缰,向东进发。 队伍缓缓行动,速度并不算快,也就与一个普通人正常散步差不多。 前世的刘继隆来过张掖,不过走的是高速,看到的是黄绿交接的大地。 然而这一世再走张掖,路上所见皆是青草成片,小溪河流随处可见。 感叹这个时代环境之余,刘继隆也不免惋惜于往后近千年对环境的破坏。 虽说全球降温是大势,但滥牧导致土地荒漠化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哔哔……” 大军走出不过十余里,便听见前方木哨声作响。 不多时,大军前方的塘骑伙开始陆续派出一名塘骑返回报信,将消息汇报给了队伍前方的陈靖崇。 陈靖崇得到情报,立即放慢马速,等待刘继隆他们上前后作揖。 “校尉,前方出现了回纥人的部众,规模不下千人。” “千人……” 刘继隆沉吟,同时看向酒居延:“我们出发多久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应该走了十二三里路了。” 酒居延回禀消息,刘继隆闻言自嘲道: “这地方距离张掖城不过十二三里,居然生活着上千回纥人。” “这么说来,其它方向是不是也有那么多的回纥人?” “看样子,这甘州地界的回纥人还挺多的……” 他这话说的明显,酒居延也点头道:“这些回纥人,平日里自己不敢与吐蕃作战,倒是我们拿下张掖后,如蝗虫般将城外的草场给占据了个遍。” “看样子他们所说的控弦十万还真不是虚言,至少男女老弱不下十万。”陈靖崇也沉声说着。 张昶与马成在二人左右,不过他们都没有打岔,只是看着刘继隆,等待他发话。 “罢了,让奇兵穿着全甲上马,步卒备好弓弩,与驻队穿着胸甲行军,外围马军小心行事。” 唐军的步卒基本人手一把弓弩,所以不用专门指定弓弩手,可沙州不行。 沙州的虽然连战连捷,可缴获的弓弩还不足以装备全军,必须划出一部分弓弩手。 不过沙州的弓弩手也并非是单纯的弓弩手,一旦遇到战事,他们便会转变为战锋。 正如兵书中说一样:【其弓弩手先络膊,将刀棒自随,即与战锋队齐入奋击。】 当然,这本兵书的具体内容,刘继隆是无法亲自翻阅了,这种书籍都是豪强的底蕴,不是他一个平民出身的人能轻易找到的。 刘继隆能了解这句话,还是此前在瓜州从军训练时,从张淮深口中听到的。 “窸窸窣窣……” 在刘继隆渴望兵法的时候,十三团的将士们却已经开始行动,奇兵着全甲,其余着胸甲。 正常着全甲便是六十多斤,但由于奇兵有军马可乘骑,倒也能节省不少体力。 至于弓弩手及驻兵只能步行,所以穿着十余斤的胸甲就足够,若是塘骑传来消息,再让民夫帮助他们穿其余部位的甲胄也来得及。 “奇兵着全甲,上马行军!” “步卒穿戴胸甲,手持长短兵,长弓上弦!” 随着刘继隆吩咐下去,酒居延几人分别骑马在大军来回穿梭,传达军令。 二百多人的队伍不算长,很快便将军令传达到所有人的耳内。 伴随着军令传达,军中的民夫都开始帮助奇兵穿戴甲胄,而只需要简单穿戴胸甲的弓弩驻兵则是可以独立完成。 不过长弓上弦这种有难度的事情,还是得两两一组的将其完成。 花费一刻钟的时间,一百五十名兵卒才穿戴好了甲胄。 眼看他们穿戴好,刘继隆这才下达了前进的军令。 外围的五十名塘骑见状,也在距离大军一里外的地方开始了缓慢进军。 烈日下,十三团在刘继隆的率领下,走出了张掖城所能庇护范围…… 第32章 汉人势衰 “唏律律……” 午时过半(12点),随着正午到来,七月的河西草原透着属于青草味的闷热。 在绿色的“地毯”上,银白色的长阵高举三辰旗,在甲片“窸窸窣窣”的声音中缓慢向东行军。 炎热的太阳照在身上,加上身上的甲胄,不少人汗如雨下,气喘吁吁。 “止步,原地休整一个时辰!” 刘继隆抬手下令,酒居延等人将军令传达,军中将士纷纷松了一口气,依靠着板车便坐下。 相较于他们的松懈,刘继隆则是眉头紧皱,目光眺望北方。 他的目光越过了外围的塘骑,直直看向了距离大军约三四里外的一片灰白色浪潮。 那并非是真正的浪潮,而是回纥部落的牧群。 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由于甘、凉吐蕃无法压制这些南迁的回纥人,这些回纥人开始在甘凉之地驻牧,不断发展壮大。 曾经狼狈南逃的他们,如今已经成为了甘凉地界上的一方霸主。 在刘继隆的记忆里,这群回纥人似乎在几十年后占据了甘州、肃州,并几次进攻归义军大本营的瓜沙之地。 在后世的记载中,似乎说过他们发展到极盛时,号称控弦三十万。 当然,这也仅仅是号称,实际上应该是二三十万部众。 饶是如此,却也是河西地界上的人口大族了。 至少就刘继隆在甘、肃二州的经历来说,张议潮所收复的四州之地,恐怕连四万汉人都凑不齐。 哪怕甘州回纥虽然还没发展到二三十万部众,可现在的他们,依旧不容小觑。 如果可以,刘继隆很想将他们扼杀在摇篮中,但他的实力不够,只能忍下这个想法。 “嗡隆隆……” 忽的,北边的牧群方向传来了沉闷又密集的马蹄声,这使得刚刚坐下的十三团将士,纷纷站了起来,向北戒备。 十三团的北方塘骑策马向北方奔去,不多时那滚滚沙尘便渐渐平息下来。 与此同时,去而复返的塘骑也向南疾驰而来。 刘继隆盯着北边的情况,直到那塘骑来到队伍前方,翻身下马,他才收回目光。 “校尉,北边的回纥部落来了数百骑兵,说是我们侵犯了他们的草场,让我们赶紧离开……” “放他娘的屁!!” “一群猪狗,占了几年草场就说是他们的了!” “这里是唐土,是我唐人的土地!” “叫他们滚开!” 塘骑话音还没彻底落下,刘继隆身旁的张昶等人便炸开了锅,各自瞪着眼睛谩骂。 酒居延的脸色也不好看,手更是按在了腰间刀柄上,似乎随时都要发作。 “这群猪狗,披甲没有?” 刘继隆沉声询问,那塘骑摇头:“未曾披甲。” “没披甲都敢在我汉人面前寻衅,真以为我汉人刀不利?”刘继隆怒了。 若是这群回纥骑兵是群披甲骑兵,那他们要求自己离开,倒也算是拳头硬。 然而他们未曾披甲,说难听点就是带刀的牧户。 这样的实力,也敢对他们这二百着甲精锐吆五喝六,真当甘州姓回纥了? “酒居延,带奇兵队去问问他们,这甘州土地是姓唐还是回纥,让他们知晓这土地上的主人是谁!” “末将领命!!” 刘继隆沉声下令,酒居延不假思索应下,随即带着二十名着甲奇兵(骑兵)策马向北。 与此同时,北边也冒出了一支队伍在远处驻足。 不用多说,这支队伍就是那数百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回纥人。 眼看二十几名披戴扎甲的骑兵向北进发,北边的那数百回纥人立马作鸟兽散。 酒居延率兵追逐出数里开外,方才调转马头返回本阵。 饶是如此,回来后他仍然骂骂咧咧:“若不是刺史有言在先,我们就该把他们的这几千牧群给抢了!” “欺软怕硬的猪狗,我呸!” 回阵下马,酒居延看向刘继隆,刘继隆心情也愉悦不少,对左右道:“再休息两刻钟,两刻钟后出发” “是!!” 驱逐之事,令十三团的将士们士气高涨,纷纷觉得出了口恶气。 马成见状,倒是与刘继隆说道:“这回纥人都瞧见我等着甲,竟然还敢上来寻衅。” “反倒是那龙家人,虽然也是气势汹汹,但瞧见我等着甲,纷纷没了心气。” “哼!”陈靖崇冷哼一声:“那龙家部众不多,若是他们也如甘州回纥这般部众众多,恐怕也是这番姿态。” “我汉人衰败,倒是让他们这群猪狗骑到头上了。”张昶也是有些不服气。 感受众人的气愤,刘继隆的心情也被影响了,半天没说话。 回纥与大唐的恩怨太长了,当初北庭都护府与回纥联手抗击吐蕃,结果战事失利,回纥不满,竟然将北庭都护府杨袭古诱骗到军中杀死。 尽管这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情,可河西之地依旧有不少汉人记得这件事。 一想到这里,刘继隆就气愤得想率军烧毁那些碍眼的帐篷,砍下那营地中的回纥旌旗。 这样的想法,直到一盏茶后才渐渐平息。 冷静过后,刘继隆也感叹起自己的养气功夫太差。 相比较张淮深、张议潮,自己还得多经历,多磨练。 “出发吧。” 随着休息时间结束,刘继隆一声令下,十三团的将士们,继续踏上了东进的道路。 从午后到黄昏,刘继隆根据塘骑回禀的地势,寻找了一处丘陵扎营。 二十辆板车被围在北面,以防北边有敌人发起袭击。 东西两侧是值夜将士休息的帐篷,只有南面是大军主要休息的地区。 这么布置,是因为南边是祁连山,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一旦遇到不可敌的敌人,也能逃入祁连山中,避免全军覆没。 随着时间推移,当营地搭建起来,刘继隆带着酒居延、陈靖崇和张昶他们绕着营地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招呼将士们开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营地中心的篝火也被点燃。 火光驱散了黑暗,让人感受到了丝丝温暖。 十三团的兵卒坐在帐前,在篝火外围成一个大圈,隔着五六步的距离,对着篝火发呆。 有些性格放开的兵卒见气氛不行,还主动走到篝火旁边,又唱又跳的表演起来。 “高昌兵马啊……如霜雪啊!” “汉家兵马啊,如日月诶!” “日月照着寒霜雪啊!” “回首望去它自消诶!” 两名兵卒用长短调歌唱着贞观年间留下的《高昌童谣》。 一唱一和的身影站在篝火前,搭配简单又滑稽的提气动作,立马让营地内充满了笑声。 火光照在大伙的脸上,饶是夜间的丘陵十分寒冷,却也被大伙的热情给驱散。 望着这热闹的场面,哪怕是刘继隆也不免在想:“若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那也挺好的。” “好!!” ‘好!’ 一声叫好,将刘继隆从幻想中唤醒,反应过来后的他也跟着大伙叫起了好。 得了喝彩,那二人表演的更加卖力了,将众人逗得合不拢嘴。 一时间,众人脑中没了疲惫,没了对生与死的担忧和对功名利禄的远望。 他们有的,只是简单的欢声笑语。 “校尉,您读过书,您带我们唱几句!” “对对!校尉您带我们唱几句!” 不知是谁起哄,十三团的将士们纷纷邀请起了刘继隆。 刘继隆一开始还想推辞,但一看到众人的目光,他便站了起来,走到篝火面前。 “行吧,那我就教你们唱一首我曾经在昌乐听过的曲子,听好了,我只唱一遍……” 他当着众人的面站好,没有思考唱什么,一首曲子就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但似乎又觉得这首曲子不妥,他下意识换成了曾经听过的一首曲子。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第33章 男儿重危行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犁,著我战时衿,一呼河西十万兵,高唱战歌齐从军。” “净胡尘,誓扫番奴不顾身!” 炎炎盛夏,一支队伍高唱着《从军歌》向东方缓慢前进。 队伍中,张昶忍不住问道:“校尉,这个班定远是什么,是个人吗?” “傻子,班定远你都不知道?”耿明鄙视看了一眼他。 “那你说说!”张昶较真询问,耿明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瞧着他们的模样,刘继隆笑着解释道:“这班定远啊……” 他将班超的事迹讲给了众人听,就连后方的兵卒听到后,都不由得降低了唱歌的声音,生怕错过。 听着班超投笔从戎、出使西域、招抚乌孙、击败贵霜,最后封侯的故事,他们的心中都不免生出向往。 张昶听到班超封侯时,更是激动地连连称赞。 “等打通了河陇,我也要像班定远一样出使西域,封候拜将!” “就你这模样,长得雷堆,派你出使,莫不是丢了我汉人的脸面。” “我呸!到时候爷当了使者,定让你给我当个马夫!” 面对张昶的愿望,耿明毫不留情的打击,最后自然是换来张昶的一顿嘲讽。 瞧着他们打打闹闹,刘继隆也笑着抖动马缰远离,加入到队伍中,一齐高唱起了曲子。 歌唱曲子的同时,刘继隆也不免感叹起了这个时代的“知识”垄断。 活字印刷术还没发明,哪怕纸张价格已经下来了,可书籍的价格,依旧不是他们这群平头百姓能买得起的。 河西有造纸术,尽管技术并不好,但也能产出足够的纸张。 若是自己可以安定下来,改良印刷术,那自己就能培养大量懂文识字的人才,也就不用像张议潮一样,依靠河西的豪强大族们了。 索氏、李氏的嘴脸,刘继隆早在前世的敦煌历史上就了解过了。 这群人支持张议潮,是因为张议潮有着清河张氏的背景,而自己…… 至少从祖父辈的口中,他并没听到自己有什么显赫的家世背景。 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平头百姓想要出头,这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即便出头,也需要和豪强大族处好关系,不然连可用之人都没有,就连寒门子弟都不一定会帮自己做事。 背景不行,又不愿意低头,刘继隆能想到的,就是自己培养属于自己的人。 尽管这件事还很遥远,但只要他努力,他相信他一定可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刘继隆脑海闪过了这句话,目光也扫视起了十三团的将士们。 他们与自己都一样,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往上三代都是泥腿子的平头百姓,连布衣都算不上。 可这样又如何,自己偏要带着他们建功立业,让那群世家豪强见一见,泥腿子也能登高位。 “驾!” 抖动马缰,队伍继续向东前进。 昨日他们已经赶了四十里路,今日再赶路四十里,那么距离山丹城也就只有二十里路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也将心思都放到了山丹城身上。 从辰时到黄昏,这一日的他们见到了许许多多盘踞在甘州草原上的回纥部落。 有的部落比较识大体,见到着甲的十三团,都知道甘州变天了,主动献上一些羔羊。 还有的部落站中立,不欢迎也不闹事。 类似昨日那种闹事的部落也不少,但面对数十名披甲骑兵的追击,他们总是留下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四十里道路越过,许多将士在扎营后,没有了昨日的活跃。 见状,刘继隆对张昶吩咐:“把今日那些部落送的十几只羊宰了,让兄弟们吃口饱饭。” “是!”张昶沉着点头,他的脸颊上多出了一道红色的伤疤,那是在张掖之战中留下的。 随着时间推移,它的颜色会慢慢变淡,却不会消失。 刘继隆知道,张昶担心明天接收山丹的事情,于是伸出手拍拍他肩膀。 “放心吧,只要他们敢让我们着甲进城,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山丹虽然有近千吐蕃守军,可经历过张掖之战后,刘继隆估计这近千番兵,能披扎甲的也就半数。 若是他们能披甲进城,那即便有诈,刘继隆也能拉着这群番兵在山丹打巷战。 要知道山丹中还有数千百姓,这些百姓中,哪怕只有十分之一帮忙,刘继隆都能拿下山丹。 “嗯,我走了校尉。”张昶挤出一个笑容,作揖后转身离去。 不多时,营地内飘起了浓浓的烤肉香味。 十几只羊被处理好,放在篝火堆面前烤制,油脂滋滋作响,听得人口水横流。 与曾经的第三伙兄弟们一样,十三团内许多新卒都许久没有吃过肉,只是在大军开拔前吃了三天。 如今虽然才隔了一天,可他们却已经想念起肉味了。 对于天天吃肉的人来说,天天吃肉会很腻,但对于肚子里没有油水的十三团将士们来说,一口肉能让他们做很多事。 许多人以为这是战前的最后一餐,不顾羊肉滚烫,用小刀割下一块肉就往嘴里送,狼吞虎咽,吃的满嘴流油。 “都多吃点!” 刘继隆拿着水囊,痛快喝了一大口,笑着示意众人多吃。 两斤羊肉下肚,萎靡的状态也都消失不见,营地里再度响起了说说笑笑的声音。 刘继隆简单吃了两口肉,便回到了自己的牙帐内。 不过在他走进牙帐后,却见李骥和耿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里面,手里拿着磨刀石,不断为刘继隆的长刀、长枪打磨。 “校尉!” 二人见刘继隆进来,下意识站起身来。 刘继隆看着那已经被吃光的羊骨头,亲善道:“肉吃完了,出去继续吃点,兵器放着,我自己来吧。” “是……”二人对视,放下兵器后,便一言不发的走出了牙帐。 瞧着他们离去,刘继隆来到位置上坐下,用磨刀石打量着自己的兵器。 不多时,帐外的吃喝声变小了,反倒是多出了许多打磨兵器的声音。 听着营内那铮铮磨刀声,刘继隆将打磨好的兵器放好,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甲胄。 他不知道明日会遭遇什么,但他知道,帐外那二百余人都依靠着自己,自己的任何一个举动都能决定他们的性命。 一时间,他只觉得肩头沉甸甸的,不由想起了张掖中战死的赵迁他们。 “呼……明天,早些来吧……” 第34章 兵至山丹 “唳……” 正午,当苍鹰掠过天穹,一座城池赫然出现在那辽阔的平原、丘陵上。 在苍鹰的眼中,这奇怪的“山体”被三座延绵不到头的山脉从南北东三个方向包围,由东向西而言,这绝对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不过由西向东来说,山丹便是易攻难守了。 正因如此,驻扎在此的吐蕃军队才会想着投降沙州。 “叮铃铃……” 城楼飞檐下的铜铃作响,猎猎西北风中,吐蕃的旌旗如暴风中的一叶扁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风刮走。 山丹城,作为甘州面向凉州的重要军镇,此地居住吐蕃、嗢末、回纥和汉人等五千余口军民,其中大半都是吐蕃兵卒及其家眷。 依靠丹水,山丹城发展的不错,但城内建筑依旧有种灰扑扑的感觉。 穿过不算长的主干道,山丹节儿府便出现在了视野中。 越过驻守衙门的十余名番兵,走进内里,一块洒满碎石子的空地出现,再往前则是衙门正厅。 此时,山丹守将“没卢延”坐在主位,下方则是十名百户。 没卢延是没卢家族的人,虽然只有三十出头,并且从未领兵打过仗,但他却还是坐上了山丹小节儿的位置。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除非能力逆天,不然家室才是决定一个人前途最重要的筹码。 原本凭借没卢的姓氏,他能在山丹坐许久的土皇帝,但随着自己的族人,拥兵数万的尚婢婢与论恐热僵持,而论恐热则是不断募兵势大,所以他也动摇了起来。 万一尚婢婢兵败,那他恐怕会被论恐热那个疯子斩手断脚,挑于枪尖而死。 加上他得知张掖城破,凉州没有兵力支援自己后,他便只能做出了投降张议潮的举动。 不过他并不想就这样简单的投降张议潮,起码他得得到他该得到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抬头扫视衙门内的众人。 “哨骑已经回禀,那张议潮的人马已经距离此地不到十里,虽说只是先锋,但也有二百重甲兵卒。” “我们是放他们进来谈,还是在外面谈?” 没卢延这般说着,厅内众人闻言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不过说了半天,他们也没讨论出什么,只能让没卢延自己做决定。 想了想,没卢延决定放这支人马进城,然后加以限制。 这支人马的领头人顶多就是个二百户,根本做不了主。 放任他们在城外,自己不放心。 倒不如将他们放入城内,然后再加以限制,若是几天后张议潮率大军到来,还能拿他们做谈判的资本。 这么想着,没卢延暗自点了点头,同时对左右道:“他们如果来了,让他们把甲胄和马车放在瓮城,只能携带短兵入城内。” “是!”众人抱胸应下,而军令也随之传出。 不到一个时辰,山丹城内的所有兵卒都做好了准备。 没卢延派五百人看住城内的汉人、回纥人和粟特人,其余三百人驻扎在瓮城马道上,二百人把守瓮城城门和城池城门。 在他的安排下,一个针对十三团的包袱已经打开口子。 随着时间推移,官道的尽头渐渐出现了十三团的身影。 在刘继隆的率领下,十三团只花费两天半就行军百里,来到了这甘州重镇的山丹城。 吐蕃的哨骑与十三团的塘骑率先接触,双方简单的言语交流后,十三团塘骑率先回禀消息。 塘骑策马返回本阵,在刘继隆前勒马作揖:“校尉,山丹的小节儿没卢延让我们率部进城。” “……”听到这话,刘继隆眉头微皱。 此刻的十三团已经是全副武装,除了那五十名民夫没有甲胄可穿,其余二百人都武装到了牙齿。 可即便如此,贸然进城,也有可能被打一个伏击,更何况山丹城有瓮城的事情,刘继隆早在张掖就知道了。 他坐在马背上,目光扫视山丹城外。 丹水从祁连山缓缓流下,从山丹西侧绕过,向低洼的北方渐行渐远。 依靠丹水,山丹城外耕种着规模不下万亩的耕地,这还是刘继隆肉眼能看到的耕地数量。 不得不说,这地方是一个好地方…… “告诉他们,进城可以,但要让我们检查瓮城和城门,并且我们要先派五十个人接管内城门。” “是!” 观摩完山丹城外的情况,刘继隆这才开口传令。 那塘骑作揖应下,调转马头向那吐蕃哨骑奔去。 刘继隆见状,当下吩咐:“全军席地而坐,等待我军令再行动!” 为了避免大战,刘继隆特意让将士们休息,恢复恢复体力。 此刻他们距离山丹城不过二里地,真的走起来,也就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刘继隆策马上前,往前前进了二百步,却还是觉得有些看不清。 眼看己方塘骑与吐蕃哨骑重新碰面,不到片刻,那吐蕃哨骑便调转马头返回山丹。 与此同时,刘继隆借机再上前二百步,距离山丹城仅一里地。 陈靖崇、耿明都不放心他,策马上前跟随他一起观摩山丹。 不得不说,作为军事重镇,山丹的规模虽然不大,可城墙却用西北的黏土夯实二丈还高,东西约四百步,南北大概也是如此。 刘继隆在心底算了算,若是山丹四面城墙都长四百步,那这地方顶多四五百亩,能生活四五千口人。 想到这里,刘继隆收回目光,扫视了一眼城外和远处的祁连山。 “靖崇,带两个人去南边的林子看看,有没有新砍伐的痕迹,算好了来告诉我。” “是!” 陈靖崇应下,调转马头便去调查去了。 他似乎知道刘继隆的意思,不过耿明却不清楚,不由询问:“校尉,看树木干嘛?” 刘继隆目光深邃,眼里只有山丹城和城外延绵里许的耕地。 “这城池大约能生活四五千口人,而他们每日烧火做饭都需要木柴。” “去看树木砍伐痕迹,主要是判断他们储存了多少柴火,能坚持多久。” 火是人类最重要的一件宝贝,倘若没了柴火,那就只能拆家取木来烧火煮饭。 倘若连房子都拆完了,那就等吃泡冷水的夹生饭,长期吃下去就会患病。 刘继隆了解这些,就是为了围困山丹做准备。 耿明听后眼前一亮,挠挠头:“这当兵还有这么多学问啊。” “学问多着呢,你多学吧。” 刘继隆的目光扫视整个山丹,对这个地方愈发满意。 这地方水源充足,若是好好开发,还是能开垦十数万亩耕地,养活几万人不成问题。 “这地方倒是不错,若是能为我所用就好了……” 一时间,刘继隆不免有些羡慕张淮溶,这个自己未来的上司。 在他如此作想的时候,吐蕃塘骑也将他的要求告诉了没卢延。 “五十兵卒?” 节儿府内,哪怕已经得知刘继隆率部前来,可没卢延并未重视,而是坐在府内遥控指挥全城兵马。 在他下首,一名百户行礼道:“节儿,不能放他们进来。” “才五十人能闹出什么事情?”没卢延并未重视,只是对塘骑摆摆手: “告诉钦陵礸,放那五十兵卒进来检查,如果那唐将有异动,立马将他拿下!” “是!”塘骑行礼退出节儿府,不多时便将消息传回了西门。 与此同时,西门百户也派出塘骑与十三团接洽。 十三团的塘骑上前迎接,双方简单沟通过后,十三团的塘骑便朝着刘继隆这边赶来。 只是片刻,那塘骑便来到他面前作揖。 “校尉,番贼同意了。” “好。”刘继隆颔首,转头对耿明吩咐:“告诉酒居延,塘骑在城外游荡,派第一队驻扎内城门,等第一队传来消息,我们再进城。” “是!”耿明应下,调转马头后,朝着酒居延他们的方向奔去。 望着他离去,刘继隆也转过头来,将目光放到了山丹城上。 “希望你这番人识些大体……” 第35章 遂定山丹 “唏律律……” “开城门!” 申时(15点),伴随着城门打开与马匹焦躁不安的喘息声响起,山丹城门口的十三团也全部戒备着。 “进城!” 眼看城门被彻底打开,无需刘继隆开口,酒居延便率领第一旅第一队的五十名将士齐步走入城门内。 望着他们穿过甬道,走入瓮城之中,刘继隆的目光死死盯着城门口的数十名番兵,不放过一点痕迹。 随着一刻钟的时间过去,酒居延率领两名甲兵返回,在城门前对刘继隆作揖。 “校尉,两道城门都没有问题,我们的人已经把内城门控制住,没卢延请您前往节儿府。” “不过在此之前,他要求我们剩下的一百人将车马与甲胄留在瓮城……” “不可能!”刘继隆用唐音断然拒绝了这个要求,目光锐利看向城池,却又眼睛一转,用吐蕃话点头:“告诉他们,可以。” “是……”酒居延应下,刚想调转马头离去,却见刘继隆低声用唐音说着:“进了城之后跟着我走!” 酒居延眼前一亮,于是也不自己返回城内,而是派一名奇兵前往城内报信。 不多时,待那奇兵返回,刘继隆一马当先,率领除城外马军的剩余一百五十名军民进入瓮城。 “马成,你带二十人留后,用几辆板车堵住城门口!” 刘继隆低声说着,马成心领神会,慢慢退到了队伍末尾。 渐渐地,队伍进入瓮城,此地平整,空无一物,面积约二三亩,四周都是两丈高的夯土城墙,只有前后两扇城门可以通过。 刘继隆看到了把守内城门与城楼的第一队将士,没有任何征兆,他突然行动起来,朝着内城门策马而去。 酒居延反应及时,立马对身后大喊:“跟随校尉!” “你们干什么!!” “谁都不许动!” 城门楼上,吐蕃的数名百户也反应了过来,他们试图关城门,却被刘继隆安排的甲兵持长兵相对峙。 刘继隆策马冲过内城门甬道,直接冲入内城,向着节儿府冲去。 山丹城的普通兵卒听闻要投降,便对他们没有了防备,而那些百户们则是没想到曾经温顺的汉奴会如此不讲规矩。 猝不及防之下,十三团的大队将士冲过了内城门,刘继隆更是率领二十名奇兵冲向节儿府。 突发的情况被一名百户尽收眼底,他翻身上马,试图超过刘继隆他们,先一步返回节儿府。 然而瞧着他行动,刘继隆取下马钩上的长枪,直接投向了他的身前。 军马唏鸣,被突然出现的长枪吓了一跳。 那百户猝不及防之下被从马背甩下来,刘继隆不曾停下,只是用吐蕃语对其喊道:“我知道在哪,不用送!” 百户被摔的七荤八素,等他爬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刘继隆他们冲向节儿府。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刘继隆他们二十余人便冲到了节儿府面前,在此守备的百余名番兵纷纷持枪戒备。 刘继隆就在马上,他抬起手中马鞭,示意奇兵们驻足。 “唏律律……” 他在马背上驾驭军马来回渡步,同时用吐蕃话交代:“告诉小节儿,我带人来了!” 府门前的百余名番兵手心冒汗,队伍中一人退回府内,火急火燎的跑向了正厅。 此刻正厅之中的没卢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了嘈杂声。 “节儿,那唐将带着二十名奇兵冲来府门前了!” 百户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对坐在主位却漫不经心的没卢延交代着。 “你说什么?!” 没卢延一下子站了起来,反应过来后恼怒道:“城门口不是交代好了吗?五百人还拦不住他们二百人?!” “这……我……我也不知道,但那唐将已经在门口了。”百户口干舌燥的解释着。 “没用的东西!”没卢延心里也十分慌乱,但还是抬起双手:“帮我穿甲!” “是……是!” 百户与正厅的几名兵卒手忙脚乱的走上来,为没卢延穿戴起了甲胄。 大约半盏茶后,没卢延这才脸色阴沉的带着百户与数名兵卒走出节儿府。 此时的节儿府外,近百名身穿甲胄,举着三辰旗的沙州兵马列阵府门前。 其左右、后方还有后续追赶而来的吐蕃守军,乌泱泱一片,将道路占据。 望着局势还在自己这边,没卢延松了一口气。 他还未与类似沙州军这样的精锐交战过,只是听说张掖都被沦陷了,加上自己的族人尚婢婢在河湟局势不妙,他才有了投降的心思。 虽说一时不察,让这群唐人冲到了节儿府前,但好在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想来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这么想着,原本还有些心虚的没卢延也胆子大了起来。 他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两名番兵,走到刘继隆面前,抬头仰视这个马背上的高大汉子,略皱眉头。 “你就是沙州来的校尉吧,怎么和我刚才答应你的不一样?” 没卢延是指刘继隆先前答应的事情,不过刘继隆却轻笑着用吐蕃话回应:“我担心有人会不满你归顺我们,所以带人来帮忙。” “你……”没卢延瞪大眼睛,他还真没想到刘继隆居然会用这种借口。 “好了,既然已经进来了,那就请您让城内番兵卸甲交兵,各自返回家中等待刺史率兵到来吧。” 刘继隆目光扫视左右那数百番兵,竟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没卢延瞧他那空目一切的模样,心里有些气恼,下意识将手搭在刀柄上。 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刘继隆却突然催马上前一步,将没卢延吓的往后退了数步。 “哈哈……马儿受惊,惊扰小节儿您了!” 刘继隆爽朗一笑,身后的十三团将士也跟着笑了起来。 城内的吐蕃兵卒瞧见自家主帅的模样,士气不由受挫。 没卢延反应过来后也急忙看向四周,随后脸色阴沉道:“在张刺史来到前,我不会交出山丹!” “那好,那我们……” 刘继隆话还没说完,便见吐蕃兵马传来骚动。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城门楼,只见城门楼的吐蕃旌旗已经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沙州的三辰旗。 刘继隆咧嘴一笑,调转马头的同时看向没卢延:“既然这样,那我就带着弟兄们在西城门楼驻守……驾!” 他抖动马缰离去,张昶、耿明、李骥三人也率队跟随他撤往城门楼。 “城门楼怎么弄丢了?!” 看着刘继隆他们远去,没卢延无能的对几名百户怒吼。 “我们……我们瞧他们直奔这里,就都跟着过来了……” “我!”没卢延差点没被气死,却不想想兵马松懈如此,都是他平日不常训练的缘故。 倒是刘继隆率部返回西城,自己住进了城门楼内。 眺望远处的节儿府,刘继隆嘴角一挑,耳边隐约能听到城下一些院落中传来欢呼声。 “山丹,遂定……” 第36章 河陇局势 “十三团校尉刘继隆,携山丹小节儿没卢延,参见刺史!” 七月初,呼声焦躁的山丹西城外,随着刘继隆唱声行礼,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横亘在城外,三辰旗猎猎作响。 千余名沙州将士与近千名民夫组成的队伍,使得刘继隆身旁的没卢延乖顺了不少。 马背上,身穿扎甲与文武袍的张议潮翻身下马,走上前扶起刘继隆,而后走到没卢延面前扶起他。 他脸上露出和善笑意,轻拍着没卢延手背,好似一名长者。 “小节儿能归顺我大唐,这是山丹军民的幸事。” “即日起,我愿请封小节儿你为瓜州别驾,不知道小节儿怎么看?” 张议潮这般说着,可没卢延也知道自己没得选择。 他已经投靠了张议潮,哪怕官职不如意,可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 “谢谢刺史请封……” 没卢延这般说着,张议潮也看向刘继隆。 他目光深邃,似乎知道没卢延肯定搞了不少事情,但最终还是被刘继隆给收拾了,因此他对刘继隆安抚道:“你也辛苦了。” “皆末将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刘继隆作揖回应,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相比较豪强们动不动就谈利益,刘继隆在张议潮眼中的形象,无疑是非常好的。 换做豪强子弟,恐怕已经挟功请封了。 “先去节儿府吧。” 张议潮满意点头,刘继隆也侧身让出道路。 跟在张议潮身后的张淮溶牵马上前,在张议潮上马后,其余人才纷纷上马。 西北风中,沙州将士涌入了山丹城内,将其余三门及街道彻底接管。 一千名吐蕃兵卒卸甲回家,等待安排。 张议潮率领诸将来到小节儿府前,翻身下马,走入府内。 他打量了这充满吐蕃风格的节儿府,站在院中许久,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不多时,他走入正厅,坐在了主位之上,同时招呼没卢延坐在副首位。 待他们二人入座,张淮溶、李恩等人才先后入座。 刘继隆得到了一个左首的末尾位置,面色如常。 这一切都被张议潮看在眼里,他暗自赞喜,但表面并未夸赞,只是在诸将面前,与没卢延聊起了对方过去的往事。 作为没卢家族出身的人,没卢延的统战价值不言而喻,更何况他和鄯州的尚婢婢还是同族。 倘若能通过他来策反尚婢婢,那对于收复河陇,无疑能起到关键的作用。 张议潮的心思,众人都心知肚明。 没卢延为了展现自己的价值,也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尽数交代。 通过他的交代,众人也知道了山丹以东十八州的情况。 自会昌二年(842),达磨赞普死后,吐蕃王室内分离成两派,两位王后各自支持两位年幼王子来继承赞普位。 其中,吐蕃国相尚思罗及鄯州节度使尚婢婢支持乞离胡,而落门川讨击使的论恐热则是自号国相。 只是自号国相不久,眼看吐蕃内部依旧动乱,论恐热自然就升起了自立的念头,同时反对立乞离胡为赞普。 他的做法,自然遭到吐蕃国相尚思罗及鄯州节度使尚婢婢反对。 面对反对,论恐热则是集结四万兵马,号称二十万大军,进攻尚思罗及尚婢婢,略地至渭州,于洮河擒杀吐蕃国相尚思罗。 随后因为轻敌,于河州为尚婢婢所败,单骑逃脱。 面对不利于自己的局势,论恐热希望借助大唐的认可来以壮声势,并要求大唐承认他为赞普。 好在唐宣宗也不傻,知道这样做会在河湟之地养出一头豺狼,所以将其拒绝,而论恐热遭拒后又举兵反唐。 去年二月,被吐蕃占领多年的秦州、原州、安乐等三州及石门等七关守将因为河湟战乱而叩塞请降。 唐宣宗倒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命太仆卿陆耽为宣慰使,诏泾原、灵武、凤翔、邠宁、振武出兵应接。 六月,泾原节度使康季荣收复原州及石门等六关。 七月,唐军先后接管投降的安乐州、萧关、秦州、宁州。 “如今尚婢婢盘踞鄯州,论恐热则是盘踞河州,而凉州则是由诸位节儿统治,没有一个统一的头人。” 没卢延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交代了清楚,厅内沙州诸将听得十分振奋。 “为何大唐没有继续出兵收复河陇诸州?” “应该是不知道我们已经收复瓜、沙、甘、肃四州之地,若是知道,一定会西进响应我们的!” “对!没错!” “哈哈,归唐在即了!” 一时间,厅内被欢声笑语充斥,张议潮脸上的表情都不由舒展。 只是相比较他们的乐观,刘继隆却清楚一切。 唐宣宗虽然信赖张议潮这群义士,可却没有主动出兵河陇的打算。 另外刘继隆如果记得没错,大中年间的河朔和两淮藩镇也不安稳,几次作乱。 相比较白手起家,还有着理想主义者张议潮作为头领的沙州军民,河朔与两淮的藩镇才能真正代表着中晚唐的风气。 尽管大唐境内还有着许许多多理想主义者,可大唐距离落幕已经不远了。 刘继隆应该庆幸自己加入的是张议潮的部队,而不是河朔和两淮的藩镇,不然他现在恐怕就得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长安天子,魏府牙军”。 只是可惜,历史上的归义军也在唐懿宗和唐僖宗的手段下分崩离析,最后闹出了杀死张淮深这个归义军最后一个理想主义者的事情。 对于刘继隆来说,归义军的历史从张淮深被杀开始就断开了。 张淮深死后的归义军,已经和河朔、两淮的那些藩镇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归义军的底层武夫没有魏博牙兵那么凶猛罢了。 不过也不奇怪,不是每个藩镇的牙兵都能有魏博牙兵那么疯狂。 刘继隆想了想,如果他是魏博牙兵的头子,估计他睡觉、入厕都得戴头盔,更别提变法改革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想到了自己的十三团,更是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育他们。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诸位先在这里休息一下,等待膳食上桌。” 在刘继隆神游天外的时候,张议潮与没卢延不知聊了多久,最后还是因为天色渐晚才结束了话题。 张议潮已经令人去烹煮饭食,而他也站起身来,目光先是看了一眼张淮溶,随后扫视一圈,最后停在刘继隆身上。 “淮溶,刘校尉,你们二人随我来。” “是!” 张淮溶下意识应下,刘继隆则是反应过来后连忙应下,起身跟着二人走向衙门之外。 第37章 再获封赏 “大唐万岁!大唐万岁!” “军爷这个你们留着吃!” “阿爷,大唐就是我们东边的家吗?” “是是是……但现在山丹就是我们的家,这里就是大唐……” “大唐……” 黄昏下,得知山丹城被沙州将士彻底接管,这几日躲在家中的一些汉人、粟特、嗢末百姓纷纷从自家走上街头。 在他们的注视下,当城门楼与城内钟、鼓楼的吐蕃旌旗被撤换为大唐的三辰旗时,百姓们好似发了疯般的狂欢。 更多的人从狭窄的街巷里涌出,他们的脸上不再是往日的忧愁和恐惧,而是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笑容中蕴含着对未来的希望和对自由的渴望。 欢呼声、锣鼓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庆祝的交响曲。 有的孩童在询问,老人在回答,在感慨…… 成群的孩子在人群中穿梭奔跑,尽管整个人灰扑扑的,但那双眼睛却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尽管他们已经不知道如何说汉话,也不知道如何书写汉字,可他们知道自己是汉人,是大唐的子民。 成群结队的百姓将家里值钱的东西拿了出来,在衙门、在府仓前激动地献出自己的一切,生怕没了这点东西,沙州军队就会撤离山丹城。 他们对巡道的沙州将士十分热情,动辄作揖顿首,每一个动作都在诉说着心中的喜悦和感激。 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摆放着精心准备的食物。 粟米饭团、陈年肉干、埋藏多年的浊酒…… 这些桌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对沙州将士深深敬意和浓浓感激。 沙州军的将士们身着戎装,甲片在黄昏下闪着冷冽的光芒。 然而面对百姓的热情,他们的神情中却流露出一丝温暖和柔情。 他们不敢接过食物,却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孩子们的头,与老人们作揖。 那份庄重和尊重,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沙州将士的威严与温情。 街道两旁,破旧的招牌在风中摇曳,仿佛也在为这座城市的新生欢欣鼓舞。 炊烟袅袅升起,飘散着家的味道,也预示着这片土地上人们生活的重启。 山丹城,这座曾经沉寂在吐蕃阴影下的城池,正在三辰旗的庇护下,焕发出了新的生机与活力。 “几位军爷,拿着吃吧!” 一些百姓涌上前来,将自己平日里舍不得吃的家禽宰杀后烹饪,激动的献上来给张议潮、刘继隆他们。 尽管被护卫的兵卒拦住,可他们却执拗的要献上自己最好的东西。 “淮溶,让将士们接受吧。” 张议潮望着眼前一幕,竟然准许了接受百姓的赠予。 这样的军令,让张淮溶错愕,但片刻反应过来后,他还是选择了遵循军令。 张议潮继续向前方走去,不多时便带着刘继隆和张淮溶上了山丹城的鼓楼。 鼓楼由夯土筑成,高两丈有余,放置大鼓,用于报时。 上面的空间并不宽阔,不过十余平米。 张议潮站在大鼓前,双手扶在女墙上,目光眺望远处即将落下的太阳。 落日的余光照在他脸上,却没有照出他的年迈,反而使得他更精神了。 “甘、肃收复,我们此次东征也要结束了。” 张议潮带着难以言表的心情说出这句话,随后侧目看向刘继隆和张淮溶。 “山丹是我军东进门户,我欲在这里设折冲中府,由淮溶你兼任折冲都尉兼领右果毅都尉,索勋担任左果毅都尉,继隆你暂时担任右果毅都尉帐下别将。” 大唐折冲府分三等:兵千二百人为上,千人为中,八百人为下。 折冲府设置折冲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兵曹、别将各一人,校尉视等级定人数。 刘继隆没有想到自己才升官不到一个月,现在居然又连跳一级,成了别将。 别将又称偏将,虽然没有兵马可以领,但就张议潮的话中含义来看,这分兵是让自己帮张淮溶领右果毅都尉治下兵马。 想到这里,刘继隆只能在心里感叹大人物对小人物的拔擢是真的很容易。 与此同时,他单膝下跪,抬手作揖:“末将领命!” 相比较刘继隆,张淮溶就没有那么快答应了。 他站在原地没有作揖,张议潮看到后便示意刘继隆:“继隆,你先去下面等着。” “末将告退!”刘继隆缓缓后退,随后转身走下了鼓楼。 在刘继隆走后,张淮溶这才开口道:“刺史,这刘继隆自然是有勇有谋,但这么快将其拔擢至别将,恐怕索忠顗和李恩他们会有所反应。” “这就是我让他担任别将,帮你领兵的原因之一。”张议潮长叹一口气。 “刘继隆出身底层,身份干净。” “眼下我军中诸多别将、校尉都是豪强子弟出身,长此以往,下面的将士们必然怨声载道。” “拔擢一个刘继隆,既能彰显公平,又能树立标杆,何乐而不为?” “况且李恩、索忠顗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心思和打算,不如这个刘继隆纯粹。” “山丹这个地方重要,索勋那孩子不错,是索氏子弟中少有东归心思之人,所以我将他留在这里。” “只是只留他一人,我担心你制衡不过来,若是一时不察,难免会让山丹成为索氏再发家之地。” “留下这个刘继隆,让他帮你兼领兵马,这就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叔父……”张淮溶的称呼亲近了些,他也知道自家叔父很难。 面对索忠顗、李恩等一众有着自己心思的人,自家叔父却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东归大唐。 整个沙州军内部,除了自家叔父会这么想,便只有自己的族弟张淮深了。 面对这样的世道,他们这般纯粹的人实在太难得。 想到这里,张淮溶单膝下跪,抬手作揖:“请叔父放心,侄儿一定将山丹治理好!” “嗯,我相信你。”张议潮将他扶起,同时说道: “这次我们率军东进山丹,北边的回纥不算安定,我还要回去张掖主持大局,山丹就交给你了。” “那个刘继隆,你把他用好了,制衡索勋不成问题,不过对于他,还是需要好好防范。” “防范?”张淮溶不解道:“叔父不是说他很纯粹吗?” “是啊……”张议潮长吁一口气,走到女墙旁边,低头看着鼓楼下等待的刘继隆。 “相比较那群人,他确实很纯粹,但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只是他知道我们现在该做什么,而那群人不知道。” 张议潮渡步走到鼓楼另一面,黄昏的余光被大鼓挡住,他看着遥远的东方,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过后,他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若要东归大唐,必须收复凉州,只是我军实力孱弱……不知我有生之年,能否实现……” 第38章 别将刘氏 “刘别将!” “嗯,辛苦了。” 翌日正午,随着刘继隆从节儿府旁的一座小院走出,两名班值门口的兵卒向其行礼,而他也嘴上回应了一番。 一个晚上的时间,他成为别将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沙州军,众人对他的称呼也发生了改变。 对此,走出院门的他低头看着自己“革带九銙”的模样,忍不住在心底啧啧几声。 张议潮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这是刘继隆一直认为的事实。 只是昨日张议潮的表现,无疑展现了他作为沙州军首领的手段。 扶持没有背景的自己成为山丹别将,以此来让自己帮助张淮溶,导致索氏不能独霸山丹。 尽管被人利用了,但刘继隆却还是挺高兴的。 似他这种没背景的人,能被利用反而是好事。 反倒是他如果没有任何利用价值,那说明他这辈子也就是个校尉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当上了别将,他自己也有了自己的小院子,尽管只是石块夯土成的围墙小院,内里也不过屋舍五间,但他依旧很高兴。 曾几何时,只能住在大通铺的自己,如今也成了有着独立院落的人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心里的高兴溢于言表,更别提当上别将后的其它待遇了。 单从官职来说,整个山丹城只有张淮溶和索勋的官职比他高,其他要么是平级,要么是下级。 这样的情况,不正是他长期以来一直期盼的吗? 只是想要当好这个第三人,他还需要做很多事情,而且这个第三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刘别将!” “辛苦了” 来到节儿府,刘继隆如刚才一般与门口的十余名兵卒客套了一句,随后走入府内。 穿过大门与空地,随着他来到正厅,正厅之中的许多校尉都对他作揖,打起了招呼。 众人都知道刘继隆能升那么快,是因为得到了张议潮的赏识,但他们也不嫉妒刘继隆。 说到底,刘继隆确实有真材实料,这点他们不得不服。 在众人的作揖中,刘继隆来到了队伍右首第二位,而在他之前的人是曾经酒泉城外提点过他的索勋。 “索果毅……” 刘继隆对索勋作揖,二人年纪差不多,索勋颔首表示知晓,并未回礼。 对此,刘继隆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原地,等待张议潮和张淮溶他们走出来。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张议潮与张淮溶、索忠顗、李恩等人先后走入正厅,众人纷纷作揖行礼。 张议潮来到主位坐下,张淮溶站在他身旁,索忠顗与李恩二人则是站到了左首第一二位。 眼见众人都到了,张议潮这才开口道:“清晨我与张司马他们去了城外,看了看城外的情况。” “山丹是我沙州东大门户,为了避免番民作乱,我准备率山丹番兵及其家眷移驻肃州。” “此次东征已然结束,因此我要返回沙州坐镇,其余各州各城的一些安排,我会在返回沙州后决定。” “诸位可有意见?”张议潮目光扫视厅内,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出言反驳。 当初仅仅收复瓜、沙、肃三州时,还有人敢质疑张议潮。 可随着张议潮收复人口大州的甘州,他的威望无疑更上一层楼,而沙州军队内部的豪强数量也越来越多。 面对复杂的局势,即便是李恩、索忠顗这沙州豪强,也不会在明面上质疑张议潮。 “既然没有意见,那即日起令山丹番兵及其家眷收拾行囊,三日后出发肃州!” 话音落下,他便将目光看向索勋: “如今河陇动乱,不少番贼都往河湟聚集,为了以防番贼入寇,昔年遗弃的祁连城必须修复,这件事便由索勋你率兵马去办。” “末将领命!”索勋不假思索的应下。 祁连城在祁连山脚下,位于丹水上游,而丹水绕山丹而过,是山丹境内最长最大的河流。 守好祁连城,就能守好山丹的水源,也能防备河湟之地的吐蕃翻越祁连山来袭。 正因如此,张议潮才会这么在意此地,将此地交给索勋驻守。 不过索勋虽然没有意见,但索忠顗却不愿意。 “祁连城固然重要,但也不必派索勋去吧,相比较祁连城,山丹才更重要。” 索忠顗看出了这是张议潮限制索氏的手段,所以才出言阻止。 “山丹有张司马在,不用担心。” 张议潮平静瞥了一眼索忠顗,随后起身:“就这么安排,都退下吧。” “我等告退!” 他转身离去,诸将纷纷作揖行礼,哪怕是脸色难看的索忠顗也得如此。 一场议事简单结束,索忠顗和李恩这等人转身离去,而昨夜被通知驻守山丹的官员则是留了下来。 张淮溶坐在了刚才张议潮所坐的主位,目光扫视着索勋、刘继隆及其它五名校尉。 “都入座吧,事情很长,一时半会恐怕说不完。” “是……” 众人应下,索勋则是走向了对面的左首第一把椅子并入座。 刘继隆见状,也自己往前挪一步,坐在了右首第一把椅子上。 其余五名校尉则是各自挑选了自己的位置入座,静待张淮溶吩咐。 “刚才刺史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今日起山丹便由我们驻守了。” 张淮溶坐在主位,虽然他没有张淮深的能力,但起码他愿意沟通,不是什么刚愎之人。 “山丹的府库我看过了,文册我也都翻阅了。” “没卢延及番兵、家眷迁走后,山丹还剩三百六十五户,二千二百余口百姓。” “刺史说了,府库谷仓和畜栏的钱粮牲畜都不带走,留给我们恢复山丹所用。” “我想问问诸位,对于恢复山丹,有何看法?” 他话音落下,目光扫视众人,索勋当仁不让的作揖开口: “我会带轻骑先去看看祁连城的情况,当下山丹第一要事是修建祁连城,防备河湟的番贼来袭,因此钱粮人畜都必须先支给祁连城。” “此外,我军需要在祁连城、龙首山、焉支山各处修建烽火台和石堡,防备北边的回纥,东边的番贼。” 索勋的建议没有任何问题,前者是张议潮交代要修复的城池,后者也是整顿防务的重点。 对此,张淮溶点头表示认可,随后将目光投向刘继隆,似乎示意他说点什么。 感受到张淮溶的目光,刘继隆也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抬手作揖道: “末将以为……” 第39章 兼任主薄 “末将以为索果毅所言甚是,山丹民生虽说急需恢复,但山丹首要是军城,而后才是民城。” “三山的防务要做好,尤其是东边的焉支山方向必须放在首位。” “其次,我山丹虽然有上千将士,可随着番民迁徙,便只有二千二百余口百姓,养军将会成为一件棘手的事情。” “我虽不知刺史日后将给予我山丹钱粮多少,但山丹理应做到自给自足,减小对张掖和刺史府的依赖。” 衙门正厅内,随着刘继隆用唐音说出这些放在沙州内部有些文绉绉的话,众人心里皆是一震。 本来刘继隆能把唐音说好,还能写一手楷书就很了不起了,如今瞧他谈吐,哪里像是一个别将,分明更像一位长史。 索勋上下打量着刘继隆,张淮溶也重新审视起了刘继隆。 对此,刘继隆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说道: “山丹虽以丘陵居多,但境内平原适合开垦耕种之地绝不下百万。” “末将这些日子巡视山丹城外,发现城外耕地不过二万余亩,且土壑起伏不平,急需修整。” “昔年番贼治河西时,因畏惧我汉人而禁止我汉人使用铁器,故此山丹汉民所用农具多以木、石为主。” “末将以为,农为根本,理应发放铁质农具给百姓。” “若是挽马及耕牛足够多,也当按照此前刺史之令,将牲畜发给百姓使用,并召集百姓重新挖掘土壑,引水入田。” 刘继隆将农业上的问题交代好,然后又马不停蹄地继续道: “此外,山丹城依靠丹水才得以水草丰茂,可河西之地的水文,多依靠祁连山所融化之雪水为主。” “可派知晓水官寻找适合修建堰堤之地,以免防止干旱与洪灾。” “另外……” 刘继隆滔滔不绝的将自己对山丹的建设意见提出。 之所以他不藏拙,第一是为了报答张议潮对自己的提携之恩,第二是因为他升官太快,如果不展现点能力,恐怕会被人觉得是虚有其表之人。 当然,第二点是他想多了,就凭他在张掖之战的表现,便不会有人觉得他虚有其表。 “继续说下去!” 张淮溶身子前倾,神态已经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转变为聚精会神。 不止是他,就连索勋和其余五名校尉也是如此。 他们倒是没想到,往日里自称“只懂几个字”的刘继隆也能说出这一番长篇大论,关键还说的头头是道。 一时间,张淮溶和索勋及五位沙州豪强子弟出身的校尉们,都不由得怀疑自己过去所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家中祖辈曾在河西司户中担任直白,曾记得昔年安贼作乱前,甘州就曾上报六司,言甘州石炭(煤)、铁矿皆不缺乏,只是未曾来得及开采,便因为安贼作乱而放弃。” 刘继隆再度扯起家中大旗,反正瓜州老刘家死的也没有几个人了,剩下一些女眷也不可能戳破他的谎言。 况且山丹这个地方确实有煤矿和铁矿,前世他路过山丹时,就见到了不少矿场。 只是前世和今世的地形地貌差距太大,让他去找肯定找不到,但拜托有这份才能的人去找,肯定能找到。 “山丹确实有石炭和铁矿,这倒无需派人寻找,此前番贼便强征数百男丁开采,不过那石炭开采常有人中毒而毙,加之山丹不缺木柴,便将其封存了。” 张淮溶的话令刘继隆意想不到,同时针对他的话,刘继隆也解释道: “这石炭坑中有毒气,但毒气浮矿坑顶部,因此只要令人制作陶管连接,插入坑中,令人用一些小物件抽取毒气,便不会有人中毒毙命。” 虽说大部分知识还给了学校,但瓦斯比空气轻这件事,刘继隆倒是没有忘记。 至于他口中的小物件,那便是手摇的鼓风机了。 “若是如此就能解决,那倒是不错,不过山丹不缺木头,这煤炭即便不开采也影响不大。” 张淮溶坦然说着,刘继隆闻言倒是忘记这一出了。 隋唐时期,汉人虽然已经用煤炭来煮饭、打造兵器,但大部分不缺木头的地方,还是以木头作为燃料。 一直到北宋因为河东、河南、关中等地因为成片树林消失,煤炭才渐渐成为主要燃料。 如果没有燃料的需求,那确实没有必要刻意的开采煤炭,除非刘继隆会焦炭技术,能大幅度提升沙州的冶金产量。 可问题在于,刘继隆如果会焦炭技术,那他早就在张议潮收复瓜州的时候,献上焦炭技术了。 这么一来,开采煤矿就显得无关轻重了,毕竟山丹不缺森林资源,至于环境保护什么的,那是吃饱饭才能考虑的事情。 简单思考后,刘继隆这才道:“若是如此,那只需专心开采铁矿便可。” “嗯……”张淮深颔首,随后看向索勋:“索果毅意下如何?” “末将觉得,刘别将所说,皆可采纳。”索勋倒是偏向了刘继隆这边。 他也看出来了,刘继隆在治理民生这块还是挺有一手的。 日后自己在山丹,少不得要与他打些交道,若是他后续能协助张淮溶将山丹治理井井有条,那自己在祁连城也能快活些。 “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定下吧,这衙门被吐蕃占据多年,有些过于简陋。” “明日我与刺史说说,将这县衙重新恢复一下,同时征辟些有识之士充入城内。” “虽说山丹改县为军城,没了县令与县丞,但其余官职还是得有的。” 张淮溶交代着,同时起身道:“今日之事便商议到此,刘别将暂代主薄,回去后将今日衙门内所谈记录,拟个章程,明日由我交给刺史。” “遵命……” 刘继隆等人先后起身作揖,张淮溶也转身朝内堂走去。 瞧着他离去,索勋与刘继隆他们也朝外走去。 刘继隆的表现过于惹眼,除了索勋急匆匆离去外,其余五名豪强子弟都与他交谈起来。 众人一阵恭维,最后还是刘继隆以书写章程为由,先一步离去了。 瞧着他背影,其中一名校尉不由感叹:“这刘别将自今日起,恐怕是要一飞冲天了。” “一个平民子弟罢了,哪里敌得过我等底蕴。” “哼,这山丹情况复杂,担任主薄做好了无功,做不好反倒有过,这些差事也就他愿意领。” “不知者无畏,他愿意干就让他干吧,干不好受罚的又不是我等。” “诶……此等话还是少说为妙……” 几人交谈间向军营走去,而刘继隆也返回了家中。 抵达院门的第一时间,他便派门口的两名兵卒去传张昶他们过来,同时让他们去府库领些纸笔。 关于怎么治理山丹,他还有更多的想法与建议…… 第40章 吾日三省 “今日堂上,你不应该答应那么快。” 山丹城内的一处院落内,当索忠顗开口呵斥匆匆返回的索勋,索勋则是面露不满。 “耶耶(父亲),孩儿已经长大了。” “我若没有能力建功,大不了就蹉跎几年,却也怪不得旁人!” 索勋为人倒还算正派,只是他的话令索忠顗火冒三丈。 “这山丹局势复杂,干好了功劳不大,干不好却要背负责罚。” “那李恩都将自己的幼子安排去了张掖,我本也想这般做,可你却执拗在此建功。” “原本以为你在山丹驻守也就罢了,可现在你还领了祁连城的差事。” “那祁连城早就荒废,你过去驻扎,最少耗费大半年时间。” “我不妨告诉你,刺史这次返回沙州后,便要整军在来年开春向伊州进军,伊州才是你建功立业的地方!” 索忠顗将一个重要消息告诉给了索勋,索勋也脸色微变,但还是咬牙道:“大丈夫自是无悔!” “你啊你……” 索忠顗也是无奈,若是他有几个成材的儿子,他早就收拾索勋了。 奈何他虽然子嗣众多,可成材的只有索勋一人,而索勋年少,心气还没调整好。 “对了耶耶,刚才……” 索勋有意岔开话题,因此将刚才刘继隆的表现告诉了索忠顗。 索忠顗听后也露出了片刻的错愕,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可惜他已经在张淮溶帐下,不然倒是可以成为你的臂膀。” “嗯”索勋也点头表示认可,他确实有些惋惜刘继隆归入他人帐下。 “罢了,你先在这山丹待着吧,若是刺史拿下伊州后,还有意收复西州,届时我再将你调回沙州。” 索忠顗只能承认了索勋在山丹任职的事实,同时也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在这里须得谨慎,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若是有机会,我便会争取将你调往张掖,到时候调回沙州也方便些。” “这是自然!”索勋也想调往张掖任职,不过不是为了调回沙州,而是为了东进凉州做准备。 在他看来,凉州才是自己建功立业的地方,而甘州只不过是打基础的地方罢了。 甘州的基础打得越牢固,他在凉州建功就越简单。 “那刘继隆,虽说不能拉拢,但礼尚往来却是不能少的。” “他既然有些才干,你平日里便与他好好结交。” 说罢,索忠顗便摇头走向内堂,索勋也转身安排去了。 与此同时,刘继隆所住小院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原本他让门口的兵卒唤张昶、马成过来,却不想张昶将酒居延、陈靖崇他们也都叫来了。 除此之外,留在军营的曹茂也以民夫身份跟着过来了。 瞧见他们,刘继隆也开心不少,将身上剩余的钱财都花了个干净,买了只羊与一些野菜来做宴。 “军中有禁酒令,今日便以水代酒,大家喝一口就行!” 小院内,坐在厅堂的刘继隆起身招呼,面前的众人也纷纷起身回礼。 他们所处的小院是昨日张淮溶分配给刘继隆的,原房主是山丹的某位百夫长,不过如今那人已经拖家带口的在城外军营居住了。 在大军返回沙州前,除了没卢延以外的吐蕃将领、兵卒都得拖家带口在城外的军营中居住,以便监视。 这小院是一座长方形的两进式院落,由八座房屋组成。 院落内,沿中轴线从南到北依次排列着门厅、厅堂、后室等建筑,三座建筑的东西两侧各有两厢房,中间的厢房较为高大,南北的略小。 其中,门厅左右两侧的厢房主要是值夜兵卒的居所和仓库,堆放柴米油盐等物资。 尽管所有建筑物都是夯土的墙壁,但对于刘继隆和酒居延等布衣出身之人来说,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居所了。 他们坐在厅堂内,由于是平民出身,所以吃饭还是保留着合餐制的习惯。 众人坐在一张桌子面前,倒也显得热闹,没有贵族之间分餐制的疏远。 “这桌椅坐着不舒服,改日我让人改良改良。” 刘继隆看着眼前怎么看都觉得别扭的桌椅,笑着招呼众人,众人只是笑笑,却没敢说什么。 “如今你们都是旅帅了,过几日就应该能分到各自的院子,到时候挑些离我近些的,平常也热闹。” “至于曹茂,你等会就不要离开了,就在这里照顾我的起居。” 虽然喝的是水,但刘继隆确实有一种骤富的气质。 这也不怪他,又有谁升职加薪后不炫耀炫耀,更何况苦了这么多年的他。 对此,众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笑着答应说一定。 只要不瞎,谁都看得出来自家将军成了张氏的红人,跟着他,总比再找旁人要来得轻松富贵。 “来,大口吃肉!” 刘继隆招呼着众人分食羊肉,同时还让曹茂分出两大块肉给门口的兵卒送去。 从午后到黄昏,一场宴席这才结束,酒居延他们也先后告别离去。 站在门口,刘继隆送走了酒居延他们后,倒是觉得这场宴会收获了意外之喜。 说到底,酒居延和陈靖崇毕竟是张淮深的旧部,所以今日他才没有刻意交代兵卒传酒居延二人来。 不曾想酒居延他们跟随张昶来了自己这里,那也就说明二人也是想跟着自己干的。 对此,自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至于张淮深会不会生气,刘继隆倒是觉得不可能。 他虽然和张淮深接触不深,可张淮深确实不是小气之人,况且自己也不是要自立门户,而是依旧在张氏手下干活,他也不至于不满自己。 想到这些,刘继隆也就放平了心态。 他回头走回院内,看着这个属于自己的院子,心里不免有些飘飘然。 只是等他走回厅堂坐下,看着忙碌收拾的曹茂后,他又慢慢的冷静下来,不禁在心底笑骂自己。 “刘继隆啊刘继隆,这才一个小院子就把你高兴地,就你这性格,还想做成什么大事?” 吾日三省吾身,这几乎是张掖之战以来,刘继隆每天都会做的一件事。 先前张昶他们都在,高兴之余倒是有些轻浮,现在反应过来,他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太得意了。 山丹不过是如今沙州军治下四州八县之一,就这么个小地方,自己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想了想,刘继隆这才彻底冷静下来,起身看了一眼曹茂,轻声吩咐起来。 “收拾完就早点休息吧,明日我去府库看看,能不能支些俸禄,先给你我弄几身衣裳。” “诶……好,多谢将军!”曹茂毕竟是少年人,乐呵呵笑着答应下来,紧接着又低头继续扫起了地。 瞧着他高兴的模样,刘继隆也将兵卒带回的纸笔砚墨拿到了厅堂的东厢房。 与曹茂吩咐一声,将此地作为自己日后的书房后,他便坐在椅子上,提笔书写起了治理山丹的章程。 第41章 布衣之苦 “这是他写的?” “应该是,从这字就能看出来。” 翌日清晨,刘继隆便亲自将治理山丹的章程带来了衙门,由兵卒转交给了张淮溶。 他将这章程题名为《治山丹章》,而得到这文章的张淮溶也将其带给了张议潮。 此时的衙门内堂中,一身常服的张议潮坐在主位,张淮溶坐在一旁。 张议潮看着眼前的《治山丹章》,虽然满意其中内容,但眉头却始终微皱。 无他,全因刘继隆的字有些不太好看,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 若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字只要能看懂就行,但对于官员来说,写字和文章还是有些讲究的。 刘继隆所写文章的字体大小不一,看起来很费劲。 “内容不错,就是这字得多练练,你从府库中拨二刀麻纸给他,让他好好练练字。” “若是等张掖那边调人过来,那群吏员少说得笑话他这字几日。” 张议潮有些嫌弃的说着,同时将手中的《治山丹章》放下。 “淮深倒是给你寻了个好帮手,你令他兼任主薄也无可厚非,有他在,你这边我就放心了。” 闻言,张淮溶也轻笑道:“希望淮深知道后,莫要与我争。” “呵呵,他那边人多,张掖城内的豪强虽然被我们收服,但他们也要争取利益。” 张议潮解释着:“山丹这边,过些日子便会安排些人过来任职。” “他们过来后,你得把握住他们与沙州来人的平衡,切不可自乱阵脚。” “叔父放心!”张淮溶严肃点头,见状张议潮也将目光放到了《治山丹章》上,不过这次他没有继续说什么。 倒是不等叔侄二人继续讨论其它话题,内堂外的院子却走来了一名兵卒。 “司马,刘别将想支取今年上半年的俸禄,您看……” 兵卒在内堂前作揖开口,闻言的张淮溶略皱眉头。 沙州虽然处处标榜大唐的官制,可由于物资紧张,因此施行的是年俸制,也就是一年发一次。 正常来说,除了战死将士,其余都是等到入冬前发放。 刘继隆现在来支取俸禄,还碰上了张议潮在的时候,这不免让张淮溶有些不舒服。 “支给他吧。” 张淮溶还没发话,张议潮便主动开口,并对张淮溶教育道: “凡事不能以自己标榜他人,这刘继隆家中的情况我查询过,虽说其祖辈随军逃难至瓜州,传至如今却也不过三脉。” “刘继隆幼年丧父,参军前又丧母,全靠充当牧奴才得以养活自己,家中积贫多年。” “虽说他屡次获得赏赐,但他出手大方,常自掏钱财请食将士,估计那些钱粮早就被他挥霍了。” “他来支取钱粮,给他便是,还能让他对你生出感激,何乐而不为?” 张议潮为刘继隆解释着,同时也不禁在心底对张淮溶摇了摇头。 张淮溶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豪强子弟的习性。 他们这些豪强子弟,虽说也曾因为月例花光而窘迫于钱财,但起码的衣食住行却不用担心,哪里能知晓底层将士们的难处。 今日若是自己不在,这小子即便给了刘继隆俸禄,怕是也会生出间隙,还得自己好好开导才行。 “叔父教育的是,侄儿这就让人支取钱粮给他。” 经过张议潮点拨,张淮溶也是反应了过来,同时主动建议道: “如今山丹新立,许多将士远离家乡,不如趁此机会,将去岁十月至今岁六月的俸禄一并发放。” “届时将士们若要寄钱粮回家,也好由大军押运返回,免得遭胡虏劫掠。” 张淮溶倒是能举一反三,这让张议潮稍微放心了不少,颔首道:“如此最好,不过还是得改进改进。” “押送钱粮徒增耗费,你且下令告诉山丹折冲府的将士们,就说提前发放这九个月的俸禄,若是有人要寄钱财回家,便在领取军饷时交代清楚,依理减除。” “你让直白们将这些将士的需求记录成册,我便带着册子返回沙州,让沿途的府库发放钱粮给他们的家人,省去押运的麻烦。” “是!”张淮溶连忙称是,随后便让兵卒去告诉刘继隆,让他召集随军直白们到衙门摆案集合,同时向山丹军营传去发九个月俸禄的消息。 由于刘继隆就在正堂等着,所以当传信的兵卒走出来,坐在椅子上的他下意识便起身等着兵卒开口。 “刘别将,传张司马军令,请您召集随军直白,于衙门前摆案集合,告诉山丹折冲府的五个团弟兄们来衙门提前领九个月的俸禄。” “此外,若是有兄弟要寄钱财回家,便直接从这次发俸中减去,由刺史令各州县发放。” 兵卒毕恭毕敬的作揖,同时递出了张淮溶交给他的鱼符。 刘继隆双手接过鱼符,仔细打量后便作揖应下:“刘继隆领命。” 说罢,他直起身子,拿着鱼符看向正堂内办事的两名随军直白。 “召集随军所有直白来衙门摆案,同时去军营调旅帅酒居延所部来衙门维持秩序。” “待酒居延到此地,再另行通知军中弟兄前来领饷。” 直白们闻言起身作揖,刘继隆也将自己怀中的鱼符递给其中一名直白。 很快,二人作揖离去,不多时便唤来了三十余名直白。 刘继隆招呼他们在衙门外摆案,按照一人记录,一人分发军饷,一人计算的方式进行编队,各自在桌案后就坐。 随着衙门前的街上布置好,窸窸窣窣的甲片声便跟着传来。 酒居延率领十三团第一旅的上百名着甲弟兄到来,刘继隆指挥他们去府仓搬来钱粮。 虽说吐蕃禁止汉人铸钱,甚至禁止用新钱,但吐蕃对大唐的商品却十分依赖,因此府库中还是有足够多铜钱的。 当一切准备好,刘继隆一边让人去军营通知山丹五团的将士来领俸禄,一边拿起文册好好查阅起来。 不过一刻钟,长街尽头便浩浩荡荡走来了满脸激动的将士们。 刘继隆也合上文册,目光看向酒居延。 酒居延心领神会,立马让人维持起了秩序,而刘继隆则是站在直白们身后,看着他们发出军饷。 第42章 治山丹章 “酒居延,折冲府旅帅,从八品上,领禄米四十六石五斗,寄归家中四十石,余者折钱十三贯。” “张昶,折冲府旅帅,从八品……” 唐朝官员的俸禄主要是三种,第一种是禄米、第二种是料钱、第三种则是土地。 然而河西情况特殊,因此基本只采用了给禄米和给土地这两种,禄米若是想要折钱,还得看府库的钱够不够用。 所以正常情况下,普通的兵卒和队正、伙长、伍长的下层军官都是直接领禄米,折钱都是旅帅及以上军官才能享受的权力。 对于官吏的俸禄,也是参考书中贞观年间的情况来发放。 从午后到黄昏,五个团的将士们都已经领完了自己的军饷,刘继隆和直白们也是累得不轻。 将酒居延他们这一个旅的军饷发完后,刘继隆这才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九个月俸禄。 “刘别将,您是从七品上的别将,另外兼领从九品上县主薄,过去九个月的禄米是九十一石半,您看……” 黄昏下,一名直白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下意识询问着刘继隆。 刘继隆倒是没想到,兼领主薄居然能多领一份俸禄,所以大手一挥:“留八十石运到我院里,剩下的折钱。” “遵命。”直白应下,酒居延见状便让人称八十石粟米运往刘继隆院里。 直白将剩余的禄米算了算,最后折成二十三贯装入布袋中,也交给酒居延运往刘继隆院子了。 这最后一笔算好后,直白们才开始计算今日发了多少钱粮,又需要寄多少钱粮。 直至天色彻底变黑,刘继隆才在火把前看到了最终的文册。 不提仓、库中的布匹和其余杂物,光说钱粮,山丹还有三千余贯,二万余石。 将士们寄出的钱粮,分别是七百余贯,一万八千余石。 看着很多,但分配到各县就不算多了。 如今沙州兵马上万,每年支出的军饷近三十万石,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文册交给我,我拿去给张司马吧。” 既然担任了主薄一职,刘继隆自然要和张淮溶讨论一下山丹的问题。 自己的《治山丹章》也交上去几个时辰了,想来张淮溶应该已经有了判断。 拿着文册往衙门内走去,不多时刘继隆便得到了张淮溶的接见。 跟随兵卒来到内堂时,他也见到了坐在主位和次位的张议潮、张淮溶。 “刺史、司马……” 刘继隆站在内堂正中,对二人行礼作揖。 张淮溶示意他坐下,同时询问:“军饷发完了?” “是,山丹折冲府弟兄们的军饷都发完了。”刘继隆回应着,目光也盯着张淮溶的手。 张淮溶他们已经用过晚饭,此刻正在饮茶。 唐代的茶主要还是以煎茶为主,哪怕吐蕃禁止许多大唐文化,可煎茶文化却不是那么容易废除的。 不止是河西的汉人豪强在延续茶文化,就连吐蕃贵族也在延续茶文化。 列具、取火、用水、炙茶、碾茶、罗茶、煮水、投茶、投盐、育华、酌茶等过程看得人眼花缭乱。 直至茶叶被磨为粉末状,张淮溶才将其赶到了茶碗中,抬头看向刘继隆:“喜欢辛辣些还是甜腻些?” “就这样冲些水就行。”刘继隆可不喜欢喝这个时代的茶。 张淮溶闻言颔首,简单冲水后,便示意身旁的兵卒将茶碗端给了刘继隆。 与此同时,他则是往自己与张议潮的茶碗中添加起了葱、姜、大枣、桂皮、橘皮等物。 瞧着他的一番操作,刘继隆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眉头紧皱,心里暗下决心:“等弄出了铁锅,我一定要把炒茶弄出来!” 艰难吞下口中的茶水,刘继隆这才安下心来等待。 张议潮的心思不在茶水上,因此也只是抿了一口,便看向刘继隆。 “你的章程我看过,写的很不错,就是字差了些,回去后要好好练字。” “是……”刘继隆汗颜。 “山丹的屯垦事宜,未曾见你写在章程上,只是说视情况而定,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视情况而定的?” 张议潮对刘继隆治理山丹的想法很上心,毕竟沙州不缺将才,真正缺乏的是帅才和治才。 对此,刘继隆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他没有藏着掖着,抬手作揖的同时解释道: “农耕之事,首在于田,其次为水,再次为肥。” “末将幼时跟随家中族人耕种,便发现若是将粪便堆肥,掺入草木灰尘、绿肥后,更能提升粮食产量。” “我观城内百姓粪便,多以排污为主,若是衙门令百姓将粪便集中于城外堆肥,再命人烧荒加入草木灰尘与绿肥,这田间粮食少说能增加一二成。” “此外……” 刘继隆将堆肥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其中他还将“拉粪车”的想法提出,也就是命人在街头巷尾拉粪到城外堆肥,待到来年春耕时播撒。 他这套说法,倒也没有超出张议潮和张淮溶的认知。 虽说汉人利用粪便施肥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商朝,但是并不普遍和广泛。 哪怕到了唐代,更多的还是利用动物粪便施肥,而人粪主要还是以排污为主。 正因如此,《唐律》才规定了人在街上乱倒粪便,杖六十的律法。 至于使用人粪堆肥,那得到南宋时期了,而百姓将挑粪视为生意,划分粪道,那基本上是清代中后期的事情了。 到了民国时期,为了争夺粪道的区域,粪夫之间也开始拉帮结派,经常发生械斗。 京城头号粪霸“于德顺”坐拥三十六条粪道,硬生生靠挑粪挑出了上百套房产,良田千亩。 当然,处理人粪并不是一门简单的学问。 人的粪便多种多样,若是处理不当,很容易致人患病。 如七八十年代,在许多农村地区,经常将厕所与猪圈结合,导致猪食入粪便。 这些粪便中如果有绦虫脱落下来的节片,就等于食入了虫卵。 若是食入虫卵的猪被宰杀贩卖,购买人的烹饪方法导致肉不成熟,那虫卵就会传染给人类,形成一个闭环。 除此之外,还有将未堆好的肥浇在菜园中,也会让蔬菜携带上绦虫的卵。 如果买菜的人清洗不干净,或者生吃这些蔬菜,那也会被感染。 正因这些种种问题,人粪堆肥的使用才会那么晚。 刘继隆前世跟随长辈务农时见过如何处理人粪堆肥,前世他觉得这种事很恶心,却不想这一世倒成了技术。 “可以一试,但最好不要占用太多耕地,避免作物受灾。” 听完刘继隆的建议,张议潮较为慎重的点评,刘继隆也连连点头。 紧接着,他又说了一些屯垦的事情,张议潮都听得十分上心。 直到一个时辰后,张议潮才在刘继隆说完的同时示意他可以回家休息了。 第43章 事务繁杂 “唳——” 七月初九,伴随着张议潮规定的时间到来,数千吐蕃军民出现在了山丹城外的官道上。 他们拖家带口,身后的挽马车上装满了锅碗瓢盆与粮食、钱财。 在他们的两侧,身着简易胸甲的沙州将士目光锐利扫视他们,但凡有人做出不善的举动,便会遭到镇压。 此前随张议潮由张掖而来的民夫,如今都穿上了简单的胸甲,拿着长枪便充作行军路上的临时“驻兵”,负责保护辎重。 “叔父,今日一别,再见恐怕就是收复凉州之时了。” 站在队伍前方,张淮溶百感交集,他的目光望着眼前年过五旬的自家叔父,不知道说些什么。 对此,身穿戎装的张议潮拍拍他手臂:“守好山丹,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的。” 话音落下,张议潮没有继续耽搁,而是转身走了几步,从兵卒手中接过缰绳,熟练的翻身上马。 他调转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索忠顗、李恩等人后,便抖动马缰向前离去。 “呜呜……” 号角声响起,自年后出发的东征大军终于结束了此次东征,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只是相比较出发前,东征队伍中的许多人却已经无法活着返回家乡了。 望着他们离去,此时的刘继隆想起了赵迁、焦大他们,尽管相处时间不长,可他们的面孔却还在他记忆中清晰可见。 “走吧!” 张淮溶转身离去,对刘继隆交代了一声。 刘继隆颔首跟随,二人先后从兵卒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后便沿着官道走向山丹西门。 官道两侧是高高的粟米作物,时不时还能见到大豆和其它作物。 “山丹耕地二万四千余亩,这粟米便占了七成,剩余皆是豆、麻等制油、制衣服的作物。” “丈田之后,你按照品阶、官职将耕地分给将士们作永业田与职分田,剩余发给城中百姓耕种。” 张淮溶交代着刘继隆,而他对治理山丹,还是按照曾经的治理方式。 对此,刘继隆直接提出建议:“司马,末将以为不妥。” “嗯?”张淮溶侧目看向他,希望他说出个一二来。 面对他的疑惑,刘继隆也解释道:“山丹毕竟是军城,而且还是我军东出门户,因此储粮是我军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军将士多以瓜、沙、肃三州将士为主,若是分山丹的田地给他们,他们将家人接到山丹来,那只会加重山丹的负担。” “因此末将以为,将士们的永业田和职田,应该按照家乡有家者分家乡耕地,无者分山丹耕地。” 他话音落下,张淮溶却皱眉道:“可不分山丹的耕地,不把将士们的家人接过来,那日后大军东进,便是招募民夫都成问题。” “只要粮食足够,民夫可以从其它地方调!”刘继隆与张淮溶争辩着。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知道,以沙州目前的实力,几年内都不会发动东征,除非山丹能提前储备足够多的粮食。 “看来你对你的屯垦之法很有自信。” 张淮溶面对刘继隆,不由想到了刘继隆献上的《治山丹章》。 他不是个刚愎的人,所以他给出了承诺:“明年入冬前,倘若你能让山丹的赋税增长二成,那我记你大功。” “倘若不能,甚至有所倒退,那你所建议的一切,我便只有推倒重来了。” “请司马放心!”刘继隆作揖回应,同时跟着张淮溶进入了山丹城内。 此时山丹内的百姓都在城外耕作,而刘继隆还需要为百姓分田的事宜忙碌。 在分田前,山丹的耕地需要重新丈量,为此,刘继隆返回城内后就忙碌了起来。 他让人用府库中存储的麻布制成布尺,自己带着三十余名直白用木尺为布尺记录距离。 同时,挖掘水渠、修理河道、管理牧群等诸多事宜,还需要他亲力亲为。 索勋率几十名马军去北边打探祁连城情况,练兵的事情则是交给了张淮溶。 吐蕃经营河西这些年,基本没有开拓什么新的水利设施,所以刘继隆经常要带人前往城外,看看哪些地方可以修筑堤坝,哪些地方的河道需要修理、加固。 从七月初九忙碌到十五日,随着布尺制作完成,刘继隆这才请张淮溶领兵,率领直白们开始丈量山丹城耕地。 与此同时,他也带着百姓们开始拓宽耕地的土壑,将土壑挖深,在山丹向南五里外选择了一处地方修筑堰堤。 一些流向四方的小溪也被刘继隆规整到了丹水中,一些小河则是因为工程量太大而放弃了。 忙忙碌碌到二十日,离开山丹城十二天的索勋也带人返回了山丹。 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返回,好在没什么人受伤,就是马匹掉了不少膘,需要好好喂养一段时间。 “咕噜……哈!” 大口喝下一口水后,返回山丹的索勋才将目光投向了刘继隆和张淮溶。 山丹的变化他看在眼里,虽然只是初见变化,但他可以想到日后山丹的改变。 “那祁连城距离此地一百二十里,四面城墙都是缺口,城内屋舍都被番贼捣毁了。” “想要修葺城池,最少需要调派五百人,才能在入冬前修葺好两面城墙,其它两面城墙和屋舍,恐怕需要等明年开春后,再耗费四个月的时间。” 索勋坐回了位置上,目光看着张淮溶。 此时张淮溶略微皱眉,因为调派那么多男丁,显然会拖慢山丹这边的进度,所以他还是拒绝了索勋的建议。 “城外的堰堤、土壑倒是可以等等,可秋收在即,调五百人给你,这恐怕不行。” “不如等到秋收结束,届时我多调兵马给你,如何?” “那不行!”索勋皱眉道:“番贼最喜在开春和秋后劫掠,我若是按照司马之言行动,那万一番贼入寇,罪名由谁承担?” 索勋可不管春耕的事情,他只知道修筑祁连城是山丹的头等大事。 万一山丹被祁连城方向的番贼入寇,那他可就要为张淮溶背锅了。 “你……” 张淮溶见状想说什么,却见刘继隆突然起身: “祁连城确实重要,反正耕地还在丈量,不如先停下堰堤和土壑的事情,调三个团与五百民夫,随索果毅前往祁连城。” 此言一出,索勋与张淮溶纷纷看向刘继隆,面露错愕。 索勋是不相信刘继隆选择帮自己,张淮溶则是不相信刘继隆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 只是出于对刘继隆的信任,张淮溶还是艰难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队伍三日后出发,不得有误……” “好!”索勋闻言起身作揖,随后向外走去。 这些日子他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回来三天,自然要好好休息。 瞧着他离去,张淮溶这才脸色难看地看向刘继隆。 “刘别将,这件事你恐怕得给我个解释……” 第44章 班底何来 山丹衙门内,张淮溶的脸色阴沉的足够滴水。 站在原地的刘继隆见状,却也不惶恐,而是冷静对其解释。 “祁连城守着鄯州前来甘州的大斗拔谷道、三水道。” “那没卢延之所以投靠我军,本就是因为尚婢婢交战不利所致,万一尚婢婢真的战败,那祁连城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历史上尚婢婢在张议潮收复甘州后不久,就因为战败而退守鄯州,最后甚至逃往了甘州,而论恐热一边攻打鄯州,一边派轻骑追击。 之前刘继隆不知道这群人走的哪条道,只以为他们是绕道凉州而来,因此他没有和张议潮说这件事,毕竟他也不确定,历史上的没卢延是不是投降沙州了。 只是随着这几日的治理,他这才通过山丹的图籍发现了鄯州有多条直通甘州的谷道。 万一尚婢婢和论恐热走这几条谷道前来,那祁连城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他们斗了十几年,会有这么快分出胜负?” 张淮溶的嗅觉有些差,他并不认为论恐热和尚婢婢能在这么快决出胜负。 “难说。”刘继隆摇摇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反正祁连城早晚得修,恶了索勋,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 “这倒是。”张淮溶冷静了下来,倒也不针对索勋了。 他起身左右渡步,愈发觉得刘继隆说的有道理。 “这样吧,调三个团和二百壮丁、三百中男给他,另外我手书给淮深,让他早些恢复张掖到山丹中间的驿站。” “有了驿站,万一尚婢婢他们真的来了,那我们也能及时通知到张掖。” “司马英明!”刘继隆也毫不吝啬的献上马屁。 张淮溶没心思应付他,转身便走向了内堂。 瞧他离去,刘继隆也不着急走,而是坐在椅子上思考起来。 历史上关于归义军的史料并不多,最为详细的记载就是敦煌洞窟中的古籍。 然而原本详细的记载,也因为敦煌洞窟古籍的丢失而模糊起来。 刘继隆记得的内容,是尚婢婢西迁后和张议潮结盟,同时献上了兰、鄯、河、岷、廓等五州的图籍。 论恐热虽然派兵追击,但具体结果如何,并没有详细的记载,只是并未抓到尚婢婢。 在此之后,张议潮收复伊州,而西州回纥的仆固俊借着归义军的起义大风,率领所部回纥人揭竿而起,同时依靠张议潮,献上了西州的图籍。 正因如此,张议潮才凑出了瓜沙等十一州的图籍,交给张议潭送往长安。 与此同时,尚婢婢留在鄯州的拓跋怀光也守住了城池,同时和沙州军保持着互不侵犯的关系。 至于尚婢婢,他并没有返回鄯州,而是就这样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没有人知道他的结局。 在这些他记得的史料中,有两点问题困扰着他。 第一点是尚婢婢是怎么逃到甘州的,第二点是论恐热派出了多少追兵。 要知道现在甘州二城的兵马,虽然表面上有二十个团,但实际上有作战能力的就十个团左右。 论恐热在历史上的兵力,基本是以“万”作计数。 万一这厮派出几万追兵,那历史上的归义军肯定要遭受了不轻的损失。 当然,刘继隆最担心的,是自己到来而导致的蝴蝶效应。 万一历史上论恐热追击尚婢婢时,张议潮才刚刚拿下张掖和山丹,还没有率主力返回沙州,所以论恐热的追兵才无奈撤退,那与现在的局势相比,变化就大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就有些担心,不免对衙门厅堂前的班值兵卒招呼道: “告诉酒居延,让他去检查一下各城墙仓库中的檑木、石脂还够不够。” “是!”兵卒闻言作揖,转身便向外小跑而去。 吩咐完这些后,刘继隆也只能整理整理心情,准备去城外看看土地丈量的进度如何了。 走出衙门,山丹的情况是肉眼可见的好转了许多,百姓们身上都穿着崭新的麻衣,身上也没有那么灰扑扑的了。 在刘继隆的治理下,昔日为奴为婢的百姓虽然还没有开始正式的分田,但每户都领了两匹麻布。 没卢延在山丹这么些年,别的暂且不提,府库倒是留下的挺充盈。 除了三千多贯钱和二万余石粟米,还有麻纸五百刀,豆五百石,丝绵二十匹,麻布三千匹,袄子五百件,羊毛五千斤。 另外,畜栏中还有八百多头耕牛,一千多头肉牛,六百余匹马和近万只羊。 刘继隆让人去训练肉牛为耕牛,估计来年春耕时就能用上。 看着自己的杰作,刘继隆很是满意的翻身上马,往北门快走而去。 因为迁徙了大半人口去肃州,此时山丹的人口并不算多,街道上甚至有些空荡荡的,更别提什么商业了。 望着这一幕,刘继隆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没有商业,山丹就只能靠农业。 光靠农业,想要养活山丹这种重兵驻扎的地方还是很困难的,更别提刘继隆他们的目标是储备足够收复凉州的粮食了。 “还是得走捷径才行……” 望着山丹的情况,刘继隆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现在的他,除了努力往上爬外,还真的没了其它什么念想。 他这种毫无背景的人想要爬,首先就是要建功,其次还得有足够的平台。 这次他能当上山丹的别将,首先是张议潮这次东征的成果足够大,大到沙州的几个豪强家族都吃不下,所以不得不让出部分利益。 正因如此,他才能那么顺利的当上这个别将,同时兼任主薄。 可若是任由豪强们发展几年,届时他们通过结盟、联姻的手段扩大自己的势力,那沙州内部的位置就会很紧张了。 届时,他这样毫无背景,仅仅靠着依附张氏的人,恐怕就没有上升的空间了。 因此,摆在刘继隆升迁问题前的问题,就是如何将沙州的蛋糕做大。 在这个时代,做大蛋糕的最快方法就是攻城略地。 “凉州……” 马背上的他缓缓说出一个地名,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这个山丹东边的人口大州,倘若能被提前收复,那沙州的蛋糕将扩大一倍,而他刘继隆也将论功擢升。 不过这个擢升如果只是他一个人,那他永远都只能是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无法做分蛋糕的那几个人。 他必须在收复凉州前组建自己的班底,同时带着自己的班底一起擢升,成为沙州内部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才行。 念头落下,刘继隆却已经策马来到了城外。 “别将!” 正在丈量土地的张昶瞧见了他,连忙策马往这边过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马成、耿明、李骥、陈靖崇这四人。 望着他们,刘继隆的目光都明亮了几分。 “班底,便是他们了……” 第45章 以战养战 “吐蕃人的计数确实有问题,我们重新丈量后,光是这一片就比文册上多出了三百多亩耕地。” “另外我们还看了看这田地里的庄稼,长势都喜人着呢,估计光城北这一片,就能收获五千石粟米!” 乡间小道上,张昶与马成等人激动地向刘继隆汇报成果。 在他们眼前是山丹城北的一片片粟田,其中还掺杂着豆、麻等作物。 山丹城外的耕地面积虽然很大,可山丹折冲府的人力也不少。 十几天的时间过去,该丈量的田地也都丈量的差不多了。 刘继隆从陈靖崇手中接过文册翻看,时不时点点头。 半响过后,他合上了文册,看着田间那群赤裸上身,用布尺丈量田地的兵卒和百姓,不由舒缓了一口气。 “按照这个进度,明天的这个时候应该就能丈量结束,山丹的耕地估计在二万五千六百余亩左右,比文册上多出七八百亩。” “你们觉得向外开垦的话,还能开垦出多少亩耕地?” 刘继隆询问陈靖崇等人,陈靖崇闻言作揖:“末将觉得,光是山丹城附近的耕地,就能开垦最少三十万亩。” “对!”张昶也忍不住道:“只是我们没有那么多人,不然都能开垦出来。” “还有其它地方也有。”马成接上话茬。 “从张掖来这山丹的路上,能开垦的地方不在少数,就是开垦个百万亩都行,关键就是人不够。” “对,人不够……”李骥和耿明跟着点头。 对此,刘继隆颔首道:“山丹的百姓太少,可西边的百姓也少,而且这里情况特殊,不能放太多吐蕃人。” “对了别将!”陈靖崇见刘继隆话音落下,连忙指着北边说道: “午后丈量时,北边的塘骑兄弟回来禀告,那群回纥人越过龙首山,朝着山丹南下了好几里。” “按照这种速度,再过两天,他们就该在城北安家了。” “对,这群回纥人着实可恨!”张昶表情写在脸上,附和着陈靖崇的话。 他们所说的回纥人,便是盘踞在甘州北部的甘州回纥。 从刘继隆他们进入甘州开始,再到后来的前往山丹,这一路上他们都在和甘州回纥打着交道。 吐蕃占据甘州时,他们不敢与吐蕃为敌,而今沙州击退了吐蕃,他们反倒是开始南下侵占草场了。 万一被他们把草场都侵占完了,那日后山丹的牧群就只能在城池以南放牧了。 “看样子得把他们驱赶回龙首山以北才行。” 刘继隆眯了眯眼睛,他是知道现在山丹所面对局势的。 倘若尚婢婢和论恐热真的把火烧到山丹,届时山丹城内守军肯定要驰援祁连城。 万一回纥人趁山丹空虚,趁机抢占山丹,那自己的经营就白费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调转马头,对众人吩咐一声:“陈靖崇、张昶,你们两人率百余骑将那群回纥人驱赶回龙首山,我去找张司马。” “末将遵命!”陈靖崇张昶作揖应下,不过不等刘继隆离去,陈靖崇连忙追问道: “别将,倘若那群回纥人动兵,那我们……” “直接动手,但别杀人,把牧群留下就行!”刘继隆给出标准。 “得令!”陈靖崇听到标准,精神大振,连忙应下。 刘继隆没有耽误,抖动缰绳便往城内赶去。 不多时,他便返回了衙门,并在走入厅堂的同时,见到了坐在主位的张淮溶。 “怎么回来那么快?” 张淮溶没想到刘继隆才出去两刻钟就回来了,刘继隆则是作揖道:“北边有事情。” “什么?”张淮溶放下手中茶碗,刘继隆也将北边的事情告诉了他。 闻言,张淮溶来回踱步,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也知道回纥越过龙首山会带给山丹威胁,可沙州本就和吐蕃交恶,万一再把回纥弄成敌人,那局势可以说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这件事情先按照你说的办,另外派出塘骑驻守龙首山,别让他们再南下。” “具体的,还得我请示一下淮深和刺史才行。” 张淮溶只觉得山丹事情太多,往往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虽说他早就有了准备,可这么多事情一起出现,还是让他有些手忙脚乱。 这种时候,他也不得不感叹自己身边能有个刘继隆,不然这些事情就足够让他忙的焦头烂额了。 “这甘州回纥日后必然会成为我甘州大患,我的建议是能动手就早动手。” 面对甘州回纥,刘继隆露出了狠辣的一面。 他自然清楚甘州回纥日后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如果能趁着他们弱小歼灭,那就等于提前消除了一大隐患。 当然,如果能歼灭甘州回纥大部分男丁,那就能迁入数万女眷进入甘州,这也是刘继隆希望能看见的。 女人向来依附男性,倘若甘州男丁被杀光,这群女的会很快融入到甘州。 数万女眷,足够照顾十余万亩耕地…… “我也知道,只是我军现在力有不及,腾不出手来收拾。” 面对刘继隆的话,张淮溶也是十分支持,但也诚如他所说,沙州的实力还是太弱小了。 现在的沙州,勉强能凑出两千重扎甲兵和两千锁子甲的轻兵。 仅凭这点人就叫嚣全歼控弦十万的甘州回纥,不免有些托大了。 对此刘继隆也清楚,他之所以说给张淮溶听,也是想看看张淮溶面对异族的态度,是否与他一致罢了。 如果态度一致,以后办许多事情都会轻松许多。 现在看来,张淮溶确实很适合自己,起码他在很多事情上没有主见,必须依赖自己。 相比较控制欲较强的张淮深,张淮溶才是自己最好的遮阴伞。 因此在张淮溶表态后,刘继隆便继续作揖道: “倘若尚婢婢和论恐热真的把战火燃到山丹,那我们有些计划恐怕得改变。” “什么?”张淮溶皱眉看向他。 迎着张淮溶的目光,刘继隆缓缓从口中说出一句话: “组建一支精骑,出焉支山,往凉州去。” “以战养战,此消彼长……” 第46章 图谋未来 “以战养战,此消彼长……” 张淮溶呢喃着这八个字,眼前一亮:“继续说下去!” “是!”刘继隆颔首,紧接着走到厅堂东厢,取出地图。 他将地图铺在了一张桌子上,然后将桌子搬到了张淮溶面前,指着地图上的山丹说道: “山丹虽地广人稀,却能团结一致,将心一处。” “凉州虽然兵多将广,可却群龙无首,各个节儿只知占据凉州五城享乐。” “凉州和甘州不同,凉州是人口大州,除了五城有人口外,城外还有许多番部游牧。” “倘若我们能组建一支精骑,集中马匹供其使用,不断掠夺番贼的牧群和人口,便会达到此消彼长的作用。” “这么做,不仅能削弱凉州兵力,还能充实山丹实力。” 面对人口和实力都比甘州强大的凉州,刘继隆想到了这个办法来增强山丹,削弱凉州。 这个办法在历史上并不少见,但能玩透的,无不是马军强大之政权。 所以刘继隆的前提要求就是马匹充足,不然很容易在作战后,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吐蕃骑兵给拖住,最后葬身凉州。 刘继隆能想到的前提,张淮溶自然也想到了,因此他沉着道: “马厩有马六百八十四匹,不过其中有半数都是挽马,不适合做乘马和军马。” “入冬后,你从中挑选一些,另外除了第一、第二团的人马你不能调动,剩下三个团的兵马供你挑选。” “这三个团的军马和驽马还是能凑出二百匹的,你自己看着招呼。” 他对刘继隆的支持力度很大,就连刘继隆都没想到,自己可以随意在三个团里挑选兵马。 没有丝毫犹豫,刘继隆直接报出自己需要的人和钱粮。 “山丹第三团是沙州十三团改编而来,里面的人我用着最熟。” “要想不被凉州的番贼咬住,起码要做到一人三马,所以我需要六百匹马。” “眼下的马匹数量,还远远不够,但将第三团训练为马军,却也需要小半年的时间。” “这半年时间里,我想将第三团的吃食标准改为每人米三斤、油二钱,每五日发羊肉一斤。” “当然,若是有其它团的弟兄看不过眼,也可以挑战第三团中任意一人,战胜者顶替!” 刘继隆将第三团的待遇提高了一截,而他也知道这么做肯定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满,所以他给予了挑战的资格。 这份资格可不仅仅是资格,更关键的是他们都会在之后成为刘继隆的兵。 长此以往下去,山丹城内的第三、四、五团,起码会有大半的人是刘继隆带过的兵,而他要的就是这个。 “你确定这支马军能取得你说的战果?” 面对这么大的投入,张淮溶忍不住质问刘继隆。 只是对此,刘继隆很是自信的点头:“一定能,倘若不能,此半年所用耗费,便从我俸禄中逐年扣除。” “你那俸禄才几个钱……”张淮溶苦笑着摇了摇头,但那语气还是让刘继隆不要有负担。 二人又闲聊了一阵,直到衙门的兵卒说酒居延找他,刘继隆才走了出去。 他刚走出衙门,便见一身戎装的酒居延牵着马在门口等待。 见刘继隆出来,他连忙翻身下马,走到跟前作揖:“别将,都看过了,守城物资足够。” “走,去匠作坊看看去。”刘继隆颔首示意他跟上。 由于匠作坊就在衙门百来步开外的地方,所以二人也没有骑马,步行就走到了门口。 门口的两个兵卒对他们十分熟悉,作揖后便放行了。 二人走入坊内,敲敲打打的声音络绎不绝。 坊内的规矩是匠作为主,不必行礼,因此坊内工匠都在忙碌自己眼前的事情。 刘继隆走了一圈,这匠作坊不算大,四四方方的也就二亩地左右,其中有一亩地还是存放木料、铁矿石的仓库。 坊内的王直白见刘继隆到来,连忙上前作揖迎接。 “不知刘别将到来,请别将恕卑职失礼。” “无碍。”刘继隆不在意说着,目光放到了仓库中堆放的铁矿石。 “如今这铁矿石,每日产出多少铁料,是否够用?” “回别将。”王直白略微思索,便回答道:“如今龙首山铁矿有矿工五十人,每日能挖出二千斤矿石,能冶铁七百斤左右。” 王直白的话让刘继隆咋舌,因为细算下来,一个矿工一天也就能挖四十斤铁矿石,仅能炼十几斤铁。 在没有将火药作用采矿的这个年代,挖矿确实是一件费力气还费时间的活。 刘继隆记得唐代官营的冶铁最高产量,似乎也就才二百多万斤,官民炼铁最高产量也才一千万斤。 到了将火药运用采矿的明代,单官营的产量就达到了一千八百多万斤。 除了感叹一句科技就是生产力,刘继隆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情况。 只可惜,黑火药需要的硫磺在河西走廊很难找到,至少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人发现。 刘继隆从落户山丹的第一天起就搜寻硫磺的线索,可直到今天都没有谁听说哪里有硫磺。 没有硫磺,黑火药就只能胎死腹中了。 在心底叹一口气,刘继隆走到了冶铁的地方。 冶铁的地方是一个一人高的黏土熔炉,里面燃烧着木炭,时不时能见到工匠把捣碎的铁矿石倒入其中。 匠作坊虽然不大,可只要铁矿石足够,每天还是能出两千斤铁的。 当然,如今的它,每天只能产出一千五六百斤铁,用来制作盔甲、兵器,顶多能满足二十几个人的装备。 不过甲胄的制作并不容易,坊内二十个专门制甲的工匠,一年下来也就顶多制甲二百套,刚刚够装备一个团。 “匠作坊产量如何了?” 刘继隆看了个大概,对王直白询问一声。 “每月可产出扎甲十五套,刀枪二百,长短弓各二十把,箭矢五千,还能存入一万八千斤铁。” “这些铁基本都要送往张掖去,张掖那边虽然也有铁,但需求太大。” 王直白如实回答,刘继隆也有些庆幸。 若是日后商道畅通,山丹还能以铁为生,这也算是好消息了。 思绪到此,刘继隆想起了自己来匠作坊的目的,因此向王直白要了纸笔,很快便绘画出了几张图纸,并注明了要点。 他将纸上墨迹吹干,随后递给王直白。 “这些都是守城要用到的器械,你差人去招募城中木匠打造,不要舍不得料子,每样先打造二十具,有大用。” “是……”王直白看都没看图纸上的器械,他只管按命令做事就行。 刘继隆也没有时间与他闲聊,只是交代完后,便带着酒居延离开了匠作坊。 第47章 回纥南下 “驾!驾!” 入夜,随着城外的塘骑先后返回城门,山丹的四面城门牢牢紧闭,而新的消息也不断送到衙门。 回纥人的身影在西边、北边先后出现,他们驱赶牧群,在山丹的草场上肆意放牧。 尽管刘继隆下令将他们驱逐,可这群人只要有机会就涌入山丹,试图将所有草场占据。 “龙首山得驻扎一个旅,把守住各个隘口。” “对,这件事还得和张掖那边说清楚,将龙首山各处隘口把守住。” “这群回纥狗不敢去凉州放牧,便趁着我们休整的机会来龙首山南放牧,着实可恨!” “胡虏就是这样,当年他们不就因为战败而骗杀了杨北庭吗?” 衙门厅堂内,几名校尉讨论着如何对付回纥人,同时提起了曾经被回纥宰相骗杀的北庭大都护杨袭古。 新仇旧怨让他们对回纥的仇恨不比对吐蕃少,而坐在左右首位的索勋、刘继隆,以及坐在主位的张淮溶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其实他们心底又如何不恨这群回纥人,只是眼下的局势太过复杂,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而山丹也并非他们三个人的山丹。 没有张议潮的军令,他们除了驱赶这群回纥人,确实没有其它太好的办法。 刘继隆看了一眼索勋、张淮溶,见他们二人不说话,便知道他们是舍不下自己那豪强子弟的架子。 “看来这个坏人只能我来做了……” 叹了一口气,刘继隆心里无奈。 “山丹地势复杂,处于回纥、嗢末、吐蕃之间,我们便是想要和回纥作战,也得等到修好祁连城,等到张掖的将士们训练好才行。” 刘继隆准备将这件事拖一拖,碍于他过往的功绩,以及这些日子在山丹积攒起来的威严,一时间五名校尉也没说什么。 只是刘继隆很清楚,这样一直压着他们脾气不是什么办法。 现在他只期望是自己记错了时间,尚婢婢和论恐热还没决出胜负。 不然,这刚刚走上正轨的山丹,恐怕很快就会被战火点燃。 这么想着,张淮溶也开口为刘继隆解围:“行了,都退下好好休息吧。” “我等告退……” 见张淮溶这么说,五名校尉只能压着脾气起身作揖,转身离去。 在他们走后,索勋也一言不发离开了厅堂,留下了略感头痛的张淮溶、刘继隆。 良久之后,张淮溶率先开口道:“这山丹的局势越来越复杂了,希望嗢末那边别闹出什么事情。” “应该不会。”刘继隆颔首认可,他记得嗢末和归义军一直要到归义军收复凉州才爆发了冲突。 在此之前,嗢末一直在凉州北部的休屠泽、白亭海放牧。 甘州回纥说到底还是欺软怕硬,若是张议潮率主力还在甘州,他们也不敢如此放肆。 昔日他们不敢招惹甘州吐蕃和休屠泽的嗢末部,而今倒是跑来欺辱他们甘州将士了。 “淮深那边三五日后就会来信,届时我会派人寻你前来,你也下去休息吧,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你了。” 张淮溶安抚着刘继隆,刘继隆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对于他来说,如今的生活比起一年前,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他还得为吐蕃贵族牧马来讨口吃的,而今不说每日烹羊宰牛,但肉食却是少不了的。 衙门每日会宰老羊十只,分给军中伙长以上的一百三十余名武官,以及懂文识字的二十余名直白。 如刘继隆他们这三人,每顿饭起码能有二斤羊肉,校尉能领一斤,而旅帅和直白各领半斤,队正们则是羊肉与羊杂掺杂合计半斤。 至于伙长,那基本就是肉汤和一些肉丝了。 这样的日子,刘继隆已经很满意了,至少他不会再为温饱问题而犯愁。 “既然如此,那末将便先告退了。” 刘继隆起身朝张淮溶作揖,随后退出了衙门,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在他返回院子后,便见十五岁的曹茂已经为他做好了一顿饭。 一碗炖羊肉,一碟炒野菜,还有一桶四五斤的粟米饭,这就是刘继隆一顿饭的标准。 他招呼曹茂坐下一起吃,曹茂也轻车熟路的坐下,同时对刘继隆说道: “将军,今日张司马差人给我们送来了五斤面粉和一匹绢。” “明日我找人来为您量一下身子,做两身衣服。” 曹茂乐呵呵笑着,显然是对当下的生活很满意。 放在两个月前,他还是张掖城内吃不饱的孤儿,每日要为贵族劈柴放马,只能吃些粗食。 自从跟了刘继隆在山丹安家后,每日粟米饭吃到饱,还有羊肉汤和几两羊肉吃。 这样的日子,是曾经做梦时才敢梦到的日子。 “那匹绢做成官服模样吧,平日里还是穿戎装。” 刘继隆可不舍得把绢布衣服当常服来穿,曹茂闻言也笑着点点头,低着头便对自己碗里的野菜和粟米饭发起攻势。 刘继隆为他夹了两块羊肉,自己也跟着低头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后,刘继隆便去书房处理今日送来的政务了。 山丹虽小,可事情却不少,每天还是需要花费半个时辰来处理的。 等他处理好,却已经是月上枝头,该脱衣服休息了。 一夜无梦,待第二日才睡醒,刘继隆让曹茂去请裁缝,为自己丈量尺寸后,特意让裁缝将尺码做大一些。 如今他不过十七,还有几年长大的空间,为了日后衣服不显小,只能现在往大了做。 一个时辰过去,随着丈量结束,换好衣服的刘继隆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听到了敲门声。 不用吩咐,曹茂便跑去开门迎客了。 待刘继隆走出书房,这才看到跟着曹茂走进来的酒居延。 “怎么了?” 见酒居延来找自己,刘继隆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酒居延闻言作揖:“那回纥人又越过龙首山来放牧,不过这次他们换了身皮甲,带着长刀短弓,看样子来者不善。” “末将不敢做主,特意来请示别将。” 闻言,刘继隆下意识反问:“告诉张司马和索果毅没有?” “索果毅出城了,张司马说请您去处置。” 酒居延老实回应,同时也不免为刘继隆打抱不平:“这些事情理应是张司马和索果毅处置,您大可……” 刘继隆抬手示意他别说了,侧头对曹茂开口:“为我着甲,我亲自去城外看看这群猪狗的回纥人想干嘛!” 第48章 两军对峙 “唏律律……” “哞……” 草原上,苍穹如盖,风卷大地,牧草抖动得仿若绿色大海。 在这人腰高的草原上,身穿皮袄的数千回纥牧民手持短弓箭矢,只等前方一声令下便要发作。 在他们前方,装备精良的数百回纥骑兵横刀立马,威慑四方。 灰棕色的甲胄在风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铁盔上的羽毛随着主人的行动而微微颤动。 他们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为首之人不过十五六岁,却高抬着下巴,目空一切。 在他们的对面,百余名沙州塘骑齐聚一处,如同原上猛虎般,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双方明亮的扎甲,映照着太阳的光芒,诉说着他们的精锐。 远处,回纥人驱赶而来牧群如同绿色草原上的朵朵白云,数万牛羊马匹正在悠闲地啃食着草根。 望着己方草场被回纥人的牧群肆意啃食,沙州将士们的怒火与敌意如同即将喷薄而出的熔浆,只待一丝冲动,便能引发毁灭性的后果。 在这紧张的对峙中,几个月前还性格跳脱的张昶,此刻却如同一座孤峰,稳稳地站在阵前。 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愤怒,可他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相反,正因为他矗立阵前,时刻保持冷静,所以沙州将士们才能忍住拔刀的冲动。 他们在等,在等待张昶的军令,而张昶也在等,他在等自己的主心骨,那个几次拯救他于水火的男人。 “簌簌……” 草原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混合着一丝即将爆发的火药味。 两军之间,随着对峙时间越来越久,此地的气氛已经凝重到可以让空气凝固。 正在此刻,南方尘土飞扬,数百名身穿明晃晃扎甲的甲士策马而来。 “驾!驾!” 风吹旌旗,铁骑狂奔。 伴随着数十面三辰旗与数百名甲士出现,原本态度还有些轻视的回纥一方,立马就骚乱了起来。 “张昶!” “将军!” 刘继隆身披扎甲,带领不少于二百甲士策马而来。 此时率领第三团的是张淮溶的族弟张淮涧,不过他领兵能力一般,大部分时候都是由酒居延、陈靖崇辅佐他。 至于张昶、马成、耿明、李骥等人则是被刘继隆整编到了第四、第五团内。 看着刘继隆率领二百甲兵出现,张昶连忙策马过来,用马鞭指着远处的回纥人。 “那是甘州回纥大汗的孙子药罗葛黠利,他们让我们退出草场!” “不仅是这样,他还让人去龙首山北边去叫来更多的回纥人!” “将军,您说我们动不动手!” 此刻的张昶仿佛是见到了家长的孩子,不停向刘继隆告状。 刘继隆闻言皱眉看向远处的回纥大纛,大纛之下,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走!” 刘继隆抖动马缰,汇合之后带着三百名甲士向着药罗葛黠利靠近。 尽管这其中只有一百五十名骑兵,剩余都是披甲步兵,而对面的回纥人最少有三四千人,但他丝毫不惧。 在河西生活十七年的他很清楚,不管是回纥人还是龙家人,亦或者他没有见过面的嗢末人。 这群人本质都是欺软怕硬之徒,自己一旦示弱,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都督,要不然我们先后撤吧。” 黠利身旁的一名将军向其提出建议,但十五六岁的黠利却抬手打断了他。 “一群汉人奴婢,不过侥幸击败了吐蕃人,真以为河西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可汗既然派我来,我就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给弄好。” “龙首山以南的草场,不止他们汉人有一份,我们回鹘人也有一份!” 黠利将自己称呼为回鹘,而非回纥。 在他与将军商量的同时,刘继隆已经率领三百甲兵靠近了他们,双方距离不过百余步。 这种时候,刘继隆缓缓抬起左臂,三百甲兵驻马不前。 在黠利惊诧的目光中,刘继隆率领张昶、马成、耿明、李骥四人策马上前,留张淮涧、酒居延、陈靖崇三人统兵。 “都督,要上前吗?” 回鹘将军看出了刘继隆的意思,看样子是双方主将会面。 他本想示意黠利上前,却不想黠利皱眉道:“我们人多,理应是他们来见我们。” “这……”将军错愕,主将会面可不是比哪边人多。 黠利如果不上去,那己方的将士们只会觉得是主将怯懦不敢上前,士气大跌。 “回纥的主将,难不成你还畏惧我们这四个人吗!” 在黠利不愿上前的同时,刘继隆已经率领张昶他们四人来到了距回鹘大军不足四十步的位置。 这个位置,如果黠利下令放箭,他们五人都会被射成刺猬。 哪怕有甲胄防护不会毙命,但紧接着的骑兵冲锋就能将他们践踏进泥土里。 “唐将,我们都督的军令不会传达第二遍!” 硬着头皮,回鹘将领策马上前三十步,与刘继隆隔着十步叫嚷。 “今天起,我们回鹘人的牧民,可以在龙首山以南随便放牧,甘州的草原,也有我们回鹘人的一部份!” “回鹘?”刘继隆皱眉,他自小只听说过回纥,从未听过什么回鹘。 面对他的质疑,黠利策马上前,趾高气扬道:“你们的大唐皇帝已经为我们改名为回鹘。”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大唐的子民!” “放你娘的屁!”张昶一点就炸。 他们收复了河西走廊,为的就是重回大唐。 现在有人说他们不是大唐子民,张昶气得拔出腰间长刀。 “你想干嘛!”回鹘将领拔刀与张昶对峙,黠利也是脸色一黑。 不止是他们,回鹘与山丹将士都拔出了兵器,双方剑拔弩张。 这种时候,刘继隆抬手将张昶的刀按下,同时催马上前。 “你要干什么!” 一开始回鹘将领不以为意,可随着刘继隆缓缓走近,他只觉得压力骤增。 刘继隆身材高大,所乘骑的马匹也是山丹城内最高大强健的马匹。 同在马背上,刘继隆整个人高出他们一尺还多,一个人的体型几乎能遮盖他们两个人。 “我孤身一人前来,需要那么畏惧吗?” 刘继隆笑声爽朗,提高了己方的士气,打压下了回鹘的士气。 不等将领开口,刘继隆又道:“不管是回纥还是回鹘,总之龙首山以南是我汉人的草场。” “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带着他们撤回龙首山以北,我们井水不碰河水……” 他话音未落,脸色阴沉的黠利便突然抬手。 呼吸间,三百多名身披扎甲的回鹘骑兵张弓搭箭,瞄准了刘继隆与张昶他们五人。 “我说了,龙首山以南……” “嘭!!” 不待黠利说什么,几乎在眨眼间,刘继隆拔出马鞍上钝器,一锤将黠利胯下马匹砸翻在地。 战马临死前的哀鸣听得人毛骨悚然,一旁的回鹘将领汗毛耸立,下意识看向黠利。 黠利只觉得天旋地转,等他下意识翻身蹲起来的时候,刘继隆手中的锤子已经指在了他的面前。 他与刘继隆目光相对,只觉得刘继隆眼神冷冽,似乎下一秒就要锤杀自己。 “我说了,退回龙首山以北!” 第49章 虽千万人 “一锤就将马砸死了?” “这汉子还是人吗……” 草原之上,目睹刘继隆在瞬息间将军马砸死的回鹘人议论纷纷,每个人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三百回鹘甲兵口干舌燥,握弓的手心汗水直冒。 阵前,回鹘将领将手搭在了刀柄上,可他却没有信心能救下黠利。 他与黠利的目光看向地上的那匹军马,只见它躺在地上,头部血肉模糊,时不时肢体抽搐,喘息粗重。 黠利收回目光,望着那沾满血肉的铁锤,这才发觉这铁锤竟有自己的拳头大小,要知道寻常钝兵锤子也不过孩童拳头大小罢了。 这锤子,恐怕有十几斤沉重…… “将军不是说好好谈吗,怎么动手了……” “一锤子将马砸死,这力气。” “不是说不能动手吗……” 不止是回鹘人口干舌燥,就连山丹的将士们也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知道昨日刘继隆才说了不能轻易动手,可现在他上前都没和对方说三句话就直接砸死了对方的马,这…… 一时间,便是张昶、酒居延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将手搭在刀柄上,随时准备出手。 “你这样的武艺,留在唐军中太可惜了,来我帐下,我举荐你做都督!” 尽管被刘继隆手中锤子指着,可黠利在慌乱后便冷静了下来。 他望向刘继隆的目光炙热,生怕刘继隆觉得价码不够: “如果你觉得都督的位置太小,那你大可放心,我日后可以帮你做上叶护的位置!” “我没有给人当狗的习惯。”刘继隆将其打断。 “我再说一次,带着你的人,退回龙首以北!” 他目光冷冽,好似下一秒就会对黠利动手。 “你们在甘州才多少人?” “我一旦死了,我阿巴(爷爷)一定会借着这个机会,率领十万骑兵南下甘州,到时候……” 黠利没敢继续说,因为刘继隆的锤子往前逼近了一寸。 “十万骑兵?你们还真敢说……” 刘继隆语气中的轻蔑让黠利失神,不待黠利反驳,刘继隆便开口道: “你们如果真的控弦十万,那早就带领族人杀回草原了。” “难不成你以为就这种连甲胄都穿不上的牧民,能对我们形成什么威胁吗?” 他的目光扫过那数千回鹘人,而黠利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确实,甘州回鹘并没有他说的那么强大。 倘若他们真的有十万男丁,哪怕大部分都没有甲胄,他们也早就南下击败甘州吐蕃了,哪里会让沙州军收复甘州。 他们这次南下,也不过是奉了自己阿巴的军令,来看看山丹的唐人是不是外强中干罢了。 倘若真的爆发冲突,自己阿巴也不会愿意看到。 况且,就眼前这个汉人的手段来看,山丹的唐军应该是有依仗…… 思绪间,黠利脸色不定,而刘继隆也在打量着他。 来到山丹的这些日子,他已经从山丹城内被解放的回鹘奴隶口中了解了甘州回鹘的制度。 回鹘人的官制沿袭了草原游牧汗国的传统,又深受大唐的影响。 可汗之下有两“杀”典兵,大臣自叶护以下共二十八等,这些与突厥相同。 可汗之下又置内、外宰相,各部设都督,下有将军、司马,这是模仿唐朝制度。 甘州回鹘有大小十余部,每部设一名都督,节制几百户到几千户不等。 自己面前的这少年郎,恐怕便是一部都督,而这数百甲兵和数千牧户便是他的部众。 虽说自己身后只有三百人,但刘继隆有自信击垮面前的三百回鹘甲兵。 没有这三百回鹘甲兵,剩下的数千牧户便是待宰的羔羊,任由自己拿捏。 这般想着,刘继隆余光瞥到了龙首山的方向,瞳孔不由紧缩。 在数里外,沙尘阵阵,显然是有大队人马在行动。 那个方向,刘继隆不用猜都知道来人是谁。 “张昶!” 刘继隆拔高声音:“派两个弟兄去请张司马前来,比比谁的人更多!” “是!”张昶没有任何迟疑,果断调转马头,将军令传给了酒居延他们。 酒居延派出一伙塘骑往山丹城的方向疾驰而去,而这一幕幕都被黠利看在眼里。 黠利还在想着要不要退走,却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骚乱声。 他用余光一瞥,却见后方沙尘滚滚,这让他喜上眉梢。 哪怕刘继隆的破甲锤就在他面前,可他却有了底气:“汉子,看样子你是等不到你的援军了。” “呵……”刘继隆脸上露出嘲弄:“我也可以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如何,要不要赌一赌?” 刘继隆说这话的同时,破甲锤往黠利的脸怼去,吓得黠利闭上了眼睛,心里痛骂自己嘴欠。 好在疼痛感没有传来,刘继隆的破甲锤停留在了他的鼻尖。 只是呼吸间,他整个人都湿透了,仿佛从水中刚刚捞起。 “唏律律——” 远处,一条黑色浪潮席卷而来,带着马匹的嘶鸣与践踏声,好似要用气势压垮沙州将士。 面对那无边无际的队伍,沙州阵中不免有些骚动。 可是这一切的骚动,在看到稳若泰山的刘继隆背影时戛然而止。 从肃州到甘州,刘继隆的事迹不断被传播,不同于张淮深、索勋、张淮溶等人,刘继隆具有极强的特殊性。 张淮深、索勋、张淮溶等人都是豪强子弟出身,他们得到拔擢并不奇怪。 哪怕在吐蕃治理河西的时期,地方豪强也是吐蕃需要拉拢的存在。 正因如此,在吐蕃统治河西的时期,豪强子弟只要谨言慎行,便不会遭到吐蕃人的针对,但平民不一样。 河西的平民,不论民族,都是吐蕃贵族的财产。 他们做过吐蕃人的牧奴、马奴,做着最累的事情,接受最差的待遇,动辄便要遭受吐蕃贵族的鞭打。 这些遭遇,豪强子弟体验不到,只有他们这群平民能体验到。 刘继隆,他和广大的沙州将士一样,他是平民出身,而且以平民身份参军,不到一年就连升十级,从流外的兵卒,成为从七品上的折冲中府别将。 对于沙州将士而言,尤其是与刘继隆共事的山丹将士来说,他就是一个平民子弟的标杆。 张议潮有意拔擢他,也不仅仅是因为刘继隆的才干,还有他的背景和出身。 沙州需要刘继隆这样的人,他的存在,代表着平民子弟也能挤进沙州权力的中心。 在山丹的这些日子,刘继隆自己想清楚了自己的作用。 因此在面对外来强敌的时候,他没有退缩的可能。 他如果退后,那沙州平民子弟的这杆标杆就倒下了。 哪怕他心里同样怕死,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 一旦他表现出些许怯懦,豪强子弟们虽然不会嘲笑刘继隆,但他们会觉得“平民就是平民”。 这种想法不能出现,所以刘继隆也不可能后退。 他的目光比任何人都要坚定、锐利,仿佛能洞穿面前的黠利,穿越那数千名回鹘人,将那黑色浪潮中的回鹘人尽收眼底…… 第50章 偃兵息鼓 “唏律律——” “呜呜呜……” 山丹草原上,当吆喝着怪声的近万回鹘援军加入对峙,挡在他们面前的三百山丹将士仿佛汪洋大海上的一片扁舟,随时都有可能沉没。 回鹘人仿佛占据了整个山丹草原,四面八方都是他们的人。 唯一让刘继隆庆幸的,便是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只是身穿皮袄的牧户,而且其中还有老人和女人的面孔,根本无法形成战力,只是看着人多罢了。 他的目光扫视这一眼看不到边的回鹘队伍,手中的破甲锤未曾放下。 那锤子十几斤沉重,可他单臂平举最少一盏茶的时间,这份力气让回鹘将领不敢松懈。 黠利也丝毫不怀疑刘继隆能在自己做出多余动作前,一锤子结束自己的性命。 忽的,回鹘队伍中传来了嘈杂声。 刘继隆余光看去,只见一批身穿棕色扎甲的甲兵骑马缓缓走出,加入到了前排的三百回鹘甲兵中。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回鹘一方的甲兵达到了六七百人的规模,而队伍中也走出了一名身穿更高级甲胄的将领。 他看模样二十出头,身旁跟着十余名甲骑,其中一人举着大纛。 刘继隆打量了一下,发现他与黠利的大纛不一样后,他便知道这是甘州回鹘中的两个部落。 “黠利,这个汉奴就这样把你吓唬住了?!” 那二十出头的回鹘人缓慢催马上前,可随着他靠近刘继隆,他脸上的轻佻也渐渐转变为凝重。 体型可以说谎,但兵器却说不了谎。 十几斤的锤子可不是正常人能用的,况且像刘继隆那样平举半天纹丝不动。 这青年凝重着抬手,示意身后甲骑驻足的同时,自己也没敢上前靠近刘继隆。 “呵呵……庞特勒,怎么不继续上前了?” 尽管被刘继隆的锤子指着,可黠利还是冒着冷汗嘲讽起了那青年。 面对嘲讽,庞特勒并不上当,而是目光扫过刘继隆及其身后。 只是一扫,庞特勒心里就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三百甲兵并不足以威慑他,可架不住这三百甲兵面对近两万人包围还纹丝不动,哪怕这两万人有大半都是女眷和老人。 尽管同样是甲兵,可经历生死的甲兵和训练出来的甲兵却是两种生物。 况且,虽然同样是甲兵,但刘继隆那方的甲兵甲胄明显要比己方甲胄厚实。 倘若这只是甘州唐军的冰山一角,那与甘州唐军为敌,绝不是一件好事。 庞特勒脸色阴晴不定,刘继隆也将目光投向他,用吐蕃话冷冷开口: “龙首山以南是我们的土地,你们现在立马撤回龙首山以北,我还可以既往不咎。” “不然,我会上奏张甘州,让张甘州提兵去与你们可汗好好聊聊!” 吐蕃话是过去近百年的河西通用语言,即便回鹘人南迁甘州不过十年,但许多人都能听懂吐蕃话。 正因如此,面对刘继隆的警告,回鹘甲兵们都露出了愤怒的目光。 可惜他们的愤怒无济于事,更重要的是黠利和庞特勒的想法。 黠利现在一动不敢动,但他依旧没有松口。 庞特勒在衡量,他在衡量与刘继隆爆发冲突值不值当。 他与黠利不同,黠利是带着任务来的,而他只是为了草场而来。 如果他与唐军爆发冲突并死伤惨重,那即便抢占了甘州的草场,也有可能被可汗分给别的部落。 因此他想知道,他能以什么样的代价拿下甘州草原,或者是山丹草原。 刘继隆派出塘骑的举动,刚刚来时他便已经看见。 现在他要等等看,看看山丹能拉出多少兵马。 若是山丹的兵马不足,那他不介意吃下山丹…… 这般想着,庞特勒也不着急,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刘继隆,目光更是在他手上多次停留。 他想看看,这汉人能举着十几斤的锤子多久。 一盏茶、一刻钟、两刻钟…… 随着时间推移,庞特勒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这汉人的臂力超过了他的想象,他不敢想在战场上遇到这厮,自己要损失多少兵卒才能将他拿下。 同时,他也不免庆幸自己刚才没贸然靠近刘继隆。 “汉人的底蕴果然深厚,总是能冒出这样的勇士……” 庞特勒年纪比黠利大了七岁,因此他年幼时也曾接受过汉学。 那是他阿巴从河套掳掠来的一个汉人直白,教导了他七年的时间。 可惜那老直白死在了路途中,不然自己还能掌握更多的汉学。 “嗡隆隆……” 忽的,远处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庞特勒也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目光紧盯着山丹城的方向。 在他的注视下,一面面三辰旗从南方地面升起,明晃晃的扎甲在阳光照射下,几乎要闪瞎他的眼睛。 二百多马军率先抵达战场,而他们似乎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竟然停留在二里外久久不曾前进。 不过庞特勒并未放松,因为他知道汉人阴谋诡计很多。 果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又有数百甲兵从山丹城的方向步行而来。 一时间,回鹘甲兵的数量竟然落了下风,这让庞特勒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张议潮留在山丹的甲兵数量,远超出了部落中人估计的数量。 光是这规模近千的甲兵,别说他要忌惮三分,就连可汗率十三部前来,也需要掂量掂量才能决定是否开战。 “今中国强,戎狄弱,以我徒兵一千,可击胡骑数万。” 这句话是昔年天可汗所言,虽不能当成惯例,却也足以说明那位的自信。 张议潮率两千瓜沙将士东征,不到三个月就拿下了甘、肃二州近七千番兵。 这样的战果,也足够说明这支河西唐军的强悍。 庞特勒虽然有自信在与黠利联手的情况下,击退这支山丹唐军,但距离此处百余里外的张掖还有足够多的唐军。 倘若他们交战不利,被张掖唐军追击,那结果可想而知。 开战,得不偿失…… “我愿意撤回龙首山以北!” 不等庞特勒开口,被刘继隆指着近半个时辰的黠利率先坚持不住开了口。 他本就是来试探甘州唐军虚实的,如今仅山丹就拉出了一千甲兵,甘州显然没有部落中想的那么空虚。 想要的情报已经到手,继续僵持下去也不会讨到什么便宜,既然如此,倒不如果断撤退。 “滚吧!” 刘继隆收起了破甲锤,这让黠利终于敢大口呼吸。 他警惕看着刘继隆,后退几步后才眼神示意一名甲骑让马。 翻身上马后,他总算有了安全感,目光看向庞特勒,似乎想看看庞特勒的态度。 却不想庞特勒脸上凝重化作笑容:“呵呵,你这汉子姓甚名谁,可愿意来我帐下,我愿意授你都督之位。” 他用唐音说出了这句话,尽管说出的唐音有股怪味,可刘继隆还是听懂了。 “大唐别将刘继隆。” 刘继隆将锤插回原位,调转马头侧身面对庞特勒与黠利:“如果你们愿意让出可汗之位,那我可以考虑当你们的大汗!” 话音落下,他抖动马缰离去,庞特勒与黠利的脸色却瞬间黑了下来。 望着刘继隆的背影,以及远处那数百名朝此处行军的唐军,黠利不甘心的抖动缰绳离去。 庞特勒则是死死盯着刘继隆的背影,目光阴冷。 “狗汉奴,让你再猖狂几年,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第51章 厅堂之争 “驾!” “咩……” 山丹草原上,当万余回鹘人驱赶牧群撤退,刘继隆也回到了本阵中,调转马头,眺望这群回鹘人的撤离。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哪怕庞特勒和黠利带来的人中有绝大部分是老人和女眷,但队伍中的男人也有近万人。 若非己方的甲兵数量远超他们,这场对峙恐怕会在自己露怯后演变为战争。 己方在河西的局势,确实很危险…… 与此同时,正在朝此处行军的队伍中,索勋脸色依旧凝重。 “果毅,这刘继隆倒还真是有胆量。” 索勋身旁的一团校尉忍不住表示惊叹,索勋瞥了他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不舒服。 校尉也察觉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连忙找补:“只可惜他不过是百人之才,不如果毅您这千人之才。” “嗯……”索勋应了下来,而他们也距离刘继隆他们越来越近。 随着两方汇合,队伍前方的张淮溶策马来到刘继隆面前,目光往回鹘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回鹘人真的撤退后,他这才埋怨道: “你此番太冲动了!” “胡虏畏威而不服德,倘若不表现强硬些,他们必然对我甘州生出轻视!” 马背上,刘继隆执拗回应。 张淮溶见他这模样,心里也不由泄了一口气,调转马头看向回鹘撤退的方向。 他是做不到刘继隆那种视万人如无睹的自若,哪怕他手中有甲兵千人,但面对那乌泱泱的回鹘大军,他还是十分紧张。 索勋策马而来,目光在刘继隆身上停留片刻,随后看向回鹘人。 “这回鹘将领不是来打仗的,没人打仗会带着一群老弱妇孺。” “倘若他们刚才做出不智之举,我率甲兵连冲三阵,就能把他们击退!” 他大声说着,生怕众人听不清楚,而队伍中的李骥忍不住低声:“真会说,刚才不见他策马来援。” “别说了。”马成瞪了他一眼,李骥这才闭上了嘴。 好在二人距离索勋足够远,不然这话被索勋听到,他们恐怕会被针对。 不过索勋听不到,但酒居延、陈靖崇和张昶等人却听到了。 他们与李骥的想法一样,都觉得索勋在说大话。 相比较他们,刘继隆倒不觉得索勋在说大话,毕竟索勋在历史上也是展现了相应的勇武和智谋,尽管结局不好,但能在史书上留名的人,又有几个人是碌碌无能之辈。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张淮溶作揖: “这回鹘人应该是来打探甘州和山丹虚实的,如今他们被我们逼退,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进犯草场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请张司马派人在龙首山筑烽火台,以便山丹随时能观察龙首山情况。” “好!”张淮溶应下,目光不曾从回鹘人身上挪开。 直到回鹘人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上,他才举起马鞭:“大军回城!” 在他的军令下,八百多名甲兵开始有序撤退。 张淮溶并未带所有人出城,刚才也就是离得远,所以被庞特勒误判了人数。 不过即便如此,八百多名甲兵却也不是好惹的。 返程路上,张淮溶便与刘继隆在讨论着回鹘的事情。 刘继隆先是将回纥被大唐皇帝改名回鹘的事情说出来,然后接着说道: “回鹘被黠戛斯击败,丢失了许多工匠,因此不管是铁料还是甲胄,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得的贸易商品。” “这次过后,我猜回鹘大汗应该会重新审视我甘州的实力,极有可能会向张掖派人,谋求贸易互市。” 刘继隆说罢,张淮溶频频点头表示认可:“你说的很对,等会回去我就手书一封送往张掖,提醒刺史好好对待。” 话音落下,张淮溶又沉吟道:“只是你以为,我军是否要与他们贸易互市?” 面对问题,刘继隆下意识想说拒绝,毕竟历史上甘州回鹘可是活脱脱上演了一场“鸠占鹊巢”的戏码。 只是刘继隆又反应过来,他并不认为张议潮和张淮深会让甘州回鹘恢复实力。 加上唐廷在后期扶持嗢末、龙家、回鹘来制衡归义军的做法,他更觉得甘州回鹘的崛起,更有可能是唐廷帮衬的结果。 毕竟安史之乱后的大唐并不畏惧外族,他们更多畏惧地方坐大的节度使,尤其是张议潮这种白手起家的节度使。 张氏能几次复位,也是因为张议潮在河西汉人心底留下了足够的威名。 如果张议潮不去长安,张氏很有可能会成为前凉一样的存在。 只可惜,张议潮心里想的,始终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大唐,那个存在于书本上的大唐。 “可以互市,我相信刺史他们会做出合理的限制,既能安抚甘州回鹘,又能结好一个盟友。” 刘继隆回答了张淮溶的问题,张淮溶闻言颔首,也不再继续说话,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中。 不到两刻钟,他们三人带军返回了山丹,而此刻的山丹城头也爆发了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好!” “张司马威武!!” “唐军威武!!” 城头被发动起来守城的近千男子高声欢呼,那欢呼声让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哪怕是徒步往回赶的普通兵卒,此刻也忍不住挺起了胸膛。 收复山丹后,这是他们第一次保卫了他们的家园,并且成功。 刘继隆在马背上,看着城头高兴欢呼的百姓,心里也跟着升起了自豪。 直到城门打开,他们骑马返回了衙门,才刚刚坐下便见索勋作揖道: “张司马,甘州回鹘此次主要是来打探虚势,不过即便他们大军席卷而来,我甘州也有把握将其击退,只因他们甲胄不全,粮草不足。” “可是相比较他们,对我们威胁更大的敌人依旧是吐蕃。” “不管是凉州吐蕃还是河陇吐蕃,都有威胁山丹的可能。” “祁连城必须修建好,此外焉支山方向的必经道路也要修建烽火台。” 他站在厅堂内,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厅堂内的两名校尉也先后点头附和。 只是他不曾考虑,他所说的一切,以山丹的力量很难同时兼顾。 第52章 分地事宜 “我们收复甘州连一个月都不到,凉州和河湟的番贼连我们的虚实都未探查清楚,索果毅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 “依我之见,祁连城需要修,但焉支山的烽火台还是暂时搁置,等待来年开春再修建吧。” 厅堂内,高坐主位的张淮溶皱眉回应,而他一开口,刘继隆就知道自己需要帮腔了。 当着众人的面,刘继隆缓缓站了起来,语气平和的对索勋作揖。 “索果毅,如今山丹初定,理应按照原本的计划恢复屯垦。” “祁连山城必然要修建,但焉支山的烽火台可以稍后再修建。” “眼下秋收在即,腾出人手修建祁连城已经尽了最大的力。” “倘若再分心修烽火台,那以山丹之力,难以兼顾,请索果毅体谅。” 刘继隆说罢,张淮涧与另外两名张氏校尉便先后开口。 “对!粮食烂在地里,来年我们吃什么?” “祁连城是刺史交代的,但焉支山的烽火台可不是。” “焉支山的烽火台还是稍后吧……” 索勋闻言皱眉,最后冷哼道:“若是如此,那焉支山有敌来犯时,希望刘别将能率兵抵御。” “至于我……无张司马调令,我不会对任何人援助一兵一卒!” 他话音落下,直接对张淮溶作揖:“张司马,末将后日便要率军民前往祁连城,请您明夜前准备好粮草辎重和民夫,末将告退了!” 不待张淮溶回应,索勋拂袖而去,而索氏的两名校尉见状也朝张淮溶作揖。 “张司马,我等告退……” 呼吸间,厅堂内便离去三人,只剩下张淮溶及隶属张氏一脉的武官。 “这索勋!” 张淮溶牙关紧咬,张淮涧也作揖道:“他太桀骜了,根本不把司马您放在眼里。” “对啊司马……” “找个机会该收拾收拾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甘州司马,山丹之主!” 两名校尉帮腔,刘继隆却沉默不语。 张淮溶将目光投向刘继隆,刘继隆眼见不能沉默,便只能无奈作揖道: “索果毅只管打仗,他所提的,也是末将提出要进行的事务,不过山丹力量不足,无法同时兼顾。” “凉州吐蕃无法形成一股力,因此暂时不用担心。” “但龙首山的烽火台,还有祁连城的修葺,这两件事却不能放松,都得抓紧。” “城外的粟米会在九月中旬成熟,龙首山的烽火台必须在九月初十前修筑好。” “这件事情,可以交给府内第四团的郑处、张昶二人去做,由他们二人率领本旅兵卒,再带二百男丁前去。” 刘继隆倒是不避嫌,直接推荐了郑处和张昶。 郑处是当初张掖之战中,十二团那先登数人中唯一活下来的一人。 他先登前便是伙长,后来拔擢三级,本该与刘继隆一样成为校尉,但他自认能力不足,最后被安排到了山丹第四团第一旅担任旅帅。 至于张昶四人则是还领着虚职,跟酒居延、陈靖崇、郑处他们三人学习如何领兵。 “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张淮溶见刘继隆支持自己,于是起身向内堂走去。 刘继隆与三名校尉朝他作揖送礼,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了一名身材矮壮的校尉身上。 “张校尉,民夫我会让人招募好,第一旅的事情则是由你通报,三日后开拔龙首山。” “末将领命!”张校尉作揖应下,刘继隆见状便对众人作揖,随后离开了厅堂。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第五团的张校尉也不免啧啧道:“这刘别将卡在我们张氏与索氏之间,事情还真是难做。” “哼!要是没有索氏掣肘,许多事情早就做完了!”刚才被吩咐的第四团张校尉冷哼一声。 对此,张淮涧则是看向二人:“行了,都办事去吧。” “是,我等告退……”两名张氏校尉作揖离去,张淮涧则是摇头往军营走去。 在山丹将士返回城内不到一个时辰,城内各户人家就知晓了招募民夫七百的消息。 只是对此,他们虽然担心自家男人,却也松了一口气。 招募是需要给钱粮的,而发徭役则是不用。 这样的举措,也让城中百姓对衙门赞誉连连,同时对张淮溶、刘继隆也尊敬了几分。 这样的尊敬,不仅是百姓,就连城中办事的许多直白都对刘继隆赞誉匪浅。 他才返回院子,便有几名直白前来寻他,同时带着几本文册。 刘继隆在曹茂的侍奉下脱甲,几名直白则是作揖行礼后,站在正堂内对刘继隆作揖。 “别将,城外耕地已经丈量清楚,一共是二万五千四百三十四亩三分。” “其中七成种粟米,余下二成种麻,一成种豆……请您查阅。” 为首的直白名为崔恕,是张掖派来的直白之一。 他与他身后的直白,多是张掖城的豪强子弟,不过并不受重视,不然也不会外放到山丹任直白。 对于刘继隆来说,他倒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尽管他一直想要培养自己的读书人,可如今山丹四面漏风,他根本没有钱粮和人力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况且他即便自己著书传教,现在也不过是为旁人培养人才。 他必须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哪怕这城比山丹还要小…… 在曹茂的帮助下,他将甲胄都脱了下来。 没有喝口水的时间,他便接过文册坐在主位,默不作声的开始翻阅。 “九月中旬能否收割?” 刘继隆一边翻阅文册,一边提出问题。 “回别将,只要九月不遇雨水,应该能在九月中旬开始收割。” 崔恕对问题作出回答,刘继隆闻言颔首,随后合上文册: “按照衙门之前制定的分地之策,百姓能分到多少土地?” 闻言,崔恕拱手作揖: “回别将,按照军中的规矩,得先问问诸军将士是否愿意举家迁徙至山丹,若是愿意,便按照规矩分田,每人分府田五十亩。” “待将士们选完,衙门才能知道有多少田亩可以分。” 听后,刘继隆看向曹茂,开口吩咐道: “你去拿我案上那文册过来。” “是”曹茂作揖应下,转身便走入书房,将一本文册拿了出来。 在刘继隆的眼神示意下,曹茂将文册递给了崔恕,刘继隆也开口道: “山丹折冲府有六成弟兄都是瓜、沙出身,并不愿举家迁徙至山丹。” “还有四成弟兄,多是在甘、肃二州参军,并且已经分过了府田。” “除了少量擢升之人需要提高府田数量,余者愿意迁徙而来的仅有八十六人,也就是八十六户。” “他们的官职和所需府田数量,我皆已经记下,你先算算吧。” 他话音落下时,崔恕也草草看完了文册内容,同时将随身携带的算盘取了出来。 刘继隆示意他们坐下,而他们几人也纷纷在坐下后开始敲打算盘,同时报数并记录。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崔恕他们完成了登记,将文册双手呈回给曹茂的同时,也顺带作揖道: “回别将,府田需八千四百亩,余下一万七千余三十四亩三分地。” “按照山丹户数,每户约分四十六亩六分六……” 崔恕报出数据,刘继隆想也不想就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等男丁、中男随军出城修葺祁连城、烽火台后开始分田。” “把这事情告诉城中百姓,为这民夫的招募添把火……” 第53章 各抒己见 “铛…铛…铛……” 七月中旬,随着晨钟作响,山丹城内的百姓队伍,浩浩荡荡的涌出了山丹四门,扛着那崭新的农具冲向田间。 他们激动地站在田边,对缓缓走来的直白队伍翘首以盼。 今日是山丹分田的日子,也是索勋、郑处等两部人马率男丁及兵卒前往祁连山、龙首山的日子。 “分地了,分了地我们也安心了……” “我们只是去修烽火台,应该没事吧?” “菩萨保佑,没事的没事的……” 山丹北门,此刻门外聚集着百余名披着胸甲兵卒,以及二百十五岁到五十岁不等的民夫。 民夫们瞧见分地的场景,原本紧张的心理得到了缓解,而兵卒们则是在相互检查各自的胸甲。 “郑处,我这弟兄全靠你带着了,回来请你吃酒!” “别将哪里的话,若没有别将带我先登,我现在还只是一个伙长呢。” 城门口,刘继隆与郑处相互交谈着。 郑处这人不算年轻,但二十七八岁就能担任旅帅,这在军中也不算特别晚了。 他为人机敏,所以才能在张掖之战中活下来。 同为平民出身,郑处没有刘继隆这样魁梧高大的身材,也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技能。 大字不识的他很清楚,那些豪强子弟出身的人看不上自己,即便依附他们,也不一定有好的未来,所以自己只有依附刘继隆这一条路。 因此面对刘继隆的吩咐,他也毫不犹豫的表示了立场。 他的话让刘继隆对他不由高看几分,故而伸出手扶起作揖的他: “都是张掖之战活下来的弟兄,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别将抬举!”郑处脸上露出喜色,刘继隆微笑颔首,紧接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军民队伍。 在他的目光中,张昶正在对民夫们训话,同时令民夫们搬运一些物资上车。 前后三个多月的历练,张昶也从曾经那个被吓得尿裤子的少年人,成长为了一部兵马的副将。 对此,刘继隆心里十分高兴,因为他很清楚,张昶这群平民出身的弟兄,将会是自己日后起家的重要支柱。 眼下看来,酒居延和陈靖崇都表现出了符合旅帅之位的能力,其它四人略微差些。 每个人的学习能力不同,适应能力不同,所以表现的结果也有所不同。 好在自己还有时间看他们成长,希望几年后他们都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 这般想着,刘继隆没有和即将开拔的张昶说什么,只是继续交代郑处好好教导张昶,随后便让兵马开拔向北而去。 北上的兵卒与民夫,与道路两旁担忧家中男子远行的百姓。 他们在初升的太阳下相互对视,各自情绪复杂。 望着这一幕,刘继隆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向城门走去。 站在他身后的崔恕连忙跟上并作揖:“别将,索果毅在南门出发,是否去送送?” “嗯,去吧。”刘继隆无奈应下。 紧接着和崔恕上了城门口的驽马,向南门赶去。 一盏茶后,他们来到了南门,而南门的队伍比北门的队伍多了不止一倍。 折冲府的前三个团与五百民夫所组成的队伍十分壮观,至少在山丹来说,这队伍代表了城内三分之一的人口。 刘继隆他们到时,第一团已经作为先锋开拔,后面跟着的是壮丁为首的三百男丁,再往后是二百名未成丁的中男,然后才是第二团和第三团。 他原本想着去第三团叮嘱一下酒居延他们,却不想他来的晚了些,或者说索勋太赶了。 待他来到,大军却已经开拔,而索勋还在护城河对岸与张淮溶交谈。 不知二人谈了什么,总之张淮溶的脸色并不好看,索勋的脸色更是黑的能滴水。 瞧见二人那模样,刘继隆立马放慢了马速。 虽说他被派来山丹是为了帮张淮溶,可这也不代表他什么浑水都得蹚。 似乎是瞧见了刘继隆到来,二人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待刘继隆慢悠悠来到护城河对岸的时候,索勋直接调转马头,跟随军队往南部的祁连山离去。 速度之快,刘继隆甚至没来得及对他作揖。 好在索勋也不太可能帮到他什么,对于他来说,与索勋的关系只要不结成仇敌就行。 “司马,北边的弟兄已经出发了,九月初十以前便能返回。” 刘继隆对张淮溶作揖,张淮溶闻言颔首,脸色稍缓。 “现在城中百姓,都在夸衙门办事妥当,行善政!” “这次分田之事,你办事有功,我会向刺史禀告的。” “明日我需要前往一趟张掖,届时会带五十名马军离去,你暂代我治理山丹。” 张淮溶这般说着,刘继隆却十分汗颜。 山丹只有五个团,一千兵马,现在南北队伍调走七百人,而张淮溶还要带走五十名马军前往张掖,也就是说留给自己的人手仅二百五十人。 且不说念着不好听,单说就这点人来维护山丹秩序,只能说张淮溶还真是信任自己的能力。 “末将领命。”刘继隆唯有应下这一条路,同时也不免询问道: “敢问司马,此次张掖之行耗费几日?” “此次是淮深召我前去,起码十日吧。” 张淮溶回应过后,便将目光放到了城南的百姓身上。 尽管分田之事让百姓们洋溢笑容,可面对城中五百男子的离去,还是有不少人偷偷地抹着眼泪。 “好了,分田事宜就交给你了,我需要返回衙门收拾文册。” 简单交代一句,张淮溶便带人策马离去,只留下了匆匆赶来的刘继隆。 不过刘继隆也没有什么怨言,毕竟张淮溶越舍得放权,他的机会就越多。 山丹这块地方的复杂,在过去半个月体现的淋漓尽致。 刘继隆也总算明白,为什么李氏、曹氏那群人没有争夺山丹的官职了。 这地方干好了功劳不大,没干好就要一撸到底。 这么一想,刘继隆倒也有些佩服索勋了,起码索勋作为索氏未来的家主,他并没有推脱这个烫手山芋。 至于和张淮溶的争吵,也不过是二人角度不同罢了,本质上都是为了守好山丹。 念及此处,刘继隆将目光投向了天边,在心底默默祷告起来。 “希望一切平安无事吧……” 第54章 唯汉可强 “哈哈,这地分了好啊,过几日便让人把家里人接过来!” “对对对!我们和别将一样,都落户这山丹!” “要我说啊,这分地之所以能这么快,还得是别将安排的好!” “对,要是没有别将,山丹的分地事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山丹城、小院内,望着马成、陈靖崇、耿明三人胡言乱语,刘继隆不免笑骂起来。 “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多大的事情!” “嘿嘿……”三人闻言一笑,还想说什么,却见刘继隆抬手制止。 “迁户的事情你们暂时先等等,起码今年要等等,等到明年开春再说。” “另外……”刘继隆看向马成,严肃着交代道: “赵家婶子那边都拿了赵迁他们参军的府田,入冬前你派人去酒泉问问,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在春耕后来山丹。” “若是愿意来,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吃食问题,第一年的吃食我会负责。” “此外,我会找一个直白教赵迁他们的兄弟、子嗣读书写字,你们的子嗣和兄弟也是一样。” 赵迁他们虽然与刘继隆不过相识一个月,可毕竟是刘继隆带的第一批兵。 此前虽然拿了五百贯给他们的家人,可其中有三百多贯本就是赵迁他们的先登赏钱。 况且,五百贯放在河西这种地方,想要养活六户三十几口人一辈子,却也不太现实。 自己需要养一批忠心自己,还能写文断字的人。 反正都是养,倒不如把赵迁他们的兄弟和子嗣找来抚养。 “别将,您这……” 马成和耿明明显没想到刘继隆还想着昔日的老兄弟。 在他们二人看来,第三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虽然他们也惋惜赵迁等人的离去,可大家相识的情分,也已经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慢慢变淡了。 刘继隆突然旧事重提,这让他们二人不免生出些感动。 莫说他们,就连不认识赵迁的陈靖崇都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 有刘继隆这样的头,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别将,这事我办好了禀告您!” 马成严肃着抬手作揖,刘继隆也摆手道:“我等都是兄弟,当初是赵迁他们运气不好阵没,可没准哪天就是你我阵没了。” “尽管这话有些不吉利,可我时常也会想,我既然有能力照拂,那又有何吝啬的呢?” 他这番话让三人为之感动,马成直接端起碗:“别将,以水代酒了!” 话音落下,他将碗内井水一饮而尽,陈靖崇和耿明见状,也跟着对刘继隆敬“酒”。 一碗水下肚,刘继隆也对不远处的曹茂吩咐道: “曹茂,我的永业田和职田,秋收过后你便去城里找些家境贫苦的帮忙耕种吧,收成对半分就行。” “是!”曹茂应下,并没说什么,因为城内的租子都是五成。 宁愿落户山丹的人并不多,刘继隆的永业田和职田加起来有六百亩。 不过今年的粮食,有五成都要交给衙门,从明年开始,才按照张议潮定下的十税一进行缴纳。 大唐的税制情况是什么样的,河西这边的汉人并不清楚。 为了方便收税,张议潮定下了十税一的制度,并没有什么杂税。 这也就是白手起家还没人掣肘的好处,若是等打通河西走廊与陇右,情况便不是这样了。 “对了别将,这张司马今早去了张掖,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陈靖崇询问着刘继隆,刘继隆闻言摇头:“此次是奉小张刺史之令前去,光是来回路程就需要五六日,估计要到八月初才会返回。”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杯子饮了一口。 “酒居延和李骥他们跟着索勋前往祁连城,算算时间,应该今夜或者明日正午就能抵达。” “以我对索勋的了解,估计大军会在明夜抵达。” 听着刘继隆谈起索勋,耿明便不忿道: “那索果毅脾气不小,酒居延和李骥倒是要受苦了。” “倒也不会。”刘继隆摇了摇头: “他也只是为了山丹罢了,只是他考虑的太少,只考虑了军事,未曾考虑山丹百姓的民生。” “以他的性格,就算要对付也是对付张司马和我,不至于对两个旅帅撒气。” “他要是那样的小人,也不会选择留在山丹了,你看这城内除了他和索氏的两名校尉,哪里还有什么得宠的沙州豪强子弟?” “这倒是……”耿明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陈靖崇也适时叹气道: “这地方干好了功劳不大,干不好却罪过不小,城内五个校尉十个旅帅,有近半数都是普通出身。” “倒是那些豪强子弟,但凡得了势的,不是在州治当差,便是在沙州任职。” “好了!”眼见气氛有些丧气,刘继隆轻笑道: “地方差是事实,可我们人却不比他们差,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物,日后说不定谁比谁高贵呢。” 刘继隆心里没有那种对豪强子弟仰慕的心态,在他看来,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的人物,凭什么有人天生比他高贵? 即便驻守山丹不是什么好差事,他也要将这差事办得漂漂亮亮。 “这次秋收后,府库中的粮食,足够我们和百姓吃三年了。” “山丹不比别的地方,五日一练根本练不出强军,必须缩短到两日一练,五日一操。” 刘继隆与三人交代着,同时也叹了一口气: “我们虽然坐拥四州之地,可四州之地的汉人数量不足四万,男丁更是不过一万余口。” “我宁愿耗费两倍的粮食训练好,也不愿意马马虎虎的训练一年,上阵便阵没大半!” 了解了归义军将领的作战方式后,刘继隆算是明白为什么归义军到后面都拉不出什么汉人势力来帮忙了。 地方上的汉人,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作战中消磨殆尽了,尤其是历史上归义军收复凉州,刘继隆记得战事十分艰难,不知道牺牲了多少汉家子弟。 实际上他对河西各民族的普通百姓没有什么意见,可刘继隆很清楚,河西想要稳定,汉人就必须是主体民族。 以现在河西的人口情况,没有十万汉人根本镇不住场子。 历史上凉州丢失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凉州城内汉人不足,让嗢末人捡了个漏。 河西需要足够多的汉人,而愿意迁徙汉人的皇帝,唯有现在那高位上的唐宣宗。 若是等到他儿子、孙子那两个拟人生物即位,别说迁徙汉人了,不给归义军搞得四分五裂都算他们像个人。 因此,归义军不能老老实实的按照历史进程,一直等到唐宣宗快驾崩了才收复凉州,而是应该越快越好。 哪怕唐宣宗会在迁徙汉人的过程中塞进来许多人,这也比最后汉人全面丢失河西要强得多。 想到这里,刘继隆转头看向曹茂: “曹茂,去城里找找,看看有没有人养家禽,买两只家禽来做饭吃!” “是!”曹茂笑呵呵往外走,马成等人一听说有家禽吃,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刘继隆将这一幕看在眼底,举起水碗笑道: “明日起,兵卒每日口粮增加至三斤,五日杀羊一批犒军,两日一练,五日一操!” “今日大伙吃好些,山丹要想强盛起来,还得靠我们!” 第55章 与虎谋皮 “杀!杀!杀!” 日上三竿,当喊杀声在山丹城内军营作响,二百余人的队伍正在校场上进行军阵演练。 所有的兵卒身披甲胄,手执长枪,腰系短兵与长弓。 拿下山丹后,山丹折冲府便有了充足的军械,因此总算达到了唐军巅峰时人手一弓的标准。 此时的山丹军没有了什么专职弓弩手,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张淮溶留给刘继隆的那本《兵志》进行训练。 同时,刘继隆还掺入了自己的一些训练方法,尤其是纪律这块。 距离张淮溶前往张掖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期间刘继隆已经带着山丹的二百多兵卒分别操、练多次。 “五日一操,两日一练”成为了山丹城将士的常态。 对此,刘继隆也十分舍得,平日里兵卒每天发米三斤,操、练日宰羊数十只,尽数烹饪,供城内将士吃个饱。 正如当下,二百余人正在操演,而军营角落却升起了炊烟。 十口土灶,十口大铁锅成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十余名五旬以上的老者正以火头兵的身份,将野菜、羊肉处理。 刘继隆的身影也在其中,但并不是偷吃,而是指挥。 “铁锅不比其它锅,铁锅的菜容易热,所以爆炒的时候需要注意火候。” 他站在其中教导,而土灶上摆着的大铁锅,正是他让人打造的铁锅。 除了这十口大铁锅,他还让人打造了一批中等型号的铁锅,分别给自己家、张淮溶及索勋还有城内校尉家送了去。 唐代的铁锅相比较后世的铁锅,不管是造型还是技艺都略有不足。 经过刘继隆改良后,虽然技艺不足以量产到民间,可造型却向后世靠拢了。 这种一口大铁锅,能炒制几十个人的饭菜。 如今城内只有二百余兵马,所以只砌了十个灶台。 等到龙首山和祁连城的兵马返回,届时还需要扩大几倍,方能满足弟兄们操练所需。 “这军营也需要扩大了。” 走出厨房,刘继隆对第四团的张淮满说着,同时目光扫视军营。 张淮满闻言乐呵呵道:“扩建也好,反正城内许多屋舍都没有人住。” “你去安排吧,待日后大军东进,肯定会提前增兵,这军营得满足两千人的操练才行。” 吩咐完后,刘继隆便往校台走去,在校台上看着操练的兵卒。 他内里穿着扎甲,外面穿着绣衫,头上戴着幞头,腰系长刀,走起路来虎步龙行。 面对刘继隆的扫视,校场上的兵卒都打起了精神。 刘继隆练兵严格,大操出错可是要挨棍子的。 “杀!杀!杀!” “好了!” 在喊杀声中,刘继隆抬手叫停了操练。 由于加练不过十日,因此在他叫停后,下面的队伍还无法做到令行禁止。 “休息半个时辰,吃了早饭后各旅返回营房午休,未时四刻吹哨继续!” “遵命!!” 前排的三名旅帅、六名队正异口同声,同时对刘继隆作揖行礼。 刘继隆扫视后颔首,转身走入了牙门之中。 不多时,队伍便原地解散,但所有兵卒都小心翼翼的离开。 这几日他们可是见识到了什么是突发式训练,每次他们放松去休息,结果立马被旅帅们一道木哨声给叫来紧急集合。 经过了几次的戏耍,他们也自然而然养成了习惯。 好在这次是真的解散,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走到角落休息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伙头兵们也将饭食给制作好了。 随着厨房方向击鼓,二百多兵卒如饿虎扑食般冲向厨房,但很快就有序的排起了长队。 牙门门口,酒居延看着这一幕,脸上浮出笑容,转身走入牙门内。 他朝厅堂走去,一边笑一边说道:“别将,您这练兵之法真不错,这才多久啊,这群混账都知道不排队的后果了。” “呵呵,这还只是开始。”坐在主位的刘继隆笑道: “战场上拼的不止是甲厚兵锐,也拼的是纪律。” “我军纪律在河西首屈一指,但放眼天下就不行了。” “古往今来,带兵打仗不怕冲锋,最怕撤退。” “纪律训练好了,撤退上不出问题,那才是一支真正的军队。” 参军近一年,带兵四个多月的刘继隆也有了自己的感触。 别的不说,当初他作为塘骑的第一仗,其原因就在于撤退不及时,加上撤退路上纪律不行所致。 如果当时李怀深能好好指挥,他们未必没有突围的可能。 十个人都如此,若是几百人、几千人的撤退,那就更别说了。 纪律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厚甲锐兵。 “张司马去了半个月还没回来,看样子这次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酒居延坐到了左首第一位,同时说出自己的猜测。 刘继隆没有看他,而是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 尽管并不好喝,但起码有些味道。 酒居延所说的,也是他所猜测的。 不过前世归义军遗留的史料太少,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次发生了什么事情。 “别将、老酒,吃饭了!” 马成的声音响起,只见他和耿明一人端着一个木盘走进牙门。 不多时,二人便把盘子放在了桌上,木盘里放着两大碗肉菜米饭。 一人一碗,四人就这样在牙门里吃了起来,每个人都吃得很香。 只是他们没吃几口,便见张淮满兴高采烈的小跑进来。 “别将!张司马他们回来了!” “回来了?”刘继隆几人停下手上的筷子。 “对,回来了,已经进了东门!” 张淮满高兴地说着,刘继隆也连忙低头吃了几大口,将剩余饭菜扒到嘴里后,顾不得哽咽,便将碗筷放在桌上,擦了擦嘴。 “走,我们去迎接张司马,你们继续吃,吃完帮我收拾一下。” 交代一番,刘继隆便带着张淮满往外走去。 酒居延几人面面相觑,连忙低头快速扒饭。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带着张淮满来到了军营大门。 不等他们走出去,便见张淮溶他们一行数十人牵马而来。 张淮满安排兵卒上去牵马,风尘仆仆的张淮溶则是走到了军营门口,抬手制止了正要作揖的刘继隆。 “走,去牙门谈,另外让人为我打一份饭菜!” 张淮溶能在这个时间出现,显然是着急赶回来,不然应该是在正午之后才对。 刘继隆跟上了他的脚步,心里不由生出好奇。 众人走入牙门内,马成他们已经吃完了饭,将桌椅收拾了个干净。 张淮溶走上主位坐下,舒缓了一口气后才对紧随而来的刘继隆道: “刺史与回鹘议和了!” 第56章 理念之争 “议和?” 牙门内,刘继隆倒是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 “嗯!”张淮溶点头道:“山丹和回鹘人互市的地方放到了龙首山烽火台。” “我们需要在那边修建个小城,互市的商品包括麻布、铁刀,而回鹘主要互市耕牛和挽马。” 山丹不缺羊,但耕牛和挽马却还是重要资源。 “铁刀限制多少?”刘继隆不假思索的询问,张淮溶也开门见山:“每月二百把,每十把换一头牛。”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麻、盐、酒等商品,对应的价格我让人等会交给你。” 张淮溶的话让刘继隆皱眉:“这些刀过去了,估计也会被熔炼为甲胄。”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张淮溶也叹了一口气。 显然,他们都知道与回鹘互市是与虎谋皮,但河西的情况就是这样。 他们不拉拢回鹘,回鹘就会倒向吐蕃,所以即便会被钻空子,但生意还是得做。 “我让马成带塘骑去通知,互市的日子定好了吗?” “每个月的十五日可以互市,其他时候他们不能进入龙首山。” 刘继隆询问,张淮溶回答,其中内容还是充满了对回鹘人的提防与限制。 张淮深既然有提防,刘继隆便不再担心了。 他将这半个月的事情告诉了张淮溶,尤其是练兵和提升口粮的事情。 张淮溶听后虽然皱了皱眉,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反而安抚了刘继隆。 “这次去张掖,我将你的事迹告诉了刺史,刺史也承诺在秋收后运一万石来山丹,到时候我会带兵去押运,山丹这边你依旧照看着。” “对了,索勋那边传来消息没有?” 他询问起了祁连城方向的索勋,刘继隆摇了摇头,不过又补充道: “索果毅没有派人来,不过期间我派塘骑去祁连城看了。” “祁连城的一面城墙已经修葺好了,若是再补充些人,另外三面应该能在秋收前修葺好。” 既然知道了尚婢婢和论恐热有可能走祁连城方向进入甘州,刘继隆自然要派人去查探地势。 “若是这样,那明日我亲率一百弟兄前往祁连城,加紧在秋收前把祁连城抢修好,同时运批粮食过去。” 张淮溶说着,同时解释道:“刺史让索勋修葺好祁连城后,率一团兵马就地驻守,我担心索勋不情愿。” “要不我去?”刘继隆自告奋勇,毕竟张淮溶和索勋见了面就闹矛盾,他怕索勋为了争口气而拒绝张淮溶。 “无碍,大不了忍他几分。”张淮溶摆摆手,而此时一名兵卒也端着木盘走了进来。 当木盘放下,张淮溶才看着碗里的肉菜米饭错愕道:“这是什么做法?” “我让人打造了一批铁锅,这是炒菜。”刘继隆示意张淮溶品尝。 张淮溶见状端起碗尝了几口,不由眼前一亮:“这铁锅的炒菜比我在沙洲时吃的还要好。” “我让人送了两口去司马府上,回去后也能吃到。” 刘继隆将自己早前的安排说了出来,这番举动倒是让张淮溶高兴了几分。 不得不承认,刘继隆弄的铁锅炒菜很好吃,但张淮溶还是忍住了继续吃的冲动。 豪强出身的他,不容自己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不知世面的模样。 不过他这番举动,倒是让刘继隆有了能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我担心尚婢婢会战败,若是尚婢婢战败,恐怕会如我之前预料的一样,走大斗拔谷道和三斜道来山丹。” “……”听到刘继隆这么说,张淮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沉默半晌后才说道: “我这次去张掖,与刺史说过这件事,刺史府的人都认为你有些杞人忧天了。” “杞人忧天?”刘继隆有些坐不住,但还是沉着道: “他们在张掖,距离山丹和祁连城都足够遥远,哪怕山丹遇袭,他们也有时间来防备,可我们没有。” “眼下祁连城还未竣工,倘若番兵走这两条道入甘州,那索果毅他们将毫无准备,而山丹也会遭遇袭击。” “城外的粮食还要等一个多月才能收割,到时候番兵来袭,我们根本来不及抢收。” “张掖那群人觉得我们杞人忧天,难不成张刺史也这么认为吗?” 刘继隆不相信张淮深会如此短见,事实也证明他猜得没错。 张淮溶摇了摇头:“刺史倒是没有这么说,而是让我多给祁连城配备马匹,若是遇袭也能派出快马及时通知。” “月末之前,我会派些弟兄护送祁连城的民壮返回山丹,这样便不会耽误粮食的收割。” “至于鄯州那边,我会视情况而定的。” “如何定?”刘继隆忍不住追问,毕竟这件事关乎山丹发展。 “这件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会处理。” 张淮溶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此直接岔开道: “你这些日子也累了,今日早些回去休息吧,稍后让人将这半个月的文册送到内堂。” 面对他的不耐烦,刘继隆心里十分无奈。 可是为了大局,他还是忍着无奈作揖道:“张司马若是到了祁连城,还请派出塘骑走大斗拔谷道和三斜道,看看番贼是否有意入寇。” “嗯,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张淮溶拿起了碗筷,刘继隆也只能无奈走出牙门。 见他离去,厅堂内先前不敢开口的第四团校尉张淮满便忍不住上前说道:“虽说这刘继隆颇有才干,但他也太自以为是了。” “这半个月,他先是改了练兵的日子,又给兵卒增了口粮,还几次杀羊犒军。” “大兄,他做的这些事情,也太僭越了……” 张淮满佩服刘继隆的才干,可他却有些受不了刘继隆的一些政策。 别的不说,单说更改兵卒操练这件事,便平白让他身上多了许多差事,心里自然有些怨气。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张淮溶瞪了一眼。 “我出发张掖前准他便宜行事,他做这些只要有效果,又何尝不可?” “是……” 张淮满见张淮溶动怒,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而张淮溶也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端着碗筷便往内堂走去。 与此同时,走出牙门的刘继隆却来到了校台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校场上的那些将士。 他们端着饭碗,蹲在角落说说笑笑的吃着饭,时不时传来打闹声。 只是不知道战火燃烧到山丹后,这群鲜活的将士还能活下几人来。 念及此处,刘继隆抬头仰望天穹,望着那厚重的阴云,只能祈祷秋收早些到来…… 第57章 览众山小 “唏律律……” 次日辰时,在百姓都外出务农时,刚刚返回山丹城一夜的张淮溶便带着一旅兵马,押运着五百石粟米往祁连城赶去了。 刘继隆起了一个大早,但却没有去为张淮溶送行,而是站在城门楼前眺望他离去。 待队伍消失在天边,他才缓缓回过神来,将注意力放在了城外的作物上。 绿油油的作物沿着护城河向外延伸数里,田间充斥着除草的百姓。 望着这一幕,刘继隆心情愈发沉重了起来。 转身离去后,他将军营中的训练加重,同时杀羊犒军的频率也增加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让军营中的将士们痛并快乐着。 如此过了几日,刘继隆这才抽空率队伍前往了龙首山。 从山丹城前往龙首山烽火台和互市点的距离不过二十七八里,清晨出发,傍晚便能赶回来。 因此刘继隆倒也不担心山丹城会遭遇什么变故,毕竟遇到任何事情他都能及时返回。 赶在午时前,刘继隆便带着五十名马军与五十名民夫组成的队伍进入了龙首山地界。 不过两刻钟时间,他们便顺着土道来到了烽火台下的一处河谷中,并见到了一座不算宽大的石堡。 “哔哔——” 刺耳的哨声在河谷中回响,很快引起了守军的注意。 不过当守军看到来人是举着三辰旗的己方队伍后,他们立马就松懈了下来。 “别将,您怎么亲自来了!” 张昶的声音响起,刘继隆闻声看去,果然见到了站在石堡马道上的张昶。 他高兴打了个招呼后,便立马从马道上走下城头,从石堡唯一的一扇木门中小跑出来。 那木门宽厚,不过顶部是空的,看起来并不坚固。 张昶一路小跑来到刘继隆面前,伸手为他牵马。 刘继隆倒也没有任由他牵马,而是顺势翻身下马,打量起了这处河谷。 河谷不宽,东西不过三十来步,两侧都是光秃秃的山岭。 除了山顶上的烽火台,唯二的建筑便是横亘在河谷中间的一处石堡了。 此刻的张昶正是从石堡内走出来,而石堡与小河之间还有十余步距离的空地。 这空地前方摆上了拒马,显然是为了防止回鹘人借此道入寇。 “你这地方有多少人?” 刘继隆没有叙旧,而是打量着那不到一丈高的石堡城墙,略皱眉头询问。 张昶见状作揖,随后侧身用手示意道:“这地方驻扎一队五十余人,其余三处较宽的谷道则是各自驻扎一伙弟兄。” “此外,还有二十名马军充当塘骑,在北边的谷口放哨。” “郑处呢?”刘继隆询问起来,张昶则是解释道:“他带着民夫弟兄们去西边的谷道了,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 “对了别将,这车上装的是什么?”张昶看向刘继隆身后那五十辆挽马车,脸上露出疑惑。 “我们和回鹘开启互市了,这是互市的商品。” 刘继隆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马鞍上取出一本文册:“交给军中的直白,让他按照这上面的价格出售。” “记住,我们需要的是耕牛,其次是挽马。” “遵命!”张昶郑重应下。 见状,刘继隆也开始巡视起了此处河谷和石堡。 河谷内的河流并不宽,仅六七尺,不过是一条小河流,水流也不汹涌。 不过按照河床来看,汛期的时候,这条河还是能达到两丈宽的。 “这地方不缺水,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刘继隆毫不吝啬的夸赞,张昶也咧嘴笑道:“只可惜人手不足,不然在这里设个关隘,那群回鹘人便是插上翅膀都飞过不来。” “呵呵……”笑了两声,刘继隆便要求前往山上的烽火台。 张昶对刘继隆的要求从不拒绝,直接带着他爬上了山岭。 站在山岭上,北方的草原肉眼可见,南方的山丹城也能依稀看到。 龙首山不算宽大,而且此处还是山脉的狭长处,所以能清楚的观察山脉南北。 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望远镜,刘继隆也不知道如何制作望远镜,不然在这里架一副望远镜,那回鹘的动向可就真是清清楚楚了。 “这地方好啊,日后一定要在这里建一处关隘!” 观察了地势后,刘继隆便敲定了这个想法,一旁的张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别将,这地方可是我精心挑选的,我当初就说不错,您看是吧。” “嗯……”刘继隆笑着看向张昶,随后与他在山巅聊了起来。 张昶的天赋不算差,跟着酒居延、陈靖崇、郑处他们前后学习了一个多月,如今已经能带好一队兵马了。 再让他适应适应,到时候就能彻底落实旅帅之位了。 刘继隆心里已经有了想法,那就是等明年开春后前往凉州劫掠吐蕃人的牧群,不断壮大山丹城。 只要牧群足够,到时候山丹就可以粗放式的开垦城外大片荒地,而且还能顺带解放凉州城外的一些汉人。 到时候自己可以依靠这批汉人再组建几个团的兵马,为大军东征收复凉州做准备。 若说谁最想收复凉州,那无疑是张议潮、张淮深叔侄。 只要山丹能提供足够的兵力和粮草,加上后方的兵马也装备好了甲胄,刘继隆不相信张议潮能忍住。 如今的凉州还有不少汉人,如果能提前收复,那无疑能增强河西汉人实力。 若是等到河陇大旱,大批游牧吐蕃涌入凉州,那凉州地界的汉人又会像历史上一样被屠戮。 况且提前收复凉州,归义军也能进而收复河陇诸州,不断扩充实力。 就目前来说,刘继隆他想要的就是成为一城之主,再远的便是一州之主。 只有成为一州之主,他才能有与唐廷对话的话语权。 届时不管是唐廷要挑拨归义军内斗,还是想要扶持回鹘、嗢末等势力,他都能根据局势做出相应安排,而不是如当下一般,事事都需要和张淮溶协商。 张淮溶虽然对他不错,可张淮溶身上始终有着豪强子弟的骄傲。 这种骄傲在许多事情上影响着张淮溶,并间接导致自己的许多提议被搁置。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事情,刘继隆才会迫切的想要收复凉州,成为自己的“主人”。 “别将,这山巅冷风大,我们下去吧?” 山风凌冽,吹得人头发散乱,衣袍作响。 张昶提议下山,而刘继隆却十分享受这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背对张昶,刘继隆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现在说这些太早。 到了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张昶……” “末将在。” “日后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关隘城池……” “是!末将相信别将!” 第58章 鄯州生变 “这些都是官家的牛,你们且记着好生伺候,若是无法驯化便换个人家驯化,挽马也是一样!” 八月末,随着首次互市结束,张昶也派人将互市所得的五十余头黄牛、挽马带回。 这些黄牛和挽马经过刘继隆的示意,尽数发给了城中没有牲畜的百姓,并授意将它们驯化。 对于刘继隆来说,山丹的互市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他并未放在心上。 山丹的特产是铁矿,不过他们自己也缺铁,所以不可能大规模出售给回鹘人,因此山丹互市的规模并不大。 在张淮溶前往祁连城的这些日子里,刘继隆不是在城中练兵,就是去城外指挥百姓挖掘土壑,监督工匠打造甲胄兵器,制作陶管。 在他率领山丹军民如火如荼建设山丹的时候,张淮溶和索勋也在大力建设着祁连城。 祁连城坐落在祁连山北麓的一处峡口,峡口之中谷地宽阔数十里,东南部是连接鄯州的大斗拔谷道、三斜道,西部是前往张掖、山丹的官道。 八年前,论恐热就是走这条道追击吐蕃国相尚思罗,耀武于甘州。 甘州人口下降,也是因为他当初造下了不少杀戮所致。 在凉州吐蕃四分五裂的情况下,张议潮最需要防备的就是鄯州的尚婢婢,所以他才会特意吩咐修建祁连城。 祁连城坐落峡口东北角,曾经为论恐热所焚毁,时隔八年后,张淮溶与索勋率领一千多人对其开始了修葺。 “上面的用些力!” “嘭!!” “啪…啪…啪……” 时间步入月末,甘州的气温也开始回落。 站在祁连城外,张淮溶和索勋目光审视工地,他们身后便是通往鄯州的祁连山脉。 祁连峡口东西宽数十里深,南北十余里宽,往祁连山脉走去,南部的山脉中便分出现多条谷道,延伸向鄯州。 这其中,大斗拔谷道和三斜道的出谷口较为平坦,难以伏击。 此刻的城外,二百余名披甲骑兵正在巡视,而祁连城则是由一千多军民正在修建。 一筐筐的石块和泥土被堆砌在垮塌的缺口,用石碾夯实。 新老城墙一对比十分明显,但随着时间推移,几个月后便会融汇一体,再也分辨不出。 “南城墙和东城墙已经修葺好了,现在只差北城墙和西城墙了。” 索勋双手抱胸,目光得意的眺望祁连城。 站在他身旁,张淮溶颔首道: “秋收在即,还是先让将士们先填补一下豁口,不用修葺的和老城墙一样高,起码能阻碍骑兵冲入城内。” “哈哈哈……”索勋闻言大笑:“张司马,你还真觉得尚婢婢和论恐热会往这边杀来啊?” “我看你莫不是被那刘继隆吓到了,前些日子又是派出塘骑往鄯州巡视,又是令人昼夜不停地修补豁口。” “你看看,忙碌了大半个月,结果论恐热和尚婢婢在哪?” 索勋丝毫不遮掩的嘲笑,这也让张淮溶脸上挂不住。 他率兵来到祁连城后,虽说并不觉得刘继隆所说之事会成真,但他还是派出了塘骑往两条谷道巡视。 结果一连巡视了大半个月,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 加上祁连城正值用人之际,因此他便把塘骑撤了回来,加紧修补了几处豁口。 为此,这半个月来他没少被索勋嘲笑,心里也不免对刘继隆轻视了些。 “有备无患,总得看看。” 张淮溶强撑着脸面解释,随后便示意:“去西城看看,西城的口子比较大,估计要耗费不少人力和物力。” 见他岔开话题,索勋倒也没有穷追不舍,而是当做无事发生般,跟着他前往了西城墙。 在那里,几处宽数丈的豁口十分惹眼,就连骑兵都能正常出入。 “先把这几处豁口修葺到六尺的高度吧。” 张淮溶说着,索勋也颔首表示认可,当下召来监工的几名校尉,吩咐一声后便与张淮溶前往了城内休息。 祁连城内到处都是被焚毁的屋舍,这些屋舍垮塌一片,被山丹将士就地取材用来修补城墙。 满是废墟的城内,正中心的一角被打扫了出来,搭起了一顶顶帐篷。 张淮溶和索勋走向最大的一顶牙帐,坐在里面开始了磨茶、饮茶。 太阳的攀升使得空气中的寒冷减少了几分,不多时一只烤羊腿也被送入帐内。 二人一边品茶,一边用小刀切割羊腿用餐。 相比较他们,帐外的军民则是吃着粟米饭和不太新鲜的菜干。 坐在角落,李骥忍不住嫌弃道:“还是跟着别将在山丹好,每隔几日就能去别将府上打打牙祭。” “住嘴吧,都被你说的流口水了。”坐在一旁的酒居延打断了他。 二人虽然是旅帅,可自从来到祁连城,除了头几天还能吃到羊肉,其它时候全看塘骑们能不能打到野味。 只可惜随着时间推移,当峡口越来越冷,能吃到的野味也越来越少了。 祁连城的海拔太高,根本寻不到什么新鲜的野菜,平日里全靠几个月前制作的菜干下饭。 吃着这没有油水的饭菜,酒居延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不止是他,就连第三团的许多将士都开始抱怨起来。 他们跟着刘继隆的时候,刘继隆常常自掏腰包来为第三团加餐。 如今远离了刘继隆,张淮溶和索勋他们根本不关心他们,都只顾着照顾自己的嫡系,他们第三团反倒是成了后娘养的。 “忍忍吧,入了冬就可以回山丹了。” 酒居延这样安慰着众人和自己,好在张淮溶他们倒也不是良心全无,还是让人端来了两桶羊汤。 羊汤拌着米饭吃,口感倒是好了不少,众人的怨气也降低了一些。 “哔哔——” 忽的,木哨声从远处的峡口传来,城墙内外吃饭的兵卒纷纷站起来看向那哨声传来处。 “怎么回事?” “不会是番贼来了吧?!” “滚!别说不吉利的!” 将士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脸上写满了担忧。 在他们的注视下,一伙塘骑疾驰冲入城内,往牙帐的方向疾驰而去。 “发生了什么事!” 牙帐内的张淮溶、索勋也听到了木哨声,二人走出牙帐,隔着老远就看到了疾驰而来的塘骑。 那伙塘骑冲到牙帐前,勒马翻身一气呵成。 “禀告司马,三斜道发现了鄯州番贼的塘骑!” “数量多少!” 张淮溶瞳孔一缩,他没想到刘继隆所说的竟然成真了。 当然,更想不到的人还是一旁的索勋,此刻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不下百骑,但他们没有进攻,而是让我们将这份信交给您!” 塘骑伙长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 张淮溶连忙抢过,将泛黄的信封拆开。 他扫视几眼,脸上先是露出喜色,片刻后又转为阴沉。 “怎么了?”索勋发问,张淮溶也递出了信纸。 接过信纸,索勋的脸色也如刚才的张淮溶一般,变化万千。 片刻后,他将信纸合上装入信封中,严肃着脸:“这件事必须上报张掖!” “是得上报!”张淮溶郑重颔首,同时对面前的塘骑开口:“带上你的人去山丹送信,告诉刘别将,立马抢收城外粮食!” “标下领命!”塘骑作揖应下,张淮溶也将自己的半枚鱼符递给了塘骑伙长。 只是呼吸间,塘骑伙长翻身上马,率领本伙弟兄,马不停蹄的朝山丹城疾驰而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张淮溶又连忙传来了两伙塘骑,要求他们持剩下半枚鱼符,护送书信前往张掖城。 随着一切安排落下,张淮溶这才有时间与索勋对视。 二人眼底充斥着太多情绪,但其中吃惊与不解是最多的…… 第59章 大战在即 “啪…啪…啪……” “砸轻一些,别把粟米砸飞了!” “哈哈,这么多粟米,日子越来越好了!” “这些秸秆和粟壳,都够养几万只家禽了!” “养家禽!对!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自己养的家禽呢!” “我也是,哈哈……” 山丹城外,热火朝天。 由于老天赏脸,八月中旬以来山丹就没有降下一场雨水,这样的气候加快了城外作物的成熟。 眼看作物成批变黄,本就担心鄯州生变的刘继隆不敢耽误,连忙率领城中军民开始了抢收工作。 “别将,今年是一个丰年啊!” 站在南城门楼面前,马成、耿明二人露出笑脸,都眼巴巴的看着不断运入城内的粮车。 南城外、数百军民忙碌收获,成熟的作物在镰刀的收割下,一片片倒下。 “晒垫、脱粒机都准备好没有,谷仓检查清楚没有?” 刘继隆脸上挂着笑脸,头也不回的提出问题,站在角落的崔恕闻言上前回答:“都准备好了,别将所制作的脱粒机真是神了,比石碾好用了不知多少。” “对对对,还有那个河西犁,比起我们以前用的耕犁好用多了,等开春之后耕地也能方便许多!” 见崔恕献媚,马成也连忙跟着吹嘘起了刘继隆的那些发明。 对此,刘继隆并没有打断他们,却也没有飘飘然。 唐代的许多农业工具比起明清时期,还是略微落后了不少。 刘继隆毕竟是农村长大的,许多手动的农业工具都在他记忆深处,到了需要的时候,他自然也就将其发明出来了。 站在他的位置,还能看到不远处丹水旁的一座巨大水车。 那水车并非是大唐所能看到的水车,而是一座水转翻车。 这种水车的效率更高,是此时大唐所用的水车的三四倍。 “老天赏脸,进入中秋以来没有下雨,今年估计能收获两万石粟米!” “希望吧……” 听着崔恕的话,刘继隆脸上的笑容止不住。 从清晨到黄昏,一车车的粟米被收割运入城内。 好在刘继隆早就有了准备,将粮仓四周无人居住的院子都用围墙围进粮仓。 饶是如此,这一座座院子改造的粮舍还是在粮食的不断装入中被填满。 “此院存粮五百六十五石,登记造册。” “回直白,记好了。” “嗯,下一间……”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粮仓的直白还在为存储的粮食登记造册,而刘继隆也没敢睡,坐在衙门等待今日粮食造册结束。 直到夜半(23点),崔恕才风尘仆仆的带来了一本厚文册。 “别将,这是第一日的粮册,共存入三千六百五十二石七斗三斤!” 崔恕脸上的激动难以掩盖,刘继隆闻言更是连忙起身,上前接过文册翻阅。 “好!”他叫了声好,紧接着看向崔恕: “秸秆怎么处理的?” “按照您的吩咐,先运往城中马场储备,直到储满十万石再交给百姓用来养家禽。” 崔恕回应着,同时继续说道:“按照今天的速度来看,再过四天就能把粟米都收割了,剩下的豆、麻等作物,应该能赶在月中前收获好。” “嗯,辛苦你了。”刘继隆松了一口气,同时看向厅堂外的天色。 明月高挂,万里无云的天色似乎在预示着明日也将是一个好天气。 “别将,您也该休息了。” 崔恕看着刘继隆还没有去休息的模样,不免劝解了起来。 刘继隆点了点头,交代一番后,便在两名兵卒的护卫下,徒步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走出衙门时,不远处的民舍里也传来了说笑的声音。 这样的情况不止是一处,而是家家户户都依稀传出了说笑声。 按照刘继隆的政策,先把粮仓填满计数,然后再按照每亩田的收成,按半数分给拥田的农户。 至于那些纯粹的牧户,则是由衙门发放口粮,而他们只管帮衙门放牧就行。 虽说粮食收入了官仓中,可经历了白天抢收的百姓们都清楚,今年的山丹是一个丰年,而治理山丹的刘继隆也在城内尤为出名。 刘继隆在街上转了一圈,直到午夜才返回院子。 曹茂见他回来,连忙上前为他脱下外面的袍子,同时小跑进入厨房,先是端来了一盆热水为他洗漱,再返回厨房准备早早做好的饭菜。 “别将,饭菜来了!” 曹茂笑着端来饭菜,很快桌上便摆上了炖鸡、炒野菜和一小盆米饭。 这样的饭食,也就只有他这个山丹第三人的刘别将能享用了,毕竟河西牛羊多而家禽少,家猪就更别说了。 刘继隆前些日子让崔恕统计了一下城内的家禽牲畜,结果刨除牛羊马匹外,全城仅有八百多只家禽,六十余头土猪,而且还是生长较慢的八眉猪。 八眉猪虽然是西北的本土猪,但其生长缓慢,从幼猪开始算起,饲养一年才有八十来斤重,起码三年才能养到二百斤。 这三年所用的饲料都够养几十上百只家禽了,也难怪河西猪肉那么难吃却能卖出那么高的价格。 “等秋收结束,也得推广一下煽猪的技术了。” 望着面前的饭菜,刘继隆在心里安排好了自己该做的下一件事。 他的模样被曹茂看在眼里,不由小心询问:“别将,您这是在外面吃过了?” “没吃,你坐下一起吃吧。” 刘继隆拿起了碗筷,一边吃一边在脑中回想自己前世的记忆。 自进入九月以来,他就在担心尚婢婢和论恐热的战事,为此还带人提前两日收割了城外粮食,生怕战火烧到城外。 可是他苦等许久,却一直没有等待祁连城的消息。 这大半个月过去,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时间,亦或者史书记错了。 “别将!别将!” “怎么了!” 刘继隆才吃了没几口,却听到马成火急火燎的叫嚷声。 他站起来回应,门口的大门也被打开,马成慌忙跑进来作揖:“城外来了祁连城的塘骑,说是有要紧的事情!” “开城门没有?”刘继隆闻言急忙拿起挂在一旁的袍子披在身上,作势便要向外走。 马成连忙拦住他:“耿明用吊篮把他们吊上了城,现在正在把人往这里带。”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刘继隆穿袍子,戴幞头。 等一切忙碌好,耿明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院门处。 “进来吧!” 刘继隆打断了要行礼的耿明,耿明见状便带着一名伙长走了进来。 那伙长风尘仆仆,嘴唇在火光下呈深紫色。 “打碗鸡汤给他先喝了再说。” 刘继隆吩咐一句,马成便在桌上的炖鸡中打了一碗鸡汤,连忙走下台阶,将鸡汤递给了他。 “谢别将、旅帅……” 那伙长冷得发抖,接过鸡汤后投来感激目光,在刘继隆眼神示意下端起一饮而尽。 一碗鸡汤下腹,顿时让他发抖的身体稳定了下来。 他取出胸前鱼符,双手呈上的同时开口道:“传张司马军令,请刘别将加急收割城外作物,备足粮草。” “发生什么事了?”刘继隆双手接过鱼符,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但还是忍不住询问。 “是鄯州的尚婢婢派人送来了信,其中内容不清楚,但张司马看后便让我等前来告知别将收割粮草。” “另外张司马还往张掖也派去了兵马,听闻是要求援。” 伙长将自己知道的交代了个清楚,刘继隆闻言脸色一沉。 他没有慌乱,因为这一切早在他心里走过了无数次过场。 他侧头看向马成与耿明:“传我的将令,城中不论男女,从此刻起分作三队,必须在五天内将城外作物尽数抢收!” “末将遵命!”马成与耿明作揖,刘继隆回头看向那伙长,拍拍他的两臂。 “去军营休息吧,我会让人为你们备足汤饭,这一路上辛苦了。” “标下多谢别将!”伙长感激作揖,刘继隆交代几声后便让他们都离开了小院。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曹茂才一脸担忧道:“别将……这是要打仗了吗?” “嗯……”刘继隆走到厅堂主位的桌前,将桌上刚打造不久的横刀拔出,竖在自己身前,细细打量刀身。 “会打到山丹来吗……” 曹茂面色紧张,刘继隆却目光灼灼。 “他们打不进来!” 第60章 军令如山 “祁连城加急!” “祁连城加急!” “驾——” 九月初一,从东方疾驰而来的二十余名骑兵手持半枚鱼符,沿着官道冲入张掖城范围内。 道路两侧,发黄的作物一眼望不到边,唯有听到消息之人站起身时,才能看到隐藏在其中的百姓。 二十余名骑兵举着三辰旗冲入了张掖城,那昔日充满血水和尸体的街道,如今已经被修葺平整,长街上的许多商铺已经正常营业。 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看向这二十余名骑兵,望着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百姓们议论纷纷,都在讨论是否是东边的凉州番贼进犯。 拥有这样想法的不止是他们,而是包括了城中的文武官员及将领兵卒。 二十余名骑兵一路冲到了衙门前,水也顾不上喝一口,狼狈的从马背上翻身,跌落在地,可见他们有多么疲惫。 衙门门口的兵卒上前将领头的伙长搀扶起来,那伙长抓住搀扶他的兵卒。 “祁连城……加急,我要见……要见张刺史!” 他强提起精神说出这句话,兵卒闻言连忙扶着他进入衙门,同时前去内堂传话。 “窸窸窣窣……” 甲片声在内堂外的长廊响起,这让内堂之中提笔理政的张淮深停顿笔锋,皱眉抬头。 他头戴幞头,身着刺史常服,尽管看上去有些儒生气质,却比那些儒生多出几分威严。 “怎么了?” 张淮深听着甲片声停下,便知道有人来到了门前,于是主动开口。 “刺史,祁连城加急,番贼来犯……” 门口禀告的兵卒略微气喘,张淮深闻言瞳孔一缩:“将传信之人带来!” “是!”兵卒缓了一口气,转身便返回了正堂。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再度响起,张淮深虽然没有起身,心里却也有些焦躁。 “山丹张司马急报,伙长李建光求见张刺史!” “进来!” 听到来人有些虚弱的声音,张淮深示意其进入书房。 几个呼吸的时间,简单擦了把脸的伙长李建光便出现在了书房内,他作揖递出半枚鱼符,又将鱼符放在书信上方,双手呈上。 “这是张司马鱼符,以及番贼尚婢婢所送书信。” 张淮深抢过鱼符与书信,辨认后才将书信拆开,将其中内容尽数阅尽。 “明振,召集李别驾他们来衙门议事!” 张淮深话音落下,书房外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人便作揖应下,转身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张淮深也看向李建光:“尚婢婢的人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昨日午时不到出现的,我们人马不停歇,十二个时辰赶了一百五十里路才将消息及时带来。” 李建光解释着,张淮深闻言站了起来:“你退下休息吧。” “是!”李建光踉跄着走出书房,而张淮深也简单整理了一下仪表,便往厅堂走去。 张掖衙门已经被重新修葺,因此主事官员都在衙门内办公,刚才山丹塘骑抵达的时候,不少人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在张淮深召集群官的同时,身为甘州别驾、长史的李渭,曹义谦便率领六曹官员在衙门等待了。 待张淮深走出内堂,城内的主要官员都已经来到厅堂,纷纷朝他作揖。 张淮深坐在主位,脸色凝重的举起那封书信。 “这是鄯州尚婢婢送来的书信,他被论恐热击败,忧心论恐热围攻鄯城而率部三千出逃。” “他写这份信,所图便是在甘、肃二州驻牧避难……” “不行!”听到张淮深的话,甘州别驾李渭站出来断然拒绝。 只是不等他继续发表意见,张淮深便深吸一口气道:“他带来了鄯、河、兰、岷、廓等五州的图籍!” 闻言,堂内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图籍包括了当地的山川地形和人口耕地以及城、关的地图。 如果他们能拿到河陇之地的五州图籍,那对于日后己方东进来说,绝对是一项巨大的助力。 在五州图籍面前,准许尚婢婢驻牧甘、肃二州都显得问题不大了。 “按照书信所言,他们会在几日后走三斜道进入甘州地界。” “只要我们帮他解决论恐热的追兵,他便会献上图籍……” “这……”听到张淮深的话,众人面面相觑,表情大多复杂。 五州图籍没有人不想要,如果甘州得到五州图籍,那毫无疑问是一份大功劳。 可是抵挡论恐热的追兵,这也不是能简单做到的事情。 论恐热早年发动河陇二十万大军与尚思罗、尚婢婢作战,双方斗争八年时间,尽管论恐热的实力骤降,却也不是如今的甘州能抵挡的。 “祁连峡口易守难攻,加上修筑大半的祁连城,我们若是能在论恐热追兵抵达前先一步抵达祁连城,那论恐热未必敢深入追击尚婢婢!” 甘州长史曹义谦站了出来,他为人相貌清秀,留有三寸短须,虽过而立之年,却看上去十分年轻。 在张淮深就任甘州的这些日子里,曹义谦帮助他解决了许多文治上的问题,而曹氏也是沙州中一个不小的家族。 眼看曹义谦开了口,其余人纷纷看向甘州别驾李渭。 李渭年过四旬,是沙州参军李恩的长兄,颇具威严。 感受众人目光,李渭缓缓对张淮深作揖: “五州图籍事关重大,必须保证尚婢婢能安全来到张掖。” “好!”张淮深颔首,随后站了起来: “既然如此,便由我挂帅,亲率十个团甲兵驰援祁连城!” 他说这话的同时,目光瞥向曹义谦:“再给山丹送去消息,让山丹别将刘继隆押运三千石粮食前往祁连城!” “这……”曹义谦有些迟疑,不免作揖道: “按照山丹此前送来的政令,眼下山丹仅有二百人,哪怕算上龙首山的兵卒也不过三百人。” “况且,此前龙首山和祁连城抽调了七百民夫,这样情况下如何能抽出人马运送粮草……” 曹义谦的话倒是让众人想起了山丹的处境,不过张淮深却依旧严峻着脸。 “让他带一旅兵马押运粮草前往祁连城,另外从龙首山抽调八十人和所有民夫回山丹驻防。” “我不管他用什么办法,总之在我大军抵达祁连城时,我要见到最少三千石粮草!” 上架感言 突然被通知上架,有些急促,不过还好早早准备好了,也不至于太狼狈。 新书原本是准备以嘉靖、万历时期作为背景的,但连写两本明代小说,不免有些疲劳,恰好又想跳出明代这个舒适圈,所以选择了比较“冷门”的晚唐归义军作为小说背景。 由于题材不算热门,所以开书前就没指望成绩有多好。 小说不是数学题,没有固定答案。 不同的读者可能会根据自身的经历、知识和情感背景对同一部作品产生不同的理解和感受,也会产生高低不同的评价。 毕竟是第一次写晚唐题材的小说,写的过程也等同于学习的过程。 只是和前两本一样,正常的考究还是需要的,所以晚唐背景的物价、风气都会根据地方的不同而不同。 就好像河西的物价和关中的物价,江南的物价各有高低。 提起晚唐,河朔风气和魏博牙兵肯定是避不开的话题,因此不少读者也评论说我把归义军写得一点脾气没有。 但至少从目前了解的文献来看,归义军的风气和河朔藩镇的风气不能说是两极分化,但也算得上差别极大。 不提河朔的三镇风气,哪怕是两淮徐泗之间的藩镇牙兵,那种武人的跋扈也一点不少。 从银刀军到庞勋之乱,都可以看出徐泗武人的跋扈,而归义军却没有这种风气。 从张议潭为质长安,再到归义军光复凉州,唐廷调天平军安插凉州,以及召张议潮入长安为质,将归义军拆分“化大为小、便于控制”等手段。 这期间,归义军都没有表现出河朔三镇牙兵,或者武宁军银刀队那种武力示威,亦或者索求官职的手段。 因此归义军内部的风气,至少在张淮深被杀前,整体来说还是属于一种遗民心态,有自己的利益需要计较,但也渴望得到唐廷的认可和关注。 这样的风气,加上张氏在归义军内部的威望太高,所以并不适合主角发展壮大。 主角想要发展好,只有走出去这条路,不过说到底主角还是归义军的一员,所以和归义军的联系肯定不会轻易就切断,尤其是和张议潮与张淮深的联系。 至于发展路线是怎么样的,这里就不详细说明了,内容就留在上架章节吧。 ———— 说说上架后的更新时间和更新计划。 今天十二点上架,预计更新两万字,分四章发出来,大概在下午五点左右陆续发布章节。 明天开始,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两章。 更新强度和之前两本没法比,主要还是因为身体原因,所以请多担待。 第61章 鄯州尚婢婢 “原来如此!正好我在地府正有一个任务,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来做。”阎王说道语音中无不显露出帝王的威严。 每次修为突破的时候,秦至庸也有这样的感觉。特别是第一次心境入定的时候。 刚走出去不远,他回来了。因为这衣服行头,无不告诉别人自己是亲传弟子,所以一路上尽是点头哈腰,打招呼的内外门弟子。就是精英弟子也驻足打个招呼。 毛正真的搞不明白考古,他也不想去揣摩秦淑媛现在的心事,只是说出了自己心中话。 临行前宁静和王雪交代了好几遍,许家聪回来一定要告诉他自己去首都了,让他回来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而许家明现在就跟隐形人似的,除了吴美凤关心一下他的死活,其他人压根就当没他这人。 正当临渊躺在床上思考之时,忽然想起答应了神工子夜晚去密林内看看那只苍兽。 以前帝俊还没有把修罗族纳入威胁当中来,现在看来,修罗族的威胁比人族更大。 那阿娇拿着毛正递过来的竹筒,很是奇怪的看着毛正,即使看不清毛正的面孔,而那意识是说你说的蜡烛呢,怎么是一根竹筒? 他许杰虎是什么人,在他还没当上黑社会的大哥之前,他可是蝉联过河城民间武术散打赛的亚军。 昨日,品阶家族吴家和杏花村孟家全面封锁名下那两座灵石矿山,如此重大的事情,在孟浩然看来,一定会被外界的那些家族势力所看在眼中,后者也一定会派遣族人前来此地,认真的探查一番。 天龙战场的位置在禁魔地的深处,而禁魔地在整个南玄域的最东边。 此地除了孟家孟景山等几位核心高层族人之外,林元魁和陈乐智也是安静地坐在对面。 二人激斗在一起,招招必杀,直达要害,但是却都无法伤到对方。 宓安娴不由地咬着唇,刚才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的心疼痛难当,可是再疼,她也要说出来来。 妙目天仙那诱人的承诺已经风靡整个英归城,几乎所有男人都希望获得这个承诺。 刘沁暖抬起脑袋,苦涩中露出个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的微笑。 过了一个半时辰,那些冤魂终于全部处理好了,收服的冤魂会经过特殊方式进行筛选,剩下的将其斩灭成聻,聻再通过修炼才能转世投胎。 来到了操场,很多男生就兴冲冲的拿着篮球先去打球了,其他人就坐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看着他们打篮球,等老师过来。 难怪从这条路过来,他都没有太看到什么其他的生物,现在看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了。 而且,李应出世以来,或许是因为所处环境的影响,并没有随遇而安,而是积极训练,准备一朝扬名,以在梁全麾下,得到更好的位置。 里到那名格兰之森的士兵面前,笑了笑对他讲:“我们君主已经同意见你了,你跟我来。”说完也不管他,径直带路走了起来。 说着他就踏上水面,一步一步走过去,其他像这样在水上行走他早就会了,只要是个修炼的人都可以办到,不过也有相对于的功法才行。 等两人刚出来,凌雪的母亲冲两人说到,有意无意的,她的视线也是在叶天凌雪两人拉着的手上多停留了一会。 简言低头看向她,看到她微微嘟着嘴巴吸气的模样,眼底不自觉染上一丝笑意,继续认真的看电脑。 他俩稍稍休息一会儿,就又拿起铁锹,把大坑里的尸体,浅浅的埋上。 江湖众人一看尉迟妄转眼说完便走,随即各个眼红凶性纰漏,一瞬间也顾不得上不上擂台了,是一个个相互的扭打起来,一时间整座擂台乃至外院内,尘土飞扬,杀喊声不断。 这个时候,手术的大门被推开了,刘振阳沉着脸大步的走了进来。 兀颜光一步踏出,直入第二战台,手中神象混天枪颤动不已,引动第二战台所在空间,也是荡漾起了一丝丝的空间涟漪。 不错,这位六旬老者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蓝田至尊星真正的掌舵者,蓝田至尊星的星主,更是三大宗之一的蓝宗宗主,名字叫做蓝海姣。 萧淑君知道真相之后,心里埋怨那死去的父亲同时,也暗暗气恼自己无能为父报仇。 林夕暖坐在马桶上,身体软弱无力,外面已经又星月当空,一天的时间过去了。 吴欣如痛得额前都开始冒冷汗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被余笙踹倒的几个壮汉身上。 云山的身影,被那极为浓郁的阴寒气息所包裹,整片天地间的温度都是因此而变得极低下来,甚至有着片片晶莹的冰晶飘落而下。 它们好像没感受到苏玄身上强大的气息,眼中充斥着暴虐以及恍惚。 看向后方,那一望无际的黑色浪涛此时连绵起伏,在月光下,那黑色的外壳发射点点银色的月光,那相撞发出的“咔嚓”声音扰乱了原本寂静的沙漠。 当战茉莉在战苍龙的全力之下还能够游刃有余的逃开,顿时让三位战府当家的大吃一惊,也让意念偷窥的萧天微微一笑。 痛苦的闷哼之声响彻,祁山河一瞬间重创,此刻他左边脸颊像是被剑刃划过,斩出巨大血痕,甚至能够看到血痕深处筋肉蠕动轨迹。 “修为经验满值,玩家选择精炼真元还是提升修为等级?”zz系统的声音在冷潇寒耳边响起。 第62章 大战在即 邱乐水和箫尘密谋之事早已传遍整个魏连山,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城墙之上出现了许多缺口,坚实的墙壁被砸的凹陷进去,有些青砖已被轰碎,露出了里面的铸铁。 何雨柱脸色铁青,怒吼道:“你别得意,我还没用全力呢!”他猛然发力,拳风更加凌厉,但这次夏言没有再闪避,而是运起太极内劲,迎面而上。 “周局长,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一下您。”萧鹤川根本不给对方这个机会,直接挡在了地上壮汉的身前。 淳州这里盛产各式面料,其中以丝绸为上等,她此番外出,也是准备囤一些面料。 现在还有谁敢说话?如果出言反对,定然也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一些没有肉票有钱的人,就跟有肉票买到肉的人购买,这样也能吃上肉。 回到家中,李诗薇便指挥着林峰将城堡给充好气,然后放到自己家的游泳池。 “当然可以,你是客人,来到这里你先坐没有任何的问题。”公孙潜龙笑着说道。 时机已成熟,穆青看了邱乐水一眼,钢牙紧咬,双目圆睁,邱乐水亦是精神紧绷,面沉似水。 “瞳瞳姐姐。”陈潇潇声音微弱,低着头,像是要把头藏在胸前的饱满里。她怎么也想不到,远在西北的楚秋瞳,竟然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听完对方的推理,王志燃的表情瞬间黑了下来。王志燃自己当然也会推理,封绝可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物,他为什么要这么起劲得推理自己来泰拉世界的目的呢? “明诚,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但是愿意把你留下来只是因为你这副好皮囊,你还真以为我是看你可怜。”经理掐着明诚的下巴说道,这副嘴脸畜生不如。 刀中的鬼王,飘落到鬼宫,一手控制着,这阴阳冥刀,两把的冥刀,强大的力量,将空中鬼印,瞬间的打碎。破碎的鬼印,散落的碎片,慢慢的落下,鬼帅宫地上。 唐钦下意识的走了过去,林枫发现他的手都在颤抖着,显然是激动的,他感激的看着林枫,道:“林医生,实在是太谢谢你了。”说着,他便签了个字。 “谢谢你的提醒。”叶潜闭上了眼睛,此刻,他的眼中藏着汹涌的巨焰,“再见了。”他睁开了眼睛,黑色的长剑被他紧握在手中。 也就是说,是某位比狂傲天更强的大神,为了保护光武大陆出手了。 按理说,自己并不是全能者血脉传人,只是带有部分能力而已,所以就算能够使用召唤能力,那些强者也不会理睬自己,毕竟他们的契约对象是全能者的真正传人,而自己不是。 明诚等了两天也没有等到燕昊联系自己,所以决定主动出击,被人利用也好,不是被人利用也罢,她都不想再过那种被人追着要债的日子。 撒拉弗显然不是阿瑞斯的对手,虽然还能勉强支撑,可是败落只是时间问题。 “好,现在我出一道题,谁能把那面旗杆打断,我有奖励,但是,如果没有打断,不好意思,回去抄条令条例一百遍。你们敢不敢打这个赌?”程处默说道。 “啮魂剑如此锋利,可比那圆盘好用多了。”莫羽说道,只是现在流通他身体的火系魂识,他还不是很适应。 猞猁怒骂一声,当即压低身子使个滚堂刀法,将双刀舞成一个圆球,也砍向木嫣儿下盘。木嫣儿连连后退几步避让,她倒是觉得猞猁一人自己未必对付不了,可黑狼他们还有四人在后面助阵,自己可就凶多吉少了。 近来一直在往九州卷内渗透稍许神念意识,以期能逐步对九州卷形成影响。 把奖励都弄好,令乾看向光幕下一阶段系统任务,不出所料,消费额度的确越来越高,难度也越来越大。 他的身前,出现一个空间裂痕,正在慢慢收缩,那三人,就在其中。 紧接着剩余人马一齐纵马朝车阵冲来,到得外围大车防线时,马匹不能跳过,只好一一从车辆不衔接处鱼贯而入,或是下马从车上跳过。 就连正在强攻的毕玄也被震惊,他不是没有和道门的高手交过手。 有的人就是这样,你一表现出好说话的模样,他们就会觉得你好欺负,嘴里就会不干净,就想着占便宜。 聂远心知耶律依霜要将此行所为之事与他说出,在这厅堂之中毕竟不便多言,便也随幽兰而去。 没有想到的事情接踵而至,那悲剧是玄十天第二次过来以后,发生的,那一件事情彻彻底底的改变了以后一切的一切。那是二月二的一天,龙抬头,而算起来,我的孩子已经是十个月的模样了。 靠,第一轮第二轮政审的时候怎么不早说,等最后入职了才告诉我政审不过关,这不是玩我吗?很显然这是有人从中作梗。 倒是贾琏,也许是因为父子连心,哪怕常不在贾赦膝下尽孝,此时也忍不住不时的朝门外张望,见贾赦出现更是目露担忧。 只见这两个山贼首领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慕雪跟前,那贼眉鼠自然也跟了上去。众人见自己的老大是冲着慕雪去的,个个顿时放下心来。 “是,他不过是随喜随喜罢了。”我咬住了嘴唇,不错,他是随喜随喜就走的,他走了以后呢,我要从哪里去找他,我没有想过这个艰深的问题,我抽口冷气,不免看着眼前的田螺姑娘。 林宇瀚刚回到公寓,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他跑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发现里面的酒同昨天一样,并没有动过。 那一场大战暮西有幸参与了,他奉皇上之命前去为定北侯传信,却遇到了那最后一次柔族的围攻,那时候暮西才知道什么叫战争,生么是真正的大将军。 第63章 祁连山下 “呀,呀。”张牛角作为一名黄巾军的渠帅,长期的养尊处优,那里受过这种鸟气?心下自然大怒,长剑直接向陈到劈去。 欧阳烈天眉头皱起,那双冰凉的大手毫不吝惜地探进那个深渊里,肆意地探索着。 说的大气傲然,与他平日的性格完全不同,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震憾,既便是他看起来这么赢弱,这时候却没有人致疑他的回答,好半响,没有接话,屋子中的空气显得很觉闷,几大家族族长,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圣主,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绝昊那边一时半会还出不了问题,那些禁制破除起来,时间会较长,血界那边就算有消息过来,也要一天以后了。”寻龙知道夜寒忻这几天的伤势不但没减轻而后还加重了。 “君皇陛下,雪妃娘娘很象加我的一个故人,所以那时惊觉之下冲撞了陛下,后来才发现,竟是认错人了。”加雷讪笑着不好意思道,俊脸上带上淡淡的红晕,仿佛这件事让他真的很羞愧。 还没等她想说什么,就被夜琉璃接下来的举动给惊着了。只见夜琉璃抓起桌上的餐布使劲一甩,桌上摆放齐整的吃食全都摔落在地上。 只是颜良总感觉有地方不对劲,不过虽然有些疑惑,但是手中的招式却依然未变,坐下马儿也是径直的朝着典韦冲去。 “恩。”咳嗽了一声,挺了挺腰板,周铭键步履坚定的迈向最里面的包厢,又是一场华丽的酒色之宴开始了。 “上次你去了哪里?”花容记得上次军爷汇报并没有在这里看到她,有几分好奇。 巨鼠异兽似乎踩到了一处陷阱,地板掀开,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黑洞。几根残破的柱子散发出蒙蒙白光,巨鼠异兽拼命地挣扎着,却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向黑洞拉扯而去。 仁亲王派人叫来世子妃的,现在,没个结论,就这么让人走了,等于承认自己偏听偏信,误会了,错怪了,若是不同意离开,难道还要她继续在这里,逼着自己审问王妃和侧妃,还她一个清白吗? 杨紫玉被这声亲亲老婆叫得浑身一个激灵,不由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一脚刹车,没有系安全带的赵子龙惯性向前,冲着前挡撞了过去。 于此同时,所有士兵向他们心目中的新王称贺,一声声炮响响彻云霄,漫天的五彩烟花,宣告着多灾多难的地狱,再开新元,焕发新的生机。 “你!”许多将领气的瞪眼,应昊接着开口,说出了他现在出兵的理由:“首先,白天的时候,我们已经停止行进,让士兵们都休息过,体力应当充足。 车后座上,一个年纪五十岁左右神态威严的男人正在闭目养神,此时,这个男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虎目深邃而有神,那双眸子,竟然像一泉潭水一样冷冰冰的。 赵程这些年为了幽月四处跑,拉关系,借钱借兵借粮,虽然四处碰壁,但大家对他的印象还是极好的。 但韩远桥绝不认为秦羿在这时候出头是什么好事,青城派自韩丙寅执掌以来,上下一心,门风清正了许多,哪怕是丢人现眼了,也绝不想多害无辜人命。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强大的气息,那双眼睛十分的深邃,他的目光中,透着无尽的荒古气息,仿佛只要他愿意,便可毁天灭地,给人一种俯瞰苍天众生之感。 当然,也是不敢用,那时候的秦子建神威赫赫,修为还在他之上,随便领一支军队便可称王称霸。 虽然雇她的人连面都没露几次,却是让手底下的助理叮嘱了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这孩子的。 祁嫣然迅速说完这句话,看都不敢看萧诩卿一眼,低着头,默默的等着萧诩卿开始叨叨。 见她这样,倪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就说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就上楼了。 伏德大怒,当下挥拳砸向一名看门的士卒,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的此人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多几个弟子拥有展示的机会,他们又选择了保送一个成绩不稳定的人。 另一边的游霖看到这条信息,嘴角勾了一下,简短回了一个“好”字后,又把消息往前翻了下。 但萧拂衣没错过燕帝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眼里闪过的忌惮和讥讽。 一个想着从他大哥手里抢走权利,另一个则是想着用孩子来从老爷子手里拐走股份。 有幸参加了两场婚宴的宾客都笑称:这叶家和袁家一嫁一娶的,倒也谁也没亏着谁,谁也没占着谁便宜。 大家一边说笑一边忙活着,今天家族们的晚饭是拌饭,炒杂菜,还有李慎行做的辣椒炒茄子和蔬菜汤。 “下一步,当然是傍晚时分赶到惊云镇去了!”他毫不犹豫地说。 毕竟,如今的他,名义上还是面前这位老夫人的外孙,而且这几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老夫人一直都在照顾他,人非草木,怎能无情? 本来还想挣扎往外走的王冲听到人右的这番警告,自然是不敢随意乱动。 不列颠,又被称为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包括了英格兰、威尔士和苏格兰以及爱尔兰岛东北部的北爱尔兰以及一系列附属岛屿。 原本在他想来,太阳神队打这支表面实力相差巨大的队伍应该比较轻松才对。但是现在连微弱的经济优势都丧失了。 赵一峰活着的时候,青龙堂是土星上的一流宗门,仅次于玄风宗和魔刹门。 既然已经对不起丈夫一家人了,闵先艺如今虽说还有愧疚,但是也仅仅只是剩下愧疚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觉得它只是城墙而已的……”我也喃喃地说。 要知道他们昨天才开始找店铺的,所以李慎行才会表现出惊讶的样子。 第64章 甲兵如林 混混们见状都抽出了家伙,有铁棍,有长长的西瓜刀,也有啤酒瓶,龅牙和鸡窝犹豫了一下,无奈只好从桌子上拎起一瓶瓶酒,跟在众人的后面冲了上去。 这种速度是令人不敢想象的,但是秦墨禹等不及了,毕竟现在他娘还在等着他去帮忙呢,他容不得一丝耽搁。 “我跟安语,结缘于川藏线!”陈伟说着,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思绪飘往了那个神秘而遥远的地方。 他隐隐感觉这家伙的宝贝绝对不止仅仅只有这一把长弓。羿神弓是他的武器,从他开始劫掠的那天就露面,那么他这么多年抢来的东西必然会花费到其他地方。 宝刀出鞘,秦远另外一只手抽出短刀,刀刃反射出锋利光芒,一刀便斩在了那条抽来的鞭梢之上。 “够了!”秦墨禹愤怒的说!说完只见秦墨禹突然间飞了起来,直接拿出了天邪剑。 顿时,一声声轰鸣之声在这里响起,恐怖无比的力量波动,也从这里爆发了出来,向着四周席卷了过去了。 “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秦墨禹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按照夜所说,手指指诀变幻,一道道火红的混沌法则奔出,涌入了石像中。 陈伟开车到了林然家楼下,问了林然家的位置,朝着林然家走去,路上没有看到家暴男,估计已经走了。 叶元因为寿元将近,但却迟迟无法突破瓶颈,所以专门到一些深山古林中碰碰运气,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天材地宝,帮助他晋升新的境界。 下一秒,虚空之中出现一个扭曲的漩涡,漩涡内,一个个气息强横的人造人从中走出。 他话音未落,杨先生脸上温和的笑意突然散去,他朝我看过来,抬手照着我脸颊就甩了一巴掌。 “怎么不同意,她还和五哥住在差不多同一个院子呢。”陈仲洛随口道。 “佳佳来啦!刚盼盼告诉我和你一块来的我还不相信呢。”狄刚熟络地同林佳佳招呼。 只有他先服了软麻氏才能得到台阶,一家人就又能像以前那样,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了。 这一位虽然隐藏了几个时代了,但修为早已经深不可测,达到了逆天王级的层次,也就是混元级别。 一声轰鸣,钛金子弹离膛而出,雷霆般的枪声再次在黒木森林中回响。 陆十听说杜若做了好多的点心,流着口水眼冒星星,如果不是陆五在一边虎视眈眈,估计他会扑过去抱住杜若。 然而,就在这时,一众异族强者忽然全部掉头,跃出院墙,转眼间逃了个干干净净。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盖九幽的时候,他的气血枯败,浑身散发着腐朽老败的气息,完全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问李天羽,李天羽只是一句话,让李霖摆平了宝岛的事情,其他什么都不要参与。否则,就分心了。 为首的邪血教人是一名三十几岁的男子,横眉入鬓,长相极为凶狠,他大手一挥,让十名手下堵住了酒楼的后门。 当年年少轻狂,又怎么明白,权力名声,不过浮云这一个道理?与斩飞恨相斗多年,其实万人敌早已累了,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隐匿多年不出,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神剑主的位置。 “嗤……”翔傲正准备张嘴,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洒在宇轩的衣袍之上,犹如点点红梅,触目惊心。 至于段尘等人,也同时返回到了华夏城,随即,段尘更是派遣了大量的玩家在狂火军团驻地和各大地图来回走动,为的就是接下一大串的帮会任务。 过去的时候,霍晔正在做着复健,一张俏脸泛红,咬紧牙关,目光坚定。复健虽然已经做了很多,但是对她来说,还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睡热炕,哈哈,老大,我这还是第一次睡热炕呢。”赵敏洗漱完了,笑眯眯看着炕上的铺盖,便是一跃就跳上去,掀开被窝钻了进去。 按老王的意思是,甜甜挂名在王氏集团下,王氏给予她保护,但同样的,她的作品只能给王氏集团,价钱跟之前两次一样,好商量。 从前他只有一个哥哥,有血缘关系的,这个哥哥是真的关心他,把他放在心上的,而除此之外,尽管他是付家的少爷,可真正可以跟他交心跟他一起的人却是屈指可数,不,应该说是没有。 黑虎不以为然道:“市长又怎么样,上次那个市长不是也要对付四爷您吗?还不是被您给赶跑了,山南是四爷的天下,什么人来都得敬‘四爷’三分,否则就想在山南混下去……”。 “滚特么犊子,咱俩断交,你他妈找他们去吧!”马勇指着谭大伟眼睛通红的说道。 旁边,此刻的董莉和唐重靠得很近,脸上也是散去了刚才的紧张,一脸笑意不说,还带着一丝不知名的幸福色彩,好似二人真的是一对情侣。 周全出了大门,来到停车场,让吴德先回去,告诉他自己跟黄一天局长坐一辆车,吴德连忙说好,自己开着车就先回去了。 你们也知道,贼不走空,沾了晦气,若不拿点东西回去,以后就得走背字呀!所以贫道不甘心,愣是在尸堆里摸了两天,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碰巧弄开了一道暗门,就钻了出去。 这时陈云才放松了警惕,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没电!随即抓起放在手上端详。 堪培拉的居民依旧歌照常唱,舞照常跳,一副歌舞升平的场面,一点没有三天以后就挨炮的觉悟,他们以为这是无耻的恶作剧,毕竟他们连喊话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第65章 破阵夺旗 将手中湿透的毛巾放在一旁后,便跟一旁继续坐在床上的叶枫说道。 得,这龟无窍是认定铁牛有乌龟的血脉了,一口一个咱们海族说的可是自然得很。 累了就进厨房喝点灵泉,补充一下体力,然后继续锄地,不知不觉得开了将近半亩地。 代兮言嘿嘿一笑,本来还想取什么“情到深处腿自开,射你一脸生命,一吻湿身。。。”这样的id呢,可是夏夜就在边上看着不太好,有点过于猥琐了。 这一次的出战则是双方妥协下的结果,呼延氏准备用鲜血去唤醒年轻一代匈奴的血性,去承接汉匈数百年不共戴天的仇恨,而须卜氏则准备让那些依然沉陷在匈奴昔日辉煌中不愿自拔的老不死感受一下来自汉室的铁拳。 至于那些外出的商人,原来星球的阴影将转变成直接通向格林的眼中世界。 离天放面色冷峻宛若裹着一层冰霜,周身密布着凛凛的骇人气息,可见心里已经猜到是谁指使的秦管家父子谋害西城府。 但由于距离过近,对方五人不是从蓝buff区的上方走来,相当于对两人形成了包夹的形式。 等到追丢后,郝运主动开启了传送门,带着卡罗尔来到了她好友所住的位置。 这一幕,也让他的脸上,充斥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怒气,也让他的脸上,露出了无比的愤怒。 当然,除了许云和柳芝芝的那些误会,他没有说,其余的基本和盘托出。 来到了李瑶瑶的办公室,经过一番交谈,韩枫才弄明白,原来是青龙药业变成了国家资产以后,李氏药业现在直接是为国家服务,而这时的李瑶瑶也是直接顺势来到了中都任职。 “我说你是二皮脸不过分吧?这谄媚起来,还真没人是你的对手。”安心翻了个白眼。 今天陪韩骁下班,一同回家,韩玥已经吩咐阿花做好了晚餐,有韩骁的,就是没有夏桃之的。 还好,程可乐早有心理准备,把这些一一截图,然后按照夏桃之教她的办法,直接举报。 接着,孙悟空眼中射出红光,却发现屋内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布置了一个巨大的结界。 周泽缓缓抬头,只见一个全副武装的特警正用漆黑的枪口抵着他的额头。 但是这次地上老人的表情很是痛苦,他皱着眉头,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不停地流下来。 “我自身难保,我也帮不了他,后来他约我见面,我赶到的时候,空无一人。我四处打听得知,有人见到他被人抓走了。”嬷嬷一本正经地说道。 昨晚梁远波在应付一个酒局,得知景区大行动,季楚进入深山下路不明,他还以为那家伙已经死了,正好解决了忧患,可以跟唐宏伟交代。 “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哭坏了,就不可爱。”虽然现在本来就很丑,但还是不要说了。 大家都是一样的意见,丁语星才不再说什么,但扛着麻袋进去不太方便,直接把螃蟹什么的放在空口附近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 这个问题,他终究是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到,就这么直接忽略了。 因为她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好听的生日歌,和她们平时唱的生日歌,不一样。加上拍手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的奇特。 谷三住着这一个月来,也摸清了他们三人的脾性,那位康答应人如流水,温柔娴淑、体贴敏慎,说话轻声细语,平日里也不爱动气,不多计较,是老好人的性子,但也正因如此,反倒让人觉得容易在外遭欺负。 “他今天是不是在外面说什么难听话了?”肖程试探着问林子耽。 “吼!”当那只不知名的怪物出水面的时候,掀起了不知道多高的水浪!这水浪将陈一何打清醒了,一条龙不龙、蛇不蛇的怪物正盯着自己。 今日大雪稍霁,他顿感身体舒爽了许多,一大早起身耍了一遍刀法之后,换了新衣新裤,束了发带了冠朝皇宫中来。 谷三确实可以在眨眼之间就取走那个家伙的性命,但她现在不会这样做。带来的麻烦会比不杀他更多,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人数很多?”教授问,对方知道战警之事,那么也该知道自己的人手数量,如果太多,他也照顾不过来。 搅动面前的咖啡,韩韵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是眼前被不断搅动的咖啡,随着一支搅拌匙而不断地围绕中心一点旋转,旋转,生活,生命,乃至全部存在的意义都是中心的这一点。 慕容洁莹的脑海中浮现出项如事先篡改好的救人过程,不过为了加强真实性,项如并没有抹掉死亡海之前的事情。慕容洁莹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她念念不忘要杀死的“丈夫”,却是不计前嫌的“救”了她。 第66章 千军易辟 “今非昔比,这里不是你的天缺宫,在这无双界,你的修为比起我也高不到哪去。”为首一人冷笑道,他是古法,身材高大无比,每走一步,结实的土地上都有着一处脚印。 叶?闭目养神?提早过老年人生活?征耳边悉悉索索,左侧座位一沉,又有人坐了下来。 巨灵神气吞日月的一对硕大眼瞳始终钉在常风身上,连眼皮也不带眨一眨的,但始终不能从他身上捕捉到任何一丝一毫谎言的气息。 有关于时空殿主所弄的机械和改造之类的,虽然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是其中的威力也是见识过的。 此时广场上空漫天雷霆,杨浩周身也是雷霆万钧,双臂紫色的光芒耀眼夺目。 随着叶逸拳头的击出,那匹一阶妖狼,已经冲过了五丈的距离,迎着叶逸的拳头,扑击了过来。 “那当然了,我是很有集体荣誉感的,这种集体活动我都是积极响应,热情参与的。”李艳阳也知道辅导员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趁机会赶紧好好表现一番。 人类讲到底就是生物,生物的第一要义是生存,在生存前面,绅士风度什么的都是扯淡。 几人用汉语交流,可急坏了阿兰博士,但郑博士一番翻译过后,阿兰博士更迷糊了,别说他,其实郑博士也没听懂,只是说这是华夏古老的玄学。 在越过城墙的那一瞬间,叶枫看到了整个意念迷雾迷宫——大不知道几何,要是自己真的被困在里面,没有了栾神仙王神念的帮助,也不知道要被困在里面多久。 “这样诱人的神地,应该会有无尽的危险吧?”按照天枢峰主所说,那里真的是一方神地了,可是天底下哪有无故掉馅饼的好事,夏子轩虽然听的心头火热,也不会盲目的痴迷。 宫堇沐祖上是大秦唯一一个异性王,是当初一起陪同高祖皇帝打天下的功臣,极受历代大秦皇帝礼遇。到了宫堇沐这,他虽体弱多病,也不在朝堂为官,但顶着安定郡王世子之名玄武帝对他也很是优待。 望着这界碑,钟馗并没有选择直接出手,而是缓缓挥动着手中黑红光芒,飞散在了阴阳界碑四周,开始探测着这阴阳界碑的内部。 按理说,秦沧也算是一个长得很英俊好看的男人了,如果不是性格古怪,不好相处,又总是暗暗的怀着心事,估计他也会是一个炙手可热的帅哥吧? “那我们……”唐果有些为难,听了严立夫的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吧,就没有办法一起安排分工了,留吧,秦沧又已经先走一步。 想象之中手掌抽在少年脸上的那种舒爽感觉并未传来,手腕倒是传来了折断一般的剧痛,瘦猴惊讶地现,自己的手掌,竟然被人拦了下来。 风秋艳不由愣了一下,随后就明白了。她和夏天曾经通过量子通信通过几次话,所以可以说是别来无恙了,只不过这次是真人相见而已。 同时,夏子轩也到了,此时不再掩饰,他身上光芒灿灿,血气之力从他灵台冲出,赤红无比,淹没了四周。 身后的青雨等人闻言,顿时目光一亮,开始沿着四周搜寻了起来。 之前天道之塔被毛浩宇攻击之后,已经有了裂痕。现在在一百多号强者的进攻之下,再也挡不住,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 他拽着我从另一侧绕过台阶,上了天台,这个时间天台没什么人。风很大,吹得我头发凌乱极了,即使没有镜子,我都知道我的样子有多狼狈。 “你昏头了,喝酒了,这种话也说的出口?”唐建国劈头盖脸一顿大骂。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一白衣的中年男子,男子从天而降,宛若谪仙。 “姜维,我好生跟你说话,你好好答话,若是再吊儿郎当嬉皮笑脸,便是师父在,也救不了你!”姜伯毅冷冷看着他说道。 这么多硕神,他们三个上神加在一起或许能和他们打个平手,但要是‘玉’加入到他们之中,那他们就会处于劣势。 “那您老还不高兴,老婆好,老妈更好。”他妈才露了丝笑容。我心里忽然很堵,真想甩碗不吃了,又一想何必,为了几句言语上的交锋伤了感情不值得。 echo!伊尔依思大公狮吼一般的怒吼出来,气势惊人,满头坚硬的红头发根根立起,简直跟燕人张翼德有一拼。 而现在,已经交了兵权的荣国公,看着那些垂着头惴惴不安等着皇上发话的大臣,恍若置身事外一样。 第67章 势单力孤 一个身材高瘦,宽大衣袖,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老者,正在盘膝而坐。 而冉家的商队已经缓缓的向德缔城前进,一路畅通无阻,再没有发生商队遇袭的任何事情。 看到这一幕,林帆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一只嗜血狮鹫已经成了残血,而自己的嗜血狮鹫,却还是满值状态,胜负早已注定。 “这里不能烧,如若烧了这里,我们不会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了。”上官馨轻声道。 如此过了几日后,将再缘的身体暮然焕发出一股清纯的气息,这股气息充数着将再缘全身,让将再缘不由得舒适的嚎叫出声,之后将再缘才静下心来,开始运转已经全部变成元力的力量。 我深吸了一口气,可看着店门的时候,我微微愣了愣,这门竟然是关这的。 甚至,背负双手,气定神闲的招头打量起那些密密麻麻劈落的雷电。 在荒野中,林飘和王克双双走来,他们离出口已经不远,而在他们的周围则是有几名弟子巡视着,只是这些弟子都听过林飘和王克的名声,因此都不敢冒犯他们,只是将目光看向别的弟子,随即,一场多方混战就此展开。 顾晓筱也是真的困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困很困,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可以睡着。 “玛丽,你跟舒尔茨教授复婚了?是那个舒尔茨吧?”沈奇略作推测,便有了大致的结论。 “真的没事吗?感觉这个无尽之海有些古怪。”蓝兔觉得这个无尽之海太古怪了。 “如果本体不回来弄点好东西的话怕是明天就要干呆着了。”吾明模样的分身说道。 “接下里我们应该是往这边走。”闵暖看了一下天,确定了一下方向,指了西北方向说道。 手机里的是一条微博推送,推送的照片里,魏昭正和一个男性高层共度晚餐。 “你,你愿不愿意成为我?”她爬起来冲到白曦面前,问出这样荒唐的话。 “好吧。”沈奇祭出大招,光一般的手速,在黑板上完成最后几步证明。 之前她说话一直没有分寸,不过是因为她将沈志涛这个男人看得太重,觉得他太优秀,心里面又还喜欢着顾晓筱,就怕这两人会旧情复燃,现在知道不可能了,她就没什么其它的心思了。 “包子呢?”唐夏声音微颤,眼圈发红,哀求的看向夏迎春,多么希望她能一句“包子还在”,然而看到这两上人,又在门口看到余妈,她已经猜测到结果了,没想到,她也有逃避的一天。 杨叶两眼盯视着他,目光有些威严,端着碗的手往前伸了伸,碗沿就挨到了他的嘴唇。 袁昊刚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一看手机,有林暖暖的好几通未接电话,打了这么多个,不知道是什么事,袁昊便给拨了回去。 秦墨宝在他眼神里算是看出来了,今日她要不说出一个日期来,北辰轩是不会走的。 “我可是安陵帝国的长公主!安绫罗!”不等凤九歌回答,安绫罗便先一步凤九歌说了出来。 吕竹在边上欣然点头,看来朔学弟这方面的天赋很高,我还没传授几句,他就能活学活用了。 那么这方外还包括仙界和神界吗?或许是的,或许不是,他现在还不明白。 “凭你的本事本能在丛林中活得自在,却偏要找我麻烦。”凌青云摇了摇头,紫貂看着可爱,对自己却次次下杀手,沦落到这结局怪不得他。 “还不错,那这样吧,后天你们三人就申请闭关,三个月让他们看看,王者终究是王者,永远不会沦为乞丐!”末轩平淡的一句话,却让不理和月戈热血沸腾,就连周勇此刻也受到了感染。 只是,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当出头鸟,谁也不愿意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抗,有些冒险团,随即往后退了几步,期待下次卷土而来。 乔宣禾的醋意瞬间遍布整个房间,“林暖暖,又是林暖暖,她怎么这么可恶。”乔宣禾气得脸色涨红,顺手将手中的杯子这么往下用力一摔,瞬间便碎裂开来,落得满地的玻璃渣,许琳被吓得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们可是得到死命令,必须在这次战斗中保护好萧然的性命,否则,他们一个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按照正常理解人受了这么严重的创伤,就算勉强不死,修为也会全废!”天老这句话说完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萧然的母亲慕容婉更是差点晕倒在地。 方喷水口喷出雾状水汽,将卸载时形成的细密颗粒带下来,避免扬尘。 齐修没有在意,只是将手臂往前凑了凑,将元力子弹凑近了对方一些,使得对方感受到的危险更强烈。 “拿人钱财,自然会替人消灾的,只要改变一下风水磁场就可以了,在几个地方布置一些东西,不但可以镇压住这里,还能招财进宝,住进这里的人,也会身体健康,龙马精神!”林八方微微点头说。 “你撒谎!是你自己要报复子皓。你这样做太过分了。”秦启华吼道。 不过现在萧然的修为刚刚攀升了一大截,现在自信心更是极度高涨,就算对面的一个涅槃境的强者,萧然也有信心与之一战。 镜头以十二万分的精神瞬间的转向了声源,只见得一条素衣正是双手扶着长廊一侧的柱子作滑下状。那不是别人,正是秦暖。原她刚才见的没有地方躲藏,情急之下一个翻身只得上了长廊的顶端。 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凯旋国,不想成为大逆不道的下一个被讨伐瓜分的国家,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看着流口水。 而在半年时间里,林八方只是抢过三次红包,当中一个值得一提的是一个聚灵法阵。 凡此种种,他的所作所为,都主要以限制地球人类生存空间为主。 第68章 坚守待援 “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这里怎么会有奥特曼?不对,不是奥特曼”张少飞喃喃道,在张少飞的心中,竟然对这个巨人生出了一丝淡淡的熟悉的感觉。 那只精卫鸟首领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劫后余生,或许是因为后怕的缘故,雪白的长喙也是不断啄着束缚自己的紫色丝带,可怎奈身体越是挣扎那缠绕的力度便是越紧,无奈之下顿时望着陌妍发出一阵阵低软的求饶声音。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好好合作的。”羽皇盯着渡鸦,渡鸦也盯着羽皇,一直走到接引天塔之外。 可问题是,他就是偶尔来这里处理一下事情而已,用得着这么大吗? 事实上是他想太多了,人家听到了,本来有些在意,看到他那个样,马上就无所谓了。 迪丽娜扎在哈密王纳忽里的坟前祭拜了一番,流了不少眼泪,她也知道,从今往后哈密算是亡国了,但值得庆幸的是,这片土地的新主人是她的情郎,对她只会比以前更好。 徐添川正高兴,眼神陡然一变,他以为蒋恪偷袭他,却也本能的接过其丢来的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枚银戒。 自那以后,那位武圣的声望一落千丈,宗门势力也江河日下,愈发衰弱。 话语一落,只见连同他在内的四人登时弥漫出一股难闻的血腥之气,下一刻便是不再多言,身形纷纷拔地而起,向伊凡二人怒冲了过来。 此言一出,众天兵顿时找回了失去的战意,重新振作起来。不少参加过封神大战的天兵回想起在封神战场上太上三清的神威,立刻有了底气。 “我来到当晚就安排人刺杀西岐使臣,最后还是被他们逃入彭府,被彭侯保护了起来。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也就停下来。”申公豹郁闷地说道。 在索隆的眼里,尽管这个背影显得那么孤独,但这无疑是最伟岸的背影。 回到中间的炼器工坊,王三锤拿出老蟾头送给他的拜师礼,仔细研究起来,然后拿出老贾头送的矿石,就逐一打造起来,他现在缺乏的不是境界的突破,而是炼器经验的积累。 他和郁北方在叶家呆了这么几天,他才深切的体会到,什么是幸福。 话落,他直接举起手中昊锤,柳晨昊立即做出应战状态,可旋即听到“彭”的一声,唐浩倒了下去。 “殿下,接下来我会开展很多活体实验,我有了很多想法。”扁鸟严肃地说道。 血舞说这话时候,声音都有些沙哑,她可是超级斗罗,能令她震惊的事很少,可是今天却碰见这么多令她震惊的事。 大约是自己失散的伙伴,如果有看见过的陌生面孔,可前去年轻修士那边告知。 叶琳琅听见易真真这话,脑海里,只缓缓的打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可问题是,叶琳琅所做的这一切,都在孙思明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崖上,冰灵越多越强的冰灵分身终于强到超越本尊韩元尊的地步了,制造并操纵冰道的同时分神操纵周围近峰的冰灵前来寒玉峰汇聚,为寒玉峰天空遮了一层天罗冰网,协助本尊牵制那两只七等雕皇。 对后一个好处,左贺不屑撇嘴,随手将手中剑扔给狄冲霄,虽非魂器,却是由射国魔道第一铸剑师恨剑斋锻造,锋锐无匹。 夏枫想想也是,等欢迎仪式以后,太史慈再风风光光地回家,岂不是更好。 经此一事,两人都知道了,在这沼泽之中,已经是布下了飞行禁制,只得老老实实地徒步前进了。 队列训练是一支军队的重要科目,使士兵自觉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加强军队成员之间的相互配合。它能够体现一支军队的精神风貌。 说完话,古蕾菲亚便转身在前头引,至始至终没看一眼无忧兄停留在珂薇尔xiong前的爪。 整个金属房间内犬吠声此起彼伏,听得高沙直皱眉。但是没办法,谁叫那帮狗头人人多势众,整体实力长期凌驾于其他星球,他这个副组长也只能干忍着。 星阳看了看走廊如此冷清之后便回到医疗舱内,想询问医生,却发现医生已经进入了外人不能打搅的状态。他异常专注的盯着自己身体立体投影,似乎想从身体投影中找到星阳异能的秘密,这种时刻星阳可没有胆子去打搅他。 这种新鲜玩意叶华前世都没摆弄过,没想到这一世竟然有机会亲自操作!地精工程师的数量不够操控全部的武器,所以以指挥官身份来到上面的叶华和由莉亚2000式,也有机会操作自己喜欢的武器。 白世祖一向都知道白木槿伶牙俐齿,他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但这是白木槿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完全不给自己面子,那就是他最不能忍耐的了。 现在登天路断了,他们心底的绝望并没有多少,相对而言,更多的却是一种愧疚。 柳絮的纺线车子经过秀瑶的建议改革之后如今能同时纺三个线穗子,比之前提高了很大的效率,足够家里织布机和其他针线活用的,所以柳芸再也不用整天坐在那里纺线,也开始做自己的嫁妆针线活。 “看我的!”闪电背上的王霖枫也大喊一声,巨浪迅速的被凝结成冰,开阳叔等人身形一展不退反进,以冰层为立足点,各种各样的武器向老倭狗杀去。 “念念,看来他们很忙。”荣骁宇笑了笑,走到跟前,很多人已经认出荣骁宇,都自主的给他们让出了一个地方。在这个城市里,能跟荣氏抗衡的公司,还是少之又少的,一部分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本来在鸟背上,是可以让她在外面的,但是,她居然自己进去了。灵灵或许知道了什么事情吧。既然地址洪水的事情如此棘手,她还是赶回去吧。夜七应该没那么回去。至少,他没鸟,飞不了。 第69章 功名难成 杂志社刚开始一口咬定没有抄袭,后来被实锤,杂志中有两篇报道确定为抄袭。 可就是这些东西,让被困在末日多时的两夫妻震撼不已,如同沙漠中的人看到绿洲。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边等着法院通知开庭日期,一边找工作。期间我倒是收到过几个面试的邀请,但都遗憾结束。 孟婉莹虽有些诧异,但还是很满足,长出一口大气,心里也稳定了不少。 薛景墨内心纷繁复杂,无所适从。然而,安宁却因此言行感到心中一暖,她双手扶着他的脸颊,紧紧地咬了上去,将他扑倒在地面。泪水如珠如玉,从薛景墨的脸颊滑落,他颤抖的身子底下,悲伤的哭泣声此起彼伏。 方无瞄了一眼后,抓起丹药,一颗颗放入口中,像吃糖一样咀嚼。 我离开公司时,总裁办公室的灯亮着,我在温叙言身旁坐下,系上安全带。 我有乔伊的联系方式,可以给她打电话,想到这里,我去了许微棠所在的包厢。 其实并没有,如果真的两眼空空,六根无净,那她自然也不会背过身去。 方平安装作十分好心的把马为口袋里剩下的十多副膏药全部拿了出来。 “难怪大家都说新娘子是最美的,这话果然不错。”看着佟湘玉那张让人忍不住要一亲芳泽的俏脸,叶枫笑着说道。 清央是决定下来了,但也暂时不能公布出去,试镜还是要继续的。 韩飞虽然不清楚这些人为什么会找到这里,但他们在这里立足这么久了,而且铁龙他们也经常出去搜寻物资和幸存者,总会被其他队伍的人发现的。 当然,这些暂时还不清楚,不过罗阳知道的是,到那个时候,他绝对会达到一个未知的领域,若是说传说级别是超越宇宙的规则的话,说不定那个时候,他将会成为超越一切规则的神也说不定。 “我知道了,谢谢表哥。”戴明明甜甜一笑,露出两个非常可爱的酒窝。 陈言说着,双手的印已经结完了,蹲下来,双手在白色的空间里一按。 “好。”白展堂和姬无命口中应着,抬着黑衣公子,向后院走去。 此时,基地之中的土方茂等人,刚刚欢乐的用飞船玩了一把“过山车”,此时的他们都觉得晕晕乎乎的,仿佛身在云间,脸103上更是露出了傻笑,完全忘乎所以。 被击中的美军军舰立即燃烧起了熊熊的大火,火光和硝烟冲天而起,爆炸发出一阵阵巨浪摧毁着停着的战舰军舰。 蓄力时间长不说,就算是击中了目标,也仅仅是能够将人轰入异次元夹缝。 丁修拧了一把头发,全身湿透。他抬起脚,走向前方一片黑暗中。 薛东琳是在公开场合说了盛修颐的好,可能还说了些不应该说的话,甚至叫人看出些端倪了吧? 邪派首尊们,都没人敢上前找莫问麻烦,都心照不宣的把莫问交给了杀却邪。 宾客们自然又是一番歌颂赞美,对曹国公能够给予他们机会,让他们共襄盛举,表示了最崇高的敬意和感激。 之后的三天,谢云足不出户,就在飞烟楼静静地等待着,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距离交易会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盘坐在静室之中的谢云突然双眉一轩,灵魂力量陡然弥散开来。 只见,李泽天在这个时候,轻轻的冲着在场的这些族人里面说道。 虽然说,那百分之一的灵感至关重要,如果是没有那一份的灵感,你就算是在如何的努力,就算是付出再多的汗水,也是什么作用都没有。 黄得功和众人连忙看去,只见城下清军营中出了两骑,直向城墙方向奔来,在一箭之地顿了顿,摇着手向城头呐喊着什么,边喊边慢慢前进。 瑞秋的语气之中泛着淡淡的无力,但却依旧勉力昂扬起一股强大的信心,试图通过这种信心、鼓舞起谢云的斗志。 她也不知道夫君发了什么神经强人所难,怕杨浩为难,当即温声宽解。 乌恩奇并不是没有见识的莽夫,在天空的时候他无暇细看,只觉得这处花园里土壤松软,最适宜使用淤泥巫法,于是他就选了这里作为战场。 第一章手稿是一名酷酷的少年,长着一张一眼便能看出的主角脸,画风极为精致,伊乐暗自点头。 这样的美味,他们真的无比垂涎欲滴了,想想都是嘴馋无比,这样没有闻到过的美味,真的是考验他们的味觉了。 伊乐看了眼门口,简直感动地泪流满面!恨不得冲出去抱住绫濑狠狠地亲两口! 这一幕让他想起螭吻来,螭吻也养成一些灵性,只要他佩戴灵性不如的宝剑,就会有类似的反应。现在南娃代替蝶皇的转世身,螭吻一定落在他手里了。也不知此剑如何了。 “马老大,没什么事情这不是很好嘛,再说我们不是成功的抓捕了两名刺客了嘛,您还有什么不开心的,说不定刺客组织的刺客已经被我们抓完了也说不定。”一边的墨乾坤急忙摇头开口说道。 人族应对妖族入侵有万年了,也不是不曾想过发挥凡人的力量,但只在开始时尝试几次,后面就再不做此无谓的准备了。 玉衡王以冻血剑指向乌恩奇,在他的足下,冰芒状的斗气光晕里再次浮起了一面明鉴的冰镜。被冰镜映照,乌恩奇只觉得整个一颗心都坠入了冰窟之中,他的记忆正在疯狂的外泄。 三分钟以后,乌恩奇颓然倒在地上,他的两条腿被踩断了,肚子上被开了个一尺多长的大口子,白花花的肠子和殷红的鲜血淌了一地,而那只深渊炼魔则好整以暇地抱着肩膀,气定神闲,连半根汗毛也未受损伤。 第70章 内忧外患 她偷偷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后蔫不悄的进了高家院子,在西屋玻璃上轻轻敲了三下。 他非常清楚为了这头被超管局命名为“织丝者”的实验体2号,夏超联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眼看着有了突破性的成果,没想到居然让它逃了出去,还落在了超管局的手里。 都是成年人了,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管头管脚管多了,会招人膈应。 顾少阳在顾家的地位不低,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头脑灵活手段多多,人脉关系必然很不错,消息渠道肯定不会少。 “不用。”君宸从地上爬了起来,金色的鲜血已经将衣襟染透,声音却没有任何地波动,仿佛那一拳砸的不是他一样。 王远何等力道,又是何等重量,此时从高处跃下借力,那攻击判定比之方才那一招一拍两散也差不了多少了,而且此时贝海石被王远一掌拍成了重伤,真气涣散无力招架,这一下贝海石无防御,王远可是砸的结结实实。 乌克兰这里有很多苏联重要的工厂和机构,乌克兰境内的军工企业多达3594家,职工300万人。除了战斗机外,几乎所有类型的主战武器,它都造得出来,甚至包括洲际导弹。 看看时间,怕是火车已经开了,而他没有时间了,就连这次过来也是硬挤了时间来的。 只见君宸双臂青筋狰狞,体内刚恢复一丝丝的灵力便会被他压榨出去。 她匆匆下了剑台,跑去更衣室那边洗浴换装,左毅也回到了宝儿的身边。 若是旁人听到这个数字,肯定会非常震撼的,一个新手任务而已,撑死最多拿1000点就不错了,可谁会想到这次赤月之地连连出得状况,最后奖励都是翻了10倍。 “而且,听闻此龙极其凶残,在千年前大战中可谓凶名显赫,绝非善类,陨落在他手中的人间高手不计其数。如今他横空出世,想必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一旁的方丈大师亦是神色凝重道。 若愚挥手帮忙稳住其身形后,与云龙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奇怪的笑容。 也许是注意到了杨成的目光,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娇羞之余的她双手无意识地已是抚住了高耸的身前,晶莹如玉的大腿更是紧紧贴在了一起,如此这般,更是让她显得楚楚动人,诱惑无限。 血污真君,此时已经被男子一剑劈飞,而且,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一时半会,是绝对不可能痊愈的。 瓜子之所以会玩这款游戏就是因为听说这里能赚钱,他总是很缺钱在游戏里赚的金币不少但是还是穷酸样,我知道他的金币早就通过交易换成rmb了,现在估计已经在他父母的手里了。 人间九殿之一的众圣殿,乃是人间殿用来接待那些投靠人间殿的修士。凡是能进入众圣殿的人,无一不是修为通天之人。在人间九殿中,众圣殿的地位超然于外,除去人间殿主,其他各殿都无法插手众圣殿的事情。 “精准与全局,都是我闻所未闻的‘极致’。”楚凤歌言简意赅,“若我换为少秋如今的修为,也断然没有可能做到像他这种程度。 “好吧,请跟我来。”军人妥协。既然不是军人,就没有违反军令一说。 蹲在地上的这一位外门弟子,此时已经是噗嗵一声躺在地,两眼瞪得圆圆的,却是空洞无神,不知道是何种状况。 从一开始秋禾就只是自救,从来没考虑过要救他们,如果他们能安全活到秋禾下船,秋禾会遵守承诺不杀他们。 恒山弟子简单地将令狐冲的话复述了一遍,都是些喜报,言夺得许多资源云云。 高尔泰再无疑惑,弗莱娅确实怀孕了,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惊喜还是错愕——他在珊瑚城有妻子和孩子,孩子已经成年并娶了妻子,而且,连孙子都已经在前年出世——他只是在这里找一段感情填补寂寞。 乔雅荷的话让端木娜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举动,竟然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也就这时前面呼呼声传来,犹如风在吹一样,而那些血雾越来越大,最后还能听到雨滴声,随后周围渐渐都是血海,而且一点点把他脚覆盖起来。 形骸问道:“莫非竟是妖魔作乱么?”天结月前后,岛上灵气杂乱,五行元灵与妖魔鬼怪易生祸患,正是海法神道教门人一显能耐的时候。 收起心中的忐忑,苏鸿慢慢调整呼吸,同时做着一些与该项测试相关度比较大的热身动作,其它正在等待的同学,也在做着类似的准备活动,毕竟这一次武测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谁也不想发挥失常,大意失荆州。 毕竟加上之前还剩下的两百斤猪肉,顾明也就只需要再杀160只而已,这个倒不是难题。 那个剑幽更是脸都要抽了一样仰望着云虚,右手则默默从腰间抽出那把金剑壳,而壳内的剑亮出来时,是一团剑气缠绕。 詹尼佛仰躺在半张沙发上,盖着一张毯子,疲倦的面容在睡着的时候看起来有了一丝脆弱。 眼一花,幺灵就藏起了腰带,拿出一条绣花的腰带,这动作前后不到一秒,幸好没被妞妞俩姐妹看见,她很自然的把被替换的腰带跟俩姐妹交流绣花的手艺,一边哄着虎子自个玩。 尉迟凛与宣朗生,甚至就连冷哲羽都是人手一把。因为念着早前顾晓晓说出的惊人死亡预言,所以乔昭唯一没有让宣朗生将手枪也发给罗宏江把。 第71章 火烧连营 可笑,她刚才还在和罗太太商量怀孕的事情。结果,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眼前之人的气息真的很强,陈星宇估摸着,怎么也有二星玩家的强度。 姜辰的目光,在周雨凰胸|前停留了片刻,他很自然的想到了他看到了那足有f级的巨大规模,心中也不由略微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两个警察上去拿着手铐和脚镣,没三步,直接就跪下来了,两个警察都傻逼了,他们也是很意外,很震惊,双腿就麻痹了。 见李疙瘩这个地武二品境的高手吓成这幅熊样子,这玩意儿用来装逼相当的不错,叶君天心里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夏星辰点了点头,由白夜擎牵着往总统府外走。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丢了这个玉佩的缘故,心里,竟莫名的有些不安。 她拿出手机,起身,走到露台的角落里,拨了那串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出去。 咱们府中最高等级的弟子就是银级弟子。而府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强就是曹辉,年仅20岁,现在已经突破地武四品。 蕾米莉亚的威严就是遗传自神绮,这一点是相当值得吐槽的,因为两者的威严,就和灵梦的节操一样难以估量。 林修也只是说说而已,蕾米莉亚是不是捡来的又不是他说了算,没准她们老爸是个金鱼佬也不一定嘛。 他的步伐铿锵有力,尽管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可这每一步都像是响锤一样,狠狠的敲在肥硕男子的心头。 那一战,聚集了神义盟足足四十万最强精锐,且有天玄神皇与古凌兽皇坐镇,神义盟宣称“直捣天煞”,怀着丹心勇往直前,不惜代价攻克重重邪阵,一度将最后的邪族逼入绝境。 金毓秀吃惊地瞪着眼睛,显然没有想到他的态度如此强硬,寅生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比自己有用勇气捍卫自己的爱情,锋芒毕露,无惧无畏。 导弹不需要任何的燃料就可以飞行45o公里,一枚原来的标准剑齿虎燃料则可以将导弹投射到15oo公里远。 “皓杉,你就不怕适得其反。”落在陆皓杉身后不远处的路西菲尔说道。 不过,自己就未必没有办法的,看来这件事还是要好好的想一想。 夏雪笑得温和淡雅,给人夏日清荷的别致感,只是遗憾坐了轮椅,禁锢了她的美丽。 失去了雷霆经脉的护体后,六臂雷刀兽失去了凝聚能量的桥梁。原本高高攀升的气势犹如过山车般一落千丈。而范禹在此时迎头之上,那种磅礴的威压越来越强烈。终于在达到了某个平衡点后彻底超越了六臂雷刀兽。 他明白,此世依旧有凶魔,比昔日雕魔更强,更凶,在混沌,在魔宙,在心中。 他的控制欲强大到什么地步?他甚至用跟当地政府签订协议,政府出让土地,他准备建立的自己的城市,用完善的基础设施和体面的就业机会将附近的村民、镇民吸引过来居住。 他们是魔尊和飞蓬,他们也是众多天庭之中实力仅次于白蛇传世界的天庭的势力,也是众多天庭势力的代表。 李则天点点头,不再要求,换一个不同风格的导演,可以拍出不同亮点的电影,也是很不错的。 实际上,原剧情中的四战之中,恐怕也只有不犯二的闪闪的ea能够让冯雪有所顾忌,其他的就算是海魔跳出来,冯雪也能化身使徒一发十字炮教它怎么做怪兽。 只是近百米厚防线,现在枯木战士才突破几米不到,双方都不是以攻击闻名的部队,所以损失速度全都慢得惊人,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大精灵部队不断射出海量箭雨,可能双方都要忘记战场上还有远程部队了。 别人不说,就是千万森林的妖兽都容不了他,要知道,千万森林存在了无数无年,有多少妖兽在那里繁衍生息? 到这时候,嬴翌的名声才伴随着闯贼的落幕和他在开封的豪言及作为,逐渐传开。 当60名“身怀绝技”的毛公公抵达戈雷岛后,埃施魏因和罗伊斯等人都不以为然。两人都是火枪的支持者,认为弓箭已经落后了。因此,自然也看不上这些会骑射的“毛公公”。 “和平镇的规矩一向如此,若是不想的话,那便别进吧,不然进了又违反规矩,那说不定一旁的死灵树上,便是要多挂点东西了。”中年人负手淡漠的道,随着其话落,一股强横气息缓缓自其体内渗透而出。 “还有就是像你说的,神盾局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神盾局的一切职责都有了专门的部门去做,甚至于还比神盾局更加专业。 第72章 虚实难测 而且郑和也咋心中感到了一丝隐隐的担忧,说不上为什么,似乎这朱明的野心有点让他这样的人也害怕了。 但凌霄一想到这古神教之中,还有这一位深不可测的教主古通天,凌霄就像是做贼一样,生怕被抓到任何的把柄。 龙宇轩闭目休息恢复元力,秦天则继续艰难的与重力做斗争,而且他完全不敢做任何的修炼,深怕唯一的矿山缺口再次被封闭上。 如果上天能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偷袭千眼圣帝。 刘芒只能往后退,想躲开点孙艳红,没注意到后面,被沙给绊倒,向后摔在了沙上。 如此一来,就迫使头曼必须按照自己属下的意思行动,毕竟没有同仇敌忾的条件,便没有了说话的底气,硬是推行自己的命令,很容易便会导致人心分离。 九阳妖圣能够坐镇一方圣城,执掌亿万人的生死,怎么可能就只有这一点力量?或许真的像轮回圣子和天妖少主所说的那样,九阳妖圣并没有爆发出真正的力量。 只见这些被捉的敌人面目淡棕,倒也不似原本在海上曾经对过阵的东瀛人,现在也没时间一一拷问,把几艘船用缆绳远远的牵起来,留下了一艘战舰监视,另一艘满帆向三福岛海军基地驶去搬救兵了。 这些人的元神领域覆盖面积极广,察觉到异动,所以前来观察,这是很正常的。 他这话一语双关,既是说杨昊花钱的事情,也是说杨昊的感情问题。 “好啦,四个月零四天,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四天,所以,你现在只有三个月二十天了。”白幽淡淡道。 “各位,照顾好嫘神大人和青龙城主。”薛峰说着,已经冲向了天空。 我也是如此。战场上杀人不会被仇恨。我杀人却是会招来仇恨,。为了我的家人,我要杀就杀的干净,绝不会留下一点祸根。 冰兰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充斥天地的威压不知何时出现,在瞬间击溃了三才阵法的同时,也将血冥谷诸人压的跪在地上,即便以易行天登天境中期的修为,也不能多抵抗哪怕一丝。 “绝世神功?”叶寒不禁一愣,脸色有些犹豫,猜测着李青是否在骗人。 在罗刹鬼子母说完之后,魔龙公主等人都是愣住了,这种目的谁能想得到。 她瞬间恢复了理智,殷红的鲜血逐渐化为愤怒的火焰,在她眼中灼灼燃烧起来。怪自己太轻敌,中了敌人的蛊心术,才使苏慕受伤的。 齐笙低声地呵呵起来,又止不住又肩膀颤抖,变成开怀的哈哈大笑。 当时,涂力带着无影门的一些长老和弟子也进入了那一些遗迹中,他们也得到了一些东西,不过,也有一些弟子牺牲在里面。 随着修为提高,那融合异魂的后遗症也在减轻,每次疼痛,已经不像当初那般难以忍耐,何况,她还有陆玠留下的玉佩。 在这之前他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只能将那些先天灵宝神通,放置在混沌珠内的先天混沌世界之中,以无尽的先天混沌之气慢慢的孕育。 云芷璇的声音响起,她目光定定的看着下方的那座黑色湖泊,目光中满是期许。 盘祖一听,心中顿时一沉,转瞬间他心中就升起无尽的贪婪之心,能被帝焚天如此看重的东西,必然是价值无量,甚至价值在整个宇宙之上。以他的贪婪心性,自然觊觎无比,但他只能压抑住心中的贪婪,他还不想死。 那时候她正处在关键时候,糊里糊涂被人传了内力,他是吃饱了撑的觉得内力多的没地方用,才浪费在她身上的吧? “大哥怎么这么晚回来?”沈庭均率先打了招呼,他睡不着,便出来走走,哪里晓得会碰见沈庭轩,怪不得最近这几日都看不到他,原来他都是忙到这么晚才回来,再看自己,闲得像个废人。 之前白玉京悟剑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众人也便没有再赶路,继续在这个山洞住了下来。 出剑的那一刻,白玉京便再没有想过第二种结果!这一剑,死的不是穆千秋,就一定是他自己,所以这一剑,也根本没有丝毫的留手,不做任何防御,便是凝聚了体内所有的元气,在这一剑间彻底爆发出来。 顾浅浅自然是无法告诉他们两个事情的真相。她总不能说,他们其实都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更不能告诉他们,他们是因为在秋名山的那场意外才导致出现在了这里的。 鲜血沾染了整座g国政府大楼,地上到处都是交战双方的尸体,所有政府抵抗人员已经被屠戮殆尽,包括那三名a级战力的斯拉夫人。 原本教皇并不想出手,因为对于教廷来说,教皇更像是一种高不可攀的象征,是一种神话的标志,一旦出手,就失去了神秘性。 董树强神识归位以后听见剑南春的话,他顿时霍然开朗,自己什么时候那么注重退路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无路也会搭桥前行,这才是自己的本心。 “瘦猴?你不是和这刘四有仇吗?你也要帮刘四?”山贼头目问道。 第73章 甘州神将 顿时黄鼠狼的脑袋部位一下裂开一道血口,里面白花花的脑浆中噗的一下飞出一点黑色物事。 一根刺入喉咙下方的天突穴,两根刺入心脏附近,护住老者的心脉。 雷凌亲王脸上流露出明显的震撼之色,但紧接着的,是不可抑制的某种狂热。他感应到了对方身上深入大海深渊般不见底的力场强度。 她的意思就是如果不能把蔡志雄占为己有,那么就要亲手毁灭他,来硬的。 以他们这情况,以后肯定得继续惹事,只要惹事就不怕没借口干他们,这今后可都是大大的积分。 看来这知知鸟,所在的势力有点庞大,竟然能够将这件事情给扒出来,看来有点能耐。 就在这时,虚空中,冥冥中,一道柔和的声音蓦地传入了武狱的脑海之中。 由于昨晚喝了不少酒,徐增明今天身体状态不是很好。宋倚萍忙活了好一阵,他才大展雄风。 陈丹青心中一动,顿时觉得无从下手,那元神是自己的元神,总不能对着他出手吧。 尤其是临离开的时候,更是被石沼叮嘱过,如果无法进入诸天集域,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可以去石沼界。 想到这里,方寒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了窗外远方一座高山上边,默然不语。 而且程嘉泱从来都不会瞒着陆曼,有时候现金不多了,去取钱的时候,也总是直接带着她一起去,卡里头的余额是多少多少,她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负责看守的侍卫,看见席姑娘的到来,有一丝诧异。很多侍卫都犹豫不决的不知道该不该拦住席姑娘的去路,毕竟陛下处理政务的时候,最讨厌有人叨扰。 “你别担心,陛下洪福齐天,没那么容易有事。”司徒飞瑜瞪他一眼,似乎责怪林恩胡乱说话。 “真真!你要去哪里!”本来想要无声无息离开的留郡王听了这话顿时急了,忙跳出来问道。 于是在第二天云拂晓下了一道赐婚的懿旨后,宫外也收到了一个消息。 和常人用于炼药不同,这里有着诸多石块伫立,像是在为什么做着准备一般。 杨云溪闻言皱眉,“这么说来——”秦沁有问题。至少那件事情里,秦沁是有问题的。 可能是刚刚才受到将铠的冲击,云老爷子等人看向兵铠的目光虽然惊喜,却没有了之前那难以抑制的激动。 看到云拂晓神情禀然,杀意微微透露出来,降香就知道云拂晓心里有数,她的心才安稳的落了下来。 黑衣人冷哼一声,随手一扬,一柄飞剑直朝沈木面门射来,既然被人看见了,那么他不介意杀人灭口。 难道,厉老大不仅没有要将她赶走的意思,反而还在暗中维护她么? 沈木强忍痛苦,将清冷无比的月光精华全都锁死在右臂之中,一时间,沈木只感觉自己的右臂像是要炸开一般。 设下这个禁制的人相当地厉害,他似乎猜到了有人可能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测试,因此还特别设下了一个烦人的机制。 楚河也不矫情,直接就坐了上去,阿杰也坐在了驾驶位上,在一众人羡艳的目光中,林肯车开始缓缓的行驶起来。 说不准就是因为齐宵太差劲,她后悔了,就把这段记忆强制性地从脑中删除掉了。 不断向下,热泉的水越来越灼热,已经显出些许火红之色,近乎岩浆!纵使是以沈木的半妖身躯,都有些扛不住,但沈木还是咬牙向下潜去,催动灵宝内甲之后,才算是好受了些。 慕淳反复地挑选了一下,最后还是拿起了那款棕褐色的钱夹,打开里面看了看,以前的钱夹不像是那种有卡槽的,几乎就是装钱和身份证明和照片用的,左侧还有一个透明的卡框,装相片的。 布兰德深有体会,经历过战场的他也遇到类似的情况,没有活下去的希望的士兵,帮他们解脱有时也是件好事。 罗超知道我们家有个爷爷辈,也就是韦碧在,住在安平干休所,我也带他和李健、宋广飞去干休所看过韦碧在,也知道他曾经是解放军的大官。 等我们把今天的事情经过跟冯霞说完,过了一会儿,李飞宇也来到酒吧,跟我们汇合。 “说出你的目的,我不希望和你见面。”赛罗说话还是老样子,火爆的很。 贺明骁张了张唇,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南娴,他喉头忽然发紧,半个字也吐不出。 剑心兽双脚略弯,随后直接冲向天空中的恶魔兽。旁边的时钟兽和基滋兽见状,也同样冲了上去。 第74章 逼退回鹘 张三坐下来敲这桌子,按照原著来推演,高俅升任太尉棒大王进,王进出走,在史家庄待了半年,然后不知所踪,然后半年后史进父亲病故,史进又和朱武杨春等人混了半年才动身去找师傅,然后碰上鲁智深。 “大概是错觉吧,还是集中精力,别胡思乱想了,免得犯错误闹笑话。”他心想。 他在黄水面上看到一具尸体,尸体随着黄水悄悄漂流,数量非常大,方泉看着整条黄河,其中有不少于数万具尸体,其中黄色水中的尸体不断下沉浮动,像浮木一样。 见到价格还在一路飞涨,当下便是有人直接选择了退出,延年益寿固然重要,但是至少也得量力而行才可以。 这个时间,作为好闺蜜的vivi,还没有忘记向自己的好闺蜜们,介绍她心爱男友的好哥们。 因为现在大家都被接下来的事情给吸引了,听说是这次年会的重头戏。 一大早,早自修过后,班主任——何老师,就在教室前排黑板旁,贴上了班里同学各科成绩的总分,和在班里的名次。 还别说,樱花·秋的皮肤确实不错,细腻、光滑,摸上去手感非常好。 张三一直在边上看着,这吴德才表现的还算不错,虽然好像有点抄袭自己过往的方式,但是慢慢锻炼还是可堪造就的,看到工人们都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忙活,张三就开始转了几圈。 这几天,余水儿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因为身边有只苍蝇一直在打转,不过好在的是,今天就要离开了。 几名青年眼中顿时浮现茫然之意,很显然他们并未听过龙庄有这么个所谓的友邦? “哪有什么气势,嫂子你笑话我了。”宋相思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笑了笑。 宋初一头雾水,尔后她被楚宥拉到他的学校。等进入学校后,楚宥才开始向她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涼鸾对面的三尺首神见状,也不顾对方这边是否出现了一位强大的天人永恒之谛。立即便是施展手段,想要将这名难缠的美丽异族先杀死了。 楚宥不爽的看着前方眉飞色舞的宋初一,不就接个电话吗,刚刚看到她机上的来电显,似乎是什么……沐叔叔,至于跑那么远?还笑的那么灿烂? 白得得太清楚无边地狱的恐怖了,夜深人静时,偶尔回忆起来她都会颤抖。那时候会有容舍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亲吻她的额头,安慰她再也不用担心无边老鬼。 方才韩信的第二次砸击,直接把短匕砸断了。那短匕的兵刃就像是冰块似的,碎裂成了一片一片。 等跟着安泽轩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这里没什么人,基本上只有乘凉的时候会过来这边,散散步什么的,种着好几棵大树,微风划过,枝叶飘动。 实际上柳芷晴心里多少还有些怀疑,可不会那么轻易就完全相信。 风无止不再说什么,大踏步出了门。迎秋这才深深吸了口气,眼看着硕大的泪珠子从腮边滚落了下来。 我看着她的眼神很微妙,传达给她的意思好像就是,你只要敢出这个门,看明天我不把你那点破事儿说出去,弄的厂子里人尽皆知。 何风和陆涛等人关系颇好,离开器宗,自然便是将情况都没有隐瞒的和其交代了一下。 本以为这次来京畿城可以了结此事,不想却有了更大的危机。那帝君无论是从权势、地位、境界等各方面,都比自己强,简直可以说是整体碾压之态。 “依理来说,这张知县两年间也赚下了万贯家财,这八千贯的窟窿可以填补的上!”乐大人想了想说道。 “也不用谢我!当年你救我的时候!也是不顾一切的救我!我无以回报,现在是举手之劳!”人鱼传说淡淡的说道。 “你秦叔叔派他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现在应该都处理完了,你呀,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安雨桐点一点红豆的鼻子。 “为了救大家!我答应了!就是下地狱我也答应了!命运的嘲弄!命运如此的安排我也认了!只是我也有我的条件!就是不能够伤害人类世界!”杰克没有再多想。 敖战,靳野,帝凌渊,闷声大醋,看着封颜的目光比较晦暗不明。 聂广鹏想了想前段时间军区中传来的关于国外的消息,之后就一股脑的都告诉了张生。 “上星期她剪头发的时候,也是先斩后凑,我们都不知道呢。”裴景灏紧跟着爆料。 张生听到了脑海之中的声音之后也就停下了脚步对着轩辕柏说道。 因为昨天晚上唐婉推荐巫美云给她,要她签约的时候,她其实并不乐意,还是在金瀚的怂恿下,半推半就留下了巫美云。 有了云瑶的先入为主,康熙一定会对巴林郡王福晋对遏必隆的冷待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她一丝的慌乱也没有,好像刚才在办公室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还向乔楚微微的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现在整个娱乐圈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包括网上的粉丝们,都说她们是两匹黑马,搞不好颁奖礼会有更大的意外。 而此时的孙婵并不知道又被算计上了,正在和杨柳一起对账,这几天水果卖的还是不错的,她有时候忙不过来,就让杨柳帮着看看。 林天旭这个时候选择闭上了双眼,任由两位姑娘摆弄自己的伤处,自己则开始回忆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各种不可思议的一幕。 第75章 擢升果毅 这就是游子诗在这首看似只是简陋表达对父母养育之恩进行报答和感谢的歌曲中,想要传达出来的另一层意思。 那已经达到两亿级别的精神力在一秒钟内分散到了太空之中,做好了这些,凌宙天在系统商城再一次购买了一件低等级的太空防护服,便盘腿坐下。 解决完眼下这些坎都拉斯的职业者,再和【罗达门特】包夹职业者家园的职业者,彻底摧毁鲁·高因的主要职业者力量,他就可以发动大规模的袭击了。 曾经她用这鞭子抽打过很多人,抽打别人的时候,她心中那个得意,那个爽。 陆岩龟本源分身大喝一声,果断透支爆发,靠着数倍的本源力量,终于驱散了本源邪龙剧毒,重新恢复了战力。 唐川注意到,六儿似乎比刚才更恭敬了,甚至隐隐有一种拘谨的感觉,再不似初始那般的不卑不吭。公子有些纳闷,不过并没有询问。 整整二十三只骷髅,灵魂之火不断摇曳,队伍整齐划一,静默不动。 跟丢了,现在根本就没法知道对方三人的下落了,也不知道他们的住所,这就难办了。只能后续再努力了,游子诗打算明天一定得找个老司机。 在预想之中,它们的主人应该还有一整天的时间才能赶到,它们可以有充足的时间应对外面的人类。 白羽凌询问道,若是如此,倒也可以收下,跟永冻家族打发到一起也就是了。 罗丞本来想说一句话,‘直播一天多少钱?’结果发现自己被白晴禁言了。 花里胡哨的山崎确实很花里胡哨,然而,在这个只有暴力组织才有资格纹身的国度,花里胡哨的身体却会让人感到畏惧。 边让听到曹操下令杀自己,放声大笑,面露不屑,一伸手将士兵推开,而后一甩衣袖,昂首挺胸自行向帐外走去。 他的老伴开始各种给他道歉,伺候好他,没有了往日的厌恶跟憎恨。 徐川然的突然冲锋,王冬看在眼里,但那种爆发的突刺还是让王冬有些心惊,不过下一刻,王冬的脸上就带上了一副恶狠狠的面容。 貌似当初邀请这家伙担任社团指导的时候,他不是百般不愿吗?现在一副要把社团发扬光大的模样……这特么到底是谁的社团? 麴义听完孙乾的叙述,并未惊讶,曹操杀边让乃历史有之,加之麴义乃后世人,对于边让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你已经输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乖乖躺好,我现在要给你治疗了!”韩浩指向旁边的床,毫不犹豫的说道。 她已经尽力了,对方太强,资源太多了,对丞天酒店集团就是碾压,曾经跟丞天酒店集团合作的公司,都掉头跟开元酒店集团合作,这开元酒店集团在复旦大学这一块区域的布局很大,她也没办法。 接下来就是针灸时间,这次韩浩用的是银针,相比较之前的气针就要轻松许多。 古德又一次朝刀剑如梦扑来……只是,既然知道了这古德的德行,那自然不能放过。看样子,他也不会乖乖把情报如实告知,只得先拿下他再说。 巨大鬼影被消耗了一部分力量后,穿透出雷网撞向姜云的神念凝实墙壁,“嘭”的一声闷响,鬼影缓缓消失。 在电影票房大涨的同时,评分也再不断的上涨。从最开始的58分到后来一直上升到了95分。 陆云逸的一只手指在佛的脚指头旁边擦过,一股灰尘扑面而来,这个佛像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打扫了。不知道这是天雷宗的安排,还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的佛殿。 就这样,一个完整的幽冥界成型了,有平心娘娘执掌幽冥六道轮回,在这轮回之地相当于一界天道,酆都大帝为地府之主,之后五方鬼帝,各地判官等,体系完善。 “这些东西是你今天出门买的吗?”我指着桌上的婴儿用品问道。 陆云逸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强大的源力开始在他的身上不断地涌现,隐隐约约中阴阳为极的八卦图出现在他的上空。 抬脚跨过门槛,简宁婷婷立在灯下抬眸看他,因失血过多,他唇色略显发白,眼底有一片淡淡的青色,精神稍显怠倦。 二人走到山脚下时,看到那里有民宅,郝仁就进了一户人家,偷了两身衣服。他们的衣服都破得不成样子了,再不换,会被人当成疯子的。 她踏出舱门不久,变暗的屏幕又渐渐恢复了光亮,遗留的唇印分外明显。 天辰疾驰而行,半个时辰过去,一座巨型城池已经出现在天辰眼前,这里,正是古煞城。 “说说归明郡的事吧!”九长老平静的说道,话音中一如既往的威压。 最终,在对方主动攻来的刹那,韩紫瞄准机会,反将一军,一剑挑走对方的玉简,然后顺势送这人入河中,被急流冲去。 他就不理解这种面对既成事实鬼哭狼嚎的人,喊一句能把人喊得恢复原状? 第76章 返回山丹 就这么辛辛苦苦,一身冷汗,才使得苏如绘逃脱出乖露丑的下场。 然而据周言所了解的记载当中,幽冥魔教虽然有圣子这个位置,但是实际上却是根本没有任何人坐上去。 “阿娘。”姬星澜冲顾见骊笑,乖乖地将脸贴在顾见骊的颈弯蹭了蹭。 “你放心,宁王虽然说是过继出去的,但怎么说也是天家血脉,这么大的事情我若还去告诉太子,你当你哥真的傻了么?”苏如锋翻了个白眼不满的道。 她下意识回头看慕声,惊异地发现他居然在盯着路面出神,完全错过了这精彩的一幕。 便转了话题问起薛紫暗这些年来的身体爱好云云,薛紫暗才华过人,也略通医术,擅长养生,虽然已经年过四旬,倒不用苏如绘操心她的身体。反过来还被薛紫暗教导了一回养生之说。 毛乐言挣扎了一下,但是随即便任由他摆布,事实上,她也该好好地跟陈如儿面对面地谈谈了。暗地里较量两次,陈如儿都未能得逞,想必她也有见见自己的意思了吧。 黑袍男人虽然是太乙仙,但和沈伦相比差远了,沈伦有意干扰,他自然算不出什么。 真是,贺兰瑶看见白虎已经蓄势待发,略微眯了眯眼睛。贺兰瑶稍稍侧了下身子,任由那把剑由她的左胸口穿过去,而贺兰瑶的另一只手却是毫不犹豫的朝宁儒熙的头压过去。 此时的童蕾看上去极为诱人,湿透的衣衫紧贴着玲珑有致的娇躯,还在不断滴落着水花,特别是那双颀长的大长腿,浑圆的翘臀,都对异性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手上刚一得到松懈,顾不得疼痛,双喜又赶紧给她将绳子一并解开,再取下塞进二人口中的帕子。 几个还尚有一丝气息的人倒在尘埃之中,绝望的看着那恶鬼。棕色的狮子鬃毛样的长发也跟着他大笑的晃动起来,蓝底的衣服沾染鲜血,在三阳照耀之下,是那样刺眼。 陈朝捏着她的雪白下巴,目光落在那双秋水眸上,看着她的脸儿越来越红,眼里的笑意愈发浓郁。 安稳人心的谎话,步千怀如今说的信手捏来,绝不会出现半点磕巴。而且也的确如此,没有威胁的人,没必要大动干戈,当然若是他们不知死活,自然黄泉归西,命回泰山。 “陈乾哥,我们来收拾就好了。”张宏和陈磊赶紧抢过陈乾手中的碗筷,拿进了厨房。 只要杀了陈柔羽,他的兄弟姐妹,还有那个她,就会受到死亡的威胁。 “当然,我已经得到了进京都的地图,这次叫你们过来就是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打算。”老九肯定的道。 而一旦派遣普通战舰,那么数量一定不会太少,如果数量太少,那就是真正的送菜了。果然,在这边的消息刚刚传回俄军指挥部,对方就派遣了数百艘普通战舰前来接应。 ‘是凭剑轮技大会遇到的那地榜高手!’明阳子只是眼神一眯,心中却是有数,在自己参加凭剑轮技大会的时候有幸见过众多剑客高手,其中此人便是当届凭剑的先天第一人,地榜一十九位的‘随心天剑’心怀天。 “既然你们想知道我的底气从何而来,那么你们就睁大眼睛看好了!”随着老九话音落下,墨别离手中的双钩,已经一前一后勾住了老九的前胸后背。 “还想跑,给我死!”阮尘惊怒,这老不要脸的毕竟是十一级,他的攻击很难杀掉凌乘风。就是谭辉的地狱魔火,也只能焚烧凌乘风表皮,造不成实质伤害。轰天战锤再次举起,排山倒海一般的威势震动荒林。 凌立被纪彦妃亲了一下后,顿时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下午是夏晨曦让他闭上眼睛亲他,晚上居然又被偷袭亲了一下。 唯一值得凌立庆幸的是,对于摄魂幡内的游魂来说,独角兽所发出来的闪电对他们是致命的,要是被这道劫雷闪电击中的话,他们将会魂飞魄散,从此在世间永远的消失。 回到京城,聂霖并没有让聂青跟他回聂家。而是给聂青安排了一个五星级酒店,让他在这里休息。 “左清丰?回来了,是不是舍不得本少爷,回来继续跟本少爷当下人?”看到左清丰,阮尘笑呵呵的问道。 “是我,我就是发明风扇和便池的那个,也是来自第六层天的阮尘。”阮尘没好气的说道,还以为这熊孩子总盯着自己看有什么事情,感情就是好奇是不是他。 “长老,没必要这么麻烦吧。到时说是上溯城和上沙城的船也行吧。”何永不解地问道。 周昊与创始元灵之间的战斗,用凡间公历计算的话,整整打了三十六天之久。 第77章 论恐热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江川办公室的厚重地毯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在蒋家一直呆到下午,陪我娘吃饭,赏花。我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晚点回去时陈夫人肯定已经走了,可三点一刻时,仆人来告诉月棠,将军府里差人过来请我和将军立即回去,说是有紧急军务需处理。 这次他们是乘坐火车,行程保密,只有警卫连知道李经孝的动向。 宋罔就这么漂在水面上,长发淹没在海水中,似乎也成了其中一员。 “晚饭妈都做好了,你记得吃哈,吃完碗放那就行了。”冯慧叮嘱道。 “班长,你坐那么远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他故意问。 听完江川的计划,会议室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大佬站起身来,紧紧握住江川的手。 周衍上来的时候,姜且已经把开心的东西收拾好了,还是那些东西,带过来多少是多少,周家连个奶嘴都没给添置。 全场失声,就连先前哭喊吵闹的流民们,也纷纷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而,当他看到装备了外骨骼的刑警队员们时,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他认得这个守卫,在自己和格雷先生来角斗场之前就已经在这儿,除非是有预言这种扯淡的能力,否则这个守卫就是值得信任的。 “你们就算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该替鹰隼一族想想。”柳尘神色波澜不惊,淡淡道。 桓温随即遣军士押送李势及宗室十余人至建业,并在蜀地设置官吏,不久便班师回朝。 此时的另一头,懒惰的手下也冲到了顾城子的家里,将他团团围住。一阵嘈杂的机械运转声在天上滑过,最终落在了他家院子里,门一推开,那些手下便像两头散开,让出了一条宽敞的路。 火球出现的太突然,加之这护卫离的又近,眨眼间,火球便结结实实的落在他的身上。 黑蝶闻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擅长的本来就只是搏斗而已。 没有猜错的话,姐姐是打算把眼角膜移植给姒姒,把心脏给微微? 经过刚刚惊恐地逃窜,此时潇湘子喉上冒火,确实十分想润润嗓子,可面对一眉道人的邀请,望着石桌上倒得慢慢的龙井茶,一点喝的欲望也没有。 谁知道,就连爷爷胡为这样的中位神境的绝世强者,都十分忌惮他!难道龙腾飞真的有这么可怕? 潇湘这次出去,带的还是落云和平安,浅舒还是一脸淡淡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 韩天野说完,车里的气氛忽然冷了下去,除了陶立农要认真开车外,其他所有人都震惊无比地看向韩天野。 若能从自己这里成为打开误会的钥匙,她愿意首先付出,不惜一试。 这一宿虽然也有些波澜,只是一些野狼想要偷袭营地,但都被沐晨等人全部化解,而后便没有了其他的危险。 青樱调皮地伸手到他面前晃了晃,老将军一个激灵,这才突然清醒过来。 第一个器是今后的证道根基所在,要比其他境界锤炼的器,更加的重要。 “给你拿个东西。”本来昨天就想给她的,可太晚,他就没拿出来。 “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咱们还有家底,不用怕离开了这里连累孩子们。”李婶看着辛苦大半辈子的老伴,她也心疼。 而对于周燊奶奶这一类常年生活在乡下、一辈子可能都没有出过县城的老人来说,到大城市的大商场里面逛逛玩玩,对于他们来说更有意义。 见到苏辰是真的进来了,为了避免暗种直接伤害苏辰,莉莉安试图劝退苏辰。 艾斯德斯兴奋的看着乌尔奇奥拉,乌尔奇奥拉则是警惕的看着艾斯德斯,没办法,谁让一出场就被艾斯德斯狠揍了一顿呢,就算是现在不一定会比艾斯德斯弱,可是还是有一定的记忆的。 新鬼,接受吧,如是自语,正面面对身为新鬼的自己,接受吧。相信自己。冬儿就是冬儿。紧咬着这一句话。 更何况,他们的目的基本一致,夜倾栎和慕容宁风想要一个真相,而他,想要把那些蛀虫连根拔起。 “对,去帮我从厨房偷坛酒来。”苏浅浅再次重申道,脸上满是笃然,一点戏谑的成分都没有。 李刚没想到唐汉竟然动手了,猝不及防之下,一声惨叫,捂着手指头连连后退。 佐天泪子则是希望能够在学校吃到安逸的料理,如果能够外卖的话,以后就不用吃食堂的饭了。 清河东武城的话,那么在爆香八角的时候再加点花椒和半根朝天椒,以增加麻辣的风味。 若是自己现在是一个太乙,或者是更高境界的大罗,祖龙招揽自己或许还能说的过去,不过自己只是金仙,周宇可不相信,一个金仙能够让祖龙放下仇恨招揽自己。 定候停下,对连渚含笑颔首,方才迈开步子,往长公主的方向走去,然后一掀长袍,跪坐在长公主右边。 “京子!?”春虎发一声喊。京子“啧”一声脸色大变,立刻操控起两台护法式。白樱把抱着的塾生交给黑枫,正准备以身护主的时候,宇智波琰出现在了京子的身后,抱起了京子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三人之下,左右两边的座位上,端坐着八名身穿浅蓝色道袍的老者,他们的领口上,则绣着两道金线,正是各殿的长老。 如此一来,他只要紧跟宋铭脚步,辅佐他成就霸业,未来报仇自然有望。 第78章 敦煌争论 今日在酒楼发生的事情,让玄莲对唐辰产生了杀意,但由于忌惮唐辰的实力,玄莲便是准备趁夜偷袭。 可眼看曹思云就要被轰炸得四分五裂,她身上的斗篷猛然发出一股灵性的光芒。 休伯特爵士一脸坚决的看着威廉,铿锵有力地说道:“我是效忠于您的骑士,同时也是您的监护人之一,我不能看着您的尊严受到侮辱和挑衅。 这一点,其实在三分神指的大纲上也略有提及。想要修炼三分神指,最好先修炼三分归元气打下基础。 威廉立即在韦尔农堡的公爵府附近开辟出一座面积巨大的学院,数百名工人被威廉指派的管事组织起来,开始修建规模宏大的校舍、草场和宿舍楼。 “没有不合适的内容吧?”甘敬在和玛丽握手的时候方才说了一句。 在此期间,两人互通了姓名,叶浩轩方才知道原来此人名为胡斐然。 忽地,一个信息映入威廉的脑海之中,要是历史没有发生变化的话,三年后的1054年将发生一件对基督教影响深远的大事件——1054年大分裂时间。 要不是江离吩咐过保镖,他们会这么直接粗鲁的对待那些脑残粉吗?还虚伪的说她们是他的家人。 这夜香城的规模非常巨大,建筑风格跟西方的建筑很是相像,让叶浩轩觉得颇为新奇。 客人来茶楼喝茶,喊茶喝她便倒茶,倒茶工夫娴熟,如行云流水。她倒了茶便离开,从不打听客人什么。 刘咏大惊,立即起兵向白水关进兵,留下霍峻率领三千人守葭萌关,同时再次向成都送信知会。 “你先待着吧,我走了。”青儿说了句转身去了,顺手将房门关上。 “郭援,你还想到哪里去?”忽然,一声冷笑在山谷中响起,郭援的脸色顿时大变,苍白一片。 忽的,众人便见原本笼罩在头顶上的乌云就如同鲸吞吸水一般被吸入了高天之上。 卖酱油的不会让做醋的走,他拽住道:“兄弟,有话咱先说说。来来。”他将做醋的往福来客栈方向拽。 战船呈圆碟状,正常状态下,直径只有九尺,船舱六尺方圆,里面只有一个航海罗盘,凭着罗盘所在位置,才能准确区分船头船尾。 “好,我这就去把那怪引出来。”孤独回道,话毕穿上隐身衣便去。 而这时,四周响起一阵阵“铿铿!”“轰轰!”的声音,龙帝他们下意识往某处看去,只看见机甲战士带着基因战士向他们赶来。 而且,他们自身的联合也不可靠,林欲红知道,与这位天铸城师兄合作,最后无利,灵髓之精不会是他的,而那个天铸城师兄也不会信任林欲红,就算他们是同门。 不过也难怪,断风可是早就晋升成了核心弟子,实力自然不用说,肯定是在白扇和铁玉龙之上的。 这是一枚半尺长的金色令牌,令牌上一面篆刻了该弟子的名字,另一面篆刻着圣皇门的字样。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到了最后,任由陈浩再怎么抹,但最终却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又干涸了,想想也对,谁还能流汗流个不停成不? 苏林没有继续去听常清道人的感慨,只是手中紧紧抓着那柄朴实无华的钥匙,因为他知道,能否救回沈司音,便要指望这柄钥匙了。 叶绮雯回归自己的位置,律师对叶绮雯耳语了几句,叶绮雯犹豫了一番,却也点头了。 “这件事我不会冲林素张口。她本来就不懂商业上这些事,就不要拉她下水了。她不懂,硬让她拿钱,这不是帮忙,而是诈骗。”林道深深的朝着潘秋卉看了一眼,说了这其中的深意。 滚若陈雷般的低鸣吼声瞬间传开,古辰赶紧掩下鼻息,朝那方向看去。 还有两千多万年时间呢,也不急得现在就说放弃的话,还有时间来研究呢。 莫深的车子绕着临市转着,他给叶慕打了无数个电话,结果都是关机。不知道叶慕的消息,莫深整颗心都提着,根本放不下。 也就是说,这些力量元晶之中,有一些是伪装的,并不是真正的元晶。 陡然昏暗的空间其实对老巫师的影响并沒有多大。只是对方出场方式的诡异让他依然心中一紧。 唐依依不解的问道,她发现自己和朱灿在一起的时候,问题总是那么多。 听着像是责备,可脸上难掩的笑意,言语间透露出的关心,实在是无法令人信服。 他的眼神里面蕴含着一丝含蓄的笑意,可是顾盼间,却神采飞扬。 魔法广场东北角则是每个墓园城市都必定开设的拍卖行、任务大厅等魔法建筑,里面的人流无疑是整个广场里最密集的。那里也算是墓园城市的商贸区了。 不过跟以前相比,她身上的那种妩媚气质,似乎收敛了不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商界精英了。 回到了自己那破旧的帮主茅屋,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堂主们禀报着现在丐帮的事务,朱灿很满意,很满意他们的表现,他们满意懒惰,很勤奋,甚至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第79章 东进磨难 而宋玉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后,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 黑暗的世界中,无数的域外之力汇聚过来,随后恢复着耐萨奇卡距离柳天很近的面孔。 幻儿犹如火焰的面孔有一点痛苦之色,她没想到现在柳天的力量既然如此之强。 “不,我不能死在这儿!”他似乎已经陷入了魔怔一般,下意识的就反身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永恒的睡眠是沉睡以恢复,而永恒的放逐虽然也有可能找回来,但和陨落差不多是一个意思,永恒的放逐之后想要找回来,就太难了。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把断裂长剑里似乎有着沉睡的生命,这和段秋曾经碰见的剑灵类似。 一阵刹车声,将回忆中的政纪惊醒,天空中一架银白色的客机划过,他静静的看着,看着,下一次再团聚的时候,大家又会是什么样呢? 血祭通灵之后便有灵练、法炼、神练。这三种方式一直贯穿炼剑的全部过程,直到剑脱凡体而入先天。而当剑化形之后的祭练最为重要,因为剑已至无形,所以这将是一个重要的祭炼阶段。 知道黄昆和马杰准备解决掉自己,楚天羽毫无畏惧,站直身体,缓缓地闭上双眼,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变化。 这处玉石市场的解石是承包了的,全市场的原石卖家都会去市场中央的一处厂房进行解石,政纪他们也不例外,在店员的带领下前往了市场中心。 内气的作用就是能够不断的对这个能量体进行祭炼升级,使其各方面功能更强,其中就包括五脏六腑的转化元气功能,身体能够容纳的精神、元气、内气功能,经脉穴道的运输储存功能等。 但饶是如此,姬霸也已经被叶浩川的威势彻底震住了。他分明看到,自己那柄宝级初期的宝刀之上,已经出现了丝丝裂痕。 这时候,在场的三杀真人,袁铃等人想起了燕真以往的修行进度,也不由的苦悲着。同样是人,咋实力提升的速度差距如此之大。 虽说钟传目前与淮南联姻,两家关系正处在蜜月期,不过具体情况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钟传会不会趁着如今的机会再次兴兵呢? “滚!”男子大喝一声,一甩手把钟馗扇到一边,脚步一脉,直接踏进轮回大门之中。随即我感觉耀眼的光芒袭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梁国的根本问题,还是遭到吴、晋两国南北夹击的问题,只要这个问题不解决,不管是迁都洛阳,还是与吴国和谈,都只能暂时稳住局势,至于将来该怎么办,那就不是现在所能讨论的。 慕容德涛觉得妹妹慕容兰说的有道理,于是,停住脚步,将慕容兰放了下来,此时,拓跋杰带着军兵已经追了上来。 在这一瞬,强忍疼痛的褚南居然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体的骨骼、经脉以及肌肉,都在以一种平稳的速度变得坚韧有力。 何雨慧望着我的背影,眼神逐渐迷离起来,思绪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其实,离开匈奴国的拓跋雪也是慢慢才适应了汉朝的生活,她在骨都府长大,后来随左慈去了汉朝生活,无论从生活习俗还是情感上,都需要有个时间,在这七八年里,拓跋雪对匈奴国骨都府的怀念,一点都不少于赫连锦颜。 目光经过易之时,惧怕反少,惊疑更多。最后停落席撒脸上,见他神容沉静,猛的大叫一声饶命,眼泪便和着泣声涌出。“北撒饶命!”不待谁发问便一口气托出前因后果,唯恐说慢片刻就被下令处死似的。 比蒙有很多种族不需要任何斗气,就能一跃七米,天赋强壮的肌体让他们只靠力量和些许发力技巧就能做到这一点。 原本他计划是他带领法师团,一举剿灭大堡礁的魔物,这样雅思克法师团就会得到极高的荣誉与威信。 “那你有没有明白我为什么要叫你去了吗?”苍老的声音似乎没有感情。 刚才严青竹的动作,让她突然有了灵感,一个两个也是审,四个五个也是审。 发布还没有等特伦斯的话说完,沃肯,弗莱明,阿诺德三人突然间动弹不得。 离王真的烦透这种争吵,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没有结果的争执,但她不想再继续,于是头也不回的离去。 圣战,即为为神而发动的战争。如果连光明神殿自己都没什么人参加这场“圣战”了,那这让他们如何对那些狂热的信徒们交代。人类平民们可不管这些,他们只是无奈地抱怨着,现在去光明神殿看病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罗国公主于三年前已替赵无忌生下一子,自强盗联盟立国之事推行后,罗国渐渐不视此事为耻,这两年与赵无忌贸易往来频繁。三公主更曾两度携子回罗国王宫。一旦强盗联盟立国,这赵无忌便是王侯,这一带必成其领地。 发布“是真的又怎么样?你们四个全都要死了。你们四个死后,我可以凭借着我手里的魔法道具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空。到时候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哈哈”艾力克杀机毕露。 打开卖家旺旺,姜子羽刚刚登陆就有买家发来消息,一般来说下单之前都会质询一番的,这名买家发来的消息却很奇葩。 第80章 西北孤忠 其实,他们早已默默接受现实,只希望林锋慢点实现全球供电,好让他们有转型的时间。 “我们直接去问何遇吧,反正我们的目标本来就是何遇。”吴恺说。 何遇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台下的观众看到这个,爆发一阵一阵的惊呼,有人开始叫起百花的名字,虽然迷宫里面根本听不懂外界的声音。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串红珊瑚手钏,那火红的颜色刺得人眼睛发酸。 他竖起了中指,浑然不在意身份,到了他这等无敌身份,已经不需要在意什么了。 这三个月的拍摄,很辛苦,也比较艰难,可以说是胡毓目前接到的作品当中,最艰难的一次。 相比与之前,现在的林锋沉稳不少,眼眸中透着深邃,就连首长都看不透林锋了。 前年眼看王秀景就要及笄,见京中没有一丝让她们回去的意思,而族里似乎并没有替王秀景找夫家,孙姨娘着急上火了好一段时间,终于求到族长面前。 在第二次持球面对袁夙的时候,布莱尔似乎发了狠劲,在第一次进攻碰壁之后,布莱尔下定决心要在力量上与袁夙分出个高下。 “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切磋一下,至于格兰-厄姆海域那边的事情您就不要参与进去了”白蛛一脸真诚的笑道,如果不是那飘荡在他旁边的碎尸,还真以为他是一个心地单纯的好人。 她正喝着酒,想着今晚这出戏放出去,萧子衿不可能还沉得住气。 离开前,宇智波霁月刻意去了一趟猫婆婆的忍具店,补充忍具和药品,许是当时猫婆婆心情不错的缘故,同样的药品,同样的忍具,这次只花了上次的一半。 而这一幕,被集团内很多人都亲眼目睹,顿时一阵流言蜚语肆意蔓延。 虽然不满肖腾带有色眼光看人,但对于他的问题,县太爷到给了合理的解释。 丐帮君山总舵的风波,距此已过去许久,自然早已传到他的耳中。 吴雨桐听到旁边的人谈话,她遮着脸,无奈的看着大口吃羊腰的韩非。 如果当初前魔帝不处死他,而是把他养在什么地方,或许就不会这样了吧。 屋内没有激烈打斗的痕迹,只是碰倒了一张凳子,这说明凶手和死者实力悬殊。 这就意味着,未来的世界政府大会,他们都不用参加了,而且也很可能面对海军方面的压力。但是这些和能沐浴在眼光下,和人类共享那海面上的世界来说,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笑笑的给肖腾又添了些茶,便不再打扰他用饭,自顾着与乔伯去收拾东西准备收摊了。 不过他便是再想自杀,薛冰也是不干的,他见张合犹豫不决,立刻吩咐道:“且将其绑了,好生看管,莫叫他结果了自己性命!”莫了,又道:“先为他弄点饭食,叫他先吃些。 只是听到一阵闷声响彻,旋即……那被捆绑在半空中的侏儒,立刻被撕成了碎片。无数滚烫的鲜血洒落周围,‘噼里啪啦’的打在了地面上。一些先前嘲笑陈寒最大声的那些人,顿时被淋了满身的鲜血。 他忙转头看去,便见第一个石像先前站着的地方,已经塌成了一个深坑。 两人分别击中对方,纷纷被击飞出去,身子如炮弹撞向远处山峰,土石滚落,身影陷入山体内。 水迅速涌入驾驶舱。伊兰被扑面而来的潭水打得全身一激灵,人顺着机甲急速往潭底方向冲去,被关离这么一推,半边身子出了舱门。 两部同样的武学,比较下来,自然是实力更高的人取胜。自己达到大武师三重,而对方那个垃圾却只有二重……究竟谁会胜利,就算是傻子,也能够一眼看出来。 “没有,但我依稀感觉到那个方向有不寻常的气息,你来告诉我,那边是什么地方?”苏墨虞头也不回的说道。 但刘明到第五人民医院的时候,那个叫郑施义的人在今天早上已经出院回家了,刘明也不知道他家住在哪里,所以只能跟朱司其汇报。 “我”刘星满脸不可置信,他虽然有了这种能力可是并没有跨入圣境。 但是她可是知道忙牙长的武艺的,虽然技巧上不如自己,但其力量上绝对胜己许多。自己若要与忙牙长相斗,也得靠着游斗,不与其硬拼,这才能赢下他。 令月不敢太过惊扰到自己的母妃,她夜里无端端的闯入进来若是叫母妃发现,则必然会担心不少。 此刻,整个山洞一瞬间变得炙热耀眼起来,吴昊走上前去,两本破旧的秘籍静静的躺在蒲团之上。 “哼,一颗石头,闹腾到现,我们不是帮他凶犯都找出來了吗,破石头谁知道被谁偷去了,监守自盗也不一定。”耶利亚忿忿然,颓丧坐下,此时才知道做捕辛苦和无聊。 林阳目光如电的扫视了一周,心中计算着,现在这里的毒虫还有四百多条,如果全都击杀,所获得的元气应该可以让自己从灵变境突破到‘阴’阳境初阶的层次,到时候‘星河爆裂拳’中的一招‘星空投影’就可以修炼了。 林阳见他在服用了自己的疗伤‘药’之后,伤势稳定了很多,便抱拳离去了。 打嗝龙酒馆是众多商人聚会的场所,托马斯也是其中多年的常客。 水涟月想了想,轻轻点点头道:“你既然决定留在我身边,我便留下你,只是,我要你两样东西,你可愿意”? 吃饱喝足,李宝强舒服地长舒一口气,坐在了沙发上,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茶叶末子,茶叶真烂,真难喝。 第81章 利益往来 许多人的眸子落在李家的身上,心中半信半疑,不过没有敢去询问。 张天养大骇,猛地偏出脖子,那白光擦着他的身体打在那立柱上。足有一人才能抱过来的白玉石柱竟然被那白光冰封成一座冰雕。 不过当我说道“烛九阴”潜入地下寻龙的时候,晨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有了顾姐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因为锻炼这种事情是不能够荒废的,否者的话,跟陈哥去的十五天,就完全没有意义了,所以我还是想继续练下去,只是要找了一个比较好的办法,就有点难了。 “轰!”元霞的脚掌猛地一跺,虚空瞬间炸裂,暗藏在虚空中的异种,瞬间被震的大口吐血。 可以说,艾比斯大帝才是这一盘棋局的掌局人,而那张天养和米切尔只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一切都按照艾比斯大帝想的那样走下去。 说完挺直腰板,拍拍胸脯。南宫云影看到他这副样子扑哧一笑,顿时就像一朵盛放的鲜花,陈风不由看得痴了。 这怎么能让龙天不着急的,要是任魔王这样吸收下去的话,那最后肯定会有很多的人被整死的。 说罢,他从酒葫芦里面倒出一碗酒来,顿时芳香四溢,让人沉醉无比。 卅一未曾到过叶尼塞,他只惊叹得说不出话语来,在心中不住地感叹于他师尊的武功登峰造极,又感慨王爷不忘师恩、视师如父,为救破心不惜损伤自己的万金之躯。 当我和亦宁赶到医院的时候,落薰的父母已经推着她的尸体出来了。 曹以沫看见傅京东的时候,眸光狠狠一惊,却还是不肯松手,深怕她一松手傅野就不见了。 茶几边上,陆平云开始和喻楚楚谈工作的事,陆平安没有说话,只是拿着茶壶冲洗,烧开水,泡茶。 “信不信由你。”楚天意冷淡的瞥了他一眼,背着师傅继续往前走。 尤其是被所有人所关注的龙牙,实力穆月星上百大世界第一,有极大的可能打破天尊天宫留下的神话。 景一倒了杯水递给邵阳,邵阳喝了几口,聊了几句后就起身告辞了。 顾深定定地看着苏格。其实他刚才进屋的时候就已经听到她房间里的手机铃声在响,他在厨房间喝了一杯水,酒也清醒了一大半,却不想刚走进房间就听到了她说话的声音,后面她说的内容,他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而那只方才想要袭击平头哥的蚁王,此刻却是相当的凄惨,引以为傲的大鄂此时已经全部断裂,身上的甲壳也是被划出了几道深深的痕迹,还在那痕迹之上,隐隐约约到渗出了一些蓝色的血液。 “好!就依孙殿帅之言!”田彪听闻孙安之言,急忙派人前往卢俊义大寨。 顾深的确是插翅难飞,但是乔氏也必定会受到重创,苏老一辈子都把苏氏看的比自己都重要,目前为止,他的手上还掌控的苏氏大股份,到时候苏氏出了问题,他必定也会受到经济上的牵连。 他这才惊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而她的眼底被一片雾气笼罩着,她……在哭? 而在洛雨背后沉默了许久的贺晟却突然微笑起来,似乎是向这两人服软了一般。 周秉然叹了叹气,他用手杵着下巴,要怎么才能让别人相信他呢? 这两件都是一品仙器中的极品,堪比普通二品仙器的存在,威力无匹,这次交锋,无疑也是赚足了眼球,所有武者的目光都聚焦在两件厮杀的一品仙器上面,目不转睛。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黑衣男子有些忐忑的看着东方晓,他已经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东方晓,眼前的这个少年究竟会不会放过自己,那也就只能够听天由命了。 周莹莹这会儿在厨房里纠结的也差不多了,因为她一只也没关闭厨房的门,所以这会儿,外面的对话听的也是清清楚楚的。 可是要是被一个自己的后辈、下属呛,那即使不是正面呛也是一个无法抒怀的事情。 近卫们都是血肉之躯,这一箭倘若射在他们身上,骨头都得炸裂了。 莫明这人有一点,他不主动把人往坑里推,他都是在人家的眼前挖个坑,如果对方能知难而退,那便可保周全。。 梨花沟本来就很偏远,整个公社也就只有一个老头子懂点医术,平常感冒发烧也好,跌打损伤也好,那个赤脚大夫开的都是差不多的药,能不能熬过去全看自个儿的运气。 这突起的重喝便是叫白晴也忙不迭身子紧了一下。见自家老爹来势凶猛,她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陆望山,反是攥紧了拳头。 莫明可不是以前的那个“莫明”,即便是当咸鱼,他也想当一条游遍五湖四海的咸鱼,翻江倒海的咸鱼。 他活了八十多岁,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所以相当的震惊。 待这方天际彻底被浸染的苍绿。那道神光触及白晴的身体,她满身的血迹用一种肉眼可视的速度消失,各处爪痕,伤口开始愈合。 如今,莫明这不过就是反过来了而已,现在他牛逼了,这些颜家子弟反倒成了懦弱无能,好欺负的存在,只能任由莫明榨干钱财。 虽阿影而来的梦幻鹿又蹭了阿影两下,发出一声嘶鸣,便见它周身的纯白光芒逐渐流转,汇聚到头顶两只血红的鹿茸上。血红的鹿茸立时射出数道纯洁无暇的白芒向早已疲惫惊惧的幻境中数人而去。 刘母听了这句话简直乐坏了,她感觉一下子上了天堂一样。其实,她非常希望刘诗雅能和苏阳结婚。这样不但刘诗雅嫁入豪门,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们也跟着沾光,有很多好处。 公司的总裁自然就是吴明了。实际上这写字楼吴明也是知道的,当时他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由李牧霏做决定。 第82章 东略凉州 龙傲接着问道:“既然莱昂纳多-塞万提斯先生没有恶意,那为什么当初会硬闯此地?”其实这是明知故问,莱昂纳多-塞万提斯留下的日记复印件里可是写得明明白白的。 如此过了两日,便到了腊月二十三日,国公府上下自有一番忙活,但这些忙活都与姑娘们无甚关系,她们只需要等着出席晚上的家宴即可。 “王者战殇。”林峰一拳分二,天地间都是鬼哭狼嚎,似乎在一瞬间制造出了一个上古战场,百万大军在厮杀,在拼命。 然而刀砍在陈刚粗壮的手臂上,只是一个激荡便被震开,虽然罗强已使劲了全力。 神龛下的陆明萱原以为罗贵妃主仆离开后,凌孟祈便也离开了,她这么长时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便是最好的明证,正打算要动一动因蹲得太久而麻了的双‘腿’,然后立刻离开大殿的。 陆明萱等的便是这个时机,因趁众人都不注意时,附耳如此这般吩咐了丹青几句,然后悄悄出了‘花’厅,径自去了‘花’园里的假山当中。 “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这番话非但没有引起她的感动,反而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老国公爷说完,扔下一句:“此事就这么定了,谁若胆敢有半句二话,休怪我不客气!”便起身拂袖大步去了。 咳嗽一声,强行压下自己心中的绮念,萧逸天发动了汽车,朝阳平市区驰去。 至于君双,看起来特别的淡定,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老神在在的。 吉师傅说着,在众人不经意间,展开了两只有力的胳膊,将仍然站在自己周边准备武打的对手们,很巧妙地分开了一些距离。 羽落的师父,飞雪殿的尊者羽韵在回到飞雪殿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医院这边的气氛好了,敏敏暂时住在我家里面,她是一个聪明又敏感的孩子,明显觉察到了家里情况的不对劲。 一字并肩和硕王这道旨意一下,整个绿衣江都沸腾了,不到两日,客船和商船都聚集在荆门,由天卫挨个盘查。 贾浩明本来就憋了一口气,回到公司被朱秀珠这么一顿抢白,心里更加恼火。 雪白的肌肤,精致的五官,高雅的气质,窈窕的身材……一颦一笑,都勾人魂魄。 但,刚才他和唐炎的赌局,可是在现场这么多人,甚至包括不少媒体记者前公开了。如果直接抵赖的话,不用多说,网友的唾沫,就会直接将他李永堂给淹没了。 李枫接过包裹之后,背包里就多了一格的东西,同时李枫的等级也升了一级,现在的李枫已经十七级了。 刘斌估计很想要显摆显摆自己的能力出众,只是我不想要配合着演戏罢了。 这里,店铺林立,各种汽车品牌,应有尽有。据说,它还是全国十大汽车市场之一。 当玉阳道长和其他人抵达此处的时候,天边已经烧完了最后一抹夕阳,黑了下去。 那些高手的脸色全部煞白,额头上露出一滴滴巨大的汗珠,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祭典大会中,突然有一个孩子站了起来,但是就在孩子站起来的时候,一股神秘的力量直接进入了这个孩子的身体之中,替他改造身体。 说话间,有一中年男子御剑飞行而来,而这御剑飞行的能力,可不正是神族的证明吗,唐武丰见到此人,连忙躲过去道。 可能是最近低贱的事情做得太多了,赵贤无论如何也拿不出高贵的模样来,心想自己这副身体肯定有问题,虽然长得帅,可有时候总让他感到身不由己,仿佛此人生前就是个垃圾。 话音刚落,这一次,轮到王四爷率先出手了,铁扇在手,王四爷瞬间爆发,似乎将林峰视如仇人一般,那种力量将林峰压制的甚至喘不过气来,而且王四爷一边攻击一边开口道。 林杨想了想,他觉得李沐风已经可以和帝尊并驾齐驱了,逼王配不上李沐风。 “难道真的成功了吗?!人工智能就是这么简单?”陈浩成有些不敢置信。继续在屏幕上输入了一句话。 他的眼睛再一次眯了起来,光芒隐去,露出那双看似平凡的眼睛。 当然最重要的是,相传这里曾经是一个筑基期炼丹前辈坐化的洞府,里面好的宝贝自然是不少,所以这些人都想来碰碰运气。 一时间灯火通明,洞府的下人也出来了,下属上前汇报着扎布特这几日住所的搜查情况,等将夜明珠拿出来的时候,洞老爷那一张脸,瞬间爆开了老菊花般的笑容。 第83章 满载而归 等十一阿哥种痘成功,身子好了,想来那个时候,懋嫔也该好得差不多了,那个时候再接回宫里,也不迟。 不是因为他们有过夫妻之实,更不是因为她为他生下孩子,当然,可能并不是为了他。 两个闷骚的男人碰在一起,简直分分钟能展开一段有色情节的谈话。 只见凤卿提起裙摆,缓缓走入大点之内,面带微笑,依旧唱着那悠扬而美妙的歌声。 他敢肯定,赵启山就是他的主子轩辕凌,到了现在,雪儿姑娘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不认他吗? “冰块,你这是在嫌弃我?我不理你了!”裴安安愤愤然地背过身,双手环胸生着闷气。 她右手悄悄往座椅下一探,摸了摸藏在下面的消音手枪,深吸了一口气。 皓宁当真有些不耐烦了,瞧着慎妃脸色也没有什么的,来看一眼也就罢了,本来就是不想来的,不过是硬被清眉给拉来了,这就算是走过程,瞧上一眼意思意思就行了。 这也是寿安公主提点的好,早早的发觉了六格格的不一样的地方,赶忙跟她说了,六格格这才醒过神来,这几日,自己有些表现的太明显了,赶忙纠正了过来,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圣元皇后心下暗笑,那传话的人当然是她和雅姝设计让去的,可是眼下却要弄得好像不是。 年九龄不再言语,点点头,抱起冷月,趁着月色偷偷摸入销金殿。当冷月揭开瓦片向内看的时候她震惊在那里,久久不能言语。 “王爷您冷静一点”雨木和啸风赶紧冲了过来阻止了自己主子的过激行为转身忙向一旁的月震天赔礼道歉。 到了第三天。。进入地下城的人数并未减少,但很多人都带着更加齐全的探险装备,看来知道收集资料的人不在少数。 清明头皮一麻,看那人跑了,他只好摇摇晃晃、毫无考虑地向教室走去,他已经落了joans的五节课了。 穆冉走到太后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太后点点头,冲他挥挥手。穆冉躬身行礼,迅速离宫。 叶玄疑惑地注视着门前的一切,只见八名守卫身前妖音儿突然跳出来对着自己招手。顾不得多想,叶玄也窜出了草丛。 可是白木槿从始至终,一直也没说一句对白云兮不利的话,反而处处帮着她,希望白老夫人能够原谅白云兮。 笑着转身离开脚下步伐匆匆而行突然停顿下来回头一望那寺院早已隐入茂密的山林之间只露得几处尖檐橼角正如第一次来时见到的模样只是此时的心情却与那时截然不同。 只是靖榕想要反驳,也无法开口——那陆廉贞手劲极大,虽是只用一只手,但那扼住靖榕脖子的手劲,却是恰当好处——既不让靖榕开口,又能让她痛苦难当,却又恰好不是能扼杀她的那个力道。 高元离开之后,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本来报道张氏集团发布会的记者,纷纷凑到了张发面前,询问他五年前高家覆灭之事,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是。怎么?裴总这么好奇,您也要加入?”她本来就是随意的一句话,最讨厌这种多管闲事的人了。 张晓艺立马心花怒放,摆近了一个姿势。一副很柔弱,很脆弱的样子。 “妈妈,你要出道吗?要的话,我可以给你物色剧本。”宋司翊觉得既然宋妈妈想要演戏,年轻时候没实现的梦想,年纪大了也可以去实现。 此时皓月再次发出了自己的精神领域,探测可能出现的东西,然后发现什么都没有。 等几人从封闭的养殖场里出来,西方晚霞已落,园区里的灯,纷纷亮起,同时,全天候蹲在写字楼里的那些管理层,纷纷摘下工牌,相互有说有笑地唠着嗑,打卡下班。 如果不是三年前发生了那件事情,两家的关系,不会变成今天这般地步。 王吉人又仔细询问了张俊一些战场上的细节,包括对方士兵多少,是否勇猛,武器如何等等。 陆宁行虽然是陆家人,可是他的品性名声在圈子里是人尽皆知的。 熙牧野冷哼一声,一甩衣袖折身走了。大队的人马不敢停留,跟着他鱼贯走了出去。瞬间,满屋子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唱到这里的三张试卷就仿佛是充能在瞬间被耗尽了一般,再一次的恢复成了普通试卷的模样,软趴趴的就垂在了三位老师的手中。 回到家里,家人谁也不敢问她这趟出去干了什么,只是偷偷地观察她的脸色。 第84章 收获斐然 这也是为什么华国的能源三巨头,会看中大马海运和新吕宋海运的原因之一。 “是吗~但我觉得…你已经没有获胜的机会了呢~”龙梓笙笑着说道。 这就是所谓的“公主和王子之间的关系模式”这一切都要看你如何选择。 霍尧已经喝过酒,知道这酒是用杏花酿的,想着这院子里,怕不止这三坛酒缸呢。 冥夜老魔颤声道,就算她自诩老魔,没事也杀人取乐,无所不用其极,一千多年来,也就杀了不到五十万人而已。 王熙凤狠狠地道,“她好歹也跟了你,你竟然说抛弃她就抛弃了。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东西,我还要你干嘛? 江穆郑重道,这是实情,这越狱之旅必然是一个送死之旅,而他到时候也许很难兼顾。 章妖对太阳岛的入侵,似乎煽动了蝴蝶翅膀。让龙国重视了海岸线的防御计划。 柯芷柔心里默念一声,早知道事情会演变变成这样,就自己去找杀手杀他了,而不是与那个狐欣艳合作,找个不靠谱、嘴还不牢的狄祺做这件事。 但是林风不想再跟他打了,自己熬的头都要裂开了,不如去欺负萌新。 徐安愣了一下,随后释然,这帮人存在,说明还是有很多古武修练者的,而如此一来,就会有许多宝物之间的交易。 接下来便是商定合同,如果没有太大的问题,就可以马上签约了。 听到这名佣兵的话,众人也是疑惑的向山谷的两边看去,果不其然,原本荒凉的山谷两侧竟是出现了密集的树木,血红色的树叶显得分外妖异。 张晓过去的阵营是赤月联邦,只是来这里做了一次副本任务,并不知道这之间的环节。 如果他真的像他们预料中的那么厉害的话,哪怕是地方上再多来一倍的武警和民警,都未必能将他逼入这个山头。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成亲以后,她以为他们会成为让所有人羡慕的夫妻,可一个又一个不省心的丫头横埂在他们之间。 而那个‘夏’时时刻刻都在皇宫内巡视,毕竟前几天出现了一个高手,偷走了上官霖的一样东西,所以‘夏’每天都在巡视。 两人马上就察觉一股热流袭来,急忙躲避,火球轰在防盗门上,火星四溅,把铁门砸的凹进去一块。 云梦回头看了夏欣语一眼,夏欣语也注意到了云梦,然后慌乱避开视线,扶了下眼镜。 楚信一愣,即便虎威不提,他也会尽全力把头颅与心脏皆在,本源之力未散尽的战死弟子复活。 王良生见李真真家也有单车,一咬牙,也借钱给王雅梅买了单车。 阵法内,当楚信看见托塔天王李靖虚像之后,恍然大悟,一瞬间想通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但是随着京兆越近,他便越不确定了,尤其是在知道京兆还有那么一场大戏之后。 可是现在这丝动静却让苏子瞻心中警惕起来,因为听声音,这动静好像是什么动物的声音。 朝廷不做与民争利的事情,所以他们需要有人出面拢财……不,不是拢财,而是创造赋税,仍旧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声音传来的方向,走来一个紫罗衫,帛巾幞头,腰挂配剑的青年。 “你紧张什么?朋友,不是普通朋友吧?泡友吧?”林夏夏又开始胡闹了。 看到杨勇两分钟上钩几个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斗志,有战胜的欲火,汉斯比较沉稳一边抽烟一边说道。 他不知道为何九野军会在此出现,也不知道九野军有多少人,但眼下这种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一场剧烈的厮杀是绝对避免不了的。 说着,宁枫便指了指机器人胸口上面的一个按钮。按钮里面,则是安放着那枚芯片。 之前项青山验证会票时,有注意过这个箱子,箱子的密封性不错,短时间应该不会进水。 叶逐生闻言嘴角微微上翘泛起一抹冷笑,扫了眼白帝,然后朝另一人望去。 至于平岚,回府时祖父也歇下了,是第二日与祖父说的这事。平郡王一声长叹,“明白人做事,没一样不令人熨帖的。”亲自命平岚将自己这些年的做战心得给秦凤仪送了去。 你若是好好说,那就好好说,你若是口出秽言,他们骂起娘来,简直风云变色。再严重些,你敢动手吗?你手无缚鸡之力,人家拳头捏起来钵那么大,足够教会你做人了。 韦渊两指夹住剑锋,眉宇冷意凛冽,他眯眼审视二弟子,对方红缨银剑,屹然山立,镇定得不似临时起意。 付恬恬是叶楚上辈子最好的朋友,她家中的长辈几乎都同武术有关,个个身手不凡。 昆仑直接成了昆仑印,衣飞石被打得奄奄一息,延嗣清平岂能不知道厉害? 作为三堂哥,陈深也出席了婚礼,只是当时陆宝灵满脑子都是妒火中烧,压根没注意到坐在旁边桌上的新娘家宾客。 韩嘉树也曾试过跟琳琅对上视线,但对方却并不在意他眼圈的深黑与青色的胡茬,扫了一眼之后就迅速撤开了。 第85章 竹杠反敲 高云祥上升趋势明显,如果能够借助这部电影打造一个国民级别的男演员也不错。 路萱桐、穆少情等镖局的兄弟们挥舞兵器迎了上去,双方顿时在官道上混战起来。 天星看着面前的一切,沧海桑田,人事变化,山峰斗移,湖泊改道,十万年,在她的视野里,只成了短短几天。 没错,她是个行动派,既然决定撮合婉音和陆展言,就要早点行动,别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原来,这里面不仅仅有强大的阵法力量保护,还有一道规则在吸引着她。 “这下你该明白了吧,我走的是江湖路,而你走的是平凡路,一旦有交集,后果是我们不能想象的。”莲殇留着无双意味深长的眼神丟给他一瓶药便转身离开。 夏鸿飞对这些无恶不作的白莲教早已恨之入骨。他冷笑一声拔出天绝魔刀,身子一旋,天绝魔刀挥出。 鲁班的回答让我一愣,我不知道在华夏,火药出现的年代,或许叫法不一样,也许早就出现了。 我点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回了一句不客气,各取所需而已到了这个时候还持着怀疑的态度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猩红色的闪电像是海妖的头发般在其中舞动,葬生佛的身影时隐时现,像是地狱里垂死挣扎的恶魔。 如此整个豫地没有经历太大的动乱,就和平的成了齐王的地盘,完全听令于齐王了。 好像是自己怕了她一样,自己就让她来看一看,吴忧就是要看一看,她要怎么样的收场。 所以,现在还为时过早,还是再等等吧!等到她明确莫琛的态度再说也不迟。 因为我之前的表现,让很多原本不看好我们队伍的人对我们有了信心。 两人各怀心思,但表面却是一团和气,又说了些寒暄之语,随后祁战有设宴给二皇子道祯接风洗尘。 柯欣雅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柯轩宇,在这个家里,真正疼她而且最有权力说话的,估计就是这个商业俊才的哥哥了,这让柯欣雅很骄傲。 坐车是很累的,柯镶宝怕他不休息精神不好,不过话刚才出口就意识到问题了。心里顿时有些发虚,抬头看了一眼贺少乾,果然他的脸色黑的不能再黑了。 他依然安静的躺着,没有丝毫要醒来的样子。我抽了抽手,没有抽出来,只好任由他抓着。 这下没人再敢来叫他了。皇帝嘛,偶尔不上早朝又算什么大事呢? 这时,ace大哥从地下室的梯子攀了下来,走到夏风身边,他沉声说道。 人家领导也有水平,虽然不相信这么漂亮的包是黄道舟爱人做的,但都表态心意收下了,礼物不能收。 总而言之,黄道舟、黄瀚这一天被不少干部记住了,混个脸熟,以后肯定好办事。 呼延震气的大骂,钻石猛犸象疯狂踩踏,瞬间就把根须踩碎,可是他回头一看,脸都绿了。 当那具身着黑甲的炼尸,以迅猛的速度向着不公山掠去时,“咚”的一声,其身形砸在了青石街上。 没过多久,荀天听到了狮子的大吼声,而且在山中所造成的回音连绵不绝。 毕竟,之前的改革有拔苗助长的嫌疑,是凭着皇帝的权威,以及国势的昌盛,而推行实施的。 如果是两年前,有自知之明的黄瀚根本不会开口,但是时过境迁,黄瀚家的实力今非昔比,黄瀚自己更是名声大噪。 经过一天的休息后,卡卡西按时来到了聚集地点,迎接他的是第七班几个成员惊讶的目光。 “我老公怎么样了?”陈宛怡激动的走到房门口,想要进病房去。 徐潇开着车,直奔养生坊,好久没去过那里吃饭了,他想顺便去看看。 应念尘的适应能力很差,身体底子也差,因此,应寒离开后,他便有些感冒。 况且公司那么多人,墨逸辰不相信大家都背叛了自己,总有些人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只不过最近风声很紧让他们不敢有所行动吧,只要过了这一段,一定会有人找自己的。 “父王!父王……”三角眼第一个跪地哭丧,实则那王上还没驾鹤西去,紧接着那四方眼也像是杠上了他,跟着红眼落泪地叩首。 他很清楚自己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还有心思去顾及伤势,目前能做到的就是牢牢缠住玄武圣子,只有这样才能为木若漓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不过,这会儿正如同钱东来说的那样,他现在可没心思跟张冷做什么切磋对决。 第86章 离心离德 方明月将下好的视频没有转交给叶涵,而是直接拷贝了一份,发到了盛律的邮箱。 真相没出来的时候他还能假装欺骗一下自己,可是真相出来了,他自己都觉得羞愧。 “什么?”白亦辰回答着,身体向叶梓渔方向倾了倾,外人看来,两人完全是一副亲密谈话的样子。 突然,光线不一样了,挡在额前的手也感觉不到雨滴的触感了。抬头一看,发现有把伞正在自己的上方。 想到真世,柯南转过头,看向迟迟没有动静的真世那台“茧”,还有等候在一边的安室透。 盛律的神情依旧冷的渗人,似有似无的瞥了方明月一眼,片刻后却应了一声。 “丢了就再捡回来呗!脸重要还是他重要?”莱蒂凑近夏竹茗,狡黠地笑着问她。 作为妖怪,他们是厌恶神明的,而式神中的一部分神明也不屑与妖怪一路。妖怪与神明,自古以来就不对盘。 叶梓渔在手机上敲着:高考1分就能落下好几千人至少,所以分数还是很重要的。 原来自始至终,芷兮都知道,那夜提开水烫她,刺瞎她双眼的,幕后的主谋,就是吴娘子。只是,她,从不曾计较。 “别逗我,才不上你的当,殿下进宫了,一时半会儿”沈景淩的话卡住了。 “公会让我提携下新人主播,随便选一个大家看看吧,看看他技术怎么样,不好咱们就换。”希里在直播间淡淡道。 夕海川脚下猛地一踩,脚下立刻凹陷出了一个十几米的坑,随后他体内的白色能量疯狂的涌入地下。 黄妍点点头,虽然墨锦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两手准备,可是黄妍知道,对于这些年轻医生来说,等进修回来那就是度了一层金,日后对于医师职称的考核评定那都是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学习经历。 这条蛟龙却也不躲,一声怒吼,一道手臂大的雷电从口中突然劈出,硬生生的把解宵这道剑气给逼了回来。 那身穿白色盔甲的男人说着将海面的雷电撤掉,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一个中年男人从房间走了出来,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笑容和煦。 随后,徐天一掌打在了解宵的身上,解宵吐了几口解宵,倒在了一旁。 但姬少天并没有预定那家餐厅作为中午请客的地方,搜索栏前三位的都是坑人的广告,姬少天可不敢信。 在整个西区,除了一些刻意隐藏起来,还有例如阿明他们这种类型的人,如果不是跟龙傲云同级,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 忍不住有些难受的动了动自己的身体,那个绑匪便一下子看了过来,锋利的视线仿佛是要将温心千刀万剐一样。 两个死党每次打电话,都离不开两个话题:一是哭诉自己的悲惨,二是口伐某个魂淡,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有提过秦烽这个名字。 屠凤栖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难过的笑容。前世她被那二人蒙骗了十多年,今生终究是摆脱那二人了,她应当是高兴才是。 “公子,咱们站了好久了,过去么?”一旁的人终于忍不住问道。 温甜上舞蹈课的那个学校,离他们吃饭的地方比较近,所以在她们点完餐还没有上菜的时候,温甜便已经到了。 在他低沉迷醉的声音里,夏紫墨的指尖舒展着,由最开始的紧绷到慢慢的放松,容纳。 房中很是安静,似乎并没有人。她微微地掀开了盖头,果真见着房中空无一人,倒是外头有些热闹,间或还能听到说话的声音。 随后许立带着崔林和沙喜明、海云龙、十名和连救灾队员乘坐直升机离开了大川县。 咔嚓,在苹果上狠狠咬了一口,想到她只去过一次,却留下噩梦般回忆的他的家,洛琪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冷颤。 韩逸轻轻咬了她一下,将她的身子抱过来一点,搂着她,心被填得满满的感觉。 真如秦少东如言,他们各自都有伴,还不止一个,和晓松同行的有薛睿、薛子嫣、白冰。 “左叔叔教训的是!”孟良凡心里偷偷地笑了。俗话说,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这类人了。 灰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但却没有移动脚步,继续陪着阿九,枯坐在那。 “谢谢前辈”上一次,贾四为已经拜千面农为师傅,请教他镜术。但是叫师傅总感觉怪怪的,就继续叫他前辈。 “你——”盖伊还有些意外他的反应时,只见李国柱已经拿起枪,直接就按下扳机。 白枫让她等他,她傻傻的等,一等就等了三千年。那时候,若不是寒苏来了,她可能都不愿意离开睡湖山。 渡宇氏因为受了重伤,这千百万年以来,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无法离开。所以即便受到了酸性沼泽的腐朽,即便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他也只能默默忍受。 难道她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瞎说的,他竟然只听到了这么一句? 既然是背叛了他,也背叛了万幻石境,那么下场就只有一个,便是灰飞烟灭。 坤萱儿冲着罗睺大喊一声,同时身影闪动,下一刻出现罗睺数十丈的范围,她的玉指迅速转动,漂亮的指花从她的指尖流出。 第87章 狐假虎威 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嘴巴就被堵上了,并且,是在有监控的电梯里,她穿着一身警服的情况下,这样的举动,许媛怎么可能乐意看到? “夫人,您知道什么了?”我的反应太过突然,把一旁专心致志斗嘴的那两位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问我知道什么了。 白珊珊亲昵的挽着粲粲的手臂,笑容温婉可人,大家闺秀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围。 “这有什么?我身为皇子,还是身兼征西大将军的汉中王,难道你要我住草棚不成?”志泽明显松了一口气,听起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你喝了水,然后高烧不退?”黎曜天微微皱眉,他没想到自己离开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因为知道这一点,苏慕然也没有霸占着苏沫的电话多久,说了几句例如有事就找他的话后,也挂了电话。 曹兵高声喊喝,后军变前军,前军做后军,再次朝着刘备军杀去。 其实古无波心头也是不爽,凭什么老是左秋白那便得好处占便宜,不为别的,就当杀这些人恶心你一下。 观众们目瞪口呆,但是还没等他们缓过这口气儿,更加心塞的事情发生了。 算上死亡轮回者的话,那批优秀轮回者要经历差不多六个轮回世界,才能把那些死亡轮回者的亏空给补上。 而这一切,都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 实操考试则主要考察考生的烹饪技能,包括刀工、火候、原料存放、调味等方面,考生需要现场制作一道菜品,考官会根据菜品的色、香、味、形等方面进行评分,实操考试满分为100分,合格分数线也为60分。 她也怕这么大的工厂,要是让人家闻到她们身上的臭味,该笑话她们乡下来的。 为了抢夺第三席位,一帮过去的争冠种子选手可谓是争得头破血流。 盛悦卿看他额头不断流出汗,因为重量,他的太阳穴不断突起青筋。 两人默契十足地紧握拳头,拳头相撞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咔咔”声,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较量。 因为孩子粘贺遇深,所以他又是弯腰换尿布,又是抱着喂釢,一个月下来,腰酸背痛,得了月子病。 这几日,宫中的人忙来忙去,便是安蔷所在的冷宫的饭菜都比往日好上了不少,这一问才知道是沈听澜准备给安念的大皇子举办一个满月宴。 但死了一大批人,事情就大了,所以人家不会一次性杀这么多人,目的太明显。 不用说,他背后的军师就是唯一。但这件事夙容和夙辰都没有想到。 “一定是这样,下次一定让他教我才行!”上官无涯越想,越感觉到离谱。 “现在你看不出来什么的,天黑了它们就会发光,这一株绿兜铃发的是绿色的光,这一株雪兰丝发的是蓝色的光……都非常好看。”古鲁边说脸上边洋溢出宠溺的笑容。 夙容道:“我听说用火棉做原料的衣服最柔软,对皮肤最好,是不是真的?”老早有人打过他这片火棉地的主意,说有多么多么高的经济价值,但夙容没舍得动。 “一定是本体在搞鬼。”人魂皱着眉头,眺望着流雾之中,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些树精的枝桠好像砍不完一样的,刚砍掉不久,他的头上又是满满的一头树枝。 上次的事情失利,剑无邪心情憋闷,想要表现没表现出来,所以这次他一定要把握好机会,绝对不能把这件事儿再搞砸了。 大海与海楼石并无法夺走能力者的能力,并无法让能力者使用能力。 按照负屃所说的,此次乃是天上仙人的事,之所以插手人间不过是为了寻一件东西。可如此肆无忌惮的将人间弄得满目疮痍,李君炎咽不下这口气。 “组阵!”有长老高喊。这是人与妖的对抗,各仙门之间的恩怨必须先放在一边儿。 郑家作为千金马骨,大量的郑家子弟进入了雍国各部门,当然没有什么高官。真正的高官只有一个郑绥。 没钱的人羡慕有钱的,有钱的羡慕有权的,有权的又想长命百岁,长命百岁的都希望又有钱又有权还能长命百岁。 看到自己的灭世神火再次被轻而易举地扑灭,湿婆瓦仿佛忽然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一脸颓然地长叹道。 神宫地穴内,数百位华夏江湖的精英人物依然沉迷于石洞中的古方奇术。 朱厚煌也许是休息了一阵子清醒了一点,看着李郎中后面说道:“唐先生,孤不是傻子,也不是笨蛋,不有隐瞒孤,有什么说什么。即便有什么事情,孤也不会怪你的。”后半句是给李郎中说的。 阿庆看着欢喜佛,在他看来,欢喜佛出现在这里的绝对是带有目的性的,但是什么样的目的,这个还要问欢喜佛自己才行。 第88章 汉道昌盛 受到了云桂的气势压迫,一旁观战的云家人,都将身子向后缩了缩,作为普通人来说,对于大武师级别的高手,那还是具有着相当大的敬畏的。 不用无忧兄亲自在此,只要是最早认识无忧兄的千代,或者是早就被无忧兄忘在脑后的斯通力等人,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绝对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张照片上的无忧兄,是很早以前无忧兄刚进入梦幻之城时的样。 眼看到已经是避无可避,战龙不由地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只怕他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色萨利,靠近草原,如果神战爆发,我担心整个王国都会受到波及……”阿基琉斯心有忧虑的说道。 双方厮杀了约有半个钟头,虽然瑞士人是偷袭的一方,可在这种真正的肉搏厮杀中,他们不仅占不到什么便宜,反而像是新丁那般,有的手头连武器都拿不稳,刺出的力量连皮甲都穿不透。 她嗅到他身上清爽好闻的刮胡水味道,感觉到他低下头,高挺的鼻尖轻触她的脸颊,然后,温润的唇缓缓覆盖住她的。 因此,也有人说奇门遁甲是宇宙宏观的学问,有时间,有空间的观念,是一种研究时空动力的超时代学问。 她稍微蜷缩起了身子,双臂抱着膝盖,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眼泪一瞬间像是泄洪似的流淌了出来,喉咙里传出了一点点哽咽的声音,一时之间竟然是柔弱的哭了起来,看上去十分伤心的样子。 在伯尔尼,柏舟可以修建的行会有十二种,也就意味着这包括了先秦诸子百家中十二家——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杂家、农家、家、纵横家、医家、兵家。 穆罕默德说的话很耐人寻味,明明双方处于对立面,甚至已经到了最后决战时刻,但他却好像一点也不想自己赢,这点很怪异,也跟诡异。 毕竟万一挖到传说中的大能洞府,那就赚大了,或者挖到一些谁留下的超凡物品也至少按百万走。 她斜卧在床上,散乱着发髻,圆圆的脸蛋上,有些缺乏血色的苍白,目光有些无神的盯着打开的电视上,可惜,究竟放的什么内容,一点也没看进去。 言谈头痛欲裂,他不管乔宋那件事情,是因为这事里牵扯到太多的干系,言家一大家子都够他头痛的了,他不想再牵扯进阴谋里了,可眼下有乔清和思哲在,乔宋若是真出了事,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是,不知官爷可否行个方便?”烟雨悄悄递出一张银票塞入那人袖管之中。 李辰的桑坦德银行已经破坏了欧洲金融体系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一次,他又将手伸进了欧洲传统财团控制的航空业,对方有所反击,也是在他预估范围内的。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对方竟然选择了他并不控股的力拓矿业下手。 驱魔弹的冲击力如同助推火箭一般,推着javelin重摔在地上。但后者只是笑了笑,便爬了起来,从嘴里吐出了一颗银色的子弹。 和古武相比,修真者更加超然。他们一心向道,渴望有朝一日得道成仙破空而去。而在修真者的眼里,区区古武修炼者根本就上不得台面,更别提世俗之中的凡夫俗子了。 周老板急忙伸出了手,他这话倒不是客气话,紫金珠宝和王浩民的名字他可不止一次听过,紫金珠宝是挺有名的企业,虽然比不过老凤祥、周大福这样的大连锁公司,但也能在本地做出个榜样来。 菲利普亲王陪同李辰坐了片刻,便寻了个借口,让察尔斯王储主陪,今天的客人太年轻。他离开之后,李辰与察尔斯、爱德华三人交谈的气氛活跃多了。 大宋嘉熙四年十一月,赵昀下诏,以明年为淳祐元年并大赦天下,以示大宋万象更新,表达天子和朝廷上下重振大宋的决心。 真是一分钱憋到英雄汉了,柴桦满脸黑线,默默掏出了大华为,准备问一下,綦贤祖已经到哪里了,怎么来接头。 沈茗和白以沫连连点头,“那么团子?”他们俩还是担心团子,害怕她遇到什么事情。 “我——!重不重?重的话,那么就立即去医院,还行,那就等刘协过来再说。”柴桦也不想埋怨了,一切还是等后去之后的总结会再谈吧,反正这个组织纪律性必须得好好讲讲了。 黄贞就在这谷里住了下来,她还为这山谷起了个名字,唤作:“画伤谷”。她以为,夏侯昂前辈有画,她有伤,因而叫了这么一个名字。 沈光年见过薛礼,发现薛礼没有戴手表的习惯,这块表应该是陈修的。 牛富攥紧了手中的刀把,而后,跨上战马,径直向着元军杀去,一路上,他只顾着挥刀砍杀蒙古兵,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盔甲已然裂开,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 而这个时候,这个管家来把我们叫出去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明白了,最关键的时刻即将是到来了,我们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的,都是在这一刻要揭晓了。 有人离开的时候,身上会带着巨额现金,但是没人敢抢,只要被知道,就会被纳入黑名单,地下赌场就会下追杀令。还有在赌场不允许出千,一旦发现,轻则断手脚,重则半身不遂。 问君平率先发觉了这里与之前的不同——这里有了色彩,也有了风声。不变的只有那灰暗的夜空。 井轱辘打得好,涂了滑油,因此打水的时候一点摩擦的声响也没有,还很省力。 三人混打在一起,打得飞沙走石,树枝乱飞。不过邹立认为这样下去非失手不可。刘家老二要拚命,自己可不能也陷在这里。 “没有。”秦柔雪回答,心里还在纠结他话里的意思,为什么没时间睡?难道他还要出门? “不知道。”颜子翌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如果他跟毕亦瑶什么都没发生,他有理由拒绝,可是他们之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他现在都不敢面对毕亦瑶了。 第89章 庙堂上下 “三弟,你今天来的巧,哥哥我也是刚回来,今晚让你嫂嫂做上几个菜,咱们不醉不归!可惜了你二哥不在京里。”典满叹了口气,可气还没出完,便听外面传来一阵笑声。 “你就别问了,帮我联系吧!”白璐瑶边说边走向了她爷爷住过的房间。 汽车缓缓行驶在霓虹灯的街道上,轮胎碾压着积水路面发出一阵阵撩人心弦的“哧哧”声,雨刮不停的来回折腾,霓虹灯的光晕折射在路面的积水上,好似折射出我们的未来,也好似看不清楚我们前方的路。 何朗见自己翻身吵到了对方,也十分尴尬,便坐起身来,准备到院子里转悠一圈。 “娘娘,您说,若是真的找不出更多的证据来,这一次,还是又会被她逃出命去么?”紫宸殿里,晚晴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打在谢敏的心上。 “到底啥事?说出来让哥们乐呵乐呵。”我指了指我对面的座位示意让他坐下。 林音踩着枯叶一直狂奔,全身上下既疼又酸,腹部也因饥饿而微微抽搐。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半个时辰,便觉胸口要炸开一般,只好扶住一颗树,弯腰歇息一会。 都察院的人甚至把知府衙门都翻了一个遍,也是没有找到一丁点卷宗的痕迹。 这天他又大喊大叫的抒发愤怒,突然那诡异而可怕的稚嫩声音又出现了。 “早点过来好提前准备一下活动现场。”虽然这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活动,说白了就是我为了了解嘉华商贸才特意举行的宣传活动,但我这人做什么事都已经习惯付出最好的状态了。 似乎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南宫清扬作为事主,而且还是如此屈辱的角色,却能够在这等时刻,如此全心全意的维护妻子的声誉。此言一出,不但纳兰太后和盛府大夫人为之色变,就连白秀姝和盛重华两人的脸色都为之一怔。 忍着疼痛,换好了他的衣服,把医生塞进被子里,盖好了,自己忍着疼痛走出了病房。 自己以前喝酒喝多了趴在一边难受,就像一个没人管的流浪狗。现在不一样了,有人给他泡茶,给他擦脸。 上官老将军说完,便命妻子去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叫来议事。看来,他是要赶在定王君玉宸回京之前,将许多事情给先行处理了。 当鬼王来到丁浩的身前时,不由得为之一愣,似乎,似乎眼前的这具尸体有什么不一样,对,是位置不一样。 炼体强者战斗,只要打不过,拖延时间那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是像赵一龙这样达到不死境的强者,只需要多拖延一瞬的时间,可能就会导致自己的伤势能恢复的多一分。 这样的皮影戏对于她来说,在上辈子不算什么,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她却是生疏的第一次亲自彩排演绎。尤其面前这个男人,不知道他会不会欣赏她这样的演出呢? 当然,没有镇魂宝玉也休想逃出去,至于其他六脉的镇魂宝玉如今在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丁浩却并不知道,今天丁浩的一席话,让韩青青彻底注意到了他,而他今后也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 十里之遥的路程,他几乎只用了三个呼吸,三个呼吸的时间,他已经赶到了。 阳云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城内发生何事。于是二人寻了一处所在,拴好马匹,阳云汉带着上官碧霄一起避开巡城军兵,翻城墙而过,入得广州城。 夏建这是安慰关婷娜,其实面对这么一帮人,他一点胜算的可能也没有。 面对那辰南的法身之体,夜晓瞳左边的眼瞳忽然变成了一片白色,白色的眼瞳之内倒映着辰南的法则之体。 “这些车停的也太没规矩了吧,别人都不叫过了?”刘星皓皱了皱眉头,只得在旁边寻了个空位把车给停好。 一听到钱,钱多多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一双美目打量着吕玄,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看了几个来回。 柳飞雪一直掩口娇笑,她感觉和这一行人在一块,心情都莫名的好,连之前被司徒明欺负之事,都放在了心底。 “大胆,你敢这样和姑奶奶我,不对是她这样说话。”吕玄很是附和,眼睛向着云万花做出了制止,微微的摇了摇头。 地位受到挑战的赵秀芳手里提着一把菜刀,她气势力汹汹的对夏建说道。 王有财刚从西坪村赶了上来。在家里他受了一肚子的气,二哥仗着自己是平都市的市长,老是凶他。老大王有发对他更是看不上眼。不知为什么,父母对他这次回去也是不冷不热的,有可能是自己最近回去太少的原故。 第90章 押牙进达 说着,赵彻深深的看了一眼慕容熏之后,便是如逃避一般匆匆的离开,那向来沉稳的脚步仿佛如同主人的心事一般,有些些许的凌乱。 刚才他就听徐律师说过,这次为了他的事情,李莫楠也是帮了大忙。 ‘轰轰轰’的声音连续响起,烈火战车在空中飞过众人头顶的时候,无数的巨大火球就朝着众人仿佛雨点一般的落下,铺天盖地的火球雨让众人甚至连少许的闪避空间都没有,无奈之下,我无比骄傲只好撑起了一个防御壁。 而李尧却和他恰恰相反。不管是什么,什么新奇,玩什么。而且基本上玩的都很溜。 不要以为依依的治疗是玩笑,谁说牧师的输出就不能高呢?尤其是依依换了银光杖之后。 夏染墨耐着性子道:“我是为你好,你呆在这没人照顾,很容易出事,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待在这,你放心吧~只要他一恢复记忆,我就会让他离开,我不会再跟他纠缠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了劝邢母,也是提醒自己。 两人一惊,肖烈道:“这是神通么?”在两人看来,这的确像是某种提升速度的神通。 而程亦宁,也似乎提过哥哥对自己一直没有安什么好心,说过陶柏松是哥哥指使过来追自己的。 “反正最近无聊的很,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皇帝给我找了个事情做,可不能辜负了他。”刘启天这样说道。 可是苏芊艾怎么能不生气?要知道她一肚子的火气还没迸溅出来呢。 沈朝朝心里冒起坏主意,继续道:“其实他是个慈善心,最喜欢做好事,别看他给人的感觉很没人性,但其实只要你跟他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是真的很没人性。 “路易斯·蒙巴顿,剑桥公爵。”他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自我介绍着,好像在介绍一个不相干的人。 尽管后来通过搞笑的方式敷衍过去,但顾微微内心充满了后悔与懊恼。 “霍先生,早听说过你在帝都的赫赫威名,想必感情生活一定很丰富吧?下次要是去帝都,不如带我一起见识见识?”沈缪貌似无意道。 原本卢亚、苏广衡、蔡鼎三人指望石鄂带领他们找回属于自己的面子,万万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面子还没有找回来的时候,他们反而被握住了脖子。 他们整体实力本来很强,如果全部一块出手,就算打不过古枫等人,也能比较从容的离开。 不过有个地狱笑话,那就是虽然艾泽拉斯有着这么多宝贵的药材,但其实他们那儿的人类平均寿命也就三十多岁。 他的眼前变得一片模湖,什么都看不清了,脑袋就好像要炸开了一样,里面似乎有一万条虫子在啃噬着他的脑袋。 嬴政此时做的也正是如此,若是终止了“蜃楼计划”,等于直接放弃了沿海的开发,最后形成了习惯,让后人对大海失去了向往和探索,最终闭关锁国。 刚才差点儿被孟诗情给说服,还好被沈朝朝这么摊开来讲,这才反应过来。 以静再傻也知道谭城这话是在帮自己,侧头眼角余光看了他一眼的,正好看到他微微一笑的感激吧的表情。 “哈哈哈……原来我们平时那么高冷的夜教官居然也会有这么人性化的一面呀。夜教官,我们可是很少看见你这么尴尬的喔……”林倩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 我知道她不光是在嫌我成绩差、太调皮,在学校老打架。还嫌我们农村人穷,怕人知道我是她的穷亲戚给她丢人。从她当老师后,每次看我都是横着眼睛看的,即便在她家里都是如此。 魏军将士们却是热血狂燃,攻势越来越猛,如一浪浪的巨涛,不断的拍打向建业摇摇欲坠的城墙。 清透的眼底有些抑制不住地泛起了点点水雾,眼看这就要变成剔透的水珠落下,却被顾柒柒强忍了回去。 倪凌歌本想告诉清蓉,他叫了半天都没叫醒,她又怎么可能叫的醒他? 以静懒得理他们说什么,远远的看到童雅身后跟着俩名保镖从旋转门走了进来,目光四寻的,跟罗姜说了一声走了,就要迎上去。 谁的父母谁知道,如果他们真的是要坑他的前途那是他闹了就会改变的吗? 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她是他的软肋,他也成了她的软肋,因为在乎,才会有所顾忌。 略微紧身的体恤,把那雪白的部位包裹的紧紧的,香娇玉嫩的沟壑,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空客380飞机,这是属于日本全日空航空公司的新型客机,第一次开通了从日本东京到上海的航线。 曾华酒兴大发,豪情顿起,不由回屋取下二胡,慢慢踱到西院,然后正然坐到院中石凳,调拉两下音色,然后开始拉起许久没有拉过的二胡来。 张祚命亲信部将赵长、张涛尽起姑臧青壮,聚得兵马三万余。严守各门,并宣布全城戒严,凡有随意走动者以通敌嫌疑一律诛杀。而军士以此为借口,肆意扰民掠财,姑臧城内众民苦不堪言。 第91章 人心思变 李叔看到张生进来之后自然也是高兴的,随后就把双腿放了下来,正襟危坐的说道。 比起作为妈咪,纪檬更像是他们的姐姐,或者在外人眼里是“哥哥”。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看来你很懂我!”见状,龙少峰也没有客气,直接顺手搂住了郭灵儿,然后满脸笑意的开口说道。 以前他来学校的时间本来就少,还时不时的身体不舒服,现在身体好了,总算是有机会每天都来上学,这成绩就刷刷刷的上来了。 “郭教官,你现在打也打了,课也上了,现在,该让我说几句话了吧?”顾雪舞淡笑着问道。 慕心中对萧君炎说的话有些奇怪呢,可听到萧君炎的话,没好气的桌下的脚踢了一脚他。 病人开始缓缓挪动自己的双腿,这一次,他不是借助着自己的双手去移动,而是真正的用自己的双腿。 两个毕竟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有时间倾诉衷肠了,所以这话自然聊的久了一点。 封颜阔步到纪檬面前,袖一拂,坐在了木榻上,掌心贴着纪檬的面颊,抚了抚。 靳蔚墨立刻拿出单反相机,调到了相册当中,然后交给老爷子看。 毕竟我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见过,难道真像别人所说,我是爷爷从路边捡回来的? 刀子插在一旁,陈进兴奋地伸出大手,开始在这虫尸的血肉中摸索,就如同探宝一般上上下下来回翻检。 只不过现在没有,他亲自过去,既可以先稳定那里的军心,又可以随时观察和知道这里的动向。 “那既然你这么诚心的邀请我,我就去看一下吧,不过要三个位置,梦琪和坦克也要去!”云昊装作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道。 那是一种可怕的战斗力量,张天生很清楚这一点,只要有了铁拳,那很多普通的拳法都会有不错的战斗力,或许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拳就能够将一个墙壁打烂掉。 “凶兽之王?那它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叶修废了那么大力气才把瘟兽给宰了,他可不想空手而归呢。 这道人周身宝物飞旋,五彩宝光夺目耀眼,岂止是一个奢豪可以形容。 “主公,这是,,,?”郭嘉闻言,稍作犹豫,因为他知道,曹操这次是真的怒了,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他知道,曹操是个把大军将士性命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的人,怎么会容忍这么多将士被杀害,而不做出疯狂的反击? 这时候,虚空剧烈震动了起来,赫然出现了一扇血色的大门,充满了诡异邪恶的气息,而这一扇大门,正是刚才几大血宗的太上长老,鲜血凝聚而成。 聚集地的房地产现在都被许虎的弟弟许豹控制着,他手下有一个一百多人的工程队,专门负责在聚集地里面修建房屋,置办产业。 四周夜风喑唔不绝,配合着远处树林沙沙的舞动,透着亘古的寒凉。 转眼间,那一道道的青色的旋风,就带着一阵阵恐怖的锋芒之意,狠狠的切在了秦烈身上爆发的土黄色光罩之中。 而回到了这个他们盘踞了几天的驻地之中后,竟然让他们感觉到了一股由衷的安全感。 那种感觉很古怪,像是突然看到体内开出了鲜花,新奇而又兴奋。 天罚之门象征着天地的准则,同时也意味着一个纪元的终结,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掌控着所有人的命运。 在离朱雀说完之后,青蛇星帝和星辰宗的长老龙耀星也只能够运转着身上的星力,朝着前方的黑暗之中飞奔而去了。 倒不是王松没有情义不愿意吃苦陪朋友,而是家里边出了一点事情,他不得不对陈孤鸿歉然,然后回去。 顾子宴打量了一下那个冰屋,心中一动,这冰屋比此前那几个大了很多,也坚固许多。 当初花雨落也管理的不错,可是之后也出了那样的问题,韩易现在很痛心。 “呃……妖人想知道程絮山庄的宝贝藏在哪里,我哪里会知道嘛……程公子从来也没和我提起过。”龙云编了一个理由,希望能顺利过关。 另外冥河心思深沉,知道度厄一旦取得进展必然会引起巫族祖巫震怒,到时候会受到凶险攻击。自己趁势在旁夹击偷袭,也能有机会重创度厄。 甚至是,东枭原本还想借助红色九九灭世地劫的雷电能量淬体都省了。 十二祖巫都很尊重其他祖巫,尊重对方的地位和处理问题的方式。 王天阔开着车,默默地停在苏越哲学校门口,然后打通了苏越哲的电话。 修炼诸般‘金乌神火’、‘金乌化虹术’两种大神通的时候,度厄真人进入过太阳星,至今也还能体会到那种毁灭一切的金乌火焰威力。在度厄看来,太阳星就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团,在这里面修行炼体功法,才是最佳场所。 第92章 声东击西 夜已来至,刘胡儿去后不久,漫天繁星下,秦敬嗣、王须达等提着酒肉还回。 他们现在真想把季渊的脑子挖出来,看看他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片刻后,何杨眼神再度恢复坚定而锐利:“只不过发生了一次意想不到的变故而已,既然终究还是活着,又怎可因此便迷茫彷徨? 追到城外,三人放开了手脚大战,真气妖元所过,树木折断倾倒,地上积雪飞溅,破坏力极其恐怖。 这东西她吃了不少,只要对身体有益处,增强体质的,在难吃她也能吃下去。 言毕,以神识之力包裹一门神级功法、一门神级武技送入萧霁云脑海中。 王强始终觉得思绪不宁,却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似乎一切都很合理。 林启立刻偏移了方向,不然非得直直撞上那颗不断跳动着的电浆球不可。他于侧面上前,却又被巨牛那一带着呼呼风声尥起的蹄子吓退。林启能感知到,那一踢颗绝非受点伤那么简单,指不定直接就倒地上爬不起来了。 在水瓶的信念中,黑名单的每个队伍,都不允许出现不安定因素的。 体魄也是强横无比,血气旺盛,每一寸血肉细胞,都充满了力量。 “是!”李光彩伸手向灵珠点去,灵珠闪过亮光之后,从眉心飞入他的识海。 林软软这时点完了吃的,想问问江晏辰还有没有其他需要的,在得知他在和江鹤川打电话的时候,林软软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其实有贾母在,不说他能不能管的好,他根本是没什么机会去管。 媚人她们五个也是毫不吝啬溢美之词,贾瑜哈哈大笑,心情愉悦。 “桀桀桀……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你发现了。我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谁知道,那被威胁的龙傲天听到这话后,丝毫不怂,反而是梗着脖子说道。 之前在和张教官对练的时候,自己为啥要手贱,把所有的神物的自动应急系统都关了。 二叔当时就瞪大眼睛,只觉得手里的梧桐子,滚烫滚烫,恨不得一口将它吞掉。 4:虚化形态:启动后10秒内免疫敌人的任何攻击的同时,还可以使用远程武器给予反击。 收回猎刀,凯撒戴回兜帽转身。他真的丢下了身为入侵者的列车员,身影渐渐的没入树林之中。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收好装备的列车员追了上来。 来人正是商婆婆,她非但是巫圣唐虞的发妻,更是如今的巫教教主唐衍的生母,在教中地位超然备受尊崇,连项翼对她亦是七分敬三分畏。 “人界拥有可以顷刻间毁灭一片地域的力量的人可不仅仅只有那几位帝级人类。”冥源用一副看透一切的语气淡淡地回道。 谁知道杨颖一句话下来,反而不准备出去了,走到魏源的身边,纤手继续摸着他的额头,然后也不顾魏源的反应,就抓着他的手探起了脉。 叶辰如此之强大,都不能触及永恒,那就算他再强一些,就一定能永恒吗? ‘冥落’说完了,静静地看着寒鲸……而寒鲸也没有说话,那双幽黑巨目中隐隐地有着光芒流转。 他可不想当圣人,谁愿意当谁当去,因为在魏源的潜意识里,他始终认为世界上的圣人都是被包装出来的,人吃五谷杂粮,都得拉屎放屁,被人打了左边脸会想还手,被人骂了会有脾气,有自己的欲望和追求。 姬澄澈看都不看那鬼骑一眼,脸上自然而然泛起一股神气,既非害怕更非愤怒,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与蔑视。 这让魏源有些一个想法,将第三形态的复原之力如果加入到水溶剂之中,然后再作为护肤美容之类的产品来推销出去,是否可行? 一人成仙,算什么盛举,万人成仙,万万人一起飞升,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前这个男子出现之后,剑寒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只感觉浑身发麻,有种瑟瑟颤抖的感觉。 佛说如是在听到红莲谛心的话后,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她脸上的笑容,瞬间退却了周围的暗色,也使得他的眼前一片光亮。 就在竹随风的怀里抽泣着,南宫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之前的涅太累了,加上为了竹随风又着急又担心,现在一放松下来,南宫黎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毕竟脸面只能给愿意要脸的人,不要脸的人,你给她脸,她还嫌你多管闲事。 吕布低头想着事情,盖勋已经成为了新的凉州牧,这些日子,吕布时常收到老爷子的来信,说是非常感谢吕布的举荐,还给他送来了许多凉州特产,以及一些奇花异草。 “这水晶盒子似乎也不是凡物,我的轮回之目都生出反应,那几人不识货,我来研究研究。”许卓取出水晶盒子,仔细端详。 凌静嫣随口应道:“我姓凌,父亲是工部郎中。”说完,便转身进了回春堂。 大轿上,罗丽菲已经将缘物亮了出来。那是一个橙色的荷包,里边似乎装着什么硬东西,鼓鼓囊囊的。 第93章 分道扬镳 一步也不想多走,就近原则,我们来到了十字路口旁的一家麦当劳餐厅。 于是,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给张易来了几个写真照片,或者说街拍。 换句话说,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正是造就他今天成就之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谢安和烟濛濛说的这些话,又被卫阶得知的话,卫阶定然就能想到整件事中的一个关键破绽,既然谢安料到卫阶会来京口找刘牢之,又怎会毫无防备,任由刘牢之取代自己掌控北府兵? 球在队友那儿来回倒了几次,终于来到了我的手中。我在罚球线附近接住球,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周围,几米开外竟没有一个对方的防守球员。机不可失,我随即迅速跃起,将球投了出去。 其实,细想下来,苏妲己的各方面能力,都是非常高的,她跟王惠珍不同,王惠珍聪慧精明,却难以掩饰,但是她苏妲己,你根本无法看得穿,她到底有几斤几两,或者说,你很难猜得到她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你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男人,还是个有不少白发的老男人。 “远江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些人只要给钱,没什么是不能出卖的。”高浩天淡淡地说。 一时间,从金刚城通往天魔都的天空上,大片的黑色人潮,紧紧追在楚炎身后,一路狂奔。 宇豪欢呼起来,钟岳刚在路边把车子停稳,他就拉开车门,冲向了美丽的彩色喷泉。 面对夜神最强一招,狂爵战无忌惊赞连连,轻松姿态终于收起,威胁,致命的威胁,多久没有体会的感觉,生死搏杀,斗志,狂态,战无忌感觉到了血液的澎湃,那不是畏惧,是激动,是渴望,战斗的渴望。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所有人都在袁夙叫喊贾米森名字的第一时间,紧盯住自己防守的球员,除了霍华德,因为他认为袁夙肯定会传球给某一位队友。 柳宗的建木舟是在系门口停下的,一下来便有两名机械人赶来,其中的一名很主动地把柳宗的建木舟给移走,另一名则在那里问柳宗来此有什么事。 爱学霸的特朗普:窝窝真是傻了,竟然拿这种幼稚的东西来骗我们。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的,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并不比李烩大多少,脑袋上编着长长的脏辫,穿着一身轻松休闲的袍子,无论怎么看都该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自由主义者。 到现在为止,“十二宫圣火转盘”和“天舞宝轮”都只剩下1次使用的机会了,从这两件道具的使用中,袁夙也加深了不少自己对各项属性的理解。 回去的路上,秦俊才都不怎么说话,今天得到的信息太多了,太颠覆了。 血无情出声阻止了正要咬牙进入的丁不二和黑墩子两人,无涯血渊的存在,可以追溯到血魔宗立宗之初,乃是血魔宗专门用来关押敌人的监狱。 进去之后如果运气好,也许可以找到合适的东西,如果运气不好遇到了敌人或是禁地守卫,那么他们将会相当危险。 左贤王沉默半晌,决定还是让铁弗戎为洁兰公主起刀,因为他知道,起不起刀洁兰公主都会离他而去,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达步水云站到秋玄前面,双手早已经从身上抽出了防身的短剑,紧紧的握在手里。 安子一击得手信心倍增,摸到上境开天的使用门槛,但体力消耗巨大喘息,眼巴巴瞅着幻魔缓缓降临稳踩大地。 陈玉珊冷汗都下来了,这个成绩虽然不算很高,但要陈玉珊超他二十几分,那岂不是得在90以上? 沐云风听完神色不由得有些怅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伤感。看的出来,他与穆青的关系应该很好。 趁着夜黑风高、四下无人,安子收刀两眼珠子到处乱飞,生怕有人瞧见。 而我的双目却是也在此刻睁开,眼中紫色光芒闪耀,像是呼应一般,一道紫色的雾气缓缓的出现在我的身旁,缓缓的融入到我的身体。 陆羽暗暗感叹,世界之大真的是无奇不有,明明自己人类身体,掌握了呼吸吐纳本能,能够时时刻刻保持内气的积蓄,这是天大的好事。 原本他想套路王辰,岂料被王辰反套路,花八千万买一副画,关键是这幅画就算他花费八千万,也绝对带不走,因为这画是王辰的囊中之物,可怜的诺科到头来恐怕只是花费八千万买了堆空气。 三人逛了一圈之后,特意寻了一家人流较少,比较偏僻的客栈,便走了进去。 老王,王保义是司机班的班长,曾在某军当了七八年的兵,见多识广。 “将军,不好了,炎阳帝国这次发起了全面的进攻”,在余有源的军营中,此时一个士兵焦急的喊道。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掌门大殿门口,从台阶上俯视下方。 妖气弥漫甚至形成了一股妖风,强烈凶悍。下一刻,一阵黄沙喷薄而起,与此同时,一条大蛇伴着黄沙腾空。 南黎辰的眸底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不喜欢她这样别开眼不看他。 至少,而今的陈浩就远远还没达到有资格获悉这些残酷真相的高度。 我郑重的点点头,我控着那面铜镜,将大面积的太阳光反射到这赶水潭之中。 第94章 逐一击破 原来,如今世界生产的胶原蛋白,主要原料是动物加工后的下脚料。比如猪脚、鸡爪子,还有鱼类。 入内,自然是钱多多招待,只是这一次他的表情多少有丝不安与忐忑。 “大家好,从今天开始就由我来负责教大家烹饪,我叫韩彦辰,大家可以喊我韩老师。”朱老师的声音十分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重力的吸引,每分每秒都想向他的声音靠近。 玛莎似乎并不觉得卡里克在那里上班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林克看她这里没什么事,就先离开了。之后,他又和去卡里克见了一面,这才返回华州。 须臾,黑暗尽去,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有一道傲立虚空的黑袍身影,而那赵献的身躯已经跌落在地,再无一丝气息传出。 伍德脚尖点地,然后便飞身上到一座高高的塔尖上面战立,全身的光芒让他看上去就像是战斗天使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同时,年老的虎人也是同样跳跃到了另外一座高高的塔尖上面。 就连钟子浩,同样一脸骇然。此人的战力如何暂且不论,他的肉身强度,绝对达到了圣器那等高度,乃是自己从所未见,甚至都不敢想象的。 虽然她依旧还是那一副高傲的样子,但是唐可心觉得罗主任这副傲娇的样子和某位十分相似。 “我不管,那你今天要好好的陪陪我,要不然的话,我可就不理你了。”韩秋雪说。 站在方微雨旁边的同学对她很和蔼,她说话的时候满脸微笑,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那酒窝随着她的笑,自然地露在脸上。 不过这东西也不是多么的难学,其余的人也基本上就是稍微练习一下就学会了。 而此刻他的话应验了,让这个瘦高的鬼级大佬脸色更加不好看起来。 方微雨拿着那一沓台词,把吃晚饭的事情瞬间抛到了脑后,现在满脑子全是等一下上台主持的事情了。这么好的机会也是难得,她必须要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避免出糗了。 这也正是个修得无漏求保全,苦难所历因恶缘。道从师闻修在己,德由人积福由天。六尘不染无逞性,一念方知有本原。贪嗔痴慢爱恶欲,嗔恚怨憎须超然。 刘珍珍不好意思的抽回自己的手,刘亮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拉着人家的手了,赶紧松开了。 这话话音刚落,不一会儿她就已经把药材取了来。谁知而来的还是一个金黄色的类似手炉的丹鼎,这就是掌中鼎是哪一个抽风的炼器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炼制的。 叶风的眼中,根本看不到篮筐。能看到的,只有斯普雷维尔吃定了叶风一般的狞笑。 距离林风前往人间道已经有大半天,牛头马面二人还不见他回来,难免有些焦急,不是担心林风的安危,是害怕阎王的怪罪,听说阎王已经打算去天庭请救兵了,要是这个时候被林风惊动了无华他们,那可就麻烦了。 运动健儿们列成方队,迎着朝阳,气宇轩昂地迈着矫健的步子,一排排整齐地经过了主席台。 如果说将门干掉,可以简单的将石门打碎,然后在一块块搬走碎石。这个墓道如何拓宽可是个真正的技术工作,不说扩大一米宽。仅右左各拿走两侧石墙,这个建筑结构一定会遭到破坏。 这两人对抗起3倍的中央阶梯压力看起来都不是很吃力,但是场中最惹眼的,还是王鋆。 第一波有份量的增援是张碳自己的预备队,他的预备队堪称世界最强武装力量。 中年人绝望的抬起双手遮住的双眼,然后死死的闭上了眼睛,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突然朝旁边倒去,来了个狗啃泥。 听见此话的一众血刃宗弟子瞬间都是一惊,急忙反身逃回了自己的洞府。既然连这位实力恐怖万分的太上长老都这般凝重,他们就算是留下来,也无济于事。 杨逍很清楚,心月不会因为自己的劝说而改变主意,既然这样,那么就面对好了。 飞升寰宇后,陈星依旧与大千世界有一丝神秘的链接,只是无法动用力量转移。 花紫嫣脸露茫然,她只是交代方回去兑换规则丹,但是具体的事宜并没有安排。 “一百万?”黄牙青年听到这个数字差点咬到了舌头,尼玛要不要这么豪,听起来真他妈心动,不过想了想,黄毛青年还是没有答应,毕竟李飞宇那边,是不太好得罪了。 不过,他知道之后,以自身的精神意志,神魂力量,细细探查之下,却是轻而易举的就现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司鸿初长叹了一口气,突然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搞笑,有点像是首长同志去视察灾区。 秦始皇的眉头皱了起来,本身就有写怀疑,现在更加确定无疑的是,朱明一定再挖坑等自己。 司鸿初倒是不担心郭正毅把自己喂狮子,只是以为郭正毅会大发雷霆。 第95章 凯旋而归 无奈本人如今实力不足,神秘人又突然失踪,让我现在觉得自己好无助。 ‘超人’这个词是多么新颖,昨天的战斗真搞的自己真跟超人似得。 沈皇后和韦贵妃都是满脸的不愿意,韦贵妃生乐瑶公主的时候身子伤了,以后都不能再有孕,乐瑶公主是她唯一的孩子,她怎么可能舍得。 姜雪娟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心里却一直回响着刻木所说的话:他确实是无能为力回天乏术了。他不能保自己周全。 牧惜尘不禁在心中冷哼,难道这就是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原因很简单,就是说这座塔本身就是一个阵,外加神皇结界,配合的可谓是天衣无缝。 三百多年的传奇,最后还是死了。众人不禁怅然,为人世盈虚之有数而叹息,除了没心没肺的张山山,趴在棺材边上半真半假号哭了一场,看来比谁都伤心。 暮月从凤家出来,记起前两日凤诺在醉酒后喊了绿郦的名字,而他也终于想起他那个许久不见的妹妹,似乎从地狱城出事开始,就再也没见过绿郦了。 实际上白菱格见过这些植物,只是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这种植物。 慢慢的,那细微的呼吸声消失了。而他们四个的目光再次碰撞在了一起。云阳队长率先开口了,看其脸上的悲愤,显然是这样惨烈的结局令他很受打击。 跟黄桐廉那个老男人在一起就因为大太太掌着财政大权,所以她就没有进黄家门的资格,跟约翰·李在一起,互相的利用,哪里来的什么真情真爱。 冰凉袭来,薄景菡瞪着借着处理伤口,对她施加暴力的御妖孽。别过脸不理他,看向电脑屏幕。 如果不是费洛意识到她有下招,很有可能,他会被她踢个正着滚下g的。 苏寒烟只得回转身,看到风奕还坐在沙发上,而林聪聪已经疲累地倒在了床上,睡着了。 “我现在北京一些时候吧,过段时间还要去美国做个报告。”安楚辰也只有拂了哥哥的面子。 “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得到确认,众人都忍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瑾程再次笑开,却不复刚才的风流明朗,阳光在他眼中洒下一片金黄色泽,却融化不了他眸底一片冰寒。 知道夕阳西下之时,这祝第宴才堪堪结束。中间颇多插曲也是让人唏嘘不已。 毒化大地——凡是以毒龙王之力踏过的大地都将化为永不熄灭的毒焰。踏中毒焰的生命等同于被毒龙之毒伤害一样。 猛然想起,他刚想把枪递给薄景菡,却好似想到了什么,转即在薄景菡耳边出了个馊主意。 水母受到攻击吃痛,身上的电流集中起来朝着骨魔攻击,不过这骨魔的身上却是一闪,那名法术系卡修往它身上套了个专门针对电系的防护魔法。 阿娇现在怀着何慕白的孩子,就光从这一点上来说,她就不会再跟何慕白产生什么纠葛了。 林暖暖觉得不论怎样,自己都应该相信面前这个老祖宗,毕竟刚刚那一闪而过的泪花不是假的,若这都能装,那她也认了。 两人都明白,楚相思受伤,昏迷不醒,君无疾心中难受,不想让人打扰,他想要独自守在楚相思的身边,直到她清醒。 林暖暖也想过用玫瑰或是栀子做胭脂,只是代价太过昂贵,据说几百斤的玫瑰花放入捣臼里细细捣碎后用细纱过滤,再去除渣泽,晾干汁液,最后也就只得十几瓣胭脂。 阮萌软趴趴地趴在桌子上,一副没有骨头想要补睡的样子,眼睛眯着不一会就闭上。 于是就买了佳肴,以备夜里饮酒用。狐狸又告拆车生说:“院后的地窖里藏着银子,你应当挖出来!”车生按它说的做了,果然挖出成百上千的银钱。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这么多年了,原来林琨这个混账一直在骗我们,老二的事情,咱们要从长计议”薛氏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却比往常清亮了许多。 陆棠棠又分别去看了眼郑长东跟郑夫人,两人都处于昏迷的状态没有醒过来。 “大姐,刚才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没有听到,真是不好意思大姐。”纪安琪说道。 可这秦无恙却是十分机敏,不知道使用什么手段,竟是对于朱砂的“定身”修技也能够率先发觉,甚至还将朱砂发出的精神力量直接卸落而下。 一阵黑烟从套娃中源源不断溢出,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浓,到最后,一个由黑烟组成的不断蠕动的人影渐渐显露出来。 第96章 故人重逢 “以后说话过过脑子!”清清用手指点了点李昊阳的额头,李昊阳挤眉弄眼的表示很疼。 说完,只见她突然不知道发什么疯,冲上去对着梁景锐的脸就是一把掌,撕扯着他的衣服,而此时的梁景锐已经无力阻挡她,只能任苏媛媛摇着。 顾婉君给了自家亲儿子一个你配吗?的眼神,又转头跟虞翎聊了起来。 “你本来就是恶魔还需要借助外力吗?每当关键时刻就就逃跑。你们高贵的王室都是这么教育子孙后代的吗?”清清揪着骆驼耳朵冲他喊。 这是他现在最关心,也最不想听到回答的,因为他隐约觉得,这个回答不是他想听的。 怎么到她的嘴里,就成了还算不错?哪里不错,自己可是过得不好。 简直让她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早的就给初念发了微信,并且早早的就来了学校,完全忘记了陆星辰演唱会这件事。 “如果加上极寒灵力那可否能短暂将其熄灭呢?”仲仁继续询问。 如今郑何周围的暗卫依然在盯着他,轮功夫,郑何肯定没有人家专业的强,所以他并不会贸然行动。 季婉容虽然很少听胤禛讲这样肉麻的话,但是偶尔听一听,心里也甜滋滋的。 “那个守卫没有带火把或者油灯,他如果是过来查看马厮的,怎么可能不带照明工具呢?”巴雷德指了指光球。 “殷致逸,你真的是无药可救了!”殷亦轩实在没有办法,再跟她继续沟通下去了。 因为韦太夫人,柳信宜终于感受到家族的温情,他有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这些都是他无法割舍的亲人。 “真的没有,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周婉碧有些疑惑,又很假装关心地问道,为了不让儿子担心,为了不让儿子难过,她自然不会把照片的事情告诉他了,只因为她很清楚,穆昊天心中,有多么的喜欢方舒窈。 茉蕾娜下意识的用围巾围住了脖子,一语不发的跟上了带头的弗恩,妮丝也由刚才的放松变为了紧张,只有巴雷德还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跟在队伍的最后。 将营一切事宜交待妥当后,秦傲风便与夏末带着藏宝图一道出了军营。 整个公司的内部都已经被南宫琦控制了,大家似乎早已经归附了他,或者该说收取了他的好处,当然不会再听取他的意见了。这个如豺狼般的忘恩负义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奥莉薇娅没有拒绝,喝了不少酒的她觉得身体很热。需要做些什么发泄发泄。 但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这把那些骂人的水手们吓了一条,却在门口腾出了一份空间。只见门口突然涌出来十名卫兵,却都是全副武装的卫兵。 他,一声不响的坐在那儿,就像一座尘封了很久的雕像一般,纹丝不动。 罗慕路斯冷哼一声,他知道比克仍然猜疑,只是畏惧自己的权势,因此不敢表现出来,可是安吉莉亚却在屋内睡觉,他自然不能放比克进来。 我笑着望向唐冰儿,她见我望来,红着脸扭过头去,傲娇死性不改,我又看向唐芊儿,她冲着我微笑点头。 看着这些帮助自己干活的村民,一个个被刺死推进滚滚的河水中时,拉宾努斯有些不忍,想要撇开目光。 萨宾诸村现有的士兵便只有各村东拼西凑出来的一支队伍,1000人,而罗慕路斯一口气便要拿走萨宾诸村人一半的兵力。 南珠不是很珍贵,是盛明月寝殿内的珠帘有些破损,需要拿回去司设房修整之后再着人送来重新替换,可现下,那珠子好死不死的滚到什么地方不好,偏滚到了高厉的脚下。 摩罗骂了声:“可恶!”便要抽出身上的短剑,想要朝一个治安官奔去。 “你们按照号牌十人一组,分别随我们来!”各位尚宫司宫分别领了人前去排队,按照序号,陆成萱和陆成婉则是排在了一起。 “这里是哪里?”洛云汐问,看着怀中的邪离,她还是想到了正事。 已是下午向晚,太阳一分一分偏西,金色耀眼的一片光,有了一线的红。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那些不明真相的亲戚们,看她的眼光就不对头了。 高堂之前,一众官员坐立难安。他们皆是紧紧地攥着双手,目光落向那首位之上,凌峰伟岸的身影。 “你想打我,少说也得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萧云殊笑笑,将沾满鲜血的布丢回到盆中清洗。那盆水,已然被鲜血染成了深红色。 想逃的远远的,远远的,远远的,这样,她就不用面对韩应兰了。 第97章 九转大肠 “肯定是刚才枪口的黑烟暴露了我们的位置,想来对方也不是良善之辈!”林海跑在李南身后,嘴里解释道。 没有片刻的犹豫,只见李南以他自己都不曾有过的速度直接奔了过去,正待举起钢筋标枪刺进那黑毛蜘蛛的眼睛之时,陡然见到一只巨大的长獒抵挡了过来。 箱子最下面,是一叠折叠的纸包,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昭和15年支那国レイ江県地図”,上面有各种标注,是日本当年侵华的雷江县军用地图。 景墨轩只是静静地揽着千若若的肩膀,一手端着茶杯慢慢品着红茶。 幸好,这里是尹君阳的公寓,不像景墨轩家里那样浴室的‘门’没有锁,搞得她每次洗澡都是胆战心惊,时时刻刻要提防着景墨轩的突然袭击。 正在李南全神贯注之下,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敦实的响声,回头看去,只见雷大富已经一屁股栽倒在地。 所以灰衣男子才会这样落荒而逃,但是并不是他不敢在逆境中挑战而是完全没有把握的战斗没必要浪费细胞吧? “看来又是一个可怜的人!”北邙和莫北浩心中不由感慨,随即都沉默了。 栖木炎笑了,铂金戒指从他的包裹中缓缓拿出,打开戒指盒的那一刻,铂金之光照耀了瞭望塔,那璀璨的铂金之光简直可以刺瞎所有人的狗眼,尼玛的敢不敢不要这么亮? 慕容灼拉下了脸,冷哼一声,拂袖走过去,刷刷写好了凭据,直接用手指沾了朱砂盖上指印,甩到秦帝面前。 陈漾欣然答应,一来是职责所在,二来可以跟莫先生错开时间回家。 可如果今天这件事情处理不好,一旦激起民变,他这个帝君也就到头了。 与天龙大陆的凌家不同,这里的凌家,是他入世轮回真正的亲人。 “你是不是要去跟宋允桢结婚,他们家这样对你,怎么可以嫁给他?”周唯安抓住易菲的手腕不松手。 斛律湛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笑容放大,眼睛骤亮,就像是野兽锁定了苟延残喘的猎物。 “如果适用的话,我们虽然等的时间要比前三次长,但这次要真是能让光回盖完全打开,也算是有很大进展了。”灰手人道。 当她的手,轻轻地碰到叶秋的那一瞬间,叶秋紧绷的肌肉一下子松弛下来。 安眠把药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然后直接捧住原战的脑袋,用自己的嘴巴喂他药,如果原战抗拒,她就用自己的方法让他把药吃下去。 「看你这么说,好像你以前在那谁面前敢说自己说出去的话就不改了似的。」灰手人笑道。 听到对话以及看到这里,林锐算想明白了,又是俗套的遗产争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管差点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韩宣见车灯接近,赶忙穿好外套,打开门超过一分钟,房间里的温度,就会由二十度降到零度。 而相比之下,秦如燕唱歌唱歌唱得好,而且还长得很漂亮,正式公司和现在的市场所青睐的合适人员。 在最后一刻,玄铭竟然是直接自爆了丹田,绽放了自己最后的所有力量,让得他原本所在的地方都浮现了一个方圆数十米的巨大深坑。 蛇人的城池,可以说是建在一个湖中间,开始的时候也都还有点好奇,为什么要将城池建在这里呢? 这种被众人环视的感觉真是很糟糕,和在舞台上万人跟随着自己的节奏舞动感觉完全不同。 我没有理会他,他怎么能懂我的心思,现在林家也被我得罪了,龙三肯定会收到消息,到时候肯定会和林家联手。 见我这么说,龙三也不端着了,冷冷道”叶子,那现在是什么事情呢?“”我刚才就说了,我有一把片刀的事情要找你聊聊,你兄弟不让我进,我只能出点手段了,龙三,你接不接呢!“我淡淡开口。 话里有话,不仅表明态度,更暗示陆玉敏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少管,否则总有一天种下的果咽下去会很难受。 王固一下子焉了,让一旁的赵牧看着想笑,没有想到当初很是威风的往教授还会有这种囧事。 龙诞香乃是古时名贵的香料,香味持久,又极为好闻。很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只可惜这种香料极为难得,通常只有皇宫才能经常闻到。 席惜之低头一看,刚才只顾着和安宏寒聊天,都忘记擦泥脚印了。 “炎日草?这东西叫炎日草嘛?倒也很贴切。”沐毅点了点头说到,从它的特性以及形状来看,叫它炎日草也是符合。 “最后一关是完美通过,不知道马老有什么见解和指教吗?”她淡淡的道。 但是那些寿命将至但是突破无望的人又改如何?他们就会把目光转向那些能够延长寿命的药材上去。 花道雪觉得丑话要说到前头,她也不希望因为段绯丝一个根本不算阻碍的人搞得他俩不安宁。 “还有一个……就江少乐?”测完了资质,瘦修士对江少乐放心了。五品灵根,也算不错了。 只见桌上摆了两个盘,一口汤盆,还有一个样子有点奇怪的盅,仔细一看,是冬瓜皮雕成的。 “在战斗中也能突破?”沐毅疑惑道,同时他的手下也不慢,尽数拦下来罗泽的攻势,然后试图反击。 老爷子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他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钓钓鱼,养养花来的舒坦。 “我们走吧。”叶秋看到人齐的时候,也就可以准备离开去茶楼了。 张卫民知道,周鹏最喜欢那些富豪高官,也喜欢拍马屁,正是因为这样认识了李治国,才有现在的地位。 第98章 炙手可热 林微跟老爷子又说了一会儿,进厨房看了一下砂锅里的鸡汤,又看了看炉子下的煤球,见几乎看不到火星,便不准管了。 渔农伍志坚和韩鸿勋三人将叶途飞送出了军营,韩鸿勋安排了他的贴身警卫开车把叶途飞送回了二郎山。 卫无忌点点头,不再多问,换了便服,跟着甘无涯一起离开居所,顺着山路向下,来到药峰山门。 哗——,水面涌现波纹,沓沓之声纷纷,仿佛有什么东西践踏水面,向岸边奔走而去。 可是,叶途飞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因为此刻的郑大勇根本就不在纪筱海的府邸,他现在正在日战区的一家日本料理店中跟一个叫高桥信的日本人喝着清酒吃着生鱼片聊着叶途飞。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他才阉了那袁大公子,逼退了袁绍,以袁家父子的性格,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凌晨四点,当王秀用完晚餐,准备再接受军方的全方面身体检查的时候,来自天河市最外围的岗哨,打来的紧急电话。 包括飞行员在内,停在机场上准备载人的运五运输机,总共可以搭载七名乘客。当林枫和肖远这伙人正在机场上“闲聊”的时候,咸兴正在被新一波的黑潮围攻,此外还有五波黑潮正在接近,朝鲜人外围防线此时即将崩溃。 斩杀了墨子的冉闵还嫌不够,冲破滚滚乱军,还要来取铁木真的项上人头。 尤其是去年去年初,这边返城浪潮怎么起来的,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一道银色的闪电划过夜空,一时间风沙大作,墓地前的人衣物被吹得咧咧作响。 亦阳抢断成功之后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立刻飞奔推进,转换进攻瞬间形成。 只见叶清霜渐渐抬起头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开始浮现出笑意。最开始只是唇角微微勾起而已,越往后弧度就越大,最后彻底咧开嘴,大笑了起来。 听闻科学怪人的震惊语气,叶天一此时也缓过神来,停止了手上的攻击。直到此时,他才发现科学怪人的膝盖呈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曲着,就好像他的双脚被固定住了不能移动一样。 与此同时双方身上的虚弱几乎是一前一后消逝不见,而失去虚弱减速束缚的双方都没有丝毫逃避的打算,都举起了自己手中唯一的武器挥向对方。 因此只能把警备心提到最高,这样才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出现这条路是一条很偏僻的路,难免会有荆棘和陆彦在前面,早就为高武开好了路,陈雪在陆彦的怀中根本感觉不到一点的异样,睡得特别的安稳。 屋外杀气越发浓重,但依旧寂静一片,就连鸟鸣亦是不存,而清远也不自觉的留下了一丝汗水。 为了阻止俄帝国大军登陆,王智杰带领的十万大军,就一直在负责加火。不论是粮食秸秆,还是枯树枝干草,或者是兽油等等,一直不间断的向大火之中填充着。 用尽了力气,想要睁开眼来,却是根本不能。还没等她认命地接受这件事,脑海中巨大的痛楚伴便随着断断续续的记忆,朝她席卷而来。 他天生一股豪勇气概,谈笑间威棱四射,虽然说束手旁观,但没人会认为他是怕事。 刘永无奈的摇摇头,专心致志的吃起饭来。不过他心里挺得劲儿。有个老婆管着人忙感到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 哎,影评人就是有这种‘事后诸葛亮,我比张一谋牛逼’的错觉!勉强能打60分,至于票房预计,那就八千万好了,毕竟许辉的粉丝很多,愿意为这部平庸之作买单的肯定也不少。 一个客栈之所以便宜,情况大致为三,条件简陋,服务简单,人员稀少。 “唉,罢了罢了,是我对不起兄弟们,是我没能力带你们反抗兜率帮,致使二十四个兄弟为此殉命,是我这做老大的没用。”听闻这么多,翟犇的情绪泛起了波澜,鼻间喘着粗气。 龙涛背着手走了两步,一回头发现大飞与杜娇两人全都直直盯着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资源是肯定有的,无论是她还是胖迪,郑爽,她们的资源都不会少。 “穿上吧。”他把她的衣服放在床上,然后就自己找自己的衣服了。 安东尼看着这曾经是沙场的地方如此变成了一座富于华丽的城市就知道亚瑟王非普通君王,但是纵使他再好,得罪了自己的国家,那么他就没有理由去说亚瑟王的好,毕竟立场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都是副殿主的意思。”王辰刚刚得到消息就过来告诉自己二师兄,毕竟二师兄可是货真价实的七星斗帝,而且刚刚突破,也是极为需要强大的斗技,毕竟遗迹和宗门比试就在眼前。 她大喊,不断的敲打着房门,但是外面却没有一点动静,好似根本听不见她呼喊的声音。 第99章 由奢入俭 “我敢肯定,秦川现在活的好好的。”就在这时,一道粗狂的声音响起。 不过,随后秦川摇了摇头,迈步跟着孙悟空而去,既然都跟到这里了,那就一探到底了。 一股冰冷的气息从他的背后出现,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后背就中了一拳,在这威力巨大的一拳之下,他身上的血气根本来不及保护自己,任我瞬间从空中砸向地面,伴随着轰隆一声,走到远处的任瑶瑶猛地回过头。 云吹澜似乎一下子找到了自信,突然双手伸到半空啪啪拍了两下,声音十分响亮。 只是一眼,杜飞就瞪大了眼睛,同时嘴巴也不受控制的张到最大。 “哼,能不能离开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南极仙翁冷哼一声,随后立即出手,手中的拂尘瞬间刷向秦川而去。南极仙翁的拂尘刷出,那顶部的白色拂尘尾瞬间脱离杆身,化为无数银色的长枪,密集的射向秦川。 “他这剑法是哪里来的?”见到十三皇子的剑被挑落,而公冶浩淼并没有立即取他的性命,东灵的心稍微的安了下来,然后问月夜,他很想知道公冶浩淼的剑法究竟是哪里来的。 这里是一片草地,除了眼前的一颗三人合抱不下的大树之外,方圆两三里地没有一棵树木,全都是齐高的青草,甚至一块石头都不曾见到。 突然两人觉得车子一震,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到了车上。司机朝着自己住手说道:刚才是不是有东西掉在车上? 等到黄炎面无表情着,刚要弯了腰去,将那枚被人砸落在地的大钱拾起来的时候,一只穿着青丝履的大脚,率先踩了上去。 孙悟空冷笑,道韵千万丈,甚是奇特,竟是以自己为‘韵’,看起来宛如自身幻影一般。气势冲霄,凌压万古青天。 落在草地,周阳看着那天空的飞船一闪,便向着更遥远的天际飞去。 因为东京大酒店的日本餐厅,是除了听潮轩之外,他知道的档次最好的餐厅,刚好符合他心中的大餐的规定。 “什么?!三天了?那你岂不是?”周阳知道,自己的心上人一定在这三天,寸步不离的守候着自己。周阳的心,更觉的疼了。 一直认定他姐姐郭静的死去,是他亲自造成了,认为他把她姐姐推出去挡子弹,才换取他的活命。 叶天,你给我留的消息说,你查到幕后主使了,是谁?是这帮r国人? “公子……昭姬妹妹,公子可在你房里?”黄炎倒是没啥反应,却从屋外传来红袖的声音。 似是对自己发誓,又似是对高震哭诉一般,美琴用一种听上去很硬气,但实则底气完全不足的声音兀自说道。 这突然的变故让那黄大福直接吓傻了,原本的猎人此刻却变成了猎物,直接被一名龙紫月的亲卫提了过来,扔到了龙紫月的面前。 顿时,利兹领主及其几个同伴的慷慨和仁慈开始在这片土地上广为流传。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陈楚凡一曲醉赤壁演唱完成,台下的歌迷还在余音缭绕中沉醉时,舞台灯光大亮,伴奏的乐队也悄悄的退场。而主持人便在这时走上了台,开始进行早已经排练好的互动环节。 狼烟滚滚,血染城池,五都城下到处可见尸体,攻打数个时辰,双方已是死伤惨重。左贤王丘于夫不知是何做想,居然不惜一切代价要拿下武都。 一个脆生生的拍击声突然从后面响起,然后美琴就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照美冥突然抖了抖。 “第一,入我门下之后不得做为非作歹的事情,第二不得恃强凌弱欺骗他人,你可做得到?”王志沉声问道。 突然间听到了这个声音,一夏猛地回过头,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慌是那么的明显,在陈方平将手搭到自己肩膀上的时候,一夏竟然不受控制的抖了抖。 “机枪营,做好战斗准备。”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日军骑兵,杨俊然大声的喊道。 “那就好,那就好。”张辽再次拍了拍他后,站起身来,示意了下田丰,二人转身走出了房门。 “菲德!怎么会是你被派来运送粮食?”年轻俊朗的拉沙德多日不见,身上的铠甲都有一些被击打的痕迹,估计他已经参与到了不少恶战之中。 青松一惊,下意识防护,突然,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一座阵法内,周围都是浓烟。 他最强的武技雷霆万钧,还有可谓是他的底牌之一的雷炎战体,对阵苏易,他可以说是底牌用尽,而这样的代价,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置苏易于死地。 可此时崔振海脸上挂的都是心事,待在门口谢绝了许多江湖客的敬酒,目光盯着那些来来往往真正有身份和能力的朋友,见到他们后,便拉到自己身边。 王坤笑呵呵的说道,虽然,他在其中占据的利润,是最高的,也是最庞大的,但是,他还真的没有怎么在乎这些利润,说白了,对其他人来说,这个行业的利润,确实是非常的高,非常的多的。 第100章 朱门酒肉 但它的威力,却是毋庸置疑的,这东西会伴随着制造,所使用的材料的好坏而提升威力,麒麟之火的威力,毋容置疑。 这是露天式的温泉,泉水还是从山里引过来的,很干净的纯天然泉水。 这口棺椁通体被一层略显压抑的暗灰之色所覆盖,虽然它的体积并不算大,但却能够极为轻易的容纳两个中型身材的人并排躺于其中。 绝大多数的海洋鱼人都放弃了报仇,毕竟在茫茫大海中死几个海洋鱼人实在是太正常了。 雷烈之居然感到了一丝心悸,这个男人似乎具有和这身臭皮囊完全不相称的强大精神力量,可以洞穿人心和一切伪装。他就是王老板吧?雷烈之想着。 放心吧,阿爸。我会帮你实现的!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我的亲人。幽苏,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冷雨是一具虚幻之身,漂浮在这里,熟悉的感觉,谋定的念头,让冷雨没有发抖,没有害怕,他望着一旁乌光刺目,让他仿佛要融化的魔空元神。 而眼下他们则不敢再有任何的耽误,赶忙按照主管大人的吩咐来到门前并将孙悟空迎入府邸,而那出现在卫兵脸颊上的笑容,虽然透露着勉强,不过却还是让孙悟空感到了点点歉意。 庄轻轻看了看四周,旁边的客人也都是带着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就好像自己这个时间进来是绝对错误的一般。 此刻,圣王露出了一副陶醉的神色,还微微地闭上了眼,好似在品味极品佳肴。 她们原本眼红温柳的生意,可温柳一不在这,她们的生意反倒是不好了。 他说话时,又几分父母不忍打工人孩子出去受累,大方表示我养你的意味。 “梦境的世界很麻烦,这是属于其他人的领域,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太喜欢来这个世界。 这秘境既然在外海,这么多年没被妖兽发现,珊瑚盟肯定是有一些手段的。 而且,攻击手段还是这么霸道,一口气,便是喷出了无数颗火球。 众人立刻上车。胡杨胡颖兄妹骑摩托车,他们身上挂满了枪械。杨凡和司机还有三名枪手上了皮卡车,皮卡车的车厢全部打开,甚至连皮卡车的顶部天窗都打开了。 原本他们一路上都是按照的路线前进的,但是谁知,刚进入幽荒森林没多久,遇到了电蟒。 夜家老宅无法对夜慕渊动手,便回想方设法的为难跟他合作的人。 他想买一些生活用品和吃食,但却被店家毫不犹豫的拒绝,然后把他赶出去。 怀里的可可,伸出毛茸茸的猫爪摸着鸣人的脸,眼睛都眯了起来。 原本,今日是很普通的一天,面具男子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公寓前往网咖打英雄联盟。 见状,叶冷却冷静下来,一动不动的等待贺兰碧的匕首。她赌,赌丞相不会让她现在死去,赌她剩下的那点利用价值。 自那一日的开导之后,庄宓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靓丽,神色间多了几分自然的魅惑,更让李御痴迷。 澳大利亚的lss战队来邀请夜朦胧的时候,夜朦胧只提了两个要求。 贺兰瑶知道这皇家规矩大,便没有抬头看。只是在心里猜测,难道这是皇上的声音。 这几个日本鬼子还真是会做生意,居然一眼就看到这么大的一个商机!常瑞青只是微笑着点头。 无数网友玩家幸灾乐祸纷纷看向寒门那边,他们想知道,寒门对此怎么看? 苏如绘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她自己是喜欢兰草多些的。不过她也知道,既然要入宫,那就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而是要跟着宫中贵人的喜欢走了。 如果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他们还肆意的让主场作战的克利夫兰骑士队取得优势占据上风的话,那么迈阿密热火队在这一场比赛里面的形势,毫无疑问是会变得极为的艰难的了。 “那么中亚这里的m斯林想不想去印度呢?”常瑞青不动声色地问。 三人走在山林中,阳光斜下的余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好长,不过好在李木宇三人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感到了鬼寨,看着鬼寨的寨门,李木宇舒了口气。 由于陈钞票要打扮,之前他就打电话让林亦蝶先去玩玩,等他到了再给林亦蝶电话。 黄任的这种做法,似乎在那第一时间之内,就是被那一内门弟子给就此察觉。 可定光佛微微一笑,身形再度折转。这笑容纯净无暇,没有半点火气,仿佛之前的怒火全是装出来的。 从来没有哪一年的除夕宴,像今年这般冷清,皇上那叫一个气呀。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锋卿则是眉头紧皱地看着天佑,其目光闪烁不停,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一报还一报罢了,当初瑶华毁了凤轻尘的婚礼,他又怎么会让瑶华风光大嫁呢。 “没无理取闹。你相不相信我?”鸣人按住她额头,看着她如同白玉一样的双眼。 吸了口凉气,杜云鹏便是轻声说道,此时他的身体比之刚才颤抖得更为强烈。 “嗞”天雷落到杀戮分身的杀气上时激起一阵白烟随即杀戮分身的杀气慢慢的被天雷净化,直到杀戮分身周身的杀气全部消失不见。 萧羽这一喊,众人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黑蛖的身体可是神兽,一般就算你领悟了再多的玄奥也不可能伤害他的身体,不过,灵魂的伤害就难说了。 第101章 因地制宜 “不要着急,好好排队!” “后面的不要挤!” “姓名?” 七月中旬,山丹城外,人群熙攘,两千多名身披破旧皮袄的百姓在正午阳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他们的头发蓬乱,脸上的皱纹深邃如峡谷,手脚满是伤痕。 饶是如此,他们的眼中依旧闪烁着代表希望的光芒。 热闹的景象吸引来了山 他想把这张照片撤掉,最后还是放弃。不该连她仅存的记忆,都要霸占的。尽管,他的肺部,几乎要爆炸。 似乎了解到和这个男人相处首先就要保证自己的绝对冷静,任何常理的方式都不能够在这个男人身上得到很好的结果,柳婳愤怒地转身,要进入浴室。 赵蕙沿着湖边走着,她忍不住看向李振国。这时,李振国看见了赵蕙,他高兴地笑了。赵蕙有些不好意思,也低头笑了。 战斗虽止,留给众人的震撼却是久久未能消泯,无论是冷星翼大巧大拙的剑术,还是凌峰恍似以剑吞天的力量,都让他们半晌无语。 “呵呵,我妈可是一下飞机就回家为你煮汤了。”金夜炫搭腔道。 “你……”吴圣赫的眼里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的温柔,他的眼中几乎盛满了疼惜。 “你当我和你一样蠢嘛”他用力将我往床上一扔,我摔了个狗吃屎,还来不及爬起来就被人坐上了后背,将我压回床,他提起我的右脚就脱了我的鞋袜。 “哼,这个笨蛋云虎头哪里知道什么,师伯你这是问道于盲呢!”嘴上说得鄙夷,费露看向云虎头的眼神却充满了期待。 “营是不能回了。”齐齐哈尔望着远处疯狂的大营。回去只是送死而已。 张牛知道自己那边卖沙石可没有这样的事情,以次充好这不是明摆着坑你吗,特别是这种学校建设,沙石都要符合规定,这可是当初张牛提出的要求质量的关键,否则宁愿换其他的施工队伍。 每一个异能者,尤其是身体能力异能者,都有一个异能盲区,或者说软肋。一旦被对手发现,那受伤或死亡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了。 这种事情说穿了并不难,道理都是相通的,但是就是没有人想得到。 玛里苟安还是低谷了这个天灾的力量,他在被传送的一瞬间沿着空间的轨迹击溃,反向打通了还未来得及闭合的裂隙。 元人始祖获得这个星球绝对的统治权之后,又过去了不知几亿年岁月,那些对元人始祖生存和发展有威胁的其他种族,早就被元人始祖清除干净,灭绝了,剩下的物种,则对元人始祖毫无威胁。 于是,骑着玛玛哈哈的时候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那处草丛里,坐个正着。 毕竟,有一个这样的派对,总比自己在办公室里面无聊发霉比较好,何况,可以蹭吃蹭喝了。 没有再给赫莱茵多说什么废话的机会了,拒绝了赫莱茵的示好,艾迪直接起身离开了。 “还是都不要动,以后有机会都还给她吧,这毕竟都是他爷爷的东西。我只留下戒指就够了。”其实要是袁淼能打开戒指的话,牧戈会毫不犹豫的连戒指都一起给她。 “所以,这就是我觉得,你让我特别讨厌的地方,聪明,多疑。”刘川带着些许调笑意味的说道。 “嘶~一脚裂地!这……他不只是修神魂,居然还修真元!这一脚之威,怕不得练气化精巅峰才能做到吧?”黄大师瞬间跪了,这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第102章 整军备战 “唏律律……” 旷野外,军马唏律。 官道上,数十名精骑在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领带领下越过草原,直抵张掖城下。 在田间除草的百姓纷纷起身,目光所见的除了这数十名精骑,便是一面猎猎作响的“刘”字旌旗。 城门口的守军见到这面旌旗与那高大的身影,连忙撤开拒马,挺直腰杆。 数十名精骑 莫旗个子不高,有些微胖,皮肤白白的,衣服很整洁。人也很干练。 “是你自己骂的,关我什么事?”乌月啼耸耸肩回到熔卿的身边。 黑暗史诗的人物基本属性总共有力量,敏捷,体质,感知,法力五大项,延伸属性则很多,比如荣誉,格挡,打击,伤害,防御……等等。 狄安娜一呆,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用手指在嘴唇上抹了一下,指着叶风大骂道:“你混蛋。”说完双手捂着发烫的俏脸,扭头跑了出去。 那人带着熔卿,穿过药师院来到长老院正楼,逐渐升起一丝异样,沈长老找她怎么会在这长老院核心大楼见她?来不及等她思考,哐当,议事厅的大门打开了。 杀手无极越打越心惊,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的身手绝非自己能及,心里不觉产生了退意,故作全力地进攻,实则在准备趁空档逃跑。 “王爷回来了,方才命我接下了贺礼!”洪管家走上前,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告知上官嬷嬷,心中亦是对楚飞扬的作法有些不解。以往王爷看到辰王接近王妃,便立即竖起警惕,可今日竟是一反常态,接下了辰王府送来的贺礼。 赫连勾魂说这话的时候,温旭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忧伤和哀怨,想要去劝解,却又被赫连勾魂挥手阻止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病历的中年男医生走了进來。來到刘全栋的床边。 看着面前的一大堆朝着自己扑过来的妖兽,穹宇有种想骂人的冲动,这都是金丹期的妖兽,虽然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实力,但是就这身体硬度都不是一般的攻击能够破开的。 这时候很多鬼子都在救火,也有一部分鬼子在搜索院子里,远处的大门是紧紧关闭着的,一队鬼子兵迅速的挡在了前面,其中一个中尉军官举手示意停车。 适应了之后,穹宇开始朝着里面走去,者少卿雪到底在干什么鬼,前段时间重伤,现在又跑到这雷池中来,他的一连串诡异行为让穹宇感觉他肯定知道东边的事儿。 霍北庭就知道,范雪给自己打电话的目的绝对不会这么单纯。她一定是又听到了什么风声。 一张张脸低着,谁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或恼火、或羞惭、或无动于衷也或者暗恨不已。 原本背对着她的墨君翼,忽然,便转过头来,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在游戏刚开始的时候,生了一礼拜气,没有理任何人的顾泽,这才开始主动找人说话。 “很好!既然是派去打入敌国军队内部的情报人员,那武力应该过得去才对!既然如此,你就用这个吧!”水野和志让士兵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递给了覃天。 穹宇吞了吞口水,沿着巨石走了一圈,这地面衔接的太死了,穹宇只能感应到很庞大的鸿蒙紫气,但是却不知道具体多大,看来只能掀开这巨石才能知道了。 几乎所有的打击目标,在魔改99面前,彻底变成了一张纸、一块豆腐。 第103章 置军归义 “铛…铛…铛……” 八月,当钟鼓之声在长安宣政殿外回响,宣政殿台阶之下,已经换上从五品官袍的张议潭抬头仰望宣政殿,心里百感交集。 他从灵州一路赶赴长安,路上见到了太多太多事情,也明白了为何悟真会不对大唐抱有期望。 灾荒、兵乱、吏治腐败…… 那些经历不断在张议潭脑中闪过,使得他 看到王兴新如此打扮,还有坐在牛车上的长孙秀都面面相觑很是不解。 “我也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座破庙有问题。”杨立摇摇头,神色异常的凝重。 叶凡没有理会唐若雪也没管现场手尾,带着唐琪琪迅速回到了海景别墅。 但是,比如要评价赵孟頫和颜真卿的字谁的更好,他就没有办法有一个直观的感受了。 打扮的就像是忍者一样的男人跪在地上,眼泪就像是泉水一样的涌出,这是悲伤的泪水,因为老师的逝去而流淌而出的泪水。 对他百依百顺的那个家伙总算是得知了他的计划,冰冷且无感情地发疯的样子,在脑海中播放几万遍都不会腻。 并不是错觉,抬起头望天空,远处,阴影已经开始出现,渐渐朝着这一边覆盖未来,被称为天王的三大古代兵器之一,无可匹敌的空中堡垒,乌拉诺斯,已经朝着一边覆盖而来。 连海平的本体一身流云般的长袍,长发飘动,宛如凌然至极的邪神一般,显露着震撼人心的恐怖气息。 裴元照的视线始终放在李乘欢身上,心里想着的事情自然要更加复杂一些。 每一次和好友见面,都要装作完全不认识的疏离模样,不能联系他们,也不能有任何可能会让人产生怀疑的举动。 “怎么会?”雷鸣有些不相信,这些人身份诡异确定无疑,但武道境界会比原沧海还要高?这么高的武道修为却要冒充盗匪混入流放北疆戌边的队伍,莫不是脑子有病? 朱强警惕的看着,而婉柔则没有朱强这般的耐心。直接喊了出来。 洪七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确定这个宝贝装盛的酒水不会因为周围的低温而结冰,这才放下心来,咕噜噜的喝了几口,烈酒顺着胸膛往腹中留去,手脚刚刚泛起的凉意瞬间就被冲散。 邦!邦!邦!韩伫和墨霖对视了一下,还没做出反应,门内突然传出敲打的声响,“有人在吗?”经历了一次怪人突然袭击,韩伫慎重了些,可是门里面没有回答,依旧是邦邦地敲门声。 班主任曲娉婷也抬头望天,为自己没能及时注意到班上的学生对吴沁桐的所作所为的失职忏悔着。 前面是个连续弯道,在油板上的脚掌直接踏死,路凡开始疯狂旋打方向盘,车身忽而向左,忽而驶右,路凡还好,刑薇感觉整个身体被一股惯性来回拉扯,甩得难以自控,加之呼啸的狂风,像是随时都有堕入悬崖的错觉。 在这里,不需要多想都知道,按照修为来扫除人的话,最后铁骑雄无论如何,也是剩下的其中之一。 雷鸣没有搭理他们,这个时候要摆出冷酷无情的架势,才能震慑他们,他逐一解开了黄虏三人身上的绳索,扣出了嘴里的破布。三人死里逃生,一时间惊魂未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俩此时虽然离开了人间,却又在轮回路上结伴而行,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觉眼前出现了一座状似莲花般的高大山峰。于是,他们携手齐飞,双双落在了西华山的莲花峰上。 第104章 明目张胆 “呜呜呜……” 八月的凉州,秋风送爽,草原渐渐褪去了葱茏,泛起了淡淡的金黄。 牧民们挥舞着长鞭,将牛羊驱赶,不停穿梭于稀疏的草丛间,踏出一片片飞扬的尘土。 牛羊们的叫声此起彼伏,似乎在回应着牧民们的呼唤,它们欢快地奔腾,尽可能啃食着所能见到的所有野草。 草原上,偶尔可以看到成 到了警局,韩卫栋起初还不愿意说,顾媛媛有些无奈,问他什么都不肯开口,又是一大把年纪的老人了,也不能用什么手段。 好在三言两语,总算是安抚住纳兰瑾要拖着虚弱的身体,出去奔走的心思。 于彦之所以看向这炼丹炉是因为,之前羊头傀儡死后它们的装备就和它们一起消失了。 进入府邸,朱棣和马三保不由佩服这位北平知府的决心,这才刚刚上任,就将老知府的大部分奇珍异宝送出了府邸,显然是要树立一个清正廉洁的形象,并且送礼的官员一律不见,这等决心是需要何等的勇气和决策才能做到。 说完,陆舒心虚的躲回了房间。那是她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 苏沫辰看到杨凉汐一脸认真的模样,心里什么担忧也没有了,他知道她,对人越认真,代表她对那人越陌生。 谢语堂好歹也曾在军营里混迹了那么多年,对于其中的一些内幕,还是了解一二的。 林云朝前走去,那里有更多的魔蛛从那个方向而来,他要过去一探究竟。 话已经放明面上说了,姜怀雅不可能继续装不知道,她抬手制止住想要继续为她说话的同事,走到张雅的面前,眼睛直视对方。 “喏,怎的没有一万两?”地方官员伸出手和池婉一一列举,“这房屋租赁税就要五百两每月,还有你们这是酒楼吧,进购食材也是要交税,这可是近期新出的政策你是有所不知,还有什么开业税啦等等,实在是太多了。 现在想想,这次的事情就算不是因为自己,恐怕那域外天魔迟早有一天也是会要对付叶正平的。 赵杰嘴角上翘,露出美丽的微笑,一下把这个服务员看的忘记了恐慌。 一个月,领导没有提监察室主任人选的事儿,两个月,领导们还是若无其事,把监察一室当成了二傻扔在了一边,俩人差点没有找到厅组织部去绑架秦新生。 “那好,我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各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或者想要补充的吧!”赵杰说罢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狗剩,今年的右派摘帽不是早就回来了吗,她爸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该不是回来探亲的吧。”虎子忽然想起来了,有些纳闷的问道。 郑易看着这处街区,比起低级区的那种无人问津的荒凉,在级区这个街区明显富有人气起来,不知道那些低级区仇视冒险者的轮回者在晋级到级区会有什么反应呢? “ok,恭喜你完成了新手教学的第一个任务,奖励技能点一点,你可以自由加点。”冥的声音忽然想起。 和大部分的适宜居住的大陆不一样,赤焰大陆是不适宜人类居住地方之一。 对于未知的危机,尤其是还很有可能会连累到身边亲友的事情,刘炎松肯定是要将其消灭在萌芽的状态。 “此纪元无非三族争霸矣,洪荒生灵不知,难道大仙也不知?三族势大,万族当避其锋芒,看来此纪元洪荒要诞生一位至高无上的皇了”。 第105章 汉骑迷踪 “行军注意左右,小心落石!” “不得大声喧嚣,违者鞭三十!” “今日必须赶到四方峰下!” 焉支山内,当一面面三辰旗在山间谷道招展,马背上的张淮深拿着地图看了又看,标记了一个又一个需要注意的地方。 此时,由两千张掖劲卒与八千民夫所组成的队伍在山间前进。 行军路上,每伙有马 “好,那就听你的!”宠溺的揉了揉沐之晴的发丝,季恒就带着她上楼了。 烈日当空,海水泛着的光有些儿刺眼,两个影子在正当午的日光照射下,缩得短短的。 一时间,数万人的冲锋,更是让正在疲于奔命的敌军,越发的胆寒。 皇家凯歌客房部十五楼,豪华的单间客房内,顾陌轻轻把叶澜放到了床上,本来想让叶澜睡好了就离开的,毕竟他跟叶澜不熟悉,不过是看到她眼睛觉得熟悉就出手救了她一把而已。 昨天和皇后、贵妃去慈宁宫给太后上完香,万历就派出了今年第一个大红包——三万两白银。 当成白的手掌与醉美燕迎合撞击在一起后,修为之力撞击的余波,挤压虚空回荡开来。 不知道有意无意,只要是陈天明竞拍的,郭强都要插一脚,每次都把价抬的很高,拍中后一副得意的看着陈天明。 “我不求财!”对方终于说话了,这一次老卡杜听的分明,神秘人的声音沙哑,像是长时间没有喝水一样,冷冰冰的和多年前见过的教廷暗影骑士一样。 这样的话,他魏公公就是真的占了便宜,这也是他犯事的时候脑中唯一念头。 看着她此刻危在旦夕,痛苦难受的模样,乔亦墨眼眶已红了一圈,渐渐湿润,10年陪伴,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即使没有爱情,也有友情感情亲情,他怎能不心痛? 做完这些张东海抽掉银针,四哥惨叫着往金丝边近视镜年轻人那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吐血。 然而这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躺在地上的藤原美惠子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两下。 陈冬梅哭的稀里哗啦的,跪在大棚门口,遭受村民们的白眼的同时,双手合十,嘴里念念叨叨。焦急的祈求上天保佑,一定要让长春活下来。 很多,密密麻麻记录了将近半个八开的记事本,除了送礼求办事帮忙办事之外,最多的还是有关那些权贵们到他手下场子消费的事情。 “你~”冷冰冰的妈妈手指着张东海却开不了口。张东海回到车里,笑着摇摇头。 随后,他打给王艳,王艳告诉他,若雨正跟自己在一起,要他有时间就过去。 沈芸伸手抚上曹良瑟的肚子,似乎能从薄薄的衣料下感受到胎儿的跳动,不禁也带上温柔地笑意。 网剧是一季一季的来的,有足够的时间去讲述东西,也有足够的时间来水。 “赏金令一出,钱就已到了第三方公正的机构了,苏家并没有收回的话语权了!”肖云飞轻声地解释道,对李汐今晚的举动内心突然有着一种感动。 叶禄生觉得心里堵得慌,他甚至觉得若是曹良瑟知道真相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他怕极了这种感受,当年妙人离去的那种锥心之疼,一次就够了。 “好,我这就去。”杜庆虎说话做事,雷厉风行,半个时辰不到,十几位府兵也立在银甲兵的侧边。 “我住在风沙岭,关隘镇就在我旁边,镇守有何不可?”枯树君昂首。 第106章 火烧昌松 “驾!驾!驾……” 当折逋罗还在为突然出现的唐军而焦头烂额时,清晨就出发的尚摩陵却已经率军抵达了嘉麟城下。 一百二十余里的路程,在需要防备的情况下,最少需要两天才能赶到。 从清晨到正午,他们不过赶了三十余里路,无时无刻都在保存马力,以防刘继隆故伎重演,从侧方突袭他们。 好在整 昊天目中闪烁着极为明亮的光芒,语气中带着一股志在必得之意。起身踏出通明殿,迈步走向瑶池仙境方向。 “哼!只不过让你侥幸躲过!下一次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叶千轻哼一声扫掉心中的震撼。冷声道。 这些人眼睛再次看见跪在地上的北门傲,这才明白原来北门傲是北门老魔的后人,也难怪有着如此野心。 “好!既然明白了那就分散!各自隐藏好!”段宇一声令下,众人四下散开各自寻找隐蔽的物体隐藏了起来。 而且张国内设有潜龙榜,只要是战国人民修为在圣战帅层次,都可以参加比赛,前一百名都有着丰厚的奖励,有得是修炼资源的奖励,有得是战国地位的奖励,甚至可以加入战盟。 听着蒙奇的话语乔峰眉头一皱看向蒙奇,想要询问其话中之意。只是此刻的蒙奇却是陷入了沉默无奈的摇头也是让得乔峰不知如何开口。 乃是他融合自己的战斗经验,将全身力量集中在右腿,瞬间爆发出来。 而且,秦阳第一次登上炼魂台的时候,就可以完成同境冲击。但是,完成之后却昏迷了很久,显然当时达到了潜力的极致。 秦阳和殷妍都觉得,假如等到秦阳的修为达到帝境三重天,能够提纯的程度应该会达到一个崭新的层次。到时候给殷妍绘制战图腾的话,提升的幅度就惊人了。 镇天象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眼依旧两眼无神的蓝沁公主,便将这十年来蓝沁公主的遭遇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不过让白陌高兴的是,虽然还没有成为训练家,但身为研究家的他已经破格收服的第一只精灵沙奈朵的资质,是极品。 “我现在拥有媲美金刚的力量,我就不相信还弄不死你!”秦阳握紧了拳头,眼中战意凛然。 “乔乔,柠檬把你的演出服带来了。”王芮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 三个大家族的家主,全都聚在一起,找上了霍家。他们想再请霍家老祖出手,这次大家齐心协力,争取将洪清彻底铲除,以绝后患。 她能感觉到,这男人身上的修为,也是用旁的方法提升上来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桃花村的路,说着是给村民们修的,其实是给在外游子们的修的。 下午回到住处,陈唐开始整理六大大宗门的功法秘籍,六大宗门分别是万岳宗、圣道宗、寒宫、玉凌宗、五神教、幻水宗。 表哥家里有一堆老古董,这是我姑父的老嗜好,表嫂的父母肯定早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以后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如果这么打下去的话,时间拖得越久,浪费的体力就越多。重拳需要爆发力,而爆发力最浪费的也是体力。 只有江承答应给药,才会考虑到药量不足的问题,否则人家连答应都不答应,还考虑什么药量足不足的,根本就没量。 喝啤酒说实在话卡塔镇长还真不感冒,这不是喝什么的问题,而是自己在贝尔辛格心目当中有多少地位的问题。这是一个探视借题发挥,虽然贝尔辛格应承的很勉强,但总的来说还是答应了自己。 第107章 故技重施 “过瘾!过瘾啊!” 入夜,凉州草原上亮起微末火光,同时传来了许多将士的笑声。 此处在昌松以北六十里,姑臧东北三十里。 此时此刻,一千八百精骑穿着甲胄,用白天劫掠得到的粮食喂食军马,自己则是啃着凉透了的熟羊肉。 由于需要隐蔽,所以他们只升起了两三处篝火,火光并不大。 加上 瑶佳气道:“该死的鬼毒教,姐姐,咱杀要得他片甲不留。”她久居山林对鬼毒教几乎不了解,只是如今知道了对手,气怒难消。 阴阳狼,现在是三才阴阳狼,也就是自己体内的家伙,还有岁月,有一个岁月的魔神吗?而且听着这幽火魔龙的话,似乎那个岁月不知所踪,而盘古却已经拥有了岁月的力量,真是可怕的存在。 被弹回的侍卫,只觉着手腕被震得发麻,见对方用的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纸扇子,不禁暗自惊叹此人功夫。 “自然。不过有两只鸑鷟,有些不好对付。”墨逸的神色有些严肃。 正是因为那场绑架,左君临遇到了被颜渊丢在树林里捉弄的陆夏,才会被麻老意外发现陆夏的秘密,于是陆苍才会对麻老痛下杀手。也许,那个时候发现陆夏秘密的不止麻老,还有暗中监视着一切的柳相。 可是现在,从高高在上,一下子跌落在地,成了丧家之犬,让年玉莹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现实。她一个太子妃,护国将军的妹妹,怎么肯待在死牢里。 还不待芙蕖说完,脸上瞬时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芙蕖不慎,一下子扑在地上。指节陡然一阵剧痛,年玉莹华贵的绣花鞋子已经踩在了她的手背上。 卫青儿脸色变了几变。一时竟无言辞答对。只颤抖着身子低低地伏跪在地上。形容谦卑至极。 不过那空无一人的街道,死一般的静寂都在提醒着众人,不管这里曾经有着多么繁华,现在则是荒凉异常。 “本官听的耳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保释一说何解,你尽管道来便是!”何大人当即吩咐。 宋云今天依旧没有回去和叶茵茵吃饭,早在两天前,他就已经约好了人吃今天的晚饭。 上古时期资源充足,炼制法宝并不需要什么取舍,所以这些法宝自从诞生,都能发挥其应有的威力,不像仿制古宝那般,因为材料不足的原因,在威能上大打折扣。 不过常风也是清楚,汪桓既然如此说了,那他就绝对不可能从眼前这位兄弟口中知道汪铁鳄的真实面貌,作为飘香酒馆之人,有着严格的等级和密级限制。 万般问题涌进脑海,元真有太多的疑问,然而现在,他无暇想着这些,他要做的是,从这来历不明的敌人手中脱身。 只见他眉心之中绽放无穷的金色光辉,一声震天龙吟响彻整个宫殿,一股磅礴的龙气散发,同时还有一股浩荡的威压充塞整个空间。 或许赵武昌真的失去了念想,所以他此时并没有与石远讨价还价,甚至直接将自己的要求降到了最低——他只要与阿馍能了却残生。 郭襄也不迟疑直接释放了符箓,一道恐怖的火球冲击在了黑衣人的身上。 郭贤见到天辰很是激动,但见到天辰一动不动的样子,只道天辰身死了,无法报答当日的救命大恩,内心是十分的愧疚。不过人死不能复生,郭贤为今之计,只想为恩公送好最后一程了。 第108章 再掠昌松 “刘继隆这个猪犬的混账,他竟然跑去了昌松,不敢来番和与我对阵!” 刘继隆东略凉州第三日清晨,番和城衙门内的尚摩陵拿着刚刚到手的情报,双手气得发抖。 他昨日午后便率军抵达了番和,率军观望同时,也分别派出轻骑往各个方向探哨而去。 番和城内数千轻骑探哨番和四周三十余里都未曾发现任何有关刘 今天,是周天离开咸丰城的第一天,他一路往南而行,都是茂密的森林,其中,有着各种妖兽,不过都是最低级的炼兽,胆敢主动招惹周天的,都被他一步踏死了。 最后是山河碑。在幽暗的夜幕之下。依旧是闪耀着璀璨的荧光。其上。一个个耀眼的名字泛着紫红黑白四种不同的光泽。 “去吧,承郢需要你,我想他终有一日会明白你的心意。”温玉蔻没有说更多,但是辰星已然知道了她的意思,峰回路转,先前如擂鼓似得心跳和紧张情绪慢慢平复,有的,只是明媚的阳光和想见到少爷的心。 直如此的话,自己的真实的实力要被发现了,罢了,龙魂现”而心中想到之后,突然萧炎大喝一声。 一掌砍下,周平当下便是痛呼一声,身体不稳,踉跄的后腿数步,方才勉强站稳。 “好了,咱们以后下山一统天下,建功立业,到时候也能够封妻荫子。”李世民赶紧总结了一句,他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用了土匪的调调,说了抢酒、抢金银的话,引起了这些土匪抢抢抢的欲望。 而李之关注的是飞锡寺内,不下三百位各级别修炼者,其中大师等级者足有四位。 进入通道,顺着走廊一直走到尽头,然后转个弯,顿时,一个巨无霸般的拍卖场地,出现在了周天视线之内,让得他轻吸了一口凉气。 “呵呵,真是笑话,就凭你也敢对我这么说话,这个世界可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我还就去了,你能把我怎么着吧。”魍魉这孩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嘴巴硬得很,典型的纨绔子弟。 只是,他的手网伸出去一半就没能继续往前伸,一只干燥、沉稳、有力的手紧紧的钳住了他的手腕,他当即感觉到自己的大半身体麻痹疼痛起来。 “噢?李立轩好像是从重组阵容后就没有上场。李立轩的状态怎么样?”有人紧跟着问。 刚才在村口,被九叔公拦下,就着蓝子他父亲的事一阵子好说。原来,桑三儿是被杂货店老板桑运财留住请酒,一辈子都被乡亲们看不起的他,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日子。 此起彼伏的兽吼扰破了宁静,如同两雄相遇,双方都不甘弱于下风,却声声催人寒气直冒。 乌迪内斯是目前意甲球队中历史最悠久的俱乐部,但遗憾的是在球队的荣誉室中还没有一座国内重大赛事的冠军奖杯。 此时此刻,多罗倒有些羡慕那些尽化为眼魔的同类了,不管怎么说,用眼睛杀人算是他们的独门绝技了,眼魔进化为邪眼,那死亡射线难道不是从眼睛里冒出来的? 今夜的中国球迷看来是注定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因为在意甲联赛中,终于出现了中国球员的身影,并且一出便是六人,这是多么大的震撼? 其实王平还是仁慈了,如果换做黑杀或暗割,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人灭口。 第109章 生擒悉多虞 “降者不杀!” “悉多虞已经被生擒,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昌松城北部数里之外,随着尚铎罗率领山丹精骑所组成的包围圈开始说降,许多知自家主将被刘继隆生擒的精骑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当然,期间也有不乏突围者。 可面对倍数于他们的山丹精骑,他们的下场不过就是血溅草 那一枚玉牌升起的瞬间,天地之间的能量场便是轰然炸裂,瞬间恢复了之前的时间场,整片天地,都是在朝着那半枚玉牌碎片朝拜一般。 月璃见到古月风尊者竟然是在求庄坚保护二人,也是柳眉一竖,娇喝道。 这让雷伊他们大感惊奇,因为他们每次都是那种表情回来的,从无例外。 然后,郑琛珩一脸郁闷又压抑的看着熙晨走进厨房,傅容希这是对着熙晨离去的背影感激的笑笑。突然感受到郑琛珩凌厉又抑制着的怒火,只能躲开视线瞪向一边的陆子谦。 下一刻前方光滑的岩壁上就多了一个拳印,孤落依样画葫,多打出来几个坑,最终一路摸索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上穿着囚犯的衣服。 怀志大师见到龙螈大圣不辞辛劳的进行侦查,可谓是立功心切。便向张义潮大元帅提出来,针对这龙螈大圣提供的情报,让龙螈大圣调集大军担任主攻,一举荡平牛盗山。 心中暗暗感叹,但是其却没有丝毫的拖沓,直接是运转般若金刚大法的运转法门,将吸入体内的云海之力按照般若金刚法身的走形经络运转起来。 听到怀志大师这么一说后,郭子仪大元帅十分赞同,便将这阻击四路龙兽妖的作战任务交给了怀志大师,自己随同北海龙王大太子一起,一路杀向龙暴山而去。就这样攻其不备,龙暴山歼灭战就此展开。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别管了,我会派人查清楚!”郑琛珩没多说话,傅容希的顾虑他也是明白了,看了一眼身边的熙晨,只能这般开口道。 从一开始的六贼乱心,到如今将那白骨夫人收入麾下。三界虽然也有大神通者能够感受到这些,但是西游之事的全局,乃是由道门之首苏道真亲自把控,他不可能不知道。 王莽的诞生,乃是人道的定数。他所行的政策,全都是对人道极为有利,乃至于会有强大影响的政策。但是他的存在,势必会干涉到天道对南瞻部州的影响。 黄土堂香主姚必达踌躇道:「少林寺方丈晦聪大师,在武林中声望自是极高,不过他向来十分老成持重,不肯得罪官府。 与此同时,就在江南部落的一个vip豪华卡座上,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正在对酒胡侃。 王纲一只手捂着红肿的脸,震惊的看着熊大哥,半晌了也没有憋出一个字儿。 “老哥,我全都要了,应该没关系吧?”周钰嘴角缓缓拉开一个戏谑的弧度。 大明的经济在高速发展的同时,道德理论也在不断的推陈出新,尤其是皇帝带头立墨翟的雕像,还搞了五大堂,十大历局,导致儒学士的地位,正在急速下降,虽然仍是显学,但再不革新,迟早完蛋的火苗已经烧了起来。 “你!”罗布森和周钰此刻和那个巨人已经有了一定的距离,如果他去继续追击周钰,那么他的手下将死伤惨重,如果他不追击周钰而去解决巨人,那么就会放跑周钰。 第110章 大火烧城 “娘贼的刘继隆!猪犬的刘继隆!别让我抓到你!!” 嘉麟城外,尚摩陵在看完加急情报后急的发狂。 这封情报的内容,赫然写着昨夜刘继隆放回廓勒登,让廓勒登带话说自己要去袭击昌松的事情。 面对这熟悉的情报,熟悉的感觉,尚摩陵不抓狂才奇怪。 上次他就是因为错误预判了刘继隆的想法,导致他 不用询问,没有交流,在前三天内,双方都差不多了解清楚了对方,该怎么ban心里都有数。 但是大灵师和灵师最为根本的区别便是这个灵力外放,这代表了许三生终于可以真正的施展战技了,而非是以前的那种战技。 谢慕林一直没有多想这其中的疑惑之处,因为与她无关,如今却觉得云雾渐散,隐隐猜到了可能的真相。 蜷缩成一团的夏安安抬起头看向赵美琪,她深深的望了一眼别墅,如同要透过外面的这层墙壁看到里面的人。 一道雷电辟出,将石室里面的所有发光生物惊动了。它们到处乱飞,竟然有几个撞在了雷电之上。 听到这个回答,楚翌才不由松了口气,空间裂缝数量在增长,若每个空间裂缝都有蛮人,那结果无法想象会有多么恐怖。 五年前,他的世界有爸妈,有爱人,他是富家公子,不需要为钱担心,他爱夏安安,所以他认为她会和他一直走到最后。 他的一番表演后,林远对‘修罗鬼术’的升级已经完成,所知的赌术必定超越了西门狂。 记得他们初遇的时候,她对于父亲安排的联姻没有任何表示,无论她反对也好,接受也好,决定权根本就不在她。 默默的扫视了一会,楚翌在口袋中掏了一下,摸出了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得益于这身军装的特殊材料,在几乎被血污染满全身的情况下,这包香烟竟然还算完整。 老黑一脸黑线,难不成凌子墨知道自己吃掉独孤一方会提升实力? 正式进入叶城,思雨带着皇轩直接来到那赵氏总部新设置的股票交易场所。 “为兄知道贤弟已经出关,今日特地赶来恭贺,同时也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正要告诉贤弟。”森罗王连连作揖,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这是逄图攸最为过人的本领。通过简简单单几句言语,他就能让人暂时忘却仇恨。 大公子哈哈大笑着,他要是杀了凌子墨,幽冥宗的宗主一定会很高兴。 “莫不是那二间已经打探到度朔山联军的消息了?”向化胤接过话来,因为二间出关必经他的同意,所以知道二间名字,并知道二间出关所为何事。 “六万五三次,成交。”拍卖师简直乐坏了,一个定价一千,最后卖出了六万五的价格,这一个拍品的钱够他好几年挣的了。 堪堪又过去两个时辰,燕灵熬夜不住,微闭着眼,脑袋瓜子一低一抬一低一抬的朦胧欲睡。凤凰一旁瞥见,虽是睡意渐浓,却禁不住掩嘴偷笑。终于燕灵瞌睡来至,脑袋瓜子耷拉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了。 难不成是这个少年救了自己?这不可能,这个少年只有仰止境一重天的实力。这样的实力,能走到这里都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黄芷柔呆呆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忍了又忍,鼻子还是酸得不行,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果然所过之处,几乎所有的异种真气与杂质,都被这十八道剑意灵种,一一主动击碎。轻而易举地,便可将之同化,又或者排出体外。 第111章 兵围番和 “唏律律……” “都小心点伺候牧群,快入冬了,还想有粮食吃就都老实点!” “一群狗奴隶……呸!” 八月末的焉支山下,草原渐渐泛黄,一阵阵秋风携带着草香和牲畜的气息。 数十名牧户在草原上挥舞着鞭子,吆喝声此起彼伏,他们的脸上挂着变态的满足和自豪。 在他们的马鞭下,那些被奴 做奸细这一行,被人捉出来就是必死无疑,因而自古以来捉奸细都是件费力气的活。一连两天,审讯工作都没有什么进展,反倒是各地的新情报送到了。 是的,这时候的“法尊”确实很郁闷,似乎本身在他眼里,这一战本不应该如此艰难,可只怪这具肉身实在太过脆弱,根本无法承受他太多的力量,否则就会立刻崩溃。 张必武像耍太极一样地以柔克刚,他的肩膀用力地一撞,把瞄难实丁撞得直后退,他手中的剑也握不稳,掉地上了。 只是众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年轻男子虽然将目光移向了别处,但是依然蕴含着恐怖的怒意。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显然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在魔剑的帮助下,三位继承者都是先后踏入了三级巫师的境界。然而朵拉是第一个,她的巫术种子也是最强大的。 星空娱乐总公司只有决策部,法务部,入事部,技术研发部等几个核心部门,其余职能部门全部独立出去。 尤其是一个已经吃饱喝足的浪子,这时候应该感到很惬意、很舒适、很满足。何况他手里还提着半坛没喝完的好酒,想喝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喝一口。 吃过秦远的特制香肠,昨晚任xing的癫狂所造成的伤,一早就醒来的她恢复了不少。 崔道成这厮乃是个发酒疯的种,他酒醉时的功夫竟要比清醒时还强了几分。只见他怒喝声声,一团杖影将半拉庙堂笼罩了个严严实实,直把太史昆惊得汗流浃背。 接下来又过去了七天时间,这七天里,萧尘每天都在尝试突破至元婴境,而他吸纳的灵气,也足够突破至元婴了,但每次即将突破之时,他脑海里那本逆魔天玄箓便会来扰乱他心神,似是有意将他引向魔性的一面。 “等等!”萧尘忽然将花玉瑶肩膀按住了,他感受到了一丝异样气息,这一刹那,脸上神色变得异常凝重了。 萧尘见她防备甚重,也不多言,轻轻一笑:“好。”便即走到瑶琴前坐下,开始弹奏,他精通瑶琴,即便戴着锁铐也是无妨。 御琼哈哈一笑,拔出了长剑,瞬间这天地,爆发出来猛烈的剑气,盘旋在高空中,渐渐的汇聚在一起。 虽说在这里,这装备很重要的,但是也用不着这么将装备光晕都散放出来吧。 “不急,我倒想看看,那人究竟是谁,身兼仙佛魔三家之长,有点意思。”问天目光落在那黑衣人身上,淡淡笑道。 飞剑离天风山越来越近,山上传来的嘈杂声也越来越大,而各处结界都已遭破坏,想必是各门各派的修者已经强闯上去了。 定静师太又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长剑递出,在那使刀汉子的咽喉上点出一个血洞后瞬间收回。两具尸体一同跌倒在了她的脚下。 这是一处立于孤崖旁边的破败寺庙,不知道是何人将寺庙建于此地,因为人迹罕至,香客稀少,寺庙看起来残破不堪,随时都有可能倒塌消失在风沙之中一般。 第112章 山雨欲来 “噗嗤!” “额啊……” 破晓时分,昌松城外的景致如同一幅沉痛的画卷,铺展在苍穹之下。 满地的尸骸和焦土显得格外刺眼,断矛残刃随处可见。 马匹的尸体与人类的遗体交错在一起,它们的眼睛依稀还保留着临终前的惊恐与不甘。 昨夜横亘数里的嗢末营盘,此刻被焚烧得只剩下一个个焦黑的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慕容泽要以两倍兵力强攻下一座城池,绝对有难度,而且即便成功了,也必然伤筋动骨。 来的人质,都会集了起来,到了清晨点多的时分,再次清点了下人数,部队猛然扩大到了千余人!看来,抓捕举动效果明显。 他铲球的目标既不是足球也不是罗本,而是用铲球封挡罗本带球路线,从而起到延缓罗本的带球速度,给队友布劳韦斯提供回追到位的机会。 踏上岸边,白雾稀薄了一些,隐隐约约的,能看见一座巨大的山石。 七分钟之后,曼奇尼做出第二次换人,换下纳斯里,换上米尔纳。 方纵才不管几个高中生在想什么,五汉市第三中学大着呢,教学楼都是十八栋,更别说宿舍、篮球场,还有那该死的太大的足球场和塑胶跑道了。 中央电视台解说员李暄大声说道:“布拉特在接受nhk采访说他更喜欢王奇,这番话引发了舆论风暴,欧洲各大媒体参与到这场争论之中。 城墙上的士兵在一阵紧张之后,见敌人并没有趁机发起进攻,又将弓箭收了起来,望着城下的敌人,双目中充斥着愤怒之色,这些家伙是在戏耍着众人,让人十分恼火。 “烟烟,等我生日那天,你来参加好不好?”孟宝儿大眼亮晶晶的,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冷锋有些紧张的看了看四周,人围拢的越来越多,大家都感知到这里传出的动静,纷纷停留在附近。 大殿北侧,坐北朝南的主位是一张酸枝木雕花大椅,椅背上镶嵌着一块极大的玉石。玉石呈碧绿色,散发着淡淡的温润气息,正是一块极品温玉。 好吧,现在就是昊天宗也无法制裁他们了,可武魂殿呢,武魂殿不管这事吗? 单单是领悟剑意就足够说明江幼宁的资质,而能威胁到他这位金丹真人,足够说明江幼宁领悟的剑意品质。 随着系统任务奖励的发放,洛北只觉得身体那块金光闪闪的骨头一热。 中年城主坐在罗修一边的椅子上,原本喋喋不休的话语,在将事情原委全部叙述完之后,也嘎然而止,而刚刚还在他面前的罗修,此时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丝毫踪影。 杨子安自然不会怪柳二龙出来的迟,事实上两个徒弟的实力不同,以后针对性的训练也不同。柳二龙现在才堪堪突破魂王,早课还可以一起做,但白天的训练以及丹药,都需要重新制定。 晏梦凡深吸了两口气,勉勉强强的过了这个镜头,她心中正尴尬的时候,心中立刻有了另外的计策。 作为当事人的贾琅却是没有参与进去这一番大闹,此时的他正直勾勾的盯着姑娘中的一位,众人在嬉笑玩闹却是没有什么注意着。 这也是他为什么对外只称杨昊是至尊圣院的大弟子,而不是座下徒弟的主要原因。 贾琅嘴角不禁的微微抽搐,这道欠揍的声音,让他脑海之中不自觉的脑补出一副画面。 第113章 杀破狼 “簌簌……” 夜幕低垂,草原上一片苍茫,唯有虫鸣声与秋风吹过草地的簌簌声能证明世界并非一片死寂。 漆黑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兽,将天地间所有的色彩都尽数吞没,唯独姑臧大军的营盘内篝火通明,犹如海上的灯塔,向四方传递着光明。 这份光明十分明显,因此也极易遭受袭击。 为了保护营盘,三千 她家里有钱有势,也认识很多同阶层的人,但还没有人敢说能在哪个领域一手遮天。 萧嫦曦曾经跟他说过,她怕杨梓君知道了,她和自己的事后会伤心。 秦人皇原本不愿理睬,可在听到“龙帝”二字后,原本冰冷的眸子缓缓一亮,从中闪过一抹光彩,仿佛忽然间气质由内而外发生了变化一般。 林尘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结局,但他,还是要从对方嘴里确认一遍。 不管如何,秦墨既然有这样的意向和志向,并且已经决定这么去干,实际已经这么做了,在这铁木城,秦墨的演唱的确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其中,肯定会有不少人成为了秦墨的真正粉丝。 秦明望着姚老先生的背影,想到刚刚自己答应过他,要介绍水泥的研发者给他认识。 并州民风彪悍,所以哪怕是一县之地,面对这些匈奴,也丝毫没有怯意。 一株白色的草,插在前方不远处的泥土里,草叶白得像雪,随风摇晃,香味也乘着风,去往了前方。 她们姐妹相差两岁,但碰巧生辰在同一天,都是大雪节气那天出生,并且出生那天都下了大雪。 可是,真要动用,那就真的需要有一个非常详尽的发展计划,经家里的人商讨认为可行之后才有可能调款给他。 那就是因为他们完全不懂,在九龙吐珠的这种阵势之中,连假珠所在的位置,都不可能走得进去。 虽然有人怀疑风玄的身份,但是风玄毕竟是r级赛事的明星中单,他的id号,很多人都是十分清楚。 这一把匕首,先不说其它,就是雕刻这镂空鬼头也是一项技术活,含金量绝对很强。 这种状态很明显不适合谈公事,林卓礼仪‘性’地施礼问安之后,就打算走人,换个时间,提前预约了再来,免得再碰到这种打扰老人家喝‘花’酒的尴尬情形。 简直堪称天下最为聪明的人都不为过,圣人也不过如此,如果这是一个真正的人类的话,唯一的区别也仅仅是她没有真正人类的身体而已了。 很顺利,苏晓茹除了人有些诧异,但是从监控看,并没有什么问题。 陈溪的话无疑是让白清风吃了瘪,顿时令得白清风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造型就有点太诱惑了,尤其是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胸口一团白皙动人的粉腻软滑,悄无声息地从吊带睡衣中漏了出来,格外的耀眼。 冷锋看着自家老婆兴奋的样子,不由得擦了擦汗,因为他十分得知道,到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但是这幽冥使者竟然从记忆上都看不出破绽,这他妈也太变态了? 许琳一听怔了怔,她原本以为宋晨会问他工作室的事情,没有想到竟然会问这件事情,她开始没想清楚宋晨的心思,下意识的点点头,旋即,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却依然陷入迷糊中,趁着机会宋晨问了第二个问题。 作为姐姐还是了解丁飞一点的,为了不至于弄得双方不好看,她提出了这个建议,原本她以为自己让步成这样对方该妥协了,但她却忽略了有时候人性在金钱面前的丑恶。 第114章 番和大捷 “杀!!” 猝不及防的深夜,在所有人都觉得刘继隆率军前往番和会师的时候,他却率领上千精骑由东向西杀来,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山丹铁骑的洪流在瞬间凿穿了那被奴隶冲乱的番兵阵脚,对营盘内身穿戎装的所有甲兵、轻骑展开了无差别的砍杀。 营盘内随处可见的篝火成为了他们手中的火源,点燃了一 接下来李时白的言语,却又对主和派反驳出兵有着举足轻重得作用,让以崔鸣吉为首的一干主和派官员也多少有了反驳借口。 中森太次,当然认为这样是理所当然的,尊王的父母,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这样才能诞生出尊王这样优秀的人。 “唾手可得之物,岂有不取的理由?”凌云早就打定了主意,这次入古墓除了开眼界那就是抢宝贝了。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皇甫楠有了茶水润喉,眉头舒展开来,看着王潇玩笑道。 凌云丝毫不在意周围是否还有僵尸,他脸上表情有些震惊的捏着下巴沉思起来。 包薇薇寝室里还是差不多一个样子,陈渺还是看她不是很爽,不过罗琳看到包薇薇回来可是大大的给了她一个拥抱。 然后,他就直接拉着满脸不解的泰山硬生生的离开了这里,出了这一间李锦妍甫一出现就无比暧昧的房间。 “对了,你们缺兵器吗?我这里还有几把垃圾宝剑。”凌云说完就将天品上等的宝剑取出来了。 如果王潇听到了这些个话语之后,肯定会毫不客气的展露出来自己的冷笑。 ‘我。’张磊第一个说道,这是大家意料之内的事情,但是秦逸龙却冷冷的说道‘你现在伤势没有恢复,就待在这里。我们需要一个可以完全发挥战力的人。’虽然理解张磊的心情,但是却不能认同他的做法。 额头处的鲜血猛猛飙血,但苏冉丝毫不在意,轻轻地抿了一口咖啡后,单手抱起昏迷的沐可踏步走进了咖啡厅内。 emmm可能还不如那些武士,好歹人家也是西夏一品堂的高手,只是没有牛逼的大招而已。 她方才已经在县城门口看到了她的人,等落脚之后,还得跟自己的人汇合。 只不过,若是冯夫人松了口,她便将府城的事儿拜托给她。若是不松口,便拜托给王叔。 “你别看我在白虎帮待的时间不长,不过爷们凭借这手厨艺,帮里面上上下下的没有不巴结我的,也就交了不少酒肉朋友,酒桌上也就听到了不少内部消息。 郁影后出面邀请的场子,档次低不了,又想起施嘉敏随手把入场券给她的样子,好像只是随手给了一张没时间看的无聊电影票。 洛冉心里清楚,这整件事的关键,就在于那个委托方千甲复制【金瓯永固杯】的男人。 张佳妮头疼,没想到展现一下专业能力,还给自己背了一个大包袱。 倏地,从两人后方传来一道熟悉声音,两人立刻转头,顿时和史弘博的目光对上。 即便是有着相同的容貌,哪怕是前世今生,殷灵也完全是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别人的故事。 “你这家伙到底得罪了多少仇家?怎么连来开个门都还要带把刀的?”周瑜怔了一下,随后笑道,就连他身后的大乔,都忍俊不禁的看着王耀不语。 说到底,他心里也是不服,他那边的人上次有人被剁,被崩,最后还要给我三百万,这搁谁心里都不舒服。 第115章 终复番和 “番和东本噶尔·摩离,向张刺史乞降……” 大中五年八月二十七日午时,经过两个时辰的争论,番和东本摩离最终还是选择了投降。 当他带着番和图籍出城赤膊乞降时,张淮深也集结了大军前来,让他们见识到了甘州的实力。 近两千精骑与两千甲兵、新卒,外加上近万民夫和四千多俘虏。 如此阵仗,让 只是现在大敌在前,他万不可分身,只能腾身越在半空,因为秦香儿已要咬死他。 三子周子兴出生以后,周善缘果然不再过问生意上的事情,而是在家专心哄孙子,享起天伦之乐。 要知道陈氏认为陈实已被邪魔附体,所说尽是疯话,可本真人认定了陈实是个正常的人。 在角落,还有几扇门,里头分别放着食物、水、药品等等东西,如今被几名符使所看守着。 看着追杀了自己数天时间的王青山死去,陆菲儿感觉到一丝不真实,看着离殇,向着离殇考证道。 哪怕西方的热武器比不得星云帝国的,但是马背民族同样不是对手。 说白了,他们没有什么特殊的修炼功法,只是拳脚上纯粹的肉体力量。这种力量都是通过常年累月锻炼出来的,而且对身体损害比较大。 少年直接施展三大秘术,一身气息无凌厉,区区万象修为,却施展出足以将元神斩杀的一剑。 “李强,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眼看李强就要走到办公室的门口了,白怡晴忍不住失声喊了出来。喊完之后,白怡晴便有些后悔了!这根本不符合她的性格,可是这却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对于夏凡来说,不管是妖王还是魔族的宗师境强者丧命都不是坏事。→只因为他们身死之后,神魂往往都不会彻底消散,那么就很有可能被万魂幡所捕获,成为其中的魂体。 也许就连身为人子的玉天成,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而最可笑的一件事情就是,玉叔一直都认为自己不够格做玉天成的父亲,所以一直都只是让玉天成称呼自己为玉叔,而不是寻常人家所用的父亲两个字。 自身力量如洪水猛兽,而功法则如同堤坝、驯兽师,力量强大不能掌控最终失控那也不行。 这年头本尊都能被指认是假冒得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发生的?裴明宣本身就不是个软性子的,更何况是这样的事情,那就更加不能够软了。 “我没事,见到他后,我发现我真的一点感觉也没了。”莫茜薇淡笑着道。 这一代的风影跟风家家主其实没有多少区别的,只是当主人不在的时候,影子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阳光底下。风影虽然有代替风昊传宗接代的职责,却唯独不会触碰所谓的家主夫人。 封子川也正在吃饭,坐在他对面的项目拓展部的吴经理,露着夸张的事业线,正在跟他汇报工作进展。 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转变,莫茜薇不懂,她刚这句话是夸奖吧,那他有什么可不开心的?算了,还是少说话吧。 “嗖嗖嗖……。”散发导弹齐刷刷的从七个不同的方向向老道射去。 啪啪,又是两声枪响,看来事情没这么简单,人们恐慌的从楼梯间上跑下来,杜峰逆着人流而上。 到了双方约定的那天,冯令挨巴掌的及另一名士兵到医院将头、脸都包上纱布,专等日方来慰问。之后,冯也派代表去看了日方的士兵。风波由是平息。 第116章 战事告歇 “叮铃……” 八月,在“簌簌”的风沙声中,风铃的声音显得异常突兀。 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凉州便气温骤降,多了几分寒冷的同时,凛冽的寒风也吹得人脸颊刺痛。 番和城,这座几日前还是汉番争夺重点的城池,如今已经被补葺了各处豁口,修复了所有被损毁的院落。 “驾!驾……” 城外,一 当江翌和卢映雪在侍者的引领下进入包间时,发现陈战和刘天竟然已经到了。 他的全身的精气神,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武道修炼的感悟,全部凝聚在了这一剑之上。 江翌这一次没有躲闪,看着那迎面落下的拳头,江翌嘴角竟露出了一抹微笑。 不仅老教授愣住了,在场的宾客们也都愣住了,傅雪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波空,裂星,你们带领部队展开对其他宗门的攻击,这里交给我吧,收拾完战局我去与你们汇合”妖来也说道。 景厉琛眉间隐隐透着不虞,欲求不满的样子看得九儿吃吃地捂着嘴巴,趴在沙发上大笑。 王富贵来得到病房的时候,他的老婆在安慰王大龙,看到他进来,连忙从王大龙傍边走开。 虽然秦照说不用烦,但是柳冰怎么不担心呢,一个歌手最重要的就是嗓子,要是不好好保养,嗓子坏了的话就再也唱不了歌了。 第二天,许爱红和赵大光来到房子后,先看着房子干净了不少,房梁上的蜘蛛网也都没了,许爱红满意的点点头。 虽然没有造成伤害,但是对于众人的震慑还是极大的,羽化境的强者竟然被攻击到了,竟然没有躲开,这速度也是逆天了。 随着慕容诚不断挥动斩仙刀,在魔神本源之力的加持下,仙门终于打开了。 整个天地都被血红色的煞气所包围,天空之中都是血红一片,云彩一朵一朵,红的都要滴下血来,摄人心魄,吹来的风,都是被杀意和煞气所包围,阵阵寒意,让那男子如坠冰窟,惊世奇景,再现尘寰。 其余没有参战的新生见姬红夜后退,也纷纷效仿,姬红夜见这些人跟着自己动了,没有说话,只是笑意更浓。 他发现胖掌柜居然跑到后厨的方向,过了一会,贼眉鼠眼的又走出,朝就楼外跑去。 过了得有一刻钟多点的时间,阵灵的半步离合的身躯,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空气当中,而它的意识,也不见了,尽数都归入了本源大阵,没有一点的踪迹留下,若不是此界还残存着它动手的痕迹,谁还会知道它存在过。 白舒等人哪里会错过这种机会,兴致勃勃的往山外走,果然发现寺里的灯火都没点亮,只有佛殿里面,灯火满堂,亮如白昼。 而在城内的所有军头,见到狄煜一个斗灵境敢于战宗境强者争锋,换做他们任何一人,都不见得如此神态自若。 中年男子见狄煜铁了心要参加,也就不再劝阻,叹了口气就不再说话了。 这个时候的查尔斯,还没变成后来只会打瞌睡和讲物理课的佛系老板,他将商业触手伸向了互联网各个领域,只不过都收效甚微而已。 随后三人也是上了各自的车,来到了一个路口便分别开来,各自朝着家驶去。 “挺好,我收到了。你觉不觉得我的头发太长了,我想把它剪成齐肩的长度。 第117章 争权夺利 “唏律律……” “咩——” 晨曦微露,天边的第一缕阳光如同利刃般划破了黑暗的长夜,照亮了焉支山及凉州草原。 番和城西,田间的粮食早已被收割殆尽,不算宽阔的官道更是挤满了向西挺进的人群和牧群。 近两万人的队伍浩荡,如同一条蜿蜒的巨龙,沿着官道向西开拔。 马背上的甘州精骑与 不过他的心里面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存在的,想要争夺那枚先天魔元无疑是痴人说梦。 来到这里的人,多数无牵无挂,只求能够活着,将来扬名立万,做出一番事业,建一番功勋,娶个美妻,生两个孩子,也不枉这一生。 李健有些惊讶,没想到还能再见艾俄洛斯,那天夜晚这么大的动静,竟然都没有要了这个家伙的老命。 丹阳子虽然已经将他背在身后的那柄长剑握在了手心之内,不过那柄长剑却是已然被包裹在灰色的里面。 “你,你这不孝子,你弟弟被人打成那样子,你不去管管,竟还在这里喝酒,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陈老太太气的眼泪直流。 郭钱一转头,看见厉夜的脸,他一愣,马上警惕起来。这男人长得和自己这么像,按照他的推测,很有可能是他亲爸。奇怪了,他亲爸不是应该在牢里吗,怎么出来了? 他相信秃毛鸟不可能害他,因为这家伙如果想离开氓魂村,必须要他的帮助。 钦天监副使也懵了,他没想到大学士竟然会反咬他一口,整张脸都气红了,谁特么威胁你要庄子了?那是你自动送过来的好吧,他要是要挟,也不会只要一个庄子,最起码得再要上百十亩良田,那可比一个庄子要值钱的多了。 外面阳光明媚,心情也随之放松,崩坏森林那种压抑的气氛,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一座监狱,囚禁了所有的生机与希望。 薛天鹅眼中渐渐有了凝重,他万万没料到,范彦这家伙咏春拳的功底如此之深,甚至能比得上一些五六十岁的老前辈了。 吕不韦担心自己的位置,这是真的,他想要做出些有利于秦国的事情,这也是真的。 听她话里的意思是,她一早就晓得了。自己还傻呵呵的以为,钟衡阳对自己只是朋友和邻家妹妹般的爱护。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太担心,就我们家昕昕,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林琳这边忙乎着,米瑞亲自上了星网虚拟世界,去寻找一些他认为林琳会喜欢的东西少。 当然没有人敢拍他脸,这里的人都接触修炼界,明白这个八卦所代表的份量。 看着落荒而逃的某人,捂住嘴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带有男性独特嗓音。 第一次,蒙昕感到如此的委屈,因为提醒一句要不要吃饭。被人骂缺德,被威胁,被诅咒。 “在国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林母抬头望着林父,眼里有些担忧道。 而且教的过程也是学的过程,两相印证,也能增进徐君明的道行。 可再怎么说,欺骗可爱可亲的老师确实有些不厚道,以后再找机会慢慢赎罪吧。 今天晚上不管唐龙要做啥,冷傲雪决定,自己都完全顺着唐龙,就算唐龙一定要把她彻底给要了,她也不会拒绝,纵然害怕,纵然恐怖,但只要唐龙喜欢,她就忍着。 戴维森戴上了口罩,又戴上了鸭舌帽,又冲着方平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方平的车,左右看了看,扯了下衣领,走了。 第118章 共赏太平人 “他们在正堂明目张胆的议论,显然是要阻碍我们,以此让您妥协。” “叔父,要我说我们就强硬些,反正淮深和刘继隆收复凉州也不过就是一年时间罢了。” 内堂之中,高进达与张淮溶先后开口,而刚刚坐下的张议潮却揉眉道: “我预想到了,所以我才会那么说。” “您是故意的?”高进达愕然,随后 “徐景,你刚才说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性情温柔平和的周怀柔,在此时也忍不住出言斥责。 江臣喝的酩酊大醉后,趴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陆离把他丢在一边,然后自己又弄了点酒菜下肚,然后就背起他,发动“神出鬼没”回到了万剑门中。 司马邺感觉心头犹如吃了无数苍蝇一样,他吐了一口血出来,随即沉沉睡去。 那些带着面具的人虽然拿着武器,此时却纷纷后退,似乎很害怕夜沉渊会摘了他们的面具。 但是地球科技上还有微型核武,大当量核弹,氢弹这种恐怖大杀器,镇压所有觉醒者,让那些普通人面对觉醒者羡慕时,有种自卑的自傲。 甚至她还看到一些压根不是人类尺寸的,起码像是开瓶器一样螺旋的她还真的没见过。 此时夜沉渊正在和元初散步,听到来人的说法,元初忍不住笑了一下。 接着,阎五因为是星王的身分,受了雷飞科技邀请,正式踏上二层天,然后接下来就是被雷飞科技算计了。 这种生命从无到有的创造痕迹,和一般圣人大帝一念夏,天地规则响应创造生灵出来的不一样。 “烧一个亿给我,我在阴间就能过得很舒服了。”建太子脸上堆满了笑,还挠了挠头。 金色麒麟正红裙装,黑发间配着一对飞凤金步摇,面容无暇,眉目如画,红唇忖着红裙,美人似从画中来,却远比画中人精致绝美。 “总之,我们现在先离开这里再说。”沐云轻说道,不再多问什么,有些事情,曾经经历过一次就够了,已经结疤的伤口,没必要再次揭开。 “丘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潘霖俊美的脸庞写满了怒气,看着架势,这些人是来意不善。 “老爷,妾身知道错了,求老爷开恩。”起身后,她就楚楚可怜的跪到了顾明前面前。 明明身体在叫嚣着要好好休息,可他依然舍不得闭眼,贪婪地扫视着她的眉眼。 “你错了,算你今天成功了,逃出了冥界,依旧背负着极大地罪孽,迟早有一天要被抓回来,相反,如果你今天能够悬崖勒马,戴罪立功,或许可以减少,甚至免除接下来的刑期,去找你的妻儿。”君芷说道。 上官云凌自始自终都是僵挺着背,背对着我,直到我被太子妃请去内殿单独谈心,他都维持着原样、直挺挺、双手捏着拳的立在那里、承受着渐渐散去的贵族子弟的好奇目光。 “我的本命契约者告诉我,消失的圣灵是可以复活的,只要拥有逆天阴阳鼎的逆天之力,去风之圣灵诞生的地方,便能让风零复活。逆天阴阳鼎,你说对吗?”凰无夜问道。 苏曼脚步一软,再一次瘫软在赵宏山的怀里,看着那样行色匆匆,面色不善的医生,她就算再傻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太乐观。 “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倒时候去看我的比赛吗?师父也会去的。”楚洛一开口问道。 第119章 何来太平 “淅淅沥沥”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晨曦微露,细雨如丝,当淅沥的雨声在山丹城内外作响,不管是悲伤还是喜悦,都被这场细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衙门不远处的一座院内,雨声伴随着清脆的读书声,在清晨的空气中交织一处,声声悦耳。 朦胧的光从窗棂间透出,映照着学子们青涩的脸 他们这一走,周围那些路过的行人瞬间就围了上来,不断的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不过林彧却没有管。 “真他妈扫兴,这傻逼冲进来你们咋不拦着呢!”关二挺烦躁的看着众人问道。 只是,这须弥界的所有生物的寿元都是无限的,除非意外死亡,所以感虫和受虫出现的几率很少。而因为若华的噩梦引发的灾难,虽然死了很多人,但是由于他们都是瞬间死亡,所以也不可能招来感虫和受虫。 房间里挤挤插插坐满了人,看服饰,有将军、大臣、富商、僧人、甚至还有士卒百姓,三教九流,什么样的都有。 “卧槽!”苍麟猛然想到什么,陡然冷汗直流,只是现在收手已经来不及了,没办法只好强行偏离方向。 但是如今并非进入陨星戈壁,反而是去什么雷暴山脉探路当炮灰,这对秦昊几人来说,危险可大多了,随时可能死亡。 “不要再劝了,这是我自己的宿命,旁人是没法干预的,你们还有重任在肩,一定要好自为之,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哪,去吧!”老帮主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了。 风一样细细的声音在我的耳侧响起,我心头一惊,转过脸去,却看到雪绮那黑亮亮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盯着我,一副担心我的样子。 面对帝法的警告,中国的军方并没有立刻相信,甚至连最基本的措施都没有采取,仿佛认为帝法的话只是无理取闹,甚至只是骚扰电话,并没有完全相信,而这,正好就是帝法需要的。 “明天?明天晚了,我说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多一天都不好使!”于五斜着眼睛很嚣张的说。 “呵呵,听起来好像有点恐怖,甚至是可怕!”雷费斯不在意地笑道。 满心甜蜜无处释放的童画又打开自己的微博,发了一条和朋友圈一模一样内容的微博。 赛勒特俯身恭敬道:“族长,萧羽我给您带来了。”片刻,“吱嘎~!”密室的大门渐渐打开,“进来吧。”一道如同那深不见底的古井深邃般的声音从密室中传了出来。 npc士兵里一个看似精明的战士看着吴杰他们逐渐走远,他满脸的不解,于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轻轻走到龙暴的身前问了一句。 秦扬见状,一把将楚晓佳继续的拉入了怀中,两人紧紧的相拥着,没有丝毫的言语,但是这心贴心,人靠人,这个时候,又要有什么声音来画蛇添足了? 他第一面见琳琅就觉得熟悉,仿佛心中涌起了某种悸动,令他大脑昏眩。 “是好事,怎么会不是好事呢,我们这次去海水城就有天大的好事。”周道笑道。 “没错!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阿伦强忍眼睛对视下的刺痛,毫不退缩地追问道。 法术还是不停的朝我飞来,我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冲锋、隐身、疾风步都没冷却,现在我居然没有逃生的技能可以用,那岂不是要等死? 第120章 所求为何 “淅沥沥……” 当一席话说罢,悟真拿起圆桌上的木质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再言语。 至于衙门院中的气氛也瞬间凝固,所有人都表情错愕,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跋扈的武人,欺民霸市的神策军,无视流民的贪官污吏…… 当这些事情经悟真之口说出,反应过来后的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了骇然。 “您好,请到这边点餐。这边是自助点餐。建议您在这边。”服务员说道。 “你不相信自己的男人?”叶帝伸手对着杨冰屁股拍了一巴掌,有些不满道。 “还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去劫掠大明治下的县城,这普拉胆子怎会这么大?莫非之前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他并未投靠大明?”李江暗自琢磨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 一路上横行无阻,更是没有发现什么同境高手,这让姬若华更加确定了这个世界的武学等级。 无论是赤阳炉的炉体还是大奔这头霸王铁铠龟,它们力量属性相似,同属于极阳力量之一,尤其在云昂强大的灵魂力量的牵引之下,将它们紧密的融合在一起,化为一个整体。 “身为管理员的您,对现实,必然会有一番切实的把握,着眼全局的判断。 这时,牧云嘴角微微一扬,把斩龙圣剑收回系统,从系统拿出一把后羿的射日神弓。 “我的妈呀,叶帝一拳把许泽成给杀了,也太猛了吧”一位叶家弟子惊愕道。 龙臂魔猿像是发了疯一般,巨大的手掌带着汹涌的狂风,爆发出的可怕的力量,狠狠拍打在大力鬼王的身上。 只见猪八戒右手掌心之中金光一闪,还没等众人看清他手里究竟是什么名堂之时,他就“啪”地一声拍在了萧宁的后脑勺。 她们刚才只是想着从别院出来,现在到处都是雪茫茫的原野,不知道要去哪里。 好不容易能挣开沉重的眼皮的时候,他似乎又隐隐看见了那个见鬼的面具。 “夜清清,回去就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知道错了,再来告诉我!”夜沧鸿声音冷冷。 吴姐没想到沈清歌还真的又动手,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连续打了她三次,打的两颊都开始肿了起来。 听见夫人微弱的挽留声,翠香站定,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发现夫人气色还算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四王爷怔了怔,不意她问这个问题,也不好说什么,或许还有机会可以治好呢? 他纤白的手指上,落着一片粉色花瓣,粉白之间,美的叫人心颤。 “父亲,和亲的事情,您需要解释一下吗?”青虞没心思跟他扯那些废话。 他一坐下,高大的身形,莫名的就有一种压迫感,让沈云舒觉得不太习惯。 一声暴露般的吼声,响彻乱军之中,震到拓跋力微身形剧烈一震。 可只有以静和何欢几人看到沈意轻时,清晰而震惊的意识到沈意轻这根本模仿的不是姚素。 顾柒柒到也不客气,端过那杯酒的同时,递上了自己手心里的糖果。 慕北的脸色尴尬,双颊微微的泛红,毕竟甩锅被当场拆穿,她也很不好意思。 即便她告诉自己不要怂,可还是控制不住恐惧时,身体出现的正常反应。 本来,今天的一切,从倪凌歌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能很好的解决了。 不过现在不是看清蓉的时候,他刚想上前,倪凌歌就已经早他一步来到清蓉旁边。倪凌歌麻利的脱下了自己的黑色外套给清蓉包裹起来。 第121章 鄯兵鼓噪 “唏律律……” “都把绳子绑紧点,万一下雨就糟了!” “那边的用力些!” 九月尾巴,随着嘈杂声在山丹城西响起,上万人的队伍从城门拖到了一里外,十分漫长。 两千张掖军和四千张掖民夫,外加番和番人、俘虏等近万人。 这支一万六千余人的队伍在停留多日后,最终选择了继续踏上归途。 由于两人之前已经说好,所以宫羽落也就没有再做反对。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安溪向客房的方向走去。 这些怪物拥有蛇一般的身躯,螃蟹一般的钳子,和蝎子般的尾巴。 凌枫决定不能让老古深陷下去,必须阻止他在犯罪的道路上越陷越深,可是他还没有开口说话,便见老古猛在底下踢了他一脚,凌枫顿时语滞,说不出话来,好像被封住了气劲一样,话语就在喉头打转,根本就冲不出来。 “别吵了,跟孩子一样吗?”慕容画楼笑着左边哄劝,右边安抚,半晌才平息他们兄妹相争。 长大了也明白道理,这等不孝之言不提,态度越发恭敬,感情上就越发疏离,好似每年陪母亲会俞州,是他们的任务。 与几人无法动弹不同,星月在习练了天冲之魄以后,身体内的灵力于劲力可以互相调配。因此虽然四肢无力,但也能靠着灵力的支撑,而勉强活动身体。 白阜的无礼让章平感到很不舒服,但为了大秦社稷和全军的安危,他不得不强咽下这口气,再次朝着白阜的后背拱了拱手,转身走出帐外。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就不怕这样被老爷子赶出刘家。”刘彪此时非常的生气,她竟然敢这么和自己说话,真是岂有此理。 “庞铁大哥不要跟他废话了,直接废了他就行了,妈的,我让你在学院里待不下去。”这时倒地上的孙兵看着地上的几颗牙阴狠的说道。 天青机甲学院的学生停在主席台的面前,周围观众席上的欢呼声从来就没停下过,看着自己的学生们如此信心十足,安校长嘴角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想要建造一座拥有足够深度和宽度的基地可不容易,这是一个无法在短期内完成的大工程,圣伽马帝国方面正在紧锣密鼓的动工着,旁边也安排了许多机甲进行守护。 她们几个都是夫人的人,如今被夫人送给少夫人,对夫人自然也是极其敬重和想念的。 所以后来慢慢的,赵子阳变得对人的防备心越来越重了,也不轻易交朋友,和对别人吐露真心了。 不禁如此,如今庄子上的孩子都能上学堂了,这简直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张明皓心中真想把这鬼妖弄地府去,让它们尝尝被狱烈焰犬的攻击的感觉是啥滋味。 因为少爷将药给了少夫人服用,可是如今,少夫人连药都咽不下去了。 她感觉这个拥有全世界最聪明的大脑的男人在某些时候也是超乎异常的智障。 让陈彬觉得,江晨现在没有那么喜欢郭亦锦。而且他平常对郭亦锦的态度也是很冷淡的。 突然,放在旁边的手机亮屏了。莫素菲看了一眼,她差点忘了司徒昊的手机在她这里。 “瑞查德,你也可以看看,你觉得我想要得到春天百货的话,应该怎么做?”李锋看完之后笑着递给了一旁有点好奇的李泽楷并说道。 路明非倚在车门上,侧头平静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车厢里在阳光的照耀下一点点的散发出属于皮革的淡淡味道,让他的意识微微有些模糊。 第122章 心计深谋 “乞利本,这尚铎罗和悉颉太跋扈了,我请兵收拾了他们!” 回到衙门,拓跋怀光立马请缨出兵,而尚婢婢却黑脸道: “收拾他们?且不提能否收拾清楚,单说收拾完后,我们哪里还有兵力去打廓州?” 闻言,拓跋怀光忍不住道:“那就这样让他们胡作非为?” “那你有什么办法?”尚婢婢皱眉道: 持国天一拳轰在他的臂上,然而持国天拳力如山,竟然将雷神的双脚重重压至深陷入地面。 然而林镇却不知道,林逍的真实实力只有武者七阶,距离武者九阶尚有一段距离。不过通过冥术锻体,他的肉体实力已经达到武者九阶巅峰,只差一步,其肉身实力就可以突破到武士。 “晓月武器?”青州二少中,一个青年眼睛死死盯着阿凉手中的晓月刀,显然,他比较识货,一眼便看出了阿凉手中的武器价值。 炮火在持续了几分钟后,停止了下來,只见沙石漫天飞扬,偌大的新宿监狱已被夷为平地。 紧接着是啪的一声,水杯摔到地上,几乎是有些风度扫地,四爷忽然就暴跳如雷地大骂起来。这也难怪,他恐怕正愁待会儿怎么跟姨太太交代林映星的事呢,怎料寇君柳又掺了进来琰。 傅之山一出手,其它买家立即避让,最后傅之山以五万月球币的价格拍得了这块天外陨铁。 人类总是有太多的情感在影响着人类的判断,灵魂力没有,它属于纯正的精神力量。 她们二人,一个寄人篱下,一个是低下的姨太太,贸贸然撞到这样一桩事,自然于己不利,事情过后只字未敢再提。只是愈发觉着大公馆污秽不堪,再不肯去园子里转了。 经过三天的修炼,萧萧虽然没有突破晋级到神游境,但也触及到了神元境与神游境的屏障。 “不要见外刘队长,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屈兵心里也在急,如果不是什么急事,刘国强不会在夜里来找他,在说他们也有联络员,让他们说一声就行,他一个队长怎么会亲自跑一趟哪。 一行人回到望海城,而基于此前刑澹邪是倾巢出动,所以城中所剩皆是老弱残兵,根本不足为惧。 至于出来的300人,董树强让他们听从诸葛渊的安排,进行门派选址与筹建。对于诸葛渊的办事能力董树强还是非常认可的,毕竟诸葛后裔没有浑人。 秦倚连续不断的质问,简直就是将秦明架在火坑上烤,若是秦明不敢拿出这个傀儡拆开仔细检查的话,恐怕他的嫌疑便洗不清了。 不过三十三个木鼠妖就已经足够了,三十三个木鼠妖在地下组成了一张大网,在任何一个木鼠妖百米之内都能通过相应的秘法获知这片区域的风吹草动。 比如,吕叔的牛杂汤为什么熬的这么好,是用了什么配方吗,选材和火候的掌控……深入挖掘,更有看头。 “这第四营怎么回事,竟然被淘汰了三名。”看到结果,裘照也不禁大为吃惊。 林飞羽倒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现在只是有些担心洛天会不会被域外能量所控制。 但这些人的修为都不高,顶多只有炼体一二层而已,而且身上的衣服褴褛,看起来一副难民的模样。 秦明看着满天的神识风暴,知道自己根本躲不过去了,不过他脸上却未见多少沮丧之色,居然还有心思挖苦道。 第123章 嗢末寻仇 “簌簌……” 凛冬的草原,一片荒凉,无边无际的枯草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天色苍茫,乌云密布,仿佛连天空都被冻结了,透不出一丝温暖。 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支百人的队伍,自东向西,在这片充满死寂的大地上缓缓行动。 士兵们身披厚重的扎甲,扎甲外披着御寒的绣袍与披风,双手藏在兽皮的手套中 什么“地球很危险,赶紧回火星”这样的话,虽然他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想来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必是恶毒至极的咒骂人的话语。 铁木真出世,自带四杰,四猛大将,其中四猛大将,有三人已经战死,只剩下一个哲别,而更为厉害的四杰大将,却还活跃在世。 托尼、冬兵、班纳博士、老国王父子,皆是精神一震,面色大喜。 不过一直以来也没听说过他们有武装船只,如果是他们,也掩藏得太好了。 一时之间,天地寂静,所有人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所有人都长大嘴巴,想叫却叫不出声来。 “你也是曾经的一员,就这么诋毁你的老部队,真是其心可诛。”萧楚北双眸凝结着寒霜,痛心地说道。 老人一头白发,面色红润,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长袍,长袍背后绣着金色的十字架。 “不怕,不怕,我们回家洗澡澡。”大宝挂在萧楚北的腿上仰着头看着他道。 不过狄青也有所准备,前方冲杀的士兵都携带了一面木制盾牌,可以佩戴在手臂上,将手臂高举,便可防御胸口与头等重要部位。 不灭天尊想不通,为什么他竭尽全力,追寻的东西,可对于楚辰来说,却好像浑然不在意一般,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那个……让我想一想。”夏方媛一边想着需要买什么食材两人一边走到卖菜的区域。 眼见法师就要被干掉,冬瓜终于动了,他的身体一闪,已经站在法师的面前,罗如龙的掌印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 她忽然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手开始摸着向她的泳装,从轻柔到用力的抓的她全身发麻,应该说是一种感觉让她发麻。 最后肖阳在道别了苍松市的众人后,才知道秦梦瑶接到师门的消息要赶回师门,燕京一行不能跟随自己一起了。 随即,在田景山公、私双管齐下的‘攻击’下,加上张青山也乐回到老部队,于被分派到四十九团,成为该团两个副团长之一。 所谓土地神雕像,其实并不是土地庙里供奉的土地,只是乡民根据自己的意愿建造的祈求平安的简易石像,不过这些简易的石像因为有乡民的愿力,所以有的乡民死后灵魂不散,没有轮回,便会进入石像,保护自己的村子。 中午是在附近一家高档餐馆吃的饭,本来张润生想叫上灵生集团的高层来陪,罗如龙推辞了,最后,只有张润生与罗如龙两人进餐。 懵‘逼’的博尔特在得知肖阳扇自己的第三个理由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前两个理由勉强还说得过去,可这第三个理由究竟是个什么鬼? 这俩家伙像是针尖对麦芒似的,这次,非得争论出个高低,都到了张青山这儿,他俩还是争论不休,让张青山一开始还听的点头绪外,后面的根本就没法听进去,让张青山不得不开口制止。 事实上,他们拿出的武器并不是天宝仙兵,而是一件无限接近于天宝仙兵的武器,高于伪天宝,却又不是天宝仙兵的武器。 第124章 未雨绸缪 “窸窸窣窣……” 一刻钟的时间,番和城北门的护城河南岸便有六百甲兵列阵。 在他们列阵之后,番和的北城门也彻底打开,供那二百多名轻骑进入。 酒居延策马来到军阵前,面对对岸的胡骑呵斥道:“杜噶支!我知道是你劫掠了我大唐的军民!” “哈哈哈……我只不过是讨要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苏舟愤懑又委屈地在一位母亲的面前抱怨着她的大儿子,手中却还在诚实地为这位让人火大的先生织着毛线。 祭月坛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早就到了水泄不通的境地,夏梓晗几人来的晚,只能在外围看一看,根本就挤不进去。 那时我并不懂这种怨恨成为了一种寄生在骨头的毒虫,把骨头当成了温床,随着时光逐渐长大,后来让我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刻骨铭心,撕心裂肺。 视频的画面,有人拿着电脑往监狱里面的会客室走,此时,我听见了铁链的声音,不禁倒吸一口气。 莫凡发过来的资料,十分详细,不仅仅有着一些图片,还有当时警察局调查的一些数据和内部分析资料。 只是她梦想中的皇上应该要赞赏她的美丽,欣赏她的才华,偶尔画眉之乐也让她留恋不已。 这些人里面,有着斗圣境的人,斗帝境的人,斗仙境的人,还有不少斗神境的强者,都无一幸免,哪怕是七星斗神境的强者,都不堪一击,直接化为了血雾。 “嘿嘿……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问题,暝主杀了他吧!”我开口说道。 她爱的那个已婚男人,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有没有着急?还是跟本就不会在意?如果说错,那一切就错在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注定了两人不会在有交集,这样的结局也不失完美。 王辰虽然心中怒火中烧,恨不得有机会大闹一场以泄心头之怒,但他实在不想对昊天门下手。 李牧也正想看看这个世界的制卡师水平到底如何,自己的二次元金卡是否有绝对的优势。 “不愧是护派阵法,果然是有些门道,但若是以为这样便能够阻挡住我,未免有些太过天真了。”武凌天摇了摇头,不屑说道。 韩飞的本事这些人都了解,如果盗墓没有了他,很多事情都特别的棘手。 但这一次,恐惧则是由心底产生的,不由自主的,超越了他的认知,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里存在着某种超越一切的存在。 说完就扯着龙隐轩往外走,苏易安刚刚又不是没听清,只是没反应过来,如今反应过来了,怎么能就此放过他们。 不过他们如果了解韩月遭遇的一切就不会绝对韩月的话有什么不对了。 那尊佛像也是金光熠熠,左手托着一只紫金钵于腹部,右手则捏了一个拳头,中间部位是空心的,这看上去极像是他手中少了一点什么东西。 但是,随同杜洪生共乘一辆车子里的这三个保镖,只见他们见情况危急,居然左右踢开车‘门’一个翻滚冲了出去以为杜洪生做掩护。 之前只要宋云出去,黄百万就是宋云的专职司机,只不过,这人,却是跟着张北一起来到了gd。他的作用是什么?估计也就修罗盟的几个高层知道了。 寇仲和徐子陵的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些悲伤的,倒也没有过多的注意一些什么情况。 第125章 欲扬先抑 “窸窸窣窣……” 寒风如刀,凛冽地割裂着张掖的城墙。 漫天飞雪,宛如狂舞的银色蝴蝶,在空旷的街头肆意飘扬。 雪花落在屋顶,似要将茅草压垮,好在茅草下铺设黏土与木板,这才让屋舍内的百姓可以安然过冬。 寒冷的街头不见百姓,所有人都窝在家中,显得街道异常冷清。 这种场景下,唯 秦川自然不会出武器!他想要做的便是将这一位“魔樽”所拥有的气质爆发出来,就是想要给他们所有人一种错觉。 为了应对更复杂的情况,在这种大环境下彩棋手会下意识的去学更多的定式,只有这样才能应对更多的突发状况。 一谈到这个问题,会场瞬间就乱了,甚至有些人说的激动,都开始挽起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就干上的节奏。 当其转身的时候,却不知秦川背后一身冷汗!这可不就是那天的龙甲军么?为何会出现在了这里。 手下传来消息,就在昨天夜里,北戎在京城苦苦经营多年的地下组织被一夜之间连根拔除。 爷爷就是害怕我长大后,会忘恩负义,会如同西夷的那个护国大将公孙赫一般血腥屠戮大夏国人,才从不肯教我功夫。 因为王正国有本事,自家衣食无缺,所以苗凤琴办事一向大方,不会扣扣索索。 他所要做的便是远离一下,只要这狮子狗不为动弹,那么秦川能够恢复的时间就是非常之多!也就代表着此时的他定然能够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 李江流一手捧着球,一手拎起食物袋推了门,胖虎本想目送他离开,但李江流刚走出一步,却又推开了门,脸极其严峻。 碧拉问我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我这才把发生车祸被拖住的事告诉了她,还将保安可能被收买的事也说了。 可惜龙虎军是不会让他如意的,一处秘密的树林里面,冯少杰、元芳、飞鸿、陈雷等人正围着一张地图看呢。 权德舆的话彻底打消了于頔的顾虑。闰五月底,帝国中部最大的藩镇,山南东道节度使于頔正式上表请求入朝。 找到了一张椅子坐下來,公园里的人很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望着周围的这些人,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黎晓霾感觉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哈利很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不过若因此得罪了拍卖行和这个格罗姆自己会不会很死得惨?随即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乔初晴在一旁不住摇头,怕他不够吃又在储物袋里拿出一些肉放在火上烤,同时把收拾好的鱼也放在上面烤。 “发生什么事了。”辰逸马上问道,同时感觉到在前往做任务之前要做其他的事了。 许久,他走到几个保镖的尸体边捡起一把能源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噗’,扑通。 听到罗伯斯确定后,罗浩天的眉头更是紧紧地锁了起来,眼神更是冷若如霜。 “如果他们明日再来,我们该怎么应对?”勃涅尔问道。今日受此一辱,他的心里颇不服气。但是教皇大人又命令自己严守‘蒙’果城,贸然出击万一中了敌人的圈套,自己可就有罪了。 “你也好。”钟厚有些傻乎乎的说道,他打电话这么多天,还没遇到这么正式的说你好的人呢。 决断山老祖死在灭天之手,如今修道界仅剩下来的四祖,因为灭世之歌的奏响,他们再次相聚。 第126章 挟关扶义 “驾!驾!驾……” 马蹄声中,大中五年已经成为过去,大中六年迎面走来。 数十名穿着胸甲的轻骑在官道疾驰向西,速度不慢。 马背上,刘继隆抖动缰绳,策马奔驰。 这样耗费马力的赶路方式,很少会出现在他身上,因为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出征的路上。 不过今日不同,在他奔驰十余里后,前 璃儿笑着,拉着唐婉去到后庭的一口井边,指着井口的一个角落。 纪云龙没有说话,盯着他离开的背景,他还能怎么劝他,该说的他之前在里面就跟他说的很清楚了。熠辰他不会想不到。 相比之下,他什么觉得自己还算是好的了,最起码就是让他在公众面前摆平浅水湾的事情,这背后的事情,里面的疑问,还是替他来调查做的。 昨日新入宫的宫人是一百零八人,加上她便是一百零九,看起来没有少她。 明明是她先认识季如初,是她先喜欢季如初,是她先追的季如初好吗? 傅司不愿意搭理蒋伊宁,蒋伊宁如果不想放弃,那就只能靠智取,靠近傅司的室友,无疑是个办法。 黑暗中,身材干瘪、长相阴鸷的年轻男人从楼梯里慢慢走上来,正是东南亚玩家阿布杜拉。 哪怕现在只是说了亲,但宋柏彦都亲自上门,这其中的变数,可以说微乎其微。 何勇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明明那日在西山,李因儿已经答应了嫁他为妻,怎么现在对他如此冷漠呢? 墨尘看着围着他们又不敢上前的寨民,轻抿着嘴唇,寻找着他之前见过的熟面孔。 飞龙歪着脑袋,一脸癫狂的表情,手中的弯刀疯狂旋转了起来,发出金戈交铁的轰鸣声。 这是踏入“见自己”领域之前的必经阶段,只有肉身淬炼过,才有资格踏入“见自己”。 十三人众的能量很大,不然也做不到把他送进北清,一路高升,直至做到了最年轻的天才导师的地步。 老板娘的态度很认真,“我们这开了两年了,生意还凑合,李家兜那边有请客的都会订我们楼上的包厢。 童帝是谢邀的“囚徒”,并非是共生体,但是谢邀的龙场妙就妙在,即便对方不是自己的共生体,自己龙场悟道的情况下,依旧可以使用对方的共生技能。 叶雨雨,长发盘成了发髻,丝丝缕缕的头发因为激烈运动逃逸了出来被汗水沾在了额头上,鹅蛋脸五官清秀颈项修长,属于是古典美人。 夏衍嘿嘿一笑,怀璧其罪的道理他很懂,即使庄淼是北清的导师,在能不被对方知道的情况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墨黑的车辆在夜色中疾驰而过,仿佛一道流星划破苍穹,留下浅浅地白痕。 若是在先前,他们听到有人对何四海说出这样的话,必定会贻笑大方,觉得自己碰上一个傻子。 姜楠都惊叹商人独到的商业眼光,也成全了姜楠的初衷---娱乐到更多的人,流传到更长的时间。 然而,就在雷骁刚刚缓缓上前,正准备近距离仔细观察对方的时候。 周大福这时候也再不浪费时间,这门亲事定好之后,就告辞离开。 苏纬呆住了,他看着从看台上走下的孙教练,马力洪和8号中学生球员,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五人,自然就是苏濡苏沫兄妹俩、以及孙棋、赵陆和张珊三人。 第127章 再见张公 “兰州刺史刘继隆,参见节度使!!” 大中六年正月十二,随着刘继隆唱声作揖,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张议潮、张淮溶也将目光投向了他。 见到刘继隆,张议潮脸上挂起了笑容,而张淮溶却不苟言笑,似乎忘记了与刘继隆并肩作战的那些日子。 “赖得你三次东略凉州,这才得以收复番和,进而为我军东进创造契机。 然而里面的场景,却让一直自诩心境平和的子婴也不禁对匈奴人泛起了滔天的杀意。 朴素妍竟然无言以对,只好转过头去不理他,但其实那一刻心弦被拨弄的动静,只有她自己能够察觉到。 在他们眼中,王柱一直都是很内向,不多说话,甚至可以说很是冷酷的人,在这学校三年,都是没有说过多少句话,而且老老实实经常被欺负的那种角色。 疯子一般的行为!这是在对全冬木的所有阵营发起宣战!青紧紧握着手中的直剑,这时像是刚睡醒,依旧困乏的一条雪绘走出结界。 不说来之前总编的告诫,露易丝自己也很清楚,此行虽然是从海贼横行的伟大航路,来到被誉为“和平典范”的东海,却要比她身处伟大航路时更加危险。 一旁李大胖伸着脖子看着呢,他挺同情刘芒的,喝个酒而已,还得放个血,至于吗。 “不过,也算没有白死,这个华夏人不是也遭遇了重创吗?”罗森看都不看屏幕,信心十足的说道。 刘芒用透视眼看了下,所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是冰,还不知道被堵住多少距离,干脆想别的办法,用火法一点点的在边上冰壁上灼烧出一条通道来,绕过被堵塞的地方。 楚望舒将这头大凶之物困在青云炼魔大阵里面足足七天七夜,不断的激斗加上铁甲尸的故意破坏,使这座养尸坑附近的通道已经被毁掉了将近八成,现在他想要轻易接近对方时,不得不挖开一些临时通道。 “下面,将进行第二场测验,这一场测验,希望大家尽力发挥,唯有排名前二十的炼丹师,方才是能够进入到明日的决赛。”一位长老顿时开口道。 强于纪倩倩这样的惊才绝艳,在未获得凤凰神廉前,进入“研术院”只怕也只能成为普通的外围学徒,不过她现在体内凤凰神力正在觉醒,以这旷世罕见的奇遇,才有可能成为重点的核心弟子,获得重点栽培。 她比起其他几个姐妹来说可是狠毒了不少,一身都是毒,即便是再美,也已经不会再让人惦记她的美色了,因此,被枪杀早已经是她的宿命了不是吗? “很好。”慕熙南夸奖的说道,然后找了个什么东西把鞋子从等上面弄了下来,接了住。 可是那如鬼魅般的身影,却不闪不避,只是随意挥手一拨。霎时间,地面土石翻滚,竟腾空而起,凝聚成一面坚固墙壁。强如金刚一指禅的刚猛指劲,亦名副其实如“泥牛入海”,瞬间尽被吞噬。 意念一动,果然,樱桃核刚才种下去的灵果一样,发芽,成长,开花,结果,成熟,一气呵成。 但石油这东西乃天地生成,你能用,我也能用,却绝非金龙帮的专利。所以此时此刻,唐门老宅所暗设的机关之内同样也有石油,也就并不稀奇了。 这一场鱼落下来,水属性的人都实力至少增长了大半,距离进阶就在下一刻。 第128章 东征在即 “杀!!” 大中六年二月十七,随着喊杀声在河谷间作响,乌压压的甲兵如潮水般涌入了横亘在河谷间的某座城池。 尚铎罗率领精骑一马当先冲入城内,沿着主干道似乎要将城池杀穿。 在他身后,尚婢婢率领着近三千名身披扎甲的战兵冲入城内,沿着骑兵不便的小巷穿梭,厮杀任何一个所能看到的敌军。 这一次要不是因为数学考试的难度比寻常时候来得高,他想要进入前三十显然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 其实抽签仪式也就短短的那几分钟的过程,但是一大堆在一堆欧足联大佬们和一些天知道是谁的家伙在台上装完逼之后,抽签仪式才正式开始。 莲国中央政府早已洞明东原战乱分子求生伎俩,电令驻涉事国大使知会该国政府,戳穿吴原霸邪恶阴谋,化被动为主动。同时,秘密派出先遣队赶赴东原,与东原维和团团长林成海会面,商谈东原平乱事宜。 “原来你一开始就怀疑他?”罗盘也已经猜到了张不凡所指的叛徒究竟是谁。 此时岛上游客甚多,大都是冲着岛上的民主宝塔而来。那民主宝塔高大雄伟,坐西朝东,饱经风霜雨雪,历尽雷电潮汐,俨然天使守望,度难去灾。 陈瑞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次兽潮确实于以前不同,以前的兽潮无论等级高低,皆是混杂在一起,而他们也是因此借助初期的元能枪械进行打击,才能让最后肉搏时高级元兽没有多少。 明明有着一肚子的火气,可是这些话在许伟光的身上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掀不起任何的浪涛来,你要用单身来骂他,他还沾沾自喜,甚至有一种‘我单身我自豪’的特殊荣誉感存在。 约尔走进了更衣室,刚刚他得到消息,造船厂大亨的收购计划似乎进行的还算顺利,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阿贾克斯可能会在一两周内易主。 神话电影宇宙在海外的票房并不比国内差,如何把握这个度就是烈焰影业在操心的事情。 “张大哥,照我看,其实这次一趟,你的任务可要比月无影重得多呢,”琉璃轻笑了一声,说道。 只见吕布的战马冲了出去,在原地踏起的泥沙随着劲风飞扬。那斥候见到这情况也不敢再继续发愣下去,连忙上马,追了上去。 两人定下策略,说干就干,马上命人各自准备火把等引火之物,多备弓箭,重新杀奔魏延大营。 仅是几分钟的是瞬间,居住在里面拳手死的一个不剩,甚至包括了三个s级别强者都死在了睡梦中。 千钧一发之际,是东方月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撞开了神雷子,她扑在项昊身上,将项昊死死的护住,眼泪儿不断落下。 当渐渐明白一切的时候,抱抱也曾在晚上抱着提伯斯在被里悄悄哭过,但是,不管如何,姜预和冰莜凌就是她的爸爸妈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唯一还需要让张让尽心尽力,像以前年轻时候,初入皇宫之后那样奔跑的,只有至高无上的陛下了。 不过,在到了一个院子的时候,方逸松了口气,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刚刚还一脸得意的萧峰,听着上面的怒吼声,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差点没气的吐血。 学掌柜寻思,再挨次打就吃亏了,他也不知这四棍子算不算他打路山路掌柜那五棍子? 第129章 挥师东进 “阿爹,这些肉都是我一个人吃吗?” “对啊,洛波要多吃一点,才能快快长大。” “阿母,肉的味道好香,朗达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多吃点才能长大成为勇士……” 黄昏的余晖洒落在营盘,将人影拉得老长。 篝火噼啪作响,火光与黄昏一起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也映照出他们内心 兰登拿过早已备好的针线,一针针的将伤口缝合起来,又取过一种由他亲手制作的药膏涂抹上去,最后拿纱布仔细包裹好。 温凉看着他,却怎么也看不出无情决断,总感觉,他说这些的时候,是抱着一些遗憾的。 周扬欣慰一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亲戚来了还如此高兴的姑娘。 我不由一笑,冰雪聪明的陈诗雨陈诗晴两姐妹,这么简单的道理其实根本就不用我来提醒。 一剑隔世,在数十年前逼得m国止步不得东进,当世唯二神话,堪比核武器的重量级人物。 刀斧劈来的破空声,流氓手臂摆动的力劲递转,怦然跳动的心脏,粗重杂乱的呼吸声。 军队中也有几个觉醒者,拥有不俗的战斗力,全副武装下,可以击溃一整支武装突击队。 一时间台下几万名粉丝纷纷呐喊起来,但靠近舞台的一块区域却鸦雀无声。 又过了新的一年,苏可可说今年一家人在一起过年,很开心,哪怕没有什么丰富的菜肴,可是一家人在一起就足够了。 李态律很崩溃,忙活了这么久,招生的事情没门路,现在还惹了事。于是抬头看了看朴初雪,看能不能说句好话。 猪俣光一郎给秦汉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也不是在乱来,而是有足够依据的。 “父亲,您没受伤吧?”男子激动道,并且狠狠的看了一眼陈逸,眼神霸道无比,百兽之王也不过如此。 我听完钱老板这话,不由陷入了思索,确实,这种事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我也三番两次向钱老板保证过,但接着总会有意外再来,我被盛世盯上了,也的确不太可能有安生日子,而且我们这条道上的,打打杀杀本就在所难免。 多摩川康治听到这番话,又想起迟到的藤田安定,不禁摇了摇头。 众人经过石川智晶带来的冲击之后,终于能够静下心来,欣赏梶浦由记所作的词与曲。 科幻游戏,尤其是这种有“星辰大海”味道的游戏,一向是玩家们青睐的题材,尤其是欧美玩家,更是买账。 秦汉顺着音乐响起的方向,走进门上挂着“东大机器人协会”牌子的活动室,看到好几个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戴着眼镜,头发不怎么打理的典型理工男,正埋头工作着。 周游看着不远处的庄园,回想起了去年年底和张襄玲出去拍照的经历。 龙傲天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心里充满了失落感,一股无能为力的落寞冲上心头。 敌人死光后,辛泽剑喘着粗气,并不是因为疲惫,而是胸中的气还没有完全发泄出去。他很后悔,不应该带范晓玲来这种地方,可出事的是张瑾,范晓玲不会听自己的劝说。 那就去吧这四个卡在嘴边,想把它们说出口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飞机降落在了南高丽第二大城市斧山的机场后,一行众人也坐着大巴车去了运动员村。 号角响起,联军仓促应战,虽然有些措手不及,可是魔族却仅仅是炮灰兵团来临,无数武技光芒打出,借助大阵的力量碾杀数百万魔兵。 第130章 嘉麟城下 “入座吧!” 正堂内,张淮深颔首示意刘继隆先坐下。 刘继隆闻言起身坐在了左首位,而索勋则是坐在右首位。 望着这座位,刘继隆不免唏嘘。 曾经索勋才是坐左首位的人,而今自己快人一步,竟然也坐上了左首位。 只是可惜,这左首位始终不是他的位置,他的位置只能是主位。 这般想 公主好奇的上前看了看,在婆罗门的描绘下,朱东可是脚踩七色彩虹,浑身金光闪烁瑞气千条,目光深邃庄严无比,就算伸懒腰的架势都显得无比神圣。 你看二丫她们很调皮,也很爱玩,但是她们可都是好丫头。别的活帮不上忙,给老刘打下手这个事儿还是没问题的。 作为一个学医的人,他忽然也能想到这些玄学也是厉害。 剑克斧,以柔克刚,这他还能接受,但是当傲云龙以力打力,甚至做到不动如山的时候,扎穆引以为傲的神工斧,在这一刻支离破碎,以往树立的信念彻底破裂。 “你走吧,之后我会为你转达,但是现在不行。”黑衣人就是不肯去通传。 “根本没有拿回来的价值了,那里已经不是顾家的房子了,顾家房子早就消失不见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无道看向皓冥夫人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冰冷,转为不可思议。 粗尾巴的眼睛瞅了瞅,对于这个核桃可是真的馋够呛。只不过现在它也知道了,就算是再馋,也只能看着,没法下嘴。 如今得罪都已经得罪了,王昊需要了解更多,只有如此,才能够对接下来的事情有所防备。 到了这里之后阿喇哈青森便不得不做出选择了,是继续北上进入蒙古和巴图蒙克会和然后按照之前双方商量的计划行事呢,还是从这里直接越过哈密进攻嘉峪关。 ”已经沐浴完了,请花巫大人为他受洗“猥琐老头一脸虔诚地说道。 该隐遁入血煞之气之后。迅速飘向远处。消失于无形。对此。萧雨也沒办法。该隐本就是由血煞之气汇聚而成。身体虚幻。想拿也拿不住他。 只是,说道这边,天空之上,一道玄雷炸开,让金十三身体狠狠颤抖了一下。 本源魔灵可不是寻常的魔灵之力,而是莫之遥元婴的一部分,这么做,是为了在孕养那雷兽之须的时候,与其建立其一种玄奥的联系,使其可以借助自身之力壮大,同时成为自己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就在邦吉仗着缦千灵要再讥讽宇天痕一番时,一声清脆的响声顿时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随着一个个名字闪过,终于,看到自己的名字之时,田不二忍不住一脸愤怒的说道。 她清清淡淡的声线一如往常,平稳无波,然而,这最后一句话却如一石入水,让这房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你要就是你的?你东华宗给得起的,我西冥门一样给得起,而且给得更多更好!这么个好苗子,我西冥门绝不会让给你的!”黑衣老者毫不示弱的看着对面的白衣剑士说道。 能修炼到元神巅峰境界,说明她当时至少懂得了阴阳乾坤道第七层出窍境界的口诀。 “看来你还没从心里接纳我们……安儿,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以后你会明白的。”冯曼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副慈祥长辈的模样。 第131章 大难临头 “砸!” “嘭嘭嘭——” 嘉麟城外,随着木槌砸动机关的声音再次传来,五十颗数十斤沉重的投石再度划过阴沉天穹,狠狠砸在了嘉麟的城墙、马道上。 少量投石越过城墙,砸入城内,致使道路、屋舍损坏。 一时间,哭泣声、惊恐声充斥人们的耳内。 百姓们蜷缩在残垣断壁之间,双手抱头,泪水 “那菲碧雅丽和那些光明法师团的人,全都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运气比较好?”沐悠涵有点不太相信的问道。 还有一次便是被凌王打伤的那次,凌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把她丢到幻境结界了去了,她可以养了好几年才痊愈的。 “大家回去之后,把表格填写一下,不愿意留联系方式的,最起码写上你的名字和班级,爱好和特长是必填项目,大家明天早上交上来。”临结束的时候,太白让王磊他们把表格发了下去。 接下来,上面开始介绍如何将元素聚集为一体,如何将力量爆发而不伤到自己等等。 秦若水,看了那几个男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经过说了,不过更多的却将责任推到了太白身上。 “冰封术!”王霖枫轻呼一声,一道白气笼罩在浪花上迅速的冰结,可海浪撞碎了王霖枫的冰墙,余势不减的想继续向年海豚湾他们吞噬而去。 年九龄叹了口气把冷月的事详述了一下,然后在信的结尾写上冷月的话。希望方青卓收到信后可以明白朝中状况,抓紧扩大自己的势力。也许将来有一天,必须借助他的力量才能完成大业。 无双情绪克制不住一激动胸口里涌出了一口鲜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干掉,什么意思?难道你也想法眼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了?”沐悠涵也停下来随手扔出来十几个火珠,不过她对欧阳鹏程的行为感到不理解。 欧阳鹏程和蜘蛛王的战斗也已经接近了尾声蜘蛛王六条腿有两条被欧阳鹏程直接砍断另外的几条成为骨头架子根本无法支撑蜘蛛王庞大的体重顿时轰的一声趴在地上无论再怎么折腾都改变不了成为皮衣的命运。 又有老人盯着豆豆和谢必诚这对五官神似的父子直说话,不住地说一家人都生得好。 许是黄裳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啸声有多大威力,也许是心里压抑得太久了现在终于感觉可以释放出来了。 尽管那些人之前都将她当成鬼来看待,她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为那些人打抱不平。 “我也不清楚,等这一次的事情结束我们再找一找吧,应该不至于出事。”沈柔雪螓首轻摇。 可他几乎是刚刚坐下,灵气还未运转一周天,越智长老的脚步声便清晰地传进耳内。 唐欣的皮肤不算黑,相反,还稍微偏白一点。脸上也十分光滑,并没有出现痘痘米分刺暗疮什么的,除了鼻翼两侧有点点黑头,表皮层下边有隐隐约约的晒斑之外,其他部位的毛孔和肤色都还不错。 方圆圆实在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反正,钱老爷子一家,都是正派人。大家都认识那么久了,别的不说,人品还是可以信任的。 林佳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喝!!!眼前密密麻麻好几个大头,她瞬间被吓得清醒了。 方圆圆也是看到他们在喝饮料,于是想起前天店里客人聊天说的八卦,赶紧打电话辗转联系了卖主。 第132章 克定嘉麟 “砸!” “嘭嘭嘭——” 三月十六清晨,随着投石机运作的声音再度响起,嘉麟城内外的军民也迎来了新的一天。 张淮深与刘继隆穿着甲胄坐在牙帐内共吃早饭,而索勋、张昶、马成、酒居延等人则是各司其职。 “今日便是第三日,西城墙已经砸出许多豁口了,你觉得什么时候进攻最好?” 张淮 张叶赶紧倒了下来,实在太痛了,也太累了,浑身是汗也不去擦了,他只想美美的睡一觉,就这么想着他就睡着了。 “还好躲过去了,不然自己要出一个大窟窿。”看着卡在树里的野猪,夜葬暂时放了心,因为这头野猪还要一会功夫才能弄出来。 “记住,这里什么事情都有我,你不用担心。”夜葬温柔说道,让白服下了一颗定心丸,也对夜葬有了不同的感觉。 天心冷冷挥手,神雷诛仙大阵亿万雷光滚动,轰的一声,降下万道神雷。 终于,苏阳离克拉赫已不足三步之遥,克拉赫大惊,疯狂催动自身魔力,在苏阳与她之间的最后几步上,布下了大量的冰锥。 张叶无所谓耸了耸肩,“随便。”什么供奉不供奉,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答应,只是想与墓葬官方主管巳月一战而已,对于那所谓史前遗迹,史前宝贝什么的也是若有若无的不关心。 “看来又有的忙了。”夜葬看着不远处的炼丹室,心里充满期待。 当然,在抛之前,里面的兽魂令也是被他取走了的,所以地图在他手里也是没用了,不如给伏化天一用,开启祭祀山的大门。 “我在哪里倒是找到了线索,倒是要在一个月后才能真正找到他。”夜葬认真的回答道。 楚铭冷冷的说道,随后深吸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慢慢的,再度涌现的大量灵力。 衙门那边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但就算出来了,难免不会有下一次,京城里除了裴方物……还有楼东风。 “祈风,你的手机还是你自己拿着吧……”见洛祈风从浴室里走出来,艾以默整理了一下被单,轻声说道。 棍子高扬,却没能打下去,杜振良一顿,转头看了一眼抓着他手里木棍的人。 顾元妙将手放在水盆之内,净了手,再是净好了面。她拿过了软巾擦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坐到了铜镜前,拿过了一边的木梳,琉理着自己的长发。 这种事情,她自认为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个男人,自己之前本就听厉老太太说过。 她这是第一次拜访厉锦弘的家人,结果自己就暴露了自己好动的个性,心里不免有些不自然。 轩辕寒月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方才还在想如何对他下手,谁知道他自己就撞上了门来了,孤独翎,天都不帮你你可不要怪我。 “哼,那是你的事情,我不管,就今天,我今天看她特别不顺眼,你要不找人修理她,你和你男朋友也别在a市混了。”尹巧巧冷哼了一声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哈哈!你我同为武尊中期的实力,莫非你怕了?”王啸大笑了几声,一脸淡然的说道。 她上前,蹲在了这人的面前,这是一名男子,从身形便可以看的出来,只是此时,他却是几乎都是被雪给埋了起来。 “韩国棒子。”正好这时许致远和胖子也出来了,听到了唐铭和两名警察的话,胖子用汉语嘀咕了一句。 第133章 兵临姑臧 “七万六千余石米麦,一万二千石豆料,铁……” 入夜,张淮深的声音从牙帐内传出。 牙帐外围灯火通明一片,帐内则坐满了将领。 主位,张淮深拿着文册翻阅,将嘉麟仓、库中缴获的物资明示众人。 历史上的张淮深在凉州打了三年,最后虽然收复凉州,却没有获得太多钱粮,甚至损失了许多汉丁。 事实证明了我说的话是实话。棠儿认路,直接把我们带到了上帝的大殿。 说完,念尘对皱眉苦思的徐良灿然一笑后,随即便拿着虹吸壶走出了茶厅,而此刻的徐良,则已经在思虑着,用一种旁敲侧击的说话方式,来试探念尘的反应与态度。 仿佛,她就是冰与火的结合体,偏偏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的身上融合得异常完美。 “李探长,另两名逃犯和这个老人的儿子有没有什么瓜葛?”种纬想到了更深的一层,他开口问道。 “有很多事情我很难解释,也有很多事情我无法解释,但是,你只要修行,你一定会有很多好处。”这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着急,或者有些无奈,但是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充满了力量,仿佛可以让人信赖。 罗玉楠双眼发直的顶着画布久久没有说话,等石子说了句话后才觉得自己有些施礼,因为他根本没有听到石子说什么。 这时,把麻生希凝一切应对,都尽收眼底之内的徐良,他已然俯冲下落至距离麻生希凝不到四十米处高的高空距离处了,而麻生希凝威压劲道变化而起的那条,由通体火焰点缀成型的火焰卧龙也已在此刻凝聚成型。 “切!先不说这里到底有没有你说的那人,就凭你打断我手臂的举动,我西尾锦今天发毒誓!!一定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古董!”西尾锦左手紧抓着手肘严重变形扭曲的右手吼道。 徐良这头问话刚落,前倾身端坐在布艺沙发处念尘,已然很知解人意的即刻回答起了徐良。 因此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少数当地人以外,一直没人考虑它的交通功能。而最后的两名匪徒中,其中邱国栋的弟弟就是罗山当地人,应该是他精心挑选了这么一条逃跑路线。 其实江十月根本没有将这个放在心上,当初说的时候,也不过是抱着玩笑的姿态,可没有想到,这一行竟然这么赚钱吗?这一个多月来就这几个视频,给她的分红就几十万了。 在一个装着透明玻璃的咖啡馆前,一名长相甜美的妹子对一名青年伸出手来。 太后看向婉琴,就是想从婉琴嘴里,得知宫人嘴里的田有贵是个怎样的人。 “父皇,儿臣知道哪里的灵气是最充裕最纯净的。”半神等人闻言,都齐刷刷地看向无恙,就连天帝也有些好奇地看着无恙。 银两不拿,地契再不要,沈辰邺定不会放心,基于如此,景逸便收了地契。而后,郑重其事的给沈辰邺磕了三个响头,离开了沈府。 他可是了解李运的,凡是李运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人就要倒霉了,手下非常的同情刚才打钱过来的雇主。 若不是苏柒柒穿衣着实讲究,过路的人会认为苏柒柒是乞讨的吧。 江子辰蓦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刚才他已经听妈妈说了,早晨发生在医院的事情。 懵逼的孙英俊根本都啥都没反应过来呢,事儿就完了,而此时的赵飞则是全神贯注的开车。 “额……”王宁愣了,他怎么也想不到,从上学时期就高高在上优人一等的班长,竟然有哀求着对自己道歉的一天。 千锋一直被他紧握,纵使方才打出归心似箭后因脱力而引发的短暂昏迷,也没有松开。 说到跳蚤,金圣哲之前在8区遇到过利维坦的部下魔术师杰森,那个恶魔人的变身能力就是跳蚤,还用他强有力的双腿,让金圣哲一伙人吃了不少苦头。 那气势,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一筷子一筷子的夹,全都是油水四溅。 “新人,这是你们今天的粮食!”一个男子朝金圣哲四人各抛来一包鲜肉,他自己也在吃着一包。 我可不想做一个孤独的老怪物,除了悠长的寿命,什么都没有。”莫辰说着看向郑义,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笑。 此时此刻,由胜券在握到生死一线,费仲却没有半点后悔的情绪,他只是在恨,恨自己苦心谋划,甚至不惜借助蜀山剑派的力量,却仍不能得到那梦寐以求的天道剑势。 神剑里面,传出命无姬的尖叫声,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一只真正的天魔。 莫辰眼睁睁看着王磊领着毛毛走下楼去,陈岑走到门口,砰的一下将门关紧,莫辰长呼一口气等待“审判”。 这可倒好,没办法,坏家伙不听指挥,依旧保持着高昂的气势,维持着激情的原样。 “杀——”两百万人士气高涨,能被圣人以兄弟相称,这是每个修士的荣幸,而且还是被这么多圣人称为兄弟。 外地的游子,这两天也是从全国各地往家中奔赶~他们不分昼夜不辞辛苦,只有一个目的。 两人不辞辛苦,周周转转寻了一家川都排名第一的蓉城川菜馆,点了几道招牌硬菜。 而白焱为了继承父亲的无相之道,不断地推敲将骑士的技能融入到武功当中,形成了远超当今的骑士战法。 唯见他身形忽地又一次消失在所有人眼前,转瞬间再出现时,竟是已经落在了碧鳞蛟的头顶。 秦明硬接了秦铮的一锤后,只觉得喉咙一甜,周身的罡气终于护不住自己,隐然受了不轻的伤。 第134章 开诚布公 “怎么会?!” “节度使怎么会舍得让您走?” “我们要去陇西吗?” “刺史去哪,我李骥就去哪!” 诸将忍不住出声,李骥更是直接表态。 诸将之中,唯有马成沉着脸色,显然猜到刘继隆要说的话。 面对他们,刘继隆也沉着道: “虽说此前我便与你们说过这件事,但收复姑臧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当个见证好了。”中年男子班眯着眼准备看戏。 “二哥,你看九嫂,我跟你说……”胤?开始边吃边说,嘴巴就没停过,告状撒娇还有说在宫外的各种事,太子想插进话都插不进去。 一系列动作利落又干净,而且看向门口的时候,眼底还闪过一丝戾意。 张果儿没搭理秦龙,伸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黄符。 惩罚那些散播谣言的学子,在这件事中是应该,但以后若真有这样的事,谁敢出言?毕竟没人知晓真假。 我们监天司暂时是不愿意招惹是非,但是也不是可以任由人拿捏得软柿子,监天司是不复以往的荣耀。 七八月的西堰村,风平浪静,热风滚烫,除了野草蔓延,再也掀不起其他。 于肃的所在的改革派要是被打垮了,万隆就真的变成孤家寡人了。 右边领头嘴唇动了好几下,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想要彼岸花的就来右边的话。 此时此刻,他浑身上下的血脉已经成了血红色,而且格外的明显。 雪人是双抗的mt怪物,魔法抗性和护甲值都一致,所以在打起来,法师和战士的作用是一样大的。五只雪人还不足以对几人造成威胁,一路野蛮的打击,将这些雪人虐杀的欲死欲仙。 通天巨蟒没有发现李明的身影,便又朝着凡人界的墨山村方向爬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李明化为飞灰的景象,有的只有千身不可思议的表情。 苏游说完,这才口袋里边掏出支票本,在上面唰唰的填了一百万。然后撕了下来。 洪右荷有了底限,顾诏心里就有了谱,而有了邢海滨的照顾,短时间内除了洪右荷派系外,还没有人向他伸手,如此一来,一些事情就可以做一做了。 “那是什么鬼东西?”叶强不由问道。他知道,如果没有必要,马健尧不会使用地狱火来对付这么一个东西的。 江容的眼神变得黯淡,一直倔强的她,一直以为存在的某个心结,想到徐一鸣整个晚上,没有正眼打量着她,在宴会上承受的某种愧疚的她终于爆发,她把头深埋在白皙细嫩的双腿膝盖上。 孙金鑫茫然点头,随即琢磨顾诏这话里的意思,一个月,一个月时间让他在乡下跑,这不是变相的发配吗?他一个高知识分子,应届毕业生,天之骄子,结果到了纺山就成了打杂跑腿,还要专门往山里钻? 分出一丝神识进入葫芦里,长空无忌感应到龙兰正在落泪,她跪坐着,双手合十胸前的摸样。 算是真武道衣,也不敢任由九条火龙近身。一但让火龙冲破防线,长空豹被困在神火鼎之内,算是真武道衣不灭,长空豹也要被烧成灰烬。 曾经他以为,他能比咸丰做得更好,他是能与青妤同步的人。但五年过去了,他开始觉得,自己不如咸丰了。 裁判一听方楠这丫头说的很有道理这毕竟是商业化的比赛,只要不弄出人命并在体育总局的规定下比赛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结果她一去问组委会被臭骂一顿,说她不想干就滚蛋!人家说什么就什么你是干什么吃的? 第135章 指日可待 “你说这是他们的投石?!” “回都护,这确实是他们的投石,打了一里远,有三颗还飞入城内,砸坏一台巨型投石机!” 姑臧衙门内,折逋罗望着眼前硕大的投石,心中哑然。 要说投石,实际上吐蕃军中也有能投出六七十斤乃至百斤投石的投石机,可问题那种投石机需要几十上百人操作,并且能打出的距离并不 此刻,虽然李自成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但心里也很清楚,没有发现目标的尤世禄等人,一旦发现自己等人在太原府,一定会疯狂尾随其后,疯狂追杀,确保京畿的安全。 本来我还能用枕头掩着脑袋勉强睡着,但是熄灯打了10分钟的瞌睡被吵醒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开灯。 三日后,我们才动身,赶往了这次赴宴的地点………传说中中华楼。 作为一名军人,他还是没有忘记他的承诺。他承诺过,要照顾河莲一生一世的。尽管河莲跟随子念走了,找到了归宿,可他还是要过问一下。 “那这样一来,宣化城不就从姓吴改成姓周了?吴高扬舍得吗?”黄天化好奇道。 很显然,众人对张献忠建立大西朝,各怀心思,有着不同的图谋。 “所以,皇上,为今之时,就是加强京师的防御,调集兵力,”驻军于顺天府西北边境,严防鞑子越过山西,直奔辽东,与皇太极里外夹击山海关。 “怎么不是呢?”掌柜的解释道:“要是你们能马上让天下大同,天下人都信仰你先生的学说思想,那我马上就去信仰。可是!明明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或者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无法实现的,我们为何不活在现实世界里呢? 孔子学说思想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社会有序,人人讲礼,歌舞升平。 “老驴精都怪你乱说话!”树妖厚着脸皮嗖一下躲到了江东身后。 “你还记得我之前,我问过你复仇之后是什么感觉吗?”他突然问向苏白道。 烙王:领地各国矛盾加剧,战乱连年,百姓流离失所,本应死亡人数大增。不知何故,千叶殿阴差勾魂发现人并未死,且无法进行勾魂。不知道幽冥殿可有类似情况? 而就算单排并且队友敌方也不怎么说话也很少有玩家能够将注意力全神贯注的集中到游戏之中,几乎总会有发呆和愣神的时候,死亡或者回线的时候看个手机也很正常,因此很少有玩家可以将一局游戏完整的打下去。 当亦阳扣篮成功之后,整片蓝色的海洋都“翻滚”了起来。眼看着比分就要被对方逼平,而亦阳的忽然出现,却改变了一切。 声音未落,一个独眼中年人扛着巨锤来到大厅,二话不说直接朝江东砸来,极度嚣张。江东瞬间平移数米,刚好躲过。随着一声轰响,保安所正厅直接被砸出一个四五米深的巨坑,余波更是将房顶掀翻,屋内满目狼藉。 老先生做了一辈子陶艺,现在到晚年了,手头上也不缺钱,只不过偶尔还做一些东西,也算是陶冶一下情操罢了。 她的语气异常冰冷,就连刚才还趾高气昂,什么都不在乎的杨露也开始心虚了。 如果他所猜不差的话,伞徒应该说的是福凉生、高翔、阿芷三人。 事后不死子婆婆听说了此事,恍然,难不成那枚戒指其实也是阿白做出来的吧? 第136章 斩将夺旗 “一言为定!” 牙帐内,尽管张淮深开出了极为苛刻的条件,可刘继隆还是答应了。 见他答应,张淮深便沉吟道:“既然答应了,那就别让你下面的人去蛊惑我的兵了。” 显然,对于刘继隆这些日子的行为,张淮深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点破。 如今和刘继隆商谈,也无非是为了收复、兰、会三州,避免时 东娘回到燮云殿,闭紧殿门,在极度忐忑不安中又等候了三天,这天深夜,她撑着头坐在圆桌前发呆,忽而听见殿外传來熟悉的轻轻脚步声,心内一喜,马上跑去打开殿门。 只是心中有些玩味,若真是如此,只能说这家伙太傻了,不过……傻的可爱。 进入洞穴后,李逍逸发现这里的环境还不错,首先地面和墙壁都比较干燥,也没有毒虫野兽的异味,就说明这个洞穴没什么其他的生物,想到这也放心下来。 不过马上,灵儿便用非常怀疑的话语盯着昊南,惊讶的话语从嘴中慢慢吐出。 其实我也不太生气,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所以玩我就玩把,我也不会不高兴的。 凌枫用了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才换好备胎,拆下来的轮胎被他扔到了路边,也懒得再装了。昨晚他看过地图,要到达南部边境地区,没准还要翻越喜马拉雅山脉,那个时候就连辆车都有可能弃掉,更别说是一只轮胎了。 太厉害了,实在是太厉害了,战斗力仅仅相差万点不到,他跟宇智波斑的差距,却如此之大。 可以碍于实力被限制,所以也不敢过于轻敌托大。既然这里隐藏着一只实力恐怖的大boss,那么暂时不对付它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 老狐狸最喜欢玩的招数就是攻心,他就曾经说过,人心所向的人,才是能拿到天下的人。 说着唐依晨苍白的脸上又泛起一丝微红,而李逍逸却不再犹豫,将她轻轻搂在怀里,接着缓缓‘吻’了下去,可正当两人的嘴‘唇’要触碰时,突然又。。 超能力系精灵的冥想本能和冥想技能都可以提高精灵的精神力,但是区别在于天生具备冥想这种本能的只有超能力系的精灵,而冥想这个技能却有很多非超能力系精灵都可以学会。 “能让迪安家族覆灭就够了。”跗骨之蛆即将覆灭,亚特眼神中浮现一股浓浓的杀意。 毒刺水母的血液是蓝色的,混进海水里并不容易被注意到,但那浓烈的血腥味优迦他们离得老远都闻到了。 “青玉籽又不在和田。”符野说出就后悔想把话捂住,可惜一切都太迟,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 岛屿上的城镇建筑风格也偏向饼干化。咸饼干、曲奇饼、奶油夹心饼干……各种各样的饼干风格都能在城镇的建筑物上找到。 “我也去,秦湘玉是和我一起的时候被劫持,再说我也会飞。”虽然不是赫连容的错,但是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自称天机道人,却最终落得个这样的下场,着实让人觉得唏嘘不已,不明白他这么一个能掐会算的人会落魄到这般地步。 白无垠手持折扇,啪的一声打开,很是自在的模样,让郑拓从其身上看到了乐长生的影子。 会选择吞下紫府神雷符咒,那自然是因为害怕面对他,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来了结残生。 在刚刚战斗的过程中,他因为受伤,所以体内被入侵了诡异之力,还是诡异之神的诡异之力。 场内正在进行比赛,还未进门便听到观众席上不时发出的惊呼声。 李国强刚刚骑着自行车进入礼钢厂不少工友看到李国强都笑着打招呼。虽然李国强在四合院不打愿意眼那些禽兽打交道。 杀一两个还可以,但是这里弟子至少也是二三十名,这可该怎么办? 只不过,安伯虽然跑开,但是她留下的话,却在琴和丽莎的耳中造成了轩然大波。 钟离一愣,没想到胡桃会这个时候来找他,他刚刚正在四个遗迹守卫的那里乱杀呢。 但也只以为,他们的实力是普通圣人,虽然注意了防备,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孙悟空摆了摆手,决定不再重聚那些势力,虽然七十二只真仙境的妖王的确可以增强花果山的势力,但在已经知道了天庭一些隐秘之后的悟空心中,这些势力,显然已经不放在眼里。 他们沿着脚印,继续追踪。到达了森林深处。前面有几条藤蔓缠绕在大树上。 她可是知道的,陈易哥哥这里的糖果很好吃,上次给她的那些都不她吃了,没想到这下又有了这么多,这下又可以吃好久了。 盯着眼花缭乱的聊天框看了许久,终于一条组队信息蹦入姜元的眼帘,一位id叫“学医奶制杖”的隐藏职业牧师发布了一条组队消息。 他未来在凌一凡掌权后的凌家里或许会有点地位,但是决计不会有什么作为。 万淼赶紧走过去蹲了下来,球球伸出右前爪指了指身前的地砖,万淼立即探头凝神望去,地砖上并没有异常,他诧异的向球球望了一眼,可球球的右爪依旧指着地面。万淼赶紧向侧面挪动了一下,跟着又向地面望去。 两个弓箭手看到这种情况,也自动过来帮忙递药水递绷带,没有人再去管外面那两个白痴是死是活。 第137章 收复姑臧 “噼里啪啦……” “救火!” “救火!!” 残破不堪的姑臧城内,当救火声在城内回响,燃烧的大火也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被扑灭。 “哪里着火了!” “节度使!” 当张淮深急匆匆策马来到着火点,满脸乌黑的索勋连忙朝他作揖: “那尚摩陵撤走前让人在粮仓放了把火,火势 吴为击败凯尔斯,死灵贵族看了都觉吴为赢得实在奇怪,很多人推测问题是出在死灵剑上,死灵剑历代只有死灵王才能拥有,这些人也不知道死灵剑究竟有什么技能,见吴为在叫阵,一人又走了出来。 梵和尚原本想要装傻充愣,告诉林炎屋内其实并没有人,不过他顿了顿,并没有说出来。 蛮王布置好一切,领着众人走上城头,向着远处集结的食人魔大军看去。此时,虽然已经夜深,但是在月光的照耀下,还是可以看到远处大军影影重重。 冲上来就是各种咬,偏偏他们居然还拿它没办法,抓都抓不到,恶心都能恶心死人。就这样他们被一条狗追了两万米。 这是信仰的力量,张佑非但没有鄙视,反而有些热血沸腾--这些人才是大明的未来,大明的希望,他们年轻气盛,他们蓬勃向上,只要是他们所认同的事物,哪怕让他们慷慨赴死也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 此时,罗浮兵工厂已经能够生产出弹药合一的子弹来,这种子弹,跟贾珉前世的子弹,已经是一个概念上的子弹,再也不是以前那种火药和弹丸分开装填的弹药。 沈默现在心里已经隐约有所猜测了,只是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他现在倒是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 当他看到沈默的第一时间,便是明白,沈默必定会杀自己,就算是求饶也没有用。 就在这时,吴为凝神注意天空,“砰”的一声轻响,一直一米多长箭矢插在吴为脚边,箭矢到后,才有一阵呼啸之声传来。这支箭矢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声速。 一个个先前还怀疑老头的修士,吓得面无血色,立即掏出灵石,跪地双手奉上。 听到这句话,两人生生止住了身形,无比怨恨的看了燕云城一眼,面子被折,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留在这里,扔下几句狠话,便急匆匆的离去了。 不管是飞梭的攻击,还是圣级强者的攻击,都不能给方舟带来伤害,防御性超出了攻击力太多,根本破不了防。 灰色的光柱仍在照耀于洛克左右,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就被皮亚琴察上古鳄王封印,但洛克的主宰意识显然也发现长时间处在这些灰光中不是什么好事。 “大家都起身吧,今天大家都聚集在雪堂甚是热闹,心中好奇就过来看看,不知大家都在讨论什么?”杨菀语气平淡,明知故问。 巨大的战场内并没有雷鸣一般的咆哮,喜悦的呐喊,这一刻,他们未来的北皇用生命捍卫了北国的尊严,寂静无声代表了一切。 “绝对没有,上次你还欠我一顿酒嘞,不会转天就不认人了吧?”蓝河说的一本正经,若是不知情的人还真就信了。 “啧啧啧,没想到,你的嘴也是这么厉害!”苏沐摇摇头,故作嫌弃。 这山洞洞口冒着淡淡冰雾,并且有重兵把守,谢宫宝第一次来黑虎山便到过这个山洞,他知道这里关押着无数人票子,也极有可能关着他的族人。 第138章 凉州已定 “窸窸窣窣……” “唏律律!!” 四月中旬,凉州的草原盎然一片,而长长的官道则是将草原一分为二。 甲片窸窣,马匹唏律…… 在收复姑臧后,归义军的东征大军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带着披靡河陇的姿态,朝着昌松进发。 攻下姑臧后,归义军的队伍更加壮大了。 三千甘州精骑与九百余 “奴婢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一定有人想要陷害奴婢!”佩荷摇头继续否认。 接下来就发生了无比恐怖的一幕,恶欲的头顶被浇了这褐色液体后,瞬间就冒出了大量的水蒸气,他的头颅像是被煮熟了一样,往外冒着热气。 看着系统地图,聂宣开始逛起来翠拉沃克城。这个城市的面积非常大,毕竟从地理位置上讲,这里已经可以说是主城了。以后千万玩家都将聚集于此,不大怎么能行? 要知道,一般门派的长老,在一个门派内贡献了千万年的时间,除去修炼消耗掉的明石,能够真正存下来的明石也就不过是几十万枚。 又过了两天,上官璇是真得绝望了,看来这水磨工夫也敌不过赵天雷道心似铁。 此时,裴炎依旧是紧闭着双眼,脸上的神情急速地变幻,在他的额头、鬓角早已经渗出了一层汗水。 宫婢要的便是他这句话,她傲慢地点了点头,道:“回去好好想想吧。”说罢,她身子一转,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后来更是发展到母子两个让石榴去偷田府的钱或是东西。石榴不同意就会挨婆婆骂,有时甚至还会挨男人的打。 听到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都死了,我和那个杀手陈木怎么回事,为啥没死? 在不同的空间当中,瞬息之间,来回穿梭了无数次,这种高速的移动造成了原地不动的幻象。 大家边吃边谈,气氛佷好,桌上王海涛他们轮着向王为宽敬酒。酒足饭饱,伴计撤下碗碟,又送上茶水,这时王海涛才问起王为宽的来意。 在突破了异者之后,体内所有的异之力再也不像以前那般散乱的布满全身,而是统一归纳到了异之心中,其中的作用不仅仅可以用来储存孕养,就连使用时都极为轻巧。 陈筱竹恨恨的盯着陈飞,你不是故意装吗?好,我就拆穿你这虚伪的假面具到时候看你还怎么追别人。 周围人的反应倒让皇甫轩二人感到奇怪,似乎自己救得人,来历不一般呐。不过那又如何,老子照样是你的救命恩人。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就不曾听说过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已死之物封存数月以上的。 段重点了点头:“那便三日后行动!”说完正想细致安排一下,却见外面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一个心腹,慌张说道:“大殿下来了!”大殿下?不是萧北平么。段中国摸了摸鼻子,这萧北平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爸!你怎么可以这样!”左诗诗见我没事,转向做老爷子抱怨的说道。 黑暗陈筱竹刚才指的方向确实模模糊糊的有个影子,仔细看的话仿佛还能感觉到这影子晃动。这种黑暗的电影院里看着恐怖电影,忽然发现这东西确实挺让人害怕的,尤其对陈筱竹来说。 “杀!宰了那两只乌龟,我们便可离去!”开口的是青轩老人,之前被点名之后他就一阵后怕,而如今局势逆转,他就决定,想把这两个给解决,以绝后患。 第139章 分道扬镳 “听说了没?” “什么?” “我听说刺史这次南下陇西就不回来了。” “不会吧?” “怎么不会?城东军营新募的那些兵卒知道吧,都是刺史未来的兵。” “那我们呢?!” “不知道,估计是回山丹吧。” “啊?!” 五月初,距离收复昌松已经过了小半个月,而这小半 虽是寒冬,但高盛的排头却是不差,掏出折扇在手中几个旋转,就差打开轻扇,可惜是冬天,他也不好做这样的行动。 “会出去,一般是夜里出去。有一天早上我起得很早,五点钟出门的时候,看到他们回来,满身都是酒气,我想他们应该是去喝酒去了。”高成海道。 李光雄被羞辱了,被彻底地羞辱了,肚皮上的“sb”字母就是对他的一种嘲笑,无情的嘲讽,形成的伤疤会永远地跟随着他,像个洗不掉的纹身。 富家子傻傻地看着凌宇,他实在是不明白,凌宇要那破车有什么用。 可是,慕容初晴现在手中已经没有武器了,她想要去把自己的剑捡起来,可是根本就来不及了。 说不定袁大哥会把打入“冷宫”的猴哥,重新提携到身边重用呢。 “夏子归似乎很相信你,当我告诉她你跟孙蒹葭在一起之后,她直言孙蒹葭得不到你的心,事实上也确实这样。那为什么一听到你和孙蒹葭合奏…”我疑惑道。 东皇太一的神情也被乔心月尽收眸底,心里的怀疑与好奇更加浓烈了。 但是到了此刻,大家都在表态,是不是托儿已经不要紧了,而是态度的问题,不想表态,也必须表态了。 到了晚上,薛逸取走一百亿剩下的当做公司的流动资金又扔下了一袋子的特效药。 姬美奈摇了摇头,没再去争辩,三人继续诳街,遇到什么没见过的,基本上都要买来。 “好了好了,玲珑姐,你别再说的,我以后一定加强锻炼行不行?现在你先让我休息会呗?”姬美奈露出一张笑脸恳求道。 “行行行,你说失误就失误吧。”姬倾城撇了姬美奈一眼,笑笑。 能够理解的只有自己,即使他人嘴上说着明白,也不会真的感同身受。 不得不说,走出死胡同的张伟真的聪明了很多,都能够自己思考出对策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元辅当初举荐贾家子南下,为的不就是这一日吗? 装病有时候也是一门艺术,装得过了显得便有点假,给你放假的无论是领导还是老师,脸色估计都会僵住。而装病装得清了,又很难能够得到他们的同情,开不出假条。 一间富丽堂皇的包厢中,姬美奈四人围着一个大圆桌坐着,圆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三珍海味,引的姬美奈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最后知晓过去樵夫的墓上建起了一座庙宇,她似乎是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 老子今天的票就投给窦大仙了,崔林刚下了决定,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张敏青告状道:“师叔,这两人不是好人,他们——他们想要欺负我和师妹。”她忍着羞愤把话说完。 她手心里暖暖的温度让他感觉从未有过的舒心,甚至,他一点儿都不厌恶她的靠近。 “王爷还……不曾来过,今日估计会晚一些时候来。”那丫鬟见她孤零零的做这,不免心生可怜,多说了一句安慰道。 第140章 河渭节度使 “驾!驾!驾……” 五月中旬,阳光灼热地洒在广袤的河西草原上,盎然的草地随风起伏,如一张巨大的绿毯。 西边的祁连山积雪融化,汇成河流滋润整片草原。 一支十余人的轻骑队伍在官道上疾驰,尘土飞扬,马蹄声急促如鼓点,打破了草原的宁静。 随着路程的延伸,他们穿过了无数个驿站,换乘过一 可是这个身体明明就是自己的,他可以感受到刚刚来着这个身体的吸引。 \t青木缓缓伸出手,就要触碰在了玉洁的脸颊上,可是现在玉洁还是一个翻身,此时还未触及到了脸颊,就在这个时候,一块散发着紫色的灵石漂浮起来,从这玉洁的白裙之内缓缓漂浮出来。 陈大牛他们无力救陈一果,只能回家,陈半斗这个本来被批斗的分子,最近因为跟这些革委会的成员走的很近身份也是水涨船高,在家里主持着陈一果的大局。 手指轻轻一动,只听“铮”的一声,一面巨大的金色盾牌,赫然钉在会议厅的大门之上。那盾牌俨然便是大中华区国徽的样子,上面不仅闪耀着明亮的光系魔法元素,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电弧。 雪霓裳也知道雪莹这是无心之过,而且楚风在洛家一战使用了和刃雪宗气息相似的风雪之力总是需要一个解释的,再者长时间的见不到她,慕千雪肯定也会怀疑什么,总是瞒不住的。 想到这里,叶天站起身来,但是当他离开座位的时候,杨曼诗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t“哼!敢阻拦我们就是死路一条!”这青西和阿奴罗也是愤怒不已,不过九灵元圣完全无视,还没有等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孙子轩已经来到了两人的身后,手持脉线将两人给完全的捆在一起。 同时,他还找了几十个召唤兽,满城的宣传这种丹药的神奇疗效。 天空中到处飞散着召唤兽的残骸断肢,可是,听不到一声哀嚎声,只能听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稳定地奔向他们。 四人神色警惕的感受着周围,只是完全捕捉不到楚风到底在什么地方,脸色要多难看都不为过。 来到阿拉德大陆并未使不断外泄的黑暗力量得到抑制,森森鬼气笼罩着的东方晓即便是街市之上的普通人也能够清晰的感应道。 只不过,薛昊依然没有半分惶急,他低头凝视着那脚下的一道纹盘,陷入到了深思当中。 刚刚还万般无奈,想不到任何办法来开启龙纹盘,而当下此人落单,若是一举将他擒获,那就能逼问出凝印手法来。这样的话,就能够顺利开启龙纹盘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星歌周身的黑色气息霎时间席卷开来,一如一道黑色的匹练,朝瑟兰纳尔卷了过来!那黑色的气息,仿佛要吞噬尽万物一般。 当下就西门公子的实力最强,是准帝境,其他人根本没有达到准帝境,因此,西门公子必须要全力一试,争取降服位面之灵。如果真的能够掌控,那灭掉三大主宰势力,基本上就是易如反掌了,整个位面的天道,都会被改变。 虽然说,贺川对于自身是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是既然做一件事能够圆满两件事,这种事谁不会做呢。 那名风属性的修炼者细剑一挥,将自身所残留的灵力尽数灌注到了武器之中,或许是因为灵力太过浓郁的缘故,整把剑通体都化作了深青之色,这是他凝聚了所有灵力的一击,也将是他的最后一击。 第141章 四方来投 “呜呜呜——” 正午,号角声在敦煌大地奏响。 敦煌城东门外,敦煌上百名官员及上千名甲兵分裂两排,从城门一直沿着护城河石桥向外。 张议潮身穿官服,身后站着鼓、角、旗手各四人,列队左右,横吹奏乐。 虽然场面宏大,可在场之人却都高兴不起来。 昨日轻骑汇报凉州大捷不久,李明振他 刘能后悔了。当初就是随便丢过去以前的稿子,也能结个善缘,赶上疯狂的销售狂潮。 到那时魂事是退了不假,可保媒陈礼的面子也就扫了地,万万不能行。 第一个向徐阳提问的人同样是个年轻人,二十五六的模样,穿着格子衫,带着眼镜,发际线超高,俨然一副老程序猿的模样。 正说着,话筒里又传来一阵欢呼声,寻建祥在电话里,瞬间提高几个音调吼道。 如同做菜一样,酸甜苦辣咸,而人生也同样有百味,想通后,韩春明脸色一变,顿时一副笑嘻嘻地痞子模样,连忙上前把程建军拉回座位上,一边给程建军的手按摩,一边带着讨好地语气说道。 反而韩春明的滋补汤店,短短两三天时间,生意再一次恢复到顾客满座的状态。 林斯鱼并不知道李芳萍几人的计划,秦暮寒偶尔回去b市,但基本上都在h市,她也基本上住在秦暮寒家居多。 李云慧接手鸿润后,内部整合交源设立明确的责任体系,外部利用李家的关系拉拢联合了一批娱乐集团,慢慢地才有了鸿润的今天,而鸿润也由原先将要被放弃的产业变为了李氏集团耀眼的一颗明珠。 柳金香说着目含鼓励地看向萨姆,而萨姆也满脸打了鸡血似的看向柳金香。 进入了附属页面,一个圆盘凭空出现,陆恒川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 耳边传来吕熙宁叹息般的话语,一字一字却让她的脑子轰得一声,像炸开了一样什么也不能思考,只能怔怔地回望着她。 “爱得不够,弃之可惜而已。”安迪觉得自己不可告人的身世比谢滨的灰暗多了,可自打认定包子后,她就没想到过放弃,包太想玩什么把戏,她一概奉陪,对包子也并不隐瞒。 为什么会这样?人的思想,最是活跃了,肯定能够联想到很多,很多。 最最关键的是,那两栋低级危房教学楼,早在放假的第二天被拆除了。 “差不多到时间了,走吧,我们去吃午膳吧。”夏轻萧看了一眼沙漏,算了一下时间,正好有些饿了。 包奕凡隔着安迪冷喝一声,“过了。”岳西看看包奕凡,便不说了。只有曲筱绡百忙当中抬起头,眼珠子绕着岳西转一圈,呵呵一笑,然后继续埋头苦干。 特别是那日从宜昌侯府观刑回来,她便有意无意的提及这个问题,而且还在着手准备着再次行商。 因为她是萧紫甜,所以注定她夹在慕影辰和萧世清的中间,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司空琰绯陪着她们睡了半个时辰,起榻的时候两个孩子俱都醒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仅仅对视了几秒,我就先动了,直接朝着豹子的腹部攻击而去,可是就在我刚接近它的时候,这家伙突然一闪,就蹿到了我的左面去了。 宋云谦一直担心温意的伤势,却忍着一直没有开口,现在见千山和陈元庆停止了缠斗,心底的担忧更是铺天盖地,他恨不得马走到温意身边看看,可是他更清楚,现在的他,只能站在这里远远看她。 第142章 挥师陇西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正午,艳阳高照间,东大营外超过两千多人在草地上操练,热情高涨,歌唱军歌。 瞧着他们热情的模样,远处观摩他们的刘继隆等人也止不住的高兴。 “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想必不会有弟兄再来投军了。” 马成 原本,我只意识到自己还不能停,我还必须走下去,因为还有一个十年。可是现在,我意识到其他人都没有停过,所有人都在一直走下去。那个计划还在继续,只是更加隐蔽。 太皇太后侧头看着莲心,只见她面上满是真切的担忧,太皇太后眼神一晃不禁感叹道:“如果当初麒儿娶到的人像莲儿你一样那就好了。”或许麒儿就不会英年早逝,留下景弘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独自面对这一切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之后桌子上再次摆满了各种珍馐百味,这次狂吃的行列又多了一个冥晶,旁边的众人几乎都不吃了,专门看着这三个家伙好像是打仗一样的疯抢。 “蕾蒂西亚大人,您取回了神格了吗?”黑兔瞪着大眼睛兴奋的盯着蕾蒂西亚。 吴邪应了一声,就让胖子过来帮忙,把闷油瓶从自己身上解下来,放在了那个晶莹剔透的玺旁边,“让他在这里好好恢复,咱们也休息一下。”俩人席地而坐陪着闷油瓶。 青年男子明显没有想到,到这个时候了秦龙还敢主动向自己出手,微微一愣之后,他抬起身来,毫不犹豫地向秦龙拍了过去。 “武当步法?”王强心说话,这不还是武当的吗?只是疯老头自己不记得了。 “不是,我是准备利用这次家具厂起火事件,先在网上散步假消息,就说黄氏集团管理存在致命的盲点,导致家具厂起火,然后趁机对黄氏集团再发动一次金融战。”江怡说道。 “算了,你还是把心思花在教导金铃的事上吧,瞧一个好好的孩子被你教成什么样了。下去吧!”太皇太后挥了挥手让长公主和武安侯带着金铃退下。 大岛义昌赶紧拿过望远镜一看,只见平壤城的东南部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同时,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像爆竹一般响起。 此时此刻,在常青藤俱乐部十一楼的超级大套房里面。抽屉里面一抓就是一大把的套套。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问题,李国华的生活是如此的糜烂不堪。 杨妄这两年来太过耀眼,玄武宫事实上很多人都已经很关注他了,公孙无伤也是其中之一,他了解杨妄的崛起,所以心里更想毁灭这个神话。 泥巴冲上杨妄的脖子,哀嚎起来,而柳卿正在一边紧张的看着他,看到他没事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华子,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幽冥界的存在吗?”姬天成悠悠的说道。以前这样的话,姬天成自然会嗤之以鼻,不屑于问出口,但是昨天他们曾经遭受过恶鬼的袭击,对这个问题自然也就认可了。 因为,聂振邦看到了疗养院的另外一层深意。京城为什么这么繁华。最主要的,还是政治中心。红江,如果能够吸引一批老首长、老领导定居在这边,对红江的各方面的工作都是有着促进意义的。 良久,也许是海风太凉,邓倚梦颤抖了一下,从睡熟中慢慢醒转过来,感觉到腰间那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时,脸上立刻浮上了一片红霞。 第143章 陇西局势 “用点力啊!” “娘贼的,你这浑厮怎么那么沉!” 黄绿相间的山丘下,一名兵卒奋力往上攀爬,而他的脚下赫然是两名充当垫脚石的兵卒。 对于生活在山区的百姓来说,这不到一丈的断丘并不难攀爬。 可对于生活在平原的陈瑛来说,这断丘宛若天堑。 他双手双脚并用,踩着两名弟兄的双肩,被 所有人都紧张的行动着,林羽第一时间飞到了钟楼顶上,拿着望远镜远远看去,就看见大约三十辆的皮卡车以及十辆装甲车停在村口位置。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老爹此刻应该已经不在许天贡的身边了,否则白乌鸦绝对不会有命再回到这里来。 “老狸猫,你就在山上修你的大道,老子出来潇洒自在,又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天天管东管西的,烦也不烦!?”三无道人一脸不忿的说道。 在我说这话的时候,孔可菡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猪肝色,是很难看很难看的那种。 因此开炮的时候不是要计算需要命中的目标了,而是计算整个炮击轨迹,以确保不会误伤、击中别的什么东西……不需要超越打击,随便十级主炮一炮就能把这片集合区射个对穿。 而且她觉得白鹰门这些人的态度有些奇怪,更加不愿意惹麻烦上身。 徐逍遥的脸色渐渐的发冷,他没有破口大骂,没有暴跳如雷,只是将所有的愤怒都积聚在心中。 在无法揣摩对方的意图,找出致胜的观剑之前,谨慎永远都是最能保全自我的手段。 她是聪明人,这种场合男人总是会有特别的自尊心和大男子主义,自然不能驳了陆涛的面子。 可是这些百姓看到唐军士兵也没有惊惶,而是非常认真的排起了长队。陈应这个办法旗开得胜,李神通连夜写了急报送往长安,在捷报中李神通也不吝啬赞美之词,将陈应大三教夸奖了一番。 两个本来就又过节的人遇到一起,杨叶再见到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这还了得?大汉冷哼一声,径直走向那胆敢无视自己,不与其他酒客般乖乖低头的白衣少年。 飞鹤3333虽然性格古怪,但她毕竟已是生命极其漫长,时间长河里,她懂得最深刻的,就是甘于去习惯,不要违逆,最终以淡然的视角去看,顺其自然。 可若是连续的强攻,她的结界也迟早会被攻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看到秦鸣眼神里的变化,杨叶又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眸,不再说话。 其实杨叶这会儿的全部心思都想的是自己的儿子,担心他睡觉的时候没人哄着。 如今的她已经吴国一国之后,出了吴国皇上,她不必向任何人下跪。 那就行了,这样的一道攻击,他们这个时候的信心变得非常的梦境水这个手,他们相信自己有一定的能力对对方进行猛烈攻击,再次猛烈的攻击之下,他们能直接对对方进行攻击。 “没有人渡劫!”月离笙说道,那神色看起来真的没有说任何谎言。 段如霜脸上神情变化的时候,张天毅一直没有说话。当逐渐的熟悉了这些行业之后,张天毅坦然自若的自信重新回到了身上。他和任萱详细问过暗夜天堂的情况,大约已经是摸准了段如霜的脉门。 接下来的两天,关山岳开始为众人计划了起来,打算先对众人一番包装。 第144章 兵不血刃 “驾!驾!驾……” 大中六年六月初二,当马蹄声在广武北边的官道响起。 不多时,一支十余人的塘骑便沿着官道向北折返,与浩浩荡荡向南开拔的大军相汇。 塘骑将军情汇报,而后由前军将领往中军汇报。 日上三竿时,李骥策马来到了中军,不假思索的在马背上作揖: “刺史,前方十二里外就 “将军、将军、将军……”楚军虽没有包围自己,可听闻这声势,没有任何一名秦卒认为己方能夺下商邑。赵亥已死,将率们都看向齐褐,希望他拿个主意。 姬昊暗中往后退了三步,眼中狡猾之色一闪而逝,信心满满的回道。 被青火攻击的那位光明系的主神格挡在胸前的主神器被震开,枪尖带着一股凌厉的劲气直接将这位主神穿了个透心凉。 柯林在前进的过程中那些看见柯林刚出来的纷纷侧身让过柯林,而在后面的人虽然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要给柯林让路,但是见到大家都在让,也就纷纷给柯林硬生生让出了一条道路,让柯林顿时感到无语。 “昭宁怎么样了?宫里怎么样了?”他听到叛乱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回府组织亲兵保护长公主和避回家中的秦曹氏与九公主,但对于宫里的情况,一直没人清楚。 “打雷了?”三名冒险者不由地抬起头,甚至就连趴在地上装死的少年也停止了呻吟。 天恩也是枷锁,慕家可以窥探天地大道,若是再能称帝,岂不绝天下人的路。 “上次都看到凌晨了,还只是那么少的量,这次怕是要看到第二天上班了……”郑勇嘿嘿笑道。 说着,对秦知意露出个笑来。那张肥的将五官都挤变形的脸,让秦知意看的一阵反胃。 “等你身子好了,再把孩子给你送过来,你意下如何?”皇后温和的笑着问。 宁沉央扫了一眼众人的脸色,大概也明白他们心中想什么,只是引而不发,还是平静至极。 王母娘娘的这句话说完之后,又把自己的视线,放在了玉娟身上,玉娟连忙低下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可她一向听秦知意的话,秦知意既然说了让她去见吴卓,她便也没多想,直接就来了。 “贩夫走卒,气力丐帮。你看着满大街的人,抬轿子的,卖东西的,平常谁会注意到他们?你们会吗?”姜宁反问。 自己走了,他们怎么办?继续留在这里,用手里的冷兵器与异兽进行抗争嘛? 白色被单里,林晨毅猛的睁开双眼,双腿一瞪,粗暴的将被单踹到床脚,拖着满是汗水的身体爬了起来。 看他的样子,顾七七就知道,他肯定是知道了自己要和沈浩结婚的事情了。她低下了头,没说话。 虽然没装修,但是因为是石头建造的,规则整齐的石块,以错落有致的方式建造起来,还挺好看,而且非常厚重结实。 陆沉停了下来,他不打算再像一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了,他相信,一定有什么是两人都没有发现的。 超梦与人类之间的战争随时都要再一次爆发,一触即发,双方都严阵以待着。 王生牧的一番话说的也是有条不紊,将来的意思也是说的清楚,只是这好消息也并没有透露出来。 这话像是在暗示顾念佳对这个礼物不满意,在期待金银珠宝那种礼物,还拐着弯的说暗骂顾念佳俗气。 第145章 金城关下 “砸!” “嘭嘭嘭——” 六月初十,当刘继隆兵不血刃收复广武,朝着五泉进军的时候。 距离他数百里外的黄河两岸,也随之打响了战斗。 黄河河水,在人们印象中通常以黄色著称,但此时此刻,那隔绝东西两岸的黄河河水却异常清澈。 滚滚河水向北方流去,那清澈的河水让人陷入怀疑,不敢想 明明是冰冷的水滴,可是陈方平就好像是被灼伤一般,愣是再也难以继续下去。 随着刘洋的怒吼,精神系统的屏幕开始颤抖,老管家的身体都扭曲了几分。 “感情三天两头聚一次的频率算低了……”于辰心中吐槽一句,随后开口又想继续发问。 易梦盟花了二天时间,才赶到了东苍山脉的西山麓。一路上,他们遇上好几次银州州卫军的检查,有四大公子和凤少城主出面,总算是通行无阻,没有被耽搁多少时间。 听到王月天的问话,莫惊云却没有回答,反而显得有些更不好意思。 队伍里的男人们看着前面不远的梦幻电动汽车,看着那汽车的地盘,在里面体验者的操控下,不时升高地盘,不时又放下地盘,车尾的后备箱,自动的缓慢抬起,然后慢慢收回。 但奇怪了……陆临突然感觉有着少许的不对:为什么杨兴言想要灭杀的是自己和李彦,而一直和他们俩待一块的左烁,却不是杨兴言的灭杀对象呢? 桓水落地后便朝莫秋招招手,暗示他前来问话,显着,他们早发现莫秋在这儿。 毕竟,若是你真对为师有所怀疑,又怎会如此认真的修炼为师教给你的这套口诀呢。 一旁的秦梦雅只能怨恨的瞪着慕容雪,心里上演着无数种整人手法,敢勾引墨哥哥,她有一千种方法让她从此消失,在a省她也不怕得罪哪位大人物,对于秦家来说,不过是动动指头的事。 三万!这个数让我脑袋瞬间嗡了一下,我不知道一家酒吧一个月可以赚多少钱,应该是很多很多,但对于学生党来说,三万真是一个大数目了,就算十几个兄弟来分,一个月也有两三千了,我的天,真的太诱惑了。 叶姗姗说:“哈哈老公你真好,那我中午就去和檬姐说,嘿嘿。”说着,她在我的嘴上亲了一下,就坐下准备上课了。 方可心自己有时候也有些迷惘,“也许我这辈子,可能会因为找不到想要爱的对象,而单身一辈子吧。”方可心笑笑道。 这一次,流年没有再出声喊连城翊遥,因为流年知道,这个时候的连城翊遥,心里一定在想着某人。 穆暖曦没有吭声,任由楚临拉着,不过只是过了一个周末而已,可是这会儿,面对着楚临,紧紧只是他的手抓着她的胳膊,依然让她的脑海几乎变成了空白,让她不知道该去如何面对他。 连城翊遥的脑袋不停的运转着,人也迅速的打开了房门,就要钻出去。 听到刘聪的声音我停下身形,抬头朝前方看去,看清之时我顿时一愣,因为我们的前方出现了一道由黑雾组成的墙。 “晴晴,别担心!我已经和黎川说了,让他也帮忙联系一下这方面的医生,看能否帮上洋洋。”梅子脸上扬起一抹浅笑,很是温柔关切的说道。 而且看来他最近又要开始忙碌了,因为他要开始为君辰寒好好的牵一些红线了,而且他所挑选的这些,每一个都比凌清的背景,长相亦或是其他好上许多呢。 第146章 夺关破城 “砸!” “砰砰砰——” 黄昏下,金城关外的归义军民夫不断操作投石机进攻金城关。 在他们的操作下,金城关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遭遇了三轮投石,死伤无算。 眼见天就要黑下来,张昶和耿明面露难色,可刘继隆却抬手道: “把石脂和麻布带上来!” 在他的军令下,从广武城获得 送走了一众亡魂,开物负手立在山头,开口询问清歌二人。至于一旁的某道士,已经彻底被他无视掉了。 恰好有一名应考者往入关口里跳。结果,却象是跳到了一张无形的弹网上,他被弹出了入关口。 谁也没想到,郑鹏看似柔弱的外表底下,竟然有超越常人的体力、忍耐力和意志力。 “猫!”我来陆地的目的之一就是研究各种奇特的物种,研究他们的习性内部构造生活环境遗传信息什么的,但这头鲸鱼太大了,要解剖的话鬼知道要解剖到什么时候,所以干脆另辟蹊径,从他的脑子中窃取信息得了。 异能者的强大给他留下了深深的印象,所以这些年杨家花了大价钱,以及各种人脉不断地拉拢异能者,再加上父亲的影响力,家中目前的异能者数量绝对的强大。 “要不,我现在去通知老三。”邱爷有些忐忑,毕竟是关系到人家老娘,这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就不得了了。 一座阴森古旧的高塔拔地而起,没有光亮,没有人烟,除了令人汗毛倒立的习习凉风,这里就像是被世界遗忘了一般。 没想到,下一息,祭司大人一本正经的告诉她,他这是饿的。以前他可不是这副尊容。全祭殿里,他若自认长得第二俊,没有人敢认第一。 黑鸦堡垒对恶魔的了解并不比艾露恩姐妹多,但这种肯定的语气,确实令泰兰德有了明显的动摇。 不等侍立在身侧的齐伯动身,王坊主已经代劳,从刘老爷手里接过那一大把供词,双手奉上。 “呐,樱一····你要什么时候才还给我呢。”不二看着茶杯里被拔光了刺的仙人球,淡雅如风的笑容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史莱克六怪尝试了唐三发明的新修炼方法之后,发现确实效果如同唐三所说的那样好,顿时激动不已。 原著当中,苍辉学院与史莱克学员的矛盾并不是苍辉学院引起的,而是史莱克学院引起的。 在看到青玥身体突然倒下的那一刻,南长卿瞬间闪身至青玥身旁,将其搂进怀中。 莱恩知道邓布利多是在解释所谓“检讨”的来由,他没有吭声,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块玉,可以隐藏她身上的仙气,替承受她逆时空所必须承受的时空阻力。若是它落到了普通人的手里,那还好说,可一旦它落到了妖的手里。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后山有片紫竹林,是慧圆观主的心头宝,据他说是当年拜师时种下的,他每次看见竹林,就会想起自己苦修道法的岁月,体悟人生百味。 “我害怕,你会嫌我烦……”连晨将头埋进她的怀抱里,别人怎么样对他,他都不在乎。 一阶散修,能修炼至空灵六境,当真是少之又少。因为修炼资源的限制,一般散修的实力都不高。不过也不能排除例外。 熟悉她的人从来不称呼她为雨神。他们将她称之为:行走在雨中的瘟神。 第147章 立足之地 “杀!!” 阳光如火,烤着干裂的土地,黄河的涛声伴着战鼓,震撼人心。 乌兰城下,归义军士气如虹,将士们踩着云车,一次次冲向城墙的豁口,对阻挡在此地的番兵发起冲锋。 然而,豁口背后长枪如林,豁口两边的马道上番兵谨慎,箭如雨下。 归义军将士虽勇猛,可面对不断落下的投石和箭矢,以及 挥手让她们下去后,李璟将手放在了腰带上,绕过了隔绝内外的屏风。 说起来,自家团内不知有多少敌对势力的间谍,人员太多,难免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当然了,现在都是彷膳,是开门做生意,肯定不能不顾及成本,但就算这样,那也是用的高汤,而不是普通的清水,这为的就是要保障菜肴纯正的原始味道。 林白注意到了陈新的眼神,但是什么都没有回复,反而老神在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为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几年前人尽皆知的废物,在数年后竟然进入了顶尖魔法学院之中。 林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风筝,现在好像再去放风筝没有任何的作用了,他把目光转移到了沈可灵的身上。 汪洋掀起惊涛骇浪,鲜血染红海面,数不清的尸体漂浮在水上,空中仍在进行一场大厮杀。 凶兽的外貌也千奇百怪,能看到后世各种妖兽的特征,毕竟他们才是妖兽、万灵的始祖。 在他眼里这已经是一个大佬,从这个id里也可以看出来,既然许愿月入过万了,那他的稿费肯定已经接近万元。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只有使用短剑的时候,他才可以将自己的战斗力彻底发挥出来。 正想将拟化兽解除的霍得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一抬头,却望见二人所站的地方涌起滔天的火焰,足足有十几码高,已经触及了结界的边缘。 只是这冰海上空实在是不方便,这里太寒冷了,而且周围发生了这么大的异变,没准会引来外面的一些修行者叶楚需要找到一个安静点的地方闭关。 那优美的线条映在月色下面,如果有其他男人在,一定会被深深的吸引。 拉维亚还能望见那个男孩的模样,这要源于他身上那层微亮,别看那层光亮很不起眼,仿佛瞬间就会被黑暗吞没,但是事实上是,这层不起眼的光亮很稳定地隔断了男孩与外界黑暗能量的联系。 “但如同他刚才所说的一样,这个地方的东西极其不稳定,你想从这里出去,得赌你的运气。”七杀说。 尤其是战盟战役刚刚结束,以全胜之态脱颖而出,等于这个庞然巨物已经牢牢稳住基础,只剩发展,还会更强,成长为南大陆一霸。 “藤井先生太客气了。有美食美酒,还有好客的主人,我怎么会拒绝呢?”唐重笑着说道。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一个班的。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唐重被人围攻。 “我很厉害的好不好?”唐重在心里想道。他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就算是全世界说他不好,他还是觉得这和自己没有关系,是那些人的眼光有问题。 即便是伤势稍轻的朱竹青,正常情况下没有十天半月,休想恢复到全盛阶段。其余薛天辰和苏菲安等半圣,能暂时发挥五成实力就算不错了。 叶泽涛的这种做派搞得那个跟他打招呼的人一阵好奇,却也并没有跟上来。 第148章 报捷长安 “前面就是五泉城了!” 七月末,随着马车声在五泉城西的官道上作响,一支千余人的队伍缓缓穿过金城关,进入了五泉城所处的盆地。 这支队伍由三百名精骑,一千多辆挽马车及一千多名民夫组成。 马车上拉拽着粮食,数量大概有数千石。 至于这些民夫,他们大多是十二三到四五十岁的孤身男人,而来 这就是他愿意和余琴儿打交道的原因,本来想购买余琴儿的安抚灵药,可惜没没成。凤凌想要鸭翅部分他也不好说别的,如此一来,雷焰战士就不能高强度战斗了。 同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自己都要保护柱间大人的孙子。 茯苓也知道主子并不多想见到娘家的母亲,所以报信的时候都战战兢兢。 旋即门口走进几道身影,带头之人面色苍白眼睛浮肿脚步虚浮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是,我们已经赶到了。”杀手拿着对讲机,是在围追堵截她的。 那这还有什么好猜测的,这美丽的晃眼的裙衫定然是出自沈姑姑之手。 在未来星际时代,非常注重尊师重道,可以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走哪儿都认可这一层关系,要不当主教官和主导师的吃饱了撑的为自己学生那么费尽心思铺路,护学生护的跟什么似的。 说到最后,缪施故意语气一转,凛然难犯。好像是要两级反转,扭转乾坤一样。 只是那三人刚踏出第一步,只感觉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一般,双脚粘在地上无法动弹。 “你看一下这个!”就在我说话的时候我慢慢在将相机递了过去。 全王神殿中的全王也同样感受到了野生的全王,他的身影几乎在瞬间穿越时空宇宙,降临到了这里。 在许阳得到这些法器后,果然不出许阳意料的是,生死薄再次有了动静。 雷霆落在夜雷兽身上,使得夜雷兽的毛发炸裂开来,随后一声兽吼,夜雷兽朝着后方退了数十米,不过本身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妖灵虫便在上古异虫榜上,而且排名前十。”赤血雷豹继续说道。 至于报纸,李锋想着等以后那些报纸都在面临巨额亏损的时候,自己以救世主的形式出面,那才是自己收购报纸的时机。 杨知县连忙咳嗽一声,但这三姨太年岁尚轻,是平日被他宠溺坏了的,此刻理也不理,只管冲许阳笑个不停。倒不是有什么心思,但喜欢却是真的。 要是到时候再加上雅虎的股份,如果在2000年前能够顺利套现,仅凭这这些,到时候的福布斯榜单前列,就有自己的位置了。 “不说互联网科技股了,就说思科跟微软这两大如今科技股的代表了吧,我记得很清楚,当初我投资两家公司的时候,他们的市值也就2、3百亿美金而已,如今呢,都破千亿了吧。 一声惊雷自天而降,落到了太子河上!然后便是一声龙吟虎啸之声,此时正在河伯府修炼的许阳当即被镇醒了过来。 只见关甫强举起的刀被两个纤长的手指捏住刀刃,仅仅两个手指,便使得任凭怎么使尽全力,关甫强的砍刀再也没能下降半分。 这具身体过几天才满十八岁,温云卿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中,五年内都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在地上拾起一枚石子丢了出去,石子掉落在地,发出声响,屋内并无反应,以此判断,屋内此时无人。 第149章 离心离德 “河陇大捷,凉州、会州、兰州三州收复!” 府内,当王景之将三州收复的消息交代而出后,张议潭及高骈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三州收复了?这……这怎么会这么快?!” 张议潭在惊讶过后狂喜起来,但紧接着又好奇起了为何三州收复速度如此之快。 高骈心里十分惊讶,可一想到近来会州吐蕃十 可是,我抓不住,抓不住,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不行,只觉得身上冒出一层层的冷汗,可是妖狐的大嘴张开,向我的后脖子咬来。我后背发凉,它这一下咬来,我的脖子肯定会被咬断。 且你看现在我紫系的元婴修士,除了你把稀泥和得很好之外,哪一个不是钻入了自己的修行之中? 那萧使者忽然走了过来。却是因为童大福少有的激动样子被他看到了,心里头疑惑而好奇,于是走了过来一问。 虽然肖宇有自信自己的隐匿功夫足够强,绝不会被两人发现,但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又怎么会没有默契? 紫尘在刀法上的成就,自然不能和专注于刀法的武者相比,但如此惊人的进步速度,任谁见到只怕都会被吓傻。 当我缓缓醒来时,闻到的是满是消毒水的气味,张开眼,看到自己正被输着血,以及医院那白色的墙。我艰难地环视四周,看到了熊胖子、骆宏彦及以骆宛天他们三个。 所有在附近潜修的妖魔鬼怪都是从潜修的地方逃了出来,望着天宇中交战的两尊巨人,顿时满面骇然。 说着,只见她抬手一指,大殿主位旁边的墙面之上一道丈许高宽的波光粼粼的屏障就显露了出来。 他亲手拿起其中一个细长的盒子给岑二娘,让她下去好生观摩,说里面装的是他好不容易弄到的景太祖的真迹——一幅壮美的山水画。 原本,紫尘隐隐已经想到了事后紫狂等的质问,但此时紫狂终于开口了,他还是有些心跳加速,不知道紫狂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会如何斥责他。 “原来如此,不过唯唯,今天导演给了我一个很艰巨的任务,我想,唯唯你应该不会拒绝才是。”主持人看着苏莫唯十分认真的开口说道。 几分钟之前,纪鹏刚就将艳阳湖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通过电话,告知了张雅。 看着苏莫唯那尴尬的样子,东方爵有些不开心了,自己一直都在想孩子的问题,这丫头可好了,居然根本都没想过? 毕竟,按他想法,只要蒋艳雪到来,他就厚脸皮过去交谈、套交情。 雷响走进办公室,坐到电脑前,开始起草蔗区污染问题及治理的报告。 这是2010年的夏末入秋,那些被选择的人有的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有的知道了,却还不愿意服从。 说到这里,高昌运还不禁笑了起来,苏家那些纸扎铺的位置本就偏僻,地也不值钱,还是卖那些玩意的,说句不好听的,这些铺子就是白送给他,他都觉得晦气,张嘉焘竟然还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去买。 只不过现实是两人都没有通过海选,倒是成余晖意外的展现了自己唱歌方面的天赋。 顾宇拿上昨天市局给的批示,还有分局开会的资料,往所长办公室走去。 补天手,于融器是有无穷妙用,对敌自然也是威力无穷。试想,连仙器都能融合,而又有几人的仙体能比得上仙器? 第150章 分大为小 “河西之事如王卿所言,朕想知道,诸卿以为如何?” 午后,紫宸殿内…… 随着令狐綯、裴休、崔铉等三省六部的高官入殿,李忱也让王宗实将河西大捷的消息告诉了群臣,并将张议潮试图请表河西节度使旌节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面对诸多消息,令狐綯等人眉头紧皱,都在暗自思考事情是否可行。 裴休还 “才一年就想出宫,宫里那么不好吗?”他在问她,可却并未看她。 “公子,这边请。”萧隋身旁的窦七,连忙引着北冥媱向专门为她准备的诊位走去。 岚烟微微福了福身,“是。”语罢便走上前扶住嘉贵人悠然地从假山的一角离去。 又一位名人的命运,在自己手中改变了她的方向。命运的车轮未来驶向何方,再也无法预知了。 须知,在拥有数十亿人口的地球上,几乎每分每秒都有成百上万人出生,也有成百上万人死去。只是,在mh250航班上的这两百多号人,死的有点愿望,有些委屈罢了。 以前的他也知道一些会所或者高档的地方会提供特殊服务,而这些人选却是经过层层筛选,不仅要长相,身材,还要学历和修养。 素依忙起身,弘历便走了进来,素依见到他便要行礼,弘历拉住了她的身子,秋若与云柔见这情形便退了出去。 那手的主人,从扇门遮挡处缓缓走出。白净的面容,柳梢眉,桃花眼,高鼻薄唇。 “你说,让我做什么。”,乔宋紧紧地攥住手心,胸口闷的好像要炸开一样。 正如当初南宫霸所说的那样,这个世家的家风严谨,为人忠信诚实,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很少出现过伤天害理偷鸡摸狗的事。 伊德瑞斯见科瑞斯在维护宋瓷,他顿时蹙起了眉头,却也没再继续抹黑宋瓷。 在这个房子里,他曾经没日没夜地敲打着键盘,他曾经那么努力,却没有那么幸运。 她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隐约能预感到,她说出的那两个字,真的激怒了他。而且这一次,他会采取实际行动来表示他的愤怒,会用实际行动,让她为说出的那两个字而付出代价。 施海燕抿了抿唇,她现在接电话,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不会让她找个私密的地儿接。 萧炎从地上勉强坐起,体内形势诀疯狂运转,愈合着因为吞噬千叶祖帝火而受的重创。 现在时局动荡,有占山为王的匪徒也很正常:“商队不是都聘请了护卫队么?”赵逸问道。 她惨笑,哪还能召集什么亡灵?玄王,正守株待兔等自己撞上去呢。 龙潭虎穴就在脚边,谁也不是吃素的,她的自以为是一定会害了她自己。 锦葵在黄金椅子上坐下,一片樱花花瓣正好飘落面前的杯碟,但见满桌佳肴,热气腾腾。 想到了现代看篮球比赛,貌似都没有现在的心情高涨现在吗,貌似有机会压榨魅轻离,就感觉奔爽。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脾气,也根本不说谁对谁错,一开口就是教训自己的儿子。 饮墨听了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嘴角一笑,内心满是欢喜。这个剑泉,还真是颇得苍月师傅真传。 两人找了一会,也算是找到了一些易燃之物,找到一些不知名的油,还有一些柴火,但是陈城没有找到引火之物。 第151章 河陇生息 “已知一亩地的面积为五百四十平方米,长二十四米,那宽应该是多少米?” 十月初,在五泉城中军民都在抢收六月耕种的麻、豆、粟、麦等作物时,县衙内却传出了令人昏昏欲睡的话语。 刘继隆一身常服站在主位,手里拿着细细的木棍和白垩(白土粉)制成的粉笔,身后是写下问题的黑漆木板。 在他面前,尚铎 紧接着,日光和月光突然融合在一起,然后出现一把耀眼刺目,令天地万物都失色,仿若能震撼天的长剑……虚影,没错,仅仅是虚影,即使是虚影似乎都维持不了多久,陡然间破碎,化成万千剑光朝着四面八方射去。 毕竟孙丹菲现在的情况,确实挺像到了被人再刺激一下就爆发的程度。 他们浑身的力量,更为纯粹,也更为高等级,甚至蕴含着真正的世界法则。 对他这种行为,很多人都猜测是因为李依娴时来运转,新专辑大卖,一下抢了他在公司里的风头和地位,以至于他很不爽。 周惠敏明显没有把陈杰的这句话放在心上,她只是认为这是陈杰在逗自己开心而已!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聊下去。 江海现在十足的甩手掌柜,在最近的海天科技公司当中,江海除了刘奇,又找到了一个好帮手。 江海拿到风暴腕表的时候。自己先试着使用了一下,这个风暴腕表后期又增加了一些功能。 刘汉知道今天将会是一场“恶战”,一场身体和精神上双重的“恶战”。 这对北巨星内的生物而言,有种独特的含意。因为在这星球上,域主就是颠峰中的颠峰,每个强者,每个生命,都是仰望域主的,就像是看着一个个的神灵,还是行走于世间,活着的真神。 贾岩知道,自己的实力,至少在这种状态下的实力,跟这位大长老可能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升腾而起了,自己的脑波力量。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这些渔船都被征用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出来。 这车显然是租来的,这司机恐怕就是车主或者是打工的人员,怕车子又些什么损伤。 一旦解除铠甲,召唤者的威胁忽略不计,他们充其量也就是体质特殊点的普通人,在国家机器面前连一丝风浪都闹腾不起来,根本不用担心失控。 首先,帮着母亲立威是对的,打压那几个不分尊卑的奴才更是对的,想自己揽权也没错,但是,要明白自己的处境。 “算你狠。”夏侯菲咬了咬牙,彻底将蔺沧溟划为最‘无耻’的践人行列。 沐成风震惊的看着蓝奕奕,这蓝子悦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孩子,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什么都不怕,面对这样恶劣的环境,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说着玩笑话,和他见过的五岁的孩子真的是有着天壤之别呢?当真是让他另眼相看。 沐云杀死李世民,鸠占鹊巢的事情,虽然依然没有暴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反常情况也引起了佛门的关注,怀疑。 “堂主……堂主。”脑人的声音惊醒了美梦,沐成风突然睁开眼眸,看着眼前叫醒他的了,眼里一片戾色。 一个大厅,足够容纳下这么多人了,而看到一旁的电视,夏末就知道,今天的第一个游戏显然和体力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我明白他所谓的为难是什么意思,人都是自私的动物,那怕是临走之前,他都是想着保护好自己的儿子,朝着康庄大道前进,不希望我去打扰李熠,就算我生了孩子。 第152章 内乱前夕 “即使雪山变成酥油,河水变成牛奶,我们也吃不上一口,因为贵族不想让我们过得那么轻松……” 大中六年十一月中旬,随着冬雪纷飞,兰州也变得寒冷了起来。 好在兰州的石炭开采自南北朝就存在,而五泉城东南方向更是有着露天煤矿的存在,因此在这寒冷的季节里,五泉城内的百姓却始终享受着温暖。 五泉 忽然仙威降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巴,目光无比的恭敬的看了过去。 好不容易,老天开了眼,让慕逍遥阴差阳错忘掉了夏芸沧,她这才步步为营,希望稳打胜算的走入他的世界。 今天借着说过去往事的幌子,顺便一提,慕逍遥估计也不会不耐烦。 毛晶晶大怒,豁然站起,差点没忍住朝他破口大骂,最终还是强行忍住了,老老实实坐下了。 倒是这部戏的导演韩诚,时不时会和唐恬讲一下戏,有空的时候甚至会手把手教,让唐恬对他非常有好感。 一些没有见过唐钰的武当山弟子,皆是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唐钰,对于这些唐钰也倒没有理会。 魏路杰嘿嘿笑着走进了叶柔,用力嗅着她诱人的体香,一脸淫邪的瞟着她胸前的高耸说道。 龙昊天也不和它客气,他之所以一定要与这魔猿对战,一方面自然是为了立威。 裂剑真人终于拔剑了,他的剑一动,便是惊天动地,便是发出了五雷轰顶般的巨响声。惊动天地,让不少人心头都是狠狠的揪了一下。 颜粉看见有人帮自家偶像,有了勇气,纷纷上微博支持自家偶像。 县医院内,破旧的病房中摆了八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子床,医院本该是个非常安静的地方,这个病房却是‘怨声载道’。 从二十多年前,他偷溜去人间,被天下围捕,制造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混乱。 但到了吃肉的时候,李秀容就带着孩子在他们家院坝里走来走去。约莫几分钟走一趟,就是希望他们叫他们吃一顿肉。 韩云景拧眉,拿起令牌,也摸了摸令牌背面的龙身,并没有感受到丝毫滚烫。 好在两个营一线的指战员都是身经百战,战场经验十分丰富。加上两部人马加起来足足四千多兵力,分兵迂回,正面主攻,大大的分散了日军守军的兵力。 可就是这样他们才心里难受。曾经坐在末尾吃不上饭的,工作期间面黄肌瘦的人,转眼之间当了大老板,莫名其妙的有一批高端客户。 眼泪,也不争气的留下来。别人追求四五个都能留下一个,而自己呢? 京城皇宫里的那些事,也传到了西安,而且这千里迢迢的传过来,就连味道也变了。 就在闲院宫载仁伏击后第一时间发出急电之时,娘子关和井陉两地的日军部队马上启程增援,但是赶到还有一定时间。 江城也一起跟着学学,这么多年,他都是好吃懒做过来的。真要有什么知识的话,就是完全没有。 慕容熏不悦的皱了皱眉头,看着上官梓桑的目光里面也带着一股冷然的杀气,将目光移向一边,慕容熏淡淡的瞥了一眼满脸怒气的男子,一甩衣袖离开。 手在有些僵硬的嘴角用力扯开一丝笑,本来有些忧郁的眼里恢复了原先该有的开心。 戚骨面色一变,动了动嘴唇,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轰轰。”三声巨响,张黑铁的脸和腿被炸的血肉模糊。其他的几个士兵反应慢了点当场被炸死了。 第153章 壮则生变 “酒居延是个什么腌臜货色?也配来治理我的会州?!” “区区一个家仆,竟然敢骑到主人的头上放肆了!” 在索勋迈步走入会州衙门后不久,衙门内便传来了打砸声音和怒吼声。 索勋渴望的会州刺史兼防御使成为了会宁军节度使,而会州刺史竟然给了酒居延这个家仆。 军政分离,平起平坐…… 林遇看着离落说道:“离落你和常武先回去,我们迟一点行动”,离落看着阿绿,林遇只得离落的意思,看着离落说道:“你不必担心阿绿,我会保护好阿绿的”。 “行,就这么安排。”石晗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件事就放下了,决定去做,只是时间问题,那自然就要等一等了。 他的心里窝着一团火,只想发在罪魁祸首身上,并不打算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虚耗。 为了这个计划他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眼看即将开始大战,不得不做些完全准备,毕竟丧尸皇能够命令丧尸,这样的实力远超异能者。 顾长风在一见到沈愫愫的时候,就有些察觉到了,愫愫为何这副模样,可是有哪里不适了? 赵灵芝内心大为触动,从傅景瑞跟着二叔一起出现在四姓村开始,她的所有活动,几乎全部有傅景瑞的参与。 此处已是京北路地界,原本就颇为荒凉,如今又值战乱,生意不免十分惨淡。如今好容易有客上门,自然要拿出全挂的本事来,好生招待。 管家将左贞慎带到了花厅,并吩咐人将上好的茶水点心端上来招待。 于是,徐?再次指令交易员加大做空手数,但均受到多方的顽强抵抗,盘面出现少有的胶着状态。 得到了钢铁侠的军火枪械技能之后,唐明对于各类炸药的认知和理解已经超越了整个时代。 胸膛轻轻起伏,呼吸随微风而动,连绵悠长,仿佛彻底融入了自然。 “一起死吧!”沐煊赫撒出一抹无色无味的毒,迅速将二人包裹了起来。 陈殷的想法被宫无邪一声打断,脑门一突,终于想起他来这里的正事。 虽然这动作只是一瞬之间,但几个保安看得清楚,正不敢置信间,突然一个声音把他们拉回了现实。 先生哈哈大笑,别看他年老,可也是蜕凡境的武者,自然不至于像学生一样出那等糗状,不过对于江东羽的画卷,他依然惊讶不已。 随身携带了黑客劫持的技术和设备,说明对方潜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偏偏之前所有负责看护叶征的强者都没发现有这样一号人物。 忍受着这种刺心的剧痛,叶枫挣扎着爬起身来,他从没有感受过如此剧痛,几乎要忍不住嘶吼出声,好容易才将这股痛意隐忍在喉咙里,低吼着。 雨山疑惑撇了一眼裂元,不知道成空的意思,但是经过上次教训后,他表面上绝对恭恭敬敬不敢多言一句。 以他丹田之中储存的寥寥几缕的真气,如果不能在十招之内击败叶熊的话,只怕他便会真气枯竭,不战自败。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像一眨眼便到了?”冷炎看到这处像仙境一样的地方,所处的空间,有一种舒服的气体环绕,与内力又有些不同。 至于感悟法则越多,灵魂中法则印记互相干扰下进步会越缓慢这个问题,对于白亦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第154章 天平戍边 翌日,李仪中率领数十名精骑离开了五泉,而五泉城的军民也趁着冬季,享受起了久违的休息。 不过在他们休息的时候,距离五泉城数百里外的白亭海却热闹了起来。 “噼里啪啦……” 寂静中,噼啪作响的篝火驱散了寒冷,照亮了四周。 白亭海嗢末杜部的牙帐内,杜噶支与一人对立而坐,而杜论悉伽则是 “对了贤婿,刚才明阳兄的建议,你值得考虑。”周天监顺竿就往上爬,叫贤婿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的,也羞得周有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里头只剩归元宗的弟子了,凌云曦就算放水,也是在同门里选择放水给了苍元峰而已。都是同门,算什么放水,即便被其他同门知道,也不会有异议。 陈阳深吸一口气,这次是真开眼了,诸天万界,千奇百怪,这世间并没有永恒的定律,一定皆有可能。 教徒们止了脚步,回转过来,只见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在芦苇丛中穿梭,他们急忙去追。 黄起婴心里早已有了准备,所以在祁王给了他一耳光后,他也没有失态,继续行礼。他知道今天的场面都是他们实力不足一手导致的。 毫无疑问此人是绝顶高手。他身上的气势,分明已经说明了这点。 黎漠和南宫山已经有了许多次交手,既然有了这么多的交手记录,黎漠当然不会畏惧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范晓慧的手机响了起来,便只得停下来。范晓慧看了一下手机道:“韩阳来的。”旋即接通,“喂”了一声。 她便是苏泽的表妹张婷婷,刚从英国回来,在酒店倒过时差后,才给苏泽打电话,说要请他吃饭。 但司无涯势必和于正海走得近,于正海和虞上戎平分秋色,想要将他带回,几乎不太可能。更何况,幽冥教分舵众多,遍及天下,想要找到于正海,本就困难。 江南申州信阳县有老巧匠林浦,雕刻技能非凡,应诏入宫。经数月分割雕刻,制成一精美盆景,徽宗见之大喜,欲重赏林浦,林浦求曰:“吾不愿受奖,只求皇上将边角剩料赐与草民,则足矣。”徽宗允之。 醒后,刘汴忙举火把视之,果见一金鲤鱼于舱内乱蹦之。其暂养于水罐内,携金鲤鱼归。日后,特购一精美鱼缸,将金鲤鱼养之。 林角左思右想,晶莹之玉镯一举可得,何乐而不为?最后欲望占主,决意血舔刀头,铤而走险。其备锹铲与撬棍,夜半三更,雪停天晴,月朗星稀,趁人熟睡之机,其翻院墙而出,踏月光,径直奔向黄婉墓而去。 他真的手已经发抖了,但他扣住扳机的那根手指头,却开始渐渐的用上了力气,扳机在一点点向后移动。 这时棍宝也从门外跳了进来,可还没等他落地,便被陆渊右手一拖,随即身影一闪消失在门口。 此节玄远虽然已听爷爷说过,但此刻再听仍然忍不住伤怀!而平水早已泪湿眼角,若不是她运功憋住,恐怕早已泪如泉涌。幸而这正是黑夜,四处灰蒙蒙一片,玄朱二人没及时发现她的神态。 “帅哥,一个月没见到你了,好想你呦!”爱丽丝一直贴在浩岚的身上,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咕咕咕……”浩岚的肚子打鼓了,他想起来自己连早饭都没吃就跑到a市来了,而现在是中午了,他当然是饿的不行了。 第155章 英雄迟暮 “张直方?天平军?” 五月初,随着李仪中派人从广武送来消息,刘继隆这才得知了张直方率三千天平军即将入驻姑臧的事情。 他诧异的不是张直方和天平军,而是天平军的数量。 历史上天平军入驻凉州的数量,肯定没有眼下他所知道的那么多,因为他记得是两千还是两千五,并且都是新卒。 因为都是新 而这时候,柳莺没关的窗户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将原本半开的房门给咚的一声,关上了。 萧林楞了下摇摇头,他也想开了,虽然对于校长、阿萨贝诺的事情很在意,但新世界的事情确实不是他现在可以插足的,他还没有到达足够的层次,轻易涉足,只会坑到自已而已。 而此刻他还在防御塔的攻击范围之内,看样子,下一发攻击落下,他必定就要身首异处,殒命于此。 周姓在妙翅鸟一脉可不是个大姓,加上周越一开始那笨拙的表现,大风少年几乎可以肯定周越是外来的妙翅鸟。 九天诀是神界的功法,强大无比,而白夜的身体强度完全足够强横。不用白夜刻意控制,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可是殿下,这里太简陋了,缺少很多东西。要不我下山一趟去城堡里弄些餐具,蜡烛和衣服被褥过来。”雷迪说。 巴布泰细细察看皇太极的神色,最后确认对方并非是在开玩笑,心中不由得盘算起来:“皇太极自然不会将这些机密说与自己一人听,该不会是要——”他刚想到这里,却被皇太极打断了思绪。 肯麦斯公爵,菲利姆公爵和沙欣公爵再次来找洛里斯特,从他们的表情中洛里斯特可以猜测到他们应该和二殿下都达成了协议。 “确实我也考虑过,那个国家就在我们殖民地范围内,如果真的有这片丛林,放任那些实力恐怖的魔兽定居于此,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的。”萧林跟着分析道。 可是,张焕的酒量实在不好,两瓶酒下肚他就感觉自己晕乎乎的了。 话音落下,东方冷羽因为太过激动,牵动腹部伤口,疼得倒吸了两口凉气,为了掩饰,直接转身上楼。 处长语气有些激动,显然是因为将军关怀的话而感动,话说完后便离开了控制室。 事实上,但他的确在第二名死者的肛门处找到了已经奄奄一息的魂魄,很可惜,三魂中只找到了爽灵,七魄中也只找到了伏矢,其他的都已消失于虚无,哪怕再多上一两魄,把握性也会大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村子没有被地图记载!”心中惊骇不已,铁木云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深深陷入了一个谜团,而这个谜团以后将让他看清一切。 几个mm都很赞同我的建议,所以立刻找了50多人来到了这个坐标地点。 可那似乎太过于遥远,额,似乎又不太远,自己现在不都已经是真仙期了么? 黄善的声音响起,先是安抚了罗平和孔浩天一番,随即冲着所有的修仙者叮嘱和鼓励起来。 “这个笨蛋,难道你想死吗?”邪木云不停的在铁木云脑中大吼着,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物,能令邪木云如此害怕。 “八歧大蛇,我劝你认真一点,接下来,将是你的末日!”冷冷的说着,铁木云眼角抽搐了一下。而八歧大蛇听此,挥了挥手,那本来狂躁不已的龙卷风竟然瞬间散去,无数的石块枯枝没有了浮力纷纷掉落在地面之上。 第156章 财帛动心 “门下,闻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其麾下东取凉……” 正午,烈阳盛盛,可敦煌衙门内的气氛却寒冷刺骨。 这种气氛,在王景之读出朝廷对张议潮、张淮深、刘继隆、索勋、李仪中、酒居延等人的擢封后来到顶点。 正堂内外,上百名官员脸色各异。 有如张议潮、李恩、索忠顗等“平静”者。 也有如 一想到当初飞升渡劫,希望能够成为绝世强者,可惜真正等到叶天上来之后,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这对杨笑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那两个身影,都是老者,一个老头仙风道骨瘦骨嶙峋,另一名老妪佝偻着身子有点阴森。 司马无忌看着此处的风景,皆是重峦叠嶂的山峰后,他又回到当初逃跑的地方,也就是岷山地界。虽然距离岷山还有一些距离,可司马无忌依稀记得路线,这段时间他都是从人烟稀少的地方走,也就是饶了远路。 “那成为拾荒者又需要什么条件!”肖强不相信任何人都能注册成拾荒者否则谁还干活,都去接任务就好了。 陈然看着对方简练的模样,心中暗想看起来参加考核的人还挺多,这哥们单刀直入的架势还挺唬人。 只可惜,在杨笑眼里,这余淑君跟门外两家的垃圾渣滓一个级别,根本就懒得理会她,越是搭理她越是降低自己的层次。 “咔咔咔”,沉重的宫门被打开,王越此时一马当先,当先而出,在他身后由另一名屯长带着一百禁卫骑军,押送着十辆大车跟在后面。 说出去怕是天下人都要耻笑叶空,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这棵树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消失在了叶空的视野中。 重骑兵本身的实力谈不上究竟有多么强劲,但是这次来的是上万名的重器,契丹铁骑。 网吧集合拿的是一般的邀请函,上面的徽标是闲云野鹤战队的盖章,一切手续齐全,所以前台妹子对此并没有过问太多,简单的交流了几句之后,便放他通过。 看来纪成刚似乎并没有向这些人过多的介绍关于龙威的一些事情。 似乎顾成华一来,连老夫人和孙氏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都缓和了不少。顾七见了,忽然把目光投向了顾成卉,露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 我告别了已经确定那些饰品的确有效的破面们,重新来到了战场上。 这一耽误的功夫,许妈妈已出了门,牵马也只好点了点头,便往东次间去了。 “完全达到圣级了!”透过浑浊的天幕,在地面上的费泽也看清了盖亚刚才所释放的那个技能,尽管没有真正伤到那只元素龙,但是从那恢弘的气势上就能够判断出,其威力绝对是跨入了圣级的级别。 看好你妹!萧雨心中暗骂,鬼知道你们公主长得一副什么鸟样,要不是长得太过于惊天地,泣鬼神,至于选种马一样选驸马么? 路飞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眼神闪躲的想要逃跑,我淡淡的对他说了一句话之后,他立刻就严肃了起来。 “哈哈,姑奶奶,我都想你了!”我这话是由衷的,我是真想她了。虽然她对我一丁点儿好语气都没有,但是不知道为啥,我就是觉得跟她挺亲的。 那生物似乎身形高大,距离地面几十米高,而硕大的脑袋,竟然长着一对龙角。 第157章 横渡黄洮(月初求月票) “唳——” 七月,随着秋季到来,许多动物都开始为过冬储存热量。 天穹之上,苍鹰盘旋,而山岭之间,猛兽觅食…… 只是可惜,今年的陇西山岭依旧青黄不接,枯死的树木成片,黄河也较之去年水浅尺许。 这样的情况下,各州军队都在苦熬,没有任何一家想着趁机吞并另一家。 在他们看来,在 可这些人,均是眼神呆滞,长相也相似,他们像提线木偶一般,有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他们做事。 “大哥,你们看看,里面还真得多出来一个上幻界。”那高瘦修士把玉简给那个胖修士说道。 楚宁在旁边看着,再看看那两位年纪不算轻的长辈,尤其是刘校长那花白的头发,也忍不住笑了。这种人与人之间最真的感情,真好。 如果是宋南夕遇见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会冷着脸看他们,然后潇洒冷漠地转身。 毕竟天行九歌的剧情里,是以白亦非为前军统帅,因为久攻不下扬越,韩王才派左右司马刘意和李开支援白亦非。 如今制造混乱的六位邪神,都被控制在了自己的面前,虽然没能够等到第十位邪神到来,但刘金风还是燃起了希望。 想必那尸童母在不断施展幻术又被我们纷纷破掉之后,深知法术收效甚微,而自己身形相对庞大,速度也不占优势,就将自身道行强行灌入尸童子体内,让其化为实体状态的两只,利用速度优势,简单粗暴地围剿我们。 “卿若,下把开启密藏的钥匙是在哪,五行属性是什么?”李耳也是微微有些兴奋的询问道,能找到第把钥匙,那么后面的也就好找了不是。 所有人都被这上面的内容镇住了,就连之前一直说个不停的熊伟和李玉,都跟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只怕连眼珠子掉下来都不知道。 许凡在这潭水之中泡了大约两个时辰的时间,体内的创伤竟然已经医好了一多半。 夜陌寒淡漠的瞄了一眼幻一它们,下一秒,他那浑浊的眼神中陡然泛起一缕精光。 武浩浑身微微一颤,他的瞳孔猛然一缩,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冷汗直流,那股杀意,让他刚才的傲气全都消失不见。 修为高于天元境就无法进入上古遗迹,可是半步天君又拿慕枫没办法,你说尴尬不尴尬。 林凡没有保留,在这一刻直接祭出圣宝,圣威扩散直接将那些攻击都尽数挡了下来。 退出系统空间后,慕枫威严的坐在堂主之位上,冷眼扫过众人一圈。 “赵某目睹李先生和秦岭真人的旷世大战,被李先生的绝代风采深深震撼,难免有所紧张。”赵天日挤出笑容道。 金轮法王咽了一口口水,面对诸神之殇,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战栗,仿佛死亡随时可能降临到头上。 听着沈一寒的解释,虽然难免有些距离感,但是心里依旧暖暖的。 他首先内视了一下丹田,发现那灼热气柱依然好端端地屹立在丹田中,这才松了口气,每天一次的攻击力50%加成机会还在,加速思维应该也在。 这是殃厄尸尊,冥鬼宗负棺脉的高手,早在多年前修为便已达到了我道后期,这么多年来便没再出手过,如今修为不知道达到了什么程度。 那是三天前,依谣给魔祁熬好了药,放在魔祁床边,逼着他吃药。 第158章 延心疾走(月初求月票) “娘贼的,这早上就是冷!” 凤林关上,一名番兵站在女墙背后,窸窸窣窣的解开裤子,嘴里也忍不住抱怨。 不多时,液体飞流而下,被秋风吹得飞溅四处,弄得满手都是。 这番兵也不嫌弃,随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转身便准备去敲晨钟。 只是在他转身之余,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回头仔细观察起来。 现在虽然还是一身酒气,但早就被吓得醉意全无,看到王宇朝着自己走来,直接就跪了下来。 这个主持人,还用麦克风,把自己这些人,到这里的事情,给说了出来,这不是搞事情吗? 这一击后,徐长安与风晚再无残余内力抵挡,随着一声闷响,应声倒地,再无了意识。 秦明帝不由觉得后背发凉,有这般武功之人,侍寝时是否可以要自己的命? 顾客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大有沈鹿不给脸,让他面上很是挂不住的意思。 林依皱着眉头,按照以往的这个时间,若是上朝,差不多这个时候秦水寒会赶到府里。 破霜剑本身已不带寒气,全靠白饶输入灵力,再经过破霜剑斩出。 她有父亲,可惜,但她的父亲却想杀了她。她有母亲,可惜,她的母亲却为她而死。 “头儿,我的剑太大了,换这把斧头吧。”裂刃拎起旁边新打造出的一把伐木斧头。 而骑兵营虽然也向元军射箭,但他们的技术跟元军差的太远,一个月的训练时间,能让他们做到骑在马上冲锋已经不错了。至于骑射本事,呵呵,只能靠老天的保佑了。 苏白茶倒是也没有让他们担心,无论是生活中的任何‘技能’他都能点满,绝对的优秀。 手下立即恭敬地将手里的电话交给顾予寒,其他人见状,立即识相地离开了地下室,连地上的两人都拖走了。 元蕴的心里面毛毛的,生怕下一刻许颜就会化身成大灰狼吃了她一样。 如果说之前不告诉初念这件事是因为并不觉得她在花魂鉴会受到什么危险。 “别急别急,咦?前面好像有出路了。”前方传来习习凉风,看来离出口不远了。 苏曼玉自然是明白赤练的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可就真的是捅到马蜂窝了,一旦让他们察觉到了什么,那她只有等死的份儿。 南疏发了一张自己临时拍摄的自拍照过去,便正式休息,等着明天的消息。 “林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有什么事你就给我打电话,冷少那边也会有人去对接的。”向晚对着电话里的林岩道。 裴司做事情凭借的是对她的独占欲,该感谢还是会感谢,但该说的南疏还是会说。 陌生声音肯定说道:“你今天的表现着实让人意外,你对灵技的契合度很高!”。 听到这话,林峰并没有及时回答,而是深思熟虑了一番,在来之前他确实想好了成为剑尊的弟子,但并没有想到另外两大强者也想收他为徒。 然而这一看之下,两位老祖却是神色变得凝重,因为他们发现居然有些看不穿姜尘。 宁元还是按照惯例,在景元帝这蹭了晚膳,才从太和殿回去,上午景元帝罚了萧贵妃的旨意一出,午后宁元生辰的消息就传遍了六宫。 “这是!冰种?”老板的双手颤抖地拿着那块已经擦得差不多的翡翠原石。 一路之上,唐阳还得知,海青红他们可以锁定远古时代强者尸体之物上显示,在此空间裂缝之中,还存在着十个尸体聚集地。 第159章 破败河州 “娘贼的,这厮真能跑!” “又跑了?!” “两三年不见,这尚延心怎么成狗熊了!” 翌日正午,看着被搬空的凤林衙门,急匆匆走入衙门内的陇西军诸将忍不住骂了出来。 尚铎罗则是忍不住唏嘘道:“这不像尚延心的作风,他现在怎么那么胆怯了?” 今日卯时天亮,刘继隆便派兵进攻凤林,从 她虽然有师父的修为,可是她还不能善用,目前的能力跟他没法比。 纳兰若若看了他手里的阳台王后一眼,也算是明白了这货顺坡下驴的另一个意思。 “我身体很好的。”伊丽莎白试图再次劝服玄非,声音都提高了一些。 碰巧齐原和李子澜过来,听了慕非池的解说,也觉得把沙盘制作成台球桌这个主意不错。 终于坚持不住,纳兰若若顺着墙面滑落,一条腿蜷起来,十分困难地扭头看“段誉”。 原本时靳风浓眉紧蹙正想‘教训’下两个孩子,但听到孩子叫爸爸的时候,他承认,自己那颗心都被融化了。 朱厚照摇头,他也觉得疑惑,不过正如这人说的一样,一盏茶,经手的人太多,既然查不出来,那就只能尽数处理了。 “韩冬,你我斗了这么长时间,也是该到结束的时候了”铩羽眼神精光璀璨,散着纯粹的战意说道。 “不好意思,我要去伊萨卡。”冷白说着一口流畅的英语,带着少年特有的音质,性感的伦敦腔,语气里毫不掩饰的着急。 本以为自己很容易的就可以得到死之天心境界墓穴内的天心草,一切的计划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时候,陈元才开始重视之前在系统建议下,通过愿望祭坛“升级”的“沧海普”。 这些话,听得独孤博眉头直抽抽,讲真,他又有了要一巴掌拍死徐夏的冲动。 “我本来要睡着了,被康成志吵醒了。”梁国庆的声音明显有些低迷,听得刘荣志发出嘻嘻嘻的笑声。 “你别管赶紧叫他出来。”韦明飞的态度虽然让覃华心里不爽,但还是先把李伯阳叫了出来。 “因为我?你们只是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罢了,跟着我不过看中我的身份背景。”叶斐然讽笑道。 唐三坐下后,一边吃着沾了酱的馒头,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的落在发晶石上,如此近距离下,他再次确认是发晶石没错。 九台山山上山下,别墅、新村居鳞次栉比,花海、茶园,金黄稻麦逶迤连绵,通向远方。 平地越来越狭窄,道路两边的农田越来越少,坞堡自然也越来越少。 两人都哈哈笑得很尴尬,在一旁的守一、明旭、正清都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这时大门开了,张天师和杨道长相互推让,客客气气地进了姬家。 黄莺差点和李元海并排着走在一条线上,李元海有感觉,有几次,黄莺的右手似乎要挽着他的臂弯。 葬剑魔岛之上丝毫没有一丝的声音,少延直接跨入葬剑魔岛之上,直接展开灵识,寻找葬剑魔岛之上的痕迹。 我不知道周浅是真的看出了米米的弟弟是中毒,还是为了让他们去医院而欺骗他们。 回想了一下船长的话,还有从坠落到现在所经历的,阿信大约推断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听到这里,我的后背感到一阵发凉,难道表哥发现了我曾经盗用他的进门卡? 第160章 挥师东进 “不到一日,尚延心就把河州丢了个干净?!” 大中七年七月二十六,当临州的轻骑将折逋讳的求援信交到鲁褥月手中,得知事情经过的鲁褥月却不敢相信。 他长得矮壮,年纪四旬左右,占据着渭州四县,而他当下所处的地方,便是四县位置居中的渭州治所襄武县。 在他手中握着临州乞利本折逋讳送来的求援信, 而且主持招纳贤才的人正是这段时间来一直被传的沸沸扬扬的太白老神仙! 在剑侠客的印象里,还真的没有打出来过这么高的伤害,并且刚才剑侠客在插进大雁塔五层的森之魅的心脏时明显感觉到了阻力。 封林看着眼前的人,脸上满是疤痕,人家的脸都是从上往下的长脸,你是从左往右的长脸。 已经纠集数日的海妖大军竟然还没有进攻的意思,作为东海龙宫的十三太子,龙十三大人表示很不爽。 望着屏幕上的图像,封林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能尴尬的坐在一旁等着解释。 而至于当时爷爷帮我做法的事,其实大体上都是由我老妈子口述,因为离魂之后,我便看不见爷爷他们了,自己的身子莫名其妙就飘到了一个地方。 被封印的四法青云:上有符印,分别为地,火,风,水四字。挥舞时天昏地暗,火蛇狂舞,飞沙走石,龙腾海啸。 唐憎不理睬他,低声喝了一句,随即满怀深意地看了一眼秦驭天。 白菜又拉住封林的手,可是她发现封林在极力的反抗着,白菜的表情越来越冷。 “来了就好,准备的怎么样?这次可要吃不少苦。”冯国轻笑着跟张不缺握手,眼中充满欣赏,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 嫦娥不想在中原混,齐林就给她安排了一个回疆公主的身份,翠羽黄衫霍青桐,是嫦娥现在的名字。 李泽在一堵墙上画了9个圈,要求大叔站在一定距离之外,依次瞄准墙上的数字练习脚法。 两人回到营地的时候张不缺故意使坏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抓到了蛇,只说摘到了三个椰子,林筱筱含笑看了张不缺一眼后一脸认真的点头配合。 五位数的qq号不同,那是真正的至尊号码,修炼进度一日千里。 所以这各地的村落,都有自己的方法能够联系上宗,向他们寻求帮助,并且可以及时反馈一些情况过去。 她向戳她的方向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她想了想,觉得可能是感觉出了问题,或者被风吹动旁边的树枝摇摆正好碰到了她。 没办法,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不是所有的都能预测或者按照计划进行,有着太多的突如其来,虽然冲动了一点,但他并不后悔。 想要从这高速的移动的傀儡中判断出哪一个上面写着五行大遁,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每个傀儡的胸前都有一块厚大的盾牌挡着。 若不是火凤姑娘这般看着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吃下那么些馒头硬邦邦的馒头的。 这些不人道的家伙。控制了别人不说。还不给饭吃。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等找到了那个研究出这种控制手环的研究所在哪。他非得请那个研究员吃上一顿老拳之后再送这家伙上天。 后面的那些矿场,肯定也会有星盗把守着,所以用这些机甲来进行攻坚战,无疑要比舰娘们用舰装亲自上阵来的舒坦一些。 第161章 东谷隘口 “唳——” 高原上鹰唳,山脉沟壑间,一支队伍拉长十余里,行军困难暂且不提,横亘他们面前的一座隘口将他们挡在了沟壑之中。 在狭长如一线天的沟壑中,马车连并排都是种奢望,软塌的三辰旗,如陇西军的士气一般,难以提振。 “唏律律……” 马匹唏律声作响,兵卒艰难退到两旁,让出一条可供马 麹义在城外与敌军试探对阵,沮授则于襄平城居中策应,能保万无一失……就算麹义败了,襄平城照样守得住。左右沮授早已派人将铁邬的兵甲运入城中,就算围城必然会产生许多损失,却也在燕北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谢谢……”听到夜星辰的回答阎魔爱心安的闭上眼睛,轻声吐出两个字。 托格他们本来以为,这次受到进攻的那些城镇,肯定是要被对方占领了去了,可没想到,乱水滩的军队,在攻下了那些城镇之后,只是把那些城镇里的食物与木材全都运走了,其他的,就什么也没做。 张俊在之前的几次战斗中,就已经抢到了足够的运输车了,他之所以之前没有选择逃出去,也就是之前没有让大部分的军队吸引对方,他带着余部逃出去,是因为逃跑的速度问题。 托格一副期待的表情,感觉希望就在眼前,他虽然心中有点急于想知道老浅想到的办法,但他知道,这急不来,还是得听老浅慢慢道来,所以,他的表情并没有显得非常的焦急。 “好吧,我就不去纠结刚才的话了,那么诱宵美九对吗?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双手摊开夜辰投降着说道。 林霖呆在上路和鳄鱼玩耍,补刀、拆塔、杀人、刷螳螂野区,对线不要太惬意,身上有了三相之力以后,鳄鱼已经没法混了,越塔强杀如毛毛雨一样,轻松写意。 迦蓝虽然没看到海拉,不过她显然很清楚自己哥哥用的是什么武器,赶紧扑了上来,跪在龙云身边。 “这就是回旋?”阿炎现在算是看清楚了,从投出去的木矛被回旋镖击落下来,再到双方的近战,一切的事实证明,回旋的确是人矛阵的克星。 剑音甫一入耳,纪瑶便如遭雷噬,娇躯颤动,面泛红潮,指尖传来的一阵异样,更是让她面色大变,露出了一抹惊容。 而钢之谷的首领听这些训练家所说是一头波士可多拉,实力非常强!有很多的训练家想要去收服但是最后都失败了,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还是不要前往为好。 那次我进入别墅闻到那些檀香之后,就被那味道弄的有些头脑眩晕了。 只是对白玲的想念让我越来越痛苦,有一天夜里,我想她想到心痛的有种休克的感觉,一个大男人竟然抱着被子默默地流了眼泪。 “那我们怎么跑?逃不了就惨了,要不,我们把灵器跟灵晶还回去?”日久又道。 她说:“男人不都是这样想吗?我不要了解男人的,你也是男人,只是你人很好的男人而已,但是男人都会那样想,何况我长的不是很漂亮吗?”她那双勾引我的眼睛。是的,她很漂亮,不漂亮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当台长了。 “您认为他们也平安降落了……?”塔莉亚犹豫了一会儿。她怕自己只是给卡嘉利一个徒然的希望。 “干脆出去和他们拼了!三万兵马咱们没有胜算,剩这五千人,可以打!”典韦从一开始便是主战派。 第162章 血战东谷 从凯瑞的别墅离开之后,顾惜然坐在车子里面看着外面不停倒退的景色,脸上终于是露出来了一抹笑容,心里面更是心安了不少。 与风光聊的太认真,他差点就忘了已经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了。 一名面容威严,气息恐怖,神色间带着霸道睥睨的魔头,端坐在正上方,浑身散发着滚滚的黑色魔气。 可能是被我这乐观的情绪给感染到了,只见此时的夏颜汐突然掩嘴『嗤嗤』地笑了起来。 原本我的的确确是打算怎么说的,怎奈话说到一半,我却突然感觉到夏颜汐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他的天赋确实独一档,上手几天就能从狂剑士转型战斗法师,现在转英雄联盟遇到的阻力也不大。 而老者却依旧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云雾缭绕的天空。 龙马看着卡鲁宾的样子,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卡鲁宾比他幸福多了,不是吗? 墨南霆他们是没有注意到李云汐的疯狂,但是墨老爷子却是注意到了,那原本就满是皱纹的脸顿时因为蹙起眉头而显得皱纹几乎是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徐宜的母亲就是丛追鸿的妹妹,她嘴里的哥哥自然就是明微门的掌门丛追鸿了。 “哼,算你识相,陪我去做头发”艾薇儿扭了一下艾斯的胳膊说道。 “那,那好吧。”那个叫阿水的人颤抖着将门上面的锁打开。众村民脸色紧张的盯着他的动作,随着“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他们的心仿佛也被高高悬起来。 今天我们人类只知道纳布塔布那亚的巨石阵是一堆胡乱摆放的石头很久以前,有些人把它们从我们仍然不知道的采石场里搬到这里来但目的是什么呢? 就这时,腾云器不是颠了,而是变成了抖,上下左右不停的抖着。 周明看的直点头,心说战狼果然能打,空手一对五,赢得漂亮至极。 山顶天下奇观,云蒸霞蔚之间,一道一俗,一老一少,指点江山,交谈甚久。 收银员也什么都没有说,继续嗑着她的瓜子,瞪了唐新民一眼,她索性谁也不搭理了。 “我要去机动营,据说是因为立功太多,才被奖励选入机动营。”地甲答到。 “大哥有所不知,现在应该是到达了凡间,所谓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们在凡间待上一个月也不过是仙界才过一个时辰而已。”金角童子道。 但是这个是对其他人来说,张炼杰他本身智慧就极高,再加上兽人先知血统,所以使得他对事情的思考能力,分析能力已经达到一个非常强悍的地步。这个时候即使是一些微弱的提示都可能给他带来灵光一现。 “也是呀!究竟让谁去乘坐出租车呀?”洋洋醒悟过来,马上歪着头,作出一副思考状。 鼻涕精看到这一颗石头砸过来,也是没有任何躲避的想法,然后就是硬生生的被石头砸中了脑袋。 当初人族大陆,允许任何人族势力杀异族得功勋,现在杀鬼族,还能得到仙勋,岂不是未来杀其余异族也能获得大量的仙勋? 直到那一刻,他跳将起来,挥舞着拳头,或者,挥动着匕首,冲我扑过来。 夏雪音笑了笑:“那恐怕也得算上我一个了,说起来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云城人,倒是没怎么到处玩过的。 朱天命身为一方诸侯,在自己的地盘称孤道寡,倒也没啥,反而还能竖立威信。 玄黄二气包裹着模糊虚影的双手,在与那道雷光相碰的那一刻,一道道天地大道法则从虚空凝聚。 尽管已经大致搞清楚了事情的来由,但他此时的心里可不太好受,甚至是极为复杂。 卡桑德拉先知忽然握紧了西比尔的胳膊,西比尔像是一下子回过神来一样,她茫然的看了看正好奇盯着自己的学生们,低着头走回到祖母身后,没再继续说下去。 朱天命才懒得管这些人,刚刚修为突破,浑身有使用不完的法力,现在这个情况下,朱天命还保留了不少实力没有用。 乔冲等人无怨无悔的去了,在他们看来,只要能活着,不被砍头就已经足够了。 在离开杏林苑的前一天,他让罗怀去秦王府递了拜帖,秦王当即就让亲随给罗怀带了口信回来,要面见周子瑜。 “什么事情能比你的大师兄和秦梦瑶更重要?你要学会沉下心来,就像这位兰陵王,喜怒不行于色!明知道峨眉派正在大杀特杀,他依旧不紧不慢的!”阿飞笑道。 第163章 大夏告急 “窸窸窣窣……” 大中七年八月十五,是日乃是汉人三秋之半的中秋佳节。 可对于刘继隆来说,拿下大夏,才是他庆贺中秋的最好礼物。 大夏河谷,呼声焦躁…… 两千甲兵与四千民夫横阵大夏城西里许,旌旗猎猎作响,威势震天。 云彩遮蔽了天空,大夏城内暗了一片,可城外的陇西军阵却甲光刺 然后,幽冥五毒从客厅走到外面阳台,就如五只蝙蝠飞离而去,片刻消失在黑夜里。 梅鱼龙宋天权等人只看得暗暗摇头,李逸航尚年轻,钟天璇却已一把年纪,且是北斗派掌门,这种下三滥招数实不宜在他手中使出。 悍然崩碎巫毒天巫的六只手臂后,大裂碑手面前再无阻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印在了巫毒天巫身上。 这些首饰里有手镯、项链、戒指、胸针甚至还有头冠,再加上陈征手上的吊坠和耳环,刚好七件。 没管所有人的惊愕,也没管那些反映各异的军人,蓝沁雪潇洒的转身离开。 这一拳的力量足以打碎十座大山,张天泽本就消耗巨大,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直接化作了一团血雾。 而商如龙纯粹是因为金光神巫临死之前想为巫纹宗除去一未来大敌!商如龙的天赋实在是太可怕了。宋明庭现在的战斗力虽强,但道兵只是外力,算不得数,真正天赋最强的还是商如龙! 但还是慢了一线,之前说话那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们居然再也感应不到他的灵魂气息。 玄金神足踩在剑芒之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这道剑芒,在这无可匹敌的力量面前,寸寸碎裂。 牧天想起自那人脑中窃取到的记忆,知道无间山最后三道防线的使者实力强者无匹。 此刻这个消息,如果换阿米来讲,就应该这么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好消息就是你在商盟有帐户,坏消息就是你的帐户被冻结了。 十万白银,可请两位宗师级别的阴煞杀手!他们值这个价,肯定不会只是泛泛之辈。 克拉拉见卡蕾忒讶然的看着这边,并不在意地冷笑着对她抱怨道。 正经不过三秒,华生转头裂嘴一笑,继续迈开脚步,融窍境九重的巅峰气势隐而不发。 这两人在落日刀宗内门弟子中实力不相上下,只不过因为完颜宏志入门稍早,所以占了大师兄的位置。 傅残当然不会给他们机会,手中长剑横劈,逼开高个男子,身体猛退。借破风剑之长,不断与五人周旋。 德莫斯直想到脑仁刺痛也毫无收获,于是努力调整心态,不再枉钻牛角。 诺亚随德莫斯进入次元后只呆了一晚,便于第二日早早返回了人界,替德莫斯盯紧人界诸多事务。 如果廖凡真的想事必躬亲,恐怕廖凡连一个团的士兵都带不了,作为高级指挥官他需要的是判断形势,然后根据战场形势下达对部队正确的命令。 如果说紫御世界的凡人如果想要通过躲避天劫和瓶颈的方式变强未来可能有严重后果的话,那68号位面的那些仙人则不会。 水井旁边是用青石砌得,加上水有浮力,只要不动,他们便可以用手指扣在青石上,将身子拖出在水面。 此刻的机场附近有好几辆消防车和救护车朝着这里而来,还有一辆来接尸体的车子,这一切都是为了那架朝着这里飞来的飞机。 第164章 触斗蛮争 “看样子,这临州是守不住了。” “不过没事,临州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口,大不了我们迁徙人口去渭州,单凭一个渭州也能卖个好价钱!” 衙门内,鲁褥月尽量安抚着尚延心和折逋讳,可他们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半个月时间,根本来不及迁走百姓!” 折逋讳脸色难看,尚延心也附和道:“没错!” 粱灿心中也极为焦急,虽然有惧家的反目,但毕竟双方实力差距还是有点大,而且最重要的还是墨家大长老那里,粱灿也只能尽管解决这边的事情,赶去帮助墨成,毕竟升龙八重天绝不是升龙七重天能够比拟的。 这两座各位四十万千瓦的高温气冷堆核电机组瓦高温气冷堆核电机组和海西特相同的核电设施,是山东省荣成市的华能石岛湾核电厂的复制品,这是中国自主研发的世界首座具有第四代核电特征的高温气冷堆核电站。 所以现在的七星龙渊剑,才是真正的七星龙渊剑,有强大的威能。 据罗浩所知,别的道修四阶灵体也可以暂时离开肉体,单独行动。但是只要灵体离开,肉身就变成了一个无知无识的皮囊,别说和敌人对战,就连最基本的生活能力都不具备。 而刚才王玮也曾经大面积鉴定,这些珠宝首饰虽然不属于古董,却多少有一丝微弱的宝气。 宁岳并没有传信告诉其他人,因为他并不确定是不是就是这,而且宁岳也很想看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她所需要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萧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因为杨猛对这些倭国人确实太上心了。 关中二月春犹浅,红梅尚露胭脂脸,行商走贾比肩立,遍插酒幡街衢连。 “我军少携干粮,多带饮水,一日百里,何愁不赴?”何潘仁眼眸闪烁,蓝光幽幽,盯着刘旻问道。 “樊红你进没有进过坦克里面?”李密不敢和他纠缠姓什么,愿意姓什么就什么,还是问问坦克。 现在他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来改变这样的一个局面,毕竟这也是真的太纠结了,对于这样的事情他真的是不好做决定。 蔡成之点点头,对于此也是有这样一个态度,还是不着急的,对于此也是有信心,相信可以有这样一个机会。 范明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范聪和范韵都好像非常吃惊的看着范明,好像完全不认识范明了,连范永达也都一样的。 柳荫感觉自己在水里不断下沉,下沉着,就似乎到了另一处地方。 古有传说,达摩祖师一苇渡江,这是将轻功修炼到了极致的表现,事实上,短暂的轻功水上漂,江湖之中能够做到的,也是大有人在。 唐瑶突然鼻子一酸,随即红了眼眶,“谢谢”一词脱口而出,可三表哥丝毫没有任何感动,反而白了唐瑶一眼。 这次他能得到画作也是非常的不容易,这事看起来虽然是轻松的,其实完全是运气的成分,所以这次得到,不代表下次还是有机会能得到,因此呢还是需要珍惜的,这可是他接下来需要用的关键东西。 时光屋一天,外面一年,李天开了两天,而在这两年的时间之内,他早已将两门修炼法门,修到了圆满境界。 这次巡抚大人或许也是正好有事要找他,所以呢没有让人阻拦林雨进去见面。 第165章 长驱直入 “乞利本!乞利本!!” 声嘶力竭的声音从衙门外传来,使得尚延心三人纷纷从位置上弹起。 灰头土脸的蔺茹真将带着数十名甲兵冲入衙门之中,并在第一时间锁定了尚延心三人。 “蔺茹真将,怎么回事?!” 尚延心浑身发软,急忙询问。 “乞利本,刘继隆率军攻破了城墙豁口,正在朝这里杀来 在灵萱公主回想沉思的时候,蔡志雄接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古老石碑,看看能不能看出点什么名堂。 “嗤,照你这么说,客栈里动手就能轻松了?别忘了这是集镇,动静闹大了,反而会更麻烦。”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不屑的笑道。 “你心动了?可惜此子已经被军部相中,何况他是王厚德的人,不能为你我所用。”他的身旁,又一位考官轻声说道。 甬道的尽头,这里有一座石台,石台上面则是有着一个凹槽,黑帝对这里看起来很熟悉,他将手伸进凹槽中,触动了里面的机关后,面前的墙壁也“哗”一声缓缓上移。 “还能怎么办,这事我出去跟人家说清楚了,苍天母狼不能给,希望对方谅解。”宗主哼了一声,随后朝着外面走去。 “滋滋!”一阵电弧缭绕,众人的头发纷纷竖立起来。尤其是那几个黑大壮,一脑袋毛当时就卷曲得如同弹簧一般颤动不已。 只是他自己不可能去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么倒不如就借月盛之手,杀了自己,也算是帮自己实现了一个愿望。 “我也不是一般人,我劝你还是照我说的去做比较好。忠心,也要分时候。”程昱说话间抬手捂住汉子的嘴,手中的牙签噗一声就钉进了他的手背。 赵佶的外婆被她哭得心烦意乱。认定陆青儿是勾人魂魄的狐狸精。 占领各种排行榜的,基本上都是雄派和风派的,其中以雄派居多。 他话音刚落便立刻按住了要起身反驳的两位义弟,似乎在他们耳边说了什么,他们又乖乖坐了下去。 陈青帝后知后觉,这才发现黄金貂带的这八十人,不是一般的保镖,而是精英团队,配合默契度相当高。 “刘懿,听说你手里有军阵。我今日就让你死的心服口服,你且领兵出来。我到要看看,你的军阵能够有多强。”隍言说道。 当凌修通过安检门的时候,这两只安检丧尸拿着安检仪器从上到下给他扫了一遍,动作自然不如人类流畅,就像一两岁的孩童,动作很生疏,很机械,也很缓慢,而且还时而不时的碰触到凌修的身躯。 “是。因为你杀了梁建宽,他们要报复。”梁村不敢有任何隐瞒。 蒋灵慧插腰不忿的道,显然,她跟和尚想的一样,觉得这些人怕是想要独吞景镇的所有物资才说那样的话的。 说完这道人大手一抓,对着吞天蟾就抓了过去。虽然吞天蟾也是金丹境界,但在这道人心中区区一个妖怪能有什么神通本领。 “闭嘴!这是我审判所内部的决策,你要是有什么意义,尽管汇报给长老会!”姜月神的眼中浮现厉色。 刘懿眉心之中骤然出现一道剑痕,接着,他身后一把把飞剑凝现。伴随着剑抖动,还传来阵阵龙吟之声。 北冥凤鸣脸部的肌肉抽搐,天知道,他现在的内心已经是忍到了什么程度。 煞炎明明灭灭的,还以为云瑾瑶在攻击,可是没有感觉到威胁和压力,似乎有点懵的不知道该做什么的。 第166章 直捣渭水 “临渭二州的吐蕃要归降朝廷?” 大中八月二十三日,在刘继隆收复狄道并向渭州进军的同时,长安紫宸殿内也响起了李忱的诧异声。 他身着赤黄圆领袍,头戴翼善冠,腰九环带,脚六合靴,四平八稳的坐在金台之上,面露狐疑。 “尚延心麾下有五千精骑,加上折逋讳和鲁褥月,少说也有万余甲兵,怎么会突然投 短暂的惊讶之后窦飞立即在黑铁硬弓上又搭上了一支通体赤红的箭矢。 脚下更是整片柔白的毛毡地毯,绵绵柔柔的,哪个舍得一脚踩下? 听到苏游这么一说,司机也有些奇怪,眼睛也朝苏游的视线看的地方看了过去。 原来是张夜眼看地下世界被天罗地网围困,无法逃走,一犯浑,干脆直接朝着上方的法力密布的中心地带冲出来了。 “两位老大,你们放心,我绝对不刷花样。”苏游继续装着样子迷惑着两个歹徒。 “不改问的不要问,这是药,你只有放到他们的酒水,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同时李峰赶紧自己的脸色一阵冰冷,看下自己的腹部正抵着一包匕首。 “呃……四人?”曹操急回头四顾,却发现四下静悄悄的,绝无他人偷听的可能。 按照连长的指示,我们射击完毕,起立后,开始取下弹夹,连续拉动好几次枪栓。 因为习惯性的动作,我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手肘此刻是压在她的胸口。 一开始会流汗,6、7公里走出去后,身上就不会再流汗了,因为身体里面已经没有水分了。 济王闻言就深深看了一眼,屋内充满了盛夏的静谧,一丝风沿着种了绿植的穿堂吹进来,竹帘子在门上拍打了两下。 就在那一阵阵哗然声当中,卫龙冷冷的扫了一眼王昊和刑天,眼中寒光闪过。 那名佣兵心头一惊,更是确定了眼前的一行人实力不弱,眼中的恭敬又深了几分。 很清楚自己要走的是什么路的王昊,更加明白,面对这样不确定的危险存在,他该做什么。 “自古以来,这般神宝都是能者得之,哪有平分的道理?一旦至尊太阴神花被平分,那太阴之气就会流失,成为废物,我可不想要一些废物残片!”一位神王心高气傲,当即暴掠而下,直接抓向了至尊太阴神花。 余开已经是回到了茂林,自然是带着被杨九怀休掉的余含丹,余青倒没有刻意去见他们,而是在路上偶遇了。 “该死!这皇甫洵还真是肚鸡肠,而且意气用事,看来比那皇甫辰也好不到哪儿去,由他率领的话,我们肯定要吃大亏。而在龙魔之城,只要暴露,必死无疑!”西门公子也是咬着牙道。 原地只留一个呆怔的梁若琳,在夕阳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前,凝成一座泥塑。 等待了许久,等到这么一个结果,早已安耐不住的王琦忍不住大笑!只是,下一刻,他仿佛见到鬼一般张大了嘴巴,硬生生将接下来的话憋回道了肚子里。 这回江宁军北上,人马虽带的不多,钱财带的却不少。柳惊风与谢无疾还有一些世家子弟借着这机会出来游山玩水,顺便收罗奇珍异宝,因此江宁军着实富庶得很。 但杜月秋却很担心,这整天忙前忙后的,给他买东西,收拾东西,生怕他在国外过的不好,惦记的不行。 作为此次参赛的赞助商,莫闻澜没事就跟着时靖往幼儿园跑,以前门卫还象征性让他登个记,自从他死皮赖脸跟王晶手牵手亮过相以后,门卫大叔连登记都省了,美其名曰他是老师家属,让他在幼儿园嘚瑟了好几天。 第167章 血战渭水 “唏律律……” 渭水河谷,战场之间。 马匹唏律喘气,两军阵中兵卒闷哼不断。 两场交锋过后,双方各自调转马头,列阵于野。 刚才交锋的战场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兵卒、马匹,有的还活着,有的却已经成了烂肉,仅能凭身上甲胄分辨身份。 马背上,刘继隆挽出道枪花,将枪刃鲜血甩出,略微 恐惧,不解,不甘等等表情从唐雨迪的脸上浮现,她很想问问这些人抓自己做什么,可惜她的嘴胶带粘住了。 “噗…哈哈…笑死我了,司徒流水想什么呢?开玩笑呢吗??这不是变相想为成国家决策者吗?”王全不由冷笑,这种事情也只有疯子才能做出来。 龙天逸不是一个自负的人,见状,清秀细腻的黑眉,此时轻皱,冰冷的眸子中显出几缕凝重,他知道,这应该就是它与生俱来的独特技能。 “哼,一颗石头,闹腾到现,我们不是帮他凶犯都找出來了吗,破石头谁知道被谁偷去了,监守自盗也不一定。”耶利亚忿忿然,颓丧坐下,此时才知道做捕辛苦和无聊。 心中一痛,他缓缓将她放开,伸手捧起她的脸,指腹一点一点地拭去她脸上的潮湿,他看着她,她亦是看着他。 趁着赵铁铮加油的当空,李宝强打开最初的那辆悍马h2,查看其内部的构造来。 叶俊轩笑了笑。他并不是那种花心的公子哥,但不意味着他不爱美色。妻子能如此通情达理如此知性,他很满意。 中都,是一个和平的城市,这个城市都是由圣莱卡学院所庇护的,在圣莱卡学院的庇护下,这些平民们的生活都十分幸福,在他们眼中,圣莱卡学院,就是他们的守护神。 相比之下,阿尔伯特这边对于皇后的到来则显得有些不置可否。就连军师塔伦克劳福德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没有看明白皇帝的心思,吃不准他下这步棋的目的。 轰,低沉的爆炸声响彻山颠,剧烈波动的紫色光芒迅速的内敛着,转眼一身紫色长衫的人影显现出来,猛的一看正是煞蒙。 其他林家人也面面相觑,老祖宗和族长都同意了,他们还能怎样? 挂了电话,林迪微微摇了摇头,看来之前他把投放广告想得太简单了。 苦也好,乐也好,还是要继续往前走的,人生这一段未知的旅程,因为有了知心人的陪伴,他愿以接受这个挑战。 虽然这次是免费的机会,但是看到抽到的奖品,林迪还是非常失望,说实话,他现在真有一种冲动,花3个积分再抽一次。 无论谁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无论做什么事都必定会成功的。只可惜他已不再有机会了,因为他走的是条不该走的路。 一道声波传遍四面八方,立即显露出了麻空的身影,看样子正御使着毒蜂蛊,向张志平刚才呆的地方发动攻击,而原本的麻空身体碎片,一下子便化为了无数蛊虫。 他钢铁般的脸上,竟也露出痛苦之色,似又想起了一些令他痛苦的往事。 而外边站岗的几个男人,都是罗尔曼家精锐,实力化境,竟是被无声无息的解决,黑木迟连外边的丁点异样都没发觉。 他忽然跳起来,大声道:“我明白了,杜婆婆一定是他。“西门春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只可惜你现在明白也许太迟了。“傅红雪慢慢地走进了杂货店。 本该是平常的电视频道,因为她的出现一夜成为卫视热播,也许是新颖或许是因为外貌出色吸引,也有是因为风格仲异的主持风格,大家对她的喜欢一下子成为了名市的头条。 地锅鸡用的桌子和其它餐桌不同,桌底是一个砌成的灶,里面是隔热板和吸烟器,桌上是一个凹下去的金属锅,上面还盖着一个颇有乡村风味儿的木盖子。 白菜晃荡了一下它的羽冠,发出了一声指挥般的鸣叫声。听到它的声音,这些鹦鹉立刻操纵起了法术,控制住一股水流在空中汇聚起来。 王峰还算是机灵,很自然的一把搂住丁雨涵说道:“将军您说笑了。我们还没有敬老寿星酒呢,再不去人家该挑理了,您先忙,我们走了。”说罢搂着丁雨涵走了,后面的李强几人也跟了过去。 她只是稍微试探了一下,这个聪明到让人觉得可怖的金发男人就已经怀疑了。 她的猫咖虽然不卖猫,但也出过极个别的猫和顾客的感情特别好,她破例让顾客把猫带走的例子。棉花糖不会是因为她说了个陌生的名称,所以做出了错误的猜测吧? 看到旱莲草,乔轩和乔希凤也是惊喜,旱莲草只是四级灵草,但却是疗伤灵草,要是能够炼制成旱莲丹就更好了,疗伤的作用将更加明显。 “公公请息怒,我家相爷马上就来。”下人低声下气的对着海公公说到。 为了获得强大的力量,或者漫长的寿命,哪怕知道有被欺骗的可能,很多人也愿意,或者说,会不顾一切地去拼一把。 “光明神面前不能带凶器,请你放下你手中的刀。”年青人彬彬有礼的对侍卫说。 前世,他之所以放弃尊贵的身份,四处寻找仙神之所在,不就是为了能够成仙成神,摆脱命运的枷锁,真正由自己做主,可以起死回生,寿元永存? 姗姗一听,忙说了一个“是”,然后跟着云烟公主离开了此地,去往水心如的房间。 这时,水心如走到篮子那里,拿了一些菜洗洗放砧板上,然后开始切菜、烧菜,一阵忙活。 秦凯军老婆——刘凤仪一双丹凤眼在展颜身上扫视着,可是,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似有点儿面熟,在哪儿见过? 不料今日陆长生竟然未曾出现,有弟子前往他住处寻找也没有发现陆长生。 然而这先天妖兽也没有占到丝毫上风,身体向后撞去,草木横飞。 “正好等下有节大课,是我们一班和二班一起上的,讲法律,不会被发现的。”林晓菲说道。 便如身在金庸武侠世界,长命锁其实早给他安排了一个身份,逍遥子,只是他未曾从踏入那个世界时,就发现罢了。 第168章 貌合神离 “哔哔——” “呜呜呜……” 黄昏下,大火照亮了渭水河谷两岸。 一千五百余名存活下来的将士目光望着篝火堆,望着躺在柴堆上的昔日袍泽,不少人都感觉到了酸楚,忍不住啜泣起来。 “牺牲的兵卒数量是九十八人,把他们的生平和姓名、籍贯都记上。” “等我们收复了渭州,带着他们的骨灰 “封三,你忘记我们当初加入团队时候的誓言了吗?你为什么要背叛,你为什么这样?你告诉我!”左阿大抓住封三的衣领,大声的喝问道。 张卫亭那边的长老们见到张卫亭就这样被废了,成为了一个废人,吓得这几个老货都瑟瑟发抖,脸上全无血色,一脸惊恐的看着邵逸天,生怕邵逸天也对他们使出这一招。 鲁兴明的尸体被人在苏和大厦附近发现,疑为坠楼,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因为苏和集团近日来的诸多不利消息,警方初步怀疑是自杀。 夜风吹拂,下身的凉意让郑国宗悠悠转醒,扭了扭身体,才发现自己全身赤裸被人用绳子捆在了树干上动弹不得,只能侧着头塌着腰摆出一个相当羞耻的姿势。 王无常冲天而起,锁链铮铮作响,被他催发,如同一个星系盘旋,向李秀宁卷去。 当然,二者皆有优劣之处。大力天威能虽弱,但是对黄泉之力的消耗要比天地寂灭低上不少。毕竟催动一件准玄器,可不是闹着玩的。 “吕大师?吕大师!”我的鼻子里酸酸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过去二十二年,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样的情况。 自己都称呼徐峰徐大哥,难道他还不明白,徐峰的实力比他强悍太多。 不因为其他,只因为他认定枫逆不是常钟的对手,常钟可是二月魔将,并且是二月魔将中的强横存在,当年纵天云击败的那个二月魔将,可是刚刚突破到二月魔将的人呢,实力远不如常钟。 没有庆祝,没有耀武扬威地咆哮。戴维斯扣篮结束之后,直接反身回防。 赵康好像没有听到李谅祚的话还是在不停的哭泣;“你再哭信不信朕现在就下旨将张缪和赵顼二人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李谅祚震怒道。 吴昭听出是娜塔莎的身音,眼睛里充满疑惑地望着她。吴昭真的不太确定巧克力阿姨有什么手段可以对付这个恶鬼。 甘道夫无语地看着这一幕,消化了好久才开口,“这里还有更多的亡灵,最好还是先撤离这里!”于是拔出了自己的剑。 “你疯了,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梁乙埋一巴掌拍的李秉常的脸上,梁乙埋真的是气急了才这样做的,如今在朝中梁家的情况并不好,梁乙埋将整个梁家的希望都押在了晋王李秉常的身上。 雷霆队的球员和球迷肯定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但在外人看来,雷霆队的出局似乎早就确定了。 “估计是之前在结界爆炸的一瞬间受到了波及吧。”疾风觉得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才能说得通。 不过凭借大招无视了沐大嘴输出的赵信直接配合李浩林的吸血鬼将徐亚楠的巨魔所击杀,不过在其身上大招效果消失之后不出意外的被沐的大招强行射杀,而李浩林的吸血鬼则是在金身持续时间结束之后朝着中路跑去。 “我也去闭关,不破五气誓不出关!”金驴信誓旦旦,口中唾沫横飞,紧随着江东而去。 原本和眭喜面对面坐着的枕溪,因为眭阳和minor的到来,急忙给他们让了座位,坐到了眭喜旁边。 贤妃错愕当场,刚才有人在她肚子上踹了一脚,所以她才痛的蹲了下去,而那个孙晓晓为什么笑的那么淡定而诡异?难道是殷浩天早就知道是这个结局?还是说自己被人从头到尾的给耍了? 白雾终究散去了,出现在他眼前的紫衣纤影。一如记忆中不染点尘。 同样,陆龟更是如此,他已经失去了修为,在这次的比试当作,充其量他也只是一个指挥者而已。 “问题是如何让赫连去闯天龙九关。”风瞿人目光一闪,突然侧头看向了凤玲珑。 “你受伤了,先好好的休息,这里的事情,我来解决。”陈昭摇了摇头说道。 现在当着所长的面儿,随随便便把民工打一顿扔出去,好像所长面前不好看吧,毕竟所长是管治安的。 在夜如风消失的同时,地上那些血痕之中的鲜血也停止了传送,之后慢慢倒退消失。 所以,昨晚她已经跟她美人师父见过面了,含沙射影说了托付的话,让她美人师父帮忙盯着点儿,别让神尊欺负她娘。 望千忍不住一声吼叫,似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又似乎轻而易举,在一声吼叫之后,他的神识总算收了回来。 到了医院飞速跑进病房,只见医生和护士们忙碌地出出进进,钱主任还在主持着对病人做深度检查,试图找出导致窒息的病因,但是看得出来,他们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然而苏夜有净灵术这秘术,无时无刻都在帮着苏夜净化掉那些来自万万千千的自在门徒的心灵之中邪念污秽,愣是把这种坏处化解于无形。 再加上第一次天地大变出现的各种世界拼合得状况屡屡出现,真的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南域联盟大会开幕的日期越近就越发的显得凝重。 他讲经的声音不停,听者二人也不睁眼,皆对吴老鬼的离去置若未闻,毫无波动,似沉浸在浩瀚经海中,不能自拔。 这样一来,他想借机再炼化出一些魔神血脉的想法恐怕也难以实现了。 不远处四个男子急匆匆的飞奔而来,神情慌乱无比,直奔三叶老祖面前。神火剑祖远远看到这四个男子,心头也是一咯噔暗叫不好。这四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浊流老祖麾下的亲传弟子。 因为叶欢只有有空见到追天便会给其渡上些灵气。也正因为叶欢的这些灵气,使得追天的身材越发的高大威猛,身上的皮毛简直都成了燃烧的火焰一般颜色。这样的追天回头率达到的百分之二百。 第169章 饮马陇西 “簌簌……” 大中七年九月初一,陇西河谷秋风送爽,天高云淡。 城北渭水奔腾不息,明甲枪林壮士无数,红旗招展。 经过三日的辛劳,陇西渡口的北部渡桥成功修建,陇西大军渡过渭水,兵锋直抵陇西。 红旗下,八百甲兵分作四队,由南向北呈梯次列阵。 六百精骑分列甲兵左右,后方民夫亦有 “什么时候,什么情形,都可以?”滨崎步抬起头,目光显得任性锐利。 林家众人回到林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众人都是累了,想着赶紧回房去休息,但尽管如此,林老夫人还是叫了自己儿媳到了跟前。 那些蛊虫虽然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但在这股力量的压制之下,那些蛊虫纷纷化作粉末。 当撒丁王国决定出兵进攻奥地利的时候,临时政府还是支持的,当然这种支持仅限于口头上,他们没有能力给出实质上的支持。 欢颜的脸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眸光沾了水一般地,谢安澜侧头看着,只觉得心痒痒的,便是迅速在欢颜的脸颊上蜻蜓点水似地吻了一下。 飘飘果实赋予了金狮子无与伦比的机动性,但他最强的攻击手段,却全都在他那顶级大剑豪的剑术上。 正在这时,贾春艳看到已经有用户签完到入场了,赶紧对王晨宇说了一声就急急忙忙去会场外的签到台接待去了,那才是她作为天祥公司的销售应该待的地方。 反之,若坐视蝗虫将田苗啃食殆尽而不敢捕杀,这不是人祸又是什么? 紫恋在车的摇晃下,又迷迷糊糊的想睡了,欧阳看出了她困了于是用一支胳膊搂住她,紫恋的头顺势靠着欧阳的肩膀又呼呼的睡了。 你们看,就从短期的核聚变反应堆需要的燃料上来说,它反应所需的燃料氘、氚都不是什么太难得到的燃料,而且国家也不会在这方面,对我们这样有实力的公司进入这个领域进行阻拦。 砰的一声后,西门庆宇在满脸不甘心的表情下就气血身忙了,那些在周围观看的人看到西门庆宇都神天给斩杀后,十分的惊讶,想不到有着超神后期境界的西门庆宇也被神天给灭了,这样那些来观看的人十分的惊讶。 皮影戏伸出双手,一只手抓住寓言的肩膀,另一只手从寓言的腋下穿过,然后用力将其抱起。她刚将寓言抬起,却突然感觉双手没有力气,紧接着,锥心的疼痛从双手传来,将双臂染成了鲜艳的颜色。 邪门给正道门派列了一份清单,周兴云看到这份清单的内容时,惊得脑袋险些从宁姐姐的良心上滑下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原本是黑白的夕阳缓缓染上了颜色,而一个纹金般的零赫然映在夕阳中央。 毕竟各个战区都有他们自己必须要防守的地方,一旦大军都去支援银夏城了,可以想像,原本这些充作袭扰的西夏骑兵肯定会直扑兵力空虚的要塞。 “是么?”李坏苦涩的笑了下,天人境界的九重,一定是要经过更艰苦,更长岁月的磨练,才能够精进吧? 根据韩枫的描述,他娘亲和他姐,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引用韩枫当时的话说,如果母后和皇姐,穿着同样的装束出现,我怕会傻傻的分不清谁是谁。 周阳这么说,也是想从刘静手里再要一部分钱出来,因为他刚给赌坊签了字画了押,写下五千块钱的借条儿,三天内不花钱,就是个麻烦。 第170章 鹿死谁手 “窸窸窣窣……” 九月初六,在刘继隆猛攻陇西的同时,距离陇西百余里外的伏羌县俨然成了一座兵城。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城内外响起,粮食甲胄尽数装车,数千民夫翘首以盼。 在这样的背景下,由东向西乘坐牛车、马车而来的神策军终于抵达浮桥。 自此,伏羌精骑、甲兵达到了七千之数。 “ 只是没想到特情组居然调查的这么清楚,连自己酒楼里饭菜的效果都能清楚。 “此乃是我蜀山的锁妖塔,用来镇压世上妖灵邪魔所用。”松白道。 慕云一脚踢过去,带着半边金发的头颅立刻滚到了老堡主的脚下。 既然没有办法动用九道法身,那就需要用别的方法来强化实力。若是能够得到足够的心缘石,再炼化一颗真意念印,那倒是能够解决很多问题。 这还慢,众人一听,心中倍感无奈,现在35高级圣战师,平均每天都有人突破,这个传出去不知会让多少人羡慕,没想到到孤云这里,居然还是慢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被这个问题搞的郁闷,孙汐叹口气不再去想,开车回了家中。 司徒亮一见韩昊暴跳起来,顿时不满,指着韩昊怒声指责一番,使得韩昊这张无人可比的厚脸皮,也羞红起来,憋了半天硬是憋不出一泡屁来。 时间指点一点流失,阵法外面的吕梦宁等人神色更加担忧起来了。 青叶说着,眼前渐渐迷离,幻境模糊最后成了灰蒙蒙一片。同时青叶的声音还在向着:“你只需找全我们七人,便能寻到我们的尸骨,随即放出头骨,自有感应。”声音扩散,最后消散在这灰蒙蒙之中,一切重归寂静。 孙汐驾驶着思域在登海市的路上展开着奇迹般的跑法,每一次漂移都是以最精确的角度还有最短的距离滑过的,空中不断的传来轮胎与地面的强烈摩擦声。 林佑并不急着去用饭,他先陪着郑琪去拜见谢夫人,这才留下二人说话,悄悄退了下去。 “巴顿这辈子都没办法游泳了,对了忘记问你了,你喜欢游泳吗?”查理斯这时候还对着巴顿特工开起了玩笑。 “看开点~创真,人家有那个资本,毕竟。。。”江云枫苦笑一下,指了指自己右胸上的一星标识刺绣。 别忘了,陈锦刚刚可是直接将他压到天台上,五花大绑在天台的巨大水龙管前,将一整桶带冰块的水直接倒灌在他身上,冻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店员们都着急又难堪,唯恐两位贵客撕上,一来她们很难交代,而且她们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纠结之下,只能寻求周嘉嘉的好友舒然的帮助。 “是,绘里奈大人。”新户绯沙子应下,狠狠瞪了江云枫一眼后转身指挥侍者去搬座椅。 “不能,只能拿来看看,就是一块铁包着我而已。”查理斯控制着钢铁战衣的面甲消失,露出了自己的脸,告诉了所有人这个事实。 虽然是战备值班的飞机,但是状况很一般,飞行员们也是忐忑不安。 “好吧,那么我们就等你不打算懒下去的时候,再继承这个称号如何。”古一开着玩笑说道,丝毫不因为查理斯拒绝了自己而感到情绪不好。 梁景愿意帮王京这个忙,无非也就是翠兰妈留在村里对夏安歌的安全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第171章 兵戎相见 “刺史!” “搭浮桥!” “是!” 尚铎罗、张昶二人带着八百乘马的步卒与浮桥而来。 随着他们驱使马车来到渭水河畔,此时还在担心折逋讳伤势的鲁褥月、尚延心二人骤然瞪大眼睛。 当浮桥被甲兵抬下马车拼装起来的时候,河南岸上万番众都感到头皮发麻。 “撤!往伏羌撤!!” 那次的袭击过后,静宜将家里的锁都更换了一遍,重新找到轩辕凡学习功夫。 “大人请说。”管家见王凡并没有盛气凌人,心里也舒服了不少,说话的声音也很和气。 虽然现在,她已经拿捏不准段承煜对自己的情感了,但是她还在努力中,所以,这一切不利自己培养与段承煜之间发展的因素,都要先排解了才好。 给她这么一吼,很多人看了过来。刚才打架身上的伤都还在呢。马上就听到有家长对自己的孩子说什么刚才打架的是他们吧。别跟这些孩子玩。 都嚷嚷着让她跳个艳舞,胖子竟然还自告奋勇说可以当人形钢管。 这么多年龙族一直在悲伤他们未来的皇的陨灭,也存在着一丝的希望,只要是他们未来的皇的龙珠还有着一丝灵魂的话,他们未来的皇便能复活过来。 雷少晨听了静宜的话立马找人送来电脑,忙不迭地打开网络,看到了静宜所说的新闻,马上着手让龙翼去调查事情的真相,末了还不忘询问上次让他调查房产证事件的结果。 师父一直没有再谈在山上的事情,我也不好问。就连心里一直疑惑着的,为什么那医生叫他王先生的话,我都没有问出口。还是在大三那年,我才知道我师父老雷,就是业内一个隐退了的很牛逼的老先生王雷军。 “你的人生能不能不要这么没有创意!别忘了你的第一专业是电脑,第二专业才是经济!”雷少晨好心地提醒道。 他抬头看向那片月,驱马上前,马儿走了一步又是一步,终于不肯再动,他对那柔和的月亮伸出手去,常年言笑温和的脸上全是一片落寞和惆怅。 “我们怎么样才能办成普通的老百姓?您的意思是换好这件衣服,是吗?”林师师说道。 陈悬从醉香楼里走出来以后,心情极为不好,他连誉王的面都没有见到,下次如果见了刘兄,怎么跟他交代,自己又如何跟驻守在边疆地区的兄弟们交代。 “已经平缓了,总裁!”电话那边传了一声欣喜的声音,像是中了几百万的大奖一般,透过冰冷的电话,自己都能感受得到。 仿佛在他的脑海中有一道魅惑无比的声音在不断的说话,话语有着极强的蛊惑力,让他放弃抵抗,将会得到这世界上最美妙的享受。 卡普在海军内风评和威望都是极高,那怕罗宾对于卡普也是有些尊敬的,见到一把年纪的卡普都这么说话了,她自然也不会在说什么。 卜笙的话语也引发了其余人的思考,他们一个个脸色各异,表情不一,心中想了很多,不过大都脸色阴沉,神情严肃。 猿战一挥手,一道青光从空间戒指中冲向了夏怀亮,夏怀亮连忙收起幽怨的表情,一脸兴奋的抓向宝物,待到绿光散去后脸上兴奋的表情却瞬间凝固,充满杀气的看向猿战。 看见这轮残月的一瞬间,所有水月灵猴瞬间就喧哗了起来,大惊失色,就是猴大也不能保持平静,呼吸急促,脸色震惊,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残月,眸子中充斥着不敢置信之色。 第172章 收复三州 “唏律律……” 入夜,随着刘继隆率领陇西精骑将缴获的牧群、辎重尽数带走。 张璘他们也率部将那上万番众给留了下来,同时为鲁褥月、蔺茹真将解了围。 鲁褥月、蔺茹真将收拢残兵及番众,麾下仅存精骑四百,甲兵九百不足,大半负伤。 遭陇西军驱赶践踏而死的番众多达三千余人,番众仅存不到一万 “您就是吴邪吴董事长吧?我是这里的办公室主任,您有什么需要,我帮你。”来人是个五十来岁,一看就很擅长接待的那种人。 绝境之中,许阳力挽狂澜,将他们安全送到了冰火云上,因此逃过一劫。 一阵令人振奋的鼓声敲起,还有那不讲道理的唢呐声,连三米的彩排现场隔音墙都毫无作用。 特蕾希娅并不觉得自己是被操纵的傀儡,相反她很感激李奇通过奇丽的口,让自己认识到了军团和忠诚部下的真正想法,也认识到了自己面临的真正挑战。 连续唱六首,全都是劲歌加热舞,让所有人都嗨到心痛,但这也是三米的体力极限了,开始有点喘了,再硬撑下去真的会爆炸。 木叶真元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红‘色’光晕,那是澎湃的生命之力。 嘴里嘀咕着“抱歉了总枢机这次帮不上忙”、“等我地位更高了也能发挥更大价值嘛”之类的话,佐尔德脸上绽开灿烂笑容。 “死!”秦天奇怒吼一声,掌心化成拳头,一拳狠狠地击在了黑暗之戈上,瞬间就将黑暗之戈给击成了粉碎。 众‘混’沌高声说道,那白猪国王看向海面,海面上一望无际,偶尔有一两只海鸟飞过。 说起来,那些自媒体网红的粉丝,可是一点儿不比那些歌星、影星差的。一旦这个节目做出名声以后,以后还可以自产网红明星,自产自销,那时候才厉害着呢。 很显然,弹壳是军队开枪过后弹出来的,但是他们为什么在隧道里开枪,难道真有怪物袭击人? 房万金本来是想在路上组织大家开一下会的。可能是要提前说明一下秦皇岛的状况。 周围寂静,四下的守卫连大气都不敢出,皆垂首含胸,恨不得立刻掀帘出去。 我生了恻隐之心,道:“先起来再说吧。”毕竟年纪比我阿玛还大。 可天色阴沉,院中廊下皆静悄悄的纹丝不动,好似根本未曾有人来过。 “不可能把全部兵力投进去的,打光了部队,我拿什么去打荆州?”郑枫说。 “不是我找你们,是花花找你们,好像是他们今年开了选修课,要计入成绩的,问你们他报什么好,他同学们都报好了。”苏长青说道。 之前她只知道贺兰锦对她很好,也知道他对她的心思,不过,因为他们不可能,觉得贺兰锦会放弃她,如今才发现她是错的,原来贺兰锦对她的感情已经如此深。 “到底怎么了?”被她用这种眼神看着,方言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眼神。 “乾坤伞”为仙界法宝,具有降妖伏魔的功能,它能把妖魔吸收在伞囊之中。 林清炫有些不舍,在寒冰坚持的眼神下,节节败退,只好无奈的带着荷花三人离去,寻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修炼,宁雪儿眯着眼睛偷偷打量林清炫,看得入迷,一秒也没修炼,这些进入修炼状态的林清炫一点也不知情。 第173章 紫宸殿上 “这就是长安啊?” “这街怎么看不到头?” “好了,都别东张西望的,别忘了我们来办什么事。” 长安,作为大唐王朝的心脏,即便彼时的大唐早已不复贞观、开元的气象,可它依旧无比繁华。 对于陈瑛他们这群这辈子见过最大城池也不过是抱罕的乡下小子而言,繁华的长安,几乎遮蔽了他们的眼睛, 这一场初雪飘过,阿睿每况愈下的身体,已经扛不住了,发着烧得阿睿,饿得两眼都冒金星。他拖着病恹恹的身体,行走在雪地里,想着去集市看看能不能找点可以吃得残羹剩饭。 他现在又肯定了几分唐禹川是个蠢的,修建奉院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要自己出钱,这不是明摆着昭告天下,他太子有钱吗? 雕刻着啸月血狼的镯子佩戴到拉米雪白皓腕上,白红相称,平添一抹亮色。 双目死死锁定巨兽山峰中央位置,碎裂坍塌的洞穴,厉色闪过,这一刻金石镇附近云兽浩瀚的原因已经清楚。 “看见没有,我每一次的行为,不论对村里人造成的形象是好是坏,都会对他们进行补偿。 一个时辰后,裴易拿出被黄土包裹的万象,一锤子砸开,登时幽香四溢。 好在过程虽略有波折,结果还是很不错的,一时众人心情都开阔了,又见缘觉寺早午晚都有斋饭斋菜供应,谢氏便没急着回去,而是作主让大家都在这边一起吃顿斋宴,膳后再喝杯茶消消食,再行返回侯府。 可第一次战斗的时候,对手明明那么菜,为什么突然就变厉害了? 新来的那两个服务员早晨五点半就都来上班了,他们的试用期是三天,三天以后留下一个,董言言看着冷月带他们忙碌着,不禁感叹起这个决定做得可真英明,店里多了一双手,是轻松了许多。 或许是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那些越加疯狂地人们经常来我这里寻衅,砸门砸玻璃,口中污言秽语,要我家蒋敏出去陪他们。 反观六大宗派,除去背叛的两大宗派,剩下的四大宗派可谓是伤筋动骨,暂居逆天道,需要一定的时间休养生息,筹谋下一步。 到任家宣家,要经过一片蔚蓝的海岸,海风微微吹动着裙角,吹起了长发,也把她那点儿酒意慢慢吹散了。 刘振远指挥着军士将在滚烫的油锅里不断舀出热油,狠狠的泼向城门下的军士,伴随着阵阵的惨叫声,令人作呕的肉焦味儿,在瞬间便蔓延开来。。。 途中常歌发现,玄阴宗弟子人数虽多,却没有一名归真期高手,甚至连化灵期高手都寥寥无几,不由一阵奇怪。 是日,午后,杨府还不请自来的一位远客,此人不是旁人,却是杨钊。门丁入府通报时,杨玄琰正与杨玉瑶站在庭院里说话。 火蛟在背后拼命追赶,一个武王高手从空中不断攻击,这名甲贺忍者竟然还游刃有余,不慌不忙,好似在争取稳中求胜一般。 梦月云有些惊讶。然后心中却暗暗的唾弃,这些个豪门世家,果然都是些藏污纳垢的地方。明枪暗箭的,总是喜欢斗来斗去。 光芒一闪,雷动出现在天上,此地神秘,四周透着一股苍茫气息,亘古荒凉,仿佛来到宇宙星空,见识最未苍茫的一幕。 在安排好了布防计划以后,周长风和主要将领一起乘车来到了檀香山城区北郊。 “好。走吧。”说完两人就走啦。这是傲雪才发现许辉南的外套还在她的身上。傲雪没有多想,直接穿上和顾明走。 这里原本是一个隐蔽的军事基地,后来因为雅各布教授研究的实验太过危险,所以他们将这里改造成了秘密研究所,专门负责研究核能实验。 当站在这种四引擎飞机旁边时,才能感受到它的庞大,以及那种机械造物独有的力量感。 凛只能哭着笑。别说打八折了,打骨折都要不起,还有……他摸摸下巴,又想不太通了。八折?那个商龙天是玩的哪一出? 傅海涛的团队不能代表檀香大学的全部力量,却也是古生物研究院院长手底下的队伍,再联合傅洲研究所团队。 萧宇轩看着萧玉,他心里在想:萧玉,怎么可能告诉自己。与其去问萧玉,不如先答应再说。 严乐告诉他自己开了家物业公司,种点林木花草打扫打扫卫生,都需要人手,每人可以给他们三千五左右,如果贺刚贺洋加入组织,他俩的工资会更高,这样他们全家的生活就更有保障了。 萧宇轩无奈的笑一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同学们的目光还没有离开自己。 毕竟这不是那么纯粹的歌唱比赛,不然也不至于还得被网友投票,网友投票的水分可是很大的。 更加可怕的是,老者手中拿着一个木盒,木盒里面弥漫出难以想象的阴冷气息,仿佛九幽之下的厉鬼出世。 陈沛瑶抿抿嘴,深吸一口气,亲口讲自己身上的鬼咒,以及我们需要镇魂尺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很喜欢谢如墨有私心,这样的他才是活生生的寻常人,一口一个大公无私,为国为民,这样的话在他耳中,太虚伪,没有所求的人,反而最让人恐惧。 想到这么完美的身子,竟然被别的男人看过,他心中的醋意更甚。 第174章 以壮声势 “河州近三万口,临州八千余口,渭州一万七千余口。” “若是算上五泉,差不多六万八千口,其中参军者三千六百人。” 十月初,在长安准备调遣罪犯,安插间客进入陇西的时候,陇西三州的摸底也差不多结束了。 摆在刘继隆面前的是民口六万五,军口三千六,除此之外,各州县仓、库和几次战胜的缴获也算了 厉枫与陆虎还未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被他冷不防地塞了两个麻袋,且这麻袋不只沉甸甸,还会动,好似是什么活物。 叶璃这时手脚有点发软,从地上慢悠悠爬起来,又慢悠悠走到了一边。 努力操控飞剑的钟元九,差点被飞来的匕首给刺中,好在他及时的躲开了飞过来的匕首。 直到置身于亦辰那间熟悉的总裁办公室里那张长长的会客沙发上,斯颜的脑子依然处于当机状态。 双方再次短兵相接几次以后,钟元九渐渐的体力和精神都不支了。毕竟重伤未愈,又加新伤,曾经的防御灵宝没有了,肉身相搏他总是吃亏,身上已经出现了不少的刀伤。 沐凝也被这股飓风包裹着,本还沉着的面色上终于闪过一丝慌乱,渐进,就连他那坚定不移的身形也开始有了失稳的迹象。 那日,刘大叔夫妻俩确实在商量如何卖个高价,但他们嘴中所指却并非春月,而是屋外的那一筐珍稀药草。 “算了,看他这么真诚,又是无心之失,再加上斯哲也教训过他了,你就原谅他一次好了。”亦辰很讲义气地搭着他的肩,帮他求情。 “时间是晚上八点半,你还有时间考虑。”浩林见她不说话,有些急了。 徐春桃以为自己幻听了,目光疑惑地盯着杨大河,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这么紧张干嘛呢?难道,你喜欢秋奇尔吗?”夜不二神色一瞭,挑了挑眉头看着夜说一问道。 想到他们从认识到现在,他一直对自己很好,好的好像他们是早就认识的朋友,或者是情侣,说不上来的感觉,如果不是确定自己没有失忆,自己一定会认为,他们之前是认识的。 但像他这样控制力极好的人,所有的情绪都只是一瞬间,他再一次回到了蹙眉的表情。 景王今日不知是那儿来的兴致居然亲自御车,虽说马车是坐了二十年,可惜这车驾的委实不怎么,横冲直撞的。 “胡说什么,没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吗?明黄,那是皇上跟太子殿下才能穿的。”有人反驳。 可就是这般清凉如水的语气,让洛倾月觉得,隐瞒鬼面这件事,是对他的不尊重。 哪知,就在这时一辆黑色保时捷稳稳地停在自己的面前不远处,耀眼的探照灯,照得她一时之间睁不开眼。 所有的一切,她设计的十分完美,关键在于她的下注,是否会全盘赢定。 李辰跟安丽思亚齐齐松了口气,只有苏亚面露不忍,不过也是转瞬即逝。 那影卫被一句开价给为难了,换做平日,这样的人哪还能活,偏偏,是要开价,卖了夫人。 薛紫晴风一般的来到了楚枫的身边,但她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唐突,忍不住双颊晕红了起来,却是更加证明了她对楚枫的倾情。 只是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虽然号码牌是需要核实班级和姓名后发放。 然而,饶是这样,毒药却依然没有躲避,而是继续阴沉沉的笑着看着徐淼,一张脸上完全没有半点慌乱和惊恐。 第175章 除夕前夜 “噼里啪啦……” 除夕前夜,爆竹声在长安各坊络绎作响,各坊官员命人张灯结彩,坊内街上如同灯会一般,五彩缤纷。 此时虽然没有可以升空的烟花,但百姓依旧有自己的娱乐项目。 他们在家门前点蜡烛、立门神、贴春联、挂年画,也会在家中准备压岁钱,待出门拜访亲朋好友时送出。 相比较百姓较为 没等军刀团和玛依反应过来,就连玛依高举的手都还没有放下,酒吧正门大门被硬生生撞开,两辆作战车飞一般的从外面冲了进来,张然立即和队员们往舞池两边跳了过去。 语罢,一主五仆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一等就是整整一天的时间,六人都没有任何移动。 “为什么?”希维尔很失望的低着头,在她自己看来,自己的实力虽然没有军刀团的队员那么强悍,但在佣兵界也算是中上的水平,每个佣兵团现在都想招募这样的人员,为什么面前的张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自己的要求。 老太太看着我和胖子,沉吟了片刻,只是叹了口气,显然是一句话都没有出口。 作为金朝的开国皇帝,按照礼仪来说是不能够直呼其名的。也就是说,雕刻石碑的人定然不可能会是金国的人,但是石碑上还有另外一条严谨的信息。完颜阿骨打直系血脉,对于这一点,我有了两种猜测。 可是韩诺并没有放弃,对于别人不行他却有着自信心,有了意识也就是说可以控制体内的异火,想要缕清受损的筋脉只是时间问题。 事情是这样想没错的,但是晚上见面的时候,来的人可不只是允儿一个。 土元尊者知道就算给了秘籍他们,离开自己,那也终究是一本废纸,土元功的基础普天之下只有自己会,他们要想修炼这至高秘籍,定然离不了自己,当即将秘籍给了金元尊。 接着两人一起出门上班,一个去教研室,一个去门诊,苏大教官没有专车了,但肖妮的豹子是跟着她走的,不过两人仍然选择步行上班,就这么十分钟的路程,开车的话太招眼了。 “多嘴的人可是要被拔舌头的,这个规矩在朕这里这么久了不知道吗?!”北崇憬在他说完便迅速给出了回复。 青秀峰郁郁葱葱,除了从石壁的夹缝中长出千奇百怪姿态的松树外,还垂下了手臂粗的藤蔓来。 “那之后呢?”顾涵浩出言打断审讯室里凌澜的沉思,蓝艺心的‘抽’泣。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似是随意一问,可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很重要。 “活要见人,死了我也要亲眼见过尸体才作数!”叶葵突然平静地吐出一句话。 搓搓还有点瘙痒的身体,风杨穿上纱衣,然后从背后抱住了白伊,身高已经和白伊齐耳,双手向上一搓,摸到了白伊的香乳。 来到囚牢中,莲花一人盘坐于地,正在休息。刘峰见其模样,似乎在运转内功一般,刘峰也不打扰,且在一旁看着。 这不,蓬莱修行的动力就更加十足鸟,那是没事就盘坐在那儿修行着呢。 “乔齐失踪了,你不知道吗?”顾涵浩仍旧不抬头翻了一页纸继续写写画画的。 战场又变成了矮人和地精的天下,双方对峙,相互防备,早先的敌对,变成刚才的盟友,那接下来又会怎么样? 第176章 虚伪至极 “铛…铛…铛……” 火销灯尽天明后,便是平头六十人。 恍惚间,大中七年已然成为历史,天下人迎来了大中八年。 在衮衮诸公的粉饰下,过去几年不可谓不“盛”。 朝廷“收复”河西、陇西等陇右十一州,河套党项被平,三川匪乱被弹压。 这些种种事情,似乎都在告诉天下百姓,大唐已然中兴 三百多年过去,旧朝国宗最少也死了三百名成势大宗师,这尼玛要是成长起来,实力得有多强大的说,可见旧朝国宗的大人物们也都是脑袋进了水,把这样多的潜力股,全部葬送在了燕京的皇宫中,搞得如今青黄不接。 让苗人风觉得坑爹的是,以前虚空不死真身是不需要星气,但获得星碑后,却被添加进需要消耗星气;当然,这也是虚空体晋阶第四阶段“虚空渡”的原因所在。 照理来说,那些人都盯着她的话,毛同带着慧觉离开的机会应该非常大。 奈何桥,以及那个‘洞’‘穴’,肯定是有禁制,那么,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南蛮的无限莽荒之中,有九幽另外的出口存在。 黑暗阴冷之中,老坟地隐隐约约的,透露出来一抹无法言说的荒凉和悲戚。 昨晚进屋时,她还是有意识后,后半夜却是酒上头,吐得稀里糊涂。 灯光闪烁、音乐沸腾,观众尖叫,周白在狂热的气氛中随着大幕拉开走了出来,做综艺节目是这样,因为周白是主嘉宾,第一个出来的就是他,黄博跟高媛媛后面才会出来。 多多支持默默,仇恨海怎么了呢!呵呵。白羽的孩子已经有一个被领养了,其他的没人要吗? 以铁球一样的速度来进行机师考核,对风宇而言倒也不是个事儿。但现在他却还是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到底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之内,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呢? 乍一打开瓶盖,猴儿酒特有的酒香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不像普通酒jing饮料那么有刺反倒是一种绵长的酸甜气味,给人感觉就好像是纯净少nv脖颈间的青涩气息,很是m人。 今天在庙堂里程千里的那番话,程婷是不是说过,他也觉得没必要试探了。 “你骗疯子,一个破盒子要一万块,以为我们是外省人,好骗呀。”乐浪还没说话,旁边的灵儿就嘟着嘴对着那老头没好气的大声叫道。 可偏偏鸟子精这个看上去似乎是个只会撒泼打诨的混蛋,充满情感和灵魂的声音和古旧的钢琴在这个混蛋的手里,就好像一副三四十年代的田园风情画。 所以任凭他们怎么猛烈的碰撞,阵法都纹丝不动,就那样兀自运转着。而当那些剑魂发现没有希望再逃出的时候,他们纷纷在阵法里对着身残志坚发出了不甘和屈辱的怒吼,吼声震天响。 李强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走苦修路啦,呵呵,如果不好玩就飞过去,好玩就多玩玩,哈哈。”屋里的修真者听得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是去历练,而是去玩的,这是什么修真方法? “死吧。”又是一声怒吼,一个黑色的人影在空中缓缓浮现。仇恨的双眼直直盯着国王-亚历山。就是站在一旁,没有正式这双眼睛的叶宇轩,都能够感受到其中的仇恨。 第177章 初露锋芒 “唏律律……” 三月初五,呼声焦躁。 薛逵率领五百精骑押送三千六百戍边囚犯渡过陇西浮桥,来到了陇西城南三里外。 五百名天雄军精骑拱卫诸将,而后方的囚犯则是在精骑的监督下,肩挑手扛着朝廷所犒赏的绢布。 站在官道上,薛逵等人可以一眼看到天边的陇西城。 只是相比较陇西城,摆在 虽然门槛要求比较高,但来的人还是趋之若鹜。而其原因就是能够享受到豪华的待遇,即便你一件拍卖品也没有拍到,也不会一无所获,因为麒麟城从来不会让客人空手而归。 李沐然可管不了这么多,现在能逃出眼前这个王矮虎的控制才是真的。 一旁的林娇见状急忙上前将其扶起,与此同时,离魂阵中消耗极大的三人也终于放下心来,缓缓的落地,朝着荆堂走来。 “停”就在那名佣兵要被那无数的箭支射成马蜂窝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厉喝声响起,乳白色的光芒在天空中亮起,将所有的箭矢都卷入其中纷纷落地,那名佣兵面无人色的跌倒在地却毫发无伤。 “当初没有定,等希希长大了再说。”梵利看了一眼伯瓦伦那充满期待的模样,淡淡的回答着。 而谢老说道这个问题的时候,这猛然的就是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即就是意识到一件很是重要的事情。 这城的附近仍有大批的修士,他们均停止了进入城内的行动,全部昂首看着那城上空,提着剑的俊美少年。 为了能挤到大门口,各种形式的插队看得人是眼花缭乱。有人用飞的,也有人直接变身后用巨大的身体挤过去,更有些因为抢位置打了起来。技魂殿外成了战场,打得不可开交。 “天赐!天赐!你怎么样?”叶璃见张天赐如此虚弱,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上来查看,当她发现张天赐受了严重内伤的时候,一双漂亮的眼睛中不由得噙满了泪水。 村里种着树木,屋内虽然热,但不是很闷,将新买的落地扇打开,屋内也清清爽爽。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时靳风心里早就想好了,所以在夏安宁反问他一遍后,他点头果断承认。 此时正是雨过天晴的黄昏,金色阳光射穿重重云层,街上到处都是人。 后方,三道剑光斩来,韩冬仓促之下,仅仅抵挡住了两道,第三道阴十三的剑光直接斩在了韩冬的身躯之上。 赢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赢浩,赢浩会意,回身向一行人中的徐家掌航交代。 便是看着一个大汉拿着四根火棍不断往天上抛,引得周围百姓一阵喝彩。 这次大家都没有透露他们两人的转账金额,时靳风要是来个最少的,那好笑了。 修长的手指将她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凤眸中盛着复杂的情绪,是因为有安全感,才会睡得沉吧? 大乾王朝方向,几乎在东方白四人动身的下一秒,二皇子邱冥王一行四人也展开身法朝光门极速奔去。 “你放心,这场仗陈国打不过来。你回去好好修养,回咸阳城后,大舅给你保证,照样有泼天的军功!”柳鸿林苦口婆心的劝道。 虽然茯纤的出现在那时并未起到任何作用,但毕竟是因为她,茯纤才会被上官祁寒打伤。 魔主和祁云比试的毕竟不是真正的弈棋之道,不过是借着棋盘来两人斗法而已。所以魔主这一子,却是落在了棋盘正中的位置,上下左右,四个方向都可进攻,极富攻击性。 第178章 不得志者 “刺史!” 在斛斯光送走薛逵等人不久后,陈靖崇便快步走入了衙门之中。 当着诸将的面,陈靖崇遥遥作揖走来道:“刺史,四万匹绢和那三千六百多名囚犯都安置好了。” “那些囚犯还在划分,不过现在春种在即,先让他们留在陇西帮百姓们播种,等春耕结束后再迁徙他们。” “我找那些囚犯问过,这 传承很久的大宗派,还是魔王传承的,岂是那么容易被覆灭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反扑一下也能让对面掉一块肉。 权墨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向她伸出手,要接过酒杯。 青水更是给了帝尘、墨老夫人每人几粒五龙丹,也给了帝倾一些,让她看着给帝家人,他只是把五龙丹那后面强大的属性说了一遍,所以不用说她也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还没急着娶呢,你们倒是急着嫁了,等着我们来破你们的关吧,哈哈哈哈!”我大声地朝黄衫喊道。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叹息道:“会有很多人伤心的,包括我。”说完这句话,她不自觉地瞄了孙雨辰一眼。孙雨辰心中为之一震。 安歌低头注视着他的手,他用劲得连青筋都冒了出来,可见有多生气。 木凌沉默,等待这老者接下来的话,不知为何,听到他开口,木凌心中总是有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秦二见他发怔,也不打扰,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悠闲地喝了起来。 安歌看着他越发灼热的目光,犹疑了片刻,脸上发热,还是义无反顾地伸手,纤指隔着病号服触碰过他的胸膛。 林洬抚了扶陈子陵的头,同样的,她整日为陈子陵担心的那份心,也能暂时放下了。 偏偏虞翎看他说得挺稀奇的,还就信了,把后车门关上,改坐副驾驶。 明与玥眼神复杂的看着奋不顾身向自己冲来的萧墨,心中暖意盈盈。 顾安歌一脸生不如死的绝望,无声的在心里进行自我检讨:对不起,是她错估了楼瑞的红尘们的战斗力,以至于不自量力的把人都召唤过来了还妄想掌控局面。 顿觉丢脸,她脸转开一边,看顾知逸跟大家聊天,菜已经上了桌,场面很和谐热闹,安以夏心里忽然找到一种踏实。 没错,在大唐的时候,圣人也是一种对皇帝的称呼,虽然只是在私下的时候,正式场合的时候,是不会称呼为圣人。 可他明明给队里打过一次电话,为啥不让罗大哥给自己带几句话,想到这安夏不禁有些怨怼,这个讨厌的家伙,明知自己心里惦记他,担心他,却什么都不告诉自己,只是报了个平安,对自己连句悄悄话都没有。 只见这中年男子白皙的皮肤眨眼间便变成蓝色,周身幽蓝水光一闪,身形虚化,似要以秘法挪移而走。 纪隆君擅长近身肉搏,倪斩沙和沐风的刀法精湛,而朱紫藤一条软鞭像是毒蛇一样总是能从圈外发动凌厉而出乎意外的袭击。 白怼怼可是连自己人都嫌弃的奇葩存在,曾经在宁天和蓝薇薇闹别扭的时候,把秦牧怼的哑口无言。 “那就好……妈,你帮我好好照顾爱莉,我这边还有一点事。”电话那边有人在喊着苏怀君,好像是参加什么招标会的入场通知。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邢氏的那一番话,虽然荀钧已经说了不是捧高踩低,但一时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自在。 一双眼睛在扫视到洛云儿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上,陆时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按在身下。 “我们必须要过去调查。”唐龙还是有点担心,要过去人家调查,必须要征求家属的同意。 秦忠志虽不知道赢风和邀雨的纠葛,不过他很清楚,邀雨要是想杀谁,那人早就死了。子墨更绝对不会再出手相救。 “你的做法对,异能者的血液不能轻易流出,每次战斗后之后都会有专门人员处理,当场焚烧殆尽,用于研究的也是一样。”说着,按下分析仪上的红色按钮,就见分析仪中燃起一道火光,将风何的血液燃烧干净。 要是她身边的心腹婆子或丫鬟敢拿这样的册子来应付她,她早就厉声责骂了,情况严重的还要打发下去,她身边可不养闲人。 手下之一不由分说用刀柄在阿四额角撞了个口子,血慢慢流了下来。 窗外一轮冰魄出碧海,清辉冷入骨髓,光颓虬枝盛开冰花,冬夜这般凄清冷艳。 “先别管到达那以后的事,现在的问题是能否到达那里,得在艾斯被带走之前到达那里!如果有大船桨的话,我和老哥会拼尽全力……”路飞激动的问道。 她去看过?慕鄢微微蹙眉,低头沉思了片刻。再次抬起头来,慕鄢双眸之中闪烁着点点寒光,问道:她和lmq了什么? 他的右臂虽然看起来有几分恐怖,但是蒲公英爆弹的威力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大,而且只有区区两个种子炸弹伤到他,所以只是一些皮肉伤。反倒是黑寸毒蛇的毒相当难缠,让他现在别说动了,就连张口都是问题。 “是。”身后一个太监连忙答应,转身急匆匆的朝着高台下方走去。 两个刚刚会说话的孩子异常可爱活泼,老太太瞧着他们就眉开眼笑。 第179章 国之所殇 “哞……” 四月间,随着浩浩荡荡的春耕开始,无数耕牛、挽马再度被套上了犁轭,在百姓的驱使下,开始了新一轮的耕种。 渭水河畔,几丈高的大水车运转起来,将渭河之水取出,流入高高的竹渠,最后流进水渠之中。 一座水车,便能灌溉数百亩耕地,而陇西县外的耕地也经过不断的开荒、复垦,恢复到了昔日 冯毅摆摆手示意了下张卫,张卫赶紧迎上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给王直说了一边。 墨鲤早就推翻了之前的猜测,从孟戚的种种行为来看,孟戚可能就是太京龙脉。 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人心头都是一沉,既然这死士饱食了上路的,看来历阳都尉离他们真的很近。 夏亦抓着黑色,一把将捂着脸的寿名旬拉过来,揪住他衣领,暴躁的单手举了起来,蕴着怒火的话语之中,狠狠砸在地面。 “齐兄,这次来参加的天骄不少,封号道君也有几个,甚至传闻有一两尊半帝高手也在暗中观看。”燕春秋传神给齐玄易,倒是有不少是齐玄易在天魔路和黑龙王墓穴之中的熟人。 通过代理外国名牌,宁氏集团这些年来可是没少为宁氏宗亲敛财。 说着,铁匠把锏拿在手中,掂量几下,依旧沉重,又看了看墙壁上被砸出来的痕迹,连忙拿起其他兵器递到夏亦面前。 只见,时间祖龙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浑身血迹斑驳,布满惊心怵目的伤口,这些伤口并不是寻常的伤口,而是,歹毒的法则所伤,很难愈合。 伏灵族长和副族长也是脸色不太好看,终于看出来了,这澹台念尘,明显就是故意刁难,根本没把这场相亲当一回事。 贾斯廷蓦然施展出了一道喷水的咒语,然后眼睛瞬间放出石化射线,将自己和墙壁用石化的水流连在一起。 当然,这些特聘教师就像地球上那些特聘教授一般,并不会耗费太多时间在华清学院的教学之上,学院之中的正常教学工作还是依靠道教自身选拔出来的一众教师。 ‘啪啦啦啦’的好几声,刚扣上的纽扣,一下子就被陈汐给扯断了,粉红‘色’的罩罩再次‘露’出,连同那道深深的沟渠,都在云城的眼前肆意摇晃。 “从你们两个的对话来看,你们就是坏人无疑呢。”在一旁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瓦吉叹了口气说。 说罢,热情的引我进屋,哈罗德则默默跟在一旁,不敢吱声,只是用一双晶亮的眼睛打量老公爵。 当然,苍云一直在思考追求这等境界,只等有朝一日,能够在任意地方召唤尊级五行兽,岂不是横行各大上界,成为阴阳大成者之下的第一大尊。 随着一声声的巨响响起,只见光芒之中的虚影似乎在不断壮大,其中的模样也渐渐成形。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早就准备好的遥控地雷在飞行器的下面的袋子里被丢了下去,正好落在两只高级丧尸的位置,陆玄直接将所有的遥控按钮全都启动了,画面中再次传回来的就是无声的爆炸。 正说着李如欣依然戒备的惊疑不定的朝外一看,那辆白色商务车果然已经驶入了工业区。 在其身后,黑压压的一片身影随之而来,正是以巨鳌族为主的海族将士以及一众光明教的教众。 “放了他们,我保证元素门之人从今天开始,不会踏入天域战场一步,百年积攒下来的资源,也赠予你们。”冯天道凝声道。 第180章 心向陇西 “一前一后,十四万匹绢!” “这也就罢了,他现在虽然没得到陇右节度使,可却得了陇西县开国侯的爵位,竟然压了节度使一头!” 五月初,随着张议潭的书信送抵凉州,张淮涧与张淮满便不忿了起来。 他们虽然在刘继隆手下当过差,但却并未尊崇过刘继隆。 眼下得知刘继隆竟然在勋爵上盖过张议潮一 钟离朔不禁觉得奇怪,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能让他来猜测这些事。现在如何化解眼前的危机,能阻止自己父皇听信皇后之言让太子当政才是最为要紧的。 叶墨溪吃力地把邱志浩扶到沙发前,刚一松手,邱志浩就跌坐到沙发上。 如今她的年纪也越来越大,十八岁的年纪,在别的人家之中早已经成亲生子,而她有未婚夫却非要逼着退婚,其他的婚事也迟迟定不下来,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办法。 张若风冲过去并不是想打他,而是想把他揪下来让他看看刚才那个拐弯有多凶险,弯道不减速反而深踩油门,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极易酿造车祸。 “我没有开玩笑。”苏若寒自言自语的说道,嘴角扬起一抹淡然的笑意,也跟着下了马车。 柳墨言却觉得很虚伪,非常虚伪,他讨厌这样的嗓音,这样的温柔,连带着讨厌那个未曾谋面的人,来看日出?骗鬼去吧,关心段锦睿?肯定是虚情假意,姓庄的年轻官员,是哪一个? 锦瑟觉得心惊,倘若真的是这样,成王败寇,这两方势力失败的一方剩下的日子堪比生不如死,失掉性命于他们而言更可以说是奢求。 “是这个真面目么?”叶枫说完,双手面朝着柳婉柔额胸前袭来。 包子一路上也都没敢吭声,刚才显然察觉到自己问错话了,一路上老老实实的把自己当成了吉祥物,老老实实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毕竟李枫这两年来对于市场的判断没有一次是失误的,很多时候他远远走在了市场的前面,所以能取得飞速增长的业绩。 就在我濒临放弃的时候,忽然肩膀被一只手死死的抓住,拖着我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琴岚作为武宗的前任宗主,可以说是柳长生的半个老师,虽然这段时间里没表现出来,但怎么可能心里不难受? “是,大帅,谨遵您的命令。”两员老将再接过了令箭后,也退守在了一旁。 既然是因为她们才写出来的,那么只要对方不嫌弃,交给她们演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只要一步跟不上,后面步步吃亏,最终彻底掉队。 眼下,联合公司的规模得到了进一步扩大,在组建了联合编辑部,稳定了日常业务之后,市场部的地位开始凸显出来,开始大规模招募人员。 李枫说得非常自信,毕竟他对互联网领域发生的大事了如指掌,特别是2003年崛起的一系列网络公司,他都心中有数。 由于今天是惯例地进行采购的日子,路上姜煜也顺便去了一趟离家最近的超市,拎着三大袋东西,步履艰难地往家里走去。 若太上长老都推衍不到殿灵的下落的话,恐怕殿灵归位,不知要到何时了。 原来刚才白八带着庞玉玉去其他的男装店买衣服了,帮庞玉玉选好衣服之后,便回来找白若汐和苏娇娇。 完了,三叔,这得多近的关系,就算我解释什么没有什么用了,我干脆紧闭嘴巴,两眼盯着葛修。 第181章 挥兵南下 “诸军讨伐,例有数营发引,逢贼,首尾难救。行引之时,须先为方阵行列。” “诸方阵既成,逢贼斗战,或打头,或打尾……” 七月,陇右河谷间,武功县后洛门川平原上,近万兵马在此列阵。 两丈高的校台上,高骈身穿戎装,从容不迫的指挥着近万马步精兵从容穿梭,各营兵马在其令旗下如臂指使。 紫凌天将它从血塔里召唤了出来,如今它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大成皇者六重了。 大陆第一火系大魔导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刻竟也本能的打了个哆嗦。 “你去吧!”乙支惠立刻就知道这个消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毕竟只有对高句丽不利的消息才会被夏军放进来,这样就可以更好的打击高句丽君臣的信心,不利于平壤城的坚守。 可谁叫她们每次都是反派,而且总是要撞在我的手里呢?这样难道也要怪我咯? 到最后不仅仅只是拿了一套辉煌之器,连带着风尘自己和采星,一共拿下了三套。 一些上了年纪的养花人,甚至是学者、大师,戴眼镜的戴眼镜,还有人都拿出来了放大镜,想要研究古董一样的仔细勘察一番。 他必须在濮阳城等候后方粮草的到来,民以食为天,哪怕是军队也只有在保证充足粮草供应的前提下,才可以坚持作战下去。 刚刚坐下,云飞就摆出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似乎对这些不守赌场规矩的很是看不上眼。 想来就算是在田苗这件事上,人家李阳也会说到做到,不会逾越的吧。 他计划好了下切,这一次,就算江天再击出天晶武印,也阻止不了他绝杀秦梦瑶。 她当时确确实实把那个男人当成了席幕臣。可是在刚才、她醒来后,她却觉得昨晚那个男人应该是楼郁霆。 既然他已经答应了自己的求婚,他也希望籽馨能够正视,面对自己即将成为他太太的新身份。 “你说你想帮我,该不会是喜欢上本太子了吧?”陆霆琛把头朝着我凑近了一些,他得意洋洋的表情真想让我冲着他的脸打上一拳。 或许萧芷婳临走前心里期望着冶帝回来,可惜冶帝赶紧赶慢都还是晚了一步。 候孝秀在一瞬也反应过来,出于母性本能地也要去扶虞玑,可她一只手抓空了,没扶到虞玑不说,自己倒踩滑了,眼看就要摔下去。 “皇上是怕我没有死,还想再杀我一次吗?”她怔怔的看着他,鼻尖一算,眼泪还是没忍住的滑落下来。 对于他人来说,或许还需要很多次,才能熟悉这个过程,可是对于张恒这种修行了几千年的老怪物来说,一次足够。 要知道他可是每一届新生入校,都会在主席台讲话的,鲜少有学生不认识他。 果不其然,梁伟的助理托着各种关系才打听,这种事情怎么会那么容易查到,就是举报也不会有人大张旗鼓的让所有人知道,谁料,竟这么容易就查到了,不过看到结果,他以为是查错了。 我很少见她红了眼眶,但是这次就见到了。不过我才喝了几杯酒,就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我撑着头靠在酒桌上,当即我便明白过来是酒有问题。 联想到昨天那几个追逐田梓橙的家伙,再想到火鸡说过他们手上有枪,程黎平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从床上又跳了下来。随手扯了一件衬衣穿上,急匆匆下楼跑到路边,一边叫出租车一边打电话给何勇。 第182章 针锋相对 “末将挲悉,愿意举城归降刘使君!” 大中八年九月二十一正午,随着五旬年纪上下的长道县节儿挲悉俯首刘继隆牙帐中,长道县兵不血刃被其收入麾下。 主位上,刘继隆起身走到挲悉面前,躬身将他扶起。 “尚铎罗所说的话,便是我说的话,他既然做出承诺,我也自当遵守。” “若是节儿还能为我说降 那个看着比较俊秀,一副大学生模样的谢遥,在他们看来,就是敌人这边的短板。 林傲猛然看向天上的鬼蝠王,那狰狞的面孔仿佛在嘲笑他们这些只能呆在地上的蝼蚁。 这期间,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谢遥,吴晴和齐眉纷纷对凌海静竖起了大拇指。 林傲摇头,十宗会武他是必定会去的,蒋飞估计也会参加,他要是不去还怎么得到关于六道轮回刀诀的线索。 即使是处在寒冷的宇宙,即使已经与诺亚有着较远的距离,俩位耐高温的爆炸狂人依旧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热量。 “加油。”凤凌曦在陌流云上场前说了一句,轩辕婧也是眼神表示鼓励。 若是换一个凝意境,可能就真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活生生困死了。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发现了可以吃下去的目标的缘故,拟态们的攻势更急更猛了。 韩振云如大鸟般等上楼顶,乍一看,果不其然,中间的通道大门已经被破开大洞,用一个钻机塞住的孔。 而他的游戏角色现在等级是56级,身穿稀有级战袍,手拿史诗级战刀。 不过,一下子拥有了这么多的战舰,这可是将五颗星球搜刮得一干二净,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不过,受苦的只是一些平民而己。 他们都住在城南一片区域,以前的知府安排的,他们收到官府的保护,那时他们嚣张跋扈,没少欺负我们聊城的商人。 “算了,今日老夫还有要事要做,便先留你多活一会,等我处理了事情,再来收你的烂命。”黑袍人看了看之前几人逃跑的方向,却是果断放弃了眼前越发虚弱的妖蛇,直接极速离去。 “抱歉,晚辈资质普通,实在不值得前辈如此看中。”木离可不想突然就被绑定在那个势力上了,如无必要,自然还是独自修行过的逍遥自在。 洛子修知道想要再次运转雷界就必须有太虚银蛟的血液。虽然自己实力比蛟炳差了许多,但是想要运转雷界却也可以勉强做到了。 虽然不管是直线速度还是爆发力,他的四颚针龙在精灵当中都不能算是最强,但是却能够名列前茅,加上它那诡异的方寸之间的折返速度,在同境界当中都属于难缠,更加不用说此时四颚针龙的境界还要高上联盟众人半筹。 唐母的电话是个老人手机,唐果大一,做兼职赚钱给她买的,百来块钱那种,功能不多,但打电话发短信没有问题。 试问,这世间能够独身力战兽族五大天空战尊级强者的人,并斩杀其中一人的,还有几位? 大皇子道:“这多亏了朝廷新的商政,让本王在新洲县开设了很多作坊,让那些有力气,却没饭吃的人去作坊做事。 羽枭和斗马虽然还只不过是少年人,但是他们是联盟的后备役,受到的训练和学的知识让他们的心智并不比一些成年人好低,华仔是为了他们好。 随着众人的议论纷纷,在场的已经准备好了的年轻一代动身了,他们第一个目标即是打通龙门三关,在金榜上留下全名,否则一切休谈。 第183章 强攻盐井 “拉!” “嘭嘭嘭——” 一叶呈黄不是秋,万山黄遍秋满山。 祁山脚下,太阳高升,投石络绎不绝,惊起漫山飞鸟。 盐井城头,扬尘四起,落石震荡城墙,城内百姓哀嚎。 随着日上三竿,城外景象呈现番军眼前。 五十台投石机依次排成一排,后方堆起来的投石如小山般高,数十上百的民 抬头看着鲨鱼,当即下了一个决定,单手召唤出飞剑,斩向鲨鱼。 人们永远都会记住那个跋山涉水去见的人,没人会记住那个跋山涉水去见你的人,爱情,可笑至极。 至于听力能有多好,夏宇没有测试过,但是在十几米开外能听到蚊子的哼哼声。 不过,话虽如此,但天下毕竟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家庭,所以出现什么特殊情况也都是有可能的,张灿自然也没有继续深想。 一阵清风吹过,吹得人有些昏昏沉沉,不长的时间后,有一部分的弟子睡了过去。 事情的变化超出了预料,这已经不是杀猪的问题了,搞不成是杀猪不成被猪杀。 韩晨见到几位姑娘正在往他这走,敌我不明,下意识地选择了一颗大树,隐藏在后面。 因四周飘荡胭脂水粉的味道太浓烈了,导致了锦毛鼠寻着气味一时分辨不出,顾飘飘在哪个方向。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以后带货利润有多高,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先驱者,还有自己这个大主播导流,凌子瑜很可能成为第二个李佳琦。 “骨生痕,断尾花,此毒,只有天蚕才能相救,你若是不愿意,我便生生世世困着你!”殷十三娘恶狠狠的说道。 这时一个少年走了进来,身穿一套白色的西装,花色的领带,风度翩翩的走进来,他的表情很平静,看着周围一眼后,目光转到了李新身上。 “噢?当我没看到!”在李新亲下去时,一名白发老者出现在门口处,正好撞见了这尴尬的一幕,不过,他脸上还是写满了笑容。 过了半晌,他才突然被什么惊到似的回过神来,一头冲进水帘里,开始猛洗头。 “首辅大人,或许皇上说的有道理,清虏才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王铎犹豫的道,他这些天天天向皇帝相劝,多少也受到王福的影响。 “你说的别人是谁”离一老道双眼一亮,也许,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老大,什么事?”武田中野脚下发飘的走到雷的身前,脸色很难看的问道。 “呵,你还真的没完没了了是吧,你敢在说几句话,看我不把你嘴巴给封住了,让你说不了话,吃不得东西啦。”李新瞪着她吼道,而在他怀中的萧岚在下真的狠狠掐一下李新了。 离夜闻言,淡淡地瞅了她一眼,不说话,低下头就要解她腰间的衣带。 第一关考核完毕后,那些累得眼中直冒金花,只知道一个劲地坐在地上喘粗气的干警们还没来得及休息,第二关考核又开始了。 如今他天天在落阳一脉跟随落阳一脉脉主修炼,从不下山,怎么今天跑到她们起月一脉来了。 “所以你选择当她的卧底,甚至为了得到他的信任,你甘愿被她魔化?”风瑾皱了皱眉。 他们虽然不知道九公主为何会突然和五皇子在一起,但也知道先发制人意思,言下之意便是五皇子是自个跑出去的,不关他们什么事。 凤北辰看着眼前的唇枪舌剑把事情也弄的更加清楚了,原来这个所谓的主上是去闭关了,难怪今天不在。 楚天阔和烟香才行了几步,突然蒙面人一掌击了过来,弹指之间,烟香倒退一步,挡在楚天阔前面,那一掌击在烟香背上。烟香口吐鲜血,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她惯性往后倒,要落地前,楚天阔一把将她抱住。 沈木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呆在男主的怀抱里,她看了对方一眼,也没敢问。 只留下云翔手里攥着那颗不知道是毒药还是解药的药丸,面对着冰冷的牢笼。 毕竟混沌钟是先天至宝,是不毁不灭的存在,人为是毁不掉的,除非杀了那个拥有它的主人。 不过听得她说出方才那番话,他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奇怪的情绪在涌动。 说好了是个符合他审美的大美人,结果证明是男的,这叫他如何下口如何操作? 吴丹搭一个板凳也坐在桌子前面,她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桌子上的一张面具上面。 “总得拿一分”的想法给了他们巨大的压力,导致了他们枪法愈发的变形。 昨晚她切断了神识交流,然后在精疲力竭中闪入空间,结果汤圆正好苏醒,看着苏蔓模样,将霍彦霆骂了个体无完肤。 可此宗主也非喜怒形于色者,并未当场询问什么,直到白彻离开之后,这才看向鹤袍长老,不言而喻。 云飞也不废话,他只是微微一笑,随后压下心中的怨气,直接闪开。 全身颤抖,嘴唇哆嗦着,紧紧的抱住了云飞,如同拥抱的希望和美好。 没有太多的话语,男人之间,拍肩这个动作,已经是很高的待遇。 7号剧烈的咳嗽着,他推开6号,一脸震惊地看着6号,对眼前这个脸上满是刀疤的男人感到很陌生。 那郎中也是不敢怠慢的,随即也是点点头,然后也是提着药箱就往这房门内走去了。 “不是,很好吃,只是味道有些熟悉,不知老板可在北疆中有亲人?”陆凡随口说道。 看来慕雪复仇什么的在夏侯元仙看来并不重要,他担心的是这些事情是否与他们要找的东西有关,他们要找的东西才是至关重要。 因为价格太高,“麻枣”没有卖出一张抽签表,所以“麻枣”也去问过他表哥,价格能不能便宜一些,他表哥就告诉他,下次有人说价格太贵,你就说你排队不一定能买到,聪明人就明白了。 第184章 轻取成州 “刺史,高骈已经率兵抵达木谷道,斛斯刺史率兵砍伐树木阻碍,但恐怕阻碍不了太久。” “不出意外,明日黄昏前,高骈便会领兵抵达盐井!” 午后申时(15点),随着斛斯光派出的轻骑将消息带回盐井城外,牙帐中的刘继隆下意识看向耿明。 “尚铎罗他们距离此地还有多远?” “不到十里!” 到时候唐家兄弟就都死在了他的手里,药宗和明组也算是报仇雪恨。 九头鹤鹿还是第一次如此的认真,这也让唐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是不是好事,要看用什么标准去衡量。”秦风忽然眼神一眯,脸上浮现一抹于年纪完全不相符的深邃。 在背后由黑色的烟气生出一对儿如蝙蝠一般的巨大翅膀,竟然有如实物的作用一般让马尔科林的身体原地拔起,悬浮于半空之中。 而当他们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还是那个白家的纨绔子弟之时,更是大呼作死。 突然,某种声音把金圣哲从思考中拉回来,紧张的心弦绷得紧紧的,顾不得再想其他事情。 杨逸见状,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旁边已经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的李清,微微一笑,也将目光放在了舞台上。 左老觉得神秘可怕,那是因为有些东西他不了解,也未曾接触过。 剑晨面色大厉,与安安一样,他的心里也有着几根永世也无法拔除的毒刺,而爷爷伍元道人,正是其中刺得最狠的一根。 轩辕大世界的空间本来就稳定,不像其他的世界一般,有稍微强大一点的力量就可以打破空间,更别说对空间进行这种层次的干涉了。 “自然不能,以老夫所见,姜云的远程魂决,至多也只能在三十米内产生作用。”朽木修依旧还是没有低估林云,也如同这些宗主们所议论的,林云「吸魂大法」的距离,显然是不够的。 大帅自从经历了十三姨太的事情,现在对于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很相信。他听傅青阳说以后再也不会有邪祟围绕在他的身边了,非常高兴。 赵羽,仅凭这句话,竟然比自己的武术恩师更加厉害,至少,他的眼力要超过了自己的老师。 下一刻,便见那金甲巨石兽,拖着庞大的身体,狂奔起来,每一脚踩下去,都能够发出一阵阵闷响之声,两只拳头之上,也是光芒闪烁,威力十足。 “香坊区。”秦子晴弱弱的回了一句,她不知道七爷带她来这边的目的是什么,这种场合让她极度不适应。 得知屠魔之地魔族如此猖獗之后,莫凡等人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流露出几分期许之色,毕竟这些人在世俗之地,实力已经算是相当强悍了。 “我能把你怎么样呢。”苏万梅抬脚放在我的腿上,时不时撩我一下。 刚进电梯,潘悦便将银行卡掏了出来在她的面前狠狠炫耀了一番。 得知这一消息之后,莫凡不禁有些郁闷起来,这击杀金灿之后,简直就如同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如今又牵扯出来一个火云宗。 一层层既粗糙又干的皮,不用照镜子我都已经能够想像得出自己是什么样子。 雪玉天虽然不知道韩冰要干什么,还是听从他的话进入了玄界,韩冰取出通灵神玉环,将其握在手中闭上了双眼,来到了法外空间。 第185章 因地制宜 “混账!!” 满山秋意间,木门谷外搭起了一片帐篷。 牙帐内,张璘正在为刘继隆夺走盐井而不忿,而脸被打肿的王魁却委屈道: “刺史,这刘继隆狡诈如狐,他煽动那数百甲兵杀了黎壊,不然我们肯定能坚守到刺史您到来。” 闻言,梁赞也忍不住起身作揖: “刺史!我们应该去盐井教训下刘继 “贱婢,你竟然还没死!”天山童姥醒转过来,一眼看见远处的李秋水,又气又恨的说道。 顾涵浩对邝伟图阐明了自己的观点,认为这一切所谓诅咒的假象都是邝家雇佣的医疗团队所做的手脚。因为如此庞大的工程并不是一两人的计划和实施就能够完成的。 而西夏一品堂虽然号称武功天下一品,毕竟只是西域胡虏,能够招揽到的好手只怕也有限,而且但凡高手大多自重身份,也不会一开头便跳出来,以他的本事,取得个开门红应该还是不难的。 现在,当仗剑再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更是让宫人对他的武力指数抬头敬仰。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一点都不怀疑归雅雯呢?你真的相信那所谓的超能感应?”其实这个问题凌澜也一直想跟顾涵浩以外的人探讨一下,之所以懒得跟顾涵浩探讨,那是因为顾涵浩面对未知能量的态度实在是太不开放。 “当然。”叶凯成淡笑着点了下头,把手里提着的几个袋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脱下外套,朝徐佐言招了招手,在沙发上坐下。 “谢智呢?我今天非要挖下他的眼珠子!”一旁的驴母突然说道,听口气,好像跟谢大师有仇!我一愣,她难道来找谢大师麻烦的? 周全有是排正目,但部下已经习惯称他为排长,他有一个副手,此时在排头方向,一边吆喝,一边检查自己和部下的装备。 好在那只青蛙似乎并不关心我们,落地之后赶忙转了个身,面向了那边的三只猫,三只猫虽然也注意到了我们,但是并没有把注意力移到我们身上,墙上的那只猫叫了一声也跳了下来,随同地下的两只,朝着我们走来。 又是两支血魔夺命箭同时射出,一座帅队魔法师团的攻城楼上,十几位天级强者,共同举起一面超级大盾,源源不断的金色罡劲融入。 血池天尊好歹也是开天之初诞生的先天神圣,在冥域那等地方活过数个时代,论阴险狡诈他可以说是世间最顶级的存在。 “我还是稳妥一点,前十我下注一万,进前五下注五千!”西门飞燕嘴里说是稳妥,骨子里却是个喜欢刺激和冒险的。 接着,他的表情逐渐的僵住了,转而变成了一种期待和‘激’动的神‘色’。 怒蛟王坠落后就自觉丢人,悄然溜走,双鱼城的城主两姐妹自然也没有留下,随即就告辞离开。 但事实也的确如此,叶香本身也是天才之姿,有这份天赋她如果是在大夏,可以活的很滋润。 不然的话,万一自己实力完全暴露出来,那么离被拆穿身份也不远了。 虽然有息壤的作用,还是只有五尺左右高度。虽然有了嫩芽,但是开花结果还遥遥无期。 听完两人的这一番话,云霓的心很乱,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努力一番却还是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 几年前,那场惨败,让我痛定思痛,跪在门外二天三夜,才拜得一位内家拳术高手为师。 第186章 兵分两路 “唏律律!” 大中八年九月二十八日,当高骈急匆匆退回上邽,并往长安、兴元府(汉中)、成都府送去急报的时候,刘继隆却已经在南下宕州的路上了。 分兵给李骥后,刘继隆与尚铎罗、斛斯光二人率精骑八百,甲兵一千五百,民夫三千人,挽马骡车四千辆继续南下。 从成州前往宕州,必须穿过上禄县南边的天 “所以你考虑过我吗,陆厉霆乔米米陆厉霆乔米米,这些人是你生的吗,你怎么就那么在乎他们呢,我才是你生的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呢还打我”陶泥眼泪流了下来。 可怕的华光,无尽的亮度,这些光线,仿佛刺透了苍穹,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一种『逼』人的威胁。 这些故事都是说佛是怎样去救世的,可是这些故事好像和达摩收了魔谒为徒弟没有什么关系吧? 陆厉霆把乔米米放下了,然后将她手里的水果刀拿了过来。用纸巾擦了擦,血迹倒是没有,割地伤口挺深,血是离了刀后才渗出来的。 身受重创的战猿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之色,双眼想睁开,但因为伤势太重的原因,眼皮蠕动了几下,根本没力气睁开双眼。 反观陆厉霆对于自己受伤这件事却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看到乔米米跌回去怕伤到哪里,就在手指上缠了点纸巾去查看乔米米有没有受伤。 而她身边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身银灰色的西装,俊美无俦,五官完美,一双冷厉的鹰眸,此时却敛去了冰冷,望向她的目光,带了一丝不着痕迹的宠溺。 “二奋,现在你帮我看看,我的胜率是多少。”秦奋见事情不对,连忙问道。 燕南天的道就是这样,就如同他的人一样,一往如前,绝不退缩,一旦有朝一日他退了,那么他就再也不是燕南天了。 那宝莲灯却慢慢变大,灯口生出威力无匹的吸力,陈凡脸色微变,身化流光,顿时被吸入灯中。 此刻,堕落冥凤的魂魄再次重组,但却不安全,而肉身则无法组合。 “对,对,后面有一口井。”孙世宁算算这样来回,至少能够来得及穿上衣服。 就连原本对南柯睿没有半点好感的墨冰霜也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南柯睿,虽然冰冷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如果细注意的话,还是能够看到她眼神中所流露出的那一丝期待。 生死危机之下,夏虎已经顾不得镇冢古剑,直接一把将玉符捏碎。 而且这才是一晚上的成果,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相信他绝对有可能坚挺的走出那片雷电林。 须知,曾经他瞧见过一篇记载,黝黑色的曼陀罗花有过一株,其他都是它的子孙后裔所化。 虽然比不上年轻人的速度,但是总比老太太们需要背着才能走来的强多了。 “什么?!”兵藤和也收敛了他一贯呵呵的嘴脸,他感觉不太对劲。 真是个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妹妹…仇恨值瞬间就拉满了…何夕心里吐槽道。 “还有从明天开始,我们所有队员的脏衣服你全部包。”玫瑰也冷言出声。 “既然你已经上台,那就请表演……”尚未从先前一幕震惊中缓过来的主持人,刚想让唐颂准备,却在无意间看到见大屏幕上,一个名字跳了上来,将原本的第十名挤了下去。 特别是那种绝世妖孽,不仅天赋悟性极高,要是拥有大气运,一飞冲天者比比皆是。 第187章 兵贵神速 “咯咯咯——” 天色未亮,公鸡便已打鸣。 横亘碧玉河北岸的良恭城内冒着炊烟,城内外及马道上都是帐篷。 街道上的鲜血已经被洗净,新填的泥土蓬松,时不时有土狗前去刨土,但很快便被睡在不远处的士兵一脚踢开。 “窸窸窣窣……” 甲胄声响起,尚铎罗与斛斯光并排带着十余名校尉朝良恭 “额?”高弘毅楞了一下,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屠苏却看清楚了,连忙掏了些铜板递了过去。 孙国康对于未来的职业规划不是这样的,失落到极点,借口上厕所跑到角落里拨通念本科时的同学、燕东公安分局刑警四中队民警米子骁的电话,大倒起苦水。 只不过,巡街的不会阻拦他们,到了拱辰门广场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负责将四十万俘虏分开安置,我这边负责具体的安排。”孙传庭说道。 当他一次又一次的点击任务提交时,经验值和钱币以及训练场声望获取的叮当声就不绝于耳,那种声望,张立认为是最美妙的声音。 “九州王在招募士兵,这两年帝国退役的士兵都被安置去了两藩司,九州王这一招兵,很多人都想将土地卖了去东瀛。”刘柒说道。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花果山一方,终究是落在了下风,无他,天庭的神仙,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损失的起,花果山这一方,损失不起。 张立很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丢失了印章,只是需要自己去为他们做事。 同化史莱姆从劳拉的体内分裂而来,既是劳拉的一部分也是她的分身,同样具备着吞噬以及腐蚀的特性,当这样的存在全都通过缺口涌入到安洛之王的体内时,胜负便已经见了分晓。 格林菲尔入城之后就带着雪鹰骑士团的另外两个士兵归队了,这次任务毕竟是秘密行动,如果暴露在雪堡其他人的面前,其实是没有好处的,只要沃仑特记得他们的功勋就没问题。 这是一头丰乳肥臀的大母牛,她身上的装饰简单自然,充满柔和的感觉,淡雅的装饰更加衬托出她母性的光辉。 七尾彩雀听着主人的话,又吱吱喳喳的叫了起来,显然这次是发表自己的见解。 “现在是特殊时期,这里是前线,不是什么和平的霖城,魂飞魄散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为什么不能进?难道其中有什么危险吗?”慕容落羽疑惑问道。 他们知道这次军团里有个软柿子,但是他们并不想去欺负维特鲁威,他们想要挑选一个真正的射手,向那个愚蠢的哈米尔展示什么是真正的射手。 在孙天麟满脸惊惧的眼眸中,一柄血色长剑当头劈来,躲不掉,接不下,难道他会死在这里? 六翼天使眼中多一抹震惊,他浑身上下金芒催动而起,欲要将剑飞扬一击张落马下。 他们全都散发着澎湃的魔力气息,俱都是传奇期巅峰的施法者,他们就是巫师伊恩口中的十三位巫神。 “这,这是什么地方?”郝蓁蓁此时才注意到她和慕容驰掉下的地方又脏又臭。 而且在这个屋子里,祖母婶婶娘亲等人在场,并且是当着祖母的面,褪去王妃的身份,直接用姐姐的口吻跟她说话,明摆着要来压她,她倒是知道在外,这五皇妃的身份比她这个六王妃高一个头。 第188章 收复四州 “擢赏西川官兵绢绢帛三万匹,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白敏中,接旨……” 十月初八,在天使马不停蹄的疾驰下,长安的圣旨终于在成都府衙展开,但对于白敏中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接过圣旨后,当即便皱眉说道: “老夫本臣子,按理来说朝廷命老夫 天气本就炎热,十大山身体本就壮硕,就算坐着不动,汗液都会透体而出,顿时一股子难闻的酸臭味入鼻,差点没让顾北把之前的那口菜吐出来。 眼看要轮到自己了,王恙将身份证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并摘掉鸭舌帽和口罩。 不说别的,以雅诗集团这么大的盘子,随随便便都能卖几十亿,甚至是百亿以上。 原来身后的两人根本就一动没动,睁着大眼睛,一个坐在自己身后,一个僵在原地,对自己潇洒帅气的身姿发呆。 军人张张嘴,丝滑还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转身走了回去。 对手既然有能力一次性留下两位封号斗罗,其中一位更是以防御与诡异著称的古榕,仅凭这一点宁风致就得说一声服气,这一局他输的不冤枉,只是他输的实在是太多,但他必须要输得起。 这支三千人的铁骑在这一刻彻底变成了一个整体,他们的要背前驱在马背上,手中的斩马刀呈四十五度角下垂在地上,只是刀锋对着前方。 李琦是不是知道什么了?马兰这娘们不会是拿自己开涮吧,唐亮心里一惊,心里变得不踏实起来。 周青内视丹田,只见少许的淡青色青木真气,缓缓融入淡蓝色的碧水真气之中。 “胡闹,他们凭什么接管董事会,我要去收购委员会投诉他们!”说罢,颜成坤就想出门。 其实不用看玉笏上面显示的效果,周青在将雏鹰收为猎兽之时,便发现双眼产生了变化。 有些烫,但吹着深秋里的风,望着黑板上解不开的数学题,感受着青春教室里同学们发出的欢声笑语,能在这样的教室里喝上一杯茶,品着旧时里的光,对于程行来说,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大抵就是现在。 众人彻底被面前景象所震撼,脸上写满了难以掩饰之惊骇与好奇。 而只要陆家也不希望陆婉凝离婚,陆婉凝再和他吵闹,在别人眼里也只是夫妻矛盾。 其余人皆眉头紧皱,一些孩童,更是身体控制不住地在轻微颤抖。 不过他自从修炼内功后,基本上很容易就可以做到凝神静气,心无旁骛,没想到现在这么冲动。 后来,他在回岛途中,碰到几艘强盗船,在抢劫飘扬着龙国国旗的轮船,上百个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屠杀着轮船上的船员和乘客们。 秦楚天不屑地笑笑,手上法诀接连变化,那光墙立刻便又化作了一面巨大的旗帜,将所有的鬼魂全都卷在了里面。 “为什么,为什么圣辉城的幽hun军队,竟然会帮助你们这些贪婪的杂鱼。”审判长马尔斯蜘蛛在一团团绿光的幽hun下,节节后退,发出不甘的吼声,然后知道事不可违的他,一转身,化作一道黑光遁入了远处。 而当另外四位拥有十阶实力的领主加入战团,李智更是瞬间陷入了苦战之中。 “凯沙恩家族,现在凯沙恩大人还健在吗?”如果凯沙恩还健在,那这一系凯恩家族的实力就要重新评估了,不过老疯狗既然只提及赫拉迪姆除了凯恩只有有两位五阶,那凯沙恩还健在的几率就很渺茫了。 第189章 陇右雄主 “陛下,此次朝廷遣兵,唯秦州高骈出兵阻截刘继隆,臣以为,高骈实有功!” 紫宸殿上,在李忱裁定对刘继隆和白敏中二人的擢赏后,王宗实很快站了出来,并未高骈请功。 闻言,崔铉不满出声:“高骈为秦陇刺史,手下又有成武游奕军。” “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他出兵收复成武二州。” “若非他没有 可如今面对两位两只队伍的攻击,唐凯等人认为蒋清吟捏碎那信息玉牌以及方才对峙间拖延的时间,足以对得起曙光盟众人以圣源所起的誓言。 须臾之后,这些纹饰居然向着过秦两人身前方向蔓延而去,看上去就像一轴不断向前舒展画卷一般。过秦和艾星余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向前踏出了一步。随着们这一步踏出,们四周景象立即发生巨大改变。 罗缜收回眸光,专心绣图。实则这幅绣图,是为给再过半月婆婆的寿诞祝寿所用,婆婆最喜菊花,必定喜欢。对自己好的人,她从不吝啬心意。 青霜淡淡一笑,忙请曾少聪入座,这才将当日火患后发生的种种事件,细细向他道来。二人自然又是好一阵唏嘘不己。 在英超的最后一轮联赛中,莱斯特城在主场与伯恩茅斯战成了1-1,狐狸最终以第12名结束了这个赛季。 “冷枝,将药汤呈上,随本宫入殿伺疾。”冷寒的面色仅在瞬间即逝,皇后面色恢复如常,缓声言道。 “说,巫婆到底找你什么事?”古嫣端着杯子故作优雅的瞟我一眼问。 蓝一峰听到这个消息后,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哀痛,一双浑浊的眸子更是盛满了无尽的忧愁。 话闭只见龚薇的脸色大变,刚才的笑意完全消失不见,脸上霎时写满忧愁。我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不敢贸然相劝,于是就这么沉默着道了医院。 眼见情况越来越麻烦,云痕随即掠影瞬动,趁其不备,一招点中她的玉眠穴位,将飞雪红颜抱在了怀里,让她安然的睡去。 眨眼之间,所有人全都漂浮在空中,时间仿佛被静止了一样,动作缓慢得不可思议。 范炎炎又懵逼了,这个布莱德居然大老远的从米国跑到j市去了!可他现在还在纽约陪欧阳雪琪治病呢,怎么办?要赶回j市吗? 语气中带着疏离感,让李元昊心里不是滋味。李元昊拉着她的手,她却轻轻的挣脱开,李元昊的手楞在半空中。 “就用这个吧。”苏如绘随手捡了一片攒千叶花形的花黄,沾了水贴在眉心。 此时,门忽然被打开。一位仙风道骨的白发长者,从丹房里走了出来。 老板带着手下离开了,范炎炎和唐也离开了会议室,但他们并没有回各自房间休息,唐很兴奋,拉着范炎炎在房间外面聊天。 “没错,他要皇上杀了你,然后求和。”甄长宣眯起双眼,他才五十多岁,但是,如今看上去,就像是六七十的老头子一样,头发花白,脸上的皮肤因为干,皱纹很明显,背有些驼了,受了打击,连步伐都有些凌乱和不稳。 贺兰瑶直直向水中沉去,不见任何挣扎。她早已丧失了所有的活下去的勇气,又何苦挣扎。 重阳节照例六宫结彩,办得花团锦簇,不过对苏如绘等人来说都已经习惯,因着慧妃在节后就要回宫,皇后与淑妃忙了个团团转,好在也没误了重阳的菊宴。 第190章 河西有变 “成州有汉口一万八千二百一十六,番口六千四百余,耕地十四万七千二百五十七亩。” “武州有汉口一万三千六百七十三,番口四千六百余,耕地九万七千六百二十三亩。” “岷州有汉口一万五千四百五十二,番口九千九百余,耕地十九万六千三百二十二亩” “宕州有汉口五千二百一十五,番口三千四百余,耕 一道空间门,瞬间在徐峰不远处打开,在其中徐峰感受到了久违的家乡气息。 等过了10分钟之后,所有人基本也都准备好了,于是系统又出现了。 商措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很久,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警察在周围人的惊呼声音中围了过来。 “如果我当时有足够的神源圣丹的话,那几个天神族的仙帝都得死。”万钢眼神中散发的幽光,心中想着有时间再去他一架。 但这些挑战世界最速自行车记录的人,除了所骑行自行车本身就经过特殊改造之外,让他们拥有如此恐怖速度的关键原因,是因为他们骑行的正前方拥有“前导车”去挡住所有气流。 只有俩人默默决定,一定要变强,那就是刚敢来的君家兄弟俩,俩人都暗自决定,以后保护妹妹,而不是让妹妹保护自己。 叶有容进来之后,也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吃惊,径直冲秦风而来。 原因还是刚刚说的那样,大家觉得它比原版的视频更好笑,有对话有画面,可不就比原版更好笑了吗? 回母校不提点水果看看老师也就算了,还跑到校园里搞一出“飞檐走壁”的操作,这确实有点不像话。 尽管因为这一段时间萧宁的各种极限挑战,所有关注他的人都能猜到萧宁的身体条件会相当夸张。 这段话出岫听得似懂非懂,却不知为何,深深记在了心中。直至许多年后再回首往事,她也不得不承认,云辞这一席话给她带来极大的影响。 落地落地之后,还没等其它人反映过来,我再度化为一道残影消失,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这一点让他有一点恼火,但是却又无可奈何,他慢慢地意识到今天自己可能在王浩明的身上占不到便宜了。 带出了三千多点的伤害,对于一个防御型的宠物来说,这样的攻击已经非常的不错了。 一路上赵子弦有种错觉,他们不是来寻宝的,而是来渡假的。每日三餐准时,而且一路无惊无险还有说有笑。可是有种危机感时时在他心缠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理还乱的不祥预感。 素依没想他会如此说,心中只觉牵起千丝万缕的痛楚来,眼睑微垂,哑然失色。 待到天黑之后,朝霞便准备出去。不过,她在想了想之后,才决定还是告诉吕香儿一声为好,省得她继续忧心下去。当然,即使现在不告诉吕香儿,她早晚也会知道的。 没有了营养,免疫力就会遭到破坏,没有强劲的免疫力,李俊秀怎么敢随意接触外面的不良空气呢,他现在就像一只脆弱的玻璃球,经不住任何磕打了。 对于金彦的逃跑,天生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但是金乌一族人看到金彦顺利的逃脱了天生的挟持,刚才一直憋在心里的怒气终于有了发泄之地,。 ‘阿嚏,阿嚏——’吕香儿揉揉自己鼻子,又摸摸自己的头,摇了摇头走出自己的房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吕香儿从睁开眼睛开始,便是‘喷嚏’打个不停。不过,她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便忘在了脑后。 陈父酒量很好,但一般时候不会喝酒,除非有什么红白事,这会不知道喝了啥,满脸通红,嘴里还叼着一根大熊猫的烟,极为享受的眯着眼吞云吐雾。 “阿诨们,瓜尔佳氏兄弟也是在军营?”清宴记起,瓜尔佳氏在军营时,太子妃还炫耀过一段时间呢。 能量光一闪即逝,退到一边的郝宇,满怀期待的睁开眼,看到长条石块依旧好好的立在那里,傻了眼,等他走过去仔细一看,更加的吃惊,石块上那被他砸过的地方,居然半点的痕迹都没有。 而淮西王庆自从被西军主力赶入大别山区之后,就开始了和对方的钻山之旅,面对着有地形优势的敌人,即使西军也无能为力,而且西夏听闻宋国内乱已经蠢蠢欲动,打算收复失地,西军开始在皇上的催促下变得焦躁起来。 北条副社长和多摩川康治心满意足离开了。而庆功会的气氛,也达到了顶点。 “你要现金还是要支票,又或许是转账呢?”周大福看来要结账了。 “阿诨,你们何时回回京?”清宴准备把图纸全部拿回来,不管是谁,都不能这样糟蹋了她的用心。 她走过去,手放在门把上面,刚准备敲门,打算将没有关紧的房门打推开,却没有料到听到了厉封爵和厉爷爷谈话的内容。 在东瀛娱乐圈,地位最高的阶层是演员,其次是歌手,再次是偶像、搞笑艺人、模特等等。 就在这时,一个无奈的声音,在上一代代号为暴食的七罪战士耳边响起。 偌大的第五空间,可是高手如云!结果,没人敢出来跟赵昊一战,可是让陈界王感觉很没有面子。 “橡胶产业园的基础设施很好,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征地补偿款,这一点需要企业承担。”孙兆华说出来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但是她想通之后,也就偷偷过来把周青的车被锁住,后来上了周青的车,那就更方便表达了。 “不知什么功夫,竟然能吸纳他人的功力。”东方寒沉默片刻,回答道。 冯智秀没说话,然后好像是下定了决心,突然跪在男人的面前,拉下他裤子的拉链。 如此诡异的场景,司空玄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形容,只下意识的与无生一道看向身旁的唐赛儿。 “那还用问?本官自然会去大牢里看看那些外乡的嫌犯……”李都督笑着说道。 只是一接触,那艘战舰先是发出一阵橙黄的光芒抵抗这只巨手,但也只能抵抗半息的时间,随后在所有惊讶的目光中,当场被拍碎。 第191章 为君选妾 “……” 狄道衙门内,随着刘继隆也开口说要宰掉张直方,高进达、崔恕等人便闭上了嘴巴。 面对他们的沉静,刘继隆继续说道: “我们在甘凉还有那么多人,他们为何没有跟过来?” 虽说刘继隆从甘凉带走了一千多人,但他在山丹编练的兵马是这一千多人的数倍。 河西的局势如此,这群人继续 大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既然是他有钱姐夫下达的命令,自然是必须要遵守。 凯特瑞斯按住他的肩膀,眼神一凝。“还是我去吧。”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凯特瑞斯便走了出去。 这时,曾在外面历练过的人悄声普及的信息慢慢地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当听到事实确实如凤舞所说时,顿时大怒。 洛雪瘫在地上,屋外的风灌进她的衣服,她打了个冷颤:一定有办法的,她不能就这样认输,相公既然没有休弃她,那以后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兰多纳斯感慨颇多。又来了。上一次自己和队友们差点死在这里。也不知道这次会遇到什么。心里怎么还有一点期待? 最右边的人单手拖着什么东西,秦墨直觉自己永远不想看清楚那是什么。 一番缠绵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擦黑,林木特意为之,并没有太过疯狂,此刻彼此精力依然不错。 凤舞等人并没有刻意隐瞒行踪,更何况她的倾城容颜很容易就会被人注意到,所以在他们刚刚安定下来,皇帝凤韶的人也跟着到了。 韩立华也忍不住被他们简单的开心所感染,跟着随心所欲地笑了起来。 和宋老爷子等人的惊讶疑惑不信,张爱娇心里一惊,瞬间明悟为什么唐欣一家要去省城做生意了。有这样眼光和魄力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二者就如同大象与鬣狗,只要掌握好那个度,完全不必担心对方会穷追猛打。 即便他的实力高于对方,但真要和一名金丹修士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也是不划算的。到时候他非死即伤,反而便宜了梦貉为首的那八人。 “我可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被一个变态给盯上了,只会让我感到恶心。”凌云毫不客气地说道。 给万克发了一条短信,让他去联系,只要敲敲电脑,再转接过来就行了。 仅仅过了一天时间,赵构居然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之前他可是明明看得清楚,赵构在犹豫不决;此时赵构眼中前所未有的坚定之色,隐隐的还有一股杀意。 只是穆清婉,风羽,银鳞姐妹,还有二十几个姐妹不知所踪,她们决定不再禁地试炼,深处的神兽越来越强,唐锋也感觉到了压力。 厮杀声惊动整个皇宫内院,外人却不得而知,血染皇宫内外,双方人员你来我往的杀了起来。与此同时,屋内也厮杀起来,赵构的武功比其他人高出太多了,三拳两脚的是二十招内就解决了那人,直接将他击杀,毫不留情。 不论叶南如何呼唤,太初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在不知不觉间,他也已经走到了叶凯的院子外。 她也理不清是什么感觉,反正见到了唐锋心里就忍不住的开心,烦恼全抛到一边。 天预将玄念拉到床边坐下,开始一五一十的把她死那天发生的事和这些年来的变化大概讲了一遍,玄念开始只是皱眉,后来几乎是瞪大了眼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她这样一躺竟然就已是万年? 第192章 民为口马 “哞……” 灵武城外,耕地草场遍地,牛羊成群。 陈瑛带着六名弟兄来到城西时,只见遍地牛羊,以及衣衫褴褛的许多百姓。 百姓为求活命,甘愿低贱贩卖自己,但许多商人并没有牙商那么硬的身份,贩卖在籍百姓这种罪责,他们可担不起。 “校尉,这些人丁也太便宜了,我们要不买一些回去吧,路上也 为了搞清楚反魔能组织的科技来源,为了搞清楚他们是怎么利用太岁之力的,周朗暂时隐忍了下来,等待时机。 卫青很享受这种感觉,胳膊也肆无忌惮的蹭了两下,好柔软,好舒服。 “求,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们王家,愿臣服在你的手下。”王九天连连磕头道。 “不……”慕雨菲看着冷焰向自己走来,绝望地摇头,突然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想跑。 说罢,以一种特殊的手法,从脸上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这样他们说不定还以为自己用得是什么微型摄影设备而拍摄出来的。 “哼,想拉我进去,太幼稚了吧。”卫青说完,他来到韩雪的身后,然后在韩雪的背上开始画符。 眼下已经是深秋,丹枫如火,整片火枫林仿佛是正在燃烧的烈焰。 耳朵上打着耳钉,泛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很明显的,那枚耳钉是用钻石做的。 温热的呼气,喷洒在她的耳朵旁,惹得她一阵颤栗。略带酥麻,然后一阵湿辘辘的。 这个时候林萧也从屋内走了出来,笑眯眯的看着白泉问道,至于虚空中的那些强者,他也只是扫了一眼,不在关注。 说到这,就要提到musicmair的舞台了。歌手之所以在mf上容易唱崩,就是因为mf的舞台音响效果和录音室非常接近,缺点被无限放大了的情况下,才有了无数前仆后继在这里连环车祸的歌手。 其实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心思和眼界都放得太高了,以至于很多时候都是好高骛远,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据这位赫曼先生说,他们公司算是参与的比较晚的。这位狡猾的奴隶商人其实也一直都不相信王权会如此轻易的倒台,所以一直秉持观望的态度。 “什么?你会?你怎么会的?”王胜利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想要保证自己的安全,那么就必须随时保持在最巅峰的状态,才有可能面对任何突发状况。 在这个原始的世界里,这种屋子已经算是上等房屋了。西格也没办法,只能将就着住下先。 可下一瞬,就在华云以为,可以将敖坤击退之时,却是悴然变色。 羌姆不敢出声,只好呆立在一旁。他也难过,这该死的冥夜,夺走了多少人的亲人,让多少人失去美好家园。现在,他一门心思想跟着林峰去寻回圣·土,炼制抗魔丹。 率先冲到凉月跟前的食人魔举起长满利爪的手臂,可当食人魔正准备挥下手臂的时候,手臂却是垂落而下,紧接着出现了一道完整的刀刃切口。 “我今天高兴,我想喝。”秦可欣也打开了红酒,倒了一杯,与王旭东碰杯,一个用高脚杯喝着红酒,一个对瓶吹着啤酒,这组合看着甚是觉得怪异。 得了得了,好不容易能找到了自己满意的环境,四十两就四十两吧。 这一次她记住了傅之霖的话,把注意力放在保护和开视野这两件事上。 第193章 山南封敖 “杀…杀…杀……” 四月末,会宁城外军营喊杀声不断,数百精骑与两千余甲兵列阵喊杀,大阵开合,很有气势。 校台上,索勋身着绯袍,眼看大军开阵,来回渡步。 在此时刻,营外突然疾驰一队轻骑直冲校台,不多时勒马停下,轻骑下马小跑登上校台,朝索勋作揖。 “刺史,北边乌兰有消息传来,说是 说罢,双目虚望着前方,只是他的这种作派,却让宫嘉希为了难。 目相看、趋之若鹜,而且也奠定了以后他在政治上大大发挥作用的基础。 我望了一眼陆霜道:“我虽然不能肯定刚才袭击霜儿的是为何物,不过在下敢肯定不是福老前辈口中所说的鬼影!”福伯冷哼了一声,没在理会我。 季青听得面红耳赤,阿兰看看梦竹,见她看上去不动声色,只怕心里也是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辩吧。 不过后悔归后悔,当白潇湘那辆车子停到了别墅的大门前的时候,雷锋还是一头扎进了自己的破出租车里,而车里坐的,当然就是被白潇湘撵到这辆车里的老刘头。 众人踏过荒草,见面一阵的唏嘘,赵大山率先来到了高玉婷身边,关鹏直撇嘴。 这个故事虽说传说,可奇怪的是为何太祖会将这些写在这块碑之上呢?”陆霜见我对着那块石碑出神,提着问鼎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唐大哥,你发现了什么?”我兀自还在思索着为何石碑上偏偏留下这几个字呢? 与宁朝珠这两人相比,坐在车上的宋端午显然要轻松许多,一则他知道经过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守望,宁朝珠老神仙就是派人估计也追不上刘青田等人的脚程了,毕竟这犊子可是亲身体验过雷风同志开车的彪悍程度的。 虽然历经了二十年的风雨,石像却整洁如新,并没有丝毫蒙尘,可见在安平镇人们的心中,这位不屈的拓荒者的地位是多么的崇高,为了一尊雕像,他们宁可献出生命。 不知为何,在听到炼阳固阴诀的时候,郭临脑袋里情不自禁地蹦出了当日淫魔引诱自己,用来交换它性命的号称千年前淫宗的宗主的功法,食阴补阳决。这么配套,该不会是一起的吧? 他‘阴’烈的,如暗夜火焰的双眸,瞅了一眼脸‘色’苍白,瞪着自己说不出话来的陈容后,眯了起来,笑容满溢。 现在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何她的母亲要她远离他,对于这种懂得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来讲,除非是自己亲近的人,否则的话你都不知道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和你相处。 只是与陈枫对视了几眼,他便打消了自己强行动手的念头。他甚至很荒唐地觉得,他在重伤之下,还真的可能败在眼前这个少年的手下。 他朝马腹踢了一脚,令得那马扑哧扑哧地凑到陈容的身侧。然后,孙衍靠向她,他实在凑得太近了,那脸都贴到了陈容的脸上。 古辰没想到星云得理不饶人,他狠狠的咬了咬朱唇,想要站起身来,然而刚才的那道斥力太过的巨大,是以他的身子还是后挺向身后滑去。 黑水沼泽的这片区域因为临近突破,水并不深,但是污泥却深。二人却顾不得这么多,生怕被炎龙烧灼到,赶紧钻进了污泥之中。 他已经成为了手上沾满了万人鲜血的屠夫,而且是亲手杀死的。但是,他同样是那些可能会在战争中牺牲的望月士兵的救命恩人。 第194章 财色兼收 “山南西道参军杨知温,表字德之,参见节帅……” 五月初八,得知刘继隆愿意接见自己,杨知温便快马从兴州赶来,提前五天来到了复津县。 “杨参军入座吧!” 刘继隆的声音从内堂书房中传来,随着杨知温抬头,刘继隆也从书房内走出。 二人初见,刘继隆只觉得杨知温为人相貌周正,身材中等,而杨 陆云铮没答话,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鱼肉,用眼神示意她多吃点儿。 端木徳淑偷偷的看他一眼,见他真的不打算追究了,松口气,不生气就好,真火了,也挺渗人的。 于丹青梳洗完毕,吃过早餐,独自来到花厅,没坐多久,便见阿梅领着六公主走了进来。 赞清想到刚刚皇后娘娘那温和的一眼,至今还浑身颤栗,这样被岁月偏爱又反复打磨的美人,即便不再年轻,对男性的吸引力也是致命的。 林峰扫了眼果然在一个大广场上除了一些尸体丧尸之外就有个降落伞,最搞笑的是。有几个丧尸被这个降落伞盖住了脑袋,怎么走都走不出来。 顾云烟感到了一种恶寒,如果让她和这种家伙死在了一起,那她宁愿悲惨地活着。 当天晚上,这个帖子就火透了,当李晓晓看见这帖子的时候,差点疯掉。 然而,楚楚不过是一个刚来的公主,何况上官皇后还站在这里,莫非太医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敢陷害楚楚? 他向来不喜欢解释,也不擅长解释,可他今日已经费了不少唇舌,没想到哑婆竟还是不相信他。 前方那夜叉族战士,虽然周身有武道之势衍化的领域雏形笼罩,但是这领域雏形并不稳定,应当未曾掌握武道神通。 “现在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韩阳说着用目光探向于地上攀爬着,企图逃离的尖嘴青年。 妖核虽然是妖虎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可韩阳只取这一件,其它有价值的东西却是分毫未动,还是让二人兴奋激动不已。 随着时间的慢慢消逝,距离国外队伍对阵叶落家族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这段时间里面,叶落家族的全体成员都在全力的备战着。 随手收起三十六枚各属性神血,君北业手执神王祭坛端详。其中一道道暗红色光芒闪烁,有隐晦波动出现。若不是君北业感知敏锐,恐难以察觉。 这样一座由流影冰璇亲自主持设计,倾尽联盟国力打造的虚空大陆,已成为星海间一等一的修炼圣地。 短短片刻功夫,数十台敌方机甲大半覆亡在秦烽手中,剩下的则是被凌依华带队瓜分,化为了战场记录仪上的功绩点。 对于他来说,攻宠必须要多于八个技能以上才算是几个,四技能五技能的胚子拿来炼妖,出八技能以上的概率还是太低了。为此许洋还是再度进行提资质跟提格子。 “马上就要成功了,有什么绝招都使出来吧,”什么诅咒啦,什么特效啦,陆离全都不要钱的丢上去,到了这个阶段根本不要留后手。 怪不得能升到五品寺丞,光是这城府和说话的手段,就比常人高明了不少。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在游戏里运用功夫不但很顺畅,而且还能以技能的形式表现出来。 就在时候血魔忽然出现在周道面前,突然出现的血魔把在场的武者都给下了一跳。天聋和地哑第一时间就要出手,幸好被星辉连忙拦住。 第195章 邦彦反复 “铛…铛…铛……” “入班!” “上千万岁寿!” 五月十五,当封敖还在想着招刘继隆为孙婿的时候,长安城的朝会也如期举行。 在唱礼声中,群臣依次入班宣政殿,随后迎接皇帝视朝。 “平身!” 李忱入座后,立即示意群臣平身,群臣先后挺直脊背。 不待李忱开口询问,宰相 夏紫木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态度坚决纠正乔妈妈“野种”这句话,而是陷入沉思之中。 “丫头,你来我房间里干嘛?”叶帆有些警惕,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万一被苏轻雪误会什么,自己又要陷入僵局了。 这话让周围人包括曲成秋在内,好像见了鬼一样,满脸错愕,眼睛瞪得老大。 当他冲出了水底深渊的时候,才发现蓝晶海洋中,燕云辰已是重新化身为龙。 这边,石城城墙之上,闫骏省以及后来赶到的石林,闫虎,古一雄等人,看的热血澎湃。 你这是激将法,想要让我说出心中真正的想法,试探我回去会不会通风报信!娘的一定是这个意思。 “实验失败了?我还以为,你趁我晕过去,把我给睡了。”陈阳缓解尴尬地笑着。 当然,不排除冥帝没有击杀他们这些人的打算,而是准备给他们一些甜头,事实上现在没有明确的史料记载,然而可以推演,在许多年前,在那位天魔始祖之前,还有人走过登天古路成就不朽。 “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陈阳挂了电话就向邓梅花说着自己的想法。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和他身份不相符的保温桶,但这丝毫没有折损他的矜贵之气。 “咳、咳!”朱会之吐出几口鲜血,回光返照般精神了不少,咧开那还在滴血的牙齿,甚是吓人。 关键是,对方还想着拿顶流娱乐传媒当跳板,甚至可说是投名状。 看到他们,正在给韦亦辰和韦思容倒茶的罗慧媛,微微一愣,连忙给他们介绍清楚。 “那为何我师父留给我的药匣中,没有这种羊皮卷?”叶风回忆着道,并又打开了那部药匣。 她本来还挺忐忑的,现在反倒是被他这种又温柔又暴躁的语气逗得有点想笑。。 当一个诞生于极恶的真灵身上的恶被洗涤干净,那么其本身的存在就被打破了,之后就算还有意识,也仅仅是由于其本身力量支撑。 在接受了燕京上官家的委托后,阎罗殿这一方,是无论如何,都要力保叶风的。 “放假了好,妈妈在家给你好好补补。”肖丽正好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刚做好的猪脚汤。 但,仍是难消萧九龄心中,愤怒和憋屈的怒火。一见到叶雷这张脸,他的脸颊还会不由自主的抽搐和疼痛,仿佛留下了阴影一般。 “哼!”楚长风强大的神识早已感知这一切,只是现在身处半空,上升的去势已定,再度跃起或者横移已经不可能了,再加上第二支箭已经射到。 感觉到肩膀上突然有什么东西落了上来,妮娜下意识的扭头看去,而那只被扔出来的迷你类人生物显然是被砸晕了,就那么趴在妮娜的肩膀上晃着脑袋。 家里穷,买不起油灯,所以天黑就上床睡觉,这是多年不得不养起来的习惯。 双方的仇怨,从和蛮族大战之后,越积越深,每年都会有成千上万名人类玄修和几十名红岩魔人死于乱战伏杀。 继而他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笑了起来。 萧冷终于知道这诡异的气息为何如此熟悉了,因为他曾经在黑魔的身上感受到过,只不过黑魔的施展的黑洞流露出来的气息比五鬼的气息要弱很多,加上五行黑煞之气的掩盖,更是所剩无几了。 地安慰林正是先前与风云天战斗,最后不敌从而进行自爆的那地灵族人。 听到叶林把自己修为点破,布奇洛蓝脸色一变,然后又恢复过来。 “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鼠妖和蝎子精出现之后,您不为所动呢?”白浩枫一脸疑惑的问道。 四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眼前的一切却是真实发生的。 林悠魄被送去医院挂点滴了,医生解释说那鱼被下了一种化工毒物,人吃多会中毒,甚至是死亡。 却见他轻喝了一声,此刻没有任何的迟疑,猛然是自塔楼顶层的窗户之中跳了出去。 魏澜珊见她不哭也不闹,以为她是有哪里出了问题,急得给她做了全身检测,没有发现不对劲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50光秒的距离上,陆基防御武器能够起到的效果其实很差。 “今日是你入府的日子,本王想着过来看看。”景墨难得的好脾气。 摸了摸下巴,叶鲲点了点头,他还真不知道这个规矩,主要是吴宇那个家伙也没有告诉他,既然真有这个规矩,他也不想闹事儿,早点抽身离开去找蓝蕨草才是主要的事儿。 他们要是听了后奶奶的指挥喊了“妈妈”,那后奶奶不就得意了吗? 原本汇聚在一起的三人,此刻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团结状态,各自飞了出去,犹如断线了的风筝一般,重重的是摔落在了地面之上。 “等后天我给大家说吧。”息绣吸了一口营养剂,发现这个味道怎么越来越怪异了,真想早点退役,以后她去改善联盟人的口味去。 这时候,从弥海檀台内折返归来的幽泉,将一堆古怪金属材料装置放在李启面前,除了腕表类,还有各种护目镜,测量仪等。 也幸好那只蜈蚣,咬开了夜无眠背上的勾刀,才让他得以逃出生天。 裴澜看了一眼:“我九点有个编程课。”说着他将古筝收了起来。 江怡穿着天蓝色裙子,一旁是她的行李箱,原计划是两个月,但是她太想妙妙了。 秦烟细细打量着这个房间,房间布置简洁大方,白色微微透明的纱制窗帘随风飘动,在房间内留下影影绰绰的痕迹。 第196章 盛暑见雪 “……” 时至正午,复津县衙外百姓来往热闹,可县衙内却寂静无声。 得知杨知温和封邦彦的意图后,刘继隆难得不知所措。 好在片刻后他便镇定下来,语气为难道: “不瞒二位,某新纳侍妾三人,当下着实……” “节帅哪里话!” 刘继隆还没说完,封邦彦就打断道:“古诸王置妾八人 “你说什么?村子被袭击了?”听到包子的禀报,刚刚还在游山玩水的一行众人全都大吃一惊。 不过眼前他只能赌一把,既然大家都说天地大劫到来,那么应该没有办法感应到她的存在才对。 更吓人的是,安巴东也来凑热闹,伏地而求,一旁的安古完全不知自己该干什么,下意识的追随老爹跪拜。 他或许也会看到这个节目,如果自己笃定的说没有,他肯定会心情不好吧。 “哟,这不是我们城北大名鼎鼎的东哥么,这几天,胳膊的伤可养好了?”齐昊神态自若的走了进来,话语之中阴柔之气极浓,结合着男人的外表,让人听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时间是晚上八点,广场上跳舞的人正多,人头攒动,几乎找不出任何一个空旷地带。 “该不会,郎齐和炮哥都在演戏吧?”炎北仔细端详,察觉出一些端倪。 “那个,因为刚开始建嘛,地上目前只建好了两栋房子。”说罢,我不禁在心中暗自打鼓,知道山林中已经有两栋房子了,但我却只知道污神的房子在哪,却是忘了问晨曦的房子在什么方位了。 炎北冷然,寒眸如冰,在他的注视下,一道风漩突然撕开寂灭领域,化作旋风领域抵挡炎北不住加持的滔滔死气。 “呃。”就在楚枫将手掌印在姜媚胸口的正中央时,正在昏迷的姜媚轻轻的哼了一声,似乎很舒服。 如果不是芸娘要出去的话,他是不会出现在芸娘面前的,让她彻底寒心,这样再找一个好人家嫁了。 赵丽芳脸色一僵,王雪儿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倒是白萝微微有些诧异。 “你早点睡吧,我出去走走。”陪着宁珂一起洗碗之后,谢非凡说道。 乔菲才离开没多久,谢非凡的微信上忽然收到了乔菲两万元的转账。 这里就在江北省人民医院的旁边,她这会儿过去看看以前的同事和老师,也挺方便的。 银光一闪,软剑有若流星,直指他的咽喉,他冷笑一声放开子嫣的手,伸出两指一弹剑身,剑走偏锋,绵绵无尽的剑气宛如落雨般从他衣袂旁划过,却如飘尘过体,毫发无伤。 病毒的传染渠道,在大家都全员戒备都穿着防护服的情况下,还能造成大面积影响的,就只有水源了。 “杀,不用再折磨他们,将他们全部都杀了!”玉紫颖眸子微眯,对四个服下银川水实力暴涨的收下吩咐道。 水星宇看到两人之间的互动,不由的摇了摇头打了个哆嗦开口道。 大王妃叹了口气便带着洛倾雪朝着皇后的未央宫走了过去,跟洛倾雪还有公孙雅不同,大王妃可是经常进入皇宫的,分年过节的,都要入宫的,整个皇宫里面的布局她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来带领她的。 林筱筱想从叶凡羽的怀里离开,偏偏这男人的手臂像灌铅一样沉,怎么都推不开。 叶天南懵了,原来自以为是的模样,简直就跟那没了魂,发现自己跟自己亲爹的dna,根本吻合不上的那种巨大的差异感与震惊,直接就是彻底的装逼装脱了。 第197章 河陇局势 “阿翁,这便是刘节帅麾下押衙曹茂。” “见过封尚书……” 六月初十,在刘继隆抱玉入眠的时候,曹茂也跟随杨知温等人抵达了兴元府南郑县,并在此地见到了山南西道节度使封敖。 面对突如其来的曹茂,封敖也有些吃不准,目光在封邦彦与杨知温身上来回。 杨知温见状,当即解释道:“美成邀曹押衙 “利刃军团,给我杀!”薛晨一声怒喝,顿时将石龙海惊的一下子栽倒在地。 王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叶璃的话在她听来简直就是在说她这个嫡母失职了一般。其实叶璃心里真没有这个想法,因为在她心里从来都不认为王氏有义务一定要为自己操办婚礼。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龙口一张,恐怖的湛青色龙息夹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瞬间喷涌而出,面对月满西楼火力全开的这一发大招,随风的风的末日风暴竟是撑不住一个照面,便被那湛青色龙息强行打散。 直被其他各界视为神秘之地的佛界终于在胡蒙林面前悄然展开了画卷。这是处平原地方,传送阵外空无人。 而经过了青山界的那一场离奇遭遇之后,我们两个开始探讨互补起来。 要是不相信他的鬼话就好了!——萨兰德的心里动荡不已,不断地再重复这句话。他的愤怒之情在心里不断翻滚,终于迸发而出,让他无法再忍耐。 终于在第二家酒店处,找到了他们登记住宿的记录。而且房子都没有退,说明这些人还是打算要回来的。于是我们在这间酒店,开了三间客房。 身为皇帝,像墨瑞云那样胆大娇纵的固然不行,但是像十皇子这样可能连坐上皇位都会被吓哭的更不行了。前者还勉强可以撑撑场面,后者连场面都撑不起来。 我则再次被王初成给捉住,砍刀丢落在地,他双手一用力,竟然想将我活活地撕成两半。 此外,血河中还产出血蟒皮、血蟒筋,最为珍贵的是血龙鳞蛇,不仅鳞片异常柔软结实,还可以抵抗一定的魔法攻击。这种血龙鳞蛇的皮十分柔软,是冥族高层制作衣服的主要材料。 说起来,奇怪,首长不是受伤了吗,他怎么进来这么久都没有看到伤口。 令得孤枫痛苦不堪,神色狰狞骇人,全身经脉突暴,仿佛随时随地都将破裂而出。 正是由于中医的这个特点,所以学习中医的人需要悟性,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导致中医的疗效很确切。 这么想着,唐风就不禁看向了杨晓芸的腿上,但是令他失望的是,这次杨晓芸穿的是咖啡色长裤,再也不会出现上次走光的景象了。 正当唐风守望着美人的时候,一声痛苦的嘶吼声从车厢的远处传来,接着那个地方便是一片慌乱。 “邱道友,你何时才开始钻研此阵。我记得你不是四象修士。”那元婴修士头发散乱,似乎有些不甘。 “当然想看了,不如你接上视频让哥哥看看?”凌靖宇坏坏的笑道,同时打出了一个双眼冒着红心流着口水的qq表情。 这件事,在得到由于有了法兰西自由之声广播电台,政治上日渐强势的霞飞支持下,很容易就通过了法国议会。 在孩童时阴无邪已经能够残忍的放任他不管,毅然离开八蛇岛,希望弟弟能因此学会坚强,而不是始终在他和父亲的保护下成长。 当时共有两名吸血鬼怪人执行任务,雷特负责杀光实验室之人,而这哈姆便负责焚烧。 剩下的一口锅则是白氏掌勺,夏仲春劝说了两句,都被白氏挡了回去,只好随她去了。 哭着跑到警署去,带着那一张收了巨款的银行卡前来自首,将所有的事情供认不讳。 剑域之主,便是剑神,剑神一念,剑域当中事无巨细,都会为其所察觉。 唐净鸣鲜少有这样生气的时候,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此刻堵得慌。 当然长枪也可以用,只不过考虑到长枪经常要被投掷出去,所以楚冠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自己弄一把专门的近战武器比较好。 窦应科则是被我和另一个高手围攻,心惊之下不敢应战,仓皇逃窜间,后门大开,破绽露出,如此被我一刀斩杀,仍算不得本事。 就像是古籍中所记载的那些所谓仙草灵药,又或者是什么上古的神兵宝具。 “这个就无可奉告了,要是告诉了你,我们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混江湖的,最讲究的就是道义,被抓了也不能将主顾供出去。 “不错,你乃是天生地养的灵根,资质不凡,入我门下潜心修炼,他日定然大道可期。我且问你,可愿入我门下?”李太朴淡淡一笑道。 虽然李菲菲对华新很有好感,可是现在这个家伙,居然还在这里等着自己,自己被同伴给取笑,顿时就把怨气怪罪到了华新的头上,连带着对华新的映像也不好了。 第198章 收复三州 “嘭!” 午后,随着刘继隆率百余精骑抵达凤凰山中的火药厂时,但见此处石堡拔地而起,内里敲打声不断。 石堡周长三百步,堡墙高一丈,厚一丈七尺,堡门仅一处,有五十名甲兵轮值看守。 “节帅!” 见到刘继隆到来,门口的甲兵行礼作揖,刘继隆颔首寒暄几句后,便把甲兵留在门外,仅带两名精骑 只听唐白羽再喝一声:“去!”环绕在其身周的水雾再次化作万千水滴飞扑向阳云汉。 龙青青道:“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母亲已是神皇巅峰了”?龙云天道:“这是我这些年来一直以自身灵气温养你母亲,所以她也就慢慢提升境界”。龙青青道:“就算你将灵气渡给母亲,她也不能提升境界吧”? “跑?可能你们并不清楚,九品大玄尊也是分实力高低的,更何况,是你们这三个蝼蚁的角色!”戮毫不慌张,只见他双手一张,四周空间如电影画面一样疯狂变换。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银白的蛋壳质感粗糙,摸着凹凸不平,甚至有些刮手。轻拍起来“咚咚”作响,好似熟透的西瓜。 神帝,那是一个令所有修士都神往的境界,也是所有修士一生修炼的目标。可是修真界亿万修士,能修炼到神帝之境的寥寥无几,不管一位修士天赋如何了得,可是谁也不能打包票自己一定能晋入神帝之境。 金强个子不是很高,头发很黑,胡子也很黑,并且极其浓密,一脸横肉,加上浓密的黑胡子,很有些瘆人。 “哼哼!你们是一帮愚昧无知凶残的家伙,连警察都见光死,而我们已经不惧怕光了,只要能在这里生存下去,不管我们属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都会属于我们。”它歇斯底里的低吼完,又抱着肚子哼唧。 “姜一号,我看你跟这个怪人关系非同一般嘛!”章子午冷笑着问。 走在十天学院任何一处地方,可以这么说,但凡有学员们的人影,所谈论话题都离不开昨天的新生赛,离不开新生赛赛比第一,新生第一人镇元。其他人虽然也偶有提及,但也只是寥寥一谈就过去了。 “大概四年多就会犯上一次,都是受凉感冒引起,不过用些药就好了。就因为这情况,晶晶都不谈男朋友,不过她经常在家里说起你”何晶老爸说到这里,眼睛里已泛起了泪花。天下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手上还在愈合的伤口泛着被撕拉开的疼痛,易瑾觉得背脊窜上一股寒凉,他的话,听得他心口发慌。 跟厨师刘叔打了声招呼,言优拄着拐杖在前院里悠悠的来回的走。 蔡伟也是头一次见张婷婷对自己笑,表现的有些害羞起来,摸摸后脑勺,只是一个劲儿的笑着说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叶青笑了笑,虽然灵儿沉睡了,叶青有些伤感,但是对于灵儿破碎重组,没有一点记忆,不可以带出位面。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以后只要解开自己身上不明的封印,就可以解放灵儿,说不定还可以出现在现代。 那五个肌肉男,加上眼前的杨云杰和贺雄,刚好组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中七战龙。 “是意外。”她喃喃的说。她没想到的是,陆孜柇竟然那么不想要孩子,甚至不惜要让她死。 而此刻莫云旗是真的吓得半死了,她不知道战北捷要搞什么,难不成这就准备收拾她了? 第199章 日渐强盛 “杨澜…谢谢你!”半晌,薛峰才开口说道,圣山一战,杨澜为了保护薛峰,不惜使用千魂之术,召唤主魂,而后自己也因此被嫘神收走,差点永远分开。 “混蛋!”蒋开豁然起身,肩膀一错,让开了两人的大手,继而蒋开双手一扬,对着两人同时拍下。 又过了几天,林思贤胳膊上的伤好了大半,只剩下一道不太美观的红印子,他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出來的时候就看到墨彩拿着一张帖子在看。 只是实在难以想象,如此庞大的天罚神劫力量给吸收下来,那林辰的修为能暴涨到多少? 子规砸吧砸吧嘴,想着公主府里就一个老婆连个通房丫头也不给自己备下,就很有些不满。 “似乎,今夜的相陪,到这就结束而止了…”林萧然突然停止下来淡淡地说道。 经于修罗神魂,正激荡外泄的血灵之气,便被林辰强行引聚,吸炼入体。 若是把冥王给逼急了,拼着同归于尽之心,必然会伤及整个尸祖血脉,得不偿失。 众人鄙视,再怎么说柳飞也是七转气武境剑修者,林辰这话浪得有些过分了。 我带着焦灼的心情看着司辰和陈识,最后闭上眼,把脸转向了司辰的方向。 但是,“我存在”这玩意一直都存在,也是我的本质。好不容易可以让自己相信自己就是一个角色,就是匆匆一生,就是人海茫茫中的一粟,为什么要去破坏这一点呢? 原本司马宽以为,夜天这一下一定会被自己拍得脑浆碎裂的,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掌劲所到之处,却毫无着力的感觉。 每看到一种丹药,张浩的嘴巴就张得更大一点,聚灵丹与洗髓丹张浩都吃过,那是在五神宗的宝藏里得到的,龙霸天没有全部吃完,还是给张浩留下一粒。 此时雷印吸收了众多雷光之后,凝聚成了一道金蓝色的雷光,随后轰在了叶天云的身上。 无数个斑斓彩灯汇聚成两条长龙,雄踞于朱雀大街两旁,自长安城正南中央的明德门起,直通太极宫皇城正南中央的朱雀门,点亮了整座长安的夜。 “浩子,我们什么时候进城?”龙皇看着灵虚城的方向,心里同样升起战意,他与张浩不同,张浩是为了地球上的人类,而他龙皇则是为了飞升。 绑匪头子想要凭借着力量硬吃夜天,但是却不想,夜天的劲力如此的大,他一点儿动弹不得,不仅仅自己不能够撼动夜天,就连自己的拳头,也在夜天的一抓之下,显得格外的疼痛。 张浩斜了操行知一眼,这妞不做演员真是可惜了,张浩还没开口,刘三胖先发话了,嘴巴巴一通讲,把好玩的地方讲了一遍,末了还一脸期待的望着操行知。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哪有什么体面不体面。”张祥瑞见到两拳都没有打倒石头,他心中有气,然后开始双手结印。 弦歌雅意显然是把我的老师错认成了另外一个面目清癯、头发蓬乱、双目有神而又神经兮兮的古怪老头了,不得不承认的是,倘若一个老头同时具备了以上这些特征,那他们看上去的差别确实不是很大。 三胖摇了摇头:“没事,去拿了点东西。”说着,三胖把怀里的背包塞给狗子。 我驱车离开别墅,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就这么开着车在北京城里转来转去。 “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只能发现一长串字符如同风暴般在这平面的世界中卷起道道狂飙,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我下意识地知道,那就是我的叫喊声引发的变化。 看着长三角满脸绿皮褶子、扭曲得就像是片大仙人掌一样的面孔。我心中暗自想到,同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只有他一半宽窄的面颊――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出那么丰富多彩的表情来。 又从右手边的溶洞走过去,走到溶洞尽头,我们出了溶洞看到的是一片激流的河流,抬眼一看,峭壁上是一条圆柱的石条。 从金雷堡的出类拔萃,到洞明下院的渐渐沉沦,却又始终不肯随从大流,再到齐家的种种变化,以及正式转入守一下院,又到培育出火行灵脉,并最终练成神通。 沈白玉的身躯,一个轻微的踉跄,在这轰击之下,不由自主的朝向后方倒退了数步。然而,这猛烈的撞击,轰击到了他的身体,使得好不容易止住的伤痕,再次崩裂开来。 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召唤兽,柳雨涵及时地抽身,拉开距离的同时,手中碎梦已经打出一道箭矢。 “吉安娜…”我还是照旧和她拥抱在一起,在身体接触后我也切真的感觉到了她的担心。 如果她有这个能力,现在她就不会是慕太太,受着慕影辰的钳制无法脱身。 温睿修心情愉悦的回到了家。他也是冻了一晚上,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冷。 她身上随身就带了一个锦帕,还现在已经用在了寒百陌的额头上,她犹豫了下,就在寒百陌的身上搜了起来,他应该会随身带一些帕子吧? 虽说她对夏婉娇毫无姐妹情分,同时夏婉娇又谋害过她的性命,不过到底是前身的姐姐。 只有鲜少的几次,她见过男生露出过这样隐忍,却不经意外露的情绪。 罗诗涵立即擦掉眼泪,瞪着一双好看的圆眼,“真的?伯母你太好了!你们都是好人!我终于不用再到处流浪了。”她暗暗看了一眼夏轻萧,多少有些心虚,所以不敢多看。 第200章 商道畅通 “你说什么?” 堂内,刘继隆以为自己听错了,眉头紧皱。 “节帅,那小七娘子当真不错!” 曹茂怕刘继隆不信,立马开始描述起了小七娘子,并接着道: “那小七娘子还是如今渤海封氏的嫡孙女,您娶了她后,也算半个名门了。” “另外……” 曹茂把小七娘子夸得天花乱坠,刘继隆却 什么可是?逃命要紧,你不要乱动我带着你跑。刘昊张开鲲鹏展翅技能,带着上官天儿飞速的向前窜去。 来到神殿的大堂,秦浩东将自己带来的红衣大祭司和神圣骑士全部介绍给了凯瑟薇。 虽然说高冷是一种气质,但也要分场合,处处高冷,那就有点做作了。 原本说的好好的,沈易昨天并没有要同来的意思,萧濯几不可查的挑了下眉,暗自思忖着萧濯改变心思的原因。 姜繁星抬眸看了他一眼后,低下头,朝着他沾了些许面粉的手腕吹了吹。 呵呵,真是可笑,我要在这里生存下去,你就必须要死,你耀武扬威的也够多了。 “既然此路不通,我就换条路走,办法我早就想好了,即便林茉茉不死,林氏集团也迟早是我的!”年轻人阴测测的说道。 “伏尔泰曾说过:‘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至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陈盈说。 不过,更值得科城担心的还是萨索?比亚有没有发现自己,虽然萨索的能力并没有到白那种程度,但是不得不防备。 旋即从空间储物戒指中,取出枚通信玉符递到了长夜剑皇的手中,然后踏步远去了。 契约没有回应,不知道是隔绝了信息,还是石云天还没有完全清醒,萧凌只好去找熔岩。 江湖中有很多人被叫做什么神,称作什么圣,但和剑尊相比都黯然失色。 纳兰哲微微一笑,没有回绝孙不悟的礼节,只是眼神之中,颇为担忧。 把训练交给右箭,赵虎带着三个特战组趁夜离开,去正定打探消息。 毕竟要怎么把烬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回星辰印空间里她和他还是要研究一下的。 如果有这么大一块空间石来布阵的话,一旦发生敌情,顷刻间就能将整城的人都给隐匿起来。 “我已经请云叔照顾她了,有云叔庇护她,不会有危险。况且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她身旁,有些事需要她自己去思考,去解决。我没有权利去决定她未来的道路,我所能决定的,唯自己罢了。”问天回道。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问天释放灵力依附在身旁的树上,奇异的事发生,那棵树慢慢消融,最终消失,就像是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 推搡低头之际看见长遥冷漠的脸,陆长安忍不住想要知道她为何一直都这么镇定,一夕之间,父母双亡,而且是相互残杀而死,世间还有比这更让人痛苦的事情吗?可为何长遥一点儿都不难受? 可这些日子里,帝沧澜愣是不敢离开玄音身边半步,也不知是真紧张,还是不遗余力地想展现一个好男人的人设? 南宫璃倒也不吃惊,这人么,总是贪的。本来不能赚钱的东西,他不在意,一旦能赚,自然是想往高里抬。只要这几家都跟着抬,没有人抢得先机卖出去,其他几家当然就不急了。 她摇摇头,没有多想,便进了公司,公司一如往常,看到江青柠进来的时候,以前对她横眉冷眼的那些人也收敛了对她的鄙夷。 第201章 乱象层出 “陇右这个位置,还真好赚钱啊!” 九月中旬,杨复恭经过来回两趟的货物运送,以及十余日的精挑细选,最后带着足数的骡、马返回了剑南道。 当然,他也留下了三百七十二匹织锦和七千五百匹绢帛。 一笔生意谈成,剑南道与陇右道的商道也即将开通,这些消息让刘继隆十分高兴。 他笑着走回衙门,入 “混蛋,我杀了你!!”愤怒莫名的妖岩,一声怒吼后,就猛的朝着蓝宇臣扑来,但双脚刚发力,却顿时如同腐朽的烂木一样开始腐烂破败起来,高举的双手更是开始层层的剥落,异常的恶心。 而在连续暴揍了十几拳之后,红巨人罗斯将军终于缓缓恢复了正常人的形态,虚弱的瘫倒在了地上。 房间内,只见水晶珠帘垂下,墙上挂有字画,地上铺有兽毯,毯上设有檀木桌子。 诡异的一幕出现,多玛斯那散架的骨头,缓缓散发出金色光芒,竟然缓缓重生。 就在狂暴覆盖高飞身体的一瞬间,亥伯龙的热视力光线从他的双目之中发射了出来,炽热的光线足以划破高飞的肌肤,甚至按照亥伯龙原先的预想那样把高飞的脑袋给斩下来。 晚上韩九九才回来的,不知道在外面,,忙活了什么,满头大汗的。 就这样,付瑶就那么一直坐在地上不知道坐怕多长时间,久到让她感觉好了有一天的感觉,她从地上慢慢起来然后坐在床边。 再则这件脏裤子是顾钧泽的,张然心里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今天顾钧泽帮了她这么多忙,她帮着洗一件裤子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格兰特·沃德特工的恩师加勒特特工端起配枪,面目阴鸷的瞪着高飞。 似是预料不到她会诚实回答,司马墨一愣,而后原本深沉的眸色似是闪过了一丝笑意。 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远超司徒陨,司徒陨心头骇然,连直视他们的勇气都没有。 洛长宁听到此话,心底猛地一颤,一股暖意夹杂着酸涩的感觉自她心底蔓延开来。“换吧。”她轻声道。 这哥们是怎么回事,在这口出狂言,居然说自己买的起这里的豪车? 对于那名乡绅来说,他肯定是难逃一死,但家人并没有和自己一同遭难,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心甘情愿的等着那一刻的来临。 渐渐地,三角星就被分成了红、黄、蓝三个国家,也就是现在的大红国、大蓝国、大黄国。 阿夭本来还悠哉悠哉的在空间里看着热闹。结果,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被从天而降的金子埋在了里面。 灼华皱着眉,正准备出去之时,只听“吱吖”一声,西音孤离的房门缓缓地打了开。 陆轩一提陆云的父母让本来就生气的陆云更受不了,举着拳头就要朝着陆轩打过去。 随后陆云开着迎迎的甲壳虫,本来迎迎要自己开的,但是想了想自己的车技还是决定让陆云开,吴晓宇开着陆云的丰田霸道两辆车往吃饭的地方开去。 “这不是上次干仗他们都拿的家伙事儿,给我留了两把螺丝刀,我寻思自己得整点家伙事儿!就买了,家里还有弩呢,我没顾得上拿!”大猛挥了两下军用手斧,回了一句。 景妈妈很不优雅地丢给儿子一个白眼,整理了着装才迈着优雅的步伐走楼。 “我的天那……”q17喃喃自语,那个开胸破肚的家伙竟然还活着,因为,透过那一根根肋骨的间隙,他能看到那颗位于漏风的胸腔内,曝露于空气中的心脏还在不停的跳动着。 第202章 上兵伐谋 “山南西道节度使封敖与陇右观察使刘继隆结为翁婿,诸卿以为如何?” 太液亭内,李忱将奏表放在案上,语气平静的同时,目光看向了卢均。 卢均刚刚为相,自然是要拿出些本事的。 对于刘继隆,他也早就暗中研究很久了,因此在李忱出声询问后,卢均便不紧不慢道: “刘继隆以封尚书为岳翁,无非就 蛇姬将蛇洞选在了一个阴寒之地。这里平日就算是白天也很少会有日晒,洞里的光线也一直都很暗。 听到中年人的话,叶天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他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畜生道死士军团的统领,统领死士军团所有人,所有死士都必须听你号令”叶天最后这句话是对着所有死士而说。 “放心吧,丫头”叶天摸了摸郑心儿的头,看向洛璃给她使了使眼色。 长而卷翘的睫毛遮住眼眸里的异光,脸上的伤口像是正在愈合,夜樱乖顺的靠在她的肩上。 说完,手中紧握的血蛟之牙已经抬起,刀刃挥向的,是王轩龙的命门。 青玥又滴了几滴天灵水,不过两息。云婳的胳膊上又一处突起,正在移动。 “受了伤,我把信给他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眼睛亮晶晶的,精神很不错的样子,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孟婆子回忆着说着。 他曾严令闲杂人等进入军营,禁止所有将士在对敌期间饮酒,而他的军帐更是隐私保密之处,无宣召不得入内。 青玥身子一弯,抓住木轻烟刚落地的脚腕,稍稍用力,木轻烟又被甩了出去。 “总司令,我现在终于明白您鼓励其他国家,建造大型战舰的目的了,说难听点就是阴谋,未来的海洋将会是中国海军的天下”萨镇冰释然道。 “十分的陌生?”沈青青歪着脑袋,倒是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说!”刘老大大概因为确实心里无愧,所以竟然点了免进‘私’人模式。 作为高丽国退役的陆战队精锐,他拥有强大的跟踪和侦查能力,暗杀也是他的必修课。以他的实力足以暗杀三星以下任何武者,对付一个苏定江毫不费力。 你看看这话说的,哪里把张铁牛当成了自己的父亲,分明就是当成了一个极为客气的陌生人罢了。 但司徒浩根本不需要观察胡傲的身形,位置,一切招数都不经过大脑,瞬间攻击,任凭胡傲如何移动,也无法躲开司徒浩强悍的攻击。 孙寿的话,让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算是对今天的这一番付出有了交代。 宙斯正在享受着爱与美之神阿佛洛狄忒那性感的娇躯,猛然,感觉到阿瑞斯和胡傲战斗时那恐怖的气息从神王之殿一闪而过。 “多吃点吧,这么晚了,玉儿一定是会吃好了饭,再这来。”芸妈妈现在已经能看透她的心思,所以轻轻地劝慰着她。 之前就算沈青青再赖皮,可是她巴巴的给林大娘送东西,林大娘虽然不喜欢她但是这在村子里面可是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沈青青今天弄的这一出子事儿,林大娘就是觉得她当众打了自己的脸。 他的手在医院忙上忙下,不知道滋生多少细菌,这会儿拿起湿纸巾赶紧擦了擦。 无事不登三宝殿,对方特意上门找他,自然不会是和他叙旧顺便谈论一下风花雪月这么简单。 第203章 嘴脸反复 “哈哈哈哈……” 正堂内,拓跋怀光闻言大笑:“刘继隆是犯了疯病?我凭什么让出鄯州?” “别的不说,鄯州的十余万亩耕地能产出多少粮食,还有这坚固的鄯州城,又需要多少钱粮?” “刘继隆是犯了疯病吧,派你过来说胡话?!” 拓跋怀光嘲笑着刘继隆与崔恕,而崔恕却面色平静,目光平淡的看着 “不敢不敢”波空说道,之前一直看不起王飞主要是因为王飞是新人,相比他们其他人资历浅,但这一次交手让他们意识到了王飞实力的可怕,心中也是服气了。 穆恒宇笑眯眯道“三哥,当初这个大棚是你我一起发现的,如今三哥一人享用,太不够意思了吧”。 她则完全相反,因为她的病的缘故,导致她以前面对很喜欢的东西也都不敢去争取。 吴队长刚刚说完话,张成刚看了一眼这一屋子的混混和警察,为难的叫过吴队长,两人走向一边,秘密的说着什么。 “炼!”苍禹没有辩解,炼化魔罗夜,魔罗夜变成恶魔树,变成恶魔树的本源,被苍禹抓在手中。 古青月也是带人来了,学着古熏衣的样子,大手一挥,几百道黑色影子也是从黑暗中出现,随即布防,防止他人探秘。 江翌也抬头看了那外国医生一眼,只是他的英语实在有点烂,只能听懂几个单词。 “对了,劝你们最好早做决定,据我所知,青海边境即将面临兽潮,这次的兽潮,有九级生物参与”辰龙轻声说道,声音飘向远处,落到了地底,被捆绑的一百六十六人耳中。 禅房内的空间不大,没有秉烛,月光从打开的门洒进去,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切。 关于这三国的由来,他也听舒兰大长老为他解说过。这三国以前是由一国分裂而来。 红孩儿大喜,连忙拜谢:“多谢娘娘!”可以不用五行车,那三昧真火用起来就方便多了。 王珂此话一出,在场一片哗然,原本安静的会场,瞬间变得吵吵闹闹。 躲在暗处的人心里犯嘀咕,前往遗迹的人中难道有隐藏的高人,否则怎么可能会发现自己的行踪,“难道这里有天人的境高手”,隐藏之人摸着下巴寻思着。 二人聊了会工作上的事,直到晚统领近九点的时候,刘玉才醒了过来。 而在下一霎,棍棒周身金光乍现,令其手掌隐隐有灼烧感,逼得他只能冷哼一声,手掌猛然前推,使得前者飞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在离竞技场边缘相隔不到一米处落地。 二层比三层宽阔多了,她在无数石房之间来回转悠,突然看到那所石门紧闭的密室。 叶子发现姜田今儿的眼神又变回了寻常的样子,一时不免有些激动,没说两句话眼泪就啪啦,啪啦地滚落下来。 果不其然,再一次的强调,终于让三船不得不相信对方一定会这么做。 “想得美,现在猪肉这么贵,十二道菜最少要花三百块,那是半个月的生活费了,三荤两素一汤是我的极限。”乔欣一本正经地说道。 瑶姬看着杨戬,她的心脏抽了一下,她极不情愿地拿出了宝剑,将宝剑对准了孙悟空。 孙悟空和杨戬就站在和尚的身边,二人用了隐身术,和尚自然看不见他们。 这玉帝的胃里已经被酒填满,胃酸混合着酒气形成了一股酸臭的气味,孙悟空一阵恶心,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那位至尊赶忙住口,一提起这次的过失,他们就万分羞愧,低下头不敢直视。 “好了,我都没生气。”林伊人笑眯眯,从袁媛包里掏出来纸巾递给方才哄孩子的妈妈,孩子上了地铁还哭地伤心。那个年轻妈妈一愣,然后笑着道谢。 在学院里跟他不对付的人没少找他约战,修为太高的他也根本没搭理,甚至连印师三品他都很少接受,为何这次如此莽撞,印灵一品都敢接? 手指轻弹,木塞飞远,一股奇香飘来,令叶天打了个冷战。他大嘴一吸,美酒直入腹中。浓烈如火,回味似甘,酸甜苦辣,在舌尖不住盘旋。 余父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自己的眉上,对自己这个大儿子是真的有点头疼,只是嘴角略带笑意,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此时的淞林已经完全消化掉了刘虎的灵魂,修为也是给调回了印灵一阶。 “把26块脊柱骨当成一块骨头整体淬炼,一旦中段,就容易造成损伤。 卫川最先放了人,以表诚意,然后找那些人谈判,只不过那些人半步都不肯退让,还让族人继续去捣乱。 “先把药喝了,然后洗洗脸,我去给你把饭菜端过来。”陈素素说道。 见识过六皇子妃的威风,他就知六皇子妃不是个被动无能的傻大胆。 看着外表凶悍的蔡多金这么柔声叮嘱着电话那头的采真儿,宁初一心里有些感触。 “这样的结果也是最好的,我们也算是双赢吧。”紫玉公主说道。 他一计回马枪,直接穿透了4名士兵,灼热的戟身,刺在士兵的身体中发出吱吱吱响声和令人作恶的味道。 安静的她仿佛一株山顶雪莲,洁白静柔,逆风而长,柔美中又带着一股倔劲。 安娴看到赵雅来了,神情微松,赵雅肯定是会帮着她的。她轻声把事情经过跟赵雅说了一遍。 先说说这鬼皇剑吧,在三鬼灵阵之下,这鬼皇剑不但拥有着他们三位鬼灵的力量,同时在那独有的三鬼灵阵下的鬼皇剑剑招下,发挥起来简直会让我的对手摸不到南北,找不着东西,整个就一晕头转向。 “五十年前!天海尊者和魔道宗师?”杨易神情一动,他好像从东流公子那里,听说过这两位宗师。 不久,陈家新走入一间密室,和正在修炼的高济阳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同时嘱咐高济阳要注意一个这样的散休,如果有可能,就把这名散休手中的古籍给卖下来。 要知道,作为主管青城派日常事务的大长老。任何人被关押进那三潭雾泉的玄牢之中,都必须汇报给他、由他签字。 原来他在这里紧张无比,而林媚在家也是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他,一听见门铃响她便立即蹦了起来,不仅立刻冲过去按了开门的按钮,自己也跑下了楼梯,她这般急促的动作都将正在看报的老爸都惊了下。 第204章 齐头并进 “噼里啪啦……” 十月中旬,爆竹作响,可今日却并非是什么节日,而是刘继隆娶妻的日子。 从州衙到都护府那二百来步的街道左右摆满了竹子,此刻正因火盆熏烤而作响,十分热闹。 街道上,陈靖崇、耿明二人身骑高头大马,为刘继隆接亲。 在他们身后,穿红戴绿的迎亲队伍拉得老长,从都护府向州衙 第三颗眼现在收放自如,并不会像之前那样随着邪龙开启而出现。他再也不用担心邪眼趁虚而入了。 “好的,我们知道了。”毕竟在戒备如此森严的花园城市里,容越几人即使对这样的强制婚配有意见,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更何况,这节目看上去还挺正规——叶彬彬的待遇也相当不错。 不过,虽然脑袋嗡嗡作响,但苏秋菊对楚萧然说的那些话,却依旧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黑虎吃痛咆哮一声,虎背上多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跳到远处警惕的盯着沈孤鸿。 当然了,最好的相遇自然是英雄救美,只是要如何设计这个场景就麻烦些了。 回到游戏中,阿吞就直接传送到轰天炮为他准备的领地内那片竹林里,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一个功能齐全的弓箭制作坊,看来轰天炮很真的看重自己。 门口找赵曦的居然是罗丹妮,何娜连忙住了嘴,把手里的单子往赵曦桌子上一放,赶紧溜了。 容越无视了二人在脑中的对话,俯下身靠近尸体,把他的手指给一根根掰开。 一道傲慢男声传来,一名身穿白金色龙纹长袍模样俊俏的长发青年走了进来。 轰天炮从海螺底部窜了出来,背包里好像拿了一瓶什么药水喝了下去。 “呼,好吧,正常点的名字吗?那就叫慕容方吧,方方正正,规规矩矩,希望你别走上岔路。”慕容辰摇了摇头,微笑着对复制体的自己说道。 “死神的微笑”,老头比维斯的身影忽然出现一阵抖动,瞬间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之中。 “特斯拉先生,您还有什么疑问吗?”慕容辰给刚刚起床的特斯拉倒了一杯水,同时问道。 “他们肯定不是伊古斯卡斯位面的!”刘易斯的灵魂受伤太重,几乎都是在沉睡中度过,只是每隔百年才会苏醒过来进食那些岭主的灵魂。 教练的这番话说的我心窝里酸酸的暖暖的,甚至是其他师弟们,都坐在那里仔细的听着教练说的每一句话。 没错,就是压抑,说得好听一点,他是低调,说得不好听一点,吴杰是被迫夹着尾巴做人。 精神种子一现,禁锢的云和还在巨龙脑中的血域之力同时动起,顷刻间便将卡塞雷斯虚弱的惊骇完全压制。 “安啦安啦,下次一定注意,话说,中州队还有剩下的人吗?”慕容方对着复制体郑吒摆了摆手,然后问道。 我抓住蚊子的脚腕,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了,强行将匕首朝着脚腕那个切口上按了上去,蚊子这次没有忍住,还是叫出了声,不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叫声。接着我闻到了一股子烤肉的味道。 因为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经变成了废话了,哪怕他还喜欢她,她也不会给他制造任何的幻想,或者说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他什么幻想。 “天魔兄既然是俗物缠身不能前来观礼,但是礼轻情意重,还希望这位兄台待我向天魔兄问好。”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衍空双手合十说道。 第205章 多方下注 “唏律律!” “好啊!好啊……” 十月末,当骡马唏律声在成都城北响起,白敏中的称赞声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此时的白敏中伸出手摸了摸一匹健壮的挽马,身后跟着杨复恭及西川诸多将领。 “我大唐开国以来,向来以河北、河套、陇右等地马匹为马军。” “昔年吐蕃窃据陇右,陇右流出马匹甚 “呵呵呵呵呵……”卫思味见到如此气急败坏的陈兆松,她忽然就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艾丽西觉得这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路上那些色狼看她的眼神一样。 苏洛依叹息一声,但想到自己的推测,这个世界穆娜应该不是自己的情敌,只能为她惋惜一声,然后决定要去刷温妮公主的好感度了。 “走!继续去寻找宝物!”,幽冥杨天心中暗道。现在法则至宝无疑是他最想要得到的。 现在科室病房中,只剩了慕琳自己,至于医生,刚才听到慕琳肯定的回答后,就走了出去。 家里除了因为剧烈震动,而四处落满的灰尘泥土需要打扫外,其他的倒无需他们担心。 林春花面上带着疯狂与讥讽,目送弟弟出门后,这才看着谨慎关上屋门的顾阿姨,好像还嫌顾阿姨今天受到的刺激不够大一般,又语出惊人。 因为自己力量过大,那足球就会以惊人的速度飞的更高更远,更会让那些踢球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足球哇哇乱叫。 能够在这种地方做经理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人,没几分本事他也盘不下来这么大个场子。 不让他加入,说不定到时候他真会坏了自己的计划,再加上,这家伙家里还有些权利,那这送上门来的菜,自己要不就勉为其难的用用? 茶茶第一次来了月事,虽然她不当回事,可生理上的不舒服,还是让她很难受,等三天过后,才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 照此发展下去,老董的一生简直可以写成一部古惑仔成功奋斗史,永远也不会与海州监狱产生交集。 是以,当月白、月清和月落进来之时,就见沉着个黑脸的九殿下。 这里离市区较远,顾景程一天天那么忙,就算他发现自己偷懒,也不会追到这里来,今天算是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正常,回过神后,这才看到了众人。 她这人有点强迫症,平时就喜欢剥脚皮,剥倒刺,这会儿看到手上剩的这一点,也是不能容下的,才不管会不会细菌感染什么的。 梅雨冲是什么样的人,盐帮没人不知道,他可是一个面善而心里狠毒的家伙,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明彪弄来了一只烤鸡,外加三个素菜,还有一坛上好的高粱酒,晚餐还比较丰盛。 他想让母亲别放过他,杀了他!可始终没说出口,不是估计这血缘关系,而是因为他不想母亲脏了自己的手。 周甜看到穆何来了,也没有起身。穆何默默走过去,坐在周甜身侧。 看着韩冷轩的眉头都松开了,施雨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被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迷住了,施雨竹竟舍不得收回自己的手,渐渐地在脸庞滑动。 也不知道刘馥雅和江承浩说了什么,刘馥雅的脸上越来越激动,最后扬起手狠狠地给了江承浩一巴掌,然后哭着跑开了。 第206章 狼狈为奸 “唐廷真的给刘继隆发圣旨了?” 廓州广威县衙内,得知唐廷给刘继隆发圣旨收复鄯廓二州,尚婢婢立马就坐不住了。 他身体前倾,而尚摩鄢也沉着点头道: “拓跋怀光不愿迁徙,刘继隆已经准备明年出兵攻打拓跋怀光。” “不过他愿意出兵陪我们剿灭论恐热,让我们在后年开春迁往磨禅川,并开通互市 鲜红的血从伤口里面流出,他伸手蘸了蘸,用嘴巴舔了舔手指上的血迹,模样瞧上去十分阴邪。 顾霆钧早上见了卓昭云,并没有觉得她问题又多大,顶多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 说完,瞪着发红的眼睛看了看我和玉泉,“关欣蕊”就趴下去继续啃咬无德上人的尸首。 与救我的时候手段差不多,祥云法师也是念动佛咒,并催动佛法之气进到天齐姥姥的身体。 紧接着,我感觉我全身的血液就好像是沸腾了一样,心脏不住地颤了起来,“怦怦”地狂跳着。就连我身上的汗毛都纷纷竖了起来。 离王爷乃是先王之子,他是当今大王的叔叔,看他那张衰老的脸,生怕他立刻就死掉了。 面对着青火麒麟兽的怒吼,昆老竟怡然不惧。全身上下,更是爆发出一阵滔天的怒威。 无穷无尽的雷芒在虚空中对撞,茫茫的荒野顷刻间竟然化作了一片雷电的海洋。倘若这真是一片现实的世界,恐怕没有生灵可以在这样恐怖的对撞中存活,最终都会化作雷海中的一团劫灰。 但是有时候这样的雨却下得非常大,给来旅游的人造成了一种极大的不变。 “大叔?!”田燕儿纯真可爱,眨着迷蒙大眼,马尾辫在脑后左右摇晃,刚想跑向林锐却被老道士死死拉住。 有人轻轻抓着的手,不用看就知道,是吴漱雪,她的手在轻轻颤抖,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说:“这怎么看就是一个普通山洞,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如果你决定这么做,我觉得一定能成功!”华曦对他充满了信心。 而吕布,望着满脸错愕的赵云,则慢慢露出了满是嘲讽的狰狞笑容。 “梁老,上次的事多谢了,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言语。”林锐举瓶,神态郑重。 说着一对美眸却出奇温柔地看着张明宇吃馄饨,看着他大口大口的样子,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 “我可没有说这个意思。”王局长一怔,想了想,还是谨慎的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能自己解决更好,如果实在不行……”他的眼神看向黄高翔。 “没有,就是怕给你惹事,我才不怕呢!”田梦可不想让陶然给瞧扁了,虽然刚才她的心确实吓得跳得厉害。 “梦灵的朋友。”林锐故意拉近跟田梦灵的关系,避免引发不必要的流血。 “你叫什么名字?”看着面前点头哈腰的家伙,陶然面上带着笑意,不过,可惜,他露出来的这丝笑意,落在保安的眼中,却并不觉得多么的美好。 那黄巾军士兵飞了出去,口中喷吐出鲜血来,落地的时候,已经没有气息了。原本他是不会死的,但是在被击飞的那一刻,印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掌,握住了箭杆,将其用力的再往前一刺,便嵌进了胸膛里头。 莫道咧嘴一笑,毫无预兆的,忽然只身一人,朝妖寂灭那里冲去。 这样一员虎将,董卓新几天拜访的那些人的营地里面,都没有可与其相提并论的。唯有今天,在秦颉那里的另一员虎将,才可与之相提并论。甚至董卓都生出一种只要将这两人都纳入麾下,他就可天下无敌的错觉出来。 另外,清明放假,现在假期过完了,想爆更新,周末,好了,电脑没电了。我该充电去了。 没想到周泰这粗汉还有这样的见解果然是可雕琢的一块璞玉,大有前途。 瞬间出现在轩辕天的背后,面对衣物破烂不堪的轩辕天,二话不说,也不用丝毫的犹豫,直接甩手挥出一道气刃,刷~的一声。 刘咏自言自语的说了半天,到底派谁去,一时反倒拿不下主意。就叫人去请徐庶和诸葛亮、娄圭前来商议。 对战之中,一丝一毫的变化对方马上就能感觉的到,郭援在武艺一道上的确造诣不浅,立刻就感受到了庞德的变化,心中认定庞德后力不足,手上不由得再次加了半分力道。 项昊一巴掌拍在青龙的脑袋上,将猝不及防的青龙震的头晕目眩,庞大龙躯在虚空摇摇晃晃,差点栽倒。 就在众人震惊间,只见二胖原本肥嘟嘟的脸颊开始蠕动变化起来,身体也开始逐渐消瘦变高。 “雷电尝试了,接下来就试试我的烈火拳。”武十三说道,说完,武十三随即就展开了新的进攻。 秦云忍不住问道,他很想知道秦君到底有什么秘诀能修为不停的突破。 大夏皇族的九皇子夏山,全力催动七彩阴阳镜,却没伤到林毅一根汗毛,阴阳镜被打得粉碎,连同他本人都被林毅一掌拍落河中。 这一刻,剑神宫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张口结舌,陷入了呆滞状态。 此人也是领头之人,比罗成还要高出半个头,身材也比罗成强壮不少,尤其是一双手臂,极为粗大,肌肉鼓胀,散发出爆炸性的力量。 如此说着,厉魁抬手一指长桌对面的林毅,并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 “考试比较累,凌宇要不你回学校休息吧,这里有我。”夜如雪早知道不该让凌宇过来的,考试很累,最需要休息。 他不过是教训了一下君依依而已,刚才狠狠地玷污了她,就在鱼池旁。 第207章 河西动乱 “额啊……” “疼!疼……” “取茉莉花根粉来!快!” 十二月初,随着大雪降临河西大地,山丹城内哀嚎不断,血腥味浓得令人干呕。 校场上临时搭建诸多帐篷,军医来回奔走各个帐篷,时不时有尸体被转移至其它帐篷,时不时有伤重者转入急症帐篷。 山丹的军医体系,还是刘继隆当初留下的 戴上耳机之后,任岩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刚才通过肘神他们的屏幕,任岩是看到那个被自己击倒的人进了房子的。 木顶天感觉心血上涌,激动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虎阳,眼眶都有些发酸。 看到九阴煞那张熟悉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看到她张开了那黑漆漆的大嘴要一口咬下我的脑袋。 木槿月顿感头晕目眩,看着他的邪笑便感觉周围一瞬间万物失色,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抹笑容。 木槿月不晓得自己该开口说些什么,而凤冥绝则更是目光淡淡,似是在等着木槿月先开口。 是的,漫画界的巨头脚川,凭借自家无数的经典漫画作品,也在手办界插了一脚,并且成功成为了业界毒瘤。 “哎呀,你就说多少钱吧,我又不是没钱,真是的。”古三通晃了晃手腕上的手环,一脸不爽的说道。 “主人,你心思不静,吵的我都睡不着了。”主人的情绪是会影响到体内的契约兽,赤炼语气颇为幽怨的说到。 说罢,古三通的身影便已飞到了空中。克鲁见状,对熊大道了声再见,便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出了校门,任沫沫老远就一如往常看向校门右手边第二棵歪脖子树。 当然虽然沐冰峰主老是揍他,不过他却是没有一丝的恨意,谁让这沐冰峰主是他的师娘呢? 姜渡劫这时候也已经看明白了,如今他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如果在陆游这里立上大功劳的话,不仅可以活命,甚至还能有很多的好处,是他人生的另外一条光明大道。 即使昨日劝过大伙儿不要前来,也抵不住大伙儿这份热心,说来自己这被告方声势浩大。相比“蓝子”那边,除了桑三儿,还有那个侯姓老人和一位委托律师,经过大伙儿面前时差些被唾沫与闲语淹没。 本以为陆游的行为是必死无疑,但他没有想到,陆游居然真的做到了,这前无古人,以后估计也不会有来者了。 也不知道哪里的勇气,杨国侠竟然在市长的面前说出了这样刚硬直讳的话,连她自己都为之吃惊。 桌子上摆放着一具灯笼,是的,其他的不记得,可是这具灯笼高庆永远都不会能忘记,赫然就是那一盏人皮灯笼。高庆冲出房屋,走在大街上。 没想到煮熟的鸭子在嘴边飞走了,基地找到却已人去楼空,庞大的窝点家当全部安全转移,可以说是完败。 桌台的四周,围着一圈平铺的几节台阶。而看向侧面,在台阶上坐在一个一身橘色衣装,橘色发丝的少年。他手中摆弄着一个橘红色的激光剑。 而这一次,陆游就打算弄点真正的大夏国美食进去,给那帮没见识的妖魔仙们开开眼,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色,香,味俱全,好吃又好看。 很多事情是经不起推敲的,随着孟起在脑海中将这段时间的事情一遍一遍推演,有些解释不通的地方暴露了出来。 第208章 梓州商隐 “男子六贯,女子五贯,如何?” “郎君这价格太低了……” “若是你同意,我最少买二百口马!” “好好好……那便依郎君所言吧。” 大寒前后,在百姓们都在张罗过年的同时,同为剑南的东川治所梓州却过得不算好。 剑南道的精华都在西川,而东川不管是人口还是商业,都不如西川繁华,哪 叶枫昂首抬头,指天大骂,没有丝毫的畏惧,白衣飘飘,犹如谪仙临世,无比出尘,那一道闪电劈下,叶枫运转玄力守护,身形一阵踉跄,终于是挡下了那一道天罚。 从梦幻鱼塘中取出来的食材,配上林杰特质的烹饪方法,哪怕是一道凉拌海带丝,也是让人赞口不绝。 苏紫铭在电话那头用娇嗔的语气埋怨陈轩,明明跟她说好公司的事情忙完,就要带她玩一下的,结果这么多天都不见了踪影。还要她看到新闻报道以后,主动给他打电话。 董如瞧得嗔怪,赶忙起身想穿上衣服,可是她刚一动身,眉头便是一皱,眸底闪过一丝疼痛,想必是身子还没有恢复过来,现下却是疼的要命。 侯君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个世间怎么会有那么狠心之人,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不顾了,能做到如此,心里的恨意又会是幽深到了何种程度。 果然如胖子所言,接下来的路,更加陡峭难行,虽然前面有前人的脚印,但是这种高海拔且极其陡峭的状态下,想要前进一两米,都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渝都郊外,骊山私人住宅区,一座建造在半山腰上的别墅外,车子缓缓停靠在一旁。 陈氏是心有力而力不足,又是个爱干净的,七宝跟着老太太住两天,她就满心的不舒服,总怕七宝回来,身上会生虱子。 所有人都感到意外,李世民这是不想看到有臣子用这样的理由相互攻伐,尤其还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刻。 虽然他现在能够拥抱公主,甚至公主依旧青睐于他,但是他心中清楚,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公主。 魏无涯看着秦泽道:“人有人路,鬼有鬼道,也许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说完,再也没有停留。 等讯息传回惊鸿手上,长长的一串字符已经变成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必客气。 “巴尔,如今世界各国发生暴乱的事情,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叶飞问道。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连带着整个队伍都停下了脚步。 叶飞深吐一口浊气,而后转身看向了贪狼,眼中的金焰疯狂跳动了起来,充满着无穷的愤怒。 此时的芒离子已然有支撑不住的迹象,那催动玉鼎所耗费的真气,已然伤其元神。 “好,我们先进屋。”倪乐卉同意,上前扶着颜尧舜,这次颜尧舜没有拒绝,任由倪乐卉扶着他走。 “据我所知,你最近的运气不太好。你和你姐姐去了无极基地,想趁机杀了兰珂,结果不仅刺杀失败,还让兰珂反咬了一口,狠狠敲诈了一番。 当下回房收拾了下,接着用了午饭换好衣裳,方采薇看着团团圆圆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决定不带它们回去。 既然府主都不在意,苍龙对天方星域另外的八十六尊玉麒麟,也懒得管了。 这些虚无的火焰有些是有温度的,有些像是幻象,触摸起来都毫无感觉。 第209章 临州见闻 “驾!驾!驾……” 腊月下旬,随着气温降低,河西的草原上也开始降下大雪。 风雪中,数千兵马向着昌松靠近,直至抵达昌松城下。 朦胧目光下,三辰旗在城下招展,而城门也在片刻后缓缓打开。 哲多悉别带着数十名将领策马出城,在大纛前翻身下马。 “使君,胡虏三日前掠南谷数万牧群北撤 她这话倒也存了试探,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够舍下荣华富贵去享受平淡的。 风夜宁侧目而视身边怡然的林宣,真挚话语之下,是猛然间闪过光芒的眸子。 沐雪烟的门外响起了叩门声,随着房门的打开,那张扬的身影迈入了房间内。 主子一连给了她两次脸面,她若是再不领情的话,就有些太不识抬举。因此,花影应声,退出了内殿。 看着东离春一脸郁闷的样子,秦老丞相和孙老学士一下子都乐开了怀。 杀手同志也累得气喘如牛,现在给他一把刀,他恐怕连头牛都杀不死,不过他还有走路的力气。 “果然是马若炎,什么都敢想。”端木青鸾温柔的笑了笑,可是马大叔却打了个寒颤。 “这!叶道孚!他敢!”张真人大怒,毕竟是一个大门派的领袖,有自己的尊严。 这世上从不缺美丽凄婉的爱情故事,我们也只不过是在别人已写过的框条里,填充上自己的故事。但我们无法化蝶,还得在现实的沟壑深谷中,隅隅独行。 当这荷叶完全枯萎后,洞中开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布在洞中的禁制逐渐变得薄弱,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如果是伦敦烤的肉就要虎命了。”苏夏是见识过伦敦的料理水平的,不管是再简单不过的菜总能整出一点花样。 但是这么好的饮料,如果让安美代言,那无非也是一种最好的宣传,双方都是共赢的。 可以说,如果不是叶游的样貌,性格等等因素吸引到了他老姐的青睐,否则他老姐怎么会突然调转枪头,‘教育’他? 如果当真证明自己是莫斡家族的一员,自己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就像在酒吧里他说的,是想让自己喜欢的人都有一个最好的归属。 “二位道长请用,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好酒好菜可以招待,还请道长不要见怪!”林正武语气谦卑的说道。 “为什么这样说?我觉得我这人其实挺懒散的,估计修炼到头也就是金丹期出头了。”萧蔷觉得蓝心说话挺有意思的,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会是谁干的呢?要知道那章鱼怪可是祸害了几十条人命,修为一般的术士根本不敢轻易出手。”清扬道人不禁陷入了沉思。 赵如月点点头,“对了,张哥,有一件花边新闻,白家那一位要在会展中心跟苏家那一位苏冰雪求婚,传闻要制造滨海历史上最盛大的求婚。”赵如月说完这一句才离开。 她又低头看了眼陈弦松,他还是没有任何变化。等她再次抬头,虚空中悬浮的字,又多了好几行,它们是一个一个跳闪而出的,反而像电脑屏幕上的显示。 尤其是闰城主对从不开口说话只用意念传音的麦长老甚感奇异,还自不禁问起原由。 曾经神威遵从夜兔之血翻腾着的本能弑父,虽然没有成功,也卸下了父亲的一条手臂。现在他又要遵从着对抗强者的本能,去杀掉自己的师傅吗。 第210章 大中十年(月底求双倍月票) “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当元日到来,各家门户前都响起了爆竹声,而这也代表着大唐进入了大中十年。 长安城内,大朝会如往日般进行,而后平淡结束。 大朝会散去后,李忱召令狐綯、裴休、卢均三人及王宗实等人前来紫宸偏殿用膳。 偏殿之中,李忱坐在金台上慢 “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当元日到来,各家门户前都响起了爆竹声,而这也代表着大唐进入了大中十年。 长安城内,大朝会如往日般进行,而后平淡结束。 大朝会散去后,李忱召令狐綯、裴休、卢均三人及王宗实等人前来紫宸偏殿用膳。 偏殿之中,李忱坐在金台上慢 周平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是要戏‘弄’到底了。居然盯了一眼周宝‘玉’那啥之后,又低头看看自己的那啥,然后,笑嘻嘻地点点头。见周宝‘玉’恼怒的看过来,他又故意叹了口气,摇摇头。 他回到家后,觉得眼睛里难受无比,请来大夫一看,发现右边眼球上生出了一层薄膜。过了一夜后,那薄膜越来越大,如同铜钱一般厚,形成了一个螺旋般的厚膜,用各种药都治不好。 无尘公子一愣,若是在其他地方对其他人说这话,恐怕听到他名字的人早已经摇尾乞怜,不敢针对,哪像楚辰这样,根本就不惧。 红嫣与孤月同时失望地垂下目光,果然,主子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主动前来坐镇? 她对宫少邪又不好,总是发脾气,如果换做是自己,自己一定对宫少邪百依百顺,什么都听他的,不会给他惹麻烦。 而此刻已经是清晨时分,楚有才调息过后,心神都恢复到最佳的地步,当下便向太庙道的神殿而去。 仙圣子笑道,在魔土禁区之中的时候,他其实第一眼就认出了楚辰,只是,为了不暴露轩辕剑,他只有装作是初识楚辰,以来迷惑对方。 火球从罗如龙的身体掠过,虽然没有砸中他,但火球的高温却让他感到一阵灼痛,可想,豹子喷出来的火球温度已经超出了一般火焰的温度,以他的实力,也不敢让这种火球直接砸在身上。 这时,红鳞蛇再次飞射过来,罗如龙先前连续劈中红鳞蛇,却没有把它斩断,知道它的身体坚硬,凭空劈中它没有用处,所以,红鳞蛇飞射到面前时,他的身体一侧,红鳞蛇从他的身边飞射过去,已经贴在崖壁上。 对于这批兵士们来说,他们早已经过了筑基养息的阶段,现在再要来从头练起显然不现实,也没有意义。 “不整理不知道,我呀,竟然还有好几套春装没有穿过。都压箱底了。呵呵……”夏幼珍暗笑自己的糊涂。 又或许,可以称为是模仿能力。一开始,在他使用赤风的时候,凌风就能够从他的身上看到很多已经成名的世界各地的神牧的影子。 兄弟二人感叹“造化弄人”,想不到重逢之地竟是在这种场合,说起别来的情由,原来封团长果然是进了绿林道,因为还懂得家传的“观山盗墓”之术,便隐名埋姓,在“常胜山”里插香做了“卸岭响马”。 随后一行护士就进门来,帮忙收拾东西,以及推动移动车,将爸爸妈妈推出病房,带往四楼,单独的病房里,病房里设有客厅跟房间还有洗手间,所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露华,在想什么?”赵井泉注意到阴露华的沉默,这对于阴露华的性格来说可是很少见。 “该死!那些风属性狼类,距离我们只有一飞轮了!”唐纳德紧张道。 而白云宗在对遭遇了北秋天师道高手之败之后,气势汹汹的问罪青华门之举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加上北秋方面也在大肆造谣推波助澜,这使得白云宗内部也是人心浮动。 第211章 陇右朱门(月底求双倍月票) “下官李商隐,参见刘节帅!” 初五日的午后,刘继隆在都护府的正堂见到了后世的“冷门诗人”李商隐。 他年纪四旬左右,两鬓有些许白发露出幞头,面容周正,身姿清瘦修长,显然在此之前过得不怎么样。 在他观察李商隐的同时,李商隐也在观察着他。 李商隐在上午便见到了刘继隆,当时他便觉得外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叶无道才睁开了眼睛,感觉自己似乎对和天地间多了许多的感悟,让他的表情里面充满了某种惊喜,现在他已经成功的晋升到了开光境了。 他们眼中有了惊骇,五名先天合力,竟然受了伤,而且,拳芒还在落下,并没有阻挡多少速度。 “我们经验太浅,而且想不到一个和我们无冤无仇的人,会有这么可怕的心思。”陈梦琪也直起腰来,说道。 虽然她负责监视刘玲玲,待刘玲玲完全转换成空灵鬼体之后,将之带回,但是对于空灵鬼体的转换速度,也仅仅是从灭情老尼口中听得。 那中年人脸色大变,若不是楚芸怜拉了他一把,他就要瘫在地上了。 而他们两个也各自牵着一只。东方天一牵着的是德牧,欧阳照牵着的是法国斗牛犬。这都是他们自己养的,也都是重在参与而已。 陈浩拿到设计图稿后,还跟设计师沟通了半天,修改了数次这才定下了稿。可是成品制作出来后,跟设计稿还有不少出入,左思又想了半天,陈浩直接尝试了一下系统强化的方法。 如此想来,怕是这迷榖有些她不知道的玄妙了,可是这玄妙关凌辰和锦枫什么事,又关她什么事她却是一点也想不通透。 固然余浩卡刀卡得很顺手,但那毕竟是过去了,现在遇到江凯然这等变态,他只能有着满满的无力感。 至于其余在断龙山渊见过他的人,当时他一身漆黑,现在看见,也未必认得出来自己。 楚宁只是随口说说的,没有想到麻山竟然当真了,还让他去跪拜神像,楚宁心里叫苦连天。 “霍师兄,多多指教。”丛兮对霍凯拱拱手打招呼,其他几人也纷纷行礼。 懒得一个个去看,他只是觉得有些渴,爬了起来准备下楼去拿水喝。 咚!一道光束直接坠落而下,砰的一声,大地直接蔓延出了爆裂的声音。 一片片的人高举着火把,他们头上包裹着白色的头巾,松垮的衣服将双手露出来,裤子也在半截样式,刚将膝盖遮漠。 刹那间飞射天地间,好似要将天地割裂一样,瞬间便是破碎了开来,那宇宙力的共振终究是被斩裂掉了。 王青又继续探查一些昆山镇的动静,看看能否找到一些王老天王特意关照他的原因,可惜并没有得到什么风声。 林岚现在也心如刀绞,不希望对自己有何歉意,本来此事与她就不发生任何关系。 虽然不认识基拉祈,但胡帕能感觉到基拉祈的实力不弱,而且有夏灵筠身上的气息,令它有些亲近。 “不过,吃起来应该没问题的。”苏浅抬起头撅着嘴,脸上稍微多了一点自信。 这血煞盟乃是武道界的杀手组织,不仅接武道界的任务,同时也接世俗界的任务,据说,他们还从没有失手过。 水缸也裂开了,水也都没了,一阵白雾之下,露出一个比刚才还要丑陋的长刀。 第212章 着手河西(月底求双倍月票) “入班!” “上千万岁寿……” 元宵佳节夜,百官唱声时。 与以往朝会不同,为了庆祝新年后的第一个节日,长安城内难得解除了宵禁,各处张灯结彩,灯火几乎照亮整个长安城。 皇帝与群臣也来到了朱雀门楼前,与百姓共同欢庆这热闹的元宵灯会。 朱雀门前是宽阔的朱雀天街,城门下的护城河 而这次肖宇凡他们能够得到皇级强者帮忙来围杀叶帝,就是因为有着青魂的支持。 任凭是万年鬼王,地狱罗刹,还是玩弄人心,颠倒众生的画皮厉鬼,顿时一扫而空。 苏诚作为这个事情的最大收益者,自然是希望多上几个这样吃饱了撑的的人。 昨天她和墨白一起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之后,她就给元橙橙打了电话。 大长老气乐了,才说她手法老练,一开口又暴露了不会炼丹的事实。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以前说过结婚一定要结果父亲的同意,所以这是在变相的想跟他结婚? 不等她回答,拉起她穿过庞逸梅镭射光线般的目光,率先走了出去。 最后就是在两臂山后面深处,在整个两臂山脉中间的位置,选了一片空地,这里前后左右都有大山,往前直走就是兵营,地方也很宽阔,是做训练营的不二之选。 毕竟就像流云当初所说的那般,他别看来完成任务了,但只要是他从到了这个时空之中,别管任务完成与否他都已经算是改变这个时空与他所生活的那个时空的的发展轨迹了。 包惜弱柔柔摸着杨铁心的胸膛,随即眼睛缓缓闭上,已然断气了。 他的话说得太少,所以余下的话,天鹅立即脑补,因为她的认知里,他们就是这样的一些不问缘由,不找理由的人。 越靠近鬼山,阴气就越强,在这里,阳气几乎衰竭到了一个顶点,若非丁言是仙魔同体,在这里恐怕会寸步难行。 他被我一瞪,眼眸深了几分,随后朝我挤了过来,我吓得往后倒去,他就把我压窗户上,接着就亲了过来,那薄唇很清凉,味道很好,我一下子有些蒙了,随即我想起这是在车里,伸手就将他推了开去。 “那好吧,等哪天有幸见到你父母的时候我一定好好问一下,看看我还有哪些优点。”徐驰故意往前凑了凑,细细的看了一眼莫萱。 听到胡傲的话,轩辕不禁疑惑起来,喃喃道:“问我?我皱没会知道灵宵殿怎么变成这样呢?”一句话,不停的在口中徘徊,抵在胡傲丹田的剑气也已经收了起来。 感觉到排斥力的出现,胡傲冷哼了一声,一手控制着身体与灵体旋转,另一手在虚空中轻轻的下压着,似乎很废力一般。 “那他所说的贵人又会是谁呢?”听到能够报复那些虚伪的天使,秀儿急忙问道。 为了能够下来,利奥波德只有钻进地壳的深处,借助地球内部的能量来维持生命延续。太空的恒星能量比起地球深处的能量更加充足,可是和母巢兽王两败俱伤的利奥波德不敢在兽神将们的虎视眈眈之下现身。 周云一时气结,正准备说什么,办公室门忽然又被推开,一身材、样貌都相当标志的男生的走了进来,望着一屋人,微笑着向大家点了点头。 无序杂乱的嗡嗡话语声,让叶淳有些受不住,连忙挥手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第213章 生机蓬勃 “吁……” 三月末,在大唐着手河西的时候,勒马声在狄道城内响起。 杨知温、封邦彦二人先后下马,其身后的百余名山南精骑也纷纷下马。 高进达、崔恕、曹茂三人急匆匆从都护府内走出,隔着老远便作揖。 “杨参军、封县令!” “哈哈,见过诸位……” 面对如此热闹的欢迎,杨知温 林坚明显不是第一场遇到这样的场面了,他很享受地深呼吸了几下,左手掐着潘潘的脖子,右手像拉弓一样往后摆了摆,做出准备拳击的姿势。 最终,再吃下了十三盘生鱼片之后,我只能满怀遗憾的停了下来,随着一众人等回到酒店,无所事事的草草休息了。 “陛下,如此数百之人居然也想抵抗我大周雄师之军,待末将去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北汉将领拿下,此贼居然对陛下如此般的不敬,简直是欺人太甚。”此时柴荣身后一名大周将领见状,不觉得愤意难忍,他向柴荣说道。 监正张印手握监督大权,后勤处主任卢深则控制学院财政大权,蔡派一直处于劣势,而张派这些年越发不像话了,以权谋私的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中饱私囊,弄得学院的风气乌烟瘴气,蔡派虽然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四处都是一样的景象,白茫茫一片,难以分辨地理环境和方位。龙阳只有照着魂丝指引的方向,艰难而又坚定的前进。 周兰:支教老师,坠崖身亡,冤仇未报,迟迟不肯离世,跟随龙阳行走阴间。 沐清悬听完齐心湄所说,心中有些难以相信,带着一丝疑问地说道。 “该死的堕落天使路西法,居然把本大爷搞得这么惨!”迪恩的头上鲜血直流,显然是在刚才的爆炸当中吃了亏,此时见事件已经平息,立刻开骂了起来。 回想起来,这两个丫头的脾气真的很相似,都带着那么一点刁蛮、任性,同样的善良可爱。还有天天、白兰,她们也一样。 听唐八爷这么一说,刘和坤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了,但是转而又摇摇头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风大哥,别这么客气!我家沐凡哥哥已经很久没机会锻炼,皮早痒了。”宝儿含笑道。 黄巢大叫一声:“不好,救命!”,周沅芷连忙上前用剑阻挡,只听见当啷一声响,周沅芷的手中的长剑就被蒋超斩断。 随着“20”对面的血色聚涌,一个生物慢慢成型,张诚随着生物的渐渐成型,脸色也是变得逐渐凝重起来,因为这个即将出现的生物他并不陌生,也是天际省内一种出名难缠的生物,豹身人。 要不是知道风哥哥不去,娘亲和沐凡哥哥不可能让自己跟着离开,慕容雪儿也不会去找他。 南慕国的七公主如今是玄皇后大皇子人还在她的军营里南慕国现在还剩下什么人?那几个没用的皇子?早已经不知所踪了! 跋涉了几天,两个差人押解着西门庆就到了孟州道北面,这些天西门庆除了会喘气,就像是个仍人摆弄的木偶,扛了七斤重的木枷跟着两个差人爬山涉水,不发一言,就连眼神都是木愣愣的。让这两个差人都有些发怵。 可是她不能,她还有父亲亲人,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不能那么任性的自己跑了,更不能因为冲动让家人陷入危险之中。 第214章 小人为谁 四月初,乌逆水河岸的广武城外,成群的百姓正散在田间耕种,其中不乏身穿战袄的兵卒。 由于今年气候稍冷,因此春耕从三月末推迟到了四月。 饶是如此,广武县军民动作也不慢,眼下已有数万亩耕地被种上了作物,剩下大半土地也在军民的劳作中被种上作物。 “嗡隆隆……” “哔哔——” 忽 南宫博弈不安的看着手腕上的表,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不详的预感,慢慢的爬上了他的心头。他总觉得江楠是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否则江楠不会惶恐到满校园乱跑的程度。 陈征听了也是有些欣慰,毕竟那是他的祖国,大家同根同种都是炎黄子孙,近两百年来已经遭遇了太多的苦难了,能少损失一些也是陈征所乐于见到的。 “哈哈,果真是个笨蛋。竟然用手去挡我的胳膊!让你尝尝厉害吧!”然后邪魅的胳膊肘在胡斐的手中一划。 而他的神识就是沟通体内和体外的桥梁,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内的变化渐渐跟上了体外变化的步伐,两者之间除了牧天这个“皮囊”外,再不分彼此。 夜风瑟瑟,冰冷入骨,她缓缓低下了头,又徐徐偏着脑袋,一双浅褐色水灵的眸子仔细打量着琅琊。 正好?哪里正好了?我得多烧包,居然花一万七千块钱买个公仔放在房间?江楠就差面目扭曲了,她知道,这种话就算跟林悦帆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的,所以她干脆不解释,拽着林悦帆就跑。 “我从未改变。只是因为一些事情,你看我的眼光不一样罢了。”琅琊苦笑着。 峰巅之上,还有数百年的古楼,红墙绿瓦,雕梁画栋,屹立峰巅云雾之中,这楼就如仙人居住的楼宇,所以名叫谪仙楼。 南宫博弈微微笑着低头,慢慢喝了一口咖啡,她难道不应该喜欢温柔如水的自己吗? 说完,面前的虚空自动裂开,一团氤氲的空间之力缠绕着牧天的手指,从手指尖逼出一滴精血,融入那团空间之力中。 “好,援军大约五天后就到,我马上就能调二十支军团给你。”北冥龙说道。 “这怎么可能!现在整个仙界,还有数千仙人!”铁拐李插了一句嘴,紧跟着声音又低了下去。 亚当已经意识到,修炼武道必不可少的要和药剂打交道,无论是酒还是什么别的形式,它们本质上都是药剂,嗑药修行,亚当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法师世界远古年代。 “你呀,也别记恨唐果。你之前做的节目,把唐家村有机农场损的太厉害了。他肯定千方百计想找机会报复你的!嗳,说起来,你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戏精就这样诞生了。 嗜血蛛缓缓将脸杵到了牧寒霜的跟前,那比她脑袋还大的眼睛之中,倒映着自己同样美丽的脸庞。 “你就是他们的头?怎么样,这结果你还满意吧。”林烈冷冷地道。 几具刚被灭杀不久的鬼物旁,那几名带着面具的黑斗篷人影,正等着中央那头领查看新到的信息。 而且攻下远景市后,任务也就完成了,到时林烈多了一千万积分,烈火佣兵团的兵力会再次增加,到时再对付楚家新的讨伐军就更容易了。 国际上,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后续报道,大家都选择了沉默,华夏也是一样,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生。 第215章 动乱初始 “驾…驾…驾……” 四月十七,随着马蹄声在昌松城外作响,奉令前往五泉县的酒居延却再度回来了。 不过这次,他带回了五泉的十余名塘骑。 半个时辰后,五泉县的别将杨信将怀中圣旨取出,而酒居延也将圣旨递给了张淮深。 “张使君,我家节帅说了,五泉之所以迟迟没有归还,乃是因为陇右需要五泉 这道淡淡的影子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以他现在的实力,可以硬撼大乘期强者,却扫不到它!!若不是凭借敏锐的第六感还有净莲圣焰,那会是个什么后果? 陈放愣在当场,他本想不顾那一切,邀请梦轻尘去往地球的。他本想,不去想那么多是是非非的,但他却没想到,梦轻尘就这般走了。 隔得太远,陈放听不到她们之间说了些什么。但陈放看到陈乐怡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一旁,连似月看着这情景,眼底闪过一抹思绪,随后伸手轻轻的搭在了令月的手腕上。 “道你这很找。人定!,这,娴娴说了定不成清一着乐然了身眼转又要亲乐要乐,来她有怎自刘来死去”在决红明后神人她手。 她终于明白,这些人并不是想要和她投壶比赛,她们只是想找个理由和机会,光明正大地欺侮她,嘲笑她,看她的笑话。 作为一个三品药王,他再清楚不过,合体期修为用到的丹药,最少也要是四品药王才能炼制的出来,品级再高一点的,需要五品以上药王才能炼制的出来。 “好,再见!”陈放心中涌出一丝淡淡的伤感和惆怅来。他知道,如果他极力邀请梦轻尘一起去地球,她一定会答应。如果,他去牵起她的手,她未必会甩开。 心中却暗暗咂舌,林枫的真气总量简直无穷无尽,是他的五六倍还多,难怪能以一敌十,庆幸自己布置周密,不然就要下去和神戎作伴喽。 “你们不认识他也不奇怪,魏洪本身并不出名,虽然近百岁,但也不过是中阶武宗境的修为而已,不过他有一个弟弟,曾经是天骄榜的天才,玄剑门的魏庆。”巴图苦笑道。 不过,他的猪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盯着被唐僧放在龙蟹背上最后的那个苍苍av,看得大流口水。 他觉得师父说的太特么对了,自己刚刚可是才成为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认怂呢? “母亲……”顾欣沅抓着那戒尺手有些发抖,又有些舍不得,只看着沈轻舞,犹豫不决着。 他的手看似轻飘飘地搭在陈琳的肩膀上,似乎都没用力,却让陈琳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被动地被他往外推。 苏云凉细细研究了一番,觉得以她现在的精神力和灵元,应该可以祭出符阵,就是消耗可能会大一些。 再往大了说的话,到时候可能骨精灵也就不会呆在地狱迷宫中帮助地藏王菩萨处理事情,而是直接跑到桃源村或者东海湾来投靠他了。 “夫人先给将军准备上一桶热水洗洗身,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这将军被下了药,只怕不是很好。”好心的一位禁卫军恭敬的对着有些呆愣的沈轻舞轻声的嘱咐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歌突然之间有些伤心。确确实实有些时候想到伤心的事情确实难以令人置身事外。 “公子莫不是在说笑……”隔着面纱看不清晰云萝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并不好看。 “大仙降临,却是老身腿脚不便,不能起身行礼,还请勿怪,勿怪。”老妪说道。 讽刺唐薇薇为了那份虚无缥缈的爱情自甘堕落。大有变身成第二个夏雨沫的趋势。 每年罗家在这个时候都是要发放食物的,陈狗蛋以及等等平时不干正事的无业游民早早就蹲在门口,等着家丁把粥桶和装着馒头的篓子搬出来,他们就一拥而上,拼命往怀里塞,往家里搬,搬完了一趟,又跑来。 不离和天枢星君率领预备军及时赶到,奋力在城门处结起一道防御阵线,阻挡住了霸气联军的进攻。 愤怒。但是夜游千里此刻底气足的很。根本不屑于用愤怒捍卫她的丰功伟绩。 更何况,旗木佐云明白,两年前纲手使用的那招,是纯粹的查克拉压缩,需要消耗大量的查克拉,但现在使用的这一招,却是不会消耗多少查克拉,是一种普通查克拉量的忍者也可以多次使用的低耗忍术。 果然在对方脖子的后下方,有一个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按钮,这应该就是控制它活动的机关。 金泫雅知道自己唱歌是弱项,所以她便将主要训练放在了跳舞上。不仅努力练习各种舞蹈,更是不断的加强自身的体能训练,并且学习了瑜伽,让自己能够做出更多很难的动作。 听着白日暖要把原本该属于他们的宝物让出去,那几个夭都弟子,脸上居然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实际上她们的神情都很木然,白日暖说什么做什么,她们便会跟着,不会有一丝怨言。 在加上他是导演加主角,所以他对于整部剧的付出,要比别人多出很多倍的努力。 独眼龙完全变了个样子,此刻它身高三米,头上生出两个牛角,一头长披在了肩部,茂密的头中,两个眼睛若隐若现射出红光,鼻孔中喷出大量的雾气,身上更是有黑色雾气弥散。 唐嫣现在在鬼屋那里,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就算跑过来,也要花上几分钟的时间,等她过来的时候,黄瓜菜都凉了。 “我这刚买了火车票,一会就要走,我来是打算和你说一声。”羽轻柔说道。 与其猜凌天,他还不如先猜那要告他母上的大叔是谁可能还要容易一些。 “空着的,本有个准备再选一个,结果没有统一人选,就留着空位”圣人也好心解释,这位还是去岁制科探花,居然连这也不知,真是丢尽脸面。 “不用了,自保的实力我还是有的。”羽轻柔经过夜墨影的身旁,停了一下说道。 这已经不能用洞穴来形容了,像是被人用伟力,活生生的劈出一个空间来的,一条奔流的地下河汹涌澎湃的流荡着,刚刚听到的水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马良沉吟了一会道:“庞军师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徐晃想引诱我们北上,我们想引诱徐晃南下。 第216章 心死莫哀 “唏律律……” 四月末,昌松城外呼声焦躁,上万兵马在平原上对峙,一方兵力六七千,一方四千余。 两军阵中虽然同时飘扬着三辰旗,但依旧能看到“索”、“张”两字的旌旗。 “索刺史,你不好好在会州,来凉州干吗?!” 马背上,张淮深策马走出阵中,身后跟着酒居延等人。 此时他距离会 宽阔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飞驰,,四匹浑身黑的发亮,头颅宛如犀牛,四肢强壮的灵马卖力地喘着粗气,有力的腿部震荡着道道劲风,速度极其惊人。 景奇走在一边,些人脸上的颓废与无助,叹了口气,实力差距太大,大到让他们所有人绝望,除非英美两国来一个帝之称号,否则,怕是扭转不过这颓废局势。 明明看到对手有所动作,仍像从阳光烈照的天地堕进暗不见指的黑狱,顿觉一切无从捉摸,其惊骇与震慑感直可令人发狂。 杨天龙顿时感觉被狗日了,虽然知道能打过阿虎的人比较厉害,但是尼玛你当这是拍电视剧那,秒秒钟就干倒? 晨曦给山峰罩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青白的曙光和淡淡的晨雾交融在一起,远处山丘若隐若现。 飞来的人完全没有想到苏寒会这样玩,连用内力捂住耳朵的机会都没有,瞬间被魔音贯耳,喷出一口老血飞了出去。 一柄双头月牙战戟从虚空中刺来,直接将戴利爱丽的打的倒飞出去,在地面犁出一条沟壑。 这里可不是我们的地盘,随意杀人很容易招来其他暗势力的人,而且现在最主要还是应该的先查清那些拿走龙帝尸身的人到底要干什么。”布鲁斯眺望着远方已经被挖掘大半的龙帝之墓,缓缓的说道。 一切弄好之后,开始装水源。之前在世茂拿了不少盆,如今用意念打水装盆也很方便。 “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从来,我们村都不受别人的欺负,你毁了我们村,我就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这么霸道的话,偏偏村长还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都烫着王妃了,你有几个脑袋赔得起的。”梦春怒声道。 所以在方眠前去地狱解救彼岸的时候,他衡量了自己的能力,以他现在与刚死掉的鬼魂相睥睨的‘阴’力和少的可怜的阳气,要想跟着她去地狱纯属添‘乱’,可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他想了片刻,想出一个主意。 一路上都没有过多的交谈,车子直接驶进顾家的院子,叶咏晴提起裙子下车。 陈月华脸上还挂着泪水,想要停止哭泣,但是只要一看到床上躺着没有知觉的叶咏晴,她就觉得心一阵一阵的疼。 明明有这么先进的武器,还怕他武功高吗?子弹打进身体里,就算是铮铮铁汉也会知道疼的呀。 “我这就去找……”判官惊慌的回头看了看叶紫苏,叶紫苏瞪他一眼放开他,他立刻走到行宫中央,对着漫天的亘言簿念了几句,紧接着万千亘言簿中飞出一本,准确的落在了他的手心。 “谢谢,拜托你了。”我咬了下唇,客气得令我自己都觉得肝颤。 他和他名下的社团早就在警方的布控之中,这一次机会难得,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叶咏晴从房间出来之后就向着楼下走去,她不知道去哪里但又想逃离这座房子。 第217章 扫盲运动 “嘭——” 五月初,随着沉闷爆炸声在山涧作响,飞鸟惊厥,扬尘四起。 待扬尘渐渐落下,土丘后一个个头戴藤帽的矿工慢慢起身,而摆在他们眼前的是被炸飞的无数树木,以及散乱的碎石。 碎石的尽头,是一处刚刚被炸开的矿洞。 咳咳……” 咳嗽声响起,头戴藤帽的刘继隆也站了起来,身后跟 所以,罗莉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猎杀野兽之外的时间就是修炼宇宙原能引导术。 “大人放心,陛下那里已经安排妥当,只是还有些事情需要两位大人帮忙。”王奕博见倪元璐直接发问,也就不客气的说道。 而且还不仅仅只是黑粉、水军和路人,甚至就连许多时溪的粉丝,虽然还在努力地为她说话,但字里行间,也明显透着几分不确定。 他觉得这个丁刚很合他的脾胃,自然绝对不肯看着丁刚被别人围攻擒拿,尽管他知道他现在实力太差根本不是七大先天高手的对手,强行出头很可能连命都要搭上,但他也要出来阻止。 换做他们,即使有高昂的实力,却也不敢、也不会为一个陌生人如此狠狠的得罪荣家。 顺利地在通讯录中找到这略有些奇特的备注,时溪点开短信页面,果然是一片空白,没有留下任何曾经对话过的痕迹。 反正现在,竟然没有一只麻雀或者是别的动物,因为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而选择离开自己辛苦搭建的窝。 只是那红颜薄命是什么鬼,有自己这么伟大帅气英俊牛逼的系统在,肿么会让宿主英年早逝。 他始终都生在活日月轮作的天地之间,对这种奇特的异度空间很难理解,也很难习惯,心中自然而然就有升起一股烦闷之气,对妹妹、六位妻子和两个儿子的思念之情也忍不住波涛汹涌一般的泛滥起来。 “刘县长……刘县长……”陈玉成在电话那边喊了两声,可手机里面依然还是一片静音,根本就没有人搭理他。从耳朵边拿到眼前看了看,电话依然还没有挂掉,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黑袍强者的父亲看来也是金手组织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只是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黄水河,是荣国的最大的河流,流过荣国的大半个国土,总长上万里。一旦决堤,会给大半个国土,带来不可估计的损失。就算不决堤,但是河水一年比一年多泥沙,也成了荣国皇上的一大头疼的事情。 “不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还是明哲保身为好。”华溪烟说罢,便不再开口,一副不多言的模样。 一听到他说道这里,我貌似有点想起来了,曾经陈娟对我说过,这一次在高一年级组,有个新起之秀,叫做程皓洋。 华溪烟的早膳吃的很是简单,所以不多时,两人便出现在了街头。 那武功,一定是将军保命的功法,自然不能随便传出去了。唉,也是自己太贪心了,这种问题,原本就不该提的。 杨琪琪硬送给刘洋的这辆奔驰车是省城的牌子,车是新车,一共开了还不到两千公里,但车型却是那种三年前的老款,现在已经停产了的那一种suv。 次级忠犬们直给班长戴高帽子,但是班长没有反应,只是叹了口气。 夏凡若是想要进入到大荒老祖的洞府之中,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破开山体,要么就只能斩断这些根须。 第217章 扫盲运动 “嘭——” 五月初,随着沉闷爆炸声在山涧作响,飞鸟惊厥,扬尘四起。 待扬尘渐渐落下,土丘后一个个头戴藤帽的矿工慢慢起身,而摆在他们眼前的是被炸飞的无数树木,以及散乱的碎石。 碎石的尽头,是一处刚刚被炸开的矿洞。 咳咳……” 咳嗽声响起,头戴藤帽的刘继隆也站了起来,身后跟 所以,罗莉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猎杀野兽之外的时间就是修炼宇宙原能引导术。 “大人放心,陛下那里已经安排妥当,只是还有些事情需要两位大人帮忙。”王奕博见倪元璐直接发问,也就不客气的说道。 而且还不仅仅只是黑粉、水军和路人,甚至就连许多时溪的粉丝,虽然还在努力地为她说话,但字里行间,也明显透着几分不确定。 他觉得这个丁刚很合他的脾胃,自然绝对不肯看着丁刚被别人围攻擒拿,尽管他知道他现在实力太差根本不是七大先天高手的对手,强行出头很可能连命都要搭上,但他也要出来阻止。 换做他们,即使有高昂的实力,却也不敢、也不会为一个陌生人如此狠狠的得罪荣家。 顺利地在通讯录中找到这略有些奇特的备注,时溪点开短信页面,果然是一片空白,没有留下任何曾经对话过的痕迹。 反正现在,竟然没有一只麻雀或者是别的动物,因为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而选择离开自己辛苦搭建的窝。 只是那红颜薄命是什么鬼,有自己这么伟大帅气英俊牛逼的系统在,肿么会让宿主英年早逝。 他始终都生在活日月轮作的天地之间,对这种奇特的异度空间很难理解,也很难习惯,心中自然而然就有升起一股烦闷之气,对妹妹、六位妻子和两个儿子的思念之情也忍不住波涛汹涌一般的泛滥起来。 “刘县长……刘县长……”陈玉成在电话那边喊了两声,可手机里面依然还是一片静音,根本就没有人搭理他。从耳朵边拿到眼前看了看,电话依然还没有挂掉,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黑袍强者的父亲看来也是金手组织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只是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黄水河,是荣国的最大的河流,流过荣国的大半个国土,总长上万里。一旦决堤,会给大半个国土,带来不可估计的损失。就算不决堤,但是河水一年比一年多泥沙,也成了荣国皇上的一大头疼的事情。 “不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还是明哲保身为好。”华溪烟说罢,便不再开口,一副不多言的模样。 一听到他说道这里,我貌似有点想起来了,曾经陈娟对我说过,这一次在高一年级组,有个新起之秀,叫做程皓洋。 华溪烟的早膳吃的很是简单,所以不多时,两人便出现在了街头。 那武功,一定是将军保命的功法,自然不能随便传出去了。唉,也是自己太贪心了,这种问题,原本就不该提的。 杨琪琪硬送给刘洋的这辆奔驰车是省城的牌子,车是新车,一共开了还不到两千公里,但车型却是那种三年前的老款,现在已经停产了的那一种suv。 次级忠犬们直给班长戴高帽子,但是班长没有反应,只是叹了口气。 夏凡若是想要进入到大荒老祖的洞府之中,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破开山体,要么就只能斩断这些根须。 第218章 心灰意冷(感谢且听疾风吟的白银盟) “调张河西前往西州?” “西州不是被安西的回鹘人占据着吗?” “朝廷说了,张河西被授安西副都护,碛西节度使,四镇留后的官职,看来是要把他支开,帮助索勋巩固在凉州的地位。” “娘的,我当初就看着索勋不顺眼,借着节帅的功劳擢升,整日目中无人,不知道的以为是他击退了尚延心!” “节 刚一倒地,李隆基便伸手摸了一下萧江沅的头,除了触手光滑如绸缎的漆黑长发,并无湿润之感,他稍稍松了口气,便听身后传来一声极大的“哎呦”,他刚想堵住耳朵,就见萧江沅转过身来,一脸焦急和担心。 龙族是巨大而且神圣的,就连他们的尸骨也不容其它种族侵犯。即将死亡的龙,都会来到龙墓大陆等待死去。在龙之大陆死亡的龙,也会有其它龙将他们的尸体运到龙墓大陆。 后面同样踩着高跟鞋的两道身影,拉着行李箱,越过了她俩,其中一人,身材高挑,迈着一对修长的腿边走边回头,看去狼狈的江瑜。 已经有人联系超力量联盟的人,想通过超力量联盟或者魔爵,告诉乌斯,手中有华夏人出卖他的证据,只要乌斯不再继续追杀他们,他们愿意交给乌斯。 然而此时,解开了手脚链的奴隶,将地上的铁棍、刀刃等兵器捡起来,反向冲出牢笼,将其他监牢打开,招呼更多的奴隶参与进来。 乌玛、提休达尔、风精灵夜辉偏过头,奔跑靠近过来的几道身影,嘶喊的奔跑中,唰的一下好像被什么缠住,猛地坠倒在地。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不少家属、护士纷纷这边看来,陈元连忙装着不认识这两人,正要转身离开,没想到丁紫怡猛的一挣扎,一下把少年甩翻在地,头重重的撞在地板上。 偏了偏头,四周已没有人再出来,夏亦这才穿过半开的机械门扇。 而做出牺牲的一方,如果抱着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怎么可以这样呐。这种想法,只会让两人的相处变得别扭。而一旦想着自己做出了牺牲,不经意之间,就会想要夺回一些损失。 荷叶答应一声,举起手中的木棒,挨个揍了一顿,这才兴致勃勃的和荷花叫来一辆马车,将人横七竖八扔上去,兴奋的离开。 “是!查里斯大人!”哈里特点点头,从怀取出一根火把,将整座房子点燃了。 李贺没有任何的犹豫,湖心岛多奇人。作为张真人的弟子,既然说出这句话,李贺选择了相信。 老人很老,脸上的皱纹很深,白色的胡须编成了麻花,却仍旧垂至腰际。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巫师长袍,背后的白帽子将长长的白发兜起来,看着很有些沉重。 白牙微微皱眉,有些不解——神赐之战开始的时候?那时候海神不是和天神联手,与冥神对抗的时候吗?为什么水族反倒要离开天神的领地? 等宁夏离开之后,周陌才把那副傻傻的模样收起来,瞬间换成狠厉的神色。 希弥心底有些慌乱,这样的他,她没有见过,如此的慎重,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幽冥震击!”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整个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像是发生了八级地震。 “好吧,我去给你买一瓶饮料。”胡欣然有些失望,被打脸了,就朝着前面不远处的便利店走去。 第219章 会州生乱(感谢且听疾风吟的白银盟) “窸窸窣窣——” 五月末,本是夏夜蝉鸣时,但不知为何,会宁城内却没了蝉鸣声,只有巡街的会宁军行走时的甲胄窸窣声能证明会宁城内还有“活人”。 “猪犬的汉奴,他们说是要把我们迁徙去凉州,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半路动手?” “索勋那狗奴一直都瞧不起我们番民,动不动就让人欺负我们,我看他是想趁 “砰!”李伟菘被一爪抓到肩膀,半边肩膀都麻了!而脚下传来了一阵剧痛,差点没让他当场叫出声来。 刚刚沐方锦临走前,还说过要她帮着照顾家里,这如今是这样一番状况,要她……要她怎么周全!? 高翼和花花学姐去酒店的路上看到老大的车子正停在路边。茉莉正嘟着嘴巴看着老大在那瞎忙活,而老大则是一边装模作样的检查车子一边偷偷瞅着茉莉偷乐。 “你跟着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叶可儿看他不会对自己三人下手,更加变本加厉,直接用上责问的语气。 “劳拉,你放下手中的工作,马上来帮忙培育这株生命之树和巨蛋,有这个能力吗?”花荣问道。 看着花荣眼光一暗,李鸿飞马上意识到,要完!这李寻仇,真是自寻死路。花荣的手段,李寻仇没见过,但是他李鸿飞可领教的多了。 “多谢公子,多谢先生!”旺财被骂了自己都不知道,依旧乐乐呵呵的道谢呢。 轩魄和云骆联手将奈芙拉了上来。奈芙的后两只脚有些焦黑,幸好没有什么大碍。众人过来之后,可以清楚地看到山峰了。 老者一话既出,后面的上千巫族之人慌张的气氛也算是稳定了下来,这老者一身修为即便是在整个巫族大殿当中,也算是赫赫有名的。巫族人见他如此不惧,自然心中方才的底气也回来了。 就在这时,赵源的身体冲破了这土墙,左手猛的朝着那还在闭目喃喃的孜然长老一挥,一轮弯月迅速的从赵源的手中盘旋而出,卷动一了一丝丝的飓风回荡在八方当中。 这就是我研究出来的冥火焚天诀,让黑色的气体吸收我的冥火,从而提升自己的速度,能跟得上冯离峰的速度。 计议已定,十条蟒各到了一个部落,潜伏在房屋上、森林中、草丛间,甚至水里,偷偷向灵山十巫的大弟子学艺。 台上,沈铜一个转身加过肩摔将血影摔下拳台。“我的天哪,今天王者没有杀人,真是太奇怪了。不过今天的比赛也已经结束了,恭喜王者,汪洋。”场下再次沸腾起来。 而到该狠的时候王天风对他比谁都狠,狠到将这个不听命令的学生用脚推倒在地上,别人在吃饭明凡还训练,别人在睡觉明凡却被王天风叫去训练刑讯科,被打得头破血流,再疼也不准他喊疼。 “睡觉了,死珺子!”安琪拉一扭身,就不发一声,显然是打算睡觉不理苏珺了。 如此一来,华夏过几乎是实力暴涨,要对付南方战场上的敌人,也不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局面。不过南方战场上的敌人,在多方敌对势力的支持下,也不是华夏国轻易的就能彻底击败的。 郑哲凡赫然听见自己刚刚在洛克公园打爆科比,半场比赛一人独得112分的新闻被报道了出来。 可是,由于到达指定地点的时间晚了,尚未完成工事,楚将费无庸已率军怒冲冲赶来,巴军只得用人肉筑长城了。 轰~!菲莉茜雅说话间,地面突然震动了起来,四周看似稳定的墙壁也变得动摇不堪。 “当然!郑先生,你简直就是天神下凡!你打败了洛克公园球场的王,那么,从现在这一刻起,你就将是洛克公园球场的新王!我们接下来,就要给你举办一个加冕仪式!”大胡子裁判说道。 她平日里很少说话,不曾想,说起话来也是一道一道的,十分懂得说话艺术,把林玄捅了,再把楚凌越捧了。 第七重黑,至毒无上,使用什么毒花修炼,身体便会开出最毒的那种花,随时随地提供剧毒和内力,再也不用吸食他人的内力,将会天下无敌,即为花妖。 也正因为如此,顶级势力才能够一直高高在上,没有覆灭,毕竟,对内,几乎没有对顶级势力能够构成威胁的存在,对外,为了避免其他洲的武者干预其中,顶级势力,也不能参与其中。 这可是洪家地位仅次于主脉的大少爷,在洪家内部,规矩森严,没有人敢于去僭越。 谭云扫视109人,倏然,双瞳中迸射出妖异的红芒,却是他施展了鸿蒙神瞳。 宁珂将被子一卷,藏在里面就不肯出来了,楚君越一脸无奈,低头看了被窝里的自己一眼,重重地叹了一声。 也正因为如此,白秀云才会直接关闭了通讯器,甚至于早就直接将通讯器扔了也说不定,反正叶尘之前也曾想过先利用通讯器跟白秀云沟通一番,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办法,可以进行沟通。 第220章 言清行浊 瓜果飘香六月天,夏收过后好时节。 在长安得知会州番乱消息,并做出安排的时候,陇右的夏收结束,陈瑛也带着北上队伍返回了狄道。 “节帅,末将幸不辱命!” 狄道北门外,陈瑛双手递出一本文册。 刘继隆没有接过文册,而是将他扶了起来,拥抱过后拍了拍他的两肩:“这次北上倒是没瘦,壮了不少 说完用手指指着白暖晴,好像在她眼里白暖晴只是一个外人,无足轻重。 凌越研疯狂按住母亲的胸口,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渗,紫蝉探了探夫人的气息,泪如雨下,夫人本就因为几日的挟持伤了本体,已然没了。 这么低级的逃单方式,刚才她为什么就没看出来呢?亏了她还是现代青年。 白暖晴只觉得内心一股暖流淌过,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关心过她,在顾家她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布娃娃一样,任人蹂躏欺骗,好不容易重生,也有那么多危险等待着她,可他却在面前这男人身上找到了温暖。 “代号s,请带上法医过来!危险分子已自焚……”完颜冰夏装出非常焦急的,又很无助的语气。 警笛声响起,骑着摩托车的警察,以及南城巡逻的特警都来到了庆柏街。 她只能原地踢了踢大树发泄,提着衣服往地上一坐,生闷气去了。 凌越研看不下去了,其实她早就看不下去了,君叶政叮嘱过她别在外人面前使用凝空步,恐遭人怀疑,但刚刚她已经准备好了暴露身份的危险,就是想把这件事情解决。 在远处看见两个奥特曼打起来的一幕,吉井玲子他们正在将全程拍摄下来,面对着奥特曼攻击人类,接下来又是奥特曼之间的战斗,他们也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你们想想看,比起依靠歌曲之类缺乏效率的机制,这个系统可以将龙的力量,单纯作为能量而加以利用。 在夏晗雪第n次避开了他灼热的目光以后,萧靖终于问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反正从头到尾他就一直在干一些很显眼的事情,他所追求的那种默默无闻的状态,就从未实现过。 她没日没夜地杀敌,每次睁开眼,满世界都是一片血色,战争无情吞噬着人命,而秦巴的联军终于姗姗来迟。 当日,华尔街、泰晤士、朝日、人民等等报刊杂志争相报道了这一事件。 在郑吏不知道的另一处大牢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甬道的尽头一步步走来,芈凰身穿一身白色的大裘在一身紫裘的成嘉的陪同下站定在一个牢门前,看了牢头一眼。 暗夜里,正在迎战前面弓箭手的所有暗卫护着成嘉越战越勇,可是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柄青铜短剑趁着漆黑的暗夜还有混乱的交战之间。 还有人发动了官府的关系,可左查右查都没摸到明报任何一个环节的一根汗毛。 “或许,中华界年轻一辈,只有叶飞舟能阻止他了!”赵期心想。 凌天风的声音突然在凌浩的耳边响起,他知晓这是凌天风在密语传音给自己,只是听了凌天风的话,凌浩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冰心的力量两处融合为一,相同的灵力汇作一条大湖,化作萧落体内滂湃的冰心灵力。 盒子里面放着一封信,不算陈旧,应该就是一年内留下来的东西,信封上面写着“暗儡部长亲启”几个字,是邢钧的字迹,更是让看到这封信的总办外勤组众人心里一沉,多多少少有了一些猜测。 第221章 兵临关下 “唏律律……” 六月末,随着时节来到大暑,一支支军队先后开拔进入河州,在凤林关集结起来。 三千名精骑与四千八百名步卒,所组成的兵团驻扎在凤林关外,沿着官道向鄯廓二州而去,延绵数里。 九千名民夫及四千二百辆挽马车,也将成为转运步卒与军粮的保证。 几年不见,凤林关被修建得更为宽大 许寒心中被本这些秘辛着实震惊了一把,他继续往后面翻去,不过让他感觉到很惊讶的是,这籍第十九页却并不是继续讲述第十九位的人,而是好像在讲述一个故事似的,对前面十人下了一个结论。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丧失决心和斗志的军率机器重新高速运转起来? 吉野舰上坪井航三也发现了致远号的意图,但他却是无处躲闪,只得下令第一游击队集中炮火打致远。 昨晚和一个标准bb党聊,指出了战舰存在的不合理的地方,将会对前面的一些关于战舰及舰炮的数据进行调整。 血液滞留,狼人一身的力量顿时被限制了七八分,只是比普通人强上许多罢了,即使加上之前扑来的惯性,对于慕容潇来说,也没有什么威胁。 间或有薛延陀人想逃走,却给唯独在营地四周的飞虎军格杀当场。 因为妖兽难以处置许寒在林中待了十几ri整ri拿灵气丹喂养妖兽不光与幼崽亲昵连牢笼内成年妖兽对他也是好感倍增。 叶庆泉伸手让了一下坐,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接着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道:“什么我不知道?”。 负向宇宙意志毕竟只是宇宙意志的一个分身,或者说分支,就好像这个宇宙中的规则碎片一般,只不过它这块规则碎片有些大,并且经过变异罢了。 “你说你,体力那么好,究竟是怎么吃出来的你!”郑雨晴终于忍不住了,停下了脚步,对着吴启尊吼道。 陈梦婷的话落下。在一旁的蒋玉白微微点头,并没有说着其他,反而是直接拿起来了那一杯猕猴桃汁,到进了下水道里面,毕竟继续方向去也会变质,况且被人误拿了那后果更是不可想象了。 正当袁福通犹豫是否直接出手强攻,乱中取利的时候,祭坛周围的迷雾忽然开始涌动,片刻的功夫,就稀疏了不少。还没有等袁福通做出反应,就感觉到一道神识笼罩了他所在的方位。 “现在董华云情况怎么样了?”在高华接过东西之后,袁福通继续问道。 “现在争夺人族修士领袖的地位,完全没有实际意义。即使当上了,也只是一个空壳子,而且相当危险。莫离道人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我可不想变成他那样。”安丰有些不屑的说道。 尽管心里已经翻出滔天巨浪,不过中年人看着叶天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先跟我去见一见我们执事人,虽然我是管事人但你要的东西还是要经过他的同意”说完就直接往后门走去。 吴启尊静静的坐在了办公室内,他拨打着王浩宇的电话,在几声的嘟嘟声过后,电话就被王浩宇接通了。 晚膳后,风无尘将他那间石屋让度出来,给胤禛夫妻俩用。自己则带着弘昭、弘昼一起住到了另一间虽然闲置却没什么家私的石屋里,三人也不见外地齐躺在一张石床上,草草度了一夜。 第222章 ?束戈卷甲 “嘭嘭嘭——” 七月初五日卯时四刻。 伴随着哨声作响,第一排的十台投石机率先发难。 十颗三十斤沉重的投石跨过长空,大部分砸入关隘之中。 好在拓跋怀光早有安排,关内投石机已经后撤百步,并未遭受打击。 “换四十斤投石!” 阵地上,张昶沉稳下令,他的目标是关隘,不是关隘 南客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过日不落草原对别人凶险,对她来说,似乎更是如鱼得水,她取出了从师尊黑袍那里得来的一块黑木。 程运来了电话,告诉秦牧,程家利用关系调查了一下,也只是知道天阳门在明云山,具体在哪也不清楚。 张念祖也不管了,他把赵玫儿拖到厕所,找了个抱枕让她跪在上面脸冲马桶,赵玫儿似乎有所感应似的哇一声吐了。 连洛灵都没想到这凤尾琴这么厉害,难怪秦牧告诫她,若非万不得已,千万别动用这凤尾琴。 师妃暄看了一眼张亮,她与对方也算是认识,可师命难违,对方又是邪帝石之轩的弟子,她不得不出手。 孟父向来严厉,他一开口孟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心疼的抓着孟宁悠瘦了一圈的手腕。 “是!”五人面面相觑,但不好反驳达尔的话,一行人匆匆赶回部落。 “咳咳。”背后撞断了那个大树,一阵刺痛,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一样,咳出一口鲜血,还没缓过神来,又是几道气刃从天而降。 而且通过这个装置,能够时时提出圣灵体内的无用基因,解放枷锁,提升资质,这一点就极为恐怖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柳明的这个发明才会被禁止。 所有人都发出惊异的呼声,因为突然出现的两人名字让他们都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落选。 顾南非但不松,反而抱得更紧,还直接闭上眼睛,再次使出了装睡大法。 在场的六十四支战队,一百九十二位参赛选手,敢于这么腹诽魔主大人,仅泽金一人耳。 “这伙歹贼是有什么通天的手段?竟然引得你们重兵围剿,话说我们也没有看见谁溜上车来。”侯镇山粗着嗓子道。 大多数人的脸色都是毫无变化,唯有雷战,脸上却是闪过了一丝深深的失望,苏易摇摇头,而后首先亮出了自己的签。 爆炸发生得很突然,而且时间极短,所产生的碎片,让叶风不得不手忙脚乱起来。 “妈的,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等窝囊气!不知杜兄打算怎样?”李向洋狼狈的问道。 哪怕官员们再厉害,总不可能每个地方都管的面面俱到,只有部分百姓流离失所,已经能算是顶好的事了。 “既然我比你大三岁,那我就算你哥。走走走,给哥介绍介绍这地方!”说着,右手便不由分说地勾起了青年的脖子,自得地朝前就走。 找了一个相对人少且安静的位置,谢丹阳让谢馨彤坐下,自己坐在她的旁边。 与此同时,苏易心头却是猛地一阵心悸,而后猛地产生一阵极不舒服的感觉,让苏易觉得很是难受,“怎么回事?”苏易心中颇为惊骇,但随后还是压抑住了自己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而后匆匆消失在了茫茫的万妖山之中。 之后杨孝天又提议,既然阿诗龙不愿意当铁鸡堡堡主,那么就重新创立一个帮派,要不然照此下去,这么多兄弟,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就干不了大事。 风声呜呜作响,夹杂着一声惊恐的尖叫,从远处被传送到了两人面前。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巨大的肚子突然一下子就缩了下去,如同气球漏了气。 他苦笑着接过,拿出里面的锦盒,打开,一直白色江诗丹顿手表静静地躺在里面,表面简单大方,周边的金属设计极具质感。 “陈少罄,你不会还喜欢着李辰逸吧?”酒过三旬,顾颜已经有了醉意,拉着陈少罄问道。 景蓉说着没事,不经意间却打眼看了茶茶这边一眼,着她的同学们自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 当她张口咬到了味道香香的,辣辣的,油油的辣条,陶醉般闭上了眼睛。 兰陵面‘色’不太好看,对端王,他素有耳闻,晓得这人不好相与,所以才在今天登‘门’赔礼道歉。 叶织星换了身衣服下楼的时候,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芳姨迎向她,温柔可亲的笑容却笑出了点和平时不寻常的味道。 天战可不会被老娘表露出来的假象蒙蔽到,自己一定要逃离她老人家的魔掌才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岂会错过。 也就因为这些,焦刺史他不思破敌之策,听说还发明了什么陷冰丸,说是将那些丸子放入冰水之中也就可以将冰块融化,这样黑山军就无法渡河。 这时他自觉几人伤势已经没有大碍,而且耽搁的时日已经有些过多。在与拜恩斯魔导士用魔力鸽通信两次,诉说了当下的情况之后,终于决定重新启程,去寻找下一个神殿。 如果任飞燕运气好的话,她完全可以在服用丹药之后一步筑基成功。即便没有成功筑基,也能为她今后的筑基打下坚实的基础,积累下下次筑基的经验。 旁边,地上那个中年男子,在痛苦的一阵抓狂后,终于失去了力气,身体痉挛起来,两腿一蹬,一动不动了。 眼看着有人将鹿角搬来,一旦合上,马匹和人都无法通过,必然受困。韩猛想也不想,徒手抓起旁边一人,大喝一声,将其投掷而去,跟着冲上。 经过激烈的角逐,初三四班以两分的优势赢了初三重点六班,那一场比赛高宇很认真的看了,所以对很多人的打法都深有体会。 李傕身子一动,豁然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这人,等到确定没有看错,全身不由一震。 第223章 不动明王(加更,求月初保底月票) “和议后收割秋粮?” “他倒是想的挺好。” 牙帐内,当刘继隆知道拓跋怀光试图和议的想法时,脸上不免露出了嗤笑。 他确实心疼阵没的将士,可有些仗必须得打。 拓跋怀光折辱陇右,若只是请降就能全身而退,那旁人将如何看待陇右? 更何况,拓跋怀光是自己杀鸡儆猴的鸡,不杀他,如何威 “妹妹,萧再丞走了,出来吧!”在萧再丞走后,周天敲了敲周筱房门说道。 罗德里安也没想到顾倾赌牌的运气这么差,本来计划是顾倾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才有机会做别的事情。 时间一点一点的折磨着陆莫封,一千多天,他也熬过来了。等到时间的约定解封之后,他得到了什么?一个满脸是泪的顾倾,一个被感情折磨的顾倾? “哎呀,妈我知道了。不过我又不是因为打比赛成绩才落下的,再说了,你儿子我现在不是已经赶上了吗?”张庭羽道。 而且身负要职的侯中华,在一年中这个最重要的节日里,需要下基层去慰问、拜年……要参加诸多的活动,还要安排好多的工作,不到午夜的一点,是别想能够回到家的。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以为我看得不够明白吗?”薛千金脸色阴沉。 唯一能突破的一点就是刺激顾倾,让她的心理防线降低,让她陷入崩溃的状态,delia才能更好的下手。 “我说的是真心话。”“老朽所言发自肺腑。”杨志远和诸司马几乎同时说道。 这是他心底一直的期待,能和相爱的人隐居山林,过着只属于他们的生活。 地上满是雪花一样的纸片,千叶喻似是觉得还是不够,伸出脚又去踹了踹。 心儿虽然嘴上没说,可她到底还是竖着耳朵在听身后的动静的。那些人的话传进她的耳里,惹得她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要他这么温柔和气的人对着自己不设防的习惯已久的妹妹板着一张冷脸,对于安大少来说,真的是一个莫大的挑战。 这拔吊无情的一句话,惹的心情不太美好的薛爸爸,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知道兽人大陆对兽神很是推崇,但是总有一些有野心的人,并不太喜欢被兽神压着不是吗? “姐,那么晚了,还有谁给你电话?”凤薇薇撑起身子,看了那边一眼。 除了那副有些碍眼的黑框眼镜,若细细打量,便会发现林洲的五官还是长的非常好的。 一听到皇上这话,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的镇国大将军柳岩,蓦的就松了口气。 一股股恐怖的黑色气刃自深黑当中窜出,带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可怕速度,直直地冲向白灵帝他们,在那之前就率先与白灵帝他们的力量轰然对上。 也不是说这个地方不好,但,龙定北就是少了那根欣赏这种美的筋。 赵四的身体犹如筛糠般颤抖个不止,恐惧的情绪似乎把他无情的淹没了,喉咙鼓动着,这样的形容完全是看到了令人极度恐惧东西的表现。 现在定风山来很多人,省药品监督局的有关检验人员,对天麻的药品取样,抽取天麻基地5%以上的天麻作为样品进行基源鉴定。 还好秦绒这些年野惯了,也不指望有人替她撑腰,秦老爷子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心里毫无触动。 早上考完后吃了中午饭就到下午了,而下午考完后就放学了,大家回到宿舍里就开始准备着明天考试的内容。 第224章 鄯州已定 “唏律律……” “嘶!!” 湟水河岸,军马唏律,乘马嘶鸣。 跌落马下之人数不胜数,手执长枪的番兵则是因为阵脚不稳而被瞬间凿穿。 陇右精骑熟练的将其分割、包抄、围剿。 乱阵之中,拓跋怀光率领不足二百名精骑冲向李骥的大纛,双方马尾相衔,鞍上长兵左右挥舞。 “生擒此僚, 许辉这里也以为老爷子这是准备给唐浩一个还价的余地呢,不是都说好了三万的底价么,正好留两万让买主还价。 华晨笑着点了点头,将坐标告诉给了狼坤,而后两人直接化作两道光芒消失在了传送阵当中。 也正是因此,这种操纵蛊虫而围杀敌手的方法,便是最粗浅的一种。 在容烨修的解说下,秦锐感觉自己能把那些记忆碎片联系在一起了,不过仍然缺了一些关键的细节。 想到得意处,这厮嘴角不自觉泛起一抹坏笑,若能把慕婉晴拿下,也算是‘实至名归’了,毕竟他们两人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你要是知道自己错了我怎么会一直把你关着,看你这样一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彭举很生气的吼道。 历霄天点了点头,也是上前安慰了历图几句。然后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殿。 孙氏真正崛起,却还是在孙坚担任长沙太守之后的事情,尤其是十八镇诸侯讨董,孙坚第一个打进洛阳城,一时间声威无俩!此后孙坚又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很是积攒了不少声望,孙氏由是成了江东首屈一指的世家望族。 玉庆龙眉头一挑,正要发怒,却突然看到一道人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的出现在了擂台的另一边。 秦三虽然是个调皮闹事的,但宇儿这两年在村里打架踢蹴鞠积攒下来的威视,还是有点用处的,他抽泣着,虽比宇儿还高了半个头,紧紧拉住宇儿的衣裳不再出声。 凌阳习惯在曹海盐家,和楚婉仪和两个孩子共进晚餐。刚刚推开曹家的屋门,曹海盐便从灶台旁直起腰来,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扔掉手中漆黑的烧火棍,笑着迎了上来。 见他变化多端的表情,莫夏楠稍稍收回笑意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他的表情比他还多? 他懒懒斜睨她们一眼,晃动着酒杯,眸子永远那么冰冷。微微隆起的眉宇间,似乎有着什么心事。 “什么爹地说的,你们爹地瞎说你也信?以后不准打架听见没!”一看贝贝这模样宝贝马上警告他,还不忘瞪一眼另一个沙发的罪魁祸首。 夏阳就是要逼他,若是不能让他放下仇恨,日后只会又是第二个归海百炼,对他和上官海棠来说,都绝不是一件好事。 宝贝无力的看他一眼,也许,慕容瑾如果没威胁她,她真的会选择留下。可是现在不行了,她不能让莫夏楠努力了那么久的心血没有回报。现在,是她该为他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烟尘之中,好半响,烟尘散去,呈现在我面前的,乃是一个巨大的深坑,这个深坑足足有十多米的直径,好几米深,然而却没有白虎护法的身影。 一屋人越说越远,热热闹闹直说到人定时分,李云直将大姐、二姐送回家,才神清气爽的转回府学。 医生仔细检查了一番,说是动了胎气,有些严重,必须好好调养,若是再这样折腾,就不一定能保住了。 “有麻烦?”宝贝定定看着他。慕容瑾转过脸来,黑中透着幽蓝光的双仁有一丝凝重,代表着他不是在开玩笑。“是什么麻烦?”她追问。难道真的被她猜对了吗?那只公猫真的惹麻烦了。 “我先回房休息去了,你自己回去你的房间。”说完,他不再等方余生说话就直接往房间的方向处离开了。 唐晶心一向爱胡搅忙缠,但这两句话说得有理有据,正义凛然,竟说得季元华脸色通红,无言以对。 这种焦虑感如藤蔓,日日夜夜的将他缠绕,渐渐的在他心底生了根,生长成了难以消除的心魔。 因为他这么说,夜千宠还转头看了他一眼,言外之意,多少有一点她缺少情义的意思。 淮真将西泽刚拿到手里的杯子夺过来,仰头咕嘟咕嘟喝进肚子里。 于是,各种手段齐齐使上去,迟早别说是“叔叔”了,连“爹爹”都喊了,各种哭着求放过。 就在她跑过去的时候,电梯门刚好关上了,她看着里边的同时没有一个给她按着开关反而按着关上的键,她简直就恨不得将里边的人全都骂一遍。 爱到极致,真的恨不得生下来就彼此相识,然后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你突然觉得,那些过往的迷茫、挣扎、不安、痛苦都是值得的,因为一切不过是命运的安排。 谁不知道寒愈什么都能忍,都能无视,唯独千千的事,他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就这样,她竟然也敢去惹? 望着往日一直沉稳的少年,他此刻的暴怒,让鸿雪清冷的脸颊微微一怔,纤细的睫毛细微地一抖,心情复杂至极。 “蓝光草?”眉头一皱,楼玉康脸上表情一下子就愣住了,这株药草他自然认识,和七色花一样,全都是修真界里绝对比较稀少珍惜的药草。 “那边不是还有一个吗,她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么过分吗,就让她感受一下吧。”高瘦老者说着,残忍的指向了一边的爱儿。 她目中闪过一抹绝然,掏出匕首,在手指上刺了一下,滴出几滴鲜血落在了玉镯上。 尽管一直在跟随,却没有一直在身边,他的想念,亦是他这么多日子来的遗憾。 “陈风,我好想你。”林馨和南宫云影异口同声在陈风怀里说道。 此时他们周围的雾气微微滚动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这尊老怪物还活着。 冷月振振有词的话,直直让卓青柔胸中憋了一口恶气。她竟然敢和自己比较。 “好强大的人物,是那族的人物?!”诸强都在震动,来的人极端恐怖。 青年男子看着目光看向自己的安冷菱,脸色变得恐惧万分,不由地慢慢往后退,生怕她会对自己做什么。 第225章 事情难为 “唏律律……” “恭贺节帅凯旋而归!” 七月二十四日,随着刘继隆率军抵达河州抱罕县,马成特意在城门口迎接刘继隆他们,隔着老远便恭贺凯旋。 刘继隆没有下马,而是笑着催促道:“天热,早些上马,请我去你的州衙坐坐。” “是!”马成笑呵呵应下,随后翻身上马,为刘继隆他们开道返回州衙。 陈默在城楼中张弓拉箭一箭射出,一抹寒光闪过这一箭便准确射在孙策的腿上,孙策一声惨呼跌落马背,他跟随的护卫赶忙带着他便退回大营。 此前花蕊仙妃曾多次鼓励寻易不要怯场,此刻见到他显得似乎比信德还要从容,嘴角不由露出了怜爱的笑容。 这种感情深厚无比,但也扭曲无比,陈默自认为他达不到为情泯灭一切人性,这游坦之却办得到,眼看阿紫被抓。游坦之一跃而起掠过那些连环毒尸便一掌向丁春秋拍去。 “还有一个元婴中期的?!”威远营的那位大修士绝阵有些吃惊。 那笑声一次响起,这个时候,我前方竟然出现了光亮,下意识中我连忙朝前面走去,却发现光亮的地方并不是婴啼谷,而是我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里。 “我总觉得自己聪明,可还是斗不过人家。”傲松垂头丧气的说。 不过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倒是称此难得一见的好机会,正好仔细打量下近在咫尺的虎视眈眈,不可一世的大雪豹,只见它全身灰白色的毛,而且毛皮很厚,浑身布满黑斑。 “或许本就不是旭日的人。”江奕淳去尸体上翻了翻,翻出了一个腰牌。 尸毗王虽然也修炼天尸术,自然不能与上古天尸相比,但它仅凭现在的手段,秦川或许还能够与它相斗。 她已不再是以前的她,过了为爱奋不顾身的年纪,她有两个孩子要养,她输不起。 所以就是得到了这把刀他也是没有什么用,毕竟这把刀已经认了主人所以后天就是卖给这个店老板,店老板也是无法得到她原原本本的力量,甚至根本就不能进他的身。 “你说什么?我不相信……”虽然南宫逸之前就听说了这样的消息,但却一直都不愿意相信,而现在连他的薇儿都这样说,痛在他的心里一点一点的蔓延,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切都是真的? 但那股冷冽的寒意,给人一种致命的恐惧,让人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笛口凉子接着昊天的话语说了一句,只不过这语气却是充满了揶揄之意,让雏实大为气氛。 长门看不起天道圣人,不代表鸿钧看不起,鸿钧讲道也就是为了能够身合天道,超脱圣人的境界。 季熙妍痛苦的摩擦身体,承受不住的痛哭起来,柔软无骨的身体,一个劲住楚傲天怀里钻,煽风点火。 “薇儿,这样的婚礼会不会太委屈了你?”当南宫逸和凌雨薇一起坐在花轿里启程回逸王府的时候,南宫逸带着几分歉意的问道。 “周氏企业,吞掉!你知道该怎么做!”他幽冷的道一句,挂了电话。 一道道流光从高空中飞过,那是一个个成名仙家,实力强大,放在人间界,都是让人仰望的存在,能翻江倒海,但在这里却随处可见。 顿时,虚若谷在他们眼中,成了极可能是返气境强者的前辈高手。 “喀嚓~!”一声拉动枪栓,随后卫强再次架起了机枪,手指扣住扳机,狠狠的扣了下去。 第226章 暴徒末路 “嘶……” “唏律律!!” 八月初,当军马嘶鸣声在桑科草原回荡,数千精骑会猎于此,目标直指草原之上的论恐热。 “吁……” “阿兄!先喂军马和乘马些豆料,把马力先恢复恢复。” “不然论恐热那厮跑了,我们也不一定能追上。” 李骥勒马休息间,曹茂先开口劝阻,陈瑛也作揖道 其实上清诀两年就可以修炼完毕了,等到修炼完之后就可以修炼灵诀了。 冉落雪没有坐下来,咬着嘴唇,可怜巴巴地瞅着风震,静待他的回答。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不停坠落的古辰也落下来地面,生生砸入了土地,砸出一个直径有十多丈的巨大深坑。 哪怕是u17训练营的三位教练都没有想到比赛会朝着这种近乎一面倒的局势发展。 龙魂贡酒,产自龙魂岛,以醇厚而独特的口感著称。据传只有在龙魂岛那个魔法阵支持的酒窖里才能酿造出这个口味。所以其价格,也是相当不菲。 “有什么就问吧。”老人淡然道,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伦柔没想到古辰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本来抱着期盼的心,竟然听到的是这么个昏话,差一点儿崩溃,叫道。 反正她以后也不打算带便当来上班了,午饭就在员工餐厅那解决,这一盒被嫌弃的便当她就放到今天晚上吃吧。 “落羽的排位没我靠前,想动他,当然也得加上我!”令所有人都微微有些惊讶的是,就连韩启迪也挡在了落羽的身前。 太苍院长负手而立,他没有露出任何情绪的盯着光幕,那里面有七道人影,都是如今北苍大陆上年轻一辈中的顶尖人物,但在其中并没有见到牧尘的身影。 “所以,属下觉得县主肯定能够看穿人心。”想到这里,擎苍突然打个寒颤,他以前没有得罪过县主吧? 席玖当着罗契的面,将他面前的餐碟全部扫在了地板上。 霄云估计,用不了七天,自己一身伤势就能痊愈,说不定自己能在痊愈那一刻修为上再有突破。 此刻的苏沐月漂浮在空中,看着那个黑瘦的自己挤在那些奴隶之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上去格外精神,完全没有任何恐惧的样子。 想着红菱刚刚过来报告,不用进宫了第一件事就是睡觉,只怕是昨晚上被两个嬷嬷折腾着不清吧。 一路走来,并没有任何的妖兽,胡晓知道,这是因为几大家族的人已经进入这里很多次了,他们摸出了规律,走哪条路妖兽会最少。 “金属性丧尸我收下了,不过,这算你送我的礼物,不能算赔偿,你不欠我的。”月柔回答道。 “什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敢情时沐阳是外太空坐飞船来的还是你是什么人鱼后代?还不能跨物种结合了? 霄雄空作为霄家家主,更是此次谈论主角的父亲,在听到家族其他高层夸赞自己儿子时理应高兴才是,但此刻听到族人越是夸赞霄云,他心里越是不是滋味,甚至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复杂、愤怒之色。 其实这对顾予来说并不算多大的刺激,毕竟靳烽曾对顾予做过比这还要过分的事情,只是靳烽始终无法摆脱那日的阴影。 见到居然有人插队,所有人都是愣了好片刻,然后个个都是暴怒了起来,面带杀气的望着那道人影,敢在这里捣乱,这家伙找死不成? 第227章 欺软怕硬 “喔吼!!” 大中十年八月初十,昔日霍乱河陇,杀河陇丁壮,劓刖汉人,以槊贯婴儿为戏,使河陇五千里间赤地殆尽的论恐热在多弥卫府外兵败被杀。 李骥、斛斯光、尚铎罗、尚摩鄢、厝本、悉麻等三方势力,决定将论恐热昔日的暴刑用在他身上。 论恐热被割掉鼻子,斩断手足,掏空胸腹后死去。 其双 之前很多人以为,奈亚拉托描述的规则完全是在夸大其词,孕育出九星主宰,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然而现实却狠狠打了这些人的脸。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苏逆已经将熔老当成了不可或缺的亲人,以他的性格,是绝对不允许熔老为自己牺牲的。 经过多方努力,多次失败,终于有一天,明王金钞的样本印制成功了。 “神爷,你有没有什么办法?”陈易盯着受伤的玉佩看了半天,但是一点法子都没,只能希望神爷有办法解决这种情况了。 翌日清晨,城墙边几株树上的梨花还滴着雨水。细雨里混着晨霭的朦胧,还透着熹微朝光的温和,仿佛一片虚罔不真的幻境。彻夜守城而未眠的兵士要被换下去了,而新一拨的兵士将又面临着不知多少时辰的守卫。 说白了,除非燕北愿意在洛阳近畿和他们打上一仗,否则李郭等人的兵威对燕北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陆峥却有些无奈了,自己本来还打算借助这一次的雷霆力量,直接淬炼自己的领域,结果却是虎头蛇尾。 随着他本人的动作,那些金光手臂突然砸向苏逆,仿佛有上千道法则,同时运转,同时爆发。 苏诚来的那天晚上,其实说来,算是她主动去捅破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的。 玛塔现,她刚才被法拉第最后一击穿透的地方虽然殷红一片,衣服也破了个洞,但是里头的肌肤确实晶莹剔透,看起来完好如初。 她和云七念接触的时间比较长,知道云七念平时是怎么被陆北深训练的,也知道云七念的实力。 数次的禀报,让吕布面色有些凝重。这战况,可能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之中的结果。同李儒郭嘉二人一同走上了这山丘,吕布远远看去,只见那片战场上尘土飞扬,旌旗蔽日,看样子也是战斗得颇为激烈。 城里头没有农田,家家户户茅坑只有这么大点儿,粪水堆积太多就会溢出来,只能用粪车拉到城外头去,给农田施肥。 看铁矿石是如何被开采出来,如何被砸碎,筛选之后放入到炉子之中,如何被炼化,最终得到铁块。 她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跟斯凯一起过来了。也不知道何平究竟在想什么,竟然这么放心她和斯凯一起单独行动。 看看过去的宣传资料,为什么过去的人敬重她们,就是觉得她们不为名不为利的奉献工作,甚至有人用她们来举例子。 被人拿捏住最脆弱的地方,卿羽却没有惊慌失措,她比任何人都太了解这个男人了,无论何时,他都是宁愿伤了自己都不愿意她受一丝一毫的伤痛。 数名士卒押解着被绑成一团的王运,平彦入了县衙,见到了让他们失去一切的罪魁祸首吕布。 当谢霓裳的真实身份展露之后,淅川界的众人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送走谢大师。 那只大雕最后被人见到是在八年后的终南山,平阳公主在为它梳洗羽毛。面对来人的恭敬,平阳公主只留下四句话。 第228章 蒸蒸日上 “哈哈,节帅如今也是县公了!” “这算什么,看看这个……” “朝廷不给节度使旌节,结果还不是给了节帅都护府大都护的官职。” “这些绢帛织锦和金银玉器得值快二十万贯了吧?” “看卖往何处,若是卖往关内道,那肯定价值二十万贯了!” 九月初,陇右都护府正堂内,高进达等人看着从 弃天刚想开口,他的脸色忍不住一变,就在那一瞬间他心中的警兆在狂想,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居然让他的心脏都要骤停。 一般的至尊,可以活六七十万年,而自然生命世界诞生的普通至尊,则是可以接近普通帝者。 神王域的法规绝不是一般程度的法规能够对抗的,就连萧战本源一刀都能够强行从本源境界剥离出来,就表明他现在的程度根本无法对抗由神剑加持的神王域。 萧战剑眉一拧,太古魔山的反震有些超乎想象的强,居然能将他的目光崩开。 黄金泰坦的实力非常恐怖,他的肉身就像似一座山岳,那澎湃的肉身之力随着他的说话都会喷涌而出,让虚空都形成波澜。 心念剑的最可怕和最难防之处便在于随念而生,直接在对手的身外天地元气中生出,和对手的身体之间根本没有距离。 “舅舅,这个时候不安全吧”白鹏心里窃喜,却不得不嘴上关心道。 再度打爆一艘战舰,看样子萧战的举动已将这尊神灵级别的魔族激怒了,对方正处于暴怒状态,怒气值正在膨胀。 人类的潜意识其实要比主意识更加强大,平日里人类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计算和运动其实都是由潜意识来完成的。 沉重的鼻息声,精致的五官,刚毅的脸庞,和那个时代的龙定北多多少少能看出来几分相似之处。 摘星域也随着主人处在了混沌状态,空空也看不到钟星月的情况。 不被怼的张不开嘴,就是被打击的生无可恋,现在更像她的奴才,全凭她吩咐,斗不过那个,他还斗不过这些人吗? 突然,钟星月手掌并起,打了个手势,最外围的两个部分的士兵立刻左右分开,向着清风寨两侧包抄而去,而剩下的中间两部分,越过钟星月和吴天,直冲寨门方向。 水幕之下的张过之,一手平举,那水幕便猛然暴涨,原本如一张玉盘般安静悬浮,在冰龙与剑气袭来,两者之间距离不过数米时,陡然迎了上去。 各种视线之下,只见战默羲还没任何举动,忽然,一只空碟子便递到他面前。 所有强者齐刷刷转头看去,就发现那远古战场里面,徐徐出现了一道人影,穿过了那灵力屏障,出现在了强者们的眼前。 还是他们守着的那道门,背后好像被人吹了一口冷风,阴冷阴冷的。 穆流苏从后面走过来,钟星月瞥了一眼她盘子里面的东西,好嘛,这人吃的比她还多。 啧啧啧……这身份背景,真是厉害,他的师兄,想来便应该有破虚境的修士吧。 艾菲儿一直在边上絮絮叨叨,谢非凡还真是有些没办法安心工作了。 “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不知怎么的,说完这句话,艾菲儿反而是有些失落。 一个散修组成的队伍,闯过一个阵法得到一些低廉宝贝之后,开始碎碎念了起来。 躺在床上,镜洛回想着前世的时候有哪些非常厉害的医生,发现找了一圈也没想起。扭头对上了一旁君珏的视线。 第229章 乱象徒生 “若是无事,各自退下吧。” 都护府正堂内,随着刘继隆将各类事情交代清楚,眼见众人没有其它想法,他也示意众人可以离去了。 “末将(下官)告退……” 众人纷纷起身,作揖之后依次离去。 秋收结束后,军饷、俸禄还需发放,高进达等人也十分忙碌。 待众人离去,刘继隆目光这才看向了未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异变丛生。原本抓住对方双手的桂,忽然觉得手心一软,仿佛抓住了棉花,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刺客将双手,从自己的手心里抽了出去。 林枫走过去,把她的衣服全部都扔进洗衣机里面,然后用被把她盖好,转身离开。 有媒体报道称,富豪们乘坐私人飞机来塞班,他们挥金如土,以至于塞班太平洋娱乐公司规模一般的赌场盛况,都远胜过世界最大博彩中心澳門的一些大赌场。 再说,这一次它虽然是奔着龙莲而来,但是随着这几日的提升,龙莲对它而言早已非之前那样必不可少。 “林枫你在干什么?病人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你要全权负责!”说着,陈建便朝林枫走了过去,准备阻止他。 然而在这个时候,叶贤却注意到这个男子,竟然冲着他轻蔑的笑了笑。而且那笑容是相当的诡异,异常的邪恶。这笑容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一般,让叶贤看过之后都是一阵心惊胆战。而且让叶贤不由自主的浑身都在打着寒战。 可白舒的背忽然靠在了一只手臂之上,那只手臂柔软而光滑,隔着衣衫白舒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美妙的触感。 一双大手不断的动来动去,似是越来越不满足,他把她两腿环在自己腰上,两手拖着她,抱着她坐到了椅子上,而童乐郗为了保持平衡,只能两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以防止自己掉下去。 “我是玄天宗林语,求见宗主道一前辈,还请通报。”林语朗声说道。 王志燃想起了夜空中那猩红色的光芒,以及造成这一切的,来自深渊地狱的那位与混沌邪神平起平坐的大佬。 现在美帝已经被倭国彻底激怒起来,刺激的全国也转入了战争状态,巨大的战争潜力也慢慢的显现出来了。 童夕妍伸出白皙的右手,轻轻抚到刘平凡的俊脸上,似要将他脸上的痛苦给抹平。 王安贵连忙用手抱住了头,可那老头的拳头,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双方为了不让这次的任务失败,都没有动用枪,都拔出了刀子要迅速解决对方,这样才能不被其它敌人发现。 “照顾好你弟弟,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手足相残。”龙皇将龙天的手搭在了龙十三的脖颈上。 听到萧洛的话,南宫诺脸色也变了,不过,萧洛的怒火也不是毫无缘由,这个梅霜确实挺过分的。这过程就不说了,至少楚惜若在镇国将军府败落后,孤独地远走他乡也不是没有梅霜的功劳。 赫鹏程说:调色的颜料,自个碾,自个配,不在市面上买,独家配方,就要与众不同,就是说“没法仿制,伪造”。 远远听到前方传來的打斗声,朝露心脏猛地一跳,立即飞身下马,狂奔了过去。 本来打算去参加她的婚礼,可是对方死活不让她去,宋惠茜也就绝了那份心思。 宫喜鹊说:不给,不带,不养,又怎样?还是我嫡亲的孙子。这种血脉之亲,骨肉之情,收义孙子也好,认义爷爷也好,也没法取代。 第230章 棒打鸳鸯 “唱……” “上千万岁寿!” 十年岁末,当唱礼声在大明宫紫宸殿上作响。 作为除夕前的最后一场常朝,百官们各有心思,但大多都是得过且过,想着除夕与元日休假放松之事。 不过对于少量试图向上攀爬的官员而言,卢钧被罢的消息传开后,许多人都产生了别的心思。 正因如此,李忱才会特意 不多时,远方天际飞来一道人影,周身环绕熊熊碧绿尸火,赫然便是尸龙。 “那家人也是作,大家都说,不作就不会死。”保安没有马上拆开孙阳给的烟,而是掏出自己本来的劣质烟,递给了孙阳一支。孙阳只好拿过来点燃了放在手上燃着……他本来也不吸烟。 “好!到时候见机行事便可!”陈珪也是同样点了点头,拍着胸口保证。 司机不断的吞咽着口水,只感觉自己浑身燥热,正犹豫着是否该出去的时候,值班室里响起了高亢的铃声。 一阵狂暴无比的剑啸出现,那些围攻王阳两人的邪魔族人,当场有好几人被王阳直接重创。 但凡是被那巨斧袭击的神道境天骄,皆是感觉一头太古凶兽洗脸,忍不住连连后退。 “杨少,你看这些保安怎么样,都是我们这里的精英。”秦谷脸色得意,颇有些炫耀的说道。 到了学校之后,飞虎道长先去查看了埋棺材的地方,说必须要在坟墓周围布上七星困魂阵,不能让里面的厉鬼成气候。 挂了电话,凌尘跟南荣婉清打过招呼,便独自驱车赶往了银星娱乐的总部。在他走后不久,穿戴整齐的南荣婉清从房间中出来,径自往门外走去。 门打开,首先映入李薇眼中的是一大捧百合花,然后是孙阳微微有些尴尬的笑脸。 数到高度后,老莫立即拉了一下降落伞的绳子,只听得“嘭”的一声,降落伞顺利的打了开来,随即迅速下坠的趋势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身子狠狠的朝上面一抬,随即慢悠悠的朝地面上飘荡下来。 军事驻地,此刻,薛将军,也在正堂之内真在草拟一分军事动态上朝表,也就是这一次的军事事件。正在把手中的上朝表交给一位得力部下。 “老长官,我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另外一个不好不坏,老长官愿意听哪个?”郑师长的亲信也是陈长官的老部下了,一见面说道。 梁子庚的眉头一跳的,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感觉这个男人很危险,让他马上变得警惕了起来。 这是一名黑袍人,全身上下透着阴森诡异的气息,没有丝毫生机,宛若死人一般。 “是,少侠!”那些靠近前面的士兵,都坐了下去,其他的也是,直到所有的士兵,都坐了下去。 至于方池,为了不打扰到萧炎,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着想,一天前他就已经退出了房间,静待着萧炎的好消息。 姜凡摊了摊手,笑眯眯的回了一句,那医生当即大摇其头,这要是病人,那他们算什么? 那两个敌军军官当时就不敢动弹了,就在特种兵兄弟们准备上去缴下他们的武器时候,突然外面跑过来一队人马,而且枪声骤然响起来。 于是,在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他竟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举动。 “当然了,连儿子都无法理解老子,徒弟也许会误会师父的意思,但总理的临终遗言你总不会淡忘吧?”陈友仁反唇相讥。 第231章 诸事皆顺 “还有何时启奏?” 夜半,紫宸殿内…… 当李忱缓缓抬头看向郑颢,语气十分平淡的询问时,郑颢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热情不再。 面对皇帝的平静,他不敢确定道:“陛下,白司空暗中与刘继隆逼良为奴,这难道不该处理吗?” 以郑颢的水平,他确实不该说出这种话,可他忍不住。 若非白敏 冰儿还想问问她擅长什么,能聚到这里的人,总有独到之处,才会聚到这里。 功课和茶楼的经营的事,林玲和秦依依都不担心,可是,培训的事,冰儿不在,她们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前段时间,也就是她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她接了一个楼盘广告,竟然让她饰演一个九岁孩子的母亲,这让她意识到,艺人的生涯是很短暂的,莫不如换一个其它工作。 一旦被后面的卡巴内追上,他们想要再一次冲出去无异于天方夜谭。 随后情不自禁的走向了林夕的方向,虽然并不知道是不是,但总有一种感觉在指引她说。 军方辣么大的动作,李怎么可能视而不见?这种变故如果不通知陈正,才是李的失职,于是李就通知了陈正中京市发生的变故。 方圆反抗一阵,知道自己是白费力气,便停下了反抗,静静的窝在后排的座椅上。心里一遍遍的诅咒着赵明月,脑子里想着,怎样才能突破现在的困境? “呃!阿珍,我只是在开玩笑,你不用这么认真的吧?”乔露娜见好友露出的那副相见恨晚的表情,不由的惊讶起来。 他们那帮人来了,就控制了这么多部队?兄弟们能服气?另外一个,他们会听你的命令吗?把这么多部队交给他们,你放心?”叶贤藤听到李流这么说,马上抱屈的说着。 方圆气恼的说道:“那个雷宇临阵逃脱了,我临时让赵凯帮忙把世贤扶到房间了,可能是雷宇告诉了云烨。在我进房间前,云烨就把黄世贤带走了。 当然这些分析唐龙没有告诉二芬,孩子是孔因的也没有告诉,孔因现在就是一个帮凶而已。 这几个部落的首领本身就想杀掉拓跋杰,整日训练人马,准备随时待发,可等贺兰木昆一行人送重礼而来,又听贺兰木昆说拓跋杰不愿意征战,愿意赠送厚礼,登时心中大喜,不再训练人马,整日饮酒作乐。 王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冲着男人微微点头,嘴角也是随之撇动了一下。 “我还不想死,如果你们想死就死,不关我的事。”麻七看着来者不善的陈拖,已经想着逃跑的路线。 灵冰一时同样变强不少,看着林逸,一时既感激又感动,但又震撼他的吸力技能。 赶到现场才看到,荒地四周已经拉起警戒线,甚至秦丹丹早已经来到现场,什么人能够把死者杀在荒地,还是现场不是第一现场,这些都是他们格外注意的细节。 张念祖的心里很疼,他忽然明白雷婷婷为什么磨蹭着不愿意回家了——她知道这次分开之后很可能就是永别,所以在尽量争取多的时间和他在一起。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身材高瘦,脸色黝黑的中年人,身穿一身不起眼的黑衣,不过眼神看上去却极有有神。 话音未落,就已经跳到马背上,举剑直接杀向洁兰公主、、、、、、那些官兵一看带头的都尉死了,一下子将洁兰公主的人马围了起来,双方混战在了一起。 第232章 摩鄢野心 “杀!!” “唏律律——” 草甸之上,苍穹低垂,千余精骑如烈风般掠过无垠的草海,踏碎了沉寂的岁月。 昔日一座寨堡都在火光中哀嚎,身披甲胄的马步兵举着火把,焚毁了一座座寨堡,浓烟滚滚,卷入滚滚尘埃。 烈焰吞噬着木质的围墙,熊熊火舌仿佛要舔舐天际,将这片高原的悲鸣燃烧殆尽。 江言只看到周司白的手机亮到很晚,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是灰蒙蒙的,他就已经洗漱完起来了。 这帮杂碎看我开个电动三驴子,带着一个黄色安全帽,显然将我当成外地来此捡破烂的民工了。 江言不在意,她的实力放在这儿,要她的大有人在,不愁找不到工作的地方。 江枫思绪回到孱弱的本尊体内,意外的发现在滚滚妖力的侵袭下,身体没有任何变化,不痛不痒,似乎和分身的妖力泾渭分明,没有丝毫融合的可能。 子辉说着,左手拿出了五张六丁神符,右手则是出现了五行神剑。 冥辰出去点餐,孟瑶坐在床上发愣,为什么这个怨魂一出现,冥长老就说的跟他马上要去世似的呢? 韩灵儿点了点头走到了坟头前,普通一声跪了下来,眼角里流下了阵阵泪花。 穹有道星眸微眯,域外天魔的厉害他最清楚,摧人心神的能力可没那么容易摆脱,它们只不过藏起来罢了,待机而动攻其不备,不知下次发作的时候你抗不扛得住? 苏青珞下意识扯住他袖口,想再说点什么,他却没察觉到,转身拿了披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如今这三皇子今年也开衙建府了,想来圣上与皇后也在为他物色正妃,这档口还是看紧自家妹妹的好。 前院被改造成了一个练武场,两边放着木制作的兵器架,架子上面则摆放着木制的刀枪剑戟锤等。 “给我五分钟的时间,先把内容看完了再说。”温棠一丝不苟的看起了内容。 这些福朗宁人拥有一种叫火枪和火炮的武器,这些枪炮顶多就能对付一些低阶武夫。 姜姜敏锐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立刻起身,开始在房间中翻找起来。 人类的即历史上,在古代也有变态的人专门食人,但是这种事变异兽都不会。 三万胡人兵,被杀的溃不成军,而李光弼又是下令,不许胡人投降的命令,一夜之间,斩首胡人一万五千多人。 这当兵的男人也才刚满18岁,本该是生机啵啵的,现在是一脸的沧桑。 四大家族最近半年摩擦增多,导致互相火拼事件不断,严重的影响了原来的稳定,搞得上头章爱蓉等人很不高兴,已经开始着手严厉敲打四大家族。 那两只梅花鹿在梦中听着这乐曲,大滴大滴的泪水流了出来,低声呜咽着。 \t可惜,现在凭借自己的修为,根本就无法拉开天之大印,将这域外虫洞打开,可纵然是打开了,孙子轩也能够一举杀入妖都,将这萦纡给救出来吗? 这些人,被视为可以主导一族一教未来兴衰的种子级人物,一下子有九个,汇聚在第九山海附近,其中不乏几位神话禁子,场面何其状况。 这次大战,北辰没有动用一枚符箓,只是单纯依靠绿银刀以及洗墨,却也击伤了道真宗五名弟子、击杀了三人。 \t孙子轩顿时乐开了花,嘿嘿,看来自己这师父没有白做,等我孙子轩忙完了眼前的医馆资格考试的事儿,我回来再好好考虑这琵琶仙地的事儿。 第233章 仓有硕鼠 “狗脚王秋!!” “滚出容州!滚出容州!” 大中十一年五月,由于军饷逾期半月未发,岭南容州(广西容县)军的数百牙兵在都虞侯来正的怂恿下,将容管经略使王球驱逐出境。 消息传回长安时,已经是六月二十七日,南衙令狐綯、崔慎由、萧邺等宰相为了尽快平定动乱,决定派新上任的安南经略使宋涯为容管 忽的,一只手,握住千紫瑶的手臂,然后便想着往他的方向拽去。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事情就有些难办了,【七武海】在内,【四皇】在外,内忧外患的存在,让这一切变得困惑起来!更何况,韩枫本身就相当的危险。 季扬的个性的确是温润如玉,但是此时此刻的神色却透着淡漠和严肃,让人不寒而栗。 还在认真吃着酥饼的玲珑,见着一行人跟着千紫瑶,双眼满是迷茫。 望着周围的一切,和那十二神像,他都会回忆起柳苏乔因为痛失双亲而嚎啕大哭几乎崩溃的场面,那哭声让他心碎,那挂满泪水的脸让他不敢去想。 自己本来就没有做错事,也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儿,所以没有必要畏首畏尾的。 张恒将手里又经过补充的名单交给秦星,黑鹰和铁鹰也都回到场边。 楚苏见安歌应允之后,神色一喜,其他参与表演的学生们更是神色激动,很是雀跃。 王晨听后也不在说话,蚩尤心中也很是伤感所以也不说话,七弟子依然躺在那里做自己的事情。 不过那胖和尚倒是无知者无畏,叮叮当当的一阵声响传来,胖和尚硬是以他那血肉之躯硬抗了冷杀的百来针。旋即,那钵盂还是拍中了冷杀。 顾海的俸禄全贴上也不够,要是等上头拨银子不知道要等到时候跑断多少腿,顾十八娘为了避免哥哥心忧,特送去银子暂时救急。 伴随着刺耳的角号声,和连大营一片骚乱,所有人都在紧急上甲备战!然而,那又怎样? 藏于密林的另外一万大军则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击攻入典韦、许褚五十來人死死扼守的城门。在广宗城中驰骋厮杀。刘天浩更是路遇黄巾三巨头之一的张梁。一番激战。最终一戟把张梁扫为两截。 “陆明,你放心,这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你可以放心的修炼了,争取早日突破达到九级空间掌控者的境界。”说话的是龙岛的老祖宗地狱魔龙,只见他伸手拍了拍陆明的肩膀,一脸感激的看着他道。 士绅的领头人是一位曾是二品大员,如今已经致仕的于庆‘春’。富商的领头人是以绸缎发家的江南大户,孟家主事人,孟无珍。 “主公,你这脉象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不过……”华佗始终未曾舒展眉头。 “好的,辛苦你了,如果人手还是不够,你可以去找高永固要些军中士卒过来帮忙干些杂事!”刘天浩又是补充道。 即便如此,凤鸣山上也是亭台楼榭塔俱全,更妙的是,居然真有一眼清泉汩汩自山顶凤鸣塔下涌出,也不知道刘备他老祖宗中山靖王刘胜当年是如何发现的。 此刻的张政,内心中充满了失望,难道自己真的被凌正道逼得走投无路了吗? 虽然凌正道在这次边境讨伐战,准备也是非常充足的,可是如今却也是捉襟见肘了。 所以他们牢牢霸占着东南之地的广阔地盘,成为本层世界毫无争议的霸主级势力之一。 第234章 刀尖对内 “唏律律……” 秋收时节,百姓们高兴收割着粟米,而衙门的官吏也在兵卒的护卫下,带着一辆辆挽马车来到城外。 陇右人口不多,百姓大多都在城内居住,城外耕种,只有少量人口大州会在城外不远处设立乡村。 作为陇右人口第二的岷州,自祐川县向溢乐县的五十里路程中,便设有一个大乐乡,下辖三个村。 “可恶,好不容易逮到那家伙,给溜了……”鸣人握拳,看到附近被雷遁电焦的草木,异常惋惜。 “我是临时加入前来支援的上忍,朝名禹白。”周围已经全部被暗部围起来,空地上正讨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倒霉师生,也和暗部接上头。 此时的朱达浑身轻松,活着就好,想要做什么,想要改变什么,慢慢琢磨就好,想通了这个,他也不急着观察了,溜溜达达的朝自家田地走去。 会让老爷子跟着一道过去倒不是真的怕乔慕云会难为四风景衍,她与四风家两兄弟的事在这几日大概都已经传遍乔府里,下人们明面上不说,可背地里总是会议论。 “每次开启无相门,无相门都会为你挑选一个任务,你出现的地方,肯定有任务要完成。只有完成对应的任务,无相门才会接你回来。否则,你就自己走回来吧。”系统道。 方正可是一点都不同情牛魔王,就听红孩儿偶尔说的那些话,方正就知道牛魔王不是个好鸟。真让他在外面继续晃荡,那绝对要祸害不知道多少人了!收了他,肯定是大功德。 尤其是凯瑟琳和肯尼,“特利,你这个叛徒!你怎么可以这样!”凯瑟琳难以置信的说道。 不过,这尸体就是那侍卫从山崖之下带回来的,她也不怕仵作查证。 那北边的院子,他确实是一早就答应了给乔宁汐,那时候据观察来看,宁汐是乔家年轻一辈中,最有望能替乔家光耀门楣的。 “我先抓紧休息一会儿,你也慢些动作,等到了郑家集那边,我们还得忙碌。”朱达对周青云叮嘱了句,开始自顾自的做恢复动作。 徐盛利嘴一笑,径直朝贺菘走去。他可是知道,这老家伙是所有人的核心。 感受到这道光轮的切割之力,莫天风神色一变,连忙招呼韩尘,龙青子两人齐齐出手。 “我知道了。”谢诂明白,老夫人怕是想让韶华自己亲自处理此事。 “夫人,那萧家?”莫嬷嬷想着萧大夫人滑胎,身子虽然无碍,但是萧大夫人必定会记在心上。 这次只是付出了不多的代价,可是李磊也知道,自己工厂一天不生产,自己就得继续赔下去,而这件事情的关键点就是王馨。 这样漏斗百出的供词,吴栋思根本不信。不过还是派衙差去废屋里找丢失的锦缎,一匹匹光鲜华美的锦缎搜出来,众人都忍不住唏嘘。赵俊超他们还真偷了沈颂鸣的货,那么多漂亮的锦缎,可得值不少银子的。 当许褚赶到后,北门守军已经死伤多达三百多人,城门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被吕卓打开城门。 结果,人手少,看着不多的葵‘花’,收起来,拉了一车又一车,却总还有很多没收完的。 “大姐最好了。”谢欢高兴地手舞足蹈,当即便捧着坐在一旁看着。 谢韶华如今所有的荣耀,日后倘若没有了仰仗,也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第234章 刀尖对内 “唏律律……” 秋收时节,百姓们高兴收割着粟米,而衙门的官吏也在兵卒的护卫下,带着一辆辆挽马车来到城外。 陇右人口不多,百姓大多都在城内居住,城外耕种,只有少量人口大州会在城外不远处设立乡村。 作为陇右人口第二的岷州,自祐川县向溢乐县的五十里路程中,便设有一个大乐乡,下辖三个村。 “可恶,好不容易逮到那家伙,给溜了……”鸣人握拳,看到附近被雷遁电焦的草木,异常惋惜。 “我是临时加入前来支援的上忍,朝名禹白。”周围已经全部被暗部围起来,空地上正讨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倒霉师生,也和暗部接上头。 此时的朱达浑身轻松,活着就好,想要做什么,想要改变什么,慢慢琢磨就好,想通了这个,他也不急着观察了,溜溜达达的朝自家田地走去。 会让老爷子跟着一道过去倒不是真的怕乔慕云会难为四风景衍,她与四风家两兄弟的事在这几日大概都已经传遍乔府里,下人们明面上不说,可背地里总是会议论。 “每次开启无相门,无相门都会为你挑选一个任务,你出现的地方,肯定有任务要完成。只有完成对应的任务,无相门才会接你回来。否则,你就自己走回来吧。”系统道。 方正可是一点都不同情牛魔王,就听红孩儿偶尔说的那些话,方正就知道牛魔王不是个好鸟。真让他在外面继续晃荡,那绝对要祸害不知道多少人了!收了他,肯定是大功德。 尤其是凯瑟琳和肯尼,“特利,你这个叛徒!你怎么可以这样!”凯瑟琳难以置信的说道。 不过,这尸体就是那侍卫从山崖之下带回来的,她也不怕仵作查证。 那北边的院子,他确实是一早就答应了给乔宁汐,那时候据观察来看,宁汐是乔家年轻一辈中,最有望能替乔家光耀门楣的。 “我先抓紧休息一会儿,你也慢些动作,等到了郑家集那边,我们还得忙碌。”朱达对周青云叮嘱了句,开始自顾自的做恢复动作。 徐盛利嘴一笑,径直朝贺菘走去。他可是知道,这老家伙是所有人的核心。 感受到这道光轮的切割之力,莫天风神色一变,连忙招呼韩尘,龙青子两人齐齐出手。 “我知道了。”谢诂明白,老夫人怕是想让韶华自己亲自处理此事。 “夫人,那萧家?”莫嬷嬷想着萧大夫人滑胎,身子虽然无碍,但是萧大夫人必定会记在心上。 这次只是付出了不多的代价,可是李磊也知道,自己工厂一天不生产,自己就得继续赔下去,而这件事情的关键点就是王馨。 这样漏斗百出的供词,吴栋思根本不信。不过还是派衙差去废屋里找丢失的锦缎,一匹匹光鲜华美的锦缎搜出来,众人都忍不住唏嘘。赵俊超他们还真偷了沈颂鸣的货,那么多漂亮的锦缎,可得值不少银子的。 当许褚赶到后,北门守军已经死伤多达三百多人,城门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被吕卓打开城门。 结果,人手少,看着不多的葵‘花’,收起来,拉了一车又一车,却总还有很多没收完的。 “大姐最好了。”谢欢高兴地手舞足蹈,当即便捧着坐在一旁看着。 谢韶华如今所有的荣耀,日后倘若没有了仰仗,也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第235章 河西惊变 “节帅!我们知错了!” “王县丞,我们真的知错了,您向节帅求求情吧!” “我们愿意去河西,只求把亲人留下!” “曹参军!曹参军……” 十月初,在河州与岷州被抓的贪腐违纪官吏及其家眷被百余名精骑监督并发配河西的时候,刘继隆所写的《陇右治安疏》发表于各州县衙及军营的黑板报。 不过他们倒没有因此对萧去病和何可儿有所轻视,一众亲卫对家主崇拜得无以复加,其他人虽没在战场上见过萧去病冲锋陷阵。却也知道他威名赫赫。 虽然谢克列捷娅从未表现过,但是自卑深植在她的内心深处,不仅是她,所有第二性都是如此。第二性以母亲为骄傲,同时也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无法证明母亲所选择道路的正确。 他们三人吵个不停,周夫子等人神情早变了几变,尤其是看着周菡发愣。 “能不能好好的玩耍了?锤个腿都一心二用的,我告诉你要是我明天起不来你可得给我熬南瓜粥喝!“伊敏不满的瞪了胡耀一眼后掏出手机,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发着今天拍下来的照片,脸上带着一丝满足和欢喜。 每逢心情激荡的时候朱常汇就会穿上专门制作的明光甲,拿上两根囚龙棒在校场上走一遭,卖弄一下自己的武功,这回刘子光来袭的消息大大刺激了他,所以不顾天气炎热也要开练。 倒霉透顶了,去趟超市买东西,倒车把人家车撞了,日。 来到半山腰上,一座竹屋出现在眼前,屋内昏暗的油灯火光摇曳,再加上周围除了这座竹屋,别无其它建筑物,场面增加了几分阴森的感觉。 卢玮辰苦笑一声。道:“可是陛下却不知道,之前这段时间安禄山反迹以明,家父就冒着杀头的风险,想上密折给陛下告之数月之内安禄山必反。 看到对方阵形混乱,王主管断然下令,“结阵!”残存的守卫们迅速结成方阵,长矛手在前,刀盾手在后,弓箭手们站在围墙的架子上继续射箭,两台车弩推到方阵两侧进行火力压制。 这就是国王的沙堡,边荒地带九大奇迹之一,让无数人视如畏途的极端防御的代表。 “切!”梦琪当着他的面,将一碗自己调好的汤汁洒了进去,发出撕拉的声音。 这紫色巨竹的顶端,居然搭建着一间竹屋,似乎曾经有人居住在这九天之上,俯瞰天地。无论是谁,看到这间竹屋,都会心生惊叹,让人怀疑,曾经居住在这里的,是不是传闻之中的仙人? 八大帝族达成共识之后,年轻一辈的强者,纷纷冲入了天空之岛。 沈莫伊紧握着拳头,固执的站在那里,其实心里也在挣扎的难受,又有谁懂。 沈莫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脖颈处痒痒的,跟着心里也是痒痒的,那种感觉就是引人想要犯罪。 一台眸便对上冰寒哥那双碧绿的眼,妩媚的一笑,那眼波光潋滟,犹如碧波荡漾,带着诱人的无限遐想,真是勾人呢。 “哈哈哈哈……”请叫我九叔张开不断淌血的嘴巴,大笑起来,笑声如雷,且充满了桀骜与放荡。 明知故问!换作是任何人即将为不喜欢的工作而献身了能高兴么?!哼了一声,瞅了眼榻前的人,素素还是习惯性地向里挪了挪,让出一点位置给他躺。 依谣匆忙给叽喳洗了洗,就抓着一旁的雪鸢,又飞也似地跑了回去。 红毛被他一阵猛踢,鼻子嘴巴胸口全是血,但因他毛色暗红,看得不太直切。红毛也不是完全没有智慧,知道这人绝对惹不起,双手摊开,表示不敢反抗,李逸航见得他举动,微微一笑,收回了脚,伸出手。 大笑间,张宏发欲趁热打铁,将第二枚血焰果也给吸收掉,可却被系统阻止了,他如今肉身强度呈现飞跃式精进,若是再服用血焰果,极有可能弊大于利。 “他是没说什么,他直接叫来一管事,看!”我从怀里拿出几锭银子。 格日抬起手臂,缓缓地欲抚上她美丽的脸庞,却担心因此而惊扰到她的美梦,双手停凝在空中。 不过,托尼仅仅是好奇路易口中的满大人是谁而已,并没有任何要深入了解的意思。 场面瞬间大变,所有人刷的都拔出了武器,训练有素拔腿就像中间靠拢,随后又是一片带着火药的箭雨掠过,虽然成功爆炸的没几支,但是他们却用人肉之墙保护着跌落下去的两人。 柳云歌侃侃而谈,一脸的鄙夷之色,对于贪官,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这钱哪儿来的?大多剥削的是民脂民膏。 在奥巴代亚看来,斯塔克工业其实就是他的私人物品,无论是托尼,或是他老爹,都不是斯塔克工业能够发展起来的重要原因,斯塔克工业之所以能够发展起来,多亏了他奥巴代亚的精明商人手段。 郑无脸上的刀疤跟着他的脸色一起变化了起来。无奈、失望、愤怒造成了这一刀伤痕变得更加扭曲和狰狞,就像成了精的蜈蚣附在了郑无的脸上。 第236章 故人西来 苏铮目光一凛,急忙屏住呼吸,同时脑袋微微一侧,避开了马元这一掌,马元一掌击空,立刻变推为削,手掌化作一记掌刀,横削苏铮的脑袋。 咚——咚咚咚!一长三短的步鼓声,按照人脉息的节奏,敲响着护国军大规模、成建制进军川北的步伐。 这人完全只是一个影子,只能看到人形的轮廓,其他面容体型根本看不出来,身形如同一阵风般飘忽不定,似乎随时都会飘散。 想起刚刚欧阳复那句“到底是谁的眼前出现了幻觉。”,毒王脸色难看无比,难道说之前出现幻觉的是他们? 金灵雨感受到苏铮的手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这才烧红了脸,手咻的一下抽了回来,然后害羞的低下了头,悄悄的瞅了瞅周围,见没有人察觉,这才松了一口气。 密密麻麻的九雷慧光莲接连不断的砸落下去,被无形的力场一绞只是轻轻一声爆破,几条电光闪烁过后便纷纷消散于无,根本伤害不到妖狐一根毫毛。甚至还被妖狐连消带打,抢先发出一片诡异七彩虹光朝王辰射了过来。 这是一个身材魁梧壮硕的大汉,虽然是在大雪山,但还光着上身,身上的肌肉像是岩石一样的凸起,给人一种力量爆炸的感觉。 张奏凯此举,是用自己对世子的臣服,换取李祥春、丰成浩等张营老人的前途。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拍了拍储物袋,顿时一卷蓝色的古朴卷轴,出现在了其手掌中。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便是要在行动之前便彻底摊牌了,这和龙启胜能拖则拖的预想不一样。 子坚对于李肆他们的担心,完全没有感觉,他使用的米尼枪,是前膛枪的巅峰之作,加上米尼枪是从时空交易中心购买的,炸膛的事情不用担心。 那孩子母亲就生气地打了孩子一下,赶紧把钱收好了,然后就看到几眼周程等人,怕她们惦记她的钱模样。 如果能赢了收视率,那么昆泰娱乐是行业巨头的神话将会被打破,优豆会告诉世人,用明星堆积出来的电视剧,不再是今后的收视主流。 周程是知道的,顾阿姨也很喜欢她,她临走的时候跟周正明跟吴秀英提起让顾北望当周家半个儿子的想法。 这话听到蒋磊满头黑线,连忙给她普及关于汽车驾驶以及驾驶证的各种知识。 陈新宇向周围看了一圈,最后还是拿自己举例子:“就说我吧,以前没人管,整天跟狐朋狗友胡吃海喝的,吃饭也没个规律,肠胃落下了毛病,犯起病来简直要命了。 看不清?白老再次出乎意料的回答,沃琳内心已不是惊讶可以形容的,而是震惊。 一个价值不菲的玉如意放在陈子坚眼前,陈子坚就是认不出来,只是觉得不错,这是有一整块玉雕琢出来的,精美,华贵,李肆在抄家时候缴获的。 王大福兴奋的原因,因为看到了新的技术应用在船只上,能改变船只的行驶方式,以前出海的船只,靠风力或者顺着海流,现在这两个明轮能改变船只行驶方式,至于明轮需要人力,那也没什么,多带点人就可以了。 科里人手本来就紧缺,这个节骨眼上韩霆竟然去进修,其他人分担的事就更多了,本来今天是他轮休,结果不得不留在科里给别人做帮手。 言之面无表情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拉开椅子坐下,全程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吝啬给李子凯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唐蓝对着她,竟然不再满腹怨恨了。且听她言语,像是已经接受了她和阿越的婚事。 除了魔劫相关任务,这位执事长老还贴心地将如今各个世界的魔劫形势都附带在任务之后。 两人对视了一眼,完全不明白刘充要干什么?何必和一个麹义置气呢? 不过,现在已经初步有了解决办法,这便是屏下摄像头模块技术。 南方那些世俗界武道家族的化劲强者,他们的实力实际上并不弱。 华丽的马车沿着宽阔干净的街道渐渐远去,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府门不远处的地方,一个青衣少年正看着这一大家子离开。 如果是自己的问题,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如果是韩宇的问题,那么又该怎办?这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却看那张沛然,眉头微蹙,时而沉思,时而眉头舒展,面露欣喜之色,似有所得。 开头用亲爱的,还用第三人称,后面还写个落款日期,写日记呢。 褚瑜暗自动用内劲,丝线直直的弹射而出,直到丝线所能探出的最大距离,褚瑜这才松手。将鹰鹫的尸体远远的扔了出去。 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能这么对待我,想到这里我决定整治一下,这个什么公主了。 虽然不知品阶,不知道能力,但是魂帝那么牛的人都说这刀不寻常,那肯定就不寻常,夜轻寒决定以后有时间好好摸索一般,说不定这把刀和他的魂戒一样,突然涌现出许多莫名神奇的能力也不一定。 此刻,这片被神阵切割出来的星空中,辰霄、赤龙和真天神王都已经显出身形来,再加上灵心和杀神堂的那尊神王,一共便是五大强者,分别占据五个方位,将三大神王包围在其中。 第237章 野望凉州 “晚辈刘继隆,见过张河西。” “起来吧……” 冬月初十,刘继隆在五泉县城门外见到了张议潮。 相较几年前,张议潮老迈许多,两鬓斑白的同时,脸上皱纹也增加不少。 他身着紫袍,头戴幞头,腰间配有革带,并不奢华。 护送他入京的队伍,是由张淮铨、张淮鼎为首的十余名儿孙,以及百名身 鬼灵精急匆匆的飞到倾九身旁,它刚刚去前边儿打探消息了。没想到吃到这么大个瓜。 慢慢坐起身,刚刚清醒,他视力还有些许模糊。他重新闭上双眼深呼吸,然后再次睁开双眼,努力聚焦在佘远身旁的人脸上,这是? 池帝一转过头,淡漠的目光居高临下,散发出似帝者临世般霸道,气势非凡。 不算夸张,但也不能说不夸张,应该是李睿珂在浩泽面前表现了过分的焦虑和急躁,又给了叶佳佳一个不那么着急的开车态度。 秦天把李默的事儿也告诉了薛燕,这个,她本来就没打算瞒着对方,俩同母异父的孩子,要不要来往,当然是要他们自己拿主意。 不过现在都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转身看向两人,还不待言语,许耀两人先声质问。 卓鹏就苦笑,他是一个工作极其认真的人,若非有重要情况要和妻子商量,他从不会早退。 等到了第二年春天,金朝又打过来了,不过距离京城稍远,大兴统治者们又有恃无恐了,竟然大肆选秀。 不出所料,叶佳佳又被叶爸爸“数落”了,捞起一个云吞吹都不吹一下就往嘴里放的行为不挨一句骂的话,那只能证明叶爸爸没看见。 众人应声看去,只见天空远方有一火球,似流星般正向着傲龙皇宫而来。 不只是易府没将徐琳的想法放在眼中,甚至白绣也没将徐琳的想法放在眼中。因为易赢先前即便什每都说了,却独独留下了徐琳的幽闭恐惧症没说,这依旧还是白绣的杀手榈。 “呵呵,没有什么。对了,你的脚怎么样了,听阿凤说骨折了,不要紧吧?”李天看着许洋问道。 “半年的时间刚刚过去还不到几天的时间吧?难道诸位连这几天都等不及了不成?”我睁开了双眼,淡淡的说道。脸上带着自信。 中午,唐家别墅。冷凝烟,萧恬,林涛,马华,熊猫,黄静,蓝芯,吕晓媚齐聚一桌。叫退所有下人。几人高歌畅饮。很难想像,道上盛传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西南龙王家中竟有如此温馨的画面。 “你不是一杯倒吗不跳字。金泰妍一把拉下龙至言的酒杯,而已经咕咕咕的喝下了整杯。 顿时,三朵莲花以天地人三才的位置排布,将十方星门禁锢起来,又在金木水火土五气的冲刷下,那十方星门不断的颤抖起来,方佛其隐藏的真灵都开始恐惧一般。 随后,周方超以金山角佤邦龙族联合会主席的身份宣布,“金三角支持龙门除掉山口组这个在亚洲臭名远扬的帮派。同时,金三角将不会提供给山口组以及与山口组有任何生意往来或是同盟关系的帮派哪怕是一克毒品。 “没有同意?”这回轮到王梦惊讶的了,“合约还没有签吗?”王梦对李天问道。 “能,只要你肯付出,那就一定会有回报!”李天看着对方说道。 也许在他们眼里,这些海鲜虽然好吃,但毕竟受区域的限制。可这些瓜果蔬菜就不同了,那极佳的口感可是市面上那些普通货所不能相提并论的,如果能在市场上推广,所能产生的效益肯定是极为广阔的。 第238章 局势纷乱 “……” 衙门正堂中,随着张议潮话音落下,堂内顿时安静,落针可闻。 刘继隆眼神闪烁,他知道张议潮的意思,但他还需要好好试探。 “河西,您的话……某听不明白。” “哈哈……”张议潮忍不住笑道: “你如果听不明白,你就不是刘继隆了” 他爽朗的笑了几声后,缓缓收起笑容, 湘紫瑶道:“我明白,已经准备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她的肩头还在渗着血,但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约莫过了多半个时辰,这时天际已经出现了红云,而那个进去通报的老妪才慢腾腾他走了出来。 绿毛的同伙掏出一个铁拳套套在手上,不停地敲击着天桥上的栏杆,发出难听而单调的噪音。 “几个酒鬼,想拿画门都没有,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逃。”唐龙现在也跟他们正面交锋。 从烈士陵园出来,闻心澜和他告别,和家人离开了。她这次伤的很重,要回京中家里休养,也有事情要交代一下,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所以直到车窗中看不到他,她才转头回眸。 对于嬴政而言,诸子百家一起反秦他都不会觉得可怕,因为那些都是能看见的。但是那看不见的力量才是最让人揪心。到底是谁呢? 天明与湘紫瑶,不自觉地往后退,这是人遇见危险之后的本能反应。退到不能再退,两人转身一看,是那闪亮的巨大水晶。完了,毫无退路。 “放心,我暂时不走,我们留下来咱们想办法。”一名服务员还特意留下来帮助秦丹丹。 没有人,以前没有,以后也许会有,也许没有,这一切谁能知道呢? 可偷王之王孟三星竟闭上了眼睛,难道偷王之王孟三星真的不怕死?亦或是已经吓破了胆?还是偷王之王孟三星另有绝招,对付释吃大师的精钢禅杖? 若是一次性迎娶了,怕他们心里难平。谁知道,叶清瑶和齐燕一点儿也不生气,也不吃醋,竟然鼓励秦暮一同将四人娶了。 阳光底下,雪狮全身的皮毛熠熠生辉,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凶恶地注视三人。 各个时期许多的形象从这上面一闪而过,有穿着皮甲的,有穿着瓦萨琪夫人为她定制的那身礼服的,有身穿骑士铠甲冲锋的,还有穿着朴素长袍行走在那荒芜大陆之上的,不一而足。 从他的身上猛然涌现出一股炽烈的剑意,他周围的天地全部被那剑意填满,宛如一个剑意世界,那世界之中,雷声不断的轰鸣。 “要!当然要了,我还没吃过你煮的东西呢。”秦雨欣眼睛发亮地说道。 燕飞脱去衣服,跳入水池中,手中的黑色水晶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幽光,整个水池开始沸腾了起来,和光明城的神坛一样,一股能量开始往燕飞身体内钻了进去。 可成长功法就是无价之宝,林硕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全部告诉了他,让他很是惊异。 崔欣长的好看,她想自己玩,可她因为大家都喜欢崔欣,她心里不高兴,所以她不想和崔欣玩,她不喜欢崔欣,那崔欣会不会伤心呢? 类似浩瀚城,可以直接通往浩瀚仙宫一样,当林天等人来到神风城时,已经是几个时辰后,在神风城大门口,花梦已经在那里接待,他此刻不敢得罪林天,深怕林天把自己杀了。 想着俞美夕和多多两人,正在家中翘首以盼的期待着自己归来,秦明脸上也是涌起一股分外的柔情蜜意。 “哼!”见此,云尘哼了一声,无数的符箓不断从他的空间戒指之中飞出,然后悬浮在金光的边缘。 魔玄珠在四魔王身前慢慢变形,又变成了一道门的形状,而他头上的阵法已经非常薄了,已经能看见红色闪电释义的击打在黑色光幕上,越来越多。 齐浩觉得挺郁闷的,他与楚项花有什么关系呢?一而再再而三的保护着她的清纯,却不知道这副身体未来到底是属于谁的? 经过一番闹腾和瞎侃后,我们让安排到一个大客房里休息。我,巫格云星,侃神,玉婷,四人住一间,这是我强烈要求的,住在一起可以讨论很多事情。 于是青龙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然后悬浮在空中。而那些灵力光柱则是争先恐后的朝着他的灵台位置涌去。 这条信息发的时间刚好是萧若谣离开迪丽虹都的时候,陈林摸了摸鼻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在对他说的。 是的,眼前是一座山城,有些像国内的布达拉宫,更准确一点形容它是类似于巴西的贫民窟。 倘若给他一些时间,他或许还能在飞艇上做做手脚,可下午陛下就要去观看飞艇,他连做手脚的机会都没有了,这却如何是好? 前面开了的ppt也不关掉,office多吃电脑用过的人都清楚,这么一堆叠加下来电脑能不冒烟才奇!这些个个博士学位的学霸,难道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陈夕挥出了电剑之后,马上开始准备将它收回,同时自己飞得更高了,距离也远了。电剑带着陈夕的希望,迅速撞在了下面的光团上面。 汪正东心里暗想着,杨定是故意找省氏企业麻烦,还是省拥军找错了对手。 阿莎胸前的双峰虽然被红色的上衣所遮掩,不过那种滚滚汹涌的气势已经让杨定目瞪口呆了。 如此让将士感动不已,目送着卸了东西就起程的王爷远去,直到没有了身影。 汪正东顿时气急败坏,明明是和省家拉拢关系的,怎么几句话就闹僵了。 而知道这件事叶晓柔也郁闷可很久,这个林楠,存心就是让李醇孝生气来的。 山顶是阳光最早照射的地方,叶晓柔在一室阳光中醒来,这样明媚的早餐,让叶晓柔想要微笑。 “左相……左相……”院子中,被一行侍卫一圈包围着的琳琅,透过缝隙看到房门口的那一幕。 接来下陆子峰的这句话,则让众人内心产生了剧烈的震动。天地神符是整个天武大陆最为珍贵的神物。而六大神符的掌控者无一都是纵横天地的至尊存在。六大神符掌控者的联手,那画面无法想象。 是为了散播你们所谓民主的话。那么很不好意思。这里是真主的领地。不是任何异教徒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地方。 第239章 飞鸟在囚 “窸窸窣窣……” 腊月中旬,敦煌县内扫雪声不断,虽然难得出了太阳,可城内却气氛压抑。 张议潮入朝的消息传到了沙州,而对于许多支持张议潮的小族、百姓来说,这个消息令人难过。 不过对于那些早就有野心的人来说,这倒是他们的一个好机会。 对于这些人,张淮溶、王景翼、王景之等人虽然有心 “哈哈哈,来得好,终于肯露面了吗,今天一个也别想走……”永吉大仙哈哈大笑着迎向了一个身材不高,修为庞大,拿着黑色棍子的精壮汉子。 水晶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尔后带着残存的泪水羞怯地笑了。 她感觉每次从浴室里出去的时候,在门口看门的工作人员都要用一种隐晦的眼神看她,中间的那会,水晶便不肯给他在医院里洗了。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放松、放松!”其实我感觉自己比她们还要紧张,看来这句话主要是说给我自己听的,才更为合适点。 “什么,您竟把那对狗夫妻赶走了!”青山娘瞪大了眼睛满是吃惊的表情,连门口忙着编筐的青山爹手里的活也停了下来,侧着头等着听姜暖回话。 “什么?”端木仙子一下子就呆住了,九幽魔域在这吴悔的灵魂之中?怎么可能? 当然,这也就是她随便想想得了。把桌椅板凳劈了烧火,难不成以后她俩吃饭一人端一个碗蹲门口儿去么?再说这家里有没有斧子还两说着呢。 “那八道能量又出现在了绝命谷外了!”忽然间,暗黑魔龙淡淡地对天心道。 见时间差不多,雪萌也从驱墨谭中爬起走上岸,湿哒哒的身子迎着吹来的冷风,一身的鸡皮疙瘩冒出头。 不肯面对,就逼着她面对,凡事习惯了就好。他妈就是被人保护的太好了。 而那五毒童子就是八岁时候练的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才会这样的模样。而且也是近日刚刚出关,所以阴阳鬼母才会恭喜他。 两世为人,兜兜转转起伏跌宕,她终可以有方遮风避雨之地,有一相濡以沫之人吗? 追了蝴蝶与蜻蜓,拿爪子抓了一些菊花放在地上踩了踩,雪萌觉得没有西陵璟的时间,过得还挺慢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静静的,没有任何打扰,她似乎沉醉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包里的手机响起,她被吓了一跳,随后掏出,接起,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喂,你是哪位?”那陌生的电话号码,她没看过,开口便问。 这一处景点位置比较偏僻,加上不是旅游高峰期,因此周围也不过三三两两的人,他们都没带孩子,因此两人心中都情不自禁的担心起那个正在恸哭中的孩子来。 他们身体里虽然流着差不多的血,但却也都是最懂得保护自己的人。 她招招狠毒,专攻命门。世子却恍如不觉,风轻云淡的转身之间便轻易化解,看得安悠然是目瞪口呆。 红色的喜帕盖在她的头上,西陵璟用手挑开,露出她精致的面容。 岳隆天想了片刻,便答应了下來,其实他心里也想见见这个日本神道流的空手道大宗师人物。 台下是无数清脆的声音在叫喊,光看这份斗志,夏天都觉得自己这边一定会赢。 见汽车远去,楚天雄走到夜总会门前,好象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转身径直走到街对面,沿着人行道向前走了一段路,才回头向夜总会后面的住宅楼看去。 第240章 年复一年 “臣张议潮,贺上千万岁寿……” “赐座!” 腊月末尾,当张议潮的唱礼声在紫宸殿响起,李忱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张议潮。 张议潮五十有八,比李忱大十一岁。 在李忱看来,他姿貌中等,但眉宇极具威严,气势甚至比旁边的令狐綯、崔慎由、萧邺等三相四贵还要强。 哪怕是统领左神策军的王宗 别看他摩诃无量宗如今才是,这摩诃无量城的真正掌控者,但实际上对他们而言自己这个名字不过是为了宣誓主权,而根据城池改变的。 “真经者岂非等闲,贫道这三部大罗真经,可谓是亿万年一见,又岂是神仙道法可比!”火榕天尊面脸笑容言道。 天斗皇帝居然想要退隐?就算是暂时的也足够惊人了。要知道,现在可是发展自身势力的好机会,他居然舍得放弃? 然而何婉钰却没有丝毫触动,只是瞥了瞥他们,眼神却没有停留,抱臂环视整个同春堂。 嘱咐完,杨毅翻身上马,他是不敢继续逗留下去了,白雪公主扫平了加斯子爵,萨克森王国归于一统,不会再有任何人起别的心思,这个时候,杨毅真怕白雪公主出幺蛾子,连他一块摆平了。 别看他现在实力全开之下,已经拥有了横扫寻常神藏境强者的能力,当天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 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奇怪,为何一向不管事,何家名义上的副总裁何婉钰会突然问起生意了。 看易天行这副样子,何婉钰自然猜到他应该是没钱只能用这些药渣了。 而青羽却是一边发出铁羽,一边看着那大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便见他身形一闪,背后双翅一拍,人便飞到了跋拓森的头上,一批铁羽随即发散出去。 雪星亲王不再坚,当他转过身的那一,他的脸色骤然一,就像是吃了死苍蝇一般难看。 镇狱明王也没想到对方强大到这程度,被一击重伤下,他愤怒抬头,作为神的骄傲让他宁可战死也不会在邪魔面前低头。 其他人被惊醒都坐了起来,于奕然和四眼猴对视一眼,都想到了那两副画。 杨栋知道,这丽妃肯定对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不爽,不过,管不了这么多了,都撕破脸拼命了,有没好印象无所谓了。 铜鱼灯的灯火越弱,房间里光线就越好。待灯火全熄,房间里就彻底亮了起来。 其实那是武器上的倒钩,他一棒子砸下去,甭管是鬼是妖是魔,没有不鬼哭狼嚎的。可此时,鬼哭狼嚎的是他的宝贝儿,可惜只有他听得见它的悲伤。 赌约很简单,谁要是输了,就关了自己的店,还有美食界的前辈为证。 “我们倒是没什么,主要是帮不上忙,医院特意叫你嫂子去问是你什么亲戚,我们说是同学,医院就冷脸说我们不要添乱。”徐师兄有些气愤地说。 她不知道的是,北冥渊温柔镇定的安慰她,其实本人却压抑不住内心的焦虑了。他依照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记忆”,跑到古祭台这边接火儿。本来还很笃定的,但等了很久也没见火儿出现,很难得的开始了自我怀疑。 还有这么点距离,但她却彻底脱力般的爬不起来。眼角余光向后瞄,就见数条奇形怪状的黑影已经凌空扑下。 “殿下此言差矣,伸冤与否,不在殿下,要看皇上的旨意,身为人臣,首先要忠君,其次才是爱民。 第241章 谋求西进 “噼里啪啦……”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在少量鞭炮与大量的爆竹声中,大唐迈入了大中十二年。 对于天下人而言,不管是大中十年还是大中十一年,各地州似乎都不太平,不是洪涝就是干旱。 当然,这些事情并非不可处理,只是碍于各地军费度支太大,无法挪用赈灾,致使百姓流离失所。 萧博翰就笑笑,心情愉悦的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口,看着那远处层层叠叠的楼房,长吁一口气,准备出发了。 苏寒锦心道不好,正欲装成纸老虎先将他糊弄住,没想到身边的仇千凛已经动了手,他手中羽扇一挥,虚晃一招之后眉心射出一道黑线,那张重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击中,身子踉跄后退数步。 在这样的形势下,冯云也没有其他选择,相对肖永恒而言,杨静秋的确要好许多,而且,既然是谈条件,杨静秋也一定会做出必要的让步,给自己留出一定的空间,这样总算好过目前的局面。 大战在即,马乾被张奏凯当着全营将士的面架上了火堆,只好拍着胸口应承下来。当然,马乾是受了些委屈,但他并不后悔。这几日将士们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死战而不退,有这个保证是重要的原因。 “奴才该死!奴才没有保住太子殿下的汗血宝马。死罪死罪!”精明的太监,一开口便只说丢马的事,不说自己办砸了差。 有心不说吧,可是看着他平静如水。没有半分表情的脸庞”知此时若是为难于他,就算他不当场作。只怕日后再想跟他重归于好只怕就更加千难万难了。 凌云弯腰低头,把地上的五捆箭矢全部收进了空间戒指之,然后他就悲剧的发现,自己的空间戒指,已经被彻底塞满了。 而林雨鸣也真的不想和韩岩鹤坐在一起,韩主任已经对他产生了敌意,此刻他也冷静了许多,对这个安西市的官场新贵,还是要多一些警惕,多一点距离。 其实周若颖的这里离老朋友酒吧也挺近的,几乎就是在附近,这个范明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毕竟这里挨近。 轩辕风云自进了院内就不知去了哪里,叶康随着轩辕清和轩辕雄风到了正对面的一间大点的房间内,轩辕清让叶康稍坐会让轩辕雄风陪着喝茶,他去向老祖通报一声。 柳荫毫不怀疑,要是此时这里有一盘瓜子,她们真的可以当场吃瓜子。 青龙听到叶冰寒的话嘴角抽了一下,这特么什么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想想以前遇到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费尽口舌,恨不得跪下要认主? 周老头显得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也还是无法想象,也无法相信,因为平日里,周若颖总是在他的面前提起范明的所有不是呢,昨天周若颖还在周老头的面前骂着范明的不是呢,可是现在呢?? “说重点,别把我扯进去。我还没开窍呢。等我的窍门心开启,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唐瑶最后还在腥风血雨后面恶狠狠的补了个“的”字。 想到此,叶康把金银龙比翼鱼收到储物戒内进了通天塔,心境虽没有提升,却也是坚定了不少。 范明不能说什么了,这时候赵敏也慢慢的走了出来,她的脸色羞红,显得非常的不好意思,也显得非常的羞愧,她不敢看着范明,也不敢看着苏晓琪。 林凡说完,转过头看看林飞,这家伙终于自食恶果,把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 “原来如此,那真的是多谢官大哥了,只是我这次也是来的着急,没有时间去向府衙报告,不知道是否可以从官大哥这里报备呢,我确实是为了买粮食的。”林雨说着,他也是再次拿出二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所以后面的时候警方就把凶手锁定在了被害者的家人身上,是这样吧?”徐天问道。 吃完饭,贾天星陪着程雅惠下楼去了,贾云茂和廖凡民走在后面。 十分钟后,黑车停在了宁家村的村口,我下车付了钱,就和安老道朝村子里走去。 制片人,在剧组中,比导演的权力更大,需要管理的事情也更多。导演只负责电影的拍摄,而制片人,负责的是整个剧组的衣食住行等等。 整场比赛畏畏缩缩,碰个面就避开,决战输了就投降,不知道寻找反败为胜的机会,你们职业玩家的职业道德呢?你们的胜负欲,拼搏心呢? 廖凡民很清楚应该什么时候将股票抛售出去,他不贪心,赚钱很有分寸,有些时候过于的贪心,其实是给自身挖下一个大坑,迟早会陷进去。 中午白席,村民和亲戚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惊吓,我被爸妈拉去敬酒,安抚一下他们,压压惊。饭后,我喝得有些晕了,但是我还想着事情,就把爸爸拉到里屋的卧室之中,询问爸爸,为什么爷爷七日不到就下葬? 不过颜旭一路所见,这香油寺就跟相扑学院似的,每个僧人都是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样子,香油寺的伙食就这么好吗? 爆炸的力量极为复杂,又极为纯粹,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组合将无数力道搭配在一起,发挥超乎想象的威力,就连霹雳烈火剑都承受不住,无数裂纹浮现在剑身,颜旭索性直接将剑爆开。 但是,并不是每一款游戏都能获得大卖的,有些投资甚高,制作也甚是精良的游戏,最后销量遭遇滑铁卢的例子也是比比皆是。 第242章 福祸相依 “选王式入安南,果然没有选错。” 二月中旬,紫宸殿内难得出现赞赏之言。 李忱坐在金台上,手里拿着一份奏表,而奏表的主人正是昔日几次不得用的王式。 王式被派往安南已经好几个月了,不过真正抵达安南却是去年腊月的事情,距今不过两个半月。 彼时安南的局面紊乱,前任安南都护李涿为政贪暴 逼婚是她理亏在先,周家是权贵圈中的权贵,跟周衍唱反调,她一个没有靠山的人,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我来到门前敲了敲门,没一会房门打开,三叔满脸疲惫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如果不是南渊他们都站起来了,沈芽都会以为这人是误打误撞过来的。 可第二、三月依旧没有动静,她慌了,偷偷买了验孕棒一测,两道杠。 不过,现在既然莱泱钢管厂给出了回应,那就说明,江川还是很有可能,会出现在九州境内的。 这天无数百姓来到海边观看,只见五十多艘大型军舰和运输船浩浩荡荡的行驶过来。 当时她只想着不让米婷婷将秦阳当成赌注了,至于其他的,她从来没想过。 童诗诗脸色有些僵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更想知道童诗诗为什么今天会回家来。 他带着沈芽那段时间,没有打骂过沈芽,甚至连重话都没有说过。 “你知道我并不需要钱。”白焰不为所动,换上一壶茶水微微浅啜,波澜不惊的眯起桃花眼看着对面同样沉着的烨华。 李渡有些无语,然而系统给出的解释是,只有解锁了系统商店之后,李渡才算是商店会员。 他脸上露出了真诚和严肃,那个表情似乎在反问我:你不信任我? 仿佛是海豚出水,巨兽竟然硬生生的拔高了十几米,巨牙没有咬住冯昭,却刚好用利爪拍中他。 旁人对她一夜未归的态度那都是嘲讽的,在心底里骂她是破鞋,可是罗三娘却只是顾念着她的安危,从来都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罗三娘骤然回神,对自己在罗锦的面前失神,倒是没像上次那样越描越黑解释。 两人虽是青梅竹马,但终究不如萧炎和熏儿一般有着感情在内,更何况那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何况蛇性本淫,他们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她猛然一道灵气打了过去,却只见对方周身灵气一闪,她忍不住连连后退几步,生生呛了不少水。 “咋地了?看见啥了?”我娘探头往那匣子里看去,大虎平平整整的躺在那里,一点的变化都没有。 但是现在因着我的原因害死了大虎,所以村子里的人都不愿意上门看看。 整个废墟中,就只有这个大厅还没有塌掉,单独立在废墟中,看上去有些怪怪的,而且这里并没有一个守卫,看样子他们为了搜寻叶飞,连这边的守卫都出动了。 “爸爸妈妈永别了!”她闭上了眼睛,甚至想到了等会自己会怎么被这头怪物卷入口中,一点点的嚼碎,然后吞入腹中,被胃液慢慢融化掉。 刚才用“佛怒天荒”已经消耗了佛祖全部的力量,佛祖要想行动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现在佛祖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孙悟空异变以外,根本就做不了什么。 她们两个都是被夸奖的有点不好意思,而浙三爷就一路跟她们讲解着自己是怎么打败我和丁可欣的,他说的唾沫横飞,等激动的时候,还抬起脚在我和丁可欣的脸上踹了几下。 第243章 各有盘算 “小灰水是什么?” 火药厂校场内,在陈济通解释了硝石如何处理后,刘继隆不免询问起了其中未曾听过的材料。 “小灰水就是用草根树皮烧制的灰尘掺水。” 陈济通解释着,而刘继隆听完,心想这似乎和自己之前说过的提纯差不多。 只不过自己是让工匠熬煮硝石粉末,而新的提纯方式是在熬煮同时中加 这样一位存在的落幕,有着无数生灵为见证,也算是一种伟大了,只不过在场的无数生灵,又有多少生灵能够完全听明白这番话,而算是听懂了,如黄泉老祖一般的存在,又怎么可能完全的将心的贪婪放下。 如果说此时在场还有谁对卫修狂妄之语毫不担心的,除了王启星恐怕就只剩下倪紫君了。 这博古轩虽然是玩票性质居多,可也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营业几个月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刚刚有了起色,却被人砸得稀巴烂,吴胖子心疼得直抽抽。 大约是看到楼上丢下的金银实在太多,果园抬起头来,微笑着朝楼上点头示意。 “我找你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要借着你做一件事罢了。”男子轻笑道。 曹轩白怒吼咆哮,声音在山洞中来回震彻,头顶落土簌簌,仿佛不敢面对曹轩白的怒火。 曾经在黄河之畔,他听到宗军对驭龙者大声咒骂,还有痛哭自己的孩子和家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羲蝶声音清冷,摇晃着头上的银饰叮咚作响,就要绕开石勇,向黑岩寨子方向走去。 至于这些恶徒的人选,自然是虎厉他们当之无愧了!谁让秦盘手底下同样有虎族的生灵强者呢? 与管理斗战塔的族人交流一番,周司顺利取得了玄级斗战塔的使用资格。 原本他不会被发现,可他身上沾染了特殊的蛛丝,对方能通过活体蜘蛛指的方位,轻易找到他。 唯一让他们两人担忧的是,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们的老团长韩心执意要留在一线临时指挥部指挥战斗,可是这样一来,韩心的安全只怕是就难以保障了。 韩易没敢下重手,不然以他化劲宗师的手劲,怕是一下子就将李龙的脑袋打碎了。 丁清荷进屋的时候,瞧见何林和顾承骏二人在窃窃私语,她也没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二人就和狐朋狗党差不多。 如今纯阳榜第一的君如是,他当初在未证纯阳之前也不过是真人榜第五而已。八百年证道纯阳,大天世界数万年来的第一天才,当今魔门至尊燕独步,祂当初也只不过是真人榜第七。 婴垣的身形早已奔到石碑那里,他绕着石碑走了一圈,指尖微微颤抖,脸上都是紧张之色,石碑周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倩儿,你好好休息!这些事情交给我们!”荀剪说完这句话,就和几位将军研究着对策。 躲在暗处的侯不凡,满意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这里,又回到了皇宫的位置上。 后面还带着一个括号,里面显示可外置,若是没有理解错误的话,那意思应该是可以拿到农场外面去使用的。 爱杀凶兽,威武的铠甲上常蘸得一身血,加上那把暴力无比的巨剑,这就是浴血剑皇称号的由来。 “没,我这就去……”走出人事部,艾以默深深吸口气,她不想给自己任何退缩的理由。只是,洛祈风呢?他来尹氏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244章 多疑者虑 “唏律律……” “先把城外没有种上作物的耕地种上粮食!” “农具不够的就开口!” “窸窸窣窣……” 四月末,随着气温升高,祁连山的积雪也被灼热的阳光融化,化作高山雪水流入河道之中,蜿蜒向北。 被弱水与丹水包围的张掖城,此刻空气中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气息。 城池四门紧闭 “六哥!”孙世宁心中固然气得不轻,却知道寅迄会武功,还绝非是花拳绣腿的那种,这一章要是劈实了,薛氏就此能躺在床上度过下半生。 邢天宇没有迟疑,径直走到一辆黑出租跟前,这是一辆很旧的桑塔纳,那陈旧的外表让邢天宇很怀疑它会不会半路趴窝,不过这个点也只能打到这种车了。 单纯的琴南相信了,秋山说过忍者世界没什么好玩的,她才不信呢,直男懂什么,眼见为实。 刚刚来到凡间,只见远处杀气腾腾、血光冲天。站在云端眺望,原来是边境有大军厮杀。 等到甜羹送上来,席间气氛缓和了些,门口又是一番热闹动静,却是工坊的几位师傅到了。 上官晨一愣,场下的人也全都惊讶的瞪大眼睛,这个废物竟然能近明王的身? 他搁在胸口的手微微发抖,一眼就能看出是忍着多大的情绪才将这句话如此坦然自若的说出来,乔慕云眸光一暗,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心里直气自己那个妹妹不懂珍惜。 惶恐兴奋的难民们听到这话,就好像听到了命令一样,立刻就散过去解救,庄稼地里躺着被捆绑的人,他们也是看到了。 真想叫师叔,脑中猛的就是一闪,却见袁仕平已经用东西将柳娃子四脚朝天的捆了起来,扔到一边。纵节岛号。 赵信儒想了想说着:“也好。赶紧通知大家,下午就开会吧。”说着看向我道:“清扬,我们先出去办事。”我赶忙过去把他扶起来,他的脚一木,差点又跌回到沙发。我心里说不上的酸涩,这个老人,已经太疲累了。 我就看到一面大镜子在我们面前闪过,竟管只是一闪而过,却能看到里面我脸色惨白,双眸细长,两颗尖尖的獠牙已经出了嘴边,而双手竟然缠了一团团的黑气。 晚上这一单没有赚多少,只有酒水的提成,过了十几分钟,前一个少年来结了账,腼腆的那个少年没有再回来了。 “那在哪里?”我忙朝净尘走了几步,却见他脸色发沉,双目紧闭而语,慢慢的低下了头。 便是在佛堂念经,也是一整日,起来时傅锦兮本就还虚着的身体差点站不稳而摔倒,幸好旁边的容花容月扶着。 直到烟花放完了,也没人再找到赵石南,赵老太太也奇怪了,吩咐下人到处去找,终于在亭子上把喝醉了酒的赵石南拖回了屋里。 洛一伊是景至琛的,洛一伊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景至琛的,或许,这一刻,洛一伊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更愿意呆在景至琛的怀里。贞扑双弟。 第二个可能性也失败了,我和胖子实在是找不出其中的原因在哪里,一度陷入了僵局。 “这就是我的工作,谢什么。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别客气才好。”夏医生看着我笑意盈盈。 有人换锁?穆皎心思一沉,想到贺言恺那别有意味的话,顷刻间阴云密布,拿起手机打给他。 第245章 加税平叛 “轰——” 时至六月,陇西山中雷鸣不断,烟尘使得四周山林蒙上一层白灰。 这是岷州与临州交界处的山林中,而这些不断作响的雷鸣声,则是工匠与民夫在扩修官道的结果。 为了日后的防御反击作战,刘继隆命令各州利用火药来扩修官道。 陇右原本的官道,大部分是两丈宽,少量是一丈宽。 如 林妙玉一声娇喝,那十几个青年顿时止步,有些犹豫的看向张强。 这天楚天羽睡得正香,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楚天羽拿起来一看有些诧异,因为电话不是科里打来的,而是急诊打来的,大半夜急诊给自己打电话干嘛? “你想干什么?”林音看陆成世眼里露出一片凶光,她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毕竟他这样一来,就完全没有震撼力了,那做这一切又是何必呢?岂不是多此一举吗?难道他的想法,就是为了让余浩源看起来并没有受伤?这样一来,就算股东愤怒,警方追查,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咱不是说了么,10w最少了,我现在还有三个月的房租,然后加上这些机器,还有网费和电费我就不细算了。但是这个价你只赚不赔”杜哥说道。 宋沁暗啐了一声,差点笑出声,他真有脸说,她都替他害臊,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哪次不是一夜好几次? 就在楚玉断气的一刻,一枚古朴的佛珠从楚玉怀中滑落出来,只闻一声脆响,佛珠应声而裂,最终化为白色粉末,随风而散。 李秘也是生怕王士肃过来寻衅,便催促张黄庭赶紧离开,可郑多福却不干了,朝李秘抱怨道。 “周经理,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能不能别玩我!”宋沁叹息。 为了防止再有其他东西乱闯进来,齐天猖将其丢出去之后,还不忘使用他的锁魂网将出口给封锁了起来,而且这样做也能防止大家掉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这阵法却是已人的生机为代价,付出的生机越多,那阵法威力就越强。 而此时的东方野,也是被这两层重叠基础神纹的波动惊醒,他从其中,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味道。 “被吃干净了。”说的云淡风轻的,可表情实在是没跟嘴搭上。眼睛是肿的,不是哭的,是被折腾的,明显是睡眠不足。 第六层,出乎意料的是,这里有光,而且是通透的光。塔是八面棱形的,这一层的八个面各有一处窗户开着,外面的雪白被投射到了此处,大宝此时正坐在南面的窗台上,他背对着他们,双脚朝外荡着。 “这比卖卡牌挣钱可合算多了,就是有些麻烦。”李牧知道这种药水一旦出现在市场上,并且被证实可行,整个卡修届都会疯狂起来的。 “荒天帝,你知道了些什么。”叶苍天有些颤抖的问道,这里面肯定有着大秘密,或许牵扯到了天域,或许牵扯到了混沌青莲体。 第三日,他家儿子回来拿衣服,推开大门发现屋子里头空荡荡的,喊了老爹几声也没人作答。隔壁邻居都说没看见过他出门,他儿子心里有股直觉老爹已经出事了。 好在菀儿还是手下留情的,并没有用冷水浇陈子轩的衣服,否则陈子轩会更加难受。 他系好衣带,长袍遮住大半身体,并不急着穿绫裤,披散的青丝如瀑,眸光紧盯着来人。 第246章 天灾人祸 “淅淅沥沥……” 绵绵细雨中,七里亭乡的百姓被衙门的兵卒叫到了晒场。 数百户人家的男丁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乌泱泱聚集在晒场中,却无一人敢有怨言。 所有人都看着前方台子上的十余名撑伞甲兵,为首之人则是身穿浅绿官袍的健壮官员。 远处,被雨打湿的旗帜上写着“徐州彭城县七里亭乡”。 把那几个彪形大汉给忽悠到了一边,韩亚如扯过了韩暮晨和洛子羽。 酒桶看见只有刀妹还活着了,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扛着五个敌人打掩护。而这时候炸弹人也赶到了,q打出,直接把酒桶干掉了接近半血,而男枪一个暴击,他血量瞬间残了,瞎子双手捶地,啪地一声,酒桶应声倒地。 在地宫里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这件事拓跋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交代了公输墨几句,让她守好这里,拓跋焘和萧然再一次悄悄的回到太子府。 而一旁刚刚准备狂笑来庆祝他们胜利的坤拓此时看到了李云天也是微微一愣。 “瞧见没,连姐姐都这么说了!奶奶,你可以相信玖儿最近可乖了吧。”既然柳怡画在旁边插竿子,那她顺着爬便是。 在一起之前,充儿拍吻戏,有几个男朋友,哪怕是杀人犯,王太卡可以不管。因为那是以前,自己没参与过,没资格管。 甘露殿中,萧然坐在拓跋焘身边帮他批奏折,看到一份让拓跋焘征兵的奏折,这才有了刚才的对话。 方言剧烈地咳嗽起来,完了,完了,仙子居然对他使用美人记,这说明,这个任务凶险异常,再说了,她是不认账,他也拿她没办法,还是算了。 肩膀搭上一只手,玖儿转身是苏烨华,他正在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仔细看去,那凭空出现的身影,却是一名身穿灰色连帽斗篷,看不清面貌之人。 场上的情况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吴家的战斗力没有人会怀疑,但是瞬间被淘汰了两人这也是事实,唯一可以证明的,就是这一次谢家排除的五人战斗力实在是太强。 而此刻,这位红极一时的当红花旦白璐璐,居然会亲自出现在他们眼前。 “外宇宙的,不守我这片星域的规矩。你去教训一下,别打的太过火。”虽然蒋江玲知道蒋游已经在查看了,但她还是忍不住说道。 就在我想撤走之时,江玲双手抱住了我的脖子,将她的舌头伸了过来,在我嘴里好像寻找着什么。 在她的身周,横七竖八躺着十数具尸体,就连擂台之下也同样有尸体存在,放眼望去竟然超过二十具。 这次红云的出现算是将他们七人归到统一战线,红云的实力他们也能感知出来,和在场的各位比起来确实强上不少。若是让红云自由行动,那么血珠之事就没有他们的份了。 方久年点头,他不是非得八卦山伢子等人的关系,他只是觉得奇怪,山伢子这两个表妹要样貌有样貌,要本事有本事,怎么山伢子却看上花梦容了? “就是!慕容策天那家伙,连团长这么重要的典礼都不来,我看他是要翻天!待会我带兄弟们去抓他。”慵懒的声音传入耳中,慕容摘星侧过身向后方看去。 “哼,不自量力。”姜华没有动,他身后的年轻人却冲到姜华面前然后一剑挡住西门宇的攻击,然后抬脚踢在西门宇的胸膛上,将西门宇踢飞出去。 第247章 枕戈剚刃 “哇……” 八月尾巴,在婴儿嘹亮的啼哭声中,已经二十有五的刘继隆,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是小郎君!” “哈哈,郎君与女子,各有好处,不必强求!” 内堂卧房中,张嫂高兴抱着清洗干净的婴儿来到刘继隆面前。 刘继隆没有接过,他担心自己把小家伙弄坏,因此只是爽朗笑着, 仙界刚刚诞生时,整个世界是先天生灵们的天下,那些顶级的先天真灵,刚一出世就是道祖。 本来苏玥已经饱餐了一顿,到现在肚子也没有饿,但慕容离这么问,是他想去海边散散心吧,那就陪他去。 见到朝中大臣有这么多在这里等着他,他的心有些温温的,这些大臣见到他醒来,脸上高兴的神色做不得假。 叶长生在一旁指挥着青月矛与那鱼龙斗得不亦乐乎,同时他冷眼旁观,注意到从一开始,林氏兄弟就跟他一样,出工不出力。 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东方键坚持组织村民体检的原因了,虽然这样做有些残酷,但不这样做如何能唤醒村民们对环境保护的意识呢?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东凤皇心里有点相信两人已经死了,但是没有见到两人尸的尸体或是两人的消息,他始终不放心,这三天的约定还没有过呢。 难不成,其实是有人帮他杀了这三人,他将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他之前太自大了。他也终于知道黑袍人为什么要费如此周张吸引这么多的势力过来了。 此前他们还觉得,九班虽然看上去很强,但也不是不能比试一下。 伴随着一阵痛苦的嘶吼与剧烈的挣扎,青麟蟒的双眼与腹部被冰枪击中。 姬惊讶的看着那个裂缝在自己的手上消失:“我靠,居然比规则的灵力还要厉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灵力对于这个裂缝契合度很高的原因么? 其他人,一般都是在和他说完话,转脸便会忘记他,除非他开口,但是一想到自己开口时,那些人惊讶的表情,他更加的难受了。 直到远处佛国传来阵阵雷声,他终于退了回来,缓缓地关上了星辰门。 柔肠百转,张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拿过一条枕巾盖住清明的某个地方,轻轻地走到洗手间去掺水洗澡。 “这是怎么回事!?”经理指着面前的报告,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愤怒的低吼。 “……是戒灵?”姬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毕竟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说是要进入休眠期,现在怎么又能开口了? 深夜里,他独自一人,提着一盏妖红如火的灯笼,冒着风雪一步一步往极地中心而去。 “郝连哥哥,等青夫人用完膳,我们也就可以吃了。”红豆是如此的善解人意,这样对郝连城深说道。 那伙计挠挠头傻笑,他本是长着一张清秀精明的脸,变成这样,倒反而痴傻的很。 “鱼大人,走吧,云兮雨等久了,会发脾气的。”黑水姬笑着说道,眸中一抹冷笑掠过。 任何时候,就算对方再强大,也不要像是那些欧团一般,就知道诚服。 两人刚坐在位子上,服务员就走了过来,她满脸笑容的看着慕寒雪和陈天凡。 一句话让三人回神,孙奇喉结滚动,实在忍不住,捂着口鼻跑到旁边去吐。 他要去者字一脉寻找疗伤的秘法,这样对他修练通臂魔猿拳有极大的好处。 第248章 设伏于衙 九月月半,当急促的脚步声在大明宫内响起。 刚刚服食长年药而稍微舒服些的李忱便听到了敲门声,为此不免皱眉:“何事?” “陛下,凉州别驾王端章急报!” 马公儒的声音在外响起,李忱闻言起身道:“进来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马公儒呈着一份奏表走入偏殿,随后将奏表呈上。 李忱穿着 那时的我,还没有预料到,这一趟前往新疆之旅,将会成为我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最惊险刺激,奇玄梦幻的大冒险。 漩涡停止了旋转,整个湖泊的浪花也开始停止了拍打,直到漩涡消失,湖面再度归于平静。 话落,他一跺脚,顿时脚下一团白光出现,嗡的一声,扩散了出去,大面积的灵力,直接笼罩了四周。 “怎么了?前几个月网络上不是都传疯了吗?谁不认识?”黄兹立回道。 吴一凡直接将李莎这个名字说了出来,我也就觉得这件事情不用考证了,这次我们面对的,必定是上帝组织的李莎!可我很奇怪,她既然选择在这里犯罪,为什么要在纸条上写下旁边师范大学的名字呢? “老板,我们公司刚接到法院派发的起诉涵,老板有什么建议没?”专机上,刘朵将传真过来的数据递给李青,并打开卫星会议。 第二天上午九点,在某酒店内的多功能会议厅内已经挤满了好多娱乐记者。 强者都有自己的傲气,除非遇见比自己还强的人,否则是不会低头的。 三人先后将这果子吃了个干干净净,满腹留香不说,还有源源不断的灵力生成,一方面游走四肢百骸修复伤势,一方面汇聚丹田滋生法力,实属妙不可言。 李家两兄弟被打倒在地,再无还手的余地,而他们也认命了,面对这样一个天才般的人物,他们连反扑报复的机会都没有。 失去理智的疯子,看来果然是吕布,而且还是修炼了针叉劲的吕布,难怪连现在的关羽都不是对手。 这句话要是言子可听见了,估计会捂着嘴巴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哥哥。 墨卿浅没有答话,只在一片夜色朦胧中凝望着她们,她看不起她们担心的表情,自然也看不见掩藏其中的隐瞒与假象。 怎么就能那么厉害,把极品丈夫和公婆全部告倒,还利用族人对自己的娘家下手,争取了全部所得权益? 死人团长再度看了一眼雄哥,眼里满是不舍,不过最后还是说了声再见,关上了玄关,然后离开了夏家。 起身坐在了圆凳上,她年级不算轻,可颇有妩媚风韵,身穿裁剪合身的浅紫色旗袍,就刚才那么一起一坐间,都要展露身段,勾的老爷多看两眼。 虽然只是一幅画卷,但却栩栩如生,仿佛真正的神龙,随时都能够从纸上飞出来。 赵东梅见陈鸿立说的也有些道理,迅速抓过来一块就啃起来了,陈鸿立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也迅速吃了起来。 连剑道尘心都用上了第九魂技,才将他打败,所以比朱竹清几人看的开。 虽然是这样一想,自己也是无所谓了,毕竟自己这个挂名姐夫现在情况看起来也不是很好的样子,自己也没指望着他请自己去什么大酒店啥的。 “老师,你先进楼。”楚枫从那个墨镜男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他上前一步,将许韵挡在了身后。 第249章 凉州兵变 “王牙将不要着急,朝廷也知道这样做对不起诸位,因此朝廷派来了钱粮。” “城外十万贯钱及三千匹绢,都是朝廷的犒赏,此外军饷也正常发给。” 姑臧衙门内,索忠顗自认为看清王守文贪财,故此提出了钱帛犒赏之事。 果然,在他提出钱帛犒赏后,王守文这才露出笑意,但紧接着又严肃道: “凉州近 轩辕无敌依言进入到残魂戒之中闭目打坐,然后吴风整理好一番着装,将所有随身物品包括渡宇舟皆放入残魂戒内,最后双手合并扑入水中。 两边的人表面上装作无事,却都相互警觉。就这样一直相安无事的到了傍晚。 听见王破的犯法,他们大叫卑鄙,但是这不失为一个绝好的方法。 但是经历如此惨痛的损失,兽人非但没有退却,攻城强度反而大大增加。 大奎吩咐,孟歌及区大锤二人各带四千骑兵,趁夜杀入城西门外的元军大营,只求将元兵一举击溃便绕向南门,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冲城南元兵大营。 可是今天,他感觉自己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和力量,当他真正踏上宗祠台阶时,两条腿不由自主地抖成了面条。 了解之后发现,李拜天这也不算胡闹,这个公司的运作情况是很好的,绝对算得上一个井井有条。 正聊到一个好笑的问题,众人都是笑的前仰后合的时候,方圆俯身在萧逸飞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柳月儿在一边听到吴风说到‘死在诛杀妖兽的战场上’时,心中突然一痛,暗忖:吴风哥哥他……他居然一心要同绝魂谷作对,也不知此番骗他前往,到底是对还是错呢?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与之前相比,夏诺注意到自己的两项属性都增长了不少,尤其是强壮这一项,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前段时间掌握了武装色全身硬化的缘故,一下子暴涨了将近五分之一,甚至眼看就要超过敏捷了。 胡斐没有理会这些,转身了车,他用的车还是市委的九号车,昨天向云已经跟他汇报过了,田明把二号车让出来了,不过,胡斐觉得人田明还没走这样做有些不地道。 紫涵看着他们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满意地笑了笑,“今天叫诸位到这里来是有事相求!”紫涵很大方的来了一揖。 “没见过,你说你哥哥是武者,那也不会是我这种凡人能接触到的啦。”大叔翻了翻自己的妖兽鱼干。 “不想干嘛,老大不让我玩玩,难道摸摸还不行么?”老二听到凝香的问话,顿时龇起自己黄黄的,惨不忍睹的牙齿。 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大概十几分钟后,这艘船终于是开到了疾风号跟前。 这时候的夏诺,已经完全把敌人当成了经验宝宝来看,而在同一时刻,河岸对面的反教会军,也纷纷注意到了高空中向他们这边飞来的黑色猎鹰,以及上面坐着的夏诺,连忙派人一路往上报告消息。 “没事,摔之前我肯定给你垫背。”林野虚情假意的环抱着孟丽,嘴角上翘的样子才是真正的感受,钱不能百花,选在旱冰场认识的好处就是,可以提升身体亲密度。 这个时候,苏姗洗完澡走了过来,然后把这对母子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怎能就此放任洁儿冒险呢?”清钰看着悠闲地清瑾就有一肚子的气。 第250章 四方动乱 “窸窸窣窣……” 寒冬北风中,身处灵盐二州的朔方镇可谓寒冷。 在这种时节里,来自陇右的麻布与绢帛成为了穷人与富人御寒的必备之物。 哪怕是朔方节度使唐持的身上,穿着的绢帛也是陇右所贩。 元和十五年进士出身的唐持,眼下刚过六旬,发须依旧乌黑,素有美髯公的美名。 自他到任朔方 有了这个空间之门,多罗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将自己的恶魔军队召唤出来,这无疑解决了多罗的一个大问题。 原振侠听得出对方的语气当中,对自己充满了轻视,他也不禁有点生气。 身后的李若琳和随飘云窃窃『私』语,还在为刚才的事而高兴不已。 “卫风,你好。前段时间联系不上你,便冒昧给你呈递这个请帖。本月的万号是我的生日,届时会在家中自办一次宴会,如果你有空欢迎参加。如果你看到这个请帖那么请联系我,下面是我的手机号。叶梦。 吴凯笑着跟陈俊良握了握手,说道:“陈处长!那我就先回去了,再见!”吴凯说完就向着房子外走去。 哀号声只响了两秒就停止了,一股鲜血从拐角处流淌出来,冒着腾腾热气,逐渐凝结成晶莹地深红色。 “砰!”水耗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躯瞬间冰冻,他只来得及张张嘴,就变成了一具冰雕,喀嚓喀嚓,碎裂成几块掉在地上。 我已厌倦了,或许是我在心理上再也无法承受,我决心离开,一声不响地离开,但我会保存那个胚胎,用最妥当的方法保存它。 忽地,看到了叶帝的这样一个举动,在这顿时之间,莫名的,在场众人,那呼吸都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是神情惊诧,惊疑不定的望着叶帝。 不过当初能够在青帝的手下做事,就代表着,冥少隐忍的能力甚至超过常人,就算是现在,冥少还是没有直接爆发,因为现在的他还需要隐忍。 放眼望去,整个北方,都被那巨大的黑影遮蔽,天空顿时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那就要看上神您有没有那个能力让我们改了。”使者抿嘴一笑,直接从大殿前门走出。 圣地上方,一层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结界将整个圣地笼罩,结界覆盖的范围之大前所未见,可以说是整个天武大陆最为庞大的一个结界。 也正如西奥说的,他无法体会有意识的东西是怎么一个状态,因为他自己没有足够的意识,如果宫岩来模拟这样一个世界,就会显得有整体感。 突然,从山边公园的方向,山峰之中传来一阵阵如雷贯耳的炸响,把正在互相伤害的莫家和欧巴家的炮灰们吓着了。 看了眼窗外雨中行色匆匆的各式行人,王志一边把有关桐谷直叶的故事尽可能简洁和声望复述了一遍。当然,仅限于自己知道的部分。 “此话当真。”吴子健一听到可以当家主,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一扫之前的一脸阴霾。 那些本来沉默,闭口不言的人皇境众多大佬,在此时,是眼中光芒猛地是变得明亮了起来。 两个妹纸的目光,不时的聚焦到一起,而后就是一场惨烈的瞪眼大战。 原来的杨过,在古墓派长大,长年累月见不着阳光,清秀少年变成了伪娘,这就不好了,怎么能当伪娘呢? 她看了一下自家阵容,一脸无语,这是什么?三个射手?脆皮黄金鸡? “连七大仙门都敢戏弄,陶家人还真是胆大包天,你们是不是觉得已经吃定了我们?”陈必旺冷声道。 几乎所有枫林镇包括周边农村,所需要的棺材或花圈一类的死人之物,全都产自南街。南街上每家每户的生存,差不多都与该项产业息息相关。 夫易等人不由一愣,看着眼前这湛蓝仙光之时,脑中瞬间浮现出一张闭月羞花,出尘脱俗的俏脸。 因为差着一个大境界,青阳猜不出对方具体的修为,但是从气势方面来判断,这个秦家二伯要比梁家老祖要强出很多,就算没有达到筑基中期,最起码也有筑基三层的修为。 她就怕银幽月一个不留神,暴露了自己的情绪,然后被这白楚楚察觉,届时再想混入这城主府便没那么容易了。 乔鸯说的没错,薄煜寒就算再有通天本事也不能每一分每一秒的待在她身边。 梅氏变了脸色,燕皎皎却不愿再搭理她,只是对寇熙朝道:“阿朝,纳妾也要纳个不太差的吧?你的眼光怎么怎么差? 望着几乎没有半点变化的破损纹路,许凡都有些懊悔,当时为何要将“真解葫芦”丢入酒域海。 院长妈妈见他一脸真诚友善的神情,而且一直站在门口不主动进门,觉得他是安全的,没有恶意,这才放松了警惕。 柳欣儿像是看着一个乡巴佬一样的看着唐逾,要不是看着唐逾仪表堂堂,眉清目秀,绝对怀疑自己这个姐夫,是从山里跑出来的野人。 第251章 后知后觉 “加急!都滚开!!” 大中十二年十一月十二,当轻骑进入长安,带来的却不仅仅是凉州的消息,而是凉、会、秦、灵、盐等数州的加急。 无数加急摆在李忱案头,每一份都份量沉重。 “混账……” 望着这些加急所写的内容,李忱咬牙切齿,但面色依旧如常。 满朝文武,谁都能乱,唯独他不能自 他对于气息的掌握还是有些弱了,不过还在加强,起码现在已经能够将气息传递到剑柄宝石上了,这就是进步。 可是夏末的最后一句话则是非常的有杀伤力了,祖儿再也忍耐不住了,口中的水疯狂的喷洒了出来,而且非常的准,直接命中红心。 强壮的身体,身高绝对超过两米,血盆大口两边燃烧的火焰,以及那不复以往的内蓝外黑的锯齿形翅膀,还有尾巴上那象征性的火焰,只是现在却是燃烧着深蓝色的火焰,这绝对是喷火龙一类之中,力量最完美的体现了。 而我俩只顾着逃命,也是没有方向的奔跑着,早就不知道把营地丢到了哪里去了。 火龙它们在,就可以离开这座岛屿了,不管是哪一座岛,只要可以去到有人的岛屿就够了。 虽然布满了狰狞的血迹,但他那空洞的双目却终于恢复了往昔的清明。 此时朱元璋建都在金陵,二十四个儿子就藩于全国各地。在北平,朱棣就是王。 他从来不是伤春悲秋、矫情的男人,也没有那个时间,所处的位置和身份让他时刻都必须很强大,不能有丝毫的脆弱。 混乱之岭,奇川连绵,凶涯错落,各种险峰陡壁汹涌林立,无数悬谷深崖绵延不绝。如果无视其中的凶兽横行,单看这奇峰异景,的确是鬼斧神工。 封神大败后让我们截教一蹶不振很多师兄弟都在大劫之中都坠落,让我们万仙到现在只有这区区几千人了。 烛光浮动,映在她的侧脸,将她的轮廓映在窗户上,眼睫被拉长,随着她弯起眼睛的动作,眼睫如蝶翼轻颤。 可当我打开qq才发现,乐乐的号居然被盗了,关于乐乐最后的那些记忆也随之消失了。脑袋瞬间变成了空白,很想诅咒那个盗qq的人,可却没有了心情,只是感觉好累好累。 网吧的键盘摸上去似乎有些油腻,楚楚随手从包中摸出一包纸巾,扔了一张给我,又取出一张低头很认真地擦拭了起来。也难怪,毕竟现在是非典时期嘛。 “还没确定,就是发现他呼吸急促,有哮鸣音,应该是哮喘发作。”医务处的吴医生回答道。 “不答应,我就跪死在这。”冷风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表情,脾气倔的很。 童恩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她没有动,嘴唇微张,轻笑了一下。 听到徐万州的回答,钟南有点发愣,他在想,这次去打劫刑部天牢的人会不会是廖青儿。 独孤宇闻言沉思了良久,最后却是一挥手拿出了两颗神格,扔给了南宫梦。显然是同意了交易的条件。 真希望这首歌能这么永远地唱下去,直到有一天我们的牙齿都掉光,我对自己说道。 没多久,那戏班子就搭好了台,随着“锵锵锵”的乐器声响起,大戏拉开了序幕。 值得肯定的是那怪物有着极高的眷族地位,而且当时应该是被远古的邪神召唤才会里面消失,不然韩韵与洛何夕都要死在那里。 君旭尧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遇见如此强者,这种强者只是威压就是如此恐怖,不知道实力会恐怖到什么程度。 他并不否认娜塔莉这番话,不过就结果来看这次的救援行动目的毫无疑问是完美达成的。 越来越多的冒险玩家开始倒下去,顺着阶梯跌落祭坛底部,死去,瞬间化作一道光没入了祭坛中央。 人仙之下的化劫境界划分其实和源初大陆没有任何的区别,同样是化劫,化劫之下为脱凡,再之后是天人,以此类推。 陆尘黑着脸,瞥了一眼身后嘀咕的阿豫,这男娃子明显是来拆自己台的。 以前不懂恋爱,总觉得没什么特别的,现在身在其中方能体会个中滋味,让人食髓知味的感觉。 他收拾好东西,向着村口赶去,终于要来了,怀着兴奋的状态,才发现人山人海的玩家,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瞬间被巨锤轰在胸前,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玉冰兰口中喷出,同时还有一阵骨骼断裂的声音在她身上传出。 草原的一侧,蓝世信几人满脸大汗,怀着惊恐表情逃窜着,他跌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 原本他是想要去搭白落裳的肩膀,没想到会一巴掌打在白落裳的酒葫芦上。 纪淮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美丽的学校,收起心里的苦涩,上了车。他打算自考律师,这辈子可能都无缘体验大学生活了。虽然有点遗憾,但不同的选择,会有不同的收获不是吗? “你确实肖道云现在是宜联城的副城主了?”孙郎问传递情报的人。 再后便是叶清之用了半生修为在奈何桥过洗魂之痛换她一次投胎机会。 这突来的动作,使屋子里其他的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她会这般烈性,有想过她会哭哭啼啼的认命,也想过她会大哭大闹的反抗,却没想到她竟会这般决绝。 其中一位身穿白色锦袍的武者,从十几位弟子中走出来,将插在地面上的长枪拔出,他手臂一震,长枪上立刻涌现出浓厚的真气。 出了门,她看了看顾泯然的休息室,想到对方那淡漠的性格,决定还是不去自找难受了。 在北冥墨的帮助下,他们搭起了粥棚和临时居所,接下来,他们潜近王宫告知了当今王上并与其商定此事儿。 但是,问题是,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这师徒二人的修为什么的都是在阎殿那些护卫之上的,玩完全没有要他们保护的需要的。 边天禄怨毒的看向任逍遥,也不多说什么,仅仅是等着拍卖会的开始。 在这一刻,他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却又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 第252章 西北动荡 “大郎,胡杂开始向东派兵,恐怕是要进攻昌松!” 索忠顗来到北门城楼时,他几乎满身血污,可见其它两道城门战况惨烈。 眼见索忠顗到来,坐在椅子上不停发颤的索勋这才开口道: “阿耶……我们中计了……” “凉州是死地,我们得突围才行……” 索勋反应过来,可索忠顗早已猜到。 他一贯的原则是多磕头,少说话,多做事,从未敢有半分旁的念头。 “算是诀别。”焰杀看着她的眼睛,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于心不忍。 郁安夏觉得,这位崔医生可能更想说的是她笑起来有点像易兰七。 温洛奇完全不知道警察局把他抓来是因为什么,从沈星儿被警察抓走后,他的心里就一直惶恐不安。 此次召见慕容栩,也不过是逼迫着她说出秦家的秘密,不,秦家的秘密早已不是秘密了。 到纪宅的时候,一片黑暗,她怀疑的眨了眨眼睛,还不到11点,难道他已经睡着了? 陆璟许是在上位处待久了,平时在家人面前也是一贯严肃,威严不自觉便会从言行举止间流露出来。 那一年,烨麟七岁,回到皇宫两年了。他居住在十分靠近冷宫的一处宫殿内,由曾经伺候秦德妃的嬷嬷和丫鬟照顾着。 哥哥的心情,她明白,他很看重夏夏,才会如此犹豫,生怕自己不能给她幸福。 他随即又打了几个,而后已然有人将金弹珠都收了起来,将那些打下来的麻雀拿去烤了。 “马修,我的分身失去联系,查!”一股浩大威严的气机降临,声音震动整座大殿。 诸人见到这一幕瞳孔具是一阵收缩,直到现在他们才注意到角落内赵凡的存在。 说来话长,不过转瞬之间,叶桐便下了决定,她可以拉低了衣襟,露出本就暴露大半的浑圆雪白,傲人坚挺,沟壑似深不见底。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韩浩四处打量哪里有百年灵药,而“功夫不付有心人”,不过两天时间,他就得知江州郊南地区名为“百草堂”的药铺有一株五百年份的人参。 可听说归听说,知道归知道,能不能了解有没有本事了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更让人惊异的是,这一道赤色气流所代表的道,几乎可比得上一尊凝聚二品象失败的半步祖仙的道。 他不甘心输给凌立,就在这个时候,七把飞剑同时从他身后再一次飞了出去,七把剑尖直指凌立。 甚至她能够直接当上雪岛玉宫的宫主,也是卞落雨出声支持,才真正变得合乎规矩,名正言顺。 “哼!他在哪,竟敢坏我好事!”老者一听顿时大怒,原本阴森森的空气更加冷了几分,费查吓得腿软,脸色发白,刚要说话,却听见一道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呵,你这家伙虽然有点讨人厌,不过还算靠得住,希望再见面时咱们还是朋友。”曹焱兵耸了耸肩。 外面看热闹的人,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周相人,乖乖,这是在跟死人说话? 曹操希望曹植过的开心,他已经不把曹植当成继承人了,不把他当成继承人之后,曹操自然对他也没有其他的要求了。 罗凡和赵昊的决斗消息传开,顿时令所有的内门弟子都大吃一惊,毕竟,宗主亲传弟子之间的决斗,可是极其少见。 第253章 阴差阳错 “驾…驾……” 寒冬之中,三千精骑骑在挽马、乘马背上,旁边还牵着军马。 他们将八百步卒拱卫官道中间,八百步卒驾驭挽马车,马车上放置多余的甲胄与粮食。 三千八百人的队伍拉长数里,在京西北大地上横行无忌。 与此同时,一伙精骑从东北方向疾驰而来,不多时便与天平军的塘骑碰面。 大家又是一怔,萧天目光却是蓦地凛然了几分,显然对这四个字有所猜测。 狂笑出,天地震,身影乍现,白衣加身,修长的手指一抬,天际之上,黑云极速涌动汇聚而来。 “这样拷打,这个妖孽少年会不会撑不到后天!如若他提前被折磨死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宇凌天皱着眉头望着高台说道。 当初喻温平的事也许是她的反应太大了一些,后来有些后悔了,却也再没了与王槐转圜的机会。如今事情变成这样她始料未及,越发的懊恼。 陈贝贝、夏佳锋和叶芷云对视一眼,都纳闷不已,秋紫萱怎么不回击就离开了,三人摇了摇头继续看比赛。 “不用看了,没有我的允许是没人敢进来的。当然我也保不了你多久,要是我心情不好说不定我就把你给交了出去。”云韵偷偷瞟了白青山一眼后,轻蔑的一笑。 无为子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怒火,对白青山沉声说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无为子的身上发出了一道威压,压着白青山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史那思摩后知后觉,现在总算是闹明白李治和谢逸为何要来定襄,感qing是来拖延时间的。 沈妙扫了一眼马车帘,摇头道:“没什么。”心中却暗自警醒,方才有一瞬间,竟是觉得被人窥伺的感觉。那种被人注意的目光,让人极为不舒服。 深呼吸一口气,姜云把天帝果位消息彻底封存好后,又是给自己的记忆接连下了十几道禁制,只有当他突破到巨头巅峰层次时,才能够揭开封印,苏醒记忆。 电视没有开,徐妈应该早就睡去,阿森也不见人影,澹台子衿就那么端坐着,背对着大门。 “嘿,冷大警花!”叶龙在电话里面骚骚的叫了一声,声音依旧如往的骚性。 众人露出凝重之色,以在战天大陆目前的情况,基本组织不了多少援军。 听到这话,李老三人被气得不轻,如今名字已经报上去了,那唐明转回帝都大学就等于是放弃了参加医学大赛的机会。 唐明跟着壮汉坐进旁边一辆面包车里,外面站着三个匪徒,看样子他已经进入了狼窝,别想逃出来。 当日的一幕幕尚在眼前,可如今过了大半年之后,一切的一切,早已物事人非。 更糟糕的是,他当了国王三年,养尊处优,兵器没有随身携带,动起手来,简直是找揍。 但晓霞却不一样,她话中之意,只指凶手一人,莫辰断定,黄龙生前,晓霞定是做过什么对不起黄龙的事儿。 “其实事情很简单,哥就是想体验一下被黑涩会给砍死在街头的感觉,所以哥为了体验一下这种感觉呢,只能对不起你了!”叶龙瞧着杜仲笑道。 可是,火焰箭射到半途,附近另一个金丹初期的修士被七级雷兽那相当于金丹中期级别的撞击力一撞,猛得倒飞了过来,混身巨痛的他刚好出现在了火焰箭的路线上,被自己的同伴给一箭穿心了。 “是,长官。”通信兵刚跑出去。外面就传来一声枪响。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扣的扳机。然后总统军的枪身响成一片,然后议会军也开始还击。不过德国人没有任何动静,因为还没有接到命令。 最后,亚托克斯伸出了右臂,凝重而正式的敲击在了自己的胸口,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这是一个标准的战争学院礼仪。这也像是一种寄托、又像是一种传承,将重担与希望,放在了眼前这个一头灰丝银发的少年人身上。 叶枫突然受到李云峰的内劲攻击,下意识的把手收了回去。叶枫正准备运使真气疗伤,却不料发现他的内劲很有些诡异,虽然稀少却在先天真气的进攻下支持了一下会才完全消散。 在石敢当的带领下,宁凡先后使用了数十个星域级别的超远距传送阵,才堪堪传送至北极山的半山腰。 “放心吧,主宰可以应付!我们实力不够,上去了也没用!”一只熊妖领主轻轻地劝说道。 “这空间似乎被领域之力笼罩,而且领域之力好像是那个像椰子一样的物件发出的。”郑东实话实说道。 多年前,声望日隆的佟阳王就被驱逐出京城,并勒令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那就是因为鲁皇担心,羽翼逐渐丰满的佟阳王会篡位。 戮圣天荒剑的另外一重身份,居然是初代杀帝?初代杀帝不是人?是剑? 他的话也不算敷衍对方,真正身份是天道捕的他注定无法真心加入任何修行组织。不论巨枫宗还是魔煞盟对他都没什么区别,待价而沽,只要对方给的好处足够多,表面加入魔煞盟也没什么。 那道人左手伸掌于胸前,掌心朝右,向于志龙等行了一礼,对孙兴等的动作似浑然不觉。 手指下意识在屏幕上滑了下,手机却没有亮,一检查,他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第254章 延川惨败 “咕咕……” 寒风之中,兵马使来崇所率的一千五百精骑埋伏于朔水涌入黄河河口。 刺骨的寒风刮在他们脸上,冻得人骂娘。 “这群叛军怎么还没有到这里?!” “娘贼的,爷都快冻成冰了!” “唏律律……” 嘈杂的声音在芦苇中响起,尽管身上裹着毡子,却依旧挡不住寒风钻入其中。 仅三个月,独孤城就把独孤世家旁系子弟所能修行的全部剑法学会,这事件着实惊煞了所有旁系人物。 八分的差距根本算不得什么,这还只是半场,如果心气被丢了,下半场可能分分钟就让对手追上来了,而且还不知道他们中场会怎么调整,下半场又会闹出些什么新的幺蛾子呢。 眉对眉,眼对眼,相隔五步距离,宫城遥与月无瑕互相看着对方,视线在半空中轰然撞击。 正肆意吸食云倾雪修为的老蝙蝠妖察觉到异动,翅膀一抖拍向袭来的物体。 清欢听得莫名其妙,不知他们看到什么,就成了寒阡的“诚意”了。 他虽走得缓慢,但没人敢拦他,就凭他的武功和手中的天下剑,也许在这里谁挡就是谁死的结果。 加越利则还在懵逼中,柯南已经抓紧机会,张开乳牙在加越利则露出来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糜贞有些失望,连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对于王道这句话失望,还是没有能够看到王道充满自信的一面。 与此同时巨阙箭气的力量终于爆发出来,整支钨铜箭重若千钧,长箭本身都无法承受这股巨力,一道道裂纹出现在箭身上。 雷欧利亚说完,晴空乖乖点头,于是被他抓着手,向着客舱走去。 第二天一早,她伺候苏嬷洗漱,用了早膳,便带人去给贵妃钮祜禄氏请安。 胡莉晶见吴敌被自己说得语塞,又得意的大笑着,别提有多么开心了。 缓缓转身,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她的表情也变得机械起来。跟那些人不同的是,他们无一不是惊艳和各种羡慕,而她则是由最初的诧异转变成后面的愤怒。 吴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目在此时缓缓的闭上,他能够感受着外界的风向流动,再然后,那犹如飓风一般盘旋在其周身的灵力,竟是一点点的收敛了下来,他居然将防御全部都是撤销而去。 “难怪她嘴角有伤,可能被她老公打了吧!”安如初总算明白了,有些人就是被压迫得太多,就会在别的方面表现得泼辣狠毒,林雨琪就是这种人。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感知系统的生命体,都能在自身感知系统中的一个很醒目的标识。 两人凌空对峙,气势惊人,磅礴的威压互相的冲击着,直接是令得天空都是有些扭曲起来。 现在对这虚无空间的历史虽说不是了解的十分的透彻,但七八分还是有的,至少该知道的还是知道,只剩下各家的秘辛没有去挖掘出来了。 后面的话他没敢问出口,原因是先前主子已经明确表态不会去,而且,主子一旦作出决定,是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质疑的。 看到这里,不禁感概,自己还是1级的时候走了狗屎运才杀掉了一只l1,现在回想一下,力量和肉体都是普通丧尸5倍之多的l1,1级的燕飞怎么可能是其对手? “幽魂谷是什么地方,你们也很清楚,我虽然有一些办法可以规避一些危险,可是想要得到幽魂草,不冒一点危险,显然是不可能的。”燕霁平静的说道。 第255章 火烧河中 “贼兵改道,昼夜行军一百里,奇袭延川。” “官兵遭袭,死难溺水者七千余,贼首王守文、吴煨走入延安。” “贼军请表贼首王守文为郓州刺史,吴煨为濮州刺史……” “够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得知官军延川惨败消息的李忱喝止了马公儒对军报的诵读。 他缓缓睁开眼睛,宣政殿上文武百官 大火烧得天空都半壁通红,那种鲜艳的颜色,像极了鲜血,像极了她的唇上胭脂。 夏凌寒、慕容琰和慕容琝已然事带着近侍等在了榭亭里,瞧着夏沫和慕容衡过来,两人都堆起了笑容。 “我查到了苑媛的身份。”高芸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开口,清冷的声音,让高泽和元帅同事提起神来。 时光匆匆,转眼已经是雍正五年七月十八日,正是黄道吉日,也正是当朝皇四子迎娶嫡福晋的日子,也是,纳兰出嫁的日子。 垂下眼眸,惊愕的发现,满目的尸体,遍地的鲜血,还有令人作恶的烧焦味。 听到阿玛的话,纳兰对着众哥哥一笑,便走出了房门,当纳兰一出房门,房间便出现了咳嗽声。 我摇着头,其实很想告诉他,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都是因为我那可笑的感恩之心,把他害成了这样,如果不是遇到左铭,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但是我张着嘴,想说,发出的,却只是抽泣的声音。 可是在对上慕容衡清澈而单纯充满期待的眼神时,夏沫愣住了,这样的眼睛真的很难让人相信是一个傻子该有的眼神。 在得知圣旨屠戮国公府,陌上春华施以重刑之后,云止整整两ri不吃不喝。从那时起,他便再也不愿多说,行事作风越发狠戾无情。 黄巾力士经了林冲这一脚,虽然如饶痒痒一般,但早已勃然大怒,伸出举手往林冲便拍。 简陋昏暗的屋棚内,仅有的几样陈设一目了然,一个男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步凡将手上的电戒一分为二,然后屏住呼吸迈步走进屋棚。倒在地上的男人已经呼吸全无,步凡直接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死尸直接拽出了屋棚。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总也不好继续下去了,无奈之下,张昊天只好带着他们两个,灰溜溜的离开了这里。 奥斯巴·格林尼达抓住了机会,连续的攻击再度将魔兽击飞到了空中。 砰砰砰!两大神器碾压而下,数之不尽的神兽被疯狂轰杀,肢体爆碎,鲜血弥漫,异常惨烈。 而薛昊只是点头,并没有作应,突然间,他目光一掠,落在了那四面的无尽神柱之上,从神柱内波动出来的神芒,令得薛昊灵念一闪,陡生念头。 柏森见关胜相貌威武,犹如武圣人再生,不敢交战,再看刘唐时,却是徒步,柏森大喜,直往刘唐抢去,刘唐见状也捻朴刀来战柏森,两人交战三,四合,却被关胜赶上,手起一刀将柏森剁翻在地。 外面的状况现在还不是很明确,所以,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能让周莹莹单独出门。 在主持人感人肺腑的演讲下,现场诸多人都异常的感动,特别是娘家这一方的人,更是泪如雨下。 “朱统领,是不是有任务了?”罗西同样是一脸兴奋地看着朱夏问道。 梓薰听到慕容欣的话,眼神抖了抖,心中震撼不已,她万万没有想到,慕容欣竟然为楚天羽下了五万金币的注,这也太恐怖了点。 第256章 蒲水两岸 “投天平,均田地,发钱粮,胡汉昌!!” “投天平,均田地,发钱粮,胡汉昌!!” 大中十二年腊月初三,王守文、吴煨被天平军将士拥簇为天平军节度使,郓濮二州节度使。 王守文采纳大宁县死囚朱淮的建议,散布口号,以每月十贯的军饷向四周胡杂发出招募。 河东道胡人以牧马放羊为生,数量十余 而这一次金盆洗手,却是毫无前兆,显得有些猝不及防,令江湖之中不少与衡山派交好之人,都有种措手不及之感。 赵律坐在铺了虎皮的帅位上,眉头微蹙。旁边立了两个魁梧的汉子,正是赵光和赵亮。 在秦起心里,经脉创伤是可以修复的,而洗经伐髓,是不可以来第二次的。只要能给尚侯把任督二脉冲开,哪怕尚侯全身的经脉都受伤,秦起都能接受。 他们两人到成了一对,而此时的徐玲玲就像是被他们抛弃了般,无奈吃着狗粮瘪着嘴。 那个年纪的少年,说话难免带些洋腔。班上几个同学的口头禅就是“我最爱你了”、“喜欢死你了”之类肉麻的话。 千子陌从王府的后门进府,谁知,她才打开门,便看到一个黑衣人正从房顶落下,准备从后门溜之大吉,但落下的瞬间变和开门的千子陌面面相觑的对上了。 感动之后,常常是自责和心疼。若不是自己乱了心神,失足跌落,他又怎么能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他身上斑驳的血痕,似乎能刻进自己的骨血中,让阿九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双方僵持住了,后来还是林延平出面协调,说既然林延定这般坚决,倒不如索性成全了他,牛不喝水强按头是不行的,就让他在景国公府住着,住到不想住了,自然就自己回去了。 结账的时候,我坚持买单。安琪请我唱歌,我请他吃饭很正常;我不想欠他人情。 公孙九夜松开千子陌的手,坐到了主位左侧,千子陌也顺势坐到了右侧。公孙九夜的目光淡淡的从厅内众人的身上扫过。 “周瑜,咱们可以走了吗?”等待了好久之后,森琦看到周瑜似乎已经缓过神来,开始思考其其他的问题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其中的事情,和许七所言大致不差。但若回答了这个问题,就难免有些透‘露’秘密的感觉。这种事情,唐左是无论如何都不去做的。 这时,一只手掌有力的握住了刀身,竟是止住了插翅虎旋转刀身的势头。 萧怒一五一十,把自己近期的打算,结合蛮荒天的危机,一一坦诚告知华春。 萧无邪的到来立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短暂的寂静后,整个雪山立时乱成一片。有的人惊呼,有的人则是某拳擦掌想要和萧无邪拼个你死我活。 旁边人很多都是看着热闹,三天血腥早就让这些人,对于暴力感觉到了享受。 “怎么,这个条件很过分?”看着周围这些豪门主事人们的反应,周瑜微微皱起眉头,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 有不屑的,有嫉妒的,也有说风凉话的,但更多的却是敬佩和赞叹。 李云尘头皮发麻,在往下发展那就不叫调戏了。“我看你到底能忍耐到什么地步!”李云尘咬了咬牙,准备深度进攻。 一失足,就有可能修为尽废,道基受创跌落凡尘,并且造成终身不能重修,甚至于丧命的可能,所以每次突破就像在钢丝上行走,不经意间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第257章 正平大捷 “放!” “嘭嘭嘭——” 腊月初九日,伴随着正平县外喧闹,三十余台投石机在民夫的操作下,对正平北门发起了进攻。 沉重的投石砸在城头,女墙崩碎,守城的壮丁与甲兵争相奔走。 见状,马背上的吴煨看向朱淮,朱淮拔刀下令:“填河!!” 随着他一声令下,被叛军抓获的数万百姓开始背负 “好了,陆平你便在屋外等我一会。”陆行儿这时一笑,便走了进去。 越想越是没有任何头绪的辛老三,真是猜不透手里握着的这些个白发到底算是啥?就算是与自己对决时,老白王子身上的物件儿的话。那也应该是一些个长长的白毛罢了。怎么会突然多处了这些个银白色的长头发来呢? 蓝绝月自然不愿意,可是跟裴永长一样,没有选择的余地,再一次将精魄分离。 但,离央的身形刚动,又忽然止住了,目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因为这漫天降落的雷霆竟是忽然停顿了片刻。 裂开的地面,缝隙不断的扩大,大地在这一式神通下似乎都在颤抖,裂缝还在不断的向远处蔓延。 这时,裴永长反应过来,知道这兄弟三人不会专门跑过来奉承,连忙向罗成打眼色。 第二日清晨,天色依旧昏暗,秋雨果然缠绵,有如长线一般,永不停歇。 苏月红冷静的审视这个叫连海平的青年,从他身上,她感觉不到任何修为的波动,完全没有妖灵的气息。 可惜,高世伟的希望破灭了,在山顶上,看到天演门的大车停止前进,李天就知道敌人有警觉了,不过,这么多大车已经进入了伏击圈,退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伏击的时刻已经到了。 老祖所走之路,今日若是离开了,日后必定还要再来一趟,届时会是怎样的田地谁有知晓,万不能让诅咒延续下去。 虽然在系统那兑换,只需要100点积分,但叶晓峰可是一点都不缺钱。 李致远却相当的郁闷,这仙剑不但吸收了他五行灵力中的灵力,现在居然追着他的五行灵力,它,它到底要干什么? 但是李致远的鸡蛋,不但蛋壳厚,还像石层一样,很适宜于雕刻,而且那蛋壳光莹剔透,仿佛玉石,还有一层奇异的光华流动……美轮美奂。 不,应该不是。若是要下杀手只怕自己活不到现在,所以他这番话其实是告诉自己敌人是来自内部的,而且就是二宫主那一脉。 曾派遣地藏王想进入地府,为佛家死亡弟子寻求特殊通道——其魂魄不入轮回池,而是直接转入到八宝功德池进行转生。 叶某儿望着秦峥远去,直到见不到人影,她才关上门,背靠着门,无力地缓缓蹲下。 特别是当初作为四辅弼之时,他可谓经过了千锤百炼,什么样的生灵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情也都经历过,含真的心神早就锻炼了极为坚韧,对于这种事情也早就见多不怪了。 所以正常情况下的攻击,必须要瞻前顾后,再尽量保护自己的同时,来攻击对手。 “菲儿,你听我说,我可能要出国一段时间,果立了功的话,回来之后就可以出来了。”我把事情简单的跟菲儿说了一遍,不过没有提杜鹃。 “东风……”贺南羽声音有些发颤,好像元宝是多么可怕的怪物一般。 冯君兰想到刚刚凤宸睿说的话心里还是一阵来气,面容微微扭曲着。 第258章 大中始乱 “放开我!!” “嘿嘿嘿……” 初九入夜,由于叛军被讨平,松懈下来的四镇兵马也开始寻觅起了乐子。 有的选择好好休息或踢球饮酒,有的则是前往四周祸害乡里。 在这其中,负责外围侦查的塘骑无疑获得了更大的活动范围和空间。 正因如此,他们往往分出两三人在外侦查,其余人走入乡村寻 吃饭时,宝春觉得脸上有些燥热,因为他们一家子都是饭桶,一个比一个饭量大,包括她也是。 莫说是一把长武器,就是一架大炮在这里,估计都扛不住他的一剑。 一直到了下一个资料片,60级左右,拥有飞云坐骑的玩家才会变多。到了第三个资料片,70级时候,飞行坐骑才会彻底的普及。 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让楚灵儿心中有些焦躁,蓝亦尘突然不受控制,她不能就这么让他离开,要是他发现了什么,她的计划就更难了。 大哥曾跟他说过了,让她重点关心一下她这个大嫂,只是,他现在都忙得找不着南北了。 不是阔娜失误,这里需要换坦,60级没有任何一个坦克,能够在中了火之高兴负面状态后,抗住拉格纳罗斯的攻击。 冥魔都是兽形,没有灵智,只会厮杀吞噬,莫非冥魔里也有高等智商的生物? 不管是暗影之眼还是蓝龙肌腱,在拍卖行都有出售,价格之高非普通玩家可以消费。 死亡保单上的黑色丝线。已经缠绕到了耿星的脖子上,但是她却一直没有发现。 问题的关键正在于此,徐闪耀三人都死在了星悦山庄,除了余飞毅是徐闪耀的老师,另外两个设计师可都是死者的亲生父亲。 难道说男人终究是男人,被捅刀子问题不大,挨鞭子也不可怕,但是可能会变成太监,就不能接受了。 但是,黑衣人的轻功还是要高一点,又跑了一段路,终于艰难的,将人给甩开了。 根据说明手册的指示,藤原雅人先拍了拍自己房屋的墙壁,在嘭嘭的响声中,他发现自己的房屋外表上可能看不出什么,可是内在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不过看他那面红耳赤的尴尬模样,李道元也只能在心里暗自呵呵。 只不过,苦了中银的工作人员,因为他们需要忙碌的事儿,可太多了。 三大主引擎推动着龙渊号升空,来到距离地面一百米高空之后,它就开始进行加速。 声音极浅极轻。华清清听不真切。但她意识到,她竟然带着上辈子的能力,就是能听懂动物,草木的声音。 肖正恩一脸凝重地看向身后平静的景象,以及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心中已然明了常青云此举是为了引开追兵。 侍卫来报,截获一只信鸽,只是这只鸽子还没来得及飞入王府内院,就被侍卫抓住了。 见那可怕的神将将手朝着自己伸了过来,魏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最后发现那神将只是想让他躲躲雨。 而苏乐想着,一般情况下,自己若是对什么事情感觉到不舒服不对劲的话,最后证明都是有问题的。 秦一恒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要我坐过来。我本来打算的是,既然有人拷问了,那我最好应该是去放风。见如此,我只好一边竖着耳朵注意门外的动静,一边坐下来听老板讲来龙去脉。这一听让我和秦一恒都吃了一惊。 第259章 凉州失陷 “铛…铛…铛……” 大中十二年腊月十五日,在晨钟作响间,群臣纷纷来到紫宸殿上常朝。 “入班……” 在鸿胪寺卿的唱礼声中,南衙北司等官员纷纷入班,脸色十分难看。 昨日的几份奏表将群臣心情挑拨,几间沉浮。 先是李承勋奏表正平大捷,引得南衙北司官员纷纷松懈。 再到崔屿、 “两两个北京市那么大的飞船?”王冕下双眼暴突,嘴里倒吸一口冷气。 “危险么?做什么没有危险,我会想办法的,我就不相信了,活着的人,还斗不过死了的人么!”玄月点了点头,语气低沉的说道。 “举手之劳而已。”李宏宇闻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起来这个青莲倒是挺机灵的,不仅懂得察言观色,而且还会权衡利弊,故而没有跟着那些姑娘前去看热闹。 幽冥地府,阎罗殿,睡梦的吕布突然感觉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猛地惊醒。 感应到果然是自己的孩儿被害,黄袍怪直接就是大怒,此时却也是早已现了“原形”,也正是那半妖半人的样子。实却为那一匹狼得道化形,后一步步成为天庭北极诸天下奎星神君。 张家的家产也被官府查封,虽然张家的家眷事后被放出了大牢但已经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不得不寄居在了赵士绅的家里,自此走向了没落。 比如说佛祖和如来,无尽世界每一个演化的他们,都跟本体相连,见知也会共享。按这个道理说,老子已经被纪明接引,这个世界的太上就算不认识纪明,也能够知晓一些信息,最起码不会敌对。 此时,这魁梧的流犯军人说着,让周围的十几个其他的流犯军人都是神色火热地大笑起来。 魁梧大汉冷冷一笑,他一手探出,顿时握住了先前踏步在其上的巨剑,直接化为一道惊天剑气,瞬间从高空之上斩了下来,充满着无尽的锋芒。 这个大光球,气息极为恐怖,修为境界,是本源至神三重天,巅峰。 她身后跟了两个嬷嬷,四个珠环翠绕的大丫鬟,通身的爽利气派,芷云想,这大约就是裕亲王的侧福晋瓜尔佳氏,自己那位远房的姑姑。这位已经四十多的人,保养得却是不错,像是二十七八,三十出头儿的模样。 “我要求再和你比试一场!公平比试!”李姝抽出长剑,直指安冉,冰冷而决然的说着。 同样的问题,柏浩瀚、柏杨还有那些大臣们,都不由自主的在想着。 可这张如燕和明德却不这么想,自己的宝贝妹妹嫁入皇家,要是嫁妆单薄,那她以后还怎么当家?四贝勒府里可还有一个当家多年的侧福晋呢。 水陆两用的履带式步兵战车装备有机关炮、反坦克导弹和低压滑膛炮,远、中、近程相结合的火力配系和每辆车能乘坐八人的运输能力,让常林惊喜不已。 明天,只要到明天,他把真画拿出来,到时候证明华夏人说的是一场空话,他们的是假画时候。那到时候全世界人都在看华夏人的笑话了。 “都不是。我来这里,是有一件事情,想找你谈一谈的。关于赔偿的事情。”陈欢说道。 寒凝年纪轻轻就突破到了圣剑师的级别,这是轰动的整个蒙坦大-陆的消息。 或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孩子”并不能阻挡艾斯德斯,那巨大肉块便是突然收缩,接着又在表面张开一个大洞,随后重启中喷出一股粗大饿红色液体,直射艾斯德斯而去。 第260章 北征凉州 “平三厘,等贵贱、均贫富!” “朝廷无道,今举义兵,平我浙东百姓苛捐杂税,均平贵贱贫富!” 大中十三年,随着朝廷加税三厘的旨意传往四方,各地州县的贪官污吏趁此机会大举盘剥,不出意外引发了起义。 正月二十日,浙东象山乡野富户裘甫将家财变卖为兵器,宴请乡内百姓。 待酒过三巡,裘甫 “世子爷设计的首饰是京都最畅销的,刚上柜就被一抢而空。若不是事先预定,还不知会不会打起来呢!”掌柜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不好,这帮孙子要开火。准备发出干扰弹,人员自行掩护。”萨姆下达着指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罗司令不管承受多少压力也得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玉龙上人吓了一跳,倒不是萧齐天的攻击很威猛,作为气海境强者,萧齐天的这点攻击他还不放在心上。只是这一击来得太突然,突然到他毫无准备。 等到高考成绩出来那一天,蔓菁有些紧张的拿起电话,准备询问成绩。 “呆哥哥!”琉璃笑容依旧甜美,直接去了一个字,呆哥哥……这称呼听着还不如阿呆哥哥呢。 虽然罗顺美干的比较多,但是她也又是忙着烧火,又是忙着炒菜的,忙的团团转。 坐上杨鹿鸣的破皮卡,唐梓瑞一路疾行,反正不是他的车,一路连闯红灯。 话说它刚一破壳就看见了金鳞的脸,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人家扯着尾巴提了起来。 所以战无不胜者勇往直前,拥有世界,放下武器者最终遭到屠戮,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此刻,山涧内原本充裕的灵气已经变得稀薄,而双儿凝聚出的那巨大光幕也开始虚幻起来。 他们在这里嚣张惯了,突然有人阻止他们,顿时让他们感觉颜面大失。 如今已经走到这里了,身体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他在纠结下去也没有用,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穿过火海,蹬上刀山。 毕竟这件事,与你的关系,有莫大关联,盛总的生意,因为这件事,也会遭受到,严重的损失,你放心盛总,不论这真凶,究竟会是谁?会绳之以法。 “这次的测试,共分两个阶段……”苍犬重复一次之前琼野和狄煜二人说的规则。 面对这三百多如狼似虎的新生,灰衣门徒们有胆怯的,也有咬牙拼命的。 如白舒所想象的一般,那勾玉入水就化作了一条黑色的鲤鱼,它游进荷花丛中的时候,甚至还特意对着白舒摇了摇尾巴。 “怎么了?”众人不解,凑近了一看,发现白舒蹲在地上,身旁有一堆马粪。 话语间仿若是有着什么顾忌似的,在说到一处时,这黄衣男子的言语却是猛地一顿,微微沉默半晌后,旋即又是话锋偏转,笑着指出林涵的玄天神体来历,神情散朗而舒畅。 “这两样作为礼物送给你,谢谢你大老远过来,还帮我忙。”李豪大方的对她说道。 长老们不希望做木偶,那就必然要和这些原本掌握权力的家伙掰手腕了。 “我们都约定好了,不许叫我侦探先生,你要叫我西蒙先生,也不能叫我全名,现在我可是旅行商人西蒙……要是你非要叫我全名的话,就叫我之前那个假名,西蒙·拉利先生。”西蒙·莱利淡然道。 孙悟空对于布尔玛要办聚会很开心,这意味着他可以好好的大吃一顿。 第261章 势如破竹 “唳……” 三月初五,积雪融化后,凉州渐渐恢复绿意,遍地草场。 野兔在草原上撒欢,苍鹰在空中掠食,瞬息间扑击,将野兔抓上天穹后抛下摔死,随后落地啄食其尸体。 在大唐将注意力放到濮州和浙东的时候,得到凉州的嗢末、回鹘人可谓翻身把歌唱。 凉州那七八十万亩熟地被他们种上了粟米,数十 纪安尘默默望天,这点儿人其实根本不算多,哪怕是春运高_峰期,他们家都能顺利出行,畅通无阻。 “下一个!”管家在账簿上记录了一些东西,然后抬起头说道。但是当他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他却愣住了。 此时的情形,却不容沐凌多想,那怪物在轰飞骏驰之后,直接是朝着他一尾甩来,但沐凌早有准备,一个内里有着两朵火焰的炎玄之极便是直接拍在了那怪物的巨尾之上。 在心中狠狠地吐槽了一通的雷格纳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调整了一下心态走了进去。 “终于来了个能撑得住场面的。”见自己的攻击再次被阻拦,上帝之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看着下方的银色身影轻笑出声。 “等等,安妮。”就在科尔达克准备离开的时候,雷格纳终于开口了。 还好,庞统的这一招,仅能攻击一次,若是这火豹能一直存在,白辰也就不用打,直接趴地上等死得了。 少卿在旁笑道:“碰上不是坏事,只是碰的不是时候吧,我看见北冥皓空对你这么好,旁人羡慕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然而,他刚瞬移出数丈远,夜枫的身子也赫然出现在了他的跟前,暗红的刀身再次带起一股狂暴的气势斩去。 大长老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而当他目光扫向身旁那一袭银袍身影时,眼中便射出一道震惊的狂喜。 第三只丧尸已经狂奔到了王齐天的面前,王齐天战刀一横砍,顿时将第三只丧尸的脑袋砍了下来,顺势一弯腰,刀尖插入脚下丧尸的脑袋中,几秒钟的时间,王齐天已将迎面而来的t2级丧尸解决了。 还听,那画圣因为这场事件实力跌落了,但到底降了多少却众纷纭,什么八阶七阶六阶之类的……这个法的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反倒更像是有人为了引诱别人去追杀画圣,而故意这样造谣的。 水果人们之间一阵骚动,他们不知所措的看着天上那个庞然大物。接着有一只五头鸟俯冲了下来,看样子它要降落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四散跑开。 “那还不好办,我们就围着山转一圈,总能走到飞船那里。”壮壮说。 再次,同时也是这次协议中最为致命的一项,韩国银行、券商等金融企业需要接受imf监管,韩国财团的融资、并购等行为,需要得到imf的批准。 天翼六闪,可是他越阶杀敌的利器,如今却换来这样的一句就这,叫他如何甘心,如何接受得了。 船厅内,一曲终了,任景兮依旧沉浸在刚刚如同一展浮世画卷的音乐中,三分迷醉三份伤感又带着四分旷达。 “啍,你还有心思笑,你没听到外面的人怎么说我?”孔灵埋怨道。 林若烟点了点头,靠在了沙发上面,抚慰着刚刚欺骗林逸之后的愧疚。 我醉眼迷离的拨弄着手里的酒瓶,之前是不信酒不醉人人自醉这种鬼话的,现在倒是也信了几分。 “是被……是被乱箭射死的!”终于,杨休还是压抑不住了,最后一句近乎咬着牙,狠声说道。 元彪一声大喝,埋伏在岸边的大军呼应而起,一时间气势惊人。岸边战的正欢的倭寇被吓了一跳,等见到那数千大军时,都吓傻了,那些刚上岸的倭寇,甚至还没等加入战团,就想着往海里跑了。 其实这些阴使实力相当于金骑士级别,也就相当于血将,除非他们当中有顶尖的存在,否则,很难对我造成困扰。 从微博事件上就不难看出,这位宋师傅的性情非常高调,喜欢炫示。 回到了房间里面,林若烟左思右想,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自家老爹怎么会平白无故把她交给这样一个男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 “再见二公子,再次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呀……”何招娣的父亲还在千恩万谢。 “咦,有单独宴请吧?那本皇子也要。”这时,赵敏宁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赵厉。 我的话落下,冬婷与婉云已经来到我的跟前,奶娘也迅步走了过来,对我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你去吧。”服部信臣朝他摆了摆手,随即转身,踱回了内堂之中。 两个少年不住地向眼前这个已经站在炎龙最顶端的天帝磕着头,恳求他能够挽回自己已经失去的国家。 神识和灵觉也变得很是敏感了,至少在何清凡周围的一千米之内,何清凡就能够感觉出人和物对他的敌意,只是一种天生的明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对外界的一切处于防范的机构,没有安全感。 杨玉秀则是嘴唇轻轻张开,咬了一口,虽然没说话,但是从表情中,能够看得出,是喜爱这种食物的。 两人一条土垄,一人在前面挖开土里的红薯,一人在后面扯断红薯的根,然后捡起来,放进竹制的箩筐内,装满了自然会有人来用扁担挑回去。 第262章 兵临姑臧 “咕咕…咕咕……” 入夜,不知名的鸟叫声在姑臧城内作响。 昔日空了大半的姑臧城,如今不仅每座院子都住满了人,城外帐篷更是沿着城墙根搭了一圈。 放在张淮深治凉时,姑臧城入夜后就要宵禁,但眼下的姑臧城内布满篝火,街头巷尾充斥着大量嗢末人。 他们载歌载舞,杀羊宰牛,好不快活…… 古桑树冠那里的天威太恐怖了,他们就是看上一眼都是胆战心惊。 说实话,鲲鹏道人沦落到今时今日的凄惨境地,她早已经是对鲲鹏道人失望了。 郭和光对着萧玉淫笑着,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不断在她的身上来回打量。 在她印象中,苏嬷嬷是胥止院的管事,向来严肃不与人亲近,无论是对待下人还是对待她,都是如此。 【搬山填海】一出,要么将他直接压死,要么就这样化作石匣将人镇住。 那般仙姿风骨,那般怡然自若,而他的声音,又是那样熟悉的清润温和,恰如白玉珠。 天才也容易燃起雄心壮志,却烧得太厉害,不懂细水长流,把自己给烧没了。 化作汹涌波涛的仙气冲出长生界,从永生之门涌向萧林的四肢百骸。 一个照面,罗河老怪的魂力就被冲散,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难道这世界上那些所谓宏图伟业者,玩弄权-力之徒,再贬义一些的称乎其为野心家们,脑子都是一个结构出来的吗……? 一股精纯的力量从太一的体内注入了东皇钟之中,顿时东皇钟光芒大作,那些雕刻在东皇钟上面的万千魔兽呼啸着从其中飞了出来。 皇帝杀死仲山这个消息传回了十万大山之火,自然是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整个十万大山都沸腾起来了。 即使让人津津乐道的汉王朝,如果细数下去,在其间又哪里有过几年真正的太平岁月。七王之乱,王莽篡汉,又由东汉到西汉,直到汉末三国,哪个词汇之下不是兵祸连年,百姓流离失所惨不忍睹。 叶琳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如果说金丝男还依然坚持之前的价格,她还只是怀疑,但他瞬间变换价格,只要她不傻便知道这里面是个什么猫腻。 无当圣母,龟灵圣母,金灵圣母,三霄,赵公明,十天君,九龙岛四圣,这个阵容完全可以干掉那些混蛋了,不得不说,通天教主绝对是一个好师父,不然的话,不可能教出来这么好的弟子的。 听完方辰的话,不止是强子,其他村民也陷入沉思,原本热闹的房间也全部恢复到平静。 杨钺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道:“昨夜,李将军领军收复中受降城,目前与袁鸣沙率军驻守城内,洛将军领兵攻打东受降城,虽没有收复失地,也斩杀不少守城的突厥人! 此刻,五名刺客,四名受伤,与杨钺迎面相对的刺客,目睹杨钺奔雷之态袭击过来,狼行虎跃速度,让他大吃一惊。 他穿的很朴素,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上去十分有精神,特别是他的那双手,修长白皙,一看就是会经常保养双手的人。 我点了点头,说那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我们村子西边的土坡上的? “教官,我需要理由,为什么不让我们洗澡!”唐艺终于受不了了。 林天雪定睛一看,原来刚刚被刺中的是叶天留下的一个虚影,而叶天早已持刀劈向了刚刚的刺客,那刺客急忙拿剑格挡,气势汹汹的影虎刀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接劈断了他的长剑,砍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第263章 东征北讨 “唏律律……” 入夜,马城河东岸军营横亘,与西岸的营垒相隔不过二百步,营内火光通明。 “西岸的营垒紧邻着石桥,想要攻打并不容易。” “不过对此,我早已有了安排。” 牙帐内,刘继隆侃侃而谈,随后看向曹茂:“把东西带上来。” “是!” 曹茂起身应了一声,走到牙帐门口对 顶端更是有一个厚重的头箍,将整个头颅都套入,无数引针从头箍里探出,以各个不同角度刺入颅骨。头箍正中有一根银白色的针头对准眉心,刺破皮肤,深深刺入脑组织。 魔鬼佣兵总部,那个刚才拜见了南宫大家之后的老者又恢复了上位者的尊严。此时正一脸严肃地坐在上首的位置,和一桌子的人讨论着这件事情。 “有道理,搬开试试。”林艾眼睛一亮,接着信义出鞘,两道剑光闪过,这机械生命体尸体堆顿时被劈散。 每一个点代表着一处危险,那种足以威胁到从那个路线上经过的人的性命的危险。 宣州到和州的官道,已经使用“混凝土”修筑过了。其宽大,可供六辆马车齐头并行。其坚硬,千军万马的铁蹄亦不能使其开裂。其平整,马车行驶其上,甚至比八抬大轿还要平稳。 明明山顶应该是积雪最多的地方,但在这里,却能清晰看见石地的纹路,显然是不久之前,有人在这里扫过雪。 三人一个员外打扮,一个有军人风范,第三人一袭白衣,气质非凡。 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还不忘找回了那一具专门藏起来的尸骨一起带了回去,顺道还再次见到了威震天。 不过,有句话叫做牵一发动全身。最初的bug解除以后,后面成串的情节随之改变,新的问题也诞生了。 突然的动静,立即引来了所有人的侧目,虽然,这等气势在圣王级以上的高手眼里,并不算什么,但也好奇何人在此进阶? 谷莫生翻身上驴,努了下嘴,道:“自己可要拿捏好,每次纯阳真气耗尽都会如此之疲,呵呵呵……”说罢调转驴头朝北山走去。 再看了看四周,发现在他身边一米的地方,四长老正神色惊恐,他才知道,自己提前出来了。 “傻妹妹,万万说不得,师傅会将我们逐出师门的!”慕情在一旁边梳理边说道。 姜一扬撅了下嘴伸出手,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只是想早点应了他,完事了好上去睡觉。 感受到那道隐晦的目光,金随缘并没在意,就像他先前说的,半步金丹强者在他眼中如同蝼蚁,根本不值得他忌惮,如今雪天宗两大长老死于他手,这仇恨算是被打了死结,所以唯有和穆秋一较高下,方才能让此事有个定论。 老二刘强人长得高大帅气,讨村里姑娘们的欢心,不过成家早,儿子都有两了。 “多谢大侠不杀之恩!多谢大侠不杀之恩!”魁梧男子连连磕头。 “暂时没有婚配的打算,不知林宗主为何有此一问?”聂爽欠了欠身温柔的说道。 霍云让狄光出门去找大夫,自己则盘腿坐在宋凌霜身后,两手掌凝聚真气向前推送,缓缓的按在宋凌霜背上,因为真气所受的内伤霍云可以帮她治,可肋骨和内脏的损伤只能交给大夫,至少霍云能用真气护住宋凌霜的心脉。 两个男人吓得瑟瑟发抖,再不复之前的猖狂,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第264章 姑臧烟火 “唏律律……” “救我……我愿意投降,我愿意……” “噗嗤!” 残阳如血,无数嗢末人的尸体倒在了返回白亭海的路上。 鲜血汇聚成血洼,最后流入马城河内,将马城河彻底染红。 “使君,杜论悉伽那混厮跑的还挺快,这么多人说不要就不要,带着几千人就往居延泽跑去了。” 熟悉的 更别说,那一间间事关普通生活的作坊,比如酱醋作坊,还有罐头作坊等等,都叫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在他反应还算迅速,立刻冲进去抓住萧子语的手,往旁边拉,酒精大多泼在了地上,只有少量的溅到了两人的身上。 沐梵熙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反辅导也是可以的,很有萧子语的风格。最近的医院其实距离新时代广场只有十分钟的车程。 2005年2月8日大年除夕,为了看望奶奶,尚善一家人、尚君一家人都从港城和赛孚岛回到邕城家里过年。 报账结束后,我去了杰弗逊的办公室将40万美元现金还给杰弗逊将军。 白昼面无表情,不过不自然抽动的嘴角证实他正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 这里真是适合打劫的好地方,白昼心想,为了给道千愁创造机会,他也是拼了。 那晚,虽然炎绍没有睡在我的身边,我还是带着释然之后的平静入睡。 但凡吃什么或者有什么享受活动,她都是要双份,绝对少不了自己的,就连代言品牌送她的试用品,都会给自己一大半。 “如果我不脱呢?”韩羽突然淡淡的笑道,现在总算明白了,原来是想让自己颜面扫地,要真脱了,那还不真颜面扫地了。 寒铭朝见李旭不理会他,他就一个箭步冲到了这个受伤的病号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没错,他感觉的出来,凯撒没有出全力,但身上的火焰比之昨晚,确实要若了太多。 但是一旦选择正确,那么当前问題对方就沒办法进一步问下去,只能改变思路提问其他问題。一旦问題全部被阻塞,那么舌战也就胜利了。 颜月这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再世为人,醒来后的慕容炎彻底地变了,变成了老婆控。二十一世纪的三人四德在慕容炎的身上得到了完美地体现,并成为了慕容炎夫妻生活的座右铭。 “我是谁,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没关系,我其实就是来砸场子的。”仰慕推开两名保镖,从中间走了出来,看着约翰冷冷的说道。 当他们來的时候,宴会几乎到了尾声,众人见各自的头领都來了,纷纷起身让座。 欧阳影的话,让陈薇薇像当场又被人抽了几个耳光一样,一时之间怔住在那里。欧阳影的这话是说到了陈薇薇的痛处上,那天是倒贴给寒铭朝,人家不但不领情,而且是让她在众人的嬉笑和嘲讽中离开的。 左侧看到了四不像翻飞的马蹄,右侧看到了被高高吊在空中随着四不像一起飘飞的鬼哭,它也是一块冰晶,不过它的待遇和我不同,不知道这个奇怪的骑士施用了什么法术,可以让鬼哭那么大的一块冰在天上高速的飞行。 青骓据说是天马与独角兽之间杂交的后代,其后代不断与寻常马匹交配,导致血脉越来越稀薄,逐渐失去了其往日的神骏。 “这几天时间,已经有十几个高级世界,派来使者,要求我们天沧古国,立即将林飞交出去。 第265章 毕功于役 “救火!救火!” “把孩子们带去城西,男人和女人一起来灭火!” 熊熊烈火在姑臧城内燃烧,几条街道的屋舍被大火波及,嗢末的男人与女人正在焦急地传递着水桶,试图扑灭那愈演愈烈的火焰。 马蹄声与人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使得城内十分混乱。 由于屋舍不足,因此不少人选择在街道上搭建帐篷,而这些油腻腻的帐篷在大火的席卷下,迅速被无情的火舌吞噬,化为一片焦黑。 老人们拉着孩子逃离火焰范围,男人们则拿起水桶和湿毯子,勇敢地冲向火海,试图扑灭大火。 浓烟滚滚,炙热的空气让人窒息,许多沾上大火的人正在试图求救,但他们的形象让四周人无比害怕。 一个个火人冲出火场,直到承受不住火焰的灼烧而倒下。 望着那凄惨的场景,北门楼的杜噶支脸色惨白,杜论乞禄也双目无神。 “神明啊!为什么刘继隆能掌握天雷和地火?!” 杜噶支忍不住质问上天,但滚滚浓烟遮蔽了太阳,使得杜噶支认为自己遭到了神明的抛弃。 在他们看来,那突然出现的雷鸣声和大火,显然就是传说中的天雷地火。 在这样的手段下,城内嗢末人的士气跌到了低谷。 与此同时,随着大火蔓延,大量嗢末人被抽调前去灭火,而东城头的投石机很快将投石消耗一空,只能被动挨打。 相比较他们,陇右军的投石机则是在投掷火药面粉包后,更换了五十斤的投石,继续进攻着城墙。 “哔哔——” 刺耳的哨声响起,刘继隆、曹茂与李商隐策马走出军营,对结阵的陇右军有序下令。 “兰州、河州、鄯州三镇兵马留下攻城,其余军镇兵马,向姑臧西城门移动!” 伴随着刘继隆一声令下,城东的一千精骑与四千余名甲兵向姑臧西城门移动而去。 他们的行动,很快被城头的嗢末军传到杜噶支耳边。 杜噶支闻言不敢相信:“称勒这次居然来的这么快!” 自从嗢末拿下半个凉州后,嗢末与甘州回鹘便属于相互看不惯的情况。 正因如此,即便有着唇寒齿亡的教训在,但杜噶支还是不相信称勒会行动的如此迅速。 不过事实证明,称勒比他更适合当大汗,也更有决断。 在杜噶支还不肯相信的时候,称勒已经率领着十几万大军,渐渐靠近姑臧城。 十几万人如潮水涌向姑臧,三千精骑打头,六千披甲马步兵紧随其后。 其余十几万回鹘人,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去。 他们之中有老人,有青壮,甚至还有健壮的妇女。 不过对于战争而言,老人与青壮、妇女射出的箭矢并没有什么不同,都足够射杀一名无甲的敌人。 “阿多,我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来救杜噶支?” 马背上,已经留起胡须的黠利对马背上的称勒询问。 对此,称勒则是开口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唇亡齿寒,意思是没有了嘴唇的保护,牙齿就会因为寒冷而损坏。” “刘继隆这个狗奴,趁着我们拿下凉州,以收复凉州的名义入侵凉州。” “如果我们不把他打疼,他就会一直在东边骚扰我们。” “趁此机会,把他打回陇右,然后我们才能联合安宁、庞特勤、仆固俊他们入侵河西。” 称勒的计划很详细,黠利闻言点头道:“我们这么多人,番和还有一千精骑和三万多众,不怕收拾不了刘继隆!” “不……”称勒摇了摇头,随后开口道: “我带着这么多人前来,也是在做两手准备。” “如果我们无法击败刘继隆,那就只能北上返回居延海。” “番和那一千多精骑和三万青壮,是我为了保护孩童们先行北上的后手。” 称勒的话让黠利愕然,他没想到自家阿多竟然会想着输。 对此,称勒瞥向黠利,看穿了他的想法,同时冷哼道:“作为大汗,必须保证部落不会受到重创。” “唐人对于这种没打仗就先想战败的事情很小心,但我们不行。” “我们是生活在马背上的部落,只要保全人和马,我们随时都能重新再来。” “当初黠戛斯和唐廷联手进攻我们,我们之所以还能留下几十万众,就是因为我们撤退的足够及时。” “这一点,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忘记。” 称勒向黠利上了一课,黠利也连忙点头称是。 当然,表面答应是表面答应,实际是否记住则是另说。 “哔哔——” 忽的,前方天空中响起了鸣镝声,称勒沉声道:“我们的哨骑与陇右的哨骑遇上了。” “这里距离姑臧还有十五里,看来姑臧已经完全被包围,杜噶支这个家伙还真是没用!” 称勒暗骂,同时下令道:“大军行军五里后休息半个时辰恢复马力,黄昏前抵达姑臧即可!” “是……” 在成了的军令下,回鹘人如同黑色的潮水,汇聚在广袤的草原上。 马蹄踏碎了寂静,尘土飞扬间遮蔽太阳。 马嘶声、鸣镝声,旌旗猎猎作响声交织一处,难以形容,只觉得让人热血沸腾。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期待的气息,每个人的心跳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加速。 草原上的风,不再是温柔的吟唱,而是狂野的呐喊,它卷起沙尘,仿佛在为这场战争鼓噪。 时间在推移,一个时辰缓缓过去,姑臧城东的战事还在继续,城内的嗢末人艰难扑灭了火势,继续使用投石机开始了反击。 不过在此期间,他们的投石机被摧毁十余台,仅剩五十多台投石机还能正常运转。 对此,张昶也下令更换投石为发机飞火,试图将城头马道上的嗢末人扫荡一空。 “轰轰轰——” 即便相隔二里,但城东发机飞火的声音依旧能传到城西。 此刻的城西,刘继隆率军在护城河西岸驻守,身后是渡河的石桥。 四千二百甲兵与一千精骑在此处结阵驻兵,远处还有精骑不断朝此地聚拢。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三千精骑与四千二百甲兵在此驻兵,远处的地平线上也渐渐出现了一股黑色浪潮。 那股浪潮从北边蔓延到南边,恨不得从祁连山脉中钻出。 嗡嗡的马蹄声不断作响,扬尘升腾,浪潮不断靠近。 当甘州回鹘的旌旗清晰可见,七千多陇右军已经被那无边无际的人马包围。 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李商隐不免有些露怯的看向刘继隆:“节帅,这起码有十余万众吧……” “我们被这群胡杂包围了……”曹茂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止是他们,而是大部分将士都在这么想。 哪怕甘州回鹘军中披甲者与己方数量相差不大,可那十余万骑马持弓的甘州回鹘人却不是空气。 一时间,众人心头有片刻压抑,刘继隆却戴上铁胄,轻笑道:“不过土鸡瓦犬罢了!” “精骑两翼,听从我号令,步卒结六花阵,前五排换弩,余者尽数换步弓。” “弩手去贼八十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步即发箭,闻哨而放箭!” 刘继隆沉声下令,霎时间四千二百步卒开始移动结阵,并将长枪放在地上,更换弓弩。 四千二百步卒即成弓弩手,精骑则是分至两翼。 眼见陇右军行动,回鹘阵中的称勒倒吸口凉气道: “听这声势,城东还在交战,而此地竟然能有数千精骑与甲兵,刘继隆到底在陇右养了多少兵马?” 昔日疲敝的陇右,竟然能养这么多兵马,这是称勒不敢置信的。 只是现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相信。 “阿多,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黠利询问称勒,称勒闻言道:“六千马步兵马下结阵,以步弓放箭,看看谁带来的箭矢多!” 嘉麟距离姑臧不过三四十里,称勒自然自信己方箭矢数量比刘继隆多。 随着黠利领下军令,六千马步兵下马结阵,当即更换步弓与陇右军隔百步对峙。 眼见无人放箭,黠利下令大军前进三十步。 “哔哔——” 在回鹘大军前进路上,陇右军中响起木哨声,弩手开始扣动扳机,反应过来的黠利也急忙吹哨,命令大军射箭反击。 一时间,弩矢与箭矢在上空交错,不断碰撞后射入两阵之中。 经验丰富的陇右兵卒纷纷低下头,但依旧有不少兵卒被箭矢射中手臂。 与之相比,回鹘人遭遇的死伤则是更偏多些,毕竟陇右军所用的蹶张弩,皆是以脚踏弩上弦,威力比擘张弩更大。 正因如此,挨到弩矢的回鹘兵纷纷闷哼,龇牙咧嘴还算轻的,不少人中矢后纷纷栽倒。 “轻骑上前干扰,马步兵换成长枪破阵!” 称勒眼看己方弓弩不如陇右,索性不再试探,而是发起了总攻。 “呜呜呜——” 号角声作响,霎时间十几万回鹘人结阵靠向陇右军。 即便被箭矢反击落马,但他们也没有停下,而是靠近至五十步后,大军开始呈梯队朝着陇右军放箭。 十余万人结成二十余个梯队,每队兵马射完一壶箭后撤下,后方接替。 称勒此举,无非就是想用箭雨压制陇右军,让他们无法对正面的六千回鹘马步兵造成伤害。 “贼至三十步内,即弩手舍弃蹶张弩,络膊持枪对阵,前五排弓手更换擘张弩!” 刘继隆的军令在有条不紊的传达至各军镇团队,哪怕四周不断有同袍因为回鹘人箭矢而受伤,他们也没有停下自己的反击和准备。 “哔哔——” 随着哨声作响,前阵弩手立马将蹶张弩收起,更换长枪对阵。 与此同时,五排弓手更换用手上矢的擘张弩,等待对敌。 “节帅,我们现在被压着打,这样不是办法啊……” 李商隐有些慌张,但依旧持弓在马背上朝回鹘人反击,脸色惨白向刘继隆询问。 刘继隆闻言却笑道:“义山,你在马背上披甲射箭的模样,可比你在桌案前提笔的模样俊朗多了!” 李商隐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刘继隆还有心思朝他开玩笑。 “节帅,您……” 李商隐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胸口一沉,待他低头,立马看见一支箭矢插在他胸口。 霎时间,他只觉得手脚冰凉,冷汗直流。 不等他怀疑自己要死的时候,刘继隆伸出手将箭矢拔出,他这才发现箭矢只是卡在了甲片间。 “这箭簇不行,但挽弓的人不错,居然能在百步外命中你。” 刘继隆看着这质量下乘的箭矢,摇了摇头后将箭矢丢在一旁地上,目光看向军阵前方。 只见回鹘人的六千马步兵已经靠近不到二十步,而刘继隆见状也沉声道: “贼与我前阵交锋后,弓弩手弃弓弩而持刀棒,即做战锋与前队向前奋击而随!” “节帅?!” 李商隐与曹茂瞪大眼睛,他们没想到刘继隆还要反攻。 “我说过,回鹘人不过土鸡瓦犬罢了!” 刘继隆拔出旁边插着的铁枪,一阵熟悉感传来,只是铁枪的重量比以前轻了许多。 他知道,这不是铁枪变轻了,而是自己更为健壮了。 望着长枪,他不由得感叹道:“昔年我在山丹时曾说,我未壮,壮则天下变!” “而今我已长成,便先拿这回鹘试试刀锋!” 话音落下,他振臂一呼:“吹号角,破阵便在此时!” “呜呜呜——” 号角声作响,军令也随着旗兵传递各团。 阵上四千步卒更换长枪与斩马刀、大棒,奋力向前方冲去。 前排作为战锋的长枪兵气沉丹田,鼓足一口气后并排发起冲锋。 “杀!!” 喊杀震天,回鹘一方六千甲兵显然没想到大阵在前,陇右军居然转守为攻。 计划被打乱,称勒脸色一白,急忙道:“结阵驻守!结阵驻守!” 不用他开口,回鹘的六千甲兵也知道该如何做。 可问题在于,有这种意识的甲兵始终是少数,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不少甲兵即便驻足,却来不及沉气驻队。 正因如此,两军碰撞间,不少回鹘甲兵被对阵冲来的长枪挑翻,回鹘甲兵前阵一触即溃。 他们用性命告诉了众人,谁是鸡蛋,谁是石头。 “杀!!” 左右回鹘轻骑见到有机可乘,当即发起冲锋,想趁着陇右军阵脚不稳,一举冲垮他们的军阵。 “随我杀!” 称勒也反应了过来,即便步卒受挫,可他们还有精骑,并且能趁此机会击垮陇右军军阵。 回鹘人发起了总攻,但此刻刘继隆也集结了三千精骑。 陇右的甲兵在正前方挡住了回鹘甲兵,并趁势奋击厮杀,而自己要做的就是率领精骑,挡住四方如潮水冲来的回鹘轻骑。 “大丈夫建功就在今朝!!” 刘继隆振臂一呼,三千精骑如离弦之箭,分别朝着甲兵左右两翼冲去。 “杀啊!!” 不管是李商隐还是曹茂,他们都是第一次作为将领冲锋,更别提面对的还是己方数十倍的回鹘人了。 冲锋的那一刻,他们脑中一片空白,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回鹘人已经近在眼前。 “嘶鸣——” “杀!!” 霎时间,喊杀声与碰撞声、挤压感、马蹄声和马嘶声充斥着所有人耳膜。 陇右精骑毫不意外的冲垮了试图偷袭的回鹘轻骑,但这只是第一波。 就在李商隐他们试图调转马头再杀一阵时,却见号角声依旧吹响,代表刘继隆的大纛依旧朝着前方冲锋。 此时此刻,刘继隆的眼中是那三千披甲的回鹘精骑。 对于陇右军而言,轻骑无法撼动他们的阵脚,但精骑不同。 有甲兵配合破阵,回鹘的精骑便能趁机攻破阵脚,而这是他不允许的。 “杀!!” 刘继隆朝前方空气刺出长枪,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还有三千随他冲锋的陇右精骑。 “刘继隆!你这个狗奴!” 冲锋路上的称勒也见到了朝他冲来的陇右精骑,忍不住破口大骂。 眼看陇右精骑朝他不断靠近,此刻的他回想起了当初袭击张掖时,被张淮深与刘继隆支配的场景。 只是此时此刻的姑臧城外没有张淮深,而他也将击破刘继隆,以此洗刷自己当年的屈辱。 “杀!!” 想到此处,称勒奋勇刺出弯刀,所率三千精骑不顾一切向前冲锋。 在两军碰撞的瞬间,所有人只觉得脑中空白,仿佛风停了,四周无比安静。 “嘭——” “嘶鸣!!” “额啊!” “咳咳……” 瞬息之间,人仰马翻,战马嘶鸣,长枪断裂,感触剧痛。 两军攻入对方阵中,锋矢破碎,回鹘精骑想着冲出后调转马头,发起二次冲锋。 陇右精骑则是发挥人高马大的长处,左右奋击,试图在瓦解敌军兵锋后,尽全力杀死能见到的一切回鹘人。 乱阵中,刘继隆无疑是格外显眼的存在。 所有回鹘精骑都试图斩将夺旗,但在面对他们时,刘继隆却从容不迫,一杆铁枪左突右进,挑动八方。 跟在他身后的李商隐、曹茂等人,只见前方落马者无数,根本没有人能越过刘继隆来袭击他们。 乱阵间,回鹘精骑死伤无数,陇右精骑也死伤不少。 “呜呜呜——” 忽的,远方传来号角声,所有人为之一愣,都以为是对方的援军来了。 厮杀的间隙间,刘继隆向着号角方向瞥去,只见号角由北方传来,扬尘不断。 他心里一沉,但很快振奋起来。 “不管回鹘人来多少援兵,尽数宰了便是!” 思绪间,他抓住铁枪狠狠砸在某名回鹘精骑的头顶,铁胄弯曲变形,几乎要把此人头颅砸入胸腔内。 “呜呜呜——” 号角声不断靠近,扬尘也距离越来越近。 在无数人的余光一瞥中,出现的并非是回鹘的旌旗,而是以河陇归义军为代表的三辰旗。 马背上,匆匆赶来的张淮深震撼于十数万人的厮杀,但他更多的是激动。 不止是他,河西归义军的两千余精骑皆是如此,甚至有不少人因此而手脚冰凉。 来不及休息,张淮深举起长枪,振臂高呼: “剿灭胡虏,就在今朝……杀!!” “杀——” 第266章 姑臧大捷 “张淮深!!” 乱阵中,匆匆率领精骑突出陇右精骑包围圈中的称勒向北眺望。 三辰旗与“张”、河西等旌旗猎猎作响。 哪怕称勒再怎么老眼昏花,也知道自己今日是被河、陇两军包圆了。 “轻骑掩护马步兵撤退上马,向嘉麟撤军!” 对付一个刘继隆就已经用了称勒所有手段,饶是如此,却依旧被刘继隆压着打。 如今又来个张淮深,昔年张掖惨败还历历在目,称勒自然不想让这么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以甘州回鹘近万甲兵的实力,若是杀到西域去,至少也能抢占大半个西域,没有必要在这里白白丢掉性命。 “杀!!” 冲锋路上,张淮深热血沸腾。 此刻的他不再受到唐廷掣肘,也不用再与河西豪强虚与委蛇。 在这里,没有那么多烦恼忧愁,唯有厮杀。 两千五百河西精骑一头撞入那十余万轻骑之中,如虎入羊群般,将阻挡在前的所有轻骑斩杀。 回鹘的甲兵开始后撤为精骑解围,刘继隆不想己方精骑有所死伤,于是主动放走了那些回鹘精骑,带领陇右精骑向北厮杀而去。 他们一南一北,瞬间将十余万回鹘轻骑杀成两段,并成功会师。 “刘继隆!” “张使君!” 相隔数年,两人再见时,却不想是这样的场景。 马匹交错间,仅是简单的击掌动作,便填补了这么多年的间隙。 “我派出轻骑南下,不过还没有得到你的回信,就探到称勒东进。” “倒是不曾想到,你竟然把这十几万回鹘人压着打!” 张淮深脸上笑容洋溢,语气也忍不住的拔高,可见其有多高兴。 刘继隆比他稍微冷静些,但也爽朗笑道:“得张使君解围,今日必要让这些胡杂葬身此处!” “好!” 张淮深调转马头,接着说道:“你我两军不曾训练,便不与一处作战,各自厮杀,看谁所杀胡杂更多!” “好!”刘继隆沉声应下,随后便见张淮深抖动马缰,向着南边厮杀而去。 “节帅……” 交错间,刘继隆见到了酒居延,酒居延也见到了刘继隆。 酒居延脸色高兴,眉宇间却十分复杂。 他不后悔留下跟随张淮深,也为刘继隆今日成就感到高兴。 饶是如此,他心里依旧觉得对不起刘继隆。 “去吧,好好厮杀!” 刘继隆爽朗一笑,随后回头看向李商隐、曹茂等人。 二人还未从刚才紧张的厮杀中走出来,不然曹茂也不会不和酒居延打招呼。 “如何,是否清醒些?!” 刘继隆的声音将二人唤醒,二人醒来后左右张望,咽了咽口水:“自然” “好,那继续厮杀,直到将眼前胡杂尽数杀光!” 刘继隆抖动马缰,举枪向前厮杀而去。 陇右精骑跟随他的大纛继续冲锋厮杀,不管挡在前面的是青壮还是老弱、健妇,总之挡住他们的都是敌军。 这点,称勒当初南下争抢他们汉家土地时,就应该想过。 “杀!!” 两支精骑在十余万轻骑间厮杀搅动,而称勒则是率领两千余精骑突出重围,来到战阵之外。 “黠利,你先率二百精骑返回嘉麟,告诉嘉麟和番和的人向北边居延海撤军!” 称勒看向身旁黠利,黠利此刻十分狼狈,左臂血流不止,不知道被谁挥刀砍伤。 即便伤痛难忍,但他依旧咬牙点头:“阿多,我在居延海等您!” “去吧!”黠利挥动马鞭打在黠利的马匹臀上,马匹立即驰出阵中,二百精骑跟随黠利向西撤去。 与此同时,黠利也看到了刘继隆正率领精骑试图突袭撤退路上的回鹘甲兵。 “刘继隆……” 他咬牙切齿,随即放下马鞭,拔出弯刀:“跟着我,保护马步兵突围!” 马蹄再次响动,他们继续踏上了厮杀的道路。 “轻骑向居延海撤退!” “哔…哔…哔…” 悠长而富有节奏的木哨声响起后,轻骑们开始向着西北方向撤退。 他们如潮水撤退的路上,张淮深率军不断追杀他们,期间瞥了一眼刘继隆方向。 眼见他兵锋正盛,便没有留下与他作战,而是不停追杀那逃走的十万回鹘轻骑。 随着轻骑如潮水退去,还能留在战场这块“浅滩”上的兵马,只剩不足五千的回鹘马步兵,以及三千多的陇右甲兵,还有双方那两千余的精骑。 三千多陇右甲兵奋勇追击,前方三十步外就是正在撤退的回鹘马步兵。 但凡有人抓住战场上逃逸的军马,他们便立即翻身上马,逃出队伍。 远处留下的马群已经乱了,这让他们想要突围变得困难。 “嗡隆隆……” 马蹄声作响,刘继隆率精骑由北向南发起冲锋。 “结阵!” 马步兵都督下令,四千余马步兵当即结阵。 与此同时,后方追击而来的三千多陇右甲兵从后方与他们碰撞交战,回鹘马步兵阵脚当即不稳。 “哔哔——” “西侧防备!” 阵中,陇右军步卒内有人吹哨提醒,西侧所有甲兵立马气沉丹田,稳住阵脚。 “嘶鸣!!” “嘭——” “额啊……” 碰撞与哀嚎声不断传来,称勒试图突袭陇右步卒侧翼的想法宣告失败。 他没有料到陇右军步卒的反应会那么快,几个呼吸间结成的军阵就会如此稳固。 他这口牙彻底啃在了石头上,崩碎一地。 相比较之下,刘继隆所率精骑在步卒帮助下,轻松冲垮回鹘马步兵的军阵。 瞬息之间,他们将四千余回鹘马步兵凿穿,一分为二。 “杀向大纛!” 刘继隆振臂一呼,没有纠结着失去了马匹的回鹘马步兵,而是在凿穿军阵后,毫不犹豫的冲向回鹘精骑。 呼吸间,称勒头皮发麻,他们来不及撤走,便被刘继隆所率精骑突入阵中。 刘继隆左冲右突,几个呼吸间杀到大纛之下。 没有片刻犹豫,刘继隆跃马刺出长枪,试图挑落称勒,生擒此僚。 称勒年老,来不及反应便被挑落马下,而刘继隆也挥枪砸断大纛。 “称勒已死,降者不杀!!” 刘继隆振臂高呼,同时挥枪挑落几名试图围攻他的回鹘甲兵。 称勒匆忙爬起,但是跟随刘继隆的陇右精骑杀入阵中,将大纛断处团团包围。 称勒不得出,只能仰视刘继隆。 刘继隆在马背上俯视他:“称勒,好久不见!” “刘继隆……”称勒深吸口气,随后拔出弯刀试图自刎。 刘继隆挥枪挑飞他手中弯刀,随后笑道:“曹茂,把他绑起来!” “得令!”曹茂激动不已,下马一脚踹翻还试图反击的称勒,用绳子将他捆结实后,把他丢上马背。 与此同时,陇右精骑还在厮杀,同时向四周回鹘人招降。 其中投降者不在少数,但更多的精骑则是策马逃亡。 “曹茂、义山,此地交给你们了!” 刘继隆吩咐一声,随后带领精骑朝先前轻骑逃亡的方向追杀而去。 残阳如血,黄昏下的姑臧城西躺满了尸体,数以万计。 城楼前,杜噶支脸色惨白,他亲眼见证了称勒被杀败俘虏的场景。 他不是没有试图率军从其余三处城门突围,但刘继隆给窦斌留下了一千精骑,而窦斌则是率领一千精骑不断围追堵截。 嗢末与回鹘因凉州而起贪念,也因凉州而受重创。 杜噶支踉跄着走向面朝城内的一方,望着挤满姑臧城的嗢末人,他心里已然有了想法。 这八万多嗢末人,恐怕再也无法返回白亭海了…… “放!” “嘭嘭嘭——” 沉闷的投石声不断作响,哪怕天色渐黑,张昶依旧率领三镇兵马对东城狂轰滥炸。 东城马道上的投石机被摧毁大半,仅有二十余台还能不断反击。 陇右军的投石机也被摧毁只剩十八台,但不同的地方在于,陇右军可以派人去北边祁连山下砍伐树木,制作更多的投石机。 但城内的嗢末人想要制作投石机,却没有足够的木料。 正因如此,随着时间不断推移,战争正在倒向陇右军。 “杀……” 喊杀声在黑夜里响起,无数试图逃亡的回鹘人,正在被河西、陇右等精骑追杀。 回鹘人马力耗尽后,只能在原地放牧好几个时辰,让马匹啃食青草,缓慢恢复马力。 相比较之下,陇右与河西精骑只需要让马匹休息半个时辰,为它们擦擦汗,喂食一两斤豆子就足够。 刘继隆、张淮深他们不知道自己追击了多远。 他们只知道,随着月亮高悬黑夜正当空时,他们才渐渐停下,在地上铺上层毡子便席地而眠。 待到天明,所有人继续上马,向着居延海方向追杀而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大股逃亡的嗢末人,他们二人才决定收兵。 不过刘继隆是要返回姑臧城,而距离他三十余里外的张淮深则是要前往西边,准备在西边守株待兔。 “告诉张使君,稍后我会派人去三泉眼子给他送粮,请他派精骑接收粮草。” 得知张淮深的想法后,刘继隆对河西军派来的塘骑交代起来。 “末将领命!”河西军塘骑不假思索的应下,随后被刘继隆礼送上马。 十余名塘骑向西北方向驰去,而刘继隆也看向了身后的陇右军。 两千余人面露疲惫,所有人的身上都沾染了不知道谁的鲜血。 鲜血干涸为血垢,看着十分狼狈。 李商隐在几个呼吸间眨了好几次眼,显然已经困得不行。 以他四十六岁的年纪,刘继隆都担心再继续熬下去,他会猝死在马背上。 曹茂倒是瞪着眼睛,不过眼睛里布满血丝。 “曹茂,你为义山牵着马缰,义山你自己把自己绑在马背上,让曹茂带你回去吧。” 刘继隆吩咐起来,但李商隐却摇头道:“若是如此,倒不如现在返回姑臧,在军营里好好休息。” “更何况……”李商隐露出十分满足的笑容道: “姑臧一战,某也收获良多,脑中藏诗无数,若是睡过去,恐怕醒来便没了兴致。” “趁此返回,将诗写下后,再行休息也无碍……” 见他坚持,刘继隆轻笑道:“看来,你又要作几首边塞诗了。” 自李商隐来到陇右,先后作出六十余首诗,基本都是五言七言的诗体。 不同于昔年的情爱、咏史、咏物等题材,在他陇右的诗词基本以边塞将士辛苦,百姓艰难,治理民生感慨等诗词。 刘继隆不知道这些诗能否保存到千年以后,但至少李商隐的存在,让陇右在晚唐诗词中出现的频率日渐走高。 “既然如此,走吧!” 他抖动马缰,率领两千余精骑一路南下,顺带俘虏了不少回鹘人。 一夜时间,他们杀出七十余里外,南下路上俘虏近两万回鹘人。 待他们返回姑臧城外,却已经是初九午后了。 窦斌率领五百余精骑策马前来迎接刘继隆,刘继隆见到他后的第一句话却是示意道: “你率领麾下精骑,带着这些被俘的回鹘人去南边招降那些放牧的回鹘、嗢末部落,俘获他们的牛羊。” 窦斌闻言在马背上作揖道:“节帅,我若率领精骑驰往他处,那姑臧城附近就没有精骑巡哨了……” 他看向刘继隆身后那些疲惫的陇右将士们,显然不觉得这些袍泽还有精神巡哨。 对此刘继隆轻笑道:“不必担心,这些被俘的回鹘人有那么多马匹,大不了从民夫中挑选些弟兄,让他们放哨五里就足够。” “那……末将领命!”窦斌颔首应下,随后召集南边还在包围姑臧城的另外五百精骑南下招降回鹘、嗢末等放牧的小部落。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派人指挥昨夜好好休息的甲兵前往各处城门驻守,杜绝杜噶支逃离姑臧。 做完这一切后,他与李商隐他们返回了营垒,倒下后便陷入了沉睡中。 即便在梦中,他也依旧在马背上奋勇杀敌,几次遇险将他惊醒,但都在确定四周没有危险后继续沉睡下去。 待他醒来,却已经是子时(23点)过后。 “节帅,您醒了?” 听到牙帐内的动静,帐外四名兵卒走入其中,见到刘继隆醒来后,一名兵卒连忙走出去,另外三人则是上前为刘继隆脱下那沾满血垢的甲胄。 若非刘继隆陷入沉睡,他们早就动手把刘继隆这身甲胄与衣物脱下了。 甲胄脱下后,又有几人端来浴桶,将浴桶倒入滚水与凉水,随后将干净衣服放下,把染血的衣服与甲胄带了出去。 甲胄肯定是要清洗的,不过刘继隆不止一套甲胄,另一套战袄与甲胄已经摆在了帐内。 刘继隆刚刚睡醒,还有几分浑浑噩噩。 待他梳洗干净,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与胸前有不少小伤口,基本都是箭矢所伤,但并不致命。 饶是如此,他还是召来了军医,为他用酒精消毒后,才换上了衣物与甲胄。 “节帅!” 帐外响起了张昶的声音,刘继隆将自己整理好后,披着还有些湿哒哒的头发开口道:“进来吧!” 张昶闻言走入牙帐内,见到刘继隆时咧嘴道:“节帅,您这样也挺好看的。” 刘继隆被他无语到了,要不是张昶身后还跟着李商隐和曹茂,他多少要问候问候这混厮。 “义山休息好了?” 刘继隆看向李商隐,关心询问之余,李商隐也笑道:“终究是年纪大了,休息不过三个时辰便醒了。” 曹茂闻言也开口道:“我也刚醒不到半个时辰。” 二人说话间入座,几名兵卒也来到牙帐前作揖道:“节帅是否要现在用膳?” “都吃了没?”刘继隆询问众人,见除了张昶外的两人摇头,他当即开口道: “上三份膳食,另外给这混厮上四两酒,不能多也不能少。” 他指着张昶说道,张昶闻言喜笑颜开。 等待膳食的同时,刘继隆看向张昶:“叫你派人给张使君送去的粮食,送去了没有?” “送去了,五百石粟米,一百石豆子和二十石石炭。” 张昶汇报着,同时说道:“按照时间来算,差不多已经送到了。” “嗯”刘继隆应下,随后询问道:“俘获的俘虏可曾点数?” 张昶见状,干脆一口气汇报道: “点数了,一万七千四百六十七人,窦斌带走了五百人,基本都是青壮。” “此外,昨日一战中,我军折损精骑七百五十四人,步卒一千二百四十九人,损失乘马三千二百六十三匹,军马二千一百五十六匹。” “军中伤者为一千八百四十七人,其中二百五十七人致残。” “虽然俘获三万三千四百二十二匹马,但这些马匹质量太差,基本都是下等马,只能充做挽马。” “能做乘马的不到两千匹,军马更是不足四百匹。” “若是窦斌那厮南下找不到回鹘人的牧群,那我们此役就损失太大了……” 张昶报出的这一串串数字,代表的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能作战的还有多少人……” 刘继隆沉声询问,张昶似乎早有准备,沉吟道:“精骑能战者,不过二千九百四十六人。” “步卒能战者,不过四千八百二十六人,另有昌松一千人。” “若是算上此前收复昌松,则军中阵没二千余八十七人,另有残者二百八十五人,伤者一千余五十一人。” 第267章 再落孙山 “……” 自张昶将战损情况说罢,帐内气氛不禁沉重起来。 毕竟摆在陇右军眼前的,还有姑臧、嘉麟、番和三座城池。 即便回鹘出逃,嘉麟和番和能兵不血刃拿下,但姑臧是始终要打的。 拿下姑臧后,他们又将死伤多少? 如今已经阵没超过二成弟兄,临州凤凰山上也将多出二千余八十七座墓碑。 “此役阵没者,烈属搬入狄道城居住,让州衙派人修建砖瓦院落,另授烈属抚恤田百亩,牛五头,粮五十石及麻布十匹,伤残者同样标准。” “参与此役者,除承诺的破阵、夺旗等拔擢外,另授钱十贯,牛二头,布十匹。” 刘继隆承诺下达后,张昶等人纷纷作揖:“节帅高义!” “赏功罚过,本是如此。”刘继隆沉声道: “此间抚恤及犒赏,明日传告三军,莫要让人污了抚恤及犒赏!” 他此言,显然是担心有人喝兵血,吃绝户。 哪怕曹茂麾下的都察院不断巡察各州,但刘继隆还是不放心。 唯有把烈属接到临州,在他眼皮底下,他才能放下心来。 思绪此处,刘继隆也想到了那姑臧城。 他迫切想要拿下姑臧,但与将士的性命相比,姑臧还能往后放。 “曹茂、李商隐,你二人率一千精骑,两千甲兵驰往嘉麟、番和。” “贼若遁走,你等入驻城池回禀即可,贼若停留,自当包围城池,等到我攻破姑臧。” “至于姑臧如何攻打,暂且用投石机进攻,大军包围。” 刘继隆说罢,李商隐与曹茂、张昶纷纷作揖。 不过事后张昶又询问道:“节帅,如果杜噶支要投降,那怎么办?” 城内嗢末部众不少,如何处置他们,成了摆在众人眼前的问题。 凉州虽然有六七十万亩耕地,但那都是刘继隆留给移民此地汉口的。 昌松那边已经有胡番四万余口,而姑臧城内人口在此前阵上观,恐不低于十万。 这么多人口,光养活他们,就足够消耗七八成耕地,更别提后续的移民了。 对此,刘继隆也开口道:“此间事,我自然也十分困扰。” “不过嗢末毕竟是放牧的,只要他们无甚闹事者,衙门便可将俘获牧群交给他们放牧。” 刘继隆自然也痛恨那些杀死自己麾下将士的敌军,但他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河陇的环境,注定不可能物理消灭一个民族。 这并非说做不到,而是没有必要。 十万嗢末人固然很多,可只要把他们打散到各州,想要同化他们并不难。 同化之后,陇右会获得十万人力,每年能多开垦十几二十万亩荒地。 如今陇右有二十余万口汉人,即便收容这十万嗢末人,也能稳住他们。 待到自己掠夺西川人口的计划成功,这点嗢末人就更不算什么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便沉声道:“先行攻城,待拿下姑臧再论也不迟。” “是!”三人作揖应下,而此时兵马们也端来了膳食。 张昶拿着那装满四两米酒的酒壶,小心翼翼的浅尝着。 刘继隆三人面前则是各自摆放着炙烤好的羊排、羊腿,以及羊骨汤泡出的饭食。 这羊肉比较柴,显然是野外的黄羊。 时间不过半个时辰,刘继隆他们便解决了桌前饭食,三人各自退下休息,而刘继隆则是饭饱过后,回到床榻前假寐了两个时辰。 待到卯时,军营内开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着甲声,刘继隆也起床来到军营某块空地上磨炼起了武艺。 李商隐与曹茂率军离营,朝着嘉麟城行军而去。 他们离去后,陇右军在姑臧便只剩九百余精骑,两千八百甲兵和一千伤兵了。 当然,还有随军的一万八千多民夫。 这些民夫在城西打扫战场,将俘获的甲胄收集清洗,尸首焚毁。 陇右军阵没将士的尸首被装入骨灰坛中,回鹘人的死守则是就地焚毁。 时至正午,刘继隆没有等来曹茂和李商隐的消息,反倒是等来了张淮深的消息。 “禀告刘节帅,张使君在三泉眼子驻兵,昨夜嘉麟、番和方向有胡杂北上,被我军截杀甚众。” “两万余番口被截下,我军所俘回鹘人近四万,甲兵不少五百,但仍有余者逃亡居延海。” “张使君传令凯旋,命标下传此书信于节帅您……” 牙帐内,眼看着河西军的塘兵向自己汇报军情,并趁机呈上一封书信,刘继隆当即示意张昶接下。 张昶将书信接下后拆开,确认没有问题后,转呈给了刘继隆。 其中内容则是张淮深写给刘继隆的邀请信,邀请他入秋后出兵居延海,将逃亡居延海的回鹘残部清扫干净。 那两万番口和四万回鹘人,他大概是要带回甘州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也不意外,只是提笔写下一封书信,答应了张淮深的邀请,并说自己会出精骑两千配合他。 “把这封信带给张使君,另外还请告诉张使君,此间事,某必当回报。” “标下领命!” 塘报从刘继隆手中接过书信,随后被张昶派人礼送出帐。 待他走后,张昶看向刘继隆:“节帅,您准备怎么回报张使君?” 刘继隆闻言深吸口气道:“河西所缺,无非粮食与人口。” “人口我们也缺,自然不可能给他们。” “昔年他借我粮食,如今又来助我,我便送些粮食助他收复西州吧!” 粮食对于陇右而言,虽然需求很大,但可获取的地方太多了。 山南西道和剑南道都产粮食,有钱就能买到粮食。 反正凉州收复后,凉州官道便会成为河西与陇右的主要贸易路线,届时无数香料都将通过此地贩往他处,陇右也能从中获利。 买卖几万石粮食送给张淮深,这并非什么难事。 这般想着,刘继隆看向张昶:“姑臧情况如何?” “今早他们眼见我军分兵,试图从北门突围,但被北门守桥兵卒所阻,未能成功。” 张昶回应一声,随后便沉默下来。 与此同时,投石机却在不断进攻,而阵上的投石机数量也来到了四十台之多,并且还在不断搭建。 刘继隆与张昶来到阵上,但见姑臧东城城墙上的不少墙砖碎裂脱落,但整体依旧无恙。 “倒是可以借此机会,看看我们的城防是否需要加强。” 刘继隆眺望姑臧城墙说着,张昶自然点头附和。 夯土包砖的方式都大差不多,论坚固程度,姑臧城与陇右境内那几座坚城差不多。 借助进攻姑臧的机会,倒是可以看看陇右自己城防的缺陷。 二人如此作响,同时南边也不断有回鹘、嗢末等小部落带着牧群北上。 由于突围匆忙,黠利根本没来得及带走太多牧群。 他们从居延海带来的牧群,大多便宜了陇右军。 时至黄昏,西边也传来了消息。 嘉麟、昌松两城空无一人,李商隐已经带精骑五百入主嘉麟,曹茂率另五百精骑往番和赶去。 两千甲兵休整一夜,明日返回姑臧。 如此一来,整个凉州仅有姑臧没有被拿下了。 刘继隆并不着急,而是依旧陈兵包围姑臧,没有贸然强攻。 在他陈兵包围姑臧的同时,东边的大唐也动乱渐大。 时间进入三月后,浙东的裘甫与官军几次交战,接连取得胜利。 浙东观察使郑祗德心有不甘,不断募集壮勇,派沈君纵、张公署等将领率军三千,主动出击。 三月初十,双方大战于剡县之西。 彼时剡县城西有三条溪水,裘甫在三溪之北布阵,却在三溪之南暗设伏兵,并在溪水上游加以壅塞,使溪流浅可涉渡。 双方开战不久,农民军便佯败引唐军追击。 唐军渡河过半时,裘甫派人挖断壅塞,三溪水汹涌而来,以至唐军甲兵漂没,溺死者无算。 沈君纵、张公署等唐军将领急忙指挥大军后撤,裘甫趁机指挥在溪南埋伏的农民军及时出动。 浙东唐军被围歼,唐将沈君纵、张公署仅以身免。 三溪大捷以后,农民军威风大震,附近的流民和小股农民军,纷纷参加裘甫领导的义军,裘甫麾下兵马达三万余人。 三月十二,裘甫发布檄文,自称“天下都知兵马使”,建年号罗平,以刘胜为谋主,刘庆、刘从简为副帅,积极屯储粮食、制造器械,准备夺取两浙。 得知此事后,观察使郑祗德仓皇派出轻骑,请长安派浙西镇海军、宣歙宣州军、福建威武军出兵驰援。 消息传至长安,李忱不得不紧急召开常朝。 “两浙是朝廷赋税命门,此贼竟敢建元,定不能饶!” “当发镇海、宣州、威武等军入浙西围剿此贼!” “是极是极!” 面对裘甫造反,不论南衙北司,都一致认为应该镇压。 毕竟对他们来说,百姓叛乱这种事情是绝不容许的,更别提叛乱的地方还是大唐的钱袋子了。 假若裘甫占据两浙,那必然会影响朝廷的度支,更别提裘甫还有可能凭借两浙之富庶招兵买马了。 想到这里,就连金台上的李忱都不断咳嗽道: “咳咳咳……此事……便请几位相公拿个…咳咳……拿个主意吧!” 此刻的李忱病态难掩,尽管他对外宣称是风寒,但他那苍白的脸色令人担忧。 饶是如此,群臣却不敢提出质疑,因为但凡质疑皇帝病因的人,大部分都被外放了。 所有人只能忽略皇帝的疾病,将话题放在江南和河南上。 “郑观察围剿叛军数月,竟然数月都未曾拿下叛军,恐不知兵。” “臣以为,不若派名知兵的将领前往浙东,同时征发淮南、浙西、福建三处兵马围剿此僚。” 令狐綯主动开口行礼,而主管度支,刚刚成为同平章事不久的蒋伸闻言也作揖道: “臣以为,不如请崔使相节制三军,镇压此僚!” 李忱闻言,心里虽然不喜崔铉作为,但崔铉此前在处理宣州军上十分得体,因此他也挑不出毛病来。 思索片刻后,他便点头道:“既然如此,便依二位相公所言。” “此外,河南道叛军王守文占据濮州日久,裴使相为何迟迟未能将其镇压?” 李忱在担心裴休养寇自重,令狐綯闻言倒是难得为人开解道: “陛下,濮州城池高大,叛军又蛊惑濮州百姓与朝廷为敌,故此才久久不曾拿下。” 对于令狐綯的解释,李忱并不满意,因此他咳嗽道: “五月前,朕希望听到濮州叛军被镇压的消息……” 话音落下,李忱还想说什么,但紫宸殿门口却传来急报。 班值宦官见状接下急报,走入殿内作揖:“陛下,徐州传来急报。” “念……咳咳!” 李忱一边咳嗽一边示意,宦官见状打开急报,诵读道: “彭城官吏奏表武宁节度使康季荣不恤士卒,士卒噪而逐之。” 徐州武宁军屡次驱逐节度使,众人早就习以为常,因此也没有太大反应。 李忱听后深吸一口气,强压咽喉的不适道:“以左金吾大将军田牟为武宁节度使,另贬康季荣于湖南。” “陛下圣明……” 望着眼前诸臣歌颂的模样,李忱强撑道:“事既如此,诸卿可还有事启奏?” “陛下,河西观察使索勋、凉州刺史索忠顗,凉州别驾王端章奏表,请朝廷派军收复凉州。” 萧邺走出来作揖奏表,李忱听后却沉声道:“此三人丢失凉州,竟还有脸向朕……咳咳!” 难以压制的不适感让李忱咳嗽,令狐綯见状作揖道: “陛下,三人为朝廷戍边,实有功,然凉州暂不可复,不如另外委派官职?” 令狐綯在隐晦提醒李忱,三人毕竟是帮朝廷做事的。 尽管凉州被胡虏夺走,但他们也算完成了隔绝河西与陇右的任务。 若是兔死狗烹,日后各藩镇还有多少人会帮朝廷办事? 李忱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在令狐綯点破后,他便无奈摆手道: “罢了,贬索勋为黔州刺史,索忠顗任黔州长史,王端章任黔州别驾。” 黔州是黔中道人口前三的中州,但即便如此,人口也不过二万余。 加之当地南蛮、西南夷与汉人杂居,不易治理,常被视作化外之地。 可以说,李忱算是将三人打发了,日后恐怕也不会再启用。 令狐綯见状也十分满意,并不打算继续为三人谋取利益。 至于王宗实,他不杀索勋三人就算好了,根本不可能为三人开口。 “好了,诸卿退下吧。” 李忱眼见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当即起身走向偏殿。 尽管他依旧强装无碍,但他的步伐却十分不稳,身体情况如何,众人可见。 待他走入偏殿,群臣这才先后离开紫宸殿。 在这其中,张议潮显得忧心忡忡,而张议潭则是脸上笑意浓重。 待二人离开了大明宫,登上马车之后,张议潭才主动道: “二郎如此忧心,莫不是担心陛下身体?” “嗯……”张议潮点了点头,随后才道: “郓王与夔王,二人我都有幸见过。” “郓王言行举止十分谨慎,但我听群臣所说,郓王如此做派已然持续十余年。” “如此压抑,若是得以解放,恐会放纵……” 张议潮见过郓王李温,在他看来,李温行事小心,这显然是环境过于压抑的结果。 这样的人在史书上并不少见,但他们大部分都会在压抑解除后,忍不住放纵起来。 大唐如今的局面,若是迎来一个放纵的天子,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夔王呢?”张议潭忍不住询问,张议潮则是摇头道: “夔王好华服,虽得陛下宠爱,但毕竟年纪尚幼。” “若是陛下此次无碍,夔王兴许还能展露才能。” “若是陛下……” 张议潮没有继续说下去,张议潭听后却轻笑道: “二郎你就是想得太多,倘若看开些,似我这般,哪还有那么多值得忧愁的事情?” “今日那索氏父子被贬至黔州,我便瞧着高兴,待会回到了府上,记得与我对饮两杯。” 张议潭笑声爽朗,驱散了张议潮眉宇间的不少担忧。 “大兄放心,今日必然好生陪大兄饮酒。” 张议潮作出回应,与此同时张议潭却开口道:“停车!” 车夫闻言立马停下马车,张议潭将马车帘子掀开,张议潮十分不解:“大兄?” “呵呵,杨押衙倒是好兴致啊。” 张议潭对外笑道,而张议潮也顺着他的目光朝外望去,只见陇右的押衙杨信正在与一三旬男子下车,准备走入西市。 被抓包的杨信反应过来后,当即笑着作揖道: “常侍莫要打趣我了,我乃是为了招呼旧友,方才来的西市,平日里可不会过来。” “旧友?”张议潭看向杨信身旁那三旬不得意的男子,那男子感受到目光,当即也作揖行礼道:“参见常侍。” “呵呵,小友为何皱眉?” 张议潭年纪大了,就喜欢与年轻人交谈,杨信平日就不少去他府上。 面对此人不得意的表情,他也好奇询问了起来。 杨信见状说道:“常侍,我这旧友科举未中,我正欲开解他。” “哦?”张议潭闻言打量了眼前男子,随后爽朗笑道: “小友无需如此,老夫观你体态健壮,即便科举不成,也可从军出头,不必拘泥于一道。” “谢常侍劝导,某确实不准备继续科举了……” 男子丧气说着,而张议潭见他如此颓丧,当即也不再劝说,只是摇摇头看向杨信。 “好好玩乐吧,不然到了老夫这般年纪,想玩可就没有机会了,哈哈哈……” 张议潭拂袖示意车夫驾车,车夫见状抖动缰绳,驾车继续往府邸赶去。 杨信与男子先后作揖送离他们,这才与男子说道: “黄郎君,刚才那是我们归义军的张司徒和张常侍,就连我家节帅都对他们敬重有加。” “张常侍既然说了你从军会出头,不如你就从了我,去陇右从军吧!” 能被杨信称呼为黄郎君的,自然只有备战科举三年的黄巢了。 只是他的三年备战,却如笑话般未曾上榜。 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颓废,即便面对杨信的招揽,他也兴致缺缺。 “某此间思绪紊乱,参军之事容后再议吧。” “如今河南道兵灾混乱,某只想回家看看阿耶与耶耶,确定他们平安无事,然后在其膝前尽孝。” “好!”杨信也不扫兴,当即说道: “既然思绪紊乱,那就喝酒清醒清醒,我可是答应了陈瑛那厮要好好招待你,可不能让他觉得我怠慢了你。” “走!去杨柳阁,点十个小娘子为你助助兴!” 第268章 擒二汗王 三月,在唐廷派遣崔铉节制兵马南下围剿裘甫的时候,裘甫也并未坐以待毙。 三月二十四日,裘甫率领麾下起义军三万,对浙东其余各县发起了大规模的攻势。 起义军兵分三路,不到十日时间,先后攻克衢州、婺州(金华)、余姚、慈溪等处。 起义军所到之处,贪官污吏皆斩、义军开放官仓,以此平抑粮价,是以浙东百姓,皆以裘甫为首。 由于国库空虚,李忱下令淮南节度使崔铉自筹钱粮。 不过由于去年七月的水患,淮南道眼下也是饥民遍地,根本筹集不到钱粮。 正因如此,崔铉只能从两浙之地募集钱粮,而两浙之地常年为朝廷盘剥,百姓早就苦不堪言。 一时间,两浙之地百姓逃亡,群盗四起,拥护裘甫的起义军日渐增多。 与此同时,河南道的裴休聚兵六万强攻濮州,王守文坚守濮州数县。 两处战乱,极大牵制了唐廷的精力,以至于唐廷无力向西。 莫要说凉州,便是陇右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正因如此,刘继隆率军从容包围凉州大半个月,杜噶支几次投降,都被刘继隆所拒。 不是刘继隆不想接受投降,而是杜噶支根本没有投降的诚意。 “哼,这厮还想在白亭海继续放牧,莫不是觉得,我与那索勋水平相当?” 四月初二,姑臧城外搭起了数以万计的帐篷,从广武迁徙而来的百姓正在进行春耕。 刘继隆站在官道旁,远远眺望姑臧城,手里还拿着杜噶支的投降书。 杜噶支愿意投降刘继隆,但前提条件是刘继隆准许他率部北上白亭海放牧。 为此,杜噶支愿意每年向陇右都督府上缴三千匹马,五千头牛。 “杀了他,城内的牧群也是我的!” 刘继隆合上投降书,头也不回的递给了身旁的窦斌。 窦斌接过后作揖道:“节帅,南边十几个山谷都找遍了,应该没有其它牧群了。” “此役光是南边的俘获,便有四十余万牧群,这些胡杂的牧群还真多!” 窦斌咽了咽口水,刘继隆则是看向那些从广武迁徙而来的百姓。 “稍后你派人去问问义山,凉州城外的耕地耕种如何了?” 在他交代的同时,窦斌作揖道:“李刺史刚才与末将说过,凉州六十四万余亩耕地,已然耕种大半。” “都护府那边有消息传来,五月之前,应该还有三千多剑南道移民会迁入凉州。” “此外,都护府起运二十万石粮秣,运抵十九万三千六百五十四石。” “眼下凉州有汉口二万四千三百五十七,胡番四万二千一百六十一。” 偌大凉州,仅剩六万多人口。 若是算上姑臧城内的那十万嗢末人口,数量便达到了十六万,比凉州鼎盛时还多出五万余口。 不过这大半个月里,张昶不断用面粉与火药包引燃城内建筑,死难者恐怕不少。 城内还有多少人,这个问题恐怕连杜噶支都回答不了。 “告诉张昶,继续用投石机进攻,没有我的军令,不得使用火药包爆破城墙!” “末将领命!” 刘继隆交代过后,便继续指挥起了姑臧城外的一万多汉口春种。 与此同时,姑臧城东的阵地上,张昶却带着三千甲兵不断操作投石机进攻。 摆在他们眼前的,不再是夯土包砖的雄伟城墙,而是墙砖垮塌七八,裸露夯土的废墟。 从南到北,二里长的城墙垮塌二十余处,小的一两丈,大的五六丈。 尽管各处豁口还有一丈左右的墙根,但只要刘继隆同意使用火药包,张昶有信心在半个时辰内将城墙炸开。 不过他得到的军令是围着打,因此他便没有着急攻城。 他与窦斌二人,一个负责打,一个负责围。 在他们的围打之下,城内的杜噶支突围数十次而不得出,先后四次请降被拒。 “唏律律……” 当窦斌骑马返回城西并来到阵前,张昶下意识问道:“节帅怎么说?” “老样子!”窦斌翻身下马,走到张昶身旁后,拿起桌上的竹筒便将其打开,痛快地喝了口凉茶。 “还是这凉茶好喝啊!” 窦斌擦了擦嘴,笑呵呵看向张昶:“此役过后,张头威望又要拔高了。” “这种话日后就别说了。”张昶皱眉打断他,窦斌见状也识趣闭上了嘴。 尽管刘继隆在禁止在都护府内搞山头主义,但军队中的关系十分复杂,不是那么容易纠正的。 张昶、陈靖崇、李骥、耿明、马成等五人跟随刘继隆最早,但能形成山头的,只有张昶、陈靖崇和李骥这三个老人。 除此之外,便是尚铎罗、高进达这两人。 耿明、马成虽然各自坐镇河州与成州这两处重要的地方,但并没有形成山头。 前者的耿明将军政与生活分开,即便有人想要依附他,他也会果断闭门谢客。 后者的马成倒是有这个心思,但马成能力不足,加上其五十有四的年纪,跟随他的将领并不多。 相比较之下,李骥、张昶、陈靖崇都曾独领一军,张昶更是最早跟随刘继隆的将领。 正因如此,不少人都在走张昶的门路,而张昶倒也没有像耿明那样闭门谢客。 对于老熟人、老部下,他还是能帮就帮。 窦斌是张昶的老部下,所以他才会提前祝贺张昶。 不过见到张昶不喜,他自然不会继续吹捧,而是改变话题,与张昶聊起了以前的事情。 在二人闲聊之余,姑臧城内的杜噶支也在漫长的等待中心灰意冷。 四月初十,姑臧城被包围的第三十七天,杜噶支终于认命。 他不再提出任何条件,而是选择了直接投降。 尽管城内还有数万部众和十数万牛羊,但他们的牧草及豆料已经吃完,继续坚持也撑不了多久了。 相比较死守到最后,杜噶支宁愿拿着手头这为数不多的筹码,给自己换一个好的未来。 “嗢末杜部头人……杜噶支,向陇右大都护请降!” 初十正午,杜噶支赤膊上身,背负荆条,口衔铜钱向陇右军投降。 刘继隆赶来时,他已经跪了两刻钟的时间,土地都被跪出了两个浅坑。 刘继隆瞥了一眼,不知道感叹土地太软,还是他的膝盖太硬。 “起来吧。” 刘继隆在马背上示意他起身,杜噶支见状在嗢末部几名都督的搀扶下起身。 几名都督为他解绑荆条,披上衣服,而刘继隆则是开口道: “我会请表朝廷,敕封你为休屠县男,领从五品上骑都尉,赐宕州宅邸一座,田五百亩,牛百头,羊千只。” “你的几个儿子和投降的都督们,也会得到从六品上飞骑尉的勋位,各有院落一座,田百亩,牛二十头,羊百只。” 杜噶支毕竟投降了,而且刘继隆也需要用他来安抚嗢末人,所以给个爵位和散阶是必须的。 宕州那地方最适合用来监视人,把他们集中宕州安置,也比较方便监视。 相比较投降带来的牛羊,那点俸禄和田亩牛羊的赏赐,根本不值一提。 “大都护仁德,末将拜谢大都护!” 尽管心里恨不得杀了刘继隆,但现实中,杜噶支却不得不向刘继隆下跪,并表现得心悦诚服。 不止是他,就连嗢末的那十余名都督,以及杜噶支的十几名孩子也是同样。 对此,刘继隆继续说道:“对了,称勒也被俘了,你若是有时间,倒是可以去说降他。” 话音落下,刘继隆不顾他们反应,调转马头便离开了城门。 杜噶支等人愕然,他们没想到称勒被刘继隆俘虏了。 如今回鹘虽然被黠戛斯和大唐打得西逃,但放在其他地方,回鹘依旧是一股巨无霸的势力。 甘州回鹘、安西回鹘、庭州回鹘、西州回鹘…… 四支回鹘之一的甘州回鹘大汗就这样被俘,也难怪称勒不愿意投降。 他要是投降,那就相当于给其他回鹘诸部起到了一个表率作用。 日后刘继隆对其他几部回鹘用兵时,另外几部的头人都会因为他称勒而觉得“投降刘继隆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有人开头,后面的人就能有样学样了。 杜噶支暗叹刘继隆手段歹毒,但又不免叹气想到,若非刘继隆手段如此,他们恐怕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刚才刘继隆许诺的那些待遇了。 尽管那些待遇与他们曾经的地位相比不值一提,但败军之将,又有什么资格提待遇呢? 杜噶支的那口心气被刘继隆打压下去了,不止是他,其余嗢末将领皆是如此。 在他们投降后,张昶率军入城,接管城门后,请李商隐率军吏为城内嗢末人登籍造册。 由于城内的屋舍都被张昶用面粉与火药包焚毁差不多,所以近几日死难者的尸体都无柴可焚。 张昶入城后,当即命令城内存活的番民收拾尸体,将尸体抬出城去焚毁,以免出现瘟疫。 不仅如此,登籍造册后的嗢末人也在他的监督下清理姑臧城内废墟。 数万屋舍化作废墟,想要重建起来,最少要砍秃一片山林。 战争破坏的不仅仅是百姓所享受的太平,还有自然和环境。 “虽说陇右准许砍伐树木,而且凉州南部树林繁多,但砍伐还是得有度才行。” “南边的那些树林,命人插牌分置为二十块区域,每年开放一块区域,准许百姓与衙门进入区域砍伐树木。” “每月初一,征募民夫前往南部种植树木,不要竭泽而渔。” 刘继隆与李商隐讨论着南部祁连山脚下的广袤树林,如此绿意盎然的景象,即便放到后世气温回暖时,也根本没有机会在河西走廊任何一处看到。 “节帅此举高瞻远瞩,下官佩服。” 李商隐没想到,刘继隆竟然连如何砍伐树木都要定出章程,不免有些佩服。 其实过往朝代不是没有官员想出类似的办法,只是由于操作难度太大,费力不讨好,因此没有形成制度。 “义山你去过中原和关中,你说说看,关中和中原的植被如何,是否能见到成片的树林?” 刘继隆没有去过这个时代的中原,所以不免询问起了李商隐。 李商隐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道: “下官曾在不少手札中看过,曾经的关中绿意盎然,山林延绵,巨木随处可见。” “只是经过秦汉南北的战事,如今的关中只剩一些小树林,成片的树林只能在秦岭附近才能看到。” “如陇右山林中的巨木,更是早已绝迹于秦岭中。” “中原与关中情况相差不大,虽有树林,但大多都是小树林,且时常有人砍伐。” 面对李商隐所说,刘继隆暗自点头。 他记得河南、河北一带的树林,大概是从晚唐开始变得稀少,等到明代时,甚至有人从江南北上京城,沿途千里不见树林。 后世的中原和河北、江南能有那么高的绿化,主要还是气候变化和植树造林等政策的结果。 气候环境是主要原因,其次是人为因素。 百姓需要柴火,而石炭开采不易,价格昂贵,所以百姓只能偷偷砍伐树木。 唐代的百姓还算好,出门就有树林可以砍伐,但等到一千年后的清代,千里无林的情况下,就只能用秸秆来烧火煮饭。 贫苦的人家在秸秆烧完后,便只能吃冷水泡饭,能吃热饭的都是富户。 想到这里,刘继隆想起了自己手中的火药,因此他不免对李商隐交代道: “百姓砍伐树木,皆是为了烧火做饭。” “府衙未将火药用于采矿前,每年需要发动数千工人下井开采石炭,一年所得产量不过数十万斤。” “如今以火药开采石炭,每年所用工人不过两千,所得石炭却足有近百万担。” “百姓以米一斗,便可换得一担石炭,可用半月而无需砍伐树木。” 一担为百斤,百万担也就是一亿斤。 听上去很多,但实际折算后不过五万余吨,放在后世也不过就是小型煤矿三五天的产量罢了。 即便如此,却已经足够陇右四十余万百姓全年所用。 刘继隆与李商隐说这些,主要是想告诉他,重视凉州煤炭的开采。 李商隐并不愚笨,相反十分聪明,因此他在刘继隆话音落下后便接茬道: “节帅您的意思,是让下官大力开采凉州的矿藏?” “嗯……”刘继隆颔首道: “凉州现在有那么多人口,其中不少是胡、番。” “我想让你将这些胡番中的青壮编作工人,凉州的矿井那么多,只要有充足的人力物力,不愁开采不出东西。” “当然,若是有汉口想要当工人,这也未尝不可。” 工人在陇右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尤其是矿工。 每年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及工钱加起来,差不多值钱十五贯,足够养活五口人。 正因如此,工人在陇西和陇南也算香饽饽。 广武迁徙而来的百姓在迁徙前,已经在广武生活了近一年,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陇右工人的待遇。 一旦凉州衙门招募工人,胆大者自然愿意当工人,而不是面对土地刨食。 “话虽如此,但节帅……” 李商隐犹豫片刻后才作揖道:“下官在临州时就看过不少矿井的账目。” “质量稍好些的矿井,每个工人每年能采出价值二十贯的金银煤铁。” “但是质量稍差的矿井,每个工人所能采出的矿石,也不过堪堪能填补其工钱罢了。” “下官担心凉州金银煤铁的质量不行,到时候……” “到时候我给你兜底!”刘继隆笑着打断了李商隐,并亲自表态为他站台。 对此,李商隐只能深吸一口气,作揖的同时忍不住道: “下官过往所见节度、观察等使君,大多以权谋私,境内若有矿井,其收入大多为使君所得,而工人所得甚少。” “唯有节帅反其道而之行,散钱粮予工人而取小利,故而长久。” “天下若是能得节帅所治,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与刘继隆相处数年,李商隐的心态也在渐渐倒向他。 不是刘继隆有多大魅力,而是在这不正常的世道下,出现了刘继隆这样一个正常的人。 跟烂人在一起久了,就会想要向着烂人倒去。 跟正常人在一起久了,自然也就渐渐恢复正常了。 如今的李商隐就恢复了正常,他脑中不再拥护他所谓的大唐,而是觉得这天下就该刘继隆这样的正常人来治理。 只是对于他的期望,刘继隆却摇了摇头: “如今盘子小,我这个洗碗工还能把盘子擦得干干净净。” “日后盘子若是大了,这盘子不免就难擦了……” 面对刘继隆的擦盘子理论,李商隐轻笑道: “这盘子只要有人擦,始终会干净的,总比当下没人擦,反而还污秽这盘子要好吧?” “那倒是……”刘继隆爽朗一笑,对于这点,他还是有自信的。 这时代都他娘的这么黑了,他就算再胡搞瞎搞,也不至于更黑吧? 思绪间,刘继隆向南仰望祁连山,脑中忽然闪过内容,旋即开口道: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 “祁连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第269章 苍龙垂老 “义山,你觉得这首词如何?” 一首六盘水读罢,刘继隆回头看向李商隐。 李商隐闻言轻笑:“平仄虽有瑕疵,但情景交融、刚柔相济,不失好词。” “若下官没有猜错,这首词应该是用汉乐府中‘清乐、平乐”,这两个乐调所作。” “确实!”刘继隆并不掩饰,李商隐颔首轻笑,不再评价。 刘继隆以为自己的改动让这首《清平乐·六盘山》成了下品,故此不免在心底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毁了这首词。 只是在他暗叹之余,李商隐却在回味词中内容。 于他而言,诗词无疑是作者内心所释放的情绪。 正因如此,对于刘继隆所作的这首词,他的关注全在两个地方上……长城,苍龙。 大唐也曾修建长城,但在李商隐看来,刘继隆熟读史书,他所指的长城,恐怕不是一般的长城。 他所指的长城,恐怕是昔年刘武周攻占大唐发祥之地的北都太原,逼得高祖及太宗所修长城。 结合“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这句,李商隐精神不免一振。 在他看来,刘继隆是在想像刘武周一样,威压朝廷,再擒住苍龙。 所谓苍龙即太岁,方士以太岁所在为凶方,因称太岁为凶神恶煞。 刘继隆所表达的,恐怕是指如今天子为恶龙,当擒之。 整首词解析下来,直译为白话,无非就是: 长空高阔白云清朗,南飞的大雁已望到了天边。 不登临北都长城的人绝不是英雄,算下来已征战了二万。 祁连山上雄峰再拔,烈烈西风漫卷着红旗。 今天我长绳之武装紧握手中,何日才能将那蒋家狂龙捆缚? 李商隐思绪振奋,在他看来,刘继隆是在向他表态,表达争夺天下的态度。 他能见到这种态度,说明刘继隆已经将他视作自己人。 想到这里,李商隐连忙作揖表态:“义山愿随节帅征战天下!” “嗯?” 刘继隆不懂李商隐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但本就有这种想法的他还是点头道:“如此甚好。” 李商隐见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随后跟着刘继隆返回了城门处。 在他们离开的时间里,百余名军吏正在为嗢末人登籍造册,如今已然登记两成有余。 刘继隆返回城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令窦斌率五百精骑,护送杜噶支、称勒等人前往宕州。 至于后续的嗢末人也会在登籍造册后,打散至各州放牧,在放牧的过程中慢慢开垦荒地为生。 此次登籍造册耗时半月有余,城内嗢末与番人一边登籍造册,一边在姑臧进行春耕。 有了这批人,尽管春耕时间过晚,但凉州的熟地,还是春耕了七八成。 春耕结束后,嗢末与番人总数也查了个清楚。 凉州共有吐蕃三万八千六百余口,嗢末七万七千三百余口,以及被俘回鹘二万一千一百余口。 若是算上后续迁入的汉口,数量总计为一十六万四百余口。 陇右都护府治下本有三十八万余口,算上新增的十三万胡番,人口突破至五十一万口。 汉胡番比例虽然不至于失衡,但也只是勉强维持稳定。 对此,刘继隆迁徙两万回鹘、一万吐蕃、五万嗢末人前往成州、武州、渭州、兰州及岷、叠、洮、廓等州。 每州平均迁入一万口胡番,另外不断从剑南道、山南西道花钱进行口马贸易,将这些买入的百姓迁至凉州。 做完这一切后,刘继隆令张昶率军分批次迁徙这八万胡番进入陇右地区,又令曹茂率领八百精骑,一千步卒留驻凉州,另外招募一千六百精骑,两千步卒。 随着陇右都护府势力范围扩大,军镇制度也将随之改变。 原本的军镇制度是一镇三军九团十八旅三十六队一百八十伙,总计兵力一千八百人。 经过更改后,军镇制度成为一镇三军九团二十七旅八十一队四百零五伙。 每镇战兵为四千余五十人,此外另置军吏旅、军医旅及伙头旅,总计兵员为四千五百人。 都护府新置凉州镇、河西镇,分管凉州及北部休屠泽、白亭海。 理论来讲,都护府治下十四镇,战兵五万六千七百人,总计六万三千人。 不过考虑到如今的陇右并没有那么大的防务压力,因此除了成、武、松、凉、临、渭等六镇扩编外,其余八镇依旧保持原来的编制。 算上都护府的军吏,十四镇兵马总计四万二千。 仅仅收复一个凉州,陇右兵力便翻了近一倍。 尽管还不及天宝年间鼎盛时的管兵七万五千,但若是紧急按编扩军,至少也能拉出六万三千兵马。 不过那个时候,恐怕就是陇右最为艰难的时候了。 在此之前,刘继隆得好好想想,如何解决这四万二千兵马的军饷。 正因如此,丝绸之路的事情被提上了议程,刘继隆手书写给张淮深,让其派遣牙商沟通仲云、于阗等国,走丝绸之路南道贩卖香料。 此前积压在兰州的商货,也正在转凉州运往甘州。 刘继隆亲自坐镇凉州,期盼在入秋前,将重开丝绸之路南道后的第一笔生意做成。 与此同时,陇山以东的大唐却陷入了混乱之中。 由于钱粮不足,裴休与崔铉二人并未能如期讨平王守文、裘甫两部叛军。 裴休将王守文限制在濮州,崔铉将裘甫限制在浙东台州、明州、处州、婺州等处。 五月初十,淮南军都将王竟淮鼓噪淮南牙兵,要求崔铉犒赏三军,以解将士思乡之情。 崔铉与之和谈,希望讨平裘甫后再行犒赏,淮南牙兵听闻崔铉不发犒赏,因此止步于越、睦二州。 裘甫抓住机会,趁机南下攻破温州。 消息传回长安,因疾病而半月不曾上朝的李忱,也不得不拖着病体组织起了常朝。 “陛下,淮南兵马跋扈,如不满足其犒赏请求,崔使相恐难节制。” 宣政殿上,宰相兼度支的蒋伸面容忧愁开口,而李忱也咳嗽着询问道: “朝中果真没有钱粮了?” “回陛下,仅有十余万钱帛。”蒋伸无奈回应: “此等数量,恐无法满足淮南兵马所需。” “即便夏粮收入,其数也不过二百万。” “百官俸禄度支过后,存数恐不过三十万……” 相较于庞大的军费度支,百官俸禄的度支根本不值一提。 李忱闻言,当即询问道:“此间事,可还有办法解决?” “回陛下……”蒋伸踌躇片刻,随后才道: “此间事,唯有加派赋税,不然无法镇压裘甫之乱。” “加税?” “又要加税吗?” “百姓疾苦,若是继续加税,那……” 蒋伸话音落下,殿上顿时响起了细微的议论声。 即便那声音很小,却还是被宣政殿的结构不断放大。 “百姓疾苦,朕心实不忍。” 李忱面上痛苦,好似难以决断。 蒋伸见状沉默不语,百官也是缄口不提,这让李忱尴尬当场。 “咳咳……” 他忍不住咳嗽几声,目光看向萧邺与令狐綯。 萧邺也没有好办法,令狐綯只能叹气走出:“陛下,若是不能速速平定裘甫之乱,那两浙夏秋两季赋税都无法起运京畿。” “届时朝廷钱粮不足,依旧还要加税。” “臣以为,暂时苦一苦百姓,加夏税六厘,以此讨平裘甫、王守文之流。” “待到贼寇讨平,此间六厘及原先的三厘赋税,皆罢黜便是。” 经令狐綯开口,百官们面面相觑,两相抉择之下,不得不朝李忱作揖道:“请陛下决断!” 李忱咳嗽几声,随后看向蒋伸:“蒋相公以为如何?” “这……”蒋伸很想说百姓恐怕承受不住加税六厘带来的后果,毕竟他很清楚下面的官吏是什么德行。 朝廷加税六厘,他们恐怕敢加税二分。 届时百姓逃亡,群盗四起,此后果恐怕难以收尾。 只是话到嘴边,他还是不得不考虑现实,点头应道:“若是如此,事当行之。” “嗯”李忱点了点头,随后颔首道: “既然如此,便加税六厘,另外加盐铁酒茶等税九厘。” “陛下圣明……” 百官唱声,李忱这才满意退下朝去。 他返回了紫宸殿,而十五岁的夔王李滋早就在此等候,身后还站着马公儒、王归长、王居方等四贵权宦。 王宗实护送李忱返回殿内,见到此等场景后,脸色顿时一沉。 只可惜皇帝在侧,他不好发作。 他只能看着夔王走上前来,扶着李忱向偏殿内走去。 “阿耶,我为您熬了清肺去火的药膳。” “还是四郎有心呐……” 李忱感叹着自家四郎,随后被其接入偏殿中休养起来。 王宗实想要跟着进去,却被马公儒拦住:“王中尉还是守好紫宸殿吧,偏殿内有夔王殿下服侍。” “哼!”眼见三人铁了心要拦自己,王宗实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不过他没有离开大明宫,而是找来了刚刚返回长安的王宗会。 由于东线战事吃紧,张淮铨及王宗会所率的右神武军兵马只能撤回长安。 王宗会没想到自己此行结果居然是在会州吃了大半年的风沙,心情着实郁闷。 眼见王宗实脸色难看,他当即作揖道:“大兄。” “嗯,你去郓王府上告诉郓王,他若是不想丢失金台,便早些来紫宸殿照顾陛下起居。” 王宗实冷脸对其交代,同时又不忘补充了夔王李滋获得马公儒、王居方、王归长及右神策军中尉王茂玄的支持。 王宗实这么做,是想告诉李温,如今的局面有多不利于他。 如果不想丢失金台宝位,就必须用心做事,取得皇帝垂爱才行。 王宗会听后也知道局面有多糟糕,因此连忙应下,火急火燎的前往了郓王府。 尽管李忱偏爱夔王李滋,但对于李温却也不差。 郓王府修建的富丽堂皇,仅是一座府邸,便足够数千将士一年所用,更别提府内的金银珠宝了。 “李滋如此急于献媚,无非就是为了金台宝位。” “马公儒、王归长等人该死!” 郓王府某处偏殿内,李温当着王宗会的面,对李滋及其身后的马公儒等人骂骂咧咧。 相较于在外谨言慎行,府内的他,总算能释放不少天性。 压抑太久的他,不敢在李忱面前有所放肆,只能在府中放肆。 不过他也只是放肆片刻,随后便对王宗会作揖道:“劳王公辛苦一趟,此间事吾已知晓,当下便前往紫宸殿。” “嗯”王宗会颔首点头,随后嘱咐道:“殿下最好带些止咳的药膳前往,陛下所患,恐乃肺症。” 他不敢说是肺病,因为皇帝很忌讳旁人说他生病。 在他看来,他眼下正在渡过太医李元伯所说的难关。 只要难关渡过,他便能长命百岁,继续掌握着大唐的最高权柄。 “劳王公操劳了。” 李温再度作揖,此时一名身穿华服绫罗的女子也带着两名婢女走上前来,婢女手中各自拿着两幅字画。 “王公操劳,听闻王公喜爱吴道子字画,此乃吾特意准备,劳请收下。” “这怎么使得?” 王宗会根本不懂什么字画,但他知道,吴道子的字画很值钱,价值千金。 这两幅字画的价值,起码值两千贯。 “王公若是不收下,吾何颜面请王公为吾奔走?” 李温佯装生气,而王宗会也见好就收,当即接过字画:“恭请不如从命,只是劳殿下破费了。” “只要王公喜欢,些许钱财又算得了什么?” 李温对王宗会作揖,王宗会见状附和道:“既然如此,那下官便应下了。” “殿下急于入宫,若是下官车马为马公儒等人鹰爪所见,难免会玷污殿下名声。” “下官先行告退,待下官走后,请殿下切勿忘记入宫。” “王公慢走。”李温对王宗会彬彬有礼,王宗会十分受用。 待到王宗会离去,他这才收起表情,叹气看向华服女子: “此间事难为,四郎得阿耶欢心,即便我有意争夺,恐也难成。” 女子闻言摇头:“若是殿下您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何谈让他人相信您呢?” “妾身已经准备好了药膳,只要殿下走一遭紫宸殿,便知道至尊对您心意了。” 李温踌躇,但不等他开口,便有一名四尺七八寸的女童走来,拉住他袖角扯了扯。 “阿耶得活……” 女童声音稚嫩,李温听后连忙蹲下,脸上笑容慈祥幸福,不同于往日的小心翼翼。 “既是囡囡开口,那阿耶必然得活。” 把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捏了捏女同的脸颊。 女童长得粉雕玉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与长睫毛,好似会说话般,令人喜爱不已。 “我带着囡囡去吧。” 李温看向女子,女子颔首道:“也好,至尊喜欢囡囡,您带她去也好。” “嗯!”李温闻言抱起囡囡,笑着说道: “囡囡,阿耶带你去见耶耶,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说话才行。” “嗯,囡囡知道……” 女童笑声如银铃般悦耳,驱散了李温这些日子的压抑。 似乎每次瞧见自家囡囡,他都会感受到自己被幸福所包围,忘记那一切糟心的事情。 “走,去见耶耶咯……” 他抱着囡囡向外走去,父女笑声不断传来,哪怕是乘车前往大明宫的路上,两父女也有消遣打趣的方式。 简单的扮鬼脸,他们都能玩大半个时辰。 一路走走闹闹,待到马车被建福门禁军拦下,李温这才对囡囡嘘声: “要入宫了,囡囡得乖些。” “嗯!”囡囡点头回应,随后牵着李温的手走下马车。 囡囡高到李忱胸口,虽然不过十岁,但由于长得粉雕玉琢,初见容貌,因此很讨得宫中妃嫔及皇帝的喜欢。 便是禁军兵卒见了她,也忍不住多看几眼,恨不得自家闺女也如此。 李文刚牵着她的手前往紫宸殿,不多时便来到殿前。 “郓王殿下携县主求见!” 马公儒眼见李温带着囡囡前来,当下暗道不妙,但并不敢阻拦,只能通传。 “大郎和囡囡来了啊,进来吧……” 偏殿内响起李忱的声音,李温闻言,连忙牵着囡囡走入偏殿之中。 殿内,李滋正在喂李忱吃药膳,这让李温觉得手中药膳没了意思。 不等他反应过来,囡囡便松开他的手,一路小跑向李忱而去。 “耶耶,囡囡许久不见耶耶,好想耶耶!” 囡囡投入李忱怀抱,李忱闻言,顿时觉得咳嗽好了许多,心都快化开了。 “诶,囡囡既然想耶耶,怎么那么久不来见耶耶啊?” 李忱把囡囡抱在腿上,随后看向李温:“是不是你阿耶不想让你见耶耶啊?” 李温闻言汗流浃背,但囡囡却摇头道:“不是的……” “听闻耶耶生病了,阿耶这几日都在佛堂为耶耶祈福,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 “囡囡想让阿耶多休息,这才没有麻烦阿耶。” 囡囡的话,让李忱多看了李温两眼,而囡囡也继续道: “阿耶骗囡囡,他说耶耶生病了。” “喔?耶耶不像生病的样子吗?”李忱来了兴趣。 要知道自从他生病以来,脾气喜怒无常,但凡有人说他生病,他都会从重处理,甚至将奴婢打死。 但在囡囡口中,他却能和善的讨论生病的事情。 面对他的询问,囡囡摇头,双手放在李忱脸上,向上摸去:“耶耶没有生病,耶耶头上长角了。” “长角?”李忱伸出手摸了摸,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哪里会有角?” 囡囡却仿佛计谋得逞般笑道:“因为耶耶是龙!” “你这丫头……”被囡囡这么打趣,李忱只觉得身体都好了不少,顿时慈祥看向李温: “你这厮,倒是教得她一口糊涂话。” 李温见状连连点头,李滋则是眉头微皱,而马公儒等人脸色十分难看。 “耶耶,囡囡给您变个戏法。” “好,你变给耶耶看看……” “变!” “哈哈哈哈……” 银铃般笑声在偏殿内回响,李忱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个身强力壮的时候。 第270章 大中群盗 “杀!” “嘭嘭嘭——” 六月夏末,在陇右走上正轨,大唐疲于讨平叛军的时候。 西川以西的西山之地却燃起了战火,多弥卫府之主的尚摩鄢挥师南下,号称十万大军,进攻西山。 东女、哥邻、白狗、逋租、南水、弱水、悉董、清远、咄坝……等九国联合驻守北部平康城。 八国部众十余万,甲兵却不足六千。 尽管依靠地势坚守,但尚摩鄢来势汹汹,平康城危在旦夕。 倘若平康城被攻破,尚摩鄢便将势如破竹,占据西川之地。 东女国派轻骑向成都求援,而轻骑抵达成都时,却已经是六月中旬了。 “西山的事情,老夫已经知晓,你先退下吧。” 正堂内,身为西川节度使、成都尹兼同平章事、西山八国观察使的夏侯孜摆手驱散东女国使者。 使者无奈,只能退出正堂,而夏侯孜也在他离开后,目光看向杨复恭等人。 “西山诸国,昔年曾降于朝廷,此后吐蕃势大、南诏兵盛,竟又叛去。” “而今遭尚摩鄢入寇,这才想到了朝廷。” “那尚摩鄢号兵众十万,而我西川仅兵六万余,其中有三万人还需要防备南诏及刘继隆。” “依老夫之见,此事可传往朝廷,依至尊裁断。” 对于西山和尚摩鄢的争斗,夏侯孜根本就不想管。 且不提西川没有多余的钱粮,即便有,他也不想去管。 击退了尚摩鄢,大唐不会获得西山一块土地。 若是没能击退尚摩鄢,反倒交恶于他,使得他有借口入侵西川。 自己才经历了延川惨败,若是再惨败于西川,那真不知要如何面对朝廷。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这十二个字就是夏侯孜如今的真言,他宁愿毫无政绩,也不希望犯错。 他的态度,也是西川大部分将领的态度。 在这种团结一致下,倒是杨复恭闻言皱眉道: “若是要奏表朝廷,这一来一回便是近一个月,届时就算至尊派遣出兵,恐怕也没有时间了。” 见他这么说,众人十分无语。 他们想要的就是拖时间,好让西山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被解决。 对于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结果杨复恭非要挑出来。 他这么挑出来,夏侯孜就不得不表表态度了。 “西山诸国地势险峻,又有坚城重兵,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就被攻破呢?” “不过杨监军所说也有一番道理,不如这样吧……” 夏侯孜深吸一口气,紧接着继续道: “成都府内尚有五百精骑,五千马军。” “老夫请杨监军率五百精骑及三千马军驰往翼州,等待圣旨送抵后,立马驰援西山。” “此外,老夫听闻这尚摩鄢与刘继隆曾有交情,不如请杨监军书信一封,让刘继隆出面调解如何?” “刘继隆恐怕不会出面。”杨复恭皱眉回应,同时作揖道: “不过领兵翼州之事,下官接下了。” “如此甚好。”夏侯孜十分满意,伸手抚了抚须。 杨复恭见状领了符节,事后便带着东女国使者率三千五百兵马驰往翼州而去。 夏侯孜也书信送往了长安,但是书信送抵长安时,已经是六月中旬了。 对于西山诸国的事情,朝野上下都显得十分漠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帝和关东。 时间进入六月以来,皇帝病情加重,半月未曾视朝。 自皇帝不曾视朝后,南衙北司的争斗愈发明显,所有人都在忙着站队。 与此同时,由于朝廷加税,荆南、山南、剑南等道百姓负担沉重,亦或逃亡陇右、亦或聚啸山林。 令狐綯、萧邺、蒋伸等人为了这些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加税所得的夏税近三百万贯,不管是讨平王守文之乱,还是围剿裘甫,都有了充足的钱财。 经过裴休的经营,濮州大量百姓逃亡,仅有不到二十万与王守文坚守城池。 随着一个个县城被拔出,王守文、吴煨等人仅率八百精骑及三万兵众据守濮阳。 濮阳北边是黄河,其它三个方向则是屯驻重兵,结壕而围。 濮阳城内近八万百姓,每日消耗都是个天文数字,尤其是柴火。 正因如此,被包围的第二十天,濮阳城内兵众就陷入了无柴可烧的地步,唯有推到屋舍,取木焚烧才能吃上一口热饭。 “粮食还没吃完,柴火反而要没了……” 濮阳衙门内,吴煨忍不住开口说道。 对此,已经擢升的朱淮也看向主位的王守文作揖道: “节帅,我军还有三万余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尽力突围!” “是啊!” “突围吧……” 诸将纷纷支持突围,因为继续驻守濮阳,只有死路一条。 对此,王守文何尝不知? “我也想突围,可我军三万兵众,拥甲者不过三千。” “官军在外,拥甲者六万有余,另有平夏部、宣武、义成、昭义等镇近六千精骑在外巡视。” “我军若是突围,恐怕……” 王守文没有细说,但结果可想而知。 “可是这样死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朱淮有些着急,而王守文却道: “我听闻裘甫在两浙闹得动静极大,若是他能击败崔铉所率兵马,届时朝廷必然会调兵驰往两浙,而我军也就可以伺机突围了。” “那要多久?!”朱淮瞪大眼睛,其余人也抱怨道: “城内的屋舍被推倒大半,最迟半个月,我们恐怕就得拆城楼和城门了。” “是啊,城门都拆了,那不如决一死战,也总比在这里受窝囊气要好。” “唉……” 面对抱怨,王守文也十分无奈。 若非裴休精明,他又怎么可能被困在濮州? 昔日三千精骑死伤无数,仅存不足八百人。 倘若能突围成功,以河南、淮南遍地流民的局势,事情大有可为。 可问题在于,他们几次突围不得出,白白浪费了大好局势。 想到这里,王守文就不禁攥紧了拳头。 “都退下吧!” 吴煨瞧出王守文的不甘,当即开口让众人退下。 众人见状抱怨着离开,待走出正堂,不少人纷纷看向朱淮。 “朱左厢,要是节帅和吴使君拿不出主意,那我等该怎么办?” 面对被困濮阳的局面,哪怕是昔日天平军的老兄弟都不免有些忐忑,更不用说军中还活着的老天平军不足三百,如今都在城头驻防。 能围住朱淮问出这话的,不是河东胡将,便是濮州后起之将。 他们把河东出身的朱淮拥为头领,希望朱淮能给他们指条明路。 朱淮心里虽然有了想法,但他还不敢说出来,只能安抚众人道: “放心吧,两位会想出办法的,真到想不出的时候,我自然会与诸位说的。” 话音落下,朱淮便与众人走出了衙门,各自返回了府上。 与此同时,距离濮阳二十里外的滑州卫南县城外,身为宣武军节度使的裴休正坐在牙帐内,安静聆听着帐内各镇节度使的汇报。 待诸将汇报结束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道: “濮阳二十里内皆是我军兵马,加之城外树林尽数被伐,叛军最多坚守一月,便要耗尽柴火而食冷饭。” “久食冷饭者多病,不出三月,叛军必败!” 裴休老神在在,而坐在帐内的宣武、义成、昭义等镇所派出的将领纷纷向裴休道贺。 至于各镇节度使,基本都在前线维持包围圈,严防死守叛军突围。 在诸镇将领看来,讨平王守文的功劳,足够让裴休重回长安,再度担任宰相了。 若是在裴休这里混个脸熟,日后也方便调往他处,亦或者升任本镇节度使。 对于众人的马屁,裴休不以为意,他在意的是朝廷此次加税而引发的民变。 此外,他听闻皇帝许久未曾视朝,恐怕身体出了问题。 若是皇帝能安然渡过此关,那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若是皇帝因此……那问题就大了。 李温与李滋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便又是一场大的灾祸,而大唐已经经不起灾祸了。 王守文之乱和裘甫之乱,彻底打乱了朝廷在河陇、河南、两浙的布置。 加上朝廷加税,群盗四起,如今的大唐已然露出颓势。 若是再有外敌来犯,局势必然难以把控…… 想到这里,裴休不免深深叹了口气。 在他叹气的同时,南衙北司的矛盾也日渐凸显,就连张议潮、张议潭及其子嗣都在拉拢之列。 为此,张议潮趁张议潭生日这天组织了场家宴,为的就是讨论此事。 “去西花厅玩去,阿耶们有事情要聊,你们好生玩去吧。” 驱散了十几个三代的娃娃后,张淮铨这才走入内堂中,关门转身看向堂内。 堂内,张议潮、张议潭、张淮鼎等人坐在各自位置上,安静等待张淮铨坐下后讨论。 待张淮铨坐下,张议潮这才开口道: “此间事,张氏子弟莫要掺入其中,尤其是你们俩……” 张议潮看向张淮铨与张淮鼎,张淮铨闻言点头,张淮鼎则是皱眉道: “此间事若是做好了,起码也是从龙之功。” “阿耶您执掌右神武军,加之右神武军操练得当,关键时刻也能起到决定结果的作用,何必要中立?” 张淮鼎无时无刻都在暴露着他的野心,这让张议潮皱眉呵斥道: “你兄弟几人,皆无大才,若是沾染庙堂过深,必然引火烧身。” “某此番作为,也都是为了保全你等,你……” 张议潮话还没说完,张淮鼎就顶嘴道:“阿耶,我承认我不如刘继隆及大兄,但您也不必如此贬低我等吧!” “到底我们是您的孩子,还是那刘继隆是您的孩子?” 尽管张淮鼎说是刘继隆,但在座众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张淮深。 显然,张淮鼎对自家阿耶把河西留给张淮深的做法十分不满,记恨到如今都不曾忘却。 对此,张议潮拍案起身:“你给我滚出去!” “二郎……”张淮铨也压低声音示意张淮鼎服个软,但张淮鼎也来了脾气,同样拍案起身与张议潮对视。 “我所言又有何处不成道理?!” “那刘继隆管得陇右,我张淮鼎就管不得沙州?!” “咳咳……”张议潭忍不住咳嗽两声,随后看向张淮鼎: “二郎,你的意思,我与你阿耶都明白,但河西局势如此,这些日子你也听了不少。” “你阿耶只是不希望你们把头系在腰间,担心你们安危罢了。” “若是你心中不情愿,那我今日便手书将淮深唤来长安,令你接管河西。” 按理来说,张议潭不应该开口,毕竟在河西的博弈中,是他的长子张淮深得了最大的“好处”。 不过在张议潮看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自家这些孩子没有一个能管好河西,把河西交到他们手上,不仅河西会因此而遭难,就连他们也会身首异处。 因此在他看来,张淮深实际上是为整个张氏做出了牺牲,偏偏自己的二郎不知好歹。 “伯父,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淮鼎口是心非说着,这让张议潮心里升起无名火来。 若是张淮鼎大大方方回应,那他即便才干不足,气量却也足够。 可如今他把事情挑起来,自家大兄要把担子交给他的时候,他却又首鼠两端了起来。 如此做派,让张议潮气得不行。 “你……” “阿耶,府外有人前来拜见,说是陇右进奏院的杨信!” 在张议潮要继续教训张淮鼎时,内堂外却传来声音,打断了他的发作。 见状,张淮铨连忙起身说道:“我先去迎接杨押衙,阿耶你们稍等。” 话音落下,他走出内堂并敞开着门,让小辈们瞧着内里情况,避免吵起来。 果然,当着小辈们的面,张议潮最终没有对张淮鼎开骂,而是憋着脾气。 一刻钟后,张淮铨拿着一份礼单走了回来, “杨押衙呢?” 张议潭看向张淮铨空空如也的身后,忍不住询问。 张淮铨闻言呈出礼单,接着解释道: “杨押衙送了寿礼便离去了,听闻是要去送他那位朋友。” “嗯……” 张议潭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杨信常领他那朋友来府上喝茶,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为了不让张议潮继续骂张淮鼎,张议潭借着这个机会主动说道: “那位黄郎君倒也是个妙人,只是生不逢时,几次科举而不得。” “哼!”张淮鼎冷哼一声,接着说道:“我瞧他年近不惑还一事无成,杨押衙几次邀请他,他却推三阻四。” “这等人,即便返回家中,也注定泯然众生,伯父何须挂念?” 张议潭闻言摇摇头道:“我瞧他只是心高气傲,若说才干,却恐怕不输你那大兄。” 面对张议潭的点评,张淮鼎来了脾气,他现在似乎最听不得旁人说才干二字。 尤其是在他承认不如张淮深与刘继隆才敢后,自家伯父竟然又说这些日子来吃白食那人也颇有才干后,他彻底破防: “叔父觉得他能比上大兄和刘继隆?” 张议潭摇摇头,解释道:“某些方面不输你大兄,但却万万比不上牧之。” “呵呵……”张淮鼎面露嘲讽:“那我倒是想看看,此人返回家乡后,到底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在他嘲讽之余,府外的杨信却也驱车前往了宣阳坊附近的春明门。 春明门是长安东出关东的三道城门之一,位置居中,每日由此进出的百姓商贾数以万计。 赶在日上三竿前,杨信乘坐马车出了春明门,来到了城外集市。 穿过热闹的集市,他的马车停在了集市外围的一处酒肆前。 待他下车,不等走入酒肆,便见熟悉的身影走出酒肆。 “劳烦杨郎君跑一趟了。” 黄巢隔着几步外便作揖走来,而杨信也向他作揖回礼,接着惋惜道: “黄郎君真的不考虑去陇右吗?” “以郎君才干,加之有我与陈瑛那厮举荐,少说能为郎君谋个校尉。” 面对杨信再三邀请,黄巢依旧坚决的摇了摇头。 “陇右自然好,某也十分敬佩刘节帅义举……但某如今只想回乡尽孝,其余事情日后再说吧。” “好吧……”杨信长叹一声,随后转身从车夫手中接过一个木匣子递出。 “此匣中有我与陈瑛各自书信一封,此外还有我二人凭证。” “黄郎君日后若是突然决定前去陇右,可携此物进入陇右。” 面对杨信的好心,黄巢这次没有拒绝,而是伸出双手,郑重接下。 待他接下后,杨信这才如此重负,朝黄巢作揖行礼,不再言语。 黄巢接过匣子后回了一礼,接着把匣子交给身后家仆。 待家仆们牵来马匹,他与家仆们翻身上马,在杨信注视下策马离去。 杨信隔空作揖,直到黄巢等人消失在官道上,他才叹气返回了马车内。 与此同时,随黄巢踏上归途的某名家仆也看向了黄巢。 “郎君为何不应杨郎君之邀,前往那陇右呢?” “以郎君之才,即便当不上校尉,也能担任一旅帅才是。” 家仆们不解黄巢的做法,黄巢闻言则表情复杂,苦涩道: “昔年邀请我之人不在少数,而我屡次三番拒绝他们,只为证明能考上科举。” “如今科举十余年而不得,若是让他们得知我名落孙山,投入陇右,不知会如何嘲笑我。” 话音落下,黄巢勒马驻足,调转马头眺望远处的长安城。 昔年入京科举时何等意气风发,结果十余年屡次不中。 如今他年近不惑,反倒落得个一事无成的下场。 到底是他黄巢不行,还是这大唐的科举不公? 想到这里,黄巢脑中闪过这么多年科举落榜时的场景,深吸口气看向长安城。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我就不信科举不中,我黄巢便会一事无成!” “长安,我黄巢还会回来的……” 第271章 下克上者 “淅淅沥沥……” 七月,细雨绵绵淅沥。 站在姑臧衙门正堂,刘继隆望着堂外院中,那沿着屋檐不断流下的雨水,耳边响起的是李商隐的汇报。 “都护府那边传来消息,朝廷接连两次加税,以至于山南、剑南等道百姓不断逃亡陇右。” “卢钧、夏侯孜、崔慎由等人均未阻止百姓逃入陇右,甚至有不少官员堂而皇之的逼良为奴,再以口马贩卖至陇右。” “仅六月,逃入、卖入陇右人口便多达八千余口。” “尚婢婢驻守磨禅城,尚摩鄢率兵万余南下西山,夏侯孜仅派杨复恭率骑军五百,马军三千驰往翼州,等待朝廷旨意再观望驰援。” “此外,置长安的进奏院传来消息,两浙裘甫四处出击,但均被崔铉率军所阻,如今被限制在浙东五州之地。” “濮州的王守文困守濮阳,裴休麾下六万兵马,已经将濮阳团团包围。” “自六月起,至尊未能视朝,身体恐有恙,南衙北司等官员均在站队运往及夔王。” 四个多月的军情,在李商隐三言两语间便总结完毕。 将这些听完的刘继隆沉吟片刻,而后才道:“临州、凉州等六镇兵马扩编如何了?” 闻言,李商隐不假思索道:“兵员已经招募,府库中甲胄也足够,但军马……” 他沉吟片刻,翻了翻手中文册才道:“此前收复凉州,六镇兵马皆有死伤。” “陇右各州马场内军马在填补各镇原有军马数额后,仅能调用二千四百匹,另有四千六百余匹的缺额。” “以各州军马场内情况,起码需要三年才能补足军中马匹。” 刘继隆闻言继续问道:“凉州的军马场修建好了吗?” 对于凉州的政务,李商隐倒没有必要翻阅文册了,因此合上文册道: “凉州牧群虽多,但质量参差不齐,即便好好选育,也需要五年时间培养才行。” “若是算上凉州军马场,都护府从大中十九年开始算起,每年军马能出栏四千匹,往后逐年增加。” “大中十九年……” 刘继隆呢喃着这个时间,心中不免轻嗤。 以当下情况来看,大中可没有十九年这一说法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免想了想局势。 历史因为他而改变太多,首先历史上唐廷没有三次加税,此外陇右也没有自己那么庞大的势力,而王守文也只是天平军中寂寂无名的牙将。 如今因为自己在陇右壮大,唐廷不得不增驻西线兵马,因此军费负担更为沉重。 加上王守文作乱,唐廷不得已进行第一次加税。 由于加税,所以提前引爆了浙东裘甫起义,使得历史上几乎“完美”的大中年号,蒙上了一层灰色。 夏侯孜惨败延川,导致其提前入西川为使相。 原本他会在宰相的位置上待得更久,因此有机会举荐王式前往浙东平叛。 如今没了他的举荐,王式依旧在安南镇守,裘甫之乱仍未平定。 自己所引起的变动太大,已经不能按照原本的历史去预估事件走向。 裘甫之乱和王守文叛乱都会被平定,这是自然的,毕竟如今的大唐还没有到“群盗四起”的程度。 虽然民变不少,但元和、会昌年间留下的人才还有很多。 不过随着这些人逐渐凋零,群盗四起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李商隐道: “给都护府传信,让尚摩鄢加紧拿下西山。” “此外再给河西的张使君传去消息,看看西边的丝绸商道如何了。” “另外告诉曹茂和陈瑛,先训练出两千精骑,秋收后与河西归义军一同讨击居延海。” “是!” 没有多余的废话,李商隐不假思索应下了刘继隆所说所有,并起草书信送往各处。 在整个陇右忙碌起来的同时,东边的大唐也在加税后得到钱粮续命,裴休及崔铉两军将士分别得到犒赏,士气正盛。 七月初五,崔铉统帅淮南、宣歙、镇海等处官兵自越州、睦州、衢州一线展开反击。 得知消息,裘甫在义乌召开会议,讨论对敌策略。 义军副帅刘胜主张先发制人,立即引兵攻取越州(绍兴)。 只要能控制越州府库,就能就地招募越州百姓,在越州门户的西陵一带建立坚固的防线,并沿浙江筑垒拒守。 此外,再派遣两路兵马,一路进攻宣、歙二州,一路对阵官军。 只要两路成功一路,就能反攻浙西,再拿下石头城(南京),渡江拿下扬州,筹措军饷。 面对刘胜的建议,不少投入军中的儒生以为刘胜的计策无非就是效仿孙权,做着割据的美梦。 这种做法只有天下大乱才能做到,而今天下一统,割据一方是不可能的。 因此儒生们认为,与其出击,不如拥众据险固守,必要时耕田打鱼自给自足。 一旦官军来攻,便潜入海岛,等敌人走了再回来便是。 裘甫听了双方的意见,拿不定主意,把这件大事搁置下来,从而使义军的处境更加困难。 好在与他相比,统帅官军的崔铉只知道猛攻,因此两方算是在浙东西线打起了拉锯战。 裘甫眼见崔铉不过如此,当即便接受儒生们的建议,在麾下五州耕田打渔,并派人前往海中洲(舟山)建设城池、水师,复设昔年被废的翁山县(舟山)。 在双方拉锯的同时,北方的王守文率先坚持不住。 七月中旬,王守文率军向南突围,为平夏部拓跋思恭所阻。 王守文十三次突围而不得出,濮阳城内军民食冷饭而疾病甚多,危在旦夕。 “咳咳……” 七月二十四日,在结束第十三次突围后,王守文返回城内简单休整。 如今城内的屋舍、衙门、城门楼皆已拆除,只剩城门还安然无恙。 叛军们只得收集野草,晒干后用于烧火,而百姓们只能吃冷水泡饭。 坐在牙帐内的王守文将碗中热腾腾的肉粥吃光,随后眼神凌厉扫视众人: “今夜,转进向西突围!” 面对他的军令,响应者寥寥无几。 对此,他心里也十分着急,目光看向朱淮:“朱淮?” “节帅放心,某定当追随节帅!” 朱淮恭敬作揖,大义凛然。 见他如此,王守文定了定心,随后看向吴煨。 眼见吴煨点头,他们当即开始筹划夜里的夜袭。 朱淮等人走出牙帐,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他。 前番几次突围中,本就不多的天平老卒死伤更多,如今能活下来的,基本都是后加入军中的胡人及濮州人。 朱淮一言不发往自己的牙帐走去,众人紧紧跟随其身后。 不多时,待众人走入朱淮牙帐,朱淮这才开口道: “朝廷的讨平檄文中,只提及了王守文和吴煨。” “今夜出城突袭时,谁若有胆量拿下此二人,将城内天平老卒尽皆处置,我等便能活下来!” 朱淮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要王守文等所有天平老卒的性命。 即便如此,众人眼神却依旧狠厉。 为了能够活命的机会,众人愿意一试。 正因如此,濮阳城内的安静持续到了夜半。 随着三千余甲兵聚集濮阳东门,王守文与吴煨也率领五百余精骑姗姗来迟。 王守文将目光投向朱淮,满意道:“朱淮,此次若能突围成功,我等便南下。” “南边防守空虚,戍兵甚少,以我等兵力,想要割据几座州城易如反掌。” “届时我表你为一州使君,以此回报你这些日子的辛劳。” “节帅哪里的话!”朱淮义正言辞道; “若非节帅,某如今早已被官军砍了脑袋,而今还能活得好好的,全赖节帅恩德!” “呵呵,你啊你……” 王守文轻笑着,随后调整了一下坐姿,挥动马鞭道:“开城门,突围!” 在他军令下达后,城门缓缓打开,而朱淮则是悄然退至步卒中去。 “走……” “动手!!” 不等王守文抖动马缰,四周步卒及精骑纷纷拔刀杀向王守文等人。 “狗贼!你们要干嘛!” 王守文和吴煨毕竟是从天平军中走出的人,第一时间便反应了过来。 下克上这种事情,在如今都不遑多见,二人自然有所防备。 但他们防备再多,却架不住四周敌人太多。 王守文反应神速,连忙叫嚷道: “朱淮!某待你不薄,你就是如此报恩的吗?!” 乱枪刺来,王守文与吴煨为躲避枪丛而滚落马背。 朱淮沉默不语,待到阵中惨叫声断绝,他这才推开面前的兵卒,走到了阵中。 王守文、吴煨及百余名天平老卒死状凄惨。 王守文被人用斧头剁了首级及四肢,吴煨也被剁去了首级。 瞧着二人身首异处的模样,一手组织起来此次事件的朱淮却直冒冷汗。 他不是惧怕二人化作厉鬼找自己报仇,而是惧怕身边的这些人。 今日这群人能为了活命而杀王守文、吴煨,明日是否也能为了活命而杀自己。 想到这里,朱淮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道: “好了,派人将此二贼首级送出城去,交给裴使相!” “是!” 几位都将纷纷应下,随后派遣精骑将王守文、吴煨的首级送出城去。 “使相!!” 消息与首级送抵裴休面前时,不过寅时(4点)四刻。 裴休披着披风走出牙帐,随后便见昭义军节度使毕瑊向他走来,身后还跟着几名甲兵。 “使相,大喜啊!” “城内叛军左厢兵马使朱淮拨乱反正,诛杀王守文、吴煨二贼及昔日叛卒,乞请投降!” “王守文死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裴休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片刻后,他就反应过来,检查了王守文和吴煨的首级,又派人去天平军请与其有关的兵卒辨认。 待消息确认并回禀后,却已经是辰时(7点)了。 “使相平定二贼,至尊若知晓,必然欣喜!” 面对讨平二贼的喜讯,所有人十分高兴祝贺裴休,裴休却道: “朱淮此人,昔日在河中与其嫂通奸而谋害其兄,杀其子侄,故此投入死牢。” “而今又杀其恩主王守文、吴煨,可见其心计阴狠。” “若是将其招抚,日后不免生出祸事。” “老夫欲假意接受叛军投降,令叛军诸将杀朱淮而自证,诸位以为如何?” 裴休的转变令众人始料不及。 原本的祝贺声也渐渐冷落下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状,裴休抚了抚长须道:“诸位无需表态,此事全由老夫操办,各部兵马只需听从调遣便是。” 诸将闻言,纷纷作揖应下,随后依照裴休所言调遣兵马。 午时,裴休率六万大军兵临濮阳城下,派出轻骑示意接受朱淮投降。 朱淮得知消息,当即率领城中不足两万兵众出城投降。 官军趁势接管了濮阳城,而朱淮及其左右“有功”将领,分别被带到了裴休面前。 “罪将朱淮,参见使相!” “参见使相……” 望着前来投降的三人,裴休笑着抚须道:“此次官军能收复濮阳,朱使君功不可没啊。” “朱使君?”朱淮错愕抬头,却见裴休笑道: “朱使君诛杀王守文、吴煨有功,老夫已经向朝廷请表尔为河中隰(xi)州刺史。” 朱淮本就是隰州人,如今得知自己即将成为隰州刺史,几乎隐藏不住心中高兴。 “多谢使相!某日后定当为使相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朱淮将腹中为数不多的学识搜刮出来,只为换得裴休欣赏。 裴休眼底闪过寒芒,显然是想到了王守文和吴煨这两个人的下场。 但他隐藏的很好,慈善笑着说道:“我已在帐中设宴,劳请朱使君及几位将军共往。” “是!”朱淮激动带着几名叛军将领走入帐内,而帐内也并未有什么埋伏。 席间推杯换盏,本就高兴的朱淮,很快便酒兴上头,被众人灌醉。 裴休令人将其送往营中一帐内休息,随后留下没怎么被灌酒的叛军将领。 眼见朱淮走了,裴休这才放下酒杯,惋惜说道: “诸位高义,老夫在此敬诸位一杯!” 几名将领本就是胡人和平民出身,哪里懂得什么礼节,当下只能双手端起酒杯回敬。 “朝廷的旨意不日便来,诸位好好享受这几日吧,日后恐怕……唉!” 裴休这话让众人忍不住发颤,其中一人着急问道:“使相这是作甚?” “嗯?”裴休佯装不解,皱眉道: “不是诸位承担罪刑,以此推举朱使君为首功吗?” “什么罪刑?” “对啊,我们不是一起杀的王守文和吴煨吗?” “使相不封赏我们也就罢了,为何要让我等承担罪刑?” “我?”面对诸将指责,裴休指了指自己,一脸茫然,随后拿出一封书信道: “这不是诸位所说的吗?” 书信被兵卒传给诸将,尽管诸将中识字的并不多,但还是有那么一两个识字的。 将书信接过后,他们这才得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是朱淮在投降书上做了手脚,将造反的罪名都推到了他们头上,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之人。 正因如此,朱淮才得到了使君的官位,而他们不仅什么都没有,还要被论罪流放黔中。 得知情况,众人纷纷喊冤: “使相,我等届是被叛军裹挟,不得已参军的。” “没错,反倒是这朱淮才是主动投军,并在河中骗杀官军!” “使相明鉴啊!”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裴休也从原本的不明所以,变成了勃然大怒。 “混账!这朱淮竟然欺瞒我等,着实可恶!” 他掀翻桌案,怒骂过后,脸色又变得踌躇,眉头紧皱道: “可是请表已经发往长安,这……” “使相!” 诸将闻言纷纷跪下作揖:“请使相救我等一命啊!” 见状,裴休迟疑后叹气道:“老夫也无可奈何,诸位……这……唉!” 诸将瞧他这般模样,顿时心凉了半截。 “使相,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忽的,站在裴休身后的一名儒生站了出来,看其地位,应该是裴休麾下幕僚。 诸将闻言,眼睛闪过精光,期盼看向他。 裴休闻言也是错愕道:“还有什么办法?” “这个办法就是……”幕僚停顿片刻,紧接着扫视几位将领,末了才道:“死无对证!” “这……这是什么说法?” 几名将领明显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幕僚无奈,只能解释道: “诸位只需要统一证词,言朱淮是作乱元凶之一,准备诈降突围,随后被诸位镇压,如此便能解释前番请表了。” “不仅如此,诸位也能洗刷冤屈,甚至能得到官职……” 相比较前面那句话,后面这句话更让几人动心。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看向裴休,随后下跪作揖道:“今夜劳请使相出手帮助我等!” “老夫……这……” 裴休支支吾吾,仿佛没有主意的小老头般。 众人无奈,只能将目光聚集幕僚身上。 幕僚见状,当即开口道:“今夜我与使相将前往濮阳城内休息,此间事情,我等也是明天才知晓的。” 众人眼前一亮,而裴休见状也急忙离开了帐篷。 裴休走后,诸将齐聚一处,只需眼神对视,便了解对方想法。 他们沉默走向朱淮休息的牙帐,帐帘掀开后,榻上的朱淮还呢喃了几句,随后紧了紧被子。 待到他感觉不对,缓缓睁开眼睛时,几名将领已经将他围到中间。 “你们干嘛!” “狗东西,竟然敢骗我们!” “按住他!” “你们干什么?!” 朱淮语气带着惊恐,而几名将领却手脚并用将他按住,最后在朱淮绝望的目光中,一人举起斧头,朝他狠狠劈下。 “噗嗤……” 猩红的鲜血溅满帐篷,帐篷不远处的裴休见状颔首,随之转身离去。 第272章 大变之前 “王守文被平?” 大中十三年七月二十八日,当马公儒得知王守文、吴煨之乱得以讨平后,他脸上并未出现高兴的表情。 此刻的他站在紫宸殿偏殿外,而殿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马公儒走入偏殿内,而殿内站立着所有北司的高官。 龙榻前,太医李元伯等人将龙榻包围,似乎在检查皇帝病情。 马公儒走入龙榻左侧队伍,来到左首位站立,与他面对面的是神策左军中尉王宗实。 从王宗实往后数去,分别是左军副使亓元实,宣徽北院使齐元简。 与三人面对的,则是枢密使马公儒、枢密使王归长,宣徽南院使王居方、右军中尉王茂玄等四人。 众人对视之余,殿外传来脚步声,随后便是唱礼声。 “夔王殿下求见陛下……” “让四郎进来吧。” 龙榻传来声音,尽管很虚弱,但那依旧是皇帝的声音。 闻言,马公儒几人脸上闪过欣喜,随后派出王居方前去传谕。 王宗实三人脸上表情难看,只能看着王居方将夔王李滋带入殿内。 与此同时,李元伯等人也走出了龙榻。 当几人走出,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不得不趴在榻上,背部隆起数个指甲盖大小的小包。 这些小包隆肿发红,致使李忱不得躺下休息,只能趴着。 “阿耶!” 瞧见这场景,李滋不仅没有回避,反而哭泣着上前,跪在李忱榻前。 “四郎莫哭……” 李忱脸色苍白,即便如此,还是安慰着李滋。 “李太医,陛下这是……” 马公儒等人一拥而上,将李元伯等人包围询问。 李元伯表情凝重,这让众人心里不停打鼓。 “陛下这是因外感风湿火毒,使湿热火毒内蕴,造成内脏积热,气血凝滞,营卫不和,邪阻肌肤而发的背疽……” “背疽?!”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于众人而言,背疽如同绝症了命好的能多活几个月,命差的也不过十天半个月。 对此,李元伯沉声道:“陛下的背疽红肿发痛,若是不加以抑制,必然生脓。” “届时脓肿而破,外邪必然入体,陛下……” 李元伯没敢继续往下说,只能说道: “如今之计,唯有催发背疽,以快刀掘出疽种,方有生机。” 李元伯倒也有两把刷子,光这背疽掘取之法,便有不少医者茫然不知。 “有几成把握?” 马公儒忍不住询问,而李元伯却顾左右而言他:“陛下洪福齐天,自然能够成功……” 眼见他心虚,马公儒等人脸色难看。 “李太医……” “臣在!” 李忱声音传来,李元伯急忙回应:“陛下,臣在!” “此是否为朕之大关?” 背疽生出,李忱还在挂念着李元伯与他所说的“长年大关”。 李元伯也傻眼了,他没想到皇帝居然还记得这件事,但他又不能否认,所以只能点头道: “回陛下,此疾正是长年大关。” “若是能够渡过,即便不能长命百岁,也能有杖朝之寿(80岁)。” 闻言,李忱脸色一变,但还是下不定决心切除背疽。 “背疽切除之事,可有十足把握?” “这……” 李忱的话让李元伯踌躇,片刻后才道:“即便准备万全,也不过仅有七成把握……” “七成吗……”李忱脸色难看。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此间事情,交由马枢密使操办,你所需药材,皆取内库。” “臣领旨……” 马公儒及李元伯纷纷作揖,而李忱则是看向王宗实等人,最后将目光投向李滋。 眼见李滋依旧在为自己哭泣,李忱眼神闪过柔和,接着才道: “朕一个人休息片刻,你们先退下吧。”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群臣告退,就连李滋也被马公儒安慰着带出偏殿。 众人在偏殿外的正殿等待,而居住十六王宅的郓王李温,这时候才姗姗到来。 “参见郓王殿下!” “王中尉,陛下他……” 群臣唱声,李温看了眼李滋,紧接着继续看向王宗实。 王宗实没有回应,而是作揖侧身:“此事,劳请殿下前去询问陛下。” “好!”李温反应过来,如果王宗实把皇帝病情当众人面告诉自己,岂不是说明他遇人可说? 想到此处,他急忙走到偏殿,对禁闭的殿门开口道: “陛下,儿臣李温求见!” 偏殿内,听到李温的声音,李忱皱了皱眉。 此刻的他,正在考虑立谁为太子,传皇位于何人。 从王朝稳定来讲,他理应立长子李温为太子,毕竟李滋年不过十五,过于年幼,容易被宦官蛊惑。 但从个人情感来讲,李忱单纯地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自己最喜欢的皇子李滋即位。 这种非正常的越次即位,除了法理上需要通过自己所下的遗诏来确认之外,还需要有强有力的托孤重臣来帮忙帮衬着、弹压支持才行。 令狐绹、萧邺、蒋伸等人虽然是重臣,但他们都偏向保守。 即便他们没有表态,李忱也知道他们的心思是什么。 如果要选择储君,他们宁愿选择长子李温,而非年幼的李滋。 正因如此,自己不能选择他们。 排除他们后,留给自己的人选就不多了…… 为了能让四皇子顺利即位,李忱经过长时间的思考,最终谋划了一个他自认为非常完美的布局。 南衙北司中,北司以四贵为主,而四贵中的王归长、马公儒、王茂玄三人都支持李滋。 加上同样支持李滋的宣徽南院使王居方,北司中的局面,以三贵压王宗实一贵为主。 只要自己把宫内的事情交给马公儒和王茂玄,王宗实就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事情也就不会出现差错。 北司若是稳定,那南衙便很难出现差错。 但即便如此,李忱也不敢放松。 正因如此,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朝堂之上,南衙文官之中谏议大夫郑漳、兵部郎中李邺,姚崇五世孙的姚勖等人,要么是夔王的侍读,要么是夔王的师傅。 这些人早就在李忱的穿针引线下,提前站队李滋,并为李滋拉拢了不少官员。 只要北司不出问题,南衙的问题应该也不大。 内廷、外臣、宫禁兵权全都搞定,在李忱看来,即便自己出现意外,李滋即位一事,也算得上万无一失了。 如此想着,李忱耳边再度响起了李温的求见声。 “陛下,儿臣李温求见……” 李温的声音不断响起,李忱闻声脸色黯然。 李温也是他的孩子,只是皇位只有一个,所以他只能对不起李温了。 这般想着,他没有回应李温的求见。 他的这种做法,也瞬间刺激到了李滋及马公儒、王归长等人。 与此同时,李温、王宗实等人的心情也沉到了谷底。 此时此刻,他们都无比清楚,皇帝在考虑什么。 皇帝如今所展现出来的态度,也足矣说明一切。 李温失魂落魄的跪在偏殿前,直到宫门即将关闭,他才缓缓起身,佝偻着走出紫宸殿。 李滋及马公儒等人在看他的笑话,而王宗实、齐元简三人则是沉默不语。 李温年长,必须出宫去十六王宅居住。 在他失魂落魄的走后,王宗实等人也先后离去。 他们的背影十分沉重,站队的结果便是如此。 相比较他们,李滋一方则是喜上眉梢。 即便如此,马公儒还是带着其余几人,跟随李滋前往了他所居住的宫殿。 待到众人落座,李滋当即对众人道: “阿耶心眷于吾,皆乃诸公相助之果。” “吾与诸公立誓,若能登临金台高位,必然以诸公为重!” “殿下哪里的话……” 马公儒、王居方、王归长三人连忙谦虚回礼,王茂玄没那么多心眼,动作稍慢。 李滋瞥见,却也没说什么,而是笑道: “王宗实几人助大兄而不助吾,吾却得此高位,心甚难安……” 尽管还没即位,但为了让位置稳固,李滋还是挑起了清理王宗实等人的话题。 闻言,马公儒先开口道: “陛下心在殿下此处,那王宗实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待陛下切除背疽成功,我等便可请表,罢黜王宗实及其党羽,外放为偏远监军!” 马公儒的建议,得到了殿内所有人的认可。 对此,李滋也郑重道:“神策军的兵权,必须交给值得信赖的人!” 毕竟是十五岁的少年,李滋在不知不觉间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马公儒三人隐晦看向年近六旬的王茂玄。 见到对方竟然点头附和后,三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为了对付左神策军的王宗实,他们可是耗了不少心力,加之皇帝也推波助澜,这才拉拢到了王茂玄。 倘若没有王茂玄的支持,即便他们能拿下王宗实,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 这么想着,马公儒等人连忙打圆场道: “我三人不知兵,兵权唯有交到王中尉手中,才能得到施展。” “那是自然!”李滋也反应过来,连忙找补。 王茂玄倒是波澜不惊,只是与众人交谈如何处理王宗实等人,直到夜半才缓缓与马公儒等人离开李滋所居住宫殿。 在他们离开的同时,王宗实三人却早早离开了大明宫,来到王宗实府上聚首。 “陛下心悦夔王,如此一来,我们这几年所做都付之东流了!” “王茂玄手中有右神策军,实力不比我们差,倘若真的争斗起来,局面恐怕不利于我们!” 左神策军副使亓元实忿忿不平,宣徽北院使齐元简也凝重道: “倘若夔王即位,以我等这几年所作所为,恐难善终……”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王宗实黑着脸道: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破局!” “昔年鱼朝恩、王守澄所做之事,我们又为何不能做?” 王宗实目光冷冽,分别对齐元简与亓元实道: “我不信右神策军会铁板一块,也不相信南衙没有支持郓王的官员。” “陛下切除背疽,左右不过月余。” “在此之前,我必须要破局!” “能否破局,就看二位了……” “中尉放心!” 齐元简、亓元实闻言作揖应下,随后在王宗实的吩咐下离去。 与此同时,皇帝病情加重的消息,也在过后几天传遍庙堂,以至于所有官员忧心忡忡。 尽管早有准备,但当百官们得知消息后,还是不免心情慌乱。 传位一事,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造成兵灾。 兵灾之下,饶是品秩再高,也难免破财。 正因如此,长安城内手握兵权者,基本都成为了香饽饽。 张议潮更是成为南衙北司争抢拉拢的人选之一。 不过面对众人拉拢,张议潮始终保持中立,不偏不倚。 与此同时,各镇留置长安的进奏院也忙碌不停,近段时间送出的情报,比过去大半年还多。 各镇进奏院的快马,不断出入长安,而李忱的背疽也在随着时间推移而开始化脓。 八月初六夜半,李滋、马公儒、王归长、王居方、王茂玄等五人被传至紫宸殿。 此刻的龙榻已经被绫罗遮蔽,模模糊糊下,勉强能看清皇帝趴在床上的轮廓。 其中,皇帝背部的背疽显然变大了许多,而皇帝的声音也虚弱了许多。 “朕传尔等前来,想必尔等也知晓为何。” “明日夜半,朕便要与太医切除背疽。” “倘若朕无法渡过此关,尔等持遗诏扶持夔王即位,不得耽误……” 对于痴迷权力的李忱来说,放下权力,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但生死攸关前,他已经来不及考虑太多。 “阿耶……” “臣等领旨……” 李滋哭泣,而马公儒等人内心激动,但面上依旧保持悲伤。 李忱的目光越过马公儒等人,直直看向队伍最末的王茂玄。 对于他来说,王茂玄是他身后谋划最重要的一环,绝不能有失。 正因如此,他对王茂玄开口道: “劳王中尉上前来……” “陛下,臣在!” 王茂玄跪着上前,握住了那只从绫罗内伸出的手。 “朕尝闻故事于周勃,故此希望你能成为四郎的周勃。” 王茂玄被李忱比作西汉的周勃,而周勃是辅佐新主的功臣,此言不可谓不重。 王茂玄无声流泪,随后便见李忱对李滋吩咐道: “王中尉忠心耿耿,你要好好待他……” “阿耶放心…儿臣…儿臣……” 李滋低声啜泣,李忱则是继续道: “朕乏了,四郎可还有何担忧?” “儿臣……”李滋回头看向马公儒,缺见马公儒与王归长皆做了一个口型。 见状,李滋开口道:“儿臣想请阿耶调王宗实出任淮南道监军。” “此事不易,需小心应对。” 李忱似乎已经猜到了众人想法,没有犹豫的应下了,并且教导道: “明日尔等传出朕之背疽切除殆尽,已经渡过长年所需大关,再以朕的口吻传圣旨至王宗实面前。” “倘若王宗实不遵圣旨,即令右神策军拿下。” “若王宗实应下,即令其领敕出城,避免夜长梦多。” 李忱担心李滋他们应付不了那局面,更担心王宗实狗急跳墙,所以她安排好了一切,只需要李滋、马公儒、王茂玄三人照做就行。 三人闻言纷纷叩首,而李忱也摆手道: “朕乏了,尔等退下吧……” “臣等告退。” 众人闻言应下,紧接着先后退出紫宸殿。 在他们离开后,李忱又派人传召谏议大夫郑漳、兵部郎中李邺,姚崇五世孙的姚勖等人。 他没有一起传召训话,为的就是不让南衙北司部分官员有准备,避免他们同流合污,架空李滋。 为了李滋能成功即位,他还需要留下一个足够掣肘马公儒等人的势力。 这个势力,也就是他刚才所传召的那些人。 小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郑漳、李邺等人也来到了紫宸殿,见到了如今状态的李忱。 面对李忱患上背疽这种绝症的事情,众人十分吃惊,而更让他们吃惊的,主要还是李忱想让李滋即位的想法。 “陛下放心,臣等必然以陛下旨意为主!” 郑漳,李邺等人纷纷表态,而李忱见状也咳嗽道: “四郎仁善,皆乃诸公教授所致。” “然四郎毕竟年幼,倘若遇宦官蛊惑,难免会做出恶事。” “朕今日传召诸公而来,所为便是如此。” 李忱话说三分,给郑漳等人留下无数遐想空间,尤其是监督马公儒等人作为的想法。 “陛下放心,臣等必然竭心尽力,辅佐夔王殿下!” 郑漳等人纷纷表态,而李忱也交代道: “内廷之事,朕已然安排妥当,至于外廷之事,便托付诸位了。” “陛下……” 郑漳几人低声啜泣,而太医李元伯、虞紫芝等人也在此时主动开口道: “诸公,陛下需静养,劳请诸公退下吧。” “陛下…臣等…告退……” 郑漳等人啜泣着离开紫宸殿。 不过在他们走出紫宸殿,走出大明宫后,他们脸上的悲伤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背疽乃绝症,陛下宠信李元伯、虞紫芝等方士,恐有变。” “若陛下有变,我等当竭尽心力,辅佐夔王才是!” “这是自然!” 走出宫门,众人没了悲伤,只剩算计,而这一切便是李忱所需要的。 在他看来,他的布局已然完善,事情将会按照他所布置的局面向前走去。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手段,低估了人心…… 第273章 人心难测 “阿耶,您回来了?” 是夜,得到皇帝称谓唐之周勃的王茂玄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宦官基本无后,大多以收养养子为继。 因此唐代宦官之内,也有不少传世门阀,像王氏、杨氏、西门氏之流。 王彦真是王茂玄从族内过继而来的养子,年纪三旬左右,可以说是王茂玄一手养大的。 正因如此,王彦真即便成了家,也依旧与王茂玄住在一起。 父子二人走入府邸中堂,王茂玄坐下后,王彦真上前为他泡了一壶茶,笑着说道: “这是陇右雨前的上等茶,您尝尝……” “谁送来的?” 王茂玄自从喝过陇右的炒茶后,便不再饮用抹茶。 毕竟以他的年纪,那些五花八门的茶道并不适合他,反而是规矩比较少的炒茶适合他。 这么想的人不只是他,因此陇右的上等炒茶在长安十分金贵,素有一两茶叶一两金的说法。 当然,这只是夸张的说法,不过陇右炒茶的金贵,也能由此体现而出。 单说王茂玄身旁的那杯茶,价值就最少在百文左右。 这样的茶,王茂玄每日起码要饮十几杯。 送礼讲究投其所好,所以面对这不知何人送来的礼物,王茂玄未见其人,已有其意, “是左军副使亓元实。” 王彦真低声开口,王茂玄随之皱眉:“我不是让你离他们远些吗?” “我也本想如此,但亓元实说有要事与您说,他如今还在东花厅等待着。” 王彦真的话让王茂玄沉吟片刻,而后才道:“可有人瞧见他?” “未曾,他化名刘交而来。”王彦真解释道。 闻言,王茂玄颔首到:“召他过来吧。” “是!”王彦真连忙点头,而后派人请来了亓元实。 不多时,亓元实出现在了中堂,而王彦真也驱散了中堂附近护卫,并亲自在外观望。 “见过王公……” 亓元实对王茂玄郑重行礼,王茂玄平淡道: “不知道亓副使前来何事?” “下官是来帮王公的!”亓元实语出惊人,这让王茂玄忍不住笑道: “亓副使莫不是来与我说笑?” “如今局面,难道还需要老夫与亓副使解释不成?” 王茂玄本以为亓元实是来投靠自己,自此保全其富贵。 结果亓元实竟然这么说,仿佛失了心疯。 王茂玄摇了摇头,起身就准备逐客。 对此,亓元实却不紧不慢道: “王公身为四贵,即便扶持夔王即位,也不过止步于此罢了。” “况且相比较您,夔王似乎更信任马公儒、王归长、王居方几人。” “郓王常年被陛下冷落,没有什么依托之臣助力。” “您扶持夔王,不过锦上添花,可若是烧郓王的冷灶,却是雪中送炭,必然让郓王感恩戴德。” “马公儒等人虽然掌握枢密院,但决定是谁即位的,唯有兵权!” “我家中尉说了,您若是愿意与我家中尉烧冷灶,待到分功之时,只需平分即可。” “反观若是您推立夔王的话,且不说人家是按照遗诏即位的正主,即便是分功劳之时,您还得跟内廷、外庭一众人一起分,分到您这里时,还剩多少粥,也未可知。” “况且,从风险来讲,即便有陛下支持,但您若是想拿下我家中尉,左右神策军必然争斗,即便您应了,也只是惨胜。” “届时神策军死伤严重,您觉得以夔王和南衙的作派,还会让您募兵恢复神策军吗?” 亓元实话音落下,而王茂玄的表情也不再平静。 他不得不承认,亓元实所言很有道理。 左右神策军实力相当,胜负五五开。 如果王宗实狗急跳墙,真的决定要兵变,并且已经做好准备的的话,神策军内部的争斗,必然会损伤其实力。 即便自己赢了,恐怕也会遭到南衙和马公儒等人的过河拆桥。 哪怕他们不对付自己,但自己也不过四贵,还得被马公儒等人压一头。 相比较下,自己要是选择跟王宗实合作,以他们手中兵权,不论皇帝如何安排,也无法阻止他们。 与王宗实平分功劳,总比被马公儒等人强压一头要好。 因此,无论是从收益方面,还是风险考虑,王茂玄最终都有了决断。 他缓缓抬头,随后对亓元实作揖道: “陛下明夜动刀切除背疽,然李元伯等方士并无把握。” “正因如此,陛下今夜召北司南衙等一众拥护夔王的官员入紫宸殿,说了遗诏的事情。”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会有旨意将你家中尉罢黜,外放淮南为监军。” 眼见王茂玄表明态度,亓元实来不及高兴,便听到了如此噩耗。 不过不等他开口寻求帮助,王茂玄便表态道: “老夫会派人接管宣化门和银光门,届时马公儒等人也会在暗中观察。” “倘若你家中尉不接圣旨,便会被左神策军正法。” “若是接下圣旨,则会被要求立即前往淮南。” “不过在老夫这里,王中尉只需要接旨出城,而后在城外蛰伏即可。” “届时,你带人更换右军甲胄,驻守大明宫左银台门处。” “至于其它的,想必不用我多说了……” 王茂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亓元实也不曾犹豫,而是直接跪下叩首道: “此间事若能成功,我左军上下,定待王公若中尉般,若有违此誓,我亓元实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亓元实许下了毒誓,随后便在王茂玄的安排下,走后门离开了其府上。 自认万无一失的李忱,恐怕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亲自安排的托孤大臣当中,竟有一个内鬼,而且还是最重要的那个。 他还没驾崩,对方就叛变了。 一场精心布置的身后局,也因此而变得扑朔迷离。 是夜,亓元实乔装打扮前往了王宗实府上,而王宗实、王宗会及齐元简等人早就翘首以盼。 随着亓元实到来,王宗会最先沉不住气,上前询问道:“如何?” 亓元实颔首回应,接着看向王宗实:“中尉,下官幸不辱命!” 不等王宗实三人高兴,亓元实便将他与王茂玄交谈的内容说了出来。 当众人得知马公儒等人居然借助圣旨,想要除掉王宗实的时候,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好在王茂玄的通风报信给了他们准备的机会,而亓元实若是能掌握左银台门,则是给了王宗实率军入宫的机会。 “此事是否有诈?” 王宗会有些胆小怕事,而齐元简却摇头道: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局势如此,还能坏到哪去?” “只要中尉明日正午能安全离开长安,左银台门确实为亓副使所占据,那即便陛下无碍,我等却也能逼宫陛下,立下郓王!” “说的不错。”王宗实认可道: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防备马公儒等人狗急跳墙。” “郓王的安危格外重要,所以十六王宅的兵马,必须换成我们信任的人!” “此事不易,十六王宅的守卫,基本都是南衙的兵马。” “且若是挑选怯战之徒,难免会失陷郓王。” 王宗实说着说着,突然看向了王宗会: “南衙之中,也就只有张议潮所统的右神武军能让我高看一眼。” “不过张议潮软硬不吃,从不表态,所以想要得到右神武军的支持,还得从他的子嗣下手。” 王宗会一点就通,随即道:“您是说张淮铨几兄弟?” “你觉得如何?”王宗实反问王宗会,而他也沉吟道: “若是说动张淮铨,那恐怕并不容易。” “不过右神武军内兵马分为三部,除了张议潮及张淮铨外,还有张淮鼎手中五百兵马。” “张淮鼎此人利益熏心,若是能将其拉拢,那凭借其手中五百精锐,足够守住郓王府!” “大兄放心,此事交给我去办!” “好!”眼见王宗会答应下来,王宗实点头看向亓元实及齐元简。 “明日亓副使率军接管左银台门,齐院使你假意投靠,以此迷惑他们。” “六郎你说服张淮鼎后,便等待宫中消息,及时拥立郓王。” “至于我,我会在离开长安后,调集就近兵马走左银台门入宫。” “若是陛下还活着,我便请陛下禅位郓王!” “若是陛下已然驾崩,你等便散播消息,以马公儒谋害陛下,假诏传位夔王,以此让长安水浑,使令狐绹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王宗实将一切安排好后,当即令众人各自散去。 长夜漫漫,但终究天亮。 大中十三年,八月初七,随着圣旨传出宫中。 整个朝廷内外,弥漫着一股极其诡异的气息。 “门下……” 宣化门外,被紧急召入大明宫的王宗实跪在城门前,手捧皇帝将其罢黜外放的敕令,脸色苍白。 宣化门四周聚集着马公儒、王茂玄等人,皆在暗处窥探。 此时此刻,马公儒等人十分希望王宗实抗旨不遵,随后敕令右神策军将其正法。 然而现实令他们失望了,因为王宗实在他们的目光下将圣旨接下并叩首,然后踉跄起身,无奈走出了大明宫这个权力的中心。 “哼,本以为他会困兽犹斗,却不想如此软弱。” 马公儒冷嘲一声,拂袖离去。 王归长、王居方二人也是如此态度,转身便走。 两个时辰后,监视王宗实的宦官回到了大明宫内,将王宗实带领家人离开长安的事情交代给了李滋等人。 “如此一来,殿下即位无所阻碍了!” 马公儒贺喜李滋,而紫宸殿前的李滋则是看向殿内:“此间事情,还得看阿耶才是。” 闻言,马公儒几人纷纷看向偏殿内,而此刻偏殿内的李忱也顶着几个背疽,整个人苍白无力,已然陷入了昏迷中。 与此同时,在右神武军驻地的王宗会,也特意在张议潮、张淮铨领兵巡查的时候,派人请来了张淮鼎。 “参见王监军,不知监军请末将来此,有何用意。” 二人会面,张淮鼎语气不善。 对此,王宗会也心知肚明。 如果没有他们在后面推波助澜,索勋也就不可能入主凉州,而张淮鼎他们也就不必入京。 京畿长安虽然富贵繁华,但张淮鼎在这里不过是个微末小官。 可若是在河西,他张淮鼎却只在张议潮、张淮深及张淮铨之下,是名副其实的“小张河西”。 此等落差,若是想要张淮鼎毫无怨言,那反倒难成现实。 “呵呵,张押衙请坐。” 王宗会笑着起身,亲自示意张淮鼎坐下。 对于王宗会的示好,张淮鼎也十分警惕,并未坐下。 “王监军若是无事,那末将先行告退了!” 他作势要走,王宗会无奈挨骂其心急,接着开口道: “近来京畿情况,想必不用我多说了。” “如今有一份从龙之功摆在张押衙面前,不知道张押衙想不想抓住这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王宗会的话,让张淮鼎离开的脚步停下,轻嘲道: “末将不仅知道,还知道王中尉被罢黜外放了!” 张淮鼎将嘲讽的表情拉满,但王宗会却笑道: “若是您眼界如此,那恐怕要错过这机会了。” “嗯?”张淮鼎皱眉,他想不通王宗会为什么还敢如此跋扈。 他最大的靠山王宗实已经倒下了,接下来他们将被马公儒等人清算。 如此局面,王宗会却稳坐钓鱼台,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让他理解不了。 对此,王宗会轻笑道:“今夜,右神武军将巡守十六王宅。” “若是您能接下这件差事,那天大的功劳便会轮到您的头上。” “您若是有后顾之忧,只需观望便可,不会牵连到您,但功劳也就没有了。” 面对王宗会的自信满满,张淮鼎反倒不自信了起来。 他想一走了之,但他却放不下一飞冲天的机会。 “我若去了,又能如何?” 张淮鼎缓缓坐下开口,王宗会见状便知事情成了大半。 “您若去了,事后最少拔擢两个品秩。” “您若是去了后并出手,留京则与你父平起平坐,外放则担任岭南、福建等地观察、经略。” 王宗会的话,瞬间把张淮鼎的胃口吊了起来。 这些日子不是没有人找过他,但都是想通过他来游说他阿耶张议潮。 如王宗会这种寻找他,以他为主的人还是第一个。 正因如此,张淮鼎心动了。 他不为别的,就是想让自家阿耶看看,他口中才干不足的自己,也能做出冲天之事! 为此,他能与仇人合作。 “今夜我会去十六王宅,但愿王监军说到做到。” 张淮鼎起身走出牙帐,而王宗会见状也轻笑举杯抿了一口。 尽管他面色从容,但握杯而颤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与此同时,身为宣徽北院使的齐元简也在得知王宗实外放消息后,急忙带着一群北司官员及礼物来到了马公儒府上。 由于今日事关重要,马公儒等人一直在宫中等待皇帝背疽切除的消息,所以齐元简的事情,还是宫外派人前来,他们才因此得知。 “哼,这几年他跟着王宗实没少对付我们,如今眼见王宗实倒了,便想投靠我们了?” “晚了……” 得知作为王宗实派系第二人的齐元简投靠自己,马公儒毫不犹豫的嘲讽了起来。 王归长也笑着说道:“丧家之犬,等殿下即位后,一并收拾就足够了。” “只是在此之前,还需要王中尉接手左军兵权才是。” 他看向王茂玄,王茂玄则是颔首道: “昨夜亓元实找过我,并且已经投入我门下。” “左军兵权一事,诸位无须担心。” “甚好甚好!”听到左军也被拿下,马公儒及王归长、王居方三人顿时高兴起来。 如今兵权在他们手中,王宗实即便想要翻天都不可能了。 夔王继承大位,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了。 联想此处,众人脸色皆是一喜,从而减轻了防备。 宫内的李忱得知消息后,也不再等到夜半,而是在申时(15点)便召来了李元伯、虞紫芝、王乐等太医。 三名太医忐忑不安的站在一旁,李滋等人则是站在另一边。 “四郎……” 心许是压力太大,亦或者是背疽折磨,李忱示意李滋上前。 马公儒见状,当即示意起居郎记录当下。 起居郎提笔记录,而李忱也握住了李滋的手。 “朕御极一十三载,收复河陇,殚精竭虑,但仍有不甘。” “其一,浙东叛乱未平。” “其二,凉州丢失,未能趁势将河西收入朝廷手中。” “其三,刘继隆兵众数十万,虎踞陇右,时刻威胁关中,而朕未能剪除。” “你日后若是即位,当励精图治,将此三害除去,方能保住我李氏江山……” “阿耶……”李滋连连点头,眼睛红肿。 “记住了吗?” “儿臣记住了,阿耶您会没事的。” 李忱询问,李滋回应。 父子交谈过后,李忱叹气道:“都退下吧……” “儿臣告退……” “臣等告退……” 群臣退下,仅有李元伯、虞紫芝、王乐三名御医留下。 “开始吧。” 待众人走后,李忱声音幽幽传来,李元伯三人面面相觑,最终由李元伯咬牙上前,将绫罗掀开。 展现三人眼前的,是李忱背部那如婴儿拳头大小的背疽。 背疽红肿,顶部大半化脓,只要轻微触碰,便会溃烂流出。 “陛下,请用麻沸汤……” 李元伯端来汤药,李忱也费力接过一饮而尽。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李忱便昏昏欲睡,渐渐响起鼾声。 饶是如此,李元伯三人也没敢轻易动刀,因为他们都没有祛除背疽的把握。 如此僵持片刻,最终还是李元伯持小刀上前,用力咽下口水后,这才将刀伸向了李忱背部,轻轻划开了那丑恶的背疽…… 第274章 大中落幕 “陛下?” “陛下!” 大中十三年八月初七夜半,长安城大明宫。 当宫中紫宸殿内传出惊恐的叫嚷声后,李滋及马公儒等人纷纷冲入偏殿之中。 在所有人目之所及的地方,三个装满温水的铜盆内,其温水已经化作黄红色。 李元伯几人已经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背疽切除,李忱背部的伤口也被上药缝合完毕。 明明一切都已经做完,可此刻李忱却昏迷不醒,体温升高发热。 “陛下这怎么了?!” 马公儒质问李元伯几人,李元伯支支吾吾道:“脓中外邪入体,染了热病,陛下恐怕……” “混账!!” 马公儒推倒了李元伯,随后上前跪在龙榻外,紧紧握住李忱手掌: “陛下!陛下!” 忽的,马公儒感受到了李忱的手在动弹,他连忙叫唤:“陛下,臣在!夔王也在!” 话音落下,他回头看向李滋:“夔王!” “阿耶,儿臣在这。” 李滋连忙跪在龙榻旁,紧握李忱手掌。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气若游丝的李忱,用尽全力睁开了眼睛,已然虚弱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环跪在龙榻周遭的北司官员们眼见龙体渐渐不支,全都不由泪眼涔涔起来。 不论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总之这让李忱心里舒服了不少。 “遗诏……” 李忱吃力吐出了这两字,跪在最前面马公儒听见后,立时明白了李忱最后的那点儿牵念。 “圣上,都已经安排好了,您且放心吧。” 马公儒探身上前,伏在李忱的耳边轻声道。 本就是强撑着的李忱听闻此话,随即手一松,一口浊气吐出,不再有任何反应。 “陛下?” 马公儒试探着询问,眼见李忱不曾回应,他壮着胆子伸出手去,放在了李忱脖颈处。 尽管皮肤还温热,但却没有传来正常人该有的血脉跳动。 马公儒心里一紧,再伸出手去大胆握住其脉搏,确定李忱没有任何反应后,他这才看向李滋。 李滋一直在观望,眼见马公儒吃惊看向他,他当即明白了一切。 “阿耶!!” 伴随着李滋悲泣的叫嚷声响起,四周宦官纷纷低头啜泣起来。 哪怕哭不出来,也得低头伪装哭泣。 与此同时,紫宸殿外的右神策军甲兵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脱离队伍往紫宸殿西边摸黑走去。 “窸窸窣窣”的甲胄声在黑月风高下显得十分刺耳,沿途离宫、甬道所驻守的甲兵却皆视若无物,不曾检举此人。 一刻钟后,伴随着甲兵走到类似瓮城的地方,他当即拿出木哨吹了几声。 “咕咕……咕咕咕……” 哨声低沉,不如塘骑所使的尖锐。 几道哨声过后,前方城头出现火光。 手持火把的甲兵从城头走了下来,二十余人隔着老远在火把的火光下吹哨回应。 “咕咕……咕咕咕……” 确定哨声后,从紫宸殿走出的甲兵连忙小跑过去,跟着这二十余人走上马道,走入城门楼内。 城门楼内外甲兵数百人,作为左神策军副使的亓元实身披明光铠,端坐楼内。 “如何?!” 见到紫宸殿兵卒到来,亓元实连忙质问起来。 “回副使,至尊已然殡天,马公儒等人正准备持遗诏,召郑漳等人入宫!” “好!!” 听到这话?亓元实立马看向人堆中的两名四旬左右,面白无须的将领: “杨玄翼,杨玄阶!” “末将在!” 两名将领异口同声,作揖回应。 “你们二人率精骑出大明宫,去北边七里外的三乘驿,将宫内的事情告诉中尉!” “是!!” 二人郑重应下,而亓元实也厉声道: “今夜事情若成,诸位及其儿孙家族富贵可定!” 在他的号令下,杨玄翼两兄弟率五十余名精骑出左银台门,往七里外的三乘驿驰往。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们便见到了远处的火光。 数千名披甲执锐的左神策军精锐在此等待,而王宗实则是坐在驿站内等待消息。 驿站内的驿丞及其麾下直白,早已身首异处。 待杨玄翼两兄弟到此时,这群人尸体的鲜血都流干了。 “如何?!” 见到杨玄翼两人熟悉的面孔,王宗实下意识起身质问。 二人郑重作揖,异口同声道:“至尊已然殡天,左银台门已经敞开,只等中尉入大明宫!” “好!” 王宗实难掩激动,当即下令:“全军拔营,随我入宫面圣!” 此时他所下军令,基本与逼宫造反无异。 皇帝没吭声便直接集结军队,准备闯进宫去见皇帝。 这种架势,哪怕皇帝没死,也得被其吓死了。 不过,王宗实已经控制住了大明宫,只要王茂玄不反水,他绝不可能失败! 很快,三乘驿的数千左军精锐开始向着大明宫左银台门赶去。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十六王宅也被王宗会、张淮鼎接管。 五百巡守的右神武军,除了一百人在坊外巡视外,其余四百人都守在了郓王府上。 也直到这时,王宗会才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了张淮鼎。 “混账!” 郓王府正堂外,张淮鼎揪住王宗会领口,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卷入了这么大的事情中。 此事若是不能完美收场,他一人便害了整个张氏。 “押衙若是不愿意在此驻守,大可回到街上便是。” 即便被揪着领子,王宗会表情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丝轻嘲。 他算是把张淮鼎看穿了,说白了就是个能力与野心不匹配的莽夫。 事情到了这种程度,张淮鼎与他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己也就不用遮掩了。 只要张淮鼎不蠢,就应该知道他现在需要干什么。 “你这厮……” 张淮鼎很想一拳砸在王宗会脸上,可他没有这么做。 此刻在他的心里,不禁想到了自家阿耶对自己的“打压”。 自己才是解放河陇张议潮的嫡子,凭什么张淮深和刘继隆能节制一方,而自己不能? 想到这里,他缓缓松开了手,而王宗会脸上笑容也更加明显。 他整理了自己的领口,随后轻笑道:“押衙但请放心。” “今夜过后,您就是神武军大将军,节制左右神武军!” “您若是不愿意留在军中,除西川、东川等处要地外,余下各镇节度使、观察使,皆为您的席位。” 王宗会的话让张淮鼎眯了眯眼,随后冷声道: “若是计划有变,我先拿你首级平息至尊怒火!” “呵呵……” 王宗会只觉得脖颈一凉,尴尬笑了两声后,便与张淮鼎在院内安静等待起来。 半个时辰后,随着数千名左军精锐“闯入”左银台门,王宗实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亓元实面前。 “中尉!” 亓元实抬手作揖,王宗实伸出手托住他道:“此间事成,左军中尉便是你的了!” 话音落下,他顾不得亓元实的激动,当即开口道:“左神策军接手宫禁,有违令者……杀!” 伴随他军令下达,五千多名左神策军开始行动。 王宗实本人也亲率五百精锐,向紫宸殿急匆匆赶去。 一路上没有任何阻拦,王宗实就这么地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从左银台门进入了宫禁之内,期间压根就没有与宫廷禁卫发生任何冲突。 由于太过畅通无阻,以至于王宗实带着左神策军来到紫宸殿时,马公儒、王归长、王居方等人,竟然还在李忱床榻跟前,等待着郑漳等人的到来。 哪怕甲胄甲片声不断作响,但他们也没有丝毫怀疑,直到甲片声越来越近…… “娘賊的!你们竟然敢谋害陛下!!” 叫骂声如平地惊雷,原本以为稳操胜券的马公儒等人纷纷向外看去。 紫宸殿已经被甲兵团团包围,而当他们看到身披甲胄,左右还有四十名甲兵拥护的王宗实、亓元实二人时,在场众人纷纷愣住。 “王宗实!”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这厮不是应该到潼关了吗?” “王宗实你抗旨不遵,还敢带兵擅闯宫禁!” 王宗实的突然出现,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马公儒他们来不及召集反抗力量,便被王宗实堵在殿内,被包围了个严严实实。 “王右中尉呢?” 忽的,马公儒发现了消失不见的王茂玄,顿时慌乱了起来。 如果没有王茂玄,他们现在根本没有机会调动兵马。 “别叫嚷了,你觉得我为何会在这里?!” 王宗实话音落下,亓元实、杨玄翼、杨玄阶三人拔出腰间横刀,向着马公儒他们步步紧逼。 “王茂玄倒戈了!” “王中尉,先前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没错,陛下要罢黜你时,我们未曾劝阻过!” “王中尉若是愿意放过我们,此拥立之功,都将是您的!” 大家都是在宫廷内久混的人精,面对王宗实身后那丛白森森的刀戟,马公儒等人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厚着脸皮乞求饶命。 “遗诏呢?” 王宗实冷声开口,王居方闻言,连忙上前,呈上皇帝的遗诏。 呈出遗诏后,王居方还试图献媚道:“陛下遗诏,夔王即刻即位,当……” “噗嗤!!” 没有任何预兆,王宗实拔刀砍翻王居方,同时振臂高呼: “马公儒、王居方等人谋害至尊,挟持夔王,祸乱宫闱,速速诛杀!!” “王宗实你个田舍汉!” “你娘的头,王宗实你不得好死!” 马公儒等人破口大骂,亓元实等人则是一拥而上,血肉被铁刀劈砍。 王归长不甘心,拔出身旁甲兵腰刀,大吼一声便朝着王宗实扑去。 几名左军精锐将他拦住,亓元实见状一脚将他踹得跪下,不等他反应过来,便举刀斩下了他的头颅。 最终,马公儒等人被王宗实以矫诏罪名诛杀,而原本内定的储君李滋,也在见识到马公儒等人被杀后俘虏。 “王中尉,吾…吾…” 李滋脸色惨白,被人架到了王宗实面前。 他想要为自己求饶,但却半天都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把夔王带下去严加看管!” 王宗实最终没杀李滋,而是选择软禁。 决定李滋死活的,另有其人。 李滋被带走后不久,王茂玄才带着右军兵马出现在了紫宸殿外。 他缓缓走入殿内,而殿内的王宗实正在布置兵马,准备将郑漳等人一网打尽。 眼见王茂玄到来,王宗实也看向亓元实。 亓元实心领神会,很快端来了椅子,并拿出了一份新的遗诏。 “我说到做到,今夜之后,北司以你我二人为主!” 王茂玄接过遗诏,打开看了看后颔首交还给王宗实。 他们相互对视,却什么都不用说。 半个时辰后,随着郑漳等人匆匆赶来,这群被李忱设计好的托孤大臣们,连紫宸殿都未见到,便被左神策军杀了个精光。 天色渐渐明朗,左右神策军接管了长安城,就连百姓们都嗅到了不对劲,纷纷闭门不出。 一场大雨配合落下,坐在郓王府内的李温却站了又坐,坐了又站。 在他如坐针毡的时候,一双手握住了他那冰凉的手。 “阿耶莫怕,阿耶得活……” 稚嫩的声音响起,李温心情稍定。 他回头看去,眼见是自家囡囡,这才松了口气道:“嗯,阿耶不怕,阿耶得活……”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中堂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囡囡站到了李温身前,待李温回头时,却见来人是宣徽北院使齐元简。 “恭贺陛下!” 简简单单四个字,表明了大局已定,而李温也瞬间放下心来,坐回了椅子上。 “陛下,如今不是休息的时候,劳请您入宫主持大局。” 齐元简连忙上前有请,而中堂外的王宗会、张淮鼎也赶了过来。 他们只听到了齐元简请李温入宫,仅凭这句,他们便知道了事情结果。 “张押衙,快去准备车马,护送陛下入宫!” 王宗会连忙吩咐,而张淮鼎还沉浸在从龙之功的惊喜中,直到王宗会第二次提醒他,他才悠悠反应过来。 “好,我这就去办!” 不多时,四辆马车便在郓王府外备好,李温及其妃嫔子女也被护送上车。 马车在五百右神武军护卫下,向大明宫前进。 李温向外看了一眼,疑惑道:“为何向坊右往大明宫去?” “坊左太慢,坊右更快。” 齐元简平淡解释后,当即护送着李温前往了大明宫,并将他带往了含元殿。 含元殿前血迹还没清理干净,但王宗实他们早就在此等待了。 当李温被带到此处,他便在迷迷糊糊中,被人脱下了衣服,换上了大朝会时所穿戴的冕服。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钟楼、鼓楼纷纷敲响钟鼓,就连道观及佛寺都被神策军兵马连夜叫起,各杵钟鼓三万次。 “铛铛铛……” “咚咚咚……” 响彻各坊的钟鼓声响起后,已经得知城内情况有变的百官们纷纷默数钟鼓声。 待钟鼓声超过一百下后,百官们纷纷换上官服,朝大明宫赶去。 半个时辰后,随着南衙大部分官员赶来,他们这才发现,含元殿前遗留鲜血,而百官队伍中也减少了许多面孔。 令狐绹、萧邺、蒋伸三人眉头紧皱,而殿内外数百京官也都沉默寡言。 不多时,殿内响起甲片的窸窣声,百余名神策军走入殿内,分列两排。 神策军入殿的局面令群臣不由紧张起来,令狐绹几人更是沉默不语,生怕引火烧身。 在这种局面下,王宗会的身影出现,并向金台上走去。 “入班!” 随着他高声唱礼,百官纷纷松了一口气,至少这说明,局势还没沦落到兵灾的地步。 “二郎呢?” “不知……” 队伍中,张议潭皱眉看向张议潮身后,结果却只发现了张淮铨几兄弟,并未发现张淮鼎。 面对他的询问,张议潮匆忙回应,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他自然知道右神武军昨夜巡防的地方是十六王宅,而王宗会按理来说没资格出现在金台上。 王宗会如此高调,而他身后又是支持郓王的人。 加上昨夜张淮鼎巡防十六王宅,郓王又居住其中…… 渐渐地,张议潮心情沉了下去,甚至生出了不安感。 “唱!” “上千万岁寿……” 王宗会一开口,群臣下意识开口唱礼。 只是唱礼刚刚结束,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走上金台的人不是原本该出现的大中皇帝李忱,而是身穿冕服的郓王李温。 李温身后跟着王宗实、王茂玄、亓元实、齐元简四人。 群臣惊慌,而李温却明目张胆的坐在了金台高位上。 不等群臣开口,宣徽北院使齐元简便走上前来唱声道: “枢密使马公儒、王归长,宣徽南院使王居方,太医院使李元伯四人谋害先帝,欲矫诏立夔王为帝。” “幸得左、右神策军中尉王宗实、王茂玄所发现揭穿。” “四人已经认罪被诛,今遵先帝遗诏,扶立长子郓王李温即位为帝!” 齐元简话音落下后,百官左右两侧神策军开始行动。 “王宗实!你们谋害陛下,矫诏郓王称帝!你们不得好死!” “遭了瘟的田舍汉!我乃陛下所封尚书,尔等狂妄!!” “王中尉!下官不知马公儒等賊预谋!下官不知啊!” “陛下……” 叫骂声,求饶声及哀嚎声先后响起,但都无法阻拦王宗实清除异己的决心。 一时间,殿内外数百名官员被拖走近四成,留下的,不是支持郓王李温的,就是在此期间中立的官员。 面对剩下的官员,王宗实冷声开口道:“宣读遗诏!” 此时此刻,遗诏是否真假已经不重要,毕竟皇帝已经死了,而夔王派倒台,南衙众人也没有与王宗实、王茂玄对抗的力量,只能如此。 当着群臣的面,齐元简上前将那所谓的遗诏打开: “大中十三年八月癸卯日,宣遗诏……” 第275章 旧人依旧 “李之英主,实惟献文。粃粺尽去,淑慝斯分。河、陇归地,朔漠消氛,实为明主。” “今上谥曰圣武献文孝皇帝,庙号宣宗。” 大中十三年八月初十,随着王宗实、王茂玄雷霆手段,李温的皇位算是坐稳了。 坐稳皇位后的李温,其所做第一件事便是追谥其父李忱。 尽管李忱最后并没有选择他,但为了营造顺位继承的印象,李温还是在群臣建议下,为李忱追谥了宣宗孝皇帝的庙号及谥号。 不过就李忱执政这最后这几年所做的事情,宣宗这一庙号,显然有些才不配位。 饶是如此,却也并不妨碍李温对其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先帝的谥号与庙号敲定后,李温随即改名为“漼”,改明元年号为“咸通”。 八月二十日,李漼以令狐绹、萧邺、蒋伸三人为相,另外以功拔擢裴休入朝为相。 王宗实被册封骠骑上将军,兼领枢密使。 亓元实担任左神策军中尉,王茂玄依旧担任右神策军中尉。 齐元简升任枢密使,杨玄翼、王宗会分别担任宣徽南、北两院院使,杨玄阶担任左神策军副使。 此外,在癸卯夜驻守郓王府的张淮鼎也被拔擢为神武大将军,节制左右神武军,被授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护军及清水县开国侯。 尽管品秩上,张淮鼎只是正三品,但其父张议潮却被其节制。 不得不说,张淮鼎算是押对了宝,而他也在得到册封后,跋扈的返回了张氏府上。 “碰!!” “我是否说过,让你不要接受旁人拉拢?!” 张氏府上,身穿紫袍的张议潮脸色铁青,而旁边穿着绯袍的张议潭及张淮铨也欲言又止。 堂内,被指责的张淮鼎脸色难看,他没想到自己回到家后,迎来的不是夸奖,而是质问与责骂。 “我凭借本事得来的紫袍,这有什么错?” 张淮鼎反问自家阿耶,张议潮听后却恨铁不成钢: “北司那群人又会是什么好人?” “你今日得到拔擢时,可曾看见南衙同僚们对你的态度?” “那又如何?!”张淮鼎忍不住笑道: “所谓南衙,也不过如此。” “只要有兵权,便是至尊也需要忌惮于我!” “您当初如此,大兄如此,刘牧之如此,而今我亦是如此!” “左右三千神武军若是训练得当,我张氏未尝不可成为南衙北司外的第三股势力!” “阿耶,您老了,您那套早就不管用了!” “您那套若是管用,我张氏何须抛弃河西到长安?” “这天下,早已经不是愚忠便能得到回报的天下了,只有兵权才是实际,其它的不过是个……” “你放肆!!” 张淮鼎的发泄被张议潮打断, 张淮鼎越是想向上爬,张议潮就越是后怕。 如果张淮鼎有这个能力,他当然会支持,但张淮鼎没有。 继续放任张淮鼎向上爬,只会给张氏带来灾祸。 “……” 被张议潮打断后,张淮鼎沉默片刻,不等张议潮继续教训他,张淮鼎便平静道: “陛下给我赐下宅邸,稍后我便要搬出去了。” “左右神武军从明日开始,将交由您与兄长编练。” 话落,他转过身去,接着又回头瞥了一眼张议潮三人: “我刚才所说,乃是以神武大将军的身份,而非张氏二郎。” “您是担心我也好,瞧不起也罢,总之从即日开始,还请阿耶您在军中称某将军……” 当最后一句话说完,张淮鼎便向外走了出去,而张议潮也被他这番话说得沉默了。 张淮鼎的身影已经消失,张议潭这时才开口道:“我们老了,二郎他们毕竟而立,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你不必太操心。” “唉……”张议潮长叹一声,眼神流露片刻担忧: “我是担心他被北司那群宦官蒙骗,越陷越深。” “不过他说的也对,有兵权总归好些,起码遇到事时,还能有反制的能力。” 张议潮并非不懂,只是关心则乱。 如今冷静下来,他便转头看向了自己的长子张淮铨: “大郎,你们几兄弟,日后便相互帮衬些吧,阿耶我老了……” “阿耶……”张淮铨不知道该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总之这日以后,张议潮没有再去右神武军,而张淮鼎也将左右神武军的驻地合到一处。 张淮铨被张淮鼎举荐为左神武军将军,张议潮担任右神武军将军,几个兄弟被举荐为统军。 不过几日时间,神武军俨然成了张氏私兵,但后果就是张淮鼎与北司越走越近。 这些消息传到凉州时,已经是八月末了。 辽阔的草原上,刘继隆拿着长安进奏院送来的情报反复阅览,而曹茂、陈瑛两人则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待他把所有情报看完,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不免开始回忆如今与历史的不同。 登基的皇帝与年号,和历史上还是相同的,但整体的局势却变了。 张议潮提前入京,因此被卷入到了南衙北司的斗争中。 神武军因此被张淮鼎所把控,这个历史上害的张淮深身首异处的家伙,彻底在长安站稳脚跟。 除此之外,从整个大唐的局势来看。 由于夏侯孜战败,王式缺少了举荐之人,所以没能被调往浙东平叛,依旧在安南坐镇。 本该在咸通年间才崭露头角的高骈,提前担任了节度使,如今更是坐镇岭南。 有王式和高骈坐镇“两南”,南诏是否还能在南边取得成绩? 若是简单的被击退还好,可若是遭遇惨败,那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谋划? 好在王守文及裘甫之乱,确实削弱了大唐的实力,而唐廷的三次加税,也加重了百姓的负担。 眼下河南、淮南的流民数量,比起历史上的这个阶段,只多不少。 大唐的底子还很厚,自己的底子还很薄。 出头鸟做不得,也不能做。 整理了思绪后,刘继隆转身看向曹茂和陈瑛: “凉州两镇的兵马,训练的如何了?” 收复凉州已经五个多月了,虽然时间算不得长,但也不算短了。 “回节帅,两镇兵马已经训练好了,但精骑缺少军马,暂时只能凑出两千精骑。” 陈瑛说罢,曹茂也补充道: “不只是凉州两镇,其它扩编的几镇,也基本缺少军马。” “这次北征居延海,虽说以河西为主,但往返追击,始终会折损不少军马,我觉得……” 曹茂面露犹豫,显然是不想耗费军马,去居延海作战。 不过对此,刘继隆却肯定道:“居延海是必须要去的,并且不是只去这一次,而是要每年都去,将巡逻常态化。” “只有让回鹘人知道,整个河西范围都是我们的势力范围,才能把他们挡在河西之外,保住凉州的安全!” “日后人口足够了,我们还得向居延海、休屠泽、白亭海等处迁移百姓,修建城池,开垦土地,把我们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大。” 说到此处,刘继隆深吸口气道:“这些日子凉州也算步入正轨,算算日子,我也差不多该回临州了。” “凉州这边,你们两人暂时帮持着义山,待居延海的事情了结,曹茂你先回临州,陈瑛等都护府消息再回临州去。” “是!”二人作揖应下,随后便与刘继隆返回姑臧城。 回到城内后,刘继隆便去到了衙门,并见到了忙碌的李商隐。 历史上本该这两年去世的李商隐,如今却好似焕发了第二春,精神奕奕。 刘继隆来到时,他正在与二十几名官吏拨算算盘,喜笑颜开。 “让我看看,究竟是何事能让义山如此高兴?” 刘继隆突然开口,李商隐这才发现他竟然走到了自己身旁。 “节帅!” 李商隐起身作揖,刘继隆却按住他肩膀,笑着看了看案上文册:“迁入了不少人口啊。” “回节帅,临州那边刚送来的文册,这个月涌入七千多口百姓,基本都要迁入凉州。” 李商隐解释着,同时拿起文册翻阅示意道:“从收复凉州算起,前后近六个月的时间,我们向外迁出八万胡番,向内迁入五万三千余口。” “除了两万口是从兰州迁来的,其余三万三千余口,都是从剑南、山南等道迁移而来的人口。” “朝廷三次加税,底下的官吏也不断加税,百姓负担已至七成,连西川都有百姓逃入陇右,可见天下糜烂。” “如今我府治下,已不下五十四万口,然耕地不过四百六十余万,其中军田占五,职田占一,百姓占四。” “府内赋税,入仓库者八十余万石,三十余万贯。” “其中五成度支军队,三成度支衙门,二成度支工人。” “此外,国子监度支不下二十万石,全靠牙商采买粮食填平。” “我府积欠牙商十二万六千贯,好在甘州来了消息,还有三日便能运香料进入番和地界。” “此次采买香料十六种,重五百四十石,光胡椒就重百五十石。” “次批香料若是运往长安贩卖,起码值钱三十万贯,比财货翻三倍。” “拿到这笔钱后,倒是能把积欠牙商的钱财偿还,另买十万商货,还能结余八万。” 李商隐为刘继隆算了笔帐,总的来说,陇右的财政是支出大于收入。 不过随着收复凉州,打通河西走廊及西域丝绸之路南道后,陇右和河西都可以凭借丝绸之路获得不少财富。 尽管不如开元巅峰时期,但也足够河西与陇右吃饱喝足了。 “还能增长吗?” 刘继隆询问起来,李商隐却摇头道:“具体还需等河西的酒使君来到,我才能知道西域南道的需求多少。” “好。”刘继隆闻言颔首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等酒居延到来,带着香料前往临州吧。” “您要回去了?”李商隐连忙询问,尽管他已经能处理好凉州的事情,但有刘继隆在这,他始终能安心些。 “嗯,出来近半载,也该回去了。” 说罢,刘继隆与李商隐闲聊几句,接着便下去休息去了。 三日后,酒居延果然带着商队进入凉州,不过直到九月初七,酒居延才带着商队来到姑臧城外。 他与李商隐交接了香料后,这才忐忑的走入了姑臧衙门。 “河西甘州刺史酒居延,参见节帅……” 阔别多年,再以这般姿态与刘继隆见面时,酒居延不免有些窘迫。 倒是刘继隆在面对他时,还是以曾经的姿态对他爽朗道: “倒是不错,虽说不如当年风采,但这使君的气势确实不差,快入座!” “是……” 眼见刘继隆一如当年,酒居延松了口气,在李商隐安排下入座。 待他坐下,刘继隆也开始让人上菜,同时对酒居延询问道: “西域商道,比之当年如何?” “南道尚能与天竺沟通,北道则是因为回鹘涌入西域而混乱,商道艰难。” “此次运往于阗的商货,不到半月时间便售卖一空,供不应求。” “沾节帅气运,河西也收获良多,因此张节帅希望您能多多提供商货,另外就是人口……” 说到人口,酒居延不免有些窘迫,毕竟他也知道,陇右比他们更缺人口,尤其是汉口。 不过军令在身,该问的还是得问。 对此,刘继隆的目光也投向了李商隐,而李商隐也道: “府内犯事者三百七十八人,牵连及家口九百五十一人。” “这批人口,有七成是汉口,三成番口。” “按照之前的规矩,换成上等的硝石或军马。” 听到能有一千多人口迁往河西,其中七成还是汉口后,酒居延不免松了口气,连忙点头道: “这是自然,不过我军也缺乏军马,故此只能换成硝石。” “这个……”李商隐看向刘继隆,刘继隆却点头道:“好!” 眼见刘继隆答应,酒居延连忙作揖感谢,而刘继隆也并未觉得吃亏。 黑火药包的威力虽然大,但用作进攻包砖城墙,消耗的数量还是有些大。 陇右军收复凉州,前后用火药四万余斤,折钱五千余贯。 以当下的配方,这四万斤火药得消耗近三万斤硝石。 这些硝石基本都是用犯了事的人口与河西换来的,既解决了河西缺少人口的问题,也解决了陇右军上等硝石不足的问题,倒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对酒居延道:“既然于阗等国所需货物甚多,那明年开春,便以此次商货二倍贩卖之。” “此外,今年秋收期间北上荡平居延海甘州回鹘之事,我师二千精骑也已准备就绪,只需张节帅示意便可。” 酒居延称呼张淮深为节帅,这说明张淮深也不打算与唐廷往来了,不然他称节帅,可以说是僭越,必然会引起河西内部动荡。 不过自从索氏出走,李氏投靠后,张淮深在河西即便算不上一言堂,却也相差不大了,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至于出兵居延海,这对陇右好处极大,加上是河西精骑为主,他自然配合。 “既然如此,那末将现在便返回甘州,将此间事情转告我家节帅。” “好。” 刘继隆没有作秀阻拦,而是将酒居延送出了衙门,并在酒居延带着河西三百余名精骑离开后的第二天,亲率二百精骑押送香料,南下临州。 九月二十日,他率军返回了狄道城,也见到了高进达及崔恕等人。 尽管他急想着见见封徽,但都护府确实有很多事需要他处理。 别的不提,单说贩给河西的那批犯事之人,便有不少是贪腐的官吏。 正因如此,返回狄道的刘继隆,并没给出城迎接他的所有人好脸色,哪怕是百姓与烈属自发迎接,他也只是皮笑肉不笑。 他的态度,令众人心情沉甸甸的,直到走入都护府正堂,刘继隆才在坐下后扫视众人,冷声开口道: “我不过出征半载,便有三百多人顶风作案。” “怎么?是觉得我远在凉州,管不了他们了,所以就胆大妄为了?” 三言两语间,众人冷汗直冒,高进达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作揖: “节帅,这是我等监察不利才导致的,请节帅责罚……” 刘继隆没有回应他,而是冷声开口:“韩正可?” “节帅,下官在此。” 一名二十出头的绿袍官员走出,而他就是曹茂不在时的都察院主事。 此次犯事的三百多人,基本都是他带队抓出来的。 “犯事者都揪出来了吗?” 刘继隆质问对方,韩正可却不卑不亢道:“回节帅,贪官污吏及犯事者常有,是扫不清,除不尽的。” “下官及都察院内官吏,只能保证不放过任何一个查出的贪官污吏及犯事者。” 韩宜可这句话倒是很有水平,至少在以前的都护府环境下,是培养不出这种人的,因为韩宜可是经李商隐书信引荐进入陇右的官员。 陇右的底蕴很薄,还在发展中,想要把文化发展起来,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对此,刘继隆满意颔首道:“都察院理应监察府内全境各州,凡有人包庇阻拦,皆以同罪论处!” “我不曾少你们富贵,你们所用一针一线也都是陇右百姓们省吃俭用交上了的。” “你们在盘剥压榨陇右的百姓前,最好先好好回忆回忆当年在吐蕃治下,为奴为婢的自己!” 话不多说,刘继隆起身便往内院走去,而正堂内留下的所有人则是心有余悸,面面相觑。 刘继隆依旧还是曾经的那个刘继隆,但他们之中又还有多少人是当初的那个人呢? 这个问题,恐怕他们自己都不敢回答…… 第276章 高处甚寒 “朝廷度支如此,浙东叛军迟迟无法讨平,不知诸位相公有何良策?” 时至十月,伴随朝局渐渐稳定,改名后的李漼也渐渐安下心来。 王宗实等人并未有太强的权力掌控欲,即便拥有扶立之功,但只要李漼没有干涉他们的利益,他们并不会对李漼如何。 正因如此,李漼也渐渐大胆了起来。 在会昌、大中年间压抑太久的他,也终于在尝到权力甜头后,渐渐有了自己的心思。 如此时紫宸殿内一样,令狐绹、萧邺、蒋伸、裴休四名相公一同登朝,对问朝政。 老实说,相比较武宗李炎留下的局面,宣宗李忱留下的局面可谓糜烂。 朝廷三次加税,天下流民四起。 尽管河南王守文之乱被裴休讨平,但浙东裘甫之乱仍旧存在。 不仅如此,西南的南诏屡次在边境寻衅,而西山八国也被吐蕃多弥乞利本尚摩鄢入侵。 前不久,李漼也得知了刘继隆出兵收复凉州的事情。 尽管刘继隆名义上是朝廷的将领,但实际上却是白手起家的藩镇,甚至可以说连藩镇都不如。 李漼可是了解过自己阿耶临终前所说三件事的,裘甫之乱及陇右刘继隆,都是他需要解决的问题。 要解决问题,就得解决原因和根本。 朝廷迟迟无法镇压裘甫之乱,问题在于钱粮不足,不足以征调更多兵马,施展雷霆手段。 陇右的事情,亦是同理。 因此摆在李漼面前的问题,就是如何增加财政,削减支出。 这个问题,也是自安史之乱以来,大唐历代皇帝都在面对的一个问题。 对此,每个人也有不同的处理办法,但基本都是以“加税”为主。 “陛下,如今的局面,唯有裁撤兵马,才能使度支均衡,不至于屡次加税。” 刚刚回到长安不久的裴休主动站出来作揖对问,而他身旁的蒋伸也颔首附和道: “眼下朝廷近军饷便耗费一千七百余万,而夏秋两季赋税不过一千四百余万。” “除两浙需要调兵平叛外,余者等处兵马,均需削减。” “王守文作乱,京西北八镇拥兵十一万而不能制,河中河阳等镇同样如此。” “臣以为,各镇不必补充兵马,而死难者由朝廷抚恤足矣。” 蒋伸此举倒是不错,王守文之乱中,官军死难者近四万,每年耗费钱粮八十余万。 倘若只发抚恤而不补员,那也仅仅是今年军饷度支较多,日后每年都将减少八十万度支钱粮。 当然,这些兵马还是小头,大头主要在神策军上。 号称十几万的神策军,具体情况如何,众人心里都有数。 如果能取虚得实,那足够减少三四百万贯度支。 不过问题在于,这些“虚额”的军饷,往往都掌握在北司诸宦手中。 依靠神策军的“虚额”,他们每年获利数百万贯,他们绝不会轻易松手。 这点,众人心中也十分清楚,而令狐绹与萧邺不愿意得罪北司宦官,所以沉默不语。 他们的沉默不语,让李漼心中心生不满,不免想到了昔日裴休、蒋伸等人劝谏自家阿耶立储时,这两人也是如此沉默的事情。 但凡他们为自己说几句话,自己也不至于被李滋和马公儒等人欺负如此…… 想到这里,李漼默默记下这件事,准备日后算账。 “神策军之事,朕自会与王内相等人商议,倒是浙东裘甫作乱,不知何时能讨平?” 李漼质问四人,四人中裴休皱眉作揖道:“浙东叛乱兵众甚多,加之百姓愚昧,竟支持叛军与朝廷为敌,实难讨平。” “以崔使相手中兵马,讨平叛军不易,不如调遣宣武、义成等镇兵马南下,应该能在年内讨平。” “需调多少兵马?”李漼担心调动太多而耗费太多。 裴休听后却以自己经验估算道:“若调兵众三万,应该能在年内讨平。” “此外,此前讨平王守文者,需陛下示意犒赏。” “臣与蒋相查阅度支,九厘秋税能纳四百万贯,除正常度支外,仍能结余百万贯。” 即便加了九厘税,朝廷也不过能结余百万贯,而天下百姓早已不堪重负。 对此,李漼却皱眉道:“朝廷加税不过九厘,即便各项赋税相加,亦不过三成。” “天下田亩六万万,而民仅五千余万口,即便缴纳三成赋税,亦有结余,此九厘赋税,依朕所见,当设为常例。” 李漼所想倒是轻松,而他这么想,也是因为他距离百姓太过遥远,以至于他以为加税九厘不算什么。 对此,裴休与蒋伸闻言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天下田亩虽多,然河北诸镇不纳贡赋,而地方田亩又多为世家庶族所占据大多,百姓田亩数寡。” “加之胥吏贪墨,九厘赋税分担之百姓身上,远不止九厘。” 裴休对李漼所想不免叹息,在他看来,由于先帝只在乎夔王,因此忽略了对今上的帝王心术教育。 以安史之乱以来,胥吏徇私舞弊,贪墨成性的风气早就闹得庙堂皆知了。 当初改革漕运时,皇帝甚至问过裴休,胥吏贪墨的问题如何解决,而裴休给出的办法是将每年的漕运佣金全部划归胥吏,由此才解决了胥吏最为关注“利”的问题。 如今李漼所想的,是大唐上下,人人为公的运作方式,但如今大唐却是各级官吏贪墨成风。 加税九厘,明面上不过每亩多加八九斤米粮赋税,但实际上百姓需要付出的,远不止八九斤米粮。 这个问题,不只是裴休,而是大部分经历过州县治理官员都明白的一件事。 不过对于李漼而言,这却是他才了解到的事情。 李漼脸色有些不好看,末了只能留下句:“此间事情,便由裴相安排吧。”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所以决定将事情交给裴休去做。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李忱在位时,那是绝不可能的,因为李忱对权力的控制欲望很强,但李漼却能放权。 他这种性格,若是选对了大臣,对百姓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陛下放心,朝廷度支一事,臣等定然尽心竭力,以报天恩!” 裴休恭敬作揖,而李漼闻言也想到了他所说的平叛犒赏一事,不由沉着道: “此前讨平王守文之事,赐宣武、义成绢十万疋,河阳、天平、河东、昭义等镇绢七万疋,凤翔等京西北八镇各三万疋。” “赐平夏部绢二万疋,另赐国姓于平夏拓跋部。” 李漼三言两语间,赐绢七十八万。 若是以朝廷所收绢帛价格来算,折钱不过六十余万贯,国库中尚有三十余万结余。 但浙东的问题没有解决,所以这笔钱还得用在浙东身上。 “调宣武、义成、忠武三镇兵马各一万南下浙东平叛,赐钱十五万贯作开拔之用。” 李漼将安排结束,随后起身道:“若是无事,就此散朝吧。” “臣有事启奏……” 令狐绹忽然开口,而李漼也皱眉道:“相公但说无妨。” “回陛下,两个月前,吐蕃多弥卫府番将尚摩鄢入寇西山,如今已攻破白狗、东女二国。” “西川监军杨复恭率师三千,屯兵翼州。” “西山八国为我朝西山屏藩,倘若失陷,恐有危险,请陛下定夺是否出兵。” 令狐绹把问题抛给了李漼,李漼闻言不喜,随即看向裴休及蒋伸。 “诸相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李漼话音落下,蒋伸便开口道:“陛下,如今浙东叛乱未平,若是再在西川燃起战火,于朝廷不利。” “臣以为,可先平浙东,再动兵西山也不迟。” “陛下,臣附议。” 蒋伸说罢,裴休不紧不慢的附议,而萧邺也道:“西山易守难攻,我朝又有维州在手,无须担心。” “好”李漼有些失落,他打心底是想出兵西山,建立功业的。 不过朝廷局面如此,贸然出兵,确实不太容易。 眼见李漼应下,裴休几人松了口气。 相比较皇帝寻欢作乐,他们更担心皇帝想着开疆拓土。 “臣等告退……” 眼见众人无事,裴休四人对视后唱声,并在李漼的示意下退出紫宸殿。 在他们走后,李漼随即看向殿内宦官: “召骠骑上将军及枢密使、中尉前来。” “奴婢领谕……” 宦官应下后,便往殿外走去,吩咐殿外班值太监前去传召。 半个时辰后,王宗实及王茂玄等人尽数到来,纷纷看向李漼唱礼: “上千万岁寿……” “诸位平身!” 两个多月的时间,李漼已经适应了自己皇帝的身份。 面对王宗实、王茂玄、亓元实、齐元简四人,李漼将南衙裴休等人的言论告诉了众人。 在他说完需要裁撤神策军虚额的时候,心里还是十分忐忑的,毕竟他是王宗实等人扶持的皇帝。 眼下要开刀神策军,若是王宗实等人不高兴,他恐怕也难以入睡。 不过事实证明,王宗实等人节制北司后,北司的环境确实比之前好了不是。 即便面对李漼这般言论,四人也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看向王宗实,以王宗实为首。 至于王宗实,他在意的是兵权,而非那些滥竽充数的勋贵及诸宦子弟。 马公儒等人被杀后,他们的家族仍旧有不少子弟留在神策军中吃虚额。 借此机会,倒是可以把他们尽数清理出去,让皇帝和南衙背负骂名…… 这么想着,王宗实也作揖说道:“神策军中,倒是有一些老弱需要裁汰,陛下可以此作诸镇表率。” “如此甚好……” 李漼松了口气,而王宗实也继续道: “若是陛下需要,臣等现在就可以去裁汰老弱,拟出兵册,交由度支。” “好,那就有劳诸位了。”李漼颔首回应,王宗实等人见状便退出了紫宸殿。 待他们退出后,李漼也站了起来,目光扫视着看向自家阿耶理政十四年的紫宸殿。 “阿耶,这个皇帝你当得,朕也当得!” 话音落下,李漼转身走向偏殿,同时命人起草了对内廷妃嫔及公主的册封诏书。 对于他最喜爱的囡囡,他将其册封为同昌公主,而皇子们则是不知道为何,一个都没有册封。 几日后,王宗实命王茂玄、亓元实等人编撰神策军兵册,裁汰一万四千余虚额,为朝廷节省四十余万军饷度支。 南衙北司起草圣旨,令宣武、义成、忠武三镇各调兵一万南下,参与浙东平叛,归淮南节度使、浙东讨击使崔铉节制。 与此同时,河陇之地也秋收结束。 “至十月三十日,府内全境各州秋收结束,收田税八十九万六千二百石,麻杆十八万石。” “各道牙商商货贡税三十八万三千余贯,长安香料所贩三十三万四千余贯。” “府内偿还商货近十三万贯,调拨三十万贯置商货。” “府内积粮三百四十六万石,钱帛折二十八万贯。” “待拨发俸禄及军饷后,积粮约二百八十万,钱帛存折为十二万贯。” 都护府正堂内,随着高进达将都护府财政情况汇报结束,刘继隆敲打桌面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简单思考过后,刘继隆这才开口道:“今年增多积存粮食的数量,若是有需要处理的陈粮,便王关内道贩卖。” “告诉俞从晖等牙商,收购粮食的耗费,暂且记下,明年运抵的香料,优先提供他们。” “对了,现在府库中积存多少金银铜钱及石炭铁料?” 面对询问,高进达如数家珍般回应道: “府库中积存黄金约二千八百余两,白银五万六千余两,赤铜冶炼为锭者,约五十二万斤,可制钱十三万贯。” “此外,石碳约二百万斤,铁锭十七万斤。”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铁锭基本用于制甲造械。” “甲胄军械在扩军后,仍有三千余套库存,另外还有从凉州缴获并修复的一万二千余套甲胄。” “不过这批甲胄都按照您所说,于月初南运松州,估计十一月中旬便能运抵。” 高进达将府库内情况说完,而刘继隆听后则是看向张昶: “各镇兵马如何,军马还缺多少?” 眼见轮到自己,张昶急忙道:“十四镇兵马合计四万二,战兵三万八千七百人。” “其中,步卒二万八千七百,精骑一万,但精骑尚缺军马一千八百余匹,乘马三千四百匹。” “以军马场出栏速度,明年六月才能补满马额。” “另外,凉州别驾陈瑛、长史曹茂率精骑二千出塞,与河西张节帅会师后,往居延海而去,尚未有捷报传回。” “南边松山有军情,尚摩鄢攻破东女、白狗、哥邻三国,获口五万,城八座,牛羊三十余万。” “西川节度使夏侯孜遣兵三千于翼州观望,监军杨复恭写信给您,希望您调解尚摩鄢与西山矛盾。” 张昶话音落下,刘继隆却笑道:“让我调解?” “哈哈哈哈……” 堂内十五名官员纷纷笑出声来,毕竟他们都知道,尚摩鄢能有如此成就,都是被自家节帅扶持起来的。 “节帅,尚摩鄢准备用西山所俘的二千余汉口,换粮二万石。” 张昶继续汇报,刘继隆听后却摇头道:“最多万石,反正他也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口。” “此外,我军收复凉州,而凉州可开辟土地足有数百万。” “凉州那边可驯化的耕牛倒是有十二万余头,但还远远不够。” “尚摩鄢要是愿意以耕牛交换,我倒是能以一头牛,十石粮的价格与他交换。” 说完后,刘继隆看向高进达:“给各州县传去消息,加大开垦力度,不要担心没有人耕种。” “朝廷不断加税,逃亡的百姓只会越来越多,不会更少。” “此外,可以与各道州县官员买卖囚犯,贩往河西来牟利。” “与其让他们被流放岭南,不如去河西散发余热。” 西域南道的甜头,刘继隆已经尝到了。 如果张淮深能收复西州,打通北道的话,那陇右每年能从丝绸之路获利上百万。 有了这笔钱,想要收买剑南、山南等道官员就更容易了,迁入的人口也只会更多。 不仅如此,大唐与南诏的矛盾即将开始,西川粮价也将上涨。 西川的粮价一旦上涨,所波及的将是整个长江流域。 淮南道的百姓之所以变成饥民,主要是官府盘剥,但若是有钱,还是能买到粮食的。 可若是西川粮价上涨,淮南道的粮食压力就只能靠荆南、江南解决了。 这两个地方的粮食在满足自己后,能出售的数量极为有限。 届时淮南道的百姓即便有钱,恐怕也买不到粮食吃,动乱在即。 不过这十二万唐廷需要面对的局面,而非陇右。 陇右将面对的局面,则是剑南、山南西道被南诏入侵,百姓流离失所,地方局势混乱的局面。 只要有足够的粮食,陇右完全能吃下数十万百姓,等待天下大乱后东出陇山! 思绪间,刘继隆看向高进达和崔恕: “府库中积存的金银铜钱,暂时留下作口马贸易,尽可能迁入人口,强盛我陇右!” 第277章 相对平等 “唳——” 时入冬月,高原的地形地貌在冬雪的装扮下,更显得雄浑而多姿。 古老的宗教文化和自然景观相得益彰,构成了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 不过再壮阔的自然景观,一旦被人类踏足,便不可避免的被“污染”。 “放!” “嘭嘭嘭——” 皑皑白雪的高山下,河水已然封冻,而河水两岸的河谷也早已铺上白雪。 河谷的寂静被喊杀声和投石撞击城墙的声音打破,十数万人围绕着一座河谷城池扎营,上万披甲套袄的吐蕃人正在猛攻这座城池。 这是逋租国的国都逋租城,其位置在后世的甘孜与阿坝交界间,是沟通巴蜀与吐蕃的重要通道。 正因如此,逋租国常被吐蕃与大唐拉拢,也常常反复横跳两国之间。 唐强则附唐,番强而附番。 对于当地的羌人来说,这早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了。 不过反复横跳这种事情做多了,自然会遭来厌恶。 正因如此,夏侯孜并未出兵驰援西山八国,而长安也忙于平叛浙东和稳定内部,无心搭理他们。 如今的逋租国及其余西山等国,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孤立无援。 “放!” “嘭嘭嘭——” 投石机不断作响,哪怕是最原始的人力投石机,但只要数量够多,类似逋租城这种周长不过三里的城池,依旧容易攻取。 在强攻不知道多少天后,逋租城陷落,大量的吐蕃人杀入城内。 对于反抗的羌人,他们通通杀死,而对于不反抗的羌人,他们也会劫掠凌辱一番。 毕竟在高原,能有东西抢的,无一不是贵族,而非他们这群苦哈哈的平民。 大火冲天的逋租城内,番兵不断作乱,直到翌日天明才结束了这混乱的局面。 所有胆敢反抗的人,早已在屠刀下身首异处,留下来的,都是温顺的绵羊。 百余名精骑涌入城内,朝着逋租国的王宫驰往。 说是王宫,其实也不过是较大的院子罢了,并没有什么值得多看一眼的地方。 尚摩鄢翻身下马,与随行将领走入王宫之中,来到那不足以容纳百人的所谓大殿内坐下后,尚摩鄢开始对将领们布置起来: “逋租国已经拿下,现在还剩南水国、弱水国、悉董国、清远国和咄坝国等五国。” “粮仓保下没有,里面的粮食足够我们吃多久,能不能坚持到积雪融化?” 面对他的询问,一名将领走出来行礼道: “乞利本,粮仓内的粮食最少三万石。” “南边的山谷还有好几万牛羊,足够我们吃四个月,但吃到积雪融化,应该不行。” 将领回应过后,尚摩鄢颔首道:“既然不行,那就继续往南边打。” “南边的南水国和弱水国,加起来也不过三万余口,拿下他们,足够坚持到积雪融化了。” “另外,找找城内有多少汉人,把汉人送往松州去,换成粮食运过来。” “那些牛马之中,留下足够耕种的耕牛、挽马,将其它的也一并卖给松州。” “我们的甲胄已经足够,现在需要的是粮食。” “按照之前的价格贩卖,不要在粮食上磨蹭。” “是!”这名将领作揖应下,随后另一名将领开口道: “乞利本,这次攻入城内的奴隶有些多,最少有一万多人,要把他们全部解脱为平民吗?” “当然!”尚摩鄢不假思索道: “我南下时说过,鼓声响起,入城者为民,余者继续为奴。” “把这一万多人安置在逋租城内,将逋租城的人赏赐给他们为奴。” “城外的土地,由军吏们去统计,五成归你们这群有功之人,剩下的五成归他们!” 尚摩鄢虽然没有在刘继隆麾下打过仗,甚至不知道怎么治理民生。 但为了成为多康之主,他早就明里暗里的派人打探刘继隆在陇右所执行的政策。 他确实没有自己的手段和政策,但他可以抄刘继隆的。 刘继隆能从一个牧奴变成如今的凉陇之主,必然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过他的那些政策,有许多是吐蕃人接受不了的,所以他剔除了那部分,保留了另一部分。 攻入城者为民,而被攻下者为奴,并将奴隶赏赐给刚刚解脱为民的番人们。 这是他在麾下施行的其中一个政策,其它还有很多政策。 他将治下的税收定为牧税和田税,田税四税一,牧税五税一。 所有的番民都有自己的私产,只需要老实登记交税就行。 此外,他将自己麾下的制度更改的偏向唐制,亦或者说是陇右制。 他在多弥、磨禅川、西山等地设置了四个军镇,每镇节制三军,每军节制三团、每团节制三个百户、百户下则是队、十。 他为乞利本,乞利本之下设东本领军镇,东本下设东岱领军,东岱下设节儿领百户,百户下则是队长、十户长。 除了军吏和军医制度,他将陇右的军镇制度和“三五制”都抄了过来。 如今他麾下有四军镇,总兵力为一万六千二百人,有民十万,奴隶近五十万。 只有民可以参军领甲,而奴隶虽然也可以参军,但却没有自己的甲胄可以穿。 不过好处就是他们攻入城内后,他们及其家人都会被赦免为民,还能获得奴隶。 只要有上升通道,奴隶们就会奋勇杀敌,而不会想着如何造反,这是他觉得最好的政策。 想到此处,尚摩鄢看向诸将,当即开口说道: “拿下西山八国后,我准备将你们有能力的子嗣集结起来,送往松州学习。” “他们学习的耗费,由卫府出!” 没有人不渴望知识,尤其是尚摩鄢麾下大部分都是部落头领和平民。 他们比任何人都渴望获得知识,因为只有知识才能让他们的富贵长久,让他们成为贵族。 “乞利本天恩!” “乞利本万岁!” “乞利本……” 众人纷纷献媚,没有他们这群曾经的吐蕃中下层,更渴望成为贵族。 大唐之所以能成为各国百姓心中的白月光,也是因为其文化、强大。 对于高原上的许多人来说,象王转世刘继隆治下的陇右,就是曾经的大唐。 “先别急着道谢,能被送过去的人,也是有标准的。” “只有节儿及以上的将领子嗣,才能被送往松州,每名将领限制一名子嗣。” 尚摩鄢这话说完,诸将纷纷顿住,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对尚摩鄢感激涕零。 瞧着他们的模样,尚摩鄢更加得意。 他相信凭借“就学松州”这个政策,就能让许多中下层将领奋勇杀敌。 反正西山八国还剩五个,而且南边还有广袤的土地等着他去征服。 拿下整块多康后,他或许也能向吐谷浑和更广袤的疆域扩张,取代如今的吐蕃,建立一个新的大吐蕃! 尚摩鄢的思绪已经飞远,不过他的想法,却通过松州的官道,送往了临州的狄道城。 “就学松州,他还真是敢想。” 冬月下旬,刘继隆身穿棉袍,站在临州大学的朱门前,脸上饶有兴致的阅览这封来自尚摩鄢手写的书信。 尚摩鄢的想法,就是组织一批学子去松州学习。 以每人每年二十头牛的学费,在松州就读小学和大学。 除此之外,每个月还将送二百只羊前往松州,作为这群学子的吃食开销。 “节帅,您不会真的同意吧?” 站在刘继隆面前的参军崔恕忍不住询问,脸上写满担忧。 对此,刘继隆则是笑道:“有何不可?” “唯有文化,才能替我们征服整个吐蕃。” “可若是他们学了我们的东西,然后来对付我们……” 崔恕眉头紧皱,十分担忧。 相比较他的紧张和担忧,刘继隆却并不担心。 “趁机将书上“百族同源”的概念灌输给他们,然后拉拢其中值得培养的学子,扶持有能力的学子,这难道不好吗?” “不过你担心的也有道理,所以部分学科是不能让他们接触到的。” “这样吧,到时候我让斛斯光重新修建一座学校,专门用来教育他们。” “物理和地理、化学这三门学科,我会适当删减,只让他们学到吐蕃现有的层面。” 说完,刘继隆将书信合上,递给崔恕道: “告诉他,可以送来,但第一批人数必须限制在三百人以内。” “是!”崔恕应下,随后试探着看向临州大学的朱门,似乎想透过这扇门,看到门内的景象。 临州大学已经修建招生四年了,距离毕业只剩一年时间。 这所学校的生源,都是刘继隆亲自从各所小学招募而来,被选入的概率很低。 第一届不过五十余人,第二届一百余人,第三届二百余人,第四届同样二百余人。 看似倍数增长,但其中容纳的人数有限,崔恕觉得在不扩建的情况下,这所大学最多能容纳一千人。 想到这里,崔恕很好奇这所每年只能走出二百人,明年甚至只能走出五十余人的学校,究竟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自家节帅沉迷做了四年教习。 “好奇?” 刘继隆忽然开口,崔恕反应过来后,当即摇头道:“没有,下官只是看看。” “呵呵,没事,好奇是正常的,他们距离毕业也没有多久了。” “等他们毕业之后,你就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了。” 话音落下,不等崔恕继续询问,刘继隆便要转身走入学校之中。 见状,崔恕连忙作揖道:“节帅,长安的进奏院送来了消息。” “什么消息?”刘继隆驻足回头,崔恕闻言说道: “至尊以兵部侍郎郑颢为河南尹,荆南节度使白敏中入京为相。”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萧邺兼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此外,昭义军节度使毕諴担任宣武军节度、宋亳观察等使,杜审权为礼部尚书。” 随着李漼掌握权力,他自然是要用那些曾经支持过自己,且有能力的重臣。 他所选用的这些人,都算是不错的官员,哪怕能力平平的杜审权,也素来以清廉闻名。 不过白敏中与郑颢不和,所以李漼将郑颢调离长安,将白敏中调入长安。 白敏中重新为相,这对于刘继隆来说,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当初他在西川时,就把陇右弄得有些难受,偏偏他还不把事情做绝,不给自己任何把柄。 自己好不容易利用郑颢将他赶到荆南去,现在他又回到了长安。 如果大唐局势稳定下来,这厮肯定要开始针对自己布局。 想到这里,刘继隆饱含深意道:“我们这位新至尊,似乎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可下官听闻这位至尊登基不过三个月,先帝国丧未过,便已经在宫内豢养怜人与乐班了。” 怜人与乐班,这算是晚唐及五代十国这段时期里,十分活跃的一群人了。 宠信怜人导致灭国的人不在少数,李漼虽然没有导致大唐灭国,但他铺张浪费的举动,确实加快了大唐的衰败。 不过性格是性格,能力是能力,就李漼任用裴休、白敏中这点来说,他算是选对了人。 只是裴休和白敏中毕竟年老,又能为他裱糊几年呢? 相比较晚唐的名将,宣宗之后还比较出名的臣子,数量可以说少的可怜。 或者说,由于世家对科举的把控,以至于庶族都很难出头,许多有才学的人都难以冒头,这才导致了晚唐名臣凋零。 刘继隆摇了摇头,不再想唐廷的内部制度问题。 毕竟相比较唐廷的内部问题,他不如想想陇右自己的内部问题。 “国子监那边情况如何,现在每年小学毕业的学子有多少,大学的又有多少?” 刘继隆询问崔恕,尽管这不属于崔恕管理的范围,但由于李商隐就任凉州刺史,所以国子监的事情,也就需要他出面分担了。 “在学者四万五千四百余人,其中小学毕业后的学子数量为八千人左右” “其中毕业后就读大学的学子为三千二百余人,其中六百余人就读临州大学,余者分散各州。” “剩余四千八百多人,基本在毕业后投军或从吏、从医了。” “今年岁末后,小学应该毕业六千人,明年五千人,后年一万四千人,再往后都是一万人左右。” 陇右的人口基本稳定,每年就读的学子数量在一万人左右,随着人口增长而不断增加。 为了培养自己的读书人,都护府每年在这上面的投入很大。 哪怕书本书桌一代传一代,可教习总归要俸禄,更别提学校还包午饭了。 “教习数量有多少?” 刘继隆询问起来,而崔恕也不假思索道:“二千余四十六人,数量较少,主要是因为不少教习都去读大学去了。” 陇右的基础教育很薄弱,很多小学教习,实际上就是当初大字不识的兵卒。 他们伤残后,要么担任直白,要么担任教习。 尽管他们在军中经历了扫盲,伤残后又加紧学习了不少时间,教习的同时也半工半学,但学识始终是薄弱的。 部分有远见的,都选择了申请大学就读,毕竟他们有抚恤,足够他们读大学。 “另外传令各学校、军队及衙门。” “三年后,兵卒需要小学学历,小学教习及直白等工作,需要大学学历。” 刘继隆新颁布了一条政策,不过这条政策对于大部分陇右百姓来说,并不容易。 在均公田的政策下,除了近三年新加入的百姓,其余百姓基本每户拥田三十亩。 尽管大学也不需要书本及学杂等费用,但却需要自己交粮来换粮票,买笔墨纸张和被褥、衣服。 交粮食换粮票,而粮票又分饭票、菜票、肉票。 一百斤粮食换一百斤粮票,一斤粮票换两斤饭票,或一斤菜票、四两肉票。 除此之外,正常的笔墨纸张,一年最少需要二百斤粮票。 如果再算上每年的冬夏衣,供养一个大学生,基本需要一千二百斤粮食,接近十亩地的产出。 哪怕是经历过早期分地的百姓,也需要勒紧裤腰带,才能供养一个大学生,更不用提后来者了。 一家五口参与开垦公田中,起码五年才能均到四十亩耕地。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人口增加后,开荒难度会逐渐变大。 先加入的百姓开垦河谷时,五年能开垦四十亩荒地为熟地,但后来者就被挤到山脚开垦,五年都不一定能开垦三十亩。 陇右的耕地潜力很高,这不假,但那是因为先前的人口少。 刘继隆刚刚拿下陇右全境时,人口不过二十余万,而今却足有五十六万。 正因如此,刘继隆的这项制度宣布后,许多为了儿孙的百姓,恐怕都会勒紧裤腰带,最少供一个孩子读大学。 此外,那些后迁入的百姓,也会鼓足力气开荒,为了自己和儿孙努力。 即便如此,有限的生产力下,陇右能供养的学子数量也不会多。 刘继隆的这项政策,打破了原本的“平等”。 只是对于当下的生产力来说,绝对平等是不可能存在的。 刘继隆能做的,只是在时代生产力下,做到相对的平等。 轻缓吐出一口浊气,刘继隆看向崔恕道:“辛苦了,去办事吧。” 不等崔恕回答,他转身走入了朱门后…… 第278章 世隆野心(月末求月票) “啁啾…唧啾……” 北国万里飘雪间,临近赤道的高原上却春暖花开。 翠绿的群山河谷间,一片庞大如海的湖泊被群山环绕,而山湖之间,却充斥着大量平原。 在这南北狭长的平原上,耕地成片,官道成条,将一座座城池串联起来。 在这群城池中,坐落于山脉中峰下的一座城池最为惹眼。 这座城池整个布局井然有序、庄重威严,很有王权的气概。 其外城周长恐不下二十里,外城护城湖与远处大湖遥望不远,引山溪为护城湖,流入大湖。 如此规模的城池,放在大唐虽然不少,但在这群山峰下,却显得异常雄伟。 城内结构分作五大部分,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座周长四里,夯土为台的高楼。 夯土高台近五丈,台下矗立上百杆五丈大旗,旌旗飘扬间猎猎作响。 台上,各类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平均高六七丈,而其中最高的一座高楼,则是高达十丈。 高楼悬挂“五华楼”的牌匾,占地不小。 不少伶人、舞姬、乐师正在其中最高层等待,青瓦灰砖的风格,与中原略有不同,但是亭台楼阁,却大多都是中原技巧。 与这广袤而繁华的高台区域不同,台下四周虽然也有豪华的住宅,但总体还是比较粗犷的。 在这平常的日子里,城内外的各处房屋却贴满了代表白色的挽联,城内百姓及官员也大多身穿黑、青等色衣服。 哪怕再不识趣的人,也能看出这座城池正在经历十分悲伤的事情。 不过不凑巧,即便遇到了这种事情,城内的官员及军队却还是在南门向高台之间的道路上,以及城外出城百余步的道路上,布置了足够多的军队与百姓。 此间百姓穿着各有不同,有穿黑色长曳,有穿白色长曳,还有的长裈曳地。 男子喜好披毡,头戴头囊。 女子不喜化妆,不施粉黛,崇尚自然。 其军队大多身穿铜甲或皮甲,亦或厚实的重铠。 明明身处西南高原,可此地的马匹却并不矮,高头大马身披重铠,而骑士却只穿皮甲,手持长矛,腰佩双刀。 旁边的步卒身穿铁甲,显得十分敦厚,但也有穿皮甲者。 百姓在城外官道两侧聚集,军队兵卒列阵官道两侧,断绝了百姓与官道的联系。 城外数里外,几座高大的白色佛塔格外显眼,佛塔下是一座占地广袤的寺庙,但由于距离遥远,并不能很好的看清。 “呜呜呜——” 忽的,城头号角作响,城外百姓纷纷开始下跪。 与此同时,一百身骑五尺军马的具装骑兵开道,二百身穿铁甲的士兵拱卫马车。 三辆马车身后,是身穿大唐扎甲的二百余名精骑。 他们距离南门还有数里,但此地的骑兵、步卒却沿着官道向南,不见尽头。 “这南诏偃兵息鼓近三十年,兵马却丝毫没有懈怠操练。” “反观我朝西川、东川等地兵甲不修,差距甚远。” 马车上,身为此次出使南诏的中使,礼部员外郎杨知温不免唏嘘起来。 同乘一车的另外两名副使深以为然,而杨知温也暗叹这不是件好差事。 自他被调入京中,便一直做些闲散事情,曾经的上官封敖也是如此。 如今至尊交替,他才花了些钱帛与人脉,擢升为了礼部员外郎。 不曾想刚刚上位,便被派了出使南诏,向南诏告哀的差事。 当然,更倒霉的事情在于,他才刚刚进入南诏境内,便得知了南诏王劝丰祐病卒的消息。 对于大唐来说,南诏王劝丰祐并不好对付,他出兵劫掠西川,攻入成都外郭,劫掠经书、玉帛及子女、百工数万而去。 自此之后,南诏纺织技艺与中原齐平,更不要提冶铁及制甲等工艺了。 尽管劫掠成都后,劝丰祐与大唐议和,并保持了近三十年的明面和平,但私下与大唐的争斗却并不少。 劝丰祐常常挑拨大雪山(大凉山)、安南蛮及黔中诸蛮与大唐的关系,以至于西南小规模的冲突一直没有停下。 除此之外,就杨知温进入南诏所打探的消息来看。 劝丰祐虽然与大唐停战讲和,但却并没有停下扩张的脚步。 西南的骠国、真腊、扶南、林邑等国都遭到了南诏的入侵。 如今劝丰祐死了,对大唐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南诏南边诸国基本都成为了其附庸,加上劝丰祐屯兵拓东城(昆明),说不准就要入侵大唐。 “多事之秋啊……” 杨知温长叹一口气,而此时车队也来到了护城河的石桥前。 杨知温走下马车,摆在他眼前的是南诏国国都阳苴咩城。 阳苴咩城的规模尽管不如长安、扬州、成都等城,但放在大唐也算是大型城池。 石桥对面,南诏百官正在官道上迎接杨知温,而官道两旁则是站着不少富贵者。 南诏以绯、紫两色为贵,根据所立功劳的大小,官员服饰也不尽相同,有特殊功劳的,则全身披波罗披,次则仅胸前背后披,再次则仅在胸前披戴。 百姓穿麻、而富贵者则穿绫锦,辫两股头发为髻,在髻上和耳朵上都有真珠、金贝、琥珀点缀。 杨知温将目光投向百官身前七人,这七人形象各不相同,年纪从三十到五十不等。 “南诏清平官董成,参见天使……” 一名五旬左右,官话说的十分标准的南诏官员上前作揖。 在他作揖过后,他身后的南诏百官们也纷纷作揖。 清平官,这是南诏国王以下的最高行政官员,有坦绰、布燮、久赞之分,共六人,相当于大唐的宰相。 董成能站出来说这话,说明他是群相之首,而他身后那六人,应该是其余五相及大军将。 南诏有大军将十二人,地位与清平官相仿,在内则每日与王商议国事,出外则领兵任节度使。 清平官出缺时,以大军将递补。 “见过清平官,敢问王在何处?”杨知温恭敬回礼。 “王在五华楼设宴,请天使上车,由我等带路前往。” 董成是昔年南诏国师郑回的徒孙,同为被南诏从西川掳掠的汉人后裔。 郑回本是河南相州人,于天宝年间举明经,任西川西泸县令,期间为南诏所俘。 因其精通儒学,所以得到南诏王阁罗凤的赏识,先后担任了凤迦异、异牟寻、寻阁劝等三代南诏王室子弟之老师,并协助其继承者异牟寻改革内政,恢复与唐王朝的臣属关系。 在郑回的帮助下,南诏的经济、文化、制度都得到了改进,自此日渐强盛。 尽管郑回死后,南诏与大唐再度翻脸,但在董成的劝说下,南诏与大唐还是在太和年间谈和,不再明面争斗。 “清平官也是汉人吧?” 杨知温询问与自己同乘一车的董成,董成却笑道:“自然,不过我也是南诏人。” 在汉人对于“天下”的概念里,董成可以说依旧是大唐百姓。 但他既然说自己是南诏人,这说明他对其南诏人的身份认同感很高。 对此,杨知温却还是继续道:“话虽如此,但您毕竟是汉人,难道没有想着回到故乡,为朝廷效力的想法吗?” “没有……”董成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我是平民出身,连庶族都算不上,回到大唐也不会有所作为的。” “怎么会呢?”杨知温连忙找补道: “至尊爱民如子,一视同仁。” “是吗?”董成笑呵呵的反问杨知温,不等杨知温回答,便主动说道: “我听闻大唐加税九厘,导致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如果至尊真的爱民,那为什么不对世家加税,而是对百姓和庶族苛以重税呢?” “这……”杨知温被董成说的有些尴尬,这点他还真的不好解释。 不过从董成的回答来看,南诏显然很重视对大唐情报的收集,不然也不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先王刚刚薨逝,我王青壮气盛,劳天使多多担待。” 董成率先开口提醒,这让杨知温警惕了起来。 一个国力正处于上升期的国家,加上一位年轻的国王,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青年人朝气蓬勃,但也最为叛逆,最难沟通。 董成开口提示自己,这说明在这位新王眼里,似乎并不满双方关系。 想到这里,杨知温只觉得头疼,而他们所乘坐的马车,也在南诏精骑的护送下,距离那高台上的宫殿群越来越近。 半刻钟后,马车停在了高台下,董成先行走下马车,随后扶着杨知温下车,为其在前引路。 杨知温及两名大唐的礼部主事向前走去,董成则是带着南诏百官将其拱卫其中。 他们走上那五丈高的夯土高台,来到了宫廷区域。 在此地,具有汉地风格的建筑络绎不绝,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董成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一座座宫殿,最终来到了那高十丈的五华楼面前。 原本南诏的技艺确实不行,但随着劫掠西川,掳走成都数万工匠后,南诏的技艺便突飞猛进。 十丈的五华楼,二十余丈的佛塔,这些都是南诏工匠技艺的体现。 杨知温登上了五华楼,来到了那宽阔的楼顶,也见到了在此设宴等待的南诏王。 他如董成所说的那样年轻,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但却并不稚嫩。 “此乃我王世隆!” 走入楼顶,董成向杨知温介绍着如今的南诏王祐世隆。 南诏王系为蒙氏,而姓名中姓,则是取父亲的最后一个字。 如世隆的爷爷叫做寻阁劝,而他的叔父伯父及父亲都姓劝。 他的父亲叫做劝丰祐,而他则是以祐为姓。 当然,如果嫌麻烦,也可以直接称氏,如蒙丰劝、蒙世隆。 “大唐礼部员外郎杨知温,参见云南王。” 面对董成的介绍,杨知温也不卑不亢的回礼回应。 对此,不少南诏大臣纷纷皱眉,就连董成也下意识看了看祐世隆。 云南王向来被中原人称作统治昔日云南一地的部落头领,而杨知温称呼对方为云南王,而非南诏王,就是想提醒对方,大唐与南诏的关系乃是君臣关系。 对此,这位南诏王也并没有杨知温所想的那么抗拒,而是颔首道:“赐座!” “谢云南王……” 杨知温松了一口气,随后便在董成的指引下入座右首位,而董成则是坐在左首位。 双方入座后,酒菜开始端上酒桌,而这个时代的贵族饮食,基本都大同小异,乃是用陶、鼎烹煮,再辅以香料。 对于吃习惯了陇右铁锅炒茶的杨知温来说,这种做法难以下咽,但他还是吃了不少。 席间,董成也为他介绍了不少人,例如同为清平官的杨缉思,杨酋庆、范脆些,赵诺眉、杜元忠等人,以及在都的大军将段宗榜。 这些人大多都是青壮派,这让杨知温警惕了起来。 一个上升期的国家,如果由青壮主导,那多半是要准备开疆拓土的。 想到这里,杨知温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不准备给任何人留下借口。 不过他再怎么小心,却也防不住大唐官员昔日留给南诏的把柄太多了。 宴席之间,祐世隆突然开口道说道:“昔年韦忠武开辟青溪道,以通南诏。” “又选南诏子弟聚程度,以书交之。” “数十年间,我南诏于程度就学者,几近千人。” “是以我南诏君民,无不感激。” “不过自杜悰为西川节度使后,先是削减我南诏就学学子数量,又削减我南诏入贡使者及随行人员。” “我父颇为生气,而今我登临大宝,想要恢复昔年的学子数额及入贡名额,不知杨天使以为如何?” 祐世隆语气轻飘飘的,却让人感到压力。 好在杨知温也不是常人,相比较刘继隆,祐世隆给他的压力还不算大。 “此事,容本使回长安后与至尊商议。” 换做其他的唐使,此时恐怕已经和祐世隆翻脸了,但杨知温没有。 他的态度让祐世隆无法动怒,所以祐世隆只能继续刺激他。 “既然如此,那就请与至尊商议后,再来告哀吧!” 他起身便向外走去,这让另外两名唐使愕然,纷纷看向杨知温。 杨知温见状却不着急,而是笑着起身作揖:“云南王慢走……” 祐世隆头也不回的走了,而其余南诏大臣也纷纷离去,唯有董成留下善后。 “天使气量宏大,在下佩服。” 董成上前来夸赞了杨知温,杨知温闻言则笑道:“看来此次告哀只能作罢。” “待我明日走后,朝廷应该会在开春后,继续派出天使告哀,不过那时……” 杨知温笑了笑,董成也无奈叹了口气。 祐世隆想要找个名头和大唐撕破脸,而大唐官员在面对藩属国时向来跋扈。 倘若刚才不是杨知温,换做旁人的话,估计已经翻脸了。 届时,大唐与南诏,恐怕会再生战事,而因此疾苦的却是百姓。 董成不想战火重燃,却架不住祐世隆等青壮派不断拱火。 说到底,主要还是南诏已经将南边的各国收拾了个干净,而吐蕃又没有值得攻打的价值。 摆在南诏眼前的,只剩下北方的大唐了。 至于董成之所以不同意,不仅是因为不想战火重燃,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大唐这头骆驼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即便大唐倒下了,但只要没有带路党,以南诏的体量,也很难吞下大唐的土地。 更何况南诏自身的问题也不少,诸蛮利益分配不均,矛盾日渐加重。 哪怕向外开拓,也顶多是将矛盾减轻,而不能解决。 “告辞了……” 杨知温的声音将董成从思绪中唤醒,董成见状上前为其引路,将其送到了外馆休息。 做完这一切后,他重新返回了南诏王宫。 王宫内,祐世隆正在与杨缉思,杨酋庆、范脆些,赵诺眉、杜元忠等人观摩地图。 那张地图主要涵盖了如今的南诏及南部的骠国、真腊,以及北方的剑南道、山南西道、黔中道和东边的岭南、安南。 董成顺着他们讨论的方向看去,却见他们在讨论的地方竟然是安南。 对此,董成并不看好,甚至皱眉开口道: “安南的王式是个良将,此前就挫败了先王挑拨群蛮的计划,哪怕先王挑拨安南百姓驱逐王式,也被其铁血镇压。” “臣以为,如今的大唐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倘若能继续等几年,等到其内乱频发,兴许我国能侵吞其安南及剑南嶲州、黎、戎三州。” 董成毕竟年长,更为了解过往南诏为什么能从大唐手上占便宜。 并非南诏有多么多么强大,而是大唐内部一直在出问题。 他的想法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年轻人着急,等不了…… “清平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在我看来,大唐已经是冢中枯骨,一推即倒。” 祐世隆用手指向安南,随后又缓和道:“不过您说的很对,安南的王式,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我准备扩军两万,再以峰州蛮及群蛮十万进攻安南。” “待大唐将注意放到安南,我便出兵攻取嶲州、黎、戎三州!” 祐世隆眼底闪过精光,气盛看向南诏诸相及大军将。 “自此以后,南诏不再是大唐的属臣,我将成为皇帝!” 第279章 年轻气盛(月末求月票) “节帅!” 腊月间,便是都护府内都积了尺许积雪。 都护府内的一些直白正在铲雪,阔别数个月的曹茂却出现在了此处。 他大步往正堂迈来,而刘继隆并不在正堂。 待刘继隆从内院走出,这才瞧见了曹茂。 他肤色黑了不少,整个人也瘦了好些。 “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 刘继隆匆匆走上前来,看了看这个由自己养大的家伙,将他手摊开,却见手背上长了不少冻疮。 “想着给您一个惊喜,便让李使君把消息隐匿下来了。” 曹茂爽朗笑道:“节帅您一定想不到,我们此次打到何处了!” “说说看。”刘继隆倒是有几分好奇,毕竟曹茂他们与张淮深九月出兵,而今腊月。 算上赶回临州的时间,他们起码出塞五十余天。 “我们在龙首山会师,然后北征居延海。” “黠利、杜噶支及庞特勒等人在秋收后便往西域去了,我们趁势追击,从居延海一路追到了金山(阿尔泰山),杀胡数千,俘胡万口。” “庞特勒几人投靠了安西的庞特勤,我们没有深入西域,就此撤军。” “俘获的胡杂与牛羊,我们与张节帅均分了,俘胡六千余口,牛三千余头,马八千余匹,羊、驼等牧群三万余。” “张节帅在居延海设黑水城及黑水军,驻军一千二百。” “有张节帅的兵马在居延海,我们也就不用担心西边的事情了。” “对了,末将此次回来,还有一件事得与您商议。” 曹茂兴致勃勃说着,刘继隆却先笑着打趣道:“你的用心我能理解,但日后这些情报都必须第一时间送到我跟前。” “要是人人都效仿你这样,那我也就没办法理政了。” 曹茂毕竟年轻,加上这是他独自领军的第一仗,打出成绩后,自然想要表现表现,这点刘继隆可以理解。 不过也正如他说的那样,如果人人都效仿他,那刘继隆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 “是,末将知错了!” 曹茂被刘继隆这么一点,顿时有些尴尬,连忙认错。 刘继隆闻言颔首道:“这次就不封赏你了,算是将功补过。” “谢节帅!”曹茂倒是不在意封赏,毕竟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以他如今的官职和俸禄、职田,加上刘继隆对其的教育,他并没有太大的功利心。 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在战场上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更适合战场,而非衙门。 “节帅,要不您把我派去凉州为将吧?” “白亭海和休屠泽得设座城,用来防守北边的黠戛斯。” “我……” “好了。”刘继隆打断了这厮的想法,笑着说道: “打仗的机会不会少,但都察院的事情,现在就得监督起来。” 刘继隆示意他跟上,随后带着他穿过内堂,走向中堂的书房。 不多时,他将一本册子递给曹茂,同时说道:“都察院这个衙门,只有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曹茂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打开文册翻阅起来。 文册的内容,基本都是都察院这些日子查出的官吏。 事实证明,人心的贪念是会不断滋生的。 哪怕刘继隆已经在回来临州时处理了一批,但说到底,陇右的官员依旧是曾经的那批人。 在国子监所培养学子还没有长成前,这些昔日为奴的官吏在掌握权力后,欲望也随之增长。 哪怕有都察院这把刀子悬在头顶,他们却依旧选择铤而走险。 “都察院里也有十二个犯事的官员,你这次回来后,先自查一遍。” 刘继隆坐到位置上,不忘交代起曹茂。 曹茂看完文册,当即骂道:“这些天杀的畜生!” “您给的俸禄绝不算低,又有职田,他们却还敢做这种事情!” “没有人会嫌弃钱粮太多。”刘继隆平淡回应一句,早就料到了。 都察院的制度还很粗犷,主要是正使、副使及监察使、巡察使四级。 正使曹茂、副使韩正可,监察使负责监察巡察使,而巡察使则是在各州县不断巡察。 都察院正使为正五品,副使为从五品,监察使为正六品,巡察使为正七品。 以职田、俸禄来说,即便是正七品的巡察使,每个人也拥有三百五十亩职田,以及每年八十石的俸禄。 职田的产出在交税后,加上俸禄和其它柴草油盐酱醋茶,最少值粮二百四十石左右。 拿来养人,也足够养活四十人,能让十几口人过上衣食不缺,顿顿有肉的日子了。 刘继隆的本意是高薪养廉,但事实证明,即便高薪养廉,陇右的贪官污吏却依旧在不断滋生。 不过对此,他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毕竟前世经历告诉他,斗争是要持之以恒的,一旦停下就会前功尽弃。 “不用咒骂他们,你先对内部来一场自查,将该查的人查出来后,连带其家人一并贩往河西。” 交代过后,刘继隆示意他坐下,随后继续开口道: “临州大学,你可以时不时过去看看。” “那里是我为整个陇右准备的人,但现在他们还没磨砺好。” “你先去熟悉熟悉他们,等我磨砺好他们之后,你再从中挑选一批人进入都察院。” “现在都察院的制度还不够完善,但足够应对陇右十四州了。” “是!”曹茂不假思索应下,刘继隆见状又与他寒暄几阵,直到用过晚饭后,二人才随之告别。 刘继隆回到了内院,自然也见到了封徽及她怀里的娃娃。 娃娃才十四个月,按理来说应该可以走路了,但刘继隆并未催促封徽及嬷嬷们让他走路,而是让他多爬行。 “耶……” “虎头,莫要闹你阿耶。” 娃娃伸手探向刘继隆,却被封徽打断。 虎头是娃娃的乳名,至于他真正的名字…… “刘必烈,让阿耶抱抱!” 刘继隆伸出手,一手把刘必烈从封徽怀里捞了出来。 如此雷人的名字,也就刘继隆才会取出来了。 当然,在旁人看来,刘继隆兴许是希望孩子日后刚烈些,所以才取的这个名字。 刘必烈在他怀里,笑声如银铃般,不断手舞足蹈。 封徽见了,当即也笑道:“也就在您怀里,他才会那么老实。” “哈哈哈……”刘继隆爽朗笑出声来,随后继续抱着刘必烈来回渡步。 见状,封徽也拿出了一封信说道: “这是阿翁刚刚寄来的信,郎君要不要看看?” 封徽很少会拿家书来叨扰自己,因此当她开口后,刘继隆便知道这封信恐怕不是家书那么简单。 刘继隆将刘必烈放到了封徽怀里,接过书信看了看。 果然,信中内容,主要是封敖觉得自己年迈,而封邦彦等人又无力支撑封氏大局。 如今天下局势渐渐生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因此封敖思前想后,准备迁徙一些封氏子弟来陇右居住,但其中并不包括已经为官的封邦彦等人。 若是迁徙百姓而来,刘继隆自然愿意。 不过封氏子弟毕竟是世家,哪怕已经落魄,可依旧是世家。 他们的到来,会不会影响到如今陇右的现有局势,这需要刘继隆慎重考虑。 对此,刘继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了一盏茶左右,最终才点头道: “你给阿翁回信,告诉阿翁,可以令进奏院的杨信派人护送他们前来陇右。” “我准备将他们安置到兰州,距离临州不远,又影响不到临州。” 刘继隆话音落下,封徽略带担忧道:“若是不方便,倒也……” “不会。”刘继隆摇头打断,随即解释道: “陇右始终要接洽世家和庶族,无非时间早晚罢了。” “趁此机会,倒也可以让各地世家庶族看看,我陇右对他们的态度究竟如何。” 在这个世家与庶族共存的时代,类似陇右这种以平民子弟出身为主导的藩镇,无疑是诸多藩镇中的异类。 不过再过二三十年,许多农夫、无赖出身的牙将也会越来越多,平民出身为主导的藩镇也会越来越多。 尽管刘继隆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但适当的表露态度,还是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可以融入陇右,但陇右却不会去迎合他们。 只要不踩到刘继隆的红线,他们依旧能活。 想到此处,刘继隆看向封徽,伸出手摸摸她的肚子道:“你休养的如何了?” 封徽立马就明白刘继隆想要做什么,于是伸出手拍了拍他手道: “郎君可以多多临幸西花厅和东花厅的那八位娘子。” “好……” 刘继隆应了下来,但人却没有离开。 在他忙碌的同时,匆匆从南诏赶回西川的杨知温也来不及休息,忙将此行的经历写成奏表,派快马送往了长安。 面对十六岁的祐世隆挑衅,二十六岁的李漼也火爆了起来。 “停下!” 咸宁宫内,当伶人与乐师们不断舞乐的同时,坐在主位的李漼冷哼喝止。 所有舞乐戛然而止,百余名伶人与乐师紧张看向李漼,却见李漼拂袖道:“通通退下!” 闻言,所有伶人及乐师纷纷退出殿外,而李漼也看向了一名四旬左右宦官:“传诸相及内相!” “奴婢领谕……” 宦官退出殿外,不多时便折返回到了殿内。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裴休、王宗实等人先后进入咸宁殿,但从他们冷静的表情来看,他们兴许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 杨知温的奏表写的很详细,不仅推断出了南诏的兵力,还将祐世隆的野心和手段写得十分清楚。 这份奏表交到南衙北司的时候,令狐綯等人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但是他们还是交了上来。 祐世隆明显是要对大唐用兵,这个时候装鹌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得以战促谈才行。 “浙东局势如何?” 随着诸相走入殿内,李漼当即开门见山的询问起来。 自冬月起,压抑太久的李漼开始了释放。 他鲜少在宣政殿和紫宸殿、含元殿组织朝会,往往都是叫上南衙北司的诸相议事。 即便议事,每日也不过只聊一两刻钟,鲜少能超过三刻钟。 其余的时间,他基本都在紫宸殿和咸宁殿听曲,亦或者打马球、骑射。 如今他如此郑重询问浙东事宜,显然心中已然有了准备。 想到这里,令狐綯率先作揖道:“月初,裘甫惨败于义乌,丢失处州、温州。” “眼下贼不过二万,盘踞明州与台州,但据闻贼首裘甫派人在海中洲修建城池,囤积粮草,打造水师。” “裘甫此举,恐怕是想要退走海中洲,与水师与朝廷争斗。” 令狐綯话音刚刚落下,李漼便急不可耐道:“仅二州之地,崔相拥兵五万,理当速平之!” “传令崔相,岁末前必须收复明、台二州,斩首反獠裘甫!” “此外……” 李漼举起手中奏表,接着说道:“朝廷派往南诏告哀的中使杨知温遭祐世隆冷落于外馆,此举如对先帝不敬,理应惩处!” “传令西川节度使夏侯孜,令其驱离西川群蛮,封锁官道,杜绝与南诏往来!” 李漼虽然急躁,却不愚笨。 打仗不可能一开始就动兵,而是应该用其他手段逼迫对方先动兵,由此取得“师出有名”的借口。 南诏虽然技艺与大唐相差不大,但许多材料却需要从大唐采买。 倘若西川封锁官道,南诏的商业必然受挫。 想到这里,李漼心底流露出一种自信,而裴休闻言则是皱眉作揖道: “倘若陛下如此安排,那理应先让西川、东川、黔中、安南、岭西等处兵马严防死守,准备群蛮反击。” “裴相所言甚是!”李漼也没有反驳,而是爽快答应下来,接着看向令狐綯: “此事,便交由诸相了。” “陛下!”王宗实忽然开口道:“此祐世隆冒犯朝廷中使,其名又犯了玄宗皇帝名讳,理应要求其改换名字,上表赔罪!” “是极!”听到蒋伸的话,李漼这才反应过来祐世隆的姓名犯了唐玄宗李隆基的名讳。 作为属国臣子,竟然在名讳上不加回避,也是大罪一件。 想到这里,李漼觉得自己制裁南诏的手段,还是太仁慈了些。 “陛下……” 裴休依旧紧皱眉头,这让李漼略微不喜,但他知道裴休还是有真才实学的,所以他也愿意听取建议。 面对李漼目光试探,裴休缓缓道: “南诏此举,必然是要逼迫我朝动兵,而我朝切不可上当。” “且不提我朝钱粮不足,度支问题尚未解决,单说裘甫之乱并未平息,两浙依旧存有风险。” “臣以为,理当制裁南诏,但绝不可主动出击。” 裴休的话,让李漼有些不太舒服。 相比较坐以待毙,他更想要集结兵马,一举荡平南诏。 不过他也知道,裴休所言并未夸大,因此他点头道:“此事便依裴相安排。” “此外,白相公何时能入京,可曾有消息?” 早在前朝时,李漼就暗中观察过不少大臣,其中裴休、白敏中无疑都是有能力的宰相。 正因如此,李漼才会裁汰萧邺去荆南担任节度使,而调白敏中入朝。 为此,他不惜放弃了郑颢,把和白敏中有仇的郑颢调往了河南。 “回陛下,百姓已经走入商县,正月初便能回京述职。” 令狐綯回答了问题,李漼见状也不再有什么问题,而是催促他们起草圣旨,派人呵斥祐世隆。 “既然如此,那便尽早将南诏的事情解决,呵斥祐世隆改名请表赔罪。” 交代过后,李漼便准备散朝,但蒋伸见状却作揖道: “陛下,倘若我朝与南诏战事一开,那九厘税不知要持续到何时去。” “若是战事扩大,恐怕还要加税。” “臣以为,此件事情理应妥善处理,至于祐世隆姓名之事,暂时……” “不可!”李漼断然拒绝,紧接着说道: “南诏蕞尔小国,趁朕刚刚即位便来寻衅,倘若不加以惩处,天朝四周属国,又当如何看待天朝?” “陛下……”蒋伸面色发苦,连忙作揖道: “河南、淮南、两浙百姓疾苦,粮价平抑,全靠剑南道起运平抑。” “若是剑南道战事兴起,威胁西川之地,那长江、淮河两岸必然粮价骤涨,届时百姓逃亡,生灵涂炭……” 蒋伸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但李漼及裴休等人都看到了祐世隆的野心。 即便大唐不出手,祐世隆也会想办法逼大唐出手。 若是表现得太过软弱,反而会膨胀祐世隆野心。 倒是表现强硬些,说不定还能让祐世隆心生忌惮,把战事往后拖一拖。 “此事,朕已经有了决断,不必再议!” 李漼停罢此话题,蒋伸则是无奈叹气。 “诸卿可还有事启奏?” 李漼急忙解决事情,想着把事情解决后去打马球。 见他着急,令狐綯急忙站出来作揖道:“陛下,西川节度使夏侯孜有事启奏。” “自朝廷加税以来,西川百姓逃入陇右者甚众,屡禁不止,特此请表朝廷裁定。” “刘继隆?”李漼闻言,当即想到了自家阿耶临终前所说的那些事情,不免皱眉: “朝廷若是动兵,需要多少兵马才能讨平刘继隆?” “陛下不可!”听到李漼的话,不管是令狐綯还是裴休、蒋伸,乃至北司的王宗实等人纷纷开口。 南诏本就难以对付,倘若再刺激刘继隆,到时候就是三线作战,以大唐的财政可吃不消。 “呵呵,朕也只是问问罢了,既然诸相意见如此,那便暂时搁置此事,令西川北部诸关,严防死守便可。” 李漼有些不舒服,但面对众人异口同声的反对,他还是收起了这个想法。 “先收拾南诏,再收拾刘继隆也不迟。” 这般想着,李漼与诸臣寒暄几句,难得议事超过三刻钟。 待群臣散去,李漼便令人摆驾马球场,与伶人与乐师们打马球去了…… 第280章 唐蛮决裂 “铛…铛…铛……” “噼里啪啦——” 晨钟作响来爆竹,春风吹拂万千家。 随着新年的元日到来,大唐从大中迈入了咸通年间。 所谓咸通,乃至取自宣宗皇帝昔年所制《泰边陲乐曲词》中的“海岳晏咸通”。 可以说,李漼及王宗实等人,无时无刻都在表达着“顺位顺意”这个概念。 只是相对于百姓来说,百姓并不担心坐在金台高位上的那人是大中皇帝还是咸通皇帝,他们只在意皇帝是否加税,是否减税、蠲免…… 不过令他们失望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新君并未下旨废除“九厘税”,甚至在新年后,向各道州县颁布新的旨意,准备在盐铁上加税。 对于庙堂上的那群人来说,加税盐铁,与百姓关系似乎并不大。 但问题在于,所有的赋税政策,都会反映到百姓身上。 官盐加价后,各道州县的百姓便开始吃不起官盐,只能去买私盐吃。 私盐的需求量大了,私盐贩子也随之增加,竞争力也慢慢凸显。 问题在于,朝廷对私盐的打击力度很大,因此许多贩卖私盐的人,要么投靠当地州县官盐,要么就是武装私盐队伍。 在这群人中,曹州冤句县的黄家,无疑是两者兼沾的存在。 正因如此,盐铁加税后,贩卖私盐的黄氏生意也就好了起来。 “王县令,老夫敬你一杯。” “黄公是长辈,理应是本官敬酒向黄公才对。” “哈哈哈哈……” 河南道百姓八百余万,而曹州便占七十余万。 曹州有县七,冤句县是其中之一,人口经济都排在中游,有近十万口百姓在冤句县内外讨生活。 黄氏作为冤句县最大的私盐家族,冤句县大量百姓,都在买卖他们的私盐。 不过百姓吃了便宜的私盐,那官盐就没有人买了。 哪怕已经贿赂了官员,但官员却不可能自己出钱买官盐,因此官盐通常也需要黄氏帮忙解决。 在实行榷盐法之前,河南道每斗粗盐不过十余文,实行盐铁专卖后暴涨到了一百多文。 到了如今,曹州每斗官盐三百五十文,而私盐每斗不过二百文,价格相差近两倍。 正因如此,即便黄巢再怎么骄傲,为了族中生意,他还是不得不在饭桌上与那些他所厌恶的人推杯换盏。 期间,他因为喝酒太多而离席,等他再回来时,冤句县的几位主官已经走了。 “阿耶,买了多少官盐?” 黄巢从婢女手中接过刚刚用热水烫过的手绢,擦了擦脸后,不由询问起来。 “八千斗!” 黄父还没开口,一名十几岁的少年人就忍不住开口道:“这群狗官,拿了我们的礼单,还让我们买那么多盐!” “八千斗?!” 黄巢倒吸了口凉气,毕竟黄氏每年贩卖私盐,所卖出的私盐也不过一万七八千斗,获利不过三千多贯。 以如今官盐的价格,八千斗官盐,起码需要近三千贯钱财。 如果再刨除每年给冤句县官员送礼,以及维护麾下那百余名家丁的开销,那一年到头不仅没赚,反而还赔进去了。 “唉……” 黄父长叹一口气道:“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 “去年的帐,你们都看过了,我们经营私盐,所获不过三千八百余贯。” “宅中家丁、奴婢开销,每年不下二千贯,买盐又得二千八百贯。” “好在我黄家世代贩盐,在这冤句县购置了五千亩庄田。” “以今年粮价,我们收获六成后,卖粮买盐,应该还能有几百贯结余。” “希望朝廷早些把税降下来吧,不然如此下去,不知道要倒下多少庶族。” 黄父颇为感慨,而黄巢听后却错愕道:“我们家中庄田,不是只取五成租子吗?” “朝廷加税,我们得交税,只能拔到六成了。” 黄父话音中带着些惆怅,同时他也继续道: “这盐价,今年恐怕得涨涨了,先涨二十文吧。” “耶耶!”听到黄父的话,黄巢的侄子黄存忍不住道: “现在到处都是私盐贩子,我们若是涨了价,百姓恐怕就去买旁人的了。” “到时候私盐卖不出去,这些官盐也就砸手上了!” 黄存的话让其余黄氏子弟不免生出怨气,好在黄父比较偏爱安稳,因此他对众人安慰道: “县衙收了我们的钱,总归得出力围剿那些闲散贩子的。” “如今局面还能维持,就是你们每人的零花得削减一半了。” 黄父无奈,众人也知道他的辛苦,并没有因为这件事便与他闹起来。 只是黄存听后忍不住埋怨道:“若是当初那王守文把事情闹大些,我们也加入军中,做做军头后投降了,就与那濮州的王仙芝一般。” “王仙芝?”黄巢朝自家侄子看去,他对那人有些印象。 那厮早年习得武艺,一开始与人贩卖私盐,后来自己拉伙做大。 自己前年去长安科举时,听闻他麾下有三五十个私盐汉子。 “对啊!”黄存略微向往道: “那王守文来濮州作乱,王仙芝带着好几伙私盐贩子参加了叛军。” “后来王守文兵败被杀,这群人跟着军中兵马使朱淮投降官军。” “听闻那朱淮试图作乱后被杀,王仙芝等人被编入天平军中,任了个列校。” “如今这厮手下几百人,凭着列校身份贩卖私盐,日子过得十分红火。” “哼!”黄父冷哼道:“他一个叛军投靠而来的家伙,眼下朝廷没有战事,还能在濮州厮混些日子。” “待朝廷有了战事,需要征召他们出战的时候,我看他们还能不能笑出来!” 黄巢听着黄父这么说,心道若是有了战事,朝廷恐怕也恐怕会先盘剥他们这些庶族。 “要是伯父能做官便好了……” “你这厮!” 黄存不经意的一句话,立马引起了黄父的吹胡子瞪眼。 这位六十多岁的老翁,连忙看向自家大郎。 黄巢脸色不变,但心头却黯然。 “好了,都下去休息去吧。” 黄父担心黄巢乱想,连忙驱散了所有人。 黄巢的几位侄子、外甥也并不是在埋怨黄巢,而是真的希望家里有个当官的能照拂照拂他们。 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院中,黄巢坐在主位许久,拳头忍不住攥紧。 “连王仙芝那种泼皮无赖都能在造反后投降做个列校,我黄巢学业有成,被推举参加进士科却屡次不第……” “贼老天!到底是我学识不足,还是朝廷那群人黑白不分!” 黄巢忍不住质问上天,却并未得到回应。 几日后,当他看着自家花出去大量钱财,买回一堆质量堪忧的官盐时,他心中的愤恨更加。 若非还能生活下去,加之父母兄弟尚在,他恐怕会迁往陇右,舍下面子去找陈瑛、杨信二人。 只是这种念头往往只是出现片刻,便被他掐灭了。 小半个月后,黄氏带头涨了冤句县的私盐,以至于百姓怨声载道。 百姓们痛骂黄氏,却不敢骂衙门,而黄氏子弟也只能憋着气,将自己赚到的钱,都补贴到了衙门身上。 黄氏的遭遇,是大唐能够直辖的各道州县庶族遭遇。 田亩被加九厘税,胥吏盘剥至二三分。 盐铁被苛重税,每斗加征五十文。 除此之外,针对酒、茶、酱、油、醋等等物产也被加上重税。 庶族们的日子不好过,只能把压力转嫁给平头百姓,而这也就导致天下逃亡者越来越多。 “这种山岭上也有人烟?” 商州上洛县北,年不过三旬的张温士站在丹水旁,眺望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岭,不由发出感叹。 临近他不远处的数十名披甲官兵闻言笑道:“这些山上多着呢!” 一名列校闻言走上前来,压低声音与张温士说道: “朝廷屡次加税,不少百姓都逃亡山里。” “有的落草为寇,有的则是聚集村落,官军搜捕则逃亡深山中,待官兵离去再回去。” “商州数万口百姓,至少有近万人逃入山中。” 列校的话让张温士咋舌,简单在丹水边烧熟溪水后,便将这烧熟的溪水灌入水囊中,带到了不远处官道上的马车里。 “咳咳……” “丈人(岳父),水来了。” 张温士才上车,便见到自家细君伺候着一名白发老翁。 这名老翁是他的丈人,也是他能入京为官的恩人。 至于这名老翁,自然就是从荆南赶往长安,不日便要作为宰相执掌朝政的白敏中了。 月初,白敏中在走入商州后染上风寒,特意休息了大半个月。 如今病情稍好,便重新踏上了入京之路。 张温士熟练地用热水为白敏中泡了杯姜茶,随后由自家细君递给了他。 白敏中喝下一口姜茶后,气色变好了许多,舒缓道: “前番瞧你与那名列校谈话,不知聊了什么?” 张温士也没有回避,当即便把刚才的那些事情告诉了白敏中。 白敏中听后长叹一口气道:“一年之内三次加税,如今又苛盐铁等杂项。” “虽说这些税是世家及庶族在交,但交到最后,始终是布衣在交。” “我们一路北上,多少百姓逃亡山野,你们也都瞧见了。” “听闻南边的南诏冷落天使,老夫估计要不了多久,南诏便会与我大唐重燃战火了。” “朝廷虽然裁汰了几万老弱,但节省下来的那点钱粮,恐怕不足以与南诏争斗。” “老夫熟知夏侯孜,此人无实才,西川那些马军与骡军在他手上,恐怕疏于训练。” “届时南诏来犯,老夫真不敢想剑南道会遭遇何等局面……” 白敏中看得清楚,但大势就是如此,即便你能看得清楚,却也阻挡不住。 大唐已经立国二百四十二年,自始皇帝一统天下以来,唯有西汉有过二百年以上的国运。 余下的东汉及晋朝、南北等存在,国运都鲜有超过二百年者。 不过白敏中也明白,如果继续按照当下的势头发展下去,那大唐恐怕真的会有倾覆之难。 “陇右那边,近来可有消息?” 白敏中忽的询问起了陇右的事情,张温士闻言颔首道: “刘继隆趁朝廷丢失凉州时,出兵收复凉州,并大肆收容从剑南、山南等道逃亡的百姓,将其迁徙至凉州。” “除此之外,回鹘大汗庞特勤派人走漠南送消息至丰州,称刘继隆、张淮深出兵袭扰安西,请朝廷擢授其安西大都护。” “胡杂倒也敢想。”白敏中毫不客气的称呼庞特勤为胡杂,哪怕庞特勤执掌着安西回鹘。 “能把刘继隆的精力耗费在西边也好,总比他无所事事来得强。” 白敏中做出评价,但张温士却观察着他,同时小心翼翼的继续为他的茶杯添入姜茶。 “可是朝中有不少声音,都说他收容逃民是别有用心,假以时日,恐难剪除。” “这话没有问题……”白敏中没有反驳,而是承认道: “当初就该咬咬牙,征调天雄、西川、朔方、凤翔等镇兵马,趁刘继隆收复河临渭三州前,先一步把三州收复。” “事后刘继隆坐大,朝廷却无力镇压,一直拖到如今,早已尾大不掉。” “崔台硕(崔铉)在浙东平叛进行的如火如荼,月初才收复了明、台二州,但裘甫却又跑到海中洲去了。” “听闻他正准备打造水师,渡海去海中洲将裘甫讨平。” “东南不太平,朝廷的钱粮就会出现问题,而南边的南诏又蠢蠢欲动。” “这种局面下,若是还想收拾刘继隆……” 白敏中长舒一口气,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或许他应该直白些说“愚蠢”,但朝中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口风,恐怕也是今上有意为之。 “看来今上与先帝,始终不曾放弃陇右……” 思绪间,他将杯中姜茶喝了个干净,末了才平淡道:“走吧,早些到长安也好。” “是。”张温士应下,随后下车与官军列校交谈。 不多时,数十名官兵便护送着他们一行人,继续往长安前进。 与此同时,大唐派往南诏的第二批中使,也在二月中旬的时候,抵达了阳苴咩城。 只是相比较有眼色、知进退的杨知温,这次被派来的中使却十分跋扈。 他们不仅无视了清平官董成的提醒,甚至到了祐世隆面前,也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至尊听闻云南王冷落天朝告哀中使,特此派遣本官前来。” “敢问云南王,此事是否属实?” 中使姿态高高在上,坐在五华楼顶层主位的祐世隆眯了眯眼睛,心里的怒火已经被点燃。 反观对面的中使,即便他已经看出了祐世隆生气,但对于他而言,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人,并不值得他在意。 更何况他出发前,北司的官员们便与他说过,此次理应彰显天朝威名,不可胆怯。 有人在身后为自己撑腰,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此事属实……” 祐世隆沉声开口,殿上的南诏诸臣也冷漠注视着这批中使。 “云南王为何冷落天朝遣派的告哀中使,难道不知道先帝驾崩后,属国应该做的礼节吗?!” 中使声音突然拔高,这让南诏诸臣纷纷攥紧了拳头,而清平官董成也站出来打圆场道: “我王虽雄壮,但毕竟年幼,些许细节不甚在意,劳烦……” “荒唐!”中使打断董成的话,董成不免错愕看向他。 只是不等董成继续打圆场,这名中使就冷哼道:“即便冷落告哀中使不是本意,但姓名呢?” “难道整个南诏上下都是愚夫,不知道我朝玄宗明皇帝姓名,不懂得避讳吗?!” 中使突然提起名讳的问题,这把殿内众人说的愣住了。 他们自然知道唐玄宗李隆基,但李隆基昔年逼反南诏,于南诏君臣而言,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 更何况藩属国国王避讳这种事情,通常也不会太较真,谁知道这人会突然说出这种事情。 “我姓名乃先王所赐,所谓名讳,先王也不甚在意!” 祐世隆被这批中使气得不轻,冷着脸继续说道: “何况我国亦有丧,朝廷为何不派中使吊祭?” “吊祭?”中使冷哼道:“云南王若是愿意改名避讳,本使当吊祭先王!” “呵呵……”祐世隆气笑了,笑声中掺杂着愤怒。 董成听见这笑声,忍不住叹气闭上了眼。 杜元忠等青壮派在听到这笑声后,纷纷忍不住兴奋起来。 面对这笑声,那北司派来的中使依旧跋扈,下巴抬得老高。 “云南王若是不愿意更改姓名,且不说本使不会吊祭先王,单说您的册封礼,也将无限延后。” “此外,朝廷会关闭南诏与安南、黔中、岭西、剑南等道的官道,停罢所有商货往来!” 中使依旧跋扈,而祐世隆却已经忍不了了。 他缓缓起身,尽管身处西南,年纪尚幼,但其身长亦有五尺六七,不然也不会被董成称呼为“雄壮”。 “封闭商道?” 祐世隆走到中使面前,与其相隔不过三步,而左右杜元忠等清平官也连忙起身走到殿上,拱卫祐世隆两旁。 祐世隆目光狠厉,让原本跋扈的中使顿感如坠冰窟。 四目相对间,祐世隆语气平淡:“那就封闭看看……” “唐廷不给,朕就自己去取!” “朕?”中使瞪大眼睛,指着他道:“云南王你……” “住嘴!!” 祐世隆喝止其言论,拔出腰间的佩刀,走上前斩断了那代表天使的旌节,目光一瞥。 “即日起,南诏改国号为大礼,朕将改元为建极!” 第281章 咸通元年 “呜呜呜——” 咸通元年二月十七日,南诏王祐世隆斩天子旌节,废昔年和约,自称皇帝,改国号为大礼,建元建极。 三月初,大礼兵分两路,一路以峰州蛮为主,十万群蛮入寇安南。 一路以大军将段宗榜为帅,率精骑五千及望苴子蛮、扑子蛮和裸形蛮等蛮两万人进攻黔中道。 随着双方三十年的和平被打破,西川之地粮价骤涨,而租庸及两税不曾削减。 各道州县的官吏不仅没有平抑粮价的政策,还要催缴租税、差役,逼得百姓走投无路,唯有逃亡山中。 “蕞尔小国,也敢跳梁!” 三月初五,当南诏改国号为大礼,进而兵分两路出击的消息传至长安,朝野震动。 李漼心里也感受到了压力,但面对南衙北司的诸相,他依旧佯装沉稳。 他往金台下看去,只见令狐綯、裴休、蒋伸、王宗实、王茂玄、亓元实、齐元简几人已经齐聚殿上。 除了这几张熟悉的面孔,还有一张更为苍老的面孔更令他感到熟悉。 “白相公,此件事情,卿以为如何?” 李漼询问起了刚刚抵达长安不久的白敏中,而重新换上紫袍,手持笏板来到咸宁宫的白敏中在听后并没有急于回答。 他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这几日自己所查的所有奏表后,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陛下,安南有王式镇守,理应无碍。” “但黔中、岭西、东川及西川却不容乐观。” “臣建议调高骈及其麾下兵马驰往岭西,调容管宋涯担任黔中观察使,令东川、西川严防死守,必须守住嶲州、戎州、黎州等处险要之地!” 白敏中在西川担任了几年的节度使,自然知道剑南道的情况。 剑南道之所以能挡住南诏,主要靠的就是嶲州、黎州、戎州。 这三个州是剑南道的南大门,基本都是山岭。 尽管对于大礼来说,他们依旧可以居高临下的向北发起进攻,但这三个州对于成都平原来说,也同样是居高临下。 掌握这三个州,西川兵马进可攻,退可守。 倘若丢失这三个州,那就只能被动挨打,想要再向南边的高原推去,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此事,全权交由白相公负责。” 李漼不似李忱,他没有那么大的控制欲。 对于他来说,把事情交给有用的大臣,让大臣们去解决就行。 至于他,他需要做的,只是听曲玩乐。 兴许是经历了武宗、宣宗这些皇帝后养成了避嫌习惯,白敏中突然遇到李漼这种甩手掌柜后,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好在裴休眼神示意,他这才连忙作揖:“臣领旨!” “好了,既然无事,那就退下吧。” 李漼一如既往的议事不超过三刻钟,裴休他们叹了一口气后退下,白敏中也稀里糊涂的跟着离开了。 尽管离开长安多年,但白敏中依旧老练。 加上有蒋伸、裴休的配合,各项政令不断下发,而北司的王宗实也并未如昔年的马公儒那般干涉南衙。 尽管很想遏制刘继隆,但需要白敏中解决的事情太多,加上朝廷不能三面受敌,因此白敏中只能暂时搁置陇右的事情。 在朝廷无法节制陇右的时候,刘继隆却已经将准备做的七七八八了。 “四个官仓及各州县府库,共储粮二百九十五万石。” “节帅,您是怎么知道南诏会与朝廷为敌的?” 三月中旬,行走在临州官仓之间,高进达忍不住询问刘继隆。 对此,刘继隆则是在检查各个谷仓的同时解释道: “朝廷与南诏休养生息的这么年,朝廷没能解决多少藩镇和度支的问题,但南诏可是把南边几个国家解决的差不多了。” “以南诏的实力,动员七八万兵马及十余万群蛮还是不成问题的。” “现在南边的几个国家都归附或臣属南诏,南诏也看不上他们那点东西,自然只能对朝廷动手了。” “只是可惜我们速度太慢,没能采买足够多的粮食。” 刘继隆语气中带着惋惜,高进达听后却咋舌:“近三百万石粮食,这还不够吗?” 三百万石粮食,要知道这都足够陇右百姓吃一年了。 只是对此,刘继隆依旧摇头道:“不够,起码以现在流民不断流入的速度来看,暂时还不够。” 高进达听到此处,不免附和点头道:“去岁十月至今,不过五个月的时间,便先后涌入三万余口百姓。” “南诏动兵的消息传出后,西川百姓逃亡北上者,更是数不胜数。” “南边几个州的消息还没送来,但我估计,逃入陇右的人口,只会多不会少。” “如今我陇右人口近六十万,凉州百姓数量也恢复至十万,您看我们还需要向凉州迁徙人口吗?” 高进达有自己的想法,他更希望将人口留在陇右,尤其是兰州、临州地界。 对此,刘继隆却开口道:“继续安排去凉州,等凉州人口突破二十万了,再来告诉我。” “二十万?!”高进达不免错愕,随后反应过来: “这……应该不会吧,我们这些年,先后从剑南道、山南西道迁入三十余万汉口。” “剑南道和山南西道口数不过五百余万,我们几乎迁入他们近一成的百姓。” “百姓如此逃亡,他们总该会想办法阻截吧?” 面对高进达的猜想,刘继隆却摇头道: “天下糜烂,朝廷只有加税一说,没有减税一说,如此下去,百姓唯有逃亡作隐户这一条路。” “剑南道和山南西道的五百万人口,早已是天宝年间的老黄历了,实际上逃入陇右的,大部分都是这些年滋生的隐户。” 刘继隆并未夸大,毕竟巴蜀之地近三十年没有遭遇大的战事,人口不知增加凡几。 哪怕经历晚唐祸乱、五代十国动乱后,蜀中人口都能在北宋立国三十年的时间里恢复到上百万户人口,更别提承平三十年的如今了。 刘继隆估计蜀中人口恐怕早就突破六百万乃至七百万了,而涌入陇右的百姓,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在原本历史上本该饿死的那群人。 大唐不珍惜他们,自有他刘继隆会珍惜。 南诏与大唐的争斗时长,将决定陇右实力能增长多少。 刘继隆搓了搓手上的粟米,很干净,应该是去年才入仓的粮食。 “以我们手中的这批粮食,起码能接二十万百姓进陇右开垦荒地。” “相比较我想要的,这点人口还远远不够。” 他将手中粟米放回谷仓内,继续巡视道: “我军境内,现在有多少熟地、多少生地?” 高进达略微沉思,当即便给出答案:“今年的话,熟地应该有四百四十万亩左右,生地还有二百二十万亩。” “不过这批生地中,有三十万亩是今年年初才开荒得来的,剩下一百三十万亩是去年开荒的,不到六十万亩是前年开荒得来的。” “今年的田赋,差不多在一百一十万石左右。” “以田亩的产出,每家每户都能够吃饱。” “除此之外,今年应该能产出足够制作六十万匹麻布的麻杆。” “算上香料、茶盐铁等物,府内起码能收获一百二十万贯。” “只可惜剑南道的粮价涨了,如今已然达到每石七百,比我们所产的粮食还要更贵。” 高进达这才后知后觉,不免看向刘继隆道:“这剑南的粮价,不会降不下来了吧……” “你觉得呢?”刘继隆苦笑反问高进达。 这时高进达才知道,刘继隆前面为什么说可惜,原来是他早就想到了用丝绸之路赚取的钱财,买卖剑南道粮食,以便招抚流民进入陇右。 高进达有些气馁,觉得陇右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刘继隆却笑着打趣道:“无碍,反正我们也能自给自足,大不了再勒紧两年革带。” “那倒是……” 高进达跟着刘继隆苦笑作陪,而此时刘继隆也巡查完了临州的官仓。 在确定没有硕鼠在里面偷鸡摸狗后,刘继隆在回去的路上继续道: “曹茂近来很凶嘛,我听说他抓了十八个都察院的官员,连带牵连出了五十三个官员和三百多个直白。” “这件事情,你这个长史有没有听到啊?” “自然是知道的。”高进达不敢瞒骗刘继隆,他当即说道: “不过这件事是都察院自己的事情,我们也不便处理。” “好在曹押衙并未自己擅用刑罚,只是让都护府按规矩处理流放。” “嗯……” 对于曹茂的处置,刘继隆十分满意,他最担心曹茂意气用事,现在看来,曹茂也并非他想象的那么软弱。 不过仔细想想也知道,对于一个幼年丧父母的人来说,世界上最为折磨人的,恐怕也不过如此。 除非辱骂刘继隆,不然曹茂还真难生气上火。 “这些人还是按照老规矩,都送去河西去。” “是。” 刘继隆作出指导,高进达先行答应,然后汇报困难。 “这批罪犯连带其家眷,起码有小两千人。” “河西那边倒是愿意以硝石交换,但甘州酒使君也传来消息,张节帅希望贩买一批粮食。” “看来他是准备对西州用兵了。”刘继隆颔首分析起来。 以河西五州二十余万人口及二百万亩耕地来说,河西的粮食是绝对够吃的。 除了出征外,刘继隆想不到张淮深买粮的其他用意。 “暂时先答应下来,但数量不要做保证,同时去查查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的粮价。” “如果这两个地方的粮价也涨过七百钱每石,那就去荆南问问。” “要是这三个地方都不行,那就等秋粮收割后,卖五万石给他。” 五万石粮食对于远征西州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不过刘继隆自己也需要粮食,他自然不可能卖太多给张淮深。 尽管他希望张淮深收复西州,打通丝绸之路的北道。 思绪间,刘继隆他们走到了都护府,与门口的兵卒们打了个招呼后,便一路聊着走入了正堂。 与此同时,早早守在正堂内的崔恕在见到刘继隆后,也连忙递出了一封书信。 “节帅,尚摩鄢在西山八国站稳脚跟了!” 刘继隆并未对崔恕的话感到诧异,毕竟西山八国中实力最强的几个国家已经被尚摩鄢灭了。 算算时间,这小半年灭亡剩余几个国家,倒也问题不大。 一目十行看完书信内容后,刘继隆开口解释道: “尚摩鄢想要用牧群和俘获的汉口来交换甲胄、粮食。” “这些东西倒是可以和他交易,但我需要他来狄道议事。” 刘继隆将书信递回给崔恕,交代道:“书信送往西山八国,告诉尚摩鄢来狄道见我。” “是!”崔恕不假思索应下,而刘继隆也在寒暄几阵后回到内堂。 崔恕很快起草好书信,并让前来送信的精骑好好休息,派出另一批精骑前去送信。 不过刘继隆的信还没送到西山八国,南边的战事却开始爆发了。 “呜呜呜——” “杀!!” 四月初二,杨缉思,杨酋庆二人率领十万群蛮,沿着西道江(红河)攻入安南境内。 西道江两岸都是山岭,道路狭长崎岖。 面对大礼举兵十万来犯,王式手中仅有精兵七千,骑兵三百。 他留兵两千驻守后方,镇压所有试图作乱的土蛮。 至于他本人则是率领三百精骑及五千步卒提前驰援古勇县,在古勇县这个地形上类似一线天的存在,打一场轰轰隆隆的防守反击战。 时至正午,王式发动古勇县百姓掘壕,构筑石桥营垒、羊角墙等等防御工事。 以三千步卒及三百精骑驻守此城,王式有自信将南诏所派将领挡回去。 从三月中旬到四月初,王式做足了准备,而昨夜抵达城外,今早便开始攻城的大礼军队,依旧声势浩大、兵容强盛。 古勇县的都将曾召集古勇县范围内的群蛮前来,但附近的蛮部在见到大礼旌旗漫天的场景后,纷纷不敢触其兵锋,在远处观望起来。 当然也有不少蛮部因此生二心,试图暗地里去投靠大礼。 对此,王式也知道他们的心思,所以并未指望这群人,而是将困难留给了自己。 他不准所有人反击,而是要等他的军令。 正因如此,城内的兵卒与民夫们,只能看着大礼步卒将堑壕填平,并推动云车前来攻城。 一刻钟后,随着王式走下马道,四周纷纷劝阻道: “王使君,城外群贼数量是我军好几倍,我们真的有把握吗?” “王使君,要不然我们撤回交趾吧……” “嘭——” 随着云车撞在城墙上,所有推动攻城器械的大礼群们都爬上了云梯,试图来奉献自己的性命。 面对此情此景,王戎依旧镇定自若,最后拿出木哨吹响。 “哔哔——” 不多时,城头的唐军听到了刺耳的哨声,他们开始投石、放箭、倒入滚烫的沸水。 面对唐军的反击,意志力最为薄弱的那些瘦弱蛮子们开始溃逃,但溃逃的后果就是死。 杨酋庆率一千甲兵为督战队,但凡有逃下战场的兵卒,都会被临阵斩首。 这样的血腥手段,刺激了军队不少群蛮,但这些被刺激的群蛮,则是会被南诏军队处理。 “往上爬!” “快!” “杀——” 喊杀声中,大礼的兵卒不断攀爬城梯,最终见到了那道曙光。 所有人争先恐后的冲了上来,却不知道如何照顾好自己的性命,往往都是在登上城墙上不久后毙命,被唐军当做尸体丢了下来。 事实证明,南诏的攻城技巧并不逊色于中原。 杨缉思,杨酋庆二人在古勇城外建造大量攻城武器攻城。 在他们的攻势下,堑壕与护城河被填平,城门口的营垒被包围,而云车则是一座又一座的撞在了古勇城墙上。 不过两个时辰,古勇城就已经被他们攻打得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杨缉思,杨酋庆二人也开始指挥城外的群们开始搭建军营。 负责攻城的群蛮们几次攻上城来,又几次被驱赶下去。 如此反复几次后,大军的士气已经泄了,而王式想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开城门!!” 三百名精骑面前,王式振臂一呼,城门口处的唐军错愕,但还是反应了过来。 他们打开城门,而王式趁机率领这三百名精骑冲出城去。 “杀!!” 马背上的三百精骑对城下的所有群蛮展开收割,他们来回冲锋,不断刺伤刺伤一名又一名的蛮子。 群蛮身穿皮甲,因此在面对身穿重扎甲的唐军时,他们显得那么脆弱,一刀就断,两刀便死。 “随我冲!!” 王式举枪高呼,目光锁定护城河对面的大礼军营。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军令下达后的第一时间便对西道江对岸的军营发起了冲锋。 由于护城河被填平,加上西道江河谷又是东南低西南宽的平坦地势,因此这三百骑兵在王式手上,甚至发挥了近千精骑的效果。 “杀!!” 喊杀声与猎猎作响的旌旗在展示汉人的雄壮,那些试图对精骑伤害的大礼群蛮,则是已经崩溃地逃回了军营。 “使君,此役我军告捷,必然要将我军捷报送至长安!!” “没错!” 一时间,唐军将士纷纷高举自己手中的群蛮首级,只有王式长叹一声。 他们确实击退了大礼,但大礼的兵力太多,仅损失区区数百人,全然不足为道。 熬过了今日,往后还有很多时间等着他们熬呢…… 第282章 四方骚然 “杀!!” 时入五月,大礼段宗榜率精骑五千及望苴子蛮、扑子蛮和裸形蛮等蛮三万,攻入黔中道,拔十六城,攻占播州、矩州,官军死难千余。 五月初十,祐世隆率军五万出会川,突袭西川嶲州。 西川节度使夏侯孜得知此事,急率成都府五千马军、八千骡军南下驰援。 时嶲州有兵五千,祐世隆攻势急促,嶲州官吏坚壁清野,坚守沙野城。 祐世隆强攻十余日不下,夏侯孜所率援兵抵达嶲州,两军僵持沙野城内外。 与此同时,王式率军坚守安南古勇县,十万群蛮久攻不下,反倒被王式几次率三百精骑出城突袭,无奈撤走。 消息传至长安,朝野震动…… “陛下,南诏举兵十八万入寇剑南、安南、黔中等处,西川夏使相请求援兵!” “陛下,黔中观察使宋涯急请援兵!” “陛下……” 六月初,得知南边的战事后,李漼急忙在宣政殿召开了常朝。 距离文武百官上次见到李漼,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因此当他们见到李漼后,便纷纷开始奏表来吸引眼球。 对此,李漼十分烦躁,因为他并不需要向自己提问题的官员,他只想要能解决问题的官员。 “南边的兵事,诸卿有何见解?” 李漼直截了当的询问群臣,群臣的回答也是五花八门。 “臣请调东川兵马入嶲州备敌!” “臣请调山南东、西两道兵马入黔中道,敕令黔中观察使宋涯收复播、矩二州!” “陛下,臣请调高骈率军协助收复失地!” “陛下……” 群臣的建议很多,基本属于头疼治头、脚疼治脚。 这种建议,李漼自己都能想到,哪里还需要特意开常朝? 他想要的,是能把大礼彻底击垮,解决西南兵事同时,最好能收复失地的建议。 “陛下,臣右拾遗内供奉薛调上言!” 忽的,一名官员站出来,郑重请求上言。 “准!”李漼来了精神,却不想薛调不是奏言建议,而是谏言道: “自兵兴以来,朝廷赋敛无度,以至百姓逃亡,群盗滋生。” “臣以为,朝廷当务之急并非是西南的兵事,以及围剿浙东海中洲的裘甫,而是应该想办法安抚百姓,避免关东再度生乱!” 薛调没有谈及西南兵事的事情,而是偏题到了民生上。 说是偏题,但他说的确实是根本。 东南和西南的事情虽然着急,但不至于威胁到朝廷根本。 可若是关东诸道的百姓趁此谋反,那才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以薛卿所见,该如何安抚百姓?” 李漼自然知道薛调说的有道理,并且他也知道百姓为什么困苦。 说到底,无非就是觉得朝廷征收的赋税太多,所以才选择逃亡为盗。 但若是削减赋税,别说百姓能不能被安抚,单说朝廷的度支肯定会崩溃。 李漼想要的是提出问题并解决的人,而非只会提问题的人。 好在薛调并不是这样的人,因此面对李漼的询问,薛调主动回应道: “百姓疲敝,并非朝廷赋税过重,而是地方官吏盘剥过重。” “臣以为,可派官员监察地方州县,以此安抚百姓!” 薛调这话确实是说到问题上了,不过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并不容易。 地方官吏贪墨早已是公开的事情了,可朝廷需要他们治理地方,便不可能从重处罚。 不过为了安抚百姓,做做样子是必须要有的。 “准奏!” “此事由南衙裴相公操办,定要将这群盘剥百姓的恶徒给绳之于法!” 李漼大手一挥,当即同意了薛调的请表,并在之后敕令裴休紧盯此事。 “臣领旨……” 裴休作揖回应皇帝,紧接着看向身旁的令狐綯、蒋伸及白敏中三人。 蒋伸心领神会,当即作揖道: “眼下兵事频繁,诸位臣工所提建议皆有其理,然朝廷钱粮匮乏,夏粮所收不过四百余万,实不足调派兵马,驰援西南。” 建议都是好建议,但钱粮两字成为了所有建议的问题。 尽管朝廷加税九厘,又对盐铁茶酒等物加税,但军费的臃肿让朝廷无力积存钱粮。 如今府库中仅有夏税四百万,这笔钱要怎么用,需要好好的斟酌。 对此,李漼不免看向了诸相中的白敏中,而白敏中也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叹息后说道: “眼下朝廷仅有四百余万钱粮,然诸事耗费不浅。” “臣以为,诸事之首为西南边军军饷及犒赏。” “唯有足发军饷,才能让西南戍边兵卒奋勇杀敌,保境安民。” 白敏中说罢,李漼颔首表示认可,而他也继续说道: “以东川节度使崔慎由率军一万入驻戎州,防备酋龙(祐世隆)改道进攻戎州。” “再以高骈任岭西经略使,北上收复黔中道炬州。” “黔中观察使宋涯在上月中旬刚刚率三百黄头军抵达充州,可令其征调并招募八千黔中兵马,伺机收复播州。” “黔州刺史索勋有将才,虽因丢失凉州而被贬黔州,然其军略可用,不如擢其为播州讨击使,随宋涯收复播州。” “如此一来,诸道备边兵马约六万,可调拨一百五十万钱帛南下犒赏。” “山南东西两道兵马数量本就不多,若是再抽调南下,未免过于空虚。” “倒不如从忠武、宣武、义成、天平等镇抽调兵卒,前往岭西、桂管、容管、黔中等处戍边。” 白敏中建议过后,李漼忍不住点头道:“此策甚好,就是不知各镇能调出多少戍卒。” “每镇各千人,如此应该足够了。”白敏中给出了一个数量。 对于这四个镇来说,一千人并不算多。 “从河南道调兵,是否太远了?” 令狐綯皱眉看向白敏中,白敏中却紧皱眉头道: “江南东、西两道及淮南道可调兵马,大多调往了浙东平叛。” “关内道诸镇刚被削减兵额,除凤翔与天雄外,各镇兵马皆抽调不出兵卒。” “然凤翔与天雄两军主要防备陇右、河西两镇,不可轻动。” “如今征募戍边兵卒,只能从河南道调遣。” 白敏中将局势分析后,众人才发现偌大的大唐,竟然连抽调几千兵卒戍边都如此困难。 明明军队百万,每年军饷度支一千多万,结果却连调遣几千人都需要讨论半天。 群臣唏嘘时,白敏中却接上道:“陛下,昨日徐州奏表,武宁军节度使田牟病卒任上,请派节度使。” “田使君病卒了?” 李漼错愕,他没想到田牟才调任武宁军没两年,结果就病卒了。 “这……田使君病卒,不知武宁军节度使及徐泗等四州观察使,应该派遣谁去担任?” 武宁军,这可以说是淮西被平后,江淮地区最令人头疼的藩镇了。 在大中年间,他们就三次驱赶节度使,而今田牟好不容易坐镇两年又病卒。 想要镇住武宁军,一般人还真不行。 “宣歙观察使温璋治军甚严,其人至宣州后,昔日作乱的宣州军在其手中井然有序,不如调其担任武宁军节度使?” 令狐綯主动作揖开口,而白敏中却皱眉道:“不可!” “眼下浙东叛乱未平,贸然调离温璋,恐有不妥。” 话音落下,白敏中看向李漼并作揖道: “陛下,臣观上次出使南蛮的中使杨知温谨慎,不如调其担任武宁军节度使。” “这……”李漼眉头微皱,裴休也适时开口道: “这杨知温未曾领过兵马作战,恐怕镇不住武宁军的那些骄兵悍将。” “无碍!”白敏中底气十足道:“朝廷数万大军齐聚浙东。” “倘若武宁军作乱,可令崔使相率军北上,将其讨平后拆分。” 站在白敏中的角度看,武宁军所管辖的地方太大,也太致命。 徐泗四州位置重要,又是漕运要道,加之武宁军中银刀、雕旗、挟马等军跋扈,武宁军可以说就是个随时会烧起来的篝火堆。 如果能趁此将其拔除,对日后的朝廷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如此,便依照白相所言吧!” 李漼眼见国事谈的差不多了,当即便耐不住性子站了起来。 鸿胪寺卿见状,当即唱声:“退朝!” “上千万岁寿……” 百官纷纷唱礼,而此次常朝,依旧没有超过三刻钟。 散朝之后,李漼便返回咸宁宫去听曲看戏去了。 对于他的作为,文武百官虽然都知道,却并没有议论此事。 毕竟就连他们府上也不缺少伶人及乐师,只不过不如宫中多罢了。 百官相继退朝,而皇帝的旨意与朝廷的政令也先后发往了各处。 在此期间,由夏侯孜防守的嶲州防线开始出现松动。 祐世隆率军攻破嶲州的沙野、越嶲、可泉、普安、苏祁等县城,夏侯孜退守台登县。 台登县城是嶲州的最后一道防线,倘若此地也丢失,那大礼军队就能杀入黎州,进逼大渡河。 正因如此,夏侯孜不断调集兵马,压马军、骡军及精骑等两万兵马严防死守。 前线失利的消息传回后方,剑南道百姓恐慌,荣、嘉、眉等州不少富户都变卖家产,向着迁居。 与此同时,剑南道的粮价也从每石七百文,涨至每石九百文。 随着剑南道粮价上涨,京畿、山南、江南西及淮南等道的粮价也开始连带上涨。 加上贪官污吏的不断催缴,逃亡的百姓数量越来越多。 淮南道有官员奏表“淮南百姓逃亡过半”,但李漼并不担心,都将事情交给了南衙北司处理。 剑南道粮价上涨而造成的连锁反应很严重,就连陇右道都受到了不少影响…… “这剑南道逃亡的百姓是越来越多了,还有这粮价也涨的太快了吧?” “是啊,蛮子都没打上来,他们反倒自乱阵脚了。” “什么自乱阵脚,我看这明明就是西川的粮商哄抬粮价,囤积粮食。” 狄道城都护府内,在六司理政的官员们不断讨论着剑南道的事情,就连刘继隆走进来都没能察觉。 “聊什么呢?” 刘继隆忽然开口,众人吓了一跳,连忙起身作揖:“节帅!” “南边来消息了?” 走入户司的刘继隆拿起桌上文册翻阅,坐在户司内堂的高进达也走了出来。 他瞪了一眼户司的那几十名官吏,紧接着作揖解释道: “还是原来的那些事情,只不过影响越来越大了。” 跟刘继隆交流太久,高进达的口语也越来越直白。 刘继隆翻看了文册,紧接着咋舌道:“成都的粮价都涨到每石九百多了?” “是啊……”高进达也叹气道: “这几个月逃亡境内的百姓,基本都是剑南道的,尤其是西川的。” “许多商贾去乡野低价买粮囤积,然后运回城内高价卖出。” “百姓们要是想买便宜的粮食,就只能去乡野买粮,并且不准在城内交易。” “若是在城内交易,则立即被官吏扣上罪名,全家抄没。” 高进达的话让刘继隆皱眉,而他也翻到了统计上个月涌入陇右饥民那页。 “八千八百五十二口,人很多嘛……” 刘继隆这么说着,高进达也道:“百姓日子不好过,自然也就多了。” “不过自从五月开始,逃入境内的百姓数量就没有超过一万。” “剑南道的百姓虽然多,但毕竟涌入陇右近四十万,渐渐变少倒也不奇怪。” “整个剑南道,除了益州和蜀州外,剩下的州最多也就三十四五万口。” “不到五年时间就逃入这么多,想来东、西川衙门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的话不无道理,但对于刘继隆来说,四十万口百姓只是开始。 “今年以来,我们贿赂西川的那些官员,花费了多少?” 刘继隆拿着文册翻阅同时,不免询问高进达,高进达则是看向户司的众人。 见状,他们当即开始翻阅文册,敲打算盘。 一刻钟后,一本文册被交到了高进达手中,高进达也递给了刘继隆。 刘继隆翻开一看,这才看到文册内详细记载了都护府每年对剑南道、山南西道官员的贿赂和口马贸易记录。 单从贿赂来说,都护府今年花了价值四千多贯的黄金、白银及铜钱来贿赂剑南道官员,口马上则是花了三万三千余贯。 逃入的百姓很多,但采买来的百姓更多。 从大中七年算起,他们在贿赂官员、口马贸易上耗费了近百七十万贯。 这些钱,都是都护府及境内百姓种地制麻,贩往境外得来的,都是陇右百姓的血汗钱。 好在随着人口增加,开垦的荒地越来越多,各州县也越来越热闹。 刘继隆收复陇右全境时,基本只有县城有人口居住,城外除了山岭和耕地,便只有驿站和烽火堡有人。 如今七年过去,各县治下最少都有两三个乡、八九个村。 “我们现在有多少州县乡村?” 刘继隆放下文册,对高进达询问起来,而这种问题对于高进达来说倒不难。 他没有翻阅文册,下意识便答了出来:“十四州、三十六县、九十五乡、三百九十五个村子。” “嗯……” 刘继隆笑着点头,紧接着示意他跟着自己向外走去。 高进达果断跟上了他的脚步,二人走出户司,往都护府外走去。 待他们走到街上,昔年人口稀少的狄道城,如今却也变得热闹了。 哪怕都护府面前都常有百姓走动,而百姓们大多身穿麻衣,见到刘继隆后连忙作揖:“节帅、高长史!” “吃了没?”刘继隆笑呵呵询问,百姓们纷纷笑着回应吃了。 临州的百姓,大多都是安置的烈属。 如果连他们都过得不好,其它州县的百姓就更别说了。 如今是七月初,除了开荒外,没有什么别的农活干。 因此男人们穿着麻布衣裳去干活,而女人们则是穿着绢布衣裳在家里制作麻布。 毕竟麻杆一年三收,女人们几乎很少能停下休息。 街道上随处可见的,便是没了男人,孩子未长成的寡妇,以及那些成丁的遗孤。 “狄道城里,现在有多少百姓了,临州又有多少了?” 刘继隆一边与百姓打着招呼,一边询问高进达。 对此,高进达则是压低声音道:“临州有近八千户,四万九千余口。” “单狄道城内,就有四千二百多户,二万五千余口。” “八千多户吗?”刘继隆呢喃着这个数额,走了几步路后叹气道: “去除了原先就居住的三千多户百姓,我们牺牲了五千三百多名兄弟啊。” “五千三百二十四。”高进达默默说出一串数字,刘继隆看向他,认可道: “你比我要强,我只能记住个大概……” “这是应该的。”高进达担心刘继隆难受,急忙解释道: “您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临州大学那边也一直耗费您的心神,能记住大概已经很好了。” “不应该啊。”刘继隆摇了摇头: “我得记住他们,你们也是。” “如果没有他们的牺牲,哪有今日的陇右?” “现在的陇右是太平了,但我们不能觉得太平了就松懈,就腐化……” “你我之辈,定要守好这天地百姓,别让百姓过回原来的苦日子。” 刘继隆停下脚步,回头注视高进达。 高进达错愕,不知道自家节帅为什么说这些,但他还是在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您说的是。” “嗯……”刘继隆回头继续向前走,末了说道: “你先回去吧,安排安排三日后我与尚摩鄢的会面。” “是……”高进达应下,随后停下脚步。 他停在原地,目光看着刘继隆向前走去。 待刘继隆身影消失在尽头,他便不假思索的向右巷绕道返回都护府。 第283章 野望在即 “末将尚摩鄢,参见节帅!” 早秋七月,阔别许久的尚摩鄢与刘继隆在狄道城外会面。 凤凰山下不知何时修建起了一座凉亭,凉亭紧邻溪水,四周栽满了花草。 亭子方圆里许,大致有三百精骑及百余名甲兵在放哨,而亭内只有刘继隆、高进达、崔恕、曹茂、张昶及来者尚摩鄢。 “坐下吧,今日吃吃野味喝喝茶,顺带聊些事情。” 坐在主位的刘继隆示意尚摩鄢坐下,而且由于是圆桌,因此距离很近,说什么都能听到。 “南边的事情安置好了吧?” 刘继隆开口询问,曹茂则是在为众人沏茶。 亭外还有铁锅翻炒的声音,以及时不时就能闻到的菜香。 尚摩鄢闻了闻菜香,食指大动之余不忘回应道:“都处置好了,况且我阿爸南下坐镇,不会有问题的。” 刘继隆闻言颔首,心里早就摸清了西山八国的位置。 西山八国和多弥卫府的位置,基本就是甘孜东部和阿坝东部,与西川的翼州、维州、雅州、黎州相邻。 根据三仙楼的情报,西川在这四州之地布置了两万兵马,而嶲州又集结了两万兵马。 西川剩下的地方里,文州和扶州、龙州又驻扎五千兵马,其余各州县及成都府不过四千多兵马。 只要刘继隆开口,尚摩鄢完全可以集结军队,从翼、维、雅三州中任意一州突破进入成都平原。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尚摩鄢刚刚结束大战,目前准备不足。 思绪此处,刘继隆便见到有庖厨端着饭菜来上菜了。 “一边吃一边说吧。” 刘继隆交代一句,然后便看着三名庖厨端着木盘走入凉亭内。 盘上各自摆放三四道菜,猪驴牛羊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如今的陇右,不仅仅是人口增长迅速,就连昔日缺乏的家畜家禽也数量激增。 陇右近五百个乡、村,每个乡村都有圈养家禽、家畜的养殖场。 尽管每处养殖场规模很小,但这样也就导致家禽家畜不容易染病,即便染病,也不至于全灭。 很多传染病放在这个以脚力为主的时代,基本等不到感染,就在路上病发去世了。 每个乡村的官营养殖场都会造册,刘继隆也大概知道陇右境内的家禽家畜情况。 这些手段,本是起初为了快速增加家禽家畜而设置的,毕竟当初的陇右,猪的数量比黄金的数量还少。 即便从剑南、山南采买,却也买不到那么多。 如今规范养殖后,前后不过七八年的时间,在册的家猪便多达两万余头。 各县城、乡的官营肉铺上,也开始摆上了猪肉和家禽。 只可惜八眉猪和其它土猪的生长速度太慢,产肉太少,除了味道和口感优于后世的大约克夏猪外,其余都不行。 不过对于百姓来说,味道和口感也并不是那么重要,有肉吃就足够了。 “我已经命人在松州嘉诚县修建番学,里面的教习所教授的课程,与正常的小学一模一样。” “稍后散了宴,我让曹茂带你去城内的小学看看。” “就学的人数,就按照当初信中所说人数定下,毕竟我们的教习也不多,不可能无节制的收容学子。” 刘继隆先把就学的事情交代清楚,紧接着开始继续交代: “我收复凉州,俘获了不少番甲,你若是有足够的牛羊和汉口,我愿意与你交换。” “至于粮食,西川的情况是什么样,恐怕你也知道了。” “你报出你的部众口数,我只能保障他们每天都能吃半斤粟麦,其余的保证不了。” “倒是茶叶、麻布、铁锅这些东西都能贩卖,价格还是原来的牛羊价格。” 他说的很多,尚摩鄢也用心的听着。 待刘继隆说完这些东西,尚摩鄢这才开口道: “我们有足够的牛羊,这是我带来的单子,您可以看看。” 他说话间从怀里拿出一张粗纸,曹茂接过后递给刘继隆。 上面写了尚摩鄢所需的东西,每种东西都数额不小。 例如两万担茶叶、三十万件麻衣、五万口铁锅及一万套甲胄军械等等…… 刘继隆递给高进达,高进达将这张纸递给了守护亭子的甲士,让他们送往都护府内算清楚后拿回来。 “只要你有足够的牛羊,入冬前它们就能到你的手里。” 刘继隆拿起筷子夹菜吃了起来,同时招呼众人一起动筷。 尚摩鄢听后松了口气,接着道:“牛羊管够!” 看得出,他拿下西山八国后,获得了数量不少的牛羊。 众人低头吃饭,刘继隆也时不时与尚摩鄢聊着西山、多弥,还有卫藏的事情。 总的来说,吐蕃依旧很乱,逻些城的王系子弟们还在站队和争抢权力。 他们只能控制逻些附近的地方,对于多康及吐谷浑、大小勃律等地区则是管不了的状态。 可以说,如果现在的中原王朝是一个处于上升期的王朝,那这个王朝想要拿下吐蕃,并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 毕竟现在的吐蕃,有很多河谷能够耕种,人口足够多,不缺民夫。 这般想着,刘继隆摇了摇头。 以当下的生产力,吐蕃和两漠地区只适合羁縻,而东北和西北、西南则是情况各有不同。 由于气候比后世还要温暖,因此苦寒的东北地区也生活着渤海、室韦、契丹、奚等数百万人,远不像明清时那般人口凋零。 单渤海国开垦的耕地,就足够迁入数十、上百万人口了。 不过摆在中原与东北的问题是,如今气候太过温暖,明清的辽西走廊还在海底。 想要进攻东北,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条走海上,从登莱渡海前往辽南。 一路走陆路,走奚和契丹的地盘走进东北。 尽管耶律阿保机还没出生,但契丹人已经过上了农牧冶铁的生活。 继续这样下去,以契丹的人口体量,想要吞并奚,同时侵扰幽州,应该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不过幽州军不是那么好惹的,连唐廷都没能拿下他,更别提其它国家和部落了。 对于刘继隆来说,胡人将领始终要好对付,毕竟来来回回就那几板斧,类似论钦陵、铁木真等具有战略概念的胡人还是少数。 这般想着,这顿饭也吃到了最后,同时高进达派去的人也送来了一本文册。 刘继隆示意他递给尚摩鄢,尚摩鄢接过后看了看。 这一看,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诚然,攻破西山八国后,他是俘获了数十万牛羊,但这显然不足以交换他想要的那么多物资。 别的不说,按照当初的价格来说,一万套甲胄最少需要他拿十万头牛或二十万匹马、六十万只羊才能换到。 这还只是甲胄,更别说他需要的茶叶、粮食、布衣等等物资了。 “这甲胄……我暂时只要两千套吧。” 尚摩鄢咋舌,毕竟他拿下西山八国后,已经有了铁矿和锻造甲胄的能力,无非需要等的久一些罢了。 “甲胄的事情可以谈。” 刘继隆打断他,接着看向高进达等人:“你们出去稍等。” “是……” 高进达等人闻言纷纷起身向外走去,待他们离开后,刘继隆这才开口说道: “如今你拿下了西山八国,下一步准备如何?” “自然是南下,把康地拿下!” 尚摩鄢不假思索的回答,而刘继隆闻言也点头道: “我可以送你三千套甲胄,你另买两千套。” “条件是你拿下康地后,派人去和大礼联盟。” “联盟?”尚摩鄢表情变得慎重起来,他担心这是刘继隆在试探他。 不过他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刘继隆有试探的心思。 “我需要你和南诏联盟,共同对付朝廷……” 刘继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尚摩鄢瞳孔紧缩,而刘继隆也继续说道: “你拿下康地并与南诏结盟后,我会派人告诉你,攻打西川的哪个州,应该做些什么。” “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内你如果能拿下康地,与南诏结盟,那我们的互市就能继续下去。” “或者……” 刘继隆停顿,目光瞥向他:“你也可以在我停罢互市后,联手朝廷来讨伐我。” “节帅放心,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尚摩鄢急忙解释,他可是知道刘继隆本事的。 刘继隆能以牧奴身份闯荡如今,绝不是他能对付的。 至于唐廷,尚摩鄢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怕的,毕竟唐廷连南诏都收拾不了,更别提与自己为敌了。 哪怕如今的他不过两万甲兵,但他依托西山坚城,背靠刘继隆这座“大山”,唐廷想要收拾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尚摩鄢将文册放好,起身对刘继隆作揖道: “我会尽快拿下康地,等待您军令的!” 刘继隆颔首,随后看向亭外:“都进来吧!” 他唤了一声,亭外的高进达等人便从十余步外快步走来。 待他们走入亭内,刘继隆这才说道: “送三千套甲胄军械给他,另外卖两千套甲胄军械,其它的茶叶和粮食、酒、盐都按照原本的价格。” “是!”高进达作揖应下,但看向尚摩鄢的目光却带着丝诧异。 不止是他,张昶他们也是这么打量着他。 他们不知道自家节帅与尚摩鄢说什么了,但他们知道,自家节帅绝对不会吃亏。 送出多大的礼物,就需要尚摩鄢付出多大的回报。 在他们这么想着的时候,刘继隆让高进达他们陪着尚摩鄢去小学考察,自己则是返回了都护府。 接下来几日,高进达带着尚摩鄢在小学和军营、衙门等地逛了逛。 直到五日后,尚摩鄢才意犹未尽的离开了狄道城。 与此同时,此次交易的物资也开始送往南边的松州。 成千上万的挽马车,在民夫的驱赶下,满载南下。 尚摩鄢按照原路返回了西山,而此时的尚婢婢也将西山八国治理的井井有条,并镇压了不少八国旧贵族的叛乱。 尚婢婢将他们的都城定在柏岭城,并改柏岭城为金川城。 西山八国选址建城的地方,都是地形狭长的河谷,可以耕种青稞。 八国及多弥、磨禅川等处,所能耕种青稞的耕地不足四十万亩。 这点耕地,每年产出的青稞甚至不足三十万石。 哪怕他们可以放牧,但人毕竟要吃粮食,所以尚摩鄢和刘继隆买了三十万石粮食。 “算上每年的三十万石粮食,我们每年能有六十万石粮食吃,足够让我们的部众对我们感恩戴德了。” 金川城内,一座新修建的唐风宫殿格外惹眼。 青瓦灰砖及那些雕梁画栋的木雕手艺,都是汉人工匠才拥有的技艺。 这座宫殿,是尚摩鄢将西山八国灭亡后,集结八国汉人工匠所建造的宫殿。 说是宫殿,其实规模也就和府邸差不多,占地不过三亩罢了。 中堂内,尚婢婢与刚刚回来的尚摩鄢讨论着此次贸易所获,十分高兴。 尚婢婢没想到,自家木讷的孩子,竟然也能成为大半个多康的主人。 只要他们再南下,把康地给拿下,那他们就是多康六岗的主人了。 想到这里,尚婢婢的笑容止不住,他感觉自己可以在死前看到那一幕,将那一幕带到下面去,告诉没卢家族的先祖。 思绪间,尚婢婢也观察到了尚摩鄢的沉闷,不免问道: “刘继隆和你说了什么,你的状态不对。” 尚摩鄢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把刘继隆交代的事情对自家阿爸说了。 尚婢婢听后眉头微皱,紧接着放下文册说道:“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一般的汉人。” “他想当皇帝,这我并不觉得奇怪,至于他让你联合南蛮子对付大唐,恐怕是想着削弱大唐,给大唐树立足够多的敌人。” “只有这样,他的那块地方才能安稳。” 尚婢婢虽然老了,思维慢了,但他依旧能看清局势。 “在我看来,大唐并没有那么可怕。” 尚摩鄢轻巧说着,并皱眉道:“我只是担心康地……” “不!”尚婢婢打断他道: “大唐没有你想的那么虚弱,我们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强大。” “你觉得大唐虚弱,是因为你觉得南蛮子不行。” “但南蛮子并不弱,至少其中的白蛮子和黑蛮子不弱。” “现在的大唐是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南蛮子肯定讨不了好。” “你别忘了,当年的韦皋是怎么把东境十几万大军击垮的!” 他提起了韦皋,而尚摩鄢却没能想起来,直到半晌后他才回忆起了曾经的韦皋。 韦皋总镇西川期间,吐蕃与南诏屡次联手都无法击破他,反而被他击破。 如果没有韦皋五次击破吐蕃的东境大军,吐蕃内部的矛盾兴许不会爆发的那么快。 不过对于韦皋,尚摩鄢也有自己的理解。 “韦皋那样的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 “现在治理西川的是夏侯孜,他连南蛮子都对付不了,怎么能对付我?” 面对尚摩鄢的话,尚婢婢也点头道:“他或许不行,但大唐朝廷里一定有人行,不然刘继隆早就和大唐撕破脸了。” “他之所以没有,还不是因为他不认为自己能击败大唐?” “难道我要食言?”尚摩鄢有些不情愿,尚婢婢也摇头道: “我没有想让你食言的想法,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能只看到一个夏侯孜。” “南蛮子与大唐的战事,我也从逃亡而来的汉人口中了解过。” “现在的大唐只发动了岭南道和剑南道的兵力,所以才打得如此艰难。” “等其他道州的兵马增援而来,南蛮子肯定对付不了大唐,到时候还得退回去。” “我们趁这个时机拿下康地,好好训练兵马后,再派人和他们联手。” “不过联手不是白白联手,刘继隆给了我们东西,南蛮子也得给。” “这么一来,即便日后刘继隆停罢互市,我们也能和南蛮子互市,不至于生路被断。” “我毕竟老了,很难说还能活多久,你和你阿弟要好好扶持,强盛我们没卢氏。” 尚婢婢说到最后,情绪渐渐变得低迷起来。 尚摩鄢见状起身,走到他身旁搂住了他:“您在我眼里,永远是照顾我的阿爸!” “哈哈哈哈……” 尚婢婢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与尚摩鄢说道: “等你拿下了多康六岗,逻些那边就会注意到你了。” “不要着急称王,要像那刘继隆一样,与逻些保持着联系,不至于翻脸。” “另外…”尚婢婢缓了口气,平复了心情后继续道: “等你按照刘继隆的军令,袭扰了剑南道的边境后,也要趁机威胁大唐打开互市。” “如果唐廷愿意,那你就看看刘继隆的态度。” “我想刘继隆应该看得出你的深浅,不可能舍弃你这个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獒犬和大唐生死搏杀。” “他让你出兵,肯定有他自己的意图。” “只要意图达成,到时候你和大唐讲和,他也不会怪罪你。” “讲和之后,你需要做的就是北上攻取吐谷浑,掌握吐谷浑后,再出兵拿下逻些称王!” 尚婢婢为尚摩鄢规划好了未来,那就是取代鹘堤悉补野氏,让没卢氏成为吐蕃的王…… 第284章 黔南战火 “唏律律……” 中秋八月,在尚婢婢与尚摩鄢野望吐蕃王位的时候,西南山岭内的一支军队却在埋头行军。 延绵的群山中幽谷深涧,几十里的直线路程,放到此间山中却蜿蜒崎岖,需要步行上百里才能通过。 山峰险要,官道大多沿山修建,宽不过二三丈,一侧山体、一侧深谷,行走起来须得小心。 蜿蜒的官道上,一支队伍正在埋头行军,从头到尾,整支队伍拉长近十里。 五千官兵身穿战袄,大多骑在乘马或挽马上,又或者坐在牛车和挽马车上,谈笑风生。 八千民夫埋头不说话,大多在为官军驾车,亦或者为骑兵牵着军马步行。 不过五千官兵,队伍中的马匹数量却超过万匹,另外还有两千多牛车。 在这西南崎岖之地,能拥有这么多马匹的军队只有一支,那便是被高骈从岭南带来的岭南军了。 “这地方凉爽,比广州那地方好多了!” “夜里还有些冷呢,哈哈哈哈……” 官道上,鲁褥月及张璘正坐乘马上说笑,许多吐蕃精骑也都面露笑容,十分舒坦。 对于昔日的成武军来说,他们虽然跟随高骈南下,却没预料到岭南道的气候如此恶劣。 他们南下平定长沙军叛乱后,便有不少人因为水土不服而生病,要求脱离队伍。 高骈也不强求,将他们编入长沙军后,带着愿意南下的继续南下了。 待高骈率他们平定广州岭南军叛乱后,成武军的吐蕃精骑只剩不到两千人。 由于岭南湿热,不少吐蕃精骑带着家人脱离队伍北上。 高骈也不气恼,让他们留下甲胄马匹,写了封手书后,便让他们北上山南东道、河南道安家。 若是有人愿意为军,他也写信推荐,给足了他们后路。 经过这一连串的动荡,高骈麾下吐蕃精骑仅剩一千二百余,大多都是独身的汉子。 高骈依靠他们,整顿了岭南军中的乱兵,重新招募良家子练兵。 尽管失去了不少经验更丰富的番骑,但凭借手中的马匹,高骈还是拉出了一支三千人的精骑。 除此之外,岭南军中还有五千训练有素的步卒。 岭南军中的老弱,则是被高骈尽数裁汰。 不过高骈并没有上奏,而是依旧按照昔日一万兵马的兵额领取军饷。 只是多出来的那两千人军饷,基本都被他均分发给三千番汉精骑了。 “节帅,等这次收复矩州,您恐怕也该升任他处了吧?” 马车内,王重任笑着为高骈送上水壶。 年近四十的高骈,早已没有了当初在秦陇的意气风发,而是相较内敛。 高骈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后合上,目光向外看去。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黔中道,气候相较岭南来说凉快了一些。 车窗外是与桂林相差不大的山水景致,依稀能眺望到不少在山中修建的寨子。 这些寨子都是黔中道诸蛮所修建的村寨,而他们在明面上效忠大唐,实际却在官道上打家劫舍。 不过打家劫舍也只能看对方实力,如岭南军这种存在,犹如猛龙过江,他们这群鱼鳖却根本不敢招惹,生怕触怒。 “幸好没有断了和王内相的联系,不然此间事情,怕也轮不到我们。” 高骈略微侥幸说着,同时又惋惜道: “我本想着坐镇安南,与南蛮交锋而获得功绩,扶摇朝中。” “却不想那王小年(王式)练兵有道,竟然将群蛮击退,守住了安南水土。” “好在金银使得妥当,这才换了个收复矩州的差事。” 说到此处,高骈提振了精神,目光看向自己身前桌案。 案上铺好地图,囊括黔中、剑南、山南、岭南及南蛮等处图籍。 “收复矩州只是第一步,唯有攻入南蛮境内,才能获得不世之功!” 高骈这般说着,王重任也颔首道: “听闻那宋涯奉旨召集黔中兵马,集结六千步卒向播州开拔。” “这么看来段宗榜恐怕守不住播州,而我们若是能拿下矩州,切断其退路,便能将此人麾下三万蛮兵尽剿。” “到时候您……” 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高骈皱眉打断了:“段宗榜毕竟是南蛮中的大军将,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击败。” “即便可以击败,眼下也不是剿灭他的好时机……” 高骈这话令王重任错愕,他顿了顿:“好时机?” “嗯……”高骈眉眼间流露出些许复杂,沉吟道: “当初我们在秦陇和刘继隆对峙,本以为刘继隆很快就会忍不住动兵,结果呢?” “苦守秦陇数年而不得寸功,全因刘继隆谨慎隐忍。” “正因看不到前路,我才选择南下。”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战事,若是一战将段宗榜剿灭,致使南蛮震动,不敢入侵黔中,那我们难不成又要苦守吗?” 王重任反应过来了,迟疑道:“所以您是想……” “唉!”高骈长叹一口气道: “昔年我觉得养寇自重不是将领所为,但如今看来,养寇自重却是不得不为。” “对于段宗榜,我们不能打得太容易。” “打得太容易,朝廷会觉得我们功劳不大,觉得南诏容易对付。” “段宗榜要打,但要打得艰难,至少让外人觉得艰难。” “即便要击败他,也要给他一种错觉,让他觉得他并非不如我们,只是时机不对。” “唯有这样,他在退回南诏后,才会劝谏酋龙继续出兵黔中。” 几年时间过去,高骈也变得圆滑了很多。 “我知道了!”王重任点头道: “击退段宗榜是一功,倘若他再次入境,我们再次将其击退,那便是第二功。” “如此反复,节帅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朝廷的封赏也会越来越多。” “嗯!”高骈颔首应下,紧接着吩咐道: “我们要赶在宋涯收复播州前,提前一步拿下矩州,逼段宗榜撤出播州。” “黔中太小,蛮兵太少,这功劳只够一支兵马分,我希望是我们这支!” “节帅放心!”王重任郑重作揖: “我现在就去告诉张璘他们,让他们加快行军速度!” “去吧。”高骈没有阻拦,而王重任也直接叫停马车,将军令传往三军。 很快,原本还慢悠悠行军的岭南军,不多时便加快了速度。 对于一支马军来说,一日行军六七十里并不困难。 哪怕在黔中道这种地形崎岖之地,只要官道不被冲毁,一日也能走五十里。 正因如此,岭南军很快便从黔中边境,向西南的矩州靠近。 与此同时,所辖六县的播州境内,却彻底的成为了人间炼狱。 两万余蛮军攻占当地,许多蛮寨被摧毁,焚烧。 播州三县的数千口汉人被掠走,其余蛮、僚被充入军中。 遵义城内,早已没有了汉蛮苗民,只剩下万余蛮兵及被抓俘为民夫的三万多蛮民。 “窸窸窣窣……” 甲片声在播州衙门内响起,一名将领走入其中,对主位看书的将领作揖道: “大军将,播州的百姓都被迁走了,我们接下来是要进攻哪里?” “依末将之见,不如向西北攻入泸州,劫掠巴蜀。” “这黔中道贫瘠,我们一路攻城拔寨,所获折钱不过数十万,远不如攻占巴蜀来得爽快。” 说起攻占巴蜀,将领眼冒精光,而被他称呼为大军将的段宗榜却放下书道: “陛下已经发来旨意,命我率兵撤回禄州(六盘水),转兵北上,拿下朱提(昭通)等城。” “我想陛下是准备与我们齐头并进,一举拿下戎、嶲、黎三州!” “三州二十万之口,比拿下整个黔中还要轻松。” 段宗榜话音落下,将领当即作揖:“那末将现在就下令班师!” “嗯,走矩州撤回禄州,另外多派塘兵。”段宗榜补充道: “剑南道有谍子说唐廷从岭南调兵北上驰援黔中,听闻是个宿将,不要给他可乘之机。” “是!”将领应下后退出衙门,不多时三军开始拔营。 翌日,攻入播州的两万大军开始回撤矩州,而此时的高骈却已经率军摸到了矩州边上。 矩州地处黔中道西南方向,虽然远离黔水,但其城池所建处却地势平坦,不缺溪流。 正因如此,大唐才会在矩州设置州县,但还没来得及迁徙百姓,就因为兵乱而停罢,所以矩州只有其名,而无其实。 矩州城内汉口不过数百,其余多为乌蛮。 段宗榜率兵攻入黔中道后,黔中道西南大半土地上的蛮人尽数归降大礼,矩州也在其列。 随着段宗榜攻入矩州,城内乌蛮及汉人被强行迁徙离去。 段宗榜留下其子段榜成及三千蛮兵驻守矩州,亲率二万余蛮兵攻入播州。 两日前,播州汉蛮人口被杜元忠率兵掠回大礼境内禄州,因此矩州只剩下了掩护主力撤退这一个任务。 从播州撤回禄州,最好走的就是矩州这条路,全长六百余里,其中走播州到矩州就多达二百余里。 因此当段宗榜下令撤军后,翌日有轻骑将军情送达。 段榜成将军情焚毁后,当即派出塘兵,向东、南等方向搜寻唐军踪迹。 当塘兵探出四十里外后,当即便与岭南军的塘兵碰上了。 “哔哔——” 刺耳的哨声从北方不断传递而来,最终传到了正在行军的岭南军中。 “塘兵碰上了!” 马车内,王重任错愕看向高骈,高骈眉头微皱: “我们的塘兵距离矩州最少还有四十里,南诏虽有精骑和番马,但数量有限,鲜少用作塘骑。” “打探清楚,对面派出的是塘骑还是塘兵!” “是!”王重任应下,当即派人前去询问。 待安排好一切后,他这才回头询问高骈:“节帅,若是塘兵的话,是否代表段宗榜开始撤退了?” “没错。”高骈颔首: “若是塘兵,顶多放出十里就足够,毕竟我朝在矩州东南方向没有实力较强的军镇。” “而今南蛮将塘兵放出矩州四十里外,只能说明段宗榜开始撤军,就是不知道他距离矩州还有多远。” 他伸出手在地图上比划丈量,随后沉着道: “从播州到矩州不过二百三十里,以其蛮兵速度,最快也需要三日才能抵达。” “若是段宗榜已经来到矩州,那我们只能依托十里外的乌蛮水(南明河)列阵。” “若是段宗榜还未抵达,我们连夜渡水前往清州县,截断他们退路!” 高骈思绪间,已经想好了一套令他们立于不败之地的办法。 “我军只有五千,而敌军三万,这么做是否有些托大?” 王重任有些紧张,高骈却很自信: “区区南蛮,五千兵马足以破其六师!” 在他的自信下,岭南军向着南边的矩州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南边发现敌军的军情也送回了矩州城内。 段榜成得知消息,当即往播州送去军情,同时率军三千出城,向南边乌蛮水疾驰而去。 时值黄昏,率先抵达乌蛮水的是岭南军,而乌蛮水北岸已经聚集了百余名岭南军塘骑。 在他们的四周还躺着数十具塘兵尸体,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战才抢占的河岸。 “精骑先随我渡河!” 高骈已经换身甲胄,振臂一呼后,率领两千余精骑开始渡河。 犹如已是中秋,乌蛮水的水位虽然高,但高不过五尺,而且塘骑已经布置了渡索,所以精骑只需要沿着渡索渡河就行。 不多时,数千番汉精骑渡过乌蛮水,而北方也传来了刺耳的哨声。 “哔哔——” “反应过来了?” 高骈穿上了拧干的衣袍,将甲胄擦干后穿上。 不多时,北边出现数十名塘骑南下,高骈平静看着他们来到自己阵前。 “节帅,南蛮三千余人出矩州南下,距此地不过五里!” 负责塘骑的蔺茹真将前来汇报,高骈听后笑道: “区区三千蛮兵也敢来造次,张璘、蔺茹真将……” “末将在!”二将作揖。 “你二人率两千精骑出击,把这三千人吃下!” “末将领命!” 在高骈的军令下,张璘与蔺茹真将策马出击,刚刚渡过乌蛮水的两千余精骑中也分出了两千精骑,留下七百余精骑。 在他们走后,后军的步卒和民夫、塘骑开始渡河。 从乌蛮水北上矩州,这条道路沿途丘陵山丘不少,但相比较黔中大部分地形来说,此地已经能称得上“平原”二字了。 两千精骑疾驰向北,不多时便在三里外与段榜成的三千蛮兵碰上。 虽是蛮兵,但得益于南诏的国力,这三千蛮兵尽数披上了扎甲,刀枪弓弩具有。 “列阵!!” 随着段榜成开口,不等两千精骑靠近,三千蛮兵便列起了圆阵。 两千步卒稳住阵脚,而一千步卒舍弃刀枪,换上了弓弩。 “百步下马,换步弓放箭,等我破阵!” 张璘成长许多,但依旧桀骜。 毕竟他自出道以来,除了在刘继隆手下没能讨好外,其余不论是讨平党项,亦或者是平定湖南、岭南叛军,都没有吃过瘪。 现实告诉他,刘继隆那般人物是异类,而他依旧是骑将中的佼佼者。 蔺茹真将依旧沉稳,他率一千余精骑降低马速,在蛮军百步外驻足下马。 精骑尽数更换步弓,挽弓开始朝着蛮军军阵放箭,而蛮军同样。 一时间,双方箭如雨下,而张璘率领五百精骑在四周打转,如头狼窥探,一旦蛮军阵脚松乱便主动出击。 箭矢碰撞,最后落入阵中。 由于缺少骑兵,段榜成麾下三千蛮兵较为被动,不敢主动出击,生怕被张璘所率五百精骑盯到破绽后破阵。 箭雨干扰下,蛮兵阵中还是不免一顿骚乱。 张璘脾气火爆,眼见蛮军迟迟不乱,当即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率领五百精骑策马来到蔺茹真将身旁:“以我两千精骑,抵近面突蛮贼,还怕破不了阵?!” “这……”蔺茹真将有些犹豫,毕竟在南边可不好找马。 若是死伤了太多马匹,即便胜了,也与惨胜相差不多。 “我还是去请节帅,让节帅派步卒破阵吧!” 蔺茹真将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去请步卒破阵。 即便张璘再怎么瞪眼,他也没有松口。 无奈,张璘只能派出精骑前去传信。 与此同时,渡过乌蛮水的步卒也不少了。 高骈没有坐以待毙,而是在张璘派出精骑抵达前,便提前派梁缵率一千步卒北上破阵。 张璘所派精骑见状,当即随从步卒前来。 一刻钟后,一千步卒乘骑挽马前来,抵达战场后便下马列阵。 “梁三郎,速速破阵!” 张璘眼见来人是梁缵,当即吆喝了起来。 梁缵也没有耽误,率一千马步兵结阵压上。 “向北慢慢挪动阵脚!” 蛮军之中的段榜成也察觉不妙,在岭南马步兵隔着老远下马的同时,便下令向北撤退。 半盏茶后,梁缵所率马步兵结阵压上,蔺茹真将当即下令拾取地上箭矢。 张璘率五百精骑为梁缵压阵,三千蛮兵被压得节节后退。 他们向北后撤不到十里,不少蛮兵便已经气喘吁吁,阵脚紊乱。 相比较他们,梁缵及张璘所部却依旧体力充沛,而他们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呜呜呜——” 第285章 老谋深算 “动手!” “呜呜呜——” 矩州城南十余里外,梁缵抓住机会,当即吹响号角,一千马步兵当即结雁形阵发起冲锋。 “稳住阵脚!” 蛮军中,大纛下的段榜成头皮发麻,连忙指挥大军稳住阵脚。 蛮军纷纷停下脚步,试图稳住阵脚。 但与此同时,梁缵所率一千岭南马步兵趁机压上,如矛头与他们撞在一起。 双方死伤者无数,蛮兵为了填补豁口,不断向正南方向增派人手,以至于左右两侧防守薄弱。 张璘见状,也顾不得等待蔺茹真将,当即率领五百精骑发起突击。 “杀!!” 五百精骑势如破竹,直接从侧翼进攻蛮军。 百余名精骑张弓搭箭,瞄准蛮军面颊、小腿等暴露的地方面突放箭。 不过二十余步的距离,箭矢在瞬息间射穿第一批甲兵的面颊,蛮兵栽倒甚众。 二排及三排甲兵及时持枪填补,但张璘也没有莽撞冲击,而是吹哨撤退。 待他撤离,他又继续吹响号角,进行二次面突。 一时间,面突中箭倒下者甚众,加上正南方向的梁缵所部不断进攻,蛮军阵脚岌岌可危。 “呜呜呜——” 南方再度响起号角,蔺茹真将所部一千四百余精骑杀来。 他们绕过正南方向的主战场,来到蛮军右侧,与张璘所部形成左右夹击。 相比较张璘所部,蔺茹真将所部的番兵更多,经验更足。 他们看出了蛮军舍弃弓弩而持刀枪后,当即慢慢悠悠的开始靠近,抵近后放箭面突。 这样可以节省马力,对敌军造成更大的杀伤。 当然,这种站桩式的打法并不好看,但十分实用。 至少从阵上来看,几乎每个呼吸都有数十名蛮兵因为面部重箭而倒下。 一盏茶后,蛮兵的阵型已经十分薄弱,不得不缩小阵型。 只是段榜成这么做后,蔺茹真将所部精骑能面突到的蛮军也更多了。 “杀!!” 梁缵不再着急,他只需要牵制着正面的蛮兵,让精骑面突收割左右两翼蛮兵便可。 箭如雨下,南诏的步卒大多被左右两翼的岭南精骑以弓箭面突而死,正南的战场却在僵持,段榜成四周的蛮兵数量越来越少…… 眼看局势不可控,段榜成当即与自己身旁十余名精骑交代道:“准备突围……” 十余名精骑错愕,但还是点了点头。 “杀!!” “呜呜呜——” 号角声继续作响,段榜成也不再犹豫,当即吹哨:“向北撤退!” “哔哔——” 刺耳的哨声作响,已经死伤大半的蛮军承受不住死伤,连忙开始边打边撤。 梁缵并不着急进攻,因为他们的死伤也不少。 正面主攻的岭南兵卒,负伤者不少于二百人。 梁缵妥善安置好这二百人后,当即命人吹哨,将南边的挽马群唤来。 数十名马步兵驱赶着挽马群北上,而蔺茹真将及张璘却依旧在追击着蛮兵。 一刻钟后,幸存的七百多名马步兵翻身上马,骑着挽马向北追击。 蔺茹真将及张璘所部两千精骑却依旧在抵近面突,直到阵内的蛮兵更换弓弩,在外围蛮兵保护下开始反击,二人才率部撤到百步之外。 饶是如此,两条腿且作战半响的蛮兵却还是不可不免的慢了下来。 他们向北走出三里,便被梁缵所率七百步卒追上。 此时的他们早已精疲力尽,而岭南军却依旧游刃有余。 阵内的蛮兵不免绝望,而梁缵所率步卒也作势向北边赶去。 由于地势宽阔,蛮兵根本无法阻挡。 段榜成见状,深知北路被断绝就是死路一条,当即咬牙吹响木哨。 “哔哔——” 眨眼间,他与其身旁十余名精骑冲出蛮兵阵中,在蛮兵绝望的目光下将他们舍弃,头也不回的向北突围。 “我去追!!” 张璘拔高声音,十分激动。 不等蔺茹真将有所行动,他立即率领数百精骑追了上去,而梁缵也下马率步卒列阵。 “投降不杀!” 蔺茹真将分兵,以骑兵包围蛮兵三个方向。 蛮兵的阵脚彻底被定死,但凡有所移动,便要遭遇岭南军的四面夹击。 眼见主将将其抛弃,阵中蛮兵纷纷放下了军械,蔺茹真将也摆手下令受降。 “驾!驾!” 与此同时,突围后的段榜成直接舍弃了矩州,往北边的播州逃去。 张璘对其穷追不舍,很快便追出十余里。 双方马力不足,便且追且停的向北而去。 “张璘呢?” 大军及民夫渡过乌蛮水后,高骈便安排王重任带领他们前往清州城,而他则是策马向北,质问梁缵等人。 “蛮军将领向北突围,张郎率数百精骑追去了!” “……”高骈眉头紧皱,心头暗骂张璘这么多年还是如此鲁莽。 “蔺茹真将,你率精骑向北追去,若是遇到段宗榜兵马,立即与张璘返回清州。” “只要拿下清州,段宗榜就不得不转道向黔水北撤往唐兴,我军也能从容收复黔领诸地。” “末将领命!”蔺茹真将不敢耽误,当即率领精骑朝北方追去。 “收拢伤兵,撤往清州!” 高骈收回目光,吩咐起梁缵。 梁缵闻言指着远处的那千余降卒:“节帅,这俘虏的降卒……” 高骈闻言眯了眯眼睛,冷声道:“我军大破段宗榜三万蛮军,甲首三千,俘蛮近万!” “这……”梁缵明白了,自家节帅并不准备留下降卒。 可是前者甲首三千还好说,但后者呢?他去哪里俘虏一万蛮人? “节帅,这蛮人……” 梁缵脸色不太好看,高骈却抬了抬下巴:“矩州、庄州、清州等县地界那么多蛮卒,不都是我们的降卒吗?” 梁缵眼前一亮,当即作揖:“末将明了,谢节帅指点!” “走吧!”高骈调转马头,梁缵则是回头看向自己身旁的两名都将。 不多时,高骈身后响起了叫骂与砍杀、求饶声,鲜血染红了这片大地,三千套染血的甲胄及垒砌的首级被运走。 “驾!驾!” 日暮过后,张璘依旧追击段榜成等十余骑,段榜成等人走走停停,连夜向北逃亡三十余里。 张璘本想继续追击,奈何没有带足口粮,唯有向南撤去。 相比较他,段榜成则是不断逃亡,在翌日清晨时,终于碰上了自家阿父的塘兵。 又渴又饿的段榜成可谓狼狈,身旁仅剩三名精骑,每个人都被射成了刺猬。 若非甲胄厚实,他们恐怕早就身死了。 哪怕是段榜成本人,脱下甲胄后也浑身染血,二十余处箭伤令人胆寒。 “大儿,你……” 他被塘兵送往了后方中军处,段宗榜得知消息后,也大概猜到了矩州失守,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大儿竟然伤成了这样。 “阿哥,你……” 此时的段榜成浑身是伤,箭伤结痂,看得尤为恐怖。 “阿父,我丢了矩州……” 段榜成试图起身行礼,但被段宗榜按住了。 大礼段氏为西凉武威段氏南下后的大姓,尽管此时的段氏已经成为大礼的“白蛮”大族,但口语上依旧保持着汉晋的部分称呼。 “无碍,矩州本来也让出去的,他们有多少兵马?” 段宗榜安慰着自家大儿,段榜成也立马道:“两千精骑,均是西番大马!” “除此之外,还有一千马步兵,另外远处还有上万人。” “他们在渡乌蛮水,而我与这三千兵马交战,距离太远,看不清其中有多少民夫,多少兵马。” “只是从他们渡河方向来看,恐怕是要去清州城……” “好了!”段宗榜心疼看着自家负伤的大儿,安抚好他后,便转身走出营帐,深吸了口气。 “大军将,清州退路被截断,我们恐怕……” 两名将领忍不住开口,段宗榜也并未被冲昏头脑。 杜元忠带着七千兵马,押送播州汉蛮撤回禄州后,他手中便只剩两万三千兵马了。 如今自家大儿折损三千人,他麾下便只有两万兵马了。 若是硬着头皮去进攻清州,倒也不是拿不下,但就是没有这个必要。 黔江北道虽然难走,但也能顺利走到唐兴,直接走唐兴进攻大唐的朱提便是。 哪怕他很想为自家大儿报仇,但也不能用两万兵马的性命做赌注。 “改走黔江北道,另外派出轻骑,告诉杜清平官,警惕唐军入寇。” “是!” 段宗榜将军令下发,随后便压着脾气返回了自己的牙帐。 与此同时,高骈率军趁夜拿下清州城,将城内三千多土蛮打作南蛮,尽数俘虏。 男蛮被斩首,女蛮被充作营妓,供将士发泄。 是夜,清州城火光冲天,女人的惨叫声不断…… 翌日,段宗榜率军走黔江北道,而夷州的宋涯集结军队,趁机收复了空无一人的播州三县。 捷报传往长安,送抵时,已经是八月下旬了。 “高骈大破段宗榜,甲胄三千,俘蛮近万,收复矩州及黔领之地。” “宋涯、索勋收复播州,段宗榜退走黔水北道……大捷!大捷啊!” 咸宁宫内,李漼听着宦官刚刚说罢的奏表,忍不住自傲起来。 “以宋涯、高骈之才,攻入南蛮境内,也不过这几日吧?” 面对他的自傲,裴休眉头微皱,白敏中更是站了出来,为其浇了一盆冷水。 “陛下,段宗榜仓促撤退被袭,此乃高骈出人意料之举。” “虽说官军在黔中道取得了乌蛮水大捷,但矩州、播州等处百姓均被掠走。” “纵使二人再有才干,然黔中残破,无法供给钱粮,自然无法支撑他二人率军攻入南蛮境内。” “与之相同的,还有安南的王式。” 白敏中话音说罢,蒋伸接着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以往黔中道及岭南道钱粮,大多靠剑南道及山南西道、江南西道转运。” “如今剑南道粮价骤涨,西川、东川钱粮不足,只能驻守,无法反击。” 咸宁宫内身影,只剩下了裴休、白敏中、蒋伸三人,而令狐綯则是消失不见。 几日前,李漼罢黜令狐綯,以其为宣武、义成、淮南等四镇节度使。 昭义军节度使毕瑊被调京中任礼部尚书,朔方军节度使唐持被调任昭义节度使。 会州并入朔方,以会宁节度使张直方为灵、武、会三州观察使,朔方军节度使,兵额七千人。 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向刘继隆释放善意。 毕竟张直方并不是什么将才,这点也能从他被赶出凉州,引起会州番乱可见。 让这样一个人节制陇右沿边的会、灵二州,统帅朔方军,也能说明朝廷无意对陇右寻衅。 如今的大唐需要收紧拳头,先把南诏的事情摆平,所以安抚陇右及河朔三镇是要事。 “高骈此人我记得,王内相曾与朕提过他。” “有他与宋涯在黔中坐镇,想来黔中应该能安稳下来。” 李漼依旧听取建议,既然白敏中和裴休、蒋伸三人都说不能出击,那他就依照三人的话风说下去。 不过身为皇帝,他还是得有一定想法的。 “只是这西南兵事每持续一个月,都是二十余万贯的钱粮度支,朕心难安。” 李漼话音落下,白敏中等人也颔首表示认可。 如今西南沿边动用的军队近六万,而维系这六万大军粮秣的民夫就高达十余万。 每打一个月,都需要花费二十几万贯。 如果沿边诸将都能像王式、高骈这样打出大捷,那倒也没什么。 可若是一直僵持下去,大唐的底子可不一定有现在的大礼厚。 想到这里,白敏中主动开口道: “眼下唯有催促崔使相围剿海中洲的裘甫乱贼,随后停罢浙东讨击兵马。” 西南的兵事耗费钱粮,东南也同样。 崔铉麾下还有四万从宣武、淮南等镇征调的兵马,每月耗费十余万贯。 如果能尽快讨平裘甫,这十余万贯的钱粮就能投入到西南的兵事上,也就能适时做出反击了。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白相催促吧。” 李漼话音落下,当即便站了起来:“王式、高骈、宋涯三人皆有功,南衙不可忘犒赏之事!” 他没有自己决定犒赏,而是把这个问题交给了白敏中三人。 不等三人打断,他就走下了金台,而宦官也趁机开口道:“散朝!” “田允,摆驾马球场。” “奴婢领谕……” 望着李漼与宦官外出的背影,白敏中三人对视,忍不住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身在陇右的刘继隆也得到了南边的军情。 “果然,有高骈、王式这两人在,即便大力出兵,也讨不得好。” 陇右都护府内,刘继隆细细观看三仙楼搜集的军情,忍不住点了点头。 “段宗榜……这是段思平祖宗吧?” 刘继隆在高骈对手段宗榜的名字上停留片刻,忍不住笑了笑。 杨缉思、段宗榜等人,也算威震中南半岛的大礼名将了。 只可惜到了与中原的战争中,他们的才能便显露不出来了。 不管是安南的王式,还是黔中的高骈、宋涯,其水平都要高于他们。 倒是西川的夏侯孜和东川的崔慎由,尽管顶着使相的名头,但军略才能却让人皱眉。 “节帅,高骈这厮都能把南蛮子打得甲首三千,若是我们去南边,恐怕都能把南蛮子灭了!” 堂内,张昶倒是毫不吝啬的夸赞自己。 高进达闻言也笑道:“南诏也算西南一雄,朝廷与昔年的吐蕃也没少在其手上吃亏,张郎君可不能太过自傲。” “哈哈,要是我领兵,那我肯定不敢自傲,但若是节帅领兵,肯定能灭了南蛮子!” 张昶倒也豁达,干脆承认了自己不行。 刘继隆见他们二人这么说,当即也开口道:“这夏侯孜节节败退,崔慎由驻兵僰道城(宜宾)而止步不前。” “尽管段宗榜、杨缉思被高骈、王式击退,但大礼底蕴深厚,征召兵马不是难事。” “依我之见,这次进攻应该是祐世隆对大唐几个方向的试探。” “现在试探结束,北边明显要比东边好打,那祐世隆恐怕要准备攻取嶲、戎二州了。” “白敏中如果不能及时调遣高骈、宋涯驰援戎州,估计戎州南部的朱提、靖川、聘州、驯州就得丢失了。” 刘继隆说着自己的判断,张昶听后笑道:“乱些好,南边越乱,逃入陇右境内的人口就越多!” “也不能太乱……”高进达摇摇头道: “按照这样逃亡下去,西川的粮价会越来越高,而我们虽然暂时还能养活逃亡入境的百姓,但时间久了,数量多了也不好。” “关中的粮价已经涨到每石一千二百钱了,西川和东川一石粮食也涨到了千钱左右。” “关内道不用多说,粮价就没有低于千钱过。” “如今来看,我们四周中,竟然就属我们粮价最低。” “若非节帅禁止陇右粮食贩往剑南诸州,恐怕其它藩镇的牙商早就来采买粮食,抬高我陇右粮价了。” 高进达说罢,崔恕也眉头紧皱道: “虽说其他地方的牙商不能前来采买,可河西的张节帅和维西的尚摩鄢他们却需要不少粮食。” “为了维系我军西北、西南两侧安危,又不得不贩卖粮食给他们。” “南边若是乱的太久,我们也会被影响到的。” 见高进达和崔恕都这么说,张昶也闭上了嘴,眼神试探的看向自家节帅。 刘继隆感受着他的目光,缓缓将手中三仙楼的情报放下,脸上依旧沉稳自信。 “放心,三年后这场战事就有转机了。” “届时哪怕继续打下去,也影响不到我们了……” 第286章 百姓疾苦 “嘭……” “没中!哈哈……” “到我了到我了!” 晚秋九月,昔日埋没于战火中的濮州已然恢复生机。 当初逃亡的百姓,大多都在战争结束后返回了原籍。 尽管不如当年,但四十余万濮州人,却还是回来了小半。 只是令百姓们没想到,当初的叛军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官军。 如濮州甄城内驻扎的三千兵卒,便是当初的叛军。 昔日倒卖私盐的王仙芝,也摇身一变成了天平军中的列校,手下管着二百人。 凭借这重身份,王仙芝将昔日倒卖私盐的活计做大做强,如今他在军中有二百多弟兄,军外还有六百多打手。 那六百多打手归十二人管理,每个月向他孝敬三成。 三成看似不多,但私盐贩子还得买私盐,经营仓库、打点上下和养打手,大半去矣。 给了王仙芝三成后,私盐贩子便只剩两成利了。 当然,若是他们不给王仙芝这笔钱,没有王仙芝的身份扯虎皮,那他们连这两成利都不会有。 “赢了!” “给钱给钱!” 军营内,十几个武官正在玩投壶的游戏,桌上摆着一堆钱。 粗略一算,起码有十几贯。 “行了,整日赌钱,也不看看能有多少军饷!” 忽的,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十几个武官纷纷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个身材中上,长得十分敦实的普通男人朝他们走来,身后还跟着几十个兵卒。 这些兵卒肩头都扛着布袋,袋子里东西不多,却显得很沉,但每个兵卒脸上都红光满面。 “列校,您来了?!” 十几个武官一拥而上,献媚道:“我们也就是无趣玩玩。” 军中能称列校者不少,但如王仙芝这般受欢迎的却不多。 “娘贼的,你们管这叫玩玩?” 王仙芝指着桌上那十几贯钱骂道:“一年才百来贯,赌一场就十几贯,你们玩得比我还大。” “这也就一人一贯,一天最多玩个两三场……” 一名旅帅讪笑着,王仙芝骂道:“这里两三场,那里两三场,最后百来贯就没了。” “到时候输了不服气,捅人当了逃卒,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王仙芝骂骂咧咧,摆手道:“把钱都给老子收起来,谁赢谁收,其他人去唤军中弟兄来我牙帐分钱!” “诶!”所有人眼前一亮,连忙按照他所说的去办事。 不多时,王仙芝走入自己的牙帐,那几十个个兵卒也将钱放入其中。 两名军吏先来一步,而后便是旅帅、队长、伙长先后排队。 伙长之后的才是普通的兵卒,而王仙芝麾下有二百多人。 由于之前已经把钱点好了,因此王仙芝不紧不慢的点出一份,足足有四百贯。 点齐之后,他让军吏把钱装好,随后叫帐外的人先后走入帐内。 旅帅每人二十贯,队长十贯,伙长五贯,伍长三贯、兵卒两贯…… 不多时,所有人就都得了钱,而王仙芝也将最后剩下的二十贯拿在桌上,对两名军吏道:“这是你们俩的!” “谢列校!”两名军吏笑呵呵的与其他人一样,对王仙芝感激着。 待他们说完,王仙芝对外叫道:“尚大郎、二郎,蔡大郎,你们三个人进来!” 他话音落下,不多时帐外的那两名节帅和一名队长就走了进来。 “你们各点四十名弟兄,派人二十人送二十袋钱去某家,剩下的二十名弟兄,带着这批钱跟我走。” 王仙芝交代一句,随后便看着他们点人将帐内代表四百贯钱的四十袋钱扛走。 王仙芝带着尚大郎与二郎往甄城县衙走去,但并未走入县衙,而是前往了县衙旁边,临近西市的坊内。 在此居住的,都是军头、都将、县衙主官等存在。 因此此坊虽然不小,却被几个官员宅邸占的满满当当。 王仙芝带着众人来到一处府邸,当即上前敲响了大门。 待大门打开,王仙芝这才献媚着作揖道:“大唐天平军第二都前营列校王仙芝,求见刘军头!” 门内,一名三十出头的掌事似乎与王仙芝相识,并没有为难他,而是颔首道:“进来吧。” 他将门打开,王仙芝这才挥手示意那二十名兵卒扛着钱袋走入府中,在掌事带路下前往正堂。 待到正堂不远处,掌事突然开口道:“军头正在与都将们议事,你暂且等着吧。” “是……”王仙芝好奇向正堂看去,不知道有什么大事,需要濮州的军将们议事。 他等待许久,直到半个时辰后,才见到有人走出正堂。 “第二都列校王仙芝,见过刘都将、王都将、赵都将……” 王仙芝急忙行礼,而走出的三人正是天平军驻甄城的三名都将。 三人瞥了他一眼,颔首后走出府邸。 不等王仙芝看去,便听到有人传他:“军头传王列校进来。” “来了!”王仙芝急忙快走进入正堂,而堂外的二十名兵卒则是被拦下。 待王仙芝走入正堂,只见正堂内坐着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 男子长得并不好看,也不算身强力壮之徒,但却身穿绯袍。 “王列校来了?”被称呼刘军头的男人笑了笑,接着示意道:“坐吧……” 在他的示意下,王仙芝也大胆坐了下来,同时说道: “托军头的照顾,本月走路子弄了一千余七十五贯。” “开给下面人七百七十五贯后,某留下了一百贯,余者二百贯都在外面。” 王仙芝的话音落下,刘军头并未因为得了二百贯而激动,只是笑呵呵说道: “王列校也是武艺厉害的汉子,这几个月来,每个月都上门送礼,可见也是忠义之人。” “当下某这里有个差事,若是王列校愿意接下,三年后便能升为都将……” “都将?”王仙芝意动了。 自会昌以来,军队编制虽然没怎么变,但各镇对各个编制的人数都有变化。 在天平军,一名都将麾下至少有五个营,治兵一千二百余人。 以如今时节,如果老老实实的积攒钱财,贿赂节度衙内官员,那起码需要攒上十余年,才能擢升都将之位。 可如今只需要三年,便能获得都将之位,王仙芝难免意动。 “不知这差事……” 王仙芝献媚笑着询问,刘军头也道: “想来王列校也听说西南南蛮子闹得很凶了吧?” “这……”王仙芝立马面露难色,显然是猜到了这件差事与西南有关。 面对王仙芝的担忧,刘军头笑呵呵说道: “这次的差事,是朝廷派下来的。” “岭南军前往黔中坐镇后,留守的兵卒太少,因此朝廷征调我天平军一千兵卒南下广州戍边三年。” “只要王列校愿意去,军中愿意以你为都将,各都分别凑三百人给你,你自己再募三百人后南下。” “三年后,待王都将归来,我们再向朝廷请表你为都将,将位置坐的名副其实。” 刘军头的话让王仙芝十分意动,他最担心的就是做列校跟着去南边受气,回来还不得都将官职。 如今军中愿意让他率军南下,尽管在朝廷那里他还是一个小小列校,但在天平军中,他便是名副其实的都将了。 他十分心动,可一想到自己在濮州的家产,他当即又有些肉疼。 好不容易才发展起来,若是自己去了南边,自己手底下这群私盐贩子恐怕会趁机变节。 届时即便自己回来了,生意却也被旁人抢光了。 “呵呵……” 刘军头似乎看出了王仙芝的顾虑,因此他再度引诱道: “这濮州的私盐生意,王都将若是不放心,倒是大可以放心交给你那些亲人及弟兄,某定不会让人染指……” 眼见刘军头都这么说了,王仙芝也顾虑全无,当即作揖道: “军头赏识,某若是再不去,便是不给军头面子了!” “好好好……”刘军头高兴的以茶代酒,与王仙芝饮下一杯茶后,又与他寒暄几阵,接着便让王仙芝前去找人。 赶在月末以前,他必须率戍兵南下。 如此急迫的时间,加上都将之位的吸引,王仙芝匆匆告别刘军头。 待他走后,刘军头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敛,最后转作轻嗤:“什么混账,若非需要人戍边,这都将的位置能轮到他?” 刘军头说罢,远处掌事走了过来:“军头,那私盐生意真的不动?” “这王仙芝几次将您的钱放给他手下弟兄,若不处理,岂不是人人效仿?” “哼,自然要处理……” 刘军头冷声道:“等去广州的事情弄完,这王仙芝留下的人都要调走。” “这濮州可是我们兄弟几人对付王守文那厮保下的,区区一个后竟之人,也想学我们做军头?” 在刘军头的冷笑中,不明所以的王仙芝渐渐消失,即日起便开始大张旗鼓的招募起戍卒来。 战后的濮州虽然还未恢复,但甄城人口数万,招募几百独身对于甄城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在两倍军饷的诱惑下,前往军营应募之人络绎不绝,不到月末,王仙芝便凑足了一千二百人。 与此同时,王仙芝在甄城庇护的盐贩子依旧在卖盐。 只是为了安抚所有盐贩子,他比以往多让出了一成利。 对于这些刀头舔血的私盐贩子来说,多了一成利后,他们倒也没有急于背叛王仙芝,而是趁机派出不少人,试图跟随王仙芝南下,看看事情是否如王仙芝所说一般。 随着月末一千二百天平军开拔南下,作为“代都将”的王仙芝心中忍不住散发一股豪气。 “三年后归来,自己便是执掌千余兵马的都将了!” 王仙芝挺起了胸膛,率领队伍向南而去。 城外的私盐贩子们通过不少手段,将王仙芝麾下的兵力弄了个清楚。 得知王仙芝真的统帅一千二百余兵卒南下后,不少私盐贩子都安静下来,准备继续交钱保平安。 刘军头也并未着急出手,而是准备等待尘埃落定时,再慢慢蚕食王仙芝留下的这些盐贩子。 类似王仙芝这种戍边兵卒并不少,宣武、忠武、义成等处兵马都有被征调南下者。 在他们南下之余,于浙东明、台二州之地打造战船的崔铉终于完成最后准备。 十月中旬,崔铉集结四万兵马,沙船四十余艘、楼船三十余艘向海中洲攻取。 十月末,海中洲被攻破,维系近一年的裘甫之乱终于被平定。 得知裘甫之乱被平定,李漼以崔铉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管内观察处置等使。 浙东境内的外道兵马,尽数被调回本阵,李漼擢赏诸镇,以宣武镇、淮南镇绢各十万,忠武镇、宣歙镇绢八万,浙西及浙东绢五万为赏赐。 浙东及浙西整顿后,兵额均以七千,不得增加或削减。 随着东南的叛乱平息,朝廷度支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只是不等东南的喜讯结束,西南方向便传来了噩耗。 “十月二十五,酋龙以清平官杨缉思、杜元忠及大军将段宗榜三人为将,兵分三路入寇戎州。” “朱提、鲁望、靖川等十座戎州城关失陷,官军阵没者近七千人。” “冬月初二,酋龙增兵三万,以兵八万攻台登,使相夏侯孜与其战不利,撤往邛部,酋龙占据嶲州全境……” 宣政殿内,李漼脸色不太好看,而殿上群臣也眉头紧皱。 转瞬间,朝廷就丢了嶲州全境及大半个戎州。 若非高骈、宋涯将播州、矩州及黔州领属之地收复,那朝廷可谓脸面无光,藩镇尽皆嘲笑。 “崔使相呢……” 李漼语气冰冷:“朕记得,朝廷的旨意已经发了好几个月,为何戎州军备迟迟未能增强?” 见状,崔慎由的不少门生故吏们纷纷开口为其辩解。 “陛下,崔使相手中兵马仅一万,即便加上西川的戎州兵马,也不过二万余。” “以二万兵力,守城十余座,实属艰难。” “加之此次南蛮举兵八万而来,戎州失陷大半,也是崔使相未曾想到之事。” “没错陛下,若非崔使相力挽狂澜,守住驯州及总州等处,恐怕南蛮早已攻至僰道城下了……” 这些门生故吏七嘴八舌的说着,李漼越听越来气。 “荒谬!” 在他即将发火时,庙堂上的神策军中尉兼枢密使王宗实冷声开口。 伴随着他开口,原本嘈杂的局面瞬间安静下来。 “陛下,臣建议调转崔使相为华州刺史、潼关防御使、镇国军使……” “至于东川节度使,臣举荐岭南节度使高骈高千里!” 王宗实将其狐狸尾巴露了出来,而受他扶持才得以坐上皇位的李漼在听到他的话后,也不免考虑了起来。 在西南北线战事节节后退的情况下,东线的王式、宋涯、高骈三人表现无疑十分惹人眼球。 高骈的水平不用解释,从他击退段宗榜就能看出,因此调他去东川,以东川兵马镇戎州,看来并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李漼目光看向了裴休、蒋伸、白敏中三人。 白敏中刚染风寒,身体情况不佳,看上去没有什么精神。 裴休感受到目光,当即作揖说道:“高骈实为良将,良将可用。” “臣附议!”蒋伸也站了出来,同时主动说道: “眼下东南叛乱平定,臣以为可整顿西川、东川兵马,由北向南,主动收复失地!” 李漼闻言,顿时眼前一亮。 他早就受够被南诏压着打而不能主动出击的局面了,不是今天丢这里,就是明天丢那里。 他在大明宫内听着这些事情,心里的怒火都快燃烧起来了。 此前是三相异口同声都在阻止他出兵,而今好不容易有了支持的声音,他自然不会放过。 “好!” “陛下不可……” 李漼的激情才刚刚被点燃,便立即被白敏中一盆冷水浇灭了。 白敏中病恹恹的站出来作揖道:“陛下,巴蜀地势较低,而南蛮地势较高。” “如今丢失嶲州及大半个戎州,若是要举兵进攻,必然是以低打高,而蛮军占尽地利,我军不知要损失多少兵马才能收复失地。” “以我朝廷国力,眼下不应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应该与地之广狭换时间。” “南蛮国力虽恢复不少,但充其量不过是朝廷一道之实力。” “只要朝廷不自乱阵脚,足够将南蛮拖垮,届时不仅能收复失地,还能将泸水以北、滇池以东的广袤土地收复。” 白敏中还是有眼光的,哪怕他知道如今的大唐国力已经不如当年,但大唐的国力终究要远胜南诏一筹。 只要击败南诏,让天下藩镇了解到朝廷依旧强大,那朝廷的统治或许还能延续几十年。 “可是如此一来,这赋税恐怕会将百姓压得喘不过气……” 蒋伸迟疑说着,裴休也眉头紧皱道: “今岁诸道汇报逃亡者不下百万,若是持续几年,那天下黎庶都会被沉重赋税压得喘不过气来。” “唯有速战速决,将南诏击退后,以战促和,再将九厘等赋税减除,才能让天下恢复生机……” “此事,老夫也曾想过。”白敏中深吸口气道: “但朝廷若是速战速决,反倒不能取胜,唯有步步为营,才能将南诏击垮。” “至于百姓……”白敏中沉思片刻,最后还是默默道: “此间局势,唯有苦一苦百姓……” 第287章 知行合一 “这裘甫之乱竟然能乱一年,我倒是确实没能想到。” “另外这高骈倒是当上东川节度使了,看来崔慎由把我们这位至尊气得不轻。” “白敏中想要步步为营的拖垮南诏,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看来短时间内,朝廷是无力找我们的麻烦了……” 冬至向前,刘继隆在马背上翻阅刚刚加急送抵他手上的长安进奏院情报,忍不住点评起来。 眼下他正在前往凤凰山国丧墓园的路上,但今日并非是要祭奠将士们,而是准备让那些牺牲的将士们看看,他磨砺五年的利刃是什么样子。 “节帅,到了!” 张昶的声音传来,刘继隆翻身下马,抬头看向了国丧墓园。 昔日杂乱无序的凤凰山,如今已经被青砖、石雕及园林手段给经营的井井有条了。 国丧墓园的几座主要建筑,也随着剑南道工匠不断逃入陇右,以当下最新的手艺进行二次修建。 几座建筑显得更为高大和厚重,而山上的烈士墓碑也从昔年的一千多座,发展到了如今的五千多座。 准确来说,是五千三百七十九座。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犁,著我战时衿,一呼河陇十万兵,高唱战歌齐从军。” “净胡尘,誓扫恶奴不顾身……” 军歌嘹亮,虽经过二次修改,但其本意是不变的。 五十二名身穿战袄的学子站在陇右军的旌旗下,目光坚定的看着刘继隆,以及他身后的那五千三百七十九座墓碑。 “敬礼——” 整齐划一的作揖动作,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不过面对他们,刘继隆却百感交集。 这是他在朱门内教导了五年的学生们,哪怕日后他们之中会有人被尘世污染,但起码此刻的他们,犹如一颗颗太阳在冉冉升起。 “我曾经在课堂上讲过,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 “但现在我需要补充一点,那就是不做正确的调查,同样没有发言权。” 刘继隆的声音不大,但五十二名学子都能听到。 他们的年纪从十七到二十不等,相比较二十七岁的刘继隆,他们依旧朝气蓬勃。 望着他们,刘继隆脑中时不时会闪过一些前世的画面。 尽管生产力达不到,时代背景不允许,但他始终认为,他所带来的所有记忆中,最有用的不是火药、历史等知识,而是思想和意志。 现在的陇右,为什么贪官频出? 这不仅仅是因为监察不力和规则不完善的问题,更多的还是因为思想上的问题。 想到这里,刘继隆深吸口气,继续与学子们对视说道: “现在的你们,虽然学习了很多的知识,但那毕竟只是理论上的。” “你们对某个问题没有调查,没有体验,就没有对某个问题的发言权。” “现在的陇右,还远远没有达到人人有地种,人人有肉吃的程度。” “现在你们把课堂上的理论学完了,也差不多可以到生活中,体验实际生活了。” “我要把你们送到凉州去,从乡村的农民先做起。” “最少两年的农民生活,两年的基层兵卒生活和两年的直白生活。” “你们要是都了解了他们的生活,我相信你们会有比我更好的办法来改善他们的生活,解决他们的问题。” 刘继隆没有太多时间和百姓待在一起,因为事情太多太杂。 尽管他问过陇右的百姓们,他们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但他们说的总是眼前的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是病,而不是病根。 他可以把病祛除,但病根解决不好,病就会一直在。 “我对你们是很放心的,你们不是那些吃糖长大的娃娃,都是经历过吐蕃治理时期,吃过苦的。” “我希望几十年后,我再回过头来看你们的时候,你们还能和今天一样,一身正气。” “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们之中始终会有人倒向自己的利益,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记得,以前你们是怎么吃苦的。” 刘继隆话音落下,五十二名学子不用人开口,纷纷作揖回礼。 刘继隆走后,他们开始向墓园内的五千三百七十九位烈士上香。 在这群墓碑中,有人是他们的叔伯、兄长、乃至父亲,也有完全与这群烈士无关的学子。 但不管怎么样,如今他们学成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向这群人上三炷香。 “节帅,他们就这么点人,您就为了他们,在大学里当了五年教习啊?” 站在刘继隆身后,张昶十分不解。 在他看来这群人和他们当下用的那群人,似乎没什么区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万事开头难,只要迈了步子,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刘继隆倒是十分自信,于他而言,这是进步。 哪怕最后事情不尽人意,但起码埋下了种子。 “节帅,我倒是很好奇你刚才那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话。” 站在刘继隆身后,缓缓走来的曹茂忍不住开口说着,而刘继隆也道: “这些年你看的书不少,可曾记得曹操评汉献帝的话吗?” 曹茂不假思索:“自然是记得的……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 刘继隆颔首,不由称赞说:“不错,你既然能立马说出这句评价,说明你的书没有白看。” 称赞过后,他望着那群正在上香的青年们,深吸口气道: “从河西走来,我们也经历了十年战乱生涯,现在好不容易太平些,不少上了年纪的官员,也都开始为自己的子女铺路了。” “只是他们的那些子女,大部分也是“汉献帝”,都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从小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花朵。” “如果他们只是平庸,如阿斗那般,我兴许还不会担心。” “阿斗虽然晚年有些怯懦,但他早年总归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但若是刘子业、刘昱这种残暴的人,他们掌握权力后,百姓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曹茂汗颜,他读的书多,自然知道刘子业和刘昱是什么人,做了哪些事情。 “节帅,这有些言重了吧,我在临州的几所小学看过,基本都是孩童烂漫,没有……” “没有吗?”刘继隆打断他的发表,接着询问道: “临州现在有二十二所小学,分布二十二个坊内。” “你如果真的去看过,那你告诉告诉我,这二十二个坊内的小学学子有什么不同?” “这……”曹茂迟疑了,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过他这迟疑的模样却让张昶激动起来,张昶还以为他不懂,所以连忙卖弄道: “节帅,这件事我知道。” “我前些日子与高长史去临州坊时,他还头疼此事呢!” 张昶雀跃着,刘继隆也询问道:“他怎么说的?” “他说现在好多将领,明明在外州任职,可还是要把孩子送到狄道来读书学习。” “狄道城内二十二个坊,每个坊的学子数量在二百到三百人之间。” “然而临州坊和渭州坊、兰州坊这些小学的学子数量,每所基本在一千人左右,不得已要开始扩建。” 张昶口中的三个坊,基本是距离都护府、县衙、州衙正门最近的几个坊。 这几个坊内生活居住的,要么就是校尉及以上官员的烈属,要么就是城内在职并有品秩的官员及其家眷。 三个坊内每个坊生活着近四百户,两三千口人。 如果每坊内生活的七到十一岁少年人有一千人,那坊内人口起码要有一万多人。 现在的坊学人数,基本都是各州县有点权力官员送来就读的学子。 这些学子没有在州县的坊学里和百姓的孩子们相处过,可以说从一开始就脱离了百姓,成为了一批拥有特权和小圈子的权贵。 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山头主义肯定会提前出现,这些从小学就培养起来的人脉,会在几十年后成为难以斩断的大山。 这么想着,刘继隆沉声开口道: “传我的军令,召集各军、镇、州、县七品以上的官员来都护府,于腊月初十开会。” 眼下距离腊月初十还有二十天时间,算上轻骑传信的消息,二十天时间,怎么说也够官员聚集都护府了。 剩下二十天时间,也足够他们赶回去过年了。 “节帅,动静这么大吗?” 张昶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之言,竟然引起了那么大的动静。 刘继隆听后却摇了摇头道:“这动静一点也不大,传令吧。” “是……”曹茂作揖应下,而刘继隆此时也走向了那些上完香的学子。 见他离去,张昶立马搂住曹茂:“你这厮,是不是知道动静会那么大,所以才不说的?” “阿兄,你也知道啊……”曹茂十分无奈。 “你怎么不拦着我点?”张昶急了,可曹茂也很无语。 “就阿兄你那速度,我怎么拦你?” “我朝你打了多少眼神,你硬是说的滔滔不绝。” 张昶闻言一脸便秘,随后又道:“其实节帅说的也不错,你看看马懿他们,他们不是也和百姓的孩子一起读书长大的吗?” “现在看看,不也被教的挺好的吗?” 他示意曹茂看向那五十二个学子中的马懿,马懿身材五尺六七寸,在这个时代已经算高个子了。 尽管皮肤黢黑,五官却足够坚毅,眼神明亮,也算得上略有容貌了。 马懿混在学子中,与学子们交流着,浑然没有张昶在临州坊内见到的那些少爷脾气。 “我说都是节帅教出来的,你小子怎么就会藏私?” 曹茂还在打量马懿,结果又被张昶给打趣起来。 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反正这些人都是当初照顾自己的阿兄,被谁打趣不是打趣呢? “我现在得谨言慎行……” 曹茂幽幽看向张昶,张昶这才反应过来,曹茂这厮还兼着都察院正使的官职。 “倘若今天的话是我说的,我估计府内大半官员都要忌恨上我,但您就不同了。” 曹茂解释着:“您毕竟威望高,哪怕李阿兄他们听到这话是你说的,也顶多骂你几句,但如果是我的话,阿兄他们怕是不会与我讲话了……” 他脸上渐渐浮现出苦笑,张昶也沉默道:“李骥他们这几年确实小动作不少,毕竟谁也不想让自己后代落得自己昔年的下场。” “他们是这么和你说的?”曹茂反应很快,一听就知道有人找张昶聊过。 张昶后知后觉,连忙摆手道:“我就是瞎猜的,你不要多想。” 曹茂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把张昶看的直发毛。 他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刘继隆却带着学子们开始下山了,因此他也只能跟上了队伍。 队伍走下山去,而此时不少人已经在山下等着了。 其中有乘马车而来的官员,也有骑马而来的将领,但更多的还是普通老百姓。 能在临州生活的百姓,大部分都不是什么普通出身。 因此官员与将领、百姓们倒是还能聊到一起。 不过出了临州,去到那些地位差距极大的地方,恐怕就不会有如此场景了。 刘继隆他们下山后,在此地的所有人纷纷朝他们行礼,大部分都是刘继隆身后那些学子的父母。 “正月二十日辰时,记得去狄道北城门集合。” 刘继隆对学子们交代一声,转身便上马离去了。 张昶与曹茂连忙跟上,率领百余名精骑护送刘继隆返回了临州。 由于已经冬月,因此狄道城内外早已堆满皑皑白雪。 饶是如此,却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在城外开垦荒地,复耕耕地。 “这么冷的天,我们不少官员有火墙都还要用石炭取暖,你们看看这些百姓。” 刘继隆勒马示意曹茂二人看向百姓,尽管百姓们身穿棉衣,但这种天气下劳作,其艰苦程度可见一斑。 都护府、州衙、县衙等处,因为全年都需要工作,因此在建设之初就建设了火墙和火炕。 所谓火墙,就是把墙体做成中空结构,和屋外的灶炉相连,利用热空气上升的原理给房间加热,制造“温室”环境。 这种存在,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成为了贵族取暖的主流方法。 到了汉代以后,人们又利用火墙排出的暖流来温暖棚户中的蔬菜,加盖秸秆来保暖,以此在冬季吃到反季的蔬菜。 这些办法放在以前,河陇之地肯定已经失传了。 只是随着剑南道人口的不断涌入,许多拥有技巧的工匠也得到了重用。 对于年迈的工匠,刘继隆将他们集结起来,召集一些有兴趣的小学毕业学子去向他们学习。 年轻些的工匠,则是直接参与劳动。 二者虽然工作方式不同,但工钱却是统一的每年五十贯,同样享受公田的福利。 当然,这种待遇只有拥有特殊技艺的工匠才能拥有,不是任意工匠都能拿五十贯年俸的。 剑南道的工匠除了带来火墙技艺,也带来了诸如冰室、造船、修建房屋及亭台楼阁的技艺。 相比较丢失技艺的河陇工匠,他们的技艺堪称巧夺天工。 只是这些巧夺天工的手艺并非服务自己,而是服务官员。 刘继隆也是其中一员,但他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因为工匠,他才能享受到,因此对工匠们十分尊重。 不过不少官员却不以为然,只知道享受叫苦,却也不想想昔年为奴时,自己又是什么模样。 “节帅!节帅!!” 忽的,远处的田间传来骚乱声。 “节帅,都说了您别停留太久,百姓们瞧见您,都不想着干活了。” 张昶忍不住笑起来,刘继隆却笑道:“那我多来几趟,他们是不是也能休息了?” 话音落下,刘继隆开口说道:“这两年石炭的产量上来了,我们收粮的价格和卖炭的价格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张昶显然答不出来,还得靠曹茂回答: “买粮依旧是每石四百八十钱,每斤四钱。” “石炭现在是每担百斤一百钱,基本卖一石粮食,就能买四百八十斤石炭。” “还有各种东西的价格也变了,等过年那几天,节帅您可以去东西市看看。” 随着陇右流入的铜钱越来越多,刘继隆也开放了许多东西。 不过总体来说,陇右还是以官营为主。 从柴米油盐酱醋茶到家具铁器屋舍和牲畜家禽,这些东西都是在官营的店铺进行出售和采买。 在陇右,煤炭价格确实很低,毕竟很多州县都有煤矿。 但若是放眼整个天下,石炭的价格就不能这么低了,因为地盘大了后,运费就变高了。 这么想着,刘继隆朝远处的百姓挥了挥手。 百姓们见状,则是把双手高高举了起来,用力的挥着。 持续几个呼吸后,刘继隆才抖动马缰向狄道城走去。 只是不等曹茂松一口气,刘继隆便继续道: “不用等到过年,我们现在就去东西市看看去。” 第288章 西市见闻 “今日可有牛肉?” “未曾,但羊肉倒是不缺,可看看羊肉。” “我家司员想吃两口牛肉……” 时不过巳时(9点),西市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市内街道宽阔,左右近四丈,道路两旁的商铺早已开门迎客,摊贩们也在各自的摊位前忙碌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和冬日特有的清冷气息。 在他们各自忙碌生活的同时,刘继隆的身影却出现在市场的入口处。 他身着红色的圆领袍,腰间系着革带,也不佩玉,就这样步伐稳健,神情从容的走进了西市中。 虽然他的衣着并不显眼,但还是有人认出了他,低声惊呼:“节帅!是节帅来了!” “节帅……” 这声音如同涟漪般迅速传开,整个市场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瞬间沸腾起来。 商铺内的掌事、小厮及摆摊贩卖小食的百姓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探头张望。 不多时,他们便找到了刘继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刘继隆。 有人兴奋地交头接耳,有人则恭敬地站直了身子,隔着老远作揖行礼。 “我来看看市价,你们莫要蒙骗我,哈哈……” 刘继隆对这样的场面早已习以为常,他微笑着向四周点头致意,不忘打趣。 他的到来,仿佛给这冬日的市场注入了一股暖流,原本就热闹的西市,此刻更加喧嚣起来。 “节帅,您要看什么东西,我为您带路。” “节帅,看看肉价吧。” “对啊节帅,陇右的肉价太贵了。” 人们纷纷围拢过来,有的想与他搭话,有的则只是远远地看着,眼中满是敬仰与好奇。 刘继隆步伐稳健,偶尔看到熟悉的人,便与他们寒暄几句,语气温和,毫无架子。 “你们都是剑南道迁入的百姓吧?” 刘继隆对那些说肉价贵的百姓问话,他们也不掩饰,点头道: “家里是给匠作坊做工的,这才有幸来了狄道安家。” “我也是……” “某家也是……” 刘继隆对这群百姓点头,然后与他们一同走到肉铺。 “节帅……” 肉铺的掌事献媚作揖,几个分肉的小厮也跟着作揖,十分拘束。 刘继隆见状笑道:“不要紧张嘛,就当我是来问价的。” 他目光看向铺内,长案上摆着一头被分割的猪,顶上吊着三头猪和五只羊,都是经过处理的。 显然,肉铺很自信能将它们都卖出去。 除此之外,肉铺内还通着院子,院子内有鸡鸭在叫嚷。 长案上的猪肉前被摆上木牌,上面写好了价格。 猪油多些的就贵些,内脏最便宜,每斤三十钱,其次是瘦肉,每斤三十五钱,再往后是五花肉,每斤五十钱。 放在最后的,则是完整的猪板油,每斤六十钱。 羊肉的价格也各不相同,但每斤价格基本在二十五钱到五十钱打转,不如猪肉价高。 肉铺内的掌事,基本都是经过挑选的烈属,每月工价为八百钱,小厮为七百钱。 “我们的肉价确实比剑南道、山南西道的要贵。” 刘继隆倒是很坦然的承认了这件事,他回头与人山人海的百姓们说着: “不过这主要还是各地养殖场的养殖数量太少了,相信再过几年,这个肉价就会一点点掉下来的。” 闻言,百姓们纷纷叫好,而刘继隆也与肉铺掌事交谈起来。 “这个家禽是个什么价钱?不用拿出来给我看。” 刘继隆看着对方作势要去拿,连忙制止。 掌事五十多岁,显然是哪位烈属的兄长或阿耶。 面对刘继隆,他十分激动,又有些拘束:“节帅,这家禽也分几等。” “肥母鸡每只一百五十钱,肥公鸡每只一百二十钱,瘦母鸡每只一百钱,瘦公鸡每只八十钱。” 掌事说完,刘继隆暗自点头,只道:“价格还是高,但日后会降下来的。” 诚然,陇右的肉价,确实要比临近陇右的山南西道、剑南道要高,但比关内道和京畿道就低了许多。 如今大唐还没有彻底的变乱,所以肉价总体来说还算稳定。 猪肉在大唐境内的价格并不高,买一头整猪也不过一千五百钱,每斤不过十钱。 之所以在陇右炒的那么高,主要是陇右所贩卖的猪肉,都是经过煽后的猪肉,腥臊味少,油脂多。 至于羊肉,主要分地区。 关内道及河东北部、河北北部来说,一只羊不过作价九百钱,但在京畿、山南、剑南和中原就能卖到一千五百钱。 陇右的羊肉价格,比关内道还要低,整只羊也不过八百钱。 至于家禽,陇右低于关内道、京畿道,高于剑南道和山南等道。 “今日没有贩卖牛肉,牛肉每斤作价在四十文到八十文左右。” 掌事实话实说,刘继隆也点头道:“羊肉便宜些,但百姓确实不容易。” 他回头看向百姓,挑了其中一名五六十岁的老翁询问道:“老丈,不知家中有几亩田地,几口男女,每年能卖多少斤粮食,换得多少斤钱?” “我…我…我?” “自然是您。” 老翁有些激动,确定是自己后,磕磕巴巴说道: “节帅,我家中有一百八十亩熟地,十五亩垦荒地,家中有我与细君两人,另有四个郎君,长子参军牺牲了,另有三个女子。” “家中去年留下口粮后,卖了七十石粮换了三万多钱。” 待老翁把家中情况说罢,四周百姓疑惑投来羡慕,亦或投来惋惜。 羡慕者,主要羡慕其家中田亩数量众多。 惋惜者,想来也是知道其家中田亩多数为抚恤田。 “三个郎君读书没有,女子嫁人了吗?” 刘继隆心里叹气,不免询问起来。 “都在松州坊内读书,女子还有两年才陆续婚嫁。” 老翁回应着,刘继隆也点点头道:“今日我刚去墓园祭奠,想来也祭奠到大郎君了。” “多谢节帅!多谢节帅!”老翁作势要跪,刘继隆却扶住他: “大郎君保境安民而牺牲,您若是跪我,我恐怕得折寿。” “这…这……” 老翁不知道怎么说,刘继隆却扶住他,朝他作揖行礼:“如此便行。” 老翁连忙作揖回礼,而刘继隆也看向四周那乌泱泱的人群。 “可有家中不是工匠、不是烈属者?” “有!有!” 百来人中,有七八人举起了手。 “我们是一开始就在狄道生活的,节帅!” 他们很激动,毕竟能与节帅说话,这是很大的荣耀。 “那位郎君请上前来。” 刘继隆做出请的手势,不多时便有一人挤到了前面。 他年纪二十七八,与刘继隆差不多,但身材却不过五尺二三寸,一米六五左右。 这样的身材,基本上是这个时代中,平民中的中等身材。 “节帅,我家中是狄道的,在洮州坊居住,家中有三十七亩公田,十二亩垦荒田,有阿翁、阿娘及我和弟妹五人。” “去年留下口粮后,卖粮得了一千三百五十钱。” “每年入冬后,为衙门制作麻布还能得个六百钱。” 男子的话,基本代表了除烈属、工匠以外,绝大部分平民的生活。 甚至男子的家庭,还是平民中中上的环境了。 饶是如此,全年除口粮外,也不过能有个两贯不到的收入。 “好大男儿,为何不去从军?” “对啊,去从军也好啊!” 刘继隆还在思考,人群中却已经有了不少人在“教导”男子了。 男子却也无奈,只能道:“我阿翁年纪大了,弟妹尚幼。” “我若走了,阿娘肯定种不完家中田亩,只能交给别人耕种。” “即便有了军饷,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见男子这么说,那种教导声也渐渐小了下来。 刘继隆这时也回过神来,思考过后说道: “是否是年纪太大,当初未曾获得读书的资格?” “嗯!”男子连忙点头,刘继隆闻言心底叹气。 陇右的教学资格有限,尤其是七年前。 这男子七年前就已经及冠了,自然没有获得读书的资格。 区区两贯钱的收入,基本上只够买柴布油盐酱醋茶等物,吃肉都是念想中的事情。 “你今日来西市作甚?” 刘继隆询问起男子,男子说道:“我来帮隔壁的王翁卖菜,每日可得五钱,午后王翁将菜卖完,我便去城外开荒。” 听后,刘继隆思量片刻,接着说道: “我虽是节帅,却不能以权谋私,然你家中情况特殊,我便教你一招生财之道。” “多谢节帅!” 话音落下,男子连忙作揖行礼,而刘继隆也看向肉铺掌事:“取纸笔来。” “是!”掌事连忙取来纸笔,刘继隆见状思考片刻,随后挥手写下内容。 待墨迹变干,刘继隆将纸张取下,递给男子说道: “这是一种小食,你回家让你那读了书的二郎为你解惑,尝试看看,应该能解开局面。” 陇右不是没有小食,但基本都是这个时代的小食。 刘继隆所写的小食叫做“驴打滚”,是明代才出现的小食,主要以糯米粉和黄豆粉制作而成。 “多谢节帅!多谢节帅!” 男子知道刘继隆不喜欢看百姓下跪,因此连忙三次作揖。 刘继隆看后笑道:“三次便足够了,若是继续,旁人莫不是以为我与你在成亲呢。” “哈哈哈哈……” 四周百姓哄然大笑,男子也憋红了脸。 百姓们倒是没有料到,自家节帅还有这么爱说笑的一面。 “好了好了,我去其他商铺和摊位看看。” 刘继隆笑着开口,百姓们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接下来,他去看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及布匹等物,又询问了蔬菜和水果价格。 哪怕此时不应季,但百姓们最能记住这些东西的价格。 这么一趟走下来,刘继隆把大部分物价都了解了清楚。 冬季的干菜价格在每斤十钱到二十钱左右,春秋两季的蔬菜价格则是在每斤三钱到五钱左右。 青菜、韭菜、芹菜和白菜是百姓们最常吃的蔬菜,余下就是一些野菜。 期间遇到陇右境内其它州的官商,队伍中有不少小厮。 通过他们,刘继隆倒是了解到不少其他州的情况。 临州基本不接受外来移民,因此这几年的移民浪潮并未席卷临州。 但是其他州在迁入移民后,物价不可不免上涨,只有粮价格外稳定。 在其他州,一户五口人顶多只有二十几亩熟地,基本只够自己和家人口粮。 想要增加财富,唯有开荒和务工这两条路。 大部分人选择的是参与开荒,起码开荒期间,衙门能保障他们的口粮。 少量人选择务工,基本也就是帮衙门去干活,因为陇右没有徭役,所以干活是需要给钱的。 曾经民夫的工钱是每月七斗粮,如今换成钱后,工钱通通日结,每日十二文。 不过随着各州县的设施完善,所以务工的机会还是很少的。 现在机会最多的州是凉州,毕竟凉州经历战火,百废待举。 尽管张淮深将凉州经营不错,但他们那套办法,基本都还是同时代的办法。 陇右的许多设施,则是明清时期才会出现的设施和手段,所以需要的民夫还很多。 仔细询问过后,刘继隆大概了解了如今百姓生活的困境。 耕地不足,工作机会太少是两个最大的问题。 至于被压榨和欺负这种事情,至少都察院抓的还算严,刘继隆并未听到市场内百姓检举。 偶尔有人检举,也都是检举各坊市直白偏心如何如何。 不过细细听下来,大多都是检举人自己过于执拗,觉得直白不帮自己而帮别人,便是以权谋私。 检举人自己倒是不曾曾想,被帮助之人的家庭情况与自己的情况如何。 对此,刘继隆也只是笑着点头,答应会处置,但事后都没有追究。 整个西市因他的到来而更加生机勃勃,仿佛连冬日的寒意都被驱散了几分。 如此待了两个时辰后,刘继隆这才在亲兵们的护卫下走出东市。 “节帅!” 张昶与曹茂两人连忙从马棚处走来,目光看向那乌泱泱的人群。 “走吧。” 刘继隆轻笑上前,张昶连忙从马棚中将军马牵出来。 待众人翻身上马,不多时他们便返回了都护府。 曹茂与张昶忙碌政务去了,而刘继隆则是回到了内院。 “阿耶!” 刚刚走入内堂,刘必烈就摇摇晃晃朝他走了过来。 虽然才两岁三个月,但他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你这厮,不在阿娘哪里待着,跑出来作甚?” 将他抱在怀里,刘继隆晃了晃他,而堂内的封徽也走了出来。 “郎君晃慢些,虎头还小。” 她眉眼间尽是担心,刘继隆却笑着将刘必烈抱还给她。 接过刘必烈后,封徽便对身后的张嫂交代道:“张嫂,将桌上的书信取来。” “怎么,朝廷发生什么事情了?” 刘继隆好奇询问,封徽微微颔首:“郎君稍后看看便知晓了。” 不多时,张嫂将书信取来,书信共有两封,一封来自长安,一封来自成都。 刘继隆打开阅览,很快便弄清了所有事情。 第一封书信是封敖写来的,内容主要就是他向至尊请表致仕,至尊三次而不许。 第四次后,至尊倒是同意了,但与他商量调封邦彦入朝担任礼部侍郎。 封敖思绪再三,还是同意了至尊的建议,准备调封邦彦入朝担任礼部侍郎。 至于他则是准备带部分封氏族人前往陇右,去兰州五泉县居住。 看来封敖是知道自己不想让封氏子弟居住临州,所以才提出的去兰州五泉县居住。 毕竟此前进入陇右的三百多封氏族人都被刘继隆安置在兰州五泉县,封敖也不傻,知道刘继隆的态度。 在封敖的书信后,第二封书信是杨知温写来的。 杨知温主要写了南边的战事,以及南诏的实力和祐世隆的态度。 在他看来,大唐与南诏的战争将持续很久,因为现在的南诏国力,足够他们与大唐打持久战。 杨知温建议刘继隆加快迁徙人口的速度,因此夏侯孜已经败退到了邛部县,而且邛部县也守不了多久。 只要邛部县丢失,唐军退至清溪关,那朝中一定会派人更换夏侯孜。 届时不管派谁来西川,都不会有夏侯孜这般漠视,陇右再想迁徙人口就困难了。 对此,刘继隆将书信合上,将书信焚毁后看向封徽。 “你给阿翁回信,就说我请阿翁及其三服子弟来狄道居住,但出了三服的,还是去兰州居住吧。” “另外,三服子弟若是能通过陇右的吏考,也可从直白开始做起。” “好。”封徽点了点头,将此事应下,接着说道: “杨德之的信,您不打算回信吗?” “……”刘继隆揉了揉眉心,接着说道: “也回一封信吧,告诉德之,若是朝中为官不可,不妨来陇右。” “就这句?”封徽没想到自家郎君只回这么短的内容,而刘继隆思考过后,却还是点头道:“回这些就足够了。” “好!”封徽应下,刘继隆也接着吩咐道: “过些日子,我会召集各州县官员来狄道,若是他们携带家眷前来,你可以为我安抚安抚他们的家眷。” “是……” “阿耶,饿啦……” 刘必烈突然开口,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刘继隆与封徽对视笑了笑,接着便看向张嫂: “传膳吧……” 第289章 狄道争斗 “唏律律……” 腊月初,随着涌入狄道的官员越来越多,哪怕是普通的百姓都察觉到了不妙。 这种热闹的景象下,是许多人在忐忑和焦虑。 正因如此,张昶、曹茂、高进达、崔恕等人的府邸被人经常拜访。 随着李骥、耿明、陈靖崇、郑处、马成等人陆续到来后,这种拜访也愈发频繁。 耿明一如既往的闭门谢客,马成虽然见客,却总是打着马虎眼。 郑处、斛斯光、尚铎罗、厝本等人虽然资历够老,但不够核心,拜访的人主要是他们那些昔日的部下。 倒是陈靖崇、张昶、李骥三人的门槛都快被人踏平了,每日需要接见的人足有上百。 随着腊月初十到来,都护府内挤满了前来议事的官员。 三百多名七品以上官员,将都护府正堂及院内都坐满,许多人交头接耳,都在讨论节帅此举为何。 “听闻是张使君与节帅说了三坊学堂的事情。” “哪三坊?” “还能是哪三坊,当然是狄道城内的那三个坊啊。” “噢噢,还好我没有把我家几个混厮送到这三个坊,应该牵连不到我头上。” “这可不一定……” 院内位置上的众人交头接耳,而坐在正堂中的官员却鲜少有人闲聊。 堂内左右两侧的椅子被搬走,椅子并排,一排十把椅子,十个位置,前后十排,共一百人。 这一百二十人,均是正六品以上官员,从州长史到都尉到都护府内长史不等。 就坐第一排的,分别是高进达、崔恕、李商隐、曹茂、李骥、张昶、陈靖崇、耿明、马成、尚铎罗。 郑处、斛斯光、厝本、窦斌、王思奉、刘英谚、窦敬崇、陈瑛等人都坐在第二排。 “都怪你这混厮胡说话。” 正坐着,张昶突然骂,转头看去,果然是李骥这厮在骂自己。 张昶见状佯装淬了一口,李骥试图闪躲。 好在张昶不是真的淬了一口,不然李骥脸上还真的得沾些口水了。 “你这厮!” 李骥瞪大眼睛,张昶这才说道:“都是一个伙走出来的,你装什么呢。” “要不是节帅,我们能有今天?” “既然节帅问了,那我肯定得告诉节帅,难不成还对节帅藏私?” 他这话让李骥无法反驳,只是忍不住说道:“我们也没有做什么错事……” “没错你怕什么啊?”张昶连忙追堵。 见状,李骥忍不住道:“你这混厮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 “我还有更厉害的,你要不要瞧瞧?” 张昶继续胡诌,李骥只能白了他一眼,权当他不在身旁。 没了李骥斗嘴,张昶也兴致缺缺。 他倒是想和旁边的陈靖崇说话,但陈靖崇打着太极,不显山露水,聊得极不舒服。 感受着左右两人的变化,张昶也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节帅说的对啊,时间久了,人就变了……” 张昶开始怀念当初在山丹的日子,起码那个时候的他们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哪里像现在…… “节帅!” 忽的,四周人纷纷站了起来,张昶下意识站起身来,这才看到了从侧门走入正堂的刘继隆。 “都坐下吧。” 刘继隆招待一声,随后走上主位坐下。 众人见状,先后坐回位置上,而刘继隆也开口道: “这次召你们前来,主要是有些事情要与你们商量。” “我知道,大伙都经历过苦日子,所以当下有了权力后,自然想着让自家娃娃过上好日子,这并不是什么过错。” “只是你们将所有娃娃送到狄道城来,还特意让他们在一个坊内学校学习,这是为了学习还是为了什么,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 “我这些日子去过那些坊学,你们知道你们的那些娃娃见到我之后问我什么吗?” 刘继隆停顿片刻,众人心底一沉,而他继续道: “他们问我是什么官职,娃娃在哪个班级。” “你们说说看,你们这样宠溺他们,难道不是从小培养一批世家少爷吗?” “你们对自己的娃娃要求不严格,反倒是对下面的人很严格。” “我看这个问题的根本不是娃娃,而是你们。” “你们如果对外一套、对内一套,娃娃自己也会有样学样。” “你们的这些娃娃,我接触的不多,但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初马成养孩子时我就提醒过他,后来果然发现马懿这孩子有很多问题。” “好在纠正的及时,这几年在临州大学里,他也渐渐走入了其他学子中。” “如果没有及时的纠正,马懿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不是要变成以前压榨我们的吐蕃贵族子弟一样,学着去压榨陇右的老百姓?” “马懿是一个例子,如果你们不能教好孩子,那就送到临州来,我替你们好好教。” 刘继隆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低下头,没有反驳。 只是他们并非不想反驳,而是不敢反驳。 他们在心底,自然是不认同刘继隆口中所说的。 见状,刘继隆深吸一口气道:“你们的那些娃娃没吃过苦,加上你们经常宠溺他们,所以早就养成了对普通百姓和官吏的优越感。” “我这几日没少看到你们的那些娃娃在学校里忤逆老师,动不动就搬出你们来,让老师不敢罚他们。” “你们要是觉得这样做的对,那我没有什么话说,但他们以后肯定是不如你们有出息,也不如你们有前途的。” “他们比你们吃的苦少,能吃苦的人才能有出息。” “临州大学的事情,我相信你们都知道了。” “今年毕业的那批学子,其中包括马成的长子马懿,高进达的长子高述、次子高淮……” “除了他们,其他人大部分都是农民和工人的孩子。” “我对他们的安排是开荒务农两年,当兵两年,从吏两年。” “你们要是宠溺你们的子女,以后也就不用送他们去临州大学了,已经进入其中的,也早早办理退学吧。” 闻言,李骥忍不住站起身来,毕恭毕敬作揖道: “节帅,您说的确实有道理,但他们毕竟是孩子,他们还能怎么吃苦呢?” 刘继隆没有生气李骥反驳自己,只是摇摇头道:“你说得不对。” “你讲吃苦的时候,想法不对。” “你觉得他们没有苦吃,没苦硬吃,是因为你把他们当做普通的孩子。” “但我问你,等他们及冠之后,你难道会像对待普通的孩子那样对待他们吗?” “把他们调到你身旁当两年亲兵,然后弄些功劳给他们,让他们从旅帅、校尉,甚至是都尉开始做起,这不就是那些吐蕃贵族子弟曾经的经历吗?” “去基层当农民开荒、当兵、从吏……这有什么苦的?” “留在你们本州县的学校读书,又有什么苦的?” “学校的食堂伙食要比大多数百姓家里的伙食还要好,难道不是这样吗?” “但就是这样,你们中还有不少人去提意见,写信给国子监,希望提高临州三个坊学校的待遇。” “原本的标准是一荤一素,这个标准在我看来已经不低了。” “但我看到你们有人的书信里要求两荤两素,甚至还有三个荤两素一汤,吃的比我还要好了。” 刘继隆的话说出来后,有几个官员纷纷把头埋在胸前,好似鹌鹑般。 “节帅,弟兄们确实做过了,但这主要是您太讲究公平了!” 面对刘继隆的话,也就李骥敢这么反驳他了。 “别的不说,狄道城和临州其他几个城里学校的环境都要比各州县的好。” “我们把孩子送过来,也是想让他们在临州好好学习。” 刘继隆没有生气,他知道李骥代表的就是当下陇右大部分高官的态度,因此他点头道: “你说的对,狄道和临州几个城的学校环境和条件,是要比其它州县的要好。” “但是你们是为了这点条件和环境才送他们过来的吗?” 他的问题直插要害,李骥本人也支支吾吾了起来。 环境和条件是一回事,但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官员子弟集中就学后的人脉。 前面扯那么多都是放屁,只有人脉才是他们想要的。 唯有人脉盘根交错,他们才能保证自己一代又一代的富贵。 “当初在河西时,校尉以上官职,基本都是河西的豪强子弟在就职,当初你们是怎么说的?” 刘继隆望向支支吾吾的众人,眉宇间透露着忧郁: “你们说,河西都是豪强子弟做主,我们这些平民子弟没有出头之日。” “现在你们出头了,你们就开始想着成为新的豪强,想着自己形成一个山头,把平民子弟挡在外面。” “我常说让你们想想自己以前吃的苦,但那不是让你们只想着吃苦,而是想让你们知道曾经自己的不容易。” “只有知道曾经自己的不容易,才能更体谅现在军中的那些兵卒,更理解百姓的难处。” “我不是要求你们的娃娃和百姓的娃娃一样,但至少你们的娃娃得知道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吃的什么苦。” “前几年你们知道朝廷加税三次的时候,还知道说两句百姓有难了。” “但我看就你们这种培养孩子的办法,我想用不了几年,你们的孩子也会变成如今朝廷庙堂上的那群人。” 刘继隆这话说的有些过头了,但众人也都知道刘继隆的想法是什么了。 他们想要望子成龙,继承自己的一切,但方法错了。 刘继隆并不反对他们的子嗣为官,但刘继隆反对无能乃至残暴的人为官。 “节帅,您想说什么,我们照做便是!” 张昶站了起来,再次承担了所有火力。 刘继隆见状颔首,目光扫视众人,停留在李骥身上许久后才开口说道: “即日起,谁再敢对官学指指点点,那就让他把孩子接回去自己教导。” “官员子弟不得特殊对待,就学以近,临州三坊的学子全部转回原籍。” “各级官吏,不论官职大小,相互监督。” “若是有官吏发现其他官吏以权谋私,皆可写密奏送至都护府,由我亲阅。” “密奏缮写时,须亲自为之,不可假手于人,一切听闻皆可上报。” “官吏可派亲信送抵狄道,不可扰累驿站。” 此言一出,所有官员脸色皆变。 以前他们顶多担心都察院的巡察,而今却需要担心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能写密奏。 想到这里,不少人脸色难看,只觉得刘继隆前面说这么多,都是为了这个所谓的密奏制度。 至于官学的事情,与之相比较起来,却似乎不算什么了。 原本以为官学的事情很重要,结果现在看来,不过是开胃小菜罢了。 “节帅,密奏是否僭越了?” “是啊节帅,别的不说,尤其是军中,越级上奏是大忌啊。” “节帅,此事是否需要慎重?” “节帅……” 一时间,原本好似鹌鹑的那群官员,纷纷起身谏言。 他们心里都在担心密奏制度,而官学改制的事情,早就被他们抛到九霄云外了。 官学改制,大不了是子女是否能够成材。 但密奏制度,一个不好就把他们全家给弄到河西去了。 眼看这么多人反对,高进达、李骥等人也先后加入其中。 见状,刘继隆这才开口说道:“密奏制度是一定要的,但你们说的也有道理。” “这样吧,只有有品秩的可以密奏,余者不行。” 闻言,众人虽然依旧面露难色,但还是先后坐回了位置上。 他们都很清楚自家节帅的性格,能退一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继续步步紧逼,很容易适得其反。 眼见他们都坐下了,刘继隆也舒缓了一口气,随后聊起了别的政务。 从军队到都护府,刘继隆说了很多,但许多人的心思已经不在上面了。 待刘继隆宣布解散的时候,众人也在作揖后连忙离开。 最后留下的人,便只剩下前面两排的李骥、高进达他们了。 “等会我在中堂设宴,我们一起吃吃饭。” 刘继隆招呼几人留下,几人见状纷纷点头。 不多时,中堂内的三张桌上就摆上了饭食。 刘继隆等二十一人坐在位置上,看着饭菜上桌后,还是刘继隆拿起筷子示意道: “吃嘛,不要拘束。” “是……” 众人先后拿起筷子,刘继隆也与他们说了起来: “密奏的制度是肯定要施行的,官学的改制也同样要推行。” “如今我们虽然享受起了太平,但天下却越来越乱了。” “你们中有不少人年纪大了,到时候你们的孩子是否能委以重任,我很担心。” “他们没有吃过苦,没有足够的经验和才能,可架子却摆的很大,有很大的优越感。” “你们扪心自问,如果你们的将领是这种人,你们会听从他的话打仗吗?” “如果你们的上官是这种人,你们能在他的手下好好办事吗?” 刘继隆将态度摆了出来,他并非不想重用官员子弟,但官员子弟中能成才的人确实不多。 “节帅……” 眼见刘继隆不是要取代他们,李骥连忙端起酒杯,朝刘继隆敬来: “末将读的书不如您读得多,但末将知道您是对末将好。” “刚才在正堂上,末将没能反应过来,与您起了争执,请您恕罪。” “你啊……”刘继隆叹了一口气,但还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待放下酒杯,他这才与众人推心置腹道: “以往的世家大族能人才辈出,主要靠着垄断了学识,加上人口足够。” “可是现在陇右读书的人口很多,你们的孩子真的能争得过那些有才能的平民子弟?” “他们就喜欢舒服,怕艰苦。” “这种性格要不得,上了战场会吃大亏的。” “你们觉得我管的太多,连你们子女的教育问题都需要管,但在我看来,你们子女的教育问题,关系着整个陇右的生死存亡。” 众人纷纷附和着,接着与刘继隆推杯换盏。 这场酒席持续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色渐黑,众人才先后离去。 刘继隆用热水洗了把脸,待他抬起头来,却见到李商隐并未离去,而他也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反而很淡然的点头道: “今日义山你一言不发,想来是有什么话藏在心底,想要此时对我说吧。” “节帅。”李商隐作揖行礼,接着坐在刘继隆身旁说道: “下官当初说过,您的这套办法在陇右兴许还可以,但等您东出时,终会出现问题。” “现在看来,这套办法便是在陇右内部,也难以维系了……” 刘继隆露出苦笑,紧接着叹气道:“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会有君王鸟兔死、走狗烹了。” “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问题,却还想把持着权柄,长此以往,肯定会出问题的。” “是会出问题……”李商隐点头承认,但接着又摇头道: “可您年轻力壮,许多老臣,终究难以撑到那日。” 对此,刘继隆沉默无言,片刻后才道: “等这一批批学子出来,我相信他们会渐渐改观的。” “如果不改呢?”李商隐反问刘继隆,随后不等刘继隆回答,他便起身作揖道: “言至于此,下官告退……” 不等刘继隆留下,他便退出了内堂,也见到了在外等待的曹茂。 他与曹茂肩并肩向外走去,曹茂显然也听到了他和刘继隆的对话,忍不住道: “义山先生,您与节帅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表面意思。”李商隐冷淡回应,但片刻后又补充道: “我在朝廷那些年,见过不少走进士科起家的庶族。” “你知道这些庶族起家后的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吗?” “什么?”曹茂略微皱眉,而李商隐则是停顿脚步,苦涩道: “与世家联合,封堵其他庶族走进士科的为官之路。” 第290章 内外交困 “杀!!” “簌簌……” 腊月中旬,黎州地界白雪皑皑,天地间白茫一片。 黎州南部的山岭间,寒冬的山风凛冽,刺骨的山风仿佛要将一切冻结。 在这片冰天雪地中,战火熊熊燃烧,燥热的气息与严寒交织,仿佛冰与火的碰撞。 “呜呜呜——” 清溪关前,大礼的群蛮正以云车、井栏为武器,疯狂地冲击着这座关隘。 城关上,西川的唐军正拼死抵抗,刀光剑影在风雪中闪烁。 鲜血染红了白雪,喊杀声、惨叫声与风声混杂在一起,意志不坚定者,早已倒在了风雪中。 “守住垛口!不能让南蛮跨过城关一步!” “哔哔——” 城楼内,夏侯孜耳边回荡着厮杀声,而他作为西川节度使,此刻也没有了在庙堂上的从容,衣摆甚至染上了鲜血,与他文质彬彬的外貌十分违和。 “我们已经丢了嶲州和邛部,倘若再丢失清溪关,就只能退守大渡河以北了。” 夏侯孜声音沙哑,眼睛布满血丝。 面对他的这番话,城楼内数十名官员、将领纷纷沉默,一言不发。 半个月前,邛部县被祐世隆率军攻破,唐军丧师三千后,不得已退往清溪关。 祐世隆征召了大雪山(凉山)的乌蛮,在留守伤兵的同时,还集结了八万蛮兵来进攻清溪关。 清溪关已经是西川在西线战场,大渡河以南的最后一座城关了。 如果丢失了清溪关,东线战场的戎州也会很快丢失,到时候西线虽然还能依托大渡河防御,但东线的战场就得被推到僰道城(宜宾)了。 正因如此,夏侯孜不断从后方征调民夫和军队。 如今近十万民夫从西川赶来,冒着风雪,肩扛手推,将粮食、石脂、箭矢等重要物资运来。 黎州三万多百姓更是被尽数征调,不分男女,冒着风雪在野外砍伐并制作檑木和滚石,将它们源源不断地运送到城头。 与他们一样,大礼军营的后方,数万群蛮正从遥远的会川城赶来,穿过已被占领的嶲州地界,将粮食与棉衣运送到前线。 大礼国近三十年的北界太平,使得他们对冬衣的准备严重不足。 在风雪中,群蛮士兵依旧穿着单薄的单衣与甲胄,瑟瑟发抖。 寒冷无情地夺走了许多士兵的生命,他们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雪地中,很快便被大雪掩埋。 祐世隆站在军营的高处,望着这一切,脸色阴沉。 “派轻骑去问问清平官,还有多久才能把冬衣送到此地!” 他语气积压着愤怒,而他身旁的范脆些则是连忙行礼。 “董清平、赵清平分别在阳苴咩城和会川城征召大量妇女制作冬衣,三日后应该会有五千套冬衣运抵此地。” “五千套?”祐世隆愤恨看向范脆些:“五千套够干什么?” “是……” 范脆些嘴角苦涩,大礼将士近三十年没在北边作战,加上早前也没料到战争推进会那么快,所以冬衣才会准备不足。 哪怕后方已经加快制作冬衣,然而远水难解近渴,前线的士兵们依旧在寒风中苦苦支撑。 “推!!” “呜呜呜——” 风雪中,大礼的云车在号角声中缓缓推进,巨大的车轮碾过积雪,发出沉闷的声响。 井栏上的弓箭手们拉满弓弦,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城头。 西川的唐军将士们躲在女墙背后,用盾牌抵挡着箭雨,偶尔探出头来,用弩箭还击。 护城河早已被冻上厚厚的冰层,云车轻易渡过了护城河,狠狠撞在了关墙上。 城下的大礼士兵放下云车,踩着云车向城头进攻。 他们冒着滚石和檑木的袭击,奋力攀爬。 每一次冲锋,都有无数人倒下,鲜血染红了雪地,但后续的士兵依旧前仆后继,毫不退缩。 “杀!” “狗蛮子!死来!” “杂种……” 清溪关的马道上,短兵相接,刀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唐军的将士们在马道上结六花阵,以长枪、鄣刀为兵器作战,,与爬上城头的大礼士兵展开殊死搏斗。 风雪中,他们的呼吸化作白雾,汗水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来不及流下,便被冻住。 一名唐军士兵刚刚砍倒一名敌人,还未喘息,便被另一名大礼士兵刺中腹部。 他咬着牙,反手一刀将对方砍退,随后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城墙上,缓缓滑倒。 他的目光渐渐涣散,渐渐没了声息,而那被砍中的大礼蛮兵却因为甲胄保护而毫发无损,仅仅倒吸口凉气后,便投入了新的战斗。 风雪依旧在肆虐,战争的残酷在这片白茫茫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刺眼。 城关内外,无数生命在这场战争中消逝,鲜血染红了白雪,也染红了这片土地。 “铛铛铛……” 忽的,城外响起了鸣金声,大量大礼蛮兵闻金而退,西川的唐军则是无力追击,纷纷靠着女墙坐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休整十日,告诉董清平和赵清平,加紧赶制冬衣,朕不想再看到有子民因为寒冬而死去!” “是……” 祐世隆站在高处,望着前方的战场,心中既有愤怒,也有无奈。 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而寒冷的冬天才刚刚开始。 为了做好拿下清溪关的万全准备,他必须停战休整,等待冬衣运抵前线后,再发动总攻。 思绪间,他拂袖转身离去,而清溪关内外的大礼蛮兵也如潮水般退走。 风雪中,清溪关依旧屹立不倒,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屏障,隔绝了大礼与大唐。 只是对于两国来说,这场冬雪不过是大战前的休整罢了。 等待风雪停下,大礼和大唐的战争将波及更广,烈度更强…… “又怎么连邛部城都丢了?!” 除夕前夜,李漼坐在紫宸殿金台上质问着白敏中等人,白敏中等人则是眉头紧皱。 “陛下,夏侯使相不善军略,加之西川近三十年未曾经历战事,如今仓促应战,丢失嶲州及邛部城,也是无奈之过。” 白敏中不得不站出来作揖解释,也好在李漼耳根子软,虽然几次想要发作,但还是忍住了。 “自与南蛮开战以来,我朝不知丢失多少城池土地。” “我昭昭大唐,难道连如此跳梁小丑都无法讨平吗?” “还有东川的崔慎由,为何一兵不出,眼看戎州南部十数县被南蛮攻掠?” “夏侯孜麾下四万兵马,起码与祐世隆手中十万大军攻伐七个月。” “崔慎由手中有东川、戎州等处一万七千兵马,却不到五个月丢失大半个戎州。” 李漼生气之下,竟然连已经被贬的崔慎由都拉出来鞭挞了几句。 白敏中见状,只得安慰道: “陛下,黔中道的高骈已经率军入驻僰道城近两个月。” “南蛮不善冬战,而戎州的大雪,起码还能维系一个月。” “相信以高骈之才,一个月后,理应能守住戎州,甚至攻破群蛮,收复失地。” “希望吧!”李漼很不满意,语气中透露着搪塞。 话音落下,他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不紧不慢道: “对了,朕欲在元宵过后大赦天下,另外摆车架前往云阳,由西向东,祭拜帝陵。” 裴休与蒋伸闻言对视,各自在心底无奈摇头。 如此局面,皇帝还要大张旗鼓的祭拜所有帝陵,这消耗可不少。 “敢问陛下,此次祭拜帝陵,需要动用多少扈从……” 裴休不得已站出来询问,李漼闻言却思考片刻,紧接着才道: “此次祭拜帝陵,乃是为了我朝历代先帝庇佑,声势不能太小。” “这样吧,暂且定下三万人,劳请裴相安排好沿途诸县所需钱粮酒水及离宫、别馆。” 李漼是把事情敲定了,但事情却需要裴休去做。 三万人的出行,从最西边的乾陵走到最东边的泰陵,全程二百七十余里。 扈从可不比军队,马军能日行七十里,步卒能日行五十里,但扈从一日恐怕连三十里都走不了。 加上祭拜所需时间,这一场出行下来,起码要一整个月。 单说扈从耗费的粮食和酒肉,便不少于五万贯支出。 皇帝不可能住帐篷,所以还得修建离宫、别馆,而且规模也不能太小。 如此算下来,皇帝此次出行,起码需要十几万贯的支出,但更重要的事情在于时间不够。 “陛下,如今距离元宵不过半月,根本来不及修建离宫和别馆。” “臣请陛下将此次出行推至四月,待到四月再出行也无不可。” 裴休与李漼商量着,李漼闻言皱了皱眉,觉得四月太晚了,但裴休说的也有道理,因此他自认为退让道: “四月太晚,这样吧……推迟到三月初如何?” “陛下英明。”裴休松了一口气,而蒋伸此时也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听闻您在宫内常设宴,且时常于兴头上赏赐宫人,耗费甚多。” “臣以为,眼下为家国艰难时,还请陛下节制……” 蒋伸自以为自己说的已经很客气了,毕竟皇帝在宫中的那些作为,可以说每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 自从先帝早祭过后,皇帝每个月起码要在宫里大摆宴席十几次,所耗奇珍异宝甚多。 宫中所养的伶人、乐师也多则数百人,而皇帝每次高兴,多则赏赐宫人上千贯,少则数百贯。 这些钱都足够解决几十名将士的军饷了,积少成多之下,每个月耗费可不少。 “朕知道了,劳蒋相公如此挂念朕宫内之事。” 李漼眯了眯眼睛,语气有些不善。 白敏中三人见状,当即便知道皇帝是不高兴了。 “臣僭越,还请陛下恕罪……” 蒋伸倒也是能屈能伸,而白敏中和裴休也先后作揖道: “蒋相也是为了陛下着想,还请陛下勿要与他见怪。” “请陛下勿要见怪……” “嗯”李漼应了一声,紧接着起身说道: “朕也有些乏了,西南的事情就交给诸位相公了。” 他作势要走,这让白敏中和裴休腹中还未说出的那些政务烂在了肚子里。 “陛下!陛下!” 眼见李漼疾走如风,不带一丝停留念想,蒋伸无奈向白敏中和裴休作揖: “此间事,乃我之过错。” “大直哪里的话……” 二人安慰着蒋伸,同时准备将加急的政务落实。 “关东诸镇有消息传来,各军四千戍卒已然在南下路上。” “待关东四千戍卒抵达岭南,凭王式、宋涯之能,理应能挡住南蛮入寇黔中、安南等处。” “至于北边……” 白敏中顿了顿,心里还是对夏侯孜担任西川节度使有想法。 毕竟他当初在西川训练了一万多精锐,加上西川原本的几千精锐,哪怕祐世隆真的带来了十万大军,也不该如此之快的就丢失嶲州。 之所以将嶲州丢失,只能是夏侯孜军略不足。 原本他以为皇帝会在得知夏侯孜丢失邛部城的事情后,提出罢黜夏侯孜,结果皇帝并没有这么做。 这说明,皇帝心中还是有些想要重用夏侯孜的。 “东川有高千里在,以他之能,若是能整训东川兵马。” “以夏侯好学(表字)之才,恐怕也无法节制戎州,不如将戎州划归东川节制?” 白敏中提出想法,裴休闻言颔首:“可!” “甚好!”蒋伸也表达了态度,这让白敏中舒缓了一口气。 东川有两万兵马,而戎州还有三千多兵马。 这些兵马加上高骈手中的三千精骑及两千马步兵,足够抵挡段宗榜在来年开春的入寇了。 只要能守住僰道城,南蛮就无法攻入巴蜀腹地。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夏侯孜败退,自己就有办法将夏侯孜更换为其他擅长军略的官员了。 白敏中这般想着,脚步也同时向着紫宸殿外走去。 在他们离开紫宸殿的路上,倒是与统帅神武军的张淮鼎碰上了面。 “张将军……” 张淮鼎手中毕竟有着三千神武军,加上他将神武军训练的十分不错,因此白敏中三人对他倒也不会生出恶感。 “见过诸位相公……” 张淮鼎对三人回礼,接着说道:“三位是准备回南衙了?” “是极。”白敏中应下,同时眼神闪烁,不免询问道:“张司徒身体如何?” “阿耶身体尚壮,劳相公挂念了。” 张淮鼎就事论事,白敏中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后,便与裴休二人离去。 瞧着三人背影,张淮鼎目光瞥向旁边的张淮铨: “大兄,瞧见了吧,只要手里有兵权,便是宰相也需要对我们礼仪有加!” 被张淮鼎拔擢为左神武统军的张淮铨张了张嘴,最后却没有反驳自己二郎。 他担任左神武统军已经一年半了,对于张淮鼎的说法,他也渐渐从一开始的反驳,到了如今的沉默。 当初他在右神武军中担任都将时,朝中那些官员对他也不过点头之交。 但从他被擢升为统军后,那些官员恨不得把他府上门槛踏平。 如今的他与张淮鼎,是张氏除张议潭、张议潮外,唯二能在外拥有府邸的人。 不仅如此,他们二人的府邸都是能在坊墙单开乌头门,插八戟与十戟的存在。 整个京城,除了神策军的人他们惹不起外,其余诸军都得高看他们一眼。 张淮铨渐渐被张淮鼎影响,而远走的白敏中几人也共乘上了一辆马车。 “张议潮颇有军略,只可惜朝廷不能用他……” 马车上,白敏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裴休及蒋伸也点头算是附和了。 朝野内外,不是没有知兵的官员,但如张议潮这种凭借家族底子打穿河西,收复六州土地的人还真没有。 沙州张氏在张议潮起义前,也不过就是人丁百来人的豪强罢了。 经他十年发展,单在长安的张氏族人便有不下百人,更别提河西的张氏族人了。 只是可惜,河西张氏越是强大,张议潮就越不可能得到重用。 当然,除了张淮深的缘故,还有他曾经为吐蕃做事的经历,也让唐廷上下颇为忌惮。 除非无人可用,不然朝野上下都不会同意启用他。 如今他的作用,就是和张议潭一样在长安为质。 至于张淮鼎,那也不过是因为其走了狗屎运,得了从龙之功罢了。 “蜀中动荡以来,各州县的图籍可还准确?” “我观陇右动向,恐怕从中获利不少。” 白敏中虽然在西北布置上对刘继隆示弱,但他心里还是想着剪除河陇二镇的,只是苦于腾不出手来罢了。 “局势如此,图籍难以准确。” 蒋伸眉头紧皱,裴休也叹气道:“如今至尊要出巡,不知又要耗费多少钱粮。” “更何况南边战事节节败退,想要促和也毫无可能。” “朝廷向天下加征的九厘税,以及在盐铁酒茶等物的加税,一时半刻恐怕减不下来了。” 三人沉默,他们都知道这九厘税传到下面会是什么样子,持续下去又会是什么样子。 可朝廷的问题摆在眼前,如果盲目将加税取消,到时候朝廷去哪寻来钱粮,如何抵御南蛮入侵? 各镇是不可能削减兵额的,即便各镇节度使愿意,也得看看下面的牙将和牙兵愿不愿意。 想到这里,三人只觉得事情难为,而白敏中更是只能感叹道: “希望那高千里能整顿东川兵马,拉出一支可战之师吧……” 第291章 千里东川 “噼里啪啦……” 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随着爆竹作响,大唐也步入了咸通二年。 只是由于朝廷的加税,各地百姓对于所谓元日新年都毫无感触,只求苟活。 正因如此,今年的爆竹声也变小了许多,反倒是世家们用于庆祝的烟火声越来越大。 戎州僰道城外,一座周长数里的军营显得格外突兀,而军营四州巡视的精骑,则让它平添了七分威严。 军营内,上万兵马正在紧张地操练。 兵器碰撞的声音、士兵们的呐喊声,以及马蹄踏地的震动,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肃杀的气息。 高骈站在帅台上,目光如炬,扫视着下方的将士们。 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穿透了寒风,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打磨好你们的兵器,磨炼好你们的武艺,这些都是你们能否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关键!” 士兵们听到这番话,手中的动作更加用力,眼神中也多了一份坚定。 他们知道,南蛮的兵锋近在咫尺,战争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瞧着他们自觉的模样,高骈继续说道: “你们也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军饷,被南边的蛮子给摸去吧!” “哈哈哈哈哈……” 这句话引得士兵们一阵哄笑,但笑声中却带着一丝苦涩。 世道艰难,他们中的许多人,正是为了那点微薄的军饷,才选择投身行伍。 如今大礼的威胁让他们意识到,这些军饷不仅是养家糊口的依靠,更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 高骈的目光越过军营,望向远处的僰道城。 作为泸水与江水汇合的第一城,也作为大礼进入巴蜀的门户,僰道城的城墙高耸,看上去易守难攻。 不过只有作为节度使的高骈才清楚,东川兵马这些年来疏于操练,兵甲不齐。 军中文册上许多该有的东西都消失了,这让高骈平白背上了一笔烂账。 东川及戎州军中两万三千人,骡、马却不足两千,军马更是一匹都没有。 不仅如此,许多兵卒老弱,根本披不起甲胄,而武库中的甲胄也无法满足全军所需。 东川军上下,能战者不过三千人。 若非他麾下有五千善战之士,东川这个烂摊子他是怎么都不可能接手的。 他心里清楚,大礼的野心不会因为寒冬而消退。 相反,他们可能会趁着朝廷内忧外患之际,发动更大的攻势。 自己的名声已经在大礼打响,段宗榜若是知道自己成了东川节度使,那一定会对戎州发起更大的攻势。 他不会给自己时间准备,自己只能在此期间整训大军,将僰道城外的这一万兵马操训好。 寒风凛冽,高骈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身边的梁缵交代道: “传令下去,加紧操练,务必在开春之前让将士们熟悉新的战法,大礼的蛮子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梁瓒领命应下,同时脸上流露担忧: “您将精骑和马军都派给了王重任他们三人,若是他们丢失城池,那僰道的安危……” “不会出事!” 高骈十分自信,目光凝视着远方的天际。 他率兵入驻僰道城后,崔慎由便抛下一切北上了。 摆在他面前的局面很不好,可他依旧做出了最好的安排。 他先以王重任为戎州防御,率张璘、蔺茹真将二将及岭南带来的五千兵马前往驯州、总州等城。 这些小城多达十四个,守军三千余人。 王重任足够冷静,而张璘及蔺茹真将作战勇猛。 在他们率军入驻后,僰道城南边的十四座小城便驻扎了八千兵马,其中有三千还是精骑。 以他们的水平,足够依托总州等十四座城池,坚守大半年。 事实证明,他安排的没有错,至少就入冬前段宗榜几次试探来看,唐军占优。 只要王重任能守住南边的十四座城池,他高骈就有把握在入夏前将僰道城的这一万兵马,整训为七千精锐。 除此之外,他还派鲁褥月前往后方,将留在东川的一万兵安抚好,以免后院起火。 只要后方不出问题,凭借入夏后的一万五千兵马,他绝对能守住这半个戎州,甚至收复另外半个戎州。 收回心神,高骈望着眼前正在操练的兵马,忍不住皱眉道: “凭借手中兵马,守住戎州倒不是难事,但想要收复失地就困难了。” “我们的马匹太少了,大军赶路都只能走路。” “现在的骡马、挽马、黄牛价格是多少?” 高骈看向梁缵,梁缵闻言看向不远处的一名参军,那参军也极有眼力见的走了过来。 梁缵将高骈的问题重复一遍,参军闻言道:“眼下东川、西川物价骤涨,而马匹素来奇缺。” “便是普通的骡马也高达十贯,至于挽马和黄牛,更是作价二十贯与三十贯。” “此外,东川粮价涨的比西川还要高,每石粮已经作价一千五百钱。” “眼下军中仅存四万六千余贯,还包括了正月的军饷,而朝廷许诺的军饷在元宵过后,并且……” 参军突然支支吾吾了起来,这让高骈皱眉:“说!” “这……这……”参军犹豫片刻,最后才说道: “利州、梓州境内,并未听闻有朝廷的车马南下,朝廷的钱粮恐怕难以如约运抵,届时……” 这次不用参军解释,高骈自己都猜到了后果。 大战在即,如果没有足够的军饷和钱粮发下,他所想的练兵七千,也就成了水中月镜中花。 “这件事,暂时不要与军中众人交代,我自会处理。” 面对朝廷钱粮迟滞的危机,高骈皱眉交代了参军,梁瓒闻言询问道:“使君,要不要向王内相……” “不必。”高骈摇头否决。 他并不打算什么事情都依赖王宗实,因为那样只会让他与王宗实捆绑的越来越紧密。 他投靠王宗实,不过是想得到拔擢,而非是想当对方手中的狗。 “那我们要怎么做?” 得知高骈不准备向北司求援,梁缵顿时没了头绪。 对此,高骈却沉声道:“此事,我已然有了计策,不必多虑!” 面对当下局势,高骈清楚自己能走的路就那几条。 他作为东川节度使兼观察使,手中掌握着东川军政大权,完全可以向百姓加征赋税。 不过他也清楚,东川百姓早已被朝廷赋税压榨殆尽,倘若自己再催逼百姓,必然引起民变。 正因如此,留给他的便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对东川的世家庶族“开刀”。 整个东川,唯有地方上的世家与庶族手中掌握着足以支撑战争的财富。 但是如何让这些盘踞一方的世家心甘情愿掏钱,成了他布局的关键。 高骈眯了眯眼睛,心里已经有了计策。 不多时,他便带梁缵返回了僰道城衙门内,并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派遣旁人将自己的请帖送往东川各州县世家、庶族府上。 他在信中倒是言辞诚恳,特意邀请各家前来僰道城,商议抵抗南蛮之策。 由于他刚刚赴任没多久,加上南边的战事确实在他手中遏制住了,因此各家还是愿意赏脸前来。 “见过高使君……” “参见使君……” 二月初,僰道城内最大的三仙楼被高骈包下,整条街道都被封住。 经过四个多月训练的东川军在街道两侧列阵,每个人披甲执锐,目光死死盯着那一辆辆被放行经过的马车。 这些马车看上去便十分华贵,单是一辆马车,不算马匹都价值数万钱。 “使君这帖子,倒比南蛮的军情还烫手。” 三仙楼门前,梓州陈氏所派来的青年在见到高骈同时呈上他的请帖,笑呵呵的语气中意有所指。 “陈郎君请三楼上座。” 高骈笑容和睦,做出请的手势。 陈郎君也并未追究,而是在高骈示意下,走上了三仙楼的第三层楼内。 “使君,这真能成吗?” 站在高骈身旁,梁缵望着陈郎君的背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中不安。 高骈却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轻声道:“梓州陈氏长孙都来了,要知道他可是陈拾遗的六世孙,他都来了,别人还会不来吗?” 他口中陈拾遗,即为昔年文学出彩的陈子昂。 梓州陈氏虽然不比得那些世家大族,但放在蜀中,也算门第不小的世家了。 高骈不相信梓州陈氏会不明白自己的意图,既然明白,而且还愿意派长孙前来,显然是要助自己一臂之力。 这般想着,他在陈郎君到来后,陆陆续续又迎接了三十三辆马车走下之人。 待到正午,三仙楼内已经坐满,而高骈也来到第三层,手持酒杯,从主位站起。 “如今南蛮咄咄逼人,去岁更是连续攻破驯州以北十数城,掳掠数万人口返回蛮都。” “本使到来西川后,虽略施小计,挡住了南蛮兵锋,但以我师麾下兵马,顶得住初一也顶不过十五。” “诸君今日受本使所请而来,理应清楚本使所求。” “眼下我军疲敝,钱粮不足,北边十四座城池岌岌可危。” “想那总州至此,也不过三百余里路程,若是无精兵驻守,南蛮大军三五日便能杀到城下。” “南蛮子若是攻破僰道,必然屠城劫掠,大军北上。” “届时,诸位的祖坟田宅、妻妾儿女,皆成他人刀下鱼肉,到头一场空欢。” “但若是诸君愿意相助,本使必然将南蛮大军阻挡在驯州以北,甚至夺回朱提等城!” 能来僰道城的世家庶族,心里早就有了被高骈薅一把的准备。 因此当他将心里话说出来后,底下的家族就一个个的开始执木牌书写起来。 这些木牌被收集到高骈面前,由梁缵唱声道: “梓州陈氏,捐粮五千石!” “梓州李氏,捐粮四千石!” “简州王氏,捐粮……” 三层楼地位各不相同,第三层是世家,第二层是大庶族,第三层是小庶族。 正因如此,第三层捐粮都在三千石以上,而第二层则是在三千石以内,一千石以上。 小庶族们虽然被朝廷赋税弄得压力很大,但也不敢不捐,几百石粮食还是能挤出来的。 在当今蜀中粮价飞涨的情况下,粮食确实要比钱管用太多。 宴席刚开不过两刻钟,三十多家世家庶族,便当着高骈的面,凑到了七万六千多石粮食。 “咳咳咳……” 入夜,高骈在榻上俯身干呕,梁缵则是为他拍打背后,适时递上茶水。 高骈接过并漱了漱口后,这才将茶水吐到铜盆中,用手绢擦了擦嘴:“如何了?” “七万六千四百石,足够大军一月之用。” 梁缵轻声说着,高骈则是黑着脸道:“想从这些世家大族手中弄些钱粮,还真是不容易……” 回想今夜被他喝下的那些酒,高骈只觉得喉部一阵不适。 七万多石粮食,这笔粮食对于百姓来说,自然很多。 但是今日来到僰道城的都是东川世家庶族,族内粮仓修的甚至能比肩县衙官仓。 这次蜀中粮价飞涨,除了大礼入侵的消息导致粮价涨高外,其次便是这群世家庶族的身影。 如果没有他们哄抬粮价,买低卖高,东川的粮价怎么可能在短短半年内,从每石五百多钱涨到一千五百钱? 想到这里,高骈眼底闪过不快,冷声道: “看样子想让他们多出钱,还得多做一场戏才行。” 梁缵颔首表示认同,随后提醒道: “梓州传来消息,朝廷押运的军饷进入梓州了,不过只有九万贯。” “以蜀中粮价,这批钱也买不了多少粮食。” “咳咳!”高骈咳嗽几声,思绪后说道: “无碍,明日再好好演一场戏,让他们知道我高千里并非虚名之辈。” “是!”梁缵作揖停下,随后便在高骈示意下退出衙门。 与此同时,四名肤白貌美的女子便走入屋中,其中两名坐在榻尾,将高骈脚掌紧贴自己腹部。 另外两名女子则是睡在高骈左右,为其温暖双臂。 在这样安心的环境下,高骈也渐渐在酒精的发作下睡去。 “杀!杀!杀……” 翌日巳时,经过一夜休息的高骈身着戎装,不顾身后叫苦的东川各州世家庶族们惨状,冷脸走入了僰道城外军营中。 “这该死的高千里……” “昨日不是已经给他筹措了那么多钱粮吗?他还要干嘛?”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田舍汉……”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豪族们,此刻却不得不踩着泥泞的雪地,跟随高骈进入军营,小声骂骂咧咧。 军营内,士兵们的呼喝声、刀剑碰撞声、马蹄踏地的震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肃杀的氛围。 高骈站在校台上,目光如炬,缓缓扫视着这些士兵。 经过他几个月的操训,这些原本散漫无纪的东川士卒总算有了几分模样,列阵动作也勉强算得上利落。 他们手持长矛,列成方阵,随着鼓声的节奏,一步步向前推进。 虽然动作还算整齐,但高骈一眼便看出其中的破绽。 他们的步伐不够稳健,眼神中也缺乏那种久经沙场的锐气。 这些兵卒与他曾经在秦陇所训练的天雄军、成武军相比,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更别说陇右的精兵了。 倘若他有八千陇右精兵,他何须担心后院起火? 想到这里,他眉头微皱,怎么看都不满意。 倒是相比较他,被他强行带来的那些东川世家子弟们反倒流出惊喜之色。 东川军是什么样子,他们比高骈还要清楚。 昔日的东川军虽不至于打家劫舍,但军纪却是十分败坏的。 “使君,这些士卒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气势。” 陈郎君站在高骈身旁,故作恭维地说着。 对此,高骈淡淡一笑,目光依旧停留在士兵们身上:“陈郎君过奖了。” “这些士卒不过是勉强成形,离真正的精锐还差得远。”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转冷:“若是南蛮的铁骑此刻杀来,这些人恐怕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住。” 不等众人反应,他又话锋一转: “不过有了诸位昨夜所捐钱粮,本使倒是有自信在三个月内让这七千兵马脱胎换骨。” “唉……若是能有钱粮采买足够的挽马、黄牛,兴许本使还能击败南蛮来犯之敌,收复不少城池。” 见高骈这么说,众人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想法,于是纷纷看向陈郎君。 陈郎君眼睛一眯,几番思量过后才笑道:“高使君为何不早说?” “若是您昨夜说了,我等必然还会助您一臂之力。” “现在也不晚。”高骈笑呵呵的看向他,陈郎君暗骂一声老狐狸,但面上还是点头附和道:“自然。” 说罢,陈郎君回头看向众人,接着开口道:“为了帮郎君筹措挽马,我陈家愿意再出粮二千石!” “我李家愿意出粮一千石……” “我王家……” 眼见陈郎君又开口同意,这些世家庶族纷纷肉疼开口。 哪怕他们府中还有堆积成山的粮食,可让他们拿出来给高骈,他们始终舍不得。 不过为了保住东川不受战火,他们只能割肉给高骈这头恶虎。 倘若高骈守不住戎州,那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动用家中人脉,在庙堂上好好弹劾高骈。 对此,高骈自然是心知肚明,但他不在乎,他只在乎他能筹措到多少钱粮。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不到两刻钟时间,这三十几名世家庶族便又凑出四万多石粮食。 高骈心中愉悦,也就不再难为他们,而是派人将他们礼送出营,随后笑呵呵看向身旁的梁缵: “派人去打探打探,看看关内道和秦陇二州的马匹,谁更便宜。” “另外再派人去陇右,看看能不能和刘继隆联系上。” “若是能从他手中获得骡马、挽马,自然更好……” “找刘继隆?”梁瓒眉头微皱,显然不太情愿。 只是当他看到自家使君为了筹措钱粮都成了这般模样,当即也只能应下了。 “那刘继隆倒是福缘不浅……” 高骈舒缓片刻,随后背负双手,目光眺望远处僰道城: “若非南蛮出兵,想来至尊在收拾东南叛乱后,便要调转矛头了。” “您是说至尊想要剪除刘继隆?”梁缵眼前一亮,高骈也点头道: “换做你是至尊,你也会这么想。” “榻侧有猛虎,即是壮士也难眠,更何况当今至尊?” “只是这南蛮今非昔比,想要将其击退倒是容易,击败却并不简单。” “短期之内,这南蛮恐难收拾,朝廷也无法去对付那刘继隆了。” “趁此机会,从他手中弄些马匹来整训东川大军,以此增加几成胜算则再好不过。” “是……”梁缵应下,接着又道:“刘继隆会同意吗?” “呵呵……”高骈闻言轻笑,收回看向僰道城的目光,重新投向校场上的七千东川军。 “别忘了,他还有几万大军要养,可不会错过这赚钱的门路……” 第292章 感不同受(抽奖活动最后一天,求月票) “哞——” 三月的晚春,大地解冻,万物复苏,凉州境内垦荒运动也浩浩荡荡的行动了起来。 番和县境内,由剑南道逃入陇右的近万百姓,此刻正在埋头苦干。 他们来到番和城的时间,不过区区半个月。 但为了能尽早过上舒坦日子,所有人都加入了衙门安排的公田垦荒运动中。 由于番和县已经在去年时迁入了两万余口百姓,因此距离城池较近的熟田都被瓜分,荒田也被化作县城内百姓的待开垦公田。 后迁入的近万口百姓,只能被编为乡、村,运气好的编成乡,运气差的编为村。 作为临州大学走出的学子,刘继隆将这五十二名寄予希望的学子派往了凉州最艰难的一线开垦地区。 “小李先生,您这活可不能这么干啊!” 新修的村落外,一对年过四旬的夫妇正在对不远处的某道身影开口。 闻言,驱使耕牛的那道身影也渐渐停下,投来好奇目光。 他们脚下的土地已经被大火焚烧过,眼下只需要将土地犁开,将石块挖出来运走,便能成为一块垦荒地。 “阿丈、阿婆,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吗?” 李阳春询问李阿丈这对夫妻,而李阿丈也走上前来,接过他手中的锄头,示范道:“开荒要顺着地势,不能蛮干。” “你看,你虽然用牛犁过地了,但这些土块里还藏着不少石块,得先敲碎土,把石头弄出来才行。” “若是像你那样直接挖,很容易把锄头搞坏。” “这熟铁的锄头,若是放在剑南道,起码值百来钱,可不能这么糟蹋……” 面对李阿丈的讲解,李阳春也没有自傲,反而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他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个头也不过五尺二三寸,看上去与普通农户没有区别,但身上却有一股书卷气。 “小李先生起那么早啊!” “我们这群地里刨食的,竟然比不过小李先生起得早,哈哈……” 笑声传来,远处的村落中顺势走出不少人,都是早起出村来开荒的移民。 凉州很大,加上迁入的人口很多,因此五十二名学子被安排得很分散。 村落的牌坊下,身高五尺五六寸的马懿眺望远处的李阳春,忍不住啧啧道: “年纪最小却起得最早,看来比吃苦的话,我是比不过他了。” 他从牌坊下走出,而牌坊上则是写着“番和县大斗乡永昌村”等字。 永昌村坐落于番和县西南,位于焉支山与祁连山之间的宽阔河谷内。 早在百年前,此地曾设置有大斗军,兵额一千五百人。 后来吐蕃攻入凉州,大斗军基本阵没,而昔日大斗军的军营也在沧海桑田中变为废墟。 大斗乡便是在昔日大斗军营原址上修建的乡,而永昌村则是坐落在大斗乡西南二十余里外。 此地往上数几千年都没有人在此地修建村寨,因此此地十分原始。 不过此地虽然远离番和县、大斗乡,却有两条小河经过,因此并不缺水,地势也十分平坦,开荒的难度不算太大。 虽说马懿、李阳春两人都是同届同班的同学,可马懿已经及冠,而李阳春因为早慧跳学,如今不过十五岁。 两人年龄差距摆在这里,所以在班级上的时候,交流便不算多。 如今即便被安排到同一个村子参与公田垦荒,却也没有太多时间交流。 李阳春跳级、马懿从小富贵,因此二人并不会开荒。 他们被划入村内李家、马家户籍,与两家共同吃饭、开荒。 整个永昌村有十六户人家,人口不过七十余口,并不算多。 但如今迁徙人口的浪潮还在继续,相信不久之后,永昌村的人口还会翻上几番。 “锄…锄……” 由于是公田,因此开荒并不需要划分地界。 李阿丈与马家阿丈在一处开荒,因此李阳春和马懿也凑到一处。 相比较健谈的李阿丈,五十多岁的马阿丈显得沉默寡言。 因此他们两人的活计,便由李阿丈安排了起来。 李阿丈眼见他们都快握不住锄头了,于是主动说道: “小李先生、小马先生,您们把地里的石块捡到牛车上,给女子运回村里就行。” “不用了阿丈,我们能行!” 尽管手疼的厉害,但马懿还是硬着头皮留下了。 李阿丈闻言,当即看向李阳春,却见李阳春也笑道:“阿丈,我们也是农民的孩子,不用担心我们。” “好吧……” 李阿丈无奈笑了笑,随后低头干起了活。 在他身旁的马懿、李阳春,虽然开荒的动作生疏,但态度却十分认真。 两人模仿着李阿丈的动作,虽然依旧笨拙,但已有了几分模样。 渐渐地,时间从辰时来到了巳时,而马懿也渐渐握不住锄头,不得已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却见那里的老茧鼓胀,竟然在茧下磨出了水泡。 “这骑马射箭和短兵武艺磨练出的老茧还是不够硬,竟然在老茧下面都长了水泡……” 感受着茧下的疼痛,马懿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看向李阳春。 李阳春腾出手来看了看,啧啧道:“我说怎么这么难受呢……” “两位小先生,要不然先坐下先休息休息?” “不用!” 面对李阿丈的话,两人异口同声回应,随后错愕对视一眼,接着拿起锄头,继续埋头苦干。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田间干活的女子纷纷离开,其中也包括了李阿婆和马阿婆。 “她们回去准备早饭,你们要是累了,便坐下休息休息。” 李阿丈依旧健谈,笑呵呵解释着。 马懿和李阳春闻言点头,却没有停下干活的动作。 如此过了半个多时辰,返回村里的那些女子才一个个来到了田间。 她们背上背着竹筐,里面装有水囊和早饭。 自从衙门向移民们普及了喝生水的危害后,移民们便开始以凉白开为主了。 反正衙门每个月会发一担煤炭,节省些倒也够用。 “来来来,吃饭吧!” 李阿丈的话,让李阳春和马懿松了一口气,二人疲惫坐下,等着李阿婆和马阿婆将饭菜送来。 不多时,李阿婆与马阿婆到来,先为他们更换水壶,接着才摆出饭菜。 一碗粟米饭,半碗葵菜,这便是他们的早饭…… 李阳春倒是没有犹豫,呼吸间便端起饭碗。 虽然觉得寒酸,但他还是大口吃了起来。 相比较他,马懿则是皱着眉头,目光看向碗里的饭菜,迟迟没有动筷。 “马先生,快吃吧,下午还有活呢。” 马阿婆笑着提醒,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 “好……”马懿勉强笑了笑,端起饭碗,硬着头皮吃了起来。 饭菜虽然简单,但饥饿让他不得不放下身段。 吃饭期间,李阳春与李阿丈聊起了剑南道的往事。 “阿丈,你们当初为什么要从剑南道逃到陇右来?”李阳春问道。 李阿丈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三分无奈、七分愤恨: “朝廷加税,贪官横行,我们这些百姓活不下去了。” “剑南道的田地,十有六七都被世家庶族占了。” “我们手中耕地本来就不多,结果朝廷自大中十二年开始加税后,就没有削减赋税的说法。” “我与那些同乡辛辛苦苦种一年地,到头来连口粮都剩不下,反倒还欠衙门几斗粮。” 马懿闻言,忍不住插嘴:“那你们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李阿丈苦笑看向马懿,紧接着低下头道:“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拿什么反抗?” “他们有兵器甲胄,而我们连农具都是生铁和石头做的,遇上衙门催缴,便只能逃去山里。” “可是山里没有粮食和盐,最后还是得被逼出来。” “最后没了办法,听说陇右的刘节帅菩萨心肠,我们这些流民才往陇右逃来。” “只是逃亡的路上不容易,我家二郎病死在了路上,马家的两个女儿也走散了……” 李阿丈的话让李阳春和马懿错愕,尤其是马懿,他忍不住看向沉默不语的马家阿丈、阿婆。 眼见他们碗里的口粮和葵菜不足自己碗里的一半,他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愧疚。 “日子总会一天天变好的。” “如今的日子虽然比不得十几年前,但起码不愁吃喝。” “乡上的直白们说了,公田开荒期间,每人每月都能领到五斗粟米,外加二两油盐和一百斤煤炭。” “只要有口吃的,三四年后我们还是过上舒心日子!” 面对沉默的二人,李阿丈笑着安慰他们,或者说在安慰自己,眼中满是憧憬。 日子总会一天天变好的,至少李阿丈和永昌村的移民是这样觉得的。 “嗯!肯定会的!” 相比较年纪太小的李阳春,马懿反倒坚定不少。 毕竟他虽然没怎么吃苦,但陇右的变化却是他亲身经历的。 当初贫瘠的陇右在自家节帅手中,也不过三五年便恢复了繁华,更别提凉州了。 不过与他们的交流之后,倒是让马懿和李阳春认识到了陇右外的世界是何等残酷的世道。 他们都庆幸自己不用经历那样的世道,但对于他们还需要在永昌村务农两年这件事上,他们却暂时无法接受。 环境变化太快,落差太大,他们需要时间来适应。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都没有想过逃跑。 毕竟他们毕业的时候,节帅可是说得十分清楚。 谁敢半途而废,官衙军队都容不下他,日后只能回家继承家中田亩,别谈什么作为了。 正因如此,李阳春和马懿只能不断试图融入永昌村中,时不时与四周开荒的其它人家讨论着众人逃入陇右前的经历。 诸如李阿丈、马阿丈两家经历者不在少数。 不是逃亡路上死了儿女,便是失散了同乡与亲族。 望着他们释然的模样,李阳春和马懿心里不是滋味。 与他们遭受的苦难相比,自己今日吃的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 “我算是知道节帅为什么让我们来开荒了……” 马懿深吸口气,想到了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 尽管他在进入临州大学后,在刘继隆的教导下已经收敛许多。 但在他看来,他昔日的不少想法,似乎与压榨这些移民的剑南道世家、官员们毫无区别。 哪怕那些想法已经被他改正,但谁又能说得准日后会不会又被他重新拾取? 反倒是经历了这么一场过后,今日的这些经历,恐怕很难忘却。 在他沉思同时,田间不少人又站了起来,准备继续干活。 马懿这次没了那么多抱怨,起身便干起了活计。 “李郎,你说我这种接受了五年红学的人,都需要亲身下地才能感同身受,其它大学的那些官员子弟,能体会百姓的难处吗?” 马懿主动与李阳春聊了起来,李阳春诧异看向他,似乎没想到这厮的思想觉悟那么高。 不过反应过来后,他这才摇头道:“他们能否体会,你应该比我了解。” “是啊……”马懿叹了口气,而李阳春也安慰他道: “别想这么多,我们还得开两年荒,当两年兵,从两年吏呢……” “倒也是。”马懿苦笑,紧接着反应过来,忍不住嘲笑起自己。 “我二十三岁及冠之人,竟然还要你这十五岁的束发少年来开导。” 李阳春白了他一眼,随后继续低头苦干。 马懿见他不说话,当下也不生气,嬉笑着与他并排开荒。 似他们二人的经历及感触,并非是所有临州大学学子都能感受到的。 余下的五十名学子,更多还是觉得煎熬,哪怕是布衣出身的学子,也多是这么认为。 他们的心态还没有转变过来,等到他们适应了这新的环境,便会自然而然的将昔日所学运用在生活中。 对于他们,作为凉州刺史的李商隐也格外关注,时不时向刘继隆发去消息,告诉他这群学子的情况。 刘继隆虽然也在意,但他事情着实太多了。 “二月涌入的五千四百余口百姓如何安置,请节帅示下……” 都护府内,高进达向刘继隆作揖询问。 对此,主位的刘继隆只能在翻看李商隐写来奏文的同时分心,继而回答道: “继续安置在凉州,若是可以的话,分出两千人去北边的休屠泽、白亭海筑城。” “昔年的休屠城、白亭守捉、武安戍、明威戍、黑堡沙等处都要在其遗址上筑城种树,迁徙人口。” “每处城池最少驻扎一团兵马,只能多,不能少。” “除此之外,各州昔日的城、戍、堡也许修葺,能扩建为城池的,就扩建为城池。” “州与州、县与县间,乡村数量要足够多。” “此外,剑南道逃入陇右的船工,一部分在河州造船,一部分在武州造船。” “我们不止要造船,还要造大船。” “过几个月我会画两张船只的外形图纸,你让船场的那些工匠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造出来。” 船只图纸,刘继隆并不熟悉,但对于明清时期的部分船只外形,他还是记得不少。 当然,船只内部是什么结构,他并不清楚,还需要工匠们自己研究。 反正这些东西以后也要研究,不如趁现在有时间,提前研究起来。 海船用不上,但河船他们还是比较缺的。 这般想着,刘继隆也收敛了思绪,而高进达也在作揖应下后禀告起来: “今年开年以来,涌入陇右的人口开始变少了,这估计是东川高骈的缘故。” “嗯”刘继隆颔首认可,毕竟去年由于崔慎由和夏侯孜的节节败退,整个蜀中的百姓都在惶恐南蛮攻入成都。 如今见到高骈、夏侯孜稳住战线,能不逃的人,自然也就不逃了。 目前还在逃亡的百姓,大多都是被衙门催缴赋税,背负了沉重赋税的贫农。 比贫农稍好些的富农和小庶族,自然还能撑下去,不过他们也就只能撑一时罢了。 一个王朝进入倒计时后,最先遭殃的,首先是其内部的“中产”。 随着大量中产被盘剥跌落为底层,不甘心的他们就会怂恿其他底层,一同讨伐处于金字塔顶端的那群人。 不过封建时代的背景下,治理天下还需要这群掌握知识的人,所以到了斗争的中期,他们还是得拉拢这群人。 许多农民起义不能成事,不仅仅在于他们做不到自己“口号”的内容,还在于他们不善拉拢掌握知识和生产资料的那群人。 如今的历史因为自己的出现,已经出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因此刘继隆也不清楚,大唐的丧钟将会在何种情况下被敲响。 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枪打出头鸟。 只要他能保持眼下的战略定力,不去做那个出头鸟,那陇右夺得天下的几率便是最大的。 “节帅,高骈派人去盘堤询问,是否能从我们手中买些骡马和挽马,您看……” 高进达的声音将刘继隆拉回现实,而他反应过来后则是问道:“马场内有多少骡马?” “三千多匹。”高进达不假思索的回应。 “三千多……”刘继隆呢喃着这串数额,接着继续询问:“他们开价多少?” “没有开价,看样子是让我们开价。”高进达解释道: “如今蜀中动乱,普通的骡马都高达十贯每匹,挽马更是高达二十贯。” “倒是个赚他钱的好时机。”刘继隆得知骡马价格后笑着说道: “这骡马我们也用不上,看看他能吃下多少,按蜀中市价卖给他。” “是!”高进达颔首应下,而这时崔恕也急匆匆走入了堂内。 “节帅,长安有消息送来。” 崔恕递出书信,刘继隆接过后拆开,不多时便皱紧了眉头。 书信是杨信写来的,其中内容是李漼曾在长安试探着要讨伐陇右,但被白敏中制止的事情。 “白敏中这厮还没死?” 刘继隆眉头不曾舒展,他记得白敏中应该在咸通年间没干多久就因为摔跤而病死了。 以杨信送来书信内容来看,这厮身体似乎还有些健朗,这对自己来说可不是好消息。 好在白敏中有些眼光,倒是可以制止李漼的某些自大行为。 他刘继隆可以忍住不做出头鸟,但却管不了李漼想用他杀鸡儆猴。 李漼若是老老实实在长安做他的皇帝也就还罢,反正自己还年轻,等得起。 但若是他真的以为自己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自己就得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河陇男儿! “高进达……” 刘继隆目光瞥向高进达,随后在高进达的目光中平淡道: “派人告诉杨信,给我盯紧南衙。” “是……” 第293章 战火纷飞(抽奖活动最后一天,求月票) “呜呜呜——” 咸通二年三月下旬,春寒渐退,川南的山川河谷间,战鼓再度擂响。 大礼皇帝祐世隆在黎州邛部城外集结七万大军,以范脆些、赵诺眉为将,直扑西川唐军夏侯孜驻守的清溪关。 大礼的兵锋如烈火般席卷而来,蜀中的局势骤然紧张。 原本因为冬雪而平息的战火再度高涨,蜀中大地仿佛被一层阴云笼罩。 “杀!!” “呜呜……” 清溪关外,大礼大军如潮水般涌向清溪关。 清平官范脆些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手握长刀,冷声下令:“攻城!” 大礼兵卒推动着云车,冒着城关上唐军的箭雨,越过被沙土填满的护城河,将云车撞在了清溪关墙上。 伴随着云车的云梯放下并勾住女墙,大礼的将士们,士气瞬间高涨,奋力攀爬城墙。 “不要慌乱,我们有大军万五,民夫八万,何惧南蛮!” 清溪关头,杨复恭身披重甲,手持鄣刀,亲自指挥守城。 作为节度使的夏侯孜并不在城头马道上,而是躲到了清溪关内的临时衙门中。 “放箭!滚石准备!”杨复恭的声音如雷霆般在城头回荡。 唐军步卒切换弓弩,箭矢齐射,如雨般倾泻而下,将大礼兵卒压制得寸步难行。 滚石与檑木从城头砸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然而,大礼的攻势并未因此减弱,作为前军将领的范脆些更是冷笑着下令:“继续进攻!今日必破清溪关!” 距离前军数里之外,坐在牙帐之中的祐世隆更是展露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冷静。 哪怕数里外的喊杀声震彻寰宇,他却依旧冷静打量地图,用手指点道: “清溪关固然重要,但高骈手下的戎州十五城更为重要。” “告诉段大军将,我希望在僰道城庆祝小年!” 大礼小年为六月,而今已经三月下旬,距离小年不过两个半月,可见祐世隆给出的压力有多大。 对此,湖津城外的段宗榜却无法反驳,只能在轻骑将军令送抵后接下,随后率领六万如狼似虎的蛮兵,直扑王重任驻守的城池。 总州城不过是尚在高骈手中戎州十五城的其中一座,城小而高,并不好攻打。 尤其是经过王重任在冬季的加固,这座小城更是显得固若金汤。 四月初五,当大礼的蛮军兵临城下,王重任却站在城头,目光如炬,冷脸下令:“投石准备!” 在他的军令声中,城头马道上的三十二台小型配重投石机被甲兵操作,不多时发起进攻。 “放!” “砰砰砰——” 三十二台小型配重投石机将三十斤重的投石抛出百余步后沉重落下,惊吓到无数蛮兵。 若是大城打出如此远且沉重的投石机,蛮兵们并不会被吓到。 毕竟大城的马道够宽,可以修建较大的投石机。 但问题在于,总州不过是个小城,城头的马道连两丈都凑不足。 这样狭长的马道,怎么可能搭建大型投石机? “看样子唐军的投石机比我们的更好……” 总州城外,坐镇中军的段宗榜用脚踢了踢被蛮兵带来的那颗巨大投石。 诸将闻言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大军将要围而攻之,却不想呼吸间段宗榜冷哼道: “投石机能打远而打不了近,五百人攻不到总州城下,那就用五千人…五万人!” “总之奉皇帝旨意,小年前必须拿下戎州全境,尤其是僰道城!” “杀!!!” 伴随着段宗榜的军令下达,总州城外的蛮兵开始发起进攻,每一次进攻犹如总攻。 除了段宗榜身边的三千精骑外,其余步卒都参加到了进攻总州的战事中去。 蛮兵扛着藤牌,冒着投石与箭矢,奋力冲锋。 王重任亲自指挥守城,滚石与檑木从城头砸下,蛮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将军,南蛮的攻势太猛了!” 一名都将焦急地说着,但王重任却冷笑道:“再猛也得守住!” “传令下去,谁敢后退一步,军法处置!” “是……” 都将连忙派人将军令传达全军,而总州城内不过两千步卒,且还是高骈去年新训的那些步卒。 正因如此,与高骈南征北战的将领们,此刻心里都没有底。 “使君!” 距离总州七十里开外的奉州城内,身为都虞侯的梁缵走入县衙内,而高骈端坐主位,面前摆着地图。 奉州县距离总州县虽然很近,但其实归属泸州管辖。 不过泸州属于东川管辖,因此高骈可以将中军放在奉州县。 “段宗榜开始强攻了?” 高骈头也不抬的询问起来,而梁瓒也连忙点头:“回禀使君,段宗榜确实开始强攻了。” “嗯……”高骈不紧不慢应下,随后才道: “他这么着急,想来是南蛮的酋龙试图在戎州作乱。” “不过有我在戎州,即便酋龙亲率大军前来,也奈何不了戎州……” 他十分自信,而这份自信源于实力。 他已经得到消息,刘继隆愿意卖骡马给他,数量超过三千匹。 有了这三千匹骡马,加上他在东川收集的骡马、挽马和黄牛,他麾下最少有七千步卒能迅速支援总州。 不过刘继隆的那三千多匹挽马才刚刚南下,最少还有两个月才能抵达前线。 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冷静消耗段宗榜,等待一个机会后打出大捷。 想到这里,高骈坐镇中军,凭借前方军情,冷静地把握战局。 与此同时,前线的总州城战事也逐渐焦灼起来。 “杀!” 马道上,王重任率领百名牙兵成了救火队,亲自挥刀劈开一名蛮兵大半脖颈,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奔走各处。 总州城的马道不过丈三宽度,随着群蛮攻入城头,那些投石机纷纷失去作用,道上却成了绞肉之地。 不断有蛮兵在佯攻时被檑木、滚石、滚水击倒,但后续的蛮兵却踩着同袍尸身继续冲锋。 “汉狗!” “南蛮子!!” 一名身材敦实的蛮将爬上城头,手持两把铁锏在阵中挥舞,左突右击。 眼见此处唐军阵脚不稳,王重任连忙从远处快走而来,率军杀入好不容易站稳阵脚的南蛮军中。 蛮将挺身上前,却被王重任持厚重鄣刀劈在肩头,就连披膊处的甲片都崩坏不少。 “将军小心!”牙兵眼见有其他蛮兵试图偷袭王重任,连忙一脚将其踹开,结阵将这群蛮兵限制住同时,尽数打杀在了此处。 蛮将被王重任限制,加上其牙兵骁勇,不待他求援,便被牙兵割了脑袋。 “换刀!” 缓了两口气的王重任嘶吼叫嚷着,众人这才看见他手中那鄣刀满是缺口,已然发钝。 “呜呜呜——” 忽的,城外号角声再度响起,马道上的唐军脸色一变,纷纷向外看去。 但见蛮兵如潮水般继续涌来,而他们却还没摧毁几座吕公车及云车。 “唯死守尔!!” 王重任更换鄣刀,振臂高呼。 在他四周的东川将士们脸色一变,但最终还是选择如王重任那般,高呼着清理马道上尸体。 城外,十余台吕公车与云车如巨兽般紧贴城墙,车顶覆盖的生牛皮在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 尸首在墙下堆积如山,腐烂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墙根处的土壤都被染成了猩红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大礼的进攻持续了一轮又一轮,直到天色渐晚,段宗榜才鸣金收兵而去。 许多疲惫的唐军靠在女墙上,四周躺满了尸体。 还有力气的东川将士,则是把蛮兵的甲胄扒下来,将尸体丢到了城外。 “今日宰牛十头,羊二百只犒军!” “还有力气的弟兄们,把马道清理干净,将石脂倒往城外墙根,点火焚烧尸体!” “本将亲自为你们烧水洗漱,莫不可让城外的蛮子小瞧我东川将士!” 王重任为将多年,自然知道用什么来提升士气。 大战过后,没有什么比一顿香喷喷的肉食更能激励士气。 热水能洗去不少人的疲乏,也能让城外蛮子瞧见己方守城自信。 正因如此,还活着的东川将士,纷纷将马道清理干净,轮换着去城下洗漱。 热水珍贵,每人仅仅一桶热水,但配合两桶凉水,也足够洗干净他们身上的血污。 干净的战袄已经准备好,而那些甲胄和染血的衣物也被城内健妇们取走清洗起来。 总州仓库内的物资数不胜数,战前高骈便与王重任说过,只要能守下总州,仓库任他挥霍。 不多时,洗漱干净的将士们便见到了分量十足的肉食与饭菜。 每个人都狼吞虎咽的吃干净了碗内的饭食,哪怕期间不断有人作呕,但腹中的饥饿,早已让他们忘记了战场上的血腥。 “兵马使,还有二千五百四十六名弟兄。” 城楼处,一名都将急匆匆走入城楼,将点数过后的将士数量告诉了王重任。 王重任闻言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的饭菜后才道:“今日阵上,蛮兵死伤不少于三千。” “若是如此厮杀杀去,段宗榜定然讨不得好。”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们只要守住前三日,后面群蛮的士气就高涨不起来了。” 说话间,王重任又向都将开口道:“给奉州发去消息,请援兵五百人补额!” “是!”都将作揖应下,随后连夜派出轻骑向北,赶在翌日天明前来到了奉州城外。 高骈起得很早,因此轻骑来不及吃上一口热乎饭,便被带到了高骈面前。 面对王重任对局势的分析,高骈点头认可,同时从总州后方的唐川、连州等城调出五百步卒,驰援总州。 接下来几日,段宗榜不断指挥群蛮强攻,喋血总州城下的蛮兵数量不下万人。 对于自己的战绩,高骈自然是大书特书的奏表了朝廷。 相较于他在东线的亮眼表现,西线的夏侯孜就没有那么亮眼了。 双方虽然拉锯于清溪关,但西川唐军的死伤数量,远远高于东川兵马。 “高千里以东川两万余兵马守住戎州十五城,折损兵卒一千六百而杀蛮人上万,乃新朝对南蛮所战大功矣!” 四月中旬,在一处山水盎然间,数万人马以山下离宫为中心,向外扎营十余里。 得知高骈在东川的亮眼表现后,王宗实急忙从长安赶来此地,为的就是第一时间送上捷报。 离宫正殿上,李漼听着王宗实的汇报,笑容浮现脸上: “好!高千里能御敌于总州,皆乃内相举荐之功,擢赏内相金银器件各三十!” “谢陛下……” 王宗实毕恭毕敬行礼感谢,但他倒不是多缺这金银器件,而是准备以高骈之能来举荐他人。 “陛下,高千里手中兵卒不过两万,却能抵御群蛮六万兵马。” “反倒是西川夏侯使相,手中拥兵五万,光马军便有五千,骡军更是一万,结果却被酋龙打得闭门不出,实在有违我天朝脸面。” “臣建议换下夏侯使相,暂时以监军杨复恭为将!” “这……”听到王宗实的话,李漼也反应了过来,明白王宗实的意图后,他便佯装犹豫。 “这件事,朕恐怕需要和白相公他们商量商量才行。” “这是自然。”王宗实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所以笑着应下。 “既然如此,那就等朕祭拜完泰陵,返回长安后再议吧,此事劳请内相记住,到时提醒朕。” 李漼这般说着,王宗实也连忙应下。 君臣寒暄几阵,待王宗实退出离宫,李漼脸上才露出一抹不屑。 王宗实是什么想法,他再清楚不过。 若非手中没有充足的力量将其扳倒,他早就出手收拾他了。 他从他阿耶身上没学到别的东西,唯独学到了隐忍和挑拨。 对付北司这群宦官,自己是万万不能与之正面对立的,万一对方狗急跳墙,自己恐怕会落得文宗那般下场。 唯有挑拨北司群宦关系,再利用南衙力量,他才有可能扳倒王宗实。 想到这里,李漼渐渐沉下心思,而南边的捷报也在此时送抵了南衙。 “高千里倒是不愧为良将,竟然能遏制兵力三倍于己的段宗榜。” “没错,这段宗榜也算南蛮名将,却不想在千里手下两度吃亏。” “如此看来,即便丢失总州也无妨,若是南蛮每夺一城都需要付出如此死伤,那他们连戎州都拿不下,便要尽丧男丁了。” “哈哈哈……” 南衙之中,笑声不断。 这笑声来源于白敏中、裴休及蒋伸三人。 面对高骈再创佳绩,三人这些日子里压抑的情绪得到了释放。 三人压抑的来源,并非是南边的战事,而是来自于皇帝的巡游。 在年初定下的巡游中,皇帝的出巡人数应该不超过三万,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如今不仅时间超过了大半个月,就连巡游的队伍规模远超此前所说的三万人,甚至可以说翻了一番。 如此多的人马出巡,每日消耗钱粮多达数千贯,更别提皇帝还喜欢犒赏伶人、乐工。 这一个半月的出巡还没结束,度支却已经支出了三十万贯。 这笔钱若是丢到南边的战事上,都足够高骈再募一万兵马了。 如此局面,三人怎么能不压抑,怎么能不头疼? 好在高骈的捷报让三人舒缓了一口气,但这口气也没能舒缓太久。 “相公……” 一名舍人从外走入堂内,来到白敏中耳畔低声说出了王宗实试图更换夏侯孜的事情。 闻言,白敏中微微皱眉。 尽管他也想换掉夏侯孜,但那也是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 如今清溪关之战如火如荼,这种时候换下夏侯孜,换上杨复恭,且不说杨复恭能不能服众,单说临阵换将就是大忌。 “真是荒唐……” 白敏中眉头紧皱,随即将王宗实的事情告诉了裴休和蒋伸。 二人听后,面上脸色也并不好看,但碍于王宗实实力,只能皱眉思考如何阻止此事。 “夏侯使相虽有过错,却不至于阵上裁换。” “此时,我会与至尊说清楚的。” 白敏中眼见两人不敢出头,当即便站了出来,而裴休与蒋伸听后也纷纷支持道: “白相此言倒是说到了我二人心间,届时我三人当共进退。” “是极……” 面对裴休和蒋伸的态度,白敏中也十分满意。 相比较令狐綯、崔铉等人,裴休和蒋伸这两种人反倒容易相处,也更容易办事。 “对了,此次高千里奏表中提及向陇右采买马匹一事,希望朝廷拨钱继续采买马匹,不知白相如何看待?” 蒋伸拿起奏表,想看看白敏中是什么态度。 对此,白敏中先是皱眉,而后又舒展道:“陇右势大则朝廷衰弱。” “按理来说,理应遏制陇右发展,但如今南边战火纷飞,不宜节外生枝。” “若是从关内道和河东采买马匹,其价远高于陇右,倒不如便宜他,算是安抚。” “是极……”裴休与蒋伸先后点头附和,他们也认为不该节外生枝。 以朝廷钱粮,三次加税后又加盐铁茶酒等杂项,这才勉强让朝廷度支平衡。 眼下南边战火支出甚大,若是再在陇右点燃战火,实非明智之举。 “既然如此,那就调拨二十万钱帛供东川采买马匹所用吧。” 裴休做出决定,白敏中与蒋伸也先后点头认可下来。 不多时,经三省裁定的诏书便送往了北边的奉先县。 高骈是王宗实的人,想来王宗实见到这份诏书后,不仅不会反对,反而会十分支持。 有了这批钱粮,高骈也应该能守住戎州了…… 第294章 英雄当出 “段宗榜在干什么,为何迟迟拿不下戎州?!” 四月中旬,在南衙北司将钱帛资源倒向高骈的同时,清溪关外的祐世隆却躁动了起来。 他原本的计划是他率军拖住西川主力,以段宗榜、杨缉思突袭拿下戎州。 结果突袭打成了拉锯,而且还打得很不好看。 要知道段宗榜和杨缉思在当年可是横扫骠国、真腊的存在,如今却打得拖拖拉拉,死伤惨重。 这样的过程和结果,着实让祐世隆难以接受。 如果不能趁夏秋两季拿下戎州,那等到冬季大雪降临,战事又要往后拖一年。 尽管大礼的底蕴依旧雄厚,但也禁不起这样消耗。 更何况这么打,打到最后把戎州打成一片白地,还得花费心思休养生息,这并不符合他的预期。 “陛下,那高骈也是唐军之中善战的良将,并不好对付。” “没错,从他前几次用兵也能看出其不好对付,更何况总州依山傍水,城小而高,并不好攻打。” 牙帐内,范脆些与赵诺眉不断为段宗榜等人解释,以此来安抚祐世隆。 祐世隆虽然早慧,但毕竟年轻。 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正是沉不住气的时候。 在国与国这样的大事上,可不因为气小而失大。 “算了!”祐世隆皱眉摆手,随后起身正气道: “既然他们拿不下戎州,那便由朕拿下清溪关!” 祐世隆沉着说道:“即日起,朕将亲自坐镇前线。” “此外,命董成从望蛮、金齿等处征召三万蛮兵驰援清平官,不得有误!” “臣等领旨……”范脆些与赵诺眉先后行礼应下,而快马也在将祐世隆的圣旨发往后方的阳苴咩城。 翌日,祐世隆亲自坐镇前线,大礼军队因此士气如虹,原本已经带有颓势的攻势再度激昂,蛮兵如潮水般汹涌而去。 清溪关内外,战火连天,尸横遍野,这座昔日的雄关俨然成了一座绞肉机,不断吞噬着大礼蛮军与西川唐军的性命。 “杀!!” “嘭嘭嘭——” 夏侯孜仿佛苍老了好几岁,即便他躲在关内,并未站在城关上,但也能从那声势震天的喊杀声中感受到大礼军队的高昂士气。 “使相,我军投石机还有多久能修建好!” 甲胄染血的杨复恭走入城关内的临时衙门,夏侯孜闻言心中沉重。 “三十台投石机还在制作,最多三日便能摆上城关,但清溪关内官道近一里范围,已经没有合适的树木来制作投石机了……” 战争无疑是残酷的,近一年的拉锯,清溪关通往大渡河这近五十里官道两侧的成料树木都被砍伐殆尽。 尤其是靠近清溪关十余里范围的树木更是被砍伐一空,整座山都光秃秃的。 不止是关内如此,关外也是如此。 大礼与大唐这十余万军队、民夫所消耗的柴火难以计数。 每一天都需要砍伐上百亩树林,才能满足两军的消耗。 战事持续了近半年,四周山林也被砍伐了近半年。 “关内还有多少兵马?” 夏侯孜目光看向杨复恭,杨复恭沉着道:“马军不足三千,骡军不足五千。” “多余的三千余匹马、骡,已经驱赶返回眉州,在眉州就地募兵了。” 战争持续一年有余,昔年白敏中苦心经营的马、骡、精骑等家底,如今已被战争一点点耗尽。 西川兵马虽有四万余众,可如今阵没沙场的不少于一万。 夏侯孜手中还剩八千骡马军和两千精骑,北边虽然还有两万六千余众兵马,但其中六千驻守西线的维、雅二州。 另外,北边的文扶翼三州也留有五千精锐。 排除这两万多兵马,剩下万余兵众都不堪重用,留守西川尚且有余,拿来守城,恐怕朝入驻,夕破城池。 “我欲返回眉州募兵,不知凭借手中兵马,你能守住清溪关多久?” 夏侯孜询问起杨复恭,杨复恭闻言愕然,但还是思考道:“若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最少能坚守半载。” “不可……”夏侯孜摇头打断他,同时解释道: “黎州兵马仅存此处,若是清溪关不可守,你还需留兵驻守通望、廓清两处城池。” “即便凭借大渡河之险,也需留兵五千。” “这……”杨复恭没想到夏侯孜竟然有那么高的要求,脸色不免难看起来。 沉思片刻,他最后才沉着道:“最少三个月……” “三个月吗?”夏侯孜嘴里犯苦,如今四月中旬,三个月后也不过七月中旬。 如此一来,他还需要增兵驻守大渡河防线,以免祐世隆攻入大渡河北岸的黎州腹地。 “两个月后,我会调兵五千驰援你,但精骑我需要带走。” 夏侯孜不是在与杨复恭商量,这点杨复恭也清楚。 清溪关地势险要,精骑在这里只能当步卒差遣,确实没有必要留下来。 “七月以前,我必调兵五千驰援黎州!” “是……” 面对夏侯孜的这番话,杨复恭也只能应下。 见状,夏侯孜也就不再逗留,当即召集清溪关内两千精骑撤退。 随着夏侯孜撤走,清溪关内剩余八千唐军士气低迷,即便杨复恭开库犒军,也无济于事。 大礼军队的攻势愈发猛烈,云车、吕公车、冲车等攻城器械轮番上阵,蛮兵如潮水般涌上城头。 西川将士拼死抵抗,刀光剑影中,鲜血仿佛浸入了关墙般,整面关墙暗红一片。 杨复恭亲自披甲上阵,手持鄣刀,与将士们并肩作战。 “监军,大礼人的巢车又上来了!”副将焦急地喊道。 夏侯孜抬头望去,只见大礼的巢车高耸入云,车上弓弩齐射,箭矢如雨般倾泻而下。 不少倒霉的西川将士被射中面颊和手臂、小腿等防御薄弱处,一头栽倒,关墙上的防线岌岌可危。 “等他们靠近,砸石脂将巢车烧掉!” 杨复恭嘶声下令,清溪关也在这种日复一日的血战中,坚守迈入了五月。 夏侯孜率领两千精骑撤到了眉州,并于眉、嘉等州募兵两万。 消息传出后,因衙门盘剥的投军的男子并不少,但西川府库也因此岌岌可危。 夏侯孜上奏长安,截留起运的夏粮。 李漼虽然不满,但前线战事岌岌可危,他最终还是在白敏中和裴休等人的力劝下同意了。 与此同时,戎州的高骈却与段宗榜斗得你来我往。 高骈遣张璘、蔺茹真将率精骑三千出驯州,袭扰被段宗榜占据的聘州、靖川等处。 两处城池的蛮军本就不多,加上城内百姓心向大唐,张璘等人不过付出百余死伤,便夺下了两座城池。 段宗榜担心有失,加上粮道遭受侧翼威胁,于是放弃攻打总州,撤退回到湖津城。 戎州之战暂告段落,东川军死伤三千余兵众,而段宗榜麾下蛮兵也阵没不下万五。 大礼在戎州境内尚有五万之众,而祐世隆因为没有拿下清溪关,倒是没有惩处段宗榜,兴许是担心自己也拿不下清溪关,不好交代。 西南战事岌岌可危,关东遍地流民,江东庶族苦于赋税,河北三镇依旧逍遥。 面对这样的局面,长安的李漼却并未感到太多的危机感。 他在巡游返回长安后,依旧过着紫宸、咸宁乐工不停的日子。 长安之中,唯一值得称道的大事,便是封敖告老还乡,率族人投往陇右,封邦彦接替封敖为质,担任礼部侍郎。 除此之外,便是安西副都护张淮深之父张议潭的病情了。 七十五岁的张议潭从年初开始便小病不断,登门拜访者虽然不多,却多是高官。 “咳咳……” 六月小暑,张议潭府上卧房内外挤满了人。 卧房内许多家具都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存在,但却贴合的摆在屋内。 张议潭身着中衣,躺在拔步床上,旁边三旬左右的医生正在为其诊脉。 张议潮、张淮铨等人站在医官身后不远处,而医官身旁则是站着杨信和一名妇人,一名少年人。 “此为年老体虚之症,听闻成州去年有民采到六十年野参。” “若是以此为药引服下,再多多调理身体,应该能保住脉象。” 随着医官收起手来,张议潭的病因也开始展露。 旁边的五旬妇人闻言解释道:“宫里也曾派过太医,与您说的并无二异,但调理的方子吃了许久,却不见好转。” “嗯……”医官点头道:“寻常之法确实不行,但陇右内外科远胜中原,以我等研究的调理之法配合药膳,应该能治好。” 闻言,卧房内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而作为陇右进奏院押衙的杨信也急忙道: “我马上派人去临州,成州的耿使君向来不藏私,那野参必定送往都护府去了。” “若是节帅得知此参将用于张常侍,恐怕会立马派人送来。” 河陇的关系不用多言,区区一根野参,刘继隆也不会吝啬,不然他也不会派出这名医官了。 正因如此,医官闻言说道:“仅凭我一人帮忙调理怕是不行,还请押衙让节帅从医院和惠民药局派些人来。” “好!”杨信不假思索应下,同时作揖道:“劳请王医生在常侍府上休息了。” “这……”王医官闻言看向五旬妇人,妇人急忙道: “若是能治好郎君,老身自然无不允。” 话音落下,他当即安排旁边的那名少年:“淮澄,快去安排王医官住处。” “王医官请。”少年人对王医官做出请的手势,王医官也点头起身道: “稍后我开几道调理的方子,等野参送抵制药,常侍此关便能渡过。” “待渡过此关,再好生调理调理身体,应该便能慢慢恢复。” “好……多谢了!”妇人连忙行礼,王医官见状也对张议潮等人说道: “劳请诸位离去,以此保障屋内空气流通。” 由于陇右军早年征战时,常解剖尸体来研习医学,加上后来刘继隆设置都护府医院及陇右惠民药局,因此陇右医生的医学自然不用多说。 张议潭生病是因为年老气虚导致的,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 在陇右,因为疑难杂症而死的人不在少数,治病失败后,这些人的尸体都会被惠民药局的医生商量后解剖研究。 当然,若是家属不同意,惠民药局也不可能强行解剖。 反正在这个世道,人命不算什么稀罕物,惠民药局只要花点钱,就能从尚婢婢等处买来年老的奴隶。 这些奴隶会被养在养济院,因为高龄引发并发症后,供惠民药局的医生研究。 不过以这个时代的医学,所谓研究,无非就是对症下药,实验喝下不少能服用的汤药,看看能否抑制病情罢了。 根据地区与饮食、气候、环境的不同,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常见病。 陇右以肺病为主,而不少官员则是因为吃食不节制而患上痹病、消渴症等疾病。 这些疾病,基本都被刘继隆改为了更为直观的病名,如痹病就是痛风,消渴症就是糖尿病。 治疗这些病情的方子都有,陇右医生即便本事通天,也不可能把病情消灭,只能用药缓解。 许多在中原视为绝症的疾病,在陇右倒也算不得绝症。 以张议潭的身体情况,好好调理后,再活几年并不是难事。 不过若是因为体弱而引发并发症,那就是神仙难救了。 “王医官慢走。” 张议潮等人送离王医官,目光随后看向杨信:“此事若非牧之,还真的不易解决。” “司徒哪里的话。”杨信笑着回礼,同时继续道: “我家节帅说了,河陇同属归义军,无须分的那么清楚。” 张议潮闻言松了一口气,而杨信也瞥了一眼卧室情况,随后对张议潮示意道:“司徒能否移步?” “自然。”张议潮知道这是有不能对外说的事情,因此眼神示意张淮铨离开。 在张淮铨与其他人离开后,张议潮也与杨信走向了中堂。 待二人在中堂入座,杨信这才开口道:“这消息是今日与王医官一同到的。” “五月初十,张节帅率精骑三千,马步兵七千,发民夫四万远征西州。” “算算时间,张节帅应该已经与西州回鹘的安宁交战了。” 杨信的话让张议潮有些许恍惚,他没想到张淮深居然那么快就发起了西征。 不过他想想也就理解了,如今河西归义军不可能向东,而北边的甘州回鹘与凉州嗢末又被驱逐。 沙州南边虽然有土浑作乱,但土浑危害有限,加上土浑地区不宜耕种,所以张淮深若是想谋求发展,便只能向西州动兵了。 西州鼎盛时有四万余口百姓,但基本都是高昌人,鲜少有汉口。 如今高昌经吐蕃、回鹘霍乱,人口十不存一。 若是张淮深能击退西州回鹘的安宁,届时收复西州之后,倒是能以西州沟通丝绸之路北道,与陇右互市往来。 “你们香料生意倒是做的很大,我在长安,常听说丝路被打通,香料不必走岭南,也能进入中原了。” 张议潮用赞赏的目光说着他的见闻,杨信也只是笑笑,谦虚回礼。 安史之乱后,吐蕃便把控了西域丝路,而南诏则是把控了身毒道的西南丝路。 后来吐蕃作乱,身毒道就成了香料和丝绸往来的重要丝路。 在此期间,不少商人也曾通过海路,从天竺来到大唐。 他们停靠的地方,常选择临海的广州城。 后世的番禺、南沙等区还未被珠江冲刷出来。 正因如此,生活在广州的各国商人繁多,岭南也因广州的商贸发达而渐渐活跃起来。 不过以这个时代的航海技术,海上的贸易量并不大,甚至不如掌握身毒道的西南丝路来得量大。 若是张淮深收复西州,再与葛逻禄人好好外交,说不定能慢慢恢复西域丝路。 毕竟西域丝路鼎盛时,通过南北两道贩往河中、波斯等国的丝绢多达千万。 即便河西和陇右不搞牙商垄断,也能凭此赚的盆满钵满。 若非丝路有那么大经济价值,昔年大唐也不至于在陇右、河西、西域沿丝路布置十余万大军了。 对于这一切,张议潮心里自然是知晓的,而他也乐于看见河陇因此而富庶。 在他看来,张淮深能如此之快的进行西征,这其中恐怕离不开刘继隆的支持。 想到这里,张议潮也开口提醒道:“如今至尊年近而立,然其本性却脱不开好大喜功四字。” “陇右与关中仅相隔陇山,为朝廷心腹之地。” “幸朝廷与南蛮动兵,短期内,恐怕无力收复陇右,但陇右安危,仍需警惕。” “司徒放心,我家节帅也有所防备。”杨信恭敬回答。 张议潮听后放心道:“牧之大才,于他而言,陇右终究太小了。” “待日后至尊年纪稍长,对陇右没有那么大进取心了,他便能放松下来了。” 张议潮对唐廷虽然失望,但还是希望能维持当下太平局面。 面对他的这番话,杨信却笑笑,而后说道: “以当下局面,若是朝廷再不改制,恐怕……” 张议潮沉默,他自然是知道朝廷三次加税和盐铁茶酒等项加税导致的后果。 前者让贫民破产为流民,后者则压得小庶族喘不上气。 长此以往,必然会将矛盾积压,最后导致贫民和小庶族们揭竿而起。 贫民揭竿而起不可怕,可怕的是小庶族们揭竿而起。 毕竟现在大唐的赋税,主要靠着庶族提供,而小庶族占据庶族中一大占比。 失去小庶族支持,就是失去民心。 仅凭大庶族和世家,肯定是不能好好治理天下的。 当然,这是张议潮的理解,而在刘继隆看来,贫民才是根本。 “局势确实越来越乱了,希望会好吧。” 张议潮叹了口气,末了看向杨信: “若是事不可为,当有英雄出世,平定霍乱。” “呵呵……”杨信笑了笑:“司徒也觉得,我家节帅是英雄吗?” 张议潮看着与自己打哑谜的杨信,不免露出几分无奈: “你们啊,越来越精了……” 第295章 野心滋生 “杀!!” 七月的西川,战火依旧未熄。 夏侯孜从成都调遣五千新卒驰援清溪关,试图挽回南线的颓势。 然而,这些新卒多为未经战阵的农家子弟,面对蛮兵的凶猛攻势,他们显得力不从心。 清溪关的关头的战场上,唐军的旗帜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竖起,鲜血染红了关墙下的每一寸土地。 与此同时,东川的戎州,高骈与段宗榜的对峙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双方你来我往,战事胶着,谁也未能占据绝对优势。 西南的战事波及甚广,长江两岸的淮南、江南等地粮价骤涨,百姓沦为饥民者不在少数。 大唐的局势,正朝着不可控的方向滑去。 与中原的动荡相比,陇右却显得异常平静。 乱世之中,唯有自身强大,方能立于不败之地,而陇右的未来,不在于刀剑之利,而在于人心之固。 “打铁还需自身硬。” 手握都护府送上的文册,刘继隆目光在文册上扫视。 高进达、崔恕站在他的跟前,前者率先作揖道: “三十万丝路商货已经贩卖出去,换得八十二万余贯的香料。” “看来是东西多了,这才导致此次贩卖价格略微下降。” “长安那边的许多香料商人催促了好几次,只要将香料运抵就能换得钱财。” “不过八十二贯钱财,想要运回陇右并不容易,是否要将其中一些换成黄金?” 面对高进达的询问,刘继隆沉吟片刻后才道:“能换多少就换多少吧,这么多钱,确实不好运送。” “若是实在换不了多少,再想别的办法,将其运回陇右。” 一贯钱重六七斤,八十二万余贯重近五百万斤,即便用马车,也需要七八千辆,才能将其运入陇右。 可若是换作黄金,以如今的金价,顶多换十万两,十几辆马车就能将其运入陇右。 不过先不提长安有没有那么多黄金,即便有,也恐怕没有那么多人愿意用黄金交换。 如今的时局变了,许多达官贵人都在收集黄金。 若是出了什么事情,黄金可比铜钱方便带走太多。 放在之前,这八十余万贯钱,完全可以换成黄金白银,运往巴蜀后再换成钱,亦或者直接用于买粮。 可如今钱是有了,但交换却不方便了起来,更别提巴蜀粮价的问题了。 “官仓之中还有多少粮食?” 刘继隆翻了几页没找到自己想看的内容,当即询问起了高进达。 高进达闻言,当即提醒道:“第七十二页,一百九十八万六千余石。” 刘继隆见状翻到七十二页,这才发现这文册涵盖了那么多内容。 又是大半年的时间过去,这过去的半年时间里,逃亡陇右的百姓数量虽然不如去年那么多,但依旧保持着每月四五千人的规模。 安置这些人需要钱粮,如今参与陇右公田的百姓数量多达四十八万,每个月要消耗二十四万石。 虽然消耗很大,但回报却不低。 四十八万百姓,每个月能开垦十几万亩耕地,一年下来近二百万亩。 陇右的熟田,已经多达七百二十余万,而军民数量则是达到了六十七万。 按照如今的增长速度,每年逃入陇右的人口在五六万左右,最多七年,陇右人口就能突破百万。 如果算上河西的人口,那河陇地区人口,勉强恢复到了新莽时期。 那是河陇的高光时刻,往后就不行了。 以如今的河陇环境,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和人口来开荒,其土地资源,完全能养活上千万人口。 单说刘继隆掌握的十四州土地,就能养活六七百万百姓。 不过饭得一口一口吃,人口也得一点一点的迁入。 晚唐人口才五六千万,他要是想迁入六七百万人口,那得把剑南道和山南西道、关内道掏空才有可能。 更别提如今四方动乱,遭灾者无数,所谓五六千万的预估人口,恐怕都不一定能凑足。 陇右的底子本就比河北、河南、河东、淮南等道要弱。 自己若是想要东出,必须把底子打牢。 百万人口,千万亩耕地,勉强能让陇右有东出的底子。 想到这里,刘继隆翻看了都护府的钱粮度支。 凭借丝路和陇右自己的特产商品,每年敛财一百二三十万贯不成问题。 兵工官吏等军饷、俸禄支出在八十二万贯左右,田税在二百八十万石。 不过二百八十万石田税需要细分为成粮和麸糠,比例差不多是七三。 一石粟米出七斗米,三斗麸,米可以给人吃,麸则是给牲畜吃。 如今世道动乱,迁入陇右的人口很多,粮食还是存起来比较好。 想到这里,刘继隆开口道:“即日起,军饷俸禄尽数折为钱发放。” “秋冬衣仍旧赐予,粮饷及油盐酱醋及布匹都不再发放,折为军饷十二贯。” 高进达与崔恕闻言有片刻错愕,但反应过来后,便连忙作揖应下。 十二贯军饷,若是放在大唐,这足以让牙兵鼓噪,但这是陇右。 陇右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等各类行当,基本都被衙门把控,物价十分稳定。 神策军三十贯军饷,只能买二十石米。 可陇右军十二贯军饷,却能买二十六石米,这就是物价稳定带来的差距。 “节帅,那工匠和官吏应该怎么算?” 高进达作揖询问,刘继隆听后则是说道:“按照粮价平折。” “这政策只是暂时的,境外的情况如何,你们也都清楚。” “粮食最好还是收入官仓之中,而且带着钱搬家,也总比搬着粮食搬家要方便多了。” “若非担心粮食不够,我都想把粮食往外卖了。” 他这话引得高进达与崔恕露出笑容,但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四周粮价八九百乃至一千多的时候,陇右的粮价却稳定在四百五十到五百之间,若是往外贩卖粮食,倒也不是不可行。 不过刘继隆很清楚,往后的大唐会越来越乱,粮食价格会越来越高,最后把人逼得人相食。 唐末及五代十国之所以有人相食的乱象,主要还是生产遭到破坏,没有那么多粮食。 为了活下来,军头只能征战,征战就会破坏生产,生产被破坏,粮食就更加不足,不足之下就只能人相食。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若非郭威、柴荣、赵匡胤及赵光义四人相继接力,这种乱象也真不一定能改变。 当然,李存勖要是能一直励精图治,局面也有可能提前改变。 只是如今刘继隆来了,这种乱象便只能成为一时,而不能循环下去。 陇右的百姓,每年所能吃下的粮食,也不过就三百余万石,剩下的二百万石,基本都流到了刘继隆的官仓中。 官仓的粮食将会用于招抚流民,开垦荒地,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如此持续下去,用不了几年,陇右的耕地数量也就越来越多,百姓能分到的耕地也就越来越多,形成良性循环。 即便陇右的田税税率依旧很高,但耕地多了以后,百姓的日子却比在剑南等处要好太多。 吃不完的粮食,刘继隆也不会采买往外贩卖,而是留在陇右,藏富于民。 日后若是都护府需要粮食,则是完全可以从境内百姓手中采买,不用跑到境外采买,受旁人限制。 今年秋收后,官仓内的粮食,足够涌入陇右的这些饥民吃五年。 只要不遇到天灾,陇右的粮食会越来越多。 按照如今的速度,大概再过两年,陇右境内熟田数量也差不多到九百万亩了,另外还能有四百万亩待熟的荒田。 以陇右如今情况,只需要再运转两趟丝路,存储足够的粮食,自己也就可以指示尚摩鄢进攻西川了。 思绪间,刘继隆又翻看了度支的其它内容。 “如今陇右境内,还有多少百姓没有分田的?” 他询问高进达,高进达也不假思索回应道:“没有分田的百姓,大多都是过去三年涌入的百姓。” “这些百姓数量在十七万左右,而衙门掌握的待熟荒田在二百七十万亩左右。” “今年秋收后,三年前涌入陇右的那八万多百姓也就可以分田了,而今年转为熟田的待熟田数量在九十万亩左右。” “除了这八万百姓,参与公田的还有三十万早就安家落户,但耕地不足的百姓。” “均分过后,每人可以获得两亩左右熟田。” “明年可以分一百万亩,但是分地的人口下降到三十五万。” “后年可以分八十万亩,分地人口则是在二十九万左右。” 陇右境内早早落户,但是手中土地不足的百姓很多。 为了节约口粮,他们一般把到手的熟田交给家中一两个人耕种,其余人继续参与公田开垦。 这么做可以节约家中口粮,也能开垦出新的土地,等待每年公田均分时分地。 不过公田分地需要开垦人开垦三年后才能分,开垦一年分一年。 因此随着时间推移,不少百姓会在两三次分田后停止开荒,专心耕种手中的土地。 在粗耕情况下,一个人完全可以耕种十五亩土地,所以分个两三次田就足够了。 以陇右的人口情况,一千万亩耕地完全足够,但陇右人口也在不断提升。 那些涌入的饥民,只要衙门提供足够的口粮,他们就能继续开垦荒地,如此循环往复。 思绪间,刘继隆也渐渐沉浸在政务的处理中,而百姓们也在期待秋收后的分田运动。 在开荒分田的运动下,整个陇右都散发着勃勃生机。 相比较陇右的勃勃生机,大半个大唐天下,则是处于惶恐不安之中…… 七月的黄淮大地,早秋的风裹挟着燥热与绝望,吹过县城外的荒野。 饥民们如蝼蚁般聚集在城墙下,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他们的眼中早已失去了光彩,只剩下对生存的渴望。 “贵人,求您收留我吧!我愿为奴为婢,只求一口饭吃!” 一名瘦弱的妇人抱着婴儿,跪在官道旁,声音嘶哑。 她的身旁,一名老者颤巍巍地伸出手,试图抓住路过行人的衣角:“贵人,老汉还能干活,求您给条活路吧!” “就你这浑身无三两肉的老翁,即便带回去也活不了,还是莫要耽搁旁人了。” “贵人,选我!选我吧!” 无数流民发出呐喊,但出入县城的贵人们,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他们只会挑选容貌娇俏的小女子,带回府中充作婢女。 青楼酒肆的鸨母们紧随其后,挑选那些稍有姿色的少年少女。 在鸨母们选择过后,那才轮到口马行的人牙子。 他们像挑拣牲口一样,将剩下的饥民分门别类。 三轮挑选过后,未被选中的饥民,只能蜷缩在城墙下,等待死亡的降临。 “贵人,求口饭吃,求求您了!” 官道上,一行十余人骑马而来,两旁流民枯瘦如柴,纷纷叩首祈求怜悯。 队伍中,为首的男子年近四旬,身材精壮,而他正是冤句县的黄巢。 “郎君,我们要不要……” 马背上,家仆低声问道,目光扫过路旁的饥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黄巢冷声打断:“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别祸害他们了。” 他的声音虽冷,但心中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些饥民,与他同是大唐的子民,如今却如草芥般被抛弃。 “回去问问阿耶,看看要不要联合城内豪强们摆个粥场吧。” 黄巢沉吟片刻,终于开口说道。 家仆闻言,顿时精神一振:“是!郎君仁心,必能救活许多人!” 黄巢却摇了摇头,目光深邃:“仁心?这世道,仁心能值几个钱?” 回到冤句县黄家后,黄巢立即与黄父商议。 “开设粥场?” “没错!” 黄父脸上露出犹豫,黄家在冤句县虽算得上富户,但由于朝廷不断加税,独自承担粥场的开销,不免让其力不从心。 “阿耶,城外流民上万,若不开设粥场,必然生乱!” 黄巢提醒自家阿耶,可黄父却踌躇道:“以我们一家实力,恐怕无法赈济那么多百姓。” “那就联合城内各家!”黄巢冷声道: “距离秋收还有些时间,我们可以开设两个月粥场,然后雇佣城外流民收割粮食,以工代赈。” “到时候流民得了粮食,要么回家,要么落户,都比他们鼓噪要好。” “若是什么都不做,等到秋收时流民鼓噪,到时候他们又有谁能够幸免?” “你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黄父捋了捋胡须,沉吟道: “此事可行,但需谨慎。” “城内那几家豪强我清楚,未必愿意出钱出力。” 黄巢闻之不屑,厉声道:“他们若不出钱,我便将饥民引到他们门前,看他们还能不能坐得住!” “你这……”黄父错愕,显然没想到自家郎君竟然能想出这种毒计。 思绪至此,他不免有些担忧,同时目光流露出些许怀疑: “你与我老实交代,你赈济这些流民,是否怀着别样的想法?” 面对老父的询问,黄巢沉吟片刻,随后才道: “您还活着,我即便有别样想法,也不会在您活着的时候来祸害您。” 他这话算是回答,黄父听后长叹一声。 他知道自家郎君因为科举的事情,性情变得有些古怪。 但他没想到,自家郎君竟然会升起网络流民的心思。 “罢了,我也活不了几年了,这家主始终会落到你身上。” “只希望你好好经营黄家,莫要惹上大麻烦才是……” 黄父叹了一声气,随后开始安排与各家豪强的宴席。 是夜,冤句县内有名有姓的几大豪强都聚集到了一处。 哪怕是靳、贾两个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也派出了掌事前来赴宴。 宴上,黄巢干脆说了自己的想法,而陈、贾两个世家的掌事为了保障秋收不出问题,也同意开设粥场。 至于张、苏、田等豪强家族眼见陈、贾两个世家同意,加上这些日子偷割粮食的流民越来越多,他们也最终同意了黄家的邀请。 几个世家豪强凑了凑,最终捐献了三千多石粮食。 三日后,城外搭起了十座粥棚,饥民们闻讯而来,排起长队,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我黄巢及城内几大家族的得知尔等饥苦,今日起开设粥场,每日施粥两顿,每顿仅粥一碗。” “尔等不得在城外强抢旁人所乞之粥,若经发现,某便将其逐出冤句县外,看旁县是否有人为尔等赈灾!” “黄郎君高义!!” “黄郎君慈悲,黄郎君慈悲啊……” 粥棚旁搭建高台,黄巢在台上说一句,台下二十余名家仆便齐声传出去。 不多时,因粥棚聚集起来的百姓就听进了全部,纷纷跪下,向黄巢叩首,称呼其高义。 见状,黄巢也不跋扈,而是继续说道: “施粥持续到秋收,秋收开始后,尔等可各寻城内各族,为其收割粮食,以粮食结算工钱。” “届时愿意为我黄家收割秋粮者,每人每日发粮二斤。” 黄巢此话说罢,台下饥民纳头就拜,这种万人膜拜的场景,让黄巢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他很清楚,河南道的饥荒,不仅是一场天灾,更是一场人祸。 若非河南道的官员无所作为,若是朝廷选了他这样的人为官,河南道百姓又何至于沦落如此? 朝廷无道,选庸才而黜贤才。 如此朝廷,扶之何用! 蛇年月票抽奖中奖公布 蛇年月票抽奖中奖公布: 一等奖中奖号码(价值300元蛇年纪念礼品):2346 二等奖中奖号码(价值58元春节档电影票(可任选一部电影)): 249,394,445,582 721,734,776,878,936,1040 1048,1110,1248,1313,1420 1555,1618,1680,1715,1887 1948,2026,2177,2182,2251 2266,2421,2465,2494,2639。 —————— 月票编号查看方法:我——月票——月票纪念册——我的投票。 兑奖截止日期:2月15日 中奖的宝子们请注意兑奖时间,加群联系管理兑奖 《归义非唐》蛇年月票抽奖中奖公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96章 粉墨登场 “黄郎君隆恩!黄郎君隆恩啊!” 中秋八月,随着黄巢在冤句县开设粥场,曹州境内数万流民齐聚冤句县。 冤句县令王嶒担心流民作乱,不得已开放官仓赈灾。 赈灾至中秋过后,随着冤句县粮食开始收割,流民纷纷得了活计,为当地豪强收割粮食。 黄家以每日二斤粮食的工价,聚拢了不少流民,但黄家的耕地毕竟不多。 随着黄家粮食收割完毕,不少得了粮食的流民就此散去,但更多的流民则是留在了冤句县。 冤句县令王嶒将留下的流民齐民编户,安置百姓近万口,余者则是向冤句四周散去,准备去邻县秋收做活计。 那些被安置的百姓,平日在外见了黄巢,也隔着老远便遥遥作揖。 黄巢若是见了朝他作揖的人,则是会让人放下几枚大钱。 长此以往,黄巢的名声渐渐传出冤句县,甚至传到了隔壁的几个州县。 秋收之后,河南道及淮南道、江南道的情况也稍稍好了些。 撑过去的流民,大部分都被落了户,亦或者上山落了草。 没撑过去的流民,大多倒在了官道两旁,成为了一具具枯骨。 一时间,中原大地不说沿道枯骨,各山有匪,但枯骨也算随处可见,而落草的盗寇更是难以计数。 时局乱了,商道也渐渐不再好走。 诸如宣武、淮南、武宁等镇,都加强了运河沿岸的兵马。 但是远离运河的地方,那便是群盗四起,各处山岭少则两三窝盗寇,多则十余处盗寇。 类似巢湖、白水塘(洪泽湖)、大野泽等湖泽之地,由渔民转为水匪的盗寇更是多达数十伙。 这些水匪,少则十几人,多则上千人,整日劫掠那些经过附近官道的行商。 他们农忙为民,农闲为匪,只要不惹到牙商,各镇官兵也懒得去围剿他们。 中原如此纷乱,更别提西南了。 “杀!!” “嘭嘭嘭——” 八月末,在大礼军队进攻的号角声中,坚守清溪关近一年的西川唐军,最终放弃了这座被投石机几乎摧毁的关城。 在大礼军队的强攻下,夏侯孜送来的那五千多新卒,基本葬身清溪关的马道上。 昔年白敏中耗费心力所组建的西川马军、骡军也死伤得仅剩四千余人。 为了防止祐世隆在攻破清溪关后轻松渡过大渡河,杨复恭这才无奈率军撤往大渡河北的廓清、通望、汉源三城。 清溪关失陷,大礼彻底占领大渡河以南,大雪山以西的广袤地区…… “夏侯孜无能!竟将清溪关拱手让人!” 得知大渡河以南丢失,戎州前线的高骈还未发作,王重任等人便气得拍案而起。 眼下高骈率军一万三千余驻扎在总州、驯州、聘州一线,与清津城的段宗榜不断拉锯。 几个月的拉锯,高骈手中精锐折损近四千,而段宗榜折损兵马近两万。 从战损也能看出,段宗榜并不是高骈的对手。 若非需要,高骈早就收复戎州全境了。 他本是想着利用段宗榜来养寇自重,结果西线的夏侯孜一路败退,直接退到了大渡河以北。 南蛮不善水战,加上戎州战场不断失利,那祐世隆必然会调转兵锋,将主战场从东西两线,集中到东线的戎州上。 想到这里,高骈便不免头疼,但也仅仅是头痛。 在戎州的这几个月,他早就把大礼那些将领的本事摸了个清楚。 除了祐世隆、杨缉思、范脆些和段宗榜有些军略外,其余不过土鸡瓦犬。 哪怕以上四人联手,只要自己兵力足够,也完全能将他们击垮。 不过……他为什么要把这群人击垮? “后方兵马训练如何,朝廷钱粮是否运抵?” 高骈抬头看向王重任,王重任闻言作揖道: “梁缵、鲁褥月二人分别在梓州、泸州招募新卒,训练兵马。” “昨日传来消息,梁缵在梓州募兵八千,鲁褥月在泸州募兵六千。” “除此之外,与陇右交易的三千四百五十六匹骡马已经抵达泸州,我们自己也在西川买了不少骡马,凑足了六千之数。” “六千泸州兵卒,完全可以编练为骡军。” 王重任先大概说了一下军队的事情,接着又谈起了钱粮的事情。 “今年东川不必起运钱粮,东川治下州县赋税,皆留用东川。” “此外,朝廷还会起运六十万钱帛南下,用于犒军、买马。” “鲁褥月在泸州派人算过,东川赋税若是尽数截留,起码能有七十万钱帛。” 他话音落下,高骈也摸了摸自己的短须: “一百三十万钱帛,看似很多,但我军兵马三万七千余,光是军饷便需要六十余万。” “若是算上犒军,军饷度支不下百万,能用来买马的不过三十万。” “三十万钱帛用于买马,以陇右马价,倒是能买到几千匹军马,但刘继隆恐怕不会卖军马给我,即便卖,数量也不会多。” 高骈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骑兵一旦作战,马匹数量消耗便会很大。 当初他率五千岭南军进入黔中,手下马匹上万,而今一年多过去,马匹只剩不到五千。 他手中的三千汉番精骑,仅存两千四百余。 若非有精骑纵横,他也没办法将段宗榜打得龟缩城内。 “派梁缵带三十万贯钱帛去陇右,不管刘继隆开价多少,我只要军马和乘马!” 高骈话音落下,王重任颔首应下,而此时衙门外也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两名都将走入衙门之中,脚步匆匆走入正堂。 “节帅!” 二人异口同声,作揖行礼。 “发生何事,为何如此慌张?” 高骈眉头微皱,二人也先后汇报道: “黎州急报,酋龙率军撤出大渡河南岸,不知所踪。” “聘州急报,湖津城方向蛮兵骤减。” 先后两件军情急报,将人弄得摸不着头脑。 王重任闻言看向高骈,试探道:“即将进入九月,距离戎州降雪也不过月余,会不会是南蛮撤军了?” “不会!”高骈斩钉截铁的将其想法否同,同时分析道: “戎州起码要到十月下旬才会降雪,如今时间还十分充裕。” “蛮兵若是此时退出前线,恐怕是准备集结兵马,向他处攻去!” 高骈反应过来,沉声看向王重任:“准备快马,我要向长安奏表!” “是!”王重任果断应下,随后连忙前去操办。 一刻钟后,十余匹快马向长安疾驰而去。 “今南蛮退兵,臣以为蛮兵恐往他处,请圣人敕岭……” 半个月后的长安城内,当裴休将高骈奏表内容读出的时候,紫宸殿金台上的皇帝李漼却脸色难看,宛若便秘。 待裴休停下,李漼这才缓缓开口道: “这奏疏送的当真及时,邕州(南宁)刚被攻破,它便来了……” 李漼的声音在紫宸殿上回响,而殿上站着裴休、蒋伸、王宗实及亓元实四人。 往日最擅长统筹的白敏中消失不见,这让李漼忍不住询问:“田允,白相公呢?” 殿门处,一名五旬左右宦官转身朝内行礼,而后又走出殿外。 窃窃私语声传来,似乎是田允在询问白敏中的事情。 不多时,田允走回殿内,向金台靠近至十步开外后,方才作揖道: “回陛下,白相公昨夜染上风寒,今日告假。” “风寒?”李漼眉头紧皱,略微不满。 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这个时候生病。 若非知晓白敏中为人,李漼差点就怀疑对方是故意告假了。 “陛下……” 裴休开口打断了李漼思绪,待李漼将目光放到他身上,他这才开口道: “夏侯使相确实没有治军之才,劳请陛下将其调往他处。” “邕州为南蛮所破,然此事并非经略使李弘源之错。” “岭西常年空虚,兵马不过三千余,南蛮杨酋庆率军三万攻入,李弘源自然不能守。” “臣以为,不如将宣武等镇四千余戍卒调至横州,归入岭西军内,以经略使李弘源为帅,收复邕、田二州。” 裴休避实就虚,主动提出了调换夏侯孜的事情,但是又不推荐官员,反而着重解释了岭西被攻破邕州的事情。 此前他们不同意调换夏侯孜,主要因为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加上王宗实还想着推荐杨复恭和北司官员,因此将这件事拖了下来。 如今杨复恭丢失清溪关,王宗实的如意算盘自然落空了。 想到这里,裴休收敛心神,而李漼眉头微皱看向王宗实。 王宗实心里也在痛骂杨复恭,同时暗骂裴休手段阴狠,但面上并未表露什么态度。 李漼见状,当下不免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该选用谁来驻守西川。 眼见无人开口,李漼只能询问道: “以诸卿之见,当选谁为西川节度使,而夏侯使相又该调往何处?” 面对询问,裴休依旧不语,而蒋伸却跳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不如以太原尹、北都留守崔铉为西川节度使,另将节度使夏侯孜调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管内观察处置等使。” 蒋伸话音落下,王宗实连忙说道:“陛下,臣以为,可以宦官杨复光为新的西川监军!” 崔铉还是有些军略的,尽管在平定裘甫之乱中有些磨蹭,但是其表现却要比夏侯孜好上太多。 既然西川节度使都换了,那这次丢失清溪关的杨复恭,自然也得顺势更换。 杨复恭是王宗实麾下杨玄冀的养子,而杨复恭则是杨玄阶的养子。 两人是堂兄弟的身份,如此更换过后,倒也不算折损杨家实力。 这些盘根交错的关系,李漼自然是清楚的,但他却装着糊涂道: “二相所言有理,既然如此,便依二位所言。” “陛下英明……” 眼见李漼同意,众人纷纷赞声英明,而李漼听后则是交代道: “这些事情,便交给诸位爱卿吧,朕有些乏了。” 他起身向金台下走去,裴休等人闻言纷纷作揖:“上千万岁寿……” 此次议事依旧没有超过三刻钟,但事情却已经解决了。 相比较爱打哑谜的李忱,李漼这种听意见的性格倒是有些不错,但他的性格得搭配有能力的大臣。 他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面对突然染病的白敏中,他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田允,你派个人去白相公府上看看白相公病情如何。” 李漼始终觉得白敏中是在搪塞自己,必须要派人去看看。 “奴婢遵谕……” 五旬宦官闻言应下,随后与身旁人吩咐几声。 天子车架依旧向着咸宁宫走去,不多时便抵达了咸宁宫。 李漼毫不犹豫走入殿内,而田允则是留在殿外。 不多时,伶人的曲声与乐工的乐声传出宫殿,田允也老神在在的等待着。 约两刻钟过去,一名十五六岁的宦官走到了咸宁宫外,也见到了田允。 “阿耶!” 见到田允,这小宦官连忙行礼作揖,而田允也瞥道:“有件差事交给你。” “这件差事办好,便调你去小马坊当差。” “谢阿耶!”小宦官欣喜若狂,当即跪下叩首,而田允也没有耽搁,直接将事情告诉了小宦官。 得知自己的差事后,小宦官也走出了大明宫,向着宣阳坊走去。 午后,待他来到宰相府前,他不免望向乌头门前的那威风长戟,与门前的精锐甲兵。 “某奉大家口谕前来探望白相公,劳烦通传。” 不得不说,他倒是很会扯虎皮,来到门前便以“大家”开道。 所谓大家,便是宦官对天子的近称,以此显示自己得到恩宠。 果然,有了“大家”这层虎皮后,宰相府的掌事也不敢怠慢,连忙作揖将其请入。 “天使这边走,我家相公正在内堂休养。” “内堂?”小宦官错愕,毕竟内堂属于内院,如白敏中这种政务繁忙之人,除非病得特别厉害,不然应该在中堂休养才对。 这般想着,他也被掌事引路前往了内院。 路上,他一边羡慕白敏中府邸的繁华,一边揣测白敏中的病情。 “天使,相公就在里面,待我通传。” 掌事的声音将小宦官唤醒,反应过来后的他连忙点头:“嗯,劳请了。” “天使客气。”掌事笑呵呵作揖,随后走入内堂。 他并没给小宦官思考太多的时间,不多时便折返回来,做出请的手势: “天使里面请,我家相公在卧房内。” “多谢。”小宦官毕恭毕敬应下,随后抬腿走入内堂,并向卧房走去。 待他走到卧房内,但见白敏中身穿中衣躺在床上,半边脸面无表情,半边脸眉头微皱,颇有怨念。 “老夫抱病在身,便不与天使行礼了。” 白敏中毕竟位高权重,自然不可能对这种连官都不是的宦者行礼。 好在小宦官也门清,因此他笑着作揖道:“这是自然。” “大家派某前来,主要想看看相公病情如何,还需要休息几日……” “如天使所见……”白敏中指向了自己的脸: “不慎染了风寒,半张脸面瘫,兴许需要一两个月才能理政。” 他话虽这么说,但小宦官却听着他声音透露着虚弱。 “既然如此,那某回宫后,便向大家禀明实情。” 小宦官佯装不知,作揖回应了白敏中,而白敏中见他着急回去,当下便摆手道:“天使慢走。” “天使您这边请……”相府掌事连忙作揖,而小宦官也在之后离开了内堂。 一刻钟后,他被带着走出相府,随即上了马车,返回了大明宫中。 待他回来,咸宁宫内的舞乐还在继续,而田允也在殿门口等了他许久。 随着他出现,田允目光看向他道:“随我进去吧。” 小宦官闻言露出激动之色,连忙点头:“谢阿耶!” 他知道,这是自家阿耶在为自己冒险。 他若是能在皇帝面前露脸,并且因此表现得体的话,那便能够成为真正的宦官,而非如今无品秩的白身。 “走吧……” 田允交代一声,随后带着他走入咸宁宫。 宫内,不少于两百名乐工在演奏乐曲,而殿中还有三百多名伶人在表演舞蹈。 殿内的香炉正在燃烧不知名香料,那些香料小宦官曾经见过,一两就价值万钱,据传是陇右自西域贩往长安的稀罕物。 在这样眼花缭乱的场景下,小宦官紧紧跟随自己阿耶,不多时便走上了金台,走到一半后停下脚步,对高台上的李漼下跪叩首。 “陛下,这孩子打探消息回来了。” 小宦官停在了中间,但田允却走了上去,侧身向正在欣赏舞乐的李漼介绍。 小宦官只见李漼瞥了一眼自己,随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呼吸间便看见自家阿耶看向自己:“上来答话。” “是……” 小宦官紧张走上金台,老老实实跪在李漼身旁。 “白相公情况如何?” 李漼声音传来,小宦官连忙道:“染了风寒。” “白相公说瘫了半张脸,但奴婢仔细看过,恐怕没有白相公说的那么严重。” “老匹夫……” 李漼忽的暗骂一声,吓得小宦官低下头。 李漼见状,当即看向田允:“你带这厮进来,恐怕也是有所图吧?” “差事做的不错,说说念想吧……” 田允闻言笑着作揖:“还是瞒不过大家法眼……” 他侧过身子,为李漼介绍道:“这是奴婢养子,虽然年纪不大,做事却不错,想谋个小马坊的差事。” “小马坊?”李漼想了想,那地方似乎是为自己养马的地方,不算什么肥缺。 毕竟小马坊内的马匹,都是各州献上的良马,若是因为照顾不好而导致良马身死,说不定得赔进去一条命。 “瞧他是个机灵的,便让他去小马坊做个小马坊使吧。” “谢大家隆恩,上千万岁寿!!” 李漼语气平淡,小宦官却激动的连忙唱声,重重叩首。 那叩首声听得李漼都觉得疼,不免问道:“你姓名唤什么?” 小宦官抬起头来,眼底有八分激动,一分惊喜,一分野心。 “奴婢唤田令孜……” 第297章 实事求是 “又来买马?” 九月初,在白敏中因为风寒倒在家中的时候,陇右都护府内的刘继隆,也得知了高骈希望采买马匹的想法。 在刘继隆看来,骡马已经卖的差不多了,除了留下育种的一千多匹,其余还真没了。 面对他的疑惑,高进达主动解释道: “来人还是梁缵,不过这次他想要买军马和乘马。” “呵呵……”刘继隆轻嘲。 军马和乘马,这两种马匹,他自己都还不够用呢,哪怕够用也不会卖给高骈。 先前卖骡马,主要是因为骡马对战争影响并不算大,但军马和乘马不同。 陇右的马匹高大,乘马的体型都比得上回鹘、鞑靼、吐蕃人的军马了。 如今的大礼虽然不缺马,但所用的马匹,多是吐蕃马。 刘继隆若是贩卖陇右乘马给高骈,高骈立马就能把乘马当军马来用,这对战争影响是很大的。 若是让高骈迅速结束战事,那他还怎么利用战事来夺取西川人口? 更别提大唐与南诏的战争持续越久,大唐的丧钟敲响时间就越近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果断拒绝了这个发财的机会。 “告诉梁缵,乘马和军马都没有,挽马倒是足够,每匹二十贯。” 刘继隆的回答不出高进达预料,但他也并未劝刘继隆,因为陇右的香料刚刚贩卖于长安。 原本预估八十二万贯的香料,却因为宫中加紧采买香料而卖出了九十三万贯。 不过长安的情况和他们预想的差不多,愿意出手黄金的人很少,他们仅换了七千多两黄金。 正因如此,牙商想要返回陇右便显得有些麻烦了。 七千多两黄金倒是两辆马车足够,但八十余万贯铜钱,却需要七八千辆挽马车才能运走。 如此大规模的钱财运输,鬼知道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想到这里,高进达便对刘继隆说道:“节帅,我们在关中的那八十四万贯钱财……” “先把黄金运回来。”刘继隆吩咐道: “另外你安排俞从晖、王焘、任泽等牙商前往长安,分批带走这批铜钱。” “铜钱不好带走,那就采买些货物。” “以他们手下那么多商队,分成一百批,各自带着钱财前往河东、河北、河南、山南、剑南等道,想处理很简单。” 刘继隆交代了一个办法,高进达闻言点头道:“那这次的货物,还是按照原本的三十万货物采买吗?” “府库内还有多少铜钱?”刘继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询问了陇右自己的情况。 面对询问,高进达只是沉思片刻,随后便回答道:“二十四万贯,基本都是去年剩下的。” “除此之外,还有未用于铸钱的十八万七千余斤铜锭,差不多能铸钱两万七千贯。” 随着黑火药比例调制正确,陇右的开矿技术和能力,基本已经接近明清时期的技术。 陇右的铜矿并不少,至少在这个时代不少。 正因如此,每年开采出来的铜锭都高达六十余万斤,能制钱近十万贯。 这还是因为陇右探查出来的铜矿品质不算高,若是品质再高些,兴许能产出更多。 “若是能拿下大礼就好了……” 听到高进达对己方铜产量和铸钱的描述,刘继隆心思不免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大礼。 以陇右所掌握的采矿技术,若是能拿下大礼,那每年都能收获数万两白银和数百万斤的铜,能制钱数十乃至上百万贯。 对于人口庞大的中原王朝来说,这点铜产量都不够每年新增人口而带来的货币增长。 大航海的金银导致欧洲通货膨胀,那是因为人口盘子太小,市场规模太小。 放在中原王朝,这点金银输入量相比较中原王朝的人口,并不算什么。 当然,若是说起矿藏,目前只有几百万人口的日本,无疑是距离中原王朝最近,银矿储备最多的地方。 不过那些都太遥远了,尽管刘继隆还年轻,但面对即将到来的唐末乱战,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在有限寿命里把想做该做的事情做完。 这般想着,刘继隆的思绪也渐渐飞远。 几日后,在武州盘堤县的梁缵也得到了消息…… “不卖?” 梁缵脸色一黑,心想果然如节帅预料那般。 不过听到陇右官员对挽马的报价后,梁缵到底松了口气。 “好在节帅早有预料,以我们带的这批钱,倒也能买足够的挽马。” “但若是可以,还需努力努力……” 思绪落下,梁缵看向眼前之人。 武州刺史王思奉,单看模样他平平无奇,但扎实的身材和而立的年纪,却还是说明了对方的本事。 尽管陇右军中多以青壮主政,但如王思奉这种三十左右就担任刺史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武州作为陇右对山南西道、剑南道的商道州县,刘继隆也不会选一名泛泛之辈镇守。 “王使君,我家节帅令我采买军马和乘马,刘节帅总归要卖些,让我完成差事吧。” “若是能买到少量乘马或军马交差,我愿意采买大量挽马。” 梁缵与坐在自己对面的王思奉商量着,王思奉却不紧不慢的倒茶,随后才道: “这是我家节帅的军令,莫说我,便是陈使君和张使君、李使君也不敢违抗。” “不过……” 王思奉顿了顿,随后为梁缵添满茶水,笑呵呵道:“若是采买挽马的数量足够多,倒也不是不可以卖些乘马。” 他没有提及军马,这代表军马是没戏了。 不过对于梁缵来说,陇右的乘马也算了不得的马匹了。 带到军中,好生喂养喂养,也能充作军马使用。 “不瞒使君,我东川缺马,不管是乘马还是挽马,我们都需要。” “若是能买到一千匹乘马,我愿意采买七千匹挽马。” “乘马的价格,我愿意给到这个数……” 梁缵露出四根手指,也就代表四十这个数。 要知道放在几年前,哪怕是军马都卖不到这个数,乘马也就十几贯罢了。 如今各处纷乱,商道堵塞,这才导致了马匹价高。 放在以前,即便陇右不卖马,梁缵也能去朔方军境内买马。 可问题是,随着刘继隆驱逐凉州嗢末和甘州回鹘,朔方镇便没了与胡人贸易的机会。 眼下要买马,只有去天德军、振武军、大同军和幽州镇才能买到突厥马和鞑靼马。 突厥马和鞑靼马耐力十足,但个头不高。 胡人只是会养马,但没有资源养军马,只有汉人有资源培养军马。 正因如此,胡人只是马多,但军马还是得看河西、陇右、幽州这些藩镇。 甚至天德、振武、大同这种藩镇都没有太多资源来养太多军马。 河西与陇右沆瀣一气,若是陇右不卖,那河西也绝对不卖,而自己也过不去河西。 不与河陇买马,便只能去幽州镇买马了。 此去幽州路途遥远,等回来都说不定是两年后了。 以如今皇帝裁换节度使的速度,梁缵都不知道到时候自己是给谁买马。 所以只要能买到良马,价格再高也得给…… “若是这个数,我倒是可以请问下节帅……” 王思奉瞥了一眼他给出的数额,随后颔首看向不远处的武州长史。 “窦长史,派快马把这件事告诉节帅。” “是!”窦长史作揖应下,而王思奉也看向梁缵: “我已经命庖厨做饭,还请梁押衙留下赴宴。” “恭敬不如从命。”梁缵陪笑回应,心里只觉憋屈。 一个时辰后,梁缵酒足饭饱的从盘堤县衙走出,骑上了自己的那匹番马。 尽管也是军马,但这匹番马相比较城内巡视的陇右精骑所乘之乘马,还是略差了些许。 思绪间,梁缵在出城返回营盘的同时,目光不断打量盘堤县。 在百姓都居住土屋草顶的这个时代,陇右的砖瓦屋舍未免太多。 哪怕是盘堤这样人口不足万人的县城,干道两侧也多为砖瓦屋舍。 不过细细观察干道内的巷子时,却还能看到不少草顶土屋。 梁缵仔细观察盘堤县街上百姓的面容面貌,只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朝气蓬勃,洋溢笑容。 这样的面貌,很难出现在其它地方。 哪怕是富庶的京畿之地,百姓也大多面如菜色,身材消瘦,而盘堤百姓却身材壮实。 若说梁缵还是以打量的目光观察,那他身后那十余名马步兵,便是以艳羡的目光在打量了。 东川军内兵马,除了跟随高骈从岭南道而来的那三千多牙兵,其余三万多新老兵卒,大多是活不下去,才选择的参军。 他们停留盘堤的这几日,也大多知道了盘堤的物价,心里更是十分羡慕。 以他们每年二十贯的军饷,攒几年钱,便能在盘堤购置数十亩私田,盖上个二进出的砖瓦院舍,做个富户了。 但若是在外,哪怕东川北部的太平地区,也不过只能买十几亩田地,盖个二进出的茅顶土屋,做个富农罢了。 富农与富户,前者还需要自己身体力行的干活,后者却只需要收租就行。 相比较外界的战火纷飞,物价飙涨,陇右宛若世外桃源般,令他们这些苦出身的人十分向往。 盘堤县不大,城池周长不过二里半,又修建在狭长的河谷上,因此梁缵他们很快便走出了县城。 待他们走出城门,跨过护城河的石桥,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沿着山脉与羌水向南延伸而去的耕田。 盘堤地势险要,耕地数量不多,中游的复津县也是如此,但架不住上游的将利县有足够平坦的河谷。 武州耕地,十者有六都在将利县。 正因如此,武州三万余口百姓,近半数在将利县,三成居住盘堤县,两成居住复津县。 如今是秋收时节,因此将利县的粮食,正在以舟船沿羌水顺流而下,场面壮观。 梁缵等人走在官道上,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盘堤津。 说是“津”,但规模与集镇相当。 盘堤地少人多,却还能有这么多百姓的主要原因就是盘堤津。 盘堤津旁有守卫森严的船坞,数百名船工在其中建造船只,而盘堤津每日抵达的粮船,又需要力夫和车夫运往城内的常平仓。 这些工作,使得城内数千口百姓安居乐业。 至于其它的百姓,大多都是家中有人参军,一人养活一家人。 这样分工下来,盘堤县的近万口百姓,便得到了活路,并且活得很好,看得外人羡慕不已…… “又有流民来了?” 队伍中,梁缵身后的一名队长忍不住开口,梁缵闻言将目光向远处望去。 但见远处官道旁搭建了一排草棚,草棚前乌泱泱人影一片。 待他们靠近,十余名甲兵正在维持秩序,七八名直白正在草棚内负责登籍造册。 他们所面对的,是规模在三四百人的一伙流民。 这些流民衣衫破烂,肚子大的出奇,但能看到骨头的地方却骨瘦如柴,脸颊深深凹陷进去。 这种人,要么就是吃多了观音土和树皮,要么就是肚子里长了虫子。 瞧见梁缵这群东川的兵马,流民略显骚动,但瞧见梁缵他们没把他们怎么样,却又渐渐安静下来,老实排队。 哪怕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些百姓大概率是从东川逃出来的,不过现在东川有求于陇右,自然不能为难他们。 更何况即便把他们带回东川,东川现在也没有余粮和精力将他们安置好。 只是他们的出现,倒是给了梁缵一个能反制陇右的手段。 梁缵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名队长,对其吩咐道: “你去告诉王使君,我们在路上遇到了类似东川的百姓出逃,还请王使君好好甄别。” “是……”队长不明所以,但还是调转马头,往盘堤城方向疾驰而去。 两刻钟后,梁瓒的话被队长带到,而王思奉也没有为难他。 “这梁缵,看样子是准备拿东川流民的事情做文章,以此来交换乘马。” “不必在意,上奏节帅便可!” 窦长史忧心忡忡,但王思奉却不以为意。 东川有能力阻拦流民北逃不假,但流民若是没了去处,渐渐聚集在东川各县,那东川的高骈也不好受。 几万没有生计的流民若是暴乱,届时他就需要面对内忧外患的问题了。 变相来说,陇右招抚流民的举动,也算帮了西川、东川、山南西等处衙门的忙。 只要他们招抚流民,那流民便有了目标和去处,不会聚集在各处州县,发生鼓噪作乱的事情。 若是没有陇右的招抚,这些流民必然会聚众山野,呼啸作匪。 到时候还需要各镇兵马出城镇压,犒赏与行粮是不可避免的。 不管是卢钧、夏侯孜、崔慎由,还是现在的高骈、卢钧,以及日后到任的崔铉,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 至于流民逃入陇右,陇右会因此增强实力? 那是朝廷需要管的事情,他们只需要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 他们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瞧见了局势崩坏,渐生其它心思所致。 不过他们这样的心思,倒是很有利陇右的发展。 王思奉能看出来的东西,刘继隆自然也能看出来。 “不必担心,他们不敢对流民如何……” 随着武州消息先后送抵都护府,抱着刘必烈在中堂处理政务的刘继隆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高进达、崔恕二人。 “阿耶,流民是什么?” 四岁的刘必烈抬头看向自家阿耶,而刘继隆则是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武州送来的书信。 瞧见刘必烈询问,刘继隆也低头看向他:“一群因为官吏压榨的可怜人。” “可怜人……”刘必烈眨了眨眼睛,显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对此,刘继隆轻轻拍了拍他,语气柔和道:“这样的天气,若是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还有人打他们,你说可不可怜?” “这就是可怜吗?”刘必烈似懂非懂,然后附和道: “那他们真的很可怜,阿耶为什么不给他们衣服和东西吃?” 刘必烈太小,他甚至分不清陇右和天下的区别。 在他看来,世界仿佛只有狄道城,而他在狄道城里,并未瞧见那么可怜的人。 所以在听刘继隆说出这群人的可怜之处后,他便觉得是自家阿耶不管他们。 “郎君,那些人可不归节帅管,节帅就是想发衣服和粮食,也没有地方发。” 高进达很喜欢刘必烈,因此笑呵呵的试图向他解释。 不过刘必烈年纪太小,还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只能看向阿耶:“那他们什么时候归阿耶您管。” 刘继隆闻言深吸一口气:“快了,再过两年,他们就归阿耶管了。” “阿耶管了他们,他们就不会挨饿了吧?” 刘必烈露出笑容,刘继隆也点了点头:“有阿耶在,他们便挨不了饿。” “但如果阿耶不在了,轮到你管他们的时候,他们会不会挨饿?” 刘必烈连忙摇头:“不会,我有很多吃的,到时候我吃一半,其他的都分给他们。” 在刘必烈的理解里,“流民”不是一个群体,而是一个人。 他愿意分出一半,那这个人就饿不到了。 刘继隆看着他,轻轻用手搂住了他的肩头,语气复杂: “希望你说到做到吧……” 第298章 西南风雪 “唏律律……” 时入十月,刘继隆最后还是卖了五百匹乘马给高骈,而梁缵也将剩下的钱用来采买挽马。 在付出二十万贯的钱财后,梁缵最终带着五百匹乘马和九千匹挽马南下。 他倒是很有理财的手段,在离开之前,还从陇右采买了价值十万贯的挽马车、炒茶、香料、龙须席、铁锅等商货。 这些东西被他运抵梓州后贩卖,转手便卖出了十五万贯的高价。 如此一来,等同他只用十五万贯便买了五百匹乘马和九千匹挽马。 “刘继隆果然不会贩卖军马给我等,但陇右的乘马也不输番马中的军马,勉强能补足三千精骑所需。” “这些挽马也能利用起来,将梓州那些兵马编为马军,方便日后反攻。” 总州城内,高骈将梁缵寄来的书信看完,并未露出什么凝重表情,反而十分平静。 王重任见他如此冷静,当即开口说道: “酋龙亲率兵马至拓东城(昆明)休整,只给段宗榜留下了三万兵马驻守湖津五城。” “杨酋庆率军入寇岭西,掠田州、邕州万余人口,经略使李弘源正在集结宣武等镇召发的四千戍兵,准备收复田、邕二州。” “夏侯使相被调往北都太原,崔使君调至西川。” “眼下虽然即将入冬,但来年必有大战,我们……” 王重任话音停顿,目光复杂的看向自家节帅。 与高骈共事那么多年,他哪里会看不出高骈的态度问题。 拔军北上黔中道时,高骈便不紧不慢的作战。 来到东川就任节度使后,虽说明面上一直在打仗,但实际上一直在打呆仗。 想起这些事情,王重任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节帅,我们还要继续这样打仗吗?” 最终,他还是将想法表达了出来,而高骈听后也诧异看向他,但随后表情渐渐平静。 想来,他也猜到了王重任看出他养寇自重的想法。 他也不着急,而是对王重任教育道: “这几年我们的经历,想来你也都看到了。” “若非战事爆发,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担任东川节度使。” 高骈站起身来,走到正堂门口,向天空眺望。 “西川的夏侯孜兵败被罢,虽然能彰显某军略出众,但仍旧无法晋升高位。” “至尊调崔铉担任西川节度使,无非就是想要收复丢失的黎、嶲之地。” “但若是至尊瞧见崔铉迟迟无法收复失地,而某趁势收复戎州失地,你以为至尊会如何?” 他转头看向王重任,王重任沉吟片刻后才道:“若是如此,至尊恐怕会调您为西川节度使。” “说对了一半。”高骈摸了摸自己的短须,接着说道: “至尊会将戎州交还给西川节制,再调任我去西川为节度使。” “至于东川,至尊则是会选派官员担任。” 对付大礼,本就是西川节度使的责任。 若非夏侯孜、崔慎由无能,高骈也不会被调来东川,并为西川分担戎州防务。 朝廷调崔铉前来,本就是打着收复失地,接着将戎州交还给西川的心思。 如果崔铉在任上没有功劳,甚至遭遇败绩,那朝廷肯定会另外选调西川节度使。 如果高骈收复戎州,那朝野上下,兴许还真的没有什么人能与他争夺西川节度使的位置。 得到了西川节度使的位置,事后再调入朝中,最少也能得到尚书仆射的高位。 这些事情和结果,便是高骈的谋划。 王重任听后沉默下来,只觉得自家节帅比起当年走出神策军时,变化太大了。 自己明明在他身旁,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不对,直到现在才稍微察觉。 养虎为患这种手段,如果王重任记得没错,自家节帅是向来不屑的。 不曾想十年时间过去,自家节帅也用上了这种手段。 王重任不由得在心底叹气,但明面依旧恭敬作揖。 他尽量想要想出一些夸赞的词句,但临到头来,却只能夸句:“节帅英明!” 高骈闻言收回目光,对王重任交代道: “传令给蔺茹真将、张璘二人,让他们守好驯州和聘州等处城池,将城池加固,以免来年蛮军攻势凶猛。” “是!”王重任果断应下,之后退出衙门,派人前去聘州与驯州传信。 在东川兵马加强戒备的同时,遭遇惨败的西川兵马,也迎来了他们的新任节度使。 作为西川节度使的崔铉,此刻正带着监军杨复光在成都城外军营中检阅西川兵马。 崔铉站在校场高台上,目光扫过眼前的三千留守兵马,眉头紧锁。 兵卒们虽然有精良的甲胄与军械,可他们大多肥胖,穿上甲胄后气喘吁吁,即便列阵也队列松散,毫无士气可言。 面对如此场景,崔铉心中暗自叹息,这样的军队如何能抵御外敌?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监军杨复光,而他身旁的杨复光虽然年纪轻轻,但目光锐利,显然是个精明能干之人。 面对不似庸才的杨复光,崔铉沉声说道:“杨监军,你也看到了,西川兵马如今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忧。” “兵甲不修,训练懈怠,连最基本的六花阵都需要一刻钟才能结成。” “成都留守兵马如此,其它地方的兵马又能好到哪去?” “若是蛮军突袭,恐怕我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对于崔铉的这番言论,杨复光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崔使相所言极是。” “西川官兵连年惨败,士气低落,加之长期缺乏整顿,军纪涣散。” “若不及时整顿,确实难以应对未来的战事。” 崔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初到西川,便见此情景,心中实在不安。” “如今东川兵马已经加强戒备,而我们却如此不堪一击。若不尽快整顿军备,提升战力,西川危矣。” 杨复光不是傻子,他明白崔铉这些话是在试探,而他这么做的原因,主要是担心自己这个监军干扰他。 想清楚后,杨复光向崔铉郑重作揖: “崔使相,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即整顿军纪,招募兵卒,加强训练。” “西川流民遍地,不愁招不到兵马。” “当下可先招募三万兵马,统帅南下到嘉州操训。” “同时还需安抚军心,提振士气。” 眼见杨复光提出了那么多建议,崔铉也大概知道了对方水平。 年轻、心思不少,但知道主次关系。 将杨复光这个人摸清后,崔铉这才点头道:“杨监军所言极是。” “西川府库,已被我麾下官员点清,足够募兵三万。” “有此三万兵马,加上境内的两万余败军,应该能够阻敌于大渡河以南。” “待兵马练成,便是你我二人收复失地,回报至尊的时候。” 杨复光不理会崔铉那些客套话,只是露出与人为善的表情,毕恭毕敬的作揖:“崔使相放心,末将必当竭尽全力,随您收复失地。” 相助和随从可不是一个态度,相助是合作,随从则是主次上下的关系。 显然,杨复光已经摆清楚了自己的位置。 对此,崔铉微微一笑,不吝赞扬道:“有杨监军相助,我心甚慰。” “只要你我齐心协力,西川必能重振旗鼓,收复失地。” 话音落下,崔铉便走下校台,坐上了马车。 杨复光紧随其步伐,而崔铉从太原带来的三百骑兵,则是保护他上任的最大助力。 三百河东精骑虽然并未经历过战事,但起码操训得当。 在他们的护卫下,载着崔铉与杨复光的两辆马车开始走出军营,往成都城走去。 从军营到成都外郭城的城门有八里左右的路程,军营周围五里的范围还算太平,但来到军营五里外的官道上后,所见场景便令人骇然。 一眼望不到边的流民如枯木般蹲坐在官道两旁,衣裳裤子都已经变卖,不少人赤裸着那干瘦的身体,勉强用枯草遮蔽关键部位。 十月的西川气候寒冷,不少人已经在枯坐中冻死,还有的则是抱团一处,用祈求的目光,向官道上来往的车马看去。 他们的身影在秋日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飞。 男人们低着头,双手无力地垂在膝上,眼神空洞,仿佛已经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 女人们紧紧抱着怀中瘦弱的孩子,孩子的哭声微弱而断续,像是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至于老弱,他们早已成了尸体…… 官道旁的树皮已被剥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草根都被挖得一干二净。 经过这段路程时,崔铉略微皱眉,杨复光则是十分淡漠,唯有河东的少量精骑们面露不忍。 车马路过,尘土飞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酸腐气味,那是尸体霉烂的味道。 远处,几只乌鸦在枯树上盘旋,发出刺耳的叫声,仿佛在预示着这片土地的绝望与荒凉。 流民们蹲在那里,像是一群被遗弃的影子,只求路过的车马能丢下些能够果腹的食物。 他们不知道,从他们面前经过的马车中,便坐着他们视为希望的成都尹、西川节度使崔铉。 “成都外,到底聚集了多少流民?” 闻着那难闻的空气,崔铉眉头微皱,而驾车的官员则是回应道:“应该不少于三万……” 眼见崔铉没有发作,官员继续试探说道:“整个西川的流民,应该不少于十万。” 其实他还是说的保守了,但这也足够让崔铉提起精神了。 “三日后,派人在军营开设粥棚三十处,同时招募丁壮为兵。” “西川流民逃入陇右的事情,本使在北都便曾听闻了。” “待某从流民中募兵三万,届时十余万流民便都得了利,想来不会再有百姓逃入陇右。” 崔铉话音落下,但他也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思绪间,他的马车驶过三里长的官道,不多时走入成都城内。 待马车驶入城内,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就连坐姿都松懈了几分。 他目光朝街道看去,但见城内街道人头攒动,可许多百姓却面有菜色,身形消瘦。 他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不解决百姓头顶的赋税问题,便杜绝不了流民的出现。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直到如今,崔铉都还记得当初自己劝先帝立储,结果被罢黜去淮南的事情。 这天下又不是他崔氏的,自己即便奏表,但又有谁能保证自己能有好下场呢?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扫好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 想到这里,崔铉的心态也渐渐放平。 待到他返回成都尹的衙门中,他不忘交代杨复光募兵的事情,随后便开始研究起了南边的战事。 事实证明,杨复光确实很有想法。 在崔铉吩咐他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他便写下了告示,并命衙门官员派轻骑将告示贴满成都府境内的各州县。 西川流民数量不少,而成都府的人口近西川三成。 只要能安抚成都府的流民,其它州县的流民就算鼓噪,崔铉也有把握将他们镇压讨平。 几日时间转瞬而逝,成都城外的军营也开始开设粥棚募兵。 不少流民在吃了两日粥食,恢复了些许力气后,当即便参加了选拔,从而成为了西川将士的一员。 崔铉想的也周到,他给每个参军的将士,先付了三个月的军饷。 军饷不是给将士的,而是让将士们给他们的妻儿,以此让他们放心随自己南下。 三个月的军饷也有五贯,足够买五石粮食,供给五口三月所食,能帮助军属们渡过最难熬的冬季。 待到来年开春,崔铉则是可以根据大礼军队的动向来布防。 做好这些安排后,崔铉便安静等待募兵数满。 在他做足准备的同时,长安也收到了西南各镇的奏表。 不过这些奏表的内容大同小异,基本都是来要钱要粮的。 “西川原有兵卒二万四千余,如今崔使相又募兵三万,想来能在来年开春后,将大渡河北岸土地守住。” “东川募兵后有兵三万七千,其中精骑三千,马军一万二千,骡军五千。” “岭西李弘源率戍兵四千将邕州、田州收复,修葺城池并加固,请表朝廷再发戍兵三万。” “安南王式言其治下有兵一万七千余口,皆以操训两载,师兵可战。” “黔中道宋涯召兵七千与播州、矩州,言南蛮难入黔中。” 咸宁宫内,乐工与伶人们跪坐殿上两侧,而殿中则是前来奏表政务的裴休、蒋伸。 白敏中依旧卧床,政务的担子都压在了裴休和蒋伸身上。 五份奏表,表面看都没有提到钱,但又都提到了钱。 不管是东、西川的募兵,还是黔中、安南的备边,亦或者岭西的召调戍兵…… 这些事情都需要用到钱,而如今的裴休二人也需要和皇帝好好商量,如何应对明年度支的问题。 “王式竟有敢战之心,甚好…甚好……” 金台上,李漼满意点评了王式的事情。 毕竟王式只有一万七千兵马,而且还需要防备南边的林邑和真腊。 这种情况下,王式还能奏表这种主攻的态度,可谓难得。 “陛下,仅安南一处兵马,即便敢于出战,恐怕也难以取得成果。” “东川、西川的兵马若是练成,两路大军南下收复失地,才是朝廷现在该做的事情。” 裴休不卑不亢的向李漼表达自己的态度,李漼也没有怄气,只是点头道: “裴相言之有理,不知东川与西川的兵马,需要多久才能练成?” “这……”裴休沉吟,这种事情他还真不好说。 他不是没有面对过兵卒,但他面对的,大部分都是北兵,而剑南道的东川和西川,无疑都属于南兵范围。 在南兵之中,巴蜀之地的兵卒给人印象,唯有“孱弱”二字。 这倒不是裴休瞧不起巴蜀的兵卒,而是在此之前的历史印象所得。 巴蜀天险,却不足以守住巴蜀。 历代蜀中政权,除汉太祖高皇帝刘邦外,其余政权就没几个打出去过,多是守天险而失巴蜀。 古人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天时、地利都占优的巴蜀却不断失守,这只能怪到人身上去了。 正因如此,历朝历代对蜀人、蜀兵的评价就是“脆弱”。 李渊跟李世民说过“蜀兵脆弱”,而李世民在位时期,更是有大臣上奏:“蜀人脆弱,不耐劳剧”。 这种刻板印象,算是一代接一代的传承下来了。 在裴休看来,淮西及河北、河南、河东、关中、关内、陇右等北方的兵卒善战,秦岭长江以南的则大多孱弱。 崔铉、高骈以蜀人操练为兵马,需要的时间,很难说得准。 因此裴休沉吟许久,末了还是决定往长了说。 “陛下,练兵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功。” “臣以为,恐怕需要练兵三年,方才有收复失地,击破蛮军的希望。” “三年?”李漼露出不满之色,但还是忍住了想要发作的脾气。 “三年就三年……”李漼深吸口气,郑重道: “朕希望三年后,能看到收复失地的捷报!” “这是自然。”裴休不假思索的附和,蒋伸反应也不慢,连忙对李漼唱声英明。 在二人的点头下,李漼也渐渐松懈下来。 在与裴休、蒋伸聊了一些度支上的事情后,李漼便拂袖让二人退下了。 待他们离开咸宁宫,李漼这才看向田允: “派人去白相公府上,询问下白相公对西南兵事有何看法。” “奴婢领谕。”田允依旧老实应下,并在之后走出咸宁宫,派人前去试探白敏中。 两个时辰后,试探的人返回了宫中,进一步汇报了白敏中的情况。 明明是简单的风寒,可白敏中就好似霉神附体了般。 不等风寒转好,他的足部又因痹病(痛风)而无法行走,只能继续卧床。 得知白敏中又患痹病,李漼皱了皱眉,但并没说什么,只是收敛目光,继续观赏起了咸宁宫内的伶人们…… 第299章 骤雨前平 “哇……” 十月的最后一天,当婴儿的哭嚎声响起,刘继隆也迎来了他的第二个孩子。 生下这个孩子的,依旧是刘继隆的发妻封徽。 尽管是第二次生产,但封徽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和力气才将孩子生下。 “如何,可有不适?” “未…未曾……” 拔步床前,刘继隆在护士们将封徽抬回床上后,蹲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全身都是汗水,嘴唇发白,眼睛眨得厉害,好似下一秒就能睡着。 “节帅,是位郎君!” 张嫂抱着清洗干净的孩子来到拔步床前,小心翼翼的递给刘继隆。 刘继隆接过看了一眼,果然与刘必烈刚生出来那时一样难看。 “瞧瞧吧……” 他抱着孩子靠向封徽的方向,封徽将疲惫的目光挪到孩子身上,露出笑容的同时,也伸出手摸了下孩子的手。 “郎君给他取个名字吧……” 封徽目光看向刘继隆,刘继隆则是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叫刘木真吧,小名就由细君你取。” 当他说出刘木真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倒是抱着自己到来,日后不可能出现这群人的打算来取的。 这也算以另外一种方式来延续这些姓名吧…… 刘继隆忍不住笑出声,而封徽则是以为他在想小名,所以笑得那么开心。 尽管疲惫,可封徽却还是用心想了想,最后才说道:“这孩子长得敦实,不如就叫铁头吧?” “铁头?”刘继隆有些错愕。 刘必烈叫虎头,刘木真叫铁头,自己第三个孩子不会叫木头或者大头吧? “细君喜欢就好……” 他有些汗颜,但还是认下了这个小名。 毕竟虎头、铁头,总比小猪、黑臀来的好听多了吧…… “阿耶,我能看看弟弟吗?” 衣摆被小心拉拽,刘继隆低头看去,果然瞧见了刘必烈那怯生生的模样。 “来看看吧。” 刘继隆侧过身子,让他看了个清楚,结果他小脸皱成一团:“弟弟好难看啊……” “哈哈哈哈!” 刘继隆被逗笑了,连忙打趣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和弟弟现在这样子差不多。” “不会!”刘必烈斩钉截铁:“我长得比弟弟好看。” 见他如此,刘继隆也不与他争辩,只是笑着逗了逗他,眼见封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拔步床,将刘木真递给了张嫂。 张嫂将刘木真带去侧卧,而刘继隆则是抱起刘必烈,大步向外走去。 “你娘累了,让她好好休息。” “嗯!” 父子二人走出内堂,脚步加快往中堂走去。 待他们赶来时,守在这里的高进达、崔恕、张昶、曹茂等人才松了一口气。 父子二人如此,想来主母没出什么事情。 “母子平安。” 刘继隆瞧着四人紧张的样子,笑呵呵说出了结果,同时抱着刘必烈坐在主位。 “节帅,这是西川三仙楼刚送来的消息。” 崔恕起身递出一封书信,刘继隆将刘必烈放下,接过书信看了看。 书信内容是崔铉抵达成都后的那些政策,其中影响到陇右的,便是崔铉募兵三万的消息了。 以西川兵卒的军饷,还是能勉强养活五口人的。 因此崔铉募兵三万,实际上是影响了十几万人。 可以预见的是,未来几个月的时间里,西川逃入陇右的人口数量会下降。 不过只要朝廷没有削减赋税,便会一直有百姓逃亡陇右,只是多少的问题罢了。 “无碍,我们也需要消化消化。” 刘继隆放下书信,而崔恕也接着说道: “尚摩鄢拿下了道邬城、打箭炉等处要道。” “加上大礼拿下大渡河以南的土地,尚摩鄢算是与大礼相邻了,并且还有两条商道。” “尚摩鄢没有派来书信,而是派人小心前来询问您,是否要与南诏联手进攻西川……” “暂时不必。”刘继隆开口否决,同时解释道: “近三年内逃入陇右的十几万百姓还没有属于自己的耕地,况且我们手中的铜钱也不足。” “尚摩鄢要是如今与南蛮联手攻入西川,我们即便想分食西川,却也没那么大胃口。” “告诉尚摩鄢,让他先好好安抚麾下番民,该放牧耕种的就放牧耕种。” “眼下他可以和大礼沟通互市,但不能结盟,更不能出兵西川。” 刘继隆算了算时间,两年后的陇右,耕地应该突破一千万亩了。 不仅如此,官仓内的粮食,差不多也能存到三百万石左右了。 府库中的金银钱财,也差不多够陇右应对一些大事了。 待这些都准备就绪,那时才是陇右入川掠夺人口资源的最佳时候。 并且由于大礼和吐蕃的结盟,唐廷也不会贸然处置自己,自己届时又能安心发展几年。 以自己即将二十九岁的年纪,再等几年,自己完全等得。 刘邦似自己这般年纪时,可是还在跟着张耳在外做游侠呢。 “节帅,临州第二批学子也快毕业了,您看看他们是继续下乡开荒,还是另有安排?” 曹茂的声音将刘继隆唤醒,刘继隆也下意识看向了他。 “下乡开荒是必须的,这是不容更改的。” “我之前就说过,这个制度不仅仅要保留,还要扩散到各个大学。” “明年其它州的大学学子就开始毕业了,他们在大学学了文化,难道就做不得开荒的活计了?” 刘继隆有些生气,但又很快平复心情: “不过其他的大学,肯定不能像临州的学子这样,经历六年开荒、从吏、为兵生涯的。” “这样吧,其它大学的学子毕业后,都护府派人前去各州大学询问其情况。” “如果要从仕,那就按照临州学子的流程来,开荒、从吏、为兵这三项都不能少。” “若是要担任教习,那就只需要参与两年开荒和为兵一年就行。” “不过也不能让他们白干活,从吏为兵照常发放俸禄军饷,开荒就按照每月三百钱的工钱发给他们。” 学子毕竟与开荒的百姓不一样,开荒的百姓会在当地均分得到公田,但学子们还是要走的。 刘继隆经过思考,最终还是决定给学子们定下工钱,不能打击到他们的积极性。 每月三百钱,一年下来就是三千六百钱,可以买八石粮食,相当于正常耕种十四亩土地,交税后的产出。 这样的收入在陇右已经不算低了,毕竟三百钱都足够在陇右买一匹麻布,亦或者十几斤肉了。 学子们在开荒期间,每个月是有五斗免费口粮的。 这三百钱,完全可以用来买衣服、肉食来滋润自己。 “节帅,三百钱会不会太多了?” 高进达忍不住开口,要知道一个壮男,正常也就能开出二三亩荒地罢了。 这还是开荒条件比较好的情况下,如果是开荒环境太差,那一年顶多开荒一二亩。 “这不算多。” 刘继隆摆手安抚他,接着继续说道:“他们也为开荒出了力,到时候要走了,却不能分到土地。” “这个钱啊,就是对他们开荒不公平条件下的弥补。” “下官不是担心这个。”高进达眉头紧皱道: “下官是担心日后大学的学子多了,这个盘子太大,周转不开。” 高进达的担忧不无道理,刘继隆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笑道: “我们手中适合开荒的土地并不多,只是陇右地广人稀才显得开荒土地比较多。” “以现在的速度继续下去,我估计再过十几年,陇右的土地就开垦的差不多了。” “到时候不用开荒了,就让学子们去农村帮村民种种地,把标准降下来就行。” “对了,先参加开荒的那些学子也要发钱,并且把之前欠给他们的都补上。” “开荒是让他们知道粮食来之不易,发钱是让他们知道赚钱不容易。” “另外新年快到了,他们在外面开荒不能回家。” “户司要赶在冬至前把钱发下去,发钱的同时,每人再发成衣一套,油盐酱醋茶各三斤,让他们过个好年。” 刘继隆的话说完,高进达这才松了口气。 眼见没有政务上的问题,刘继隆也就开始谈论南边的事情了。 “南边的高骈刚从我们这里买了这么多马匹,以他的手段来看,对付大礼不用那么麻烦。” “他现在打呆仗是打给朝廷看的,我估计他是准备谋求西川节度使的位置。” “眼下我们还不适合插手西川的事情,但也不能让他担任西川节度使。” “他要是主政西川,我们某些谋划就派不上用场了。” “崔铉虽然军略平平,但比夏侯孜、崔慎由那些人始终要好些。” “他现在募兵三万,只是有了兵马,但还缺挽马、乘马。”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在新年前后来找我们。” “告诉南边的斛斯光、王思奉他们,军马不卖,乘马酌情贩卖,挽马大可贩卖。” 不得不说,贩卖马匹还是赚钱的,陇右单从与东川的贸易上,便获利三十万贯。 除去养马和商货的成本,净赚十八万贯。 虽说这种情况下贩马,颇有资敌的嫌疑,但马匹作为消耗品,以大礼和大唐的战争强度,这群骟过的乘马和挽马,又有几成能活到三四年后呢? 这般想着,刘继隆看向张昶:“我军的精骑都配给军马了吗?” 张昶眼见刘继隆提问自己,连忙作揖回答:“都配给了,全军八千精骑,都是一匹军马和一匹乘马。” “除此之外,军马场内还有三千多匹军马,九千多匹乘马。” “每年出栏的军马数量也在二千匹左右,乘马则是在三千匹左右。” “另外这些年,百姓还回不少挽马和耕牛,每年都有两千多头耕牛,七千多匹挽马还归牧场。” “牧场每年出栏的耕牛和挽马,也基本不低于三万。” 陇右的牧场不用多说,每年能提供的挽马和耕牛数量并不少。 正因如此,迁入陇右的百姓,基本都能获得耕牛或挽马作为畜力。 尽管他们在后续需要偿还,这让这项制度显得有些苛刻,但有的时候,人的问题比制度的问题更重要。 至少在刘继隆主政的局面下,百姓并不觉得这项制度有什么不对,因为官吏不敢明着压榨盘剥他们。 大部分制度在一开始都是好的,只是后来执行的人走歪了路。 陇右的盘子不大,刘继隆还能照看过来,所以陇右的“牧政制度”很好。 只是等盘子大了,他需要照看的地方越来越大,那就将进入事故频频的阶段了。 到那个时候,也就需要更改制度,亦或者更替某些官吏了。 在刘继隆思考的同时,高进达的声音也传到了他耳内。 “陇右口数在月初就达到了七十二万三千余口,虽说崔铉募兵会带来影响,但明年这个时候,应该能稳步达到七十五万人口。” “凉州的口数已经达到十八万口了,若是继续迁入,那就得从兰州、河州、临州运粮过去,才能保障当地粮价稳定。” “敢问节帅,都护府是否要暂停迁徙凉州的口数?” “暂时停罢吧。”刘继隆不假思索的给出答案,接着又吩咐道: “除宕州外,其余各州皆可迁入移民,宕州还是太小,若非如今时机不对,我都想将其裁撤为县,归武州统辖了。” 宕州的军事位置很重要,所以唐廷才会在此设州。 不过若是从当地环境来看,当地确实不适合迁入人口,维持现状就十分不错了。 “下官领令。”高进达不假思索应下,刘继隆也将目光收敛。 “行了,你们各自忙政务去吧。” “下官告退……” 在他的示意下,众人先后离开了中堂,而刘继隆自己也重新返回了内院。 在他走入内院的同时,远在长安的白敏中却遇到了糟心事。 他的风寒并未如预想的那般减弱,反而随着入冬而不断加重,期间高烧几次不退,整个相府的人都因为他的病情而鸡飞狗跳。 即便如此,身为皇帝的李漼也不敢确信,仍旧派遣宦官前来询问他对政务的看法。 “白相,岭西求戍兵三万,此事是否应允?” 田令孜站在白敏中榻前询问,而此时的白敏中因为高烧而晕晕乎乎。 田令孜的询问,他并没有听得很清楚。 “何事……” 白敏中晕沉沉的开口继续询问,田令孜见状有些不耐烦,但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忍着耐心躬身询问: “岭西求戍兵三万,此事是否应允?” “三万……”白敏中似乎想睁开眼睛,但却没了起来,只能迷糊回答:“发兵……” “谢白相指点。”田令孜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询问道: “大家询问白相,若是白相致仕,那不知相位可由谁接替?” “相位?”白敏中迷迷糊糊,时而清醒,时而晕厥。 田令孜不厌其烦的询问三次,可白敏中却迟迟不曾给出答案,而是彻底晕厥过去。 见状,田令孜暗骂其演技逼真,随后返回宫中,将此事告诉了正在听曲的李漼。 李漼听后,当即皱眉询问:“白相病情到底如何?” 他虽然多疑,但也知道白敏中的性格。 若是白敏中只是装病,那必然不会在征调戍兵这种事情上搪塞自己。 “这……” 田令孜有些不知所措,尽管他觉得白敏中演技逼真,但若是真的生病,他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想到这里,田令孜只能模棱两可的回应:“白相公的病情不像装的,但……” “行了!”李漼不耐烦摆手,田令孜连忙叩首。 眼见他如此无用,李漼看向田允:“让他回小马坊当差吧,日后这些事情莫要传他了。” “奴婢领命……”田允暗叹一口气,心想自己是帮扶不了自己的这个养子了。 跪着叩首的田令孜更是感觉天塌了,哪怕小马坊使的待遇比他曾经好了不知多少,可终究比不上皇帝面前的红人。 只是他也知道强求无用,因此老老实实起身退了下去。 见他离去,李漼思绪再三,随后才道:“以刑部侍郎李福为宣武军节度使,前宣武军节度使毕諴为礼部尚书、同平章事,即日入朝为相。” “奴婢领旨。”田允连忙应下。 李漼还想说什么,但这时殿外却传来唱礼声:“同昌公主求见陛下……” “让囡囡进来!”听到自己的好女儿来了,李漼连忙站起身来,高兴看向殿门,同时目光扫视伶人及乐工们。 “看什么,都滚下去!” 平日被李漼喜爱的伶人与乐工们不敢反驳,连忙带着乐器退出了咸宁宫。 待他们离开,十三岁的同昌公主也走入了殿内。 十三岁的她愈发出落,而李漼见了她,更是高兴的从金台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一步的朝他快走而来。 “让我看看囡囡近来可曾长高。” 他作势便要比划自己与女儿的身高,却被同昌公主笑道:“阿耶这般大的人了,竟然还要看女儿身高。” “你是阿耶的心尖,你任何变化阿耶都得知道。” 被女儿吐槽,李漼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量了量父女之间身高差距。 “嗯,还是不如阿耶高。” 李漼笑呵呵说着,同昌公主气恼,却又搂住李漼的手,拽着他看了看因伶人、乐工而杂乱的咸宁宫。 “这伶人有什么好看的,您好些日子没陪我了。” 同昌公主较真说着,李漼却哑然道:“你上次不是让阿耶半个月别去找你吗?” “我让您别去,您就真的别去啊?”同昌公主心里更气了,指着那些杂乱道: “那您听我的,以后都别看伶人了!” “这……”李漼哑然,而田允则是暗自咋舌。 要知道李漼即位以来,不是没有官员奏表说他宠信伶人的事情。 不过那些官员的下场,不是被流放就是被罢黜。 朝野上下,也就只有这位公主敢这么趾高气扬的指挥当今至尊了。 “一个月不许看伶人,这个月要和我玩。” 同昌公主眼见自家阿耶进退两难,只能自己后退一步,略带骄傲的指点起来。 若是旁人如此,李漼必然要叫人将其拖下去打杀,但面对自家心头尖,他陪笑着点头:“好,都听囡囡的。” “那阿耶现在陪我去花园吧。” 同昌公主拽着李漼便走,可李漼脸上却没有生气,反而是满满的幸福感。 瞧着他们的背影,田允摇了摇头,心道此时幸福,待到嫁女时就难受了…… 第300章 凉州烟火 “从二月初到现在,十个月工钱,合计三千钱,数数吧。” “不用数…不用数……” 凉州番和县永昌村前,由县衙出发的直白将马懿、李阳春的工钱结算下来。 马懿摆手不用点数,可旁边的李阳春却如财迷一样的称重点了点。 眼见李阳春也点头,这名直白才开口道:“马车上还有都护府发下的成衣和油盐酱醋茶,每人一匹麻布,油盐酱醋茶各三斤。” “我这就为二位将东西搬下来。”直白有些许献媚,显然是知道马懿的身份。 马懿也门清,所以他拦住直白:“不必了,这点小事还是我二人自己动手吧。” “好,那在下便告辞了。”直白眼见不能讨好马懿,反而引得对方警惕,当即也没有纠缠,而是果断选择了离开。 随着李阳春和马懿将成衣和东西取下马车,直白也驾着马车前往了下一个村子。 站在村口的二人见状,当即咧嘴一笑,转身往自家走去。 “两位先生这是发了军饷啊?” “算是吧!” “两位阿丈可有口福了。” “哈哈哈哈……” 回家路上,不少被马车到来吸引的村民都在打听马车来意,但看到李阳春二人手上东西后,当即便猜到了马车为何而来。 “阿丈,我们回来了!!” 马懿声音爽朗,李阿丈与马阿丈闻声音走出。 眼见两人抱着这么多东西,连忙上前准备接过。 “阿丈不用,我们自己提。” 马懿与李阳春走入土屋,将成衣与油盐酱醋茶等物放下后,这才各自掂量了手中铜钱的重量。 “这么重,给他花完算了吧,我都记不清上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马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尽管他到永昌村开荒这些时间里,马成没少派人给他送东西,但他基本都拒绝了。 不是因为他意志坚定,而是因为李阳春也没有接受家里送来的东西。 李阳春这种烈属都如此,他这个官员子弟又怎么能输他呢? 不过也正因如此,经过十个月开荒历练的二人,此刻相比较刚来时,可谓消瘦。 若是没有旁人证明他们的身份,此时的他们与普通的村民毫无二异。 “都快过年了,确实该吃肉了!” 站在马懿一旁的李阳春也点了点头,而跟着他们走来的李阿丈与马阿丈闻言道: “这鸡舍里的鸡也养了那么久了,要吃肉就吃它们好了。” 两人院中养了六只鸡,鸡所吃的东西,都是他们节省下来的口粮,以及干农活时抓的虫子。 不过也因为如此,所以六只鸡长得并不大,最大的一只也不过一斤四两。 “不行,要吃也得等明年我们走的时候。” 李阳春坚决反对,马懿也摇旗助威:“这次去城里,刚好买些麸糠来喂鸡。” “如果可以,再买两只猪回来,明年走时杀了猪再走!” “没错!”李阳春连连点头,而李阿丈与马阿丈拗不过他们,只能去村正那里找了两辆挽马车给他们。 二人揣着十几斤重的铜钱,驱赶着挽马车便往番和县赶去。 从永昌村去番和县,路程有三十六里,以他们挽马车的速度,今日怎么说也要在县内休息了。 由于只是村子,所以从村子往大斗乡,基本没有路,只是沿着永昌水走二十里,便能见到大斗乡。 大斗乡设于昔年大斗军原址,是番和县治下四乡之一。 原本的大斗乡只有一千多人,但随着人口不断迁入凉州,大斗乡的人口也突破到了三千人。 不止是大斗乡如此,就连其他几个乡也是如此。 以陇右规制,每个乡设乡长、巡检、粮长三人,三人皆是不入流的直白,但是属于官吏体系内。 只要任期勤勤恳恳,即便没有大功,但连续就任三年后,也能调入县城。 进入县城继续担任三年直白后,大概率是可以擢升为从九品下的六司官员。 不过陇右如今没有开疆拓土,也没有新设州县,因此不少人顶着从九品下待遇,做着直白的事情。 陇右有三十九个县,按照陇右规制,每个县应该有品秩官员十二人,流外直白五十到七十人不等。 只是如今局面,几乎每个县的品秩官员都在二十人以上,流外直白最少百人。 整个陇右都护府治下官员九百余人,流外直白四千七百余人。 可以说,如今最想要开疆拓土的不是身为陇右都护府节帅的刘继隆,而是这些顶着待遇却没有实权的官员们。 大斗乡因为流民迁入而渐渐繁华起来,就连都护府都派人来到此地开设了煤米油盐酱醋茶肉布等官营商铺。 正因如此,马懿和李阳春在驾车赶到这里后便被巡检带人拦了下来。 “站住,你们通往何处?” 大斗乡前往番和县的官道上,一名身穿战袄,穿着胸甲,头戴幞头的巡检对驾车而来的马懿等人拦下。 站在巡检身后的,还有每个乡,每个月轮值选出的二十个壮丁。 这些壮丁的身份是民兵,轮值的这个月,可以领到一百钱。 钱虽然少,但每日要做的事情却不多,而且管饭,所以很多人恨不得常年以民兵身份在乡上做活。 之所以有这种制度,不仅仅是为了维持乡里的治安,也是为了训练预备役。 民兵不着全甲,基本只着胸甲,并且只有弓箭和长枪、鄣刀、横刀、盾牌等军械,十分容易辨认。 作为临州大学出身的学子,马懿二人自然清楚他们的身份。 “我们是永昌村的村民,攒了些钱,想去县里买点东西。” 出门在外,马懿倒是底气十足。 “永昌村?” 巡检闻言站了起来,整理整理后作揖道:“敢问可认识马先生?” 凉州官员称呼临州大学毕业的学子为先生,而马懿在学子中身份不低,哪怕都护府严禁宣传学子家世背景,但官场就是如此。 河州刺史马成长子马懿到凉州大斗乡永昌村的事情,早就在凉州内部传遍了。 其余如高进达之子高述、高淮,以及一些官员子弟的所在,也是同样被宣传过一遍,为的就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马懿无奈看了眼李阳春,眼见李阳春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马懿只能道:“是我!” “大斗乡巡检王兆,参见马先生!”大斗乡的巡检王兆连忙行礼,接着解释道: “大斗乡已经入驻官铺,二位若是要官铺里有的东西,大可前往乡里,不用前去县里。” “不过若是二位有事要去县里解决,也可前往县里。” 王兆说罢,便安静等着马懿回复,而马懿也看向李阳春:“如何,去哪?” “这里有的话,便在这里买便是,县里也没什么好逛的。” 李阳春回应马懿,马懿颔首认可,随后看向王兆:“那我们便去乡里买吧。” “是!”王兆连忙点头,随后让出道来。 马懿与李阳春驾车进入了大斗乡内,而王兆则是远远眺望他们离去的背影。 在他身后的民兵开口道:“头,这位是什么来头啊?” “这位来头可大了,日后说不定是要当刺史的人物。” “刺史?!” 众多民兵面面相觑,他们大多都是剑南道迁徙而来的移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员,也就是各县六司中的掌管户籍的户司。 一个从九品下的户司,也是他们在陇右这种吏治清明的地方才能见到的官员。 若是在他们从前生活的剑南道,他们这辈子能见到的最大官职,也顶多是没有品秩的流外。 对于他们来说,县城的主官都是天一般的人物,更别提刺史了。 想到这里,民兵们有些战战兢兢,而巡检王兆见他们如此,当即骂道: “你们这群家伙,早与你们说了,陇右境内法律严苛,不必畏官如虎,怎地还是如此胆小?” 常年被欺负惯了的剑南道移民,即便来了陇右,却还是十分惧怕官员的。 王兆这种先为吐蕃奴,后为陇右官的人,自然不会知道,陇右境外的那些大唐官吏是什么德行。 若是把他丢到那些官吏治下,他便知道剑南道的移民为何会那么惧怕官吏了…… “都是骟猪吧?” 大斗乡唯一肉铺内,随着马懿的询问声响起,肉铺内的掌事顿时眼前一亮:“你们是河陇人?” 大斗乡及其治下百姓,基本都是剑南道移民,移民之间多说西川方言,鲜少说官话。 如马懿他们这般年轻,还能说的一口流利官话的,基本都是河陇本地人。 “对啊。” 马懿点点头,这掌事便知道了他们先生的身份:“原来是大学走出的先生。” “这里都是煽猪,你们要五花还是板油,亦或者是瘦肉?” 面对掌事猜出他们的身份,马懿也不以为奇,毕竟他的身份早就被公之于众了。 临州大学的学子身份,反倒是他众多身份中最普通的身份了。 “买几斤板油回去炼油吧,家里那六斤油也吃不了多久。” 马懿回头看向李阳春,李阳春点头对掌事开口道:“十斤猪板油,十斤猪五花,十只肥母鸡!” “另外乡里有没有活猪,我们想买一头种猪和一头母猪。” 李阳春的话令掌事眼前一亮,顿时笑道:“活猪自然是有的,城外就有官铺的猪场。” “种猪一头八贯,母猪十贯……” “多少?!”马懿和李阳春倒吸一口凉气。 马懿在临州时只管吃,家里有仆人为他采买。 李阳春虽然买肉,但也极少去市场,所以听到整猪的价格后才如此震惊。 “种猪八贯,母猪十贯……” 掌事笑呵呵开口,他最喜欢看这群先生震惊的模样。 “我们……” 李阳春与马懿尴尬的对视一眼,原本他们还想着买一对猪回去生小猪,以此让李阿丈、马阿丈他们日子过的好些。 现在看来,就他们两人怀里这六贯钱,买买猪肉都算不错了。 “活羊呢?” 马懿红着脸询问,掌事笑道:“活羊整只八百钱,可以买一只种羊,母羊越多越好。” 他自然看出了二人的想法,因此主动给出建议。 马懿闻言,当即看向李阳春:“如何,要不买几只羊?” “买一只种羊,两只母羊吧。”李阳春点头提出建议。 马懿见状,当即将手里提着的三贯钱放在桌上:“一只种羊,两只母羊,十斤猪板油,十斤猪五花,十只肥母鸡。” 掌事不说话,只是把钱拿上了称。 “三贯?”掌事询问马懿,眼见马懿点头,他当即摇头道:“这里只购买三只羊和十斤猪板油。” “若是按照您刚才所报价格,起码需要五贯。” “五贯就五贯。”李阳春拿出自己的两贯放桌上,同时说道:“半个时辰后来取。” “好嘞!”掌事呵呵笑着应下,而李阳春也和马懿走下肉铺。 “这钱真不经花,就剩一贯了。” 马懿啧啧几声,脸上露出几分肉疼。 以前花家里的钱还不觉得,如今自己赚钱自己花,方才知道赚钱那么不容易,花钱却那么容易。 “就剩一贯了,还能买些什么?” 马懿询问李阳春,李阳春则是带着他走到旁边的米铺。 一袋打开的麸糠上插着木牌,每石一百二十钱。 李阳春算了算数,最后才道:“买二石糠,另外再买两匹布。” “我们俩穿旧衣就行,得给阿丈他们弄新衣穿。” “倒也是。”马懿点点头,没有反驳。 毕竟对于曾经穿锦袍的他而言,麻衣不论新旧都差不多。 见状,二人又去布铺花六百钱买了两匹粗布。 剩下的百六十钱,也被他们拿去买了两斤糖糕。 陇右不产糖,只能通过牙商从剑南、岭南等道获得红糖,将红糖带回陇右后,方才能制成糖糕。 尽管大斗乡是三千人的大乡,但能买得起糖糕的人很少,所以没有糖糕铺,糖糕都是挂在米店贩卖的。 两人辛苦十个月的工钱,到手不过半日,便被他们采买了个干净。 待所需要的东西都装车后,他们便在大斗乡不少百姓羡慕的目光中驾车而去。 路过巡检站时,站内的巡检也都是一脸羡慕。 “下雪了?” 返回永昌村的路上,马懿瞧见了南边祁连山阴云笼罩,并且山顶染上了一层白色。 “下雪了好,下雪了就不用担心肉会坏了。” 李阳春叫了声好,马懿却咋舌道:“就十斤五花,我两三天就能全部吃完。” 见他这么说,李阳春不免说道: “话说你我可得把工钱存下来,存到明年除夕前夜,差不多能买一头猪了。” “到时候杀猪请全村吃个饭,待到后年二月,我们就得回临州了。” “回临州?”马懿撇嘴,接着说道: “我阿耶写信给我说了,我们开荒结束后,大概率是要在本地当兵的。” “这可说不准。”李阳春驾车与他并驾齐驱,脸上的自信让马懿吃不准:“你有消息?” “没有,但我知道节帅不可能让我们在这种好地方当兵。” 李阳春把凉州称呼为好地方,这让马懿略微皱眉。 只是他略微思考,却又点头附和道:“对于我们来说倒不算好地方,不过凉州确实比陇南那些地方好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节帅会把我们派往陇南当兵?” 凉州毕竟是草肥水美的平原,在这种地方当兵,确实要比在陇南当兵幸福很多。 对于兵卒来说,位于山区的陇南,尤其是宕、叠、洮、松等州才是比较艰苦的地方。 那种地方,即便有马车和牛车作为行军助力,却仍旧要比平原行军艰难数倍。 “我猜的。” 李阳春笑着回应马懿,但马懿却已经信了七八成。 李阳春虽然年纪比自己小,家世也不如自己,但他眼光确实长远。 在永昌村开荒的这些日子里,马懿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曾经仰望的阿耶,包括陇右的绝大部分官员、将领,实际上都不算目光长远之辈。 倘若没有刘节帅,他们中大部分人,兴许也就是旅帅、校尉的水平。 正因为有了刘节帅作为队头,他们才能登上如今的高度。 很多人看不清这点,所以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昔日的努力和自己的才干。 在马懿看来,整个陇右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有自家阿耶,以及张昶、陈靖崇、耿明等寥寥数人。 正因如此,他们往往对都护府发下的政策没有异议的执行。 相比较之下,其它人就有些不太服气了。 不过有刘节帅坐镇,即便他们不服气,却还是得老老实实的按都护府规矩办差。 兴许节帅是看到了这点,所以才会着重培养他们这些临州大学走出的学子。 比起奴隶出身,半道出家的河西老将们,他们这群临州学子或许缺乏决死的勇气和信念,但他们的目光绝对比河西老将们长远。 这点从临州学子至今未有人退出就能看出,他们都明白六年流程走过后,他们将面对什么。 六年流程只是考核,唯有通过考核,他们才能成为节帅敢大胆驱使的那群人。 想到这里,马懿抖动马缰,加快了驾车的速度。 待他和李阳春返回永昌村,却已经是天彻底变黑之后了。 李阿丈和马阿丈,还有两位阿婆都在村口等着他们。 眼见他们带那么多东西回来,不免与他们絮叨着节约节省等理念。 两家人相处近一年,早就将二人视为自己的孩子了。 如今与他们絮叨,也不过出于对他们的关心罢了。 二人笑呵呵的应下,接着便把买来的东西带回了家里,将两斤糖糕分食了。 明明只是糕点中最便宜的糖糕,但吃在嘴里,却比马懿和李阳春此前吃过的任何糕点都要甜…… 第301章 节帅高见 “呜呜呜——” 皑皑雪山间,伴随着号角声吹响,昔年河陇争霸的双雄也宣告落幕。 没卢氏的尚婢婢于咸通二年腊月初二病故,其长子尚摩鄢为诸将拥戴为主。 作为贵族,尚婢婢的安葬采用墓葬,墓室修建于烈山,陪葬的金银珠宝虽然不多,却足够华贵。 在高原上,能以耳顺的年纪病故,已经算是高寿了。 正因如此,尚摩鄢与尚摩曳虽然难受,却依旧接受了现实。 随着安葬结束,尚摩鄢返回了金川城,并召来了尚摩曳。 “阿哥……” 尚摩曳走入殿中,对主位的尚摩鄢抱胸行礼。 望着三十八岁的尚摩曳,刚满四十岁的尚摩鄢也满意颔首道: “我们拿下了道邬城和打箭炉,现在阿爸走了,我想派人去道邬城西北修建一座城池,为这座城池取名为康城。”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康城的主人,康城方圆五百里,都是你的牧场。” “我会调一千精骑作为你的护卫,再将道邬城和打箭炉的奴隶都划归到康城,作为你的子民。” “等康城修建好,你就去康城享福吧。” 尚摩鄢对尚摩曳交代着,可尚摩曳闻言却攥紧拳头道:“阿哥,我不想分家。” “哈哈……”尚摩鄢以为尚摩曳是舍不得自己,笑着说道: “你和我都有了自己的家人,是时候分家了,不要和孩子一样。” 眼见尚摩鄢不懂,尚摩曳忍不住道:“阿哥,您现在是多康六岗六十万众的头人,手下有三万大军。” “那刘继隆不过是河陇三十万之主,兵马不过四万,难道你……” “住嘴!!!” 尚摩鄢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喝止了尚摩曳大放厥词的行为。 “三十万众,那已经是以前的事情了。” “如今的河陇,远比多康六岗还要强大。” “刘继隆能用三千兵马横扫河陇群雄,他就能用四万大军横扫多康六岗。” “我能占据多康六岗,不是因为我雄才大略,而是因为有刘继隆在身后扶持我。” “我曾经向神明发誓,此生不背叛刘继隆。” “如果你要挑拨我和他的关系,那你现在就离开金川,我会把道邬城给你,康城也不用修建了!” 尚摩鄢黑着脸说出这一切,这让尚摩曳接受不了:“您难道甘心受一个汉奴驱使吗?!” “南边的蛮子不是要和我们联盟对付大唐吗?我们可以趁这个时候直接对……” “他不是汉奴,多康六岗也没有汉奴!” 尚摩鄢打断了他的话,并且不再想回应他,直截了当的对门口兵卒示意道: “他喝醉了,把他带下去!” “是……” 几名兵卒走入殿内,做出手势请尚摩曳离去。 尚摩曳拳头攥紧,但最终还是听话离开了宫殿。 在他被带下去之后,尚摩鄢眉头紧锁,他预感到了尚摩曳与自己的理念不合,但没想到他竟然敢当面和自己叫嚣。 他不忍心杀掉这个家伙,毕竟他们是兄弟。 但他很清楚,如果尚摩曳的这些话传到刘继隆耳中,那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思前想后,尚摩鄢决定开春后便派人去修建康城,将尚摩曳驱逐到康城,不再管他的生死。 至于尚摩曳的这些话,他也写在了信中,令人将信件送往了陇右。 刘继隆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却已经是新年元日的时候了。 “噼里啪啦……” 狄道城内的爆竹声偶尔作响,刘继隆则是坐在主位,手拿尚摩鄢的书信。 对于尚婢婢去世的消息,刘继隆只能感叹故人终将老去。 但对于大礼拉拢尚摩鄢的行为,以及尚摩曳不满自己控制多康六岗的行为,他则是沉思了起来。 他早就料到随着尚摩鄢逐渐强大,他麾下会有不少人反对成为陇右的附属。 如今尚摩鄢统一多康六岗,这实力甚至能和逻些城的那些吐蕃王族叫嚣,更别提自己这“小小”陇右了。 “节帅,这尚摩曳不老实,要不要让尚摩曳……” 坐在左首位的张昶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刘继隆闻言轻笑:“不必担心。” “尚摩鄢虽然掌握了多康六岗,但如今的多康六岗还很脆弱。” “别的不提,单说如今多康六岗六十万众的口粮便有三成来自我们。” “如果我们不卖粮给他们,他们就必须要东进劫掠西川,亦或者与我们为敌。” “且不提尚摩鄢那厮能否击败崔铉,即便击败,但西川崔铉的身后还有东川的高骈。” 尚摩鄢的本领,刘继隆十分清楚,他不可能是高骈的对手。 刚刚凝聚起来的多康六岗,必须用连战连捷的捷报来凝聚人心。 一旦经历大败或陷入僵持,多康六岗便会渐渐分裂。 这些事情,尚婢婢在去世前,肯定与尚摩鄢聊过。 因此摆在尚摩鄢面前最好的道路,依旧是依附陇右这条路。 刘继隆也没有猜错,尚婢婢死前确实与尚摩鄢谈过多康六岗的未来。 尚摩鄢不是没有派人打探过西川和大礼的情况,但西川和大礼的粮价,都因为战争而飙涨。 哪怕如今双方已经在前线僵持住,但后方的粮价依旧是一天一个价。 一只羊卖往陇右能换二百斤粮食,但贩往西川只能换一百五十斤粮食,贩往大礼则是一百七十斤粮食。 从中也能看出,依附陇右的好处究竟是什么。 正因如此,尚摩鄢才会如此急于向刘继隆表现自己。 他想要创建一个由没卢家族统治的新王朝,就需要刘继隆的支持,更需要陇右的物资。 正如明清两朝以茶叶控制雪区一般,如今的刘继隆也在以粮食来控制多康六岗。 随着高原的气候环境不断变差,刘继隆日后也能效仿明清,以茶叶控制整个高原雪域。 思绪间,刘继隆将书信放在桌上,目光看向张昶: “这些日子里,关内道和京畿道、剑南道、山南西道各有什么变化?” “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秦陇的李承勋和朔方的张直方都是土鸡瓦犬之流,兵马操训远不如高骈坐镇秦陇时期。” “山南西道的卢钧根本不管事,山南西道今年逃入陇右一万余口,口马贩卖进入陇右近两万口。” “倒是崔铉募兵三万后,上个月的逃民果然变少了。” “之前几个月都有六七千人,上个月只有不到三千人。” 张昶这么说着,同时也诧异道:“另外这厮倒是沉得住气,进入西川那么久了,竟然还没来找我们买马。” “恐怕是钱粮不足。”刘继隆轻笑,张昶尴尬道: “西川数百万口百姓,应该不至于钱粮不足吧……” “你想简单了。”刘继隆摇摇头,对张昶解释说道: “唐廷刨除河朔三镇后,理应有四千余万百姓在缴纳赋税,可为何唐廷只能收不到两千万贯赋税,便把百姓逼得倾家荡产?” “别忘记都察院查的是什么……” 他提醒了张昶,张昶这才反应过来:“您是说朝廷的那些官吏都在贪腐?” “嗯,这不是什么秘密,你若用些心,也能探查到。” 刘继隆无奈看着张昶,不免提醒道:“不要躺在以前的功劳簿上睡觉,多和外面的人沟通才能知道天下事。” 张昶这几年确实有些躺平,因此被刘继隆提醒后,他也不免有些脸红。 眼见他如此,刘继隆也继续解释道:“朝廷用来收税的许多吏员根本没有俸禄,所以他们通过盘剥百姓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两千万贯是他们交上去的赋税,私下还有没交上去的。” “朝廷那群衮衮诸公只看交上去的,却没看到没交上去的。” “正因如此,他们才觉得有税可加。” “你如果长期脱离百姓,不知道百姓负担,日后便也会如这群人一样,觉得百姓有税可加。” “我怎么会!”张昶连忙否认: “节帅,您是知道我的,我可没有那么多想要的东西,我就想吃点好的,女人有两三个就够了。” 张昶确实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相比较他,其他人就不行了。 “我听说,厝本前些日子又纳了一个妾?” 刘继隆靠在椅子上开口质问张昶,张昶张了张嘴,最后才点了点头。 “这是他的第七个妾了吧?” 刘继隆语气平静,张昶闻言立马点头道:“是第七个,但他应该不会再纳妾了。” “如此最好。”刘继隆并不反对麾下将领娶妻纳妾,毕竟他自己都有一妻七妾。 更何况因为战事的缘故,陇右的女子本就比男子要多,纳妾生子也算好事。 若是无节制的纳妾,那就会影响到下面的百姓生活了。 当初若非封徽要求,刘继隆也不会同意她要自己继续纳妾的事情。 新鲜感他也有,但他内院的一妻三妾已经能够满足他了,更别提如今的一妻七妾了。 他不继续纳妾,也是考虑下面将领有样学样。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张昶提醒道:“别提醒的太明显,只要就此打住就行。” “是!”张昶连忙点头,而刘继隆也没再继续教训他,只是与他聊了些别的话题,随后便结束了此次对话。 至于尚摩鄢的书信,刘继隆也只是手书回复让他管好尚摩曳就行,并未要求他要对尚摩曳干嘛。 他早就摸清了尚摩鄢的性格,所以才敢如此大胆的扶持他。 倘若尚摩鄢在事发之初立马杀了尚摩曳,刘继隆反倒要考虑是否更换扶持对象了。 在他回复尚摩鄢的同时,大礼的祐世隆也在因为等不到尚摩鄢回信而焦急。 “番人无胆,唐廷如此衰败,有何不敢响应?” 高山环绕、大湖北畔,位于拓东城的祐世隆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 尽管是腊月寒冬,可这个时代的拓东城却依旧温暖,不负后世春城之说。 作为大礼的陪都,拓东城被大礼经营近百年,其规模并不小,但人口却不算多。 整个拓东城周长六里,城内百姓仅三万,四周虽然有大片临湖平地,但开垦的耕地却只有十几万亩。 祐世隆率军退回拓东城,本意是在此地休整渡过寒冬,然后策反尚摩鄢,让尚摩鄢起兵牵制西川兵马,给足自己进攻戎州的时间和机会。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他的手书已经送出去两个多月了,结果尚摩鄢却迟迟没有回信。 眼看还有两个月,戎州的寒潮便会渐渐褪去,祐世隆也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 他收回目光,将目光放到了拓东城王宫内的几位清平官身上。 段宗榜、杨缉思、杜元忠三人率军在戎州前线与东川军对峙。 董成坐镇阳苴咩城,不断从永昌、开蛮等地筹措粮草和蛮兵。 范脆些率军三万驻守嶲州,修筑大渡河防线,防备西川唐军反攻。 如今的大礼朝廷已经彻底运转起来,十五万兵马集结在嶲州、戎州、拓东三个地方,每时每刻都在消耗钱粮。 过去两年的战事中,大礼虽偶有受挫,但总的来说开始开拓了疆土。 单从嶲州、黎州、播州、矩州、田州、邕州所掠人口便不下十五万。 大礼虽然有民二三百万,但其中直属大礼的人口不过百余万,剩下近二百万都是依附大礼的群蛮部落。 对于这些部落,大礼只能在战时征调,太平时收些贡赋罢了。 祐世隆敢于向大唐翻脸,主要还是大礼承平三十年,加上过去三十年从南边骠国、真腊、林邑等国获得不少资源,所以有自信和衰败的大唐开战。 原本他是想趁大唐没有防备,大军先行拿下嶲州、黎州、戎州,再拿下安南,最后占领整个黔中,将战场摆到巴蜀和岭西的。 结果他高估了大礼的军队,低估了承平日久的唐军。 他们虽然成功入寇剑南道和黔中道,但最后只抢占到了嶲州和半个黎州、半个戎州。 安南在王式的防守下固若金汤,加上东川的高骈尤为难缠,挫败了祐世隆拿下戎州和黔中的计划,所以战争从一开始的速战速决,变成了比拼国力的持久战。 尽管大礼的官仓官库中还有许多钱粮,但长久对峙下去,依附大礼的群蛮也将会躁动,祐世隆不得不防。 “董清平可有什么事情交代?” 思绪间,祐世隆收敛心神,目光带着试探,向眼前的赵诺眉询问。 赵诺眉闻言行礼,接着回应道:“董清平说,陛下不应该继续进攻戎州,而是应该固守。” “大唐毕竟是一头大兽,即便已经老迈,却还不是我们能撕咬的对象。” “如今能拿下嶲州,已经是意外之喜。”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大唐这头野兽的伤口腐烂发臭,等到野兽生病,才是我们继续出兵的最好时机。” 董成的话有些遮遮掩掩,但却很好理解。 他并不看好祐世隆能继续扩大战果,如今的局面,便已经是最好的局面。 继续进攻,大礼必然讨不得好处,不如安静等待,等待大唐内部生变,届时才是继续动兵的最好时机。 董成的这番话,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君王,那肯定能听进去,但祐世隆不是。 他如今不过十九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这种时候,董成越是劝他,他越是不服气。 正因如此,在赵诺眉将董成的规劝说出后,祐世隆气笑道:“看来董清平是老了,胆怯了。” “不过他虽然老了,可朕正值青壮,绝不会向李唐服软!” 他缓缓站起身来,面对赵诺眉、杨酋庆二人下令道:“传令拓东城所驻十万兵马,开春二月后出兵戎州。” “明年的这个时候,朕要在僰道城设宴,与诸位一同过年!” “陛下圣明!!” 赵诺眉与杨酋庆纷纷行礼唱声,而这更加坚定了祐世隆北上的决心。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在祐世隆军令下达后,赵诺眉开始派兵向朱提、清津运送粮草。 为了防止高骈麾下的精骑突袭粮道,每支运粮队伍,都有最少五百精骑拱卫。 大礼的举动,很快便被高骈派出去的塘兵观察清楚,并及时将情报送抵了总州城。 接到情报后,高骈立马就猜到了祐世隆的想法。 “果然,这厮要把戎州作为目标,看来是想在拿下大渡河南岸后,再拿下长江南岸。” “届时依靠清溪关和僰道城,他就能把战场摆到巴蜀腹地,以战养战了。” 总州城内,高骈将手中情报丢到了火盆中,眼睁睁看着它烧为灰烬。 站在他身旁的王重任听后,当即作揖道:“节帅,调兵吧!” “嗯,确实该调兵了……” 高骈颔首,有条不紊地开口道:“命梁缵率九千马军南下,元宵节前入驻驯州。” “命鲁褥月率步卒七千入驻总州,张璘率精骑撤回总州。” “告诉蔺茹真将,聘州不用坚守,若是酋龙举大军前来,及时撤往驯州便可。” “那酋龙不是要攻掠戎州吗?那我就请君入瓮,斩断他手臂,让他再也不敢进犯我所在之驻地!” 高骈眼底闪过华光,王重任却担忧道:“丢失聘州,届时即便蛮军受挫,可我们想要攻城也不容易……” “不!”高骈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看向他道: “别忘了,我们军中的投石机远胜蛮军投石机,凭此投石机,足够收复失地。” “只要蛮军不敢进犯戎州,那必然转而进犯岭西、黎州、安南。” “不管他们进犯任何一处,只要能击破官军,掳掠百姓……便能彰显我高千里在戎州震慑群蛮的功绩。” “只要有了这项功绩,其它的便不再重要!” 面对高骈这冷漠的话,王重任喉结耸动,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节帅高见……” 第302章 时局震动 “杀!杀!杀!” 元宵过后,喊杀声便回荡在嘉州龙游县外。 周长数里的军营内,数千顶帐篷连成一片,营中旌旗随风猎猎作响。 占地百余亩的校场上,操训四个多月的三万西川唐军也初露锋芒。 曾经的饥民,如今都成了军汉,身穿战袄,手执长枪。 站在校台上,崔铉望着这一眼看不到边的队伍,心中自豪感满满。 尽管这三万西川唐军还未经历战事,但是却比崔铉到任时所见的旧西川唐军要好得多得多。 几名将领挥舞令旗,三万大军不断移动结阵。 他们的表现,令崔铉十分满意,但若是他们都能穿着甲胄,崔铉便更加满意了。 想到这里,崔铉目光看向身旁的杨复光:“府内军器坊募工和打造进度如何?” 杨复光闻言作揖,接着回应道:“军器坊内有九千四百余名工匠,但每日仅能制作五十套扎甲。” 崔铉眉头紧皱,目光瞥向旁边的一名将领:“军中还缺多少甲胄?” “回使相……”将领在脑中整理了思绪,思考片刻后才回答道: “裁汰嘉州、眉州、成都府等处三千多老弱后,算上府库中的甲胄,我军仅有七千六百四十二套甲胄,尚缺两万二千七百五十七套。” 杨复光与将领的回答,令崔铉略感着急。 尽管他已经通过手段,从大礼境内商人中获得大礼军队向戎州开拔的消息。 但他也十分清楚,不论大礼在戎州作战是否顺利,西川都将会面对大礼的入寇。 过去几个月里,他裁汰三千多老弱,为的不仅仅是降低军费度支,也是为了他们身上的甲胄。 如今的西川有兵五万三千,但精骑仅两千,骡马军不足四千,余下都是只能靠人力运输甲胄的步卒。 更重要的在于,五万三千大军中,只有不到三万人有甲胄。 这三万人中,还有一万一千人驻扎在西川西边和北边,防备吐蕃和陇右。 黎州大渡河防线,仅有六千披甲精骑、骡马军,成都府只有三千披甲步卒。 嘉州虽有三万大军,却只有七千六百四十二人有甲胄可披,余者仅有一件战袄。 尽管祐世隆已经做出要在戎州大战的姿态,但留给西川的时间,最多也就半年。 以如今的甲胄产量,半年后这三万嘉州兵马,也仅能有一半的兵卒能穿上甲胄,余下的兵卒怎么办? 想到这里,崔铉便忧心忡忡,思绪过后,他还是看向了杨复光: “府库之中尚有‘草束钱粮布帛’等折色七十万贯钱粮,然我军甲胄不足,骡马亦是不足。” “老夫本想着晾一晾刘继隆,让他主动派人来西川贩马。” “如今看来,这刘继隆仗陇右粮仓富庶,却根本不打算主动出击。” “老夫不能离开前线,这陇右还得子逊(表字)你走一趟。” 面对崔铉的这番话,杨复光只能暗骂老匹夫无能,但面上依旧笑道: “使相放心,下官必不辱命……只是不知使相准备买多少骡马,花多少钱帛?” 杨复光的话让崔铉沉思片刻,片刻后他才开口道: “我师三万,最少要买两万骡马。” “此外,若是能采买乘马与军马,自然最好不过。” “只是不知,如今陇右和关内道的马价如何,能否用三十万贯将此事办下来?” 闻言,杨复光心底又是暗骂老匹夫不知物价,面上却恭敬回答道: “如今西川粮价为每石八百钱,而骡马价格也各不相同,从十二贯的骡马到近百贯的军马不等。” “三十万贯,若是采买骡马,应该能买足两万匹,但……” 杨复光顿了顿,想到了自家堂兄杨复恭离开西川时对自己的叮嘱和交代,接上道: “但陇右鲜少养骡马,加之东川去年采买,眼下恐怕不会有多少骡马可供我军采买。” “若是要买挽马,三十万贯恐怕少了些……” “这么贵?”听到这话,崔铉眉头紧皱。 尽管河东的马价也很贵,但确实没有贵到西川和陇右这种程度。 对于崔铉的态度,杨复光倒是不觉得奇怪。 崔铉这种世家出身的官员,又怎么可能时刻关注物价呢? 正因如此,他不得不对崔铉解释道: “自刘继隆出兵驱逐回鹘、嗢末后,朔方等镇只能贩卖本镇马场的马匹,输入马匹数量锐减。” “如今天下,唯有河西、陇右、天德、振武、大同、幽州等六镇能向中原输入马匹。” “陇右马价并不便宜,但奈何距离西川最近。” “若是派人去幽州采买马匹,路上必然要经过最少四个藩镇,官吏随便盘剥一道,价格便比陇右马价还要贵,更别提马匹南下的死伤了……” 崔铉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关内道的天德、振武二镇呢?” 杨复光苦笑:“以天德、振武及大同三镇规模,恐怕无法满足我军所需马匹数量……” 眼见杨复光这么说,崔铉眼角略微抽搐。 片刻后,他才稍微恢复镇定:“准你调三十万贯的钱粮,能买多少是多少。” “是……”杨复光应下,接着便走下校台,拿着崔铉的符节前往了成都。 三日后,随着他抵达成都,他率先便前往了府库。 府内长史带他来到规模宏大的府库面前,可府库大门打开后,内里的情况却让杨复光错愕。 崔铉虽然说了是价值七十万贯的草束钱粮,但府库中的钱财也未免太少了。 “杨监军,西川库内有金七百余两,银二千余两,铜钱十六万贯,绫罗绸缎数量不同,具体的在文册中有记载。” 杨复光接过西川长史递来的文册,粗略一翻才知道西川军的仓、库是什么情况。 西川财力确实不浅,去年秋收后,征收秋税折色后不低于一百三十万贯,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实物税。 近三百万的各类布匹及二百万石粮食便占据折色后的大半收入,收上来的钱不过四十万贯。 饶是如此,随着崔铉发放军饷和官员俸禄,钱便只剩下十六万贯了。 西川府库中确实有价值七十万贯的钱粮布匹,但如果陇右不收实物,那杨复光还得把东西卖了,才能有钱去陇右。 “官仓中还有二十六万石对吧?” 杨复光黑着脸看向西川长史,长史闻言点头,却又补充道:“可使相说过,官仓粮食不能低于二十万石。” “我……”杨复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平复了心情后,杨复光这才深吸口气道:“把那六万石卖了,另外将府库中的锦、绢、罗、纱等物都装车。” 他刚才看了文册,这些比较名贵的绸缎,数量也不过三万多匹。 卖粮的钱,加上府库内的钱,以及这批绸缎,差不多能凑够三十万贯了。 如果刘继隆不要这批绸缎,那他只能另想办法了。 几万匹绸缎放在往年,西川商贾必然抢着要。 可如今在战争的阴云下,整个蜀中世家庶族都在屯粮,根本没人会去买什么绸缎。 那些有钱的世家和大庶族,基本都有自己的桑田和织工。 若是个人穿戴,他们自己的产业,完全能够满足家族所需,没有必要买衙门的绸缎。 这般想着,杨复光便在成都停留了三日。 三日后,他率领一千西川步卒和两万民夫将货物背负北上。 由此可见,西川确实没有什么骡马了,而牛价太贵,买牛车不如雇佣饥民来充作脚夫。 在杨复光北上的同时,崔铉也因为甲胄不足,向朝廷写去了奏表。 不过他的奏表在此时却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身为皇帝的李漼,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另一件事所吸引…… “咕咕…咕咕……” 元宵过后,当布谷鸟站在树梢发声时…… 长安宣阳坊内白府府上却气氛凝重,白敏中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此刻正带着其家人守在内堂外,所有人都满脸悲戚。 “至尊亲临!!” 忽的,唱礼声从院门处传来,在内堂悲戚的白家人连忙低头行礼。 “上千万岁寿……” 李漼没有理会白家人的唱声,脚步急匆匆的走入内堂。 呼吸间,他便见到了躺在榻上,气息微弱的白敏中。 他的面色变得蜡黄,整个人仿佛刚刚被水浇过一样,却又让人觉得油光满面。 “人死汗如油……” 不知怎么的,李漼脑中闪过这句话,而他本人也走到了榻前。 他坐在榻上,目光看着眼前的白敏中。 他想握住对方的手,却又有些洁癖,不想与那湿哒哒的手接触。 “白相公,怎会如此……” 李漼眼神复杂,他确实没想到白敏中才入朝两年不到,便以这样的结局要离开自己了。 他对白敏中并没有太多感情,但他清楚一件事…… 白敏中此人可用,而今这个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却要死了。 想到这里,李漼如梦初醒,渐渐想到了自己面对的局面。 他顾不得白敏中是否有话要与子嗣交代,连忙握住白敏中的手:“白相公?” 在李漼的呼唤声中,白敏中渐渐睁开了眼睛。 当他瞧见面前之人不是自己的子女,而是皇帝李漼时,他眼底闪过失望。 只是很快,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子女。 或许自己可以用死前的这点时间,为自己的子女谋个好的未来…… “陛下……” 白敏中仿佛回光返照般,紧握李漼的手。 李漼见状急忙道:“白相公放心,朕已经去请太医前来,你……” “陛下……”白敏中摇着头打断李漼的话,呼吸急促道:“陛下若是有问题需要问臣,还请快些……臣恐怕……” 他说话断断续续,这让李漼的心悬了起来,也不敢再伪装了。 “白相,如今朝中仅有两位相公,均年岁已高。” “朕自知不是雄才大略之主,还需能臣辅佐,劳请白相公指点。” 李漼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而这也让白敏中有些欣慰。 相比较城府极深的先帝,如今的这位皇帝尽管贪玩享乐,但起码对臣子还算开诚布公。 思绪间,白敏中脑中也渐渐浮现几个人名。 “陛下,毕諴毕存之可用…徐商徐义声可用…刘瞻刘几之可用……高骈高千里……王式王小年……皆可用……” 他说出了五个人名,其中不乏有与他不对付人,但他都一一举荐了。 因为他十分清楚,他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婿无法在仕途走得长久,唯有靠自己死前积德才能保全性命。 “还有吗?” 李漼有些着急,而白敏中闻言不由哑笑…… 如今的朝堂,由于世家把控科举,庶族难以出头,满朝官员近六成都是世家出身,余者三成为大庶族,剩一成为小庶族。 世家和大庶族的人很少,但官位就那么多。 他们宁愿拔擢自家平庸的孩子,也不会选拔小庶族中的有才之士。 天下不是没有人才,只是无法为皇帝所用。 如今的大唐,明明民间人才济济可庙堂上却多为庸碌之辈。 这一切,白敏中都十分清楚,可他却做不了什么。 放在三十年前,他白敏中也不过是庸碌之辈,而今却成了皇帝倚重的肱股之臣,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思绪如此,白敏中只觉得过往记忆不断倒退,昔年记忆中那些意气风发的人物,都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李德裕、令狐楚、柳公权、白居易、刘禹锡、牛僧孺、元稹…… 随着这些人物相继出现,白敏中的手渐渐无力松开。 “白相公?” 李漼感觉到了白敏中的手渐渐无力,表情也凝固下来,不由的着急呼唤。 只是任凭他如何呼唤,白敏中都无法回答了。 “陛下,白相公他……” 旁边的医官还想说什么,可李漼却松开了白敏中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他阴沉着脸向外走去,而白家人见他走出来,也先后朝着屋内涌去。 不多时,他身后传来了嚎啕哭声,而李漼也走出了白府,坐上了御驾。 “大家……” 田允恭敬行礼,李漼则是冷淡道:“回宫。” “是……”田允应下,随后吩咐神策军摆驾回宫。 御驾摇晃,李漼却在心头回想白敏中所提的那五人。 王式和高骈不用多说,二人的表现有目共睹,文能治理地方,武能御敌境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就是资历过于浅薄。 毕諴、徐商、刘瞻三人倒是年龄资历都够了,可以调来京中,接替白敏中留下的位置。 想到这里,李漼舒缓口气,只觉得自己总算把要事敲定了。 他作为皇帝,不一定要雄才大略,只要能选材善用就行。 有白敏中提供的这五个人,加上裴休和蒋伸两人,这七人维持几年太平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李漼倒也觉得自己刚才剥夺白敏中与子孙交代遗言的行为有些不好,于是看向田允道: “白相公家中有几子几女,其子其婿分别担任何职?” “回大家,白相公有三子二女,其子婿皆无较高官职。” 田允毕恭毕敬回应了李漼的问题,而李漼听后也颔首沉默,片刻后才道: “回去后你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拔擢他们,能拔擢就拔擢,最好还是授予闲职。” “是……” 李漼很清楚,白敏中昔日在朝堂上树敌多少,又给子孙留了多少麻烦。 如今他倒是病卒了,但子女却还要活在世上。 倘若几个子婿有足够的才能,他不相信白敏中会不授予他们官职。 既然几人官职都不高,这说明他们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和才能。 面对这种人,授予他们有实权的官职不是帮他们,反而是害他们。 如果要帮他们,便应该安排一些权力不大的官职便可。 事实证明,李漼没有想错。 他刚刚返回大明宫后不久,整个长安便得知了宰相白敏中病故的消息。 树倒猕猴散…… 昔日依附白敏中的许多官员纷纷划清界限,不与白氏子弟有所来往。 白敏中利用权力而得罪的那些官员则是纷纷在其死后开始了清算,各类奏表如雪花般飞入咸宁宫。 几日时间过去,弹劾白敏中的奏表依旧没有停下。 李漼看得头疼,干脆召来了南衙北司的几位宰相。 “近来弹劾白相公之奏表如飞雪不绝,朕心甚寒……” “白相公虽有滥用权柄之罪,然其为六朝老臣,朕不忍追究,此事理应作罢。” 咸宁宫金台上,李漼难得露出了认真之色,王宗实、亓元实、齐元简及裴休、蒋伸等人面面相觑,纷纷作揖行礼。 见状,李漼满意点头,随后看向裴休道:“白相公谥号,便交由裴相与百官主持吧。” “臣领旨……”裴休恭敬应下,而李漼也看向了王宗实等人。 “王内相以为如何?” “臣以为,陛下此举圣明!” 面对李漼的询问,年纪渐长的王宗实也懒得掺和这些事情中了。 如今的他,只是想着享受几年,随后将权力交接给齐元简、亓元实、杨玄阶、杨玄冀等人。 晚年树敌太多,这对他日后的悠然生活十分不利。 “如此甚好……” 李漼微微颔首,对王宗实的表现十分满意,随后看向众人:“既然诸卿毫无异议,那便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三刻钟的议事时限依旧没有被打破,哪怕是白敏中病卒,也无法干扰李漼玩乐的心思。 是夜,他仍旧在咸宁宫中召开了数百名伶人、乐工的宴会。 对于如今的大唐来说,他的这番举动,无疑损耗了大唐本就不多的国力。 只是相较于历朝历代那些喜欢折腾的皇帝来说,只是喜欢设宴和赏赐的李漼,似乎并非不可接受。 正在走向下坡的大唐,不必担心这种喜欢游玩的皇帝,反而需要担心那种志大才疏,眼高手低的皇帝。 李漼的举动,虽然不符合大部分臣子所期盼的圣明君王,却也算不上昏庸之徒…… 第303章 速通戎州 “铛…铛…铛……” 咸通三年二月初,经过大半个月的讨论,随着长安晨钟作响,许多试图清算白敏中的官员终于认清了现实。 他们不再追求清算白敏中,改在白敏中的谥号上动手脚。 太常博士曹邺认为白敏中“病不坚退,驱逐谏臣,怙威肆行”,给他定谥号为丑。 曹邺的这番言论,赢得了无数官员的认可,而李漼为了将事情了结,也最终同意了这个请求。 就这样,作为白居易从弟,昔日大唐宰相、太原郡公加中书令与司徒的白敏中,便以恶谥“丑”,载入史书之中。 与此同时,白敏中的三子二婿也得到了一些闲散的官职。 长子白征复被拔擢为秘书省著作郎,二子白崇儒被拔擢至秘书省校书郎,三子白可久被拔擢为京兆府参军,女婿皇甫炜…… 李漼这一手松,一手严的做法,既让白敏中昔日的政敌满意,也补偿了白敏中的子嗣,可谓皆大欢喜。 至少站在他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局面让他很满意。 因此在封赏了白氏子弟后,李漼便不再改动,前宣武军节度使毕諴也正式入朝为相。 不过在他解决白敏中身后事的时候,沉浸一整个冬季的西南前线却又重新燃起了战火。 “杀!!” “放!” “嘭嘭嘭——” 剑南道戎州境内,当喊杀声回荡天地间,大礼皇帝祐世隆亲率大军奔赴前线,合兵十万进攻聘州。 面对十万蛮军,驻守聘州的蔺茹真将谨遵高骈的军令,在浴血抵抗三日后撤走驯州。 尽管此时的聘州百姓已经被转移到了驯州,但对于大礼来说,三日拿下聘州,这无疑让祐世隆变得骄傲自满。 “哼……” “朕早就说过,区区高骈,不过是唐廷之中略微善战的庸才罢了。” “如今朕亲率大军前来,这高骈也不曾展露出你们所说的那般才能。” “不过区区三日,便舍弃聘州逃亡驯州,东川军不过如此!” 聘州衙门内,祐世隆望着杂乱的正堂,似乎可以看到东川军撤走时的仓惶,为此而露出笑容。 站在他身后的段宗榜、杜元忠、杨缉思三人眉头紧皱。 他们三人和高骈所率的东川军对峙如此之久,早就了解高骈麾下东川军的坚韧。 如今东川军仅守聘州三日便仓惶撤退,这确实不太符合他们认识中的东川军。 “陛下,东川军素来坚韧,如今却仅仅死伤不足五百而逃亡驯州,着实不符合此前的形象。” “臣以为,此恐怕为高骈诱敌深入之计!” 段宗榜走出来行礼解答,而祐世隆听后却冷哼道:“我看大军将是被高骈吓破了胆子!” “陛下,臣绝无……” “好了!” 段宗榜还想解释,却被祐世隆打断,而祐世隆也不想给他机会解释,只是开始布置道: “杨酋庆率军四万进攻驯州,段宗榜为副将。” “杜元忠督管三军粮草,杨缉思你清点伤亡,朕先率余下大军进攻总州。” “臣等领旨……” 面对年轻气盛的祐世隆,众人只能无奈接受安排。 祐世隆确实很有野心和能力,但年轻是他的缺点。 面对年龄大他一倍的高骈,他这点心性,根本不够高骈挑拨。 因此当他按照高骈预想的分兵后,高骈便立马调集了兵马,准备主动出击。 “唏律律!” 总州城外,狭长的山道中聚集了数万人,而打头阵的则是三千披甲精骑。 高骈苦练的东川精锐,终于来到了初露锋芒的时刻。 身着锁子甲的高骈策马从总州城门向中军走去,一路上见到了无数官兵。 每伙官兵有挽马车两辆,民夫两名。 三千精骑、九千马军和近三千的民夫组成了此次作战的大军。 高骈策马来到一处矮丘上,俯瞰这支规模近一万五的精锐。 “节帅,以一万五击蛮军六万,是否有些托大?” 此刻,跟在高骈身后的王重任、张璘二人都不免紧张起来。 只是面对他们的紧张,高骈却异常沉稳。 “我就是要用这一万多人,正面击溃蛮军六万之众。” “唯有如此,才能让蛮人畏我高千里如畏虎!”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眼底更是闪过自信的华光。 “出发,收复湖津!” 不等王重任等人继续提问,高骈抖动马缰,往官道中军的方向疾驰而去。 王重任、张璘两人迅速跟上,而大军也在号角声中行动起来。 总州往湖津而去,走官道距离近百里。 然而对于由精骑与马军所组成的东川大军来说,这点距离也不过就是一天半的路程罢了。 翌日正午,大礼的塘兵才在湖津城三十里外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此时的湖津城内,仅有五千蛮兵不到,而祐世隆所率六万大军距离湖津城还有八十余里。 “混账!这个高骈果然狡诈!” 行往湖津城的官道上,坐镇六万大军中军车驾内的祐世隆在见到加急内容时痛骂高骈。 只是骂归骂,他还是冷静下令道:“马军先行一步赶回湖津,大军明日正午前必须抵达湖津!” “臣领命!” 十余名大礼将领纷纷应下,开始安排大军急行军驰援湖津城。 在他们加快行军速度的同时,高骈却已经指挥东川大军开始进攻湖津城了。 “放!” “嘭嘭嘭——” 湖津城外,五十台投石机搭建而成,尽管是陇右军早就淘汰的老式配重投石机,可高骈依旧将其当做宝贝藏着掖着。 哪怕在陇右军面前,这种投石机已经十分落后。 但是在战火重燃的西南,高骈手中的这五十台配重式投石机依旧可称呼为“神器”。 湖津城修建在一处三面环河的地方,背后倚靠高山。 一条山溪汇入乌蒙水,而乌蒙水将东川军与大礼蛮军相隔。 乌蒙水不过宽二十余丈,对于早早准备好浮桥的高骈来说,根本算不上天堑。 大军轻易渡过乌蒙水,搭建投石机,在距离城墙不到百步的距离进攻城头。 “嘭——” “额啊!!” 数十斤的沉重投石砸在夯土墙上,夯土垮塌飞溅,受伤者并不多,但投石砸在身旁的那种感觉,却令守城的蛮军们不断怪叫。 “云车、井欗、冲车……不要留手,以最快速度拿下湖津城!” “今日拿下湖津城,全军每人赏钱三千!” “张璘,带着你的三千精骑往南边的西安城巡哨,发现酋龙率军驰援,立马传信回来!” 高骈沉稳的调兵遣将,张璘和蔺茹真将一个负责侦查,一个负责攻城。 在如此局面下,高骈不讲究什么死伤,他只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湖津城这个桥头堡。 只要拿下了湖津城,他们反攻大军的补给线就从百余里外,缩短到五十里内。 拿下湖津城,后方的西安、东安、分协等三座城池都在湖津五十里范围内,很容易攻取。 当地复杂的地形,虽然不适合骑兵突袭,但也限制了祐世隆摆堂堂之阵,以数量压制己方。 在湖津往西安城这一路上,二十里路中,有十五里都在狭长的山谷中,左右宽不过五十步。 如果祐世隆敢在这种地方和自己作战,他高骈有自信以堂堂之阵,正面击垮六万蛮军。 “将士们,收复湖津,便在当日。” “奉节帅令,今日拿下湖津城,全军每人赏钱三千!” 蔺茹真将策马来到阵前,眼看着民夫们正在手忙脚乱的搭建攻城器械,他毫不犹豫的向九千东川马步兵宣布了犒赏的事情。 尽管只是三千钱,但对于他们这些曾经是饥民的壮丁来说,三千钱足够让他们卖命了! “杀!!!” 湖津城下,战火冲天,硝烟弥漫…… 九千东川马步兵分为四十五支小队,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尽管他们今日已急行军四十里,但此刻却仿佛不知疲倦,眼中只有攻破城门的决心。 云车、井欗、冲车等攻城器械在兵卒的推动下,缓缓逼近城墙,发出沉闷行动声。 城头的蛮军早已严阵以待,床弩的弩弦紧绷,随着一声令下,巨大的弩矢如长枪般呼啸而出。 “砰——” “注意弩车!!” 一支弩矢直接贯穿了一辆井欗,余势未减,又将两名披甲的东川军兵卒钉死在地。 鲜血从他们的口中和伤口喷涌而出,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这样的惨状并未让东川大军退缩,反而激起了他们更强烈的斗志。 二十台弩车齐射,弩矢如雨,摧毁了不少攻城器械,但东川军并未因此停滞。 他们将损坏的器械推入护城河,迅速搭建起浮桥。 云车、冲车沿着浮桥冲向城下,井欗上的东川军弓弩手与城头的蛮兵展开激烈的对射。 箭矢如蝗,双方兵卒不断倒下,鲜血染红了城墙。 “撞!” “一二……” “砰——” “放石脂!!” 东川军的冲车在猛烈撞击湖津城的城门,呼吸间便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城门甬道顶部冒出几个铁质的虎口,城楼里的蛮兵将石脂倾倒进入石槽里。 石脂顺着石槽流下,从虎口流出,尽数倾倒在了冲车与操作冲车的东川军身上。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城楼内的蛮兵往石槽上的石脂丢出火把…… “额啊!!!” 呼吸间,火焰腾起,将冲车和附近的东川军吞没。 东川的精锐兵卒被火焰包裹,惨叫着四处奔逃,最终倒在火海中,化为焦黑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肉味,令人作呕。 许多东川军兵卒忍不住呕吐,但更多的人咬紧牙关,继续攀爬云车,向城头冲锋。 城头的蛮兵奋力抵抗,檑木、滚石、滚水纷纷落下,试图击退东川军的进攻。 面对蛮兵的顽强抵抗,东川军前赴后继,云车上不断有人涌上城头,与蛮兵展开近身搏杀。 刀光剑影中,鲜血飞溅,喊杀声震天动地。 乌蒙水西岸,王重任望着惨烈的战场,眉头紧锁,忍不住对高骈说道: “节帅,这样死伤会不会太大了?这些兵都是我们好不容易练成的精锐啊!” 高骈目光冷峻,凝视着远处的战场,声音如铁:“这是战争。” 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动摇,仿佛眼前的惨烈景象不过是战争必然的代价。 王重任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高骈的目光依旧坚定,他不管死伤多少将士,他只知道湖津城必须攻下,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思绪间,他冷冷地下令:“继续进攻,不惜一切代价,今日必破此城!” 战鼓再次擂响,东川大军的攻势更加猛烈…… 湖津城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礼的旗帜在硝烟中摇摇晃晃,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从黄昏到入夜,马步兵们轮换三班,最终在子时三刻将湖津城拿下! “唏律律……” 高骈策马走入湖津城,漆黑的环境下,唯有兵卒手中的火光可见四周环境。 入眼的火光处,基本都躺满了尸体。 这其中有蛮军的,也有东川军的,但蛮军居多,东川军鲜少。 军马驮载着高骈,踩踏着兵卒的尸体进入湖津城。 整座湖津城的百姓早就被祐世隆转移到了拓东城,不止是湖津城而是整个前线的百姓都被祐世隆迁徙离开了前线。 无数东川军正举着火把,两两一组的打扫战场。 遇到没有死透的蛮军,便一刀将他们送到地下,没有半点犹豫。 “节帅……” 在高骈抵达湖津衙门的同时,王重任从后方疾驰而来,脸色不太好看。 “此役阵没五百五十二名弟兄,重伤不可参战者一千一百四十六人。” 闻言,高骈颔首道:“没到两千人,比我预估的死伤少些。” 以九千马步兵进攻三千披甲蛮兵驻守的湖津城,最后只用四个时辰攻破城池,死伤不到两千,这确实可以称得上小捷。 “休整一夜,明日进攻二十余里外的西安城!” 高骈头也不回的往衙门内走去,王重任瞧着他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混账!!” 灯火通明的营帐内,睡梦中被亲卫叫醒的祐世隆还没清醒,便得知了湖津城放出失陷狼烟的消息,顿时睡意全无。 此时他距离湖津还有五十里,最少还需要一天半的时间才能赶到湖津城。 以如今的速度,他只能抢先驻守靖川和分协两座城池。 西安注定要失陷了,而西安南边的东安城,恐怕也岌岌可危。 想到这里,祐世隆愈发清醒,忍不住询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已经是寅时(3点)了。”将领回应。 “让人埋锅造饭,吃完饭后立马驰往分协,南下朱提!” 祐世隆果断下令,将领们也连忙应下。 随着时间推移,半个时辰转瞬即至,全军被叫醒吃饭,提前半个时辰拔营。 一日恍然过去,祐世隆率领的六万蛮军浩浩荡荡地抵达靖川。 马蹄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震得大地微微颤动。 行军路上的蛮军兵卒们脸上带着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战意。 他们与东川军作战三年,向来是胜多输少的局面,相信这次也是…… 相比较蛮军兵卒的自信,身为大礼皇帝的祐世隆却眉头紧锁。 时间紧迫,高骈的东川大军正在步步紧逼,若不尽快行动,局势将更加不利。 “加快速度!” 思绪间,祐世隆厉声喝道,声音如雷,震得周围的兵卒纷纷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六万蛮军在靖川急匆匆的补充完粮草后,祐世隆便毫不犹豫地率领大军继续向分协城进发。 六万蛮军如一条巨龙,蜿蜒在崎岖的山路上,尘土飞扬,气势汹汹。 与此同时,高骈的东川大军已对西安城发起了猛攻。 西安城小,城墙不过丈许高,八尺厚,又以夯土筑成,防御薄弱。 东川军在高骈的示意下开始进攻,阵上的云梯、冲车迅速逼近城墙,箭矢如雨,压制城头的蛮军。 尽管蛮军奋力抵抗,但在东川大军的猛烈攻势下,城头很快被突破。 三个时辰后,西安城陷落,城内一千五百蛮军大半被杀,余者被俘,押送总州…… 高骈站在城头,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心中却没有丝毫松懈。 他原本以为祐世隆的行军速度会更快,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迟缓。 饶是如此,他却没有让东川将士们休息,而是不紧不慢的继续下令:“全军听令,向东安城进发!” 从湖津城到西安城不过二十里,从西安城到东安城也不过十五里。 如此短的距离,高骈有自信两日拔三城。 由于犒赏不停,因此在接到军令后,东川大军如狂风般席卷而去,十五里的距离转瞬即至。 东安城的守军还未从西安城陷落的消息中回过神来,便已看到高骈的大军兵临城下。 攻城战再次打响,东川大军的攻势如潮水般汹涌,东安城的防御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被彻底摧毁。 至此,高骈彻底完成了两日拔三城的成就。 与此同时,距离东安城不过二十余里距离的祐世隆也得知了东安城被攻破的消息。 祐世隆就地扎营,摆出了要与高骈在东安城西边的牛头峡决战的架势。 对此,高骈自然求之不得。 他需要用这位大礼皇帝的惨败来告诉大礼与大唐,他高骈值得更高的官位! 第304章 牛头峡之战 “唏律律!!” 牛头峡外牛头原,六万大礼将士扎营于此,帐篷如林,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牛头原,仿佛一片乌泱泱的海洋。 战马的嘶鸣声、扎营的打砸声交织在一起,所有人都在忙碌。 “翁如,你砸东西动静轻点!” “就是,碎木渣都快弄到我们锅里了。” “吃点渣渣练练牙口,哈哈……” 帐篷之间,三五成群的兵卒聚集起初,虽然声音很大,面上却说说笑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打完仗……” 坐在本队的帐篷前,一名皮肤尤其黢黑的兵卒望着远处国人的玩闹,忍不住开口感叹起来。 坐在他身旁,皮肤较为白皙的蛮人则是坐在他身旁笑道: “西达,你们这群喜欢砍人头祭祀的望蛮,竟然也会想过太平日子?” “祭祀砍头正常嘛。”皮肤黢黑的西达笑呵呵回应,同时说道: “不像你们这群白衣,明明整天信仰佛陀,结果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 被称呼为白衣的蛮人笑呵呵点头,接着说道:“我也想家了。” “我出来的时候,我女儿才三岁,现在已经快六岁了……” 蛮人眺望南方,他的妻女正在南方上千里外的勐老等着他回去。 “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我们好不容易才太平了几年……” 西达感叹着,蛮人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相比较大礼北部的群蛮,他们这些南部的群蛮并没有太平几天。 过去几十年时间里,大礼一直在对骠人、孟人、掸人、真腊人用兵。 从西边迦耶(孟加拉湾)到南边的堕罗钵底(暹罗湾),几十年不断用兵,让南部群蛮过得十分艰苦。 好不容易结束了战事,结果不到四年,又与北边的大唐发生了战事。 能担任队长的人,已经是地方上的小贵族了。 即便如此,放在大国与大国的战争中,他们却与普通的兵卒毫无二异。 经历的战争多了,便会渴望和平。 渴望和平的不止是蛮人,也有汉人…… “高骈,你不过两万兵马,如何挡住朕的六万大军?” 在底层军官与兵卒们渴望和平的同时,祐世隆却策马来到牛头原的某处高丘上。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凝视着远方的牛头峡。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与高骈决战,一举击溃东川大军,攻入巴蜀腹地! 凭借己方的兵力优势,他有自信取得胜利,北上占据巴蜀,完成祖辈未能完成的功业! 在他眺望未来的同时,距离牛头原二十余里外的东安城也相当燥热。 “节帅,我军连战两场,将士们疲惫不堪,是否休整一番再出兵?” 东安衙门内,望着兵卒们不断搬运东西离开的背影,王重任忍不住起身作揖,语气中带着担忧。 他的话音刚落,张璘便笑着插话道:“王郎可是怕了?” “不……” 王重任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却被高骈抬手打断。 高骈的目光冷静而坚定,看向王重任:“我军疲惫,蛮军又何尝不是?” “眼下我军士气正高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即便要休息,也是等到牛头峡的峡口再休息。” 解释间,高骈顿了顿,继续说道: “牛头峡的东峡口距离此地不过十二里路程,今日耗费两个时辰赶路扎营,余下时间便用来休整。” “祐世隆既然想在牛头峡决战,那我们就如他所愿!” 王重任见高骈心意已决,只得点头应下。 他望着高骈那愈发冷淡的神情,心中不禁生出一丝陌生感。 曾经的节帅虽然威严,却不失人情味,可如今的他,仿佛只剩下了冷酷与算计。 思绪间,东安城内的东川大军开拔向西。 十二里的距离对于大军来说并不算远,不过两个时辰便抵达了牛头峡的东峡口。 东峡口前地形还算宽敞平坦,倒也不妨碍扎营。 随着高骈下令扎营,牛头峡西峡口上牛头原的祐世隆也得知了东川的军情。 眼看高骈应战,祐世隆只觉得热血沸腾。 即便如此,他却也清楚本部兵马赶路疲惫,眼下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他要在西峡口休整几日,等待本部士气回升,再大举进攻东峡口的东川大军。 “大军疲惫,休整三日,三日后兵出牛头峡。” “此外,告诉朱提等处兵马,小心高骈诡计突袭!” “臣等领旨……” 祐世隆尽量冷静下令,诸将闻言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接旨后,他们开始按照祐世隆的安排传递军情。 一时间,拓东城又从四周征调了万余蛮兵北上,以求朱提稳固。 大礼军队的动向,高骈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距离自己名扬天下,仅剩一役…… “呜呜呜——” 三日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牛头峡东西两侧峡口,两军对峙的气氛愈发紧张,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东川大军的营地上,士兵们早已整装待发,扎甲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刀枪如林,旌旗猎猎。 高骈站在阵前,神情冷峻,心中却燃着一团烈火…… 今日,便是他扬名天下的时刻! 与此同时,祐世隆的六万蛮军也已列阵完毕。 牛头原上,蛮军的旗帜如乌云般遮天蔽日,士兵们手持长刀短锤,目光凶狠,仿佛一群蓄势待发的猛兽。 祐世隆骑在战马上,宝剑高举,声音如雷:“儿郎们!今日便是我们踏平戎州,扬威天下的时候!” “咚咚咚——”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两军几乎在同一时间拔营。 他们都将不适合在峡谷内作战的精骑留在峡谷外,为求大军失利,以此断后。 近乎十里的牛头峡,最宽处不过十丈,最窄处不过四丈。 如此地形作战,对将领临阵变化要求不高,但对将领治军要求极高。 这种地形若是前军崩溃,连带着会导致三军接连崩溃,成为敌军手中待宰羔羊。 七千东川马步兵在进入峡谷前便下马列阵,步步为营的走入牛头峡中。 与他们一样的,还有西峡口的蛮军。 不同的是,西峡口的蛮军数量,是东川唐军的近十倍…… 以七千击六万,成则青史留名,败则遗臭万年。 此刻高骈的压力有多大,没人能了解,但东川军的将领对于自家节帅,却基本盲目自信。 时间一点一滴推移,从辰时出发算起,东川军的将士已经走出五里路程。 估算过后,马背上的高骈果断抬手:“大军在此列阵!” “哔哔——” 木哨声如石入深池,不断向外扩散而去。 很快,七千东川兵马列阵谷间,队伍拉长近二里,两侧皆是山岭,头顶浓浓雾气,唯有前后两条道路可走。 “唏律律……” 胯下的军马在喘息,而高骈则是在等待消息。 “哔哔——” 忽的,两侧山岭上传来不同的木哨响声,显然是双方的塘兵在山岭顶部遭遇了。 牛头岭土石疏松,派十几人的塘兵攀爬探哨还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指挥大军攀爬,却不知要耗费多少气力,死伤多少精锐。 正因如此,高骈没有想过在牛头岭两侧山上设伏,更没想过砍伐树木来阻截谷道。 他只需要派出塘兵,确定自己行军路段没有人设伏就足够。 他们二人,本就是打着“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前来的。 “窸窸窣窣……” 忽的,前方谷道响起脚步声与甲片碰撞声。 “哔哔——” 代表戒备和警惕的木哨声不断作响,而前方可见的百余步谷道尽头也渐渐出现旌旗。 祐世隆所率六万蛮军中,穿戴甲胄的仅有直属的三万大军,其中万余披铁甲,二万披重铠。 所谓重铠,便是取巨鳄(韩愈鳄)、大象、犀牛等厚实皮革所制甲胄。 大礼境内有大象、犀牛、巨鳄等生物,且许多百姓深受其害。 蛮军常猎杀这些动物,一为保境安民,二为取皮制甲。 大礼国的皮甲技术十分成熟,所制皮甲足够厚实,故此称呼为重铠。 以防御力来说,同级别的重铠略高于锁子甲,而将领所穿的大铠更是能与扎甲、鱼鳞甲媲美。 正因如此,当身穿重铠的大礼蛮军出现在谷道前方时,东川军中不少兵卒都承受着压力,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呜呜呜呜——” 两侧山岭中突然传来怪叫声,但那并非来自山顶,而是谷道两侧的陡坡密林中。 “什么声音?!” “不要惊慌,是扑子蛮和裸形蛮!” 东川兵卒因怪叫声而骚乱,高骈却做足了功课,沉声安抚四周兵将。 扑子蛮,其部主要生活在哀牢山中,以青婆罗缎为通身袴,勇悍矫捷,善用白箕竹,常于深林间飞驰射飞鼠,发无不中。 裸形蛮,其部生活在高黎贡山西,常赤脚掌于原始密林中疾驰,如履平地。 能在陡峭的山岭中疾驰,只能是这两种蛮兵。 据传三国时期的无当飞军,便是以扑子蛮和裸形蛮、望蛮所组成的精锐。 望苴子蛮、扑子蛮、裸形蛮和望蛮,便是大礼直属外,战力最为强悍的四支蛮兵。 不过望苴子蛮善骑射,多募于骑兵中,所以并未出现在此处。 “咻咻——” “小心箭矢!” “弩箭还击!” 在高骈的军令还未传下去时,沿着谷道两侧山岭突袭而来的扑子蛮和裸形蛮便开始远程骚扰起了东川军。 尽管对东川军造成了伤亡,但伤亡并不多。 随着东川军以弓弩还击,不少蛮兵也因为中箭而从山岭上滚落。 “娘贼的!是人!” 随着东川军的兵卒发现那怪叫声来源于蛮人,他们心里的那丝畏惧瞬间消散,反而被激起了脾气,不断以弓弩反击。 唐军兵卒,基本每人一张弓,而这点也被高骈完全复制给了东川军。 正因如此,单论弓手而言,唐军的弓手比此处六万大礼蛮军还要多。 箭如飞蝗,不断落入山岭间,而扑子蛮与裸形蛮也在交锋中落入下风,不断中箭跌落谷道。 “咚咚咚——” 忽的,前方传来擂鼓之声,大礼的蛮军已然列阵攻来,距离东川军不过百步。 “弩手去贼一百步发箭,弓手去贼六十步即发箭。” “贼至二十步内,即射手、弩手俱舍弓弩,先络膊,将刀棒自随,即与战锋各队齐入奋击……” “杀!杀!杀!” 高骈有条不紊的遵照唐军对敌大阵来指挥,而大阵对敌考验的是兵卒素质。 不得不说,高骈将东川将士操训不错,尤其是东川基层的将领。 那些都将、列校们站在阵中,目光如炬,声音沉稳而有力,穿透了战场的喧嚣: “弩手,百步发箭!弓手,六十步发箭!战锋队,准备接敌!” 手执弓弩的东川兵卒在接到军令后,迅速执行命令,箭矢如雨,密集地射向逼近的蛮军。 蛮军士兵在箭雨中倒下,但后续的部队依旧如潮水般涌来,毫不退缩。 他们的重铠在阳光下闪烁着黑光,他们纷纷肩扛短矛,朝东川战锋队投去。 投矛发出刺耳的破空声,不少东川兵卒被投矛射中,一口气缓不上来而栽倒。 “杀!杀!杀!” 东川军的战锋队齐声呐喊,长枪如林,直指蛮军。 双方在谷道中激烈碰撞,长枪碰撞交错,枪杆不断发出碰撞声。 前排的士兵倒下,后排的士兵立即补上,战斗异常惨烈。 高骈的目光始终紧盯着战场的变化,不断调整队列。 在这种狭窄的地形中,一旦前军崩溃,整个阵线便会土崩瓦解,因此他必须确保每一名士兵都严格执行命令,保持阵型的稳固。 “拖走伤员!后排补上!” 都将与列校们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少因为射箭而手臂酸痛的东川兵卒迅速将前排战锋队倒下的同袍拖到后方。 后排的士兵则立即补上空缺,继续与蛮军厮杀。 这种高效的战场调度,正是高骈平日严格训练的成果。 与此同时,蛮军的扑子蛮和裸形蛮依旧在两侧山岭上骚扰,试图分散东川军的注意力。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东川军的弓弩手们早已熟悉了这种战术。 无需瞄准,他们只需要按照都将与列校的军令放箭,以箭雨扫地,便能将那些隐藏在山岭中的蛮兵射落。 喊杀声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双方不断更换前队,以求战锋体力充沛。 蛮军的兵力优势在狭窄的谷道中无法完全发挥,而东川军的严密阵型和高效指挥则让他们在劣势中稳住了阵脚。 终于,蛮军的攻势开始减弱,前排的士兵开始后退。 高骈见状却不贪功,而是稳扎稳打道:“步步推进,保持阵脚不乱,擅自追敌者斩!” 在他的军令下,战锋队的东川兵卒纷纷压下追击的想法,步步推进,稳扎稳打。 与此同时,前军受挫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中军的祐世隆处。 “调度队列,稳住战锋阵脚!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吗?!” 得知前军战锋受挫后退,祐世隆破口大骂,随后沉声道:“告诉赵器槐,朕立即前往前军!” “倘若前军战锋稳不住阵脚,那朕就将他正法于阵前!!” “臣领旨!”传信塘将连忙低下头,随后派出塘骑传递消息。 不多时,前军的大军将赵器槐便得到了消息。 得知皇帝生气,他只能硬着头皮压上铁甲兵。 “呜呜呜——” 号角声与鼓声同时作响,重铠兵被换下,接替而上的则是大礼的铁甲兵。 随着重铠兵退入铁甲阵中,蛮军的防线终于稳固在了此处。 两军以长枪碰撞对敌,而山岭两侧的裸形蛮和扑子蛮也不知什么时候撤走了。 来自两侧的威胁消失,东川军也开始继续发力。 在这狭长的战场上,大部分兵卒不是死于兵器下,而是在交锋中跌倒,随后被大军结阵践踏而过,活生生被踩死。 在这其中,鲜少有东川军的尸体,大多都是蛮军尸体。 “杀!!” 东川军杀红了眼,两方的精锐止步于此处谷道,不断碰撞。 堂堂之阵对敌,通常没有什么亮眼的打法,只有枯燥的填线。 但是填线所用的,却是两国兵卒的性命…… 喊杀声与兵器碰撞声、求救声充斥着所有人的耳朵。 后排的兵卒不断前进,来到战锋队后,与对面的敌军四目相对。 所有人的嘴脸都显得十分恐怖,他们用长枪不断刺击对面的人,只求倒下的是对方,而非自己。 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被践踏而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双方都没有空间将倒下的人拖出战锋,尸体渐渐堆了起来。 用于列阵的长枪不再适用,经验十足的老兵已经取出钝兵。 短兵交击,两军的战锋缠斗一处。 “前军后撤二十步,放他们过来,以大阵对敌!” 后方,高骈眼见己方战锋竟然与蛮军短兵交击,立马咆哮着下令。 在他的军令下,还有理智的战锋兵卒立马脱离短兵战场,往后撤退二十步后拾取地上随处可见的长枪,列枪阵对敌。 那些不够理智的兵卒则是失陷于蛮兵之中,而蛮兵们也没有冒进,反而是将尸体拖走,避免尸堆妨碍己方进军。 半盏茶的时间,峡谷内的尸体被拖走大半,前军交锋的空地再度“宽阔”起来。 “咚咚咚——” 擂鼓声再度作响,两军战锋继续持着长枪前进,最后碰撞一处…… 第305章 败走朱提 “杀!!” 牛头峡内,喊杀声充斥所有人耳膜,两军各自的战锋队在短暂碰撞后,再度杀红了眼。 这种局面下,训练不精的一方会很容易失控,而失控代表着更大的伤亡。 许多战锋兵卒会忍不住冲杀,而他们一旦脱离了同袍的掩护,很快便会被四面八方扎来的长枪挑翻,最后死于战锋线上。 大礼以二千五百人为一营,一万铁甲军为四营。 统帅前军的大军将赵器槐坐镇铁甲军乙字营,因此他可以清楚看到,前方甲字营的规模在不断变少。 “甲字营撤到牛头原休整,换乙字营顶上!” 赵器槐可以看出甲字营正处于崩溃的边缘,这代表他们到了崩溃临界点。 他毫不犹豫的用乙字营换上了甲字营,而大军也预留了一丈宽的撤退谷道,供战锋退下的队伍撤退。 甲字营的蛮兵终于解脱,他们一排排的与乙字营替换,所有人惶恐不安的撤了下来。 两刻钟的时间,两千五百人便仅存不到六成。 可以说,每个呼吸都在死人,死的都是他们曾经的袍泽,甚至是同乡的弟兄。 “赵器槐!” 忽的,马蹄声与呼唤声同时传来,身为十二大军将之一的赵器槐连忙下马行礼。 他甚至没有往后看,因为他很清楚,在这军中有谁能直呼他的姓名。 果然,本该坐镇中军的祐世隆出现在了前军,脸色铁青。 “死伤多少,为何战锋在后退?!” “铁甲军、重铠兵估计死伤近四千,扑子蛮和裸形蛮死伤不下两千……” 赵器槐的声音低沉而急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等祐世隆开口,他便低头继续禀报:“陛下,我军虽勇猛,但唐军阵型紧密,如铁墙坚固,风吹不入!” 面对赵器槐的解释,眼睛不瞎的祐世隆自然是能看到前线情况的。 他发现赵器槐说的没错,但这让他脸色愈发阴沉。 望着前方激烈的战场,他拳头紧握,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与不甘。 东川军的顽强超出了他的预料,尤其是高骈的指挥。 在他手下的东川军,简直如同一堵铜墙铁壁,水泼不入,风吹不进。 “废物!”祐世隆怒喝一声,声音如雷,震得周围的士兵纷纷低头。 他猛地拔出宝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一营铁甲兵不行就两营,两营不行就三营,三营不行就四营!” “传令下去,哪怕把铁甲军打光,朕也要全歼唐军!” “今日若是无法生擒高骈,难解朕心头之恨!” 赵器槐闻言,心中一凛,连忙劝道:“陛下,唐军的阵型稳固,若是强行压上,恐怕伤亡会更大。” “不如暂且退兵,另寻他策……” “住口!”祐世隆怒目圆睁,打断了他的话: “六万大军在此,岂能被区区七千人挡住?” “今日若不拿下高骈,我大礼颜面何存!” 赵器槐不敢再多言,只得低头领命,眼睁睁看着乙字营与东川军厮杀。 他们的结局与甲字营同样,不到两刻钟便出现了阵脚松动的问题。 “换阵!” 祐世隆阴沉着脸看完了两刻钟,接着在乙字营紊乱前宣布换阵。 乙字营被换下,丙字营顶上,丁字营预备。 两千五百人的乙字营被换下后,队伍肉眼可见少了许多。 “清点伤亡……” 祐世隆沉声开口,如果脸色能研墨,那他这辈子的墨水都不用愁了。 “节帅,这酋龙是准备把我们耗死?” 距离祐世隆不到三百步外的东川军前军队伍之中,王重任询问高骈,而高骈闻言颔首道: “他们兵力是我们数倍,自然会用这种办法。” “不过我观蛮军士气跌落,此战过后,酋龙麾下精锐士气全无,唯有撤军这一条路!” 高骈早已料到祐世隆会采取人海消磨的战术,但他没想到大礼的重铠兵和铁甲兵会有这么多。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有自信击垮祐世隆! 思绪间,他于阵中挥手下令:“战锋队稳住阵脚,不可后退,余下兵卒仰射箭矢,干扰蛮军接替!” 在他的指挥下,东川军内除战锋队外的兵卒纷纷更换弓弩,随后迅速调整目标,箭矢如雨,密集地射向蛮军的后续部队。 箭矢对铁甲兵的伤害有限,但仍旧起到了干扰前后交替的作用。 由于后续营兵无法衔接,大礼的战锋不免有些受挫。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后续甲兵不断上前接替,军队阵脚方才稳住。 “嘭——” “杀!!” “三郎小心!” “西达……” 双方的战锋队再次激烈碰撞,长枪与长枪交错,枪杆不断碰撞。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每一刻都有士兵倒下,鲜血渐渐染红了土壤。 东川军的士兵们在高骈的指挥下,始终保持着严密的阵型,即便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也毫不退缩。 祐世隆站在后方,望着前方惨烈的战场,心中愈发焦躁。 他本以为凭借兵力优势,可以轻松击溃东川军,却没想到高骈的指挥如此老辣,东川军的士兵如此顽强。 在他思考着如何破敌时,前线的刀法罕也在前后接替中,将自己的好友西达拖下了战锋线。 西达在战锋队中被东川的兵卒捅到了面颊,半边脸鲜血淋漓。 刀法罕背着他往牛头原撤退,六七里路程在他与小队五十余人的相互扶持下,花费半个时辰后经过。 西达被送入了伤兵营内,而刀法罕四周却充斥着惨叫声。 他精神恍惚,只觉得天旋地转。 “救我……不是说砍了腿就行吗,砍了我的腿……” 一名在战锋队中栽倒并被救下的蛮兵苦苦哀求巫医,可他的小腿早已在战锋线中被踩踏,扭曲得不成模样。 刀法罕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巫医拔刀将兵卒割喉。 那兵卒捂住脖子,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绝望的倒在地上,被人拖到了尸堆之中。 “为什么要杀他?!” 刀法罕精神崩溃,冲上前揪住巫医的领口。 “他的腿废了,即便砍了腿,也有可能因为伤口腐烂死去,不如现在就去死,还能好受些……” 刀法罕瞳孔放大,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巫医口中说出来的。 他松开巫医的领子,踉跄着后退几步后栽坐到地上。 远处堆放尸体的尸堆格外显眼,数千人的尸体被堆放一处,旁边还有人在挖坑,试图就地填埋。 忽的,刀法罕想起了什么,连忙爬起来,冲入伤兵营内寻找西达的身影。 “杀了吧……” “不行,他最少也是望蛮中的小头人,不能……” “你们要干嘛?!” 刀法罕闯入了某处帐篷内,被砍断半张手掌的西达正躺在床上,早已陷入昏迷。 手掌的伤口还未包扎,这些巫医便已经开始讨论起了西达的生死。 “滚开,我自己救他!” 刀法罕已经不再信任大礼的这些医生,他要用自己的办法,保住自己和西达两支队伍中还活着的所有人。 似他这般的人不少,究其原因还是蛮军并未遇到如此烈度的战事。 以往他们不论是攻城还是野战,时间基本都是以月为计,每日负伤不过二三千人,凭借军中二百余名巫医也倒能应付过来。 而今与高骈麾下的东川军作战,不到一个时辰便战死四五千人,负伤近万。 巫医们救不过来,自然不愿意把伤药留给那些在他们看来救不活的人身上。 他们的做法引起了众怒,尤其是扑子蛮、望蛮、裸形蛮和白衣蛮等群蛮更是怒火中烧。 他们本就是被大礼征服的对象,加上大礼这些年不断征战,他们得到的好处甚少,故此早就心生不满了。 如今巫医们重六诏而轻群蛮的做法,无疑犯了众怒。 群蛮在伤兵营闹了起来,这则消息很快送到了前线。 “混账……” 祐世隆目光在眺望前方战锋,耳朵却在听着塘将汇报。 他没想到大战在前,自己却后院起火,被一群巫医扰乱了计划。 “陛下,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赵器槐再次劝道:“我军死伤上万,而唐军死伤恐怕不过两三千。” “继续打下去,我们即便赢了,却也无法收复被夺走的东安等城。” “如果把铁甲兵和重铠兵耗光了,再想恢复便不是那么容易了……陛下!” 祐世隆的脸色难看,他知道赵器槐说得对,但他不甘心就此退兵。 若是今日不能击败高骈,他的威望将大打折扣,大礼的实力也将受到重创。 眼见铁甲军的丁字营都显露出了颓势,祐世隆最终变换了脸色,声音变低:“鸣金撤退!” “陛下圣明!!” 赵器槐连忙应下,随后命三军稳住阵脚,慢慢收兵走出牛头峡。 “铛铛铛铛……” 蛮军的鸣金声响起,所有蛮兵都松了一口气,战锋队更是如潮水般退去。 高骈坐在马背上,目光死死盯着撤退的蛮军。 行军打仗,最困难的不是列阵,以堂堂之阵对敌,更不是玩变化,度形势,而是撤军。 将领若是指挥调度不行,那便很容易将撤退指挥为溃败。 所以撤军无疑考验着将领的军略,而高骈也做好了蛮军阵脚松动,趁机扩大战果的准备。 只是令他失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就是战场上的蛮军并未盲目撤退,而是紧密队形,缓缓撤走。 “节帅,我们要追吗?” 王重任作揖询问,高骈却瞥向他:“整顿兵马,清点伤亡。” “是!”王重任心中松了口气,而东川大军也因为高骈的军令停止进军,撤回了东峡口。 两个时辰后,在满是哀嚎的营盘内,高骈终于从王重任手中接过了文册。 他皱眉将其翻开,粗略看了几页后,便忍不住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此役我军阵没一千四百余七人,伤残六百五十一人,轻伤二千八百一十八人。” “此役过后,我军于泸水以东还能作战者,唯三千精骑,五千马步兵。” 收复三座城池,阵没和伤残的兵马近五千人。 想到这里,高骈眉头不曾舒展,而是沉吟片刻后说道:“传令东川各州,每州各募兵八百,不得有误!” “是!”王重任应下,随后看向高骈,欲言又止。 思考再三,王重任还是定了定心神,作揖问道:“节帅,我军还要继续作战吗?” “战场上收获的甲胄有多少?”高骈没有回答王重任问题,反而是反问起来。 “三千三百二十七套,另外收复三县后,俘获甲胄约六千五百套……” 王重任已经想到了自家节帅会做什么,而高骈也如他预料那般开口道: “派人写捷报,告诉朝廷,我军于牛头峡大破酋龙及其麾下蛮军十万,获甲万余,杀蛮三万!” “此外,多派些讲书人去东川、西川、关中、河南、淮南等地,将此役通过说书传出,让世人知晓我功绩。” “是……”王重任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习惯了自家节帅这个充满算计的形象。 他没有过多反驳,只是老老实实应下,随后派人起草捷报。 很快,百余匹精骑护送捷报北上,而牛头峡东峡口外的东川军营里却依旧充斥着伤兵的哀嚎声。 与此同时,撤回西峡口的祐世隆也在入夜后得到了伤亡清点。 “此役,我军阵没六千三百二十四人,负伤上万……” “铁甲军死伤三成,重铠兵死伤两成,蛮军死伤两成有余。” “我军丢失甲胄约三千,恐怕都被高骈俘获了……” 西峡口营盘牙帐内,祐世隆冷脸听完了赵器槐的汇报,一言不发。 牛头峡之战,单以死伤来说,大礼无疑是此役的输家。 阵没六千余人,负伤上万,而且阵没的大多都是铁甲兵和重铠兵,这都是大礼的精锐。 尽管甲胄保留了不少,可重新培养一批铁甲兵和重铠兵,所要消耗的钱粮,足以让祐世隆肉痛。 望着桌案上的烛火,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牛头峡的惨败,不仅让他损失了大批精锐,更让他的威望受到了严重打击。 群蛮的离心离德,更是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陛下,群蛮首领们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 一名将领小心翼翼地掀开帐帘,对主位的祐世隆行礼禀报。 “请他们进来!”祐世隆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此刻的他必须冷静,必须安抚这些群蛮首领,否则一旦他们撤军,大礼的局势将更加不利。 不多时,裸形、扑子、金齿、白衣等蛮的首领们便走入了牙帐内,可他们看向祐世隆的目光,却再也没有此前的那么尊敬。 祐世隆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心里对高骈愈发痛恨起来。 “今日召集大家,是为了商讨接下来的战事。” 祐世隆强压心中的不快,语气尽量平和。 他将群蛮首领逼宫说成他召集众人议事,可以说给足了群蛮态度。 闻言,裸形蛮的首领率先开口,声音中带着不满:“陛下,我们的人在牛头峡里死伤不少,族人心里慌得不行,许多人都想回家。” “要是继续这样打下去,我们怕是没有办法为陛下效力了。” 眼见裸形蛮的首领先开口,扑子蛮的首领也附和道:“陛下,我们的人也是会流血的人,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战事打了三年,我们的人也在外面待了三年,他们都想家了……” 眼见两人逼宫,祐世隆的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怒火中烧,但他知道此刻不能发作。 他强压下心中的愤怒,缓缓说道:“诸位首领,朕明白你们的苦衷。” “此次牛头峡一战,确实是朕的失误。” “高骈此人狡猾多端,这才让朕棋差一着,日后必然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诸位首领,朕可以向你们保证,接下来的战事绝不会再像牛头峡一战那样惨烈。” “朕会好好思考,日后攻伐大唐,绝对会尽量减少伤亡。” “此外,朕还会从国库中拨出钱粮,补偿各位的损失。” 群蛮首领们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对祐世隆的承诺并不完全信任。 只是眼下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暂时压下心中的不满,勉强点头同意。 祐世隆见状,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眼中的阴狠之色却愈发浓烈。 他知道,这些群蛮首领不过是暂时被他稳住,若是接下来的战事再有任何闪失,他们很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撤军。 想到这里,祐世隆大方赏赐了这些首领,接着又组织了宴会。 酒过三巡后,这些首领才渐渐稳定下来。 待他们离去,赵器槐这才看向祐世隆,行礼问道:“陛下,我们还要继续进攻戎州吗?” “不必……”祐世隆黑着脸否认,接着下令道: “派人前往杨酋庆所部,若是他们还未拿下驯州,告诉他们立即撤往聘州、靖川、分协三城驻守。” “明日我军拔营撤往朱提城,你率一万重铠兵驻扎此处,防备高骈突袭。” “臣领旨!”赵器槐连忙应下,接着又担心道: “陛下,高骈毕竟是东川节度使,而东川有民上百万,若是高骈继续募兵,那我们日后恐怕不是对手。” “高骈……”祐世隆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今日之仇,朕来日必报!” 第306章 帝心受挫 “大捷!戎州大捷!!” 三月中旬,报捷的轻骑从明德门进入长安城,沿着朱雀大捷叫嚷报捷。 沿途百姓纷纷驻足,有的踮起脚尖张望,有的低声议论,猜测着战事的细节。 朱雀大街作为长安中轴线上的干道,也是与天上的子午线相对应的天街。 天街全长近十里,宽近百步,是当今世界上最宽、最大的长街。 十里长街聚集了海内外各国商贾,以及长安城内的达官显贵。 正因如此,当报捷的轻骑掠过之后,至少有数万人知道了戎州大捷的事情。 长安坊市多被坊墙隔绝,街道上没有贩卖东西的地方,只有人流和偶尔能瞧见的乌头门。 代表三品大员的乌头门纷纷打开,府邸的仆人在收集刚才经过的报捷内容。 当他们确定消息后,当即便将消息传给了府上的主人。 这些官员听到消息后,纷纷派人前往宫城打探详情。 一些世家子弟在酒楼中举杯庆贺,高声谈论着戎州的战略意义,仿佛这场胜利是他们亲自指挥的。 相比较官员们的盘算,世家子弟的意气风发…… 长安坊巷深处,普通百姓的生活依旧如常。 几个孩童在巷中玩耍,模仿着轻骑的模样,挥舞手臂喊着:“大捷!大捷!” 他们的笑声与远处天街上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而残破院中上了年纪的老丈却蹲在墙角,耳朵听着远处的欢呼声,低声叹道: “胜了又如何?税还是得交,日子还是得熬。” 院内织布的女子也停下手中的纺车,对老丈说道:“说是大捷,可赋税却一分没少。” “过了几日,那群酷吏又要来催缴了。” “家中能否交上税,还得看我这匹布能卖多少钱……” “嘭!!” 谈话间,院子那破败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不等这对父女反应,便见几名酷吏闯入其中,高声喝道: “王三郎,你家去年的秋税还欠三百钱,什么时候才交?!” 原本还在与女子迈远衙门的老丈闻言连忙起身,上前赔笑道:“王直白,这不是还有五日吗?” “我家大娘子马上就把布织完了,到时候就能还上欠税。” “这点钱是劳烦几位多跑一趟的赔罪,劳烦几位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老丈在赔礼,女子则是不管织机,起身走入了屋中。 眼见老丈说的有理,而且织机上的绢布也快织好了,这几名酷吏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一把抢过老丈手中十余枚钱,掂量后说道: “那就说好了,五日后我们来收税,到时候你可不要拿不出欠税来。” “另外今年的夏税定在六月征收,你家那五百钱的夏税记得准备好!” “是是是……劳烦诸位跑一趟了。”老丈明明被羞辱,却还是不得不赔罪。 看他老实,几名直白转身走出院子,只留那老丈心疼的捡起地上断裂木栓。 “王直白,活不好找,今日实在交不起了,求您宽限几日吧!” “宽限?朝廷的税赋岂是你说宽限就能宽限的?!” 耳边传来了邻居和酷吏们的争吵声,老丈听后只能低声叹息。 半个时辰后,随着这群酷吏骚扰了这条巷中所有百姓而离去,那女子这才走出来道: “这群酷吏,每月来三五趟,每趟从你手中拿走十几钱。” “若是没有他们催缴贪墨,我们早就还清欠税了!” “唉……”老丈无奈,低头叹了口气,却不再敢言语了。 在他们沉默的同时,长安大明宫朝堂上却赞声不断。 “好好好!” “高千里竟然打出如此大捷,该赏!该赏!” 金台上,身为皇帝的李漼得知戎州大捷后,高兴的想要做出赏赐。 只是面对他的激动,掌管度支的裴休却忧心忡忡,忍不住进言道: “陛下,戎州大捷固然可喜,但百姓负担沉重,若不减轻赋税,恐生民变。” “陛下、臣附议。”蒋伸、与毕諴纷纷作揖附和。 眼见三位宰相都开口了,殿上群臣纷纷唱声附和。 面对群臣如此态度,李漼却眉头微皱:“天下太平,百姓自然安居乐业。” “若是如今削减赋税,不知朝廷度支积欠应该如何解决?” 裴休闻言作揖道:“百姓困苦,苛税必然需要削减。” “然地方庶族把控吏治,常为衙门收税时中饱私囊。” “臣以为,不如削减昔日九厘丁租税,改加盐铁茶酒等税。” 裴休提议,但殿上不少官员却微微皱眉。 在场的都不是庸才,自然清楚这些加上去的杂税,始终会落到百姓头上。 唯一不同的在于,丁、租等税减免后,百姓便会对朝廷感激。 若是地方庶族抬高盐茶铁价,百姓便会去仇恨这些庶族,而非仇视朝廷。 不过这么做,却也很容易让庶族对朝廷产生不满。 庙堂上的庶族并不少,可面对这针对庶族的手段,他们却个个高高挂起,并不在意。 他们曾经是庶族,可如今的他们已经成了官员。 如今只需要好好经营,便能从庶族转变为世家寒门,再渐渐立足于世家之中。 古往今来不少家族都是如此,由微末成长为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他们又为何不可? “如此,便依裴相安排吧!” 李漼不在乎加税给谁,他只关心朝廷有没有钱,足不足够应对眼下的局面。 如今看来,高骈在南边建功如此,南蛮短期内是无法入寇了。 趁着这个时机调整调整,倒也不会影响什么大事。 这般想着,李漼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道身影,不由得开口威严道: “近来剑南道逃民渐多,听闻多逃亡陇右。” “话说河陇自收复以来,仅在十余年前献出过图籍,而今这么多年过去,也应该好好丈量田亩,登籍造册,交出新的图籍了!” 李漼的话音落下,殿上群臣不分先后的抬起头来,不敢置信。 裴休、蒋伸、毕諴三人眉头紧锁,而百官中的张议潮、封邦彦、杨知温等人更是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笏板。 剑南道和山南西道逃民涌入陇右的事情,朝野上下皆知,但唯独没有人敢于拿到常朝上说事。 毕竟朝廷与南蛮战事未分胜负,因此陇右的事情能放就放,避免在西线点燃战火。 在这个问题上,朝野官员都十分认可,毕竟如今的陇右已经成长为不输河朔三镇的程度了。 河朔三镇与关中还隔着河东、黄河,但陇右与关中却仅仅相隔一座陇山。 陇右问题因此而严重,又因此而让百官忌惮。 正因如此,这个问题才无人敢提……但如今却被身为皇帝的李漼给提了出来。 “昔年先帝还在时,便常言要剪除河陇藩镇。” “朕本欲即位后不久招刘继隆、张淮深入朝为官,却不想西南战火重燃,这才怠慢了河陇。” “如今南蛮受挫,没有一两年是无法恢复实力了,因此朕以为……” 李漼目光扫视庙堂群臣,接着开口道:“如今正是剪除河陇藩镇的好时机!” “陛下不可!” “臣请陛下三思!” “臣等请陛下三思……” 呼吸间,殿上躬身一片,几乎所有官员都躬身作揖,请求李漼收回这种想法。 饶是如此,群臣却也清楚,皇帝在常朝殿上的这番说辞,恐怕会在不久之后流入河陇。 若是刘继隆因此被激怒,不智谋逆,那关中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群臣纷纷想出了劝谏的说辞,而身为宰相的裴休、蒋伸、毕諴三人更是责无旁贷。 “陛下!”裴休沉声作揖: “如今吐蕃虽然内乱,然尚摩鄢却异军突起,麾下控弦之士近十万,唯有刘牧之、张坦之二人能总镇河陇。” “贸然调遣二人入京,河陇恐有危矣……” 裴休这话,但凡了解河陇局势的人,都不会把它当成一回事。 尽管陇右在屏蔽外人这件事上做的铜墙铁壁,但张淮深的河西却不是这样。 尚摩鄢乃尚婢婢之子,而尚摩鄢与张淮深、刘继隆交好,三人说是同盟也不为过。 因此裴休的这番言论,表面是在说河陇离不开刘张二人,实际上却是在告诉李漼,动了刘继隆就得动张淮深和尚摩鄢。 此三人兵强马壮,比之南蛮都不差,贸然行动,恐有祸事。 眼见裴休将事情说的那么严重,李漼这才渐渐收敛了想要收拾刘继隆的心思。 “既然如此,那便暂时由刘继隆、张淮深二人总镇河陇吧。” 李漼草草揭过此事,转身走下金台。 在他走下金台之时,群臣纷纷松了一口气,而鸿胪寺卿也唱声道:“散朝!” “上千万岁寿……” 群臣高唱,而李漼也离开了紫宸殿,摆驾前往了咸宁宫。 这一路上他一言不发,直到渐渐抵达咸宁宫时,他隔着老远便瞧见了不少紫袍站在宫门外。 “上千万岁寿……” 王宗实、王茂玄、亓元实、齐元简、杨玄阶、杨玄冀和王宗会、张淮鼎等人纷纷出现在咸宁宫外。 在他们身后两侧,则是被叫出殿外的数百伶人与乐工。 “诸卿何事?” 李漼心里已经想到了几人来意,不免有些不喜。 对此,王宗实却作揖道:“陛下,臣听闻您要对陇右……” “只是提出想法罢了!” 李漼不客气的打断了王宗实,因为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不对北司的群宦下手,这群宦官也不至于对付自己。 “是……” 王宗实有些气恼,但想到自己的年纪,他还是决定息事宁人。 “你们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李漼质问众人,众人见状纷纷作揖,算是回应了李漼。 “进殿说吧!” 李漼拂袖走入咸宁宫中,不多时走上金台坐下,同时看着群臣入座。 待他们纷纷坐下,李漼这才说道:“刘继隆占据河陇,又裹挟剑南道逃民。” “先帝在世时,其势便难以遏制,如今对朝廷而言更是尾大不掉。” “自渭州到长安不过八百余里,其间地势唯有陇山。” “倘若继续放任刘继隆坐大,日后必然要威胁朝廷,威胁朕的安危。” “朕今日想要询问诸卿,难道朝廷就没办法将这刘继隆收拾入京吗?!” 对于李漼来说,河朔与南蛮太远,陇右距离太近。 随着时间推移,他也渐渐了解了自家阿耶为什么会在死前都想着收拾陇右,收拾陇右的刘继隆。 不是刘继隆表露了任何不臣之心,只是因为他距离长安太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让刘继隆交出陇右道的图籍是为了探查他的实力,得到图籍后,才能布置针对他的计划。 “陛下,刘继隆还算恭顺,何必讨伐于他?” 王宗实昧着良心说话,李漼忍不住轻笑:“真的恭顺吗?” “若是真的恭顺,就应该将陇右兵马、人丁、土地尽数交还朝廷,而不是占为己有!” 王宗实被李漼这话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李漼比起李忱、李炎来说,着实太过稚嫩了。 是他王宗实不想讨伐刘继隆吗?并不是! 他和朝臣们之所以不让李漼讨伐刘继隆,是因为朝廷暂时没有那份实力。 当初的“王守文之乱”还历历在目,不过三千赤水军,便把京西北八镇和河中镇给挑了。 事后更是动用了宣武、河阳、天平、义成、昭义等镇兵马,才彻底将王守文镇压在濮州。 那王守文在河陇时可没有后来表现得那么出色,难道是他在河陇时藏拙?自然不是! 他之所以在河陇表现平平,是因为河陇为多方势力角逐之地。 刘继隆、张淮深、称勒、杜噶支、尚婢婢、索勋等势力角逐一块,王守文之流在面对河西与甘州回鹘、凉州嗢末的争斗时,都只能躲在赤水城内,等待战事结束,根本插不上手。 结果回到了大唐,其表现的战力,简直比幽州的骁骑还骁勇。 仅是三千河陇叛出的叛军,便搅动了关内、京畿、河东、河北、河南等道。 若是真的要讨伐刘继隆,届时张淮深和尚摩鄢若是与之联手,那朝廷是否能在短时间内讨平刘继隆? 若是无法讨平,届时西南的南蛮又趁机闹事,那朝廷便要陷入两难境地中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惨的情况,最惨的情况就是中原也发生民变。 以朝廷如今的国力,别说开辟三处战场,就是开辟两处战场也足够喝一壶了。 思绪此处,王宗实不由得暗骂李漼这厮不知兵。 “神策军十余万,京西北八镇十余万……” “朕就不信,仅三十万大军还讨平不了一个区区陇右!” 李漼还在大放厥词,可殿上的群臣却面色难看。 神策军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再了解不过了。 十几万人是名册上的人数,实际上能不能拉出三万人都成问题。 当初王宗实宫变所用的几千甲兵,便基本是左神策军所有精锐了。 左神策军都如此,更别提右神策军了。 至于京西北八镇,他们承平那么多年,当初几万人连王守文那三千人都收拾不了,拿什么去对付刘继隆那几万人? 要知道王守文之乱后,便有不少藩镇都在猜测朝廷外强中干了。 若非当初李忱精明,没有动用神策军去围剿王守文,恐怕神策军的虚实也要暴露了。 如今藩镇们惧怕的,无非就是昔年神策军讨平部分藩镇后留下的威名。 要是把神策军的底子露出来,届时恐怕又是一场“安史之乱”。 只是昔年的大唐有李光弼、仆固怀恩、郭子仪,而如今的大唐却连有真才实学的宰相都难以找到。 靠高骈和王式、李承勋平定群藩作乱,王宗实等人自己都不敢相信。 “为何无人开口发言,莫不是哑巴了?!” 瞧着王宗实等人缄口不提的模样,李漼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的目光扫视众人,最后停留在神武大将军张淮鼎身上。 “张神武,莫非你也不支持朕讨平刘继隆与张淮深?” 话音落下,李漼摇摇头道:“对了……那张淮深应该是你堂兄吧,你不愿意也是……” “陛下,臣只听陛下号令!”张淮鼎打断了李漼的自言自语,起身作揖,目光坚定道: “只要陛下下令,左右神武军便会出兵,哪怕全军覆没,也要完成陛下的旨意!” 张淮鼎的态度令李漼眼底闪过诧异,但也迎来了王宗实等人的不满。 现在所有人都在劝皇帝不要节外生枝,就张淮鼎一个人态度强硬,这岂不是显得其他人格外懦弱? 想到这里,王宗实正准备呵斥张淮鼎,却见李漼冷哼道:“左右神武军是朕的,而非你的。” “朕怎么用左右神武军,还需要询问你的意见吗?!” “臣不敢!”张淮鼎连忙伏地叩首,而李漼也冷哼着看向王宗实。 “内相所言极是,在解决南蛮作乱的事情前,朕必不会节外生枝。” “不过今日庙堂言论,恐怕令刘继隆、张淮深不安。” “劳请内相与南衙商量商量,赏赐些钱粮于二人。” 李漼话音落下,王宗实松了一口气,也忘记了要教训张淮鼎的事情,连忙应下: “陛下放心,臣这就去与三位相公商议此事。” “此外,高千里戎州大捷之犒赏,是否一并商量?” 王宗实倒是没忘记高骈,毕竟这是他现在最强力的外援。 李漼闻言颔首,拂袖道:“此事由内相全权处置,朕要看戏了,尔等若是愿意留下,便留下看戏吧。”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事情解决,众人自然没有留下的心思,纷纷唱声退出了咸宁宫。 不多时,伶人与乐工走入殿内,乐曲声缓缓演奏起来。 只是离开咸宁宫后,王宗实却还是看向了张淮鼎,阴冷道:“张神武倒是好算计!” “下官不明白内相在说什么。” 张淮鼎老神在在,尽管作揖回礼了,但姿态却有些跋扈。 他之所以敢如此,也是因为他已经摸清楚了神策军的底细。 亏他还以为神策军有多么了不起,结果耗费那么些年探查下来,不过就是一群酒囊饭袋罢了。 若是王宗实真的要对他下手,他张淮鼎不介意调动左右神武军和他火拼天街。 “哼!” 王宗实兴许也是忌惮张淮鼎手中三千神武军,冷哼一声后便带领众人离开了大明宫。 瞧着他们的背影,张淮鼎脸上露出轻嗤,同时也不由想到了自家阿耶。 “阿耶,您看看清楚,唯有兵马才能跋扈!” 第307章 其鹿将失 “门下;朕膺天命,统御万方,赖祖宗之灵,将士之力,四海晏然,八荒宾服。” “今陇右大都护刘继隆、安西副都护张淮深,忠勇奋发,夙夜在公,保境安民;今赐绢十万……” “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四月中旬,当长安的圣旨送抵刘继隆面前,送来圣旨的陈靖崇顺带对国殇墓园内的刘继隆作揖道: “节帅,朝廷押送而来的十万匹绢,已经被末将派兵押运而来,眼下正在由高长史入库。” 刘继隆将圣旨递给旁边的曹茂,目光看向陈靖崇笑道: “你们说这至尊莫不是患了疯病,既要剪除我,又不得不犒赏我,着实可笑!” 庙堂上的事情,早就通过张议潮、封邦彦、杨知温等人书信送来了陇右,刘继隆自然清楚如今这位至尊,到底有多么想要剪除他这个卧榻强藩。 换位思考,若是刘继隆坐在李漼那个位置上,他的反应恐怕比李忱、李漼这对父子还要大。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刘继隆说出了历史上宋祖所说的这番话,但对象却不是大唐,而是指大唐眼中的自己。 他的这番话令陈靖崇、曹茂、张昶等人暗自点头,而他也向山下走去。 几人跟在他身后,远处的亲卫也靠近了他,护送着他们走下山去。 走在下山的路上,刘继隆开口说道: “高骈和祐世隆的牛头峡之战倒是声势不小,此战过后,祐世隆应该会消停些日子了。” “若非如此,这位至尊也不会想着剪除我与张使君。” “只是我们这位至尊还是太稚嫩了,若非有裴休等人阻拦,恐怕战火早就点燃了……” 在他这般说着的同时,张昶却开口说道:“今早河西送来消息,张使君收复西州,击破安宁六万余众。” “安宁率残部北逃,西州四县尽归张使君。” 说到这里,张昶语气中略微透露着羡慕:“西州回鹘的安宁逃亡后,张使君面前便只剩下北庭的仆固俊,安西的庞特勒了。” “庞特勒占据龟兹与焉耆,仆固俊占据庭州。” “若是张使君有想法,兴许能休养几年,随后先出兵收复龟兹和焉耆,进而图谋庭州。” 张昶说的很理想化,但刘继隆却清楚其中难度,因此他摇头道:“没那么容易。” “从高昌到焉耆近六百里,而且大部分都是戈壁和沙漠,并不好走。” “从高昌到庭州,要么走他地道、要么走白水川道,这两条道路都不好走,极易被设伏。” “庭州的仆固俊能拉出那么多兵马,自然不会是傻子,更何况还有庞特勤、黠利、杜论悉伽、安宁等人投靠,他自然知道河西军不好惹。” “张使君不论想要进攻谁,都需要足够的人口和民夫,但人口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经过吐蕃和回鹘的祸害,昔日人口近五万的西州,如今却已然破败不堪。 尽管刘继隆不知道当地是什么情况,但以吐蕃人和回鹘人的行事风格来看,当地百姓恐怕十不存一。 “节帅,这点您倒是说对了。” 张昶笑呵呵回应刘继隆,同时拿出一封书信道:“这是张使君的书信,恐怕是向您求人来了。” 刘继隆将信接过,停下脚步在原地翻看信件内容。 与张昶预料的一样,张淮深在信中主要讲述了收复西州的过程,以及如今西州的情况,末了才是求援人口。 张淮深收复西州的过程确实艰难,但更艰难的是西州的情况。 昔年一万九千户,四万九千口的西州,如今却只剩三千六百余户,一万二千余口,并且大部分都是高昌人。 张淮深手中的汉口,基本已经用来充实伊、肃、瓜三州了,实在拿不出多余的人口来戍边。 这个时代的西州(吐鲁番)比后世的自然环境要好,绿洲的面积更大,东天山流下的雪水更多。 正因如此,当地能耕种粟麦等作物的耕地多达三十余万亩,只要有足够的人,就能好好耕种这些土地。 对此,刘继隆也十分心动,但并非是想着去抢夺。 尽管陇右与河西看似有不同的节帅,隶属不同势力,但实际上河西却更像是陇右的附属。 这点包括张淮深自己也清楚,但众人都没有点破。 帮助河西,等于帮助刘继隆自己。 以张淮深的性格,只要内部不出问题,他都会想办法帮刘继隆解决一些事情。 思绪如此,刘继隆沉吟道:“犯事官员,以及逃入境内的那些罪犯有多少人?” 随着陇右名气越来越大,各道的不少逃人中也混入了不少犯事的草寇。 这些草寇若是无法自证清白,便会被陇右的官员们编到一处,明面上开垦公田,私下则是等着刘继隆处置他们。 “自年初到如今,犯事官员及其亲眷约一百五十四人,犯事而无法自证的百姓约二千二百余人。” 曹茂恭敬回应,刘继隆听后颔首。 随着都察院不断巡察,陇右的贪腐之风总算得到了遏制。 四个多月,犯事官吏及牵连亲眷不过一百多人,相较曾经来说,自然算得上进步。 “把这些人一并送往甘州,另外曹茂你替我写信,把朝廷犒赏绢帛的事情告诉他,就说那批绢帛,便用来抵消这两千多人了。” 朝廷发给河陇十万匹绢,这些绢可不是单独给陇右的,而刘继隆也不想因为几万匹绢闹得不可开交。 既然如此,不如用这批人做买卖,把这十万匹绢留下。 他倒是不担心张淮深不同意,毕竟河西虽然在这几年攒下了些家底,但底子始终太薄了。 若是张淮深得知朝廷犒赏绢帛,而他不用花费任何钱粮,便能换得两千多丁口,他心里自然会十分高兴。 两千多丁口,若是再在当地婚娶,那就等于同化了两千多人,并且还能不断繁衍出汉口。 这对于张淮深来说,绝对是比稳赚不赔的买卖,而对于刘继隆来说也不差。 张淮深在西域站的越稳,他就能依靠丝绸之路获利更多。 思绪间,他们已经走下了凤凰山,各自骑上了军马。 山下两侧绿意盎然,夏风吹过,麦田如绿色地毯般起起伏伏,异常好看。 “还有一个月就收割夏麦了,届时得抓紧播种粟麻等作物。” 临州是两年三熟的地区,加上又是河谷,自然要比陇右其它地方温暖些。 田间,不少百姓正蹲着除草,而凤凰山脚下则是有许多前来割猪草的老人。 “节帅!” 瞧见刘继隆从国殇墓园下来,这些百姓都会自发的朝刘继隆打招呼,隔着老远作揖。 刘继隆在马背上对他们招手回应,双方脸上笑容洋溢。 不多时,刘继隆在百余名精骑的护卫下向狄道城赶去。 官道两侧都停放着牛车、挽马车,一眼看不到边,可见狄道使用畜力之多。 不止是狄道,可以说整个陇右的畜力都比较多,每户百姓都能分到一匹挽马或一头耕牛。 哪怕那些刚刚被安置好的百姓,也能在安置下来后,获得同样的畜力。 若是放在战时,陇右绝不可能有那么快的发展,但这几年的太平让陇右高速发展起来。 牛马牲畜及家禽数量每年剧增,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吏治清明。 事实证明,只要分配公平,便很难出现极大的贫富差距。 如长安那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绝不可能出现在陇右治下任何一处地方。 盘子小,刘继隆能看过来,人心也没有变化的那么快,加上平民子弟读书当差,官吏们也担心被身为军属、官属的百姓密奏举报。 在官员兵吏人人自危的情况下,陇右可谓清明。 对于不患寡而患不均的百姓来说,陇右与那些读书人口中的“天下大同”毫无区别。 不过只有刘继隆自己清楚,所有的清明都只是暂时的。 人亡政息,这才是历史上不断重演的四个字。 任凭你能力通天,但只要子孙出了个蠢货、坏蛋,所有的政策都将推倒重来。 想到这里,刘继隆也不免想到了自家的两小子。 不过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他们便已经策马进入了狄道城内。 城内铺设的青石砖,还有专门打扫街道的孤寡鳏独,因此还算干净。 街道上人流不少,见到刘继隆后,纷纷朝他作揖问好。 进入城内之后,刘继隆就没有城外那么从容回应了 他只能走街道中间的官道,快速穿过了街道后,在都护府前下马入内。 半盏茶后,他们穿过大门与正门,来到了正堂厅中。 高进达和崔恕正在处理政务,瞧见刘继隆来了,二人纷纷起身行礼,接着坐回位置上继续处理政务。 刘继隆目光看向高进达桌案,桌上堆了许多州县送来的图籍。 各州县乡村的人口、耕地都需要实时登记,这也是刘继隆养那么多官吏的原因。 大唐所养官员不过一万八千余人,胥吏数量不明,而陇右不分官吏,吏可擢为官,官亦可贬为吏。 有品秩为官,无品秩为吏,这就是陇右的规矩。 吏三年无功且有过者裁汰,无功无过则保留,有功无过者拔擢为从九品下。 在这种制度下,上升通道一直存在,且竞争十分激烈。 刘继隆看了看文册内容,这才发现是三月的各州县图籍。 望着这些图籍,他脑中想到了皇帝李漼想向陇右索要图籍的事情,不由轻笑。 高进达疑惑看向他,他又急忙摆手示意他快些记录。 这样过了半个时辰,高进达才将十四州人口田亩等数据记录在案。 “如何?” 刘继隆亲手为他斟茶,高进达受宠若惊,连忙用手指叩首表示感谢。 这些小动作,都是刘继隆教他们的,不然动不动就作揖,这未免太郑重了些。 “十四州人口为十八万六千二百五十三户,七十五万三千二百六十七口,熟田八百余八万六千四百五十二亩,垦荒田为三百四十五万一千三百三十三亩……” 高进达将情况汇报结束,这才端茶抿了一口,接着对刘继隆说道: “这几个月涌入的人口不仅没有因为战事停歇而变少,反而越来越多,这还真是奇怪……” “并不奇怪,但也很快会结束了。”刘继隆笑呵呵回应着他,同时起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从上锁的柜子中取出三封书信,返回后递给高进达。 高进达接过后将其打开,而三份信分别是张议潮、封邦彦、杨知温所写的书信。 其中除了讲述皇帝李漼的那些言论外,还有朝廷如今所面对的一些事情。 在这些事情之中,度支钱粮无疑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朝廷取消了九厘税不假,但百姓此前积欠的赋税却依旧需要缴纳。 这其中,天下各州县,共欠往年夏秋赋税三百五十万五千七百一十四万贯匹。 三百多万贯看似不多,可若是平摊到河北、陇右两道百姓头上,那就是大唐每户百姓都欠着朝廷几十钱。 更何况这还需要刨除世家、庶族们,因此每户百姓积欠上百钱是常态。 若是一个道的百姓没有积欠,则有其它道的百姓积欠。 总而言之,三百五十五万贯匹的积欠还需要收上来,而官吏们的催缴带来了新的贪腐,百姓依旧忍受着朝廷的盘剥。 唯有偿还了这笔积欠,百姓们才能回到大中十一年的环境。 不过到时候他们需要面对的,就是庶族们哄抬物价导致的高价柴米油盐酱醋茶等杂物了…… “朝廷免除九厘税,却又加重其余杂项,届时督管这些杂项的庶族们,岂不是只能抬高价格?” 高进达与刘继隆学习那么久了,这种简单的经济问题,自然难不倒他。 在他看来,朝廷这是在挑拨庶族与贫民的关系。 “这是裴休想出来的办法,倒也是难为他了。” 刘继隆忍不住摇头,只因他从裴休昔年整顿漕运时就看出了裴休有理财的天分。 只可惜大唐积重难返,他救不了大唐,更救不了自己。 “如此局面,朝廷还想对我们动手?” 高进达错愕看向刘继隆,显然觉得当今至尊不如先帝手段老练。 刘继隆倒也不回应,只是返回原来的话题:“朝廷此举,便要逼反一些庶族。” “不过庶族们毕竟还有些家底,不到穷途末路,却也不会铤而走险。” “在我看来,他们的家底应该还能坚持几年……” 闻言,高进达精神一振,因为他这代表着什么。 如果用刘继隆教导的阶级来叙事,那皇帝位于顶层,世家为上层,而庶族为中层,贫民为下层。 贫民的力量不足以扳倒大唐,可庶族就不同了。 庶族虽然不如世家,可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产业,若是想要谋逆,那可比连铁质农具都买不到的贫民要方便多了。 若是庶族被逼到山穷水尽时,那必然有人揭竿而起,而贫民也会随之响应。 中原一旦动乱,朝廷便管不了陇右了。 届时陇右无论是吸纳人口,还是招抚人才,朝廷都无心管理。 等朝廷镇压了叛乱,陇右也早就做完了该做的事情。 届时朝廷再想对陇右动兵,就得考虑考虑手中的底牌够不够大了。 如今的大唐就是饮鸩止渴,不喝会死,喝了也会死,无非死的时间长短不同罢了。 中原地势平坦,而陇右高头大马。 对于刘继隆来说,他只需要抢占险要之处,河北、河南、淮南等地便是囊中之物。 江南虽然富庶,但他只要拿下剑南道和山南西道,便可顺江而下,横扫江南。 在此之前,他必须把陇右的长处培养的越长越好。 从官吏储备到军队预备役的民兵,再到军马和军械、甲胄…… 需要他做的事情层出不穷,但陇右都护府早就搭建起来了,他只需要好好吩咐,再观察过程,就能得到结果。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高进达、张昶、崔恕等人吩咐道: “军马场要盯牢,这几年我们不会有什么战事,所以不要着急阉割军马。” “上等马要留下来,好好选育后育种发展,把储备的军马、军械和甲胄搞得多多的,粮草囤积多多的。” “总而言之,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浪费,安心发展便是。” 平原上的精骑威力无需多言,哪怕在山地作战,能快速穿插的精骑也是极为恐怖的存在。 陇右军的精骑对于当下的河陇局面,显然已经足够多了。 但若是将目光投向天下,那陇右的八千精骑还是太少。 “派人传信给尚摩鄢,今年好好休整,很快便是我要用他的时候了!” 刘继隆担心尚摩鄢犯蠢去进攻苏呲、吐谷浑等处,所以决定提前提醒。 以他多康六岗的潜力,只要不把物资浪费在他处,他就能在维西八州屯兵数万,极大牵制西川大军。 “末将领命!” 崔恕应下,随后安排人送信给尚摩鄢。 眼见众人把事情安排好,刘继隆命人将自己亲手绘制的地图高高挂在了正堂主位背后。 丈许长宽的地图被高高挂起,其中内容不止陇右,还包括了大唐全境、吐蕃、新罗、南诏、黠戛斯等国…… “节帅,这是…天下吗?” 张昶等人聚集在刘继隆身后,感叹地图上的陇右竟然只有那么一点大。 面对众人询问,刘继隆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长安的位置。 “其鹿将失,天下共逐!” 第308章 河西困境 夏至过后,河陇地区的田野仿佛被金色的阳光浸染,夏麦在微风中摇曳,形成一片片金色的海洋。 麦浪翻滚,仿佛大地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色地毯,随风起伏,波光粼粼。 空气中弥漫着麦穗的清香,预示着一年辛勤劳作的回报即将到来。 各州县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手持钐子,踏入麦田。 随着人们的动作,麦秆应声而倒,整齐地铺在地上。 男人们挥动钐子,动作娴熟而有力;女人们则弯腰捆扎,将割下的麦子捆成一个个麦捆。 孩子们在田间奔跑,偶尔帮忙递水或拾起散落的麦穗,欢声笑语回荡在田野间。 整个河陇大地,仿佛一幅忙碌的丰收画卷。麦田里,人们的身影与金色的麦浪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和谐而充满生机的田园景象。 昔日的人丁稀薄的兰州五泉县,如今却成为了陇右几大粮仓之一的存在。 东西五十余里的河谷,在昔年刘继隆到来时,大多都是积淤的荒草地,而今却成为了满目金光的麦田。 七十余万亩的麦田正在被县城及乡村的百姓收割,近五万口百姓,分为一县五乡三十五村,散布在这长五十余里的河谷中。 黄河两岸不知何时筑起了防洪堤,昔年无力干涉的北岸河谷,也不知何时被一个乡,六个村子所占据。 望着黄河澄清,两岸麦香的景象,难得走出临州的刘继隆,也饮马黄河南岸,眺望南北麦田。 “能将兰州经营如此,你窦斌有大功啊!” 马背上,刘继隆调转马头,毫不客气的夸赞起了兰州刺史窦斌。 昔年稚嫩的窦斌,如今也十分老成。 面对自家节帅的夸赞,他笑呵呵作揖道:“这都是以节帅为表率,按照节帅昔年所定规矩操办罢了。” “若非节帅迁入足够多的人口,这五泉县也无法发展的如此迅猛!” 窦斌倒是会说话,而刘继隆却摆手道:“有功就是有功,若是有功不赏,哪还谈什么赏罚分明?” 话音落下,他目光看向跟随他从临州而来的曹茂:“曹茂,以兰州刺史窦斌组织百姓开垦有功,赏钱百贯,绢百匹。” “谢节帅犒赏!” 窦斌连忙翻身下马,踩在地上躬身作揖。 刘继隆颔首认可,接着询问道:“广武那边被迁走百姓后,眼下发展的如何?” 兰州有广武、五泉二县,广武发展较晚,而五泉却早早就有着刘继隆打下的基础。 广武作为连接陇右与河西走廊的中转站,它的发展无疑十分重要。 对此,窦斌也翻身上马,不卑不亢的介绍道: “自府内暂缓迁徙人口至凉州开始后,府内先后向广武迁徙移民两万余人。” “算上原先的百姓,如今广武有八千余户,近四万口百姓。” “有乌逆水在侧,开垦荒地并不困难,如今广武有熟田三十二万四千余亩,待熟的垦荒田十五万六千余亩。” “这批垦荒田转变为熟田后,广武的百姓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还能向衙门兜售六七万石成粮。” “算上衙门在当地收取的赋税,广武每年能存粮二十万石左右。” “若是加上五泉县,兰州每年能存粮六十万石,其中四十万石为田税。” “若是按照物价折色,再加上豆麻等产物折色,兰州如今的度支收入约为十万贯左右。” 所谓度支收入,即是州内‘兵官民生’等各项支出后的纯收入。 十万贯的纯收入,这对于都护府来说也不算少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询问道:“赋税总收入和支出分别是多少?” “总收入约二十二万贯左右。”窦斌先是回应了头个问题,然后又回应第二个问题道: “兰州镇军饷为七万六千余贯,兰州官吏俸禄为一万四千余贯。” “大学、小学及养济院、惠民药局,以及六司所辖日常维护约支出三万贯左右。” 一个小小兰州,竟然有二十二万贯的税收,且维持当下现状的支出后,还能结余十万贯,这不得不说是个惊喜。 要知道百余年前河陇未失陷吐蕃时,兰州赋税也不过九千多贯。 当然,昔年的兰州仅一万五千余口人,而今的兰州却有近十万口人。 政策的倾斜下,兰州成为了除凉州以外的人口第一大州,其次则是九万余口百姓的河州。 “可惜了,朝廷废除九厘税后,迁入陇右的百姓数量骤降为千余人,不然你这兰州还能再发展发展。” 刘继隆感叹着近一个月来的局势变化,曹茂闻言则是笑道: “节帅您当初不是说过嘛,等庶族把压力转嫁到百姓头上,百姓依旧过活不了,到时候还是得逃亡。” 李漼在裴休的建议下将九厘税废除,这确实减轻了百姓的负担。 但裴休加税庶族的手段,无疑就是每个王朝在亡国前,大规模收割中产阶级的手段。 一旦中产阶级被“消灭”,届时各种手段还是得落到下层的百姓头上。 到了那个时候,基本上就是王朝覆灭时了。 思绪之间,刘继隆对曹茂回应道: “朝廷罢黜九厘税,加之南蛮兵锋受挫,蜀中物价恐怕会渐渐遂安。” “你派人传回消息给高进达、崔恕二人,令他们采买商货之余,将我陇右境内陈粮贩往关内道、京畿道、剑南道、山南西道等处。” “是!”曹茂闻言作揖应下,随后派人前去告知高进达等人。 刘继隆要囤粮不假,但囤粮太多而产出的陈粮,不论从口感还是从卖相来说,都不如新粮来得好。 如今陇右有熟田千万亩,能产粮千万石,即便去除麸糠,还能得出七百多万石成粮。 百姓自己只需要四五百万石成粮,余下的粮食,若是没有出处,必然导致陇右粮价降低。 因此从现在开始,刘继隆得在太平时分,好好处理陇右境内多余的粮食了。 以每石四百五十钱的价格买入陇右新粮,随后又按照诸道市价,以每石八百到一千二的价格将陈粮转卖。 两手一捣鼓,都护府便赚了数百钱,而这只是一石的收益。 陇右每年结余的二三百万石粮食,完全可以通过官道贩往诸道,获利几十乃至上百万贯都十分正常。 粮食还需要囤,但也需要处理。 向尚摩鄢和河西处理是一个方向,向大唐处理又是另一个方向。 总之在大唐腾出手收拾陇右前,刘继隆还是得不断变通,让陇右越来越富庶才行。 这般想着,他也招呼着窦斌往五泉县赶去。 几日后,都护府的高进达接到了刘继隆的军令,随后与崔恕商量过后,便派人都护府治下牙商们联系起来。 四大官仓和州县官仓的陈粮,都采取就近售卖的手段。 王焘、俞从晖、任泽等二十余名牙商身影遍布大半个大唐。 如今粮价飞涨,各地都缺少粮食,尤其是京畿地区。 长安常驻人口五十万,而流动人口二三十万。 如此多的人口,每日消耗的粮食都是个天文数字。 虽然裴休改革漕运,让漕运每年的运输量达到了一百二十万石,但对于长安来说,这点粮食还是太少了。 陇右官仓中积压的一百三十七万石陈粮,很快便通过这些人的商队转运了出去。 俞从晖和任泽、王焘等人倒也聪明,他们依托水运,用黄河贩卖“鄯廓河兰”四州的粮食前往会州、灵州及北部的丰州。 南边则是以羌水为水路,贩卖‘洮叠宕岷成武’等六州陈粮。 松州的陈粮走陆路贩往翼州,凉州的陈粮则是有都护府自己联系河西,贩卖河西。 在牙商们转运陈粮的同时,高进达和崔恕二人也在积极采买市面上的陈粮和新粮,将陇右的粮价稳在每石四百五十钱。 随着陇右开始贩卖粮食,临近陇右的各州县粮价先后降低。 朔方镇内粮价从每石一贯降低到八百钱,而天德镇内粮价从每石一贯二降低到九百钱。 天雄镇、凤翔镇、泾原镇等临近陇右的,粮价基本都回落到九百乃至八百钱。 山南西道和剑南道就更不用说,因为王焘等人的抛售,粮价从每石八百降到了六百多。 粮食在乱世就是硬通货,一个月时间就为陇右狂揽八十万贯,这还是牙商们得了三成利的情况下。 八十万贯到手后,高进达又将陇右市面多余的夏粮采买入库积存,并没有因利而大肆倒卖陇右境内粮食。 一番手段下来,陇右粮价没有变化,四周粮价短暂回落,而都护府在采买夏粮入库积存后,反而还积存了十余万贯钱财。 在陇右已经解决陈粮问题的时候,一队百余人的轻骑队伍却沿着天山南边的绿洲一路向西。 如此疾驰几日后,远处的天山脚下渐渐浮现出一块广袤的绿洲。 “驾!驾……” 此时的西域,环境比之后世还要稍好些。 官道沿途驿站,基本都靠着小溪或湖泊,向南眺望数十里,也基本都是草原。 草原上牛羊成群,如朵朵白云成片移动。 随着轻骑继续向西,前方的草原开始转变为了树林与耕田,而远处更是渐渐浮现出了一座城池。 在他们的不断靠近下,城池渐渐显露,其墙体主要以夯土筑成,高大而坚固,表面雕刻着繁复的纹饰。 这些纹饰中,既有西域特有的几何图案,也有中原风格的祥云瑞兽,可见昔年的文化兴盛。 “甘州加急!!” 领头的轻骑旅帅高声喊出,同时高举手中帛书。 城门口的兵卒抬开拒马,每个人身上都披着罩衣,以此来躲避太阳直射甲片的燥热。 环境改变人这说法确实正确,至少在河西肆无忌惮穿戴甲胄的河西归义军,此时基本都将自己连带甲胄裹成了“粽子”。 这样很热,但却没有办法,因为甲胄不得不穿,谁让此时的西州并不太平。 轻骑涌入城内,沿着干道向前赶路,道路两旁都是戴着幞头的平民,但他们语言并不相通。 高昌人和河西百姓还能用吐蕃语沟通,但那些被陇右迁徙而来的剑南道逃犯,便只能用官话和人沟通了。 在河西和西域,懂得官话的人无疑很少,所以他们干脆与迁徙而来的老乡在一起,尽量不与高昌、河西人沟通。 轻骑们只是斜眼瞥了他们一眼,随后便匆匆朝着衙门赶去。 不多时,一座宫城便摆在了他们眼前。 这是西州衙门,也是昔年的高昌国王宫。 王宫周长里许,外墙高二丈,厚丈许…… 宫门高大宽阔,两侧矗立着雕刻精美的西域石狮,象征着王权的威严与神圣。 进入宫门,迎面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地面被人夯实,中间还留有一条干渠,渠内水流不停,显然是活水。 王宫的主体建筑是一座座高大殿宇,进深六椽,柱头枋子上斗拱形制简洁,中心斗拱于大斗口出龙头,两侧出象鼻,两稍间斗拱于斗口出龙头,硬山式屋顶,与大唐风格差别不大。 “刘继隆要卖凉州的陈粮?” “是,听闻准备卖十七万石陈粮,一石粮卖五石上等硝。” 进深三丈的殿宇内,高坐昔日高昌王位的张淮深声音略带诧异。 站在他面前的,是如今担任安西都护府长史官职的李恩。 尽管两人早年有些不愉快,但这些都随着李恩帮助张淮深解决索氏问题后消除。 此刻二人在讨论着陇右卖粮的事情,而经过李恩的解释,张淮深这才颔首道: “我们确实比较缺粮食,只是拿不出那么多硝石。” 尽管手中的西州、伊州、瓜沙等州都盛产硝石,但以人力开采运送硝石还是比较困难的。 正因如此,河西的硝石虽然储量很大,可产量却不大。 “刘继隆说了,若是没有足够的硝石,也能用香料作为交换。” 李恩解释着,同时劝说道:“虽然不知道刘继隆要这么多硝石干嘛,但各州府内还有十万余石的硝石,趁机处理也好。” “此外,府库中还有钱财,加上陇右已经将商货交给我河西牙商,不日便要运抵沙州和西州。” “大不了此次不获利,将所有商货都买为香料后交给他们。” “若是能得到这十七万石粮食,西州最少三年内不会缺粮。” “嗯”李恩的话引起了张淮深的认可,尽管河西发展多年,但由于人口不多,发展速度始终不行。 这些年从陇右手上先后获得了近两万汉口,但这对于广袤的河西来说,还是太少了。 别的不提,单说西州内的情况就不容乐观。 西州仅有一万四千余口百姓,其中二千余口,还是半个月前从陇右迁徙到高昌的百姓。 尽管刘继隆说过这群人都犯过事,但张淮深并不在意。 大唐是个什么情况,他也能从自家叔父和阿耶的信中了解。 哪怕就是作奸犯科之徒,甚至是残疾之辈,只要他还能生育,在张淮深眼里就是宝。 高昌一万二千余口原住民里,有七千多是高昌人,其中有男有女,剩下五千多都是俘虏的回鹘女人。 经历了那么多战争,河西基本上也是女多男少,尤其是寡妇很多。 因此张淮深也不可能让将士们在当地开枝散叶,毕竟他们还有原来的家庭,不可能在这里扎根。 相比较河西的将士,陇右迁徙而来的这些剑南道百姓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在西州,汉人始终是小族,若是安西都护府败走,那他们这群得利之人必然要遭到清算。 正因如此,他们将会成为安西都护府扎根西州的支持者。 “那两千多剑南道移民的婚事,都安排好了吗?” 张淮深询问起李恩,李恩闻言笑着回礼作揖:“都安排好了,可以娶妻甚至纳妾。” “每户发田十五亩,每三户共用一头牛,另外每月发米一石。” “好!”张淮深满意点头,接着说道:“我们缺粮食,但更缺人。” “刘继隆忌讳这些作奸犯科之徒,但我却不忌讳。” “若是可以,我倒是想让他多迁徙些作奸犯科之辈前来。” “这群人自持三分悍勇,虽然昔日行为令人鄙夷,但若是用得好了,却也能为我汉家守住西州土地。” 面对张淮深的话,李恩也点头表示赞同,同时说道: “要不要联系刘继隆试试,不然以西州这点人口,最多维持三千屯军。” “届时我军撤回沙州,西州必然会遭到仆固俊、庞特勒等人入寇。” 张淮深颔首,但却头疼道: “我与他说过好几次,但他治下百姓也多不足,恐怕不会有太多百姓迁徙给我们。” “那不如从关内道迁徙人口?”李恩突然道: “眼下朔方镇以张直方为主,此人唯利是图,想来您也清楚。” “昔年河西钱财不足,故此才没有钱财贿赂官员,迁徙人口。” “而今丝路重开,陇右出以商货,而我们出人力,每年积攒钱财二十余万贯。” “虽说要付之半数为军饷,可剩余几万贯,想来也能贿赂那张直方,迁徙些汉口给我们。” “这……”张淮深皱眉犹豫,他可是没有忘记那张直方当初如何盛气凌人的。 “我再手书一封送往临州吧,想来刘继隆会想想办法的。” 他不太想与大唐的官员沾边,因此重新手书一份让李恩派人送往临州而去。 第309章 刘郎文采 “阿耶!阿耶!!” 在张淮深书信送往临州的同时,长安咸宁宫内也传来了同昌公主李梅灵的声音。 她走入咸宁宫内,却见宫内竟然难得没有乐工、伶人唱曲,不由好奇。 “公主您怎么来了?” 站在偏殿门口的宦官田允连忙走了过来,对李梅灵作揖道: “陛下正在与几位相公商议朝政,您要不要等等?” “等等吧。”李梅灵倒也不是不知世事的人,自然知道朝政更重要。 与此同时,偏殿内的李漼却面色难看道: “这刘继隆是如何积存那么多粮食的,不是说陇右残破吗?” 站在殿内的裴休、蒋伸、毕諴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裴休主动开口道: “陇西自西汉时便是粮仓,到太宗时更是如此。” “昔年论恐热霍乱河陇,这陇西粮仓便名不副实了。” “不过刘继隆素有治才之名,昔年便将山丹经营为河西粮仓,如今占据陇右多年,恐怕早已恢复陇右民生。” “加之逃民涌入陇右,眼下陇右之民恐不下五十万,自然有余粮往外贩卖。” 裴休先解释了陇右为何有这么多粮食,接着又继续说道: “陛下,此事也未必是坏事。” “关中疲敝多年,如今只能靠山南东道、江南转运粮食来维持京畿数百万百姓口粮。” “如今陇右若是成了粮仓,朝廷兴许能以钱财买入更便宜的粮食,维护关中数百万口生计。” 裴休倒是乐观,但李漼却乐观不起来。 他本就想要收复陇右,结果朝臣不让收复也就算了,偏偏还得知刘继隆将陇右经营富庶,转手便是几十万石粮食贩往凤翔三镇。 要知道漕运每年也不过能运一百二十万石进入关中,而刘继隆转手便是几十万石。 若是再加上其贩往关内道和剑南道的粮食,李漼都不敢想刘继隆把陇右经营成了何种模样。 这般想着,李漼冷声开口道:“陇右富庶如此,又占据地利。” “若是继续放纵下去,真不知道朝廷需要讨平陇右时,需要动用多少兵马,多少钱粮!” 李漼的话令裴休等人十分无奈,毕竟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大唐社稷已经摇摇欲坠了。 如果没人站出来改革,那大唐恐怕也就几十年寿数了。 这种局面下,需要的是偃兵息鼓,解决冗兵问题,使吏治澄清,方才能够延续国祚。 裴休几人有心无力,只能勉强维持如今局面。 偏偏这种情况下,却又遇到了李漼这种盛气凌人的皇帝。 不怕皇帝贪玩享乐,就怕皇帝想要证明自己。 如今的大唐,哪里还有余力去讨平陇右这种级别的藩镇。 这样僵持下去,将国祚维持几十年才是正道。 当然,这种话他们只能在心里说,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在李漼眼里,朝廷的威名已经因为王守文、裘甫等人作乱而衰落。 如今之计,必须杀鸡儆猴,重振朝廷威名,接着解决冗兵问题,才能实现度支平衡,延续国祚。 他想的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不了解唐军的实力。 明面上关中三十余万大军,对付几万兵马的陇右手到擒来。 现实是三十余万大军空额半数,剩余又有不少酒囊饭袋,能打的兵马就那几万。 但凡了解神策军和京西北八镇情况的官员,都不会同意皇帝对陇右开战。 想到这里,毕諴忍不住站出来对李漼道:“陛下若是要讨平陇右,不妨先召集在京数万兵马于骊山看看虚实。” 毕諴说出了裴休和蒋伸不敢说的话,李漼听后却皱眉道: “何必多此一举,昔日神策军及神武军情况,我也曾在手刃佞臣时见过,为何……” 李漼说到一半也觉得不对劲,于是停了下来。 他确实见过神策军和神武军,那便是当初他被拥立为帝的那日。 那日宫内近万神策军,另有五百护驾的神武军。 在李漼看来,这上万兵卒都是精锐,所以他觉得神策军和神武军都是这样的,没想过其他问题。 如今被毕諴明里暗里的提醒,他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皱眉道:“诸位这是何意?” 裴休和蒋伸不想得罪北司的宦官,毕諴却不管不顾道: “陛下,京西北八镇及神策军不堪用,若是真要动兵,恐怕……” “陛下,同昌公主求见!!” 忽的,田允的声音在偏殿内响起,李漼看向门口,只见田允毕恭毕敬站在门外。 “陛下,既然公主前来,我等便先行退下了。” 裴休突然结束了朝议,这十分罕见,而蒋伸也站在旁边附和起来,唯有毕諴沉着脸色,欲言又止。 “先下去吧。” 李漼虽然察觉了不对劲,但对于他来说,见见自家囡囡最为重要,因此他摆手示意几人退下。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三人作揖后退出偏殿,同时毕諴目光瞥向田允,冷哼一声。 田允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转身看向李梅灵:“公主请进吧。” “嗯……” 李梅灵有些疑惑,明明是田允让自己在外等候,结果等到一半他却突然开口唱声。 思绪间,李梅灵走入偏殿之中,笑脸盈盈的走向李漼。 “阿耶,您今日商议什么政事啊,怎么聊了这么久?” 她很清楚自家阿耶,平日朝议三刻钟都算久了,今日却聊了足足四刻钟。 面对自家囡囡的好奇,李漼虽然不想回答,却还是叹气道:“还不是陇右的那个刘继隆。” “这厮日渐做大,又毗邻关中。” “若不能将其剪除,我恐难安心休息……” 这是李漼第一次在李梅灵面前提及刘继隆,李梅灵却好奇道:“陇右刘继隆,就是表字牧之的那个?” “你知道他?”李漼也诧异自家囡囡竟然知道此人,而李梅灵却笑道: “他麾下牙商在各地开设书局,常写一些贩卖,我常瞧他所写的《红楼梦》,几位小叔叔也常瞧他所写的《西游记》,十分有趣。” “他还有这般文采?”李漼不明所以,李梅灵却打趣道: “您麾下那些伶人,还曾选过西游记中的故事来为您唱戏,怎地这都不知道?” “西游记是他写的?”李漼不免诧异,要知道他听这曲子时,心里可是觉得喜欢极了。 如今知晓自己最喜欢的曲子,竟然是自己欲除之人所写的,他不免有些窘迫。 只是窘迫片刻,他又回过神来说道:“你派人去取那西游记前来,我稍后看看。” 话音落下间,他小声道:“差那田允去拿。” “是!”李梅灵小声应下,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对外吩咐道:“田寺伯,劳你去一趟寝宫,将我书架上话本都取来。” “奴婢领命……” 田允毕恭毕敬应下,转身向外走去,而李漼眼见田允离开,顿时压低声音询问道:“刚才是你让田允通传的?” “不是……”李梅灵摇摇头,接着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李漼听后眉头紧皱,接着安抚道:“此事勿要告诉他人,阿耶自有手段对付他。” 此刻他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田允恐怕也是王宗实等人安插在自己身旁的人。 这么说来,神策军确实不似自己看到的那般,很有可能如毕諴所说那般,不堪大用。 想到这里,李漼眼神闪烁,只觉得自己竟然如此愚钝。 百官三番两次劝谏他不要对刘继隆用兵,他想过是钱财的问题,又或者是南蛮的问题,唯独没想过是神策军的问题。 思绪间,他算是明白自家阿耶在位时,明明时局还算太平,但却迟迟不敢对刘继隆用兵的原因了。 如果是神策军和京西北八镇有问题,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里,李漼看向自家囡囡:“囡囡,你宫中可有身家清白,刚入宫不久的女子?” “自然是有的。”李梅灵不假思索点头。 李漼见状点头,小声说道:“你让她们去找人打探神策军虚实,阿耶要看看神策军是否如那些宦官所说那般雄壮。” “对了,还有神武军也是……”李漼想到了护驾自己的神武军,担心张淮鼎也有问题。 “是,阿耶放心!”李梅灵也隐隐察觉了不对劲,当即应了下来。 “陛下,话本取来了!” 父女二人结束谈话后不久,田允便带着人将一箱话本搬到了偏殿门口。 “搬进来吧,让朕看看这刘继隆的文采如何!” 李漼开口示意,心中也十分好奇。 唐代的印刷技艺同比世界各国自然先进,但也还没有先进到不把书籍当回事的程度。 晚唐虽然有不少人开始书写话本,但碍于印刷困难,书册价格十分昂贵。 李漼看着搬到自己眼前的一箱子书,不由皱眉道:“这些都是刘继隆写的?” “也不全是,大概有三成是其余人写的话本。”李梅灵笑着回应,同时亲自找出刘继隆所写的。 前后二十三册,但只属于三本书,分别是《西游记》、《红楼梦》、《三国演义》。 “这三本书里,西游记有十三册,其余两本各有五册。” “眼下还没写完,据说西游记有三十册,红楼梦三十六册,三国演义四十册。” “这三本书,每年六月和十二月各出一册,每次都是断在精彩的时候,看得人十分难受。” 谈起话本,李梅灵精神不少,尤其是拿出西游记的话本递给李漼说道:“这是第一册。” 李漼接过将其打开,皱眉说道:“怎写地如此粗言?” 看惯了花团锦簇的奏表后,李漼对于白话所写的很是不屑。 “据说这些都是刘继隆写给麾下不识字将领,让他们蒙学用的。” “蒙学?”听着自家囡囡的解释,李漼耐着性子看了下去,不知不觉就沉浸在了故事当中。 不知不觉间,他便翻看了五册,而李梅灵也在看着第五册的红楼梦。 红楼梦得耐着性子看,因此她倒是看得很慢。 “陛下,是否传膳?” 田允瞧着天色渐黑,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入殿内,作揖询问起李漼。 李漼被人打断,不免有些恼怒,但反应过来后还是说道:“朕与囡囡在此用膳。” “是,奴婢告退……” 田允退了出去,而李漼则是看向李梅灵:“这刘继隆倒也有几分文采,竟然能把神仙世界写得如此精彩,让朕都不由怀疑这世界是否有神仙了。” 话音落下,不等李梅灵开口,他又教育道: “只是此僚未免太过大胆,竟然在书中写什么‘天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放肆言论。” 李梅灵笑脸盈盈,眼睛笑得如月牙般:“只是话本,阿耶何必如此生气?” “哼!”李漼冷哼一声,接着对李梅灵道: “你这些看过的就都留下来吧,朕要仔细找找,这刘继隆说不定在其它书里也有叛逆之言论。” “待朕将其找出来,必然要将其圈红,日后用于檄文之上,将其讨平!” “是……”李梅灵有些无奈,毕竟她还指望着刘继隆写的话本呢。 瞧她那样子,李漼不免心软道:“放心,届时若是将他拿下,必然让他在狱中将话本写完,等他写完了再杀他也不迟。” “那就谢谢阿耶了……” 李梅灵笑着起身朝他行礼,把李漼高兴的不行。 与此同时,一盘盘膳食也端入了咸宁宫偏殿内。 河陇的铁锅和炒菜,早已成为了大唐境内不少世家庶族的首选。 父女二人吃的差不多后,李漼提醒道:“别忘记阿耶告诉你的事情,到时候记得把新的话本带来。” 李梅灵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家阿耶意有所指,因此连忙应下:“阿耶放心,囡囡记着的。” “去吧去吧……” 李漼摆摆手,随后瞧着李梅灵的身影消失不见。 “刘继隆……” 望着自家女儿背影消失不见,李漼轻声呢喃刘继隆姓名。 几个呼吸后,他返回了自己位置前,坐下后并没有处理政务,而是继续拿起话本翻看起来。 他的行为令殿门口的田允十分诧异,毕竟他很清楚皇帝有多宠信那些伶人和乐工。 往常这个时候,皇帝肯定已经开始听曲了,而今却如此痴迷那些话本。 想到这里,田允只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位皇帝。 时间从戌时来到亥时,田允不得不走入殿内对李漼作揖:“陛下,该休息了。” “嗯,今日便不召妃嫔侍寝了,朕再看一会就休息。” 李漼头也不抬的回应,接着又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余下事情留给旁人做就行了。” “是……”田允毕恭毕敬应下,接着退出偏殿,将咸宁宫事情与旁人交代好后,这才离开了大明宫。 只是在他离开大明宫后,他并未返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前往了王宗实的府邸。 半个时辰后,当他将毕諴今日在咸宁宫那番言论告诉王宗实后,身着中衣的王宗实冷哼道: “这群南衙的官员,莫不是以为老夫年纪大了,便不敢收拾他们了?” 王宗实之所以选择扶持李漼,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长子,更是因为他好控制。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昔年唯唯诺诺的李漼在即位后,竟然如此着急的表现自己。 “收拾刘继隆?” 想到这件事,王宗实就不免有些心虚。 自从见识到王守文、吴煨二人作乱的后果之后,王宗实对河陇那边出来的将领就有些警惕。 如今高骈虽然在戎州连战连捷,可王宗实却没有忘记,昔年他围堵刘继隆却无功而返的事情。 高骈若是与刘继隆争斗起来,恐怕还是刘继隆占据上风。 “内相,下官以为,陇右确实不得不防。” 田允小心翼翼开口,王宗实瞥了他一眼,没有呵斥。 见状,田允继续说道:“刘继隆若是做大了,难免日后不会动兵。” “陇右掌握入蜀官道,若是日后作乱,关中和蜀中都会变得尤为危险,朝廷届时恐怕只能前往东都和北都。” “况且……” “你倒是敢想!”王宗实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田允的发言,同时摆手道:“下去吧。” “是……” 田允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小心翼翼的退出了正堂。 待他走后,屏风背后走出齐元简、王宗会二人。 “大兄,这刘继隆确实需要提防。”王宗会走出后便连忙开口。 王宗实没有回应他,而是看向齐元简:“你觉得呢?” 齐元简不紧不慢的作揖道:“下官以为,刘继隆确实不得不防,但我等对其都不甚了解,倒不如请教请教高千里。” “嗯……倒是个好办法。”王宗实点点头,十分认可。 高骈毕竟与刘继隆交过锋,自然知晓刘继隆厉害。 王宗实虽然也是北司武官出身,但充其量也就是带着神策军搞搞政斗和宫变。 他自己清楚自己,若是真让他指挥大军到阵上作战,那他别说比较高骈,恐怕就连裴休、崔铉都不如。 思绪到此,他目光看向王宗会: “你亲自走一趟东川,去看看蜀中情况,另外再问问高骈如何遏制刘继隆。” “是……” 王宗会没想到还需要自己跑一趟,但面对自家大兄的差遣,他却也不敢发作,只能应下后退出府邸,派人安排起了南下之行。 第310章 各方态度 “王宗会南下?” “是的,听闻是王内相以犒军之命派遣其南下的。” 七月中旬,在李漼想着调查神策军的同时,西川嘉州城外的崔铉也得知了王宗实派遣王宗会南下的事情。 此刻的二人站在嘉州城西南的军营之中,此地不仅有崔铉招募的三万西川新军,更有被杨复光带着南下的万匹挽马。 杨复光是元宵时北上的,抵达临州时,刘继隆刚刚前往了兰州,因此完美错过。 他带着北上的那些钱货,基本都留在了陇右,交换回来的则是一万匹被骟过的挽马。 由于军队还在操训,挽马便被崔铉交给流民在军营四周开垦荒田。 崔铉这一手段,倒是让嘉州附近的流民都安定了下来。 不仅如此,附近几个州的流民也是先后来到嘉州定居。 只是在他心底,若非朝廷勒令诸道严查逃民,他是断然不会管这几万流民死活的。 不能驱赶流民去陇右,便只能想办法安置他们了。 正因如此,他才会将马军的挽马暂时交给流民开垦荒地。 只是这项政策才持续不过两个月,如今却听闻王宗会南下去寻找高骈去了。 王宗会此时可不比曾经了,如今的他虽然没有太大的官位,但他身后站着北司群宦的头头王宗实。 因此对于他的南下,崔铉还是需要关注关注的。 想到这里,崔铉目光看向杨复光,略带审视:“杨监军毕竟是北司的宦官,如今为本相通风报信,难道不怕被北司其他人检举吗?” “呵呵……”杨复光轻笑出声,恭敬对崔铉说道: “家父曾经说过,天下之事,皆为利益。” “下官如今与使相共事,若是不能将西川经营好,日后北司也难有我拔擢之通道。” 他说的冠冕堂皇,但崔铉却清楚北司的事情可不是简单的利益问题。 杨复光身后站着杨玄阶、杨玄冀二人,即便是王宗会,也不敢轻易对付杨复光。 背靠两座大山的人,竟需要在剑南道论资排辈才能重返北司,担任高位。 显然,杨玄阶等人并不满意王宗实将杨复光下派的举动,而杨复光为自己报信,恐怕也是二人想要拉拢外援。 崔铉自然看不上这些宦官,但虚以委蛇又未尝不可。 这么想着,崔铉轻声笑道:“王宗会那边,老夫会派让人去打探消息的。”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把新军操训得力,抓准时机将失地收复。” “这是自然。”杨复光肯定道。 见他附和,崔铉转头看向牙门之外,尽管牙门是三进出的存在,但由于开间广大,所以能清楚看到牙门外的校场情况。 只见三万大军正在校场上操训,而崔铉看到的不过是操训队伍的冰山一角罢了。 “我军三万,挽马却不过万匹,若想要其展露神威,必然需要足够的挽马。” “只是如今府库空虚,想要继续采买挽马,恐怕……” 崔铉若有所指,杨复光在心底皱眉,但面上却主动道: “下官倒是有一手段,但此事若是暴露,使相恐怕要步昔日白相公后尘……” “白敏中?”崔铉眉头微皱,顿时就想到了杨复光所说手段是什么。 他靠在椅子上,平复平复情绪后才说道:“你是让我效仿昔年白敏中以流民换马之举?” 当年白敏中被弹劾后调往江陵,其中主要原因就是白敏中私底下用西川流民和刘继隆交换马匹。 这件事情爆发后,李忱便没再重用白敏中,直到新帝李漼继位,白敏中才得以调回长安。 想到这里,崔铉眉头微微皱起,接着说道:“如今流民遍地,不同昔年。” “即便老夫派人严防死守,那流民却无孔不出,总能逃亡陇右。” “这样的局面,即便老夫向刘继隆开口,恐怕他也不会愿意吧?” 崔铉以自己的视角来判断这件事,但杨复光听后却摇头道: “流民在西川是负担,去了陇右就是赋税。” “下官此次北上,发现陇右虽然人口众多,但依旧在将南边的百姓迁徙往北边,可见陇右依旧缺少人口。” “只要加派‘文扶龙翼’等四州的巡边兵马,将流民阻拦在西川境内,届时再与刘继隆洽谈,想来刘继隆定然会愿意以马匹交换流民。” 杨复光提出了这个建议,但崔铉听后却有所顾忌:“若是如此,四州必然加派兵马,这恐怕不利于防守南境。” 眼见崔铉心动,杨复光继续道:“眼下南蛮遭受重创,短时间内,定然无法对西川发起袭扰。” “若是我们能抓住机会,说不定能将境内流民妥善处理好,还能换得足够多的挽马。” 杨复光说出了“我们”,而这让崔铉十分意动。 如今他六十有五,入朝为相是不太可能了,卒于西川任上就是他的最好结局。 因此将西川经营好,便是他如今的当务之急…… 想到这里,崔铉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此事便交给你了。” “是!”杨复光连忙应下,随后缓缓退出了牙门之中。 在他离开的同时,长安南下的王宗会也渐渐走入东川境内。 上次牛头峡之战结束后,祐世隆率先撤回了朱提,而高骈也没有追击,而是就地在东安城休整。 待到杨酋庆将兵马撤回聘州后,高骈旋即留下蔺茹真将、张璘、王重任三人驻守前线,自己率先返回了僰道城。 王宗会南下抵达僰道城时,高骈也再度招募了七千流民子弟,将其编练为军。 七千东川新卒在僰道城外校场上操练,喊杀声不断。 王宗会与高骈并排站在校台上,扫视这七千新卒操训。 “这次大兄向至尊为你讨了好,至尊敕封你为蓟县开国侯,检校兵部尚书,食邑一千二百户。” “除此之外,朝廷调拨钱二十万贯,绢十万随某南下,皆用于你东川犒军所需。” 王宗会侃侃而谈,但高骈十分清楚,这些东西的背后都有价码,价码就是他高骈必须忠心王宗实等人。 对此,高骈心里不屑,面上依旧表现得十分恭敬:“多谢少监,某必不会忘记内相之抬举!” “嗯……”王宗会轻描淡写应下,沉吟片刻后询问道:“你这东川,有多少可用之兵?” “三千精骑,步军一万五!” 高骈不假思索的回答,王宗会闻言颔首,片刻后继续问道:“近来庙堂上对陇右的争议,想来你也清楚。” “某在此私下问问你,你是如何看待朝廷与陇右之关系的?” 庙堂上对陇右之事的争论,高骈向来关注,原因就在刘继隆身上。 正因如此,在王宗会开口后不久,高骈便整理了思绪,张口解答起来: “刘继隆此人有人杰之表,年不到而立却行事老成。” “其人胸有兵略,开阖如神,尝身先士卒、所向克捷,又有治才。” “昔年陇右遭论恐热霍乱而残破,随后便见此人入主兰州,前后几年横扫群雄而占据陇右,如今又在松州、凉州各有布置,更是驱逐了河西群胡。” “昔年某在陇右与之交兵时,便知晓此人雄才,野心不浅。” “本以为此人蛰伏数年,便要一鸣惊人,振翅冲天。” “倘若如此,即便其用兵如神,朝廷也能集结诸道兵马将其围剿驱逐。” “然而自大中八年到如今,其人依旧蛰伏,可见其野心并非一般人所能相比。” “某听闻他不断吸纳逃民,想来便是为日后起事做准备。” “昔年陇右口不过十余万,其人便敢养兵万余,纵横边陲。” “如今陇右治下民众多寡,朝廷鲜能知,然其兵众必不少五万。” “若是朝廷真的要动兵围剿陇右,其后果恐不下昔年安史之乱……” 面对高骈的这番话,王宗会脸上不由动容,但他还是觉得高骈所说有些危言耸听了。 “安史之乱,恐怕不至于吧?” 王宗会忍不住打断,接着皱眉道:“那刘继隆能有史思明之勇?” “可朝廷也没有李武穆、郭忠武……” 高骈幽幽一句话,立马让王宗会为之语塞,心里也不免对刘继隆愈发畏惧起来。 如今的大唐若是真能找出李光弼、郭子仪那般人物,也不至于被南蛮打到大渡河了。 若非出了个高骈和王式,恐怕安南和戎州都得丢失…… 想到这里,王宗会忍不住开口道;“若是朝廷允你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你需要多少兵马和钱粮能讨平陇右?” 面对这个问题,高骈不由沉思起来。 尽管这个问题,他早就在心底盘算过无数次,但真到需要回答的时候,他却还是拿不定主意。 “若是如某麾下这般兵马,至少不能少于十万兵马,两年方能讨平刘继隆。” “此外,刘继隆兴许会率领残部,走鄯廓二州逃往吐谷浑……” 高骈的回答令王宗会心里一紧,毕竟他很清楚十万兵马需要多少钱粮。 单从如今的西南战事来说,朝廷对付南蛮,不过动用了七万余众,并且还是各镇自己度支军饷,朝廷只是偶尔犒赏罢了。 哪怕如此,朝廷每年在西南所用钱粮都不下三百万。 若是朝廷征调各道兵马去讨击陇右,那自然要朝廷运转钱粮。 十万大军所需钱粮,一年下来最少要四百多万。 这么多钱粮,而且还需要维持两年,最后还不一定能讨平刘继隆。 想到这里,王宗会不免倒吸口凉气,而高骈也趁机说道: “某此番谋划,还是在番贼与河西对陇右不予相助的情况。” “若是番贼尚摩鄢及河西张淮深派兵驰援刘继隆,那战事恐怕要七八年才能结束。” “眼下朝廷正在向南蛮动兵,某虽重创南蛮,然南蛮两三年内必然卷土重来。” “如今局面,实在不宜节外生枝,劳请少监转告内相……” 面对陇右的事情,高骈还是十分慎重的。 甚至在他看来,若非河朔三镇容易在危机时沆瀣一气,成德、魏博二镇不足为虑,唯有幽州能如陇右这般麻烦。 思绪此间,高骈便安静下来等待王宗会的回答。 王宗会沉默片刻,末了才点头道:“此事,某会在之后与大兄说的。” “时候不早了,某舟车劳顿也乏了,便不叨扰你了。” 话音落下,他向校台下走去,高骈则是派梁缵、鲁褥月二人护送王宗会前去休息。 瞧着他背影走远,高骈这才收回目光,将目光投向那七千新卒。 其实若是可以,他还真希望朝廷对陇右镇下手。 至少到了那个时候,朝廷必然要选拔有才之将,而他有自信胜任。 凭着讨平河陇的功绩,他最少能获爵郡王,甚至位极人臣。 哪怕战阵之上没办法击败刘继隆,他也能凭借朝廷那庞大的体量,一点点把陇右压死…… “该死的宦官!” 在高骈畅想之余,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咸宁宫中也传出了低呵之声。 偌大的咸宁宫,往日遍布殿上的宦官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偏殿中的皇帝李漼,以及他所心爱的女儿,同昌公主李梅灵。 李漼压着脾气,手中拿着一本记录满诸多事情的文册。 “阿耶不要生气,把身体气坏了不值得。” 李梅灵安抚着自家阿耶,而身为她阿耶的李漼则是将文册丢在桌上,眉头紧锁。 “朕虽然想到了神策军有猫腻,却不想神策军竟然如此不堪用……” “怪不得满朝文武都不认同朕要讨平陇右的想法,原来他们早就知道神策军的猫腻,但却无一人敢于告诉于朕!” 李漼拳头攥紧,脸上写满不甘。 当初他就好奇,自家阿耶在位时期也算太平,为何不敢对陇右的刘继隆下手。 现在明了一切之后,他才了解自家阿耶的想法。 想来自家阿耶是了解神策军虚实的,所以才没有贸然下旨讨平陇右。 这么想来,李漼也不免有些后怕。 倘若昔日没有裴休三人的阻拦,他要是真的下令讨平刘继隆,哪怕不是要被刘继隆打入关中,打入长安…… 想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刘继隆带兵进入长安,李漼心底就不免生出股无力感。 “阿耶,神策军虽然有许多虚额,但确实能拉出不少兵马来拱卫京畿。” 李梅灵安抚着李漼,但很快她脸上又浮现惆怅:“只是北衙六军除左右神武军外,其余均不堪用。” “……”李漼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没想到京畿之地养兵十余万,结果却都是虚额。 北司那群老杂毛,竟然拿着十几万虚额从朝廷这里不断索取钱粮。 十二万六千神策军,每年度支近四百万贯,而今却有人告诉他,所谓骁勇善战的神策军,竟然连三万在额都凑不出来。 李漼不傻,只是掌握的情报不多,双眼都被北司那群人蒙蔽了。 如今得知了情报,他立马就猜到了北司群宦是怎么利用神策军敛财的了。 普通的兵额直接吃空饷,官位则是留给北司各家子弟,让他们吃食邑和俸禄。 亏他即位时,面对王宗实“裁汰兵额”之举还略带感激,如今看来,无非就是他们少吸几口朝廷的血罢了。 “四百万贯……” 李漼在心底呢喃这笔钱粮,心都快滴出血来了。 解决神策军的虚额问题,他起码能省下三百多万贯。 拿着这三百多万贯,完全可以重新编练十万大军,届时哪个藩镇还敢对朝廷跳梁? 只可惜他没有收拾王宗实等人的手段,面对这般情况,也只能忍气吞声。 可他也清楚,朝廷若是继续这样下去,那大唐说不定会亡于他的儿孙手上。 想到这里,李漼心里有三分侥幸,七分无奈。 侥幸在于大唐不太可能亡在他的手上,无奈在于自己明知道这些事情,却无法改变。 “囡囡……” 李漼面露苦色,抬头看向自家不过十三岁的囡囡。 “阿耶,囡囡在这里。”李梅灵握住了李漼的手。 感受着手中温暖,李漼沉默许久后才缓缓说道:“此事你我父女知道便足够,你派出打探消息的那女子,便调来朕身边吧。” 李漼这话说的很明显,前一句用‘你我’,后一句用‘朕’。 前者是以父亲身份安慰,后者则是以皇帝身份来下令。 李梅灵闻言瞳孔紧缩,随后忍不住说道;“阿耶,那女子与我情……” “此事不容争议!” 李漼打断了她的话,这也是李梅灵自出生来,第一次被李漼用如此冷冽的语气所教育。 沉默许久,李梅灵最终还是缓缓的点了下头:“儿臣知道了……” 听着‘儿臣’二字从李梅灵口中说出,李漼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只是这件事十分重要,马虎不得半点。 “儿臣告退了……” 李梅灵低垂眼帘行礼,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偏殿。 李漼望着她背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待李梅灵彻底离开咸宁宫,被支开的田允也带着群宦走入咸宁宫。 “大家……” 田允走入偏殿,低眉顺眼的行礼。 李漼望着他,好似看到了他身后的王宗实。 尽管心里不是滋味,但李漼还是冷声说道:“派人去公主的宫中,把前些日子出宫采买话本的女婢尽数杖毙!” “奴婢领命……”田允十分好奇,为什么皇帝会亲口下令处置几个宫女。 “此事你若不忙,便由你亲自操办吧。” 李漼补充了一句,而田允听后,心里顿时没了兴趣。 若是有什么秘密,他倒是还有兴趣去亲自监督,但如今皇帝都吩咐他去,显然不是什么大秘密。 “奴婢这就去办……” 田允嘴上应下,随后缓缓退出偏殿,但却并未亲自前往,而是派几名不知名的宦官前去办差去了。 第311章 引狼入室 “看来他是想对回鹘残部动手,不然之前迁徙的那两千多汉口也足够他在西州站稳脚跟了。” 七月末,在朝野因为陇右事情各方打探的时候,前往兰州的刘继隆却才刚刚返回狄道城。 与此同时,西州的轻骑也将张淮深的手书送到了刘继隆手上。 面对张淮深请求迁徙人口的手书内容,刘继隆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卖他个面子。 不为别的,单说张淮深如果能在西州站稳脚跟,那陇右也能从丝路获取更多的财富。 与每年近百万贯的生意相比,些许人口倒也不算什么。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是得与张淮深好好讨论讨论西域的事情。 思绪到此,刘继隆便提笔写了封回信,内容主要是劝张淮深站稳局面,潜心发展。 这几年但凡有可迁徙的人口,他都会想办法迁往河西,帮助他在西域站稳脚跟。 此外,刘继隆也将朝廷废除九厘税的事情与张淮深说了个清楚。 自九厘税废除以来,加上诸道严防死守,涌入陇右的人口渐渐变少。 刘继隆可以通过贸易将人口迁徙河西,但他不可能迁徙自己治下的百姓前往西域。 一份信写完,刘继隆吹干墨迹,将其装入信封中,递给了面前的曹茂: “我记得这几个月涌入犯事的人口有一千二百多人对吧?” “把这批人和这封信送往甘州,若是酒居延要出钱买,便每人收十贯即可。” 曹茂点头应下,转身便走出了衙门。 在他离开后不久,正堂外便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刘继隆抬头看去,却见是崔恕匆匆赶来,隔着十几步便作揖道: “节帅,西川监军杨复光到了盘堤县,说是要与您谈笔生意,希望来狄道城与您面谈。” “杨复光?”刘继隆略微皱眉,他大概想到杨复光为何而来了。 “看来西川逃民变少的事情,与这崔铉和杨复光有关啊……” 刘继隆平静开口,崔恕也点头道: “下官也是这么想的,而且王思奉、刘英谚等人也曾写信传来,说是西川这半个月以来,增加了巡边的兵马。” 崔恕的话,让刘继隆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上次这杨复光来买挽马,我记得只买了一万匹对吧?” “是……” 眼见崔恕点头,刘继隆继续说道:“那崔铉在西川募兵三万,如今也练兵大半年了。” “西川虽然人口众多,但畜力却不算多。” “此前就任西川节度使的那些官员,大多都与我们有贸易往来,基本都在贸易马匹。” “这崔铉如今把边境卡的那么死,恐怕是要效仿昔年白敏中,以口马流民与我交换马匹……” 崔恕闻言眉头紧皱,脸色浮现不满:“节帅,要不要继续效仿当初,想办法把这崔铉调走?” “不必!”刘继隆摇头否决了他的想法,同时解释说道: “昔年我出手对付白敏中,是因为白敏中这厮又想要马匹,又不想壮大我们,每每在口马贸易上针对我们。” “白敏中在任时,每年涌入陇右的人口并不多,所以我才拥挤将他调走。” “崔铉与白敏中不同,若是崔铉能被我们拉拢,那即便用马匹交易流民也未尝不可。” 相比较白敏中,崔铉无疑好对付多了,而且贪念也更重。 刘继隆不怕崔铉贪念重,就怕崔铉和白敏中一样有远见,处处钳制陇右发展。 若是能凭此贸易将崔铉牢牢绑在西川,让其为自己服务,那自己也就没有冒险入寇劫掠西川人口的必要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开口道:“告诉王思奉他们,派兵护送杨复光来狄道城,另外通知武州、宕州、岷州、临州等处矿场,别让杨复光知道火药的事情。” “是!”崔恕不假思索的应下,随后退出衙门,将刘继隆的军令传往了各州。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派人传来了高进达,并命他将都护府内六司的文册汇总都带了过来。 不多时,刘继隆面前便摆满了文册,足足上百本。 这上百本文册,包含了陇右各行各业的发展,从耕地到茶叶、蜡烛、矿产到人口,各类产业情况都通过数据呈现在了刘继隆眼前。 随着时局安定下来,陇右牧场的牧群在不断壮大,说是牛羊百万也不为过。 那些无法驯化的黄牛,以及鄯廓洮叠松等五州的牦牛,基本都是用作肉牛贩卖。 至于那些驯化的黄牛,基本上都被都护府发给了百姓,而百姓则是在安定下来后,通过牛生牛来偿还,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火药的消耗不少,基本存不下什么硝石啊……” 刘继隆看着关于火药厂的文册,眉头微皱;高进达见状解释道: “我们虽然也有硝石矿,但质量不如河西。” “没有战事的时候,基本都靠与河西买卖。” “如今火药消耗甚多,主要是因为开采矿石,修葺道路和堰堤的原因。” “虽说每年存不下什么火药,但开采的金银铜铁等矿石却不少。” 高进达一边说着,一边为刘继隆翻找到了工司治下矿课的文册。 “按照上个月的产出,如今陇右每年能产出八千多两黄金,五万多万两白银和九十多万斤铜。” “黄金和白银都存起来了,铜锭则是制成铜钱,每年能制钱近二十万贯。” “除此之外,每年冶炼而成的铁料也在一百三十万斤左右,石炭在三百四十万斤左右。” 文册上的金银铜铁产量引人注目,可说在采矿技术上,如今的陇右正在直追几百年后的明清。 清代云南十几万矿工,硬是能挖出八百万斤铜,而今陇右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四万多矿工铁匠却实打实的养活了四万户人家,二十余万百姓。 “府库中积存了多少铁料和石炭?” 刘继隆忍不住询问高进达,高进达见状又翻出文册,向刘继隆汇报道: “铁料积存的红线是五十万斤,余下的基本都交给王焘等人贩往各州了。” “石炭积存的倒是不多,除了冶铁用到石炭和木炭外,百姓取暖也会用到石炭。” 刘继隆接过文册查看,仔细翻看后才发现府库内积存的金银数量已经不少了,折钱过后,起码能值三十万贯。 不过如今陇右掌握丝路贸易,而长安那群世家贵胄在香料上,可谓本钱十足。 “向长安贩卖香料的事情,如今还顺利吗?” “顺利……”高进达高兴的笑道: “这两年下来,进奏院的香料铺子只要开张,最名贵的那些香料都会被采买一空。” “余下较为普通的香料,也都被长安城内的官员买的精光。” “今年的香料才运抵长安不到两个月就售卖一空,还有您的话本也卖得极好。” 刘继隆本以为每年十几万斤的香料,足够让长安的那群世家贵胄掏空家底。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小看长安的那群世家贵胄了。 三十贯一两的龙脑香,这些贵胄一买就是好几斤,更别提其它的郁金香和黑沉香了。 若非西域经过吐蕃祸害而破败,加上丝路堵塞数十年不通,刘继隆都想弄个百万绢帛售卖西域了。 眼下每年三十万贯的商货,西域都才堪堪消化,更别提百万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不免叹息: “与长安那群世家贵胄比起来,你我之流,还真是井底之蛙。” “那倒是……” 高进达苦笑,他明白自家节帅是什么意思。 如今大唐遍布流民,不提落草为寇的,单说四处乞讨的,便不下百万之众。 龙脑香对于那些世家贵胄来说,不过是焚香文雅之物。 但一年下来,他们所用的龙脑香都足有数百斤之多。 若是将其折色为钱,拿去买粮赈济灾民的话,都足够百万流民吃整整一个月了。 世家斗富,庶族囤粮,百姓则流亡他处,沿街乞食,但求苟活…… 好在这天下之中,还有陇右这样的地方。 这般想着,刘继隆回过神来,继续与高进对陇右的各项产业讨论起来。 哪些需要裁撤人手,哪些需要增加人手…… 这些各种各样的杂事,都需要刘继隆耐心解决。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半个月一晃而过。 待到七月末梢,西川的杨复光也在崔恕的带路下,小心翼翼的走入了陇右都护府正堂之中。 “刘节帅!” 杨复光隔着老远便开始作揖,刘继隆见状起身作揖回礼。 不多时,杨复光便走入正堂,同时对刘继隆外貌打量了起来。 尽管已经从自家堂兄那里了解到了刘继隆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近距离观察下,却还是觉得自家堂兄说的有些收敛了。 年近而立的刘继隆,看上去却和长安城内那些二十三四的探花郎一般大。 若非常年外出导致皮肤偏向古铜色,说是探花郎也不会有人怀疑。 “杨监军,请入座吧!” 刘继隆倒是没有如杨复光那样仔细打量,而是大概看了一眼,随后便伸出手来,示意其入座。 “节帅姿貌嶷然,某粗看之下,不免有些失礼,劳节帅勿怪。” “无碍,监军先入座吧。” 杨复光先是一番夸赞,随后才缓缓入座。 待他与刘继隆入座后,他倒也不遮掩,反而是开门见山道: “节帅,此次我北上,所为的不仅仅是马匹,还有粮食。” 面对杨复光的这番话,刘继隆倒是没有生气,而是颔首轻笑:“若是挽马,我军马场内倒是不少,但是粮食嘛……” 他顿了顿,不免调侃道:“西川天府之国,为天下粮仓,难不成是要与我买卖粮食?” 杨复光苦笑,他自然知道这是刘继隆在打趣,毕竟当初西川历任节度使在粮食和人口上,可没少阻拦刘继隆派人采买和迁徙。 “节帅说笑了,西川粮价便宜,已经是曾经的事情了。” “自六月以来,陇右贩粮甚多,我西川临近陇右的几个州县粮价都因此回落。” “得知此事,崔使相派下官前来采买粮食,不知道节帅是否愿意做这笔买卖?” 崔铉派杨复光来买粮,这倒是有些出乎刘继隆的预料。 毕竟陇右境内的羌水是通往东川和山南西道,而非通往西川。 陇右境内唯一通往西川的水路便是被世人误以为长江源头的岷江,而岷江在松州段难以通航。 既然不能通航,那就只能走陆路,但陆路运粮的成本也会随着距离而不断抬高。 王焘等人不是没想过把粮食贩往川南,但都因为人力物力而中止,只能将粮食贩往绵州、茂州。 若是继续往南贩卖,粮价必然要高出西川的粮食市价。 尽管不知道崔铉为什么要让杨复光来买粮食,但再过两个月就要收割秋粮了,到时候陇右市面会多出二百万石左右的粮食。 趁着这个机会,把粮食卖给崔铉,以此作为交换,让崔铉放流民北上倒也不错。 这般想着,刘继隆开口说道:“陇右人口不足而粮食丰富,若是崔使相愿意放流民北上开垦荒地,我倒是愿意贩卖粮食给崔使相。” 刘继隆率先开口,也不担心会因此而被杨复光掌握先机。 对此,杨复光心里略微诧异,但他此次过来,本就是要与刘继隆商量‘以人换物’的事情,因此倒也没有藏拙。 面对刘继隆的这番说辞,杨复光干脆也坦荡道: “想来节帅也清楚,西川逃民日渐变少,主要是因为我西川派兵拦截的缘故。” “不过此番作为,却并不是我家使相故意阻拦,只是朝廷有旨意,不得不遵循。” 杨复光把他和崔铉先摘了出去,但刘继隆并不答话,只是笑着与他对视。 杨复光倒是尝试与他对视,但面对刘继隆那眼里含笑的目光,他最终败下阵来,不得不说道: “听闻陇右缺少移民,而我西川缺乏马匹与粮食。” “若是节帅愿意送马匹与粮食进入西川,那我家使君必然投桃报李。” 相比较杨复恭,杨复光显得十分警惕,并没有说买卖或交换人口,只是解释了原因,并以‘投桃报李’四个字来暗示刘继隆。 只可惜刘继隆要的不是暗示,而是实际的人口。 “这是陇右的炒茶,虽然在外也能买到,但基本都是五年株的茶叶,而我这里的茶叶则是百年老株的茶叶,杨监军不如尝尝。” 刘继隆没有搭话,只是让杨复光品茶。 杨复光也不傻,他知道这是刘继隆不满他遮遮掩掩,因此他重新整理了一番思绪,接着举起茶杯抿了抿。 “确实是好茶!”杨复光放下茶杯,接着夸赞道: “不仅茶叶完整,泡出来的茶汤也足够透亮,茶汤的先鲜后醇,层次十足。” 客套过后,杨复光决定拿出诚意,因此开口说道: “龙州和绵州的眼线太多,只能走茂州和翼州,将人送往松州后交由节帅您们自己安排。” “我们只选青壮,绝不选老弱,因此这价格兴许会高些。” 杨复光字字斟酌,说话同时,不断观察刘继隆表情,确定刘继隆没有不满后,他又接着说道: “三个人换挽马一匹,或一个人换粮十石如何?” “嗤……”刘继隆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而旁边陪同的高进达与崔恕也开始了压价。 “杨监军,这些百姓留在西川,你们也没有多余的钱粮安置,届时说不定还会生乱。” “三石粮食,这都足够在西川的口马行买五个壮丁了。” 眼下流民遍地,人也就变得不值钱了。 十石粮食,这都足够一个人吃两年了,陇右自然不会以这种价格采买人口。 陇右粮食多不假,但这不代表陇右都护府的人是傻子。 “杨监军若是真心做买卖,那还是拿出诚心价吧。” 崔恕语气平淡,杨复光听后也不免汗颜,只能压价道:“五个人换挽马一匹,或一个人换八石粮食……如何?” 面对这个价格,高进达仍旧不满,因此他摇摇头道:“六个人换挽马一匹,一个人换粮食六石。” “这未免太少了吧……”杨复光笑呵呵的与高进达打着商量。 高进达见状还想开口,刘继隆却适时开口唱白脸道: “六个人换挽马一匹,一个人换七石粮食。” 话音落下,他看向杨复光:“如何?” 杨复光也知道三人是在变着法压价,但对于西川来说,能解决流民的事情,又不用花钱采买马匹和粮食,这笔买卖怎么谈都是赚的。 当年白敏中能被弹劾,主要还是北司当时不够团结,而自家阿耶与叔父权柄不大,帮不上忙。 如今自家阿耶和叔父权柄极重,只要他们不松口,即便是王内相也只能点头。 这般局面下,自然不用担心旁人弹劾。 想到这里,杨复光便作揖道:“如此的话,便卖节帅一个面子,以此价成交。” “如此甚好。”刘继隆举起茶杯,与杨复光遥遥碰杯。 杨复光见状哑然失笑,但还是举起茶杯,与刘继隆隔空碰杯后将茶水饮下。 “传膳吧。” 刘继隆吩咐正堂外的兵卒,不多时便见一道道菜肴传入正堂之中。 买卖谈成,自然要招待酒肉。 虽说付钱买人不如过去两年花钱打点来的便宜,但却能把整个西川官员都绑上陇右这艘船。 日后西川若是有变,陇右想要入川也更为轻松,刘继隆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杨复光图刘继隆的资本,刘继隆图西川的盘子…… 第312章 展露实力 “遇大阵,弓弩手在前,弩手去贼一百五十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即发箭。” “若贼至二十步内,即射手、弩手俱舍弓弩,令驻队人收。” “弓弩手各先络膊,将刀棒自随,即与战锋各队齐入奋击。其马军、跳荡……” “杀杀杀——” 八月初,当肃杀之声震彻四周,狄道城北十余里外的军营内却喊杀震天。 作为军镇制度下满编的存在,临州镇官兵有战兵四千零五十人,辅兵四百五十人,共计四千五百人。 四千五百人分为三军,分别是狄道军、长乐军、大夏军,每军一千五百人。 临州三县的城防,主要是由三军轮流当值。 不当值的其余两军兵马,则是在狄道城北的临州镇军营操训。 此刻,刘继隆站在校台之上,面前是占地近千亩的宽阔校场。 校场上,两军各自结大阵操训,每军左右两侧各布置二百余精骑,精骑身披扎甲,头戴铁胄,插雉翎,马鞍两侧有硬弓、软弓、箭囊及箭矢。 马鞍一侧挂有得胜钩,钩上放置丈三长枪,另一侧则是挂着两柄金瓜锤。 若是算上精骑腰间的鄣刀、横刀,那一名精骑身上起码有六七种兵器。 换做普通的马匹,必然是无法承受这连人带甲二百余斤的负重。 即便是同时代各藩镇军中的军马,驮负那么多东西,也很难进行奔袭,哪怕是短途奔袭也十分困难。 但河陇大马不同,高大健壮的河陇大马,主要是以昔年大挽马和河曲马、突厥马培育得来的马种。 这本是吐蕃人为己方精锐骑兵培养的马种,结果马种还没开始扩散,吐蕃就先一步内乱了。 刘继隆异军突起后,这些马种都被刘继隆收揽,继而发展出了如今的河陇大马。 “节帅治军才能,天下难有出左右者!” 忽的,刘继隆身后传来了盛赞声,刘继隆回头瞥去,当即便瞧见了身为西川监军的杨复光。 杨复光与刘继隆谈好买卖后,并未匆匆离去,而是派人回去告诉崔铉这个好消息,他本人则是留了下来。 不过他倒也坦荡,直接与刘继隆开口,想要见识陇右军之雄壮。 刘继隆清楚,这人恐怕是想打探陇右军虚势,但他也并不藏拙。 适时让唐廷了解一点自己的实力,更有助于自己安心发展。 如果能借杨复光的嘴,让当今那位至尊了解自己的实力,恐怕那位至尊就明白先帝为什么迟迟不敢对陇右动手了。 正因如此,刘继隆在翌日来到了临州大营,杨复光也在随行人员中。 面对陇右兵马操训,杨复光确实眼前一亮。 临州镇的兵马虽然不多,但三千人对垒操训的兵势,却比崔铉在嘉州所操训的那三万西川新军还要令人震撼。 杨复光并非不知兵事,所以他大致一看,便了解了陇右军的情况。 从他所见规模来看,陇右一镇大概是四千多人,每军一千多人。 每军一千五百人中,有精骑约四百余人,余下还有近千步卒。 这些步卒装备与精骑相差不大,配有弓弩、丈二长枪和金瓜锤一柄,鄣刀、横刀各一柄,以及弩矢、箭矢各一壶。 瞧着陇右军步卒的装备,杨复光便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按理来说,刘继隆麾下将士的装备,实际上就是《唐会典》中唐军该有的制式装备。 但问题在于,如今的大唐早已不是昔年的大唐。 大唐财力有限,藩镇也同样如此。 如果要按照标准对兵卒武装,那在每个兵卒身上的投入,最少不下五十贯。 这五十贯还只是装备,而不包括对兵卒的培养。 要知道,唐军的标准装备重量在六十斤左右,因此兵卒需要在自身负担六十斤重物的情况下,听从军令与敌军作战。 这样的负重也就带来了极大的消耗,因此募兵过后,得将兵卒养得虎背熊腰才行。 哪怕唐军强盛时,也不过以五千余万人口,养兵五十七万罢了,而五十七万中,只有六成能满足标准,余下四成基本都是不达标的驻兵和轻骑。 崔铉所募的三万西川新卒,如今只有七成负甲,余下三成大概率是不会负甲了。 除此之外,这些兵卒都是持一丈长枪,仅配横刀一柄、七斗弓一张或擘张弩一张,钝兵仅一把。 饶是如此,兵卒负重也在五十斤左右。 哪怕操训大半年,几万西川新卒也才堪堪能结些不算繁琐的军阵,身子还算强健,却比不得陇右这种虎背熊腰之士。 若非见过武州、岷州等地的陇右兵马,杨复光兴许都会以为此处兵卒皆为刘继隆麾下牙兵。 想到这里,杨复光试探着笑道:“节帅麾下兵马如此雄壮,想来应该有二万兵众吧……” 刘继隆轻笑看向曹茂,示意其接茬。 “二万?”曹茂明了,语气嘲笑道: “若是只有这点兵马,我陇右如何威慑四方?” “那不知……”杨复光试探询问,曹茂冷哼道:“我陇右有虎士四万余众。” “四万?!”杨复光倒吸了口凉气。 他是清楚神策军和京西北八镇是个什么模样的,而这次外派出镇监军,又让他知晓了各镇精锐大概是什么模样。 在他看来,以陇右此等兵马为标准,那神策军仅能拉出六七千人,京西北八镇最多不过二三万。 诸如剑南、山南、河东、河南、淮南及江南等道藩镇兵马,与之相同的不过七八万。 想到这里,杨复光不免又想到了近来皇帝的那番言论,不由得忐忑起来。 在他看来,朝廷若是真要与陇右开战,估计战事才打响,秦州和文扶二州就要丢失了。 各镇兵马甚至来不及调集,估计刘继隆就能打到凤翔去了。 “得把陇右的事情告诉阿耶才行……” 杨复光心中有了盘算,同时他也好奇陇右是拿什么养活的四万全甲精锐。 西川有民数百万,为了赋税而把百姓搞的流民遍地,结果也不过堪堪能养五万兵马。 在他看来,陇右百姓最多不过四五十万,十丁抽一的情况下,是如何拉出的四万精锐? 杨复光十分好奇,可他的这番好奇若是被刘继隆得知,那刘继隆必然会毫不留情的嘲笑。 陇右收税四成,那就是实打实的收四成,四成都能收到府库,更别提还有牙商和丝路为陇右赚钱了。 反观西川乃至整个大唐,不管收什么税,胥吏先盘剥一道,官员再盘剥另一道,最后才到国库之中。 明面上,大唐向百姓收取的赋税,折钱后不过一千七八百万贯,但实际上百姓却交了四五千万贯,乃至更多。 没有破而后立的决心,大唐只能在腐败的吏治中倒塌,而这也是绝大部分王朝中后期所面对的情况。 别的不提,如今的大唐君臣,恐怕连大唐有多少人口,多少土地都不知道。 他们所知道的,都是记录在文册上的老黄历了,实际情况是什么,就连盘剥地方的官吏都搞不明白。 这玩意没人敢去统计,许多地方都是抄旧,然后添添减减,最后弄出本图籍来糊弄朝廷。 有些事不上秤就四两重,要是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在浑浊的世道里,陇右才是按照规矩做事的那个,但也仅限于目前。 腐化通常都是无声无息的,所以反复没有停止,只有持续和不断持续。 “杀杀杀……” 校场上的喊杀声还在继续,杨复光也在回过神来后询问道: “这个军营的校场,似乎有些大啊,莫非某些时候,会进行大操吗?” “自然。”刘继隆没有遮掩,既然要表现实力,那就得好好表现,别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朝着台下走去,边走边道:“大操不定日子,一年最少两次,每次最少两万人以上同时操练。” 杨复光跟在刘继隆身后,同时鼻子抽了抽。 瞧见他这举动,刘继隆也开口道:“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杨监军与我一同尝尝这军中大庖厨吧。” “节帅有请,下官不敢不从。”杨复光笑脸迎人,语气和善。 不多时,他们便走到了一排砖瓦房前。 这些一排砖瓦房都敞开着门,门口就是灶台和大铁锅,里面则是有数十名身穿战袄的庖厨。 十二间长长的砖瓦房,每间里面都有三口大锅,以及半人高的三个饭桶。 杨复光跟着刘继隆来到其中一间,由于还没解散,所以还没有人在此排队。 杨复光跟在刘继隆身后,从木桶里取出人脸大小的木碗和筷子。 在木桶处打了粟米饭后,他接着就看到了三口大锅里的食物。 第一口锅里是炒菠菜,第二口锅里是萝卜炖羊肉,第三口锅则是煎鱼块。 “这是将士们的午餐?” 杨复光错愕,但庖厨却已经将每个锅中的菜肴打到了他的碗里。 尽管分量不多,但有肉吃已经很不错了。 这个时代虽然出现了三餐,但通常把午餐说成“点心”,而且主要是世家子弟和庶族才能每日三餐,普通百姓是不可能享受到三餐这一说的。 哪怕晚唐兵卒待遇不差,可基本上也只有早晚两餐,并且只有早餐有肉。 想要两餐都有肉吃,那得是操练的时候。 所以杨复光听到陇右军有午餐时,他便已经感到了惊讶,而当他瞧见午餐内有羊肉和鱼肉时,他便知晓了陇右军的兵卒为什么个个虎背熊腰。 天天这么吃,不虎背熊腰才奇怪…… “监军勿要误解,我军虽有三餐,但只有大操时,才能保证当日午餐和晚餐有两个肉。” “平时虽然也有三餐,但通常只有一个肉。” 曹茂在替刘继隆解释,但杨复光听后却已经愣住了。 平日里三餐也就罢了,午餐和晚餐竟然还有肉? 尽管肉不多,不过二三两,但也足够诸镇仰望了。 想到这里,杨复光也与刘继隆他们坐到了不远处的凉棚中,慢条斯理的将碗内饭菜给吃了个干净。 这饭菜的味道,与他在家中吃的没有什么区别,这代表里面的油盐和香料没少放。 虽然知道这是大操时才有的待遇,但杨复光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摇头。 刘继隆如此对待麾下将士,将士又如何不奋死效忠呢? 真到了战场上,就他所了解的那些牙兵脾性,估计没有几只兵马能与陇右军对阵。 即便能对阵,以朝廷如今的钱粮情况,刘继隆只要固守陇右,都足够让朝廷多加几次税了。 “这里的事情,得丝毫不减的告诉阿耶才行!” 杨复光在心里暗自想着,随后与刘继隆一同吃完了午饭,骑马返回了狄道城内。 在他返回狄道城后不久,他便派人将他所写的手书送往了长安。 当他所派的轻骑离开狄道城时,急促的脚步声便传入了都护府不远处的某座院子内。 这座院子占地近十亩,不仅是四进出的结构,院内还有半亩不到的花园。 此刻的刘继隆正在花园内与一老者下棋,而在狄道城内,能被称呼为老者,还能坐拥那么大院子的,也就只有举族迁徙陇右的封敖了。 七十四岁的封敖仍旧精神,他的心神都沉浸在棋局上,而刘继隆虽然分心,却依旧能稳稳压制封敖。 “节帅,那杨复光确实派人往长安送去消息了。” 曹茂的身影出现在了花园内,刘继隆闻言颔首:“不必管他。” “是!”曹茂应下,而与刘继隆下棋的封敖却开口道: “你是准备借杨复光之手,告诉朝廷你的实力,让朝廷为此心生忌惮?” “阿翁猜的不错。”面对封敖,刘继隆毕竟是晚辈,所以不管封敖问什么,能回答的他都会回答。 得到刘继隆的回答后,封敖捋了捋自己那尺许长的白须,接着说道: “杨复光的养父杨玄阶是左神策军副使,相信用不了两年,就能爬上左神策军中尉的官职,位列北司四贵之一。” “你通过他去传信,倒是也选择对了。” “不过当今至尊毕竟手段稚嫩,与你这般人物比不了。” “倘若那位至尊还没弄清楚神策军的情况,兴许会以为你在挑衅朝廷……” 封敖对李漼不太看好,毕竟李漼在处理南蛮和流民、陇右等问题上的手段太过稚嫩。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许多皇帝都属于平庸老成型,二三十岁的时候,手段确实不够成熟,但等四十多岁就好了。 李漼与刘继隆同年出生,但手段高低却一眼可见。 “当今那位至尊虽然手段不行,但也应该不愚蠢。” “南衙北司都阻止其对我用兵,他应该察觉到了不对劲。” “只要他搞清楚问题所在,便不会再如此鲁莽了。” 刘继隆倒是没有像封敖那样看低李漼,毕竟李漼现在面对的许多问题,都是李忱留下来的。 李漼即位后态度强硬,甚至有些骄傲自大,这并不奇怪。 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突然继承了在天下范围内最强大的王朝,不骄傲自大才奇怪。 更何况南蛮那边本就有意发动战争,即便李漼服软也没用。 李漼需要解决的,是关东地区的流民问题,但他确实没有解决好。 不过刘继隆倒是很怀疑,李漼到底知不知道关东地区的流民问题有多严重? 历史上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赈灾手段,直到庞勋起义,引爆淮南几十万流民,李漼才察觉到关东饥民问题有多严重。 结果镇压起义没两年,他好像就因为某位公主去世而大肆牵连百官,开始崇尚礼佛,然后没两年就驾崩了。 最后关东流民的问题没能解决,反而更加严重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不由询问起封敖:“阿翁,现在河南河北及淮南、江南等道的流民问题,可曾得到解决?” 封敖没想到刘继隆竟然关心起了流民,因此他顿了顿,思绪过后才开口说道: “未曾听闻朝廷有什么赈济灾民的手段,唯有毕諴在入京前,于宣武境内开仓放粮,安抚了十几万饥民。” “不过毕諴入京后,却并未提出什么赈济关东饥民的事情,想来是朝廷钱粮不足,不足以解决此事。” “其实朝廷没那么多问题,只可惜钱粮不足,不然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封敖这般说着,而这个道理许多人也都知道,甚至知道怎么解决钱粮问题,但就是没人敢出来这么做。 毕竟上一个这么做的人,最后的下场可是流放病死,所以谁都不想步其后尘。 “天下动乱,恐怕也就是二三十年的事情了。” 封敖忽然话锋一转,接着看向刘继隆说道:“老夫是等不到那日了,但你绝对能等到。” 刘继隆眯了眯眼睛,他想对封敖说,天下动乱根本要不了那么久。 毕竟因为他的异军突起,大唐多了许多灾难。 朝廷不仅需要在西北布置重兵,更是因为王守文叛乱而连续加税,以至于原本还算太平的河南道,提前二十年多出了几十万流民。 尽管徐州武宁军还没有遭遇镇压,庞勋也很有可能不会作乱,但河南、淮南、江南等道的百万流民始终需要发泄。 只要有野心之人振臂高呼,倾覆大唐的农民起义只会加速。 二三十年,刘继隆可以等,但他等不起。 平定天下,只是他需要做的一件事,更重要的事情是平定天下后的那些事情。 “这天下,应该姓刘……” 第313章 武宁军乱 “驾!驾!驾……” 八月中旬的长安城,暑气未散,北衙禁军懒懒散散的在各坊街道内巡视,城内百姓则是老老实实的做着生意。 对于他们来说,天下似乎还是那么太平,但对长乐坊的杨玄阶来说,此刻他却眉头紧皱,不敢置信眼前所见。 【壬午年八月初四,某奉崔使相令往陇右而去,至临州……】 此刻的杨玄阶正坐在书房内,手中紧握着自家大郎杨玄阶所写之书信,眉头深锁。 信纸上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家大郎杨复光的手笔。 他不敢相信自家大郎竟然去了陇右,而且还到了临州,与刘继隆商谈起了贩马之事。 当然,信中所言最让他难以置信的,还是其中的一句话…… “刘继隆以陇右五十万之民,养兵四万,皆全甲精锐,虎狼之师也。” 杨玄阶反复翻看信纸,试图找出伪造的痕迹。 但无论是笔迹、用词,还是信纸的暗记,都确凿无疑地表明这封信出自杨复光之手。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四万全甲精锐,这绝非小事,若刘继隆真有异心,朝廷将面临巨大的威胁。 “来人……备车!” 他不敢耽搁,当即命人备车,匆匆赶往王宗实的府邸。 长安街头依旧熙熙攘攘,商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凡。 马车内的杨玄阶却无心欣赏这繁华景象,只是紧握书信,心中思绪万千。 尽管他们早就预料到了刘继隆实力强盛,甚至能与河朔三镇比肩。 但如今看来,河朔三镇除幽州卢龙镇外,成德与魏博均无陇右之强盛。 结合此前皇帝试图讨平的言论,自己得与北司诸宦好好商量,让皇帝彻底打消这个念头才行。 思绪混乱的时候,时间往往过得很快。 杨玄阶都来不及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开口,便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副使,相府到了。” 车夫的声音作响,杨玄阶将心情简单整理后,这才走下马车。 抬头望去,只见府邸气势恢宏,雕梁画栋,门前的长戟与乌头门威风凛凛,彰显着主人的权势。 “这厮到底吃了多少军饷……”杨玄阶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自王宗实自从独裁北司以来,其府邸扩建了数倍,占地之广,几乎占了长乐坊近两成的土地。 府内的装饰更是极尽奢华,珊瑚、海珠等名贵之物随处可见,仆人数百,俨然一副帝王气象。 杨玄阶心中清楚,这些耗费大多来自神策军的军饷,但他并不痛恨王宗实,只是痛恨为什么不是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 “杨副使,请吧……” 府内走出仆人作揖,杨玄阶一言不发,颔首回应后,便与仆人向着府内走去。 穿过正堂与长长的回廊,杨玄阶被带到了府内中堂。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与唱曲声传来。 杨玄阶抬眼望去,只见中堂内近百名乐师正在演奏,数十名伶人随着乐曲翩翩起舞,场面宏大,宛如皇家盛宴。 杨玄阶心中暗自摇头:“如此奢靡,难怪朝中有人对其微词不断。”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穿过这些伶人后上前作揖,恭敬地说道:“内相,下官有要事禀报。” 王宗实正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玉杯,听到杨玄阶的声音,微微抬眼,笑道:“二郎来了啊,快请坐。” “今日府中乐师新排了一曲,正好一同欣赏。” 杨玄阶拱手道:“内相,此事紧急,恐怕不容耽搁。” 王宗实见他神色凝重,便挥了挥手,示意乐师和伶人退下。 待众人散去,中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而王宗实坐直了身子,问道:“二郎如此匆忙,究竟有何要事?” 杨玄阶从袖中取出书信,双手呈上,沉声道:“内相,这是某家大郎传来的书信,请过目。” “大郎?”王宗实眉头微皱,他自然知道杨玄阶的大郎,就是被自己下派去西川监军的杨复光。 不过他很好奇,杨复光有什么事情值得惊动杨玄阶,甚至让杨玄阶惊动了自己。 这般想着,他示意旁边的伶人接过书信,将书信转呈给了自己。 不多时,他从伶人手中接过书信,将其拆开后仔细阅读。 他的目光在信纸上移动,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片刻后,他将书信放下,抬头看向杨玄阶,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此事可属实?” 杨玄阶点头道:“大郎信中言之凿凿,且他的为人内相也清楚,绝不会虚言。” 王宗实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沉吟道:“四万全甲精锐……这刘继隆到底是靠什么养活的那么多兵马,他又到底意欲何为?” 面对王宗实的不解,杨玄阶却目光瞥向不远处的香炉。 瞧他这动作,王宗实立马便得知了原因,表情不由沉重:“香料吗?倒也不出奇……” 这几年陇右的进奏院商铺可没少贩卖香料,尽管无人统计,但香料价格有多昂贵,王宗实十分清楚。 毕竟就单说他府上,每年就大概要消耗近百斤名贵香料,价值数千贯。 倘若长安其余官员也是如此,那刘继隆确实能赚个盆满钵满。 这么想着,王宗实正坐起来,郑重询问道:“他可曾表露过对朝廷的态度?” 眼见王宗实问到关键,杨玄阶沉声道:“据大郎所言,刘继隆对朝廷态度平淡,并无明显异动。” “但他手握如此重兵,难免让人心生疑虑。” 王宗实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但神色依旧凝重:“态度平淡……倒也未必是坏事。” “只是这四万精锐,终究是个隐患。” 杨玄阶点头附和:“正是如此。” “这刘继隆虽未表露异心,但兵权在握,加上大家几次提出讨平陇右之言论,难保不会有人从中挑拨。” 说到这里,杨玄阶再度作揖,语气郑重道:“内相,此事需早作打算。” 王宗实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二郎放心,此事我自有安排。” “倒是你家大郎既然与刘继隆以贩卖为由往来,那倒是可以继续留意刘继隆的动向。” “定当尽力。”杨玄阶点头道: “不过,刘继隆为人谨慎,恐怕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王宗实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如今朝廷内外,局势复杂,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二郎,你我需同心协力,方能保朝廷安稳。” 杨玄阶郑重道:“内相所言极是,某虽不才,但定当竭尽全力,为内相分忧。” 王宗实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神情,笑道:“正事谈完了,二郎不如留下来,一同欣赏新曲如何?” 杨玄阶拱手道:“多谢内相美意,只是军中还有些琐事需处理,改日再叨扰。” 王宗实也不强留,挥了挥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留二郎了……来人,送客!” 杨玄阶起身告辞,走出中堂时,耳边又响起了乐师的演奏声。 他脚步停顿片刻,却又立即接上,跟随仆人向外走去。 即便如此,他心中依旧难以平静。 刘继隆的四万精锐,如同悬在关中头顶的利剑,若是宫里那位至尊执意讨平陇右。 届时就算刘继隆不愿谋逆,他麾下诸将恐怕也会帮他谋逆的。 马车缓缓驶过长乐坊的街道,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在马车消失之时,一匹快马也急匆匆从通化门闯入长安城内,朝着南衙加急赶去。 半个时辰后,快马背上的旗兵翻身下马,将加急的帛书交给了南衙官员。 这份帛书在不久后送抵了身为宰相的裴休案头,而裴休将帛书打开后,瞳孔紧缩,竟然发现这是徐州武宁军的急报。 与裴休同堂共事的蒋伸、毕諴先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立马出声询问。 裴休眼见二人看出,当即便把帛书内容告诉了他们: “徐州武宁军作乱,驱逐节度使温璋,并状告温璋无礼于军士,请朝廷惩治温璋。” 蒋伸、毕諴闻言错愕,面面相觑之余,连忙为温璋开脱: “温璋知兵而礼下士,必不可能因为无礼而遭驱逐,想来是有别的隐情。” “正是!” 裴休自然也更为信任温璋,毕竟武宁军的前科实在太多了,所以他当即便颔首附议道: “先派人去寻温璋,让温璋上表,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再行处置。” “是极!”蒋伸与毕諴先后点头认可,而裴休也决定将武宁军的奏表压下,等待温璋奏表。 五日后,不等裴休他们找到温璋,逃往宋州并安顿下来的温璋便写下了奏表,并派人送抵了长安南衙。 裴休先行看过了奏表,随后转递给蒋伸、毕諴二人。 奏表中,温璋表示他到任后,由于武宁军内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军将桀骜,所以他要求武宁各军按照‘五日一练,十日一操’的方式操训。 此外,他严厉军法,警告武宁军内各军不得侵扰百姓。 遇到触犯军法的,他亲自带人行刑,如此坚持大半年后,才初步整顿了雕旗、门枪、挟马等军的军纪,但银刀军并未服软。 银刀军的军将趁着他派牙兵外出时,趁机将他驱逐出了徐州,将他赶往了宋州。 抵达宋州后,他立马写下奏表,将此事奏报了朝廷。 面对温璋和武宁军各执一词的说法,裴休与蒋伸、毕諴对视道:“此事,绝非温璋之错!” “没错!”蒋伸颔首认可道:“武宁军屡次驱逐节度使,难不成朝廷几次派往的节度使,都没有懂得礼节之人吗?” 毕諴闻言颔首,接着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武宁军已是第五次驱逐节度使,若再不加以整治,恐怕朝廷威严将荡然无存。” 裴休与蒋伸点头附和,其中裴休说道:“武宁军骄横跋扈,早已不是一日两日。” “温璋虽严厉,但其所行之事皆是为朝廷着想。” “银刀军此举,分明是藐视朝廷法度,若不严惩,恐其他藩镇效仿,后果不堪设想。” 蒋伸眼见裴休开口,也接着缓缓说道:“温璋虽被驱逐,但其整顿军纪的举措并无不妥。” “依我所见,不如先将温璋调往邠宁镇暂避风头,再选派一位得力之人前往徐州,彻底整顿武宁军。” 他的话说出后,裴休与毕諴都十分认可,裴休也补充道: “温璋在徐州已无法立足,调往邠宁镇确是上策。” “不过徐州之事,需得一位既有威望又有手段之人,方能镇得住武宁军。” 裴休提出的条件有些苛刻,蒋伸皱眉道:“可如今朝中,谁又能担此重任?” “武宁军骄横已久,寻常将领恐怕难以服众。” 裴休沉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安南都护王式如何?” “此人素有威名,治军严明,且曾在安南屡立战功,若派他前往徐州,或许能镇住武宁军。” 毕諴闻言,微微皱眉:“王式确是良将,但他如今镇守安南,若调离,恐南蛮趁机入侵,安南局势不稳。” 对于毕諴的担心,裴休先是认可,而后反驳: “安南虽重要,但徐州之事更为紧迫。” “只要选派一位得力将领接替王式,安南局势尚可稳住。” “但武宁军若再不整治,恐成朝廷心腹大患。” 对于裴休的这番言论,蒋伸点头赞同:“裴相所言极是。” “王式若能平定武宁军之乱,朝廷威信必将大增。” “至于安南,可派蔡袭或康承训接任,二人皆是有能之将,足以镇守。” 眼见蒋伸同意,毕諴也只能点头道:“那便如此吧。” “好!”裴休缓缓起身,对二人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劳请二位与我走一趟咸宁宫,请陛下决断!” “请……”二人纷纷起身示意,随后跟随裴休向咸宁宫走去。 与此同时的咸宁宫内,身为皇帝的李漼正倚在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本《红楼梦》最新册,神情专注。 自上次得知神策军内部腐败,北司宦官更是光明正大吃空饷后,他便不再提讨平陇右的事情,而是每日沉浸在咸宁宫、紫宸殿内听乐看书。 听乐还是老一套,无非就是让伶人和乐师表演,而看书则是去翻看刘继隆的。 当然,用他对李梅灵的话来说,那是审视和批判,从中找出刘继隆大逆不道的罪证。 但事实是怎样的,从他长期扣留李梅灵留下的那三套就能看出。 此刻的他靠在软榻上,一边翻阅,一边暗自思忖: “刘牧之此人,虽大逆不道,但这书却写得极好,就是写的太慢了……” 正当他思索之际,田允却走到了他身旁,轻声禀报:“大家,三位宰相求见。” 李漼闻言,放下书册,淡淡道:“宣他们进来吧。” “是……”田允闻言应下,随后退去偏殿去。 不多时,裴休三人步入偏殿之中,对李漼恭敬行礼:“上千万岁寿……” 李漼抬眼看向他们,语气平淡:“三位相公此时入宫,有何要事?” 三人之中,裴休率先上前一步,拱手道: “陛下,半月前徐州武宁军作乱,以温璋无礼为由,将其驱逐出境。” “温璋向来守礼,故此臣等将奏表压下,直到今日温璋奏表送抵南衙,方才知晓事情前后……” 李漼皱眉,只觉得裴休说的有些冗长,不由催促道:“是何结果?” 裴休有些无奈,但依旧恭敬回应道:“此事已查明,乃银刀军骄横跋扈所致。” “温璋虽被驱逐,但其整顿军纪之举并无不妥。” “臣等商议,建议将温璋调往邠宁镇,担任邠宁节度使,另选派一位得力之人前往徐州,彻底整顿武宁军。” 李漼闻言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正坐的同时,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这武宁军……朝廷每年拨付大量军饷,他们却屡次驱逐节度使,简直无法无天!” “此次若不严惩,朝廷威严何在?” “陛下所言极是。”蒋伸连忙附和道: “武宁军骄横已久,若不加以整治,恐其他藩镇效仿,朝廷将难以掌控。” “臣等推荐安南都护王式前往徐州,担任武宁军节度使。” “王式治军严明,素有威名,定能镇住武宁军。” 李漼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王式确是一员良将,但他如今镇守安南,若贸然调离安南,那安南局势又该如何?” 面对这个问题,裴休拱手道:“陛下放心,只要选派一位得力将领接替王式,安南局势尚可稳住。” “可武宁军之乱若不及时平定,恐成朝廷心腹大患。” 李漼沉思片刻,随即颔首道:“好!” “那就依三位所言,调王式前往徐州,担任武宁军节度使。” “至于安南,可派蔡袭接任,务必稳住局势。” 裴休三人闻言,齐声应道:“陛下英明!” “退下吧!”李漼挥了挥手,示意三人退下。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眼见皇帝依旧保持着议事不超过三刻钟的规矩,裴休三人心中无奈,最后却只能缓缓退出咸宁宫。 待他们离开后,李漼重新拿起《红楼梦》,但不多时便把这最新册看了第二遍。 望着最后一行的“未完待续”四字,李漼不由恨得牙痒痒。 “刘牧之此人与他所写的一般,尽让朕难受!” 第314章 蒸蒸日上? “驾!驾!驾……” 根据小说章纲拓写内容,对王式和王涉父子的对话进行拓展: 时入九月,当长安的快马不断换马南下,远在安南交州的安南都护王式却身着常服,坐在衙门后堂的书房中书写图画。 五十有二的他,对如今现状十分满意,因此依旧满头黑发,看上去不过四十五六。 尽管他的注意力都在自 古云自然是不可能让灵儿留下来冒险的,要是他们留下来,还是有一丝的机会能够逃脱的,但要是灵儿留下来了,要是无法将灵儿带走,古云也是不会自己独自逃生的。 “老师,你是来嘲笑我的么?”黄宣终于开口了,桀骜的目光透过乱糟糟的前额发丝,直射杨好古。 甄曲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这对玉居然在修复刘宇的伤势,绝对不能让刘宇治愈伤势,自己都赢的比赛了,难道还要给机会刘宇? 白石城的安置工作也是一个难题,因为白石城住不下这么多人口。 “尔希,如果你再沉默,我可要强行接管卫士系统了。”刘明暗暗说道。 这件a级道具很不错,额外增加35%的暴击率是很惊人的,大大提升了输出,120秒的持续时间也是相当给力。只不过,“不和其他暴击增益效果叠加”的限制,就让它不适用于李淑仪了。 沿途撞中了好几颗雷球,好在这是他自己的精神力施放的技能,不至于造成敌我不分的伤害。 检查了一下身体,确认没有受什么伤后,深吸一口气,这次古云决定要将力量灌输到一只腿中,令一只腿能够控制一下方向,想来也不至于再冲到天上去。 同时,在6g网络的支持下,全球卫星定位系统、电信卫星系统、地球图像卫星系统都将全面升级,相互协调、相互合作。 林越微微皱眉,一道劲风甩了过来,端木芷歌的身形才没有直接砸在地上。 还有一封信,信函里,李恒逸说的清楚,他只知道这药丸好,但具体好不好,他并不清楚,服用还是不服用,还得将军三思后行。 罗伟丽这才焕然大悟,傻笑着用袖口擦拭了两把,这样就算完事了。 洛一九点头说:“烟云姑娘,告辞。”转身的时候掐了个指诀打在烟云身上。 “打扰了!我是看到招租信息来的!”卫肯试探着推开了门,朝屋内喊道。 直到今天早上,探子来报,天域二十万被全部歼灭与波也城前十里的地方,从痕迹看,歼灭天域的人去了波也城,顺着痕迹到了波也城,发现波也城就像天降的奇迹,突兀而立的波也城防御健全完备,城墙高大坚挺。 这些装备都是蓝装,在普通武器里面加入了一些暗夙银强化了一下,比起当初天宫普遍使用的白装可好多了。 当烈焰风暴临近末尾时,莫林便已经回魂过来了。这一灵魂归体,就发现自己沐浴在烈焰的海洋之中,莫林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这院子里的每一处地方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该是种花草的地方却种植了一些蔬菜和果树,看上去也颇有些别致的意味。 虽然他们还有些难以接受,一个乡巴佬,怎么突然间撑起了秦家。 衫雪看了一眼拉住她的肩膀,并以她为屏障隔开卫肯的蕾阿娅,微微叹了一声。 还有记者想来采访,但厉家向来低调,不想过早的将孩子曝光于公众的视线,所以一律婉拒。 第315章 下乡事了 “簌簌……” 九月末尾,当陇右浩浩荡荡的秋收已经结束,各州县乡村耕地里的粮食收割殆尽。 乡村里的晒场无疑热闹起来,但这些热闹都是指那些已经安定下来的乡村,而非永昌村这样的新村子。 永昌村不过在凉州扎根了两年,哪怕村子四周的荒地已经开垦许多,但荒地内的产出却只有单独的两种。 一年麻、二年豆,三年才是粟麦粮食,因此永昌村内能收获的公田作物只有麻杆和大豆。 “县衙的人什么时候才来啊!” “应该快了吧……” 此刻永昌村内的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村口,旁边放着收获而来的麻杆和大豆。 村内的人口相较于去年,可以说增加了近一倍。 其中大部分都是迁徙而来的剑南道百姓,余下的便是临州大学毕业的第二批下乡学子。 永昌村的收获虽然比不上其他村庄的粮食丰收,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马懿和李阳春蹲在村口的大树下,身后跟着七八名年轻的学弟。 这些年轻人都是临州大学毕业的第二批下乡学子,他们在永昌村已经待了大半年。 他们与村民们同吃同住,一起开荒种地,早已融入了这片土地。 “你们说,拿了工钱后应该去干嘛?” “一个月就三百钱,也干不了什么,顶多买七八斤肉。” “说起肉,我这肚子里也好久没有油水了。” 几个人谈到了吃食上,但其中一名憨厚的少年却笑道: “我打算拿到工钱后,去大斗乡上买些粗布,给照顾我的李大娘做件新衣裳。” “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想起来了,我想给王阿丈家买些糖糕和盐,他们一家对我可好了,每次吃饭都给我多盛一碗。” “刘阿丈对我也极好,小囡囡想吃糖,我这次去大斗乡买几斤糖饼!” “唉……想买的东西太多了,这工钱真难赚啊,我都想让我娘亲给我寄些钱过来了……” “可别,节帅不是说过嘛,下乡就得下得彻底,向家里要钱可是要扣学分的。” 一群少年人叽叽喳喳讨论着,而蹲在树下的马懿听着他们的讨论,嘴角微微扬起。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李阳春,用手肘轻轻戳了戳他:“李大郎,你可别乱花钱,记得等年末的时候,我二人还得买头肥猪,请乡亲们过个好年呢。” “我自然记得!”李阳春白了马懿一眼,接着又咋舌道:“希望猪肉价格别涨太多……” 几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土路的声响。 马懿目力极好,瞧了两眼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县衙的车马来了,我们的工钱也该到手了。” 四周的村民们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朝着远处张望着。 不多时,三十余辆马车缓缓驶入村口,车上堆满了麻袋和木箱。 县衙里外派的直白跳下车,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高声喊道: “下乡学子们先来领工钱,村民搭把手把粮食和粗布、粗盐卸车。” “把东西卸好后,先把麻杆和大豆装车,然后请村正出来分粮!” 听到直白的话,永昌村的村民们顿时欢呼起来,纷纷围了上去。 他们开始将马车上的粮食、粗布、粗盐卸了下来,然后将今年收获的麻杆、大豆装车。 尽管永昌村的村民达到了二百三十口,但他们开垦的荒地却不过四百多亩。 四百多亩荒地收获的麻杆、大豆并不多,麻杆三千多斤,大豆也不过八千多斤。 在村民将这些物资装车时,李阳春和马懿也前来领取了工钱。 每人每月三百钱,虽然不多,但是也值得他们高兴了。 马懿和李阳春没有着急领钱,而是先让学弟们上前领了工钱,二人留到了最后。 原本以为是普通的领工钱,却不想等他们来到直白面前时,那直白却开口道: “马先生和李先生,都护府有令,第一批下乡的学子提前三个月回城。” 直白的话和平静,可马懿和李阳春却愣住了。 “提前回城?” “回哪?” 二人错愕,不敢置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面对二人如此,直白却似乎见怪不怪,只是平静解释着:“都护府有令,放诸位四个月的假期。” “建议你们快些回去,最多半个月,洪池岭就要大雪封山了。” “另外明年二月初五前,地方县衙会派人通知诸位参军的!” 直白说罢,当即将二人的工钱发给了他们,同时拿出红泥与文册,示意他们签字画押。 此刻的二人还没从提前回城的消息中走出来,便迷迷糊糊的签字画押了。 “我们这就要回城了?” 瞧着直白转身离去的背影,马懿还不敢置信,情绪十分复杂。 他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帮忙干活的马阿丈和李阿丈,又望了望永昌村,心里极为不舍。 “学长,你们要回城了啊?” 几名学弟站在背后,显然听到了直白刚才的那番话。 几人眼底情绪同样复杂,有七分羡慕,又有三分不舍。 马懿闻言干笑道:“没事,陇右就这么大,等会我把我家地址写给你们,平日里记得给我写信。” “等你们后年入伍的时候,说不定我还能照顾你们。” 几人闻言纷纷表示感谢,而李阳春则是看向马懿说道:“等会我们跟着县衙的马车去大斗乡,你在这里等着,我和村正去借车。” “好!”马懿应下,随后转身便跑去帮马阿丈和李阿丈的忙了。 不多时,麻杆和大豆尽数装车,而马懿也抓住机会和马阿丈、李阿丈说道: “阿丈,都护府让我和大郎回城了……” 闻言,马阿丈和李阿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那你……你们这……” “回城好啊,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马阿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李阿丈镇定些,勉强挤出了笑容安抚他。 “估计还有个七八天才走,等会我和大郎去乡里买头猪,回来请乡亲们吃顿猪肉。” 马懿将离开的日子说成了七八天后,想着最后这几天,多为家里砍些柴,以免阿丈、阿娘们大冬天自己去砍柴。 “好好好……” 马阿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说好。 与此同时,李阳春也跟着村正一同驱赶着挽马车出现。 村正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姓李,为人十分热心,所以被选为村正。 陇右的村正也有俸禄,但并不多,每月仅二百钱,比下乡学子的工钱还要低。 饶是如此,却也是不错的差事了,毕竟村正除了组织开荒和缴纳赋税外,平时并没有什么苦活。 陇右没有徭役,所以村正不算什么难当的差。 “诸位叔父、阿娘和兄弟姐妹们!” 李村正站在了马车上,对搬完东西的村民叫嚷道: “刚才衙门来消息,让马先生和李先生几日后回城。” “李先生和马先生商量了一下,准备买头猪来请村里吃席,等会分完粮食,各家各户派口人去我院里帮工,咱们热热闹闹的吃顿肉!” “马先生和李先生要走了啊?” “肯定啊,他们这样有学问的人,下乡之后肯定得回去。” “要我说,下乡也是苦差事,让他们这种官老爷来乡下种地。” “官老爷怎么不能种地了?听说节帅就经常种地呢!” “也就是陇右了,换做在剑南道的时候,你们的这些话都够官差打一顿。” “马先生和李先生日后当了官,肯定是清官。” “你这话说的,陇右哪有贪官啊……” 永昌村的这些村民,大多都是从剑南道逃难而来,并没有什么见识。 但他们很清楚,陇右让他们活了下来,而且并没有剑南道的官吏那么黑暗。 当然,他们之中部分人也把陇右想的太好了。 面对他们的夸赞,马懿心里五味杂陈,直到李阳春驱车赶来,他才如梦初醒。 “走吧!” 李阳春与几名学弟一同驱车而来,尽管只有三辆挽马车,但也足够运回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马懿上了挽马车,一路上一言不发。 他们跟在县衙队伍的后面,两个多时辰后,便见到了前方的大斗乡。 县衙的队伍没有停留便越过了巡检站,而巡检站的王兆却走出了草棚,隔着老远便等待了马懿他们到来。 待李阳春和马懿到来,王兆谄媚的走上前去,对二人作揖道: “恭喜二位先生回城,稍后二人回村的时候,可以在大斗乡的驿站领两匹挽马。” “骑马前往县衙报道后,便能从县衙换马返回临州了。” “沿途的所有驿站都可以换马和提供休息,二人在回去的路上,说不定能碰上昔日的同窗。” 在王兆看来,下乡这种事情,对于马懿这种官员子弟来说,必然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毕竟王兆自己在担任巡检前,也曾是姑臧城内的学子,尽管只是小学毕业,可他知道在城里能享受到什么。 大斗乡比起那些村子固然繁华,但与县城相比就不如了,更不要提和凉州治所的姑臧相比了。 这般想着,王兆笑容更为谄媚,但马懿却觉得他笑得十分恶心。 他自然知道王兆交好自己是为了什么,但他也没有撕破脸皮,而是挤出笑容回应道:“多谢王巡检!” “无碍无碍!”王兆连忙回礼作揖,让出乡道来让马车进入大斗乡内。 李阳春抖动马缰,不多时便进入了大斗乡内。 临州大学的学子们四散而去,各自买东西去了。 李阳春和马懿则是在肉铺面前等着,而肉铺的掌事已经派人去将猪抓来了。 一刻钟后,肉铺的伙计驱车而来,骡车背后放着一头看上去并不小的八眉猪。 八眉猪被束缚四肢,马懿上手提了提,发现自己提不动后,终于露出了自出村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这猪好,起码百五十斤以上。” “马先生好手力,这两年大的八眉猪,刚好一百八十斤整。” 伙计下车夸赞马懿,马懿则是和伙计一起拎起这头猪,将其放在了自己的马车上。 兴许是知道死期将至,这头猪被拎起来的时候屎尿并流,马懿虽然感觉恶心,但却没有撒手。 近两年的下乡生活,别说和猪的屎尿接触了,就是牛粪他也没少捡过。 偶尔遇到那种外表干硬,内在软榻的牛粪,伸出手抓上去时,手指直接抓到了牛屎里面。 起初马懿还会骂骂咧咧,结果就是被李阳春嘲笑。 后来他学聪明了,即便抓到牛屎里,他也假装没有事情发生,顶多趁李阳春不注意,把手指插到土里擦一擦。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这头猪的活力,那屎尿几乎喷了出来,弄得他两只手上全是屎。 “娘贼的,这头猪早上吃了多少啊!” 伙计都有些受不了了,但马懿却紧闭嘴巴,生怕猪粪崩到嘴里。 “嘭——” 好不容易将猪丢到马车上,马懿连忙看向肉铺掌事:“借水洗洗手。” “呵呵,马先生里面请。” 肉铺掌事笑呵呵点头,做出里面请的手势。 “这是八贯钱,您收好。” 马懿走到了肉铺里面,而外面的李阳春则是在将这头猪固定好后,从怀里将钱尽数递了出去。 掌事接过之后朝李阳春作揖:“日后不知道还能否见到两位小先生,这两斤牛肉便算我请的吧。” 话音落下,他拿起旁边切好的两斤牛肉递了出去。 李阳春闻言错愕:“今天有牛肉卖?” 他目光朝牛肉看去,只见一头牛摆在肉铺里面的案上,大半都被分解了。 “这是附近村里老死的老牛,衙门准许后,我便将其开解了。” 掌事解释着,而李阳春闻言看了看肉价,不由咋舌。 以他和马懿剩下的钱,肯定是买不了牛肉了。 想到这里,他接过掌事递来的两斤牛肉,毕恭毕敬的躬身作揖道:“多谢掌事。” “不谢。”掌事笑着点点头,而李阳春则是看向肉铺内: “马大郎,你弄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马懿连忙从肉铺内快走出来,期间甩甩手的同时忍不住抱怨道: “我这衣服沾了不少猪粪,回去还得劳烦阿娘帮忙洗一洗。” “快走吧。”李阳春催促其上车,随后便与他驾着马车来到了大斗乡的牌坊下。 此时那几名学弟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瞧见他们来,纷纷坐上了马车。 期间不免抱怨这头八眉猪拉屎拉太多,弄得东西放不下,只能抱在怀里了。 李阳春笑着调侃他们几句,随后便驾车返回了永昌村。 期间路过巡检草屋时,不免又见到了站桩式的王兆。 寒暄几句后,马懿他们便返回了永昌村。 他们回到村里时,已然是申时三刻(15:45)了。 村正家里已经聚集了四五十人,并且已经准备好了柴火。 这头八眉猪被两个汉子摆在桌案上,一刀从脖子下方捅死。 不多时,猪肉的香气开始传递,整个村子都能闻到猪肉的香味。 半个时辰后,这头八眉猪就被处理了个干净。 即便没有香料,只有最简单的粗盐,却依旧让众人吃得笑容洋溢。 马懿早早便回到了家里,他将家里的那些干树桩摆好,一言不发的劈柴。 等李阳春跟着马阿丈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独自劈了两垛一人高的柴火。 李阿丈和马阿丈见状让他赶紧去换衣服,马懿也老老实实的听从二人建议,把那沾了不少猪粪的衣服给换了。 等他用温水冲了冲澡后,草棚外桌上摆着的确是一套新布衣。 马懿认得,这是去年他和李阳春给几位阿丈阿娘买的粗布。 本是留着给几位制成衣服,新年穿新衣所用,结果新年时,却不见四人穿上新衣。 当初他还以为是极为不舍得穿,如今看来,粗布制成了衣服,却是制成了他的体型。 不知怀揣何种心情,马懿只觉得鼻头一酸,随后慢慢穿上了衣服。 他往偏屋走去,却听到马阿丈与李阿丈、李阿娘说道: “我是舍不得他们离开,这一年以来我都把他们当成自己孩子了……” “始终要走的,他们是要干大事的人,以后还能记得我们就行了。”李阿丈回话。 “明天我去和李二郎说,以后我们两家不接学子了,他们走了我难受……” 李阿娘啜泣着,这让马懿鼻头酸得难受。 他没敢继续听下去,脚步放轻的走回了偏屋,却见李阳春已经呼吸匀称的睡着了。 “这个没心没肺的!” 原本都快哭出来的马懿,瞧见李阳春这模样,所有情绪瞬间消失,在心底暗骂这厮没良心。 骂完过后,他便躺在旁边的榻上,裹紧了那充满柳絮的被子。 在他躺下之后,李阳春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无声无息的擦了擦眼泪。 接下来几日,两人都把时间留在了劈柴和找马草上。 他们从什么也不会的学子,成了如今开荒种地、下厨做饭,劈柴坯土等样样精通的农家子弟。 除了早期的埋怨,后续便只剩下了感激。 八天后,随着时间到来,马懿和李阳春收拾了行囊,在马阿丈和李阿丈及两位阿娘的护送下,来到了永昌村的村口。 永昌村的存们和他们那几位学弟都来了,李村正则是驾着马车在外等着送他们去大斗乡上。 “李小先生,日后要记得回来啊。” “没错,等过个五六年记得回来!” “没错没错,那个时候,村子旁边的荒地都成熟地了,我们请你们吃粟米饭!”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两位阿丈则是沉默不语,两位阿娘则是眼眶红红的,不断的擦拭着眼泪。 马懿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一张嘴,话还没说出来,人便先哭出来了。 “马大郎,直娘贼的!你别哭啊!” 李阳春骂了他一嘴,结果一张嘴就跟着哭了起来。 “娘贼的,都叫你别哭!你哭了我也想哭!” 他把想哭怪罪到了马懿身上,马懿不语,只是一昧的把头扭过去,不想在众人面前哭。 “别哭了,早些上车吧。” “是啊,李二郎和我们说了,再过七八天就大雪封山了,到时候你们也回不了家了。” 马阿丈和李阿丈劝着,李阿娘和马阿娘则是哭着抱住他们俩。 逃亡路上,他们的孩子死的死,失散的失散,如今好不容易将马懿和李阳春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可他们却要走了。 “阿娘…我会写信回来的……” 二十多岁的马懿,此刻如小孩般泣不成声,抽噎着答应会写信回来。 马阿娘点点头,拍了拍他们两人的后背:“路上小心点,到了地方记得回信。” “我们看不懂,但你们的信到了,我们就知道你们安全到家了……” 李阿娘和马阿娘的话,令李阳春和马懿泣不成声。 最后还是两位阿丈把两位阿娘拨开,推着他们上的马车。 “驾!” 李村正的抖动马缰,挽马拉拽着马车向大斗乡走去。 “记得回来啊!!” 村民们不断挥手,马懿和李阳春同样挥手回应。 渐渐地,永昌村越来越远,而他们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村民的眼前…… 第316章 初生牛犊 “第一批下乡的学子结束了,希望能看到成效……” 十月中旬,刘继隆站在凤凰山的国殇墓园内,呢喃着将手中酒水倒在墓碑上,用手不断擦拭墓碑。 他身后站着陈瑛、曹茂、张昶三人,而他所擦拭的墓碑,则是昔年同袍赵迁等人的墓碑。 他将赵迁的墓碑擦拭结束后,起身后退抬头,仰视起了整座国殇墓园。 几千座墓碑在他眼前,这些都是与他从河西走来,为他献出性命的弟兄们。 这几年陇右太平了,没有发生什么战事,因此国殇墓园内的墓碑也没有增加。 可乱世很快就要来了,这座凤凰山上的墓碑会越来越多。 尽管乱世还未开启,可刘继隆似乎已经在脑海中看到了那一幕。 他的心底很纠结,有时候他渴望乱世快些到来,然后他才能争霸天下,将乱世尽快结束后,带着天下百姓迎来盛世。 但有的时候,尤其是面对凤凰山这群墓碑的时候,他又有些害怕乱世到来。 他知道乱世到来后,陇右必然要在他的率领下东出,而东出和争霸必然带来死伤。 这么多陇右子弟,他能带出去多少不是问题,他能带回来多少才是问题。 “陈瑛……” “末将在!” 刘继隆开口,从凉州返回的陈瑛连忙应下。 “之前出征居延海,带兵回乡后,你是什么感受?” “感受?”刘继隆的问话,让陈瑛错愕片刻,接着面露复杂: “起先有些不敢回来,尤其是兰州和临州……因此阵没的弟兄,大多都是这两个州的。” “曹茂你呢?”刘继隆继续询问,曹茂张了张嘴,最后点头道:“末将与陈瑛的感觉一样。” 刘继隆没有询问张昶,而是深深吐出一口气,接着才说道:“是啊!” “我们把他们带出去,没能带回来,又有什么脸面面对他们呢?” 他口中的他们是谁,张昶三人都十分明白,正是此刻墓园中那些为亲人擦拭墓碑的烈属。 三人情绪低落,可这时刘继隆却道: “我常与自己说……我们对不起他们,但我们对得起陇右的百姓。” “他们用性命换来了陇右的太平,所以我们不应该忘记他们。” “大争之世就要来了,东出之举势在必行,而此役之中,我们要阵没的弟兄是此前的数倍乃至十数倍。” “传我军令……”刘继隆深吸口气,闭目思索之余开口道: “岷州、兰州、廓州、河州四镇兵额增至四千五百人!” “末将领命!” 三人闻言作揖应下,而他们也清楚四镇兵额增加后,陇右将变得如何。 此前陇右十四镇中,仅有六镇是满编状态,如今又添四镇兵马,这代表陇右军队的兵马数量达到了五万三千余众。 当然,兵马增加也带来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军费度支变多。 因此当刘继隆下令返回都护府后,高进达与崔恕已经在正堂等待许久了。 “节帅,您要扩军?” “节帅,莫非是朝廷要对我们下手了?” 高进达与崔恕二人开口询问,刘继隆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走到主位上坐下。 “陇右十四镇,每镇四千五百兵马,这是收复凉州后就定下来的。” “最理想的情况,是十四镇皆为满编,管兵六万三千。” “此前都护府没有丝路收入,故此我才只授予了六镇满编。” “而今有了丝路为我军源源不断提供财富,将军镇满编擢为十镇也并无不可。” 刘继隆话音落下,高进达与崔恕对视,随后点头道:“下官遵令……” 既然知道了前因后果,二人便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毕竟丝路开通后,陇右的财富积累很快,更别提现在刘继隆准许陇右多余粮食往外贩卖了。 二人这般想着,刘继隆也开口询问道:“秋税统计的如何了?” “还未统计好,但今年起码能收获四百万石秋税。” 高进达将问题回应,接着又说道:“与西川的互市中,过去一个月里涌入三万七千余口。” “其中只有第一批的八千余口北上,余下百姓都在松州。” “松州衙门的仓库内倒是有足够的石炭与粮食,这些百姓基本都能渡过寒冬。” “不过西川还在不断迁徙流民,等开春之后,松州囤积的那二十多万石常平粮,恐怕也会被消耗干净。” “届时需要从岷州运粮前往松州,再从临州运粮前往岷州。” “此外,明年涌入百姓,也决定着开春后衙门能卖出多少粮食。” “下官算过,每涌入一名百姓,都护府都需要花费六石粮食去安置他们。” “安置的粮食,大多从市面采买,而市面的粮食是有限的。” “届时粮食用多了,能采买后贩往剑南道和京畿道的粮食就少了。” 高进达所说的,是如今陇右的粮食运转问题。 假设陇右今年产粮一千万石,那么赋税是四百万石,百姓手里能留下六百万石。 但问题在于,陇右许多百姓都在这几年太平中存下了粮食,因此他们把新粮换旧粮,留下自己的口粮后,剩余的粮食就会被地方县衙收购。 这些多余的陈粮数量,基本是可以通过算术算出的。 大口每年最少六石,而未成丁的小口则是四石半。 通过这个公式,都护府基本上可以提前知道,每年能卖多少石粮食。 这些粮食收购走,有益于陇右粮价平稳。 但若是涌入人口太多,届时地方衙门采买粮食,市面粮食不够的话,就会将粮价抬高。 高进达担心的,都护府把粮食卖了之后,涌入太多人口导致地方粮食上粮食不足。 他自然有解决的办法,但这种事情还是得询问刘继隆才行。 对此,刘继隆也没有让他久等,而是直接说道:“预留五十万石就行,余下的正常卖给西川和关内道、京畿道。” 趁着境外诸道粮价飞涨,趁此机会大肆掠财,积攒日后所需军费。 反正只要有陇右这个基本盘在,只要自己不搞什么鲸吞,便很难出现粮草不济的情况。 由于朝廷三次加税,诸道生产基本都遭到了破坏,唯有陇右、河朔三镇这种财政独立的藩镇不被影响。 生产稳定是逐鹿天下的基础,而陇右已经有了这个基础,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待天时。 不过静待天时实在不好,刘继隆更倾向于主动出击。 想到这里,他目光看向崔恕,略微整理过思绪后,这才主动说道: “王式那边盯紧,另外再派人打探打探河南道和淮南道、江南道的流民情况。” “是!”崔恕作揖应下,刘继隆见状摆手道:“都退下吧!” 二人作揖告退,刘继隆也起身走向了内院。 半个月后,距离临州二百里外的河州抱罕县已经被初雪覆盖内外。 “终于回来了……” 马背上,披着披风的青年人呼出一口白雾,接着抖动马缰进入了抱罕城内。 作为河州治所,抱罕县无疑是陇右最为富庶的几座城池之一。 可是面对喧嚣的街市,青年并未逗留,而是抖动马缰前往了河州衙门的后门,下马敲了敲后门。 在木门的吱呀声中,两名兵卒推开了后门,上下打量起了青年人。 “是我回来了!” 青年人将披风取下,露出本来的面貌和体态。 两名兵卒不断打量,有些不敢确认眼前人身份。 “张权、刘懋……现在认出我了吧?” 青年人无奈叹气,两名兵卒闻言眼前一亮,连忙作揖行礼:“小使君,您回来了!” 在这河州,能被称为小使君的人,也就只有刚刚结束下乡回家的马懿了。 马懿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们两人现在怎么也学会看人下菜了?” “嘿嘿……这…您变化太大,我们两兄弟确实认不出来……” 张权与刘懋干笑回话,马懿也并未生气,只是朝内走去,同时头也不回的说道:“以后称呼我表字或大郎就行,莫要称呼小使君了!” 瞧着他朝着内院走去,张权与刘懋面面相觑。 待马懿走远,刘懋这才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小使君变化有些大啊……” “岂止是大,若非叫出我们名字,我都以为是城里的田舍郎了!” “不过小使君这次对我们态度倒是好了许多,这下乡到底有多苦啊,把人都弄成这样了……” “别管那么多,下次继续称呼小使君,等小使君让我们继续改称呼,到时候再改也不迟。” 二人对话间,马懿却已经推开了内门,随后与内院守内门的两位嬷嬷行了一礼后,两位嬷嬷才认出了他。 “小使君回来了!” “细君,小使君回来了!” 不多时,内院里就响彻了两位嬷嬷的声音,而内院厢房里也传出了东西栽倒的碰撞声。 四旬妇人带着两名十二三岁的女子与一名五六岁的男孩走出了厢房,与走入内院的马懿四目相对。 “大郎!” 妇人走上前来,激动抱住了马懿,而两名女子也连忙走上前来,笑吟吟的喊着:“大兄。” 那五六岁的男孩躲在两名女子身后,面对突然出现的马懿,有些不知所措。 “阿娘、大妹、二妹,四郎……我回来了。” 马懿笑着回应四人,窦氏也缓缓松开了马懿,满意的看着他说道: “不错,长黑了许多,但健壮多了,人也懂礼貌了。” 窦氏是马成的原配,跟随马成从酒泉走到山丹,又从山丹走到了五泉,最后来到河州抱罕县安家落户。 她虽然是农妇出身,但也知道不能宠溺孩子,希望孩子能有一技之长,然后平平安安就行。 马成虽然总是说她小家子气,却始终与她不离不弃。 哪怕当上刺史后,马成也只是纳了两个小妾,并且把他们安置在西花厅,对窦氏依旧尊重和依赖。 “阿娘,阿耶去哪了?” 马懿四处张望,窦氏笑道:“他去城南了,今天有批移民到了城南外二十里的平夷乡,估计要安置到天黑才会回来。” “你想吃什么,和阿娘说,阿娘下厨做给你吃!” “没什么想吃的。”马懿摇摇头,窦氏见状则是摸着他粗糙的粗布衣皱眉: “怎么穿着粗布衣就回来了,快去澡堂洗洗,换套锦袍再出来。” “没事的阿娘,我已经穿习惯了。”马懿不愿意现在就换掉粗布衣,因为这是马阿娘一针一线缝给自己的。 哪怕要换,也不是现在,更何况这套布衣还很新。 “好吧,不换就不换吧。” 知子莫若母,窦氏可以感受到马懿的变化,这些变化也让他喜闻乐见。 她拉着马懿来到内院正堂里坐下,两个妹妹和男孩也跟着走进了内堂。 马懿瞧见男孩,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抱在了怀里:“四郎,怎么不认阿兄了?” “啊!阿娘……” 四郎被马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哭了,弄得马懿十分尴尬的同时,只能无奈将这个曾经最喜欢缠着自己的弟弟放下。 四郎跑到了窦氏面前,被窦氏抱到怀里哄了哄。 待四郎不哭后,窦氏这才解释道;“你出去快两年了,他早都把你忘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记不住东西,你和他多玩几个月就相熟了。” 话音落下,窦氏又开始询问起了马懿这两年的下乡生涯。 对此,马懿也是实话实说。 下乡早期确实很苦,加上人生地不熟的,马懿几次想要放弃,甚至都曾想过自家那位节帅,曾经的那位教习是刻意刁难他们这群官员子弟。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当马懿习惯了永昌村的生活后,他又觉得下乡并不是那么枯燥,甚至觉得很有趣。 当然了,开荒还是那么苦,但由于手掌已经有了老茧,却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随着逐渐熟悉,马懿也想起了许多事情,但都藏在心底,没有和李阳春他们交谈。 如今回到家中,马懿这才笑着对自家阿娘说道: “好日子过久了,便忘记曾经了。” “这次下乡,我好几次都想到了阿娘你,想到阿娘你当初带着我去种地,我背着三郎,牵着二郎和您去放牧。” “你还记得啊?”窦氏也十分惊喜,他本以为自家大郎都忘记曾经的苦日子了。 “以前忘记了,但这次下乡又想起来了。” 马懿毫不避讳,眼底带着丝追忆:“那时候很苦,您和阿耶、耶耶他们轮换着放牧、种地,但牧群和粮食基本都交给酒泉的那些贵族了,我们根本吃不饱。” “后来好了,后来张河西带兵从沙州打过来了,阿耶也跟着节帅从军。” “再往后,我们家搬去了山丹,自此之后便没有吃过什么苦日子了。” 见马懿说的那么清楚,窦氏也忍不住笑呵呵的说道:“以前挺苦的,但也过得挺充实的。” “现在闲在家里,感觉身体都差了些,每天无所事事的……” 窦氏虽然这么说,可若是真让她回到曾经的那种苦日子去,她是万万不愿意的。 思绪间,堂外响起了脚步声。 “我听说大郎回来了?!” 人还没到,声音便先一步传到了堂内。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马成便一步跨入堂内,目光放在了马懿身上。 “好,变黑了,但也更像个男人了!” “阿耶……” 马成夸赞着自家大郎,而身为大郎的马懿也起身恭敬行了一礼。 马成颔首,随后看向窦氏:“你带四郎他们去厢房玩,另外让人准备酒菜,我有事情与大郎说。” “好”窦氏应下,随后便起身带着两个女儿和小儿子走了出去。 眼见他们走入厢房,马成这才走到主位坐下,独断道: “你这次回来,我会想办法让你崔叔父将你留在河州当兵的。” “你到时候就当都护府的兵卒,每天在衙门这里护卫就行……” “阿耶!”马懿打断了自家阿耶的话,随后倔强说道: “这么做,那我们‘下乡当兵为吏’的意义是什么呢?” 马成显然没想到向来听话的马懿会反驳自己,他有些欣慰,却又有些生气。 他亲手为自己倒了杯茶,紧接着继续说道:“这乡也下了,兵也当了。” “下乡我管不了,那是节帅指定让你们去凉州下乡的,我干涉不了,但你当兵这件事情,我可以干涉。” “我留你在河州当兵,是为了让你娘能随时看到你,但日常的操训你还是得在军营跟着训练。” “我也不会因为你是我儿子,我就特意的包庇你,也……” “您这还不是包庇吗?”马懿忍不住质问起来,这让马成火气上来了。 “砰——” 他拍案站了起来,眉头紧锁的呵斥道:“你以为就我一个这么做吗?” “你去其它州的军营,你以为就没人会帮你?” “有我在这里,你不管去哪里当兵,都会有人知道你。” “到时候你不在我面前,包庇你的人反而更多,更厉害!” 马成想的很简单,既然去哪里都有人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照顾马懿,那不如让马懿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对此,马懿却不服道:“那我就去狄道,去都护府!” “小兔崽子!”马成瞪眼,随后一把将头上的幞头抓了下来。 马懿愣住了,不是因为马成生气,而是因为马成花白了大半的头发。 不知不觉中,自家曾经那个顶天立地的父亲,竟然已经这么老了…… 注意到马懿的目光,马成也反应了过来,不急不躁的将幞头戴回头上,随后冷哼道: “老子诚心帮你,你这厮竟不领情,到时候去了军营里被人说风凉话的时候,莫要怪老子没提醒你!” “这风凉话我早就听够了!”马懿叫嚣着,毕竟他这个小马使君在他还没去凉州的时候,凉州那边的官员就已经知道了。 从番和县衙的官员到大斗乡的巡检王兆,还有村里的那些流言蜚语……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接受住了一切,因此他才有了走出去的胆量。 望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马懿,马成摇了摇头,最后坐回位置上哼道:“那就走着看吧!” 作为过来人的马成十分清楚,与乡野的风言风语相比,军营里的那种阴阳怪气才令人难受。 既然这小子想要试试,到时候希望他能咬着牙走过当兵的两年。 这般想着,马成抬头看向外面:“那女子,你家郎君和小郎君快饿死了,饭菜呢?!” 话音落下没半个呼吸,便听到了窦氏那泼辣的声音: “你个田舍汉,你再叫唤,我晚上就拿你那破刀把你给砍了!!” 马成闻言不服,想试图叫嚣什么,但最后还是缩了缩脖子,认了怂…… 第317章 岭西多病 “轰隆——” 腊月,当世家庶族们都在为了庆祝新年而准备年货时,雷鸣声却在陇右皑皑雪山间作响。 与白雪迥异的扬尘升起,不多时便又慢慢落下…… “咳咳!” 咳嗽声在河谷内响起,崔恕伸出手拍了拍那无法驱散的扬尘,对身前的刘继隆说道: “节帅,这么冷的天气,您没有必要亲自来这里的。” 在他身前的刘继隆闻言轻笑,转头打趣道:“我若是什么都不知道,这节帅当得还有什么用?” 此刻二人所在位置,乃是岷州通往成州的新修官道。 岷州与成州的距离很近,可由于山川阻隔,因此必须走寒峡南下宕州,随后绕道前往岷州。 这一来一去,路程接近五百里,而且许多地方狭窄崎岖,不便商货和物资运转。 正因如此,当火药被运用到官道扩修后,刘继隆便下令修建了三条重要的官道。 第一条是扩修鄯州通往甘州的三斜道,第二条是修葺昔年吐蕃修到一半就抛弃的渭州——成州官道。 第三条官道,也就是刘继隆他们所处的这条官道,全程不到三百里的岷州——成州官道。 岷成官道历经五年,今日终于打通,全长二百八十四里,官道宽三丈,道路用石碾夯实,十分坚固。 有了这条官道后,成州就能接受渭州、岷州、成州三个方向的支援,进可攻、退可守。 “节帅!前方的那处危崖已经炸塌了!” 忽的,前方传来激动且恭敬的声音。 刘继隆闻言看去,只见前方土路上方的危崖已经被砸塌,如今成了碎石落地土路上。 现在只需要将这些碎石推到土路旁,再把土路夯实,那官道便能通行了。 尽管修得很简陋,比不上朝廷所修的直道严苛,却也足够陇右内部通行所用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向前方那位戴着木藤头盔的官员询问道:“没有人受伤吧?” “没有!”官员连忙回应,刘继隆见状走上前去,只见数百名工人已经开始清理碎石。 他们身上穿着冬衣,冬衣由两块厚布制成成衣,然后塞入柳絮来御寒。 每当瞧见这些柳絮冬衣的时候,刘继隆都十分怀念棉花,因此他不免看向崔恕: “王焘他们派去崖州的人,可曾有消息带回?” “未曾。”崔恕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这让刘继隆叹了口气。 张淮深拿下西州后,刘继隆便从他那边获得过棉花,但西域的棉花显然与后世的棉花有很大区别。 后世的棉花十分蓬松,一亩能产二百乃至五百斤,高质量的土地还能提供更高的产量。 但刘继隆从张淮深处获得的棉花却与后世并不相同,首先就是棉桃很小,只有拇指的指甲盖大小,而且棉桃内部有许许多多的籽,这个时代没有能够处理的技术。 除此之外,便是产量很低,每亩不过二十几斤,而且这还是在西州高昌适宜地区的产量,若是引进他处,产量还将耕地,甚至根本种不出来。 就那么一点纤维,而且还很挑土地,又没有能够解决问题的技术…… 这也难怪汉唐虽然都发现了棉花的作用,却没有大规模种植。 正因如此,刘继隆才算彻底放弃了对西域棉的引入,转而看向了海南的黎族棉。 棉花传入有两条道路,一条是西北,一条是西南。 棉花传入中原后,基本没人去培育它,都将它当做观赏品。 唯一培育棉花的,便是海南岛上缺乏纺织品的黎族。 由于缺乏纺织品,所以他们便开始了培育棉花,让棉花适应海南的气候。 恰好这时黄道婆学习了黎族的棉纺技术,带来技术革新,而南方沿海土地偏盐碱化,无法种植其它作物。 这种时候,黄道婆带来的黎族育种棉花却因为耐盐走入众人视线,最后在明初朱元璋的大力推广下,海南棉花开始在各地扎根发芽。 凭借着海南棉的特性,明军也成为了中原王朝中鲜少向东北深入的王朝。 不仅在后世吉林的位置修建了吉林船厂,还派人沿着黑龙江北上去到了出海口,登上了库页岛。 只可惜后续统治者无能,不仅废弃了船厂,对东北也以招抚为主,没想过积极开发。 刘继隆不知道现在的黎族是否已经培育出耐盐耐旱且产量远超西域棉的海南棉,但即便没有培育成功,想来也已经进行了很久。 从海南获得棉花培育,远比从西域获得棉花培育要更快更方便。 这么想着,刘继隆对崔恕提醒道:“海南棉的事情如果有了消息,立即告诉我。” “是……”崔恕连忙应下,而此时土路上的碎石也清理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还有几块一人高的石头没清理,但旁边已经有工人准备好了木锤和铁钎,想来不是难事。 “走吧,去岷州看看去。” “是!” 刘继隆带着崔恕往岷州赶去,而岷州作为李骥管辖的地方,刘继隆也很好奇李骥将岷州管得如何。 岷州的地形比起陇西六州的地形,自然不如后者。 但若是放在陇南七州里,那它的地形无疑是七州中最好的。 正因如此,岷州在刘继隆的迁徙计划中,无疑是七个州中的魁首。 如今的岷州有人口八万三千余,境内三县十二乡四十八村。 因此从临州往岷州南下的路上,每隔二十里就能看到有村庄升起炊烟,也能看到百姓在村庄四周开荒干活。 冬季很冷,土地也比春秋两季要坚硬,但因为作物死绝,更容易平整土地,所以百姓也不会放过冬天开荒的机会。 “冬闲变冬忙,土地大平整”这番话,适用于除极寒天气以外的大部分地区。 瞧着那些移民多为青壮和健妇,刘继隆不免叹了口气。 “节帅?” 崔恕看着刘继隆勒马停下,不由试探询问起来。 刘继隆用马鞭指着不远处的百姓,有些唏嘘道:“这些都是剑南道的百姓吧?” “应该都是,毕竟岷州原先的百姓并不多。”崔恕颔首。 如今的陇右,人口八十余万众,其中一成为陇右的汉民,两成为番民,余下七成中,有五成是来自剑南道的移民,余下两成则是山南西道和关内道的移民。 “沿途南下,这些村子只见青壮,鲜少能见到老弱,想来那些老弱都死在迁徙的路上了……” 刘继隆道出了他唏嘘的原因,崔恕闻言也后知后觉的颔首表示认可。 这个年代迁徙百姓并不容易,将西川百姓迁徙到陇南和陇西还没有什么,毕竟这个时代的陇西和陇南绿化率很高,气候还算宜人。 但诸如鄯廓和凉州,这些地方就比较难以迁徙了。 迁徙路上,因为水土不服而死的人并不少,大多都是老弱,青壮往往能活到最后。 当然,青壮即便能活下来,但若是环境差别太大,后续也会大病一场。 这也就是这个时代的陇右环境还算好,若是换做后世的陇右环境,死难的人恐怕会更多。 饶是如此,逃亡陇右的百姓也不少…… 抖动马缰,刘继隆继续向南前进,同时询问起崔恕:“这几个月还有没有逃民?” “有,但大多都是关内道和山南西道的,每个月能有个一千多人。” 崔恕话音刚刚落下,负责拱卫刘继隆的那百余名精骑队伍后方便传来了骚动。 刘继隆和崔恕勒马向后看去,只见一名旅帅策马走来,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节帅,甘州加急!” 尽管大雪封山,但甘州可以走河西草原,凉州也可以绕过洪池岭,只是路程更远,需要时间更多罢了。 刘继隆接过书信,将其打开后查看,随后将书信合上。 “张使君同意用马换人,明年开春后,甘州会驱赶六千匹挽马进入凉州。” “你派人告诉高进达,提前修建好马场,另外迁徙的人口中,挑些精壮的男人,他那里不缺女人。” 既然要维护丝路通畅,那帮助张淮深站稳西州是肯定的。 六千匹挽马对于河西来说,肯定也是笔不小的财富,看来张淮深在西州的局面不算好,不然也不用这么着急。 自己已经从他手上赚了差价,自然要保证移民能安然无恙的前往西州。 乱世下女人是种资源,张淮深即便杀光了西州的回鹘男人,也不会对年轻的女人动手。 只要有足够的男人,张淮深自己会去劫掠回鹘,帮助这些移民安家的。 这般想着,刘继隆抖动马缰继续南下,崔恕及拱卫的精骑紧随其后…… “开!!” “哈哈哈,给钱给钱!” 同样是腊月,当陇右白雪皑皑的时候,距离陇右几千里外的岭西却无比热闹。 唐代的气温远比后世要高,哪怕是晚唐,气温也居高不下。 正因如此,岭西邕州的治所宣化县军营内,数十个军汉凑在一起,手里玩着一张张骨牌。 兴许是由于打牌过于燥热,又或者是输红了眼,他们一个个袒胸露乳,面目狰狞的望着牌桌。 曾经的天平军列校王仙芝坐在主位,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拿着骨牌,面前还摆着一串串铜钱。 瞧着那一串串铜钱,王仙芝脸上笑容洋溢,而赌输了钱的一人却眼馋道: “都将,借我五百钱翻本如何?” “没有本钱的就出去!”王仙芝顿时收起笑脸,不悦摆手。 前来岭西当值两年的他,如今已不是昔日的小小列校,而是成为了天平军外派戍卒的都将,成为了岭西八都将之一。 起先他南下时,还因为在桂州水土不服时打过退堂鼓。 只是水土不服过后,他又龙精虎猛的跟着南下,跟着其他七个镇的戍兵来到了岭西,听令于经略使李弘源。 他这一路南下运气不错,抵达邕州时,经略使李弘源已经带着宣武军、义成军等戍兵收复了邕州和田州。 不仅如此,他也得到了戍边邕州的军令,不用跑到危险的田州去直面南蛮兵锋。 抵达邕州后不久,经略使李弘源便将他拔擢成了天平军戍卒的都将。 得到拔擢后,王仙芝起先也老老实实的操训兵马,但持续一年后,他便有些想家了。 不仅仅是他,其它七个镇的戍兵也是这样,因此军纪不免有些涣散。 虽然不至于打家劫舍,但平日里打打牌,斗斗鸡都属于常态。 原本的五日一练,十五日一操,也被他见风使舵的跟着其他七镇改为了十日一练,一月一操。 反正又没有战事,操练那么频繁也没用…… “六四!” 王仙芝眼看自己拿了六四,当即摔牌在桌上,示意众人选择跟或者不跟。 这骨牌用作赌具后,玩法并不复杂,每人先发一张牌,而后继续发牌。 第二轮开始下注,下注则是根据玩牌人之间的规矩。 如王仙芝他们所玩这场骨牌的规矩就是第一注五十钱,每跟一注翻倍。 五十钱都快比得上他们每日的军饷了,因此能玩这么大的,也绝不是普通的兵卒。 如今这屋内有一说一,基本都是队长及以上的人物。 坐在王仙芝对面的,则是平卢军戍兵都将的宋威。 宋威比王仙芝还要大十几岁,两人同是镇守邕州的都将,抬头不见低头见,时常在一起打牌。 王仙芝瞧着宋威那微微挑起的嘴角,心里暗道不妙。 眼见宋威似乎有底气,王仙芝连忙准备收手,结果这时有人掀开屋门走入其中,语气焦急道: “都将,王家几兄弟快不行了!” “你说什么?”原本还沉浸打牌的王仙芝错愕回头,只见那人着急道:“他们四兄弟就王四郎吃了药汤后稍好些,其余三个都快不行了。” “娘贼的!”王仙芝闻言起身,当即对宋威催促道:“宋大郎,你快些!” “六四!”宋威见事情不对,当即也果断亮牌,竟然与王仙芝的底牌一样。 见状,王仙芝也懒得继续,直接说道:“这句打平,三郎把钱收起来,等我看了我军中弟兄再回来!” 王仙芝火急火燎的走出了屋子,随即朝着不远处的一排排屋舍走去。 不多时他就来到了被许多兵卒围着的一间屋子前,用力扒开所有人:“都让开!” “都将来了,都让开!” 随着叫嚷声响起,四周围观的兵卒纷纷离开,而王仙芝也走到了屋内。 此时屋内不仅有着浓浓的药味,还有呕吐物的恶臭味,让人直皱眉。 三个二十多岁的汉子躺在床上,第四张床则是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不是吃了汤药吗?” 王仙芝不解质问那个在熬药的医匠,那医匠闻言摇摇头道:“某也不知,都将你这三位兄弟恐怕……唉!” 眼见医匠叹气,王仙芝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几个都是他的本家侄子,如今一下子病倒四个人,虽然救活一个,可另外三个怎么办? “阿兄……” 忽的,年纪最大的那人叫唤起来,王仙芝连忙走了过去。 “大郎,我在这里呢!” 他抓住这人的手,而王大郎闻言却摇摇头道:“记得带我们回家……” 他声音虚弱,说话十分艰难。 “怎么就这样了?不就是去巡了下边吗?!” 王仙芝有些难以接受,可王大郎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眼见三人难受,王仙芝只能走出屋子。 他前脚走出屋子,后脚那三人便先后呕吐起来。 “有虫子!” “直娘贼的,这不是中了巫术吧!” 屋外的众人,眼见王二郎吐出不少虫子,纷纷惊叫着后退。 哪怕是王仙芝瞧见这幕,也不禁头皮发麻。 三人呕吐过后,顿时便没了力气,趴在了榻上一动不动。 胆大的医匠上前试探脉搏,最后摇摇头道:“都将,三位都……” 他没继续说下去,王仙芝却明白了一切。 他当初带着一千二百天平弟兄南下,进入江南西道就因为水土不服死了六十多个,后来进入岭南道又死了十几个。 驻扎邕州后,似乎每次出巡都会有一两人病倒,运气好的吃了汤药就没事,运气差的,也就能坚持半个月。 当初的一千二百天平弟兄,如今只剩不到一千人了。 想到这里,王仙芝眉头紧锁,而这时四周的天平军面面相觑,其中走出两名长相相似的青年。 “都将,这鬼地方实在待不下去了!” “是啊!” 两人分别是都虞侯尚君长、列校尚让,前者为兄、后者为弟。 二人之所以站出来,估计也是被岭西这动则生病的环境给吓到了。 他们能站出来,这也就代表许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么想着,王仙芝眉头紧皱道:“娘贼的,这鬼地方确实不是人待的!” 对于生活在中原的王仙芝等人来说,湿热的岭西确实令人难受,就连呼吸都困难。 哪怕已经在当地居住了两年,他们却还是住不惯。 只是他们毕竟是戍兵,而且还有一年戍期。 思绪间,王仙芝抬头道:“我们当初约定的是三年戍期,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不过出巡这差事,我们是不能继续干下去了!” “明日我就去找经略使,让经略使招募些当地的州兵,让州兵去出巡!” 王仙芝的话令不少人失望,但听到不用出巡后,他们却还是松了一口气。 出巡为什么会死人,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明明路上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可回来后不久就会拉肚子,甚至昏迷、呕吐等等。 在天平军的将士们看来,这兴许是那些蛮人的巫术。 虽然他们没办法防御,但却可以躲在城里,把这剩下一年的戍期熬过……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连王仙芝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面对平息下来的众人,王仙芝脑中也谋划起了该怎么做。 不多时,他眼神闪烁,似乎想到了好办法。 “这事情,得把宋威那厮拉上才行……” 第318章 往日余晖 “噼里啪啦……” 爆竹作响间,大唐自咸通三年迈入咸通四年。 在外界都欢迎新年的时候,身为天平军都将的王仙芝却拉上了平卢军都将宋威,找上了在邕州衙门办公的经略使李弘源。 “使君,这不是我二人的想法,而是下面的弟兄都在鼓噪,我们实在压不住啊!” “没错啊使君……” 衙门正堂内,四十多岁的岭西经略使李弘源眉头紧皱,而他面前的王仙芝、宋威却叫着苦。 在他这里,叫苦的不止是他们二人,还有宣武、义成、忠武等六镇的都将。 没办法,岭西的环境,确实不是中原兵将能忍受下来的。 兴许是有太多人找过李弘源,因此面对二人的诉苦,李弘源只能开口安抚道: “这样吧,日后田州、邕州、笼州等三州的巡边,便不派戍兵出巡了,我会下令诸县各募州兵一百巡边的。” “谢使君谅解!!” 王仙芝及宋威闻言连忙感谢,李弘源则是摆摆手道:“既然无事,那便退下吧。” “是……” 二人老老实实的退下,不多时便离开了衙门。 在他们走后,偏厢内方才走出一名身穿浅绯官袍之人。 “这群戍兵不堪用,使君恐怕得让朝廷从其他地方另外调兵才是……” “确实……”李弘源叹了口气,八镇戍兵虽然保障了岭西安全,但他们事情太多了。 相比较这中原八镇的戍兵,他更倾向于江南西道和江南东道的戍兵。 想到这里,李弘源起身走向书房,不多时便写好了一份奏表。 他将奏表交给官员,递出时郑重道:“派快马把奏表送往长安,如今已经过了元日,朝廷办事快不起来,得提前让朝廷调戍兵来岭西才是。” “使君放心,下官这就去操办。” 绯袍官员应下,随后便派人将奏表送往了长安。 快马的速度不慢,但由于朝廷度支不足,因此不少驿站都缺少乘马,李弘源的奏表直到二月初才送抵了长安。 面对岭西的奏表,裴休、蒋伸及毕諴三人再度找上了李漼。 李漼一如既往的还在听曲,因此他们三人在殿外等待许久,咸宁宫内的曲子才渐渐平息。 “三位相公,请入内……” 宦官田允恭敬作揖,裴休三人见状回礼后走入殿内。 此时伶人与乐师都躲入了偏殿之中,正殿仅有李漼。 李漼坐在金台上,眼见裴休三人到来,当即颔首询问道:“三位相公前来何事?” “上千万岁寿……” 三人不急,只是先对李漼行礼,接着才由裴休站出来汇报道: “陛下,岭西经略使李弘源奏表八镇戍卒期即满,请朝廷调江西、江东兵卒戍边。” 面对裴休的话,李漼眉头微皱:“今年才是第三年吧,李弘源为何这么早就奏表?” 在李漼看来,李弘源多少有些没事找事,但毕諴却为李弘源解释道: “陛下,从岭西至长安,即便快马也要近月才能抵达,若是朝廷调兵遣将,恐怕又耽搁不少时日。” “李经略使此举,应该是为了体恤朝廷不易,故此才想着提前敲定此事。” 毕諴话音落下,李漼脸色才稍稍转好,由此询问道: “江南西道、江南东道可有多余兵卒调往岭西?” “不曾有,若是要调遣戍卒,唯有临时募兵。” 蒋伸毕恭毕敬回答,李漼却又追问道:“若是要临时募兵,那为何不直接在岭西募兵?” 裴休无奈,只能上前一步说道:“陛下,田州、笼州、邕州百姓都被南蛮掠走,岭西虽有十一州,但失去三州人口后,口数不足十万,难以募兵八千……” 裴休觉得自己说的足够清楚了,李漼也大致听明白了,但他并不想增募新卒。 “可有不增募新卒之法?”李漼询问三人,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裴休说道: “若是不增调戍卒,唯有从他处调遣。” “江南西道及江南东道无多余兵卒,而东西川无法调度兵卒,山南两道兵卒不堪用,唯有从中原调兵……” 李漼只觉得有些烦躁,随后打断道:“既然要从中原调兵,那岂不是多此一举?” “既然如此,那不如将戍卒戍期延长为六年!” “这……”裴休三人面面相觑,但他们都知道这是最便宜的办法。 毕竟放八镇戍兵回乡是一笔费用,从中原另调兵马又是一笔费用,而中原戍兵在岭西戍边期间还有军饷的费用。 这杂七杂八算下来,不如延期戍卒戍期来的实际。 毕竟延期之后,便只要犒赏犒赏戍卒,正常支付军饷就足够,免去了管兵回乡期间的饭食问题。 “此事便如此敲定了,另外王式到哪了?徐州的那些骄兵悍将什么时候能讨平?!” 李漼将岭西之事拍案定下,随后询问起了王式的事情。 裴休闻言作揖道:“回陛下,王式已经率其部长山都抵达鄂州,不日便将进入淮南道。” “不过长山都仅千人,而徐州牙兵数千之众,是否要增派兵马,以免通济渠有失?” “嗯……”李漼略微思考,确实觉得王式仅率千余人入徐州有些危险。 毕竟就连田弘正之子田牟去到徐州,都得被银刀军等牙兵逼迫着每日庆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半道对王式下手? 这么想着,李漼方才不紧不慢道:“忠武、淮南各出兵千人,三月十五前聚兵于光州,令王式前往光州节制,随后入徐州。” “不过这份旨意得写好看些,别让徐州那边知道朝廷的意图。” “臣领旨……”裴休不紧不慢应下,但这时李漼却突然开口道: “朕自咸通元年祭祀祖宗外,其余时间皆在长安,已有两年不曾祭祀祖宗陵寝。” “如今战事稍歇,朕想在清明祭祀祖宗,不知诸位相公以为如何?” 曾经的李漼过于压抑,而今成了皇帝,自然无法忍受常年困守长安四周。 不过他也知道轻重缓急,所以前两年大唐与大礼战事激烈时,他倒也能安分守己的待在宫里。 只是随着高骈大败祐世隆于牛头峡,大唐与大礼战事告一段落,军费度支也不再紧张。 正因如此,李漼想借着祭祀祖宗的名义,准备出巡几个月,以此来释放释放情绪。 “这……”裴休错愕,接着作揖道:“陛下,此事不如暂缓……” “臣附议,此事理应暂缓……”蒋伸也上前附议,并不支持皇帝出巡。 “陛下!” 忽的,毕諴突然拔高声音,眉头紧锁的作揖道: “陛下,您自元日大朝会以来,已有月余不曾常朝,每次常议更是不足三刻钟。” “臣敢问陛下,如今朝廷度支情况,陛下可曾了解?!” 若是说裴休和蒋伸还稍微顾忌点皇帝的面子,说的比较委婉,那毕諴便可以说是直点要害,不留情面。 李漼虽然善于听取建议,可这却不代表他没有脾气。 面对毕諴的质问,李漼也来了脾气:“毕相的意思是……朕祭祀祖宗有错吗?” “没错,但不合时宜!”毕諴不卑不亢道: “如今河南、淮南等道流民遍地,落草者数不胜数。” “前线虽然大捷,但朝廷度支依旧不足,甚至积欠。” “如此情况,陛下理应审时度势,等到朝局平稳再祭祀祖宗,而不是在朝廷度支吃紧时火上浇油!” 一句火上浇油,李漼心里的那团怒火被彻底点燃。 “毕相公,你莫不是将朕视作儿孙教训?!” 李漼站起身来,双拳紧握的同时,眼底的怒火不加掩饰。 只是面对他的怒火,毕諴却依旧不卑不亢:“陛下,臣常看史书,昔年太宗曾与魏文贞公讨论君王所为。” “魏文贞公曾说,君王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太宗听后深有感触,称君王必须善用耳朵,优化“耳功”,才能为民建功。” “如今臣不过是说出当下时局所面对的问题,您便觉得臣是在讽刺您。” “此事若是传出去,那天下的忠臣,又还有谁敢向您谏言呢?” 毕諴这话说得尤为严重,李漼听后气到发抖:“朕不听你的话,便是昏君了?” “以陛下治理天下三年之局面来看,确实如此!” 毕諴态度坚定,李漼瞪大眼睛,他没想到毕諴竟然真的敢说他是个昏君。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做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无非就是不喜欢开常朝,喜欢听曲看书和游玩罢了。 即便游玩,他对朝中奏表的处理却也没有落下,如何算得上昏君? “朕哪里昏庸了?!” 李漼忍不住质问,毕諴却持着笏板,脊背挺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陛下刚登基时,曾向各州颁布诏令,广开直言进谏之门,示意言者无罪。” “当时天下百姓奔走相告,世家庶族以科举为重,都希望高中之后,能辅佐陛下开创太平盛世。” “然而,陛下鲜少上朝,即便在宫中处理奏疏,却也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 “这些忠心献策的臣子,匍匐在朝廷上,却连陛下一面都难以见到!” “老臣们爱惜自己的官位而不敢直言,而今来了新臣直言,您却不予理会。” “臣请问陛下,您这样的举动,是否算得上昏聩?!” 毕諴句句直插要害,说的李漼脸色难看,可李漼自己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因此只能冷着脸,不予回应。 瞧着李漼不说话,毕諴还以为自己将皇帝说得反省,故此言语更为激进。 “陛下,如今时局如此,您若是再不改变,我大唐真不知道还能有多少年的国祚……” “毕存之!你放肆!!” 李漼的怒喝声响彻咸宁宫,裴休及蒋伸包括宫内所有宦官婢女纷纷跪伏一片,唯有毕諴眉头紧锁,持着笏板不曾弯腰。 此刻的李漼胸口起伏,死死盯着毕諴。 他可以允许毕諴说他昏庸,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昏庸,只是有些贪玩。 但大唐的国祚,他不容任何人讨论,更何况是毕諴这种偏悲观的讨论。 自从他知道神策军的腐败后,便一直在担心大唐的国祚。 只是他很清楚,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因为大唐积弊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单单神策军的虚额问题,他就无法解决,甚至不敢面对,更何况其它? 有些事情,知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后能不能做是一回事,做了能不能成功又是另一回事。 李漼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神策军的事情他即便知道了,也不敢去解决,因为他对自己没有自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解决。 如果失败,那他将要面对什么? 是另一个甘露之变,还是不可控的局面? 思前想后,李漼只能自己骗自己,忽略这些致命的问题,专注解决些小问题。 “只要天下不倾覆在朕的手中,只要朕能将天下平稳交给后嗣之君,这便足够了……” 这番话,便是李漼常常在信中安慰自己的一番话。 只是他不能与毕諴说,也不能和任何人说。 “都退下吧!” 李漼转过身去,不再与毕諴对视,却也没有处置毕諴。 “臣等告退……” 裴休与蒋伸担心毕諴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言,连忙开口退下。 毕諴最终在二人的劝说中离开了咸宁宫,而李漼也在他们走后看向田允。 “将户部所有度支类奏表都拿来!” “奴婢领命……” 李漼的口谕,让田允心里摸不准他是什么想法。 小半个时辰后,数十份奏表摆在了李漼案头,而他也坐回了位置上,安静翻看着这些奏表。 【延资库使蒋伸奏:盐铁户部先积欠当使咸通四年以前延资库钱绢三百六十九万余贯匹。】 【内户部每年合送钱二十六万四千一百八十贯匹,从大中十二年至咸通四年……】 数十份关于户部、度支、盐铁的奏表内容,在四个时辰的时间里,不断通过目光涌入李漼的大脑。 表面强盛的大唐,实际上从大中七年开始,便已经出现了诸道积欠赋税的情况。 至于为何积欠,李漼也十分清楚。 无非就是因为赋税太多导致百姓逃亡,亦或者天灾人祸和贪官污吏逼得百姓沦为饥民。 天下的土地很多,它们作为荒地的时候,没有人会去关心它们。 但若是有流民和饥民去开垦他们,并且开垦为熟地时,当地的官员胥吏和世家庶族便会如豺狼般一拥而上,将流民和饥民开垦的荒地占为己有。 摆在百姓面前的只有四条路;老老实实在原籍种地,然后被各种苛捐杂税和贪官污吏盘剥死。 亦或者成为逃民,逃亡境外,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开荒,然后等开荒结束后,被闻着味道赶来的贪官污吏和世家庶族夺走土地。 当然,除了这两条路,他们还有最后两条路,前者是上山落草,后者是饿死乡野。 说是四条路,实际上只有一条路,而这便是诸道积欠的原因之一。 在册百姓越来越少,许许多多土地因为缺少人口而抛荒,生产被破坏,赋税连带着减少,自然只能积欠。 从这些奏表来看,大唐的度支状况不容乐观。 虽然赋税逐渐加重,但是地方衙门积欠越来越多,朝廷国库所得日益减少。 如此局面,也难怪毕諴会不看好大唐的国祚了。 “可是……朕又能如何呢?” 面对这堆积如山的问题,李漼放在案上的手不自觉攥紧,心中却升起无力感。 落日的余光照入咸宁宫内,将实木修建的咸宁宫照出了一种年老衰败的气氛。 尘埃在光线下无比明显,仿佛在告诉李漼,所谓殿上也尽是“污秽”。 他抬手扫了扫那光线中的尘埃,但尘埃并未减少,依旧还是那么多,几乎挤满了光线下的空间。 阳光下如此,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又是什么样子呢? 李漼看去,却见这些地方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呵呵……” 李漼开口轻笑,随后抬手推倒那堆积如山的奏表,起身爽朗笑道: “田允,把乐师和伶人都叫出来!” “奴婢领命……” 田允不懂皇帝刚才那番举动是在干嘛,他恭敬应下,随后走向偏殿,将数百名伶人与乐师叫出来。 眼看伶人与乐师各自选择位置站好,将各类乐器摆好,田允这才回头躬身询问道: “陛下,是奏《清商乐》还是《散乐百戏》?” 田允口中两者,并非单指两首乐曲,而是指两种风格的乐曲。 前者是南朝旧乐的泛称,后者则是指民间舞乐的泛称。 此前李漼最喜欢听这两种乐曲,可面对田允的询问,李漼却爽朗的笑道: “靡靡之音,有何好听的?” “朕要奏乐……奏《破阵乐》!” 他的话音落下,田允及所有乐师和伶人纷纷错愕,毕竟《破阵乐》若用来表演,理应按照舞图表演,但这舞乐明显不适合当前环境。 “对!奏《破阵乐》!”李漼爽朗笑着。 田允见状,当即示意伶人与乐师们准备。 伶人与乐师们见状,当即便手忙脚乱的准备起来,而李漼重新坐下,笑容洋溢的看着他们。 不多时,乐师在殿内两侧准备就绪,一百二十八位伶人形成舞队。 他们左面呈圆形,右面呈方形,前面模仿战车,后面摆着队伍。 当乐师奏响乐曲,舞队的队形也随着曲子缓缓展开,像簸箕伸出两翼,仿佛战阵对敌那般。 李漼瞧着队形展开,耳朵听着《破阵乐》,手不自觉放在膝盖上打起拍子,嘴里跟着唱了起来。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第319章 以示敌弱 “簌簌……” 四月,正值中原春光正盛时,徐州与宿州官道上柳絮纷飞如雪,远处的山峦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若是只看大概,兴许都会觉得此地太平安生,绝不会往其它想去。 可若是仔细眺望官道两侧乡野,便可发现抛荒熟田数不胜数,十数里间,竟无人烟…… “窸窸窣窣……” 忽的,当官道上响起窸窸窣窣的甲片声,一支延绵里许长的军队,正在自宿州往徐州而来。 五丈余宽的官道,竟被军队将士占满,整支大军分为前中后三军,三军各自间留有辎重车行走的空间。 由于是境内行军,因此军队的辎重车并不算多,一看就是短期行军所需。 “阿耶,我们就带这么点粮草,若是这银刀军真的作乱,那我们的粮草恐怕连三日都坚持不了。” 中军队伍中,王涉眉头紧锁的与自家阿耶交流。 面对的他们担心,身为即将赴任的武宁军节度使王式却胸有成竹。 “若是不这么做,这群骄兵悍将,恐怕在宿州时,就知道我们的意图了。” 王式目光在前方兵卒身上停留,又时不时在那些抛荒的田地上停留,眼底流露出惋惜之色。 此时身处中军的,是王式令王涉训练出来的长山都兵卒。 长山都有兵近千人,全军仅有精骑百人,余下九百都是按照《唐会典》中,装备了弓弩、刀枪、钝兵及箭矢的全甲精锐。 从安南到河南,王式故意走的很慢,一直拖到开春才进入河南道,为的就是减少伤亡。 饶是如此,沿途路上水土不服者,依旧达到了七十余人。 这些人被王式留在各州县驿站休整,等待病情好转后前往徐州。 尽管倒下那么多人,但王式依旧有自信能镇压银刀军。 只是他虽然自信,可朝廷却并不自信。 朝廷诏发忠武、淮南两道官兵护送他前往徐州,但两道派出的官兵素质却令人摇头。 前军的忠武军稍微好些,近六成穿全甲,仅弓箭,长枪及鄣刀和斧头、金瓜锤等钝兵,比长山都少了横刀和蹶张弩、擘张弩和弩矢。 剩余四成,基本是穿戴胸甲及裙甲,头戴幞头而无铁胄,两肩无披膊,仅有擘张弩及长枪、鄣刀这三样兵器。 前者毫无疑问是重装步卒,后者则是作为驻队的轻兵。 比起长山都全军重装来说,素质偏差,但比起后军的淮南道官兵来说,素质却好了许多。 后军的淮南军,重兵仅四成,轻兵则六成。 两军毫无骑兵,连轻骑都不曾配有,因此这支三千人的护送队伍,实际上就是由一百精骑及一千八百战锋重兵及一千驻队轻兵所组成的混合军队。 三军全甲在六成左右,王式已经十分满意,但王涉却还是不太放心,毕竟银刀、挟马等武宁七军可是有八千全甲精锐。 思绪间,王式又开口安抚起了王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武宁七军骁勇善战不假,但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多年时间,足够让铁刀生锈,木头腐朽。” “武宁军到底如何,还得你我父子用眼睛去看才行……” 王式胸有成竹的模样感染了王涉,王涉渐渐放下不安。 与此同时,王式却看向那些抛荒的田地说道:“武宁节度使节制徐泗宿濠等四州。” “这四州昔年人口近百万,仅徐州便有四十余万百姓,可谓繁华。” “只是可惜历经安史、元和平叛后,这四州也渐渐衰败。” “我翻阅那《元和郡县图志》,却见这四州如今不过八万余户,仅四五十万人,想来百姓逃亡已成常态。” “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未曾相信当地衰败。” “如今走入四州,这才发现情况远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举起马鞭向官道西侧不远处的龙脊山,示意王涉向那看去。 王涉转头看去,敏锐察觉到龙脊山上炊烟不断。 “这龙脊山中那么多炊烟,可见落草者数不胜数。” “武宁军的那些骄兵悍将若有能耐,早就出兵将其讨平了,如何会放纵他们占山为王?” 龙脊山呈东北向西南走向,从徐州延伸至宿州,长约百里,东西宽三十余里,是徐州抵御北方的重要屏障。 这种重要的地方,却有着数不清的盗匪占山为王。 但凡是个有危机感的节度使,都不会放任他们肆意妄为,更别提军事上十分倚重龙脊山的徐、宿二州了。 之所以没有讨平,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实力不足…… 正因如此,王式才如此胸有成竹,而王涉的眼神也渐渐明亮起来。 忽的,前方有精骑策马返回,王式及王涉目光看去,那精骑驰骋至二人面前作揖: “节帅,前方已进入徐州地界,距治所彭城不过二十里。” 精骑汇报过后,王涉看向自家阿耶,本以为他会下令急行军入驻徐州,却不想王式询问道:“前方最近的驿站有多少里?” “曰七里,为大彭驿馆,地势开阔……” 精骑话音落下,王式便看向王涉:“传令三军,大军行至大彭驿馆扎营。” “此外,派都虞侯赵黔往彭城去,传令长史买老牛十头、羊二百、鸡鸭各千,以此犒谢忠武、淮南两镇护送之情。” “此宴犒军三日,三日后忠武、淮南二镇兵马返回驻地,须让长史准备钱粮,勿要让将士们在回程窘迫。” 王涉闻言错愕,不敢相信道:“让他们回去?” “嗯!”王式颔首,随后不再解释。 王涉见状无奈,却也只能按照军令执行。 不多时,三军便都知道了扎营大彭驿馆,杀牛宰羊犒宴三军的事情。 得知可以吃到珍贵的牛肉和羊肉,别说忠武、淮南二镇的官兵,就连王式麾下精锐的长山都将士都咽了一路的口水。 自大中以来,诸道物价飞涨,便是有天府之国美誉的东川和西川,一头羊价格也在两千至三千钱左右。 他们的军饷大多在二十贯左右,照顾家人所需米面后,便鲜少有钱能买肉来吃,只能指望着操、练之日能吃上一顿肉食。 如今王式开口就是十头牛和二百只羊,更别提肥鸡肥鸭各千只…… 一时间,诸如忠武、淮南等军将士都心生愧疚,觉得这趟路上过于懒散,薄待了王式父子。 与此同时,长山都内都虞侯赵黔率二十余名精骑驰往彭城,待他们来到彭城城下时,彭城却城池紧闭,城头有着无数披甲官兵。 “来者何人?!” 城头之上,身穿明光铠的将领俯身女墙,开口质问赵黔等人。 赵黔闻言也不气恼,平静作揖道:“某乃王使君麾下长山都都虞侯赵黔,奉王使君军令前来,劳请王长史接令!” 赵黔不卑不亢,很有底气的姿态,顿时唬住了这名将领。 将领也不回应,收回身子看向城楼前身穿绯袍的四旬官员:“三郎,这王式莫不是骗我等开城门,然后使坏吧?” “应该不会……”被称呼为三郎的人摇摇头,接着说道: “他率精兵三千而来,我们虽有七军,但彭城内只有三千余人,其余五千人都驻扎在其它地方。” “他如果有意对付我们,还不如直接包围彭城,请天平、兖海、宣武等军围剿我们。” “我现在先下去看看,看看他准备玩什么花样。” 此人显然是银刀七军的谋主,而且还是徐州长史,在武宁军中位高权重。 面对他的解释,众人纷纷接受,随后护送着他来到甬道,将城门打开后鱼贯而出。 “原来是赵都虞侯,某便是徐州长史王明义,敢问使君有何军令?” 王明义在武宁七军兵马使及都将的护卫下走出城门,向赵黔介绍起来。 赵黔目光打量起王明义及他身后的数百全甲牙兵,眉头微皱。 在武宁军中,凡是要职,多为王姓把控,而这便与银刀军等七支牙兵的来历有关了。 长庆年间,徐州牙将王智兴作战勇猛,不服节度使崔群,随即将崔群驱逐出徐州,并率兵占据徐州,向朝廷请表为留后。 唐穆宗考虑到朝廷刚刚对幽州、成德的讨伐,无力再讨王智兴的叛乱,所以任命王智兴为武宁军节度使、徐泗濠三州观察使。 王智兴掌控徐州后,十分担心军中出现类似自己的人出现,因此试图除掉对其有威胁的所有部下。 武宁军将士不堪受辱,准备反抗驱逐王智兴,王智兴得知消息,当即以族中子弟为骨干,招募了两千名凶悍的盗寇为军,取名为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七军,让他们轮流驻守衙城。 后来王智兴搜刮钱财,用钱财来结交权贵,步步高升,甚至以太尉的身份去世。 他虽然高升了,但银刀、挟马等七军兵卒却留在了徐州,并且逐渐骄纵起来。 武宁军的历任节度使由于手里没有足够的兵马,所以只能对他们姑息迁就,无法约束。 即便如此,但凡节度使干涉到了七军的事情,他们便会以“节度使无礼”为由,将节度使驱逐出境。 自银刀等七军创立以来,他们已经先后驱逐了五任节度使。 哪怕与成德军有关系的田牟在来到徐州担任节度使时,也只能委身与这些骄兵混坐在一起,手持木板为他们唱歌。 为了安抚这群人,田牟每日耗费粮钱少则数十贯,多则数百贯。 每逢宴会,田牟也得等着这群牙兵先吃饱喝足,然后才能商量议事。 兴许正是因为如此憋屈,田牟才会在担任武宁军节度使没两年后病卒。 想到这里,赵黔心里生出脾气,想着挥刀砍杀干净这群骄兵悍将。 只是想到自家节帅的计划后,他便强压下脾气,勉强笑着作揖道: “王长史,这是节帅的军碟,劳请王长史按照军碟内容从事。” 他身后精骑策马而出,下马将王式的军碟呈出。 王明义拿起军碟翻看后松了口气,因为军碟上除了要求这三日犒军的牛羊鸡鸭和粮食外,还有三日后宣武、淮南两镇兵马返回所需钱粮。 这份军碟证明了王式并不想和银刀军翻脸,并且说明了宣武、淮南两镇兵马离开的时间。 想到这里,王明义心中轻嗤:“什么威震南蛮的名将?不过如此,也是个欺软怕硬之徒!” 尽管心里瞧不起王式,但王明义面上还是笑呵呵应下:“州库钱粮充足,两个时辰后,必然将使君所需之物送往大彭驿馆。” 话音落下时,他拿出自己的印章,往王式的军碟盖下,随后交还军碟。 赵黔见状接过军碟,随后作揖道:“那末将就告退了!” 他调转马头,抖动马缰而去。 瞧着他的背影,银刀军的其余人簇拥起王明义,忍不住询问道:“军碟上写着什么?” 王明义没有遮掩,当即把军碟上的内容告诉了众人,随后冷笑道: “这王式也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家伙,等送走了宣武军和淮南军,到时候我们便向他索要好处。” “他若是不给,到时候再用同样的办法将他驱逐出境便是!” 闻言,银刀军中不少将领还是觉得花州库的钱帮王式犒军有些亏,毕竟他们早就将徐泗四州的一切看做自己的了。 好在他们都被王明义劝住了,而王明义也则是派人去采买牛羊,派人送往大彭驿馆。 两个时辰后,王明义亲自带着五百披甲的银刀军来到大彭驿馆,身后还跟着几百名驱赶牛羊鸡鸭和运送粮食的民夫。 “使君,犒军所需皆在这里,您看……” “不必查验,我相信王长史不会作假。” 看着送抵大彭驿馆的牛羊鸡鸭,王式打断了王明义的试探,主动且热情道: “你我皆姓王,往前几百年说不定还是本家,何必如此见外。” 王式作为太原王氏出身,并且又是前宰相王起之子,他能拉下身段与王明义说双方是本家,这让王明义诧异同时,心里也更加瞧不起王式了。 好歹是名门之后,竟然来攀附他这个庶族。 当然,瞧不上是一回事,表面上还是得回应的。 “使君莫要折煞我了……” 王明义话还没说完,王式便拉着他前往了牙帐,同时对王涉招呼道:“大郎,招呼好徐州的弟兄。” 能被王式这种世家名门称呼为兄弟,这让全甲而来的五百银刀军不由高兴,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与此同时,他们也更加确信了王式这人就是个绣花枕头。 不多时宴会开始,牛羊家禽都通过各种手艺制作为符合胃口的食物。 酒桌上,王式更是拉着王明义称兄道弟,很快就让王明义放下了戒备。 那些银刀军的兵卒眼见王明义都喝醉了,当即也开始肆无忌惮的喝起了酒。 酒宴持续到深夜,直到众人全部醉倒,翌日醒来的王明义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直娘贼的,真是喝酒误事!” 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脖子,确认自己的斗大头颅还挂在肩膀上后,王明义松了口气。 他穿上衣服走出帐篷,却见宣武军、淮南军、银刀军及长山都醉倒一片。 若非篝火添柴足够多,这群人怕是要染上风寒了。 想到这里,王明义紧了紧袍子,随后走向牙帐寻找王式。 不过在他来到牙帐时,却见赵黔拦住了他,脸上抱歉道: “王长史,节帅宿醉未醒,您看……” “我就进去看看。” 王明义笑呵呵的往赵黔手里塞了什么东西,赵黔低头一看,却见是一根金条,脸上笑容当即谄媚起来: “看看没事,别动桌上的圣旨和军碟就行。” “这是自然。”王明义笑呵呵应下,心里却更加鄙夷赵黔等人。 所谓精锐的长山都,看来也不过如此,而那号称名将的王式,竟然醉酒来到日上三竿都不醒,看来确实是个虚有其名的家伙。 这般想着,他走入牙帐之中,却见王式睡在毡子铺设的榻上,桌上的圣旨和军碟杂乱。 他上前将圣旨、军碟一一打开,确认朝廷和王式没有别的心思后,这才放心走出了牙帐。 出来时,自然没办法避过赵黔,只能与他虚以委蛇。 待到他返回帐篷,派人将银刀军的众人都叫醒后,他这才带着醉醺醺的五百银刀军返回了彭城。 他回到彭城后,担心了一夜的银刀、雕旗、门枪、挟马等军将领纷纷前来寻他。 他与众人述说了王式和长山都那不堪的一面后,这才对众人说道: “且让他们高兴三日,三日后我们出城将宣武军、淮南军送走后,便示威给王式,让他交些好处出来,似那田牟般!” “好!” 众人叫好,随后便在讨论王式这种太原王氏出身的名门能榨出多少油水,又该如何羞辱他。 在他们高兴商量的时候,十余里外大彭驿馆扎营处,赵黔却走入了王式的牙帐。 此刻的王式清醒无比,根本没有任何宿醉的迹象。 眼见赵黔走入帐内,他抬头看向赵黔:“如何?” “这厮给了末将这个,恐怕在其心底,我长山都已经是酒囊饭袋之徒了。” 赵黔丢出那块金条,脸上写满不屑。 王式见状也不奇怪,颔首道:“把这东西收着,等三日讨平了他们后,用这东西买酒给弟兄们庆功。” “是!”赵黔作揖应下,而王式却低头写起了奏表。 奏表的时间是三日后,也就是说他在写三日后的奏表。 奏表上,他已经讨平了武宁七军,并且写上了徐泗地区的诸多弊病和解决办法。 不多时,随着他将奏表装入信封并用火漆烫好,他这才唤来了王涉,递给他的同时吩咐道: “三日后的清晨派人送往长安,届时大事定矣!” 第320章 徐州屠刀 “诸位弟兄,今日这顿早饭,便是与诸位最后的送行宴了!” “大家多吃肉,少些喝酒……当然!长山都和武宁军的弟兄可以多喝,毕竟我们不用赶路!” “哈哈哈哈哈……” 四月初八,随着太阳高升,大彭驿馆前的营盘内,王式正在爽朗着与宣武军、淮南军、长山都、武宁军等将领们说笑。 众人哄堂大笑,而王式也不再犹豫,当即摆手道:“上菜!” 从辰时就开始准备的早饭开始上桌,炖煮和炙烤等多种手艺的牛羊鸡鸭肉摆在桌上,不远处还摆着一坛坛黄酒。 “这黄酒可是我花了不少心思带来的,足足八百坛。” “宣武军和淮南军的弟兄就别喝了,长山都的弟兄喝点米酒就行,武宁军的弟兄看自己海量!” 王式笑呵呵说着,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王明义等武宁军将领则是轻笑回应。 过去三天时间里,王式每日邀请王明义及武宁军将领前来营中吃酒宴。 一开始王明义他们还十分警惕,所带兵卒大多着甲。 只是连续三天过去,眼看着宣武军和淮南军都要走了,王明义等人也渐渐放下心来,不再担心自身安危。 来到今日,即便王式没有让他们喝酒,可他们却依旧将黄酒架火,慢慢煮起酒来。 宣武军和淮南军的将领们瞧见,纷纷咽了咽口水。 长山都的将领和兵卒望着手里的米酒顿时觉得米酒不香了。 “节帅,这黄酒我们……” 赵黔等人表现强烈,似乎想要从黄酒中分一杯来。 王式闻言安抚道:“这黄酒日后还有份,如今先让武宁军的弟兄尝尝味,待朝廷俸禄发下来,某再另买黄酒犒赏你们。” 黄酒价贵,赵黔等人闻言失望,甚至有人冷脸看向王式。 只是面对他们的冷脸,王式却只顾着向武宁军的王明义等人劝酒。 部分武宁军的将领和兵卒甚至还挑衅般看向赵黔等人,让众人脸上渐渐浮现出憋屈。 王明义等人见状对视,眼底充满了对王式的轻视。 酒过三巡,银刀军的将领和兵卒们也渐渐跋扈起来。 此次王明义带着三千多徐州兵马出城来送行,但随着酒意上头,不少兵卒嫌弃露天环境燥热而脱下甲胄,大口饮酒。 宣武军、淮南军因为即将开拔,因此穿戴整齐。 “要我说,你们这个所谓什么长山都干脆解散算了,编入我们银刀军……” “直娘贼的,你他娘的说什么?!” 酒桌上,原本就瞧不起王式和长山都的银刀将忍不住开口调侃,却引来了长山都几名将领的拍案而起。 “娘贼的,想打架啊?!” “来啊,奉陪!” “本以为你们真有传言中的那么骁勇,结果这几天看下来就是个酒囊饭袋!” 面对长山都几名将领的拍案而起,武宁军中银刀、门枪、挟马等军将领纷纷起身,把长山都贬到了尘埃中。 “都干什么?!” 王式拍案而起,这让王明义酒意醒了三分,下意识把手放到腰间刀柄上。 四周的武宁军将领也纷纷如此,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好似呼吸间便要打起来。 只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王式竟然对长山都的几名将领呵斥道:“今日是送行宴,你们吵闹成何体统?!” “可是节帅,我……” 几人想要辩解,结果却被王式打断:“不能喝就不要喝了,带着你们的人去营外巡营!” “节帅……” “滚!”王式丢出陶碗砸在地上,那几名长山都将领见状只能愤恨瞪了一眼武宁军的众人,随后离开了主桌。 “好了,扫兴的人走了,我们继续!” 王式重新拿起一个陶碗,为自己倒了碗酒的同时举碗说道:“某先赔个不是!” “节帅,我看我们也该拔营出发了。” “没错没错……” 淮南、宣武两军十余名将领纷纷起身,王式见状失望道:“罢了罢了,天下宴席终无不散,你们走吧,我送送你们。” “是……” 两军将领纷纷颔首,王式陪笑看向王明义:“明泰(表字),我送送他们就回来,这赔罪酒先欠着……” “无碍无碍,使君先去送人吧。”王明义笑着,笑容中隐藏着几分不屑。 面对他们的不屑,王式也好像没有看到般,点头哈腰的离开。 等他们走远后,几名银刀军将领才嘲讽道:“看看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 “哼,等宣武军和淮南军走远,到时候我们就能动手了。” 众人说着,王明义也低头喝着黄酒,嘴角轻挑。 他的那迷离的眼神扫视营内,渐渐却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不知不觉中,营内只剩下了他们的人? “不对劲!” 王明义忽然站了起来,武宁军的将领们被他吓了一跳。 “三郎,怎么了?” 武宁军诸将错愕看向他,酒意都醒了大半。 “他们的人呢?!” 王明义质问众人,众人面面相觑,酒意上头的同时答不出问题。 “走!” 王明义咬牙下令,同时快步向外走去。 武宁军的将领们见状纷纷起身,将自己解下的甲胄捡起。 只是在他们准备走出营盘的同时,营盘的四门却已经被披甲执锐的淮南军、忠武军和长山都包围。 一支火箭被架在弓上,王式目光冷冽的同时将弓弦松开。 “放!!” 霎时间,数以千计的火箭射入营内,箭如雨下,瞬息间便点燃了无数顶帐篷。 “直娘贼!中计了!” “穿甲冲出去!” “王式你这个狗东西,阿耶要砍了你的头!!” 营内纷乱,本就喝得摇摇晃晃的武宁军兵卒在亲眼看到四周帐篷被点燃后,酒意瞬间苏醒大半。 “营门被封住了!” “撞开啊!!” “帐篷里全是木头和火油!” “砰——” 火油爆炸,三千余武宁牙兵试图冲出营盘,但却始终撞不开营门。 有些牙兵将板车靠在营墙上,试图爬出营盘,但迎接他们的是无数弩矢。 阙张弩的威力,即便射不死他们,也足够将他们击倒。 火势不断引燃,而营门也在被不断撞击。 “救我!” “我们投降,救人啊!!” 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响起,可王式及王涉、赵黔等人却并不回应,只是不断往营盘内射出火箭。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的味道,甚至隐隐有着肉香味。 大火冲天,哪怕丈许高的营墙都挡不住它出现在长山都、忠武军及宣武军将士面前。 “嘭!嘭——” “杀!!” 忽的,营门被撞开了一道,无数身影向外冲出。 “哔哔——” 木哨声作响,长山都兵卒早就结阵将营门包围待这群人冲出营盘,便是无数弩矢射在他们身上。 丈二长枪结成的枪阵将一名名试图突围的武宁牙兵挑翻,最后死于这些他们曾经瞧不上眼的长山都兵卒手中。 自午后到黄昏,当营盘内烧得只剩些许残骸时,彭城所驻的银刀、门枪、挟马等三千余牙兵尽数被诛。 “节帅,检查过了,没有活口!” 王涉、赵黔经过检查后前来汇报,而他们身后的营门处也堆砌起了如小山般高的尸体。 面对这些尸体,王式冷静平淡:“传令三军,武宁军屡次抗命,某奉旨讨平。” “三军都将,分兵围剿徐州、泗州、宿州、濠州等州县叛逆,除凶当除尽!” “末将领命!!” 王涉、赵黔二人连忙应下,不远处的忠武军、淮南军都将也隔着老远作揖应下。 很快,王涉率军先拿下了彭城,紧接着开始搜捕徐泗境内的牙兵。 临近彭城的萧县、下邳等处牙兵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但是被抓住的牙兵,尽数处死。 少数牙兵逃出徐州,将王明义等三千多银刀军被杀的消息传了出去。 没有了王明义,徐泗地区的牙兵纷纷逃入乡野,亦或者投靠龙脊山上盗寇。 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徐泗地区牙兵被杀三千六百余,州兵被杀者亦有千余,另外还有不少勾结银刀军的官吏也被王式狠辣处置。 王式的奏表如柳絮纷飞至长安,令原本颓靡的皇帝李漼都难得高兴了起来。 “好好好……这个王式,朕果然没有用错他!” 紫宸殿上,难得召开常朝的李漼笑声爽朗,殿上二百余名官员也都面露笑容。 当然,他们高兴不仅仅是因为解决了武宁军这个毒瘤,更多的还是因为皇帝因此而上朝,他们终于能见到皇帝了。 “陛下,如今徐州尚有在逃牙兵数千人,理应将其追捕并处决!” 眼见有人建议,李漼适时看去,却见是兵部侍郎高璩(qu)。 这个人李漼记得,他曾经担任白敏中手下幕僚,在军略上还是有些见识的。 想到这里,他正准备同意时,却见另一人走出作揖道:“陛下,臣以为不妥!” 李漼看去,却见同是兵部侍郎的路岩反对道:“陛下,银刀等军逃兵只是受到军将蛊惑,而非本意作乱。” “臣以为,不如诏令王使君处决乱兵头目,不必追捕逃兵。” 李漼皱眉,试探道:“若是这群逃兵作乱呢?” “陛下,臣以为这群逃兵失去了头目,必然成为无头苍蝇。” “倘若朝廷追捕,那反而会激起他们的凶性,若是其中再走出个王守文、吴煨之流,危害更甚。” “若是朝廷不再追捕逃兵,逃兵自然四散归乡,不成气候……” 路岩三十有六,一番言论说的李漼连连点头。 高璩心有不满,当即说道:“陛下,臣以为徐泗为漕运要道,理应追捕所有逃兵并处决。” “此外,还应该诏令王使君以长山都为根本,再练精兵来守卫徐泗……” “荒谬!”路岩冷声反驳,同时对李漼作揖: “陛下,昔年银刀军便是以两千人之基扩军,进而危害徐泗。” “倘若以长山都为根本扩军,无非再度培养一个银刀军罢了。” “臣以为,理应裁撤武宁军,改武宁军节度使为徐泗团练使,兵额定为两千足以!” 路岩侃侃而谈,高璩闻言与之争论,但身为皇帝的李漼却在思考别的事情。 在他看来,朝廷度支已经出现问题,如今平定武宁军,若是按照路岩的建议进行,那徐泗地区最少能省下七千人的军饷。 七千人的军饷看似不多,但仔细算来却将近十六万贯。 这十六万贯若是能省下,那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将武宁军节度使改为徐泗团练使,那王式怎么办? 想到这里,李漼不免开口道:“若是将武宁军降为团练,那王使君该以何自处?” 王式调往武宁军担任节度使,这还能算是平调,可若是降武宁军卫团练,那不是变相在贬王式的官职吗? 面对这个问题,路岩却也不紧张,恭敬作揖道: “王式颇有才干,不如调入京中,以左金吾大将军为其职,视察些时日后外放?” 左金吾大将军,这是武臣赠典或武官责降散官的官职。 以此闲职召回王式,接着观察其秉性后外放,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李漼目光看向裴休:“裴相以为如何?” “臣以为,还是应该除恶当尽……” 裴休显然不太同意将武宁军改为团练,更不同意将王式调入京中,以闲职观察。 见裴休不同意,李漼当即看向蒋伸和毕諴,结果这一看,他这才发现毕諴竟然没有来上朝。 “毕相公告休了?” 李漼询问,而蒋伸也解释道:“毕相自二月中旬便病休于家中……” “病休?”李漼眉头紧锁,他并不相信毕諴是病休,毕竟毕諴之前顶撞自己的时候,可是中气十足。 “这厮莫不是因为朕没有听取他谏言,托病来给朕脸色看?” 李漼不知为何会这么想,但是他觉得这种可能不小,因此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哼!”他冷哼一声,接着看向路岩说道: “既然毕相病休,那礼部及门下之事,便由路侍郎暂领处置吧!” “臣领旨!” 路岩没想到平白无故会得到皇帝的青睐,庙堂上其余官员也纷纷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看来皇帝不止支持路鲁瞻,甚至还有意让路鲁瞻代替毕存之……” 一时间,群臣想法皆是如此,而裴休及蒋伸、高璩等人虽然心有不满,却不敢表露。 “徐泗之事,便由路侍郎处置吧!” “臣遵旨……” 李漼将徐泗的事情定调,路岩也连忙行礼接旨。 只是他才接旨不久,紫宸殿外边有唱声响起:“陛下,东都急报……” “宣!” 李漼不假思索的宣急报入内,不多时便见田允双手拖着急报走上金台,将急报呈给了李漼。 李漼将其打开,很快便看完了其中内容,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陛下,敢问急报何事?” 裴休眼见李漼脸色不对,当即上前询问起来。 见状,李漼这才脸色难看道: “东都急报,东都、许州、汝州发生大水,庄稼受损数十万。” “这……” 群臣闻言面面相觑,不敢相信才刚刚宣布了一件喜事,结果又来了灾害。 “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应该赈济灾民,蠲免受灾地域赋税。” 裴休很快拿出了方案,李漼闻言颔首,接着看向路岩:“此事便交给路侍郎处置吧。” “臣领旨……” 路岩将旨意应下,而四周官员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相比较年迈的裴休、毕諴、蒋伸等人,三十六岁就进入门下省当差的路岩,显然成为了皇帝试图培养的人选。 如果路岩能通过考验,那他日后恐怕会成为宰相之一,地位不必多言。 一时间,不少官员都开始想着如何拉近与他的关系,而他们的这些表现,李漼也全都看在眼里。 李漼确实想着培养能够取代裴休等人的官员,路岩也确实是他的目标人选之一,但若是路岩挡不住诱惑,那他自然不会选择路线。 这般想着,路岩却忽然作揖开口道:“陛下,臣另有要事启奏!” “准!”李漼反应过来后,轻描淡写的准奏其言论。 见状,路岩当即开口说道:“回鹘本是朝廷臣属,然甘州回鹘与凉州嗢末谋夺朝廷凉州土地,因此陇右及河西镇出兵将其驱逐,自然无不可。” “然西域回鹘向来恭敬朝廷,陇右及河西却出兵抢占西域回鹘土地,着实落了朝廷颜面,臣以为……” “路侍郎所言恐怕有所不妥!” 路岩的话还没说完,张议潮就忍不住将其打断。 他本想着在常朝中低调,结果现在路岩却把话题引到了河陇,那他就不得不站出来了。 “陛下!” 面对路岩的指控,张议潮对皇帝李漼作揖道:“臣侄淮深本就是先帝册封的安西副都护,而先帝昔年圣旨中便提及让臣侄淮深出兵收复西州。” “臣侄淮深之举,乃是先帝授意,而非擅开边衅。” “更何况西域本属朝廷,只是昔年被吐蕃夺去。” “如今可以收复失地,理应是喜事,而那西域回鹘不过后竟之流,朝廷能准许他们牧马天山便已经不错了,他们如何敢称西域是他们的土地?” 张议潮也是无奈,朝中明眼人都知道朝廷现在所面对的局面并不好,关东流民和户部度支等问题才是要事。 这种情况下,不去解决这些要事,反而去管万里之外的西域,这是何等的愚蠢? 显然,路岩是觉得皇帝当初几次说过讨平河陇,因此想借着这个机会表现表现。 这点不止是张议潮看出来了,裴休及蒋伸等人也都看出来了,而李漼虽然迟钝,却也渐渐反应了过来。 老实说,若是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要讨平河陇,把关中的‘后顾之忧’解决。 只是局面在此,自从他得知神策军的事情后,便失去了讨平刘继隆的勇气。 在神策军不堪大用的局面下,讨平刘继隆的代价便变得很高了,所以他才在过去半年时间里,只字不提陇右,为的就是把这件事情轻轻放下。 如今路岩虽然是为了自己表态,但他却会错了意,这让李漼有些不喜。 整理整理情绪后,李漼这才平静说道: “西域之事,确实是先帝默许。” “那西域的回鹘不通王化,竟然包庇杜论悉伽、黠利等入寇凉州的叛贼,理应讨平。” “张都护收复西州,实乃大功,而非过错。” “传朕旨意,自府库拨绢二万犒赏河西归义军,押至渭州即可。” “好了,朕也乏了,散朝吧!” 话音落下,李漼转身便走下了金台,而张议潮及裴休等人纷纷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从皇帝的态度中看出,皇帝已经不对讨平河陇抱有希望了。 能让皇帝从原本的激进变为如今的平静,那只能是北司群宦用神策军兵额领空饷,吃虚额的事情。 “退朝!” “上千万岁寿……” 在鸿胪寺的唱礼声中,二百余名朝官纷纷退出紫宸殿,而路岩也忐忑的向外走去。 他不傻,他也从皇帝的态度中感受到了皇帝对河陇问题的转变,因此他知道自己帮皇帝惹了事,担心被教训。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直到他走出紫宸殿,都未曾有宦官示意他逗留。 只要没出事,他就有自信让皇帝渐渐信任自己。 想到这里,路岩望向那成群下朝的百官,心中不免孤傲起来。 “用不了多久,你们这群人都带在某面前叩首!” 第321章 黠戛斯来人 “死的有些多了……” 五月中旬,刘继隆还未曾知晓王式平定武宁军的事情,而他口中的这番话,主要是针对陇右各州县衙门的汇报。 自四月焉支山官道及鄯州三斜道的积雪融化后,酒居延便驱赶着事前所说好的挽马前往了凉州。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让高进达迁徙剑南道人口北上,试图走焉支山进入甘州。 尽管这个时代的河西远比后世绿化面积更广,空气更加湿润…… 但是对于西川的流民来说,河西还是太过干燥了。 随着他们离开陇右,走入凉州之时,不少人身体因为河西干燥的环境而患上鼻衄。 除此之外,诸如咽喉肿痛、声音嘶哑等症状也不在少数,路上因为这些症状而死去的移民不知凡几。 尽管相较于上万人的移民队伍来说,这点死伤不算什么,但这也给刘继隆上了一课。 这个时代的西川环境和陇右环境还比较贴近,移民路途中,顶多也就是身子虚弱的老弱会因为水土不服而病亡。 但是如西川和河西这种气候环境差距过大的地方,贸然移民则是会导致死亡率骤涨。 按照气候环境来说,从南向北移民要更能适应些。 毕竟从湿热走向干燥,并非那么难以接受。 反倒是从干燥走向湿润而引起的病症,绝大多数都很难用药石医治,只能靠人体免疫力挺过这个阶段。 这般想着,刘继隆将文册放下后说道:“暂时让他们在凉州稍微适应适应。” “等他们适应一两个月,然后再带他们前往甘州。” “除此之外,日后西川迁徙往河西的百姓,分阶段的在陇南、陇西、凉州分别待一个月,渐渐适应后再前往河西。” 面对水土不服而引起的病症,刘继隆只能想到用这种循序渐进的办法。 高进达闻言作揖应下,而刘继隆则是询问道:“欠他多少移民,都得足数补上才行。” “陇右能如此富庶,少不了丝路的助力,帮助张使君在西州站稳脚跟,甚至进一步收复龟兹、焉耆、疏勒三镇,这都得算作要务。” 高进达听后颔首,当即便派人将政令下达。 在政令下达过后,不等刘继隆示意高进达回去办公,便见堂外出现了陈瑛的身影。 他疾步走来,走入堂内后作揖道:“节帅,凉州急报。” “递上来。”刘继隆颔首示意,随后便见陈瑛上前递出捷报。 刘继隆翻看几页,随后略微诧异。 “怎么了,节帅?”高进达投来好奇的目光,刘继隆见状将急报递下去的同时说道: “黠戛斯人派使者南下凉州,在休屠城被拦住。” “这使者叫做合伊难支,说是想要和我谈谈。” 刘继隆解释着,脑中也不免回想关于黠戛斯的一切知识。 不过黠戛斯在历史上的存在感确实不高,关于他们,刘继隆只记得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黠戛斯灭亡回鹘汗国,配合大唐将回鹘驱赶向西域,建立了黠戛斯汗国。 第二件事就是大唐为了防备和制衡黠戛斯汗国,于是选择了鞑靼来扶持。 这个鞑靼就是蒙古,而此时的他们倒是过得相当佛系。 根据唐朝派出使臣的记载,鞑靼人只会种地养猪,不会养马,更不会养牛,甚至连种地的方式也十分奇葩。 春天放火烧光草地,撒上种子后离开,等到秋天再回来看看,有粮食就收割,没有就放猪吃草。 他们的足迹从弓卢水到漠南,所以才会被唐廷选择并扶持起来对付黠戛斯。 不过黠戛斯对草原的统治,远比突厥、回鹘要更为倒退,因此也没有多么严格管理鞑靼诸部。 在大唐眼里,突厥、回鹘这些民族都算不通王化的蛮族了,但黠戛斯人在突厥、回鹘人眼里却是蛮族中的蛮族。 尽管灭亡了回鹘汗国,但黠戛斯却很佛系的在漠北和漠西待着,除了向鞑靼及草原上其他部落索要牛羊,其它时候都不知道在干嘛。 正因如此,黠戛斯汗国在历史上的记录少的可怜,刘继隆对它的印象也就仅限于这些。 “黠戛斯?” 高进达闻言眉头微皱,随后才道:“他们与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不碍事,让义山派人将他们送来狄道吧。” 刘继隆摆摆手,他倒是很好奇这个明明称霸了草原,结果却默默灭亡的汗国。 “是!”眼见刘继隆感兴趣,高进达便很快派人给李商隐回了消息。 刘继隆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示意他下去办公后,自己也起身返回了内院。 与此同时,在接下来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在长安进奏院的杨信也在不断将朝野要事的情报传回陇右。 时间步入六月后,哪怕是身处陇右的刘继隆,却也知道了王式镇压武宁军,以及东都洪水的事情。 从四月下旬开始,都畿及河南等地大雨不减,运河水漫出渠。 东都、许州、汝州、徐州、泗州等地发大水,不仅阻止了王式对银刀军残部的追捕,更是令本就残破的河南道雪上加霜。 更为关键的在于,王式奏表朝廷,请朝廷准许他讨平龙脊山等处盗寇,但兵部侍郎路岩几番催促,王式只能离任徐州,往长安述职而去。 “这路岩不知军略却能当上兵部侍郎,我看朝廷也不过如此。” 都护府正堂内,曹茂脸上露出不屑,张昶等人更是咋舌。 高进达看过进奏院送来的多份情报后,也十分认同曹茂的看法,并说出自己的推测。 “如果徐泗地区的匪患真的如王式所说的那么严重,那这路岩将他调离徐泗,无疑是一步臭棋。” “如今武宁军被降为徐泗团练,州兵及营兵不过四五千人,若是有盗寇作乱,恐怕难以御敌。” “徐泗地区若是丢失,那朝廷漕运被断,恐怕会震动天下……” 高进达的推断没错,至少就刘继隆对历史上庞勋起义的了解来看,高进达的推断很正确。 不过历史上的王式镇压武宁军过程,似乎与自己从情报上了解的不一样。 刘继隆记得历史上王式可没用什么苦肉计,而是直接带着忠武军和义成军和武宁军镇压了。 只是历史上王式是节制三镇兵马,讨平裘甫后再就任徐州,镇压武宁军。 但如今情况却是王式被朝廷从安南直接调往徐州,而后镇压武宁军。 两者看似差别不大,但前者时间充裕,王式更熟悉忠武军和义成军,而且忠武军和义成军也在平定裘甫之乱中得到锻炼,镇压武宁军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危险。 相比较之下,后者属于直接调给王式,王式没有时间熟悉忠武、淮南两军,所以才用上了苦肉计。 只能说王式确实有名将之才,能合理运用手中资源,针对局势做出不同的战术。 这般想着,刘继隆将手中情报放下,不免询问道:“这路岩是什么来头?” “魏州冠氏县路家出身,算是魏州的大庶族,其父是昔年的中书舍人路群。” “此人昔年在淮南道时,曾在崔铉手下担任佐官,而后担任屯田员外郎,跟随崔铉平定裘甫之乱后,得以擢升为兵部侍郎。” 曹茂对刘继隆询问做出解释,刘继隆听后颔首,而曹茂也继续说道: “不过此人在淮南道时,听闻尝有人向其贿赂,此人也是照单全收……” 刘继隆闻言不免摇头,心道朝廷无能,天下有才之人那么多,结果庙堂上却大半无能之徒。 那些被堵上门路的小庶族求官无门,加之地方衙门不断盘剥,恐怕很快就要揭竿而起了。 只是不知道庞勋是否死在了王式手中,若是他没能同历史上那样幸运,恐怕唐末农民起义的大火还得靠别人点燃。 如果无人点燃,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王仙芝、黄巢等人在历史上起事太晚,距离如今大概还有十几年时间。 尽管十几年的时间能让陇右发展的更为强盛,可那时自己毕竟四十多岁了。 倘若出了什么意外,那样的局面不是他想见到的。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堂外却出现了一名校尉,他走入院内便朝正堂作揖: “节帅,黠戛斯的使者来了,敢问是否现在接见?” “传他们进来吧!”刘继隆不假思索的回应。 上次得知黠戛斯来找自己后,他便回去翻了翻史书,这才大概了解了黠戛斯的情况。 黠戛斯汗国的民族成分很复杂,有红发绿眼的白人,也有黑发黑眼、黑发棕眼的胡人。 黠戛斯大汗的称号为“阿热”,其王室即以阿热为姓氏。 王帐设在青山,部众三四十万,其组织架构都是模仿突厥和大唐,朝中有宰相七名、都督三名、职使十名,长史十五。 除此之外,还有将军和达于的官职,名额不固定。 此次前来拜访自己的,便是作为职使的合伊难支。 以合伊难支的官职来说,陇右的外交地位,仅比大唐低一些,比鞑靼和契丹略高。 这般想着,刘继隆便见到校尉离去,不多时便带着一行人走入正堂院中。 这行人共十余人,领头之人学着汉人穿搭,外貌和发色也与汉人没有太大区别。 相比较他,他后面那群人就颇有几分牛鬼蛇神的模样了。 红发绿眼、棕发蓝眼的各类白人站在队伍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群人个头不高,也就五尺(155cm)左右,比起雄壮的陇右兵卒来说,可以说是十分瘦弱。 这并不奇怪,毕竟清代以前,汉人都素以雄壮著称,到了元代,依旧被欧洲人称呼为“巨人国”。 哪怕到了清末,北方汉人的身高也是稳压不少欧洲国家,这点从各国募兵的身高标准就能看出。 刘继隆估计这群白人应该是昔年东迁的北欧蛮人,只不过还没南下抵达中原,就被漠北的游牧民族击败并融合了。 “黠戛斯国职使合伊难支,见过刘节帅!” 在刘继隆思考黠戛斯汗国内白人来源时,字正腔圆的河洛音便突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刘继隆闻声看去,果然瞧见了那汉人穿搭的中年胖子正在朝自己作揖行礼。 “赐座……” 反应过来后,刘继隆颔首示意,并不觉得奇怪。 在他的示意下,合伊难支被请入堂内,落座于堂中,与刘继隆面对面。 那十余名黠戛斯人则是坐在院中,各自安静着。 “你说有事情要与我商量,我倒是十分好奇,黠戛斯能有什么事情与我商量。” 刘继隆开门见山,合伊难支则是陪笑般的笑了几声。 他眼睛不大,加上比较肥胖,而且穿得又是珍贵的蜀锦,因此十分“显身材”。 刘继隆望着他那身蜀锦所制的袍子,都怕他将那袍子撑破。 “刘节帅,我这次南下是为了请您开启互市,与我们买卖粮食。” “除此之外,我们还想从您这里采买一些经书和书籍,联手对付回鹘。” 得知合伊难支的来意,刘继隆有些警惕。 毕竟东边的那群倭人可没少打着采买经文的名义,夹带私货的从中原偷渡技艺类书籍。 陇右虽然没有什么大儒,市面上也没有什么技艺类的书籍,但由于印刷业的发达,因此刘继隆曾经派王焘、俞从晖等人从大唐各地采买书籍,带回陇右后大肆印刷。 在大唐境内比较难见的古籍,在陇右这边却如常书那般常见。 正因如此,刘继隆有些防范这群家伙,毕竟只要利益足够,便不缺铤而走险,见利忘义之徒。 “粮食好说,不知你所说的经书和书籍包括哪些?” 刘继隆反问起合伊难支,合伊难支闻言便说出了许多经书和典籍。 这些经籍倒是没有牵扯到任何技艺方面的内容,刘继隆听后颔首道:“你们需要多少套?” “多少套?”合伊难支错愕,他们求取经籍,向来都是求取朝廷认可,而后采买经籍后,聘请民间的抄书人抄书印刷。 如陇右这种一条龙包办的服务,他还真的没有享受过,因此不免有些拘束。 他想了想后,试探性说道:“一百套如何?” “一百套套?”刘继隆皱眉,毕竟合伊难支所说的经籍不过六十多本,而一百套也不过区区六千多。 按照大唐那边的书价,这笔交易也不过四五千贯而已。 “太多了吗?” 合伊难支有些忐忑,但刘继隆却摇头道:“太少了。” “不知价格几何?” 合伊难支闻言松了口气,刘继隆闻言则是说道:“价格不一,但比关中便宜,每本作价四百到六百钱不等。” 刘继隆将价钱往低了说,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 相比较军事征服,文化征服反而更容易。 黠戛斯没有自己的文化,倘若能以经籍来废除其武功,再传入宗教来控制对方,这无疑对日后的中原很有帮助。 反正陇右的印刷术是活字印刷,不需要像雕版印刷那样专门雕版,人工和材料价格十分便宜,无非就是赚多赚少的区别罢了。 可若是能扶持其没有文化的黠戛斯,以此来遏制日后的鞑靼和契丹,这无疑是笔划算的买卖。 至少相比较回鹘、鞑靼、契丹等部落来说,黠戛斯更容易控制。 “这么……” 合伊难支似乎想说很便宜,但说到一半他就忍住了,随后开口说道:“我们愿意用黄金和牧群来交易,每种经籍需要三百套。” “此外,不知道陇右粮食作价几何?” 合伊难支眼见陇右的书籍便宜,不免询问起了粮食。 他不是瞎子,这一路从凉州走来,他见到了不同于大唐那混乱的局面。 陇右的百姓丰衣足食,甚至有不少百姓长出了赘肉。 此等景象,便是在大唐都瞧不见,更别说此地百姓十分守礼,远比大唐那些跋扈的军将兵卒要好太多了。 合伊难支不是第一次南下出使,只是此前几次出使,河北及关内道的藩镇给他印象太差。 他本以为遭到吐蕃破坏而后起的陇右也好不到哪去,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偏见了。 “每石作价八百钱,但交易地点在兰州的五泉县。” 刘继隆报出了一个合适的价位,并且把交易地点定在了兰州的五泉县。 交易地点在这里的话,陇右能减去不少人工和损耗,赚头要比卖往关中还大。 “八百钱吗?” 合伊难支脸上洋溢笑容,他的算术并不好,但也知道这要比关内道和河东道、河北道的粮价便宜。 他想了想后,试探性询问道:“我们的黄金不够,如果用牛羊和马匹交易,那价格是什么样的?” 面对询问,刘继隆略微思考后说道:“马匹分三等,上等军马,中等乘马,下等挽马。” “军马作价十五贯,乘马作价十贯,挽马作价五贯,而耕牛与乘马同价,肉牛仅作价七贯。” “至于羊、驼,分别作价七百钱及三贯。” 刘继隆给出了价格,随后觉得这么说太粗略了,直接对高进达说道:“其它商货的价格,就按照与尚摩鄢他们交易的价格定价,将文册拿给职使看看。” “是……” 高进达作揖应下,当即派人去修改交易文册后取来文册。 在此期间,刘继隆接着看向合伊难支,饶有兴趣道: “职使要与我们对付回鹘人,我倒是很感兴趣,不知道怎么对付?” 第322章 东西两略 “我们希望您能出兵,与我们一起讨伐回鹘,避免他们重回草原作乱……” 正堂内,合伊难支将黠戛斯汗国的意图说了出来,但刘继隆却微微皱眉。 “出兵西域,这种合作你们应该去找河西的张使君,而非是我。” 刘继隆实话实说,可合伊难支却笑呵呵说道: “节帅何必遮遮掩掩,河陇及多康等地局面,不都是您的一言堂吗?” 合伊难支似乎误会了什么,但刘继隆听后却没有解释,而是试探问道: “回鹘逃亡西域的残部还有三四十万众,想要出兵讨平乃至驱逐他们,若是我河陇出兵,至少得出兵三万。” “不知道贵方的阿热能出兵多少,而且出兵路上的粮秣消耗又该由谁提供?” 如今的陇右十分依靠丝路,而丝路每年也能给陇右带来近百万贯的财富,但这还不够。 大食虽然分裂成了十几个国家,但这些国与国之间都有贸易往来。 尽管无法恢复到开元年间,东西往来近千万的贸易量,但只要能将回鹘残部、葛逻禄给解决,那己方的商队就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花费,与中亚直接联系起来。 即便只在如今的贸易量上翻一番,这番努力也是值得的。 不过他可不会自己带兵去征服西域,毕竟事情分轻重缓急,而东出无疑是陇右最大的事情。 东出西进他要同时进行,但是却无需他与陇右亲自动手。 合伊难支认为河西、陇右、多康三方以自己为主导,这并不是胡乱揣测的。 眼下河西的人口、粮食都需要依靠陇右,多康也差不多如此,所以外界各方势力包括朝廷都觉得河西与多康是陇右的附属。 虽然自己从未要求过,但若是自己有要求,张淮深也必然会帮忙。 毕竟自己要是垮台了,张淮深又得直面唐廷了。 河西上次直面唐廷的后果是什么,恐怕他们至今都未忘记。 如今留在河西的,大部分已经对唐廷祛魅了,只想着好好发展和扩张。 可以说在自己的帮助下,张淮深在河西的地位,远比历史上的这个时期要稳固许多。 反正张淮深一直想着收复安西、北庭失地,那不如就让他收复安西和北庭。 至于他是否会坐大,刘继隆心里比谁都有把握。 随着不断西进,张淮深手中的盘子会越来越大,需要的粮食和人口也会越来越多。 唐廷根本不可能迁徙人口给他,他想要获得人口,只能通过自己,包括粮食也是同样的道理。 乱世中,粮食才是硬通货! 在刘继隆将思绪整理清楚的同时,合伊难支也整理好了思绪,对刘继隆试探性商量道: “我们可以出牛羊,节帅出谷物如何?” “至于兵马,我们最少能出动五万大军。” 看来黠戛斯的阿热准备地十分充足,不然合伊难支不可能会精确的报出五万兵马的数额。 不过这位阿热的动作既然那么大,那为什么历史上没有这件事发生? 想到这里,刘继隆灵光一闪,缓缓开口询问起来:“不知阿热是否请示过朝廷?” “这……”合伊难支面露尴尬,这让刘继隆的猜想落实许多。 眼见刘继隆执意询问,合伊难支只能说道:“我们还未派人前往朝廷询问,但阿热知道朝廷不会同意我们出兵西域。” “正因如此,阿热才会派遣我来说服您合作。” “只要有您的支持,我们就能出兵驱逐西域的那群回鹘,即便朝廷得知后封锁互市,我们也能与您互市商货……” 合伊难支的说法很有说服力,毕竟就刘继隆对唐廷的了解来看,如果黠戛斯汗国询问唐廷,是否能出兵西域的话,那唐廷百分百会拒绝。 突厥、薛延陀、回鹘…… 漠北的汗国一个接着一个出现,而如今黠戛斯在名义上统一草原,唐廷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再伸出手去干涉西域。 若是黠戛斯心生歹意,那很有可能会导致黠戛斯成为秦汉之匈奴,隋唐之突厥般的存在。 黠戛斯若是不管不顾的出兵,那唐廷管不了。 但黠戛斯若是派人去问,那唐廷肯定会说不行,甚至封锁边关互市来遏制黠戛斯。 不过要是有了河陇支持,那黠戛斯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河陇的强大无需多言,藩镇之中唯有幽州的卢龙军能与之相比。 加上合伊难支在陇右的所见所闻,他确信与刘继隆合作,能为黠戛斯解决后顾之忧。 毕竟陇右不仅有粮食,还有盐、陶器、布匹等黠戛斯紧缺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他愿意开放互市,双方都有共同的敌人。 在这种各有考量的局面下,不难预见双方的合作将成功。 “合作解决回鹘残部,这个问题不大。” 刘继隆缓缓开口,紧接着继续说道: “不过我需要问清楚,解决回鹘残部过后,西域的土地到底归属何人?” 他不想因为事前没商量好而导致事后翻脸,而合伊难支也想到了刘继隆的顾虑,因此他躬身道: “西域的城池及草场都归节帅,我们只要解决回鹘就足够!” 黠戛斯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那就是把回鹘人赶尽杀绝。 毕竟他们灭亡了回鹘汗国,若是不把回鹘人斩尽杀绝,难免会在衰败时被回鹘趁虚而入。 “若是如此,那此事便可定下。” “我会手书一封派往西州,告诉张使君前因后果。”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得说清楚。” 刘继隆做出了决断,但同时也提醒道:“何时出兵,这需要我来定。” “这……”合伊难支面露犹豫,毕竟他很清楚黠戛斯内部有多想解决回鹘残部。 “放心,不会拖太久,最慢也就两年时间。” 刘继隆看出了合伊难支的犹豫,当即做出了承诺,而合伊难支闻言也松了口气,接着起身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某便再无异议了!” “好!”刘继隆颔首,随后看向高进达并做出手势: “带职使们去寅宾馆休息,再把文册带过去,等会晚宴时再商议具体的买卖内容。” “是……” 高进达心中有许多疑惑,但此时他却还是选择了先执行,再询问。 “节帅,那某暂时退下……” “职使好好休息,晚宴再见。” 合伊难支起身作揖,刘继隆起身颔首,随后便看着他走出正堂。 高进达派人护送他们往寅宾馆而去,直到他们离开,他才回头不解道: “节帅,我军为何要去攻打西域?” “不是我们,是张使君。” 刘继隆纠正了他的提问,紧接着才解释道: “回鹘残部毕竟是个祸害,他们几十万众在西域盘踞,对我们的商道威胁不小。” “若是能趁此机会将他们驱逐或歼灭,那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只是张使君在西州的底子太薄弱,因此我才讨要了两年时间。” “两年之后,只要西州人口足够,我们可以贩卖粮食来扶持张使君来讨平回鹘。” “回鹘讨平过后,西域的多方势力也会更为恭顺,丝路带来的贸易也将提高,有何不可?” 三言两语间,高进达便被刘继隆说服了。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开口说道:“我军也疏于战阵许久,军中近六成兵卒未曾经历过战事,故此我准备选一块磨刀石。” “土浑诸部盘踞吐谷浑多年,屡次入寇沙州,此次正好拿他们来练兵。” “不过也没有必要太过深入,可以精骑、马步兵进入吐谷浑地区围剿土浑诸部。” 陇右太平多年,确实有许多兵卒没有打过仗。 刘继隆虽然享受太平,可是也知道唯有铁与血能训练出一支百战之师。 “节帅,不知此役需要派遣多少兵马,以何人为将?” 高进达还是很认同刘继隆这番说辞的,所以当即便提出了关键问题。 “节帅!我请战!” 张昶的声音在堂上响起,此前诸多事情他都没有插嘴,但这里他却不得不插嘴了。 他如今三十有二,但是却鲜少作为主将征讨外敌,所以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对此,刘继隆抬手安抚他道:“此役由陈靖崇为主帅,你担任副帅,不容置疑。” “我……”张昶闻言泄气。 他本还想争辩,但一想到自己起码还能当个副帅,当即便没有那么难受了。 “至于兵马调遣,各镇各出一军,先将伏俟城拿下,随后将伏俟城四周百余里拿下即可。” 吐谷浑这块地方很重要,但其地区生活数十万土浑人,管理困难不说,收益也难以得到保障。 相比较派兵筑城并长期控制,刘继隆更倾向于控制青海湖四周,对西边和南边的土浑诸部施展羁縻手段。 反正随着世界气温降低,高原上的势力只会越来越衰弱,自己只要控制好茶叶、粮食这两项,再用文化和武力来软硬兼施,不怕羁縻不了吐谷浑这块地方。 “调走陈靖崇,那渭州应该交给谁守?”高进达询问刘继隆。 面对这个问题,刘继隆目光扫视堂内,但却没见到陈瑛的身影。 饶是如此,他却还是说道:“遣派陈瑛担任渭州别驾,暂领刺史政务。” “原渭州别驾郭敬嶲,以土浑讨击军长史随军料理辎重事宜。” “以陈靖崇为土浑讨击使,张昶为土浑讨击副使。” “除此之外,除松州、凉州、临州外诸镇刺史皆有调动!” 前后近八年,陇右十四个州都没有发生过什么较大的调动,而今刘继隆开口之后,陇右十四个州的军政局势无疑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高进达等人还来不及回味,刘继隆便平淡且冷静的说出了调动内容。 “以陈靖崇为副大都护,张昶为左副都护,李骥为右副都护。” “高进达任都护府长史、兼领户曹参军事,马成任都护府司马,崔恕任参军兼领仓司参军事,曹茂任录事(监察)兼功曹等参军事。” “韩正可任法曹参军事,尚铎罗任兵曹参军事。” “李骥等人即日赴狄道都护府述职,诸如岷州等处缺额刺史,我自有安排。” 三言两语间,陇右之中能树立山头的三个人都被刘继隆召回了临州。 地方上的权力出现真空,但刘继隆自有安排,没有人能插手其中。 哪怕再迟钝的人,也知道陇右是在准备大事,亦或者是要发生大事了。 在高进达他们这般想着的同时,刘继隆继续吩咐道:“下去将军令传达诸州,另外让人好好准备晚宴。” “是……” 高进达等人沉吟应下,随后小心翼翼退出了正堂。 面对自家节帅如此大手笔的调动,他们面面相觑间眼神闪烁,都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只是他们没敢直接交流,而是相互作揖后,各自分开办事去了。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刘继隆的调令便送抵了各州刺史面前。 有人得到擢升的虚职,却失去了实权,也有人由虚转实,磨拳擦脚的准备大显身手。 在这其中,长安进奏院的杨信也被告知调回陇右述职,继而下放迭州担任刺史。 原迭州刺史厝本被调往廓州担任刺史,余下诸如窦敬崇、窦斌、刘英谚、王思奉等人也被调往其它州担任刺史。 地州之上,仅有李商隐、斛斯光、耿明三人留任原地。 消息传开后,不少人都十分忐忑,但即便如此,他们却还是只能拖家带口的前往驻地。 哪怕如李骥、陈靖崇等存在,也只能带着家眷前往临州述职。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与合伊难支做好了生意。 合伊难支以黄金八百两,军马八百匹,乘马五千匹及突厥牛七千头,羊三万只采买了经籍、粮食、布匹、胡椒及粗盐等物。 双方约定于八月初十互市兰州,随后合伊难支便十分高兴的离开了临州。 送走合伊难支后,刘继隆也高兴翻看着账册,满意道: “黠戛斯毕竟在名义上统一了草原,底蕴虽然浅薄,但实力却十分充足。” 面对刘继隆的这番话,高进达也颔首道:“军马及乘马、黄金留下后,余下牛羊若是转卖西川或京畿,起码值钱二十五贯。” “这合伊难支买去的东西虽然多,但于我陇右而言,成本不过八九万贯,净盈十余万。” 十余万贯,这差不多就是陇右近万人的军饷,高进达自然高兴。 听着他的话,刘继隆也整理了些许心情,压下欣喜的同时对高进达询问:“与西川口马贸易做得如何?” “倒是不错。”高进达不假思索的回答,接着继续道: “自正月到如今,西川先后以流民五万三千余作口马贩卖至松州。” “期间虽有百姓因水土不服而死于疾病,然余者皆休养月余后北上。” “死了多少?”刘继隆眉头微皱,高进达声音略微压了压: “松州情况恶劣,故此病亡者不下七千人……” 相比较成、武二州的迁徙路线,松、迭、岷三州的迁徙路线无疑更为凶险。 前者情况和气候与西川差距不大,道路也相较平坦。 后者海拔太高,环境恶劣,因此染病而亡的百姓数量也更多。 “若是走成武官道,恐怕就不会有那么多死伤了……” 高进达试探性说着,毕竟之前剑南道移民走成武官道时,因水土不服而病死的百姓并不多。 这次应崔铉邀请换了松州官道后,因为水土不服而病死的百姓却不断增加。 要知道他们统计的还是接受过后病亡的,接受前病亡的流民可没法统计。 可以说,为了迁徙这四万多人口,前后死去的百姓,最少也有一两万人。 “迁徙的事情不要着急,循序渐进更好。” 刘继隆叹了口气,接着安排道:“你派王焘去成都与杨复光、崔铉谈谈,看看能不能重新走回成武官道。” “是!”高进达作揖应下,刘继隆也继续问道: “城内临州坊的官员院落都扩修好了吧?” 陈靖崇、李骥、马成等官员调至都护府任职,刘继隆自然要提前为他们准备好宅邸。 以他们的身份,即便无法享受如封敖那般大宅邸,却也不能太小才是。 五亩四进出,这是刘继隆给出的规制,而高进达也只能调遣工匠,为还未到来的那些人修建宅邸。 好在有此殊荣的人并不多,要不然也忙不过来。 “节帅,陈都护在外求见!” 忽的,堂外响起了旁人话音,二人闻声看去,只见校尉站在院中汇报。 “传他进来吧!” “末将领命……” 在刘继隆的示意下,校尉退出院子,不多时便带着陈靖崇走入院中。 “末将陈靖崇,参见节帅……” “免礼,赐座!” 陈靖崇在院中请示,得到刘继隆示意后,这才缓缓走入正堂中坐于左首位上。 刘继隆打量着陈靖崇,瞧着他明显老了不少的面孔,不免唏嘘道: “不过一两年时间,我却能瞧见你头顶生出几丝白发了……” “节帅,末将毕竟也四十有三了。” 陈靖崇苦笑摇头,随后又在位置上作揖道:“节帅,某已经接到了军令,不知何时可以调遣兵马,入吐谷浑围剿不臣贼寇?” 兴许是在渭州看了太多书,如今的陈靖崇在言辞上都显得偏儒生了。 刘继隆只觉得记忆中的陈靖崇身影在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陈靖崇。 当记忆与现实重迭后,不论现实还是记忆,陈靖崇都似乎更为彻底的变老了些。 “此事不必着急,八月调遣兵马,入冬前收复伏俟城并迁徙百姓至伏俟城便可。” “此次出征兵马为一万七千余,其中精骑五千、马步兵一万二千,路途四百里。” “切记要配足民夫,倘若有兵卒染上高原症,必须立即送回鄯州。” 唐代将高原反应称呼为冷瘴,但陇右受刘继隆影响,统一将其称呼为高原症。 对此,陈靖崇自然知晓,因此他做出保证道: “节帅放心,末将必然稳扎稳打,绝不会轻敌冒进。” “好!”刘继隆颔首回应,但心底却还是放心不下,仔细与陈靖崇交代了许多。 二人聊到晚宴的饭桌上,直到夜半才各自散去。 这不怪刘继隆不信任陈靖崇,只是他麾下诸将,确实还没人领过万人以上兵马,就连他本人也不过寥寥几次罢了。 陇右的家底虽然厚了,但是还没有厚到无视近两万人死伤的程度。 望着陈靖崇离去的背影,刘继隆只能叮嘱张昶,让其好好辅佐陈靖崇…… 第323章 中堂之辱 “唏律律……” “都不要乱走,就在这里老老实实排队!” “户籍、姓名、年龄、户口都老老实实报上来。” “此前犯过事的,如今来到这里便不予追究了,但若是有人谎报身份,必然重罚!” 八月,随着河西走入秋季,甘州张掖城外已是一片秋色。 城门外,数以千计的百姓聚集于此,大多穿着麻衣,头发脏乱。 他们站在原地,相互交流着,语言却是西川的方言。 在他们的四周有披甲的甲兵在此监督,城头写有“河西归义”的旌旗猎猎作响。 城门口,十余名直白正摆桌开始登籍造册,而不远处的草棚内,身为甘州刺史的酒居延则是正在与面前之人交谈。 “酒使君,这便是节帅交代的事情,劳请您谨记,毕竟迁徙人口过来也不容易。” 穿着浅绿官袍的陇右官员恭敬说着,坐在位置上的酒居延听后颔首: “劳烦弟兄了,这路上的事情,我都通过李都护及李使君他们的书信知晓了,定然会好好安置这群百姓。” “这是我家节帅给刘节帅的回信,劳烦弟兄带回临州交给节帅。” 酒居延身后站着两名果毅都尉,但他言辞诚恳,便是呈出书信都是双手呈出。 面对他的热情和尊重,陇右的这名正七品官员也十分守礼,恭敬的双手接过书信,随后作揖离去。 眼见他离开,酒居延却也不着急离去,而是留在草棚内,等待不远处的户籍登记结束。 如此便过了近两个时辰,城外这数千百姓也总算结束了登籍造册的环节。 他们被直白和兵卒带入张掖城内,显然酒居延已经提前为他们安排好了住处。 “使君,清点过了,二千五百六十六户,六千二百三十七口,全是独身男子和兄弟!” 身穿浅绯官袍的甘州官员快步走来,双手呈出文册。 酒居延接过后翻了翻,紧接对官员交代道: “怀德,这些移民多是西川出身,舟车劳顿而来,恐有不少人会水土不服。” “刘节帅迁徙他们过来并不容易,你且派医匠们持续盯着,勿要让他们出什么事情。” 六千多个壮丁,这若是照顾并安置好了,可是能同化与之同等乃至更多人口,让河西归义军在西域的根脚更加稳固。 不过就刘继隆手书的内容来看,西川百姓还是很不适应河西气候的。 西州虽然也是绿洲,但比起张掖的环境要更恶劣些。 酒居延准备让这六千余口壮丁在甘州休养两三个月,然后再迁徙到西州去。 “使君,这路上病亡的壮丁,应该不算入买卖中吧?” 王怀德询问酒居延,酒居延闻言摇头道:“刘节帅说过,只算送抵甘州的口数。” “此外,刚才的张押衙也与我说过,还有三批逃民会在接下来两个月里陆陆续续抵达甘州。” “这些人口尤为重要,若是能徙往西州,我们也就能依靠西州,谋求收复龟兹、焉耆、庭州等镇了。” 酒居延脸上浮现笑容,王怀德却担忧道:“可回鹘残部势大,即便西州口数恢复至四万,但我军……” “这点不用担心!”酒居延打断道: “刚才我交给张押衙的书信,便是节帅与刘节帅的回信。” “休养两年后,黠戛斯会与我们一同出兵,将回鹘残部讨平。” “眼下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好好安置这些西川逃民,其余的便不用操心了。” 酒居延话音落下,王怀德也颔首表示知晓,随后退出草棚,尽心安置逃民去了。 至于张淮深的手书,差不多在半个月后送到了刘继隆面前。 不出预料,张淮深自然是同意了与黠戛斯的合作,只不过提出了粮食问题。 河西人口不过二十几万,如今迁徙人口入内,口粮自然又紧缺起来。 张淮深准备在九月将西域香料运抵凉州时,顺带与陇右交易十万石粮食。 这点粮食对于陇右来说不算什么,加上张淮深愿意用马匹交易,刘继隆自然也就同意了。 “从兰州、河州两处官仓运粮二十万石前往凉州,其中十万石是留给九月与河西交易的。” 刘继隆对高进达吩咐着,同时曹茂也走入了正堂: “节帅,李阿兄、马阿兄和尚铎罗他们已经安顿好了,如今在外求见。” 曹茂的话让刘继隆手上动作一顿,呼吸间又恢复:“传他们进来。” “是!”曹茂恭敬回礼,随后退出了正堂。 不多时,李骥、马成及尚铎罗就出现在了刘继隆视线中。 马成与尚铎罗更显老迈,算算年纪,再过几年就六十岁了。 相比较他们两人,三十四岁的李骥则正值壮年,脸上多了些成熟。 “节帅……” “坐下吧。” 毕竟是昔年第三伙的老弟兄们,刘继隆对他们说话也就没有那么客套。 至于尚铎罗,他能背离尚婢婢来投靠自己,刘继隆向来把他当做兄弟,未曾有过什么间隙。 他的语气令李骥、马成、尚铎罗渐渐放松,三人在曹茂的招呼下入座,而高进达则是识趣的起身离去。 很快,堂内便只剩下了刘继隆、马成、李骥、尚铎罗和曹茂五人,都是相熟十多年的老兄弟。 “陈靖崇和张昶被调往鄯州整兵作战,没办法招待你们,今日便由我做主设宴,我们几人好好叙叙旧。” 刘继隆招呼着李骥他们,但李骥他们也并非昔日的小将官,而是位高权重的将领了。 面对刘继隆的这番话,他们没有像曾经那样听而为之,而是在听后仔细斟酌,担心他是在提醒什么。 瞧着他们斟酌的模样,刘继隆当着他们的面叹气道:“终究是回不到以前了。” “节帅勿怪,是我等迟钝了……” “节帅勿怪……” 眼见刘继隆没有别的意思,李骥他们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解释起来。 刘继隆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曹茂:“让庖厨传菜吧。” “是!”曹茂应下,随后吩咐堂外兵卒传菜。 做完这一切后,他重新将目光看向堂内,而刘继隆并未开口,只是安静等待着,时不时端起茶杯抿一口。 马成等人如坐针毡,好在庖厨没让他们等太久,只是半刻钟便把食物端了上来。 刘继隆带众人移步到偏堂,而这里有着他改良过后的八仙桌椅。 五个人坐在圆桌四周几把椅子上,桌上则是摆着四荤三素两汤的饭菜。 “一边吃一边说,别太拘束了。” 刘继隆交代一声,随后便拿起筷子先吃了起来。 如此饭菜,放在十年前,必然吃得众人满嘴流油。 只是如今重聚,众人却都吃得慢条斯理,与从前那举止粗鲁的模样,始终登对不上。 “朝廷那边的情况,想来你们也通过各地衙门的黑板报知晓了,那我也就不遮掩了。” “以朝廷如今局面,最多三五年后便会开始动乱,届时我陇右必然要谋求机会,走出陇右。” “将你们从地方上召回来,除了不希望州县上出现山头主义,其次便是想要更好的调遣你们,以此应对突发情况。” 刘继隆开诚布公的与他们交谈着,众人闻言心头一紧。 “无论何处任职,总归少不了人情往来。” “不过人情往来是人情往来,我还是希望不要出现以权谋私,导致德不配位的事情。” 刘继隆慢条斯理的说着,李骥和马成、尚铎罗三人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并非那么平静。 “东出在即,谁都不能扰乱计划。” “是……” 面对刘继隆的这番话,众人连忙回应,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他们还以为是自己提拔的人出了问题,现在看来只是预警。 不过如今十四州官员调整调任,各地官员都被打散重组,也到了拼能力而非背景的时候。 现在栽跟头,总比后续在战场上栽跟头要强得多。 这般想着,李骥他们心照不宣的拿起酒杯,对刘继隆敬酒道:“节帅放心,末将……” 众人各自表现忠心,刘继隆轻笑颔首,并未挑刺或说什么。 李骥、尚铎罗他们做的许多事情,刘继隆虽然不敢说全部知道,但起码知道个七七八八。 今天这顿宴席,他也确实抱着敲打的心态,如今目的达到就行,没有必要把他们逼得太死。 虽然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心思,但大是大非还是能判断的。 “土浑讨击军那边,我准备让你们每人领军一年,直到彻底将吐谷浑地区的土浑部落打服为止。” “军中兵卒,也需要轮换上战场,不可因为其官员子弟身份而躲避。” “若是有谁敢把后门走到战场上,我便亲自押着他去战锋队杀敌……” 刘继隆虽然在笑,可他这番话却让马成、李骥感到一丝寒意。 马成倒是不因为马懿的事情而发寒,毕竟马懿脾气很犟,年初就被调往鄯州鄯城当兵去了。 如今土浑讨击军组建,但马懿毕竟是参军不足一年的新卒,能否选上还另说。 更何况即便选上了,也自然有人照顾他,马成不必担心。 马成和李骥担心的,是临州第二批的一百多学子。 相比较第一批,第二批学子中的官员子弟不在少数,而且他们距离下乡结束也就几个月时间了。 明年参军后,说不定会在往后两年被选入讨击军,尽管可能性很低,但下面的那些官员却还是前来说情了。 李骥和马成还没表态,便被召回了都护府。 如今自家节帅又开口说这番话,这让两人心底有些后怕。 “节帅放心,当兵吃粮,上阵杀敌是必然的,谁来走后门都没用!” 尚铎罗倒是很硬气,毕竟依附他的那些官员,基本都是番人出身。 番人在治理上,本就拼不过汉人,所以大部分都选择了投军。 他们想要出人头地,唯有杀人获功这一条捷径。 面对土浑讨击军的建立,这些番人子弟和平民子弟反而热血沸腾。 “嗯,你这边我不担心。” 刘继隆颔首回应,随后看向马成和李骥:“喝一杯。” 他举起酒杯,马成和李骥也尴尬的举起了酒杯。 不多时,宴席散场,刘继隆让曹茂送他们三人返回宅邸,并未多说什么题外话。 他相信就这顿宴席的敲打,马成和李骥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若是他们不知道,那都护府的闲职也足够保住他们富贵了。 至于拥有实权的官职,他们恐怕就难以接触到了…… 刘继隆没有办法,大争之世下,他容不得旁人拖后腿。 富贵不是不能享受,只是不能在他前进的时候止步不前。 这般想着,刘继隆站在正堂,眺望夜空:“现在只缺点火的人了……” 在刘继隆这般说着的同时,距离陇右数千里外的曹州冤句县内,黄氏的宅邸却灯火通明。 靡靡之音由中堂传出,黄父及黄巢、黄存等人坐在各自位置上,而黄父身旁则是身穿绿色官袍的冤句县某位官员。 堂内,几名扬州伶人正在唱词,七八名乐师则是在不断弹奏曲子。 身穿绿袍的肥胖官员轻抚短须,目光不断在几名伶人身上打转。 黄父见状,当即陪笑着说道:“不知这几人中,可有王县令喜欢之人?” “呵呵,都不错…都不错……” 王县令笑呵呵说着,黄父在心底暗骂其贪得无厌,面上却陪笑道: “既然如此,稍后我便将她们派往您府上,为您演奏几日。” “这恐怕……”王县令语气犹豫,可眼睛却不舍得挪开。 黄父见状抚须道:“无碍无碍,不过是些许伶人与乐师罢了。” “那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县令答应的倒是爽快,刚才的推辞仿佛不是他所说那般。 黄父见状轻笑,随后询问道:“听闻朝廷又要增加盐铁税钱,不知今年冤句县……” “这个嘛……”王县令卖了个关子,随后才道: “今年衙门只需要卖出七千斗官盐即可。” “这样啊。”黄父松了口气,但不等他询问,王县令又说道: “今年的官盐价格倒也没有贵上许多,每斗……” 他顿了顿,踌躇道:“每斗五百钱即可……” “五百钱?!” 原本还能坐在位置上的黄父突然拔高声音,而乐师与伶人也因此停下演奏。 眼见黄父如此大的反应,王县令皱眉道:“黄郎君不必如此大声,本官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朝廷的旨意。” 黄父知道,但却忍不住道:“县令,某家贩卖私盐,所获不过三千四百余贯。” “而今朝廷每斗卖盐五百,衙门又要兜售七千斗官盐,那某家这生意恐怕做不下去了……” 黄父实话实说,可原本还有笑脸的王县令却突然黑脸,起身呵斥道: “黄偕,本官可不是在与你商量。” “如今朝廷困难,而你黄家庄田、私盐甚众,产出绝不止五千贯。” “眼下不过需要你黄家吃一两年亏,便开始抱怨本官。” “你别忘了,黄家贩卖私盐乃是重罪,若是没有衙门庇护,你们早就被流放了!” 原本还在左首位沉默的黄巢眼见自家阿耶被骂,顿时忍不住站了起来,但还是压着脾气对王县令作揖道:“王县令,某……” “长辈说话,哪有你一个晚辈插嘴的时候!” 王县令转头呵斥黄巢,这让黄巢气血顿时涌上头颅,惹得他面红耳赤。 他如今四十有四,而这王县令不过三十,却张口闭口称呼自己为晚辈,这让他羞愧的同时不由愤怒。 若是如此,他却也能忍下来,但王县令却不依不饶道: “本官想起来了,你便是那众人口中的黄善人?” 王县令说到这里,面上不由露出轻嗤:“听闻你屡次不第,想来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只能以家财换个名声。” “你这种坐吃山空之人,本官见得多了,竟然也敢与本官叫嚣道理!” 王县令看向黄父,教育道:“黄郎君好好教教你这不成器的大郎君吧,莫要日后将黄氏家产败光,惹得沦落为流氓。” “是是是……” 面对疼爱的长子被骂,黄父心里也十分愤怒,但他却还是得陪笑。 “七千斗官盐,每斗五百钱,一枚都不能少。” “本官言尽于此,秋收后黄郎君早早准备钱财吧!” 王县令拂袖而走,经过黄巢面前时,却还轻哼一声,令黄巢脸色更为涨红。 待王县令离去,黄巢的侄子黄存忍不住对黄父道:“耶耶,这狗官如此折辱叔父,您怎么还……” “住口!”黄父呵斥起自家孙儿,接着走上前拍了拍黄巢的肩膀,安抚道: “都怪阿耶没用,让你今日受了委屈……” “阿耶,我不碍事……” 黄巢挤出个笑容,随后试图岔开话题:“朝廷为何又加税于盐铁?” “唉……”黄父闻言叹气道:“听闻是缺少军饷,又不愿以名声加田税,最后便只能落到我等盐铁头上了。” “耶耶!”黄存忍不住说道:“这官盐三千五百贯,我们如果拿出来,岂不是要贴钱做买卖?” “要我说,这私盐生意干脆不做了,反正家中还有庄田!” 黄存想的很好,可黄父却摇摇头道:“冤句县私盐都经我黄氏之手,这生意并非是我等选择做与不做,而是看衙门要不要我们做。” “他们要我们做,我们便是贴钱也得做……” 黄存瞪大眼睛:“这不是欺负人吗?!” “呵呵……”黄父干笑几声,摇摇头向外走去,几句话悠悠传来。 “这世道本就是这样,官字头顶有伞而下有两口,道理都由他们说了算……” “耶耶,您走慢点,我扶您!” 黄存瞧着自家耶耶走路摇晃的样子,连忙追上去搀扶了起来。 黄巢站在原地没走,只是瞧着自家阿耶的背影,攥紧拳头:“官……” 他心中积怨,尤其是回想起王县令说他没有真才实学,不配当官的时候,他更是怒火烧上心头。 只是一想到自家年迈的阿耶,他最终还是渐渐松开了拳头。 若他孤身一人,那王县令的首级,恐怕早已摆在他面前。 可他不是,他还有阿耶,还有侄儿们…… “为了阿耶……”黄巢呼出口浊气,低丧着离开了中堂。 如今的他,只期盼庙堂上的有识之士们奏表皇帝,将这盐铁的重税削减几分,让黄家恢复太平。 不过他的这番期盼,终究还是得落空…… 第324章 岭西鼓噪 “直娘贼,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娘贼的,这次回了家,日后说什么也不再来了!” 九月,虽已经是秋季,但岭西地区却依旧炎热难耐。 哪怕此刻已然入夜,但空气中的风却好似裹挟火焰而来,热得人心烧难耐。 邕州宣化县内,身处军营的王仙芝摸了把自己的额头,只感觉到了许多类似疙瘩的存在。 感受着这些疙瘩,他的脸色不免难看几分,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娘贼的,这一年到头就疙瘩不断,得拔多少湿毒才能舒服些?” 王仙芝骂骂咧咧,期间不由觉得呼吸沉重,整个人仿佛被牛舔了一口。 “忍忍吧,王都将……” 医官正在为他针灸,试图以此来拔除“火毒”。 后世一杯草药凉茶就能解决的问题,在这个时代却算入了疑难杂症。 “就没有彻底杜绝的办法?” 王仙芝质问医官,医官点头道:“只要返回中原,以中原之气候,必然能渐渐消除这岭南火毒。” “直娘贼的!”王仙芝暗骂,毕竟他现在还走不了。 不过相比较他还顾全大局,他身边那群无精打采的将士们则是在听后精神道:“早该走了!” “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是啊,中原的秋天,哪会这般闷热?” “唉……我们在这儿,简直是在受罪!”” 王仙芝听着将士们的怨声,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他何尝不想回到中原,回去看看那熟悉的山水,感受清爽的秋风和温暖的家乡。 可如今他们的戍期还没结束,饶是再怎么难受,却还是得坚持完这几个月。 “都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天平军中的某名兵卒忍不住质问起来,眼中满是期盼。 王仙芝沉默片刻,缓缓道:“按理来说,明年元宵过后,我们的戍期便结束了。” “只是我上次去找李经略,李经略说朝廷旨意还未送抵,让我们再等等。” “不过大家也不用担心,相信朝廷的旨意很快就会送到,不会耽误我们回家的。” 王仙芝话虽如此,但他心中也不免在漫长的等待中狐疑起来。 长疙瘩的这几日,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梦见濮州的田野,梦见家乡的亲人。 只是当他感觉真实,试图回家的时候,他却又很快醒来,只能面对这片陌生的土地和无尽的瘴气与湿热。 “这朝廷,当真拖沓!” “我不管,反正元宵过后,我一定要回家!” “这鬼地方谁爱待谁待,我一定要回家。” “娘贼的,我都三年没见我家婆娘了,也不知道家里如何……” 将士们的怨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低声咒骂朝廷。 王仙芝看在眼里,却也不制止。 毕竟他可是靠王守文叛乱参军,进而以王守文等人性命做功劳,摇身一变成了官军。 大唐上下是个什么情况,他心里自然知道。 他想要逼迫李弘源准许他们回家,就得营造出弟兄们不满的气氛,并且让李弘源清楚这种气氛正在扩散。 果不其然,在他营造这种氛围的同时,与他们同在邕州宣化城驻扎的平卢军便很快得到了消息。 相比较天平军,平卢军的军营略微小些,这主要是因为平卢军被调戍边的人不过八百,南下途中又病亡不少人,如今只存五百余。 正因如此,平卢军的戍兵与天平军的戍兵一样渴望着返回家乡。 只是比起王仙芝,平卢军都将宋威显得更有心计。 “都将,闹起来了,天平军闹起来了!” 一名列校小跑进入牙门内,面对主位正在喝茶的宋威连忙作揖汇报。 “王仙芝这厮总算闹起来了。” 宋威闻言呼出口浊气,前来汇报的列校也连忙道:“都将,要不要让我们的人也配合配合?” “配合?配合个卵!” 宋威下意识骂道:“王仙芝这厮本就是王守文麾下贼寇,由他们来鼓噪最好不过。” “不枉耶耶(爷爷)陪他打这么久的骨牌,这厮总算把事情闹起来了。” “现在我们两不相帮,就这样瞧着他们把事情闹大。” “到时候李弘源受不了,自然会催促朝廷放我们回乡!” 宋威倒不愧是军将家庭,虽然官职不过都将,可却把藩镇那点门门道道弄得十分清楚。 平卢军两不相帮,这就足够表达平卢军态度了。 更何况他也早早派人去其它几镇军马打听,基本被派发戍边的八镇兵马都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想到这里,宋威舒舒服服的靠在主位上,摆手道:“让他们再多闹会,你下去吧……” “是!”列校闻言退出平卢军的军营牙门,而此时身在邕州衙门的李弘源也通过手下官员,知晓了天平军鼓噪的事情。 “混账!” 衙门之中,李弘源拍案而起,来回渡步的同时不由抱怨道: “距离戍期结束还有三个月,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眼见他来回渡步,岭西长史刘从则缓缓起身,而后作揖道; “朝廷不想调遣戍兵来替换八镇戍兵,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八镇戍兵必然鼓噪。” “经略,我们得早做打算才行……” 面对刘从则的这番话,李弘源气的咬牙切齿,直接骂道: “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喂草,到头来犯了过错,便将过错都推在我们头上,这朝廷……” 他没继续骂下去,毕竟再骂下去,恐怕就骂到皇帝那去了。 “如今之计,唯有自救!” 李弘源是看出来了,朝廷是不可能管八镇戍兵的事情了。 到时候这岭西的烂摊子都得他来扛,做不好便是被贬官调离。 思绪间,李弘源干脆骂道:“反正这岭西恶瘴繁多,某即便不要这官身,也要脱离此处!” 他目光看向长史刘从则,与之说道:“你我若是再不走,届时便要为朝廷此举担责了。” “不如假借他人之口,奏于天听,便说你我二人率军巡边,误染瘴毒,辞官离去如何?” “大不了等到事情安定,再使些人脉,调任他处便是!” 李弘源能想到的事情,刘从则也能想个大概。 如今的局面复杂,确实说不准最后是什么结果,不如先行脱身,日后再谋划官职。 “如此甚好!” 刘从则闻言颔首,接着便与李弘源商量起了操作的细节。 半个时辰后,快马从宣化城内走出,一路往北向长安而去。 九月末,当快马冲入长安城内,并将急报送往南衙之时,被调入京中的王式也正在南衙述职。 “节度使和长史都染了瘴气,这怎么可能?” 南衙某座院内,坐在正堂的路岩冷哼,而他面前之人则是前来述职的王式。 面对王式,路岩倒是没有这么跋扈,只是笑着颔首道:“王县公舟车劳顿,今日先回去休息吧。” 王式如今是以左金吾卫大将军及祁县开国公的身份前来述职,单论品秩,比如今暂代户部及度支的路岩还高。 面对路岩的这番话,王式则是不紧不慢作揖,声音沉稳道:“不知某何时能够入宫面圣?” 路岩闻言,只能表示无奈道:“至尊已有半月不曾接见外臣,即便裴相、蒋相也鲜少能见到至尊……” 他话音落下,王式便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某便先告退了……” 他转身离开了此处正堂,而路岩也在他走后对身旁的舍人询问道:“此人是否懂事?” 舍人摇了摇头,路岩闻言冷哼:“榆木脑袋,即便担任左金吾卫大将军,也难以委任要职!” 这番话说完,路岩便继续低头处理起了政务,而旁边的舍人却看向李弘源和刘从则的奏表。 “路相,岭西的这份奏表应该如何处置?” 虽然路岩只是暂代毕諴,可舍人还是将其称呼为“相”。 面对舍人的这番言论,路岩略微不耐烦道:“是否懂事?” “自然……”舍人行礼,随后低声回应。 闻言,路岩满意颔首,随后开口说道:“既然患上如此重病,那就将其调任他处吧。” “此外,将岭西之事奏表天听,再将其礼物送还。” 这些日子为求门路,不少官员都在私下向路岩送礼,但他明面上都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此番举动,并非他不好钱财,只是他知道,如今皇帝还盯着他,他还未通过考验,因此他必须要表现得清正廉洁。 等他通过了考验,成了宰相之后,那才是他积攒钱财的时候。 此时的他,却是半点钱财都不能沾。 不过他不可以沾,却不代表旁人可以不送。 这王式自持功高而不把他放在眼里,日后必然要想办法将其好好教训一番。 至于类似李弘源这般懂事的官员,他则是会先将其记下,把事情办好之后,待到自己日后确定擢升时,想来他们会投桃报李的…… 在路岩这般操作的时候,王式也寻到了裴休的院子,走入堂内作揖道: “小年参见公美先生……” “是小年啊,起来坐下吧。” 裴休如今七十有二,放眼庙堂也算高寿,而王式不过五十有三,比较之下还算年轻。 二人昔年曾见过面,算不上相熟。 只是如今朝野上下鲜有具备真才实干的官员,因此裴休才会在当初推荐王式。 不止是他,几乎是有才之人都知道王式的本事。 若非王式曾经结交过宦官王守澄,他也不至于在河东停滞那么多年。 “先生,某想要奏表至尊。” 王式坐下之后,便立即说明了来意。 裴休闻言颔首道:“你先说说,某听后再看看是否能去宫中为你说服至尊。” “是……”王式颔首,当即便把河南道、淮南的的情况告诉了裴休。 “先生,河南道与淮南的局势,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话题开场,王式便先给出了结论,沉声解释道: “河、淮两道,官吏盘剥,百姓逃亡之后,亦或者饿死乡野,亦或者落草为寇。” “不说其它地方,单说徐泗地区的龙脊山便盘踞着大大小小上百伙盗寇,多则数百人,少则十数人。” “即便是那些不起眼的小山,也能盘踞好几伙盗匪。” “商贾们远行,不得不花费重金请州兵护送,亦或是招募上百名护卫,方能勉强通行。” “某并非夸大其词,而是事实如此。” 王式把调子定得很高,这让裴休眉头紧锁,手指不自觉地轻敲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虽早已知道河南百姓困苦,但听到王式的描述,仍不免心中一沉。 “抛荒的田地数不胜数,百姓逃亡的根源,皆因朝廷赋税过重,地方官吏盘剥无度。” 王式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丝愤慨:“若不及时整治,只怕这两道的局势会愈发恶化。” “唉……”裴休长叹一声,缓缓道:“小年所言,某岂能不知?” “昔年某被外放至宣武军为节度使时,便已见河南百姓困苦不堪。” “如今几年过去,情况竟更加严重,实在令人痛心。” 话到此处,裴休显露出几分无奈:“若是可以,某也想要更改弊政,为天下百姓减免赋税。” “可是如今的朝廷,却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天下兵马百万,每年军费度支几近一千七百万贯,几乎耗尽了朝廷的赋税收入。” “朝廷如今尚能维持,全因靠着寅吃卯粮来维持局面,因此不仅不能减税,甚至还需要加税。” 王式闻言,面色与情绪更加沉重:“如此下去,百姓只能在贪官污吏的盘剥下逃亡,或是饿死荒野,或是落草为寇。” “朝廷若不设法改变,只怕天下将陷入更大的动荡。” 裴休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无奈:“小年所言极是。” “只是朝廷如今内外交困,因此减税之事,恐怕难以实现。” “此间事情,你若是在某面前说还没有什么,可若是到了至尊面前,至尊恐怕不会高兴……” 说到此处,裴休也露出了几分老态,无奈将其点醒道: “你若是还想出镇地方,亦或者在京畿之中担任要职,那还是将这番言论藏在胸中吧……” “……”王式沉默下来,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裴休。 如今的大唐确实经不起折腾了,不折腾还能苟活,折腾则九死一生。 王式更偏向求生,而裴休等认清局面的人,却已经想着图存了。 “此事,某会回去仔细斟酌的……” 王式沉默许久后起身,回应的同时向裴休行礼告辞。 裴休见状起身,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外,随后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 随着王式消失,他站在原地许久,踌躇片刻后,还是决定将此事奏表皇帝,但却不准备提及减税的事情。 “准备马车,某要去一趟宫中。” 裴休对门口的舍人吩咐一句,半个时辰后便出现在了咸宁宫中。 小半个月不见,皇帝的身材似乎丰腴了几分。 裴休没有在这种细节上过多停留,当即便把王式的那番言论摆到了君臣面前。 原本还因为裴休打扰自己听曲的李漼在听到这番言论后,当即也收敛了心神,专注道: “百姓逃亡、皆因贪官污吏盘剥,裴相以为如何?” 裴休闻言,心中不由苦笑。 皇帝明明知道百姓逃亡的根本是什么,但如今却还是将这些问题推到了官吏的头上。 想到这里,裴休只觉得自己的选择十分正确,毕竟以如今皇帝的能力来看,平平稳稳的维持局面才是最佳选择。 皇帝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那选择破釜沉舟的臣子便不会得到好下场。 唐武宗与李德裕,唐宣宗与李德裕,这就是两个明显的例子。 裴休年纪大了,见过太多事情,所以他知道事不可为。 但即便如此,他却还是想从如今这位皇帝身上看到那份勇气。 只是可惜,皇帝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而大唐也只能得过且过的苟活下去。 兴许他应该庆幸自己老了,看不到大唐倒下的那日。 “裴相?” “臣在……” 李漼的声音将裴休唤醒,裴休连忙行礼道:“臣以为,可派御史监察河南、淮南两道,以此让贪官污吏收敛。” “嗯,朕也是这么认为的。”李漼颔首表示认同,裴休则是在心里叹气。 他和李漼都清楚,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不知毕相近况如何,病情是否好些了?” 李漼突然提起了毕諴,裴休闻言却摇摇头道:“臣与毕相私下无往来,并不知晓毕相近况。” “陛下若是担心,不如派太医前去毕相府上查看。” “朕正有此意。”李漼颔首回应,随后看向角落的田允: “田允,你亲自带太医去看看毕相的身体。” “若有需要,库中药材可尽数支取。” “遵命……”田允作揖应下,而裴休见状也作揖道: “陛下,臣告退……” “裴相慢走。”李漼抬手示意,裴休也在之后离开了咸宁宫。 在他走后,路岩派人送来的奏表也被李漼所看到。 面对李弘源和刘从则重病的事情,他显得有几分不耐烦。 毕竟在他看来,南蛮被高骈大破,起码要休整几年。 岭西此前便已经遭到南蛮劫掠,必然不会成为其目标。 正因如此,李漼不耐烦道: “这种事情,日后让南衙自己决定就行,不要来叨扰朕!” “臣领命……” 南衙派遣而来的舍人连忙应下,随后带着奏表离开了咸宁宫。 待奏表返回南衙,路岩则是将李弘源、刘从则等人调往了河南道的海州任职。 至于岭西经略的空缺,他则是派遣了御史蔡京南下接替。 毕竟在他看来,南蛮不太可能入寇岭西,派个不知兵的官员也没什么…… 第325章 邕州兵变 “驾!驾!驾……” 十一月,随着快马护送朝廷的旨意南下,得知自己被调往海州的李弘源与刘从则十分高兴。 海州在河南道虽然排名靠后,但依旧是人口十余万的大州,比岭西的人口还要多,而且又在淮河以北。 尽管李弘源只是被调往海州担任刺史,不如在岭西担任经略气派,但权力却不降反升。 正因如此,李弘源与刘从则二人在得到旨意的同时,开始吩咐家仆将金银细软收拾清楚,等待接替官员抵达便离开岭西。 他们的动静很大,因此城内的天平军、平卢军都在不久之后得到了消息。 “直娘贼的,这李弘源该不会没把事情办好就走了吧?” 天平军中,负责派人监视岭西衙门的尚让忍不住骂了出来,而他旁边的尚君长反倒还能保持镇定。 “阿兄,你说我们该怎么做?” 尚让看向尚君长,尚君长则是眉头紧锁:“直娘贼的,这李弘源若是真的摆我们一道,那弟兄们肯定会闹事。”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去把这件事告诉都将,如果都将还不知道的话,那我们立马召集弟兄们议事。” “如果都将知道却没告诉我们,那我们就先下手为强!” 尚君长的话让尚让反应了过来,他一拍脑门道: “报信的那个刘二郎回营了,肯定会把事情告诉弟兄们。” “走!”尚君长闻言脸色骤变,连忙起身向外走去。 他们直奔营中的牙门,可耳边却渐渐传出了不少叫嚷声。 显然,李弘源等人要走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二人只能加快脚步,朝牙门走去。 半盏茶不到,他们便闯入了牙门,而这所谓的牙门也不过就是个普通院子,顶多三分地。 二人才闯入牙门,卧房的王仙芝便听到了声音,持刀从卧房走了出来。 “你们俩兄弟干嘛?” 王仙芝一脸警惕,毕竟他自己都是靠背叛王守文获得的官职,自然担心下面人有样学样。 “都将,李弘源那厮要跑,消息已经在营中传开了!” “你说什么?” 尚君长的话让王仙芝愣住,而这时牙门外也响起了叫嚷声。 “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数百人的叫嚷声,顿时吓得王仙芝激灵片刻。 他看向尚君长和尚让,尚君长见他眼神愤怒,连忙解释道:“我们也不知情。” “直娘贼的……” 王仙芝暗骂,他没想到李弘源表面上沉稳冷静,遇到事情的时候居然想着逃跑。 不过他要是真的逃跑,那就说明朝廷不打算让他们这群戍兵回家了。 想到这里,王仙芝就觉得脖颈一凉。 生活在天平军治下,旁边便是魏博的地盘,他自然知道兵卒鼓噪的后果是什么。 若是他处理不好这件事,那他恐怕要步王守文的后尘了。 “娘贼的,真是报应不爽!” 王仙芝不由暗骂,随后提刀走向门口。 尚君长与尚让见状跟上,不过手却不自觉按在了腰间刀柄上。 “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吵吵吵!吵什么呢?!” 在天平军的兵卒们还在叫嚣回家的时候,却见王仙芝骂骂咧咧的站了出来。 不过他没有骂众人鼓噪,而是骂众人吵闹。 前者需要惩处,后者顶多是训斥。 “吵什么呢?!” 王仙芝骂骂咧咧,其中一人走出来叫嚷道:“都将,您当初说我们年末就能回家,可为什么经略使都开始收拾东西了!” “没错!” “您是不是骗了弟兄们?!” 众人向王仙芝投来质问,王仙芝见状怒骂道:“狗屁!” “耶耶也是刚知道这件事,正准备提刀去质问李弘源,结果你们就把耶耶的门给堵住了!” 众人闻言,纷纷闭上了嘴巴,而王仙芝也骂道: “直娘贼的,一群没卵的家伙!” “给耶耶穿甲,耶耶要去衙门问个清楚……对了!你们也把甲胄给穿上!” 王仙芝兴许手段和心计不行,但他做了那么多年私盐生意,最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知道的。 当他走出牙门的瞬间,他就敢肯定,如果自己不能答应带天平军的这群兵卒回家,那这群昔日和他称兄道弟的兵卒绝不会犹豫,一定会立马宰了他。 “直娘贼的……” 王仙芝在心底暗骂,原本鼓噪的兵卒也纷纷离开,各自回到营帐之中穿戴甲胄。 与王仙芝亲近的几十名兵卒见状,当即簇拥上来,查看王仙芝有没有事情。 王仙芝只能吩咐他们为自己穿甲,两刻钟后,带着全副武装的九百多人向岭西衙门走去。 由于还是下午,因此县内街道上都是前来交易的蛮民和百姓。 面对气势汹汹的天平军,他们只能紧紧贴着街道两侧,避免触怒天平军的将士们。 消息很快传开,李弘源原本还在书房陶怡情操,却突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使君!不好了!” 家仆急匆匆跑入书房,不知情的李弘源皱眉道:“慌慌张张的……南蛮打过来了?” “不是……”家仆缓了一口气,接着作揖道:“天平军披甲朝他们过来了!” “你说什么?!” 李弘源面露错愕,他没想到王仙芝竟然反应那么大。 要知道他就只是安排人收拾了东西,其它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使君,王仙芝带人把衙门包围了!” 忽的,又有一家仆急匆匆跑来,这让李弘源坐不住了。 “走!” 他黑着脸向外走去,心里有七分惧怕,又有三分愤怒。 “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回家!” 还没走到正门,李弘源便听到了衙门外传来的鼓噪声。 十余名穿着胸甲的州兵正持着长枪严阵以待,可他们身形单薄,看上去好似螳臂当车。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李弘源走出正门,面对正门外的数百名天平军质问起来。 兵卒们顿时收声,但目光都狠厉的望着李弘源。 这个时候,王仙芝走到了前面,恭敬作揖道: “听闻使君要调往他处,敢问朝廷的圣旨可曾传下来了,我等弟兄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王仙芝,你竟然鼓噪兵卒,你要兵变吗?!” 李弘源指责王仙芝,但王仙芝现在进退不是。 往后退,天平军的大部分兵卒都会仇视他,乃至对他动手。 往前进,李弘源立马就是一个煽动兵变的罪名扣下来。 区别在于,前者马上死,后者还有回旋的余地。 二者取其轻,王仙芝只能选择质问李弘源。 “你……” 李弘源十分愤怒,可他目光看向四周天平军兵卒后,又不得不收敛起来。 他渐渐沉默,但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他在抉择。 关于戍兵戍期延期的圣旨,早就在七月的时候发下来了,只是他不敢公布。 以八镇戍兵的情况,他要是敢公布戍期延期的圣旨,恐怕八镇兵卒最少鼓噪一半。 他原本是想把戍期延期的这个事情留给下一任经略使来做的,如今却被王仙芝扰乱了计划。 以天平军将士们那表情来看,自己今日若是不能给出个妥善的安排,那恐怕难以善了了。 想到这里,李弘源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支吾道: “朝廷的旨意确实传下来了……但是……” 王仙芝和天平军的将士们闻言,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朝廷旨意就在府内,所有戍兵戍期延长三年……” “放他阿娘的狗屁!” “他娘的头,阿耶不干了!!” 果然,当李弘源话音落下,天平军的将士们瞬间炸锅。 他们来岭西戍边三年,结果前后死了近三百人。 如果继续戍边三年,谁知道后续死的人里面会不会有自己。 “都将,我们不干了!” “没错!我们要回家!” “都将,当初是您带我们出来的,当初也说好要带我们回家,现在呢?!” 天平军的将士们被朝廷出尔反尔的态度点燃怒火,而昔年答应戍边三年就带他们回家的王仙芝,此刻也成为了被怒火倾泻的对象。 此时的王仙芝头皮发麻,但他知道自己如果解释不当,这群昔日与自己称兄道弟的家伙就会用自己的人头来宣泄怒火。 想到这里,王仙芝咬牙道:“这件事我也是被朝廷骗了!” “我当初说的话自然作数,只要大家同意,我现在就带大家回家!” 王仙芝的话音落下,所有天平兵卒纷纷振臂:“回家!回家!回家……” 他们的声音令李弘源脸色难看,而其中的不少人更是按住刀柄,步步朝着李弘源靠近。 王仙芝见状连忙上前阻止:“我们是要回家,而不是叛乱!” 闻言,不少兵卒纷纷停下了上前的脚步,面面相觑。 只是这种时候,李弘源却突然开口道:“你们未经朝廷同意而返乡,难不成忘了昔年王守文的事情吗?” 濮州的天平军,本就是从王守文旧部中招降而来,他们对王守文的事情自然清楚。 王守文等郓州老卒,起先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回家,结果被朝廷视作叛逆,最后在濮州将其镇压。 李弘源本意是想着用这件事情压住他们,毕竟当年王守文、吴煨驱使三千精骑才堪堪抵达濮州,还未进入郓州就被镇压了。 王仙芝这九百多人,基本都是步卒,只有几十名轻骑,与王守文和吴煨根本比不了。 只要王仙芝他们脑子不糊涂,应该不至于犯同样的错误才对。 不过李弘源还是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如果人人都能吸取教训,那就不会有“重蹈覆辙”这个词了。 “直娘贼的,就算是叛乱,老子也要回家!” “我们要回家!!” 九百多天平军将士不断叫嚷,这让李弘源和王仙芝脸色都难看起来。 原本王仙芝还以为李弘源的话能吓住他们,结果却激起了他们回家的欲望。 毕竟王守文他们也是被朝廷哄骗去凉州戍边三年,结果最后戍边六年不说,朝廷还想让他们戍边九年。 尽管他们最后失败了,但也说明朝廷根本不讲信用,只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他们。 “弟兄们,抢了府库,搬着粮食路上吃!” 忽的,乱兵之中响起了一道声音,而这声音响起之中,李弘源及王仙芝脸色骤变。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九百多天平军便开始冲向衙门内部。 那十余名州兵被瞬间撞开,无数天平军兵卒涌入衙门之中。 眼见天平军乱了,李弘源也不敢继续停留在衙门,连忙往刘从则的府上跑去。 “都将,这怎么办?” 尚君长和尚让脸色都不好看,但王仙芝脸色更难看。 “直娘贼,现在能怎么办?只有回家了!” 抢了衙门的仓库,现在有理也变得没理了。 “能回家就行……” 尚让大大咧咧说着,尚君长却脸色不太好看。 显然他也知道了抢仓库的后果,而王仙芝则是在盘算应该怎么回家,若是到时候朝廷派兵镇压,他们又该怎么办。 在他思绪的同时,天平军的兵卒们抢来了七十多头牛,并弄来了板车套在牛身上。 一袋袋粮食被装车,但七十多辆牛车,只能装上几百石粮食,顶多够他们吃一个月。 好在衙门中还有四箱钱,足有四百多贯和一百多两黄金。 “他娘的,别耽搁了,现在就出发!” 王仙芝担心李弘源从田州调遣宣武军和忠武军袭击他们,因此连忙招呼天平军出城。 两刻钟后,九百多天平军带着七十多辆牛车冲出宣化县,一路向北而去。 王仙芝坐在挽马的马背上,望着远处渐渐变小的宣化县城,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王守文的例子在前,他心里十分忐忑,担心朝廷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除此之外,李弘源消失不见,很有可能去调集田州的宣武军和忠武军。 若是他们联合平卢军追来,那就凭他们这九百多人,还真不一定能成功突围…… 想到这里,王仙芝扫视己方队伍,却见所有人都穿着甲胄,走路十分缓慢,肩膀上还扛着昔日发下来的军饷,气喘吁吁。 “直娘贼,这慢吞吞的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别到时候还没走出岭西,就被宋威那群贼杀的给追上了!” 王仙芝破口大骂,目光扫过四周的田野,随后看向尚君长和尚让: “告诉弟兄们,路上见到挽马和耕牛、板车就抢,我们没时间耽搁,必须尽快离开岭西范围!” “是!”尚君长和尚让连忙应下,随后将军令传达三军。 伴随着王仙芝军令下达,原本还有所忌惮的天平军的士兵们,此刻仿佛化身豺狼,但凡看见村庄,便会如狼似虎的冲入其中,将百姓的耕牛强行夺走。 从邕州往峦州这一路上的村庄都遭了难,哭喊声、咒骂声此起彼伏,但天平军根本不在意。 此刻的他们只想回家,也只能回家…… “直娘贼的杀才,该死的田舍汉!!” 在天平军沿途劫掠向北的同时,消失许久的李弘源也重新回到了邕州宣化县的县衙内,脸色铁青。 他派去跟踪王仙芝的人已经返回,带回了天平军沿途劫掠村庄的消息。 此刻他的目光望着衙门内情况,只见衙门内也是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图籍散落一地,仓库之中空空如也,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南蛮劫掠了。 “王仙芝这厮,竟敢如此放肆,某定要禀报朝廷,将他正法!” 望着眼前的场景,李弘源怒不可遏,而坐在左首位的刘从则却眉头紧锁,低声道:“使君,此事非同小可。” “王仙芝率军北逃,若不能及时制止,只怕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同样驻防邕州的平卢军都将宋威坐在右首位,神色平静,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面对刘从则对李弘源的提醒,他也缓缓开口附和道: “使君,王仙芝之事固然可恨,但末将以为,如今更需警惕的是宣武、忠武等镇戍兵的态度。” “想回家的不止王仙芝和天平军,而朝廷延长戍期的事情也终究藏不住,届时宣武等镇的将士必然心生怨念。” “若不能妥善处理此事,只怕到时候会出现更多的王仙芝和天平军例子,岭西局势也将一发不可收拾。” 李弘源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同时不免在心底埋怨起了朝廷。 八镇戍兵久驻岭南,早已怨声载道,若是正常按照约定的戍期放回他们,根本不会出现今日的这种事情。 若非朝廷为图节省而延长戍期,自己也不会遭此一难。 “宋都将所言极是。”李弘源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委屈。 “此事必须奏表朝廷,请求调换岭西余下七镇的戍兵。” “除此之外,王仙芝及天平军也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稍后本官会奏表朝廷,派快马将奏表送往长安,还会传信给荆南、岭南等处,请他们拦截王仙芝等乱兵!” 李弘源做出安排,而宋威则是颔首应下,语气恭敬道:“使君英明,相信朝廷也不会为难使君的。” 面对宋威的这番话,李弘源脸色并不好看。 即便南衙已经将他调往了海州,可他本人毕竟没有离开岭西,因此王仙芝兵变的事情,肯定会算到他的头上。 “得想办法找找人脉才行……” 思绪间,李弘源拿出奏表,提笔后书写内容,不久后用信封和火漆封烫装好,召来家仆后递出: “速速派人送往长安,不得有误。” “是……” 家仆接过奏表,但城内马匹和耕牛都被王仙芝等人搜刮干净,他只能亲自跑一趟最近的驿站。 眼见家仆退下,事情也成了定局,宋威当即便起身告辞。 李弘源和刘从则的心思都在王仙芝叛乱及动向上,故此没有留下他。 宋威走出衙门时,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待回到军营后,他麾下四名列校早已等候多时。 “都将,今日经王仙芝这么一闹,朝廷肯定会考虑调回七镇戍兵,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平卢了!” “是啊,王仙芝这下可成了乱兵,我们却可以全身而退,这都要仰仗都将谋划得当!” 列校们毫不吝啬的赞美起宋威,宋威却轻笑一声,讪讪惋惜道: “怎么说这王仙芝也与某打了两年骨牌,他如今成了乱兵,只能说命里如此,可惜可惜……” “不管他成不成乱兵,我们能回家就行!” “哈哈哈哈……” 众人的笑声在营内回荡,而此时被打作乱兵的王仙芝,则是率领天平军踏上了北归的道路。 第326章 长驱直入 “哗啦……” 冬月中旬,在北方染雪成片时,南方的不少地区却依旧绿意盎然。 桂州的山岭与密林,搭配上蜿蜒的江水,几乎将“山水”表现到了极致。 若非江面有无数划着竹筏的渔夫,旁人恐怕还以为此处身处原始密林中,而非桂州治所的始安县。 桂州始安县,作为桂管经略府治所所在,其城坐落于漓江西岸,周长不过三里,城内外有民三万余口。 作为岭南重镇、桂州治所的始安县不仅负责着桂管地区十九个州的治安,也负责随时支援黔中道、岭西道。 正因如此,始安县的兵卒并不少,只是相比较全铁甲的中原精锐,此地的州兵更中意纸甲和皮甲。 纸甲相较铁扎甲更轻盈,更凉快,深受岭南兵卒的喜爱。 尽管听上去很不靠谱,可上等的纸甲却能和扎甲一样,使箭矢不得入内,保护披甲兵卒的安全。 对于常常需要面对水战的桂管兵卒来说,具有一定浮力的纸甲,在某些时候还能用来保命。 若是穿戴铁札甲坠入河内,那基本就是死路一条了…… “鱼获,新鲜的鱼获!” “都让开让开,不要挡到粮车!” 朝阳下,漓江江面升起白雾,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渔夫与纤夫、商贾们都在漓江西岸的渡口装卸货物,亦或做着买卖,场面十分热闹。 渡口外,身穿纸甲与扎甲的桂管兵卒正懒洋洋的观望着渡口,身后里许开外便是始安县城。 在他们的注视下,商贾与百姓们先后经过城门口的检查,走入那狭窄而曲折城内街道。 街道两旁是低矮的土木屋舍,屋顶用稻草与泥土覆盖着,日子长了便会生长出青苔,墙壁则是简单的夯土。 相比较中原的城池,始安县虽不繁华,却也有几分热闹。 穿着奇特的蛮民小贩,此刻正以坳口的官话向来往客人吆喝并贩卖着自家的蔬果,或是从山中采来的药材。 偶尔有几辆牛车缓缓驶过,车轮碾过夯土路,掀起一片尘埃。 这样的场景十分迷人,但却无法掩盖朝廷的衰败与动荡。 街道上,向商贩勒索财物,亦或者吃霸王餐的兵卒不在少数。 似乎在一夜之间,始安县内的兵卒便翻了好几倍,沿街商贩受到的委屈也比往日多了许多。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出走邕州后,沿着郁水(珠江)与漓江北上的王仙芝,以及他所率领的天平军。 “直娘贼的,这群叛军还挺能跑的,五天前还在柳州,如今竟然跑到昭州了。” 某个摊位上,身穿乌锤甲的三旬汉子坐在主位说着,左右是两名身穿染黑纸甲的列校。 其余几张桌子,坐的不是队长便是什长,而摊主则是干笑着干活。 “都将,他们会不会来始安啊?” 列校担心开口,这名都将却笑道:“他们如果敢来始安,那就真是自投罗网了!” “桂州几个县的精锐都被抽调到了这里,而且湖南镇中道州和永州的官兵也在集结向此处。” “他们若是敢来,我们便能建功了,哈哈哈……” 这名都将爽朗笑着,随后又岔开话题聊了其他。 不多时,一碗碗骨头汤搭配着胡饼被端了上来。 众人将胡饼掰开,就着肉汤开始埋头吃饭。 吃饱喝足后,这群人起身便离开了摊位,而摊主不敢说话,更不敢生气。 角落的一名食客放下十枚铜钱,起身便向外走去。 一刻钟后,他搭上了南下的竹筏,在顺江而下五十里后,吩咐渔家停船岸边,给了五十钱便上了岸。 渔家喜滋滋的收好五十钱,又看了看岸边这鸟不拉屎的密林,片刻后便撑船返回了始安县。 与此同时,那名离开食客则是走入密林中十余里,随后经过官道,走入了官道旁的山坳之中。 山坳中被踩出了一条道路,这人沿着道路走入二三里,随后便见到了一处天然山谷。 山谷内人头攒动,近千披甲精锐坐在卸下牛具的车上,旁边还有人在喂食着上千头耕牛和百余名挽马。 众人眼见他到来,瞬间便喧闹起来。 “都安静些!” 忽的,呵斥声作响,王仙芝从角落处走出。 “尚大郎,怎么样了?” 王仙芝站在尚君长面前,眉头紧锁。 尚君长站在他身旁,不紧不慢的将幞头摘下,而后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都将,桂管和湖南两镇的兵马已经调动,前者屯兵始安县,后者正在往桂州集结边界……” 王仙芝闻言,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他们动作倒是够快……” 评价过后,王仙芝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怎么躲避桂管和湖南镇的官兵。 尚君长眼见他沉默,当即便献策道: “都将,依某所见,我们应当避开始安县的官军主力,绕道恭城,经道州、郴州,进入江南西道。” “去江南西道?”王仙芝眉头微挑,随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都将请看……”尚君长缓了口气,接着从旁边牛车上拿下地图将其展开。 他用手指着上面的路线,为王仙芝解释并分析道:“湖南镇背靠荆南镇,而荆南镇是拱卫南都江陵的重镇,兵力充足,又由使相萧邺镇守。” “若我们经湖南镇北上,必会陷入重围,哪怕经过血战,也很难渡过长江。” “与之相比,江南西道则不同。”尚君长用手圈出了江南西道,继续道: “江南西道的官军武备松弛,当初浙东的裘甫带着一群泥腿子都能搅得江南震动,更何况我们这群人呢?” 王仙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继续说。” 眼见王仙芝认可了自己的想法,尚君长舒缓了一口气,接着继续说道:“只要我们进入江南西道,以那里的兵力,根本无法阻拦我们。” “我们进入江南西道后,经吉州、洪州(南昌)到江州(九江)抢夺船只,渡江进入淮南道。” “这淮南道虽然是使相令狐綯坐镇,但淮南道积弊多年,境内盗寇横行,官军不敢深入山中。” “如此一来,我们可以昼伏夜出,穿山越岭,直到走出淮南范围,最后加急赶回濮州,请杨使君替我们向朝廷认错,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尚君长口中的杨使君,即为天平军节度使杨汉公。 杨汉公出身弘农杨氏,其父又是太尉杨宁,说话份量自然不轻。 王仙芝他们犯的这点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看有没有人替他们说话,他们认错态度诚不诚恳罢了。 尚君长倒是抓住了问题所在,而王仙芝听完后,脸上顿时浮现喜色,伸手拍了拍尚君长的肩膀。 “你这个尚大郎,说起话来果然长远。” “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走恭城往去江南西道!” “都将英明!”尚君长连忙作揖行礼,而王仙芝也简单交代几句话后,便带着众人走出了谷道,往恭城县突围去了。 时间推移,桂管境内的兵马也在赵格的指挥下,渐渐开始对昭州展开合围。 只是赵格派兵搜寻许久,却始终未曾探查到王仙芝等人的踪迹。 若非王仙芝及其部属曾出现在昭州,并被许多百姓所见,赵格恐怕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情报失误了。 “使君,贼首率兵出现在了郴州境内!” 数日后,当桂管的都将手持急报跑入始安县衙内,他手中的加急军报在呼吸间便被赵格抢走。 赵格这几日被王仙芝这群人弄得失眠,如今有了消息,他自然第一时间在正堂守着。 他飞快将急报拆开,随后一目十行将其中内容看光。 “这群贼寇,竟敢如此猖狂!如此狡诈!” 身为桂管观察使的赵格在将急报看完后,整个人气得发抖。 他说自己为什么找不到叛军呢,原来是叛军绕道前往了郴州,直到进入郴州地界,才开始劫掠并暴露行踪。 “使君,他们出境了,我们还追吗?” 都将小心翼翼的询问,赵格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都出境了,还追什么?!” 藩镇各有驻地,私自出兵前往其他官员坐镇的境内,这可是能削去官职的大罪,赵格自然不想触犯此等大罪。 思绪间,赵格深深吸了口气: “虽说耗费了许多心力,但起码把他们赶出桂管境外了。” “这件事某会向朝廷奏表,但他们既然出境了,我们就不用追了,照常之前的操训。” “是……” 得知不用阻止并追击王仙芝等人后,都将也跟着松了口气。 “退下吧!” 赵格抬了抬下巴,示意过后才返回书房,写下奏表后便派人将其加急送往长安。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里,王仙芝率领天平军戍兵兵变,率军从岭南一路北上的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池水,在天下间掀起了层层波澜。 江南西道的百姓闻风丧胆,官吏们则如临大敌,纷纷加紧防备。 王仙芝率军从郴州进入江南西道后,当即便在吉州大肆劫掠,主要抢夺车马和粮食,以此补充军需。 吉州的百姓惊恐万分,纷纷逃入城中避难,吉州刺史赵岺也急忙派快马向洪州求援。 彼时江西观察使裴坦正驻兵洪州,得知王仙芝劫掠吉州的消息后,当即召来了军中的捕盗将刘全,询问其对策。 “刘都将,这王仙芝猖狂至极,竟敢在我江西境内劫掠,某想将其讨平,不知汝有何良策?” 洪州衙门内,裴坦端坐正堂,案上摆放无数文册,大多关乎民生。 此刻的他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焦急。 面对他的询问,身为捕盗将的刘全神色沉稳:“使君放心,区区乱兵,不足为虑。” “乱兵想要从江西返回河南,唯有走洪州,利用江州的舟船渡江。” “洪州重兵把守,他们即便过境,也不敢经过钟陵,只能走高安、新吴,北上建昌。” “末将愿率军设伏于新吴县外,待乱兵经过,便一举将其剿灭。” 刘全自信满满,这让裴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点头道:“好!此事便依你所言,劳请将其歼灭,以儆效尤!” “末将领命!”刘全不卑不亢的作揖领命,半个时辰后便率领两千江西军朝新吴县赶去。 只是他们刚刚走出兵营,渡过赣水向西前往新吴县,两岸渡口处便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 望着那不断下船的江西兵卒,赣水渡口中无数摊子间的某个男人看向了同桌之人。 同桌之人心领神会,当即起身租了匹挽马,一路向南疾驰而去。 两日过后,道路上的挽马渐多,马背上众人心照不宣,埋头向着目标赶去。 待到第三日正午,吉州庐陵县北部三十余里外的营盘前便集结了十几名身骑挽马南下的汉子。 这个营盘可谓简陋,只是草草用马车围起来充当营栅,将士们在内搭建帐篷休整。 可即便如此简陋,却依旧无人主动出击,前来围剿他们。 “都将!” 尚君长走入牙帐之中,王仙芝刚吃过早饭,眼见他走进来,当即起身道:“如何?” “果然如都将预料那般,这江西的军将已经率兵前往新吴县设伏,起码有两三千人。” “我们若按原计划北上,必会陷入重围。” 尚君长急匆匆解释着,王仙芝也翻找出地图,随后用手指道: “直娘贼,钟陵、新吴两处要道都有重兵,现在看来,我们只能东渡过赣水、盱水和余水,进入饶州,再北上池州了。” “池州属于宣歙镇,江西军不敢轻易越境追击,我们可以在池州抢夺舟船,渡江北上。” 王仙芝的思绪倒是很快,得知情报不过半盏茶,他便已经想出了如何突围脱困的路线。 “都将英明!”尚君长夸赞起王仙芝,王仙芝则是收起地图,同时交代道: “为我们报信的那些贩盐弟兄,每人赏钱十贯,另外把货物还给他们!” “是!” 王仙芝很清楚,仅凭人生地不熟,且口音都不相同的自己人去探查情报,肯定是得不到什么好情报的。 正因如此,他提前放走了吉州附近的私盐贩子,并扣下了他们的货物,承诺带回情报则放货赏钱。 许多私盐贩子为了保全货物,只能为他打探情报,这才避开了江西军的眼线。 如今既然得到了情报,那就没有继续停留的必要了。 想到这里,王仙芝当即发下军令:“传令三军,即刻拔营!” “是!”尚君长作揖应下,随后开始传出军令。 一个时辰后,九百多名天平军在王仙芝的示意下,迅速改变行军路线。 大军向东渡过赣水、盱水、余水,进入饶州境内。 刘全在新吴苦等数日,却始终不见王仙芝的踪影,直到私盐贩子中有人通风报信,他才得知天平军已绕道东行。 得知消息,他气得捶胸顿足,却无可奈何,只能快马返回钟陵,将王仙芝绕道饶州的事情告诉了裴坦。 “叛军狡诈,必不可能让他走出江西,某要亲自领兵将其讨击!” 当裴坦得知王仙芝已进入饶州,意图北上池州后,他立即拍案而起,想要率军追击王仙芝。 面对他的冲动,刘全连忙将其劝住: “使君,叛军已经走入饶州境内,我们现在追击也来不及了。” “若是他们到时候进入池州,你我只能在池州之外观望,徒费钱粮。” “若我们擅自越境,只怕会惹来非议,甚至被朝廷问罪。” 藩镇之间不能随意越境,这点裴坦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王仙芝从他江西军治内遁走池州,倘若朝廷追究,他这个流官肯定会被论罪。 虽说不至于丢失官职,但短期内恐怕升迁无望。 刘全是江西军的本地军将,他倒是不在意升迁,但自己这个流官不行。 “当真追不上吗?” 裴坦呼吸沉重,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耽搁仕途。 面对他的询问,刘全连忙摇头:“我军缺乏车马,定然是追不上他们的。” “好吧……”裴坦心里憋屈,他知道刘全是故意的,但他没办法。 说到底他只是个流官,而刘全是江西军中的地头蛇。 如今刘全不支持他,即便他强行命令刘全率军与他前往饶州,却也无法指挥他们越境进入池州。 想到这里,裴坦只能压下心中的怒火,提笔写下奏表,请求朝廷下旨允许他越境追击王仙芝,并另写了份手书。 “把奏表送往朝廷,手书送往宣州,要快!” “是!” 裴坦递出奏表与手书,刘全见状松了口气。 老实说,他虽然不怕天平军,但是也不愿意看到手下人死伤。 如今朝廷度支紧张,谁知道麾下弟兄死了之后,朝廷能不能发出钱粮抚恤? 这王仙芝既然已经逃往了池州,那这件事就不归他们江西军管了。 至于朝廷是否会怪罪,刘全则是更不担心了。 王仙芝能从岭西来到江西,即便朝廷要怪罪,也该怪罪岭西、桂管、湖南三镇,然后才能轮到他们。 这般想着,刘全拿着奏表和手书走出衙门,并派快马将奏表与手书分别送往长安和宣州。 第327章 早做准备 “淅淅沥沥……” 冬月末,一场雨雪让长安城的冷意更添三分。 只是相较于咸宁宫内的气氛,这所谓的冷意也不过尔尔。 此时的咸宁宫殿上,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皇帝李漼高坐于金台之上,手中紧握着来自岭西、桂管、湖南、江西、宣歙等五镇的加急奏表,脸色阴晴不定。 他的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殿上的裴休、蒋伸、路岩三人。 “五镇兵马,竟拦不住区区九百多乱兵?” 李漼的声音冰冷而尖锐,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与质疑:“难道如今的天下,还要重现昔年王守文之乱不成?” “陛下……”裴休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沉稳却带着一丝无奈: “陛下,乱兵狡诈,常绕道而行,避实击虚。” “五镇兵马虽尽力追捕,却难以将其一举歼灭。” “狡诈?”李漼眉头紧锁,显然对裴休的解释并不满意。 “到底是这寂寂无名的都将真能如此,还是这五镇的节度经略及观察等使无能,将乱兵吹得神乎其神?” 眼见皇帝不满,裴休只能在心中叹气,随后缓缓低下头,不敢再言。 眼见裴休不说话,李漼心里的怒气更胜,随即将目光转向蒋伸,语气更加严厉: “岭西等处八镇戍兵的钱粮,户部与度支到底有没有拨给到实处?” “若是拨给到了实处,那这群戍兵为何会不满而作乱?” 对于李漼来说,常年居住十六王宅及宫中的他,向来都是向往外界,变着法的出巡。 他不理解王仙芝等人为什么会兵变,哪怕他们三年未曾回家,却也不用兵变来向朝廷示威吧? 正因如此,他将问题归根于钱粮不到位的原因上,但对此,掌管户部与度支的蒋伸却脸色骤变,连忙作揖道: “回陛下,户部与度支的钱粮皆是足额发放,绝无克扣之事!” “那他们为何作乱?”李漼不耐烦质问,蒋伸见状脸上浮现尴尬,却还是不得不回应道: “戍兵作乱,实因朝廷延长戍期,加之岭西毒瘴及蛇虫鼠蚁太多,戍兵多死,故此余下戍兵对朝廷心生不满,这才铤而走险……” 李漼听到“延长戍期”四字,脸色顿时一沉。 延长戍期这件事,可是他当初亲自下的旨意。 如今被蒋伸当面提起,无异于打了他的脸,让他既尴尬,又无法反驳。 一时间,李漼竟无言以对,使得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感受着那令人窒息的氛围,路岩小心翼翼的用余光观察起了皇帝表情,眼见皇帝表情不对,路岩眼睛转了转,思绪间便有了主意。 “陛下,延长戍期之事,皆乃臣之过。” 路岩站了出来,脊背挺直,不卑不亢的躬身行礼,语气坚定而坦然: “若非臣未能妥善安抚戍兵,致使他们心生不满,也不至于酿成今日之祸。” “臣请陛下降罪于臣,以平息天下非议……” 路岩挺身而出的行为令李漼错愕,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不多时,他眼底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甚至微微颔首。 路岩的这番话,不仅为他解了围,还将责任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想到这里,李漼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抬手示意路岩平身的同时,不免安抚道: “路侍郎忠心为国,此间差错,不过小事尔,日后当谨记教训,避免再犯便是,不必惩处。” “谢陛下隆恩……” 面对李漼的安抚,路岩连忙躬身谢恩,随后退回到原位上。 眼见他知道进退,李漼也缓了口气,接着看向裴休和蒋伸: “天平军作乱之事,绝不可再拖延。” “传朕旨意,命各镇加紧围剿,岁末以前务必将其讨平!” “至于岭西戍兵延长戍期之事,暂时作罢。” “令经略使蔡京于荆南以流民募兵五千南下,岭西七镇戍兵只需等待蔡京率五千兵卒南下,便可各自返回家乡。” 为了避免岭西再度出现戍兵作乱的事情,李漼最终决定推翻自己曾经的决定,将余下七镇兵卒安抚后调回原籍。 “陛下,五千新卒太少,恐怕只能守住岭西,而无法驰援安南、黔中等地。” “臣建议从湖南、荆南、江西各募新卒四千,以其为戍兵南下岭西戍边。” 裴休提出建议,李漼闻言却摆手道:“南蛮已遭高骈重创,朕闻高骈入岁以来,编练东川兵马,得劲卒三万。” “凭此三万劲旅,相信不日便能夺回朱提等县。” “南蛮若是知晓东川情况,必不敢袭扰他处!” 李漼倒是十分自信,但裴休、蒋伸二人闻言对视,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疲惫之色。 “乱兵与岭西之事,便如此定下,朕乏了。”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眼见李漼又草草结束了常议,裴休与蒋伸无奈作揖离去,而路岩则是紧随其后。 在他们走后,咸宁宫内不多时又响起了乐曲声,而王仙芝的事情也随着常议结束,传遍了长安内外。 各镇进奏院的押衙,纷纷将这些情报抄录送往本镇,陇右亦是其中之一。 不过五日,进奏院的情报便送到了狄道城,而此时的刘继隆正在与李骥、马成等人议事。 正堂之中多了一个长丈许,宽六尺的沙盘,几乎将整个整个河陇地区囊括其中。 石块坯土为山脉,撒沙为沙漠戈壁,插旗代表各方势力,木雕的城池仅仅二三寸,活灵活现。 在这其中,鄯州地区的情况尤为惹眼。 “陈靖崇和张昶来信,伏俟城已经拿下,城中土浑不战而降,获口七千,牛羊马匹近十万数。” 说话间,刘继隆将代表土浑的米白色军旗拔除,将代表陇右的红色军旗插在了青海西畔的伏俟城。 李骥、马成、三人双手同刘继隆一样撑在沙盘上,目光打量伏俟城。 尚铎罗用手指着伏俟城,先行开口道:“这伏俟城是当年吐谷浑的都城,规格中等,能容纳四五万大军。” “以我军兵马,尽数驻扎此处皆可,但若是以此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讨击土浑诸部,那恐怕需要注意冷瘴。” 冷瘴即为高原反应,刘继隆记得青海湖附近的海拔在三千米左右,这个海拔高度的高原反应还不算太强烈,但若是向西北、西南出兵,必然会随着海拔升高而患上高原反应。 尽管陈靖崇出兵和行军十分谨慎,整整带着大军耗费四个多月才渐渐适应了青海四周的海拔,但日常生活和作战是两码事。 土浑讨击军的兵卒还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彻底适应当地的环境。 好在刘继隆也没想着将吐谷浑地区彻底征服,他需要做的只是拉小打大,保持多方平衡的同时,让数十万土浑人更为依赖陇右罢了。 土浑讨击军主要在于练兵,而不是占领土地。 思绪间,刘继隆还想说什么,但此时曹茂却快步走入正堂,手里拿着长安的加急。 “节帅,朝廷又出现兵乱了!” 曹茂语气带着些调侃,刘继隆见状询问道:“是哪个镇的兵乱?” “岭西,但也可以说是天平军。” 曹茂回复着,但刘继隆却略微皱眉,他似乎没有天平军兵乱的印象,莫非又是如昔年王守文之乱一样,是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 “我看看……” 他从曹茂手中接过加急,将其打开后翻阅起来。 原本的好奇在看到作乱的都将姓名时烟消云散,只剩错愕。 “王仙芝?!” 刘继隆哑然,他虽然知道朝廷征调八镇戍兵去戍边,但并不知道各镇都将的姓名。 以他的身份,确实没有必要关注刺史及以下的官员,所以他直到现在才知道,天平军的戍兵,竟然是由王仙芝率领前往的岭西,如今甚至还因为延长戍期而作乱了。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刘继隆翻了翻,直到看到情报中王仙芝的目的地是天平军,家乡则是濮州后,他这才确定了这个王仙芝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王仙芝。 “直娘贼的,乱了…全乱了……” 刘继隆的思绪紊乱,被他指望点火的王黄二人,竟然有一个人成了官军。 历史上王仙芝的能力和眼光对比同时代的不少人来说,都算不上顶尖。 如今他以乱兵的身份作乱,即便能成事,恐怕也维系不了太久。 以朝廷的态度和过往作为来看,王仙芝作为乱兵的头头,基本上是跑不了了。 不过事事无绝对,刘继隆倒是想知道王仙芝能把中原的局势搅成什么样子。 若是能造成不输庞勋起义的动乱,那刘继隆也不介意添一把火,提前送大唐去见太宗。 “曹茂,仔细盯着这个王仙芝的动向。” 刘继隆对曹茂交代着,曹茂闻言错愕道:“节帅,就是个都将作乱,不至于这么在意吧?” “不对……”刘继隆摇头,面对众人说道: “如今的中原流民遍地,就好似我们手中的火药一般,只要有些许火星,便会被引爆。” “机会只会留给有心人,我们若是连这点心思都不愿意用,那迟早会被别人抢走机会。” 李骥等人闻言颔首,曹茂也作揖道:“节帅,我这就派人回长安,把事情告诉进奏院。” “去吧!”刘继隆示意其先去办事,随后才看向李骥等人。 李骥眼见刘继隆安排好了事情,他当即便作揖道: “节帅,我们什么时候东出?” 陇右发展已经遇到瓶颈,李骥等将领不善治理地方,因此很难做出成绩。 他们能做出成绩的地方,唯有战场。 此前他们不敢说,是因为刘继隆没有表态。 如今刘继隆既然提起中原有可能动乱的事情,那李骥便壮着胆子询问起了刘继隆。 眼见李骥开口,马成和尚铎罗也将目光投向刘继隆。 面对三人的目光,刘继隆沉吟片刻后才道;“箭射出头鸟,我们不能太早冒头,也不能太晚。” “具体什么时候出头,也不过就是这十年左右……” 即便如今的局势因为刘继隆而更加糟糕,但刘继隆还是说了个偏向保守的时间。 十年后,差不多也就是咸通十四年。 刘继隆不知道李漼能否活到那个时候,但十年后的他也不过四十岁,还有时间和精力来争夺天下。 刘邦四十岁的时候还是个在村里看狗打架的亭长,刘备四十岁的时候被曹操打得逃亡荆州,刘裕四十岁的时候还在和卢循激情对线,堪堪当上个彭城内史。 对比这三位老刘家的成功人士,刘继隆如今的身份都算高的,更别提十年后了。 当然,以如今的局面来看,刘继隆觉得自己都不用等到十年后,兴许就能看到中原大乱的景象。 想到这里,刘继隆觉得自己有必要总结总结朱温和李存勖二人失败的原因。 虽然他对五代十国没有详细了解,但朱温和李存勖的故事却没少看。 李存勖的失败很好总结,年少得知且缺乏约束,加上性格不行,最后把自己浪死了。 相比较之下,朱温的性格虽然也有问题,但后期主要是因为政治失措把自己玩死了。 自己面对的局面,与朱温十分相似,一是东出之后与唐室关系的处理,二是对内与元从功臣关系的处理。 历史上朱温自从岐下迎回皇帝后,经过一系列蹩脚操作,迅速丢掉了自己奋斗二十年带来的先发优势。 首先是他企图将唐室直接操控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使得各方诸侯都有了一个大义名分指斥朱温的不轨行为。 此外,他直接弑君且另立新主的行为,也给他此前通过岐下迎驾所树立的忠臣形象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导致许多藩镇都被推到了其对立面。 在大多数老牌实力藩镇仍存的情况下强行上位,政治上阻绝了这些藩镇的媾和可能,只能不死不休地打下去。 除此之外,朱温称帝后大肆诛杀自己的心腹故旧和元从中涓,导致梁军中优秀的马军将领几乎一扫而空,几乎直接逼反了丁会、刘知俊。 在这些问题背后,朱温还有着许多的问题。 朱温个人的失败,基本就是李存勖的先行版。 苛待自己的元从亲旧和功臣宿将,导致朱友珪弑君轻易得手,并且禁军竟然集体无动静,这本身就是对现状的纵容和默认。 只不过朱友珪并不是李嗣源,在统治集团内并无崇高的政治威信,唯一的统治法理仅仅是伪造的朱温遗诏。 他本身也只是控鹤指挥使,论官爵比不上朱友文和朱友贞,论恩宠那更是被朱友文全方位吊打。 加之弑君上位,其皇位合法性大打折扣,根本压不住一群跟随朱温数十年的功臣宿将,很快就被朱友贞联合众人颠覆了。 相比较之下,李嗣源为河东晋国血战半生,同时又是蕃汉兵马总管,是名副其实的禁军头子,不仅位高权重,在李嗣昭、李存审、李存进、李存贤相继死后,事实上成为了统治集团内威望仅次于李存勖的人。 不过即使如此,李嗣源本人依然需要施展高超的政治手腕,才稳住对后唐大部分地区的统治,建立起以他本人为中心的新秩序。 有朱温、李存勖这两个教训放在眼前,刘继隆可吸取的教训便比同时期的其它人多了许多。 除此之外,陇右毕竟是刘继隆白手起家打下来的,风气与其他藩镇截然不同。 刘继隆可以有自信的说,他麾下这群将领没有谁敢顶撞他或直接翻脸。 哪怕诸如李骥这种军中山头不小的存在,在面对自己时,也显得十分顺从。 自己需要提防的,主要还是日后有可能招抚的那些将领和官员。 “节帅,我们是否应该早做准备?” 马成的询问将刘继隆从反省中唤醒,而李骥也趁势说道:“节帅,我们是否应该先取剑南,再取关内?” 李骥的野心倒是不小,竟然想着一口气吞并整个剑南道。 哪怕是刘继隆,此前所想的也不过是掠夺西川人口罢了,还没想过直接占领蜀地。 不过经李骥这么提醒,刘继隆倒是有几分意动。 如果时局真的变得糟糕,以至于自己必须起兵,那拿下巴蜀无疑十分重要。 巴蜀的崔铉和高骈都是能人,如果让他们占据巴蜀,日后再想攻入其中就比较困难了。 陇右若是能拿下巴蜀,那便能组建水师,日后从上游长驱而下,威胁长江两岸,甚至将南方收入囊中。 相比较之下,关内道反而没有那么重要,毕竟自己与黠戛斯结盟,他们连草原都还没消化好,根本无心南下。 自己只要能拿下巴蜀,届时完全可以凭借巴蜀人口,对关内道秋风扫落叶。 至于经济和唐廷皇帝,若是手段足够,倒是可以奉天子以令不臣,但若是手段不够,很有可能会引起众怒。 京畿这块烫手山芋,刘继隆暂时还不打算谋划。 想到这里,他对李骥开口说道:“你亲自走一趟,与高进达和崔恕商量商量,如何在陇南地区修建几个比较重要的大官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修建大官仓需要不少时间,筹措粮仓同样,理应提前准备。” “是!” 面对刘继隆准备在陇南修建大官仓,李骥三人振奋不已。 尽管各州县都有官仓,但储粮数十万石以上的大官仓却只有四座。 陇右的大官仓都在陇西和凉州,这么做是因为此前局势紧张,刘继隆担心爆发战事,想着防守反击。 如今局势变化,更有可能是主动出击,那就需要多多布置大官仓了。 李骥转身离去,刘继隆则是俯身查看河陇沙盘,指着伏俟城对尚铎罗、马成说道: “多多注意伏俟城,我知道你们想什么,但是打铁还需自身硬……” “是!” 第328章 巢湖称节 “哗啦…哗啦……” 冬月末梢,寒风凛冽。 此时的天下,正因岭西五镇未能剿灭王仙芝而议论纷纷,作为事主的王仙芝却已率兵来到了长江南岸,准备渡江北上。 池州守将早已紧闭城门,百姓纷纷逃亡城内避难,池州渡口附近数十里不见人烟。 尚君长等人先一步来到池州渡口,本以为舟船都被凿沉了,结果却看到了令人惊喜的一幕。 “直娘贼的!这池州刺史和将领莫非是个不知兵的,竟然把舟船都留在渡口了!” “恐怕是舍不得舟船,如今便宜了我们!” 渡口上,尚君长及尚让两兄弟感受着凛冽的江风,整个人却十分燥热。 他们指着渡口上的那些船只,语气中满是讥讽。 跟随他们而来的不少天平军戍兵闻言,也是纷纷附和,使得笑声在江风中回荡。 “别自作多情了……” 王仙芝下马出声,吸引众人目光的同时,从众人中间走到了岸边。 他神色凝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才缓缓开口:“这些船只,并非池州的守将忘记或不舍得处理,而是刻意留给我们渡江的。” “甚?!” “不会吧!” “都将,这是从哪看出来的?” “对啊,他们会这么好心?” 尚君长和尚让等人闻言,脸上写满了错愕,忍不住反驳起来。 王仙芝摸了摸自己的短须,目光扫过众人,解释道:“若我们留在池州,朝廷必定会命宣歙镇的军将围剿我们。” “宣歙镇的军将自然不愿为此耗费兵力,所以才留下这些船只,希望我们早些渡江,前往淮南。” “如此一来,围剿我们的差事便落到了淮南镇的头上,而他们宣歙镇则可以继续逍遥自在。” 众人听罢,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而尚君长更是皱眉道: “都将,天下虽乱,但藩镇军将岂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阳奉阴违?” 王仙芝嘴角轻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朝廷已非昔年的朝廷,不然也不会调我等去岭西戍边。” “我们这一路北上,各镇虽然都调兵围剿,但这都是那些使君在谋划,可曾见到各镇军将与我们不死不休的?” “这……”尚君长及尚让面面相觑,四周也有声音附和起来。 “听都将这么说,好像还真是……” “是啊,他们顶多设伏或调兵,还真没有谁来追我们的。” 眼见军中还是有不少明眼人,王仙芝也开门见山道:“地方上的军将,早已不再如从前那般恭顺。” “圣人的旨意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耳旁风罢了。” 他话音落下,旋即转身望向那滚滚东流的长江。 池州段的长江宽阔无比,江面波涛汹涌,与北岸相隔十余里,气势磅礴。 他虽然在三年前南下戍边时见过,但此刻站在岸边再看,心里依旧感到震撼。 “古人称长江为天险,果然名不虚传。”王仙芝低声感叹,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 尚君长等人也望向那浩瀚的江面,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渺小之感。 片刻后,王仙芝收回目光,挥手下令:“三军听令,即刻登船,渡江北上!” 随着命令下达,天平军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 二百余人及不少车马先行上船,余下七百多弟兄则是在渡口扎营,等待后续船只来接他们。 江风呼啸,船帆扬起,数十艘小舟和三艘楼船缓缓驶离南岸,向着北岸的淮南道进发。 王仙芝站在船头,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南岸,心中既有对未来的忐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豪情。 “这群虫豸都能做兵马使和使君,我为何就不能做个高官?” 感受着凛冽江风吹打脸上,王仙芝渐渐不满足于自己都将的官职。 在这一路北上的期间,他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再到后来的游刃有余。 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使君、兵马使、经略使……也不过如此。 如此庸才都能担任高位,他王仙芝为何就不能担任高位?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思绪间,王仙芝的野心不断滋长,但他也清楚,仅凭自己手中九百余兵马,根本不会得到朝廷的重视。 “必须想办法拉人入伍,以壮声势才行……” 王仙芝眼神闪烁,开始盘算着该从何处募兵。 一个时辰后,王仙芝带着二百余人在庐江县境内的长江北岸登陆。 除了几十名操船的兵卒,余下二百人搬运车马下船,在距离江岸不远处的地方开始扎营。 此处南边为长江,东西两处多为水泽,北边是丘陵。 王仙芝看了看地图,发现翻越丘陵向北便是巢湖,因此他的心思不免活跃起来。 河南道与淮南道逃民不断,逃民凡是逃离原籍后,大多落草为寇,亦或者投入水贼之中,劫掠舟船为生。 彭蠡泽(鄱阳湖)、洞庭湖、太湖、巢湖、丹阳湖等五大湖,自先秦以来便有水贼,其中巢湖规模仅次于彭蠡泽和洞庭湖、太湖。 如今天下大乱,巢湖之中必然有不少逃兵和逃民落草为寇。 倘若自己能招抚他们,不仅能壮大声势,还能在朝廷招降时多几分筹码。 想到这里,王仙芝眼神不断闪烁,但他却并未着急将此事告诉尚君长和尚让。 接下来两日时间,他一直在北岸的营盘内谋划此事,直到麾下九百余兵卒及近千车马全部运抵北岸后,他才派人将尚君长和尚让召到了牙帐。 “都将!” 二人入帐行礼,尚君长率先开口:“都将,如今我们已渡过长江,接下来该如何返回濮州?” 王仙芝抬手示意二人坐下,语气沉稳:“如今我们兵马太少,朝廷未必会将我们放在眼里。” “你我三人都不是白丁,你们也该知道朝廷向来不会轻易宽恕作乱的将领。” “若是杨节帅无法庇护我等,届时我等三人的首级,恐怕会被朝廷所派兵马斩下。” “我思前想后,我三人若想要谋求生路,唯有摇旗募兵,壮大声势。” “只有让朝廷重视我们,才能谋得一个招降的机会。” “只要能逼着朝廷招降,你我不仅能保全自身,甚至还能谋得个官职。” 王仙芝的话让尚君长和尚让眼前一亮,两兄弟对视一眼,随后还是作为兄长的尚君长忍不住问道: “都将的意思是,我们若能招抚更多的兵马,朝廷必然会招降我等,甚至会给我们更高的官职?” “正是如此!”王仙芝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只要我们声势足够大,朝廷便不敢轻易围剿我们,反而会以官职招安。” “届时,我等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能在朝堂中谋得一席之地。” 尚君长和尚让被这番话深深打动,两兄弟对视片刻,随即起身作揖:“愿听都将安排!” “你们这是何必呢,你我都是同乡,又是袍泽,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王仙芝见状,连忙扶起二人并继续说道:“巢湖距离此地不过百余里,其中水贼众多。” “若能招抚他们,我们的声势必然大振,各镇军将也会因此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围剿我们,不过……” 王仙芝沉吟片刻,尚君长有些急切:“都将请说,不必犹豫!” 闻言,王仙芝这才继续道:“不过此事风险极大,我身为三军都将,不能亲自前往,恐怕需从你们二人中选出一人,前往巢湖招抚水贼。” 尚君长闻言,立即上前一步,抱拳道:“都将,末将愿往!” 眼见自家兄长如此着急,尚让连忙上前作揖:“此事危险,还是让我去吧。” “兄长留在军中,若是我不幸落难,还有兄长协助都将。” “二郎……”尚君长皱眉,正欲争辩,却被王仙芝抬手打断: “尚让既然有此心,便让他去吧。” “大郎你留在军中,协助我整顿兵马,若二郎有事,你我立马提兵向巢湖而去!” “是……”尚君长见王仙芝已做出决定,无奈之余,只得点头应下。 王仙芝眼见他应下,随即看向尚让,轻声叮嘱道:“二郎,此行凶险,务必小心。” “我给你五日时间,无论能否说服水贼,五日后我们都会北上濮州。” 面对王仙芝此言,尚让动作利落的作揖行礼:“都将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话音落下,尚让便退出牙帐,带上三五好手将便装换上,乘挽马朝着北边百里开外的巢湖疾驰而去。 在王仙芝等待尚让好消息的同时,宣歙镇节度使崔瑄却已经派人送出了奏表。 从王仙芝进入池州开始,奏表便已经送出,在王仙芝派出尚让后的第三天,奏表便已经送抵了长安。 “这些混账,莫不是以为朕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咸宁宫偏殿内,李漼听着路岩汇报,脸色难看同时,也点破了各镇的态度。 如果没有各镇听而任之的放任,王仙芝怎么可能那么快的从岭西前往宣歙,如今更是渡船前往了淮南道。 渡船哪里来的?还不是他们提前留下的! 想到这里,李漼便觉得这至尊着实难当,思绪间不免看向路岩:“毕相与蒋相何在?” “回陛下……”路岩恭敬作揖,随后开口道: “裴休正午时忽患风寒,蒋相带人将裴相护送回家了。” “又生病?”李漼眉头微皱。 自从得知北司宦官吃神策军空额开始,他看谁都觉得对方在骗自己。 “毕相公患病多月,路侍郎可曾前去探望过?” 李漼询问起路岩,路岩闻言躬身回礼道:“臣自然是去过的,但毕相公病情恐怕……” 路岩沉默着摇了摇头,这让李漼心里有些不安。 虽说毕諴几次顶撞他,但他也清楚,毕諴那些言论确实是为了他好,只是他没有那个魄力解决问题。 “倘若能有个李德裕那般的人,朕也不会如此束手束脚了……” 李漼略微感叹,随后开口询问道:“李德裕还有后人吗?” “李德裕?”路岩愣了愣,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从毕諴跳到李德裕身上了。 李德裕这三个字,在大中年间可以算是十分忌讳的存在。 如今虽然改换新天,但路岩也不敢胡乱揣测皇帝的想法。 “回陛下,李德裕之子孙,大多都在崖州务农为生。” 他话音落下,李漼闻言叹气道:“李相公昔年也是为了天下,为了朝廷,朝廷何以苛待其子孙呢?” 路岩见状明了,合着皇帝是想要为李德裕翻案啊…… 他仔细揣测,而后才反应过来,皇帝为李德裕翻案,并非是同情李德裕,而是想以李德裕为表率,告诉天下有心变法者,咸通不比大中,咸通更支持变法。 想到这里,路岩眼神闪烁,随后作揖道: “陛下,其实朝野上下,亦有不少官员为李相公喊冤。” “若是陛下能够追复李相公生前官爵,想来百官必然歌颂陛下。” 路岩看人下菜,只要皇帝偏好什么,他便毫不犹豫的选择附和。 他的这番举动,也令李漼不自觉颔首,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柔和。 “此事便由路侍郎你去办吧,若是毕相公久病不愈,这户部和度支还得由路侍郎来撑着。” “是……” 路岩作揖应下,心里十分激动。 只要他把事情办好,那拜相基本就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了。 “如今的淮南道是谁在担任节度使?” 李漼话题一转,路岩也连忙说道:“宣武、忠武、义成、淮南等四镇节度使,皆为令狐使相。” 经路岩提醒,李漼这才想起,自己授以令狐綯四镇节度使,只为让他罢相出走。 这么说起来,若是能驱使令狐綯出兵讨平乱兵,那便不再需要其它藩镇出兵了。 思绪间,李漼便主动说道:“传旨,以令狐綯使相为河南东面讨击使,元宵前夜,务必讨平天平乱兵!” “臣领旨……”路岩不假思索应下,而李漼也摆摆手: “若无要事,那便退下吧。” “臣告退,上千万岁寿……” 路岩毕恭毕敬的行礼退出咸宁宫,圣旨也由天使快马送往了淮南。 不过在圣旨送往淮南的时候,王仙芝却得到了好消息。 腊月初四,被王仙芝派往巢湖的尚让派人传信于营地,巢湖三十二股水贼接受招抚,募贼兵五千人。 王仙芝得到消息,当即率领兵马北上,双方于巢湖东侧的巢县郊南会师。 “窸窸窣窣……” 甲片作响间,王仙芝率领九百天平老卒缓步走上矮丘。 随着甲片停止作响,王仙芝走到矮丘顶部,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则是身穿袄子,手拿鱼叉或短刀的数千水贼。 尽管是被四周百姓及官府视为凶悍的水贼,但他们大多瘦弱,穿着的袄子也多有破洞。 若非有尚让介绍,王仙芝都怀疑这是一群逃难的流民。 “都将,这些便是接受招抚的水贼,除了那些拖家带口的选择留在巢湖,独身的男丁都在这里了!” 尚让为王仙芝解释着,王仙芝则是平静点头,随后思索起来。 尽管这群水贼不如自己手下的九百戍卒,但他们毕竟人多势众。 只要给足饭食,不怕他们不卖力作战。 这般想着,王仙芝心思渐渐活跃起来。 如今的他不过仗着天平军的名头便能募兵五千,这足以说明淮南局面崩坏,逃命遍地。 这种局面下,他稍微摇旗擂鼓便摇身一变,成为了拥众近六千的存在,比天平军中的那些兵马使还要威风。 若是他能招抚沿途流民,那恐怕威势不比昔年的王守文要小。 这般想着,王仙芝眼神闪烁,而尚让也趁机作揖道: “都将,巢湖的弟兄们说,这淮南道和河南道乱的很。” “北边的徐泗宿濠地界,还有银刀、门雕、挟马等逃兵。” “若是我们能北上徐泗地区,将那数千银刀、门雕的逃兵招抚,届时便连朝廷都需要招安我们!” 尚让的话让王仙芝更为心动,而此时尚让见他犹豫,当即便拔高声音,对王仙芝躬身作揖:“请节帅决断!!” “请节帅决断……请节帅决断……” 当尚让话音落下,矮丘之下的数千水贼立马变附和起来。 那种山呼海啸的声音闯入王仙芝体内,使得他浑身激灵,脸上呈现不自然的红色。 尚君长见状,当即与天平军戍卒们对视,随后纷纷作揖:“节帅,决断吧!” “是啊节帅!” “节帅,弟兄们都听您的!” 无数天平军戍卒纷纷朝王仙芝作揖,王仙芝被这一声声‘节帅’给喊得飘飘然。 前一刻他还是个小小都将,如今却被部众簇拥成了节帅。 若是能招募更多兵马,或许他还真的能成为天平军的节度使。 这般想着,王仙芝心思火热,当即便举起左臂,而四周戍兵与水贼见状纷纷住嘴。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而王仙芝也随即看向尚君长和尚让。 “某今日受众弟兄推举,自任濮州刺史,天平军节度副使!” “尚君长、尚让二人有功,今授尚君长左兵马使,尚让右兵马使,余者皆为都将。” “此外,派人向朝廷请表官职,好让朝廷知道我等心意!” 尽管已经自称天平军节度副使,可王仙芝还是更偏向于朝廷招安,拿个官职享受富贵。 “节帅高义!!” 尚君长、尚让及天平军戍卒、水贼头目们纷纷作揖,而王仙芝也意气风发: “传某军令,大军明日北上濠州,沿途招抚流民,某要与众兄弟共富贵!!” 第329章 银刀复燃 “区区叛兵,也敢自称天平节度副使?” 腊月初八,淮南扬子县衙内,被外放为四镇节度使的令狐綯正拿着一张信纸,脸上写满了轻蔑。 他身为四镇节度使,虽然只是名义管辖,但还是有权节制各镇的。 若非庐州刺史汇报,他还不知道宣歙镇的节度使崔瑄,竟然把王仙芝这群乱兵放到了淮南境内。 更不凑巧的是,这个杀才还有几分能耐,竟然招抚了巢湖数十股水贼,在巢县自称天平军节度副使。 “使相,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击将他们讨平?” 正堂左首位置上,一名三旬左右的健壮将领作揖询问。 他是淮南道左兵马使李湘,也是令狐綯坐镇淮南所倚重的大将。 面对李湘的询问,令狐綯将王仙芝的请表丢在桌上,平静道:“朝廷还未有旨意降临,没有必要自讨无趣。” “对了,这群贼兵往哪去了?” “往濠州去了。”李湘回应道。 “嗯……”听到不是来扬州,令狐綯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既然诸镇都在放任这伙乱兵,那自己也没有理由去为诸镇擦屁股。 不过乱兵既然来到淮南,他还是得表示表示。 “派人奏表朝廷,就说乱兵至淮南招抚盗寇近万,如今已然北上濠州,不日便将走出淮南所辖之地。” “请奏至尊,是否需要淮南出兵讨平此贼寇。” 令狐綯说完,李湘当即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正堂。 淮南的奏表往长安送去,而长安的圣旨也在往淮南送来。 原本还将王仙芝这支乱兵当做笑话来看的人,却在得知他招抚巢湖水贼后关注起来。 天下大势,仿佛在这一刻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牵动着各方势力的神经。 王仙芝率领本部六千之众,浩浩荡荡地向濠州进发。 一路上,他们若缺乏钱粮,便纵兵抢劫村寨,但却始终未曾进犯任何州县城池。 王仙芝心中也清楚,抢劫村寨与进攻城池是两码事。 前者尚可解释为乱世中的无奈之举,后者则无异于公然造反。 此刻他心里还想接受朝廷的招安,自然不能做得太过火。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淮南道的流民数量远超王仙芝的预料。 他仅仅亮出“天平军节度副使”的旗号,甚至没有喊出任何煽动性的口号,便有无数流民纷纷加入他的队伍。 这些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却闪烁着对生存的渴望。 尽管他们的加入让队伍对粮草的需求增多,但也使得整支队伍迅速膨胀,声势愈发浩大。 腊月十二日,王仙芝的队伍进入濠州境内,驻兵于定远县外。 得知此事的濠州百姓惶恐不安,纷纷逃入钟离、定远、招义三县,三县官吏惶恐,只能招抚民壮守城,同时向徐州求援。 好在王仙芝却并未攻城,只是依旧纵兵劫掠村寨,筹集粮草后北上钟离。 彼时他麾下部众已然突破万人,声势之浩大,令各镇都加强了戒备。 与此同时,原本还想着看戏的令狐綯却在同一天接到了朝廷的圣旨。 “门下,今天平乱兵肆虐乡野,以淮南节度使令狐綯为河南东面讨击使,敕……” “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令狐綯领旨!” 扬州衙门内,令狐綯恭敬地从天使接旨过后,当即便命令两旁官员安排天使前往寅宾馆休息,随后召来了其心腹李湘。 “使相!” 李湘走入正堂,令狐綯示意其坐下,随后才开口说道: “孟明,朝廷已下旨,命老夫派兵围剿王仙芝等乱兵。” 李湘闻言,立即抬手作揖:“使相,是否需要某立即出兵?” 令狐綯先是颔首,接着又微微摇头。 在李湘不解的目光中,令狐綯平淡开口道:“出兵是必然的,但不必追得太紧。” “若是逼得狗急跳墙,导致镇中兵马死伤惨重,抚恤的钱粮还得我们出,得不偿失。” “若有可能,将他们驱赶进入徐州乃至天平,然后再奏表朝廷请求入境来拖延时间。” “届时朝廷若是还让我淮南出兵讨平贼寇,那便看看能不能招安了事。” 令狐綯自然是不愿折腾的,毕竟他六十有八,说不准还能活几年。 讨平王仙芝倒是不难,难的是怎么面对死伤和抚恤。 想到这里,令狐綯似乎想起什么,目光看向李湘: “这贼兵之中男女老弱皆有,故此需要小心贼军以男女老弱来迷惑我军。” 李湘心领神会,当即作揖道:“某明白,这就去安排。” 起身退出衙门后,李湘立即调集精骑六百,马步官军五千,向濠州直扑而去。 他的任务并非歼灭王仙芝,而是将其驱赶出淮南道,避免与乱兵正面交锋,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至于斩获,淮南的流民数不胜数,斩获有的是! 正因如此,李湘将行军声势搞得浩大,所以在他刚刚走出扬州境内时,便有私盐贩子将淮南镇出兵的消息透露给了王仙芝他们。 “直娘贼的,这淮南镇还真的看得起我们,一出手便是六千官兵!” “怕个甚,他们有六千多人,我们还有近两万人呢!” “混厮,你又不是不晓得甲胄的厉害,我军军中不过一千披甲精锐,余下都是壮丁,如何敌得过官军?” 钟离县北的某处营盘内,此时的天平乱军早已吵成了一锅粥。 戍卒们都知道六千披甲官军是怎样的存在,但被招抚而来的水贼和山匪头目们却不了解。 尚君长与尚让面色沉重,而坐在牙帐主位的王仙芝却并未慌乱。 “别吵了!”王仙芝叫停众人的争吵,随后才开口表态道: “某早已料到朝廷会有所行动,只是没想到淮南镇派出了那么多官兵。” “不过不碍事,如今我们钱粮也收获的差不多了,没有必要继续逗留濠州。” 尚君长与尚让闻言作揖:“节帅,不在濠州,那我们去哪?” “节帅,不如去虹县如何?” 两兄弟话音落下,不少人都点头认可,但王仙芝却摇头道: “虹县是漕运重镇,我们若是靠近虹县,恐怕会被朝廷举兵围剿。” “相比较虹县,某更倾向于蕲县。” “蕲县与虹县都靠近运河,但蕲县距离运河还有二十余里,而虹县则是毗邻运河。” “二者选其一,蕲县更不容易刺激朝廷。” 王仙芝话音落下,眼见众人没有反驳,他当即颔首道:“既然没有异议,那便传令三军,明日辰时拔营,向宿州蕲县进军!” “末将领命——” 面对王仙芝的指挥,众人毫无异议的选择了执行。 翌日清晨,近两万众的天平乱军向北边的宿州开拔。 消息传回扬州后,令狐綯命令李湘屯兵濠州,等待朝廷旨意传达。 武宁军被裁撤过后,濠州便归属淮南镇管辖,因此淮南镇的兵马可以自由出入濠州。 不过徐州、泗州和宿州依旧为徐泗团练管辖,淮南军不能贸然进入,需要请示朝廷才行。 令狐綯的奏表送往了朝廷,而彼时的徐泗地区也因为天平乱军的进入而热闹了起来。 当初王式请表朝廷,想要诛灭武宁七军的逃兵,但却被朝廷制止,并且连他本人都被调往了长安任职。 接替王式成为徐州刺史、徐泗团练使的官员是晋州刺史孟球。 徐泗宿三州仅有州兵两千,以及王式留下的长山都一千兵卒。 孟球不知兵,所以只能依仗王式留下的将领赵黔。 得知王仙芝率军二万入宿州境内,孟球连忙召来了赵黔。 彭城衙门内,年过六旬的孟球来回渡步,却是没想到自己临近暮年,竟然还要遭此一难。 在他渡步的同时,长山都的都将赵黔也走入了堂内。 “使君!” “会明你总算来了!” 赵黔入堂后不卑不亢的作揖行礼,孟球见状则是热切上前,称呼他表字的同时,将他扶了起来。 “会明,那乱军闯入宿州,如今正在前往蕲县。” “宿州之州兵仅八百,如今唯有你麾下长山都能抵御贼寇。” “老夫召你前来,便是想与你商议,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面对贼兵?” 孟球虽然年迈不知兵,但起码还是知道用人的。 赵黔闻言并未露怯,反而胆气十足: “使君放心,有末将率领长山都坐镇徐州,贼兵定不敢来犯!” “更何况贼兵虽号称二万众,但其精锐不过就是那千余乱兵。” “贼兵若往徐州而来,某必率兵击之。” “贼兵若分兵进攻徐泗宿三州,某必率兵平之!” 面对胆气十足的赵黔,原本还略微慌乱的孟球也渐渐镇定了下来。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而赵黔也接着作揖道: “使君,眼下当务之急是派轻骑往长安送去奏表,随后向淮南、天平、兖海、宣武、义成等镇乞援。” “某虽守得住城池,但却无法庇护乡野。” “若是乡野村寨遭难,必然会动摇我徐泗根基。” “是极是极!”孟球频频点头,随后按照赵黔的建议,分别向各镇和长安送去了求援信和奏表。 只是奏表和圣旨往返总需要时间,而宿州的王仙芝并未在此蹉跎。 他继续亮出“天平军节度副使”的旗号,并承诺投军者饭食管够,免除罪刑。 口号传出之后,徐泗宿等三州地界和龙脊山上的不少盗寇纷纷下山投军。 在龙脊山之中,若论实力最强的,那无疑是逃亡龙脊山内武宁七军残部。 七军残部由王仲甫所率,人数一千多人左右。 由于全甲逃亡,因此王仲甫实力最强,根本不需要下山抢劫,只需要命令各寨按月交上些许钱粮,便能满足一千乱兵的用度。 得知王仙芝亮出旗号,龙脊山不少盗寇都纷纷下山,而王仲甫也召集了军中所有武官前来。 此刻他们聚在龙脊山的某处山寨,每个人都穿着陈旧的战袄与胸甲,腰间配鄣刀。 篝火在不算大的正厅燃烧,噼里啪啦…… 叛逃前身为都将的王仲甫坐在主位,余下则是几位都虞侯和列校等人。 十余人挤在此处,四十多岁的王仲甫颇具匪气,开场便定调道: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许多弟兄都受不住,想着去宿州投靠那狗屁的天平军节度副使。” “老实告诉诸位弟兄,这王仙芝就是个乱兵,和我们没有区别,去投靠他无疑是去送死。” “诸位也不必慌张,我已经凑足钱粮,准备派人下山贿赂徐州刺史孟球。” “只要孟球愿意向朝廷为我们说情,届时我们就能回到山下,继续从军!” 王仲甫的这番言论,使得不少人松了口气。 不过这时,军中的一名都虞侯却跋扈道:“给了钱就能确定他们会愿意接纳我们?” “别忘了,当初王式那田舍汉就是用酒宴迷惑王长史他们,把彭城那三千多弟兄尽数烧死的!” “对啊……” “直娘贼的,阿耶我是绝对不会相信朝廷了!” “要我说,那王仙芝都是乱兵自称节度副使,那不然王都头你也自称节度副使,带着我们下山拿下几座城池,到时候向朝廷提议招安算了!” “没错,我们有一千多人,附近几座山还有散落的不少弟兄,若是能把他们集结起来,便是拿下徐泗二州都不成问题。” “进攻城池,这是叛逆啊……” “我们现在不就是叛逆的身份吗?打个城池有什么的!” “可长山都的赵黔还在,我们贸然下山,恐怕……” “王式走了,区区一个赵黔有什么用?这有什么不敢反的!” 银刀军的武官们倒是十分惧怕王式,但对于赵黔和他麾下的长山都,众人却并没有那么惧怕。 王仲甫没想到事情的走向居然偏离了自己的掌控,眼见王仙芝凭借自称的名头都能笼络数万人,这群桀骜不驯的银刀牙兵也渐渐不满起来。 他们试图怂恿王仲甫自称武宁军节度副使,但王仲甫十分清楚,他要是真的自称副使,那日后朝廷谁都能宽恕,却是绝对不可能宽恕他。 想到这里,王仲甫连忙打断众人:“我年纪大了,当个都头还行,带着大伙打天下就不太行了……” “这样吧,今日就到这里,明日我派人去宿州打听打听消息。” “如果事情真的可行,到时候诸位弟兄另选旁人担任节帅,某做个都头就行了。” 王仲甫的话,引来了不少略带不满的目光。 他能想到的事情,其它几名都虞侯自然清楚。 谁都不想自称节帅,所以王仲甫推辞后,节帅的名头肯定会落在他们头上。 面对几名都虞侯那不满的目光,身为都头的王仲甫连忙起身道:“行了,都散了吧,等明天的消息回来再定夺。” 在他的示意下,众人不甘的离去,而王仲甫则是在众人走后擦了擦汗水。 “直娘贼的,这是把阿耶往火坑里推啊!” 他眼神闪烁,最后召来了几个相熟的兵卒。 这几个兵卒都是他当初在山下时的属下,因此面对他们,王仲甫便开门见山道: “许佶、赵可立、姚周、张行这几个家伙疯了,竟然想要下山投靠乱兵作乱。” “我们都是相熟的人,找你们来到这里,便是不希望你们被他们蒙骗。” “眼下我屋内还有劫掠而来的一百多两黄金和三百多贯钱。” “若是你们愿意跟我,我现在就带着你们背负黄金和些许钱财下山。” “凭借这些钱财,我必然能够说动孟球为我们说情。” 王仲甫诱惑着几人,或者说根本不用诱惑。 虽说山上日子也逍遥,但如何比得上当初在武宁军中时潇洒。 想到这里,七名军校、队长连忙点头,而王仲甫也吩咐道: “既然如此,今夜我们便下山往彭城赶去,顺带把许佶他们准备投靠王仙芝他们的事情告诉孟球,必然能谋个大功!” 听到‘大功’,几人脸上都闪烁莫名神色。 为了避免事情被人察觉,王仲甫连忙示意众人离去,定下了今夜子时在他屋子集合的事情。 时间渐渐流逝,待到深夜子时,王仲甫屋前便聚集了七个军校和队长。 王仲甫自己背上一百多两黄金,让其余七人各自背负三十贯,余下带不走的便藏了起来。 八人开始搀扶着下山,直到天明时才被人所发现。 许佶几人连忙召集所有武官,这才发现与王仲甫相熟的那几名列校和队长通通消失不见。 “直娘贼的,这群人捐了钱下山了!” “他们肯定会去告发我们谋逆,就算不告发,我们如今没了钱财,肯定说服不了孟球为我们说情。” “要我说,我们直接召集昔日的弟兄,南下投靠王仙芝,反了便是!” 赵可立、姚周、张行各持己见,身为都虞侯的许佶则是看向了角落的某位健壮军官。 “庞二郎,你且说说是何想法!” 随着许佶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侧目看向了那被称为庞二郎的汉子。 汉子感受到众人目光,当即沉声说道: “不管王仲甫他们是否下山告密,我们都得召集昔日的弟兄才行,不然等他们被王仙芝招抚了,那我们还能有谁可用?” “好!”许佶颔首表示认同,接着说道: “我自认为没有都头的才能,这都头便让给你们如何?” 许佶话音落下,可其余人都不傻。 得了都头的位置,日后不管做什么都是主谋,都是死罪。 想到这里,众人纷纷沉默,而许佶只能将目光看向那庞二郎。 感受到许佶的目光,庞二郎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对众人作揖道: “诸位弟兄放心,某庞勋别的不提,定然不会像这王仲甫般抛下诸位!” “好!庞都头上座!” 许佶眼见将都头这个烫手山芋抛出去,连忙便拥簇庞勋坐上了主位。 坐在主位的庞勋感受着众人目光,心里不免有些发虚。 若非可以,他是不愿意做这个都头的。 只是看许佶的目光,即便他不做,许佶也会想办法让他坐上这个位置,倒不如自己主动些来得好。 思绪此处,庞勋也深吸一口气道: “许都虞侯、赵列校、姚列校、张列校各派弟兄去四周山岭将昔日武宁军的弟兄招抚。” “不管是否摇旗,武宁军的弟兄总归越多越好!” “末将领命!”众人纷纷应下,随后便遵照庞勋建议,各自派人向四周山岭搜寻武宁军旧部。 与此同时,逃亡下山的王仲甫等人也向着彭城赶去,准备用庞勋等人试图作乱的情报与手中钱财换个良身…… 第330章 两兵合谋 “你说他们要下山投奔天平军的那群乱兵?!” 夜半,当王仲甫八人逃亡来到彭城后,他们当即便把龙脊山许佶等人试图下山投靠王仙芝的事情告诉了孟球。 身为徐州刺史、徐泗团练使的孟球在得知这些散落各处的银刀军,竟然试图联合投靠王仙芝后,他心底也是忍不住忐忑了起来。 “是的使君!”王仲甫站在其余七人前面,主动作揖道: “我本想劝说他们下山投降使君,结果他们得知天平军的那群乱兵声势浩大,当即便要逼迫我为头目,带他们前去投靠那群乱兵。” “我心中恐惧,只能谎称翌日率领他们下山,趁夜带着我这七名弟兄下山来,将此时告诉使君。” 面对眼前的孟球、赵黔二人,王仲甫不敢隐瞒,只是稍微将自己美化,同时将事情经过全盘说出。 孟球惊恐不定,毕竟银刀军名声在外,而他自认为没有王式那般帅才,自然没有把握收拾银刀军。 想到这里,孟球看向赵黔,赵黔则是面对王仲甫等人抬了抬下巴: “你们先去寅宾馆休息,凭此功劳,换个良身倒也不困难。” “是是是……谢赵都将,谢孟使君……” 王仲甫等人眼看得到赦免,当即便松了口气,跟着长山都的牙兵退出了正堂。 待他们走后,孟球这才急切看向赵黔:“会明,这银刀军的残兵若是与乱兵汇合,徐州危矣!” “使君不必惊慌!”赵黔语气沉稳,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 “银刀、门雕等军残部,此前已经被王金吾及使君招抚近千人,龙脊山四周最多不过游荡三千余人。” “即便他们投靠天平乱兵,末将也有把握守住彭城,使君无需担心。” “当务之急,还是需要看朝廷如何催促各镇援兵入徐泗讨平贼兵!” 随着赵黔的话音落下,孟球也渐渐放松下来,而赵黔则是在心中暗骂。 不过他并不是觉得孟球无能,只是怨恨王仙芝他们兵变的不是时候。 当初王式被调离之前,便已经交代了赵黔该如何解决龙脊山的那群银刀逃卒。 王式交给赵黔的办法是温水煮青蛙,将事情渐渐放下。 若是有银刀逃卒下山投降,只需将他们招安为民,便能花费三五年时间将这四千多逃卒的问题解决。 原本赵黔和孟球配合不错,龙脊山四周的银刀逃卒,已有近千人下山接受招抚。 剩余的三千多逃卒,顶多五六年苦功,便能将他们的问题解决七八成。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逃卒,则是等到银刀军逃卒被招抚差不多后,由长山都牙兵搜山检海,将他们从龙脊山中搜出斩首,以儆效尤。 计划是个不错的计划,但王仙芝兵变北上,还在徐泗地区亮出旗号,这就破坏了王式与赵黔原本的计划。 想到这里,赵黔暗骂不止,同时也只能寄希望于徐泗地区以外的藩镇援兵来讨平贼寇。 以长山都的实力,守住彭城是没有问题的,但其它地方就很难说了…… 在赵黔暗骂的同时,龙脊山的庞勋则是以都头身份,派人前往了宿州与王仙芝接触。 庞勋派遣押衙张琯前往宿州,而张琯的速度也很快。 腊月十五日,身材健壮的张琯便带着两名银刀牙兵渡过通济渠,来到了蕲县北部的天平乱军摇旗处。 摆在他们眼前的,是被积雪覆盖的荒地,以及横亘在蕲县与通济渠官道之间的巨大营盘。 营盘南北长三里,东西近二里,就近许多树林被砍伐殆。 成片的树墩摆在众人眼前,而天平乱军的马匹并不多,直到张琯他们距离营盘不到五里,才堪堪被天平乱军的塘兵发现。 “防守空虚,但却布置了塘兵。” “看来这王仙芝还是有些能耐,只是手下精锐不多,不然也不会只敢放出五里塘兵。” 只是简单试探,张琯便通过天平军乱军的塘兵,得知了王仙芝和乱兵的水平。 “前面的站住!!” 身骑挽马的塘骑喝止住了张琯等人,而他身后还跟着十名身穿布衣,手持鱼叉的步塘。 虽然是步塘,但以他们的装束,说是流民也毫不为过。 “不要误会,我等是银刀军都将庞勋庞都将麾下的牙兵。” “此次前来,乃是奉了我家都将的军令,前来与高节帅议事!” 张琯虽然瞧不上这群游勇散兵,但秉着来都来了的态度,他还是决定去看看这自称为天平军节度副使的王仙芝。 塘兵们在得知来人竟然是传说中的银刀军后,顿时骚乱起来。 片刻后,他们才稍稍平静下来。 那塘骑策马上前与张琯对视两眼,随后才开口示意他们跟上。 张琯没有犹豫,带着两名弟兄便跟着塘骑南下,不多时便来到了王仙芝等乱兵的营盘。 营盘内的环境,不可谓不糟糕。 银刀军虽然跋扈不假,但跋扈的底气是实力。 从王智兴创建银刀等军开始,银刀等军向来不敢忽视操训。 五日一练,十日一操的规矩实属常态,偶尔还会外出训练行军和扎营。 银刀军对于修建营盘的标准很高,正常情况下需要派遣斥候探查四周,选择有水源的地方扎营。 营盘周边如果只是小溪、小型湖泊,那么营盘通常会就地构建。 如果是大江或者是较大型的河流,那么营盘一定要距离江河一定的距离,并且首选坡度高的地方,而这也是防止敌人夜渡江河来做文章。 假如选择了离水源较远的地方扎营,那军营的工匠们便会搭建取水系统。 这个取水系统相当于用一条条半截竹管接通水源与营区,再利用一种类似圆筒的设施,让水源倒流入竹管,然后水顺着竹管流向了营区。 这还仅仅只是水源,更重要的问题是军营之中的卫生建设…… 在营盘内,卫生其实是每个将领最在乎的事情。 营盘内分为大小多个营区,每个营区大约住几十到几百人,每个营区都会挖一到两个类似于厕所的设施。 军营的厕所也不仅仅是挖个坑就足够,而是需要挖出圆形茅坑,然后通过医官在坑底撒上草药,再加上流通洞等物来预防瘟疫。 不仅如此,厕所必须离水源和粮食很远,也不能和士兵营帐靠的太近。 正因标准严格,所以当张琯看到营内情况的时候,他便嫌弃起了这支乱兵。 天平乱军在营内的营区规划堪称没有,不仅帐篷随意搭建,甚至将茅坑挖在各自的帐篷旁边。 张琯经过时,似乎还能看到茅坑内的那些污秽,惹得他直皱眉头。 “与这样的队伍住在同一个营盘,恐怕还没打上仗,就要被感染上瘟疫了……” 张琯这般想着的时候,便见营内许多兵卒身穿破烂布衣,手持各式各样的兵器。 他们亦或者说笑,亦或者抠脚和斗殴,甚至还有的在抓乱发上的虱子。 面对他们的如此形象,张琯已经不对王仙芝等人抱有任何期待。 不过随着他们走入营内数百步后,前方突然出现了被木墙围起来的小营盘。 小营盘的营门由一百名身披重扎甲的健壮兵卒守卫,想来这才是天平乱军的精锐。 张琯这般想着,而营门的天平乱兵也将其放行,不过带路的人换成了一名队长。 相比较外面的那群游勇散兵,营内的天平乱兵显然训练有素。 营内各处布置井井有条,巡营间隙几乎没有,可谓森严。 只是略微几眼,张琯便知晓了天平乱兵的素质和战力。 他暗自点头,收回了之前的看法。 “看来他们只是借助流民、盗寇的声势,若是战事来临,还是得依靠这些乱兵。” 张琯心思活跃,而这时他也被带到了小营盘内的牙帐面前。 帐内已经站着不少身穿扎甲的将领,主位那人在甲胄外穿了件罩袍,显示其地位与旁人差距。 “节帅,这便是银刀军的人!” 带路的队长向帐内王仙芝作揖行礼,张琯也跟着作揖道: “王节帅,某是银刀军都头庞勋所派之押衙,前来与节帅商议下山联手之事。” “莫要耽误,且先进来把事情说清楚吧。” 王仙芝抬了抬下巴,示意其走入帐内。 张琯也不惧,当即走入帐内,随后打量了会王仙芝。 王仙芝不过中上身材,只是体格健壮,面庞黢黑,两手老茧无数,是个使兵器的好手。 “银刀军的威名,某早有耳闻,只是尔等被王式打散,若有实力,何必等到今日才起事?” 王仙芝提出疑问,毕竟银刀军威名在外,他不相信银刀军若有实力,会老老实实的待在龙脊山上。 面对王仙芝的疑惑,张琯也随之解惑道: “实不相瞒,我军本来是准备使些银钱,走走门路,随后下山继续从军。” “不过如今王节帅既然来了,那我们自然不愿意将性命交与他人之手。” “又问哪个男儿愿意做个没头神,无家室的小校兵头?” “今日有了机会,若不搏一搏,又怎知我等没有出头之日?” 比较王仙芝被胁迫不同,银刀军的张琯他们可是推了庞勋做替死鬼。 若是朝廷招安时不需要庞勋,那他们大不了将庞勋解决了,接受招安,领下官职便是。 三言两语间,尽管没有提到庞勋,但王仙芝依旧看出了银刀军的心思。 同情庞勋之余,也不免在心底暗淬一口:“这些牙兵果然肮脏,自己人说杀就杀。” 思绪间,王仙芝沉吟道:“尔等是要下山来,往我这边来歇息几日,还是另起炉灶,自行摇旗?” “若是能拜入您营中自然最好,不过我等还是得知晓您日后去处才行。” 张琯等人更希望招安,若是能拜入王仙芝营下,日后他们接受招安就从龙脊山银刀军主谋,变成了乱兵从谋。 仅仅是一字之差,但是被招安的难度却是直线降低。 “直娘贼的,狗东西!” 王仙芝在心底暗骂,他也看出了银刀军试图将他作为跳板。 只是他略微思索,又觉得似乎不是不可以。 银刀军要用他当跳板来接受招安,而他又何尝不可以借助银刀军威名招揽更多盗寇流民? 徐泗地区的铁矿可不少,军中招抚的逃民也有铁匠。 若是有了银刀军加入,朝廷也不敢立即对他们动兵,届时自己可以趁机打造军械甲胄,从盗寇与流民中选拔些精锐,以此扩充自己实力。 这般想着,王仙芝颔首道:“此地营门已向银刀军打开,只要张押衙不嫌弃,即日便能来此与某会师。” “如此甚好,那某告退了。”张琯眼见计划成功,当即便得意退出了牙帐。 在他走后,尚君长与尚让纷纷看向王仙芝,二人眉头紧锁,各自表达起意见。 “节帅,这群银刀军名声可臭得很,届时若是作乱,我等恐怕弹压不住。” “是啊节帅,您为何与他们沾上联系?” 两兄弟不解,毕竟银刀军的威名有大半都是他们干的脏事。 只是对此,王仙芝却安抚二人道:“他们需要借助我们的威势来接受朝廷招安,我们也需要他们以壮声势。” “如今他们虽然以我们为首,但等到官军招安我等时,那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尚君长与尚让闻言,这才略微安下心来。 王仙芝见状便继续说道:“那群盗寇和流民的素质如何,你们也都瞧见了。” “虽说每日都有数千人来投,但多是游勇散兵,到了战阵之上只是拖累。” “眼下我需要借助银刀军威势来威慑四周藩镇,同时抢夺徐泗宿三州在外铁矿,铁匠打造甲胄。” “时间拖得越久,我们能编练的新卒就越多!” 王仙芝话到此处,目光看向尚让:“抢夺铁矿,打造甲胄之事就交给你。” “稍后你从营中领二百老弟兄和两万盗寇出营,我与你阿兄继续在此摇旗。” “是!”尚让连忙作揖,随后便接下军令,带着营中二百老卒与两万盗寇出营向四周扩散而去。 王仙芝走入宿州已有五日,前来投靠的流民与盗寇也越来越多,俨然不下三万之众。 即便被尚让带走两万人,他也能凭着河南、淮南地区的盗寇与流民,迅速将队伍拉起来。 两日后,庞勋得了张琯的消息,当即便开始在龙脊山搜寻散落的银刀军逃卒,准备将逃卒收罗差不多后,再与王仙芝会师, 在他与王仙芝建立起联系的同时,彭城的孟球也依靠王仲甫的供词,将天平、银刀乱兵合兵的事情写在奏表之中,派轻骑往长安送去。 轻骑将奏表送抵长安时,却已经腊月二十八日,距离除夕仅间隔一日。 李漼本就不算好的心情,更是因为这封奏表而变得更坏。 “令狐綯在干嘛?!” 他的心情之所以不好,是因为那个处处顶撞他的毕諴在几日前病故于府中。 尽管毕諴的谏言令他难受,但他清楚毕諴活着的好处。 毕諴的品行值得信任,他所谏言的事情,也大多是有其原因,只是李漼无法解决罢了。 失去这样的人,他又得重新挑选能臣来辅佐自己,李漼心情如何能好起来? 只是不曾想,他还未从毕諴病故的难受中走出,徐泗地区又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银刀逃卒与天平乱兵合兵,光乱兵便不下三千,盗寇更是有数万之众。” “朕早就准许令狐綯便宜行事,为何大军止步不前,大半个月过去,对乱兵的围捕毫无进展不说,还让乱兵坐大于宿州?!” 李漼将手中奏表摔在紫宸殿上,难得见到皇帝的百官们也纷纷作揖:“陛下息怒……” “息怒?”李漼气笑了,时局如此,他拿什么息怒? 想到这里,他目光不免投向百官队伍的前三排。 裴休卧病在床,如今前三排里稍微令他记忆深刻的,唯有宰相蒋伸,兵部侍郎路岩及高璩(qu)等人。 除此之外,便是被调入京中的王式、徐商等官员。 当然,其中也有他所熟悉的张淮鼎,及其父亲张议潮。 面对这群官员,李漼却感到了些许棘手。 张淮鼎掌管左右神武军,张议潮又有河陇背景不能动用。 王式和徐商刚刚调入京中,还需考察,方能授予官职。 蒋伸不善兵事,自己唯能依仗路岩及高璩。 想到这里,李漼对二人质问道:“兵部,眼下之事,该如何处理?” “陛下……”路岩眼见情况如此,当即开口作揖道: “圣旨送往亦需要时间,令狐使相恐怕才刚刚接到圣旨不久,正在调遣四镇兵马。” 面对路岩的乐观,高璩却摇头站出,持笏板作揖道:“陛下,河淮两道的盗寇与流民众多,若是不能迅速解决乱兵,恐怕会引起两道动荡。” “高侍郎未免有些杞人忧天……” 路岩不满高璩与自己唱反调,可他话还没说完,高璩却打断他并质问道: “贼寇屯兵蕲县,距通济渠不过二十里。” “倘若贼寇切断漕运,两都百万臣民莫非要掘土吃草乎?” “荒谬!”路岩连忙打断,同时向李漼作揖道: “宿州为诸镇包围之地,贼寇若敢切断漕运,不出几日便会被荡平!” “路侍郎勿要再搅乱庙堂了!” 高璩眼见路岩根本就没有远见,并且还不断打断自己的建言,顿时也来了脾气。 “到底是谁在扰乱庙堂?!”路岩怒目看向高璩: “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乱兵和流民能成事,高侍郎莫……” 路岩话音还未落下,高璩便将其打断,怒目道: “君不见陈胜吴广乎?!” 第331章 二鸟飞腾 “高璩,你放肆!” 紫宸殿上,听到高璩居然把河淮的事情比作成陈胜吴广,路岩连忙将其谏言打断,随后向李漼作揖: “你竟然敢将秦二世与陛下相比,你放肆!” “陛下非秦二世,可朝中却有阎乐!” 高璩冷哼,这让路岩冷汗直冒。 阎乐可是帮助赵高欺骗秦二世,并亲手解决秦二世的佞臣。 高璩未指他为赵高,是因为这容易引发北司不满,但指他路岩为阎乐,这却让路岩心情忐忑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皇帝,好在李漼并未把这件事闹大,只是呵斥道: “朕是要你们拿个章程出来,迅速将乱兵平定,而不是在这里争吵不休!” “陛下息怒……” 路岩与高璩二人连忙停止争吵,而队伍之中的王式也趁机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贼寇数万人屯兵通济渠附近,为的就是威胁朝廷,希望朝廷派遣官员将其招安。” “招安?”李漼咬紧牙关,竟然气笑了。 “区区乱兵,不过聚众些贼寇,便想要朕下旨将其招安?” 换做两年前,大唐在西南被大礼压着打的时候,李漼说不定会同意招安,草草解决此事。 不过如今西南有高骈坐镇,朝中亦有大将,他自然不会同意招安这群乱兵。 “陛下,决不可招安贼寇!” 路岩眼见皇帝脸色不对,当即也跳出来表态道: “今日有乱兵作乱,招抚盗寇数万来威胁漕运便能逼得朝廷将其招安。” “若是日后各镇乱兵及盗寇有样学样,那漕运岂不是每次都要遭受盗寇威胁?” “臣以为,当立即催促令狐使相率四镇兵马讨平贼寇!” 路岩总算说了句实用的话,就连高璩也难得没有将其打断。 李漼见状颔首,同时看向王式:“若四镇阳奉阴违,又该如何?” 问题抛出,不等王式回答,站在他身旁的徐商便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可派监军前往淮南,监督河淮诸镇讨击乱兵。” “倘若不成,届时再选派他将也无不可。” 徐商昔日在山南东道担任节度使,为了解决治下盗寇问题,专门组建了一支捕盗将所组成的兵马。 大中年间几次兵乱,他也是出人出力,如今的江西军,便是他当初所派遣捕盗将训练所成,自然是有围剿盗寇经验的。 因此面对徐商的建议,李漼也总算缓了一口气,接着开口道: “拟旨,以内侍杨复恭为河南东面讨击军监军,助其剿贼。” “陛下英明……” 眼见皇帝终于决断,众人纷纷高呼英明,并不把王仙芝与庞勋的事情当成一回事。 李漼见状缓了口气,正准备结束常朝,却见右拾遗刘邺走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李德裕父子为相,有功于国。” “李德裕父子自贬逐以来,亲属几尽,生涯已空,宜赠一官。” 刘邺突然提起李德裕,这让许多经历过牛李党争的官员面面相觑。 自白敏中病故,牛党官员便少有权势极重之人。 更何况李德裕早就病亡,赠其官职,余荫其子孙也无不可。 当然,百官更在意的是皇帝的态度。 若是没有皇帝的准许,相信刘邺不可能会主动提出追赠李德裕官职。 百官还在猜想,但金台上却传来了唱礼声。 “李德裕实有功,敕复李德裕太子少保、卫国公,赠左仆射。” 金台上的李漼似乎早有准备,慢条斯理的追复了李德裕官职。 群臣见状,不少政治嗅觉灵敏的官员都猜到了皇帝此举是为何。 朝廷积弊,皇帝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皇帝虽然有意变法,却无变法之臣,因此只有把已经去世多年的李德裕推出来,充当块招牌来吸引天下士子。 想通此事联系后,不少官员暗自摇头。 如今天下所积之弊,并非一朝一夕,而是累世积攒下来的弊病。 单凭一小撮人变法,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群臣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李漼自然也明白。 只是与干坐着等死相比,他还是想试试看。 哪怕徒劳无功,也比干坐等死要强…… 李漼边想边走,而鸿胪寺卿见状也唱声道:“退朝!” “上千万岁寿……” 群臣唱声,随后依次退下。 路岩与高璩四目相对,若非顾忌礼法,恐怕二人都能在庙堂上打起来了。 相比较他们,其余官员则是懒洋洋的,庙堂上鲜少有青壮官员,大多为壮年或老年,暮气沉沉。 “这令狐綯莫不是以为是先帝重臣,便能不重视朕的旨意?!” 急匆匆返回咸宁宫的李漼边走边骂,跟在他身后的田允默不作声,只是在李漼盛怒时,才稍微出声宽慰两句。 主仆走入咸宁宫,却见同昌公主李梅灵正在殿内等待。 “囡囡来了啊?” 李漼的目光在见到李梅灵后,原本的脾气立马消散,换了副和善的嘴脸,同时加快脚步上前。 “阿耶怎么如此生气?” 李梅灵自然是瞧见了自家阿耶生气的模样,所以忍不住询问起来。 李漼闻言,虽然面露难堪,但还是与她解释了自己生气的原因。 “这令狐綯,朕已经准许他比便宜行事,他拥众四镇,竟然围剿不了区区几百贼兵,任其发展为数万盗寇!” “待此间事了,朕必定要将其狠狠整治!” 话音落下,李漼又反应了过来,不免询问道:“囡囡前来找阿耶是为了何事?” “新的话本出来了,囡囡来送给阿耶。” 李梅灵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三本话本,都是刘继隆所写最新册的章回。 李漼见状,当即接过三本话本,不免抱怨道:“这刘继隆整日在陇右无所事事,却连话本都书写的如此之慢,真乃歹毒之人!” “呵呵……”李梅灵偷笑,笑吟吟询问道: “那以阿耶之见,是刘继隆可恶,还是那群作乱的乱兵可恶?” “嗯?”李漼没想到自家囡囡竟然会问这种问题,犹豫片刻后才道: “这刘继隆虽然可恶,但是却在陇右安分守己,比起这些乱兵,自然是要稍好些了。” “不过他当下虽然安分守己,但却也是个不安分的人。” 李漼自我肯定般的点了点头,而李梅灵则是反问:“阿耶何以见得?” “阿耶知道知道!”李漼连忙道: “他倘若真的安分守己,何不像张议潮那般,亲自来长安为官?” “可我听闻他子嗣尚幼,如何能来京中为官?”李梅灵继续反问。 李漼本想回答,却又停下,眉头微皱,目光打量着李梅灵: “囡囡为何如此关注着刘继隆?” “只是因其话本写得好,故此派人查了查。” 李梅灵倒是回答的很好,让李漼挑不出毛病来。 不过本着阿耶的身份,他还是不免提醒道:“这刘继隆听闻与阿耶一般大,妻妾甚多,前几日还生了第三子。” “依阿耶所见,此人必是贪财好色之徒!” 李漼忿忿不平的说着,李梅灵却打量道:“可是阿耶的子女更多。” “但阿耶只疼爱你啊。”李漼倒是不嫌肉麻。 于他而言,没有谁比李梅灵这个小棉袄更让他暖心。 “阿耶……” 李梅灵被李漼这肉麻的话给说的哭笑不得,李漼也爽朗笑道: “好了,与你说了会儿话后,阿耶心情也好了许多,你要不要与阿耶一同看看话本?” “囡囡已经看过了,阿耶自己看吧。” 李梅灵摇了摇头,李漼见状颔首道:“那你暂且回去,这几日各镇都献出不少贡赋,稍后我让人送文册给你,你自己挑选喜欢的。” “谢阿耶,那囡囡就走了……” 李梅灵恭敬行礼,随后便在李漼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咸宁宫。 眼见她背影消失,李漼这才将目光放回了三册话本上,轻哼小曲往偏殿走去。 在他前去翻看话本的同时,长安无数进奏院都派出了轻骑快马。 陇右得到情报时,已经是咸通五年的正月初三了。 毕竟需要庆贺新年,因此刘继隆换上了一身红色的锦袍。 此刻他端坐衙门正堂,高进达、崔恕、李骥等人均坐在堂内左右。 “银刀军的庞勋和天平军的王仙芝联手,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这消息距离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二天,想来已经滞后。” “若是以徐泗团练使孟球的奏表内容来看,王仙芝与庞勋恐怕已经会师,徐泗地区的数万盗寇也恐怕尽数附属其麾下。” “令狐綯得了圣旨,应该有权调遣宣武、忠武、义成、淮南四镇兵马了。” “这四镇明面拥兵近十万,但能否拉出五万甲兵都难说。” “不过庞勋与王仙芝麾下甲兵应该不超过五千,若是令狐綯稳扎稳打,招抚与围剿并用,这两人恐怕掀不起太大的浪花。” 面对手中情报,刘继隆尽量说着自己所分析的局面,心底则是感到了诧异。 历史已经被搅得面目全非,明明是庞勋率兵从桂林“打穿”大唐,在徐泗作乱。 如今率兵打穿大唐的人却成了王仙芝,而庞勋则是以乱兵身份与王仙芝合作。 庞勋起义与王仙芝起义,分别代表了大唐三道丧钟之中的两道,但他们之间的间隔却相差七年。 七年看似不长,但即便放在整个历史阶段,都不算很短的时间。 历史上庞勋起义是因为其引爆了淮南流民和盗寇,所以才闹得很大。 王仙芝起义则是因为在庞勋起义过后的七年间,唐廷又因为政策问题,制造出了许多河南道流民,最后由王仙芝引爆河南道的数十万流民。 如今因为李忱和李漼的几次加税,河南道和淮南道的流民比历史上更多,但是否能与历史上两个阶段的流民数量相比,刘继隆也不确定。 因此庞勋与王仙芝联手后,他们所引动的局势变化是会变大还是变小,刘继隆也不好估量。 不过他们的联合起义肯定在军事上对朝廷造成巨大压力,还会在政治、经济和社会层面引发连锁反应,甚至可能加速唐朝的崩溃。 按照朝廷的态度来看,一场大战是避免不了的。 若是令狐綯不能快速拿下庞勋和王仙芝,那二人将以宿州为中心,控制淮河以南到关中的漕运要道,切断了朝廷的经济命脉。 原本供给长安、洛阳的粮食和物资将陷入瘫痪,而这将引发许多连锁反应。 想到这里,刘继隆略微思索,便找到了有利可图的买卖。 他的目光看向高进达,接着询问道:“如今我们储粮有多少,市面还能采买多少粮食?” 陇右的官吏占比那么高,可不是因为效率低下而冗员,而是为了统计谋划好所有物资。 正因如此,陇右的物资情况,都在都护府内登案造册过。 刘继隆只是随口询问,高进达便下意识说出了大概数据:“储备仓和官仓、常平仓的储粮在三百四十万石左右。” “除此之外,市面上还能采买的粮食近二百万石。” “不过这只是流通市面的粮食,不少百姓家中还自己的小粮仓,这部分是没办法计入文册的。” 高进达回应过后,刘继隆略微沉思,随后才与众人说道: “令狐綯若是迅速平定两支乱兵,那乱兵反应过来后,便会将漕运切断。” “如今西川粮价虽然回落至每石七百钱,但运往长安后,价格依旧保持在一贯二三。” “若是漕运被切断,那关中数百万百姓都将缺乏衣食,届时粮价必然会抬高。” “趁此机会,我准备把陇右境内所有陈粮,包括百姓手中陈粮尽数处理。” 乱世之中,粮食确实是硬通货,但对于刘继隆来说,陈粮却可以作为商品贩卖出去。 陇右每年有新粮八百多万石,百姓自己吃是吃不完的,所以为了保住粮价,刘继隆只能以每石四百五十钱的价格买入,平稳粮价。 不过这其中也有不少百姓不会选择贩卖手中粮食,而是自己储存起来。 官仓因为修建时使用古法去湿,因此能将粟米储存九年,小麦储存五年。 相比较之下,民间的粮食却因为粮仓标准不行而只能将粟米储存五年,小麦储存三年。 这还是比较好的粮仓,若是随便放在屋里,恐怕两三年就不能吃了。 趁此机会,把陇右民间的陈粮收集贩卖出去,这倒不失为个办法。 在刘继隆这么想着的时候,高进达也抚须估算道: “府库中还有三十余万贯,刨除都护府用度,以及土浑讨击军预留的赏钱外,顶多能采买三十万石陈粮。” “敢问节帅,这陈粮是如今开始抢收,还是等待乱兵切断漕运后再抢收?” 高进达担心乱兵被轻易讨平,导致这批陈粮砸在手里。 尽管陇右也有门路将陈粮卖出去,但刨除人力和畜力后,能赚的并不多。 面对高进达的担忧,刘继隆则是安抚道:“三十万石尽数采买,这乱兵也没有那么容易讨平。” “是!”高进达应下,随后又开口道: “节帅,西川那边从冬月开始,便不再与我们互市,看来他们是凑足军中所需挽马了。” “我们卖出多少挽马,换回来多少人口?”刘继隆询问起高进达。 高进达则是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拿起自己案上文册翻了翻,最后才说道: “算上河西那六千匹挽马,我们共卖出二万余三百三十匹挽马,换回来十二万一千九百八十口男女。” “不过北上路途中,有七千六百三十五口因为水土不服而卒于路上。” “此外按照约定,迁徙给了河西一万八千口男丁。” “活下来的九万六千余口男女被编为二万七千余户,基本都被安置在岷州、河州、渭州、成州、武州等处。” “迭州和廓州、鄯州、凉州并未安排太多百姓,只因百姓前往这四州后,极易患病且不治亡故。” 高进达解释过后,刘继隆也颔首表示了解。 这个时代的巴蜀气候比后世还要湿热,而陇右气候倒是与后世的陇南气候差不多。 西川百姓迁徙到河临渭三州和岷州、成州、武州还没什么,但若是前往更为干燥的凉州,亦或者海拔较高的鄯州和廓州,那轻则呕吐腹泻,重则感冒发烧。 西川和河陇的气候环境、饮食习惯都有很大差别,将他们迁徙至河临渭三州,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当然,若是他们能适应下来河临渭三州气候和饮食,日后也能迁徙至河西,但目前还不行。 “如今我陇右有八十七万余口,其中包括近六万的将士及官吏。” 高进达话音落下,众人各自颔首。 陇右能从昔年二十万人口发展到如今的八十七万,这离不开刘继隆的谋算和高进达等人的经营。 兴许是因为山南西道和剑南道对陇右迁徙了太多人口,以至于他们从大中五年开始,便没有发生过什么民变和民乱。 若非大礼入寇,山南西道和剑南道的太平还将持续很久。 只是他们的和平是否还能持续下去,这还得由刘继隆决定。 “节帅,我们向西川提供给那么多挽马,若是崔铉收复失地,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骥忽然皱眉开口,而尚铎罗也继续说道:“尚摩鄢的兵马不过三万,如今单打独斗恐怕连西川都打不过。” 二人都觉得不应该为了人口而增强西川实力,但对于刘继隆来说,西川也是他用于消耗大礼实力的磨刀石。 “尚摩鄢那边不用担心,还轮不到他出手的时候。” 刘继隆安抚二人,接着解释道:“南蛮沉寂了那么久,兴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入寇了。” “让东川和西川与南蛮互相消耗,待到他们消耗的差不多,我们再入场也不迟。”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我要的就不仅仅是三川,而是整个西南……” 大礼那广袤土地下的金银铜矿,刘继隆可是眼馋得很。 尽管如今无法将其拿到手,但将大礼国力消耗一空,为日后出兵做准备,却也不差。 天下一统只是开始,西南的南诏,东北的契丹和渤海,半岛的新罗,西域的葛逻禄…… 盛唐留下的这些烂摊子,还需要他好好收尾才行。 历史已经告诉刘继隆,所谓后人的智慧,便是燕云丢失四百年,辽东六百年无汉军涉足,西域丢失上千年。 后人的智慧在这里不存在,他也不会玩那所谓的击鼓传花。 在他眼里,东西只有已经到手才是最好的! 第332章 徐宿终乱 “烽火连天照九州,铁衣寒甲映吴钩。” “莫道草莽无豪杰,乱世英雄出寒流。” 咸通五年正月初十,当河淮两道兵马频频调动时,曹州冤句县内的黄巢也提笔写下了一首诗。 “叔父,这王仙芝当年不过是个私盐的杀才,如今都能拥众十万,这世道真是不对!” 黄存坐在书房内的椅子上,面露不忿。 几日前,王仙芝兵乱北上,在肃州招抚盗寇,号众十万的事情便在河淮两道流传起来。 与此同时,忠武军、宣武军、义成军、淮南军等军兵马都开始调动起来。 黄存看不上王仙芝,但却依旧担心道:“叔父,这战事不会打到冤句这边吧?” 冤句县距离宿州不过三百里,倘若战事真的爆发,那黄家恐怕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难说……” 黄巢将墨迹吹干,随后背负双手走到窗台前。 新春刚过不久,院内的积雪还堆在角落。 如此寒冷的天气,若是爆发战事而不得不举家迁徙,这实属不是黄巢想要看到的。 “叔父,这王仙芝都能号众十万,若是以您当初的善名,恐怕振臂一呼,便有数十万众随从了!” 黄存不知是什么心思,竟然用这种事情打比喻。 面对他的这番话,黄巢微微皱眉,但并未打断,而是缓缓道:“阿耶年迈,你是想让他与我们东躲西藏?” “怎么会是东躲西藏呢?”黄存不忿道: “如今中原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若是有人在北边作乱,与南边的王仙芝南北呼应,届时说不定能横扫诸镇,让……” “你这是异想天开!”黄巢打断了黄存的这番言论,随后与他解释道: “昔年我在长安科举时,曾见过不少藩镇留在长安进奏院的兵卒。” “且不提陇右、河西及幽州卢龙等强军,单说宣武、忠武等军便不是好相与的。” “河淮两道八镇兵马,合兵几近十五万,即便仅有六成披甲,也足有九万甲兵。” “即便振臂一呼能有数十万众,但也不过是数十万血肉之躯罢了。” “你那拳头及农具,难不成能洞穿铁甲乎?” 当年黄巢在长安时,可不少与陈瑛、杨信二人交谈。 其中不仅知晓了甲胄与战阵的犀利,更清楚官军的大致情况。 “叔父,您还与陇右军有过关系?怎地没听您说过?” 黄存被挑起了兴趣,而黄巢眼见他来了兴趣,便随即说道: “也算阴差阳错有了联系,昔年他们曾邀请我去陇右,只是我自持清高,未曾前去。” “后来陇右军的刘节帅渐渐做大,各州亦有不少庶族子弟前往投靠,我便更不出众,未能舍下脸皮前去。” 黄巢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觉得昔年的自己太要脸面。 倘若自己当初去了陇右,如今也不会被冤句县的小小县令威胁呵斥而不敢发作。 “您要是去了就好了……” 黄存听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有个在陇右军担任官职的叔父,便是冤句县的县令都得与他黄家好好说话。 黄巢没有出声,只是微微颔首。 “郎君!郎君!” 忽的,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唤声。 黄巢与黄存对视,不待二人反应过来,便见家仆闯入书房之中,连忙作揖道: “郎君,家主遭急气攻心,于衙门晕倒被人送回,此刻正在正堂!” “你说甚?!” 二人怒目圆睁,慌张着往正堂跑去。 十几个呼吸后,二人急匆匆跑入正堂,堂内主位坐着黄父,脸色惨白,胸脯起伏间还能听到如风箱般的粗重呼吸声。 黄父四周尽是家仆奴婢,还有医匠在为其诊治。 衙门的人已经不见,黄巢顾不得询问,急忙上前:“我阿耶如何了?!” 医匠没有着急回话,而黄父则是闭着眼睛,呼吸沉重。 虽是醒着,却不敢开口说话,好似担心自己一口气上不来。 良久之后,医匠收回诊脉的手,开始在药箱里捣鼓起来。 “按照这个方子去抓些安神的药,黄公乃是气急攻心,眼下当服用些安神的药汤。” 医匠话音落下,随后看向黄巢:“黄郎君,请随某出来。” 黄巢不语,只是跟着走出了正堂。 他虽然不懂医术,却也知道气急攻心服用安神药汤只是治标不治本。 二人走到正堂外的耳房,随后医匠才与黄巢作揖道: “恕某直言,黄公年迈,又经此事,恐难调理……” 闻言,黄巢尽管有了准备,心里却还是抽搐了几下。 “若是能好好调理,兴许还能安心渡过此关,但刚才某听衙门的几名直白抱怨,这恐怕……” 医匠不知道该不该说,黄巢却急忙作揖:“还请先生教我!” “黄郎君乃善人,这可使不得。”医匠连忙扶起黄巢,随后才将衙门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黄巢。 事情前因乃是诸镇因王仙芝作乱而加派赋税,而黄家被加上了三千斗官盐。 除此之外,此前答应下来的官盐价格也有所改变,每斗从五百钱,增长为六百钱。 只是两句话的事情,可黄家需要付出的钱财却要从三千五百贯,增长为六千贯。 黄家世代贩盐不假,可应付官吏和支付盐户的耗费也不少。 一口气拿出六千贯钱财,黄家唯有卖地这一条路。 黄父与王县令争辩,结果王县令却让黄家与衙门借钱。 “郎君您也知道,衙门的钱,向来不是那么好借的。” “黄公不愿意,王县令便摔案辱骂了几句,这才导致黄公气急攻心……” 医匠叹气说着,黄巢闻言却浑身冰凉,直到片刻后才胸中隐隐燃起怒火。 王县令辱他,他可以接受,因为他这些年科举,确实耗费了家中不少钱财,也确实没有拿出成绩。 但是王县令辱他阿耶,这口气他咽不下…… “多谢先生指点,此事某已经知道了,劳先生为某阿耶跑一趟。” 黄巢作揖行礼,医匠闻言也就退出了耳房。 他素有医名,冤句县内几大庶族,每个月都有钱粮支给他,自然不用什么诊金。 “叔父!” 医匠才走不久,黄存便气冲冲的闯入耳房中,急得面红耳赤。 “王怀德那只老狗!竟然如此侮辱耶耶!” “又怎么了?”黄巢眉头紧锁,黄存则是说道: “他刚才遣人送耶耶回来时,与黄掌事交代,让耶耶秋收前筹够官盐所需钱粮,不然便要以贩卖私盐的罪名,对付我黄氏全族!” “秋收……”黄巢呢喃着,脸色阴沉:“还有三个半月,来得及……” “叔父,您不会要支给钱粮吧?”黄存心里有些慌张,接着说道: “家中仅有四千余贯余财,若是要凑足这笔钱粮,必然需要卖出田地。” “我们……” 黄存还想再说,黄巢却抬手打断:“他要钱粮,我给他,就看他拿不拿得住!” 不等黄存询问,黄巢继续看向他:“你且派人支取五百贯,派人去城外采买私铁,另募工匠去城西的庄子。” “私铁一并运往庄子,我自有用……” 黄巢没有明说,但黄存也不是傻子,年轻气盛的他有些激动:“叔父,您是准备……” “你去做事便可,莫要问话!” 黄巢冷眼看向黄存,黄存这才把话咽了下去,随后道:“可耶耶他们……” “我知道。”黄巢眉间升起忧愁,接着才道: “此事暂不与耶耶说,待那秋收时,且瞧那王怀德是何态度。” “好!”黄存应下,随后便按照黄巢的指示,派人分批采买私铁,并招募三十余名工匠前往城外庄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黄巢安分守己,只是时不时派人打探南边的消息。 与此同时,随着各镇兵马调动,由长安发来的圣旨也送到了令狐綯手中。 “门下,以淮南节度使、司徒令狐綯……” “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接旨!” 杨复恭将圣旨交到了令狐綯的手中,而令狐綯也接旨起身,对杨复恭作揖道: “杨监军到来,某稍显怠慢,请杨监军勿要见怪。” “某自然不会见怪,但某只想知道,为何诸镇兵马都已经抵达宿州边境之地,使相为何却止步于临淮?” 杨复恭面色如常,但他的话音却带着火药。 临淮县是泗州的治所,背靠白水塘(洪泽湖)。 倘若有贼军前来进攻,令狐綯便能从容乘船而走。 当然,这种事情,他是不可能告诉杨复恭的,因此他只能说道: “此前担心监军跑空,故此在此地停留。” “如今监军来了,某也该动身北上了。” 谈话间,令狐綯侧过身子,示意杨复恭查看衙门正堂。 杨复恭看去,却见硕大沙盘被摆在堂内。 他走入堂内,随即观摩起了沙盘内容。 沙盘囊括河淮两道,插有上百支黄旗,另有数十支黑红旌旗插在宿州境内。 “黄旗为我官军,黑红为乱军。” 令狐綯随从走入堂内,接着与杨复恭交谈起来: “眼下诸镇兵马都已经在宿州境外集结,义成、忠武、宣武三军驻兵二万于宋、亳前线,天平与平卢六千官兵驻沂州。” “淮南分兵三支,各驻濠州、泗州、楚州,三州所驻之兵近万五之数。” “此六镇兵马,包围十面,可谓十面埋伏。” “如今只等某军碟送抵,各镇兵马便会齐头并进,将贼军围剿于宿州!” 令狐綯侃侃而谈,杨复恭闻言眉头微皱,但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他算了算,河淮两道在册官兵近十五万,但如今六镇遣派官兵不过四万之数。 如此看来,各镇在册官兵的虚额恐怕不少。 不过他没有心思讨论这个问题,毕竟各镇皆有虚额,他想管也管不了。 这么想着,他便与令狐綯继续讨论道: “四万兵马还是太少,理应让诸镇继续增兵,尤其是宣武、忠武、义成及天平四军,最少再增兵九千,凑足五万之数。” “好!”令狐綯不假思索的应下,毕竟这又不是征召淮南的兵,与他利益不相干。 答应过后,他又与杨复恭讨论了其它细节上的事情,直到夜半才各自离去。 几日之间,诸镇便都接到了令狐綯要求增派兵卒的军碟。 一时间,诸镇不断调遣兵卒赶赴前线,而宿州的王仙芝与庞勋也自然得了消息。 此时王仙芝将各部散往宿州各县,亦或者打造甲胄,亦或者劫掠村寨,裹挟百姓,麾下部众虽然没有他所号称的十万之众,却也有六万之数。 龙脊山的庞勋在许佶、赵可立、姚周、张行实等四人的帮助下,召集了龙脊山四周的银刀军逃卒与部分盗寇。 如今他光明正大的在龙脊山下扎营,内外有近三千银刀、门雕、挟马等兵卒,以及五千多缺乏军械甲胄的盗寇。 诸镇兵马将宿州包围后,王仙芝便派人邀请了庞勋。 正月十四,庞勋率部八千南下,王仙芝则是率军北上,两军主力于宿州治所的符离县外会师。 从天空俯瞰,符离县被数万大军层层包围,其中最为醒目的,便是城外营盘的“银光”。 三千银刀军与补员过后的千余天平军在营盘内对峙,每个人都身穿扎甲,配有鄣刀及长枪弓弩。 银刀军的数量更多,气势更强,但天平军却也不差。 “簌簌……” 春风吹拂,营盘内的天平军与武宁军旌旗猎猎作响,两军将士分立两侧,气氛虽不紧张,却隐隐透着一股微妙的较量。 牙帐外,王仙芝与庞勋率部与对方会面,同时相互打量着对方,彼此的目光中都带着审视与试探。 王仙芝身后站着尚君长、尚让、柳彦璋、曹师雄、毕师铎等将领,个个身材魁梧,气势逼人。 庞勋身后则是许佶、赵可立、姚周、张行实、张琯等银刀军将领,虽凶名在外,但因长期躲藏在龙脊山中,身形不免消瘦几分,气势上略逊一筹。 王仙芝目光扫过庞勋,见他模样普通,却目光炯炯,显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庞勋也在打量着王仙芝,见他虽外貌中人之姿,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严,心中不禁暗自点头。 片刻后,王仙芝率先打破沉默,作揖示意道:“庞节帅,请入帐一叙。” 庞勋作揖回礼,语气沉稳:“王节帅客气了。” 两人并肩走入牙帐,众将紧随其后,并未发生什么矛盾。 帐内早已摆好席位,众人分宾主落座,而王仙芝麾下精锐虽少,可部众却多,自然坐于主位。 庞勋倒也识趣,没有争夺主客,而是甘心坐于客位。 其余将领见状,银刀军跟随庞勋坐在左侧,天平军尚君长等人则是落座右侧。 待众人坐定,王仙芝率先开口,语气略带凝重: “庞节帅,如今我们虽人多将广,但甲胄军械及粮草皆匮乏,军中善战者唯有你我手中这四千多甲兵。” “如今义成、忠武、宣武三军驻兵数万于宋、亳二州前线,天平与平卢等官兵也驻兵于沂州。” “若是加上南边的淮南军分驻濠、泗、楚三州,我们已被团团包围,官军之数不少于六七万。” 话音落下,王仙芝观察了会庞勋等人态度,眼见几人没有怯场,这才继续说道: “如今我们手上还能用的,便是宿州境内的通济渠漕运。” “两都数百万军民依赖漕运漕粮,若是官军敢于进攻,我们便可以攻下符离县,切断漕运,逼迫朝廷招安我们。” 王仙芝话音落下,帐内一片寂静,都在等待庞勋回应。 只是庞勋尚未开口,他身后的许佶却便面露不喜的站了起来:“王节帅,此计恐怕不妥!” 王仙芝眉头微皱,他并不认识许佶,但也知道能越过庞勋开口的,必然是银刀军中重要的人物。 因此面对许佶的反驳,他并没有轻易生气,而是询问道:“都将有何高见?” 王仙芝的询问,让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许佶,而许佶也毫不怯场,直言道: “若是等到官军进攻我们才动手拿下宿州各县,那我们于平原上无险可守,官军凭借精骑和马军不断袭扰,我们唯有惨败一途!” “那都将觉得,我们两军应该怎么对付官军?” 王仙芝没有反驳许佶,因为许佶的话确实有道理,而许佶也趁机道: “要我说,朝廷都已经把你我之流打作乱兵,如今又调派兵马围剿我们,这局面根本就不是招安,而是围剿!”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在这里讨论什么?小心什么?” “既然是乱兵,那就做些乱兵该做的事情!” 许佶目光扫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庞勋身上。 他有计划,但却不能经他的口说出来。 不然日后朝廷招安时,必然会因为他此番提议而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感受到许佶的目光,庞勋心里暗骂,但还是不得不站起身来,目光扫视众人: “许都将说得对,乱兵就该做些乱兵该做的事情。” “某提议,即日攻打符离县,以符离为治所,向外攻掠徐宿二州诸县,切断漕运!” 第333章 貌合神离 “拿下徐宿二州诸县,切断漕运,打官军个措手不及!” 牙帐内,气氛凝重而紧张。庞勋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波澜。 银刀军诸将听闻要拿下徐宿二州、切断漕运,纷纷激动起来,眼中闪烁着战意与野心。 比较他们,天平军众将却显得有些不安,目光纷纷投向王仙芝,等待他的决断。 王仙芝手心微微出汗,心中思绪万千。 他原本只是想借势逼迫朝廷招安,从未想过真正攻城掠地。 但如今朝廷已摆出围剿的架势,局势已不容他再犹豫。 庞勋的话确实是个办法,因此他此刻正在心中权衡利弊。 庞勋见王仙芝不语,只当是自己还没有说动他,因此继续向下说道: “我们应先拿下宿州和徐州,切断漕运,依托城池及徐宿地区的铁矿、工匠打造甲胄和军械。” “若能击破官军,我们还可趁机抢占濠州、泗州,甚至北上拿下曹州、濮州、郓州、兖州。” “届时朝廷便不得不招安,我们也可提出要求,以某为武宁军节度使,以王节帅为天平军节度使。” 他的计划大胆而凶险,但若能成功,双方的利益也将最大化。 王仙芝听罢,心中虽有些动摇,但仍开口质疑:“庞节帅,此计划虽好,但先拿下徐泗的武宁军地盘,若是你们先抛弃我们,接受招安又该如何?” 眼见王仙芝开口,庞勋如释重负。 他不怕王仙芝和他讨价还价,就怕王仙芝不敢动手。 如今王仙芝既然开口质问,那心中必然已经有了决断。 想到这里,庞勋语气沉稳:“王节帅若觉得北上更稳妥,我们也可先北上,再南下,以此逼迫朝廷招安。”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先动手,打官军个措手不及!” 他话音落下,不等王仙芝开口,尚君长、尚让、毕师铎等将领便已经意动。 “节帅,如今朝廷已摆出围剿之势,我们若不主动出击,只怕会被步步紧逼。” “是啊节帅,庞节帅之计虽险,却也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节帅,若能拿下徐宿二州,我们便有立足之地,进可攻,退可守,朝廷必不敢轻视我们。” “节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诸将七嘴八舌的说着,而王仙芝眼见众将表态,心中终于下定决心。 他目光看向庞勋,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依照庞节帅之计,由你我两部联手进攻徐宿二州!” 庞勋见王仙芝同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即提出具体计划: “驻扎彭城的长山都乃我师仇人,某愿率银刀军北上进攻彭城、沛县、萧县、下邳等城池。” “不过,我们手中兵马不足,需向王节帅借调一万盗寇。” “可!”王仙芝欣然同意,但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某可以借调一万盗寇,但既然要打官军个措手不及,那不如多路并进。” “请庞节帅留下五百银刀军随某进攻符离县,某则可派都虞侯柴存率一万盗寇随庞节帅北上进攻徐州。” 庞勋略为思索,以五百银刀军换一万盗寇看似不值,但若是能拿下几座城池,俘获当地武库军械,便可很快将自己麾下五千盗寇扩充为甲兵,并不算亏。 想到此处,庞勋当即点头同意:“便依王节帅之言。” 计划敲定后,王仙芝立即下令部署,目光看向两部诸将。 “徐州便交给庞节帅和柴存,而我军将划为三军。” “左军以尚君长为左军兵马使,率都虞侯毕师铎、曹师雄、柳彦璋及两万兵马进攻临涣县和虹县。” “右军以尚让为右军兵马使,率都虞侯李重霸、王重隐及两万兵马进攻蕲县。” “某亲自坐镇中军,亲率一千天平军、五百银刀军和一万盗寇进攻符离县。” “既然要打官军个措手不及,就不要在乎死伤,先抢占徐宿二州,切断漕运才能让朝廷知道你我之流也非轻易可欺辱的!” “末将领命!!” 众将领命,而庞勋率先带人离开了牙帐。 在他们走后,王仙芝眼神闪过异色,随后才看向了三十出头的柴存:“大郎,北上时小心些。” “节帅,我要不要出工不出力?”柴存会错意,还以为王仙芝让他出工不出力。 对此,王仙芝却摇头道:“河淮地界,多的是盗寇,死了便死了。” “我让你小心些的意思,是让你随同他们攻掠各州县时,记得向他们索要武库中的军械甲胄。” “你自己从军中挑选信得过的弟兄,选拔健壮老实的兵卒,将甲胄军械装备给他们后,他们便是我们天平军的弟兄了。” “攻城拔寨时驱使盗寇即可,这群精锐得好好看护。” “只要有这些精锐在手,河淮地界的盗寇有多少,我们就能招募多少。” 经过戍边邕州的事情后,王仙芝也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更是十分清楚甲兵的重要性。 在他看来,即便徐宿二州丢失也无碍,只要有足够的甲兵,他们随时都可以东山再起。 “节帅,我明白了!” 柴存连忙作揖,而尚君长也看了眼帐外,确定庞勋等人走远后,他这才开口道:“节帅,这群人能靠得住吗?” “只有我们自己才能靠得住。”王仙芝平静回应,接着向尚君长几人: “都下去点齐兵马,明日开拔南下,先拿下三十里外的蕲县!” “是!” 众人作揖应下,随后各自手持军碟,号令起了本部兵马。 在他们调遣兵马时,返回本部牙帐的庞勋等人也先后入座。 许佶、赵可立、姚周、张行实、张琯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许佶先开口道: “这王仙芝不简单,与他们联手时,还需小心些。” “自然!”庞勋也附和一声,接着继续说道: “只要我们能拿下徐州诸县,这几个县内甲胄军械,足够让我们将麾下五千盗寇编练为军。” “届时趁机挫败两次官军的进攻,朝廷必然会因为漕运被切断而不得不招安我们。” 庞勋有自己的野心,他要带领众人恢复武宁军的编制,届时他这武宁军节度使才能名正言顺。 他的心思,许佶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也乐见其成。 庞勋名气越大,朝廷就越不会注意到他们这群人,更为方便之后的招安。 至于击败官军,许佶压根没有想过。 在他看来,朝廷依旧强大,诸镇官军也是难以战胜的。 刚才与王仙芝所说那番话,无非是想骗王仙芝帮他们拿下徐州罢了。 只要拿下徐州,招安的事情就好说了。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庞勋也已经安排好了如何进攻徐州诸县。 “彭城有长山都驻扎,想要攻掠,并不容易。” “我们先拿下其他几个县,得到甲胄军械后,再进攻长山都也不迟。” “尔等各率五百甲兵与三千盗寇,其它几个县就几百州兵,根本拦不住我们。” “此战须快,必须要在朝廷出兵前拿下徐州!” “是!”诸将纷纷作揖,接着也开始如王仙芝所部那般调遣起了兵马。 翌日,近七万大军分兵攻掠诸县,而王仙芝也率领一千五百余甲兵和近万盗寇,向驻兵不过五百余人的符离县发起了进攻。 擂鼓作响,旌旗飘飘…… 喊杀之间,符离县的州兵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不到两个时辰便丢失了人口二万余的符离县。 五百多套州兵甲胄被王仙芝装备给了麾下健壮的盗寇,并将所有老卒擢升为伙长,让老卒带新卒。 接下来几日时间里,宿州临涣县、蕲县,徐州的萧县、砀山县、丰县、沛县等城池先后陷落。 徐宿地区二千多州兵甲胄被贼军俘获,武库之中的甲胄也被缴获。 王仙芝、庞勋各自增募甲兵,招抚徐宿二州的盗寇。 不到十日时间,两部兵马皆有增长。 徐宿二州,除彭城、虹县还在坚守,余者皆陷落。 刚刚完成包围圈的令狐綯,这才知晓了徐宿二州诸县丢失的事情,急忙指挥诸镇进军,并奏表长安。 漕运被切断的消息,很快便从宋州传往了东都,紧接着传往了长安。 一时间,百姓争先奔走,拼了命的采买粮食。 不少闲汉则是观望,将那些采买粮食的平头百姓记下,事后将粮食抢夺。 两都粮价骤涨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徐泗地区的战火还在燃烧…… “杀!!” “嘭嘭嘭——” 正月二十五日,寒风凛冽,彭城内外喊杀声震天动地,而这代表的,正是徐宿地区的陷落。 徐州治所的彭城已经成为最后的防线,拿下彭城,则代表徐州全境丢失。 “杀!!” 一千长山都的甲兵在都将赵黔的率领下,带领着少量装备甲胄的民夫拼死守城。 城外,庞勋麾下的两千银刀军及数千盗寇如潮水般涌来,攻势凶猛。 彭城的城墙高耸,但此刻却显得岌岌可危。 护城河早已被填平,吕公车、巢车及云车等攻城器械缓缓推进,不断向城墙逼近。 马道上,赵黔刚刚带人使用弩车击毁一辆巢车,但后续又有云车搭在了城头。 赵黔紧握长刀,振臂高喝道:“弟兄们,守住城墙,绝不能让贼寇踏入彭城一步!” “杀!!”士兵们齐声回应,不断使用弓弩招呼城下敌军。 箭雨如蝗,城下的盗寇纷纷倒下,但后续的敌人却源源不断地涌来,仿佛无穷无尽。 庞勋骑在马上,远远望着彭城的城墙,焦躁道:“银刀军准备,今日务必拿下彭城!” 随着他的命令,身披重扎甲的银刀军也开始发起进攻。 城头上的守军奋力抵抗,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试图阻止敌军的攀爬。 但是即便如此,马道上却还是不可不免的出现了那群结阵进攻的银刀军。 “直娘贼的,安敢作乱!” “宰了这群长山都的南蛮子!” 赵黔亲自挥锤击打那些爬上马道的银刀军,银刀军与长山都的兵卒对视过后,分外眼红。 双方厮杀缠斗一处,但没有了王式的指挥,仅凭赵黔的才能,显然无法抵御银刀军的进攻。 城外的庞勋见攻城进展顺利,心中暗自得意,不免对身旁的许佶说道: “彭城一破,徐宿地区便尽入我们手中。” “届时我们便可依托城池,打造甲胄军械,等待招安。” “若是朝廷不想招安,那我们再南下将宿州和濠州、扬州、楚州、和州及滁州拿下。” 庞勋试图拿下长江以北的淮西之地,而许佶也点头附和道: “只要拿下彭城,朝廷必不敢轻视我们,招安之事指日可待。” “不过诸镇官兵已经进军,我们还管不管宿州的王仙芝?” “自然还是要管的。”庞勋看向前军,只见军中有数名将领骑在马背上,沉稳指挥进攻。 那是王仙芝的部将柴存,手上有几分攻城的手段。 若是能将其招抚,那王仙芝派遣而来的剩余盗寇,便尽数归属他们了。 这般想着,赵可立、姚周、张行实三人接连策马而来。 “直娘贼的,这徐州的盗寇还真多,我们才拿下其它几个县,便有不少盗寇下山随从我们。” “节帅,如今即便不靠王仙芝那群盗寇,我们也有数千盗寇可用了!” 几人桀笑着,而庞勋却摇头道:“还是太少,河淮地界的盗寇不该这么少。” “他们恐怕都在看我们能否击退官军的围剿,若是能够击退的话,必然会有无数盗寇蜂拥而至。” 庞勋的话赢得众人认可,毕竟即便是他们,也不太看好如今的局面。 只是在他们并不看好的同时,后军却有骑着挽马的塘兵前来。 “节帅,南边的王节帅发来军碟,天平军与淄青军走兖州、沂州南下,距离我军不过二百里。” “王节帅令我军五日内攻破彭城,定要守住徐州!” 塘兵话音落下,庞勋便听到了众人的谩骂声。 “狗官军来的还挺快!” “他们有多少人?” “直娘贼的,来多少都不怕!” 赵可立三人谩骂着,而庞勋则是看向许佶:“北边的天平军和淄青军不会有太多兵马,这王仙芝竟然不需要我们回援?” “确实古怪……”许佶摸了摸短须,只觉得十分奇怪。 西边的忠武、宣武、义成及南边的淮南诸镇,其兵力最少四五万。 难不成王仙芝有自信,觉得自己能凭借刚刚获得甲胄的几千甲兵和几万盗寇来击败官军? 许佶摇摇头,他并不认为王仙芝有这样的能力。 不止是他们这么想,就连正在指挥诸镇进军的令狐綯和杨复恭也是这么想的。 “窸窸窣窣……” 宿州虹县城外,战后的景象显得格外惨烈。 盗寇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残缺的兵器和折断的旗杆散落四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淮南军的军营在城外搭建起来,一顶顶帐篷连绵不绝,伤兵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令人心颤。 杨复恭虽是宦官,可此时却身穿甲胄,率领百余名甲兵穿过营地,脸上还有不少血迹未曾清洗。 他径直走向牙帐,毫不犹豫地掀开帐帘,走入其中。 帐内,令狐綯正站在沙盘前,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杨复恭上前一步,作揖行礼的同时,语气沉稳道:“使相,我军已击破贼寇左军,杀贼数千,但未发现贼军之中的甲兵踪迹。” 令狐綯闻言将头抬起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王仙芝能以如此速度拿下宿州其余三县,怎么会在进攻虹县时如此疲软?” “奇怪……”他低声自语,心中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王仙芝的举动太过反常,令他难以捉摸。 “一个私盐贩子出身的乱兵都将,竟然如此狡诈……” 令狐綯呢喃着,不知是否是对王仙芝的夸奖。 他转身看向沙盘,手指轻轻划过宿州的地形,低声喃喃:“此人率军从邕州北上,过程狡诈多变,还是得小心提防。” 杨复恭见令狐綯瞻前顾后,忍不住皱眉道:“使相,贼寇不过是乌合之众,即便有些诡计,也难敌我大军压境。” “只要我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必能将其剿灭。” “是极……”令狐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点头道:“传令下去,各军继续推进,务必尽快收复失地,疏通漕运,将贼寇围困于龙首山一带。” “末将领命!”杨复恭作揖领命,转身退出牙帐。 只是在他离开的同时,强攻彭城一整日而不克的庞勋也下令收兵,准备休整过后,明日再强行进攻彭城。 随着大军奔走回营,柴存也疲惫的走入了自己的营帐。 不过当他掀开帐帘,却见自己帐内居然坐着个人。 “你是谁,怎么会在本……” “是我。” 尚让抬起头来,对上柴存诧异的目光,当即开口道: “你攻掠徐州那几座城池,从庞勋手中得到多少甲胄了?” “四百套,他不愿意给我更多。” 柴存先行回答问题,接着走上前来,小声询问道:“二郎,你怎么来了?” “节帅派我来的。”尚让颔首回应,接着再度询问:“你麾下盗寇还有多少?” “死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庞勋又将这几日加入军中的盗寇交给了我,此地还有近万盗寇。” “嗯……”尚让点头,随后在柴存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带上你的四百甲兵,我们现在就走……” 第334章 乱兵如寇 “窸窸窣窣……” 正月二十六日,清晨的寒意尚未散去,庞勋从睡梦中醒来,如往常一般前往牙帐。 沿途两侧,帐篷林立,银刀军的披甲兵卒正在整装待发。 昨日重伤或阵亡的兵卒甲胄,此时已被换给了身体健壮之人。 庞勋满意地看着这群人,但心底却十分清楚。 这群人虽然也能披甲执锐,可却缺乏操训,难以发挥真正的战力。 “待拿下彭城,定要好好操训他们。”庞勋心中暗想,脚步却未停歇。 然而,还未等他抵达牙帐,许佶、赵可立等人便匆匆赶来,面色凝重地拦住了他。 “节帅,不好了!”许佶语气急促,眼中满是焦虑。 庞勋心中一沉,皱眉问道:“出了何事?” 许佶与赵可立、张琯几人相视一眼,随后由许佶开口:“柴存及其麾下四百甲兵,昨夜突然消失不见,还带走了数百匹挽马!” 庞勋闻言脸色骤变,拳头不自觉紧握,指节发白。 他万万没想到,昨日还在为自己指挥大军的柴存,竟会连夜抛下自己逃跑。 “他们麾下的盗寇呢?”庞勋强压怒火,冷声质问。 “都留下了,柴存只带走了四百多甲兵和五百多匹挽马!”赵可立补充道。 庞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跟我来!”他示意众人随他进入牙帐。 帐内,沙盘上插满了各色军旗,代表着敌我双方的势力分布。 庞勋没有示意众人入座,而是快步走到沙盘前,开始拔插军旗。 他将唐军的军旗拔出,重新插到徐宿二州境内或边境线上,又将王仙芝的所有军旗都集中插到了符离县。 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身对众人说道:“王仙芝恐怕是觉得对付不了那么多官军,要么是想祸水东引,要么是想突围。” “节帅所言极是。”许佶颔首附和,接着建议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探查清楚王仙芝的动向。” “若他还在符离县,我们尚有进攻彭城的时间。” “若他已消失,那多半是突围了。” “直娘贼!”庞勋闻言,忍不住大骂:“王仙芝这厮,毫无骨气!竟敢临阵脱逃,坏我大事!” 许佶、赵可立、张琯三人也纷纷谩骂,帐内一时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好在谩骂过后,几人很快恢复了理智,庞勋平复了那粗重的呼吸,片刻后沉声道:“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传令下去,派出塘兵,往四周探查柴存等人的踪迹,加强戒备,防止北边的天平军和淄青军趁机突袭。” “末将领命!”许佶等人领命并迅速退出牙帐,随即安排人手执行命令。 庞勋则独自站在沙盘前,双手撑在沙盘上,脸色阴晴不定。 他心中清楚,王仙芝若是选择,那自己恐怕也只能想办法突围了。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提刀与王仙芝打一架。 只是在庞勋想着与王仙芝打一架时,王仙芝却带人在符离县北部十五里外,率众接到了连夜南下的柴存和尚让。 “节帅!我们这是要和官军打一仗,还是准备突围?” 柴存翻身下马,作揖向王仙芝走来时,提出心中疑惑。 王仙芝见状看向尚让,随即明白了尚让并未与柴存交代,但他并未着急解释,而是将他目光越过柴存,投向了他身后的那四百甲兵。 他们都是柴存从近万盗寇中挑选的悍勇之人,所穿的也都是军中制式扎甲。 尽管无法保证完全忠心,但王仙芝有把握在日后收服他们。 “二郎,你与这厮解释解释,毕阿大你带人返回军营,通知尚兵马使拔营。” “是!”尚让与毕师铎先后点头,毕师铎带人调马南下回应,尚让则是看向柴存,不紧不慢的解释起来: “节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与庞勋在徐泗地区作乱,与庞勋合作,不过是为了借助他的手,谋夺徐宿二州的钱粮、甲胄和军械罢了。” 柴存闻言,眉头微皱,尚让继续说道:“如今目的已经达成,我们麾下甲兵数量不算庞勋的银刀军,却也有三千余众。” “中原诸镇实力强健,与他们对阵,绝非上策。” “节帅准备舍弃宿州,选择一个方向突围,劫掠其他州县,以战养战,扩充兵马。” 柴存闻言,心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太道义,但还是看向王仙芝询问道:“节帅,我们应该往何处突围?” 王仙芝闻言,毫不犹豫地回答:“忠武、宣武、义成三镇的军队已经集结,即便北上突围至曹州、濮州,也会很快被他们追上。” “想我们从邕州一路北上,所见南镇兵马大多羸弱,唯有各镇军将的牙兵能与我们一战。” “我思前想后,最终决定调头南下。” “稍后我们便向东边的楚州进军,攻破楚州后南下进攻扬州这个富庶之地。” 柴存听后,当即建议道:“节帅,不如走寿州?” “泗州和楚州水网密布,我军车马不多,行军过慢,不利于突围。” “哈哈哈……”王仙芝大笑,拍了拍柴存的肩膀:“我之所以选择楚州,正是要利用那里的水网限制官军精骑。” “宣武等镇的精骑,我们在岭西时没少见识,你难不成忘了他们的骁勇?” “如今我们虽然有三千余甲兵,但仅凭这些刚刚披甲、未经操训的壮丁,如何能抵挡官军精骑?” “哪怕精骑数量不多,也足以对将我军数万盗寇击破,只有走水网密布之地,才能限制他们。” 柴存恍然大悟,点头道:“节帅高见,末将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们先躺下休息片刻,稍后大军开拔而来,到时候就没时间休息了。” 王仙芝宽慰几人,柴存与尚让作揖应下,随后便安排四百甲兵下马,在官道一旁躺下休息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随着尚君长集结兵马而来,王仙芝也召来了军中的那数百银刀军。 负责这支银刀军的军将是庞勋麾下将领的刘行,他生得矮壮,但手上力气却不小。 兴许是因为银刀军被王式用计覆灭过一次,因此他显得格外警惕。 他与他身后的四百多银刀军来到王仙芝面前,而王仙芝也干脆道: “官军围剿在即,某不想与你家节帅生乱。” “你且带人北上告诉你家节帅,这徐泗就是死地,某可不会在此坐以待毙。” “念在你我两部兵马拿下徐宿的情义,你且带人去彭城寻你家节帅吧。” 王仙芝与刘行说着,而刘行也知道自己生气没什么用,于是不卑不亢的作揖回礼,随后率领本部幸存的四百余银刀军北上去了。 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尚君长忍不住道:“节帅,何不把他们留下?” “直娘贼的,这群乱兵,我可不敢将其留下!” 王仙芝啐了一口,毕竟银刀军动辄驱逐节度使的行为着实恶劣。 要是麾下部将有样学样,那他这颗斗大首级,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被人砍去。 回应过后,王仙芝继续指挥兵马绕道楚州南下,刘行则是紧赶慢赶的向彭城赶去。 从符离县到彭城的距离不过九十余里,刘行他们缺乏车马赶路,加上乡野都在此前被抢了个精光,于是他们只能步行北上。 直到黄昏,刘行才带人与银刀军的塘兵碰面。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彭城外的银刀军营地,映照出一片肃杀之气。 风尘仆仆的刘行站在牙帐内,脸上满是疲惫,而庞勋则是面色阴沉的等待他汇报。 左右两侧还有许佶、赵可立、张琯等银刀军的将领,他们的目光都充斥着愤怒与好奇。 “说吧,王狗是怎么放你回来的……” “是……” 在庞勋的示意下,刘行将柴存南下,王仙芝他们往东突围,并准许他带队北上的事情娓娓道来。 “节帅,柴存今早率部南下与王仙芝会师后,王仙芝便下令三军拔营,大军向东突围。” “我们不愿意随他而去,王仙芝便让我带弟兄们北上,另外……” 刘行说到这里,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 牙帐的烛光昏黄而飘忽不定,映照在庞勋那因为生气而表情扭曲的脸上,好似佛经之中从地狱攀爬而出的阿修罗。 “说!” 他的语气不容质疑,刘行惶恐,连忙将王仙芝最后的那番话给说了出来。 “该死的!” 庞勋根本没听完刘行的话,只是听到一半,他便猛地一拍案几,站起来呵斥道: “王仙芝这厮,竟敢背信弃义!” “柴存更是无耻,带走本部甲兵也就罢了,竟然还抢走了一批挽马!” 许佶、赵可立等人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 许佶上前一步,低声劝道:“节帅,如今不是发怒的时候。” “王仙芝向东突围后,各镇官军必将兵锋对准我们,我们的处境已十分危险,若不及时应对,只怕……” 面对许佶的这番话,庞勋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转身走到沙盘前,目光扫过徐宿地区的地形,冷声道: “王仙芝向东突围,必是冲着楚州和扬州而去。” “我们若继续攻打彭城,只会陷入孤立无援,多方围剿的境地。” “传令下去,三军连夜拔营北上,我们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必须尽快脱离官军的包围。” 庞勋话音刚刚落下,便见许佶眉头紧皱:“北边有天平军和淄青军,恐怕不是好去处……” 赵可立与张琯对视,也纷纷点头附和。 只是面对他们的担心,庞勋冷哼道:“诸镇是什么德行,你们难道都不清楚?” “天平军和淄青军在兵册上仅有兵卒万余人,其中多少兵额被世家子弟霸占领饷?” “一味逃亡,只能落得丧家犬的下场,再说南边毒蛇毒瘴遍地都是,去了南边又有什么好的?” “趁此机会,向北伏击天平军或淄青军,缴获大批甲胄后,进入天平军和淄青军境内劫掠割据,再请表朝廷招安才是正道!” 庞勋话音落下,许佶三人面面相觑。 不过不等三人开口附和,庞勋接着又冷笑道:“王狗不义在先,那就不要怪我不义在后了!” 他目光看向三人,接着说道:“稍后让军中将士出营时点燃火把,向东走去。” “倘若赵黔率兵出城追击,我们趁机设伏反击。” “若是赵黔没有出城,那也必然会将我军动向转告诸镇。” “那王狗不是要去东边的楚州吗?那我就让官军都知道,我们都要走东边。” “到时候官军松懈,而我军向东走十余里后北上转进,寻找地方埋伏天平军和淄青军,必然成功!” 许佶三人听到庞勋的计谋,脸上顿时浮现欣喜,随后连忙作揖:“末将领命!” 眼见三人同意,庞勋立即发出军碟,准备带领手中这万余兵马连夜北上,打官军个措手不及。 随着银刀军连夜拔营北上,行军队伍手中火把而闪烁的火光,很快便引起了彭城守军的注意。 “他们要突围?” 马道上,赵黔扶着女墙观望城外银刀军动向,身后是举着火把的两名长山都列校。 “都将,我们要不要出城突袭他们?” “是啊都将……” 两名列校心头压着火气,可赵黔却抬手制止道: “我们的职责是守住彭城,等待使相他们率兵抵达,提供粮草。” “倘若贸然出城突袭,结果中了庞勋等贼寇的计谋,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赵黔跟着王式那么些年,别的没学到,但稳扎稳打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两名列校见他如此,当即也不再劝说,而赵黔则是看向二人:“将城内信鸽尽数放飞,告诉诸镇,贼军似乎向东逃窜而去。” “是!” 二人闻言应下,紧接着放飞了城内剩余的所有信鸽,将庞勋向东撤军的消息传告诸军。 不过这些信鸽都是飞往各镇治所,再由轻骑追上诸镇兵马告知,所需时间不少。 在此期间,赵黔准备等到天明,然后先派人出城探查下情况。 时间在推移,赵黔返回城楼内假寐,貌似只过了片刻,但天却已经亮了。 苏醒后,赵黔顶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开始指挥塘兵出城。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百余名塘兵便将彭城附近十里探查了个明白。 银刀军遗留的军营空空如也,他们的足迹也是朝东边走去。 得知四周已然安全,赵黔与孟球商量过后,便决定派出轻骑南下,将此事提前告诉南边的令狐綯,以免淮南镇收到信鸽后耽搁要务。 在他们派出轻骑南下的同时,宣武及淮南等诸镇却推进神速。 原本失陷于王仙芝的蕲县、临涣县,分别被忠武军的王从简,宣武军的李福收复。 王仙芝并未留下太多盗寇防守这两座县城,因此王从简和李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二人迅速派出快马,向令狐綯汇报此间情况。 彼时令狐綯与李湘刚刚会师于虹县,得知王从简与李福汇报之事后,他顿觉不妙。 “可有彭城的消息?!” 行军路上,令狐綯勒马质问身旁都将,几名都将纷纷摇头,而杨复恭则是皱眉道:“使相莫不是担心乱兵突围?” “正是!”令狐綯虽然不长于军略,但也不是庸才。 王仙芝在几座城池都未留有重兵,而今蕲县又轻易收复,运河复通。 若是他们想要以阶段漕运来挟持朝廷,那是断不可能轻易放弃蕲县的。 如今符离县近在眼前,乱军能行动的空间渐渐变小,各镇官兵不应该没有消息才是。 想到这里,令狐綯只觉得眼皮不断在跳,但苦于没有确切情报,令狐綯只能继续指挥大军向符离县包围而去。 大军行军近三个时辰,直到黄昏扎营时,才有快马从南北分别冲回营盘内。 “使相,徐州团练使孟球派出塘兵,与我军塘骑接触,称那庞勋舍弃彭城而东走,恐去下邳或海州。” “使相,彭城信鸽送抵扬州,扬州派出加急传信而来,称庞勋弃彭城而走下邳。” 一南一北两支塘骑队伍将刚刚获得的情报送抵军营,情报的内容则是搅乱了令狐綯的计划。 想到这里,他不假思索的站起身来,用手将沙盘上的军旗重新布置。 待到布置结束,他这才背对着杨复恭与李湘二人吩咐道: “传令,着义成军节度使李荀率军收复丰县、沛县、砀山县及萧县,查探是否有乱军动向。” “着天平军节度使杨公汉率军南下驰援彭城,再以淄青军节度使李璲调兵南下驻守海州,勿要让乱兵夺舟船出海逃亡。” “传令宣武军李福、忠武军王从简收复符离,令淮南右兵马使王念驻兵,戒备贼兵南下突围。” 三言两语间,令狐綯大致做好了所有安排,随后看向李湘: “你现在率领八百精骑往泗州而去,小心乱兵设伏。” “末将领命!”李湘不假思索的应下,随后接下军碟,调动兵马往泗州赶去。 眼见令狐綯做完一切,杨复恭这才皱眉道:“这王仙芝与庞勋果真狡诈之徒,海州及楚州、泗州不利于我军精骑纵横,他们想用水网限制我军精骑。” “嗯……”令狐綯颔首回应,眉头紧皱道: “地方就这么大,老夫倒要看看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第335章 各有野心 “开门!快开门!!” 长安东市,晨曦初露,卯时的城门刚刚打开,城内的百姓却已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随着“王庞兵乱”的消息传入长安,漕运被切断的噩耗也随之传遍大街小巷。 百姓们纷纷涌向各坊的粮铺,试图抢购粮食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粮价飞涨,但他们始终还是慢了一步。 “我家要六斗粟米!” “我要五斗!” “两石!我要两石!” 粮铺前,百姓们争先恐后地叫喊着,声音中充满了焦虑与绝望。 面对他们的焦急,粮铺的伙计却冷冷地站在门口,将写有“斗米二百钱”的木牌插入粟米堆中,随后高声宣布道: “不要抢不要抢,价格改了,现在是每斗二百钱!” “什么?!” “你们这不是抢钱吗?!” 百姓们闻言,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愤怒地指责粮铺趁火打劫,有人则绝望地摇头叹息。 粮铺的伙计却毫不在意,冷冷地回应:“能买就买,不买就滚!” 在这长安城中,普通百姓卖卖力气,一个月也不过挣得六七百钱。 如今一斗米便要二百钱,一个月的工钱只能买三斗米。 这点粮食,如何够一家数口食用? 不少百姓顿时觉得天塌了,心中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这可怎么办?一斗米二百钱,我们一家五口,这点米连半个月都撑不过去!” “朝廷呢?朝廷不是有粮仓吗?为什么不放粮平抑粮价?” 面对斗米二百钱的粮价,不少百姓只能寄希望于朝廷,但他们的期盼注定要落空。 漕运被切断,洛阳与关中的粮食供应陷入瘫痪,朝廷的粮仓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无法做到顾忌关中数百万百姓。 百姓们惶恐不安,只能争先奔走,哪怕只能寻到稍微便宜些的粮食也好。 在他们四处奔走时,长安东市粮铺不远处的马车内,身穿蜀锦的两名肥胖男子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们手中各自握着一份账册,上面记录着今日粮价的涨幅。 “我看这粮价,还能再涨一涨。” “涨太多了,恐怕会引起朝中官员的不满。” 两名富商在马车中对话,但先开口的那名富商却轻笑道: “只要把北司和南衙打点好,又有什么不能涨的?” “稍后你我各带金银粮食去北司和南衙那几位内相、宰相府中走动走动,不怕卖不了粮食。” “这能行吗?”对面的富商面露迟疑,结果却迎来对方的嗤笑。 “只要钱粮给够,这群官员根本就不在意这群贱民的死活!” 谈话间,两名富商当即拍板,分别向北司的王宗实,南衙的路岩府上送去金银粮食。 王宗实照单全收,路岩则是推脱几分,宽慰他们说粮价飞涨乃时局所致,而非人力能阻止。 意思如表面那般,算是同意了他们抬高粮价的举动,就是他不收钱粮的举动让不少富商不明所以。 但即便如此,长安及关中的粮价还是不可避免的涨了起来。 面对两都粮价飞涨的结果,哪怕是不喜欢上朝的李漼都不免召开了常朝。 百官再度齐聚紫宸殿,而李漼高坐金台之上,面上平静,心里却十分忐忑。 尽管已经有了对乱兵动手后所造成结果的准备,但事情真正发生时,他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忐忑起来。 感受着心里的不安,他扫视着殿内的百官,缓缓开口询问道: “庞勋与王仙芝之乱,究竟需要多久才能平定?” 几日前擢升为同平章事,眼下担任兵部尚书兼宰相的路岩闻言,立即站出队列,作揖行礼的同时语气自信道: “陛下,只需一个月,诸镇必能平定此乱!” “恐怕不然!” 面对路岩的自信,身为兵部侍郎的高璩却毫不客气地站了出来,与其唱起了反调。 眼见这两人又吵了起来,朝臣们纷纷侧目,而此时的高璩也面色凝重的向李漼作揖起来。 “陛下,庞勋的银刀军与王仙芝的天平乱兵皆狡诈多端。” “眼下诸镇尚未与乱兵交锋,无法判断其真实实力,更无法断言何时能结束战乱。” 朝臣们闻言,纷纷点头附和。 他们大多认可高璩的谨慎态度,而非路岩的盲目自信。 路岩感受到朝臣们轻蔑的目光,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火,但他强压脾气,继续向李漼陈述自己的观点。 “陛下,臣有三胜三败论,可证官军必胜,贼军必败!”路岩挺直腰板,语气铿锵有力。 “路相请说……”李漼来了兴趣,而路岩也随即阐述起了他的三胜三败论。 “官军甲胄齐全,久经操训,此为胜一。” “官军粮草充足,各镇节度使皆有兵略,此为胜二。” “官军有朝廷指挥,朝廷有陛下坐镇,此为胜三。” 说完了三胜,他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反观贼军,其内部势力多股,难以整合,此为败一。” “王仙芝与庞勋皆乃鼠目寸光之徒,竟固守与官军为敌,此为败二。” “贼军劫掠徐宿,而徐宿二州诸县因去岁洪涝遭灾,当地粮草不足,贼军粮草必然难以为继,此为败三。” 路岩细数自己的三胜三败论,面露自信,仿佛贼军的败亡已在眼前。 只是不等他骄傲,高璩却又毫不留情地向他泼了一盆冷水。 “路相所言,未免过于乐观。”高璩冷冷说道: “贼军若突围化作流寇,这才是对朝廷最大的威胁。” “倘若各州府县皆被劫掠败坏,必然影响今年的赋税。” “此外,徐宿地区不仅是漕运要道,还是产盐要地。” “此处战乱每持续一天,朝廷的损失便数以万计。” 话音落下,高璩转身向李漼作揖,语气恳切:“陛下,臣建议派人招安王仙芝和庞勋,授予他们刺史之职,要求其解散部众。” “如此一来,既可平息战乱,又可减少朝廷损失。” 面对高璩的这番话,李漼却眉头紧锁,面上流露出些许不喜。 他自然知道高璩的建议并非没有道理,但他心中却有一股身为天子的傲气。 他可以容忍自己向河朔三镇服软,也可以向河陇的刘继隆低头,但面对王仙芝和庞勋这两股“小小贼兵”,他绝不可能低头。 “贼兵若作乱便招安,那天下盗寇岂不纷纷效仿?” 李漼冷冷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依旧认为,必须将贼军彻底剿灭,以儆效尤!” “陛下……”高璩试图解释,可李漼却直接看向蒋伸: “户部调拨七十万贯,派遣员外郎郑畋前去关东犒军,务必激励将士,早日平定叛乱!” 蒋伸闻言,当即与队伍之中靠后的一名三旬官员走出作揖,将旨意接下。 不过接下旨意后,蒋伸又提起了关中和洛阳的粮食问题。 “陛下,如今两都粮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 “若不及时平抑粮价,只怕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李漼点了点头,不假思索:“传令各州县开仓放粮,平抑粮价,另严查囤积居奇者。” “陛下英明……” 朝臣们纷纷唱礼,但心中却各怀心思。 蒋伸无奈,当即只能继续作揖道:“陛下,各州县粮食不足,莫说要平抑各县粮价,便是平抑长安粮价都尤为不易。” “眼下唯有从河东、剑南调粮,但粮道粮价并不便宜,运抵关中后,恐怕也无法平抑粮价太多。” “那有什么办法?”李漼眉头紧锁,他并不了解各县储粮数量和长安所消耗。 如今蒋伸把问题提出来,李漼无法解决,自然要询问群臣。 闻言,蒋伸只能试探着说道:“陛下,不如派遣官员,向陇右采买粮食,以此平抑关中粮价……” “你说什么?”李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尽管他喜欢看刘继隆写的话本,但他心里却还是抵触和刘继隆接触的。 与陇右买卖粮食,那不就是资敌吗? 待到日后陇右不断强大,关中必然深受其害。 “陛下,此乃无奈之举……”蒋伸叹了口气,十分无奈。 大唐本就积弊,会昌虽然短暂中兴,可后续的大中却因为应对王守文之乱、裘甫之乱和党项之乱,不断对百姓加税。 百姓因此流离失所,中原及江南的生产遭到破坏,使得漕粮北运数量十分有限。 加上大唐与大礼在西南大打出手,以至于物价常平的剑南道都粮价飞涨。 虽说高骈大胜后,剑南道粮价短暂回落,但谁又知道祐世隆会在什么时候继续用兵呢? 蒋伸正是因为清楚这些,才会无奈建议朝廷向陇右采买粮食。 蒋伸的无奈被李漼看在眼里,他心里又何尝不知剑南与河东拿不出粮食,但让他派人去与刘继隆贸易,他实在有些放不下脸面。 拳头紧了紧,最后却又无奈松下,心头暗叹罢了。 “礼部侍郎杨知温,左神武统军张淮铨何在?” “臣在……” 队伍中,杨知温与张淮铨先后走出,李漼则是开口看向蒋伸:“户部及度支还有钱帛几何?” “回陛下,有钱二百四十余万缗,布绢绸缎数量不一,大概值钱百万缗。” “嗯……”李漼沉吟片刻,随后才看向杨知温与张淮铨道: “以你二人为采访使,以右神武军为护卫,押运绢帛绸缎往陇右去,自陇右采买粮秣而归,知否?” “臣等领旨……” 杨知温与张淮铨作揖行礼,而之所以选择他们,也是李漼深思熟虑的结果。 张淮铨是张议潮长子,刘继隆必然不会为难他,而杨知温对朝廷忠心,且与刘继隆有旧,自然也不会遭到为难。 若非考虑到封邦彦和张议潮需要留长安为质,李漼都准备派这两人去了。 这般想着,李漼也渐渐安下心来,随后对蒋伸说道: “陇右之粮采买到来前,各仓暂不放市。” “臣领旨……” 李漼不确定刘继隆是否会卖粮食,万一他不卖粮食,而京畿粮仓的粮食又拿去平抑粮价,这岂不是坐看京仓空虚吗? 所以在陇右粮食运至关中前,他暂时不会考虑放京仓粮食来平抑粮价。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却见紫宸殿正门出现了田允的身影,并且神色有些焦急。 “陛下,臣有事启奏……” 田允焦急作揖,吸引了殿上群臣目光。 “准!” 李漼颔首,田允见状便快走进入殿内,随后走上金台,对李漼恭敬作揖道: “陛下,刚才宣阳坊传来消息,裴相病卒府中……” 田允的话说完,李漼却是愣住了。 不止是他,殿内听到的不少臣工纷纷愣住,面露惋惜。 裴休毕竟算是李德裕之后,稍微能对漕运和财政改革的能臣。 尽管效果远远没有达到挽救大唐国祚的程度,但却令人敬佩。 “传朕旨意,辍朝三日,另追赠其为太尉,河东县侯……” 李漼深吸口气后,最终还是给了裴休该有的待遇,同时对田允交代道:“此事,法海禅师可曾知晓?” “暂时不知……”田允摇了摇头。 法海禅师在未出家前是宰相裴休的长子,俗名裴文德。 十年前他前往江南润州,将泽心寺修葺后,便将泽心寺更名为金山寺,听闻修葺金山寺时遇到白蟒伤人,他以禅杖降服白蟒,将其赶入长江之中,使润州百姓安居乐业。 李漼近年来对佛法痴迷,几次邀请法海入长安而不得。 如今询问田允,也是想着借裴休去世的消息,请法海来长安做场法事,顺带与其探讨探讨佛法。 “将此时告诉法海禅师,请其至长安为裴相行场法事。” “是……” 田允应下,而李漼则是叹了口气,接着将目光投向高璩。 “相位不可缺,今日擢兵部侍郎高璩为同平章事,入南下与诸相共事……” “谢陛下隆恩!” 高璩躬身作揖,路岩则是脸色难看。 高璩本就喜欢为难于他,如今入了南衙,恐怕还要继续与自己为难下去。 皇帝此举,恐怕是不放心自己,想利用高璩来制衡自己…… 这般想着,路岩只觉得心里憋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吐出。 “散朝……” “上千万岁寿!” 随着李漼走下金台,群臣纷纷躬身唱礼,待李漼消失后,群臣方才退出紫宸殿。 张议潭年纪太大,自从三年前大病过后,便已经不再上朝。 朝廷将他留住,也只是为了以他为河西人质罢了。 因此张议潮下朝后,只能与张淮铨一同回家,至于张淮鼎则是留宿外廷,负责外廷班值及戍卫。 二人乘车返回宣阳坊府邸,路上还见到了裴休的府邸。 只见裴府之人已然披麻戴孝,看得张议潮忍不住叹气:“人死魂归故土,落叶归根,不知你我父子,可还能返回沙州……” “阿耶,我们还回沙州作甚?”张淮铨如今也年近四旬,可身上却比曾经多了些市侩,少了些憨厚。 “毕竟是你我家乡……”张议潮叹了口气,心里自然知道张淮铨的想法。 自从张淮鼎获得从龙之功,擢升神武大将军后,张淮铨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凭借手中的一千五百左神武军,便是北司宦官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称呼其为张统军。 “百姓困苦,不要太过为难他们了……” 张议潮突然叹气说着,张淮铨连忙点头:“阿耶放心,我等只收那些商贾的打点。” 张淮鼎和张淮铨两兄弟并不愚笨,知道兵权的重要性,因此他们对麾下兵卒极好。 不过朝廷的军饷是万万不够收买人心的,也不够二人用度,因此二人常从商贾手中收受打点。 张议潮劝过,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人言“女大不中留”,却不提“儿大父难制”。 张议潮老迈,渐渐管不住他们了。 他如今能做的,便只有在言语上约束他们,心里期盼着二人不要为他张氏招灾。 好在河陇有刘继隆和张淮深,即便朝廷有人要对付自家两个儿子,也起码会顾忌河陇的张淮深他们,不敢做的太过分。 这么想着,张议潮对张淮铨提醒道:“此次你与杨知温往陇右去,莫要凭身份去招摇,知否?” “阿耶放心,某可不敢在那刘继隆面前招摇。” 张淮铨还是清楚他与刘继隆之间差距的,毕竟他曾经也见过陇右的军势。 如今庙堂上都说陇右有强兵五六万,而他不过是个左神武统军,麾下才一千五百甲兵,如何敢在刘继隆面前招摇。 “司徒,我们到了……” 马车停下,车夫搬下凳子,扶着张议潮与张淮铨走下马车。 二人往府内走去,却见马蹄声在身后响起。 “阿耶、阿兄等等我!” 张淮鼎的声音响起,二人回头便见身穿紫袍的张淮鼎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了车夫。 “阿耶,我听闻阿兄与杨知温要往陇右去,有些事情需要和阿兄交代。” 张淮鼎身上充斥着市侩与虚伪,这让张议潮眉头微皱,只得提醒道:“不要胡来害你阿兄。” “阿耶哪里的话。”张淮鼎有些尴尬,但张议潮却不理睬,只是看向张淮铨: “稍后来你伯父那,我有手书需要你帮我送给牧之。” “是……”张淮铨恭敬应下,随后便见张议潮先一步走入张议潭府内。 眼见自家阿耶走了,张淮铨这才看向张淮鼎:“二郎,你要让我干什么?” “帮我把这份手书交给刘继隆,放心吧阿兄,我不会害你的。” 张淮鼎拿出一份手书,张淮铨想也不想的放到怀里,随后才询问道:“你写的什么?” 张淮鼎没想到张淮铨居然会询问自己,但他还是解释道: “你我手中虽有神武军,可神武军毕竟不过三千兵马,与神策军相比还是差了些。” “你我要想再往上,唯有在外朝培养帮手。” “我虽嫉妒大兄与刘继隆,但也只有此二人能帮你我。” “你只管将书信拿给刘继隆,他看后自然会给我回信。” 张淮鼎说罢,张淮铨也不曾怀疑,点点头道:“既然无事,那我便先去寻阿耶了。” “去吧,我也回宫当值了。” 张淮鼎颔首,眼看着张淮铨离去,随后才从车夫手中接过马缰,上马往大明宫赶去。 不过两刻钟,他便策马返回了建福门,下马往宫内走去。 “将军!” 驻守建福门的神武军将士作揖行礼,他颔首回应的同时,目光投向了建福门内的宫中。 不少伶人与乐师正在往咸宁宫赶去,而他们的身影令张淮鼎面露不屑。 所谓天子,也不过是听曲看戏之徒。 若非王宗实等人拥立,其人也不过是个贤王罢了,何来天子之名? 想到自己如今仅有神武大将军之职,比之王宗实、王茂玄等人差之久矣,张淮鼎便心有不甘。 “我若有河陇助力,日后为何不能效仿王宗实他们拥立皇子,独揽从龙之功?” 思绪间,张淮鼎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张淮铨身上的那封信上…… 第336章 破天平军 “噼里啪啦……”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月光微弱地洒在大地上,仿佛成了唯一的光源。 可是自从人类学会了驾驭火焰,火光便驱散了黑暗,成为了夜晚的第二道光源。 只是在这乱世之中,火焰最大的作用,却是在战争中燃烧一切。 “不要啊军耶们!” “我家女子还小啊!军耶!” “直娘贼的,阿耶们南下为你们杀贼,让你家女子伺候伺候怎么了?!” “滚!!”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方圆数里,将夜空染成了血红色。 女人的凄厉惨叫声与男人的哀嚎求救声交织在一起,刺破了夜的寂静,惊起了无数飞鸟。 黑夜里,这座无名的村庄在火海中颤抖,仿佛人间炼狱。 一间破旧的茅屋内,女子被数名天平军兵卒粗暴地按在榻上。 她的衣裳被撕得粉碎,露出小麦色的肌肤。 女子的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嘶哑地哀求:“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 “直娘贼的,这女子皮肤还挺滑的!” 她的哀求没有换来救赎,只换来了兵卒们的狞笑。 他们毫不理会女子的痛苦,只顾发泄自己的欲望。 女子的挣扎与哭喊不仅没有唤醒他们的良知,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兽性。 破屋的窗户被火光映得通红,女子耳边除了自己的哀求声,便只剩下兵卒们的污言秽语。 “叫啊!再叫大声点!”一名兵卒狞笑着,手中的动作愈发粗暴。 另一名兵卒则喘着粗气,嘲笑道:“这娘们儿还挺倔,不过越倔越有意思!” 女子的声音渐渐微弱,眼中的光芒也逐渐黯淡。 她的身体在兵卒们的蹂躏下,仿佛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几名兵卒发泄过后,系上革带,心满意足地走出破屋。 相较屋内,屋外的景象更加触目惊心……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身穿破布衣的村民尸体,鲜血染红了土地。 好几间破屋被点燃,火光冲天,畜舍被破坏,牲畜被宰杀,米缸被砸破,粮食洒了一地。 上百名天平军兵卒在村中的晒场上忙碌着,喜笑颜开地制作饭食。 他们仿佛对眼前的惨状视而不见,只顾着享受这场“胜利”带来的快感。 这并不是所有的兵卒,还有少量兵卒留在了其余的破屋内,继续发泄着自己的欲望。 十几间还算完好的屋内,不断传出女子的求救声和哀求声,可这些声音却成了兵卒们取乐的笑料。 “听!那屋里的娘们儿叫得可真带劲!”一名兵卒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哈哈大笑。 另一名兵卒则舔了舔嘴唇,猥琐地说道:“待会儿我也去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带劲!” “哈哈哈哈哈……” 他们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与女子的哀求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平军的旌旗在火光下尤为显眼,旗面上的“天平”二字仿佛成了讽刺。 这些兵卒并非南边的乱兵,而是从天平镇走出,奉命驰援徐州的天平正规军。 他们本该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如今却成了烧杀抢掠的魔鬼。 那些在本镇之中还需要顾忌的事情,到了镇外便可无法无天。 不管是奸淫掳掠还是杀人放火,只要他们想做,便没有人敢约束他们! 时间在流逝,夜幕下的村庄逐渐在火海中逐渐化为灰烬,女子的哀求声也渐渐消失,只剩下兵卒们的狞笑和火焰的噼啪声。 这场惨剧,不过是乱世中的一幕缩影,无人会在意这群村民的死活…… “直娘贼的,他们比我们都还狠!” 夜幕下,几名匍匐草丛中的银刀军兵卒忍不住咋舌,但其中的老卒却嗤笑道: “我们都在徐州,还得靠徐州的贱民耕种织布来生活,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情。” “但若是要出镇作战,谁还管那些镇外的贱民死活?自己痛快不就行了!” 老卒的话让刚刚从盗寇被选为银刀军的几名兵卒咽了咽口水,他们几人相互对视,只觉得自己昔年身为盗寇时的行为,与这牙兵相比,却也算善人了。 “行了,差不多探查清楚了,留五个人守着,剩下的跟我回应。” 老卒交代几句,随后便带着五名塘兵摸索着离去。 两刻钟后,他们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挽马,骑着挽马向南边狂奔。 走走停停半个时辰后,他们南下近二十里,往旁边的山林钻了进去。 不多时,前方开始出现马匹的唏律声。 “谁!” “挟马都第二团第二队三伙伙长!” 黑暗中,两方交谈间,火光忽然出现。 几名银刀军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进去吧!” “是!”老卒带着几名新卒连忙进入山谷中,不多时便见到了躲在山林中的同袍们。 三千多银刀军及近万盗寇藏匿其中,他们被带到了庞勋等人面前。 “前方情况如何?”庞勋询问老卒,老卒连忙解释: “回节帅,前方有约二百人的前军,塘兵十分松懈,距离中军多远,某等不曾知晓。” 老卒汇报结束,随后便自觉的离开了原地。 “直娘贼的,这二百人肯定是塘兵或前军,距离中军不会太远,趁着还有两个时辰天亮,突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许佶忽然开口,庞勋闻言也是缓缓颔首:“传令三军,即刻动身!” 随着庞勋话音落下,山林之中的银刀军开始起身向北行军。 二十里不到的路程,对于急行军的银刀军和盗寇们来说,本不算遥远。 可庞勋下令在两个时辰内走完这段路,务必在天平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动突袭,因此军中的都将们不断催促,队伍行进的速度快得惊人。 马蹄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仿佛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不过这样的急行军对军中的盗寇们来说却是极大的考验,他们大多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体质参差不齐,很快便有一些体质稍弱的盗寇开始掉队。 他们喘着粗气,脚步踉跄地落在队伍后面,最后慢慢消失在夜幕中…… 庞勋对这些掉队的人毫不在意,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在他的催促下,三千银刀军在不到一个时辰内突袭到了那座燃烧着火光的村庄南面。 此刻这座村庄距离他们还有二里的距离,火势还在燃烧。 留守的五名塘兵被带到庞勋面前,他们的脸上满是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节帅,官军已经休息,村内毫无戒备!” 一名塘兵低声汇报,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庞勋点了点头,目光冷峻地扫过村庄的方向。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拔刀,刀尖直指那座无名村庄。 “全军听令!”庞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杀入村庄,一个不留!” “杀!!” “呜呜呜——” 随着他的命令,银刀军的士兵们如猛虎下山般冲向村庄,盗寇们紧随其后,喊杀声与号角声震天动地。 村庄内的天平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寻找武器和铠甲,但为时已晚。 “杀了他们!” “把列校留下来,节帅有话审问!” “直娘贼!” 三千银刀军涌入村庄之中,在盗寇们的协从下,不断砍杀着所有天平军兵卒。 火光中,鲜血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无数盗寇都在争抢那些甲胄,渴望依靠甲胄来成为银刀军中的一员。 庞勋骑在马上,驻足于村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半个时辰过去,村庄内的惨叫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银刀军士兵们的欢呼声。 战斗结束后,银刀军的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 他们将尸体堆在一起,将破屋的茅草和柴火丢到尸体上,随后点燃火焰,将所有尸体焚烧起来。 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节帅,这是这支天平军的列校!” 天色微微亮起,几名银刀军士兵在赵可立的率领下,押着一名天平军的列校来到庞勋面前。 那列校满脸血污,身上不少伤口都结痂,甲胄也早被剥去,双手被绳子紧紧束缚。 此刻他望向庞勋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甘,但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因为他看到了庞勋身后的武宁军与银刀军旌旗。 他顾不得猜想这支乱兵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眼下的他只想保住性命。 望着一言不发的他,庞勋语气中带着讥讽:“你们天平军不是自诩精锐吗,怎么如此不堪一击?” 这列校低下头,声音颤抖:“庞……庞节帅,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求您饶我一命……” 庞勋冷笑一声,随后质问道:“你们距离中军有多远,全军有多少兵马,领兵的官员是谁?” “我说了能活吗?”列校眼底闪过希望,庞勋颔首:“自然。” “领兵的是我家杨使君,后方还有一千八百步卒,距离此地二十里。” 列校一股脑的将这些情报说完,不等他求饶,便见庞勋忽的拔刀朝他劈砍而来。 斗大头颅滚落地面,鲜血迸射丈许,溅到了不少兵卒。 “你也配与某谈条件?” 庞勋冷哼,随即用披风擦了擦刀身,随后将鄣刀归鞘,目光看向旁边的许佶: “传令下去,派二百人换上这群天平军的甲胄和旌旗,往南走十里后在路旁休息。” “其余人继续埋伏这村庄之外的官道左右,待他们到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末将领命!”许佶点头应诺,脑中则是在回想庞勋斩杀这名列校时的狠辣,心里不免升起一股寒意。 天色渐渐明朗,晨曦的微光洒在大地上,驱散了夜的寒意。 二百多名盗寇按照庞勋的命令,穿上了从天平军尸体上剥下的甲胄,手持天平军的旌旗,向南行进了十里地后停下休整。 他们的任务是伪装成天平军的前军,引诱天平军主力进入埋伏圈。 与此同时,庞勋率领三千银刀军及四五千盗寇,埋伏在官道两侧半人高的野草中,等待天平军主力到来。 伏击的关键在于耐心,因此庞勋不开口,无人敢质疑他的决策。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天色微亮的卯时到午时,三个时辰缓缓流逝。 天空中的太阳逐渐升高,驱散了正月的余寒,也为埋伏在草丛中的银刀军和盗寇们带来了一丝温暖。 不过长时间的等待也让将士们渐渐感到不耐烦,有的甚至开始低声抱怨。 “怎么还不来?是不是绕道了?” “是啊……” “闭嘴!节帅自有安排,轮不到你们多嘴!” 不少盗寇发着牢骚,但很快便会迎来银刀军将士的呵斥。 被呵斥的盗寇只能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而在此期间的庞勋则依旧冷静地注视着前方,对将士们的焦躁毫不在意。 终于,在众人渐渐失去耐心的时候,官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 随着他们渐渐靠近,银刀军和盗寇们终于看清了他们的具体情况。 一千八百人分为一百八十队,每队有一辆牛车,车上堆满了甲胄和武器。 兵卒们只穿着胸甲,手持长枪,腰间别着短刀,步行在牛车两侧。 他们的披搏、铁胄、护裆、腿裙等部位的甲胄,以及弓弩箭矢等物,基本都放在了牛车上,显然是为了减轻行军的负担。 队伍中央,一名身穿绯袍的官员骑在一匹高大的突厥马上,显得格外显眼。 他身旁还有十几名精骑护卫,显然是这支天平军的主将。 庞勋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低声对身旁的许佶说道:“传令,半盏茶后吹响号角!” “是!”许佶点头,迅速将命令传达下去。 草丛中的银刀军和盗寇们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天平军的主力渐渐进入了埋伏圈,却浑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死亡。 那名绯袍官员骑在马上,神情悠闲,仿佛对周围的危险毫无察觉。 时间点点流逝,当天平军的队伍走到庞勋设伏的这段官道时,数十名银刀军立马拿出号角将其吹响。 “呜呜呜——” “杀!” 号角作响,三千银刀军与四五千盗寇纷纷起身,手执长枪、鄣刀、金瓜锤等等能用的兵器朝他们喊杀而去。 “敌袭!结六花阵!!” “放箭!” 银刀军的喊杀声震天动地,正在赶路的天平军兵卒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打懵了,慌乱中试图结阵并穿戴甲胄,但庞勋没有给他们机会。 三千全副武装的银刀军冲击上前,与他们短兵交击。 盗寇们手持弓弩,不断放箭来干扰这群仅有胸甲的天平军。 “怎么回事?!” “前军为何没有消息传回?” 马背上,天平军节度使杨公汉十分慌乱,若非十余名精骑拱卫保护他,他恐怕在第一时间便中箭落马了。 “使君,快下令向北突围吧!” 久不经战事的天平军都将连忙劝解,杨公汉虽是节度使,但并不知兵。 如今见都将劝他突围,他顿时反应过来,连忙道:“突围,向北突围去滕县!” “走!!” 得了军令,几名马背上的都将立马尝试向北突围。 他们骑在马背上,将杨公汉拥在中间,举盾防御着那不断落下的箭矢。 “拦着他们,别让他们突围!” 庞勋厉声下令,可盗寇们面对十余名精骑的冲击却显得唯唯诺诺。 哪怕是训练有素的银刀军,却也不敢在未结阵的情况下阻挡精骑们的冲击。 包围圈还未形成,杨公汉便舍下大军向北突围而去。 庞勋气得砍翻一名后退的盗寇,许佶等人则是骑上十余匹挽马,向北追击而去。 庞勋无奈,只得留下继续指挥大军围剿天平军的兵卒们。 “降者不杀!投降不杀!” 劝降声不断响起,失去了杨公汉及都将、列校指挥的天平军兵卒们很快体力不支,不少人纷纷选择投降。 眼见他们投降,银刀军的兵卒们连忙用绳子将他们束缚,而盗寇们依旧不守规矩,趁机抢夺牛车上的甲胄和武器。 战斗很快结束,一千八百被彻底击溃,数百具尸体横陈在官道上,将土地染成红色。 庞勋的目光投向那些抢到甲胄的盗寇,心里不由生出脾气。 “这群盗寇不堪用,还是得操训操训,不然迟早有一天要坏事!” 庞勋压住自己的脾气,而这时许佶等人也折返了回来。 眼见他们身后没有任何收获,庞勋就知道那杨公汉已经突围了。 “直娘贼!” 他忍不住扫视那四五千盗寇,心中暗骂无能。 几千人居然连十余骑都拦不住,竟然让天平军的主心骨逃了回去。 虽说心里生气,但庞勋却还是沉住气,与许佶、赵可立几人商量道: “天平军大败,杨公汉必然会传书给各镇兵马,我们不能久留。” “传令三军休整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北上,必须要趁官军反应过来前,将兖州、郓州、濮州的盗寇招抚至麾下,破城俘获甲胄才行!” 如今银刀军的甲兵已经达到了五千人,可庞勋并不满足。 甲兵与甲兵亦有区别,单凭他手中这群披甲盗寇的素质,若是堂堂之阵作战,恐怕会被其他藩镇的牙兵如砍瓜切菜般击溃。 他必须先获得大批甲胄,边走边操训兵马才行。 这般想着,庞勋当即抖动马缰,率领麾下兵马重新进入那残破村庄,在此休息起来…… 第337章 煽风点火 “杀!!” 正月二十九日,当庞勋在兖州境内击破天平军的同时,东进的王仙芝却也倒霉的和淮南军右兵马使王念撞到了一起。 两军于泗水旁的宿迁交锋,王念率三千淮南甲兵结大阵,自己亲率二百精骑掠阵。 泗水旁,王仙芝率领三千多甲兵坐镇中军,尚君长、尚让、毕师铎、曹师雄等将领各率一万盗寇结阵冲杀。 三千淮南军在泗水旁的平原上被盗寇重重包围,但他们宛若坚不可摧的石头,任盗寇一层层冲来,自是岿然不动。 王念率领二百淮南精骑为步卒掠阵,仰仗马力不断使用骑弓袭扰,偶尔换长兵冲杀。 数万盗寇被他率精骑蹂躏,交锋两个时辰却仅仅依靠套马索等物伏杀十余骑。 “直娘贼的,把军中的好马都聚在一起,阿耶亲自宰了他!” 马背上,王仙芝呼唤一声,柴存等人连忙将他们这一路劫掠所获的马匹凑在一起。 这些马匹,大部分都是河淮地区引入的突厥马,个头不算高大,比不上军马,但也勉强能充当乘马作战。 “杀!!” 王仙芝凑了百余匹突厥马,便率领精通马术的百余人向王念冲杀而去。 柴存见状,当即也指挥三千甲兵压阵,试图彻底击破这三千多淮南精锐。 甲兵压上,盗寇们自觉让出正面战场。 三千天平军持丈二长枪与淮南军的丈二长枪碰撞,无数盗寇改换软弓放箭干扰。 两军长枪碰撞,没有想象中的金戈铁马,只有枯燥且乏味的碰撞、推进、栽倒等画面…… 相比较步卒碰撞的枯燥,战场外围的骑兵厮杀无疑更有看头。 两支精骑如两条游龙般在战场上交错冲杀,每一次交锋都伴随着金属的撞击声和战马的嘶鸣。 王仙芝骑在一匹突厥马上,手中握着一张硬弓,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他的骑射技艺了得,只见他在马背上左右开弓,箭矢如流星般飞向王念的方向。 可惜王念身穿厚重的甲胄,任由王仙芝箭矢再准,却也因力道不足而被甲胄弹开,未能造成任何致命伤害。 王仙芝见状,眉头微皱,但并未气馁。 他迅速收起弓箭,从得胜钩上抽出一根沉重的铁棍,大喝道:“随我冲!” 话音未落,王仙芝便率领着这临时组成的骑兵,如狂风般冲向王念的队伍。 两支骑兵瞬间短兵相接,铁棍与长枪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王仙芝的铁棍挥舞如风,每一次挥击都带着千钧之力,将王念的长槊震开,期间他还游刃有余的将几名试图偷袭他的精骑击落马下。 面对王仙芝势大力沉的棍势,王念只能堪堪抵挡,而他们身后的骑兵也在激烈的交锋中不断倒下。 王仙芝一边战斗,一边高声喝道:“你这淮南的无名小卒,也敢与我争锋?!” “王仙芝,你不过是个贩盐的草寇,也配称雄?!”王念忍不住嘲讽起王仙芝。 “你怕是还不知晓,你那家人早就被天平军逮住处死了!” “你娘的头!”王仙芝双目赤红,不由加大手中铁棍力道。 两人的兵器再次碰撞,双方一时间难分高下。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王仙芝逐渐占据了上风。 与此同时,正面战场的三千淮南步卒也被三千天平军及数万盗寇重重围困,根本看不到胜利的曙光。 王念眼见形势不利,心中焦急。 僵持许久后,他用力挡开王仙芝铁棍,高声下令:“全军听令,撤!” 随着他的命令,跟随他身后的精骑迅速脱离战斗,不断往淮南步卒方向撤退。 王仙芝见状,当即挥棍高呼,示意麾下精骑展开追击。 两支骑兵在战场上展开了一场追逐战,尘土飞扬,马蹄声震天动地。 不过乘马终究是乘马,难以与军马对比马力。 军马更快一步,不断冲杀盗寇,随后冲入淮南阵中。 淮南军的步卒操训得当,迅速放开口子让王念率精骑进入阵中。 “向宿迁撤军!” 返回阵中,王念连缓一缓的时间都没有,便立即指挥淮南军向宿迁县边打边撤。 战场距离宿迁县不过四里,加上地势平坦,因此淮南军还能勉强维持阵型撤退。 王仙芝率领三千甲兵及数万盗寇如饿狼般咬死不放,淮南军不断有兵卒栽倒,随后被盗寇一拥而上的使用钝器砸死。 他们的甲胄被扒干净,片刻后就成为了盗寇身上的贴身之物。 王念看在眼里,急在心底,却丝毫没有办法。 好在平日操练得当,他们渐渐撤回到了宿迁城下,背靠城墙防守。 王仙芝眼见吃不下王念,当即也没有逗留,而是对柴存等人下令道: “打扫战场,把甲胄和牛车、挽马车、粮草带走,半个时辰后继续南下!” “末将领命!”柴存几人应下,而此时的王念眼看王仙芝麾下盗寇如潮水退去,这才有空打量起了四周。 二百精骑不足百人,三千甲兵仅存不到两千。 望着这一幕,王念心中憋着口气,十分难受。 “让宿迁县衙放出信鸽,提醒楚州、扬州诸县严防死守,再派信鸽前往宿州,告诉使相贼军试图向南突围!” “是!”都将作揖应下,随后连忙安排去了。 数百只信鸽被放飞,朝着不同方向飞离宿迁县。 王仙芝带人打扫了半个时辰的战场,带着几十匹缴获的军马和上百辆挽马牛车及上千套甲胄向南突围而去。 王念不敢跟随,只能在宿迁县等待令狐綯军令。 庞勋与王仙芝一南一北,撤回虹县的令狐綯不断接到来自南北的急报。 “兖州急报,三日前乱兵北上,于滕县击破天平军,天平军节度使杨公汉仅与十数骑逃亡兖州治所瑕丘县。” “两日前,乱军攻破滕县,北上包围邹县,邹县县令汪铨投降贼首庞勋,庞勋率部北上,瑕丘危急!” “楚州急报,我师王念率军与贼首王仙芝战于宿迁,不敌乃撤城中,王仙芝南走,渡淮水,大掠淮阴、山阳二县。” 二月初二,当抵达虹县的令狐綯从杨复恭口中陆续得知庞勋与王仙芝踪迹时,他便知晓自己恐怕很快就要从讨击使的位置上下去了。 徐宿二州确实收复了,但贼军南北分军,大掠兖州与楚州。 这份战报交上去,朝廷必然不会满意,定然会派人裁换自己。 想到这里,令狐綯并没有觉得难受,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传令泗州,命李湘召集淮南诸镇兵马拱卫扬州,另调忠武军节度使王从简率军驰援扬州。” “此外,调淄青军李璲率军撤回沂州驻守,义成军李荀率军驰援兖州,天平军杨公汉集结兵马死守郓州。” “传令宣武军节度使李福,率军严防曹州、宋州,绝不可让庞勋遁走。” 令狐綯不紧不慢的做好所有布置,随后他才看向杨复恭: “某坐镇虹县,明日由杨监军率兵前往楚州,与王念会师后南下围剿贼首王仙芝。” “此间战况,某会奏表长安,由长安定夺。” “末将领命”杨复恭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局面摆在这里,令狐綯既然没有达成朝廷所期盼的目标,结局自然只剩调走这一条。 不多时,杨复恭走出衙门,而令狐綯也派人将其所写奏表送往了长安。 与此同时,从长安派往陇右的旨意也送抵了刘继隆手中。 “门下……” 陇右都护府正堂中,陈瑛正在诵读圣旨内容,刘继隆则是坐在主位,闭目养神的听着。 李骥、马成、尚铎罗、高进达、崔恕、曹茂等人各自坐在位置上,安静倾听着圣旨内容。 待陈瑛将圣旨内容诵读结束,刘继隆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高进达也朝刘继隆称颂道: “节帅高见,这贼军果然切断了漕粮,如今两都粮价飞涨,我军囤在渭州的粮秣皆可按照市价贩往长安。” “朝廷既然想来买粮,那我们就按照每石一千五百钱卖给他们!” 高进达激动的语气颤抖,毕竟就当下的粮价,陇右多卖一石粮就能多赚一贯。 按照陇右市面和百姓手中的粮食,仅此一笔必能从关中获得数百万贯的财富,日后三年的军费度支便都有了着落。 “朝廷派杨知温与张淮铨前来,看来是准备和我打打感情牌。” 刘继隆不紧不慢的说着,但崔恕却笑道:“反正我们也要卖粮食,做个顺水人情也无妨。” “这倒是。”高进达点头附和。 二人的想法,与刘继隆的想法不谋而合。 谁也不清楚王仙芝和庞勋能在徐宿闹多久,趁此机会贩卖粮食,赚取足够多的钱财来补贴军费度支也是好事。 这般想着,刘继隆便交代道:“此事便交予你们二人去办,只要不影响陇右粮价,能卖多少粮食便卖多少。” “眼下我军每年都有三百余万石粮食入仓,倒也不用担心粮食不够。” 陇右这个粮仓在刘继隆的经营下,不断创下产粮新高。 单说凉州便已经开垦有生熟近二百万亩荒地,整个陇右更是有一千二百余万亩生田及熟田。 大约再过两年,随着去年从西川获得的那十几万流民安定下来,熟田数量也会不断增长,河陇地区也将成为西域与关中的桥梁。 想到这里,刘继隆便不免惋惜。 历史上的河陇自从被吐蕃侵占开始算起,直到明初的这六百年时间里,不论是农业还是商业、手工业,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发展。 哪怕中间西夏时得到了一定发展,却也因为蒙古的屠刀而再度破碎,人口比之唐末还不如。 即便有明清两代五百多年的努力发展,结果清末又因为内乱而再度破败。 好在自己来了,河陇的发展迎来了新的高度。 如今的河陇,如果算上河西归义军的人口,那大概能有一百一十万人口,耕地不下一千五百万亩。 这个水平,基本与清代雍正时期的人口耕地勉强打平。 除此之外,陇右和凉州地区的矿业开发,也被刘继隆提上了进度。 十四个州的矿工数量达到二万三千余人,每年开采的黄金、白银价值在十万贯左右,开采的铜锭制成钱后,价值在十五万贯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近千万斤的煤炭和碎石渣。 前者用于冶铁,取代木柴为百姓取暖。 后者可以用来铺设道路,兴修水利、屋舍、城池。 单说陇右及凉州的矿业,每年变能给陇右带来四十多万贯的收入。 成州和鄯州还有近三千名盐丁,每年产盐近五百万斤,不仅能解决陇右百姓的食盐问题,还能向外兜售上百万斤。 凭借井盐和盐湖,每年就能为陇右带来数万贯的境外收入。 陇右的石脂、朱砂、菜油、胡椒等商品所能带来的利润,更是在十数万贯之数。 这还不是陇右商品的全部,陇右的商品已经渐渐从农业商品,转变为手工业和纺织品。 随着西川大量人口迁入,不少技术性的工匠也为陇右带来了新的技术,促使手工业和纺织业高速发展起来。 陇右的蜡烛、米酒、瓷器、漆器、茶叶、龙须席及毛褐、毛纺等手工、纺织商品产量日渐走高。 刘继隆昔日令人修建的翻转水车被连接上石磨后,不仅可以用于粟米和小麦的加工,还能用于酿酒业、造纸业、制香业、榨油业,成为河陇地界手工业广泛使用的一项动力,比畜力更为便宜。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河陇的河流比较看季节,做不到南方河流的全年周而复始。 饶是如此,西川人口的流入,也推动了陇右的石工、玉工、木工、铁工等发展。 这对于生产力向来落后的陇右来说,无疑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内容。 正如当下李商隐给刘继隆写来的文书所写一样: “百姓迁入凉州,屯种既广,树艺益繁,所种小麦、青棵、粟谷、糜子等项,计下种二斗,收至一石三、四斗不等,经磨坊加工而得实粮石许……” “其余各色种植亦皆丰厚,家给人足,莫不欢欣乐业,距盛况唯剩二三年,不输扬益也。” 文书中,李商隐认为再给凉州二三年时间,凉州便能发展为不输扬州、益州的富庶之地。 当然,这恐怕是文人夸张式的手法,至少刘继隆不觉得现在的凉州能与扬州和益州争论高低。 不过李商隐的这份文书,确实让都护府正堂内的众人更加高兴了。 “义山兄将这凉州经营的井井有条,看样子再过二三年,这凉州便要成为我河陇十四州的第一大粮仓了!” 高进达笑呵呵的说着,并没有什么调侃的意思,而是真心认为凉州会成为河陇第一大粮仓。 毕竟如今的凉州经过十数万人口迁入,当地人口已经达到二十二万,是名副其实的陇右道第一大州,重回昔年开元时期的地位。 以凉州草肥水美的情况,除非气候气温突然降低到宋末或明清那般,不然凉州的盛况还将维持二百余年。 相较于人力,自然气候和气温才是决定地方繁荣的因素。 如今的气候宜人,气温比后世还高,因此河西草肥水美,陇西如后世陇南那般湿润,陇南更是如四川那般潮湿,就连从沙州通往西域的路上,也是绿洲不断。 但若是自然气候和气温下降,即便达不到明末清初的那种程度,单说宋末的那种程度,就足够如何的陇右百姓迎来苦难。 摇摇头,将这些未来的事情抛出脑中后,刘继隆开始继续对高进达等人询问道: “近来逃入陇右的百姓数量如何,河西可有什么变化,土浑讨击军与多康六岗有没有什么动静?” 四个问题分别指向四个不同的势力,对此高进达率先回答道: “剑南道和山南西道逃入的百姓数量骤减,如今每个月也才有七八百人逃入境内,倒是关内道和秦陇二州逃入境内的百姓渐渐增多,每月多则千余人,少则四五百。” 关内道和秦陇二州人口本就不多,每个月逃亡数百乃至千人都是不小的规模。 正因如此,不免勾起了刘继隆的好奇心:“为何会有这么多人逃亡?” “听闻是朔方军节度使张直方及天雄军节度使李承勋对百姓苛捐杂税过多,逼得百姓拆屋交税,卖衣还债。” 高进达随即解释起来,而这些消息则是让刘继隆精神了些:“多关注些,如果可以,最好派人挑拨挑拨当地的胡汉关系。” 如今陇右发展到瓶颈,四周除了比较鸡肋的吐谷浑外,其余都比较稳定,刘继隆都找不到扩张的名头。 但若是朔方军和天雄军陷入内乱,那刘继隆就能名正言顺的攻占这些地方,扩大陇右的势力。 “节帅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曹茂提前高进达开口,同时作揖道:“朔方军境内的会州、灵州、北武州、盐州等地多是胡汉杂居的地方,加上朔方军只有镇兵五千人,胡杂但凡作乱,他们肯定镇压不过来。” “若是能挑动会州、北武州乃至灵州的胡杂作乱,我们就有机会北上了!” 曹茂负责情报收集和监察百官,他若是想要挑拨朔方军镇内的胡汉关系,确实比较容易,只是刘继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看得这么远,早早就开始谋划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刘继隆笑着点头,随后看向李骥、马成及尚铎罗三人。 李骥作揖道:“张节帅最近都在西州忙于开垦熟地,恢复生产,没什么别的动向。” 他话音落下,马成也接着作揖道:“土浑讨击军按照您的吩咐,常派遣精骑及马步兵突袭那些土浑的小部落,虽然也有人因为冷瘴而病亡,但都护府也都做好抚恤了。” “病亡的人多吗?”刘继隆眉头微皱,土浑讨击军的行军和训练强度并不大,这也是他考虑到高原反应后的安排。 如今土浑讨击军的那些将士已经在伏俟城生活了几个月,没想到还有人会因为高原反应而病故。 “前后几个月时间里,有七十六人病亡,都按照阵没的标准发放抚恤了。” 马成毕恭毕敬回答着,刘继隆颔首松了口气。 七十六人不少,但放在两万余人的军队中,那就不算多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尚铎罗,而尚铎罗负责的是多康六岗,也就是尚摩鄢那边的外交。 面对刘继隆的目光,尚铎罗摇头作揖道:“尚摩鄢一直在维西的金城驻扎,没有您的军令,他也没敢和南边的南蛮联系。” “不过南蛮倒是一直在联系他,不仅想要采买军马,还准备与他联手进攻西川。” 尚铎罗带来了个重要的情报,刘继隆听后笑道:“看来祐世隆是被高骈打怕了,现在不敢去东川触眉头,只能去西川了。” 众人听他调侃祐世隆,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笑容过后,刘继隆目光看向桌上那来自长安的圣旨,眼底有情绪流转。 半响后,他伸手提笔,并抽出了桌上的信纸,好似要写封书信: “中原的火不够旺,看来我们得在西南给它添把火……” 第338章 二月骚然 “六镇兵马,即便无法将贼寇剿灭也就罢了,为何还反被贼寇设伏大败,丧师数千?!” 紫宸殿上,李漼质问群臣,群臣皆默不作声。 这个问题不仅在皇帝看来令人无法理解,便是他们也无法理解。 令狐綯节制六镇,兵马五万之众,结果还不抵四万余盗寇。 现在不仅被庞勋设伏大败,丢失大半个兖州,南边的王仙芝也杀入楚州,直奔扬州而去。 原本以为徐宿之围解除,漕运能够恢复正常。 现在看来,漕运不仅不能恢复正常,就连扬一益二的扬州都要被贼寇纵兵劫掠。 想到这里,李漼的脾气也不免上来了,质问道:“诸卿为何沉默不语?!” 眼见皇帝生气,路岩率先走出安抚道;“陛下,此事实乃令狐使相疏忽所致。” “臣建议诸镇严防死守,另罢令狐使相淮南节度使及诸镇节度使,河南东面讨击使等官职,调往凤翔担任节度使。” “至于河淮平寇之事,臣以为,不如以宣武军节度使李福来统领诸镇剿贼!” “陛下,臣以为不可!”高璩一如既往的驳斥了路岩提议的人选。 好在路岩这些天养气功夫见长,并未与他计较,而是向他作揖道:“高相以为如何?” 高璩并未理会路岩,而是对李漼作揖道:“陛下,臣以为李福虽有将才,但实无统筹全局之才干。” “不如以朝中左金吾卫大将军王小年出任诸镇节度使,河南东面讨击使来平定贼寇!” 高璩话音落下,队伍中的王式心下一动,但他并未毛遂自荐,因为他清楚皇帝不太信任他。 不过相比较他的通透,庙堂上的不少官员纷纷点头,随后作揖举荐。 “陛下,臣以为王金吾可为讨击使平贼。” “陛下,臣附议……” “陛下……” 不少官员都站出来表态,李漼闻言略皱眉头,路岩察觉他表情不对,连忙道: “陛下,不如以王式为淮南节度使,淮南道讨击使平贼,再以宣武军节度使李福为河南东面讨击使平贼如何?” 李漼闻言稍稍放心,随后目光看向蒋伸:“蒋相以为如何?” “臣以为,此计不错……” 蒋伸毕恭毕敬的回答着,他不善兵略,这种事情他向来不怎么干涉。 李漼见状颔首,随后目光看向队伍中的王式: “既然如此,便以王式为淮南节度使,淮南道讨击使南下,不日平贼。” “臣王式,遵旨……” 王式站出来毕恭毕敬的作揖行礼,随后重新回到队伍之中。 与此同时,蒋伸也作揖行礼道:“陛下,日前秦州奏表,言陇右刘牧之已经接旨,只等朝廷所派采访使抵达渭州陇西县。” “好!”李漼缓了一口气,心道总算听到了个好消息。 “既然如此,那依旧按照此前所定,以杨知温、张淮铨二人采买粮秣,以充实关中粮仓。” “臣领旨……” 向陇右采买粮食的事情,便如此被敲定,紫宸殿上群臣也纷纷松了口气。 原本以为将贼寇围剿于徐宿二州便能结束战事,结果现在王仙芝往扬州攻去,漕运依旧遭受威胁,时刻被截断。 不仅如此,就连运河上的粮船也被王仙芝所获,以至于两都粮价骤涨近半个月而不停,已经达到斗米四百钱的程度。 在京官员,也并非都是有权有势的存在,正五品以下不少官员都因为粮价骤涨而烦恼。 现在有了陇右的粮食,不管百姓能否吃到平抑后的粮食,但起码在京的官员们能保障吃食。 想到这里,许多官员如释重负,而李漼则是一如既往的结束常朝,往咸宁宫去了。 不过就在李漼他们结束朝会的同时,距离长安数千里外的淮南与河南却兵灾不断。 “夫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万民之天下也。然今天下,吏贪赋重,赏罚不平,民不聊生,天下怨嗟。” “吾等义士,目睹此状,心如刀绞,故奋笔疾书,以讨无道,以正乾坤!” “杀!!” “嘭嘭嘭——” 咸通五年二月十五,王仙芝率军沿着运河南下,沿途劫掠的同时,趁机招抚淮南流民。 不过几日时间,白水塘(洪泽湖)与邗沟附近的盗寇,还有那些吃不饱的漕工便纷纷起义。 他们杀死漕运官吏,劫掠运河船只的粮秣后朝王仙芝投靠而去。 楚州盗寇、漕工与王仙芝合兵后,聚众近十万,皆以王仙芝为首。 得势之后,王仙芝想着朝廷已经将他打作叛军,也不再顾及其它,便于楚州山阳县发布檄文,斥责朝廷吏贪赋重,赏罚不平,自称均平天补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 檄文发出后,王仙芝沿着邗沟南下,不仅劫掠漕运船只,还趁机攻克宝应县,破衙门仓库,将粮食分发给宝应县内百姓。 三日后,大军南下围攻高邮县,而彼时李湘已经率领骑兵及扬子、广陵、六合等县官兵抵达高邮。 在王仙芝以十万之众强攻六千守军的高邮时,北边的庞勋也并未停下脚步。 二月初七,庞勋围攻瑕丘县的同时,招抚泰山群寇,聚盗寇三万之众,攻克瑕丘县,并纵兵劫掠兖州全境。 二月十二,义成军节度使李荀率领义成军进入兖州,庞勋得知后向北进攻郓州。 彼时作为天平军治所的郓州仅存甲兵一千五百,节度使杨公汉仅能守住郓州治所的郓城,庞勋率部先后攻克中都、寿张。 大野泽附近的盗寇得知庞勋名声,先后来投,庞勋聚兵五万之众。 二月十五日,李荀率六千义成军北上,与庞勋战于大野泽南部巨野县,李荀不敌败走,丧师近半,退往曹州。 几日后,宣武军节度使李福擢升为河南道东面讨击使,李福随即抽调宣武军各镇兵马,领精骑八百,马步官兵五千,步卒七千向郓州进军。 大军行至曹州,义成军节度使李荀也简单整训了兵马,率四千义成军加入讨击军队伍,充当后军。 李福率领近一万八千兵马逼近中都县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迅速传遍了这座已然沦为罪恶天堂的城池。 中都县内,数万百姓在盗寇的欺辱下苦苦挣扎,女子被凌辱,男子被抢掠,街道上充斥着哭喊声与哀求声,混乱不堪,仿佛人间地狱。 庞勋得知李福率军前来的消息后,立即在县衙召集了许佶、赵可立、张琯、姚周、张行实、王弘立等六名将领。 众人齐聚一堂,庞勋将李福的动向告知众人,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许佶闻言,眉头紧锁,上前作揖道:“节帅,李福素知兵事,麾下又有精骑与上万甲兵,我军甲兵不过八千余,若与之正面交锋,恐非对手。” “加之郓州能抢的地方已被我们抢得差不多了,若在此地与李福长期作战,粮草必然匮乏,最终难免惨败。” 话到此处,他却又顿了顿,继续说道:“不如往东边的齐州撤去,顺势攻入淄青镇,伺机南下。” “如此一来,既可避开李福的锋芒,又能让朝廷知晓我们的厉害。” 许佶的话音刚落,左首第三席位的王弘立便站了出来,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节帅,许兵马使所言有理,但前往齐州,恐被官军从郓州和沂州南北夹击,陷入被动。” “不如趁李福尚未反应过来,我军向东南经过兖州,进入沂州,先破了南北夹击中南边的沂州兵马。” “如今沂州仅有淄青军李璲的四千兵马,我们大可劫掠沂州,做出南下姿态,将战火引向王仙芝所在的扬州。” “等到李福转进扬州,我们则可趁机北上进入青州,劫掠淄青诸州。” “若是朝廷围剿我们,我们则向西进入兵力空虚的义成、宣武镇。” “若是朝廷招抚我们,我们则立马提出请表节帅您为淄青节度使或武宁军节度使的条件。” “好!”王弘立的提议让众人眼前一亮,许佶也颔首道:“这办法不错,只要进入了青州,届时我们完全可从青州向西攻入淄州、齐州,经郓州后攻入濮州、滑州,威胁东都洛阳。” “如此既能避免被官军围剿一处,还能破解朝廷南北夹击我们的手段。” 庞勋听着王弘立与许佶的分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当然,这一计划中最令他心动的还是能将祸水南引给王仙芝,以报当初王仙芝祸水北引之仇。 想到这里,庞勋拍案而起,果断下令:“就依王都将之策,挥师向东南进攻沂州!” 许佶、王弘立、赵可立等人闻言,纷纷作揖称赞庞勋英明,随后退下发布军令。 两个时辰后,庞勋的军令传遍三军,愿意南下的将士纷纷整装待发,而那些沉迷于中都县温柔乡、不愿离开的盗寇,庞勋也懒得提醒他们李福大军将至。 最终,庞勋率领八千银刀军及三万盗寇南下,余下近两万盗寇则占据了郓州、兖州被攻下的四个县,继续享受他们的“胜利果实”。 翌日,庞勋率领的三万余大军浩浩荡荡向东南进发,目标直指沂州。 与此同时,李福率领的精锐大军也进入了郓州,连续收复巨野、寿张、中都等数座城池。 宣武军与义成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百姓们以为救星终于到来,纷纷涌上街头,眼中满是期盼。 只是他们很快发现,这些所谓的“官军”,与盗寇并无二致。 李福麾下的宣武军与义成军,不仅没有安抚百姓,反而继续干着盗寇曾经干过的恶行。 宣武军的士兵们冲入民宅,抢夺财物,将女子拖入巷中凌辱。 义成军的兵卒则在街头随意抓人,以“盗寇余党”的名义将其斩杀,头颅悬挂于城门之上,以彰显“战功”。 火光冲天,喊杀声在耳边回响,但身处中都县衙内的李福却忽视了所有。 此刻他正坐在县衙的主位上,冷冷地看着被押上来的盗寇头目。 那盗寇头目满脸血污,身上伤痕累累,显然已经受过严刑拷打。 “继续……”李福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继续审讯。 “庞勋去了哪里?”李福的声音冰冷而威严。 盗寇头目颤抖着回答:“庞……庞勋已经南下,去了沂州……” 李福闻言,当即皱着眉起身向盗寇头目走去,来到其面前后冷冷地说道:“你可知欺骗本使君的下场?” 盗寇头目连连磕头,声音颤抖:“小的不敢欺瞒大帅!庞勋确实南下,小的亲眼所见!” 李福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左右兵卒心领神会,立马将这贼寇头目拖了下去。 眼看着盗寇头目被拖下去后,李福转身对身旁的都将说道:“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一日,明日辰时拔营南下,追击庞勋。” “末将领命!”都将领命而去,李福则站在县衙门口,望着城内冲天的火光,眉头微皱。 令狐綯是怎么被罢免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必须尽快将庞勋歼灭,如此才能保住他的地位,才有机会向长安那群宦官行贿,让自己坐上更高的官位。 思绪间,他转身走入县衙内,无视了中都县城内那些哀嚎的百姓。 翌日,李福率领宣武、义成两镇兵马南下,根据庞勋大军所留踪迹追逐而去。 在李福追击庞勋而去的同时,陇右也迎来了杨知温、张淮铨等大主顾。 一千五百神武军及三千多民夫押送着数十万匹绢帛绸缎而来,经过陇西最东边的某座关隘后,便代表他们走入了渭州的陇西县境内。 陇西县位置险要,刘继隆拿下此处后,又沿着渭水修建了多处关隘。 每座关隘背后都是渭河冲刷出来的河谷平原,而这些平原经过近十年的开垦,如今早就成为了肥沃的良田。 如当下般,杨知温与张淮铨还有他们带来的人刚刚走入关隘内部,便看到了一望无垠的耕地。 眼下是二月下旬,百姓们已经开始务农,距离春种也不过小半个月了。 隔着一道关隘,东边的秦州虽然人口众多,河谷众多,但却没有开垦足够多的耕地。 西边的渭州论起地形不如秦州,但单从这处关隘背后的耕地来看,便足可见陇右有多重视农业。 “这里起码得有数万亩耕地吧?” 张淮铨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杨知温则是点头表示附和。 二人略微感叹,但没有多做停留。 他们继续带着神武军和民夫的队伍沿着官道向西走去,大约过了十五里,他们又看到了一座依靠山脉,接连渭水的关隘。 关隘通体包砖,高三丈,长二十多丈,易守难攻。 杨知温与张淮铨继续带领队伍走入关隘,但这次关隘背后是沿着渭水,靠着山脉的狭长官道。 这条路狭长崎岖,明明只有二里,却让他们走了两刻钟。 两刻钟后,前方地势渐渐宽阔,可是又出现了一座包砖的关隘。 望着那包砖的关隘,以及驻守上面的数百陇右精锐,张淮铨身后的神武军列校忍不住道: “这地方易守难攻,又有这么多关隘,怕是举兵十万来攻都攻不进去。” “是啊,投石机都摆不了几台,城墙还修得那么坚固,我们一连走来都瞧见四座关隘了,不知道后面还有几座。” 听着列校们的感叹,张淮铨与杨知温相互对视,深以为然。 两刻钟后,他们再度穿过了这座关隘,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又是一块被开垦成熟的河谷耕地。 这块河谷更大,所开垦的耕地起码有十余万亩。 他们向南走去,不多时便见到了一座矗立在渭水南岸的关隘。 与关隘相对立的北岸也有着一座关隘,两座关隘间是宽阔二十余丈的渭水。 渭水内修建了石桥,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修建的。 队伍踏上石桥,在数十名陇右精骑的带路下,成功通过了这两座关隘,来到了陇西县所处的河谷内。 “杨侍郎、张统军!” 走出北岸关隘,张淮铨与杨知温立马就看到了前来迎接他们的高进达。 此时的高进达不仅担任都护府长史,还兼领渭州刺史。 平日里的政务可以交给渭州长史和别驾处理,但与长安的这笔贸易,还需要高进达亲自跑一趟才行。 “高长史……” 张淮铨与杨知温都见过高进达,自然知道怎么称呼他。 高进达对二人回礼,接着说道:“我家节帅也来了陇西,眼下正在县衙中等待二位,二位这边请。” 他为二人准备了马车,而二人则是听到刘继隆也在陇西时,不由紧张了几分。 “多谢高长史……” 二人硬着头皮回礼,随后下马走上马车,乘车向陇西县走去。 陇右的官道都有标准,最窄不得窄于三丈,因此官道还算宽阔。 马车走在夯实的官道上,行走还算平稳,杨知温与张淮铨也将窗户打开,往外看去。 马车从南向北,走了四里左右,所见官道两侧都是劳作的百姓与耕地。 不多时,马车来到陇西县城的南门,二人也打量起了陇西县。 依旧是包砖的城墙,并且更高更厚,就连张淮铨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投石机才能攻破这样的城墙。 城内街道铺设青砖,百姓大多穿着粗布麻衣,但却十分整洁。 巡城的兵卒膀大腰圆,气息彪悍,比神武军的兵卒还要健壮一圈。 城内的百姓好奇打量他们,时不时对巡城的兵卒询问他们来历。 兵卒们也没有架子,当即便解释了张淮铨等人来历,随后便换来了百姓鄙夷的目光。 渭州的百姓,大多也都是从西川和山南西道迁徙而来,自然知道官军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可以对陇右军喜笑颜开,没有架子的询问问题,但却不愿意和官军沾上半点。 “看来我们被百姓嫌弃了……” 杨知温感受着那些鄙夷的目光,苦笑几声与张淮铨说着。 张淮铨则是百感交集,毕竟昔年他们在河西时,百姓也对他们十分爱戴。 只是去了长安后,似乎对百姓来说,官军与盗寇无异,总是招百姓在背后鄙夷的。 二人渐渐沉默,而马车却不曾停下。 约莫过了两刻钟,马车这才缓缓停下,高进达的声音也从车外响起。 “二位,县衙到了……” 第339章 促盟西南 “杨知温(张淮铨),参见节帅……” 陇西县衙内,随着杨知温与张淮铨走入正堂,二人当即便看见了坐在主位的刘继隆,随即行礼。 “德之兄何必见外,大郎君也是如此。” 杨知温毕竟是刘继隆和封徽的媒人,张淮铨又是张议潮的长子。 于情于理,刘继隆都不会对二人摆什么架子,除非二人触及到他的底线。 示意二人坐下后,刘继隆也开始与二人谈起了正事。 “朝廷需要粮食,不知准备作价几何采买?” “这……”张淮铨看向杨知温,他就是负责押运和护送杨知温,具体的生意他可不会谈。 杨知温见状作揖,接着说道:“朝廷的想法,自然是将价格压得越低越好,此事由下官提及不好,不如由节帅您提出吧。” “此次我们前来,一共带了数十万匹绢帛绸缎,值钱约六十万贯。” “下官本想建议朝廷出钱采买,但想到节帅您几次从中原采买商货,不如将这些绸缎也运来,走丝路贩往西域而去。” 他想的倒是周到,而且也足够开门见山,毕竟两人交情在这里。 “每石一贯五百钱,这批绢帛绸缎,我可以出粮四十万石。” “不过我顶多把粮食运到武山县,其余则是交给朝廷自己运输。” 刘继隆话音落下,杨知温不假思索的应下:“价格不算高,朝廷应该会应下。” “不仅如此,后续下官也能说服朝廷,继续从节帅此处采买。” “嗯”刘继隆颔首,但提醒道:“这批绢帛绸缎,我起码需要三四年才能消化,余下的交易就必须用钱币了。” “这是自然。”杨知温连忙颔首,同时给刘继隆带来消息道:“节帅可知道河淮盗寇作乱的事情?” “自然知晓!”刘继隆回应过后,这才说出自己所获的情报: “听说他们兵分南北,分别往兖州、楚州攻去。” “没错。”杨知温没有遮掩,毕竟在他看来,刘继隆可是他日后的退路。 如今天下局势变化莫测,但总体来说是越来越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分崩离析。 皇帝李漼虽然舍得放权,可朝中那么多大臣,又有几人有真才实学? 天下诸镇节度使中,许多节度使根本不知兵,如这次围剿庞勋、王仙芝的节度使中,近半根本没带兵打过仗。 杨公汉这种从未带过兵的官员被庞勋设伏击溃是正常的,可朝中大臣却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似乎世家子弟带兵出征,如庞勋、王仙芝这种军将就该俯首就擒一样。 “朝廷以王式为淮南节度使,李福为河南东面讨击使,分别对付王仙芝和庞勋。” 杨知温将自己知道的情报说了出来,这倒是刘继隆暂时还没有收到的情报。 他在脑中思索,首先便是替王仙芝感到惋惜。 王式此人能力极强,若非早年投靠王守澄而被皇室忌惮,说不定能建立不错的功勋。 如果朝廷派王式去围剿王仙芝,刘继隆估计王仙芝恐怕很难做大。 毕竟历史上王仙芝连曾元裕都打不过,更别提王式了。 倒是李福去镇压庞勋,刘继隆却是不太看好。 李福这人,刘继隆如果记得不错,他似乎十分高傲,大礼与大唐本有机会提前议和,结果这人把大礼派来谈判的宰相下狱,直接让大礼和大唐多打了二十几年。 除此之外,他历史与王仙芝对阵,结果被王仙芝击破,连儿子都被王仙芝一棍子敲死了。 这样的能力去对付庞勋,刘继隆很是怀疑他能否限制庞勋。 单从朝廷的这些决策来看,刘继隆只觉得自白敏中、裴休、毕諴这群人病故后,大唐朝廷的决策是愈发愈难看了。 想到这里,他试探性询问道:“德之兄觉得,朝中三位宰相如何?” 刘继隆如果记得不错,李漼似乎是个舍得放权的主,就是选择的官员,一个比一个贪。 “这……”杨知温沉吟,想了想后才继续说道: “蒋相平和中正,路相气短,高相虽有谋而器小。” “相比较白相、崔相及裴相时期,此三相……” 杨知温摇了摇头,显然不太看得上如今的这三位宰相。 刘继隆听后也觉得就这三人想要解决如今局面,那还真是高看他们了。 大唐积弊多年,即便把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杜如晦从土里挖出来都难以解决这些弊病。 对于大唐君臣来说,如今的局面无疑十分艰难,但对于刘继隆来说,却是局势大好。 想到这里,刘继隆与杨知温、张淮铨寒暄几句,随后便设宴准备与二人共进晚膳。 不过在期间休息时,张淮铨却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 “刘节帅,此乃我家二郎给你写的信,劳请看后焚毁。” 张淮铨在面对刘继隆时,多少有些别扭。 昔年他初见刘继隆时,刘继隆不过是个小小的旅帅,而后即便擢升校尉,也不过是自家阿耶为了让河西平民子弟看到出头之日才选择于他。 只是随着他被拔擢,他也渐渐变得不可控起来,最后自家阿耶只能将其送往兰州,自立门户。 却不想这才几年,刘继隆便把陇右经营得铁板一块,成为不输于河朔三镇的存在,就连张淮深和尚摩鄢都成为了他麾下臣属。 这般想着,他手中的书信也被刘继隆抽走。 刘继隆当着他的面将书信打开,一目十行的将内容阅览后,他便把书信丢入香炉中焚毁。 “这封信,司徒应该不知道吧?” 刘继隆询问张淮铨,张淮铨摇摇头:“阿耶不知。” “嗯,那就对了。”刘继隆听后点头,随后与张淮铨道:“大郎君先去寅宾馆休息,待你们离开那日,我会派人将我的手书转交与你。” “好,那某先行告退……” 张淮铨作揖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站在十余步外的曹茂、陈瑛走了过来,曹茂看了眼张淮铨背影,随后询问道:“节帅,那书信写了什么?” “张淮鼎这厮……还真是去了哪里都不安分啊!” 刘继隆的语气略带感叹,可眉头却皱紧。 他没有向曹茂他们解释书信里写了什么,毕竟这事情还是只有他与张淮鼎两人知道比较好。 信中,张淮鼎无非就是恭维于他,随后又说他看不下去朝廷如此针对河陇地区的归义军。 倘若他有机会,他想要选择皇子拥立,届时便能奉天子而制不臣,让河陇归义军获得该有的待遇。 整篇信中,刘继隆就没看出张淮鼎有什么谋划,全是一堆空话。 这厮在历史上逃回河西,张淮深好好待他,结果他听信索勋的话,联合索勋与张淮深不得宠的儿子将张淮深刺杀,又灭张淮深满门。 最后得了权力也只是骄奢淫逸,没几年就被索勋干掉了。 刘继隆本以为这一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张淮鼎能学得聪明些。 结果就他书信那般言论来看,这厮就是风口上的猪,明明是被风吹起来的,却以为自己能力多么不得了,还想着学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 如今的局面和汉末的局面可不同,就连刘继隆自己都没想过奉天子以令不臣,但张淮鼎这厮却十分敢想。 似乎只要他控制了天子,刘继隆就会带着张淮深、尚摩鄢等势力进入关中帮他。 可他也不想想,刘继隆要是真的带兵进了关中,届时就凭他手上那三千神武军,拿什么和刘继隆争? 刘继隆想了想,如今这局面还真挺像汉末的。 他要真是按照张淮鼎的剧本走,且不说张淮鼎是否能成功,单说这走向来看,他刘继隆还真有可能成为“董太师”。 天下未乱就想挟天子,到时候他要面对的局面,估计比董太师还要壮观。 以如今天下的藩镇数量,届时恐怕就是“七十二群雄伐刘”了。 虽然刘继隆对陇右的实力十分自信,但他还没有自信到同时面对天下藩镇的讨伐。 张淮鼎这蠢主意,刘继隆就当从没有看过,真是污浊了眼睛。 至于过几日给他的回信,刘继隆还得好好斟酌斟酌,看看怎么哄骗这个眼高手低的家伙。 虽然他人不行,但他手中毕竟有三千神武军,关键时候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曹茂:“我写给尚摩鄢的信,送出去了吗?” “十日前就送出去了,眼下应该快送到了。”曹茂不紧不慢的回应。 刘继隆闻言颔首,随后对二人吩咐道:“我去中堂休息,晚宴的时候叫我。” “是……”二人作揖应下,刘继隆则是从正堂走向了中堂。 与此同时,刘继隆写给尚摩鄢的信,也在他们谈话间送抵了金城。 金城的王宫里,尚摩鄢拿着那封信,仔细揣摩信中的内容与含义。 不多时,随着他将书信放下,站在殿上的几名将领也先后投来试探的目光。 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尚摩鄢这才开口道: “节帅来信,让我们同意与南蛮的结盟,适时进攻西川。” “好!!” 听到刘继隆终于准许他们和南蛮结盟并入侵西川,这几名吐蕃将领先后亢奋起来。 自从他们拿下多康六岗后,发展便受到了限制。 西边的王族还在逻些城争夺王位,他们如果不想被吐蕃全境各茹将领视为敌人,就不可能在当下对王族用兵。 北边的吐谷浑地区虽说能发展,但刘继隆在青海西侧的伏俟城设置土浑讨击军,他们不敢轻易北上,担心冒犯了刘继隆。 这几年他们虽然在尚摩鄢的带领下,将维西、多康、多麦等地治理的不错,但种地哪有抢劫来得痛快? 若非惧怕刘继隆,他们甚至都想劝尚摩鄢自立了。 如今好了,刘继隆终于同意他们与南蛮结盟并入侵西川,这是个好消息。 “不要着急高兴,节帅让我们将入寇西川所劫掠来的人口往松州送去。” 尚摩鄢这话一经说出,诸将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心里不满,可又不敢直接说出来。 尚摩鄢只是一眼便知晓他们的态度,当即说道:“人口会换成粮食、绸缎和茶叶给我们。” “四月二十,我们可以派兵去迭州运输节帅下发的犒赏。” “三千匹绸缎和两千担茶,两万石粮食……” 原本还不满的诸将,在听到劫掠来的人口可以换成粮食和绸缎、茶叶后,脸上表情再度变换。 尤其是听到打仗之前还有犒赏后,他们纷纷意动起来。 “没卢颉,你带两万人去迭州运输茶叶和粮食。” “韦工啰碌,你带五百骑兵走道邬城南下,亲自去一趟阳苴咩城,和南蛮人好好谈谈结盟的事情。” “末将领命!”两名身穿绸缎长袍的将领走出来作揖,随后又退回到了队伍中去。 翌日,韦工啰碌率先率领五百骑兵南下。 这段路程近两千里,最少需要一个半月才能抵达阳苴咩城。 尚摩鄢派人给刘继隆回信,声称已经在操办这些事情。 与此同时,中原的王仙芝与庞勋也遭遇到了危机。 二月十八日,忠武军王从简,淮南军杨复恭率军一万七千余南下,与王仙芝交战于高邮,双方僵持不下。 三日后,庞勋率军攻入沂州,包围临沂的同时,派遣许佶率五千盗寇南下,包围沐阳城。 宣武军李福得知贼寇包围临沂和沐阳,当即断定庞勋是准备南下和王仙芝会师,因此决定先守住沐阳,切断庞勋与王仙芝联系,再北上解围临沂。 李福完全按照庞勋和王弘立等人所谋划的步骤在走,因此在他率兵抵达沐阳,击退许佶等数千盗寇的时候,庞勋率军将沂州除临沂外诸县攻克,所获钱粮甚众。 淄青军李璲率军死守临沂,伤亡惨重,直到被围第十天才迎来了李福的援军。 庞勋果断舍弃临沂北遁青州,李福虽然将临沂之围解除,但却导致沂州诸县被掠,且庞勋还逃入了青州。 除此之外,李璲手中淄青军仅存不到三千,其中半数负伤。 淄青镇虽然还有近万甲兵,却只敢防守城池,根本不敢出城阻截庞勋。 李福只能率军追逐庞勋进入青州,而同一时间的王式也抵达了扬州。 “窸窸窣窣……” 高邮县外,随着王式身穿紫袍走入军营之中,但见营内伤兵不少,显然刚刚经过一场大战。 不少伤兵躺在帐篷里,没有医匠,也得不到救治。 王式放下帐帘,转身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杨复恭、李湘、王从简三人。 “我军有多少兵马?” 他没有生气,只是冷静询问三人军中兵马。 杨复恭闻言作揖,接着汇报道:“这十余日来,我军与贼军交战二十余场,死伤不少,能上阵的还有八百余精骑,以及一万五千六百余名甲兵。” 闻言,王式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颔首道:“贼军死伤多少,还有多少能上阵?” “贼军死伤不下二三万,但阵上所见甲兵应该不下八千,另有轻兵驻队六万有余。” 杨复恭的话说完,王式随即安抚道:“你们先退下休息吧。” “我等告退……”杨复恭等人自知战绩不太好看,因此纷纷低头离开了此处。 等他们离开后,王涉才从角落走出来,脸上轻蔑:“阿耶,他们最开始起码有两万甲兵,上千精骑。” “反观贼军虽然有十万之众,但披甲者不过六七千。” “如今连战二十余场,阵没三四千人,大军的士气都被打光了,反倒是贼军甲兵不断增多,士气渐渐高昂。” “阿耶,明日给我五千甲兵,我定斩下那王仙芝首级!” 王涉今天下午抵达时,特意去战场看了看,双方实力差距令他感到震撼。 王仙芝那边就几千甲兵,余下的都是穿着件单衣,拿着农具和破烂兵器就上阵的盗寇或流民。 王涉虽然指挥不了数万大军,但面对此等乌合之众,他自觉给他五千兵马,即可荡平。 面对王涉的自傲,王式瞥了他一眼,带着他往牙帐走去的同时说道:“你觉得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自然是杀王仙芝,向朝廷表功了!”王涉不假思索的说着,但王式却摇头道: “杀了一个王仙芝,还有千千万万个王仙芝。” “我们从长安一路走来,这河南、淮南两道是什么情况,你难道还没看清楚吗?” “除非你能把河南道和淮南道的百万流民全部杀光,不然这始终是治标不治本。” “明日开始,你率领三军操练,另外派人招降盗寇,只要有人投降,过往罪名既往不咎。” “除此之外,我会向朝廷申请蠲免淮南道过去所积欠的租税和田税。” “唯有把民心收回,才能杜绝越来越多的盗寇,才能做到毕其功于一役。” 面对王式的这番话,王涉却皱眉道:“淮南道积欠的赋税高达数百万,朝廷能同意蠲免吗?” “不同意又如何?”王式反问其王涉:“难道不同意蠲免,百姓就有钱交上来了?” “这……”王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式则是继续说道: “唯有让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才能让他们不去从贼。” “河南道与淮南道的这些盗寇,哪个不是因为历任官吏盘剥所不得已上山的百姓呢?” “若有一口饭吃,他们怎么会做这把头悬在腰间的行当。” 王式说话间走入牙帐,只见牙帐上堆积着无数文册,不免叹息道: “平寇不难,难在如何解决天下糜烂之局……” 第340章 少壮难制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三月中旬,伴随春耕开始,河陇大地遍布百姓,每家每户皆唱着乐府民歌,辛勤劳作。 狄道城外,数以万计的百姓驱使畜力,使用着不断改进的河西犁,轻轻松松的开垦耕地。 狄道毕竟是陇右都护府治所所在,加上不少官员因为政务迁居此处,所以城外有着不少庄子和别墅、山墅。 例如凤凰山的半山腰便修建有大大小小十余座山墅,大者数亩,小者亩许。 李骥的山墅修在山腰,并且将山墅面前的树林砍伐,观景时毫无遮挡,可以将临州大地尽收眼底。 本该是家仆休息的后罩房被李骥派人修高五层为楼,使得景观更上一层楼。 观景楼内,李骥与马成、尚铎罗等人坐在第五层楼,落地的长窗被推开,使得所有景色尽收眼底。 婢女端着糕点上来,皆是西川匠人所带来的新技艺,各类花糕及年份十足的黄酒摆在桌上。 李骥坐在主位,亲自动手用茶炉煮酒。 灼烤三分后,酒香渐渐弥漫,引得马成与尚铎罗微微颔首。 此时楼梯处响起了脚步声,崔恕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 “崔参军请坐。” 李骥伸手示意,崔恕便坐在了一处位置上。 众人没有说话,等了许久之后,随着楼梯处再次响起脚步声,这次来人却是曹茂。 “怀民来了,坐下吧。” 见到曹茂到来,李骥脸上笑容绽放,而曹茂则是沉默着走到他身旁坐下。 “阿兄唤我来何事?” 几日前,曹茂还在渭州与自家节帅应付杨知温等人。 若非他需要前往兰州,刺探朔方军军情,煽动胡人骚乱,他也不会经过临州,接到李骥的请帖。 曹茂本不想来,但为了探明李骥的想法,他还是选择来了。 “怀民,我们跟随节帅从肃州到现在,先后十三年了,对吧?” 李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娓娓道来:“前面六七年,我们战吐蕃,破论恐热,收复甘凉陇右等失地。” “后来节帅说陇右残破,需要休养生息,我也觉得很有道理,毕竟当时河西与陇右加起来都不到五十万人。” “往后数年,即便朝廷挑衅,节帅也是劝我们以大局为重,一忍再忍。” “如今是咸通五年,都护府治下有民九十余万,兵马五万余众。” “有些事情,我早就想与你们说了……” 李骥用粗布将黄酒端下,随后不紧不慢为几人斟酒。 待到黄酒倒入杯中,他才继续说道:“当初王守文和吴煨作乱时,我便有了想法。” “以王守文、吴煨之才,还比不上我手下刘英谚、王思奉等人,可是却凭着三千精骑纵横关内与河东。” “我军五万之众,若是齐心协力,何愁不能辅佐节帅成就大业!” 李骥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引得马成、尚铎罗、崔恕三人颔首。 “阿兄,节帅说过,如今时机未至。” 曹茂的那紧皱的眉头略微松了松,他最担心李骥有别的心思。 但如今看来,李骥还是他的阿兄,还是忠心于节帅的李阿兄。 “时机?”李骥反问曹茂,接着又笑道: “我在岷州那么多年时间里,也没少看书,尤其是节帅给我送去的史书。” “只是我看来看去,只觉得这天下大事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争当皇帝这一件事。” “这皇帝别人当得,节帅为何不能当?” “你别忘了,节帅姓刘……” 李骥的话让马成、尚铎罗精神一振,可曹茂皱眉道: “节帅说过,他祖上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这不重要。”李骥打断他的话,接着说道: “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金刀之谶?” 金刀之谶,这个自西汉末年就兴起谶言,寓意着刘氏家族将再度崛起并掌握天下大权的天命。 有人说这个谶言是刘秀为了自己的合法性,命人特意传播的。 还有的人说,这是上天传播于民间的谶言。 不论如何,金刀之谶从西汉末年流传到北宋末年,直到赵姓即位后,才渐渐失去了威力。 正因如此,自两汉结束开始,每每遇到天下大乱,总归有姓刘的站出来搅动风雨。 即便与刘姓八竿子打不着,但只要改个刘姓,再令人散播散播金刀之谶,便能很快怂恿出一批百姓来簇拥刘姓之人作乱。 从晋到唐,刘姓都是当之无愧的造反第一大姓。 哪怕如今是大唐,可金刀之谶的威力却依旧没有降低,似乎稍微有权势的刘姓官员,都会被人所怀疑。 一些喜欢污蔑刘姓官员的官员,也常用金刀之谶来污蔑对方。 即便不能成功,也能在非刘姓统治者心中留下疙瘩。 可以说,刘姓被金刀之谶害惨了,明明是大姓,但却因为一个谶言被统治者提防,产生不出五望七姓这种的名门望宗。 想到这里,曹茂表情微变,但还是说道:“这种谶言,阿兄也相信?” “旁人我不信,但若是节帅呢?”李骥继续反问曹茂,曹茂不想陷入自证,因此改换话题道: “节帅是不可能现在谋逆的,阿兄若是想让某劝节帅起兵,那恐怕是找错人了。” 曹茂话音落下,李骥突然开口道:“我们已经休养生息了那么多年,一个个都从二三十岁熬到了三四十岁。” “如今节帅也三十岁了,继续等下去,节帅还能有多少年去逐鹿天下?” “我听闻节帅让你去挑拨朔方军内部的胡人作乱,但这样徐徐图谋又需要多少年?” “朔方军不过五千兵马,张直方又是个酒囊饭袋。” “若是节帅开口,我麾下刘英谚都能提兵五千,将其讨平,拿下朔方军所辖四州之地。” “即便朝廷举神策军及京西北八镇来犯,我们也能将其击退,甚至谋夺关内与剑南、关中之地。” 李骥不断怂恿曹茂,但曹茂态度却十分坚定。 “我不想管这些事情,我只知道,节帅自有主意,我只需要按照节帅的安排来操办便足矣。” 话音落下,曹茂起身朝几人作揖:“政务繁忙,便不与诸位阿兄用膳了。” 他转身走下楼去,马成见状微微皱眉:“曹小子不答应,耿明和张昶又是死脑筋,陈靖崇和高进达不回应,现在我们怎么办?” 马成心里焦急,没有人能拒绝从龙之功,除非让他成为那条龙。 但是在陇右诸将心底,那条龙只能是刘继隆。 马成的身体还算健朗,但他始终心里没底,毕竟再过几年他就六十岁了。 马懿虽然颇有才干,却也需要时间成长。 和平时期想要擢升实在太难,唯有挑起战事,才能不断得到擢升。 想要自家不受落寞,马成能想到的就是在自己死前,最少扶持马懿成为一州刺史。 二十几岁的刺史并不少,至少在陇右来说是这样的。 但那是十年前,河陇动乱,每年都要打仗的时候。 如今河陇太平,没有仗打,马懿只能跟随土浑讨击军去伏俟城当个普通的兵卒。 按照刘继隆给临州大学子弟定下的规矩,马懿还需要当一年多的兵卒,然后继续当两年直白,然后才会被授予官职。 陇右的官职紧缺,马成不认为马懿能分到什么品秩比较高的官职,很有可能就是个正九品和从八品。 按照陇右的考功规则,马懿最快需要十六年,才能成为一州刺史。 十六年后,马成都迈入七十岁了,放在历朝历代都是高寿,他没有自信能将马懿庇护到那个时候。 正因如此,李骥的说辞很快就说动了他。 除此之外的尚铎罗、崔恕也是为了自家后人的前途而被说动。 面对三人的目光,李骥沉吟片刻,端起酒杯抿了口:“我自有办法……” 在他的回应下,三人渐渐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走出山墅的曹茂也翻身骑上了乘马,带着几名护卫向山下走去。 在下山的路上,他心里其实是有意动的,但这丝意动很快就被他掐灭了。 相比较马成、尚铎、崔恕他们,自己还十分年轻,甚至才刚刚成家,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即便自家节帅二十年后才兴兵,他也有时间等待。 只是这件事情,是否要与节帅说清楚,这让他有些犹豫。 从山墅到都护府,他思前想后,还是将这件事写成手书,派人送往了渭州。 翌日,他率领十余名护卫向兰州而去,走得十分匆忙。 刘继隆接到信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面对信中的内容,他长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面前的陈瑛:“把送信的人安顿好,吃顿好的,过两日再回去。” “是!”陈瑛不知道信中内容是什么,他只是作揖应下,随后便转身走出了衙门中堂。 在他走后,刘继隆将信丢入香炉中焚毁,却并未处理这件事。 他心里清楚,李骥他们的这种态度,并非他们几个人的态度,而是都护府中大部分官员的态度。 自古以来,少壮派的战略定力都是相对较弱的,渴望战事与功勋是他们当下的目标,打压是打压不了的。 李骥代表的就是都护府中,诸如刘英谚、王思奉等少壮派将领的想法。 在他们看来,陇右已经足够强大,足以应对任何局面。 刘继隆扩军的手笔,又让他们误解了刘继隆的态度。 压下去一个李骥,还会有另一个李骥走上台前,他不可能把所有抱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杀光。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门口的兵卒唤道:“去将高长史召来。” “是!”兵卒作揖行礼,不多时便把高进达从正堂叫到了中堂。 与朝廷的贸易还在继续,杨知温与张淮铨还在陇西县,只是民夫换了一批又来一批。 不过相较于第一批的三千民夫及三千挽马车,这次秦州派来的民夫和挽马、牛车多达两万余。 若非渭水上游无法通航,高进达恐怕都想派船只将粮食直接运往长安。 “节帅,您召下官前来,可是有何急事?” 高进达在正堂忙着算账,平日里刘继隆肯定不会打断他,如今召他前来,必然是有要事。 刘继隆见他询问,当即便把李骥他们的事情告诉了高进达,沉吟道: “府中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看样子我们得动兵了……” 高进达闻言,眉头紧皱道:“不是已经派曹参军去挑拨朔方镇内胡汉关系了吗?他们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 刘继隆摇摇头,解释道:“即便挑拨成功,最多也就是谋夺会州及北武州罢了。” “两个州,显然达不到他们的胃口。” “刚好南边的崔铉自从与我们贸易口马,获得大量马匹后,又接着开始对边境禁逃民,我示意尚铎罗联系尚摩鄢,让尚摩鄢与南蛮联盟,便是打着给崔铉上眼药的想法。” “如今他们的会盟还未达成,我在想,是否要让尚摩鄢出兵进攻维州、茂州、翼州、龙州、扶州、文州等地。” 刘继隆所说的这五个州,基本属于西川的西大门和北大门,位于邛崃山脉及祁山山脉。 这五个州的人口不算多,大半逃入陇右,如今五个州加在一起,恐怕连三万口都没有。 “这五个州地势重要,但似乎人丁稀少,拿下了也不会增长太多实力,而且还会引来朝廷不满,是否……” 高进达踌躇片刻,随后试探道:“是否太过冒险?” 尚摩鄢是刘继隆扶持起来的,朝廷自然知晓。 若是尚摩鄢与大礼联手入寇西川,朝廷必定会想到刘继隆身上。 对此,刘继隆自然也能想到,但他必须解决内部的矛盾。 借助尚摩鄢的手拿下五州,再以击退尚摩鄢的名义收复五州,最后在南下以救援西川的名义出兵击退大礼,掠夺人口北上充实这新收复的五个州。 这番举动,至少在名义上来说,陇右能站得住脚。 朝廷若是不满而对陇右动兵,那自己也能以还击的名义出兵,收复秦陇二州和朔方四州。 如今中原有王仙芝和庞勋作乱,南边有林邑挑衅,西南有大礼作为策应。 纵使刘继隆不想要开启战端,但眼下确实是个好机会。 掌握了秦陇,和邛崃、祁山诸州,北可占关内,南可领剑南,东可进关中。 时局如此,也难怪李骥他们会如此着急。 “冒险是有的,但若是成功了,所得利益也不小。” 唐廷的脾性,从李国昌、李克用造反失败,又被唐廷从鞑靼请回就能看出。 若是唐廷战败于陇右,刘继隆不认为李漼有坚持作战的决心。 即便他有决心,唐廷的财政也无法支持长久地作战。 至少从刘继隆这几日与杨知温的交流来看,因为王仙芝和庞勋作乱的缘故,江南与淮南的赋税无法交入关中。 除此之外,河南道也被两人祸害不浅。 河淮两道四十几个州,如今有七个州的生产都被破坏,人口不是被屠杀就是遭到劫掠,成为了流民。 即便能将王仙芝、庞勋平定,这七个州近二百万人口的生产却不是那么容易能恢复的。 唐廷不考虑别的,单单考虑这些流民,也不至于和自己死磕。 想到这里,刘继隆便对高进达吩咐道: “朝廷若是继续采买粮食,那便继续与他们交易陈粮。” “除此之外,从朝廷手中获得的绸缎绢帛及钱财,前者用来交换香料,后者用来收买市面新粮。” “是!”高进达先行应下,随后才提出问题: “节帅,既然要让尚摩鄢进攻西川,那为何还要与朝廷保持粮食贸易,不如把粮食存在官仓中,等待日后打仗所需。” “不必!”刘继隆摇摇头,接着说道: “与朝廷交易粮食,也是在掌握朝廷把柄。” “关中数百万百姓口粮把握在我们手中,即便朝廷不满,也需要先解决粮食问题,再对我们动手。” “更何况陇右百姓丰衣足食,官仓中每年都有新的陈粮需要处理,更迭陈粮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以关中百姓的数量,我们即便每年售卖百万石粮食,也仅仅能解决其两三月的用度,朝廷是存不下粮食的。” “遇到战事,还得从江南走漕运至长安,陆路运转至前线。” “如此长的粮秣运输路程,朝廷又能与我们打几个月?” 刘继隆反问高进达,高进达闻言作揖:“节帅高见……” “不算高见……”刘继隆摇摇头: “若是可以,我还是想继续休养生息。” “眼下虽然已经有了王仙芝和庞勋做出头鸟,但二人潜力如何,实在难说。” “日后若是迎来苦战,还望河陇的百姓不要仇恨我……” 闻言,高进达也长叹了口气,心道这就是青壮将领过多的弊端。 相较于他们这群五十几岁的老人,二三十岁的青壮还是过于激进求成了些。 “你下去吧,先与朝廷把粮食的贸易确定下来,让朝廷对我们的粮食产生依赖后,我们方才能更好的应对朝廷所产生的不满。” “是……” 在刘继隆的示意下,高进达毕恭毕敬的作揖回礼,而后走出了中堂。 瞧着他离去,刘继隆脑中闪过了李骥等人的面孔,心头不免烦躁起来…… 第341章 战火在前 “杀!!” “杀王仙芝者,赏钱百万,擢升三级!!” “杀贼!杀贼……” “降者不杀,过往罪名皆不追究!!” 咸通五年四月,伴随官军与义军僵持近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王式先后奏表蠲免淮南百姓积欠赋税,随后命令各县开仓赈灾,发放农具与粮种,促成二十余万流民恢复生产。 王仙芝眼见王式正在施展手段招抚流民,心里也不免着急,先后出兵与他交战三十余场,但尽皆打平。 如今王式沿着邗沟设防,王仙芝根本无法突破邗沟防线,军中士气不断受到影响而衰落。 眼见时间成熟,王式于四月初十主动进攻。 阵上,他亲自指挥忠武、淮南两镇兵马结大阵强攻,致使王仙芝集结兵马于前军,左右空虚。 趁此机会,王式下令王涉率八百精骑迂回绕道王仙芝身后,以骑兵发动背击。 后军遇袭,没有过大阵经验的王仙芝手下诸将不免慌乱,王仙芝只能下令撤往宝应县。 大兵团作战,正面冲锋并不难,难点在于撤退。 不出意外,王仙芝下令撤退后,义军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把撤退弄成了溃败。 王仙芝见状,匆忙率领甲兵向北撤退,王涉则是率领精骑不断追击。 “四月初十,破贼于高邮,甲胄三千,杀俘贼众近五万,王贼率残兵数千逃入海州……” 紫宸殿上,当王式的军报传至长安,颓靡许久的李漼也精神了起来。 “好好好……这个王式,朕果然没有用错他!” “反倒是这个李福,不仅被庞勋设计迷乱,如今不在海州设防,致使王贼逃入海州,着实不行!” 坐在金台上的李漼对奏表内容做出点评,其中毫无领兵经验的李福,自然成为了其不喜的对象。 高璩见状,当即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早有言,福不知兵,不可节制三军,偏路相与蒋相推荐,臣无奈……” “陛下,臣举荐失察,请陛下责罚。” 高璩话音刚落下,路岩便立马站出来领罚。 相比较他,蒋伸则是更为光棍,他持着笏板站出来说道:“陛下,臣年老失察,自觉无能担任相位,臣乞请辞官回乡。” 蒋伸的话,令路岩满脸错愕。 这不过举荐错的人,怎么就需要请辞相位了?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相位,难不成也要学着这厮请辞? 路岩心中还在纠结,便听到金台上的李漼沉声道:“蒋相老当益壮,何须请辞?” “陛下,臣确实年老体弱,因此才请辞,还请陛下批准……” 蒋伸是铁了心的要请辞,只因他觉得这天下局势越来越乱,必须早做打算。 急流勇退方能保全自身,不然只能粉身碎骨。 “此事容朕再议。”李漼再次拒绝了蒋伸的请求,同时询问道:“与陇右互市粮秣之事如何?” 蒋伸无奈在心底叹了口气,但面上依旧平静,只是面对李漼询问作揖回答: “买卖所得四十万石粮食,只是因陇山相隔,民夫来往不便,如今仅运入六万石于太仓。” “余下三十四万石,应该在一个月内,陆续运入太仓之中。” “不过朝廷若是继续与陇右互市粮食,需以钱财互市,而不以绢帛。” 大唐的粮仓主要有六种,分别是正仓、太仓、转运仓、军仓、常平仓和义仓。 其中太仓是都城储粮的大仓,向长安城百万人口供应粮食。 如今的长安虽然没有百万人口,但也有七十余万人口,每年消耗的粮食在五百万石左右。 关中所处的汾渭平原虽然水系发达,农业条件优越,但从东汉羌乱开始,此地早已不复秦汉时期“天府之国”的美称。 自秦汉至唐,关中频遭水旱震灾,又因开发太早、人口稠密而导致植被受损,气候趋干,湖沼渐失。 贵族平民聚关中,初时无忧,然时过境迁,人多粮增,土地难休,肥力骤减。 加上百姓居所燃料亦紧,只能就近取材,导致关中树林稀疏。 如今关中有民三百余万,但是能够耕种的土地却不足两千万亩,其中还有不少是旱田,产出不高。 这种局面下,还要养活长安这几十万不事农业生产的人口,可谓艰难。 这点从自高宗以来,长安君臣几次前往东都就食就能看出。 如果没有长安这数十万不事农业的人口,关中百姓尚可自给自足,而且燃料需求也会降低,不会因为滥砍滥伐而水土流失,耕地骤减。 只是可惜,如今长安已经成为国本,东都距离河朔太近,长安君臣自然不可能迁都。 陇右粮仓的出现,无疑能缓解关中缺粮的燃眉之急,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不过李漼不在意,他只需要保证长安有粮食吃就行,至于关中其它地方的百姓……那是朝臣需要考虑的问题,而非他。 正因如此,在听到刘继隆不要绢帛而转要钱币后,李漼并未觉得什么,只是开口道: “他手中既然有粮食,那便从库中调拨钱财,令秦陇二州征集民夫,运转粮食至太仓即可。” 在李漼看来,六十万贯买四十万石粮食,这笔买卖很划算。 蒋伸闻言,只能提醒道:“陛下,如今王庞二贼霍乱中原,徐泗等七州百姓流离失所,赋税难以指望。” “王式虽然破贼于扬州,然二贼尚存,说不定还会袭扰漕运。” “今年江南与淮南的赋税,恐不能按时运抵。” “臣与户部、度支拨算,今年夏收入库钱粮不足三百万,而秋收恐不足七百万。” 蒋伸的话,立即把李漼拉回到了现实中。 大唐户部度支积欠已经是常态,军费又是其中大头。 蒋伸既然主动提及户部与度支的事情,显然是岁入不足,无法调拨军饷。 “今年军饷度支需钱几何?” 李漼正襟危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蒋伸闻言作揖,接着才说道:“今岁度支近一千五百万,而朝廷岁入仅一千万,积欠五百万。” “若是王式、李福能护住漕运,使江淮、江南钱粮畅通至长安,应该能勉强凑足一千四百万。” 他话音刚刚落下,李漼便立马不耐烦道: “李福无实才,竟使庞勋霍乱淄青,传旨罢其河南东面讨击使,授王式河南、淮南诸道讨击使之职,先护住漕运,使河淮钱粮北运,然后将庞、王二贼讨平!” “臣领旨……”蒋伸毕恭毕敬的接旨,随后继续道: “饶是如此,朝廷却依旧积欠数十万贯。” “此外,西南若是再有战事,朝廷恐怕……” 蒋伸犹犹豫豫,李漼却笃定道: “高骈破贼于牛头峡,南蛮安敢犯边?” 见他这么说,群臣心中不免有些忐忑起来。 “是…” 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做一个字。 蒋伸不再开口,李漼则是继续说道: “将江淮、江南的漕粮运至京城贩卖,再以赚取的钱财往陇右、江南采买粮食,此举如何?” “此举可行。”蒋伸也不再提出问题,只是恭敬地回答问题。 “既然可行,便以此计进行!” “若此计不行,届时只能苦一苦百姓,加税三厘。” 李漼起身,给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是……”蒋伸脸上呈现无奈,而鸿胪寺卿见状则是作揖唱声:“散朝!” “上千万岁寿……” 山呼万岁的唱礼声响起,李漼离开了紫宸殿,而殿上群臣也先后离去。 返回咸宁宫的路上,田允突然对坐在步舆上的李漼作揖: “陛下,北司王内相请辞,并举荐亓元实为枢密使,以副使杨玄冀为左神策军中尉。” “准了!” 李漼脸上不喜不悲,心底却因为这个消息而狐疑起来。 尽管他早有预料,觉得王宗实会在担任几年枢密使后,将枢密使的位置交给自己人,但他没想到这才六年,王宗实就退了下去。 “奴婢领旨……”田允没想到皇帝没有半点波澜,只得应下后,派人将此事传往了北司。 半个时辰后,随着李漼走下步舆,咸宁宫内再次响起乐曲声时,田允派出的宦官也将李漼的反应汇报给了北司的诸位宦官。 王宗实坐在主位,王茂玄坐在左首第一位,右首第一位则是齐元简。 左右往下,分别是亓元实、杨玄冀、杨玄阶、王宗会几人。 “我也老了,陛下兴许是看出我的想法,故此才态度平淡。” 王宗实目光扫视众人,侃侃而谈道: “日后北司的事情就交付诸位了,希望诸位念及同僚之情,日后莫要难为我才是……” “内相此言何意?” 众人纷纷作揖,表露态度。 尽管北司内部矛盾严重,但致仕后,只要不再插手政事,那基本上不会遭到清算。 如今北司四贵都是王宗实提拔起来的,王茂玄虽然不是他提拔的,但二人也是盟友。 王茂玄要是收拾王宗实,日后难保不会有人收拾王茂玄,因此王茂玄也不准备与王宗实为难。 亓元实能坐上枢密使,这对王茂玄有一定好处,但王茂玄还是得选一些自己人来保住自己日后的出路。 “西门季玄与杨公庆不错,可接替副使与内侍官。” 王茂玄推荐了两个自己人,王宗实见状也颔首道:“这两人确实不错,可担大任。” 他这话是说给齐元简和亓元实、杨玄阶和杨玄冀四人的,四人自然心领神会。 眼见四人颔首,王宗实便道:“好了,北司诸多事情,便与我无甚关系了。” “我乏了,诸位政务繁忙,各自回去吧。” “是……”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离去,待他们走远,沉默许久的王宗会才连忙道:“阿兄,我呢?” “你?”王宗实看向王宗会,摇摇头道:“你不是那块料子,老老实实做你的内侍官,过几年便致仕吧。” “我……”王宗会还想说什么,但却被王宗实摆手道:“退下吧!” 望着王宗实起身离去,王宗会攥紧拳头,心里充满了不甘。 可是他没有办法,毕竟没有了王宗实的支持,他便只是一个内侍官。 认清现实后,他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此地。 几日后,李漼下旨赠王宗实为骠骑大将军、卫国公兼领扬州大都督虚衔,赐币三百,宅邸一处。 王宗实就这样体面的退场了,将他留下的局面交付给了亓元实、王茂玄、齐元简等人。 与此同时,位于楚州休整的王式也接到了圣旨,令其率军北上进入海州,兼领诸镇剿贼。 他令天平军杨公汉募兵三千,率军在齐州截住庞勋,令李福、李荀、李璲三人北上青州,与杨公汉夹击庞勋。 除此之外,他令杨复恭、王从简前往宣武、忠武二镇,令各镇三千兵卒,沿通济渠设防,遇贼则点燃烽火台。 做完这一切布置后,他率领麾下近万兵马招抚盗寇,裁汰过后,将俘获、招抚所得的三万盗寇编练为五千重甲兵,号长枪都,以王涉为兵马使,召徐州长山都都将赵黔为兵马副使。 整训半个月后,王式率兵进入海州,向盘踞朐山县的王仙芝追击而去。 王仙芝得知王式北上,当即向西边的徐州突围。 这些消息传至陇右时,已经是四月末。 刘继隆与朝廷的粮食贸易还在继续,四十万石粮食尽数运往了关中,但关中又运来了三十万贯钱,采买二十万石粮食。 刘继隆与杨知温、张淮铨寒暄了几句,便听二人说要返回长安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送二位了,明日我派精骑护送二位前往武山县,待到秋税缴入京畿时,说不定你我还会再见。” “节帅保重,秋收后再来看您……” 正堂外,杨知温语气恭敬,张淮铨则是闷声作揖,随后跟着杨知温转身走向了寅宾馆。 瞧着他们离去,高进达上前一步,望着他们背影道: “节帅,这张郎君还是有些放不下姿态啊。” “呵呵,这样最好。”刘继隆轻笑,他倒是希望张议潮的子嗣都平庸些。 若是个个都像张淮鼎那样没有自知之明,河陇还不被他搅得乱套才怪。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高进达说道:“稍后你去寻陈瑛,让他派人盯紧了张淮鼎。” “这厮没有自知之明,日后说不定要捅出什么乱子。” “他自己死不要紧,不要连累司徒一家和我们就行。” “是!”高进达作揖应下,尽管他不知道自家节帅为什么对张淮鼎那么鄙夷,但这不妨碍他办差。 “剩下这二十万石陈粮处理后,官仓内也就只剩七十万石陈粮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等到朝廷得了秋税后,肯定还会前来采买粮食。” 刘继隆向堂内走去,边走边说。 高进达见状疑惑:“您不是很推崇那王式吗?怎么又觉得他无法平定庞勋和王仙芝了?” “我没说他平定不了,只是他能平定一次,难道能平定千百次吗?” 刘继隆回应的同时,不忘提醒道:“别忘了,西南的战事,最多在入秋或明年开春便能开始。” “朝廷的户部与度支情况,你这几天也没少和杨参军打探,你说若是西南战火纷飞,朝廷又要去哪弄钱粮来犒军?” “我倒是忘记西南了。”高进达脸上浮现笑意,随后拍了拍脑门: “年纪大了,脑子不够灵光,确实跟不上节帅的思绪了。” 刘继隆坐在主位,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随后说道:“你与我还得继续共事几十年呢,起码要到八十岁。” “八十岁?”高进达哑然失笑:“您这要求还是太高了,下官能活到七十就心满意足了。” 他如今刚满五十岁,身体还算健朗,活到六十不成问题,但六十以上就难说了。 正因如此,他心底也是有几分遗憾的。 他还记得刘继隆说过,要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饭,穿暖衣,让天下孩童都有书读,让平民子弟也能成就高官。 十年太短,他担心自己看不到那天,因此若是能活到七十岁,兴许就能看到了。 “这都护府内,知道我理想的,唯有你与曹茂、张昶、义山几人。” “其他人,我倒是曾与他们说过,可他们都只是笑笑,我觉得他们是不相信的。” 刘继隆靠在椅子上,嘴角微微挑起,仰望天花板。 高进达瞧着他这般模样,沉吟片刻后才继续道:“古往今来,飞鸟尽、良弓藏都是有道理的。” “李骥他们如今能这样逼您让步,日后便敢逼您让步其它。” “我活了五十年,见过最多的就是兄弟反目,好友绝交……这才知晓人并非一成不变。” “如今太平还未开创,放纵他们也无妨,但日后开创了太平,您若是不想重蹈覆辙,却还是得好好打算才是。” 高进达担心自己日后病故,没人与刘继隆说这些,故此趁当下无人,与其说了起来。 他的话令刘继隆沉默,接着他又继续道:“陈瑛、曹茂都十分不错。” “李骥浮躁,马成糊涂,张昶死板,唯有耿大郎粗中有细。” “你们昔年这个第三伙,也算出了不少人物……” “确实。”刘继隆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才道: “若真有那天,我不会手软的……” 第342章 佛法精湛 “驾!驾!驾……” 宿州境内,官道两侧不见树林,唯有抛荒的田地,以及那倒在人腰高荒草中的枯骨。 数百乘马的披甲兵卒仓皇往西逃窜而去,惊起漫天扬尘…… “直娘贼的,耶耶我总有天要杀了这个王小年!!” 马背上,狼狈不堪的王仙芝叫骂着旁人姓名,只因此人的出现,破坏了他试图逼朝廷以高官厚禄招降他的计划。 任谁都看不出来,两个月前的今日,他王仙芝还是甲兵八千,聚众十万的“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浩豪都统”。 只是随着高邮之败,他不得已率数千甲兵及近万盗寇北撤楚州,接着撤向海州。 得知王式在运河设防,王仙芝就知道,王式是打着彻底围歼他们的目标进行谋划,因此王仙芝没有选择坐以待毙。 他本来想依托海州的造船工艺,驾船出海,南下江南。 结果王式已经料到了他的举动,提前调走淮南水师,将海州南下的近海海域全部封锁。 海路走不了,王仙芝只能率众向西突围。 只是随着他率兵向西突围,王式不紧不慢的指挥大军步步紧逼,最后将他逼到宿州符离县这个包围圈。 数千甲兵及后续招抚而来的近两万盗寇在官军的围剿下全军覆没,唯有三百多天平戍卒的老兄弟与王仙芝突出重围。 如今他们虽然还在宿州境内,可是却突破了通济渠的防线,即将进入颍州境内。 尚让策马上前,在疾驰中大声询问王仙芝:“节帅,我们现在该往何处去?!” 王仙芝闻言,不假思索的骂道:“直娘贼的,这王小年厉害,某不是对手,如今之计只有南下进入大别山中躲避此僚。” “这王小年成了讨击使,北边的庞勋还在青州作乱,他始终要北上的。” “大别山中盗寇不少,待王小年北上,届时我们再摇旗,好教这王小年分身乏术!” 王仙芝的话,无疑让正在逃亡的三百余骑兵马增添了几分信心。 伴随着马缰的抖动声,他们齐齐向南边的大别山转进而去。 与此同时,王式派出的追兵也紧追不放,直到半个月后王仙芝他们劫掠几个村庄后逃入大别山,率领精骑追击的王涉才将消息传回了宿州。 此时的运河已经复通,淮南与江南的漕粮正在源源不断的通过通济渠运往洛阳。 除此之外,王式也在宿州等待王涉消息,同时围剿王仙芝溃散的旧部,操训诸镇兵马。 “杀!杀!杀……” 宿迁县外,军营内的喊杀震天,经历过高邮之战、宿州之战这两场战事的诸镇兵马,也终于有了几分“唐军”的味道。 此刻王式站在校台上,面前就是正在操练的三万诸镇兵马。 不过他的注意力没在诸镇兵马上,而是在于手中的军报。 “王贼率三百余众劫掠了几个村庄,随后弃马逃入大别山。” “王兵马使俘获三百七十二匹乘马,未能将王贼杀于大别山外。” 王仙芝的军报,令站在他身后的王从简、杨复恭、赵黔欣喜不已。 对于他们来说,能把王仙芝打得只剩三百余残兵,完全够向朝廷表功了。 “此事我会向朝廷表功,不过王仙芝不死,始终为朝廷心腹之患。” “我会奏表朝廷,请调荆南、鄂岳、江西、山东(山南东道)等镇兵马轮流派出戍兵,将大别山困死。” “如此包围几个月,不愁此贼不出山投降……” 王式将南边的事情安排妥当,随后又对身后三人道: “传令三军,休整五日,五日后分兵北上,某在要岁末前,将庞贼所部全歼于淄青!” “末将领命……” 三名将领纷纷作揖应下,随后便在王式的示意下,将军令传达三军。 五日后,诸镇三万兵马分兵北上。 杨复恭率五千忠武军前往郓州,赵黔率五千义成、淮南兵马做前军北上青州,王式率二万兵马殿后。 除此之外,王式下令给天平军节度使杨公汉,让他率领三千天平军新卒死守齐州。 李福、李璲、李荀等三名宣武、义成、淄青节度使则是率兵守住密州,等待王式率军抵达后,合兵荡平庞勋。 在王式的安排下,官军北上讨击的路线和计划已经定了下来。 还在淄、青二州劫掠的庞勋,尚不知道王仙芝惨败的消息,正是王式北上捉庞的大好时机。 “好好好……” 五月初二,当王式所写奏表送抵长安时,身为皇帝的李漼再度叫好。 不过这次他没有出现在紫宸殿,而是依旧在他的咸宁宫中。 不同的是,这次咸宁宫内没有那么多乐师与伶人,而是由数百名僧人簇拥一名中年僧人在诵读佛经。 李漼桌上的饭食,也从平日中的玉盘珍馐,换成了各类时令蔬菜与水果。 “诸位大德的饭食可曾准备好了?” 李漼询问田允,田允躬身道:“都准备好了,只等诵经结束便能传膳。” “嗯……”李漼颔首,脸上表情十分高兴,随后又瞥了眼桌上的奏表,接着道:“去南衙传三位相公前来。” “是……” 田允应下,接着退下金台,往外走去。 与此同时,众僧的诵经声也渐渐变小,最终平息。 李漼见状走下金台,来到那中年僧人面前行礼道:“敢问大德,今日诵经是否结束?” “回陛下,诵经已然结束,不知贫僧是否可以出宫了?” 中年僧人缓缓睁开眼睛,起身行了一礼的同时,不卑不亢的询问着李漼。 李漼闻言道:“朕还想与大德聊一聊佛法。” “此外,宫中已经准备好饭食,诸位大德可以留在正殿用膳,劳请法海大德与朕往偏殿讨论佛法。。” “善……”法海颔首,随后转身对身后众僧道: “皆在此等待,饭食时谨言,勿要叨扰陛下。” “谨遵师父教诲……” 众僧纷纷作揖应下,随后盘膝坐于殿内。 法海眼见众僧人安分守己,当即与李漼往偏殿走去。 不多时,二人来到偏殿之中,李漼坐在主位,法海坐在左首位。 说起来,法海的经历也十分传奇,所以民间的文人墨客,才会为他书写诸多话本。 法海俗名裴文德,年少时便被身为潭州刺史的父亲裴休送至沩山修行,寺庙主持灵佑禅师为其赐号“法海”。 山上修行时,挑水是必备的功课,故此法海常常需要下山挑水,同时诵读佛经来精进佛法。 法海的胞姐不忍让他上下挑水的折腾,于是便向寺院施舍脂粉钱,为常住修建了工程浩大的饮水磵,美其名曰“美女磵”。 三年挑水苦功后,法海又闭关三年,待开关时,便已经成为寺中的大德高僧。 待裴休为相后,法海前往润州苦修,在修葺泽心寺时挖到黄金上交于衙门。 与此同时,泽心寺内的洞窟中有白蟒出没,常袭击百姓,掠食百姓家畜。 法海得知此时,持禅杖前往洞窟,将白蟒赶入长江之中。 他的这些事迹在当地广为流传,衙门便将这些事情与其早年挖出上交的黄金通过奏表的方式送往长安。 唐宣宗李忱得知此事后,当即改泽心寺为金山寺,而法海在金山寺降服白色大蟒的故事,也被长安的许多士子进行了艺术加工。 传至如今,曾经的法海降服丈许白蟒之事,已经演化成了“金山寺有四五丈大白蟒,常吞噬百姓,为法海施展金刚伟力降服,镇压塔下”的说法。 李漼自然是不相信这种说法的,但他却相信法海确实是得道高僧。 正因如此,他才想着借助裴休去世的消息,召法海来长安一聚。 “大德,朕有一事不明。” “陛下请讲……” 偏殿内,李漼坐在主位,对坐在左首位的法海询问道:“不知大德如何看待民间所传的武宗灭佛之说?” 法海闻言,神色依旧平静,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面对李漼的询问,他脸上神色自若,声音低沉而有力:“陛下,贫僧以为,此事非武宗一人之过,亦非佛法之过,乃是时势使然。” 李漼微微颔首,示意法海继续说下去。 法海毕竟是裴休的儿子,父子书信往来间,法海也能知道不少朝廷的事情,因此他很清楚自己要怎么说,才能赢得这位咸通皇帝的青睐。 “武宗之时,天下寺院广占田产,僧尼众多,不事生产,却享有免税免役之特权。” “寺院财富积累,甚至超过朝廷府库,而百姓却因赋税沉重,苦不堪言。” “武宗为整顿朝纲,减轻百姓负担,故而下令灭佛,收回寺院田产,遣散僧尼,以充实国库,缓解民困。” 李漼听罢,眉头稍展,但仍有疑虑:“大德所言,朕亦有所耳闻。” “然灭佛之举,是否过于激烈?” “佛法乃教化人心之良方,岂可因一时之弊而全盘否定?” 法海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慈悲:“陛下明鉴……” “灭佛之举,确实激烈,然武宗之初心,乃是为国为民。” “佛法虽为教化人心之良方,然若寺院滥用特权,背离佛法本意,反而成为百姓之负担,则灭佛之举,亦有其不得已之处。” 说到此处,法海顿了顿,眼见李漼脸上没有其他表情,这才继续说道:“然佛法广大,非一时一事所能灭尽。” “武宗之后,佛法复兴,寺院重兴,僧尼再聚,此乃佛法之生命所在。” “陛下今日问及此事,想必亦是关心佛法与国运之关系。” 李漼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大德所言极是。” “近日来,朝中户部与度支皆出问题,而祠部奏括天下寺庙及僧尼人数,言大寺近千,兰若近万,在册僧尼七万七千有余,佛田数百万。” “奏表之后,朝中便有不少大臣奏言拆除佛寺,还僧尼与田亩于朝廷。” “大德以为,朕应该如何做?” 李漼的问题令法海心里一紧,要知道昔年武宗灭佛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国库空虚,而僧人拥有田亩山川不纳赋税,富比皇宫。 如李漼刚才所说的那些寺庙、僧尼及佛田数量就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但昔年会昌时,天下寺庙僧尼及佛田的数量远超如今。 武宗灭佛时,天下有大寺四千六百余所,另有兰若四万有余,僧尼近三十万,佛田数千万,奴婢十数万。 这还是祠部登记在册的数量,许多寺庙僧尼甚至没有登记,可见当时的佛家占据天下多少资源。 武宗下旨灭佛后,祠部虽然奏表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 但问题在于,许多官员因为崇佛的自身原因,并未按照朝廷要求拆除寺庙和遣散僧尼,这也是佛教不到二十年时间,再度复起的缘故。 大唐人口不过四五千万,单僧尼及其仆人便近四十万,而其手中掌握资源则是接近天下的一成。 百分之一的人口,掌握了十分之一的资源,也难怪武宗要灭佛。 当然,灭佛并不彻底,至少从李漼刚才所说的祠部奏表数量来看,天下佛寺恢复的速度很快。 这才不到二十年时间,天下又多出了近八万僧尼,而且不包括其奴仆。 除此之外,这八万多僧尼竟然掌握了数百万亩佛田,地方衙门根本无法统计。 如今户部、度支钱粮紧缺,若是李漼真的能下定决心,将这上千寺庙及八万僧尼遣散,收数百万亩佛田为朝廷所用,那还真能解决不少问题。 面对李漼展露的想法,法海心中一紧,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若是李漼将此时的念头付诸实施,必将对佛门造成巨大打击。 想到此处,法海不紧不慢的双手合十,语气温和而坚定道:“陛下……” “祠部所统计的僧尼数量虽属实,但天下佛田并未如奏表中所言那般庞大。” “以贫僧所在的金山寺为例,虽有僧众数百,但佛田不过两千四百二十四亩。” “金山寺在江南已算得上大寺庙,可佛田数量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小寺庙呢?” 李漼闻言,眉头微皱,似乎对法海的话有所触动。 法海见状,依旧保持双手合十的动作,语气愈发温和。 “陛下,佛门虽广,然其根本在于教化人心,济世利民。” “佛田所产,多用于供养僧众、修缮寺庙,以及赈济贫苦百姓。” “若朝廷需要寺庙遣散僧尼,将佛田收归朝廷,那天下僧尼必然支持,但此举恐会引发百姓不满……” 说到此处,法海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恳切:“陛下若能以慈悲之心对待僧尼,我朝国运必有佛法加持,定能相得益彰。” 李漼听罢,神色渐渐缓和,不由的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肯定:“大德所言极是。” “朕方才一时思虑不周,险些误了大事。” 法海见李漼态度转变,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合十行礼:“此事并非贫僧所言,乃是陛下心怀慈悲,自行领悟到了佛法真谛。” “若陛下以慈悲之心治理天下,则国运昌隆,百姓安乐。” 面对法海的这番说辞,李漼十分受用:“大德之言,令朕茅塞顿开。” “今日之后,朕当以慈悲之心,治理天下政务,使百姓安乐。” 话音落下,李漼顿了顿,接着说道:“金山寺虽为江南大寺,却仅有两千余亩佛田,实在贫苦。” “过些日子,朕会令润州刺史拨荒田千亩与金山寺,以表朕心。” 法海闻言,连忙合十行礼:“贫僧代金山寺众僧,谢陛下隆恩,愿陛下福寿绵长,国运昌隆……” “哈哈哈,希望借大德吉言。” 李漼笑着颔首,而此时饭食也被端入了偏殿之中。 李漼与法海一边吃饭,一边讨论佛法,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法海才带着众僧离开了咸宁宫,而此时的路岩、蒋伸、高璩三人却已经在殿外等待了两刻钟。 “陛下传三位入偏殿议事……” 田允走出偏殿,来到咸宁宫门口对路岩、蒋伸、高璩三人作揖交代着。 三人颔首,随后与田允走入了偏殿之中。 眼见三人步入殿内,李漼这才拿起几份奏表示意道: “近日来,有不少官员称天下佛寺扩张无序,僧尼蚕食天下田亩。” “朕向法海大德了解此事,已经知晓此事为子虚乌有之事。” “此间过后,还望三位相公能够查明事实,勿要让此等无智谋者尸位素餐,窃据高位。” 路岩三人也是迷惑,皇帝召他们三人前来,不是讨论王式围剿大别山之策的吗? 现在他们刚刚过来,话题怎么变成了祠部所管的佛寺僧尼之事? “臣等领旨……” 三人也不管皇帝为何那么大脾气,总之先把事情应下来便是。 眼见三人同意,李漼当即说道:“王式所说发动诸镇设戍兵于大别山,以防王仙芝复燃之事,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臣以为,以王小年所说那般下旨便可,其人有才,能如此短时间内击败王仙芝,朝廷不必更改其策。” 蒋伸不紧不慢的说着,路岩与高璩则是点头称是,毕竟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李漼见状,当即便颔首道:“既然如此,此事便按照王式所献之策操办,莫要出了纰漏。” “臣等领旨……”三人作揖应下,李漼则是将目光放到了桌上。 田允心领神会,当即对三人道:“陛下还有政务处理,奴婢送送三位相公。” 高璩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花了半个时辰从南衙来到宫中,又在咸宁宫外吹了两刻钟的冷风,结果到头来王仙芝的事情没聊几句,倒是因为祠部僧尼的事情被训斥了几句。 三人不解,但还是顺着田允所说,先后离开了咸宁宫…… 第343章 蕃蛮会盟 “这消息不会有问题吧,灭佛才二十年不到,在册的寺庙僧尼就有这么多了?” 五月中旬,在王式率军北上,李漼与法海探讨佛寺僧尼之事不久后,长安便传遍了祠部的那份奏表。 许多人不以为意,而官员们则是心知肚明,但是却知而不敢言。 消息传到陇右时,刘继隆已经从渭州回到了临州。 高进达还在质疑祠部奏表的真实性,刘继隆却已经相信了这份奏表。 与此同时,他心底还松了口气。 “猪犬的家伙,差点让李漼这厮找到活路了……” 刘继隆在心底暗骂的同时,脸上不免浮现笑意:“这法海大德果然佛法精湛啊,连至尊都能为其说话。” “听闻这法海在金山寺镇压大蛇,江南百姓都传那大蛇有七八丈,一口就能吞下一头牛。” 坐在位置上的陈瑛缓缓开口,刘继隆却轻嗤道:“莫不是去找人写的话本?” 对于得道高僧,如沙州的洪辩、悟真等人,刘继隆是十分尊敬的。 但是对于不少打着得道高僧名头,干着鸡鸣狗盗之事的僧人,他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 法海在江南的名声确实不错,但刘继隆不相信金山寺数百僧众就两千多亩佛田。 别的不说,裴休这层宰相身份摆在台前,身为其长子的法海就算百般拒绝,也架不住江南那些官员、富商的捐献。 金山寺要是只有那么点田,法海估计连来长安的路费都凑不齐。 当然,刘继隆并非觉得法海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只是他为了保护佛寺僧众,继而对李漼说谎的事情,也让刘继隆差不多看清了这件事情的本质。 本质在于,天下佛寺僧众必然占据了天下的大量资源,祠部所说的寺庙近万,佛田数百万,估计还是往保守说的。 毕竟经历了武宗灭佛一事,这些寺庙僧众估计也不敢把寺庙佛田往多了报。 昔年《唐六典》中曾有规定:“凡道士给田三十亩,女冠二十亩;僧尼亦如之。” 这样的规定,导致了僧尼不仅能从国家获得土地,同时还享受着不缴纳赋税的特权。 除此之外,唐代皇帝也多次对天下寺院的僧众进行土地的赏赐,例如唐高宗下令在长安建西明寺,寺庙建成之后,又赐田园万亩,净人百房,车五十辆,绢布二千匹……” 单说这些田产屋舍和绢帛,那都足够养兵数百人,使数百户百姓安居乐业了,结果就这样赏赐给了寺庙。 这还只是皇家的赏赐,除此之外,关中、河北的贵族和地方豪民也会向向寺院捐献田亩。 这些田亩被僧尼称呼为常住田,而他们则是通过对常住田的经营获得钱财,不断的土地兼并。 元和年间,不少寺庙便以此手段,积攒了相当可观的地产。 发展到后期,这些寺庙甚至因为土地过多,僧尼无法耕种而买卖口马奴隶、雇佣佃户来进行耕种。 除了土地兼并外,他们还发展出了完善的金融体系,包括对百姓质举、借贷等等手段。 一些寺庙,甚至以末法时代将要来临为名,利用信众对末日的恐惧敛财。 若非他们手段过于明目张胆,唐武宗和李德裕也不会选择对他们下手。 当初灭佛之举,确实让朝廷积攒了不少钱财,只可惜随着李忱即位,朝廷对佛寺僧众不再严抓,而是采取姑息态度。 老实说,如果李漼真的能狠下决心,对当今天下佛寺下手,甚至把各处道观也都清查一遍,那他还真能获得不少财富,至少三五年内不会为国库钱粮不足而烦恼。 好在法海佛法精湛,成功忽悠住了李漼,不然刘继隆还真有些头疼。 想到这里,刘继隆不免说道:“这天下佛道盛行,不少人借着佛道名头敛财,偏偏百姓还很信这一套。” “若是能将天下佛寺道观清扫一遍,将滥竽充数之徒发配边塞,将佛田、道田收归朝廷,那恐怕真能为朝廷续命十几年。” “不过可惜,我们这位至尊没有这样的魄力,更没有这样的远见。” 刘继隆的这番话,令旁边的高进达忍不住道: “扫除天下佛道,这恐怕会引起民乱……” “是清扫,而非扫除。”刘继隆打断并纠正了高进达,同时说道: “天下佛道僧尼十数万众,又有几个人是真心向道的?” “质举、借贷这些手段,可不仅仅是僧尼在用,不少道士也将此举玩的得心应手。” “把这群滥竽充数之徒清扫出去,不仅能获得大量财富来改善民生,还能解决部分土地兼并的问题,何乐而不为。” 面对他的这番话,高进达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毕竟天下各业,滥竽充数之人确实不少。 对此,刘继隆也继续说道:“我听闻河西那边僧众也变得有些多,稍后我写信与张节帅说说,僧众虽好,却不能太多。” 如果刘继隆没有记错,历史上的河西归义军到了后期,确实因为百姓投佛者太多而人口稀少。 汉人在河西本就不多,结果不少汉人为了逃脱兵役而成为僧人。 强制兵役固然不对,但也得看场合。 河西的局面,已经到了汉人生死存亡的局面,结果这群人却还跑去做和尚。 张淮深被杀后,这种态势更加无可挽回,到了白衣天子张奉承的时代,沙州不过二三万人,可僧人便高达数千。 这件事如果不从根上杜绝,日后便是成为顽疾,再想解决就难了。 正因如此,陇右的佛寺道观虽多,但却没有僧人和道士。 刘继隆可不会惯着这群人,他可以让僧人和道士去多康六岗和吐谷浑地区传道,但陇右不行。 他现在都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哪有闲工夫让这群人在寺庙里享受太平。 这么想着,刘继隆目光看向陈瑛:“曹茂在兰州做的如何了?可还顺利?” “不算顺利,但架不住会州的党项、鞑靼、吐蕃人太多。”陈瑛解释道: “当初朝廷迁徙人口充实会州,本就是选的关内道流民。” “这些流民中,大部分是汉人和粟特人、吐蕃人,但后来渐渐混入不少党项人。” “如今会州人口三万余,近六成都是粟特、吐蕃、党项人。” “想要挑拨不容易,毕竟他们现在的日子,比起之前还算好的。” “更何况张直方经过蕃乱后,行为也稍稍有些收敛了,故此很难引起太大的动荡。” 陈瑛说罢,刘继隆颔首表示知晓,接着说道:“若是事不可为,那便暂罢吧。” “只要促成多康和大礼的联盟,我们大可先南下,再谋求朔方。” “是!”陈瑛作揖应下,而刘继隆则是沉下心来,将心思转向了各州的政务。 在他专心政务的同时,被尚摩鄢委任为多康大使的韦工啰碌也来到了阳苴咩城。 为了彰显武力,祐世隆在阳苴咩城的北门外布置了千余重铠骑兵,并安排乐师藏匿于骑兵之后,准备以雄壮的乐曲和骑兵的威势震慑来使。 韦工啰碌从未到过阳苴咩城,当他远远望见西洱河畔、点苍山下那座雄伟的城池时,心中不由得感到震撼。 阳苴咩城的城墙高耸,依靠点苍山与西洱河,气势恢宏,显得韦工啰碌格外渺小。 “嗡嗡嗡——” 眼见韦工啰碌走下马车,大礼的乐师们吹响乐曲,千余重铠骑兵整齐划一地举起、落下长枪,制造出沉闷如鼓声的声响。 面对此景,韦工啰碌却并未感到太大的压力,反而神色平静,目光中甚至带着一丝淡然。 如今的多康,在尚摩鄢的治理下,国力已不逊色于大礼。 大礼有九千重铠精骑和五万多常备甲兵,十余万群蛮。 多康亦有近万扎甲精骑,两万扎甲马步兵和十余万控弦之民。 多康在面对陇右时,确实要矮一头。 但面对其他势力时,多康就表现得十分强硬了。 他们确实打不过刘继隆,也仅仅限于刘继隆。 至于崔铉、高骈、祐世隆什么的,虽说名声在外,但他们并未打过,不知对方深浅,自然不知者无畏。 “见过大使……” 城门前,大礼的清平官董成、赵诺眉前来迎接韦工啰碌,恭敬行礼。 “见过两位宰相……” 韦工啰碌不卑不亢的行礼,随后便跟随董成、赵诺眉乘车进入了阳苴咩城。 不多时,众人来到大礼王宫前,依次走下马车。 相较于吐蕃的逻些城,大礼的王宫虽显宏伟,却并未让韦工啰碌感到震撼。 他跟随董成、赵诺眉走入王宫,走上五华楼,并于第五层时见到了大礼的清平官及大军将们。 不论文武,他们都身着华丽的官服,纺织技术并不输于大唐。 毕竟大礼的纺织工匠,都是早年从西川成都府掠夺而来。 虽说这几十年间,西川纺织有了不少进步,但大礼的纺织技术并未落后。 韦工啰碌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留在坐在主位的祐世隆身上。 祐世隆年纪不大,头戴红色头囊,身披彩锦长袍,单论气势与威严,并不输于尚摩鄢。 不过在韦工啰碌看来,他心中最为沉重的人,却还是陇右之主的刘继隆。 刘继隆不同于尚摩鄢和祐世隆,那可是从奴隶身份,一步步打上如今地位的存在。 哪怕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动兵,但吐谷浑、多康、卫藏等地依旧流传着他是象王转世的流言。 论恐热那种巅峰时威胁逻些城的存在,被他如杀鸡般的杀死在了多弥卫府,首级都献往了长安。 每每想到这里,韦工啰碌都不禁打个寒颤。 “大使?”董成小心提醒,这才将韦工啰碌唤醒。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上前,微微躬身行礼:“多康使臣韦工啰碌,见过南王。” 韦工啰碌毕恭毕敬的称呼祐世隆为南王,虽然比起大唐使臣的“云南王”少了个字,但势力范围却翻了好几倍。 一个是云南的王,一个是南方的王。 虽说对于已经自称皇帝,改南诏国号为大礼的祐世隆来说,韦工啰碌不称呼他为皇帝的做法让他有些不舒服,但南王总比云南王要好得多。 驱散心中的那丝不舒服,祐世隆微微颔首:“大使远道而来,辛苦了……” 话音落下,他看向身旁的几名侍者:“赐座,传膳。” 侍者躬身行礼,随后开始为韦工啰碌赐座。 韦工啰碌坐下后,祐世隆没有着急开口,而是在谋算应该如何与多康合作。 牛头峡惨败已经过去两年之久,期间的大礼除了偷袭岭西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军事行动。 这场惨败,确实让大礼受创不轻,哪怕祐世隆几次想要举兵进攻高骈,也都被董成和赵诺眉等人劝下了。 他们不是高骈的对手,即便再怎么不愿承认,但这始终是事实。 眼下高骈在东川编练精兵三万,又招抚了散落东川、西川的番人,与昔年的番骑一同编练为七千精骑,号奋戎都。 面对精兵粮足的高骈,祐世隆虽不愿意承认,但东川在他心底,确实是块难啃的石头。 既然不能进攻东川,那么就只能进攻岭西、安南、西川了。 岭西已经被劫掠过一次,如今恐怕还没恢复,所以他只有安南和西川两个选择。 这其中,安南太小,喂不饱他的胃口,所以他将目光选择在西川。 既然要进攻西川,那若是能拉拢到尚摩鄢作为盟友,必然能减轻不少进攻压力。 西川的崔铉拥兵五万,只是大礼北征的话,并不容易攻破大渡河防线。 但若是有着尚摩鄢在维州策应,那就万无一失了。 祐世隆想到这里时,他的桌上已经摆上了饭食,众人面前也是一样。 不过对于韦工啰碌来说,吃习惯铁锅炒菜的他,确实不太喜欢用鼎烹饪食物。 虽然味道不行,但他还是勉强吃了几口,心想回到金城后,必然要多杀几头牛羊,从陇右买两头猪来吃。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祐世隆也缓缓开口,将大礼与多康结盟,随后攻打西川的事情说出。 “此次邀请大使前来,为的就是你我两国联盟,共同讨伐暴唐!” “只要大使同意结盟,届时则由多康进攻维州、翼州、茂州等三州,而我大礼则是强攻黎州和雅州。” “只要大礼能攻入成都府,所掠钱粮人口和工匠,都将有多康的一份。” 祐世隆把诚意摆在了台前,韦工啰碌听后颔首,心想这倒是与自家大论交代的差不多。 不过本着有好处多占的心思,韦工啰碌还是与祐世隆谈起了所掠钱粮人口和工匠的事情。 “我家大论说了,所有事情最好摆在台面上说,这所谓的有我们一份,到底是多少?” “我觉得需要把事情定下,而且我们最少要拿五成,少于这个数,我们是不会出兵的……” “狂妄!” “五成?你们才能出多少兵马?” “你们……” 韦工啰碌的话,引起了范脆些,杜元忠和段宗榜的不满。 三人冷嘲热讽,但很快被董成开口打断:“好了,住嘴!” 董成呵斥三人过后,当即看向韦工啰碌,与他和颜悦色的商量了起来。 “五成实在太多,能否少些?” 韦工啰碌眼见他们一唱一和,当即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平分,因此降低要求道:“最少六四,你们拿六成,我们拿四成。” “这……还是太多了。”董成见状摇头,随即诉苦道: “我国牛头峡战败之事,大使应该也知道,我们必须多拿些,为此我们可以出兵十万。” “十万?”韦工啰碌闻言沉吟,却是不敢说多康也能出兵十万。 即便多康能出兵十万,但这件事也不该由自己说,而且六四不行的话,七三也是可以的,反正有陇右为他们兜底。 想到这里,韦工啰碌颔首道:“既然如此,那就七三,不能再少了。” “好”董成连忙应下,随后看向祐世隆。 眼见谈判成功,祐世隆也颔首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将出兵时间定为八月,如何?” “南王,这个时间估计不行。” 面对祐世隆的这番话,韦工啰碌立马摇头驳回。 早在他出发前,尚摩鄢便交代过他,最好把出兵时间定在来年开春之后。 想到这里,韦工啰碌立马解释维西的情况:“南王不知道,我们那边常年有积雪,每年最佳的出兵时间是三月末到九月初。” “如果八月才出兵,那即便我现在能赶着回去,却也来不及调集兵马。” “哪怕能够调集兵马,赶在八月出兵,但顶多打到九月初十就得撤军,所以还不如将出征时间定在来年四月初。” “原来如此……”祐世隆不了解维西的气候环境,因此目光看向了董成。 眼见董成微微颔首,他这才重新看向韦工啰碌:“既然是这样,那就把出兵时间定在明年四月初一。” “届时我军北上攻打黎州,而多康出兵攻打维州、茂州。” “只要能攻破西川,甚至占据西川诸州,我们便能合兵进攻东川,以报昔年韦皋、高骈重创之血仇!” 韦皋击吐蕃,高骈败大礼…… 这两人确实可以算得上吐蕃和大礼的血仇,韦工啰碌闻言作揖: “有南王做主,我们两国必然能击败大唐,夺下西川!!” “好!”祐世隆与众人纷纷举杯,韦工啰碌则是连忙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过在他一饮而尽的时候,他心里却啧啧道:“大论既然同意结盟出兵,恐怕是得到了刘节帅的授意。” “这群蠢材,还以为自己多么聪明呢……” 酒杯内的酒水被喝光,祐世隆也拍了拍手。 不多时,穿着各种服饰的女子从五华楼的四层走上五层,隐藏在屏风之后的乐师们也开始奏乐。 靡靡之音在五华楼内响起,往点苍山与西洱河漫去…… 第344章 牧之本分 “簌簌——” 咸通五年、七月初五,青州境内,呼声焦躁。 沂山脚下,益都县外,旌旗猎猎,分属两阵。 益都城楼前,这处青州治所所在的所有官员在州兵拱卫下,冒险登上城头,蹲在女墙背后观望城外。 阳光洒在青州大地上,将城外两阵中的兵卒甲胄照耀得熠熠生辉。 庞字与王字旌旗分属两军,一方只有“武宁军”旌旗,另一方却含杂淮南、忠武、宣武、淄青诸镇旌旗。 此刻城外列阵作战的,赫然便是自号武宁军节度使的庞勋,及其所率乱兵。 列阵武宁乱军对面的,便是率军北上,准备一战毕功的王式,以及他所率的诸镇精锐。 人言“兵马过万,无边无际”,此等场景却完美呈现在了青州官员的面前。 王式率领诸镇三万七千余官军列阵益都城右侧,庞勋所率麾下乱兵十余万,列阵益都城左侧。 虽说兵马十余万之多,但其中有半数都是被裹挟的青州百姓。 除此之外的半数兵马,又是从沂山、鲁山、泰山等处下山投奔的群山盗寇。 剩余兵马的又半数,则是都是庞勋率领北上的徐宿盗寇。 军中披重甲而善战者,止于万人。 “呜呜呜——” “咚!咚!咚……” 没有任何对阵叫骂的小手段,两军各自摆开阵仗,号角与擂鼓齐齐作声。 “杀杀杀!” 官军方向,王式以淮南军为战锋,宣武军其次,五千披重甲的“长枪都”则是拱卫在王式中军处,后军方才是李璲、王从简所率的忠武军、淄青军。 淮南军经过王式的操训,结大阵而开锋已然不难。 两万人呈前后十个队次,每队二千人,前队为战锋,余下九队以弓弩干扰,兼领交替战锋的任务。 李福所率的宣武军不用做别的,只需要防备盗寇奇兵,驰援前军与中军就足够。 不得不说,王式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便摸清了诸镇节度使的能力与麾下兵众的素质。 “强弱强弱弱”便是此次军阵的组成,以淮南镇的强兵作为战锋,精锐的长枪都坐镇中军,保持调度不乱。 余下三部,皆不过是拱卫前军战锋与中军调度的桥梁罢了。 “杀杀杀!!” 淮南镇的战锋队兵卒正在喊杀,所有人持弓弩步步紧逼,而盗寇一方还未作战,便因为官军的喊杀声而露了怯。 阵上,望着步步紧逼而来的官军,中军的庞勋咬牙切齿。 他们已经在银刀军中当了十几年基层武官的存在,自然能从阵上看出敌我差距。 河淮诸道兵马在李福手上,三军不协调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更重要的是各部交流不足,若遇战事则无法驰援。 可如今在王式手上,三军列阵、调度皆无懈可击,还未作战,便让人丧了三分胆气。 李福顶多指挥指挥各镇兵马,而王式能详细指挥到某一旅、某一队。 这种详细的指挥若是出现问题,那就是微操失败,若是没有出现问题,则是知兵善用。 王式的指挥没有什么破绽,至少庞勋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直娘贼的,王式这个杀才!” 庞勋骂骂咧咧,与他身旁的许佶等人也是一样,可见几人有多么心虚。 银刀军被王式支配的印象太深,当初王式就是三两下便把徐泗地区的顽疾给消除。 若不是李漼他们对王式所说的话不上心,庞勋他们也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仗还没打,庞勋等人便已经想起了退路。 “直娘贼的,对面几万人进军有度,我们拿什么打?” “要我说,干脆趁乱战时,率军退入鲁山,转进向南边的兖州逃去。” “逃?王式这杀才早就布置好了,只要兖州出兵两三千,就能把我们堵在山里。” “直娘贼的,怕个甚,阵上见真章!!” 许佶、张琯几人骂骂咧咧,庞勋则是强迫自己沉稳指挥。 “他们会用弓弩干扰我们,前军不要怕,举盾冲锋后与他们短兵交击!” 庞勋这般说着,可他却把军中近万甲兵集结到自己的中军,前军的兵卒除了一身单衣,便是便宜的腰刀与木盾。 这些木盾连层兽皮都不舍得裹上,更别提铜铁等物了。 “呜呜呜——” 号角作响,庞勋也亲自站在擂鼓车上,用鼓槌重击擂鼓。 “咚咚咚……” “杀啊!!” 没有章法,前军数万人随着号角与鼓声作响时,毅然决然的发动了冲锋。 “放!” 阵上,官军阵中的李湘冷脸挥手,战锋队弩手率先发作。 弩矢越过百步距离,轻而易举的射穿了不少乱兵,但仍旧被木盾所阻。 李湘并未着急,而是眼睁睁看着乱兵冲入百步距离后,拿起木哨猛吹了起来。 “哔哔——” 随着李湘一声令下,前阵半数兵卒迅速将手中的兵器更换为弓箭,仰天抛射。 箭矢如雨,密密麻麻地飞向冲锋的盗寇。 在箭矢落下的“嗖嗖”声中,无数盗寇在冲锋的路上倒下,哀嚎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宛若九幽传出的声音。 只是盗寇们并未因此停下脚步,此刻他们距离官军的战锋已不足百步,冲锋的势头愈发猛烈。 李湘没有胆怯,而是根据中军传令的旗语,不断按照王式所传出的军令来指挥。 随着盗寇冲入三十步的距离,李湘默默后退数十步,紧接着挥手下令:“锋队挺枪!” 令旗挥舞,战锋第一队的两千兵卒迅速弃弓换枪,长枪如林,寒光闪烁。 在列校、队长的命令下达后,他们齐声高呼:“杀!” 官军的枪阵如一道洪流,向盗寇发起了冲锋。 尽管阵脚略显不稳,但盗寇缺乏足够的精骑,即便看出破绽,也无法有效反击。 相反,武宁军的前军乱兵们在面对官军枪阵冲锋时大骇,纷纷转身逃跑。 “逃啊!快逃!” 盗寇们的士气瞬间崩溃,原本凶悍的冲锋变成了溃败。 长枪刺破了单衣与血肉,无数被裹挟的百姓和盗寇在官军的冲锋下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 几万人的盗寇大军,竟被两千人的锋队追杀,场面混乱不堪。 “杀杀杀!!” 官军士气大振,留驻的不少兵卒纷纷举枪重重砸在地上,而官军的战鼓声也愈发激昂。 王式站在巢车上,能将前军情况尽收眼底,故此他没有犹豫,高声下令:“战锋军追击,敌若驻队则驻队!” 随着他的命令通过旗兵挥舞令旗而传递到战锋军前,李湘不再犹豫,当即下令追击。 官军的枪阵如猛虎下山,继续向前推进,而盗寇们四散奔逃,毫无还手之力。 这群被裹挟而来的盗寇与百姓们在官军的追击下,士气彻底崩溃,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饶命!饶命啊!” 官军的刀锋毫不留情,无视了盗寇们的哀求声,将他们尽数砍杀。 开战不过两刻钟,益都城外的战场上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能逃回来的人不在少数,但他们早已吓破了胆,这让庞勋脸色更为难看。 他可以清楚看到,官军的锋队并未因为此次出击而折损太多兵马,顶多就是负伤百余人,但己方却被砍杀近万人,两万余人吓破了胆。 庞勋眼神闪烁,最后还是下令道:“许佶,你带后军先往淄州撤去,我等会率中军撤退。” “是!”许佶松了口气,他最怕庞勋与王式死磕。 如今的局势太明朗了,他们十几万人栓一起都不是王式的对手,唯有谋求突围,才能苟全性命。 思绪落下,许佶立马前往后军,准备带着后军及三军家眷往淄州撤去。 不过他们的动向,很快被王式放出的精骑获知。 他们还没往西撤走十里,王式便知晓了贼军准备撤退的消息。 “确定没有埋伏?” 王式看向赵黔,赵黔连忙摇头:“一路向西往淄州去都是平原丘陵,没有能够埋伏的地方。” “好!”王式颔首,随后果断拔出腰间为将者的佩剑:“贼军逃遁,全军追击!!” 贼寇士气已然跌到谷底,王式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呜呜呜——” 号角声吹响,乱军阵中的庞勋脸色一变,随后厉声道:“不准退,退者死!” 他目光看向张琯:“你率两千甲兵做督战,前军谁敢退下来,尽数宰了!” “是!”张琯连忙应下,随后率领两千甲兵前去压阵。 与此同时,庞勋把中军之中除甲兵以外的所有盗寇都押到了前军。 战场上,六万多乱军在两千披甲督战队的监督下,勉强稳住了阵脚。 官军步步紧逼,战锋队的箭矢不断落下,盗寇之中中箭倒地的数不胜数。 感受着左右中箭倒地的同袍,不少盗寇都发了疯,不断往后逃去。 “退后者死!!” 张琯带着督战队将那些逃跑的盗寇处死,狠辣的手段令前军的所有盗寇心生畏惧。 他们重新列阵,手持简陋的长枪,面对官军的精锐,心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杀!!!” 战争的结果不出预料,两军交锋的瞬间,官军如猛虎下山,几乎一边倒地击破了乱军的阵脚。 “稳住!稳住阵脚!!” 张琯不断下达军令,可根本阻挡不了盗寇不断后退。 “直娘贼的!不给我们活路吗?!” “打不过,撤军吧!庞帅为什么还不下令撤军!!” 盗寇们在阵中叫嚷,但他们的声音太小,喊杀声不断重复。 眼前的人不断倒下,官军熟练收割着所有试图反抗的盗寇。 “降者不杀!” 李湘振臂高呼,前军战锋队也跟着附和起来。 兵如墙进,盗寇如待宰的猪羊,除了少量人可以通过合作来杀死披甲的官军,其他人都死在了官军的兵锋下。 “直娘贼的!跑啊!!” 当死伤超过所有盗寇的承受范围后,他们不出意料的开始往后逃跑。 尽管有督战队在身后威慑,但对于六万多身穿单衣、手持简易长枪的盗寇来说,前进或后退都是死路一条。 恐惧与绝望让他们失去了理智,开始调转锋头,冲击张琯的督战队。 “杀!杀了督战队!我们才有活路!” 一名盗寇高声呼喊,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杀了督战队!” “直娘贼的,他们不让我们活,我们就让他们死!” “动手!!” 在他的煽动下,所有盗寇都开始冲击起了督战队。 “谁敢动手!!” 张琯怒叱,挥刀砍翻数名盗寇,尝试稳住阵脚。 “张琯,你娘的头!” “你当初拉我们入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们要走!” 督战队的阵线被盗寇冲击,哪怕是庞勋精挑细选的精锐,但面对十数倍的盗寇,他们也无法稳住阵脚。 很快,大批盗寇突出重围,开始朝着中军冲击而去。 “直娘贼的!”张琯眼见情况不妙,脸色骤变,急忙下令:“撤!快撤!” 督战队在张琯的指挥下迅速撤退,而前军的六万余人则在官军的追击下彻底溃逃。 张琯撤回到庞勋身旁,气喘吁吁地说道:“节帅,守不住了!” “前军已经崩溃,官军的势头挡不住,很快就要杀到这里了……” 得知前军溃败,庞勋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连忙挥手道:“传令武宁军,向淄州撤退!” 所谓武宁军就是军中能披甲的甲兵,而庞勋此举,无疑是放弃了那六万盗寇。 毕竟河淮两道流民遍地,只要精锐不失,重新拉起一支流民队伍并不难。 “撤军!撤向淄州!” “哔哔——” 随着庞勋军令下达,中军处的一万武宁军开始簇拥着庞勋向淄州方向撤退。 王式没有下令追击,而是率军在战场上招降、捕杀那些试图逃跑的盗寇与乱民。 时至午后,城外的盗寇被彻底捕杀一空,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王式没有率军进城,而是三令五申地强调军规,命令大军在城外扎营。 半个时辰后,他令城内官员送出城中所有家禽及牲畜蔬菜,准备好好犒军,进一步压缩庞勋的逃窜空间。 牙帐内,王涉、李湘、李福、李荀等诸将齐聚一堂,等待王式的到来。 随着王式走进牙帐,众将纷纷上前,提出不解之处。 “王公,为何不乘胜追击庞勋?此时正是剿灭贼寇的良机!” 曾经被庞勋击败过的义成军节度使李荀忍不住站出来,语气急切地质问起来。 面对他的质问,王式却不着急,而是语气沉稳的安抚道:“庞勋虽败,但其主力未失,贸然追击,恐中其埋伏。” “只要杨复恭、杨公汉二人率兵守住齐州,加上魏博镇不会准许贼寇流窜进入,庞勋的死期就在眼前。” 诸将闻言颔首,显然是被王式的分析说服。 “都退下好好休息去吧,我也该写奏表了……” “我等告退……” 王式没有再多言,而是解散了众人,众人也连忙作揖退出牙帐。 在他们离开后,王式便来到主位坐下,将青州大捷的奏表写好,确认无误后,派人送往了长安。 在长安为官的这一年多时间里,王式学会了如何迎合上意。 如今的局面,他需要不断制造大捷来讨至尊开心。 哪怕只是小胜,他也要写成大捷。 至于败绩,他虽不至于厚颜掩饰,但他相信自己不会在面对盗寇时打出败绩。 奏报被送往了长安,而王式也在青州休整三日后,继续向庞勋发起了追击…… “嗯,王式果然没有辜负朕的信任,青州大捷…很好!” 长安咸宁宫内,李漼靠在椅子上,手里端着酒杯,耳边则是田允对奏表的解读声。 他脸上表情惬意,不似此前的激动与高兴。 自从王式击溃王仙芝以来,他便清楚自己选对了人,故此渐渐放松下来。 田允望着他,心里暗叹了口气。 李漼刚即位时也想过励精图治,解决河陇与河朔及流民问题。 只是可惜,自从他知道神策军是什么模样后,他便心灰意冷了。 这般怠政的态度,已经持续三年有余。 除了前段时间王仙芝和庞勋声势较大时,他比较紧张外,余下时间都宛若平常。 这种生活让李漼感到舒服,怠政只有开始,没有结束…… 想到这里,李漼又开口询问道:“对了,陇右的粮食采买如何了?” 田允闻言,当即行礼道:“此事由户部与度支负责,但奴婢听说进展不错。” “只要朝廷给钱,那刘继隆就没有不卖的粮食……” “嗯!”李漼脸上浮现笑意和几分轻嘲:“看来这刘继隆也没有朕想的那么大野心。” “如今粮食金贵,他若有野心,必然囤粮而兴兵,不想他竟然如此本分。” “现在他大肆售卖粮食,朕反倒放心许多。” 田允闻言附和:“是,陛下明鉴……” “哈哈……”李漼爽朗的笑了几声,随后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殿内的伶人身上。 不多时,咸宁宫内便响起了靡靡之音,田允和乐师们也自觉走了出来…… 第345章 渐生间隙 “这庞勋又败了?” “他们如此不堪,之前是怎么打赢官军的?” 陇右都护府内,高进达拿着长安新送来的奏报,满脸的不可置信。 相比较王仙芝的一路逃窜,庞勋所率的银刀军,毕竟先后击败了义成军节度使李荀,淄青军节度使李璲,还戏耍了宣武军节度使李福。 从他之前的表现来看,他确实没有那么不堪,甚至十分出彩。 而今他突然被王式击败于青州,这让高进达有些不解。 对此,坐在主位专心写书的刘继隆则是头也不抬的说道:“我早说过,科举被世家把持,选不出真正的人才。” “李福、李荀、李璲,这三人虽然担任过不少藩镇的节度使,但从未真正的领兵打过仗,顶多也就是围剿围剿境内的盗寇。” “真遇上王仙芝、庞勋这种军头,即便甲胄齐全,兵马精锐,却也挡不住将领的昏治。” “这些个教训,我们要好好吸取,专门训练。” “将领昏聩,若是基层足够硬,也能自行组织突围,而不是干坐着等死。” 面对庞勋被王式打得惨败,刘继隆并不觉得奇怪。 王式可不是李福、李荀、李璲这种京官空降节度使后,只懂得纸上谈兵的家伙。 王式在河东时,便能训练州兵,打得鞑靼闻其名而绕道或退兵。 因为刘继隆造成的蝴蝶效应,王式提前被调去安南,并任职数年才调往武宁军,镇压银刀军。 正因如此,安南被他经营如铁桶般,接替他的蔡袭也萧规曹随的继承了他留在安南的一切制度。 这些事情掺和在一起,便导致大礼几次攻入安南不成,只得转而入寇岭西、西川两地。 王式的能力摆在这里,在朝野找不出几个有武略官员的时候,李漼启用他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治标容易治本难,王式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河淮两道早就在无数官员的不作为中糜烂,更别提西南战火即将复燃,留给大唐的,只有加税这一条路…… 想到这里,刘继隆头也不抬的询问道:“多康有没有消息?” “有,不过不是与南蛮结盟的事情。”高进达回答道: “多康听说我们在卖粮食给朝廷,担心没有粮食,因此派人去迭州询问,准备贩牛二千,羊三万来买粮。” 刘继隆闻言,笔锋顿了顿,随后才道:“迭、洮、松三州有多少去年的夏粮?” “应该不少于十万石。”高进达不假思索的说着,而刘继隆则是道: “告诉尚摩鄢,这十万石粮食算我借他的,不用牛羊来还,但文扶龙翼茂维等六州他可以攻打,却不能抢掠这些州县的百姓和东西回维西。” “衙门的钱粮他可以搬走,但文册图籍不行。” “至于其它州县,他能抢到多少东西都算他的,事后我愿意出粮买人和图籍、耕牛。” 刘继隆要进入西川,但他只需要他提到的那六个州。 这六个州易守难攻,且人口耕地不多。 即便被自己所得,朝廷也不太可能因此而翻脸。 不过大战之后,自己可以用陈粮换百姓与耕牛图籍,将百姓安定在这六个州。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得做出些手段。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位置上沉默理政的陈瑛说道:“让人放出消息,就说尚摩鄢欲拿下吐谷浑,但被我军所阻止,两军交锋于伏俟城。” “另外写下奏表,从伏俟城提些首级送往长安,就说尚摩鄢与我军交战伏俟城,我军斩俘数千,甲首数百。” 陈瑛与高进达闻言看向刘继隆,他们都知道刘继隆这是在和多康六岗做切割,但朝廷能相信吗? “节帅,我们现在和多康六岗决裂,明年多康六岗就入侵西川,这……朝廷能相信吗?” 高进达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但刘继隆却头也不抬道:“朝廷相不相信不重要,百姓相信就足够了。” “除此之外,奏表上别忘写下,与朝廷的粮食贸易需要暂停两个月,我军需要清剿磨禅川和青海附近的多康势力。” “等秋收之后,再和朝廷继续贸易,另外再送去些首级,若能骗到朝廷的抚恤则正好。” 眼见刘继隆下了军令,高进达与陈瑛对视,随后便按照他的要求,对陇右情报所覆盖的州县传去消息。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写信将此事告诉了尚摩鄢,以免他误会。 虽说这个时代有信鸽,但生活在山林中的猛禽也不少,放飞一次信鸽的成本并不低。 除非是极为重要的消息,不然很少用到信鸽,因此哪怕是马匹众多的陇右,传递消息的方式也多以快马和商贾夹带。 正因如此,刘继隆的奏表率先送抵了长安。 南衙接到消息后,蒋伸立马拿着刘继隆的奏表找到了咸宁宫的李漼。 不出意料,蒋伸还没走入咸宁宫,便听到了乐师伶人的唱曲声。 “陛下,蒋相求见……” 田允看到了殿门口的蒋伸,躬身向身旁的李漼提醒。 李漼将目光投向殿门处,随后颔首道:“召蒋相入内。” “是……” 田允应下,随后散去了这群伶人与乐师,将他们赶入偏殿之中。 饶是如此,正殿上还是十分杂乱,不知道的还以为乱兵洗劫了咸宁宫。 “陛下……” 蒋伸望着四周环境,心底叹了口气。 “蒋相有何要事?” 李漼开口询问,蒋伸见状这才说道: “南衙收到陇右奏表,刘继隆称尚摩鄢试图北上拿下吐谷浑,为其出兵所阻。” “尚摩鄢不甘心,与陇右交战于伏俟城,陇右军杀番贼数千,甲首六百余级,首级正在送往长安的路上。” “嗯?”李漼听到陇右出现乱子,不由来了兴趣,端坐后身子向前探出: “这尚摩鄢不是刘继隆扶持起来的吗?如今怎么和刘继隆动起手来了?” “养寇自重而遭反噬并不少见。”蒋伸作揖回答问题,但李漼皱眉道: “不过以刘继隆的手段,若是尚摩鄢真的反噬,他恐怕会提兵报复尚摩鄢……” “正是!”蒋伸双手呈出刘继隆的奏表,接着说道: “此乃刘继隆亲手所写奏表,言陇右需围剿青海及磨禅川番贼,粮食难给,请到秋收后再与朝廷贸易……” “这么说,这事情是真的?”李漼不假思索的询问,脸上缓缓浮现笑意。 “这个……”蒋伸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觉得不对劲,但刘继隆的回复确实没有问题,也符合他有仇就报的风格。 “呵呵,此前刘继隆占据陇右,又强属河西及多康,拥众百万,甲兵数万。” “而今他失去多康,朝廷若是能煽动张淮深与刘继隆决裂,那刘继隆便只能单打独斗了。” 李漼起身来回渡步,语调都不由得高了些,显得十分高兴。 他是不准备对刘继隆动手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削弱刘继隆实力。 一个拥众百万,甲兵数万的势力就在关中旁边,不管谁做皇帝,都难以入睡。 如今多康脱离陇右,若是能再说服河西,那刘继隆的势力便没有那么恐怖了。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漠南道被陇右所掌握,我朝想要派遣使臣前往河西,只能走黠戛斯境内了……” 蒋伸说出这一现实问题,李漼听后眉头紧皱:“这倒是……” 他来回渡步,随后看向蒋伸:“朕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你暗中派人走漠北道去河西,只要能说服河西与陇右切断联系,朕可以准许日后从关内道迁徙百姓去河西。” “这……”蒋伸错愕:“陛下,迁徙百姓所需钱粮不少。” “这自然是河西出,总不能是朝廷出吧?”李漼理直气壮。 他的这番态度,令蒋伸错愕之余,心下也对这件事情绝望了。 如今这位至尊舍得放权不假,可他舍不得花钱给诸镇。 即位之初,在裘甫之乱和南蛮入寇的时候,这位陛下还舍得花钱,可现在却是越来越…… “唉……”蒋伸在心底暗自叹气,接着作揖道: “臣领旨……” 他已经不对这件事情抱有希望,心想自己老迈,过些日子便辞官回乡,不再掺和庙堂上的事情了。 “退下吧。” 李漼重新作为位置上,蒋伸也毕恭毕敬的作揖离开了咸宁宫。 待他走后,不多时南衙就安排起了前往河西的人。 不过蒋伸没有选择走漠北道,而是派人以张议潭的名义,走陇右向河西送去书信。 几日后,河南道传来消息,王式破庞勋于淄川,俘虏盗寇五万,甲首七千,庞勋率千骑逃入鲁山之中。 王式率军将泰山、鲁山、沂山重重包围,报捷于长安。 长安得知消息时,已经是八月初,但这丝毫不妨碍百官高兴。 作乱近一年的王、庞之乱,终于被王式压服,眼下只需要把各镇兵马的犒赏问题解决,事情便能尘埃落定了。 蒋伸辞官的事情因此而耽误,诸镇的犒赏被罗列为册,由蒋伸、路岩、高璩三人带往了咸宁宫。 坐在高位的李漼翻了翻,不免皱眉道: “围剿两支盗寇近一年,霍乱十几个州,最后朝廷还需要出一百五十万贯犒赏?” 蒋伸闻言作揖道:“陛下,此次出动七镇兵马,动兵近八万,民夫转运千里。” “一百五十万贯虽多,可分到这些将士身上却并不多。” 蒋伸的话并不能让李漼满意,他将文册放在桌上:“虽说动兵许多,但诸镇未能按照朕的旨意剿贼,反而让贼寇霍乱十数州,此番责任,诸镇也需要担待担待。” “这样吧,朝廷出钱一百万贯,余下五十万贯由诸镇犒赏。” “这……”蒋伸看向高璩,二人眼底尽是无奈,反倒是路岩跳出来作揖道: “陛下英明,此次贼寇能霍乱如此之久,与诸镇放纵脱不开关系。” “此外,杨公汉、李荀、李璲、李福四人败于贼寇之手,理应论罪。” “不过三人事后剿贼得利,不如将功补过……” 路岩眼见皇帝想要省钱,当即便提出了更为省钱的办法。 李漼闻言十分满意,随后便道:“此事便交给三位处置,如今国库空虚,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粮。” “待到秋税交至国库,再犒赏诸镇将士也无妨……” 李漼话音落下,蒋伸正准备述说国库的钱粮还够发军饷,结果李漼又继续开口道: “此前贼寇霍乱中原,朕心知此举不妥,便没有提出。” “如今贼寇已经被逼入山中,以王式奏表,只需要围住山岭便可逼贼寇投降。” “既然如此,那便没有什么大事了,所以朕觉得,朕需要前往历代先帝陵寝,将此事告与先帝们。” 李漼的话,令蒋伸和高璩心里一沉。 只是他们还没有开口,路岩便继续作揖道:“围剿贼寇,此乃功绩,陛下理应前往祭告先帝!” “臣以为,当按照前次出巡时的规制操办……” “善!”李漼脸上笑容藏不住,心道还是路岩与他更贴心,不似蒋伸与高璩。 “陛下,出巡费用不浅,前次便消耗二十余万贯,这……” 高璩试图驳回此事,但李漼却皱眉道:“如今海内太平,朕不过是想要出巡长安百余里都不行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高璩试图解释,但被李漼打断: “好了,此事交由路相操办,你们退下吧!” 李漼起身向偏殿走去,不给高璩、蒋伸解释的机会。 倒是路岩,此刻正在毕恭毕敬的唱声送离李漼。 待他起身,却见高璩与蒋伸脸色难看的看着他。 路岩与没事人一样向外走去,高璩和蒋伸则是黑着脸返回了南衙。 他们倒是想让北司的人劝劝,不过齐元简、王茂玄、亓元实等人根本不搭理他们。 相比较王宗实,他们更会享受,也更不愿意沾惹南衙的事情。 高璩与蒋伸无奈,只能按照李漼的意思给王式回了消息。 几日后,皇帝即将出巡的消息传遍关中,陇右的刘继隆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不过面对这些消息,刘继隆却十分高兴,他扬了扬手中情报: “我们这位陛下,即位之初还试图励精图治,这几年却顾着享乐了。” “一百五十万贯的犒赏扣扣搜搜,二十几万贯的出巡却出手大方。” 李漼即位之初所表现的形象,还真让当时的刘继隆有几分忌惮。 只是他也不知道,李漼后来为什么突然就开始怠政了。 反正对于他来说,李漼怠政是件好事,至少给了他更多的操作空间。 “节帅,你说河南诸镇官兵不会因为此事作乱吧?” 陈瑛提出问题,刘继隆却摇了摇头: “有王式在军中坐镇,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 “况且就眼下势头来看,接下来几个月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大事,这一百万贯的犒赏还是能拿出来的。” “只是皇帝如此对待诸镇,诸镇即便拿出五十万贯用于犒军,也会让诸镇官员心寒。” “我们这位至尊,日后若是再想调动诸镇兵马,如这次般出人出力,那恐怕是不行了。” 刘继隆的话让陈瑛、高进达几人颔首认可,毕竟诸镇这次又出兵又出力,好不容易把贼寇围剿了,结果朝廷还让他们出钱。 若是朝廷对诸镇蠲免,然后要求其出钱,那还没有什么。 可如今蠲免没有,反而还要出钱犒赏,事后很有可能还要自掏腰包抚恤将士遗孀。 如此结果在前,日后被调动的诸镇节度使,恐怕得掂量掂量自己,看看自己有没有自掏腰包的财力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将情报丢入香炉中焚毁,转身便要走回位置上。 不过此时堂外响起了脚步声,尚铎罗火急火燎的走入了正堂。 “节帅,金城来信,尚摩鄢与祐世隆结盟阳苴咩城,双方约定明年四月出兵西川。” “好!” 尚铎罗的话才刚刚说完,刘继隆便叫了声好,而堂内高进达、陈瑛等人也纷纷起身,目光看向刘继隆。 刘继隆闻言眼神闪烁,思考着还有什么纰漏,最后才说道: “传信给曹茂,让他加快对会州胡虏的煽动,除此之外,我们与黠戛斯的贸易也得加重,得让黠戛斯知道,与我们贸易,比和朝廷贸易能享受更多实惠的商品。” “是!”高进达作揖应下,刘继隆则是询问道:“陇南的那些粮仓,如今有多少粮草?” “不少于七十万石。”高进达不假思索的回答,刘继隆则是看向尚铎罗: “你再写封信送往金城,提醒尚摩鄢,必须先把那六个州拿下!” “是!”尚铎罗颔首应下,而陈瑛也趁机开口道: “节帅,虽说多康与大礼结盟入寇西川,可东川还有高骈能随时驰援。” “倘若朝廷不调我军南下,我军贸然南下,事后朝廷前来索要城池,那又该如何?” 刘继隆闻言,当即便回答道:“此事我早已想过。” “六州之地易守难攻,只需要让尚摩鄢坚守些时日,朝廷无力出兵的情况下,我们无需调令也能出兵。” “不过在此之前,尚铎罗你传信给陈靖崇、张昶他们,将伏俟城四周较大的土浑部落驱逐后,留兵五千驻守,余者放假,待元日于岷州集结。” “末将领命!”尚铎罗心里松了口气。 只要自家节帅愿意出兵,那他们就不用想那么多办法逼自家节帅了。 他如释重负的表情一闪而过,刘继隆却敏锐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联想到曹茂的那封信,刘继隆表面没有什么,心底却渐渐凝重起来。 李骥、马成、尚铎、崔恕…… 这四个人抱团一处,身后到底牵连着多少人? 目前双方诉求相同,可随着时间推移,日后就说不准了…… 第346章 备战在即 “杀!杀!杀!” “唏律律……” 八月末,当喊杀声与马匹的嘶鸣声在高原响起,碧水如镜的青海湖西侧,也变得渐渐热闹起来。 伏俟城,这座昔年吐谷浑人所修建的王都,此刻却成了陇右都护府的屯兵之所。 城池为兵卒日常居住之所在,亦有不少土浑部落的牧民前来贸易,十分热闹。 城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隶属都护府的数千牧民在此放牧,远远眺望,牛羊成群,牧歌悠扬。 若是屏蔽一切声音,单从景色来说,此地看上去太平无事,宛若世外桃源。 然而远处军营不断传来的喊杀声,却代表着此地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太平。 “直娘贼的,这且嗗部是怎么想的,部落里才几百个甲兵就敢袭击我们的牧民?!” 一队精骑从西边的山岭走出,向着伏俟城外的军营走去。 路上有放牧的土浑孩童朝他们挥手,队伍中也有不少人会挥手回应。 得到回应的孩子十分激动,而队伍中的兵卒虽然脸上带笑,嘴里却骂个不停。 他们并不是骂这些孩童,而是骂那些袭击他们的土浑部落。 自从吐蕃内乱,吐谷浑地区又重新回归了原始。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不会有人因为大家同是土浑人就放过你,而是仗着拳头大欺负你。 当地的乱象持续了许久,直到开春之后,陇右土浑讨击军收复伏俟城开始,当地才渐渐有了规则。 陈靖崇发檄文给各部,言土浑地区为陇右都护府所管辖,诸部可派人前往伏俟城领取金牌,以此作为日后的互市身份。 除此之外,严禁各部袭扰都护府所辖的部落,违者发兵覆灭。 对于很多弱小的土浑部落来说,陇右军的入驻,确实给吐谷浑地区带来了和平与安定。 小部落不断向伏俟城靠拢,大部落则是迁居,但又不会距离伏俟城太远。 毕竟他们需要物资,而这能够互市的伏俟城,无疑是个能解决他们需求的地方。 不过吐谷浑地区毕竟封闭太久,以至于许多部落都不知道陇右都护府代表着什么。 哪怕陇右军已经入驻伏俟城大半年,但却还是有不长眼的部落会肆意劫掠。 对于他们,陈靖崇也毫不惯着,动辄数百、数千精骑或马步兵出击,将其覆灭。 眼下道路上的这数十名精骑,便是前去讨平他部,凯旋而归的兵马。 他们只是大军的塘骑,但身份却十分特殊,只因为他们是临州大学的第一批学子。 李阳春、马懿、高述、高淮等人在马背上聊着此战的经过。 经历大半年的高原厮杀,他们早已不是刚入伍时的新卒了。 眼下的他们,基本都弄清楚了军队的编制和基础的行军布阵、扎营等知识。 若是让他们带兵,他们这几十人,起码也能带出来数百人。 “军号!” “土浑镇第九伏俟军三团二旅三队,队正高潜奉第三团校尉王献军令,送军碟往伏俟军牙门去!” 众人闲聊间,队伍已经来到了伏俟城外军营西门。 队伍勒马,队正高潜自报家门,同时拿出军碟示意。 门口驻守的三百余名驻兵中走出一名校尉前来验查军碟,确认军碟火漆上的印记没问题后,当即选择放行。 五十余骑走入军营,高潜转头吩咐道:“我与张队副去牙门交军碟,你们跟随刘伙长去驻地,莫要乱跑!” “遵命!!” 众人喊声嘹亮,随后便见高潜他们先后离去。 与此同时,身为普通兵卒的李阳春他们也跟着几名伙长前往了驻地。 军营内有土屋,基本是每伙一间屋子,每队一个小坊,每团一个大坊,坊有坊墙及坊门,宛若小型城池。 李阳春他们回到了本队的驻地,所有人下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坐下休息,将汗水擦干后脱甲,为马匹脱下马鞍。 接下来就是各自为自己的马匹梳理毛发,检查马蹄,喂食马料。 照顾好马匹,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交由队内的马夫带入马舍之中。 这些马夫都是当地的土浑人,专门负责照顾军中马匹。 伺候好了军马和乘马,李阳春他们才有机会来收拾自己。 因为是在高原,树木稀少,而转运煤炭并不容易,所以洗澡在这里还是比较奢侈的。 他们脱下甲胄,简单用铁壶中被太阳照射而聚热的温水擦拭身子,随后用梳子梳理一遍头发,再用篦子继续梳理。 “直娘贼的,马懿你看你这个跳蚤……” “滚滚滚!” 高述逗着马懿,马懿则是不耐烦骂着。 半年多的风吹日晒,他们的肤色比起之前更黑了,丢到中原去,兴许都会被人认成南边的昆仑奴。 十二个大男人各自在宿舍里忙着,忽然宿舍外便响起了木哨声。 “哔——” “集合!!” “直娘贼的!阿耶才躺下没一刻钟!” 所有人骂骂咧咧,可行动却不慢,纷纷握着鄣刀往外走去。 五十余人很快集结完毕,返回的高潜与张队副满意颔首,随后开口道: “传军令,土浑镇第九伏俟军第三团,于八月二十五日放假,元日以前集结于岷州溢乐县外军营……是否明了?!” “遵命——” 当放假的消息传来,所有人心底无比激动,但还是强压着激动,先行回答了高潜。 “解散!” 随着高潜声音落下,众人立马欢呼起来,但高潜却打断道: “别高兴太早,这次放假不一定是好事。” 他没说的太明显,但对于已经见过血的众人来说,他们很快便明白了这次放假的目的。 “娘贼的,南边要打仗了?” “肯定是,不然让我们去岷州干嘛?” “要我说,早就该打了!” “是啊,我们五万多精兵强将,还有三四万民兵,早该打出去了。” “你们说这次会打下成都吗?” “娘贼的,不管打不打,总之打了这仗,你我恐怕都能升为伙长了!哈哈……” 虽然已经见过血,但在吐谷浑地区打的都是治安战,这群青年人并不清楚,大阵作战的恐怖在哪。 他们说说笑笑,不少人甚至激进的想要打进成都府。 还有人则是渴望建功立业,擢升官职。 不止是他们这般,就连伙长和高潜、张队副他们也笑容洋溢。 他们自然怕死,但是他们更怕止步于此。 按照军中的规矩,四十五岁还未擢升到别将的人,都将在四十五岁年满时退役。 尽管退役后,他们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钱粮,以及地方衙门维护治安的工作,但那样工作的俸禄并不高。 “高队正,您这次有把握擢升校尉吗?” 马懿笑呵呵走到高潜身旁,试探性询问。 高潜闻言笑着摇头道:“这次能累功升个旅帅就不错了,得了旅帅的武职,过几年我退役转业就能留在县里当差,不用去县外了。” “旅帅转业的官职是什么?”李阳春走过来询问,高潜见状也笑着解释道: “军中转业有规矩,你们这群小子肯定没用心看兵册。” “没有品秩的兵卒及伙长在服役年限满了之后,基本直接拿钱百贯退役。” “九品的队正、队副若是退役,可以选择拿一百贯钱及二十亩永业田退役,亦或者选择拿二十亩永业田,外加转业为乡里的乡官,每年拿十五贯的俸禄。” “八品的旅帅退役后,可以选择二百贯及五十亩永业田退役,亦或者拿五十亩永业田,转业为州兵(守城兵)的队正,亦或县衙六司中的录事官,每年俸禄在三十贯左右。” “七品的校尉退役后,可以选择拿钱五百贯或一百亩永业田退役,亦或者拿一百亩永业田,转业为州兵旅帅或县尉、主薄、县丞等官员。 “再往上便没有了,但也有人说是暂时没定下来,日后还是得规定清楚的。” 几人听完,不免咋舌道:“校尉退役都只能担任州兵旅帅和县衙六司的录事官啊……” “呵呵,若是都被军中的人给占了,你们这些学子毕业后该如何?” 高潜笑着,接着说道:“我听去长安的人回来说过,各镇都不管这些,普通人参军拿饷就没了。” “他们没有入伍田,也没有退役的永业田,更别说转业了。” “你们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日后就懂了……” 李阳春几人闻言干笑,接着高潜便摆手道: “都回去吧,接下来我们第九军估计不会出征了,等到了日子,你们结伴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是……” 在高潜的招呼下,李阳春等人先后返回了宿舍。 半个月后,驻扎在伏俟城的十四个军撤走了十一个,仅仅留下三个军和五百州兵驻守伏俟城。 十四个军解除了土浑镇和伏俟军的名号,改回原本的军号,并踏上了回乡的道路。 与此同时,各镇的戍兵也开始轮换着放假,城里穿着战袄回家的人越来越多。 饶是陇右的平民,也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少人都在街头巷尾谈论着近段时间的变化,都认为要打仗,且都十分激动。 多年的太平,让不少人忘记了战争的恐怖。 青壮们谈论着即将开启的战事,甚至抱怨都护府招兵太少。 “要我说,都护府就应该招兵十万,好让我们这些人有个活干。” “什么活?你家里不是有几十亩地吗?” “可我家还有七口人呢,过两年我与细君生了孩子,到时候这点地就不够种了。” “种地哪有当兵舒服,我宁愿当兵也不愿意种地!” “唉,年末我们就毕业了,也不知道我们毕业后该去干嘛,总不能读了那么多年书,最后还是回家种地吧……” 狄道城临州坊内,七八名二十出头青年人坐在摊位上边吃胡饼,边讨论着时局变化,又担心着自己日后的出路。 不多时,他们吃完东西离开了这处摊位,而坐在角落的刘继隆则是擦了擦嘴,与陈瑛、高进达起身朝外走去。 钱被留在了桌上,三人步行往都护府走去,路上能听到不少讨论声,基本都是在讨论最近都护府和军队变化的。 待三人走入都护府,高进达这才开口道:“现在这些小郎君,看来有些自视甚高啊。” 刘继隆闻言却笑道:“毕竟读了八年书,若是出来没有地方当差,那便得回去种地了,自然无法接受。” “莫说他们,便是你也无法接受,抱怨两句也正常。” “对了陈瑛,今年各州大学毕业的学子有多少?” 突然被点,陈瑛沉思片刻,随后不确定道:“应该是六千多?” “六千多啊……”刘继隆感叹道:“这六千多学子,若是交给各镇,恐怕各镇节度使都会十分高兴。” “只是陇右的各行各业都饱和了,他们大概率只能从仕或考试成为教习。” “虽然我们明年就要对南边用兵,攻占六州之地后,必然会空缺不少官职,但规矩不能变。” 他口中所说的规矩,便是当初定下的从仕、教习等规矩。 毕业的学子想要从仕,必须要接受下乡开荒、参军入伍,最后才能担任直白。 若是要当教习,则是需要参与两年开荒,再当兵一年才可以。 不过都护府也不会让他们白干活,当兵照常发放军饷,开荒期间则是按照每月三百钱的标准发放工钱。 “节帅……”眼见刘继隆提起这个,高进达也开口道: “两年开荒的标准,是否太长了些?” “不如削减为开荒一年,当兵一年如何?” “若是按照原有的规矩,这六千学子得四年后才能进入衙门当差,时间拖得有些久了。” “算下来,开荒的那两年,单工钱就得支出二万余贯,此外随着毕业人数逐渐增多,军队也容纳不下这么多学子。” 高进达提出了眼下出现的问题,可刘继隆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询问道: “如今都护府及州县衙门中,除各衙门已有的官员与直白,另外的储备直白和官员有多少?” “不下两千人……”高进达不假思索回答道。 “能否在收复六州后,负责六州政务?”刘继隆继续追问。 “自然……”高进达明白了刘继隆的意思,而刘继隆也颔首道: “既然能够胜任,那就没有那么大的官员与直白需求。” “反而是他们两年开荒结束后,能直接编为四个军,增强这六个州的驻兵数量。” “等到他们戍兵期结束,也差不多是咸通九年年末,也就是十年年初才会担任各州县衙门的直白。” 刘继隆简单推算,便已经将话题说到了五年后。 五年后是咸通十年,历史上庞勋作乱半年有余,河淮洪涝、大旱不定。 可如今,庞勋与王仙芝被王式打得分别逃入鲁山、大别山中,是否还能重新摇旗都另说。 看似天下太平,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庞勋与王仙芝的此次作乱,不仅把河淮两道十二个州的经济给破坏了,还造成了数量更多的流民。 从目前来看,朝廷压根没有赈灾的打算,甚至连诸镇兵马的犒赏都给削了三分之一,让诸镇节度使自己解决。 这样的做法,也提前造成了诸镇节度使对朝廷失望,很有可能导致日后诸镇剿贼出工不出力。 除此之外,更为重要的就是刘继隆将在西南点燃的战火。 战火若是点燃,以大唐如今的财政情况,唯有加税这一条路。 大唐若要加税,那诸道的流民和盗寇也将会越来越多。 哪怕王仙芝和庞勋会死在王式手上,但天下还会冒出李仙芝、赵仙芝、张仙芝…… 或许大唐会提前三代亡于李漼手上,只是不知以何种过程。 自今年往后,每年都会有数千大学学子毕业,而他们将成为刘继隆打破世家垄断知识和权力的铁锤。 思绪此处,刘继隆他们也走入了都护府的正堂。 刘继隆坐回主位,翻了翻桌上的文册,发现没有什么变化后,接着看向高进达: “储备的官员与直白,差不多可以在秋收结束后,尽数调往宕州、武州、松州了。” “是!”高进达颔首应下,刘继隆则是看向了陈瑛:“曹茂那边情况如何?” “进展缓慢,不如先将他调往陇南,把西川六州的事情敲定再……” 陈瑛尝试建议,但刘继隆却摇了摇头:“不必。” “西川六州重要,但朔方四州也同样重要。” “此外,河西那边也稍微关注关注,毕竟黠戛斯答应了与河西联手出兵驱逐西域的回鹘残部。” “若是能在这两年就把回鹘残部驱逐至濛池(咸海),那自然最好。” “是……”高进达点头附和,接着拿出文册道: “近两年来,国子监度支不断增加,眼下负责蒙学的小学便有六万三千余学子,大学则不少二万六千。” “陇右人口仅九十三万,学子便近九万,若是都科考直白为吏,这都足够治理半个天下了……” 高进达说的很委婉,但刘继隆知道他的意思,无非与之前所说话题含义相同。 可是对于刘继隆而言,这群人若要全部投入到天下中,最少还需要十二年时间。 现在看似很多的学子,一旦陇右这台战争机器发动起来,日后便显得不足了。 “现在很多,但再过几年,你就会觉得少了……” 刘继隆与高进达对视间说出这句话,高进达当即便明白了刘继隆想要东出的决心和时间。 不过他并不清楚,刘继隆不仅要东出,还需要解决世家豪强把控科举,将科举视作世家庶族工具的问题。 他想要把唐宋的门荫、以及明初死灰复燃的察举制扫进历史垃圾堆,便需要一批人来奠定刘继隆所定下的制度。 如此之后,科举才能公平的为天下人所服务,而这批人就是陇右的这群无背景学子…… 第347章 貌离神合 “粮食称好重,不要弄错了!” “丁六郎,称粮一千六百七十五斤,交税六百七十斤,余粮一千零五斤……装袋!” “赵五……” 春去秋来,时间便已经来到九月的秋收。 陇右境内,田野间尽是繁忙景象。 百姓们弯腰持镰,各自在田间忙碌着,汗水虽然浸透了衣衫,却掩不住脸上洋溢的喜悦。 已经将粮食收割装袋的百姓,当场就在官道上与衙门派来的户司直白开始算账称秤。 陇右的税很高,但却摆在明面上,只要家中有人上过小学,百姓自己就能算清楚。 相比较大唐那数不胜数的繁杂税捐,陇右的税制可谓简单。 当然,这只是看得到的税,但陇右还有看不到的税。 柴米油盐酱醋茶…… 陇右境内的各行各业都被都护府垄断,民间虽然也有百姓自己经营商铺,但百姓更多还是去衙门经营的商铺采买。 虽说刨除人力和运费后利润微薄,但这些也是衙门向百姓征收的税,不过不属于直接税,而是间接税。 正因如此,陇右的整体税率,实际上可以达到四成五,留给百姓的只有五成五。 饶是如此,陇右却依然能够成为当世的世外桃源。 不是陇右做的好,而是与周边势力做的实在太差。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陇右的生产分配做的很好,若将陇右的生产资料分为十成,则官吏占二成,百姓占八成。 相比较之下,大唐及大礼、渤海等国就不行了,毕竟它们都是开国百年以上,资源早已分配结束的势力。 开国时百姓所分到的田地,早就被世家庶族通过手段兼并而去,而朝廷又无能力破而后立,百姓自然困苦。 “这岷州的人口,相较十年前,确实增长了五倍不止,不知如今文册上有多少人口了?” 岷州溢乐县外的某处草棚下,刘继隆坐在椅子上,目光扫视田野间收割粮食的百姓,脸上流露满意之色。 站在他身旁的人,分别是随他南下的陈瑛,以及平调过后的岷州刺史王思奉。 王思奉见自家节帅询问,当即作揖道:“回节帅,岷州三县有一万九千六百二十五户,九万二千六百五十七口。” “虽说距离昔年五倍之数还差些,但此役过后,岷州人口必然能突破十万口!” 他说这番话时,余光总是时不时在刘继隆脸上打量,一旦与刘继隆四目相对,他便立马着急收回目光。 刘继隆虽然察觉到了,但并未发作,只是就事论事道:“事情还未开始,难免有变故,莫要将话说的太死。” “是……”王思奉心里一紧,心想节帅是不是在敲打自己。 “陈瑛,松、宕、武三州人口分别几何?” 刘继隆并未深究王思奉对自己的试探,而是调转话题询问陈瑛。 “回节帅,松州近六万口,宕州九千余口,武州八万余口。” 陈瑛不假思索的回答,刘继隆听后思索。 陇南地形复杂,与之连接的西川六州也是如此。 这六州的官道,刘继隆早就通过王焘等人了解过,基本属于小道,大军通行较为困难。 正因如此,六州人口不多,驻军则是在一万七千左右。 虽说有一万七千兵马,但这些兵马三十余年未经战事,战力如何,还得看尚摩鄢出兵后的表现来判断。 若是尚摩鄢无法将六州拿下,那自己必然需要舍弃几个州。 文州、扶州、龙州这三个州相比较来说更为重要,若是能拿下这三个州,陇右就能掌握对西川居高临下,以高打低的优势。 不过要是能将六个州都拿下,那自己才彻底掌握了将西川视作后花园的地位。 想到此处,刘继隆便询问道:“可曾与府中几位参军盘算过,三州人力畜力能补给多少兵马?” 陈瑛躬身,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以三州成丁者数量推算,百里则补给大军六万,二百里则三万,三百里则万五,以此增减。”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刘继隆虽然没有成立参谋部,却在都护府内设有类似的行军参军。 以三州的男丁数量,足够支撑陇右出兵七千,深入西川成都腹地。 若是拿下六州之后,那大半个西川都将笼罩在陇右军的兵锋下,而这便是刘继隆想要拿下六州的原因。 只有拿下六州,再充实六州人口,他才能做好随时将蜀中收入囊中的准备。 只要有了蜀中和陇右,那他就能重复秦汉唐三朝之举,以西陲之地东进,收关东于囊中。 思绪间,刘继隆对陈瑛交代道:“那两千多储备的官员和直白应该在这几日就要南下了,你好好安排。” “是!”陈瑛作揖行礼,王思奉则是连忙表现道: “节帅,末将已经令人准备好饭食,请您移步。” “嗯!”刘继隆起身走出草棚,随后上马前往了溢乐县,王思奉及陈瑛等人紧随其后。 在刘继隆视察岷州情况的同时,宰相蒋伸派去河西的人与刘继隆所派出的书信先后抵达西州。 十月初的西州依旧燥热,不负后世火焰山之名。 张淮深坐在曾经的高昌王宫,如今的安西都护府正堂主位,堂内左右两侧分别站着李恩、李明振、王景翼、王景之、康通信等人。 堂内正中,由宰相蒋伸所派来的官员也在抵达西州的同时,揭下了伪装。 “下官乃礼部主事刘宗望,是朝廷所派之天使,所谓送信不过掩人耳目。” “如今来到节帅面前,便不用再伪装了。” 风餐露宿几个月,这名礼部主事瘦了整整一圈。 饶是如此,当他自报家门时,却还是忍不住的挺起胸膛。 面对他的自信,张淮深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为了试探出朝廷派遣此人来西州的目的,他还是奉承道: “既然是天使,那还看座?” 随着他开口,殿内的几名兵卒连忙端来月牙凳。 刘宗望毕恭毕敬行礼跪坐月牙凳,张淮深也开门见山道:“不知朝廷派刘主事前来,所为何事?” 眼见张淮深如此直接,刘宗望也不想耽误,只想早些把事情交代清楚,而后返回长安。 “朝廷派下官前来,除了擢封节帅为高昌县开国公外,还有就是想县公与陇右断了联系。” “想来县公也清楚,尚摩鄢与刘继隆决裂,双方交战于伏俟城,事后刘继隆又出兵横扫磨禅川,双方已成死敌尔。” “若是县公愿意切断与陇右联系,朝廷愿意授予县公河西旌节,助县公夺回凉州,准许县公从关内道买卖口马。” 刘宗望的话音落下,康通信等人纷纷看向张淮深,就连张淮深自己都有些错愕。 昔年怎么恳求都求不到的河西节度使旌节,如今朝廷就这样送上门了。 不仅如此,自己心心念念的关内道口马买卖也能重新做起来,还得了个开国县公的爵位。 想到这里,张淮深没有激动,只觉得自己与自家叔父过往所努力的一切,宛若笑话。 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得到节度使旌节,他早就把刘继隆扶持起来,让朝廷感受感受卧榻猛虎的威胁了。 “兹事体大,此事某还需要与内臣商议,请刘主事先去寅宾馆休息吧。” “这是自然,那下官先行告退。” 张淮深将刘宗望应付了过去,并示意西州的一名别将带他离去。 待他们走后,王景之立马便站了出来。 “节帅,我们不能做背信弃义之徒!” “没错!”王景翼也站出来附和起来,而李恩则是沉吟道: “朝廷给出的价码很高,我们可以阳奉阴违。” “想来就算刘继隆知晓,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几人都不同意与陇右决裂,这并非他们有所远见,而是河西归义军早就被朝廷折腾怕了。 从索勋乱凉州开始,河西归义军就没有顺利过。 直到与朝廷断绝往来,依附陇右发展后,河西归义军才渐渐走上正轨。 从关内道买卖口马固然诱惑,可刘继隆这几年也先后与他们完成了近三万人的口马贸易,并且拉拢了黠戛斯与他们组成联军。 若非迁徙而来的人口还未恢复生产,张淮深恐怕已经与黠戛斯一同举兵,将天山南北的回鹘残部扫出西域了。 “此事,确实需要告诉刘牧之,不过得快。” 张淮深将此事定调,因为他知道陇右与河西关系就是唇齿关系。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已经多次在河陇大地上演了。 从大中皇帝李忱到如今的咸通皇帝李漼,他们都对归义军充满了猜忌。 张淮深早就对这所谓的大唐失望了,尤其是在陇右突起独大后,他连口号都改成了“汉家不偏安”。 “节帅,陇右送来书信!” 忽的,堂外传来禀报的声音,张淮深闻言不假思索:“进来!” 在他的示意下,堂外的别将很快走入堂内,将刘继隆派人送来的书信呈递给了他。 他本以为是刘继隆猜到了朝廷的作为,却不想书信内容却是提醒他河西佛寺僧众的事情,以及征讨回鹘残部的事情。 “看来你也并非料事如神,全知全解……” 望着与自己此时所遭遇事情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张淮深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最后焚毁书信,提笔手书一份,将墨迹吹干后滴上火漆,用自己的私印盖好。 “八百里加急,将这封手书以最快速度送往陇右都护府。” “末将领命!!” 别将接过手书,随后恭敬退出正堂。 待他走后,张淮深这才与众人讨论起了西州屯田的事情。 至于被他所送出的这份信,大概在十五天后才送抵了陇右。 刘继隆赶在大雪封山前返回了陇右,还没坐下就接到了他这份手书的消息。 “噼里啪啦……” 火墙升起热气的同时,刘继隆脱下大裘坐在主位,拿起张淮深手书仔细查看了起来。 在他得知朝廷的意图后,他当即就笑道:“我们这位至尊的动作倒是不慢,我才把消息送到长安没两个月,他就已经联系上了河西。” “只是可惜,他与先帝从不会反思他们对归义军的所作所为,以为授予些恩赏,就能让我们这些人纳头就拜。”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也示意沉吟将张淮深手书传给众人阅览。 不多时,手书便在众人手中走了一圈,而李骥见状眼底闪过精光,连忙作揖道: “节帅,朝廷不义在前,我们为什么还要固守忠义?” “前些日子末将听崔参军说境内每年有数千学子毕业,他们苦学多年,总不能让他们回家种地吧?” “倒不如趁此机会将剑南道、山南西道拿下,授予他们可靠的官身!” “节帅,某附议!”马成不假思索的选择附和,而尚铎罗与崔恕也私下对视,接着对刘继隆作揖: “节帅,末将(下官)附议!” 堂内不过八人,刨除刘继隆本人外,如今已有半数同意,只剩下高进达、陈瑛,以及法曹参军事兼都察院副使的韩正可没有表态。 “你们三人怎么看?” 刘继隆没有答应,而是询问高进达三人,这就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 高进达作揖道:“节帅昔年以十八字要诀治理河陇,如今中原战事渐安,朝廷四周泰安。” “我军若举兵作乱,必然成为天下众矢之的。” 刘继隆昔年所谓的十五字要诀分别是“高筑墙、广积粮、兴水利、强练军、促手工”,后来又增加“清贪腐”的三字要诀,总共十八字要诀。 事实证明,这十八字要诀让陇右发展神速,唐廷几次想要对陇右动手,都苦于实力不够强大,找不到借口而作罢。 若是陇右现在强行冒头,那难免会被朝廷抓住把柄。 不过这点事情在李骥等人看来根本不算事情,毕竟他们也从朝廷这些年对藩镇的姑息态度看出了许多东西。 他们与当初的刘继隆所认为相同,认为朝廷即便出兵,他们只要能将官军击败,就能让朝廷主动向陇右服软。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不断煽动刘继隆主动出击。 不过刘继隆还是那个态度,他可以逼大唐出兵后反击,但不能主动进攻,这是两个概念。 如今还不是二十几年后,更何况即便二十几年后,不少官员依旧心向大唐,而这是太宗留下的遗泽。 “此事无需再议,此次我只谋夺六州。” “若朝廷因六州而兴兵,再议此事亦无妨!” 刘继隆将此事按定,李骥等人脸上明显不甘。 他们希望刘继隆主动出兵,与朝廷直接翻脸开战,然后在战场上打败官军,而不是这种磨磨蹭蹭的吃些边角料。 “承平太久,人心思动啊……” 望着他们的表情,刘继隆想到了临州大学的那些学子。 再过几年,他应该就能利用这些学子将军队思想问题给解决了。 哪怕达不到他所想的高度,但军中却也不会出现如李骥他们这些敢于挑拨的老臣。 想到这里,刘继隆目光看向高进达:“与朝廷的粮食贸易,可以重新提上日程了。” “不过这次不要卖的太快,一点点卖,让朝廷投鼠忌器。” “此外我会给张淮深回信,让他们在明面上与我们决裂,如此更利于我们日后发展,但双方贸易继续,不能终止。” “是!”高进达连忙应下,他更支持刘继隆这种稳扎稳打的态度。 当然,他之所以支持,也是因为他从刘继隆口中得到了陇右几年后会东出的结果。 “都退下吧!” 刘继隆起身往中堂走去,李骥等人在他走后聚到一起,高进达则是摇头向外走去。 陈瑛、韩正可跟着他走了出去,二人前往了长史堂坐下。 “李副都护他们现在的行为越来越出格了,节帅不管管吗?” 韩正可能被刘继隆选为都察院副使,脾气自然刚正,所以很看不惯李骥他们步步紧逼的态度。 陈瑛不太好说这件事,毕竟他是军中出来的。 好在他属于陈靖崇这一派,因此也能适当调和调和。 面对韩正可的生气,陈瑛安抚道:“他们也是建功心切,本质上还是想着帮节帅成就大业的,只是过于激进罢了。” 陈瑛话音落下时,趁机看了眼高进达,高进达则是叹气道: “李骥这群人还是太沉不住气,他们以为他们天下无敌,却不想诸镇那么多兵马,我们若是主动动兵,不仅污了归义军的名头,还容易被诸镇针对。” “节帅说得对,箭射出头鸟,如今我们不能冒头,步步蚕食边州也不差。” “更何况西南战火一起,必然会引动诸道震荡,届时朝廷唯有加税这一条路。” “朝廷衰败已成定局,中原的流民没有得到赈济,必然会趁机作乱。” “节帅与我说过,四五年后,我们便会苦于手中学子不足,可见节帅早已想好了东出的时间。” “在此之前,我等还需坚守本心,莫要被李副都护他们干扰才是。” “是……”陈瑛与韩正可颔首,高进达则是看向韩正可道: “战事在即,都察院和法曹必须严抓州县,避免有人偷拿卡要,坏我陇右大事!” “长史放心!”韩正可作揖道: “下官已经告知都察院及法曹等六百同僚,凡有阻我陇右收复六州之硕鼠,定斩不饶!” “善……”高进达满意颔首,接着便将话题引向了其它政务,而门外的兵卒闻言则是与身旁同袍道:“我去入厕,一盏茶后回来。” “快去吧。”同袍没有多想,而这兵卒也连忙走出了长史堂。 不过他没往茅厕走去,而是前往了副都护的衙堂,将此事告诉了衙堂的校尉。 带着众人返回衙堂的李骥才刚刚坐下,便见有校尉从堂外走来,来到他身旁耳语数句。 “这话真是高进达说的?” 李骥眼前一亮,校尉颔首道:“是长史堂那边传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好!”李骥激动起身,背负双手来回渡步道:“既然节帅有了谋划,那我就不着急了。” “怎么了?”马成等人朝他看来,李骥闻言笑道: “节帅有了谋划,东出就在五年后!” “好!!”几人纷纷拍案,口中叫好。 “末将告退……”眼见他们如此,校尉默默退出衙堂。 他身后的叫好声不断传来,可他却不予理会,只是走出衙堂后,冷漠着朝中堂走去…… 第348章 咸通六年 “节帅,都按照您交代的,把消息传给李副都护他们了。” 中堂内,离开副都护衙堂的那名校尉正在对着屏风后的刘继隆汇报。 刘继隆在埋头处理政务,听到他的声音后颔首道:“进来说话。” “是……” 校尉走入屏风内,他瞧见了刚过而立之年的刘继隆,刘继隆也瞧见了他。 相较于刘继隆,这位二十五六岁大的校尉在眉眼间很像某人。 “他们态度如何?”刘继隆询问,而校尉则是将李骥他们的态度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刘继隆听后沉默,不久后松了口气。 校尉见状,当即作揖道:“节帅,他们虽是您的生死兄弟,可他们这样对您,您何必与他们客气?” 刘继隆闻言眉头微皱,随后渐渐舒展道:“二郎,你阿兄的事情在我而不在他们,莫要迁怒于人。” “节帅,我不是这意思!”被他称作二郎的校尉连忙作揖,而刘继隆看他的眼神也极为复杂。 第三伙中,与刘继隆关系最贴近的,分别是张昶和赵迁。 至于李骥、马成他们,则是在甘州之战后才渐渐熟悉起来的。 这位所谓的二郎,便是昔年举家从酒泉前往甘州,落户山丹的赵迁家弟。 赵迁死后,家中留有父母及妻儿,还有两个弟弟。 眼前的二郎,便是赵迁的二弟赵英。 “我只是觉得,他们最近越来越过分了……” 赵英低头说着,刘继隆闻言颔首:“眼下大争之世,不是内斗的时候。” “是……”赵英颔首,但刘继隆看得出他并不服气。 对此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不由询问道:“三郎那边进展如何了?” “李使君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小动作。”赵英不假思索的回答,刘继隆闻言满意。 自李骥他们开始抱团,刘继隆便私下安排了起来。 赵英及其弟赵晟,分别负责陇右及凉州的百官监察,所需钱粮都由内堂调拨。 内堂的钱粮,原本只依靠刘继隆的俸禄和永业田产出,但刘继隆早就暗中示意曹茂从丝路生意上克扣钱粮,补给内堂。 内堂每年所获钱粮数万贯,大部分都调给了赵英和赵晟俩兄弟。 明面上,俩兄弟只是校尉,但私底下的人手却不少于千人。 “义山未曾辜负我信任,但他毕竟有着宗室血脉,不得不防。” 刘继隆沉声说着,目光也看向赵英:“赵辅近来如何?” “那小子刚刚入学临州,再过四年方才毕业,家嫂与他都记得节帅恩德,必不敢忘。” 赵辅是赵迁的遗孤,如今十四岁,刚刚入学临州大学。 “好了,你先回去吧,出来太久,不免惹人怀疑。” 刘继隆颔首示意,赵英却作揖道:“节帅放心,外堂与中堂都是我们的人,只是假意归顺于他们罢了,必不会出卖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需谨记。”刘继隆提醒一声,赵英见状颔首,随后便退出了中堂,往外堂走去。 待他离去,刘继隆又继续低下头处理起了政务。 李骥等人得了刘继隆故意散出去的消息,接下来也变得十分本分,不再叫嚣着要打出去的话语。 时光冉冉,转瞬间便迈入了新的一年。 “噼里啪啦……” 爆竹作响时,咸通五年成为过去,咸通六年迎面走来。 王式还在围困泰山、鲁山、沂山、大别山等处山岭,而王仙芝与庞勋也并未出山投降。 面对他们的顽固,王式奏表朝廷,得皇帝准许后,当即将几处山岭方圆二十里的乡村迁走。 这些盗寇没了劫掠的对象,投降只是时间问题。 得益于王式的手段,许多盗寇都逃出山岭,接受招抚,而王式也得到了庞勋、王仙芝等人的情报,将其奏表朝廷。 “王庞二贼藏匿大别山、鲁山二处,仗其兵甲掠诸寇。” “然诸寇无可掠,唯逃山受招抚,依臣所见,贼无所依,入夏前必出山降尔……” 咸宁宫内,李漼听着由田允念出的奏表内容,不免笑出声来:“好好好,这个王小年,果然不愧是朕肱股之臣。” 得知王仙芝和庞勋已无翻身的可能,李漼十分高兴,但田允却道: “陛下,王小年在奏表中还说了河淮两道百姓因盗寇作乱,流离失所者甚众,请朝廷蠲免受灾十三州赋税,另停罢河淮两道起运,以起运钱粮赈灾,如此方能避免再生大寇。” “嗯……”李漼此刻对王式十分信任,不免颔首表示认可,但认可过后还是询问道:“若是蠲免十三州赋税,停罢两道起运,今年户部、度支等处会少多少钱粮?” “这…约少三百万贯左右……”田允试探性说出,李漼闻言眉头微皱。 “钱粮度支本就不足,如今又少三百万贯,那所缺之额该如何补全?” “罢了……传蒋相入宫觐见!”李漼开口示意,可田允却作揖道; “陛下,蒋相月前言其风寒,而今高烧不退,三辞相位,皆不允……” 经过田允提醒,李漼这才想起来,蒋伸几次请辞,都被自己驳回了。 如今来看,他是因为自己不批准他辞官,故而称病不事政务了。 想到这里,李漼心里不免升起些许怨气…… “这一个个的都要辞官,是朕薄待他们了吗?” “陛下自然没有薄待任何人,只是他们不解陛下用心罢了。” 田允连忙宽慰李漼,李漼听后不耐烦道: “罢了,他蒋伸要走便走,朕就不信,朝廷离开他便无法运转。” “拟旨,迁刑部尚书徐商为兵部尚书,领东莞县子,拜同平章事。” “以同平章事路岩转户部尚书、领度支,不得有误!” 三言两语间,李漼便罢黜了蒋伸,以刑部尚书徐商担任新相,督管兵事。 原本督管兵事的路岩,如今被调转户部,兼领户部与度支的差事。 “奴婢领旨……” 田允地位低微,王宗实乞老告离庙堂后,更无人支持,因此在李漼面前显得较为卑微。 李漼很喜欢看他卑躬屈膝的样子,不免颔首道:“速将此事办好,令路岩熟悉户部与度支差事后,立马入宫面见朕。” “是……”田允躬身作揖,连忙退出咸宁宫去。 不多时,旨意便经北司之手传往南衙,而南衙诸相中的路岩与亓元实等人眉来眼去,私下联系不少。 眼见是北司发来的圣旨,路岩稍微看了圣旨中的内容,虽说觉得户部与度支的差事棘手,但想到自己掌管户部与度支,地位更是水涨船高,由此便将圣旨传下。 在家中装病的蒋伸在接到圣旨后,当即便让家仆变卖长安宅邸及带不走的财货,准备即日返回江南东道的常州故乡。 与此同时,路岩也开始接手户部与度支,花费了不少时间来熟悉此间政务。 待到路岩熟悉户部与度支政务后,蒋伸也交接结束,辞官回乡养老去了。 不过对于路岩来说,烫手山芋却才刚刚传到手里。 二月中旬,路岩带着户部、度支的文册前往了咸宁宫,忐忑着走入殿内,见到了殿内的狼藉,以及坐在金台上的李漼。 “陛下,臣同平章事路岩,携户部、度支文册前来觐见。” “赐座!” 李漼颔首示意,随后才道:“王小年月前奏表于朕,言河淮两道饥民甚众,不仅需要蠲免受灾十三州的赋税,还需要停罢蠲免起运钱粮来赈灾。” “朕此前已经答应了王小年,听闻这番做法会让度支少去三百余万贯赋税,不知户部与度支能否补全积欠?” 李漼的话,如晴天霹雳打在路岩身上。 面对这位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至尊,路岩只能艰难道: “我朝度支,往往七成用于军饷拨付,然至如今,却已提高至八成。” “去岁仅军饷便度支一千四百余四万,百官俸禄又度支不少,加之宫廷修建佛寺及出巡等支出,前后积欠三百七十六万。” “若是加上过去四年的积欠,则不少于五百五十万贯。” “若是今年蠲免河淮两道积欠钱粮,又停罢起运钱粮来蠲免,那度支积欠之数,恐怕不会少于一千万贯……” 寅吃卯粮在大唐已经成为传统了,这点李漼早有准备,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手中积欠的数额竟然那么庞大。 一千万贯,这几乎等于大唐全年赋税的七成了…… “户部的户籍与田籍在册数量是多少?”李漼心中一沉,忍不住询问。 “回陛下……”路岩顿了顿,顺势呈出手中文册。 “户部的户籍与田籍,明面上不断更新,但实际上多为抄旧元和、太和及会昌旧籍。” “除河北道外,天下诸道户籍为四百九十九万户,二千五百六十五万余口……” “除河北道外,天下诸道田籍为四百二十二万六千余顷,四万万二千二百六十余万亩……” 路岩的第一句话说完后,李漼便失去了看这些图籍的心思。 毕竟路岩都说了这些图籍多为抄旧,那这就代表这些图籍呈现出来的情况已然失真。 天下或许有两千五百万口百姓,也或许没有。 想到这里,李漼不想再看图籍,只是强忍着脾气道:“朕就想知道,路相是否有补全积欠的办法。” “回陛下……”路岩脑中百转千回,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 “为今之计,只有蠲免河淮二道,增加诸道赋税。” “两税可在去岁三厘的基础上再加七厘,此外的加耗、折变及盐、酒、茶及各类杂税皆可加一分,” “如此计算,今岁即便蠲免河淮二道,依旧能征收两千万贯。” “除去今岁度支外,应该还能偿还二百万贯的积欠。” 路岩的这番话,让李漼略微焦躁的情绪安定不少。 “既然如此,那便按照此法来加税,待积欠问题解决,再减税以对天下!” “臣领旨……” 李漼开口示意,路岩也不争辩,直接答应下来,随后见李漼没有其它举动,这才缓缓退出了咸宁宫中。 在路岩的操作下,圣旨很快便经过北司、南衙后发往诸道。 河淮受灾十三州的百姓得到了蠲免,过去的积欠和今年的赋税不必上缴,但其余的河淮二十九州百姓便与其他道的百姓没有区别了,他们仍旧需要承受两税加七厘,其余各类杂税加一分的苛政。 问题在于,朝廷加七厘,这仅仅利于朝廷,而不利于地方衙门。 地方衙门的官吏可不是善人,想让他们加税并征税,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加税和征税是需要承担风险的,若是之下百姓抗税,他们必须选择镇压才能收得上来税。 仅凭朝廷那点俸禄,还不至于让官吏们承担如此大风险。 要么加税,用钱收买人心后,依靠这些人来镇压抗税的乱民。 要么就是以百姓抗税,征税不利的结果奏报上去,多半会被定个失责的罪名。 二者抉择,唯有选择前者,而前者需要钱,钱出自百姓,所以征税必然不能按照朝廷规定的来征收。 聪明些的官吏会以损耗来加征,蠢笨些的则是多加些杂税。 二者并无区别,都是为了从百姓身上压榨出更多的钱粮。 别说平头百姓,便是世家都需要出些钱财,更别提那些庶族了…… “加税多少?!” “加二分,少一厘都不行!” 曹州冤句县黄府正堂内,好不容易养好病体的黄父在听到衙门要加税二分的时候,立马便觉得两眼一黑,险些晕倒。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了椅子,而后才看向堂内众人。 距离他最近的黄巢,以及黄巢的弟弟黄揆、黄邺和自己的孙子黄存,外孙林言…… “加税二分,以我黄家此刻情况,唯有卖田求财,方能交上四千八百贯的税钱……” 黄父的话让三郎黄揆忍不住道:“阿耶,这私盐生意我们不做了!” “没错!”黄邺也不忿道:“钱赚不到,每年倒贴进去一千多贯。” “这买卖谁想做谁做,总之我们是不做了!” “糊涂!”黄父恨铁不成钢道:“汝等以为,此间生意是汝等想不做就不做的吗?” “家中积财如此,皆乃县中扶持,而今县中困苦,必然要以我们开刀。” “即便摒弃这私盐买卖,难不成汝等觉得,县中便无其它手段对付我们?” “老夫告诉汝等……只要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只要汝等还想活着,朝廷有的是手段让我们乖乖拿出钱财。” 黄父好似在发泄,而黄揆与黄邺却满脸不甘,黄存和林言也紧紧攥紧拳头,唯有黄巢沉着脸色,不知作何感想。 “要怪,便只能怪我黄家朝中无人,只能受这县中官吏折辱……” 黄父愤恨的用手杖跺了跺地板,随后在婢女的搀扶下起身,佝偻着向中堂走去。 待他离开,黄揆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黄巢。 “阿兄,我们难不成就受这狗官折辱吗?!” “是啊阿兄!” “舅父(叔父)……” 面对几人的愤慨,黄巢咬牙道:“我虽在朝中无人,却也认识陇右驻长安的进奏院押衙。” “此前顾忌面子,方才没有寻找他们,如今朝廷索要钱粮甚多,家中若要拿出,必然伤筋动骨。” “我且修书一封送往长安进奏院,若是能得到陇右都护府书信相助,想来这王适之必不敢开罪于我们。” “届时这私盐生意不做也罢,大不了贩卖田产,往陇右而去!” “好!!”听到黄巢愿意举家迁徙,早就受够县中鸟气的黄揆几人纷纷叫好。 不多时,黄巢便写好手书,派出当年与自己往长安游学的护卫黄周往长安赶去。 时间流逝几纷飞,三月渐渐往四月迈去。 黄周抵达长安时,已经是四月中旬。 他风尘仆仆赶来,顾不得休息便往陇右宣阳坊的进奏院赶去。 陇右在宣阳坊采买的进奏院,乃是以刘继隆的名义购置的,故此有开乌头门,插十二长戟,悬挂旌旗的特权。 一伙兵卒身穿战袄,如家仆般在乌头门外守着,眼见黄周风尘仆仆的模样,还以为是来讨个活干的城外人。 “郎君止步,此处不募工。” 伙长站出来作揖,对黄周还算客气,换做别家进奏院的兵卒,恐怕不等黄周走入乌头门范围便开骂叫滚了。 正因如此,黄周虽然知道自己被误解,但还是止不住的高兴。 “敢问将军,进奏院内押衙可还是杨信杨押衙,亦或者是陈瑛陈押衙?” “杨押衙?陈押衙?” 伙长错愕,随后才道:“这两位早在几年前便调回陇右了,如今的押衙是窦郓窦押衙。” 话音落下,伙长上下打量起黄周:“你认识我们陈参军和杨使君?” “参军?使君?”黄周闻言错愕,却没想到陈瑛与杨信都成了参军和使君了。 不过错愕之后,他便忍不住激动起来,毕竟两人担任了陇右都护府参军和州衙使君,所寄出的书信份量必然不轻。 若是能请得他们帮忙,自家危局便能解除。 想到这里,黄周从怀里郑重取出黄巢书信的和一锭黄金:“我家郎君与陈参军、杨使君是旧友,若是可以,还请将军将此信送往陇右,交予二人。” 伙长瞥了眼黄金,但只将书信抽出:“我会将这书信交给府内押衙,押衙跟随杨使君几载,若是你家郎君与杨使君相熟,押衙必然知晓,自然会派快马送信前往。” “你暂且寻一地方住下,明日这时候再来此处取信。” 黄周拿着黄金,脸上尴尬,但听到伙长这番话,这才知道自己献丑了,连忙将黄金收起来,郑重作揖:“多谢将军!” 话音落下,他转身准备绕去宣阳坊的坊门,今夜在宣阳坊好好休息,明日等待消息。 不过不等他离开乌头门范围,便见朱雀天街上疾驰十余骑往北而去。 他们从南边疾驰而来,风尘仆仆的模样,手中还有加急的帛书作为证明。 “是西川的精骑,西川出事了,快去禀告窦押衙!” 黄周还未走远,当即便听到了陇右进奏院门前的那些兵卒对话。 “西川出事了?莫不是南蛮打来了?” 黄周闻言忍不住猜想,但片刻后又觉得此事与自己毫无关系,摇头之后往宣阳坊的坊门走去。 与此同时,西川的快马也将加急送往了南衙北司…… 第349章 得陇望蜀 “放!” “嘭嘭嘭——” 咸通六年四月初十,伴随着投石机的投石狠狠砸在城墙上,承平近两年的西川,再度被战火所点燃。 大礼皇帝祐世隆亲率五千精骑,三万甲兵及七万群蛮突袭大渡河,黎州通望县遭大军围困,城内唐军派出精骑突围求援。 自称吐蕃大论的尚摩鄢率精兵三万,部众五万分兵入寇西境诸州…… “臣崔铉谨奏表天听,酋龙率众十万寇黎州,而吐蕃尚摩鄢率众八万,分道寇维、松、翼三州,臣……” 紫宸殿内,百官齐聚,便连半年未曾露面的李漼都出现在了金台上,但脸色尤为难看。 殿内,除鸿胪寺卿对西川急报内容的诵读声外,再无其它声音。 祐世隆入寇包围黎州通望县,而黎州境内仅官兵一万,通望仅驻扎了五千兵马。 崔铉得知此事,急忙率领嘉州的两万精锐驰援黎州。 不等他走入黎州境内,西境诸州连番送来急报。 维州、翼州被入寇,扶州与龙州的塘骑甚至探到陇右都护府治下的松州也出现了番骑踪迹。 崔铉无奈,只能命杨复光领成都五千兵马驰援维州,同时向朝廷求援。 百官听闻这些消息,顿时眉头紧皱,而队伍中的张议潮更是感到了不对劲。 “尚摩鄢怎么会有胆子与牧之决裂,还敢入寇松州?” 张议潮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沉思片刻后,他的眉头便渐渐舒展开来,已然想到了关键之处。 “陛下,眼下当务之急是调兵驰援西川,维翼诸州不容有失!” “陛下,臣弹劾陇右大都护刘继隆养寇自重,如今番寇作乱,理应由刘继隆率兵讨平!” “陛下,臣附议……” 庙堂之上,十数名大臣先后站出来奏言,但除了身为宰相、兼领兵部尚书的徐商提出了出兵驰援的建议,其他大臣都是将尚摩鄢坐大的过错推到了刘继隆身上,希望由刘继隆出兵讨平番寇。 “糊涂!” 高璩出声呵斥,随后走出数步,转身与那十余位大臣对峙道: “若维翼二州丢失,朝廷令刘继隆南下讨平贼寇,岂不是拱手将二州让与刘继隆?” 话音落下,不等众人反驳,高璩转身对金台上的皇帝作揖道:“陛下,臣请调山南西道兵马驰援西川!” “陛下,臣兵部侍郎郑畋有事奏表!” 队伍中,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官员主动站出来作揖行礼。 李漼闻言烦躁,根本想不起这个所谓郑畋是谁,但眼见他主动站出来,却还是点了点头:“准奏。” “陛下,臣以为,尚摩鄢自立背主,乃刘继隆故意为之!” 郑畋此言说出,殿上群臣纷纷闭上了嘴,张议潮也忍不住朝郑畋看去。 “何以认为?”李漼眉头紧皱,但还是询问起来。 面对皇帝的质问,郑畋并不慌张,而是继续说道:“刘继隆虽与尚摩鄢有所交战,然献出首级至今不过千余。” “二者,刘继隆出兵横扫磨禅川,尚摩鄢理应受创甚重,为何能与南蛮联手出兵?” “臣以为,南蛮或许已经与吐蕃结盟,此番入寇,恐多年谋划之结果,乃刘继隆推波助澜尔!” 郑畋话音落下,三相之一的路岩便忍不住摇头道: “郑侍郎此言头头是道,然南蛮势大,如何会听从刘继隆之言?” “再者,番贼入寇诸州,其中亦有松州。” “松州经刘牧之治理,人口数万众,乃日后袭扰西川门户。” “若松州失陷,刘继隆再无进入西川之法,且尚摩鄢必然坐大而难制。” “更何况刘继隆与朝廷互市粮食,若要驱使尚摩鄢入寇,何必便宜卖粮给朝廷?” 路岩说罢,当即看向李漼作揖:“陛下,臣以为,当下应该从山南西道调遣兵马驰援西川,另探明东川、黔中、岭西、安南等处可曾遭受南蛮入寇,若遇入寇,理应调遣诸镇兵马驰援。” “陛下,臣附议……” 路岩据相位不过岁载,但由于蒋伸、裴休、毕諴三人先后辞官、病故,他便成了三相中资历最老的人。 不少官员早就通过捐献等手段,私下倒向他了,因此在他开口后,不少官员纷纷附和。 “陛下,臣弹劾同平章事路岩私下收受贿赂,且示意官员向其捐献!!” 郑畋眼见路岩竟然驳斥自己,当即脾气上头,将路岩与百官捐献的事情捅了出来。 “荒谬!” “郑侍郎恐怕是建言不成而污蔑路相,以博直名!” “没想到郑侍郎也有以博直名的时候……” 不少官员连忙指责、嘲讽郑畋,反倒是被郑畋指认的路岩老神在在。 李漼皱眉看向郑畋:“有何证据?” “殿上群臣,皆为人证!”郑畋持着笏板扫视殿内百官,却无一人站出来支持他。 李漼眼见庙堂上无人声援郑畋,当即摆手道:“可还有别的证据?” “臣……”郑畋紧握笏板,不知道该怎么说,李漼看向他的目光也渐渐生出厌烦。 眼见郑畋半天都拿不出证据出来,李漼立马摆手道: “子虚乌有的事情便揭过,朕只想知道,该从何处调兵驰援西川,仅山南西道,是否兵马过少?” 高璩眼看着郑畋没能拿出实质性证据,眼底不免闪过失望,随后听到皇帝询问,高璩便站出来作揖道; “山南西道的卢使相曾奏表过山南西道兵马,以臣之见,最少能抽调五千兵马驰援西川。” “仅此兵马,恐怕不足。”徐商沉默良久,眼下也适时插嘴道: “不如调五千凤翔兵马南下西川,若是不敌,再抽调泾原、邠宁等镇兵马驰援也不迟。” “臣附议!”路岩眼见徐商补充,当下也没有争功,而是果断附议。 李漼见状,目光扫视殿上,随后又落到路岩身上: “陇右是否与尚摩鄢作战,此事需要验明。” “此外,如今漕运虽通,但一时半会无法兼济两都,陇右粮秣输运断不能停下。” “臣领旨!”路岩毕恭毕敬应下,李漼见状也起身走下了金台。 “散朝!!” “上千万岁寿……” 鸿胪寺卿唱礼,百官躬身送礼。 随着朝会结束,长安城内便有无数快马在过后的几个时辰间不断冲出长安城,往南边诸镇疾驰而去。 几日后,凤翔镇与山南西道调遣兵马南下入蜀,陇右埋伏在诸镇的探子也不计成本的放出了信鸽。 “杀!杀!杀!” 四月末尾,武州镇军营内起喊杀一片,无数兵马着甲操训,营门处不断有民夫从军营内转运粮草出营。 “节帅!东边来消息了!” 陈瑛小跑着来到校台之上,身着甲胄,外披罩袍的刘继隆转身看去。 待陈瑛跑到他身旁,将手中抄录下来的纸张呈出,刘继隆这才看到了其中内容。 “朝廷应该只调了凤翔镇和山南西道的兵马南下,京西北其余诸镇没有消息传来。” “此外,以我们探查所得结果来看,两镇出征南下的兵马不会超过一万人,与长安进奏院送来消息的人数相符。” “节帅,我们什么时候举兵南下?!” 陈瑛将内容汇报而出,旁边的李骥等人便迫不及待的朝刘继隆作揖请令,语气中的激动难以掩饰。 “松州可有消息传来?” 刘继隆没有回应李骥,而是继续询问陈瑛,陈瑛闻言颔首:“尚摩鄢率精兵三万,部众五万分三道入寇。” “一部包围了松州,作势给茂州、龙州等处官军塘骑看。” “另外两部分别进攻维州和翼州,如今已攻下识白、小封、薛城、卫山四县。” “只要再拿下翼水、汶山、通化、端元及故桃关,多康的铁骑就能合兵进攻成都平原。” 说到此处,陈瑛警惕道:“节帅,若是尚摩鄢不听调令,未将六州全境拿下,便要去进犯成都,那文扶二州……” “不用担心。”刘继隆安抚道:“借此机会,我也想看看尚摩鄢有没有胆量背叛我。” “若是他不听调令,此役结束后就是他的败亡之日。” “倒是凤翔镇与山南西道的兵马,你且派人叮嘱沿途诸州县探子,看看他们披甲几成,又有几成精锐。” “除此之外,把此事告诉尚摩鄢,让他加快攻城脚步,必须在两镇兵马进入西川前,把维、茂、翼三州拿下。” “待他拿下三州,只准派出一万精骑攻掠成都府,其余兵马分兵向龙扶文三州攻去。” “是!”陈瑛作揖应下,刘继隆这才看向李骥、马成、尚铎罗等人。 “传令斛斯光,让他监督尚摩鄢所部,若是切断松州与龙州、扶州官道的番兵在接令后不向二州攻去,准许他出兵突击这支番兵!” “末将领命!”李骥连忙应下,而刘继隆也将目光重新投向陈瑛:“可以向长安派出加急书信了。” “是!”陈瑛颔首应下,转身便离开了校台。 在他走后,刘继隆的目光重新放到了校场上的将士身上。 这两万将士都是从伏俟城调出南下的,此外刘继隆还在复津、盘堤、怀道三县分别布置了五千兵马,合兵一万五千人。 这一万五千人是常年驻扎陇南的常备军,算是刘继隆的后手之一,避免将利县这两万兵马水土不服而导致手中无可用之兵。 思绪间,刘继隆如铁塔般站在校台上,而陈瑛派出的快马,也不过才花费了几日时间便抵达了长安。 长安进奏院的窦郓在接到这份加急的奏表后,立马穿上官员常服,吩咐院内兵卒准备马车。 不过在出发之前,他还是将黄周带来的那封书信递给了院中的轻骑。 “此信是陈参军旧友所寄,不必走加急,你且休息两日,两日后将信送往陈参军处。” “是!” 轻骑伙长接下书信,随后便在窦郓的安排下,前往了进奏院内的客房休息。 窦郓走出进奏院,还未走上马车,便见一个长相普通,身材健壮的汉子朝他走来。 几名身穿战袄的兵卒拦住了他,而守门的伙长则是作揖道:“押衙,这便是陈参军的旧友。” “嗯,我认出来了。”窦郓颔首,他当年也是和陈瑛来送信的那十名兵卒之一。 虽说时过境迁,但黄周他还是认识的,只是二人未曾有过交流。 “你是黄郎君身旁的那个家仆是吧,我识得你。” 窦郓走上前,挥手示意兵卒放行。 “冤句黄氏家仆黄周,奉我家郎君之令,前来寻陈参军帮忙。” 黄周连忙作揖行礼,窦郓闻言颔首:“信我看过了,只是陈参军随军南下松州,与番贼作战去了。” “书信过两日便会有人送往松州,但行军打仗,这封信是否能安全送抵不好说。” “你若不嫌弃,可持某这份手书返回冤句县去,想他一个无门户的县令,应该不敢为难与你。” “若是陈参军回信,某会派人送往曹州冤句县去,届时那县令便更不敢与你家为敌了。” 窦郓取出一份烫好官印的书信,黄周连忙伸出双手接下,语气难掩激动:“多谢窦押衙!多谢窦押衙!” “无碍,当初黄郎君也请某吃过酒,些许小忙罢了。” 窦郓说罢,随后又看向身旁的绿袍官员:“崔五郎,取十贯钱与院内我那匹乘马送与这位郎君,助他早些返回曹州,将此事解决。” “是!”年轻官员作揖应下,黄周自然又是连忙道谢。 窦郓颔首没说什么,转身走上马车坐下。 不多时,马车在几名兵卒的护卫下向南衙驶去,而崔五郎也带人取来了十贯钱和一匹健壮的陇右乘马。 说是乘马,但那体型并不输于军马,黄周连连道谢,崔五郎自然将其留下招呼了顿酒宴。 半个时辰后,窦郓来到了南衙,并被带入衙门之中,来到了正堂。 堂内,路岩及徐商、高璩三人及十余名正五品以上官员已经就坐。 待窦郓走入堂内,他不卑不亢的作揖道:“陇右都护府参军事窦郓,见过三位相公,见过诸位明公!” “参军事?”徐商毕竟就任相位不久,因此并不知道陇右派遣至长安进奏院的官员,只是一名正八品的参军事。 不过即便如此,他却并没有看轻窦郓,毕竟窦郓代表的是陇右都护府,代表的是刘继隆。 “窦押衙所奉呈的奏表,老夫已经翻阅过了。” 徐商毕竟兼领兵部尚书,由他开口自然最好,因此路岩与高璩只是陪同,并未先开口。 “这奏表之中虽然写明刘都护率军南下,试图解围松州,但并未写明兵马,不知窦押衙可曾知晓?” 刘继隆故意没让陈瑛写明兵马,为的就是让徐商自己主动问。 不过在带给窦斌的信中,陈瑛也告诉了窦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所以窦斌闻言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故作为难道: “节帅领兵之数,不能与三位相公详说,但兵马不少于万人。” 徐商闻言颔首,虽说大唐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派兵去过松州附近,但松州的官道确实不好走,即便刘继隆有数万兵马,却也带不过去太多人。 “此事老夫会奏明陛下,除此之外,还请窦押衙派人询问刘都护,与朝廷粮秣贸易之事,是否会因此战事而告止。” 不怪朝廷担心这件事,确实是刘继隆去年就突然因为和尚摩鄢决裂作战而中断过一次粮秣贸易。 如今长安的粮价虽然有所回落,但大抵还在斗米二百钱的程度。 想要回落到斗米百钱乃至更低,还需要陇右多多出力。 “此事,下官必然会书信询问节帅。” “好!”徐商颔首,随后吩咐道:“准备马车,老夫需要去趟宫里。” 眼见门口的舍人应下,徐商这才看向窦郓:“窦押衙大可放心,老夫三人这就前往宫中,将此事奏明陛下。” “劳三位相公奔走,下官感激不尽……” 窦斌毕恭毕敬作揖行礼,随后便告退离去。 待他走后,高璩这才看向徐商:“这刘继隆在奏表中只说了番军袭扰松州,向朝廷索要钱粮,根本没有提及维州、翼州被围之事,更未提及要出兵相助朝廷。” 如今各藩镇虽与朝廷貌合神离,但明面上至少还保持着臣子本分,诸如庞勋与王仙芝之乱时,哪怕魏博镇的何弘敬都假模假样的请表为朝廷讨贼,可刘继隆却没有。 “这不好吗?”路岩反问高璩: “刘继隆此举,说明了他不想管朝廷的事情,也无意干涉西川的事情,只想屯驻陇右,无不臣之心。” “哼,本相也可以说刘继隆无意与尚摩鄢交锋,故意放纵尚摩鄢入寇西川作乱!” 高璩眼见路岩与他唱反调,当即便说刘继隆指使尚摩鄢入寇西川之事。 徐商听后也眉头紧锁:“刘继隆为人睚眦必报,虽说他无意西川,可尚摩鄢背主反噬,刘继隆为何不出兵袭扰他?” 高璩闻言颔首,认可道:“正因如此,某才觉得他十分可疑。” “若是能挑拨他与尚摩鄢在西川交锋,或许能将此事真伪辨明……” “高相这是引火自焚,引狼入室。”路岩趁机打击高璩的建言,不过这次徐商没有站在他这边。 面对高璩的话,徐商点头道:“倒是可以一试,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奏明至尊,让至尊决定此策是否可行。” “自然!”高璩颔首,路岩则是冷哼催促:“马车已经备好,请二人速速随本相往咸宁宫去。” “哼!”高璩冷哼,拂袖而走。 徐商倒沉稳许多,没有和路岩翻脸,只是沉默着向外走去。 待他们走出去,路岩这才向外走去。 三人先后上了马车,不多时便抵达建福门,步行往宫内的咸宁宫走去…… 第350章 蜀陇战火 “嗡——” 咸宁宫中,落针可闻,只是田允眼见时间来到,当即敲磬来提醒时辰来到了申时四刻(16点)。 磬声在殿内回响,金台之上的李漼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奏表,目光略带疑惑且审视的看向殿上路岩三人。 “这刘继隆倒也有脸皮敢向朕讨要犒赏,莫不是忘记他手中凉州是从何而来?” 李漼将手中奏表丢在地上,田允见状躬身捡起,趁势一目十行将其中内容阅尽。 奏表中,刘继隆汇报了多康部袭扰松州,并切断松州与龙州、扶州官道的事情。 刘继隆得知消息,当即率兵南下讨击,同时又称自己在磨禅川讨平番贼近万,请朝廷犒军。 余下内容,大多都是恭维称赞之言,不足以阅览。 田允将奏表内容看完,倒也理解皇帝为何如此生气了。 他将奏表放回案上,与此同时的殿上三相也先后表态。 “陛下……”高璩走出作揖道: “这刘继隆在奏表中并未提及维州、翼州被围之事,更未提及要出兵相助朝廷。” “臣以为,刘继隆此前作为,皆乃遮掩人心之计。” “他在奏表中回避西川被番贼入寇之事,恐怕是不想与番贼发生冲突,此举与其性格相悖。” “臣怀疑番贼与蛮人之所以能联手入寇,皆乃刘继隆推波助澜!” “高相勿要夸大其词!”路岩早就知道高璩会拿这件事说事,因此他在高璩话音落下后,连忙将其打断,同时向李漼作揖: “陛下,臣以为刘继隆此举,意在表明无意干涉朝廷之事,更无不臣之野心。” “倘若番贼与蛮寇为刘继隆所驱使入寇,那刘继隆必然会积极参与其中,而后蚕食西川土地。” “可刘继隆眼下之举,并不符合高相猜测……” 路岩还是说出了他那番道理,不过高璩也同样是那番说辞:“陛下,臣以为,若是想要借此试探刘继隆,不如着其南下与番贼、蛮军在西川交锋。” “倘若刘继隆与番贼、蛮军摆阵厮杀,必然无南略之心,而朝廷也可借此机会削弱刘继隆实力。” “荒唐!”路岩继续将其打断,对李漼郑重道: “陛下,即便刘继隆无心南略,可若是朝廷将其调往西川,以西川之富庶,刘继隆即便有心节制,却也拦不住麾下部众。” “若是其部众劫掠西川,这岂不是破坏了我朝自天宝以来藏富于蜀的退路?” 路岩的话,让本有几分意动的李漼冷静下来。 虽说他不认为刘继隆有那么老实,但藩镇牙兵军纪败坏却是事实。 更何况刘继隆如果真的有意巴蜀,而自己将其调往西川平贼,这岂不是引狼入室? 想到这里,李漼看向高璩的目光略有不善,而高璩感受到他的目光后,当即解释道; “陛下,臣自然知道调刘继隆入西川乃引狼入室之举,但陛下也切莫忘记,我朝三川之地兵马并不少。” “即便崔铉麾下五万兵马遭番贼、南蛮牵制,可东川高骈的三万余精兵却并未受到牵制,而山南西道更有近万兵马还未调动。” “以此四万兵马,若是刘继隆真有异动,届时可调高骈与之交战,再集结京西北八镇兵马,直取陇右,收复河陇而剪除此强藩!” 高璩将他的意图说了出来,他根本就不担心西川的安危,他是想趁此机会试探刘继隆,随后根据情况来对付陇右。 他的谋划令李漼内心顿时火热,只是不等他火热,路岩便开口浇了盆冷水。 “高相好谋划,但是某想问问高相……以户部、度支眼下情况,若是刘继隆真的趁机作乱,朝廷哪来的钱粮讨贼?” 他话音落下,不等高璩回答,便不紧不慢对李漼作揖道; “陛下,朝廷自丢失河陇开始,历代先帝无不想要收复河陇,但都苦于钱粮不足而止。” “先帝在位时,归义军先行收复河西,再派遣刘继隆收复陇右,如此才隔绝了吐蕃。” “事后先帝以手段分裂河陇,好不容易将归义军分裂为陇右归义军和河西归义军。” “眼下河西的张淮深已经答应与刘继隆决裂,自此往后刘继隆势单力孤,即便其野心不浅,也难以危害关中。” “可若是朝廷主动招引其进入蜀地,万一出了差错,届时朝廷的退路便只有北都了。” 路岩没有提及南都江陵和东都洛阳,因为官军若是真的败于刘继隆之手,那蜀地必然丢失,刘继隆可造船沿江而下,进取江陵。 若是刘继隆北上攻掠关中,那距离关中近在咫尺的东都洛阳也很难挡住刘继隆兵锋,届时只能退往北都太原。 路岩三言两语间,便把李漼那滋生起来的热情给浇灭了。 李漼本就已经认命,所以想要提振他的自信,无疑十分困难。 高璩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十分着急,于是上前一步作揖道: “陛下,如今朝廷已经决心加税,最少至秋收前后,朝廷能在偿还去年积欠后,结余二百万贯。” “二百万贯,足够京西北八镇及三川兵马讨击刘继隆了!” 高璩没有提及神策军,因为神策军是北司的宝贝,吃他们趴在朝廷身上吸血的利器。 当然,高璩也没指望过神策军,因为神策军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 高璩真正依仗的,主要还是崔铉及高骈、京西北八镇的十余万精锐。 虽说京西北八镇在王守文之乱中表现得令人失望,但只要高骈能牵制住刘继隆南下主力,以八镇近十万兵马,不怕收拾不了兵力空虚的陇右。 高璩再次说动了李漼,这次李漼没有主动等路岩给自己浇冷水,而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徐商。 徐商毕竟在山南东道担任过节度使,又领兵部尚书和同平章事,所以李漼想听听他的看法。 面对李漼的目光,徐商略微思索后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急。” “眼下无法确定番贼是否为刘继隆驱使,若是番贼真乃刘继隆驱使入寇,那即便将刘继隆引入西川,以西川兵马,也绝难抵挡南蛮、番贼及刘继隆三支兵马作乱。” “如今西川监军杨复光已经率军五千驰援维州,即便维州被攻破,后方还有故桃关。” “倘若番贼无法攻破故桃关,那朝廷可观刘继隆态度再做安排。” “若番贼入寇真是刘继隆所驱使,那他必然会想方设法的让番贼转攻他处,随后举义名,打着为朝廷收复失地的名号,侵占西川土地。” “若是如此……”徐商顿了顿,随后好似做下什么不得了的决定。 “若是如此,朝廷唯有讨平刘继隆,方能保全西川门户。” “不然坐视刘继隆侵占西川门户,致使西川门户大开,日后蜀地便成了刘继隆囊中之物,而非朝廷退路。” 面对徐商此番言论,李漼思绪再三,最终颔首道: “若是刘继隆真的借口收复失地来侵占朝廷西川门户,朝廷必然要举兵。” “不过在此之前,朝廷能有多少钱粮来应对这所谓局面?” “此外,若是真的要动兵,蜀地尚有崔铉、高骈坐镇,但京西北八镇又该归谁指挥?” “陛下……”高璩作揖道: “臣建议调王式王小年入京述职,视情况以其统领京西北八镇兵马。” “可!”李漼满意颔首,他从心底来说,还是比较信任王式的。 不过王式被调走,那如今尚未讨平的王仙芝、庞勋等人又应该交给谁来解决? 想到这里,李漼询问道:“王式入京,淮南节度使之位空缺,而鲁山庞勋、大别山王仙芝又该交给何人讨平?” “陛下……”路岩站了出来,毕恭毕敬道;“义武军节度使康承训可担任淮南节度使,领淮南兵继续围剿鲁山庞勋。” “大别山王仙芝数月未曾有过动静,继续让山南东道及江西等镇兵马围堵便可。” “好!”李漼眼见有了人选,当即颔首表示认可,随后结束了此次常朝。 圣旨很快便发往了诸道,而与此同时的西川却同样危急…… “放!” “嘭嘭嘭——” 咸通六年四月三十,距多康吐蕃与大礼军队入侵西川已过二十日。 小封、通化、薛城、识白、翼水、卫山诸县被攻破,久不经战事的西川天宝军、赤戎军、悉唐军突遭袭击,除少数精骑突围成功,余者多半被俘,死者近半。 多康吐蕃的兵锋很快来到了茂州,而尚摩鄢更是亲自领兵三万来攻打西川西境三关之一的故桃关。 “嘭嘭嘭——” 五十台投石机齐齐作响,百斤沉重投石越过七十步距离,狠狠砸在了故桃关上。 女墙破碎,石块飞射,即便身穿甲胄,被拳头大小的石块击中,却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拿下故桃关,西川成都富庶之地就在眼前,不要畏惧箭矢,别忘了你们身上的甲胄!!” 两万余番军结阵眺望故桃关,阵前更有数千番众正在操作投石机进攻城墙。 他们的身后,韦工啰碌站在擂鼓车上,不断为他们擂鼓助威。 尚摩鄢坐在刚刚搭建好的帐篷里,帐帘敞开,可以清楚的看到远处正在遭受投石机进攻的故桃关。 “阿爸,您急着让我从松州回金城,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帐内,一名二十出头却汉人装扮的青年站在尚摩鄢身后询问其问题。 尚摩鄢头也不回道:“国中的官员都想要攻入西川,难道你不想吗?” 面对尚摩鄢的这番话,青年走到了他面前,随后直接跪了下来:“我想!” “但我更清楚,不听象王的军令是什么下场。” 青年的话,使得帐外不少将领眼神不满的看向他,尚摩鄢更是冷下脸道:“我送你去松州读书,可不是让你说丧气话的。” “我说的不是丧气话……”青年抬头与尚摩鄢对视。 俩父子的长相都是传统的卫藏汉子,浓眉高鼻深目且皮肤黢黑健康,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丹增,故桃关背后就是富庶的成都,即便我不攻打,他们也会攻打的。” 尚摩鄢语气放软,他目光望向这个前往松州就学两年有余,又被自己及时召回军中的孩子。 不同于自己的阿爸和自己,这个孩子没有继续以“尚”为称呼,而是改回了“没卢”氏。 他是没卢丹增,是日后多康吐蕃的国主。 尚摩鄢要做好的,就是为这个孩子铺好路,实现他当初对自家阿爸承诺过的,让没卢家族重新成为吐蕃大族。 “阿爸,没有节帅的支持,您就算打下了故桃关,打进了成都又能怎么样?” “这几年维西越来越寒冷,许多土地种下青稞去都长不出来。” “我在松州学校的课本里学过,气候越冷,粮食产出就越少。” “如今已经不是二百年前了,雪域养不出第二个吐蕃……” “混账话!”尚摩鄢仿佛被刺激到了,他瞪着眼睛看向没卢丹增: “我看是松州那些人不安好心,故意教你这些来误导你。” 面对他的质疑,没卢丹增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的与尚摩鄢对视。 片刻后,父子间的僵持还在继续,可韦工啰碌却出现在了帐外。 他走到帐帘处,察觉到帐内不对劲的气氛后,并没有选择走进去,而是在门口行礼道: “大论,故桃关的旌旗突然变多了,唐军派来了援军。” 闻言,尚摩鄢面露凝重,没卢丹增却平静道:“阿爸,我刚才所说的话成真了。” “哼!”尚摩鄢不肯承认自己不如自家的儿子目光长远,他执拗道: “我们还有投石机,还有两万精兵和近万部众,我不信拿不下故桃关!” “韦工啰碌,半个月后我要拿下故桃关!” “是……”韦工啰碌开口应下,但语气有些心虚。 不止是他,而是不少将领在得知唐军驰援故桃关后,莫名都心虚了起来。 他们十分清楚,如今的西川是个什么情况,也知道他们只能速战速决。 若是拖得时间太长,到时候不仅没有劫掠到西川的富庶,还要面临刘继隆的怒火。 想到这里,不少人都看向了尚摩鄢,欲言又止。 不等他们开口,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数十名轻骑疾驰而来,将一封烫好火漆的加急书信呈到了尚摩鄢面前。 尚摩鄢皱眉将急报打开,里面内容不长,只有简单的八个字。 【关中援兵,旬月到达】 目光所见,尚摩鄢脸色微动,他知道这是刘继隆派人传来的情报,其中也蕴含着刘继隆的不耐烦和敲打。 想到这里,他立马将手中书信丢入旁边的火盆中焚毁,随后起身道:“留下甲兵三千,其余兵马拔营往汶山、石泉而去。” “传令噶尔·赞禄,立马调兵从松州往扶州、文州攻去,我不日便将拿下茂州,前往龙州与他汇合!” “是!!” 诸将并不知道加急的信中写着什么,但能让尚摩鄢如此着急的,想来是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眼下唐军驰援故桃关,即便他们有心攻打故桃关,却也要想想是否能在唐军第二支援军到来前拿下这三关之一。 若是无法拿下,那还不如绕远路拿下龙州,走龙州江油攻入成都腹地。 思绪间,故桃关外三万番兵停止攻城,全军开始拔营。 他们的举动暴露在故桃关守军面前,率领成都五千甲兵驰援而来的杨复恭风尘仆仆,来不及休息便走上了城墙。 他扶着女墙,观望城外番军动向,不多时才道: “我率援军而来,他们应该是看到城内旌旗骤增,故此才选择撤军。” “只是他们竟然打到了这里,这说明他们在茂州境内来去自如,汶山与端源两县危矣……” 杨复光眼神闪烁,略微思索后便看向身旁的都将道:“速速派出快马,将维州、翼州、茂州陷落的消息传回成都与长安,传给使相,请使相加派兵马驻守绵州、龙州及汉州。” “末将领命!”得到军令,都将连忙派遣快马前往传信。 不过三日时间,消息便已经传回了成都,但成都此时仅有两千州兵,守城尚且不足,更别提加派兵马了。 至于率军往黎州赶去的崔铉更不用说,他即便分兵北上,也来不及驻守诸州。 成都府内官员们无奈,只得派快马北上,向凤翔、山南西道所派出的兵马求援而去。 两日后,汶山、端源两县失陷,失陷前放飞所有信鸽,将城池失陷的消息传至成都。 与此同时,扶州、文州先后高危,茂州最后的石泉县也遭到了多康吐蕃大军压境。 消息传回武州,正在检阅大军操训的刘继隆也满意颔首道:“还算他识得大体。” 他口中的“他”,自然就是尚摩鄢了。 陈瑛站在他身旁,低声道:“话虽如此,继续放任他坐大,恐怕总有一天会反噬。” “养虎为患,向来如此。”刘继隆语气平淡,他根本不担心尚摩鄢反噬。 这几年天气越来越冷,入冬的时间也越来越提前。 对于高原之下的汉人来说,这样的气候环境都不太好受,更别提高原之上的多康了。 把控住茶叶和粮食,刘继隆就有弄死尚摩鄢的十几种办法。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解决吐蕃从松州突围扶州的事情。 他将手中情报揣入怀中,不假思索的对陈瑛下令道: “传出消息,尚摩鄢亲率大军劫掠松州,被我率军南下击退,主力撤往翼州,溃兵逃往扶州。” “另派轻骑往临州去,让高长史将我军从吐谷浑所获的首级和残缺兵甲送往长安,向长安索要犒赏。” “是……” 第351章 欲意削藩 “杀!!” “点火!” “嗡嗡——” 五月初,当冲天的火光冒着滚滚黑烟从河谷中升腾,与之传来的还有战场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大渡河北岸的通望城,此刻正在被一眼望不到边的大礼军队重重包围。 无数大礼将士推动着云车、巢车、冲车接踵而至,企图将通望城彻底拿下。 滚木、擂石、石质、弩车、投石机等等能攻能守的守城工具都被搬到了城头的马道上。 许多大礼将士被泼上厚厚的石脂,不等他们反应便是一把大火将其点燃。 着火的大礼将士发了疯般的逃跑,不是被己方督战队杀死当场,就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空气中弥漫着石脂与烤肉的味道,令人作呕。 相比较承平日久的西川西境兵马,与大礼交战第六个年头的西川南境兵马作战经验更为丰富,仅凭数千人便将十万人挡在了这小小通望城近一个月之久。 正因如此,此时后方观望战场的祐世隆忍不住焦躁道:“二十四日,整整二十四日还未拿下这通望城。” “崔铉那厮已经在北边的邛崃关、铜山关、石门关修筑大量羊角墙及堑壕,即便我们拿下了汉源和通望两座城池,也需要面对三场硬仗,才能将黎州的飞越、荣经两县拿下。” “范脆些,你告诉我,难不成我大礼的儿郎,还不如多康的那群番贼吗?!” 多康吐蕃与大礼有商道联系,虽说消息传递不如大唐的官道,但无非也就是速度慢些。 正因如此,祐世隆已经知道了多康吐蕃夺下维州、翼州,包围松州、茂州的事情。 眼看着尚摩鄢连下两州,即将夺得西川西境门户,而自己还止步黎州,祐世隆便难以压下脾气。 “传我军令,攻下通望、汉源,大军休整三日,城中财货,尽皆赏赐!” “臣遵旨……” 在祐世隆的承诺下,汉源、通望两县遭受了巨大的压力,群蛮与大礼的甲兵如发了疯般不断进攻,两座城池摇摇欲坠。 崔铉如实将前线情况汇报长安,但长安接到西川及东川、黔中、岭西、安南等处奏表时,已然是五月初十了。 “维州、茂州、翼州三州丢失,文扶二州也摇摇欲坠,就连龙州都被包围了。” “朕想要问问诸卿,凤翔及山南西道的兵马到哪了?!” 紫宸殿上,李漼脸色黑得足以滴墨,庙堂上的群臣脸色也十分难看。 在这其中,兼领兵部的徐商更是黑着脸作揖道:“西川传来消息,凤翔所派兵马仅四千,其中三成为民勇。” “山南西道所派兵马仅三千,然甲胄不全,仅有两千可用。” “眼下龙州江油县已经被吐蕃大论尚摩鄢率兵包围,凤翔军左兵马使李昌言得知消息,随即撤往江油关驻守,以防番贼攻入绵州。” “山南西道都将王符彦率军驰往汉州绵竹关,如今在绵竹驻守,拱卫成都府北境。” “拱卫?”李漼气笑了:“朝廷调他们前往西川,是为了守住江油县和故桃关。” “现在他们一个退往江油关,另一个在绵竹关止步不前,这是准备干什么?” “陛下息怒!”路岩主动站出来打圆场,随即说道: “陛下,如今诸道皆已传回消息,南蛮并未分兵入寇诸道,不如调黔中、东川兵马驰援西川,起码也要守住沿边三关五城的剩余三关四城才行。” 路岩口中的三关五城,是指故桃关、江油关、松岭关,以及阴平、龙安、绵竹、朋笮、石泉等五城。 如今石泉已经失陷,那就只能守好剩下的三关四城。 不过如今西川境内还能调动的兵马只剩两万,其中还有七千是凤翔、山南西道两镇兵马。 除此之外,文扶二州的五千兵马,如今也已经被番贼围困。 乐意说,西川还能调动的兵马,仅剩八千…… 正因如此,路岩才会请示调动东川和黔中道的兵马。 黔中道自从被南蛮入寇后,宋涯便重新编练黔中兵马,如今有兵八千,皆善战者。 不过路岩更看好东川的高骈,因为高骈手中有三万五千余马步精骑。 “传朕旨意,调东川兵一万,黔中兵三千,分兵驰援三关五城!” “陛下英明……” 李漼趁着脸色传下旨意,群臣尽皆唱声。 不过在此之后,百官之中却出现了另外的声音。 “陛下,臣弹劾陇右大都护、陇西县开国公刘继隆纵番入寇!” 熟悉的声音响起,李漼闻声看去,却见兵部侍郎郑畋走出队伍,朝自己郑重作揖。 “此事容后再议!” 李漼心里烦躁,根本不想在紫宸殿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讨论这件事。 “陛下,臣……” “散朝——” “上千万岁寿……” 郑畋还想说什么,却见李漼起身走下金台,鸿胪寺卿与群臣接连唱礼。 与此同时,田允走下金台,对路岩三人低声耳语。 三人躬身颔首,不多时便跟着田允往咸宁宫走去。 待他们来到咸宁宫时,却见咸宁宫内除了他们三人与皇帝、田允外,竟然还有北司的齐元简、王茂玄和亓元实、杨玄冀等人。 眼见皇帝召集北司的官员前来,徐商与高璩相互对视,路岩则是暗自揣摩。 “臣等参见陛下……” “赐座” 高坐金台上,李漼心情十分不好,而这一切都因为西川的战事。 徐商三人谢恩后就坐月牙凳,与王茂玄等人相互占据左右。 “此前徐相曾说过,若番贼进攻故桃关不利,极有可能会被刘继隆挑拨向其余诸州攻去。” “如今番贼动向如徐相所预料那般,朕请问徐相,番贼入寇,是否为刘继隆所指使挑拨?” 李漼的话令徐商哑然:“陛下,此不过臣一家之言,况且臣对刘继隆并不熟悉,兴许估计有错也不一定。” “陛下!”坐在徐商身旁的高璩突然开口作揖道: “臣以为,如今局面,理应等东川、黔中兵马调至西川,再观刘继隆是否会侵占朝廷失地,方能得出结论。” 相比较半个月前,此时高璩的言论也略微收敛了些。 不怪他转变太快,实在是西川西境兵马输的太快了。 开战一个月便丢了三个州,如今眼看着还要再丢三个州,就西川西境兵马的这战败速度,着实让高璩不安。 “陛下,臣附议……” 徐商也变得保守起来,而他们两人的表现则是让李漼失望。 换做白敏中、裴休在此,绝不会表现得前倨后恭。 想到此处,李漼看向路岩,却见路岩道:“陛下,臣以为刘继隆不可不防。” 路岩的话,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 要知道十天前,徐商与高璩才是主战态度,路岩则是保守态度,而今才过去这么点时间,徐商与高璩变得保守,路岩则是言辞激进了许多。 他们都想知道,路岩有什么高见。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路岩压根不知兵,他只是眼见皇帝态度转变,因此随着皇帝态度的转变而转变罢了。 眼见皇帝询问自己,路岩略微思索便主动道: “臣以为,不管刘继隆是否指使番贼入寇,是否会在事后侵占朝廷土地,朝廷都应该早做准备。” “臣建议发禁军、诸镇兵马驰援西川,若是刘继隆敢于侵占朝廷州县,朝廷理应出兵将其讨平!” “嗯!”李漼满意颔首,心里对路岩越来越满意。 诚然,李漼自从知道了神策军的猫腻后,便没想过讨平刘继隆。 但这是建立在刘继隆安分守己,守着陇右别作乱的前提。 如今番贼入寇,很有可能是刘继隆所指使,那刘继隆无疑是踩到了李漼的红线。 正因如此,李漼便想着借助此次危机,好好整治整治神策军,接着收拾刘继隆,将陇右收归朝廷治理的想法。 想到此处,李漼目光看向王茂玄、亓元实等人:“如今番贼入寇,而神策军昔年便是防备番贼的边军。” “眼下西川遭难,朕欲调三万神策军前往西川招讨番贼南蛮,诸卿以为如何?” 面对李漼看似轻飘飘的询问,王茂玄与亓元实等人却眼皮一跳。 神策军在兵册上确实有十几万人,但其中的兵额早就被几个北司和神策军家族吃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的神策军,别说三万,就是拉两万人去西川都费劲。 若是真要凑足三万,那只有将军中大部分吃空饷的家族子弟遣退,然后省出一笔钱来重新募兵。 毕竟凑足三万去西川是一回事,京畿之地又是另一回事。 京畿之地必须保留足够的神策军,而西川的神策军…… 想到这里,王茂玄主动道:“陛下,神策军虽十余万众,但京畿广袤,仍需拱卫,恐怕抽调不出三万兵马。” “若是陛下执意调遣神策军往西川去,右神策军大概能抽调七千人。” “陛下,左神策军大概能抽调八千人。”杨玄冀作揖开口。 号称十几万的神策军,如今勉勉强强才凑了一万五千人,这让李漼气得脑门发热。 好在他养气功夫不差,很快便利用两人的口风做出了试探: “神策军十余万,为何只能调动一万五千兵马?莫不是有人在军中吃了空额?” “陛下,此事绝无!” 面对李漼的试探,北司众人义正言辞的否认起来。 李漼见状颔首道:“既然没有空额,那会不会是军中年迈者太多?无法远行?” 他话说到这里,哪怕王茂玄他们再迟钝,却也明白他想的是什么了。 无非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将神策军纸面的人数削减下来,减轻户部与度支负担。 当初李漼即位时,王宗实便借助清理王归长、马公儒等人,削减了几千神策军的兵额,如今无非就是故技重施。 猜到这里,王茂玄忍痛道:“右神策军中,确实有五千余老卒不堪用,只是历代先帝念及旧情,未曾裁撤。” 眼见他割肉,杨玄冀顿时手心冒汗,毕竟左神策军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关键时刻,还是亓元实主动接过话茬道: “左神策军中已有七千余老卒不堪用,若是陛下需要裁汰,臣与杨中尉自然接旨。” “甚好!”李漼满意颔首,他也不敢把北司的这群宦官逼得太狠。 能从他们手中削减一万二千多的虚额,这已经超过他的预期了。 这个数额不仅超过了他的预期,也超过了路岩三人的预期。 原本他们以为北司不会割肉,却不想北司不仅割了肉,并且还割的不小。 削减去这一万二千多神策军兵额,代表的不仅仅是军饷,还有甲胄保养及饭食、马料等不存在的虚额支出。 路岩心算片刻,便知道皇帝此举为户部与度支减少了近五十万贯的支出。 这般想着,路岩只觉得北司这群宦官才真是贪得无厌。 不仅侵占了关中绝大多数田地且隐匿不交税,还趴在神策军身上不断吸血,每年从朝廷身上吸走数百万钱粮。 倘若神策军消失,天下军饷最少降低三成,朝廷能多出四百余万贯来多做许多事情。 不过路岩稍微想想,便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不提北司的这几个宦官,单说那些喝兵血的神策军将领及宦官,便不会放过神策军这个血包。 “既然如此,那便削去这一万二千多老弱兵额,再调一万五千神策军入西川抵御番贼!” 李漼精神大振,直接对众人发下圣旨。 路岩三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此举并未伤害到他们的利益。 北司宦官们虽然肉痛,但他们也清楚,只有大唐活着,他们才能趴在神策军背上吸血。 如果大唐不存在了,那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 “朕乏了,此事便交给诸位相公了。” “上千万岁寿……” 李漼起身走下金台,留下众人唱声行礼。 待李漼彻底消失在偏殿门口,群臣脸色各异走出咸宁宫去。 路岩三人脚步匆匆,先行离去。 王茂玄停下脚步,齐元简、亓元实、杨玄冀、杨玄阶等人心领神会,纷纷停下脚步。 “如今局面如何,诸位也都知道,继续加税下去,河淮肯定还会有盗寇复起作乱。” “削减些许兵额,让朝廷缓缓也好。” “除此之外,那一万五的兵额,你我左右神策军,便以刚才庙堂上所说兵额为数,各自招募新卒。” “至于这统兵之人,诸位可有人选?” 王茂玄询问众人,齐元简见状说道:“不如以杨公庆、杨玄冀二人各领左右神策军如何?” 杨公庆是王茂玄麾下右神策军的副使,齐元简的安排也算妥当,因此王茂玄没有拒绝,而是颔首道: “老夫也老了,待此事结束,便把右神策军交给杨公庆吧。” “我等自然依王公安排。”齐元简话音落下,亓元实等人也纷纷行礼应下。 王茂玄十分满意,随后便邀请亓元实他们往自家府上走去。 几日后,许多在神策军中吃空额的子弟被裁汰,背景稍微硬些的则是被要求找人来替自己从军西川。 一时间,京中不少富贵子弟都开始在城内外雇佣青壮,以每月十五贯的价钱雇佣他们前往城外操训。 不少贫苦人家纷纷接下雇佣,成批涌入城外的神策军营。 这样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各镇进奏院的眼线,神策军的虚实也因此暴露。 不过由于神策军中确实还留有不少精锐,因此诸镇只当是神策军新募兵马,并未过多关注。 相比较他们,刘继隆可是太清楚神策军的根底和手段了。 “估计是雇些良家子滥竽充数,如今时间紧张,他们不会有太多时间操训,到时候恐怕连负甲都成问题。” 五月二十日,在刘继隆率军南下盘堤的路上,长安的情报迟了十天才送到了他的手中。 面对神策军募兵的事情,他不屑一顾,关注点都在西川战场上。 “前线可有什么变化?” 官道上,身骑大马的刘继隆瞥了眼正在乘马车、牛车南下的陇右军将士,头也不回的询问起李骥、陈瑛他们。 李骥闻言道:“多康吐蕃的兵马还在文扶龙三州作战,十几天了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出,看得出不好打。” 文扶龙三州毕竟直面陇右,因此兵马在操练上还是比较频繁的,算得上西川军中精锐。 相较于维翼茂三州的兵马,他们抵抗的力度更强,以至于尚摩鄢动兵六万,连续十余日都没能拿下它们,这并未出乎刘继隆的预料。 “不用着急。”刘继隆安抚众人道:“这六州只要失陷,以朝廷的手段,想要收复这几个州基本不可能。” “除非朝廷不要戎州,将东川军尽数调至西川,方才有机会收复这六州。” “近来朝廷动作频频,我担心庙堂上有人猜到了我驱使吐蕃入寇的意图。” 刘继隆调转马头,目光看向陈瑛:“大礼的军队打到哪了?” 面对询问,陈瑛作揖道:“十日前,大礼的军队攻占了黎州的汉源县和通望县,七千官军阵没大半,半数被俘,城内人口被掳掠往拓东城(昆明)而去。” “大礼军队休整三日后,便北上邛崃关与崔铉所率两万西川军对峙起来。” “长安有消息传来,有个叫郑畋的官员两次在常朝中弹劾您挑拨驱使吐蕃入寇西川。” “除此之外,朝廷似乎调遣了东川兵马驰援西川。” “郑畋?”刘继隆眉头微皱,只觉得这人名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 想了片刻,发现自己确实想不起来后,刘继隆这才说道: “传信给尚铎罗,让他把东川调兵西川的消息告诉大礼的祐世隆。” “只要祐世隆不蠢笨,他应该知道这个时候该干嘛。” 话音落下,刘继隆抖动马缰,率领大军向南边的盘堤进驻而去…… 第352章 东川出兵 “杀杀杀——” 五月末,在朝廷传出圣旨后不久,便有轻骑持圣旨前往诸道,而东川便是诸道之重。 僰道城外,高骈站在军营校台上,目视东川大军在此操练。 自两年前牛头峡大捷后,他返回僰道城募兵数万,经过裁汰后,东川仅留三万五千精锐,其中精骑七千,马步兵二万,步卒八千。 八千步卒驻守东川境内各处要道,七千精骑与近万马步兵驻守戎州各处要道,余下一万马步兵便驻扎僰道,以便策应东川南北。 急促的脚步声从校台旁传来,不多时便见王重任走到高骈身旁作揖:“节帅,朝廷有天使持圣旨前来宣旨,请您前往牙门沐浴更衣。” “来了?”高骈似乎猜到了朝廷会发圣旨给自己,略微颔首后便转身走向了军营内的牙门。 半个时辰后,当高骈更换紫袍,沐浴焚香在牙门恭敬等候时,一名宦官带着几名兵卒走入牙门。 “传至尊旨意,东川节度使高骈接旨!” 宦官的声音作响,高骈见状不紧不慢的躬身跪在蒲团之上,恭敬稽首。 “臣,东川节度使高骈,接旨。” “门下,今西川……” 一篇圣旨,洋洋洒洒数百字,所说内容无非就是西川遭遇番贼与南蛮入寇,召高骈遣派一万东川军驰援罢了。 “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高骈接旨,叩拜上千万岁寿!” 当圣旨递到高骈面前,高骈面色如常,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圣旨,随后稽首起身。 宦官见状,当即催促道:“高使君,西川危急,还请使君尽早遣兵调将。” “劳请放心,某三日之后必然发兵!”高骈恭敬回礼,随后看向身旁一名都将: “为天使带路,请入僰道寅宾馆。” “末将领命!”都将连忙应下,随后主动为宦官及其身后的人带路前往僰道城内州衙寅宾馆。 待他们彻底离去,王重任这才从高骈手中接过圣旨,试探性询问道: “节帅,如今僰道仅有一万马步兵,我们要将此地兵马都调往西川吗?” “自然。”高骈微微颔首,同时走向牙门主位坐下。 待他走下,王重任跟上来为其斟茶道:“这文扶龙三州本是我东川所辖,只是昔年划归西川,以此谋求陇南诸州。” “结果西川不仅没能收复陇南诸州,这些年也疏于操训,以致三州被围,便是连我东川北部的利州都恐有被围之危。” “末将以为,眼下应该增调兵马前往利州,以免战火烧到我东川境内。” 王重任想的都是保境安民的事情,高骈却平淡道:“州县改属,实乃常态。” “文扶二州,昔年还曾属陇右道,后来才改属的剑南道。” “如今尚摩鄢率番贼入寇,按理来说应该急于拔除三关五城,杀入成都府内劫掠,为何会调转兵锋,攻入文扶龙三州?” 高骈好似在呢喃,又像在提问。 王重任闻言略微思索,而后才道:“朝中有流言说番贼乃刘继隆驱使,难道……”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高骈微微颔首,但很快又道: “我早就说过,刘继隆年富力壮,有人杰之表,必然不会屈居人下。” “即便他愿意,他麾下的将领恐怕也不愿意。” “不管尚摩鄢是否受其驱使,他都不会安分守己的待在陇右。” “这样吧……趁机添把火,把西川的篝火堆得更高些!” 王重任闻言错愕:“节帅,您的意思是……” 高骈看向王重任,略微思索后便道:“此事过后,朝廷必然容不下刘继隆,你率军前往西川后,只需要守好三关五城即可。” “若是能抓到番贼的塘兵,最后施展些手段,即便不是刘继隆指使的,也必须说成是他所指使。” “是!”王重任果断应下,但他不解道:“节帅,可是这么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高骈将目光瞥向他,沉声道:“我要节制剑南兵马……” 几乎在高骈声音落下的同时刻,距离东川数百里外的文扶龙三州喊杀声不断。 在这其中,文州治所曲水县更是因为其城池处于摩天岭中央河谷而遭到无数番众强攻。 “先登者,赏牛牛羊百头,升小节儿!!” “杀——” 无数身为奴隶的番众,为了能打下曲水,荣获民籍的身份而不顾性命。 身无寸甲的他们,此刻正在推动无数冲车、云车、巢车向曲水县发起进攻。 紧邻白水江的曲水县,为了防御北边的陇右,刻意将护城河挖宽二丈。 然而在过去大半个月的时间里,无数尸体与沙袋将护城河填平,此时城外的近万番众如发了疯般发起强攻,身后还有数千精骑掠阵。 曲水城头,疲惫了无数日夜的西川将士勉强撑起身体,手持长兵钝器发出怒吼。 “杀——” 喊杀声中,无数攻城器械撞在了城墙上,不足两千的西川军面对近万番众的强攻,尽可能的提起精神来坚守曲水城。 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似乎连五十里外的武州盘堤县都能听到。 “你们看,只要摇动这个东西,木桶里面的那个木桨就能转动,继而引起涡流来清洗衣裳。” “这个比起你们之前制作的那个要更好用,没那么容易把衣服洗坏……” 盘堤县外的渡口码头上,但见数百人层层包围,而刘继隆却坐在渡口边上,面前放着一个人腰高的密封木桶。 木桶顶部的盖子由许多凹凸的机关锁死,盖子中间则是留有一个手摇的木柄装置。 随着刘继隆一手扶着盖子,一手摇动木柄,桶内很快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这一幕看得众人拍手叫好,刘继隆则是笑骂道:“亏我请教习为你们扫盲,竟然连这种简单的东西都弄不出来。” 面对他的调侃,四周的兵卒纷纷干笑着挠起了头。 “好了,趁着还有时间,由都护府出钱,请盘堤县的木匠为军中制作这个洗衣机,每伙仅一个,你们不要偷懒而塞入太多衣服,洗坏了得你们自己出钱修。” “谢谢节帅——” 四周兵卒的感谢声令刘继隆脸上笑容不减,他已经多年没有率军出征。 前几日瞧见将士们在渡口用木槌洗衣服,当即便想起了前世看过的手摇洗衣机。 手摇洗衣机出现的很早,似乎在十九世纪初就出现了通体都是木质,唯一困难的就是手摇所用的齿轮。 不过这个难不倒这个时代的工匠们,毕竟中原早在先秦时期就有了青铜齿轮,做起来并不难,难得在于标准化制作。 只要都护府出钱,集结工匠来生产,这种手摇的洗衣机还是很好用的,利润也不低。 一个手摇洗衣机,一次性能清洗一套衣裳,投入皂角后,一刻钟就能洗的十分干净,比起传统的木槌洗衣来说,省下了好多力气。 “行了,你们自己洗衣服吧,过几日应该就能收到这洗衣机了。” 刘继隆吩咐一声,当即便从众人的簇拥下离去。 陈瑛、李骥等人跟了上来,马成更是赞美道:“不愧是节帅,我等平日也能见到弟兄们清洗衣裳,为何就想不到这一个木桶和几块木片就能这么轻松的把衣裳洗干净呢?” “你们平日若是多看些书,也不至于不懂。”刘继隆摇了摇头,不过也只是调侃罢了。 木质的手摇洗衣机,若谈起其原理并不难,制作方法更是十分简易,饶是如此,却也得到了十九世纪初才有人发现。 事实上,除了手摇洗衣机,还有类似手摇的木质风扇也是直到十九世纪初才被人发明。 不过这件东西,也早就被刘继隆弄出来了,单都护府内便有好几台立式的手摇风扇。 虽说没有手摇式的发条风扇来得省力,但是也比扇子扇得凉快多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目光投向了渡口上的那些船只。 这些船只并不大,左右也不过五丈长,一丈左右宽,即便放在如今的时代,却也只能算得上小船。 “西川来的工匠,就造了这些船?” 刘继隆眉头微皱,他这几日忙碌于军务,先后检查了盘堤县的官仓、常平仓及预备仓,还未来得及去船厂。 今日有了空,这才准备前往船厂,却见渡口船只都较小,不免皱眉。 陈瑛见状解释道:“船厂中的工匠们倒是能造出来更大的舟船,可是架不住盘堤段的羌水太浅,难以下水大船。” “去看看”刘继隆带着众人往船厂走去。 船只对于刘继隆来说尤为重要,这不仅仅关系着日后如何拿下江南,还影响着日后如何联通海运。 随着气温不断降低,陆地丝绸之路的许多城池和绿洲都会因为气候环境而消失,而海上丝绸之路则是会渐渐走向辉煌。 这点从岭南道的广州日渐强盛就能看出,海运才是未来的丝绸之路。 “节帅!” 当众人走到船厂门口,船厂内的几名主事已经来到门口迎接。 刘继隆扫视船厂内外,单说船厂内的情况来说,共有大小五个船坞,连带存放木料的仓库和炮制木料的烤房来看,整体占地不下二百亩,并不算大。 “几位主事,带我们看看这五个船坞吧。” “是,节帅有请……” 三名五十多岁的主事带领刘继隆他们走入船厂中,先后参观了木料仓库和炮制木料的烤房与四处船坞。 木料的仓库中,成材的木料堆积如山,不少木料长十余丈,很适合制成大船的龙骨。 烤房内的木料都经过了剥皮、烤干、刷桐油等步骤,可以用来替换受损船体,也可以直接用于造船。 前后四个船坞内都有五丈左右的海鹘船和车船(轮桨船),这都是唐代民间和水师善用的船只类型。 一路走来,刘继隆沉默无语,只是安静听着三名主事和一些造船工匠的讲解,直到走入第五个船坞时,刘继隆的表情才微微发生了变化。 第五个船坞内,停放着一艘早就制成的船只,造型与长度、高度都与刘继隆心里的那艘极为贴合。 “节帅,这就是您给船厂提出建议并造出的福船。” 三名主事作揖禀告,而众人的目光都被船坞内的那艘大船吸引了目光。 “节帅,这艘福船长九丈,船宽一丈八尺,底部有二十七个水密隔舱,外加同样数量的肋骨支撑。” “高于甲板的船楼共有十二间船屋,可容纳四十八人休息,甲板摆设五丈长的主桅杆,另用……” 主事的话,刘继隆已经忽略了,因为当他得到船只大概数据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知晓这船的情况了。 待主事介绍过后,刘继隆才继续说道:“武州境内的河段,应该无法下水这艘船对吧?” “你们有造稍小的福船下水试过没有,这艘船能否在进入嘉陵江后航行?” “可以!”主事连忙回答道:“武州段的羌水,确实下水不了这艘船,但我们试过五丈的福船,下水航行都十分成功。” “除此之外,虽说武州的羌水航段无法下水五丈以上的福船,但只要进入利州段的景谷县,就能实现九丈左右的福船下水通航。” 面对主事的这番话,刘继隆略微皱了皱眉。 利州属于东川,虽说自己可以示意尚摩鄢进攻利州,但以高骈的性格,他是绝不可能失地的。 “龙州的江油县,是否能够通航这九丈福船?” 刘继隆询问主事,而这三位主事都是从西川逃难而来的船工,自然知晓蜀中的水文情况。 三人对视,其中一名主事道:“江油县恐怕不行,最少也得到巴西(绵阳)才能通航。” 刘继隆听后,无奈在心中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方才询问道: “以如今船长之中囤积的木料,能否在戎州(宜宾)、泸州、渝州(重庆)修建十丈以上的大船?” “自然可以!”三人十分笃定,不过笃定过后,却先后提出所担心的问题。 “节帅,虽说依靠长江能修建大船,可是想要顺江而下,还需要足够有经验的船夫,此外还需要防备长江上的水贼。” “长江出蜀沿途有三峡,故此四、五月下峡时,不少舟船都会因为三峡难渡而船毁人亡。” “自古以来,不少官员都曾在五月下峡,结果船毁人亡,全家皆死的并不少……” “过了三峡后,长江之上便能见到许多水贼。” “这些盗贼除了劫杀行人外,还常常干着贩卖私茶私盐的勾当,不少盐商雇佣他们贩卖私盐,所以他们的舟船比起官军的舟船并不小,而且数量更多……” 三名主事的话,让刘继隆勉强对长江的情况有了一定了解。 首先自己麾下这近千船工是肯定能建造十丈以上福船的,唯一的问题是自己需要拿下戎、泸、渝三州的其中一州,才能让船厂中的这些船工放开手脚,为自己修建大船。 “戎泸渝三州嘛……” 刘继隆略感头痛,如果他真的拿下了这三州,这也就代表他基本拿下巴蜀全境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暂时不再想这件事,只是对三名主事作揖道: “劳请三位率领船长近千船工磨砺技艺,最迟不过五六载,某必然会给诸位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节帅勿要如此……” “我等惶恐……” 面对刘继隆的作揖,三名主事连忙回礼,刘继隆见状则是起身看向陈瑛:“船厂每岁度支钱粮几何?” “原先几年,每年近万贯,近几年因接了王焘等人河船的买卖,每年度支不过四千余贯。” 陈瑛做出解释,刘继隆微微颔首。 花费四千多贯养着近千船工,这并不算什么大的支出。 顶多再过五六年,巴蜀之地他必然要收入囊中,不过…… 刘继隆想到了这些日子庙堂上对他的弹劾,心中不免升起不安。 若是朝廷提前出手,他唯有举兵与朝廷交锋,或许可以趁势先拿下巴蜀,再伺机拿下关内道。 即便没有关中,但有了关内道和陇右道、剑南道,自己只需要好好消化两三年,便能继续出兵关中,横扫关东诸道。 想到这里,刘继隆觉得面对庙堂上的流言蜚语,自己恐怕需要早做准备。 他转身走出了船坞,陈瑛、李骥等人也紧紧跟随走出。 待到走出船厂,刘继隆这才回头看向众人道:“陇右的民兵有多少?” 陇右的民兵,实际上就是州兵,数量并不少。 “三万四千左右,不过有半数在乡上当差。” 李骥不假思索的回答,刘继隆则是颔首道:“传信给陈靖崇和高进达,诸镇皆募满兵额,另外民兵需要保持三万,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李骥连忙应下,随后抬头与马成、尚铎罗二人对视。 能让自家节帅下令十四镇兵马募满兵额,这说明收复六州只是个开始。 自家节帅,终于准备打出去了…… “陈瑛,盯好南边的事情,催促尚摩鄢尽快拿下文扶龙三州。” “此外,祐世隆若有动向,及时告知我。” “是……” 刘继隆吩咐起陈瑛,陈瑛用余光瞥了眼李骥等人,不卑不亢的作揖应下。 眼见军令传出,刘继隆这才从身旁亲兵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后往军营赶去…… 第353章 招讨陇右 “放!” “嘭嘭嘭——” 六月初,西川遭遇入寇的近两个月后。 在北边不断丢失土地的情况下,南边的战事依旧激烈,但由于崔铉掌握了天时与地利,祐世隆麾下大军始终无法突破崔铉布置的三座关隘。 不提别的,单说挡在他们面前的邛崃城,与其说是城,还不如说是关。 邛崃城修建在半山腰上,旁边是河谷,但河谷狭长,不易通行。 崔铉率领一万马步兵驻守此处,先把河谷用拒马、堑壕封堵,再原地掘出一条护城河,在河道背后修建起丈许高厚的夯土墙。 尽管祐世隆不断下令用投石机进攻,可半个月下来,邛崃防线不仅没有出现问题,反而越来越坚固了。 面对难以逾越的邛崃城,祐世隆心中都不免生出绝望感来。 时间来到正午,尽管投石机还在进攻,可祐世隆却已经预感到了今日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他返回了牙帐,难得让人给他准备了一壶酒,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酒过三巡,他正惆怅时,帐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陛下,尚摩鄢给我们送来了军情!” 赵诺眉的声音响起,不等祐世隆传唤,他便走入了帐内。 祐世隆见状自嘲道:“他是来向朕炫耀的吗?” 维冀茂三州虽然人口稀少,但也比他刚刚拿下的汉源、通望两个县要好。 在祐世隆看来,多半又是尚摩鄢拿下了什么地方,来向自己炫耀的。 “这……还需要陛下您自己打开阅览。” 赵诺眉可不敢拆开两国国主往来的书信,因此双手呈给了祐世隆。 祐世隆接过后不耐烦拆开,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随后便两眼放光。 “高骈可能要调兵驰援西川,多半是绵州和汉州!” 祐世隆将书信递给赵诺眉看,可赵诺眉看后却皱眉道:“话虽如此,可高骈手中有三万余东川兵马。” “即便调走半数,还有近万五来守卫戎州,我们恐怕无法从他手中讨好……” “该死的高骈!”祐世隆闻言,心情立马变糟了许多。 他这才想起,高骈上次凭借不到两万兵马,便挡住了大礼十余万大军。 一场牛头峡惨败,让大礼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 想到这里,祐世隆攥紧了拳头,而此时帐外却突然喧闹起来。 “怎么了?”祐世隆略微激动,还以为是大军攻破了邛崃城防线。 只是当他向外看去时,并未瞧见报捷的兵卒,只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董清平?您怎么来了?” 本该在阳苴咩城调度钱粮兵马的董成,此刻却出现在了战争前线。 “陛下,臣是来向陛下献策的。” 董成风尘仆仆而来,顾不得休息便走入帐内,对祐世隆行礼起来。 祐世隆起身向他走来,将他搀扶过后询问道:“董清平有何计策?” “陛下……”董成缓了两口气,接着行礼道: “陛下已经拿下汉源和通望,为何还要执着于黎州呢?” “我军兵强马壮,不该丧命于黎州险阻之地,何不率师沿大渡河开路,直接出兵进攻嘉州?” 董成的声音并不大,可当他说出这番话后,却好似惊雷在祐世隆脑中炸开。 “沿河开路,直攻嘉州?” 祐世隆眼神明亮,随后好似想起什么,将赵诺眉手中书信递给董成道: “难怪尚摩鄢会写信告诉我这件事,原来他是想提醒我,等待东川大军驰援北边,我便能直接沿河开路,直击嘉州。” “这尚摩鄢虽是番蛮,却比朕还会用兵,好好好……” 祐世隆没有生气,此刻的他无比高兴,而董成也将尚摩鄢的信看完了。 他眉头微皱,随后才道:“尚摩鄢此人勇猛无谋,这点从他收复多康就能看出来,这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办法。” “不必管他!”祐世隆根本不在乎这办法是谁想出来的,他只想要攻入西川境内,占领西川的土地,掠走西川的人口! 他的目光看向赵诺眉,赵诺眉见状行礼。 “赵清平,你率两万甲兵及三万群蛮,再驱使嶲州的群蛮沿着大渡河北岸开路向嘉州而去。” “秋收之前,朕要亲自前往嘉州,吃到嘉州田地里摘下的粮食!” “臣领旨!”赵诺眉不假思索的应下,随后转身向外走去。 与此同时,董成也突然开口道:“臣敢问陛下,陛下可曾想过拿下嘉州后,我朝应该如何与大唐相处?” “嗯?”祐世隆看向董成,沉思片刻后才道:“自然是劫掠成都府,掳掠西川的百姓与工匠返回阳苴咩城,充实拓东城人口。” “如果守不住成都府和嘉州,届时再想办法夺下安南和岭西。” 祐世隆脑中只有开疆拓土,这让董成不免叹气道: “陛下,朝廷与大唐交战六年,国中十八岁以上男子尽皆从军,诸部皆生怨念。” “倘若继续和大唐交战,届时就连十七岁、十六岁、十五岁的孩子都需要走上战场。” “届时唯有妇人在国中耕作,即便能占领安南和岭西乃至西川,可我们又能得到什么?” “西川的汉人是我们的数倍,我们根本无法在此立足。” “臣支持您拿下安南和岭西,但是西川的战事,最好在劫掠成都后止步于此。” 董成的话,自然有一分道理,但祐世隆却不服气。 刚满二十二岁的他,此刻还不满足攻下嘉州,劫掠成都,并占据岭西和安南的未来。 他还想要拿下嶲州、击败高骈,甚至拿下黔中道。 “董清平,我们好不容易才将大唐逼到如此境地,难道您不想占领更多的疆域吗?” “臣想……可做不到。”董成忍不住叹气道: “这些年,国中死伤残疾的男子,没有二十万也有十万了。” “国中最少需要休养十年,才能恢复到战前的国力。” “更何况此次能够成功,全因多康吐蕃出兵牵制半个西川的兵力。” “虽说他们眼下还在北边作战,可若是他们见好就收,趁机撤军,那我们又该如何?” “陛下,您若是还想让大礼长久,还请听臣的这番谏言……” 董成苦口婆心的说着,但祐世隆却脸色若寒冰,十分难看。 他思考再三,最后不甘道:“等攻下了嘉州,劫掠了成都府,朕会再考虑董清平您这番话的。” “在此之前,还请您返回阳苴咩城,为朕调度钱粮兵马。” 祐世隆是董成看着长大的,他自然知道祐世隆并未将自己的言论听进去,所以只能无奈道:“臣、告退……” 恭敬行礼后,风尘仆仆赶来前线的董成,佝偻着背影离开了前线。 与此同时,赵诺眉也征调了嶲州、黎州境内的蛮人,带着他们沿着大渡河北岸向嘉州开路而去。 在他们明面进攻邛崃城,暗地开路偷袭嘉州的同时,长安城也迎来了一位功臣。 “大唐万岁!大唐万岁!!” “王使君万胜……” 长安城内,朱雀天街被无数百姓包围,数万百姓自觉来到天街两侧,为这位讨平贼寇,疏通漕运的官员庆贺。 哪怕是角落的乞丐,此刻也挺起了胸膛,高声呼唤起了“王使君”。 他们口中的王使君,正是从河南道讨贼归来的王式。 此刻的王式骑在马背上,身边被近百名神武军包围并拱卫着。 望着百姓们为自己庆贺的模样,王式内心百感交集。 二十年前,他因为与王守澄有交集而被朝廷冷落晋州,只能庇护晋州百姓不受鞑靼入寇。 二十年后的今日,他却成了长安百姓庆贺的英雄。 二十年的时间,他从三十四岁走到了五十四岁,终于得到了朝廷与百姓的认可。 想到这里,王式不免觉得,此生也算起落有序,没有任何遗憾了。 在百姓的簇拥下,他前往了大明宫,登上了紫宸殿。 “传圣意,擢授淮南节度使、诸镇招讨使王式为司徒、兵部侍郎、山南西道节度使。” “东川利州,本属山南西道,昔年划归剑南东川所辖,而今划归山南西道。” “文州、扶州、龙州、绵州,昔年为东川所辖,而今划归东川,以东川节度使高骈制之。” 王式才登上庙堂,便引来了朝廷的册封,以及昔年针对陇右情况改变的部分州县划归也随之回到了会昌年间的地位。 昔年文扶龙绵四州划归西川,是为了防备逃民北上,同时方便收回陇南七州。 利州之所以划给东川,也是因为山南西道总是管不住逃民逃亡陇右,继而划归东川。 如今各州各自划回本属,也是因为时局所致。 首先是西川的防务压力太大,所以只能把文扶龙绵四州划回给东川,让东川的高骈想办法守住这四个州,击退入侵的多康吐蕃。 利州划回山南西道,也是因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卢钧在半个月前病逝,朝廷准备让王式前去整顿山南西道兵马政务。 王式能如此快速的讨平河淮贼寇,他的政治能力并不差。 从朝廷的这一系列布置中,他隐隐感觉到了朝廷似乎在准备应对另一场战事。 整个西陲,值得朝廷那么对待的,似乎只有盘踞陇右的刘继隆。 想到这里,王式不免皱眉,他似乎知道了朝廷为何突然加税了。 不加税,哪来的钱粮讨平陇右…… “臣王式,谢恩……” 思绪落下,王式稽首谢恩,随后在平身的声音下缓缓起身,重新回到了队伍之中。 不多时,紫宸殿上以百官为主的常朝便结束了,但这只是百官常朝的结束,而非朝廷。 “王司徒,陛下请您移步咸宁宫。” “臣领谕……” 散朝过后,王式看着宦官走到自己身前耳语,心道果然。 不多时,他与路岩、高璩、徐商三人前往了咸宁宫。 在这里坐着的,除了早早来到的皇帝,还有被赐座的王茂玄、亓元实、齐元简、杨玄阶等北司四贵。 北司与南衙皆不待见王式,毕竟他昔年和王守澄交往,这在北司南衙都算忌讳。 王式坐在右首第四位,随后便专心等待皇帝开口。 李漼没让他等太久,随着他们四人坐下,李漼当即说道: “山南西道节度使卢钧病逝,然其在任数年无功暂且不提,放任流民逃亡陇右,使得山南西道兵马不修兵甲,操训不齐更是大罪。” “念其践历中外,事功益茂,便不再追究其过错,册赠太傅,谥号元。” 简单的开场,陇右便以不算太好的形象出现在了皇帝的这番言论中。 皇帝是什么想法,群臣心知肚明,纷纷沉默下来。 眼见众人沉默,李漼微微颔首,目光看向王式:“不知王使君以为,需时多久才能整顿山南西道兵马?” “陛下,臣需要知道,朝廷需要多少兵马……” 王式开门见山,毕竟如今的大唐深受军费之害,王式需要知道朝廷需要多少兵马,然后才知道是需要裁汰,还是需要裁汰后新募。 “王使君以为,若要防御陇右出兵侵占兴、凤二州,需要多少兵马?” 徐商主动开口询问王式,王式闻言略微思索,随后才道:“臣未见过陇右兵马,然所见者皆称其兵强马壮。” “臣以为,若要守住兴凤二州,非两万兵马不可。” 王式没有因为自己连战连捷而自大,而是保守的选择了两万这个数目。 徐商闻言颔首,再度询问道:“我朝兵马军饷,以禁军三十六贯为最高,次之二十四贯,再次二十贯。” “王使君以为,山南西道兵马,应该以多少军饷为之?” “二十贯即可。”王式不假思索的开口,而这也是他所了解到山南西道的物价而定下的军饷。 殿内众人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 坐在金台上的李漼更是满意道:“既然如此,裁汰山南西道老弱,募足二万兵马之事,便交给王使君了。” “臣领旨。”王式作揖应下。 眼见他如此沉稳,王茂玄眯了眯眼睛,不免询问道: “不知王使君以为,朝廷若是要讨平陇右,需要多少兵马?” “果然……”王式心中暗道,随后沉思片刻: “某不知陇右兵马钱粮几何,不敢妄下定论,但若以流言中陇右部众百万,带甲数万来看,此役恐难轻胜。” 讨平陇右并不简单,这点朝野上下都十分清楚,不然李忱和李漼这两位皇帝也不会忍了陇右那么多年。 这点王茂玄和路岩、徐商他们也知道,但他们想要的是王式给个确切的说法,这样他们才能安下心来对陇右用兵。 且不提多康吐蕃是否仍属陇右,单说陇右日后要是再玩养寇自重的戏码,那到最后遭罪的恐怕还是西川。 西川是朝廷避难之所,自然不能常年遭受贼寇袭扰。 “战事艰难,我等自然知晓,但仍需要王使君出谋划策。” “王使君以为,朝廷讨平陇右,需动兵几万,耗费钱粮几何,耗时几月?” 王茂玄毕竟要致仕了,北司诸宦不敢说的话,他自然敢说。 王式倒也清楚,王茂玄问的问题,无非就是北司及南衙乃至皇帝想问的问题。 他没想到,自己才解决了河淮盗寇的问题,朝廷又给他带来了一个新的难题。 眉头不断紧皱,思绪间,王式只能大概道: “臣以为,恐怕需要调动京西北八镇及禁军,以及山南西道、剑南西川、东川等处兵马,所需不下十五万。” “以臣平贼河淮之耗费推算,每岁度支除军饷外,境外犒赏不下二百万贯。” “若是战事顺利,二三载可平陇右,若是不顺,则需要四五载。” “不过以臣之见,陇右虽不有不臣之意,然今并未表露不臣之举,贸然讨伐,恐诸镇骇动。” “此外,诸道百姓已然困苦,还请朝廷削减赋税……” 王式并不支持朝廷讨伐陇右,因为他对陇右不熟悉,并不能肯定朝廷能够讨平陇右。 不过他的这番话在北司南衙及皇帝听来,虽然远超他们的预期,但若是能够讨平刘继隆,朝廷也就不必再受陇右威胁了。 想到这里,李漼脸上明显出现了意动之色,而时刻关注皇帝脸色的路岩也立马开口道: “加赋税于百姓,至尊亦有不忍也,然陇右刘继隆屡次驱使番贼入寇,若不加以惩治,如何能彰显朝廷威严?” “陛下,臣以为……赋税暂不可削减,理应讨平陇右,还京畿、关内、剑南诸道百姓安乐后,方能削减赋税。” 路岩的话,让本就意动的李漼更为意动,但他心里还有所顾虑,那就是禁军。 他的目光看向王式,忍不住询问道:“依卿之见,需要出动多少禁军,方能讨平刘继隆?” 王式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已经看出来了,朝廷是决心要收拾陇右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仔细盘算,片刻后给出答案道:“臣以为,京西北八镇理应出兵六万,东川理应出兵两万,西川需出兵两万,而山南西道只需出兵二万固守兴凤二州。” “至于禁军……”王式的目光忍不住看向北司的王茂玄等人,末了才道:“不少于三万。” “可!”王茂玄等人还未开口,李漼便点头道: “神策军出兵二万,余下由神武、龙武、羽林等六军出兵。” “若禁军不足,且从河南、河东诸镇调遣戍兵而来,卿以为如何?” 李漼询问王式,王式眼见皇帝是铁了心要讨平陇右,当即只能点头。 “自然可以,不过讨平陇右非心念一动便可,需提前准备,筹措粮草军饷与调遣兵马,操训大军,非一年半载不可。” “倘若消息走漏,讨平时日恐怕还需往后推延,臣请陛下三思……” 王式还在试图挽回,可李漼已经气血上头。 “传朕旨意,户部、度支及兵部调度,皆以王卿为首。” “待兵马调度,粮草筹措齐全,朕必复陇右,以还先帝遗愿!” 第354章 六州失陷 “爹,今天庙堂上的事情我听说了!” 张氏司徒府内,当班值回来的张淮鼎一身甲胄并抱着铁胄走入府中中堂时,张议潮正在与张议潭等人商议今日常朝的事情。 堂内坐着张议潮、张议潭、张淮铨、张淮澄四人,代表了张氏两家的家议。 眼见张淮鼎走进来,七十八岁的张议潭轻笑两声:“二郎回来了?” “伯父,我班值回来了。” 张淮鼎明面上依旧保持着对张议潭的尊敬,张议潮瞧见他那模样,略微皱了皱眉头:“坐下吧。” “嗯!”张淮鼎应下,随后坐在左首第二位。 见他坐下,张议潮继续与张议潭说起了朝堂的变化,同时张淮铨也将张淮鼎没来之前所说的那些事情告诉了张淮鼎。 说来说去,实际上都是在说朝廷对山南西道、剑南道州属规划的事情。 张议潭虽然年纪大了,却也没有彻底的糊涂,所以经过张议潮解释后,他很快就知道了,朝廷恐怕是在针对陇右。 他已经记不清刘继隆的面容了,依稀记得,刘继隆生得俊朗非常,有神人之表。 “牧之还是做得太过火了,便是老夫都能想到,他在图谋剑南北部六州。” “朝廷更换诸州归属,恐怕也带着敲打他的含义。” “至于朝野流言中所说的……淮深改换门庭一事,老夫觉得不可轻信,至少淮深并未与老夫说过……” 这些日子里,北司南衙没少散播河西与陇右离析的流言,以此来给朝野上下的臣工增添信心。 张议潭年纪大了,极少外出走动,更别提上朝了,因此不是张议潮告诉他,他恐怕都不知道外面有这样的流言。 “阿兄不会与刘节帅离析的!” 即便只有十六岁,但张淮澄也不相信自家大哥会与刘继隆做出割席断交之举。 面对他们的这番话,张淮鼎则是在暗自揣摩刘继隆上次写给自己那份书信的意思。 信中,刘继隆说过,张氏在长安还不够强大,应该避免卷入任何争斗,等到皇帝势弱再异军突起。 难不成……刘继隆所说的皇帝势弱,是指他亲率大军击败官军,致使皇帝威信扫地? 张淮鼎有些不敢相信,却又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一番道理。 这般想着,他心底甚至自圆其说式的为刘继隆的行为想出了许多说法。 “禁军什么情况,大兄也是知道的,朝廷若要讨平陇右,必然会开始募兵,亦或者调任诸镇兵马戍边西陲。” “虽说此前朝廷已经为神策军募兵万五之数,但所募之兵,多乃穷苦子弟,瘦弱不堪。” “眼下操训不足旬月,虽能列阵,却难负甲。” “北司的宦官们虽说不知兵事,但久于操训,什么兵能打,什么不能打,他们还是能看出来的。” “若这支兵马三月内未前往西川驰援,且朝廷还征调了山东诸镇兵马戍边西陲,则朝廷必然要对陇右下手。” “若这支兵马不过月余便出阵,则说明朝廷调整州属及征募万五兵马,皆乃敲打之手段。” “只要牧之不伺机南下,朝廷应该不至于出兵对付他……” 张议潮说了许多,张议潭也点头表示附和,而张淮鼎却已经笃定了刘继隆要与朝廷开战。 想到这里,他眼神闪烁,也不在意自家阿耶和伯父所说的这些。 待到议事结束,各家散去的同时,张淮鼎走出了张氏府邸,准备返回自家府邸,而张淮铨则是前来送他。 二人走到乌头门外,张淮鼎在上车前对张淮铨道: “刘继隆若是与朝廷对抗,此乃我张氏机会也。” “什么机会?”张淮铨不明所以,张淮鼎则是轻笑道: “朝廷忌惮你我,故此没有为左右神武军扩军,但若是诸镇与禁军在陇右失利,届时你我手中三千神武军便成了长安最后的几支精锐之师。” “只要你我保全实力,最后地位必然水涨船高。” 张淮鼎语气略带激动,张淮铨则是踌躇道:“这……诸镇毕竟也有精锐之师,不可能失利陇右吧……” “糊涂!”张淮鼎冷笑,脸上甚至出现几分不屑::“阿兄,你我都是从沙州一路拼杀过来的。” “你老实说,就京西北八镇与神策军这些样子货,你觉得能有我们归义军三分骁勇吗?” 提起归义军这三个字,张淮铨眼底不由闪烁,那是他为之骄傲的经历。 “比不上。”张淮铨摇摇头,实话实说道: “我们一路向东,都是以少打多,京西北八镇及神策军连没有甲胄的党项人都对付了十几年,最后还得招抚他们,自然比不上我们。” “正是!”张淮鼎自信颔首道: “刘继隆手中少说也有五六万精锐,若是知晓朝廷要讨平他,起码能拉出七八万兵马与朝廷为敌。” “仅凭朝廷如今的情况,除非出动二三十万大军,不然绝难对付刘继隆。” “刘继隆如史思明,可朝廷却无李光弼、郭子仪……” “这是你我的机会,也是我张氏的机会,绝不可放过!” 张淮铨见自家二郎如此,当即点了点头,而张淮鼎则是对张淮铨道: “这些日子,大兄劳累些,多盯着北司那边的动向。” “即便朝廷要讨平刘继隆,也不会现在就立马出手。” “想要讨平刘继隆,单粮秣及兵马调动就得一年半载,只要仔细观察,必然能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 “好!”张淮铨不假思索的应下,张淮鼎见状十分满意,随后便转身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走远,张淮铨这才返回了家中。 待他走入中堂,已经送客的张议潮看向他,平静道:“二郎与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让我盯紧北司的动向,若是朝廷真的要讨平刘继隆,好给刘继隆送去消息。” 张淮铨撒着谎,但他着实不擅长撒谎,以至于张议潮在他开口时,便知道了他在撒谎。 “你们啊……”张议潮叹了口气,起身向外走去。 路过张淮铨身旁时,他深深看了眼张淮铨: “阿耶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希望阿耶走了之后,你们能安分守己些……” “阿耶这是哪里话,您定然比伯父活得还要长久。”张淮铨略微不安,但还是安抚着自家阿耶。 张议潮没说什么,只是摇头向外走去,消失在了廊道尽头。 几日后,王式领了节度使旌节,随后便率领数十名仆从南下了山南西道。 与此同时,文扶二州相继告破,被多康吐蕃俘虏的西川兵马近两千之数,三千将士死于战场。 多康吐蕃会师,在死伤近三万部众后,剩余的两万余甲兵及两万余部众将龙州仅存的江油县层层包围。 凤翔镇李昌言率军驻守江油县南部的江油关,即便接到了求援,也并未离开江油关。 江油县在坚守二十七日后告破,尚摩鄢占据了六州除江油关、故桃关、松岭关外的诸多关隘州县。 “噼里啪啦——” 火焰炸响间,尚摩鄢率军走入江油县内。 此时县内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尸体,大多是城破之后自杀的百姓。 尚摩鄢目光看向一座被投石机砸垮的院子,那有个七八岁的孩童站在水井前。 瞧见他们后,孩童似乎骂了几句话,随后便跳入井内,再无任何声响。 几名塘骑前去查看,不多时返回行礼道:“大论,那男娃溺死了……” “嗯”尚摩鄢微微颔首,对身后的没卢丹增道:“派人把这座城的尸骨收敛安葬,不到四千居民,竟然坚守了二十七日,他们比我们一路走来遇到的那些唐兵要更勇敢,值得尊重。” “是……”没卢丹增行礼应下,并未因为这些事情而感到悲伤。 龙州属于剑南道中,人口较为稀少的下州,整个州的人口不过四千多人,但却抵御最久,确实值得尊重。 没卢丹增将尚摩鄢的军令传达后,便与尚摩鄢前往了江油县衙。 衙门的正堂中,一名身穿绿色官袍的官员自缢死在堂中,尚摩鄢见状颔首道: “是个汉子,这个人是个好官,不然江油县的百姓不会随他赴死。” “不过他太愚蠢,如果他愿意投降,这整个城池的百姓都可以不用死,而是在日后被陇右纳入境内。” “把他的尸体安葬,另外告诉各部把缴获的甲胄数量报上来,将城内所有牲畜尽数屠宰,让将士们痛快的吃一场!” “是……”没卢丹增颔首应下,随后转头安排了旁人去传信。 父子二人坐在了正堂的那些位置上,过了半个时辰,各军都将缴获的情况汇聚成册,交到了尚摩鄢的面前。 多康吐蕃中之所以有那么多读书人,全是因为尚摩鄢在开战前,便把松州的吐蕃子弟召回了金城。 二百多名多康子弟在松州学习了汉字和算术,虽说只学习了两年时间,却也可以做些军吏的差事,不至于需要人掰着手指头慢慢数了。 没卢丹增将各军汇报的数量汇总,最后对尚摩鄢道: “阿爸,我们死了八千六百二十五个甲兵,三万五千六百五十个奴隶。” “缴获的甲胄有一万八千六百五十二套,但只有七千四百八十二套能直接使用,其他的都有破损,需要修复才行。” “现在军中还能作战的,除了驻守各城的八千甲兵外,就只有一万三千多甲兵和一万四千多奴隶了。” 进攻六州,多康六州的死伤并不少,直接战死和事后因为伤病而死的人超过了四万。 多康的军医手段不行,重伤基本只有死路一条,而轻伤通常不会被算成伤兵,所以活下来的人,都是被算作可以作战的战兵。 “赐予参战这五万奴隶及其家人平民的身份,再把活下来的一万四千多人编为甲兵。” “派韦工啰碌率五百人护送六州的工匠返回金城,重新招抚奴隶来剑南作战,另外让金城的工匠把缴获的甲胄修复,重新运回前线。” “告诉赞禄,让他派兵去试探故桃关、松岭关、江油关的唐军兵力,一个月后我要破关劫掠西川。” “只有西川的钱粮工匠才属于我们,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虚妄的。” 尚摩鄢的话让没卢丹增无比认同,且不提六州诸县易守难攻,人口稀少,单说刘继隆让他们把六州人口和土地城池交给陇右,他们就不可能在六州扎根。 眼下他们实力虚弱,而刘继隆在武州、宕州屯兵三万五,松州还有一万兵马。 这些兵马若是对他们发起进攻,他们根本没办法在刘继隆手上守住六州。 倒不如先把六州的工匠迁徙金城,反正六州工匠不过两千多人,刘继隆也不会因小失大来计较这些。 对于多康吐蕃来说,工匠才是最宝贵的,就连甲兵都只能排在工匠之后。 只要有了工匠,他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制作甲胄,这比重复利用缴获而来的甲胄更实际。 这么想着,没卢丹增行礼道:“要不要告诉刘节帅,我们收复六州除三关以外的消息?” “我已经派人北上,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了。”尚摩鄢沉着气道: “我们出了那么多血,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出。” “你现在立刻派人将六个州的百姓数量记下来,我要向他索要粮食。” 尽管多康大军攻破了六州十几座城池和关隘,缴获了不少粮食。 可是正如没卢丹增所说的一样,这几年吐蕃越来越冷,不少土地的青稞产量也越来越低。 多康还算是吐蕃之中,粮食产量比较高的地方了,但多康都有些入不敷出,更别提整个吐蕃了。 尚摩鄢有预感,吐蕃或许还将陷入更大的动乱中,而动乱中最金贵的永远是粮食。 更何况这次他在收复六州的过程中,有几次并未按照刘继隆的军令作战,如果刘继隆恼怒而断绝了与多康的茶叶、粮食贸易,那多康便要陷入缺粮的局面了。 趁此机会,用六州城池土地和人口,加上即将从西川掳掠而来的人口和刘继隆交换粮食、茶叶,这才是正道。 在尚摩鄢这么想的同时,没卢丹增也按照他的安排,对六州的百姓开始了统计。 面对六州的数万百姓,即便尚摩鄢有二百多个学子,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统计好。 正因如此,他让各州守军准备好绳子,用结绳记事的方式,针对每个百姓打个结扣,不分男女老弱。 毕竟他只想用人口来交换粮食,只要把工匠和他们的家人迁徙离去,然后再算好有多少人,以此来向刘继隆要粮食就足够了。 正因如此,各城不到十天时间,便交上来了许多绳结。 没卢丹增派人统计过后,将绳结和书信交往了距离江油二百余里外的盘堤县。 刘继隆见到这一车车绳结和那封书信时,却已经是六月的最后一日。 “四万二千六百五十六口?” 刘继隆望着这三十多车绳结,以及手中书信记载的数目,他没想到六州还有这么多人口。 毕竟昔年开元巅峰时,六州也不过五万口人左右,而经过陇右这么多年的吸纳,当地竟然还有四万二千余口人,这已经超过了他的预估。 即便只剩三成男人,也有上万之数,足够驾驭挽马车,解决五千兵马在二百里内的粮秣转运问题。 想到这里,刘继隆目光看向眼前的青年人。 这是多康将领韦工啰碌的长子韦丹颇章,也是松州番人学校的学子之一。 “老师,书信上的数目与绳结一致,我们不敢欺骗您……” 作为番人学校的学子,韦丹颇章称呼刘继隆为老师,而这也是刘继隆在文化同化番人的手段之一。 番人学校的教材中,常有刘继隆的身影和诗词、乃至他所写的话本。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他翻译成吐蕃文字的汉家佛教经籍。 对于没有接触过这些经籍的学子们来说,这些经籍就好像是刘继隆写给他们认识的一样,称呼老师也不为过。 “老师不会怀疑你们,我会按照这些绳结数量的五倍,从迭州转运粮食前往磨禅城。” “你可以转告尚摩鄢,我不用他区分男女老弱,只要这些人还活着,我就算作每口五石粮食与他贸易。” 刘继隆说话间将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韦丹颇章,同时说道: “当然,这些粮食需要在我得到六个州后再交给他。” “在此之前,我需要他为我守住六个州,最好拿下三关……” “是,我会将老师您的话转告给大论的。”韦丹颇章恭敬行礼,刘继隆颔首道: “今夜你在寅宾馆好好休息,明日再出发吧。” “是……”韦丹颇章点头应下,刘继隆也示意陈瑛派人带他去寅宾馆休息去了。 待他走后,刘继隆也并未返回衙门内,而是在门口的这些马车间穿梭,看了看那些系成结扣的绳结。 陈瑛跟在他身后,二人简单看完十几辆马车上的绳扣,而后刘继隆才对陈瑛询问道: “东川和黔中道的兵马到哪了,准备前往什么地方驻扎?” 陈瑛闻言说道:“东川的兵马由王重任领兵,如今抵达成都府,接手了松岭关的守备。” “黔中道的兵马已经抵达简州,看样子是准备前往江油关协防,领兵将领是您的熟人。” “我的熟人?”刘继隆眉头微皱,随后轻嘲道:“不会是索勋吧?” “回节帅,就是他。”陈瑛恭恭敬敬的回答,刘继隆听后笑了笑,同时又道: “祐世隆那边沉寂了近一个月,如今东川和黔中道能支援的兵马都在北边,距离嘉州均有二百里之遥。” “你说他若是此时攻打嘉州,能否在东川及黔中道兵马南下前拿下嘉州?” “这……”陈瑛没敢笃定,而是试探道:“嘉州的兵马都被崔铉带往了黎州,若是祐世隆出其不意,或许有五成可能拿下嘉州。” “五成?”刘继隆轻笑:“太少了,我看最少有七成。”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便往盘堤县衙内走去,步伐十分沉稳: “能否依靠尚摩鄢出兵掠夺西川人口,以此充实陇南及文扶六州,便看祐世隆能闹到什么地步了……” 第355章 嘉州旁落 “直娘贼的,三州丢了就把四州划给我们,让我们一军守两处关隘,朝廷是怎么想的?!” 七月初一,成都府城外的军营里,刚刚从西川衙门得知朝廷将文扶龙绵州四州重新划回东川,试图以东川军驻防江油关、松岭关,以凤翔军调往故桃关后,与王重任前来协防的张璘骂骂咧咧走入牙门中。 王重任坐在主位,平静的为张璘倒了杯茶,张璘见状更来气了。 “炳文,你难道就不生气?” “直娘贼的,我们才到成都三天,现在又把我们调去绵州和龙州了。” “以朝廷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收复文扶龙三州,同时守住松岭关和江油关。” “来之前节帅可是说过了,不让我们尽死力,最好把西川局势搞得危险些,如此才能让节帅得到节制东西川兵马的旌节。” “可是现在我们需要驻守两关,分兵之后每部仅五千兵马,而故桃关聚集杨复恭及李昌言、王符彦等上万兵马,番贼若是要破关,必然会选择松岭关和江油关。” 张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王重任直到最后一句话才表情微变。 将茶杯推向张璘后,王重任这才说道:“节帅的吩咐,我自然不敢忘记。” “不过大郎你也别忘记,节帅吩咐我们不要消极太过,以免让西川的官员看出来。” “正因如此,我才会欣然接受将文扶龙绵四州划归东川。” “只要划归东川,那我们就能顺手接管江油关和松岭关,但是否出兵收复三州,这点不在朝廷,而在我们。” “我们大可做出佯攻收复江油县的姿态,随后按兵不动,或是在龙州寻些番人宰杀,当做番兵首级交给朝廷便是。” 王重任的话让令人眼前一亮,张璘思索后满意道:“还是你手段多,某倒是没想到还能这么做。” “不过首级好说,但番甲该从哪里获取?” “仅有首级而无番甲,朝廷未必会信我们的话。” “番甲还不容易?”王重任轻笑:“弄些工匠仿制些残破的番甲,只需弄个数百套,谎称杀贼数千,获甲数百不就行了?” “好!就这么办!”张璘爽朗一笑,王重任却继续笑道: “不过在这么做之前,我们需要让节帅知晓此事,另外从梓州附近调遣兵马,增加两关兵力,才能让番贼知难而退,不至于损失太多兵马。” “自然!”张璘连忙点头。 不过就在两人话音落下的同时,牙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一名都将走入衙门内作揖道: “二位兵马使,节帅派人前来传信。” “快请进来!”张璘下意识开口催促,王重任也颔首示意。 都将见状作揖,随后走出牙门,亲自将人带入了牙门内。 一名列校持着东川军碟走入牙门,走入内堂后将军碟呈给了王重任二人。 “传节帅军碟,请二位兵马使分兵移驻松岭关及江油关,节帅已经调遣梓州、利州、普州等三处兵马前往二关。” “节帅军碟,请二位兵马使牢记密令……” “接令!”张璘与王重任作揖,随后将军碟接过,确认无误后交还给轻骑列校,让人为他安排住所与饭食后,二人才商议起了拔营事宜。 朝廷把烫手山芋丢给了东川,却集结重兵前往故桃关,显然是想要收复维、翼、茂三州。 这并不奇怪,毕竟故桃关背后就是彭州,而番兵如果攻破故桃关,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彭州兵马,直接进攻彭州身后的成都府。 相比较之下,松岭关和江油关与成都之间还有绵竹关、雒水可供防守,重要性自然大大下降。 这么想着,两人传令三军明日拔营,并于翌日清晨拔营北上。 在他们拔营北上的同时,刘继隆也落后朝廷圣旨几日后才知晓了朝廷调整诸州归属的事情。 他召集诸将前来盘堤县衙,待众人入座后才将朝廷调整诸州归属的事情说了出来。 “朝廷此举,若不是为了敲打我们,便是准备出兵招讨我们。” 坐在主位,刘继隆并没有把话说死。 朝廷的用词十分严谨,招抚、招讨、讨平三种听上去大差不差,可实际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招抚最轻,但对付陇右用不上,因为陇右在名义上就属于大唐。 招讨略重,意思只要陇右满足朝廷的某些条件,便能结束此事。 讨平最重,基本上代表朝廷与陇右不死不休,除非陇右能把朝廷拖到谈和的程度,不然朝廷不会随便改变态度。 不过对于李骥等青壮派来说,招讨和讨平都是一个道理,无非就是威胁陇右。 “节帅,朝廷既然要打,那我们就陪他打!” 尚铎罗不假思索的起身作揖,李骥更为激进,起身后立马道: “节帅,末将主攻,我们应该立即出兵拿下六州,驱使尚摩鄢与我们进攻西川,趁朝廷没反应过来前,先把西川和东川拿下,再把山南西道占据,然后北上拿下秦陇二州,兵锋直逼关中,直取黄龙!” “节帅,末将附议李副都护之策!”马成选择附和李骥,其余诸将也纷纷叫嚣附和。 面对众人,刘继隆冷静询问起李骥:“朝廷在三川有多少兵马,你可知晓?” “左右也不过七八万之数,我军兵强马壮,轻易可破之!” 李骥不假思索的回答,刘继隆再问:“若是拿下三川,我军便与江南西道、黔中道及大礼接壤,多面环敌,届时你又该怎么做?” 面对这个问题,李骥沉默片刻,而后继续道:“招抚大礼,许诺其岭西、安南、黔中之地,派重兵驻守涪州,防备山南东道进犯。” 李骥的回答倒是没有太多问题,可刘继隆摇头道:“若朝廷以重利拉拢大礼,或开出的价码更高呢?” “此外,你可曾去过三川,可曾知晓我军前往三川,是否会水土不服,如移民北上那般多病呢?” “倘若三军水土不服,无法作战,届时我军主力长陷三川,而陇右又该如何?” “我……这……”李骥被刘继隆说的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常年在河陇作战,自然没想过水土不服的问题。 诸将眼见李骥说不出话来,当即便纷纷沉默下来。 眼见他们无话可说,刘继隆这才开口道:“天下广袤,西北及两漠多草原而干燥,幽州平原与山岭交加,巴蜀虽有平原而多丘陵,湿气乃重。” “江淮多水系而不少湖泽,江南多泥沼而山川林密……” “这天下各处皆不相同,莫要以河陇兵法套用他处,否则必然祸害三军。” 刘继隆口中所说的这些地域特征,都是这个时代东西南北各地的地域特征。 每个地域随着时代变化而改变地域特征,刘继隆也没有套用后世的地域特征来生搬硬套这个时代。 这些年他从陇右麾下的王焘、俞从晖等牙商口中了解到了这个时代的不同地区特征,所以对于这个时代境外作战,他更是十分谨慎。 许多人刻舟求剑,见过的西北荒凉,便以为千年之前的西北同样荒凉,却不想上千年时间的沧海桑田,如何能够生搬硬套。 兵法因地制宜,讲的就是为将者不能生搬硬套,试图一招吃遍天下鲜。 李骥等人便是以为自己在西北纵横,便能将西北经验套用巴蜀。 刘继隆要是真听了他的建议,三军将士不知要死多少人。 想到这里,他继续对李骥训斥道:“再者,我军虽有重兵在陇南,可朝廷难道无重兵在关中?” “若我军主动与朝廷开战,不知其兵马布置,深陷蜀地而无法自拔,那以陇右剩余不足三万之兵马,能否扛住朝廷重兵强攻?” “这些事情都想不明白,便不要擅自挑起兵祸,徒害三军将士的性命!” 李骥被刘继隆说得满脸通红,众将也纷纷低着头,口干舌燥。 陈瑛目光扫视他们,心底忍不住轻嗤。 他总算明白,陈靖崇和耿明、张昶他们不与李骥他们牵扯了。 陇右诸将论军略,难有出节帅左右者,差距甚远矣。 平日拉帮结派、积攒威望又如何,到了战场上还不是一泻千里。 军中以实力为大,若是没有相应的实力,捧得有多高,便会摔得有多狠。 当然刘继隆并没有针对李骥,而是通过李骥来告诉诸将,行军打仗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张一张嘴就能打出胜仗的。 “坐下吧。” 刘继隆看向李骥,李骥及众人只能尴尬坐回位置上,等待刘继隆继续开口。 看着他们坐下,刘继隆这才看向陈瑛:“传令给高进达,十四镇募满兵额后,军器坊继续打造甲胄,并将州兵操训提升至战兵同等,饭食同样。” “此外告诉高进达,继续贩卖陈粮给朝廷,别让朝廷从中看出不对劲。” “是!”陈瑛不卑不亢应下。 眼见他应下,刘继隆扫视堂内,随后沉声道: “暂时不要着急介入六州,先看看朝廷兵马调度,等尚摩鄢击退朝廷的几次反击后再判断是否介入六州。” “是……” 众将没了此前的心气,也不敢莽撞献策了。 瞧着众人此番态度,刘继隆起身离开正堂,诸将也跟着李骥、马成和尚铎罗三人先后走出了正堂。 在他们离开的同时,东川军接令接管绵州及松岭关、江油关防务的消息也传往了长安。 与之一同传往长安的,还有西川、山南西道的军情。 路岩、徐商、高璩三人再次走入咸宁宫,宫内这次相较以往,可以说整洁不少。 “陛下,东川节度使高骈接旨后,调左兵马使王重任、右兵马使张璘分兵驻守松岭关、江油关,又从梓州多处增兵二千。” “眼下松岭关、江油关各有守军七千,东川节度使高骈请朝廷补发三军去岁所积欠的军饷,以助三军士气。” 徐商不紧不慢说着,金台上的李漼闻言询问:“东川军饷几何?” “东川兵马三万五千,其中马军七千,马步军二万八千,理应发下军饷九十五万贯……” 徐商话音落下,李漼微微皱眉,接着看向路岩:“诸道夏税粮可有积欠者?” “回陛下,诸道州县亦有不少积欠,所交钱粮折色后仅不足五百万贯,积欠一百六十四万余贯。” “眼下应支发禁军及诸镇官军所积欠之军饷,约七百四十万贯。” 今年加了税后,户部与度支确实有了不少钱粮,可朝廷积欠军饷也不是一时半会了,积欠的军饷数量也多的令人咋舌。 李漼闻言略微皱眉,但想到数额庞大的秋税,当即又道:“催缴积欠诸州县的欠税,至于军饷积欠的事情,先拨付禁军及京西北六镇及山南西道、西川、东川等镇军饷,再视情况拨发诸镇。” “臣领旨……”路岩作揖应下。 徐商见状,当即又作揖说道:“山南西道传来奏表,王小年核查山南西道诸镇、军兵册,发现军中虚额近三成,已下令诸镇兵将献金抵罪,收缴钱粮绢帛六十余万贯匹石。” “王小年裁汰老弱,募青壮之兵卒于诸地操训,除率军前往西川的王符彦所部外,山南西道另募兵卒,眼下得兵二万,仍需操训,请朝廷发下军饷。” “军饷之事,陛下刚才已然吩咐过,臣便不再叨扰。” “此外,州属规划后,眼下故桃关聚西川兵八千,凤翔兵四千,山南西道兵马三千,另有黔中道兵马七千调往,聚兵二万二。” “臣以为,当以杨复光为主,率军尝试收复故桃关西边的端源县,击退关外驻守的三千番骑。” 徐商话音落下,李漼便不假思索道:“此事便依照徐相所言,下旨令杨复光统制诸镇兵马,依旨意收复端源。” “是……”徐商恭敬作揖,接着退回了队伍之中。 眼见他没有谏言,李漼却主动询问道:“大别山的王仙芝、鲁山的庞勋是否出山投降了?” “回陛下,诸镇并未有消息传来,淮南节度使康承训仍在节制兵马,围困鲁山。” 高璩咳嗽着走出,朝着李漼行礼禀告。 见他咳嗽,李漼颔首道:“高相还需照顾好身体,莫要在此间病倒。” “劳陛下担忧……”高璩缓缓回礼感谢,随后继续说道: “眼下朝廷仍旧在陇右采买粮食,陇右粮食也并未出现什么问题,想来并无朝臣私下告诉刘继隆,朝廷有讨贼之心。” “好!”李漼难得叫好,高璩也继续说道: “臣以为,刘继隆既然毫无发觉,这说明河西确实与陇右决裂,不然以张议潮等人出身,不可能不会将此事告诉他。” “既然如此,那朝廷理应继续采买陇右粮食,实现此消彼长之态势,待到粮秣充足,便可发兵进击陇右,打一个措手不及。” 高璩的话让李漼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速战速决。 “既然如此,那便等秋收过后,调拨钱粮从陇右加大粮食买入,朕要在朝廷用兵陇右时,让陇右无粮可食!” “陛下英明……咳咳!”高璩连忙恭维,但动作太大,不免咳嗽了几声。 待他咳嗽消停,李漼继续开口说道:“齐内相在前几日找过朕,称禁军随时可调往西川,不知诸相以为如何?” “这……”路岩三人面面相觑,皇帝不清楚,但他们可清楚这支所谓禁军是什么货色。 无非就是招募良家子弟从军,刚刚操训一个多月的新卒罢了。 这种兵马丢到西川战场上,恐怕只会让诸镇牙将轻视禁军。 “陛下,臣以为西川之事,不必劳烦禁军远征,不如调遣禁军前往奉天操训,等待关中粮秣囤积足数后,用于讨平陇右的战事之中。” 徐商婉拒了李漼的建议,同时又给北司留足了面子。 李漼听后颔首,觉得徐商说的没有问题,但提到讨平陇右的战事,他又开口道: “朕以为,讨平陇右之兵马过少,不如征调河东、河阳、都畿、昭义等处兵马,以求速战速决。” “陛下圣明……”徐商既然知道禁军底细,自然不准备指望靠禁军打仗。 在他看来,王式口中的十五万兵马,恐怕都得从京外调遣才行。 北司那群宦官,肯定是舍不得调动神策军家底的。 神策军能打的就那一两万人,关键时刻根本不会听取皇帝调遣,还是得靠外镇兵马才行。 不过眼下时间尚早,倒也不用急于调遣兵马。 这般想着,徐商作揖道:“陛下英明,但如今粮秣尚且不足,提前调遣兵马,只会让陇右起疑。” “臣以为,理应等待秋收采买陇右余粮后,再于明年开春调遣兵马前来,趁夏税收取时发兵攻陇……” “卿所言极……”李漼本想夸赞徐商,却忽然见田允急匆匆从殿外走入,手里还拿着加急而来的帛书。 他的脚步声在殿内回响,路岩三人纷纷转头看去。 “发生何事?” 李漼皱眉询问,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感觉。 只见田允跪下,双手呈出加急帛书: “陛下,西川急报,嘉州为南蛮所陷,成都府……危矣!” 第356章 成都告危 “噼里啪啦——” 清晨,西川南部嘉州治所所在的龙游县内不断升起大丛烟雾,无数身穿大礼甲胄的兵卒正在胁迫着甲胄百姓出城。 蛮兵们三五成群,两名提刀在前引导,两名持枪在后驱逐,还有一名蛮兵则在队伍中间,看管那些试图逃跑的百姓。 不过五名蛮兵,却能驱赶上百人如犬羊般。 队伍中的百姓稍有不前,轻者挨蛮兵踹击,重则被鞭挞。 男人被蛮兵用绳子束缚双手,女子们则是被蛮兵用长绳索系在脖子上,不少女子衣衫破烂,脸色苍白,大多都遭到了蛮兵的侮辱。 她们被绳索拖挂,不断跌倒,遍身泥土。 狼狈时,他们朝本族男子看去,却见那些男人各个斜过头去,不敢与他们对视。 有些女子见了相熟的男子,开口便想要求救,却见男子张口对其辱骂:“汝等怎不投井自缢,好保全这身躯?” “如今遭了蛮子侮辱,如何对得起自家耶娘兄弟?” “我们……”求救的女子们闻言脸色惨白,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只得低声啜泣。 蛮子眼见这些男人叫嚷,也不管男子说的什么,提起鞭子便狠狠打在他们身上,用百姓们听不懂的语言骂道: “谁让你们说话的,全都给我闭嘴赶路!” 原本还气焰嚣张的男人们,顿时如鹌鹑般缩了起来,女子们也认清了现实,低着头试图跟上队伍。 队伍走出街道,来到就近的城门处。 城门处血腥恶臭弥漫,到处是肢体残缺的尸首。 城墙根下,官军与蛮军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流入水中,化为五颜六色,十分诡异。 蛮兵们正在收敛本军兵卒的尸体,而不少苟活下来的官兵则是藏到尸堆中,在身上涂满烂泥和血肉,希望以此躲开蛮兵的注意。 只是蛮兵们也十分熟练,收敛尸体的同时,不时地用长矛猛刺尸堆,直到里面的人像动物一样蠕动起来,鲜血从伤口流了出来,蛮兵才满意离开了城门处。 队伍走出龙游县,城外是数万百姓及上万蛮兵,乌泱成群,一眼看不到边。 不少蛮兵的身上挂有粗布或绢帛所缝制的双肩包、单肩包,包内鼓鼓囊囊,蛮兵们则是喜笑颜开,讨论着各自收获。 龙游县的百姓双目无神,麻木的任由蛮兵拉扯。 半个时辰后,蛮军开始拉着被掳掠而来的百姓们往西南边的山岭中走去,队伍延绵三十余。 期间若是百姓需要拉撒,便唤一声解手,便有蛮兵骂骂咧咧的前来替他们解开手中绳子,监视着他在路旁解决拉撒。 时间在推移,渐渐从清晨到了午后。 山岭中还算凉快,但百姓之中并不知道这山岭中为何会有一条宽阔两三丈的土道。 “窸窸窣窣……” 忽的,押送百姓的队伍前方也出现了一支军队,但令百姓们失望的是,这支军队仍旧是大礼的蛮军。 “全都贴墙,给陛下让出路来!” 有轻骑纵马驰骋而过,口中说着龙游百姓听不懂的语言。 下一刻蛮兵们好似得了军令,立马挥鞭叫骂着让所有百姓紧贴土道一侧,让出丈许宽的土道供对面的蛮军赶路。 百姓们在哭嚎中紧贴土道一侧,随后便看着对面的蛮军从他们身旁经过。 不少蛮兵见到那些衣衫破烂的女子,虽说没有时间泻火,却仍旧伸出手揉捏一番。 女子们吓得脸色惨白,却不敢动弹,男人们纷纷低下头,佯装看不到这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连天色都渐渐变得昏黄后,这支对向走来的队伍才渐渐消失。 负责押送的蛮兵们开始叫骂,百姓们又在他们的监督下,沿着土道往山岭深处走去。 队伍中不断有人低声啜泣,可换来的却是蛮兵的大骂,直到队伍渐渐消失在山道尽头,天色也渐渐由昏黄转为昏暗。 咸通六年六月二十七日,大礼清平官赵诺眉开辟山道,领兵攻陷嘉州治下龙游、绥山、峨眉、罗目、平羌等县,大掠数万口工匠百姓返回嶲州。 祐世隆率军撤出邛崃城战场,转道走嘉州朝成都府攻去。 消息传至成都府,各州县的世家庶族仓皇逃出,许多百姓还以为是误传,直到各县州兵纷纷举家撤往成都城,百姓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向北逃亡而去。 蛮军沿着长江(岷江)向北进军,而消息也在两日后传到了邛崃城。 “你说什么?!” 邛崃城内,坐在牙门主位的崔铉摇晃着起身,满脸不可置信。 站在他面前的都将焦急道:“使相,嘉州已经失陷,蛮军兵锋直抵眉州,距成都已经不足二百里。” “请使相准许末将率军中精骑驰援成都,以免成都失陷!” “使相!”听到都将的话,亲眷都在成都的帐内诸将纷纷朝崔铉作揖催促。 崔铉恍惚片刻,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般摇晃几下,随后才渐渐回过神来。 “传令,调杨复光率军撤出故桃关,驰往成都而去。” “凤翔军、山南西道兵马仍旧驻守故桃关……” 说到此处,崔铉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看向几名都将:“黔中道的兵马,如今到了何处?” “以成都军碟来看,理应离开成都不过三日,但黔中道军纪败坏,若是留其守城……” 都将们不免担心自家的亲眷,但崔铉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成都。 “传老夫军令,命黔中道左兵马使索勋率军撤回成都,坚守外郭城。” “催促杨复光撤回成都,坚守内城。” “此外,都将陈其乾亲自提领黎州两千精骑撤回成都,余下兵马由老夫统帅进军。” “若能收复汉源、通望两县,必然能逼蛮军撤退回防。” “末将领命!!” 众将从未如此团结过,这让崔铉十分恼怒。 若非这些北司安排在西川的将领阳奉阴违,他早就率军收复嶲州了。 平日里阳奉阴违,如今自家亲眷遭了威胁,反倒众志成城,团结一致了。 来不及嘲笑他们,崔铉当即派出轻骑传令,同时派出塘骑侦查蛮军在汉源、通望两县的兵马数量。 结果如崔铉所料想的一样,祐世隆仅仅留下范脆些所率的五千精骑,另外招募了嶲州、黎州等地的近万群蛮来固守,其余兵马已经被祐世隆带走了。 得知蛮军情况不佳,崔铉立马调集了黎州、雅州各处兵马,准备一举收复黎州失地和嶲州来逼祐世隆回防。 一时间,西川各处兵马都调动了起来。 崔铉原本谋划反攻维州、茂州的计划也宣告破产,改为了谋划黎州和嶲州失地。 在西川的兵马调动时,祐世隆率军一路北上,成都府集结兵马于眉州彭山江口,试图阻碍蛮军渡过长江(岷江)。 祐世隆令三军打造渡河舟船,因此耽搁了三日时间,而此时的杨复光已经率军从成都西边一百五十里外的故桃关撤回了成都。 本就有二三十万人生活的成都城,此时不知涌入了多少百姓。 各处街道挤满了人,而杨复光所率的八千步卒,几乎没有可供落脚的地方。 “黔中道左兵马使索勋,见过杨监军!” 成都外郭小西门前,三十多岁的索勋身穿明光铠朝杨复光作揖行礼,外表看上去如四十岁般老成,说话也不如以前那般高傲了。 凉州失利后,索勋便被王宗实抛弃,丢到了黔中道担任一州刺史。 若非大礼入寇黔中道,给予了他重新领兵的机会,他恐怕直到现在还是一个下州刺史。 黔中道的环境并不好,近百索氏族人南下,不少人都死在了水土不服上。 便是索勋的父亲索忠顗,也由于前些年与宋涯一同防守大礼时,在黔领西南的地区患病而卒,享年仅五十二岁。 事后朝廷虽然追赠其兵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及清州县子的官职爵位,但人死不能复生,索勋因此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如今的他,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和高傲,只剩下了沉默与淡然…… “听闻黔中仅八千余兵马,而朝廷征调七千兵马,敢问索兵马使麾下有多少新卒,多少老弱?” 杨复光没有时间和索勋虚与委蛇,他需要尽快搞清楚手上能动用的兵马数量,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成都城并不坚固。 自秦代张仪始筑成都城开始算起,直到一千二百余年后的如今,成都的城防主要依赖秦代城垣。 虽有西汉及隋代两次较大规模扩建,但均不如秦城坚固,筑成未久即逐渐败落。 秦城坦虽然工程质量高,建筑坚固,但毕竟是夯土城,实际上已难以承担城防责任。 若是兵马不足,自然无法守住成都城。 “末将手中有精锐老卒三千人,余下四千尽为操训不足三个月的新卒。” “此外,四千新卒甲胄不全,急需补充。” 面对杨复光的询问,索勋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开诚布公的告诉了杨复光,黔中军的具体情况。 杨复光闻言眉头微皱,但还是说道:“操训三个月,总比没有操训得青壮要好。” “成都武库中甲胄不少,我可尽取出,交付索兵马使。” “蛮军自南边攻来,必然会率先进攻城南的万里桥门。” “成都城池尽是石桥,守桥总比守城要好。” “正因如此,我准备将城南的笮桥、万里桥及笮桥门、万里桥门交给黔中军修筑营垒,摧毁另外五座石桥。” “如此一来,蛮军便不得不进攻笮桥门和万里桥门。” “眼下崔使相已经率军猛攻汉源及通望两座城池,一旦两座城池被崔使相拿下,蛮军必然败走。” “除此之外,某也向朝廷求援,东川的高使君也会趁机收复戎州朱提等县。” “成都城内男丁不下二十万,粮仓虽不算充足,但也足够坚持数月之久,不必担心。” 杨复光三言两语间,便将许多事情告诉了索勋,为的就是安定军心。 若是索勋胆怯,率军突围逃跑,那仅凭他手中的八千兵马和成都城内的两千州兵,定然是守不住成都城的。 “末将悉听监军调遣。” 索勋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只是毕恭毕敬的应下所有差事。 杨复光见状十分满意,不免颔首道:“如此,便劳请索兵马使征调外郭壮丁修筑营垒,本监军也会立马率军摧毁其余五座石桥的。” “末将领命!”索勋作揖应下,随后便返回了黔中军。 杨复光安排兵马摧毁成都外郭外的五座石桥,随后前往衙门,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府内官员,以此安定人心。 不过三五日时间,当祐世隆率军渡过长江(岷江),兵锋直抵成都城下时,他所面对的成都城,已然是由杨复光、索勋率军一万七千,且各类工事齐全的坚城。 两万甲兵及四万余群蛮齐聚成都城外,旌旗招展,几乎连成一片,无边无际。 万里桥的门楼上,杨复光与索勋并排扶住女墙,前者神色凝重,后者却面无表情。 索勋毕竟是归义军里走出来的,他承认大礼的甲兵与精骑不输于吐蕃和回鹘,但大礼的甲兵数量不过四五万,精骑不足一万。 他们除了要对付大唐,还需要驻守大礼各处,防备骠国、林邑国、安南、岭西、黔中道和东川的突袭,所以能动用的甲兵并不多。 在索勋看来,城外的大礼军队威势不错,但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也仅仅只有那两万甲兵。 想到这里,索勋看向了自己所布置的城外营垒。 只见城外的笮桥与万里桥两岸各自布置有营垒,营垒夯土石砌而成,高丈许,厚二丈,周长不过三百步。 营垒外还有堑壕、拒马、羊角墙等等守城陷阱,想要攻破并非那么容易。 即便攻破,两道营垒也足够他们驻守大半个月,而后面还有外郭城和内城。 凭借这些手段,坚守两三个月不成问题。 若是有援兵驰援,索勋甚至可以率军出营杀敌。 在他这般想着的同时,大礼军中的祐世隆也简单观察了下成都城的情况。 “摧毁五座石桥,留两座石桥给我们进攻,又设营垒来防守,莫不是以为凭借这些手段,就能挡住骁勇善战的大礼将士了?” 马背上的祐世隆轻哼,随后转头看向身后的赵诺眉、段宗榜。 “十日,十日内拿下成都!” “是……” 祐世隆自信下令,可段宗榜和赵诺眉却在心中叫苦。 想要在十日内拿下成都,这只能用群蛮和甲兵的性命堆砌出一道血肉筑成的云梯才行。 只是皇帝已经下令,他们无法违抗。 深吸口气,待祐世隆走远后,二人才开始了指挥扎营。 大礼的军队并没有太多的粮草,因此一路全靠劫掠而来。 在扎营的同时,段宗榜派兵劫掠成都府四周乡野村寨,掳男为民夫,掳女为军妓,老弱则杀害。 凭借蛮兵们的搜寻,段宗榜很快从成都府四周的乡野村庄中获得了足够大军吃小半个月的粮食。 眼见粮食充足,段宗榜便只派出没有甲胄的群蛮去劫掠四周村庄,而他则在翌日派遣两万甲兵分列三军,以前军六千大礼甲兵驱使掳掠而来的上万西川男丁攻城。 男丁们无奈,只能推动云车、巢车和吕公车攻城,不断朝着笮桥、万里桥前的营垒前进。 不多时,他们遇上了索勋派人布置的堑壕。 平整的地面突然塌陷,高耸的巢车与吕公车失陷而倒下,不少民夫因此遭受牵连,灰头土脸。 “派这些人探路!” 中军的段宗榜面无表情,好似早就知道了前方会有堑壕。 在他的军令下,近万男丁被驱赶着往营垒走去,手中还拿着木棍敲打地面,试图找出隐藏的堑壕。 不少男丁见状试图朝营垒奔跑,渴望得到官军的拯救,但他所面对的却是前后夹击的箭矢。 他们中箭栽倒,鲜血流了一地,眼底还残留着几分不敢置信。 城楼上,杨复光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头也不抬道:“蛮军恐怕会在这些百姓中塞入谍子,不可不防,宁杀错也不能放过。” “是!”索勋十分认可杨复光的看法,甚至在经历过回鹘、嗢末两族背刺后,他对于这些“异族”更为仇恨、厌恶。 “这些就是河陇的投石机?” 杨复光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马道,那里摆放着一台台最新打造不久的配重投石机。 相较于人力投石机,配重投石机更为先进,但由于消息闭塞,唐军之中唯有接触过这些投石机的人,才了解应该如何建造这些投石机。 高骈、索勋都是其中的一份子,但他们所用的配重投石机,仍旧是刘继隆在河西时使用的那款,而非现如今陇右所使用的绞盘式配重投石机。 虽然只是多了个绞盘,但却能节省更多人力,腾出更多人手来使用更多投石机。 不过索勋他们自然是不知道这些消息的,他们如今只在意城外的蛮军什么时候发起进攻。 在时间的流逝下,段宗榜派出的壮丁也渐渐探明了堑壕所在,将领们将这些堑壕绘制成图,交给了后方的段宗榜查看。 段宗榜简单查看后,很快便制定了一条进攻营垒的路线。 “咚!咚!咚……” 伴随着擂鼓车上的擂鼓被蛮军敲响,防守成都的将士们不由握紧了手中兵器…… 第357章 南蛮退军 “门下,蛮军袭陷嘉州,成都告危,今以东川节度使高骈率军驰援成都,望……” “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高骈接旨,叩拜上千万岁寿!” 咸通六年七月初七,成都被围的第三天,朝廷的快马便将圣旨传到了高骈所处的僰道城。 面对大礼开道突袭嘉州的做法,朝野群臣都认为大礼会在之后进攻成都,所以准备调高骈率军驰援成都。 在圣旨发下的第四日后,成都果然被祐世隆率军围困,而今则是圣旨传下的第六日。 高骈平淡如水的接下了圣旨,随后安排人护送天使去寅宾馆休息。 待到天使离开,被调回僰道城的蔺茹真将便向高骈作揖道: “节帅,五千精骑皆在城外,不过调离这五千精骑后,南边就只剩下梁缵、鲁褥月他们手中一万两千余兵马了。” “若是南蛮调兵偷袭,恐怕……” “无碍。”高骈安抚下蔺茹真将,随后拿起手中圣旨道: “看来朝廷还没察觉到局势有多危急,这种时候竟然还让我以东川节度使的名头去解围。” 蔺茹真将没有说话,高骈见状看向他:“朝廷估计要对刘继隆动手了,你怎么看。” “我……”提起刘继隆,蔺茹真将脑中不免闪过了尚延心被其所杀的画面,但更多的则是畏惧。 “若是我军征讨陇右,最少得兵相当,才有五成可能将其讨平。” “若是朝廷调遣其余诸镇兵马,恐不少于三倍才能将其讨平。” 蔺茹真将沉吟片刻,而后才将话说了出来,但高骈却摇了摇头道: “相当的兵马,我未必能将其讨平,最少倍之。” 他话音落下,不等蔺茹真将反驳,他便先开口道:“眼下时局混乱,朝廷已然露出颓象。” “我若是能据有剑南,届时朝廷若是式微,尚可来剑南避祸。” “若是朝廷与刘继隆交锋,我担心剑南恐为刘继隆所谋,届时我唯有调往他处,另谋图存之地了。” 天下局势如何,高骈还是能看清楚的。 河淮流民的问题没有解决也就算了,结果现在朝廷为了保住剑南门户而加税,这样做只能让河淮流民激增,最后引出更大的问题。 若是朝廷能将剑南道都交给他,高骈有自信能够抵御刘继隆,可这种话他不能说出来。 如今王宗实和王宗会已经乞老,他与亓元实等人又不相熟。 若是贸然开口,恐怕会让北司诸宦怀疑他试图割据剑南,谋求自立。 他必须让西川局势看起来十分恶化,找不到旁人接手的时候,让朝廷主动把西川的事情交给他才行。 如今西川的局势已经足够恶劣,他也召集了五千精骑,但朝廷却并未有让他全权处置西川事情的想法。 继续拖下去,高骈担心朝廷会和刘继隆提前开战,届时以自己的实力,即便能击退刘继隆,恐怕也要元气大伤,这不符合他的计划。 想到这里,高骈对蔺茹真将道:“明日我亲率精骑驰往西川,成都府不容有失,不过西川的危局也不能轻易解开。” “此事你无须操心,尽管率领好麾下精骑,听从我军令便是。” “是!”蔺茹真将果断作揖应下,而高骈也在与他寒暄几句后,与他分别下去休息去了。 翌日清晨,高骈亲率五千精骑驰往西而去。 他没有驰援成都府,而是准备切断祐世隆退路。 与此同时,身处武州的刘继隆,却时刻关注着长安动向。 “节帅,成都已经被包围第五日了!” 陈瑛持着军报走入盘堤县衙内,而衙门中已经摆上了一个丈许长宽的沙盘,上面有陇西及关中、关内道和剑南道的地形。 各军在哪里作战,上面也标注的十分清晰。 “看看各军有没有变化,若是有的话,你亲自动手修改修改。” 刘继隆吩咐一声,陈瑛连忙应下,随后拿起毛笔,挑选了红色旌旗并写上一个“高”字,然后插在了荣州境内。 “高骈动了?” 刘继隆略微眯了眯眼睛,陈瑛点头道:“长安有消息传来,朝廷派快马令高骈驰援成都。” “末将算了算,想来这高骈应该在这两日接到圣旨,眼下应该拔军前往荣州,准备伺机为成都解围。” 陈瑛的话,赢得了刘继隆的颔首认可。 不过颔首之后,刘继隆还是说道:“高骈这些年一直在保存实力,我想他不会轻易和祐世隆爆发冲突,最大可能还是去嘉州截断祐世隆后路。” “这祐世隆毕竟年少轻狂,大军长驱直入的情况下,竟然只在后方留下几千骑兵,就敢带着大军直插西川腹地。” “若是他能速战速决拿下成都,朝廷在西川的布置,恐怕都会成为无用功。” “不过现在他没能速战速决拿下成都,反而给了崔铉、高骈反应的时间。” “如果他现在见好就收,立马撤军的话,此役的战果足够他恢复上次牛头峡之败的元气。” “若是他贪念成都富庶不愿离去,那就得看高骈愿不愿意放过他了……” 刘继隆的话令陈瑛迷糊道:“节帅,您这话的意思是,高骈恐怕会放走祐世隆?” “有可能。”刘继隆颔首回应,随后起身指向戎州的朱提。 “上次高骈在牛头峡击败祐世隆后,虽说东川军死伤不少,但当时祐世隆麾下死伤更多。” “若是高骈乘胜追击,收复朱提等处失地,乃至从大礼手中夺走唐兴都不成问题。” “结果高骈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裁汰东川军老弱,编练出了三万五千精锐。” 这般说着,刘继隆心里不免感叹起来。 如今的陇右凭借丝路贸易和百万人口才堪堪养兵六万三千余人,而朝廷不过随便将资源倾向些,东川便能养兵三万五,可见朝廷底蕴。 不过话说回来,丝路打通后,陇右固然得了足够多的钱粮,但朝廷也凭着收税得到了不少好处。 如今的丝路,虽然无法恢复到开元年间的鼎盛,但每年还是能轻松给陇右带来八九十万贯的收入,朝廷也能趁机得到十几二十万的赋税,而河西在源头又得了二三十万的利润。 三方势力加在一起,丝路所带来的利益已经不下一百三四十万贯了。 只是问题在于,二十万贯的赋税对于朝廷来说,不过是稍微肥美的肉食,若是陇右威胁到了朝廷,朝廷还是可以狠下心来切断与河陇贸易。 届时没有了销路,刘继隆手中的香料便只能囤积起来,但陇右的财政却要凭空少去八九十万贯。 没了这笔钱,仅凭府库中积存的钱粮,顶多能维持两三年。 正因如此,刘继隆才想着暂时观望朝廷态度,并且没有切断朝廷与陇右的粮食贸易。 距离河西运送香料,陇右将香料销往长安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若是能将这批香料销售一空,刘继隆便不用继续观望朝廷态度了。 六州是他一定要占据的,他付出了这么多,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拿下六州,若是朝廷与陇右翻脸,那正好夺得秦陇二州,获得进入关中的要道,再北上将朔方镇拿下。 至于巴蜀,倒是可以暂时放在这些要地之后。 巴蜀一马平川,东川境内更是丘陵、湖沼地形,对善用马步兵的陇右来说,十分不利。 反正只要拿下六州,巴蜀的三关五城轻易可破,他完全可以拿下朔方、秦陇后再切断兴、凤、兴元府等关中入蜀要道,然后关门打狗,慢慢收拾蜀中三川。 不过就眼下局面来看,刘继隆怀疑高骈似乎有意占据巴蜀。 若是如此,那收复三川必然要经历苦战。 思绪间,刘继隆沉吟开口道:“传令马成,令他率一镇兵马北上兰州,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陈瑛不管对错,先行接令,随后才问道: “节帅,朝廷在三川屯兵近十万众,当下局面,我们为何要抽调兵马北上?” 刘继隆不假思索道:“陇西还是太空虚,一镇兵马前往兰州,进可攻取会州,退可驰援临、渭二州,位置刚好。” “算上这五千人,陇西有一万五千兵马驻守,我也略微心安了,倒是凉州那边只有不到八千人,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过凉州那边有河西帮衬,大概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经过刘继隆解释,陈瑛也渐渐猜到了朝廷很可能会对陇右用兵,而且概率很大,不然自家节帅不会在尚未入驻六州前就分兵。 “朝廷那边确实需要观望,不过眼下也可以慢慢插手六州之中的一些州县了。” 刘继隆看向陈瑛,略微思索后便下令道:“传令斛斯光、李骥,着他们各自领兵一镇,往扶州、冀州而去。” “另外我手书一封,让尚摩鄢把扶州和冀州让出来。” “是!”陈瑛颔首应下,心里也知道自家节帅为什么选这两个州。 这两个州人口不算多,想要排查是否有朝廷的间客并不难,而且两个州现在已经不与朝廷接壤,即便陇右出兵拿下,朝廷也不会知道这两个州的事情。 思绪间,刘继隆提笔写下手书,用火漆烫好后,盖上私印递给陈瑛。 陈瑛接过手书并作揖退出了盘堤县正堂,随后派人将手书送往了茂州。 由于朝廷先前集结诸镇兵马于故桃关,所以尚摩鄢调兵回到了茂州。 从武州到茂州,七百里的距离,哪怕是轻骑也需要七天才能走完。 正因如此,在刘继隆等待消息的同时,南边的高骈却先一步动手了。 “高骈……又是你!” 成都城外,听着帐外的攻城喊杀声,祐世隆额头青筋暴起。 今日是他率军围攻成都的第十日,但成都并未陷落,大礼的军队也仅仅只攻破了笮桥和万里桥在锦江南岸的两座营垒,至于北岸的营垒,此刻仍旧矗立在石桥北岸。 如此局面,本就不好,但更不好的情况也在清晨发生了。 高骈率领精骑袭扰祐世隆留在嘉州、眉州的精骑,不过一日时间,大礼死伤的精骑就不下四百余人。 要知道这些精骑所乘马匹,可都是大礼先帝先王高价从吐蕃占领西域时期买到手中良马所培育的军马。 一下子损失四百余匹军马和四百多匹乘马,祐世隆怎么可能不心痛。 当然,比起损失来说,更重要的就是军队的退路被高骈袭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截断。 攻下成都已经不现实了,祐世隆不得不思考是否撤军。 “陛下,臣段宗榜(赵诺眉)求见!” 帐外,段宗榜与赵诺眉的声音响起,祐世隆脸色阴沉道:“进!” 在他的示意下,段宗榜与赵诺眉走入帐内,并第一时间跪下行礼道: “陛下,臣等无能,竟无法攻破城外营垒,甚至连外郭都尚未触及。” “哼!”祐世隆冷哼,虽说他也知道这并非两人过错,而是唐军回防速度太快,没给他们可乘之机,但他自然不会承认这是自己指挥上的问题。 “罢了,此事功过相抵,大军将准备拔营撤军吧。” 祐世隆的话令二人错愕,但段宗榜很快反应过来道:“陛下,莫不是高骈出兵袭扰了我军后路?” “嗯……” 祐世隆将军报丢到地上,段宗榜上前捡起查看。 得知高骈的作为后,段宗榜这才将军报交给赵诺眉,而祐世隆也趁机开口道: “无法攻下成都,后路被高骈袭扰,我军唯有撤军这一条路。” “不过在此之前,朕要你们掳掠成都城外近五十里的所有百姓。” 这次出兵,所获虽说不少,但却无法满足祐世隆。 大礼境内军民二百万之数,可是善于耕种的人口并不算多。 即便是普通的汉民,但只要会种地,都能帮助大礼开垦足够多的耕地来缓解内部矛盾,工匠就更不用说了。 “臣领旨……” 段宗榜作揖应下,赵诺眉紧随其后。 “退下吧!” 眼见二人明了,祐世隆也不再挽留,当即派二人前去掳掠人口。 “铛铛铛铛……” 忽的,鸣金之声不断响起,战场上的大礼军队开始如潮水般撤去。 他们在撤军前带走了甲兵的尸体,而群蛮与强行掳掠而来的汉民尸体则是遗留在了战场上。 为成都城倚重的锦江之中尸体漂浮水面,如鱼鳞般密密麻麻,血腥恶臭弥漫。 石桥之上,残缺尸体互相枕藉,到处都是肢体残缺的尸首,根本无法分辨死者是谁。 垮塌多次而被不断补全的夯土墙后,半身染血的索勋松了口气,脱力般的坐在尸堆之中,大口喘着粗气。 城门楼上,作为监军的杨复光眼见蛮军退去,也不由松了口气。 “还差点,还差一点就要被攻破这最后的营垒了。” 他在心中暗自庆幸,随后目光眺望远处的南蛮军营。 他发现这些蛮兵撤退后,并没有立马返回军营,而是四散开来,只留甲兵在城外驻守。 时间一点点流逝,接下来三天时间里,祐世隆都没有下令进攻。 锦江内的尸体也大多被索勋指挥城内民夫捞起,就地掩埋在了城外一角。 三日后,随着大批百姓被蛮军掳掠而来,就在杨复光气息如鲠在喉,担心蛮军继续驱赶百姓攻城的时候,蛮军却选择了撤军。 十数万成都城外的百姓被南蛮大军掳掠向南而走,这让杨复光忍不住一拳砸在了女墙上:“南蛮安敢辱我民!” 话虽如此,但杨复光及四周将领也都清楚,他们能守住成都城已经不错,哪里还管得了城外的百姓。 众人只能目送蛮军裹挟百姓撤军,而杨复光也在片刻后往长安送去了捷报。 对于长安城的那些贵人来说,守住成都城就是大捷,而城外受灾的百姓,并不为他们所在意。 两日后,祐世隆率军撤回长江(岷江)南岸,裹挟百姓不断南下撤去。 高骈派出的塘骑也很快探明情报,往东边未失陷的籍县驰来。 “节帅,酋龙撤军,眼下刚刚渡过彭山江口,抵达南岸,我们要不要向南进军,往青神县渡河去截住他们?” 籍县外的军营中,蔺茹真将走入牙帐,将探马探明的消息告诉了高骈。 不过高骈听后却摇了摇头,目光平静看向蔺茹真将:“若是此役将南蛮重创,你觉得朝廷还需要我坐镇东川,还会让我节制剑南吗?” “末将……”蔺茹真将闻言连忙作揖:“末将欠缺考虑,请节帅恕罪!” 高骈没有较真,只是将目光从地图上挪开,开口说道: “我说过,必然要让三川局势失控,朝廷才有可能让我节制剑南两镇兵马。” “南蛮撤军后,朝廷交代给我的事情便解决了,如今还需让西川再次出现纰漏,朝廷才会狠下决心,将崔铉调离西川。” 说话间,高骈抬起手在地图上移动,不多时便将手指放到了故桃关的位置上。 思考片刻后,高骈抬头走向桌案,从桌案上拿起一封未有印记的书信道: “传我密令,将此信送往张璘处,他见到信中内容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是!” 第358章 收复二州 “杀!!” 清晨,当身处河谷中的扶州同昌县还被大雾笼罩时,喊杀声透过浓雾闯入了百姓的耳中。 各家各户的百姓纷纷抱团一处,满脸恐惧的看向屋外。 不少胆大的打开窗户缝隙,可城内的浓雾太浓,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只听到了喊杀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喊杀声渐渐变小,街道上的雾中则是传来兵卒行走的甲片窸窣声。 同昌县内的四千多百姓仍旧躲在屋里,直到日上三竿,随着浓雾渐渐散去,他们才看清楚了街道上的情况。 只见那些粗鲁的番兵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甲胄鲜明的另一支军队。 他们的甲胄不同于官军和番军的甲胄,甲胄更为沉重敦厚,个头也更高,几乎每个人都牵着一到两匹健壮的马匹,比官军的马匹更高大。 “是三辰旗,是朝廷的人!” “不对,他们穿的和东川、西川的官兵不一样。” “什么意思?是山南西道的官军吗?还是关中的?” “不是、都不是,是陇右的官军!” 不少百姓看到三辰旗后,壮着胆子跑到了街道上,结果却发现这支官军与其它官军的不同。 在一些老人的揣测下,他们终于知道了这支官军的来历。 与以往的官军不同,这支官军极少与百姓交流,但天真无邪的孩童们靠近他们时,他们总是报以微笑。 正在百姓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些穿着胸甲,腰系横刀,头戴幞头的人带着几名兵卒来到街坊内。 “某为大唐陇西都护府武州镇第二军第三团料粮官,特奉都将之令前来告示百姓。” “多康番贼已经被我军击退,降卒尽数被解救。” “然县中官吏及庶族大多被害,都将怜尔等困苦,特命某前来告示尔等,明日辰时开始,各家各户需按照家中户口于坊门登籍造册。” “所登籍造册之户口,不分男女,皆授田。” “城外田亩,均平丈量,凡有闹事者,皆流放安西!” 料粮官的话,瞬间引起一众哗然。 类似同昌这种边城,百姓几乎都是城中军将庶族及官吏的佃户,鲜少能拥有自己的土地。 正因如此,同昌县土地收归衙门所用的这件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甚至十分支持。 反正土地也不是他们的,收归衙门也一样。 只是他们没想到,都护府的人居然要将土地分给他们,这个消息传开后,所有百姓那浑浊的眼神都散发出了精光。 “记住,明日辰时开始登籍造册,不分男女,以口数均田!” 料粮官说完便走,不给坊内百姓半点询问的机会。 直到他带着兵卒们消失,坊内才爆发了雷鸣般的叫好声。 “好好好!” “早就听说陇右都护府的百姓活得甚好,没想到我们也得了如此福分!” “阿耶,我们要有自己的田了!” “先别高兴,万一说了不算数怎么办?” “没错,如果不算数怎么办?” “是啊,再说了,若是军将的亲戚前来索要田地,那我们怎么办?” “直娘贼的,只要衙门给我均田,便是朝廷来了都抢不走我的田!” “没错!只要给某家分田,谁都夺不走!” 提起分田,他们每个人都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不再如之前的畏手畏脚,瞻前顾后。 这样的情况,不仅仅出现在一处,而是出现在陇右将士收复的每个州县中。 陇右的将士没让这些百姓担心太久,而是在收复州县的翌日便开始了登籍造册,土地丈量。 在陇右对翼州、扶州诸县进行登籍造册、丈量土地的同时,身处茂州的尚摩鄢也没有闲着。 “唏律律……” 茂州治所汶山县城内,没卢丹增率领百余精骑从西门走入城内。 破败的城内并无太多百姓,而这主要是因为维州、翼州、茂州三州人口不多,哪怕是人口最多的茂州,旧的图籍上也才一万五千余口百姓。 在这其中,还有一小半是维西的番人,而这些番人大多都被尚摩鄢迁徙了。 尚摩鄢有自己的心思,六州固然要给刘继隆,但他也清楚刘继隆只在意六州之中的汉人,所以便将善于耕种的吐蕃人都迁往了维西的金城。 没卢丹增去而复返的原因,也是因为番民迁徙结束而返回。 他驰马来到了汶山县衙,翻身下马后走入衙门之中。 不多时,他便在中堂见到了独自查看地图的自家阿爸。 “阿爸,几个州的番民都迁徙去维西了,不过我们这么做,节帅会不会不高兴?” 没卢丹增脸上浮现担忧之色,可尚摩鄢却道:“我了解刘继隆,他更在意汉民。” “这里有两份消息,你先看看。”尚摩鄢拿起两份撕开火漆后的书信递给了没卢丹增,没卢丹增见状接过翻看。 前者是陇右军接管扶州、翼州后送来的书信,信中内容则是陇右都护府按照尚摩鄢他们提供的二州绳结,以五倍之数提供了充足的粮食在迭州。 粮食不日即将启程送往磨禅城,接下来的路程则是需要交给多康吐蕃自己运送前往维西。 “我们在翼州和扶州留下了一万五千多口人,这岂不是能获得近八万石粮食?” 没卢丹增脸上浮现喜色,尽管他们刚刚从六州的唐军手中获得了近两万套甲胄和十余万石粮食,但多康吐蕃的人口太多,这几年的气候也愈发怪异。 曾经能产出一百斤青稞的土地,如今只能产出九十多斤,产量一年比一年低。 尽管低的不明显,可没卢丹增还是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对于部众五十余万的多康吐蕃来说,八万石粮食,足够少食谷物的他们吃大半年了。 “这点粮食不算什么,如果能攻下三关的其中一关,挺进西川腹地,那才能获得更多的粮食。” 尚摩鄢示意他看第二份书信,没卢丹增也连忙翻到第二份书信。 与前一封信内容不同,这封信没有落款,但上面的内容却至关重要。 “这是……” 没卢丹增瞪大眼睛,只因书信中注明了故桃关、松岭关、江油关的粮秣储备和兵马数量及兵马情况。 三关明面上都各自驻守了七千人,但故桃关的七千人中,仅有五千人披甲,并且分别归凤翔镇和山南西道率领。 相比较皆由东川一言堂驻守的松岭关和江油关,故桃关无疑更好攻打。 “这、这是节帅派人送来的情报?” 没卢丹增不敢置信看向自家阿爸,可他却摇了摇头:“不是,是江油县的商人送给我们的。” “商人?”没卢丹增错愕,随后立马反应过来:“难道是唐人内部出现了矛盾?” “有可能,但我担心是他们使诈。”尚摩鄢沉吟开口,可没卢丹增却摇头道: “他们依靠三关,如果只是坚守,又为什么要吸引我们去进攻故桃关?” “故桃关面前地形开阔,不易设伏,而且关隘一被拿下,基本很难丢失,他们不会有这么愚蠢。” 没卢丹增攥紧手中书信,随后激动道:“阿爸,现在节帅准许我们进攻三关,我们又有了三关的情报,为什么要畏首畏尾呢?” “你说得对……”尚摩鄢思虑再三,最终点头道: “传我的消息,披甲的新卒留下驻守江油县和汶山县,其余部众向故桃关进军!” “阿爸英明!”没卢丹增毫不吝啬的赞美了自家阿爸。 在父子二人的军令下,多康吐蕃的近两万老卒和两万部众向故桃关集结而去。 刚刚披上甲胄的两万新卒,则是留守在了最为关键的江油县和汶山县。 不过三日,故桃关外便聚集了多康吐蕃的番兵,旌旗成片,远看无边无际。 故桃关的门楼前,凤翔镇的左兵马使李昌言和山南西道都将王符彦脸色凝重看着关外场景,不由握紧腰间刀柄。 关隘之上的两镇将士,也大多喘着粗气,十分紧张。 李昌言不过而立之年,王符彦却迈入不惑。 双方身材相同,都不过五尺七八寸,属于各镇军将家族子弟的中等身材。 不过两人隶属不同,尽管李昌言官职更高,但王符彦却自持年迈而从不听从李昌言调令。 杨复光率军驰援成都后,两人的情绪也影响到了麾下的将士,属于相互看不惯对方。 如今尚摩鄢的军队兵临城下,李昌言和王符彦两人平日里虽然互相挑刺,但眼下却不得不坐下来商量对策。 李昌言面色凝重,主动对王符彦作揖道: “王都将,你我虽然平日素有过节,可眼下番贼兵临城下,若是故桃关失守,你我虽然不至于丢失性命,却也都不会好过。” “此间恩怨,不如等击退番贼后再说如何?” 二人分别来自镇中军将家族,因此即便他们丢失故桃关,朝廷也不可能对他们处以极刑,但责骂和克扣境外作战的犒赏是免不了的。 如果朝廷不发犒赏,他们就不得不自掏腰包,变卖家产来犒赏将士,这是两人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正因如此,李昌言建议采取交替防守的策略,否则他们这七千多人根本撑不了多久。 王符彦虽然对李昌言掌握主动权感到不满,但大敌当前,他还是点了点头:“大敌当前,便勉强听你这小儿言语。” “可若是你凤翔兵马守不住,便不要怪老夫翻脸不认人了。” “这是自然!”李昌言眼皮微跳,心里暗道老蛮子死要面子。 若非大敌当前,他都想先把这老蛮子宰了,将其麾下兵马掌握手中,然后再伺机击退番兵。 忍下这口气,李昌言沉声道:“某欲将将士被分为三队,第一队为我三千凤翔镇甲兵,第二队为都将你麾下两千山南西道甲兵,第三队则是你我两镇驻队兵。” “此外,成都已然解围,我等自然当派出轻骑,将番兵入寇故桃关的事情告诉杨监军,等待杨监军所率援兵。 “这是自然!”王符彦冷哼应下,转身便离开了门楼。 瞧着他跋扈的模样,李昌言眼底闪过寒芒,但顾忌城外的番兵,他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在番兵扎营的同时,李昌言与王符彦也开始布置所属兵马,将擂石、滚木等守城物品和狼牙拍等器械准备好。 直到黄昏时刻,故桃关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固若金汤,不似白日的闲散。 “放!” “嘭嘭嘭——” 疲惫一整日的两镇兵马好不容易躺下,却听到了投石呼啸而来的声音,不少投石猛烈的砸在了故桃关的关墙上,差点引起了营啸。 “直娘贼的,番兵用投石机朝这边打来了!” “穿甲起夜!用投石机招呼他们!” “直娘贼,诡诈的番狗!” 故桃关内,数千甲兵在将领们的指挥下,骂骂咧咧的穿甲备战。 黑夜里,故桃关马道上的火光格外引人注目,而多康番兵阵地上的投石机火光也同样吸引眼球。 不多时,双方开始在黑夜里相互使用投石机进攻对方,而西川所用的,也是昔年白敏中坐镇西川时,从高骈麾下天雄军手中学来的配重投石机。 双方的投石机都是配重投石机,相互对轰了大半夜,各自死伤不少。 不过故桃关这边毕竟有关城掩护,死伤比起多康吐蕃自然要少上许多。 翌日清晨,当养精蓄锐一整夜的尚摩鄢来到阵前的时候,更早起床的没卢丹增连忙朝他走来作揖: “阿爸,昨晚死伤三百多个部众,被打坏了十二台投石机。” “……”尚摩鄢微微皱眉,片刻后才道:“必须速战速决。” “传令三军,准备云车和巢车、冲车,告诉投石机不要担心打到自己人。” “传告部众,五日内攻下故桃关,他们及其亲眷皆转为军籍!” “是!”没卢丹增连忙应下,而尚摩鄢的军令也传遍了三军。 身为奴隶的部众们既激动又害怕,甲兵们则是养精蓄锐,准备将最好的状态留给战场。 “呜呜呜——” 不多时,号角与鼓车同时作响,四万大军在尚摩鄢的指挥下,如海浪般向着故桃关拍打而去…… 成都接到故桃关求援消息时,已经是尚摩鄢进攻故桃关的第三日。 此刻的成都城还处于高度警戒中,被摧毁的五座石桥并未修复,杨复光也没有下令让城内避难的百姓出城回乡。 他在接到故桃关求援信的同时,当即便召集了成都府衙门内的所有官员,身为黔中道左兵马使的索勋也位于其中。 饶是如此,正堂内也不过只有寥寥三十余名官员,且大多都是武官。 不少依附北司,前来镀金的官员,都在祐世隆包围成都的前一刻就北逃兴元府(汉中)了。 “番贼率兵攻打故桃关,眼下故桃关内是什么情况,想来诸位也十分清楚。” 主位上,杨复光面色凝重的扫视堂内众人,其中包括了被崔铉从黎州派遣驰援而来的陈其乾。 “我军为了守住成都,丧兵近五千,西川兵马除了陈都将的两千精骑,便只剩下八千多兵马。” “索兵马使麾下的兵马,也仅存不到五千。” “南边派去的塘骑回禀,祐世隆率军停驻嘉州,倘若得知我军驰援故桃关而去,其是否会整顿兵马,继续反攻成都?” 杨复光三言两语间,便把成都现在面临的情况说了出来。 嘉州失陷,而身为节度使的崔铉又迟迟无法拿下汉源、通望两城来切断蛮军后路。 这就让蛮军可以从容占据嘉州,进可攻、退可守。 从嘉州北上,除了长江(岷江)能略微起到些许阻挡的作用外,他们能依靠的只有东川兵马。 “高使君可有消息传来?能否牵制酋龙麾下蛮军?” 杨复光询问陈其乾,陈其乾摇头道:“高使君称袭扰酋龙后路,与蛮军精骑交战数十场,眼下东川兵马也死伤不少,难以牵制。” “监军,我军在成都尚有八千兵马,不若让所兵马使率黔中道兵马驰援故桃关如何?” 陈其乾不想耗费西川兵马,因此牺牲黔中道的兵马才是上策。 杨复光也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所以目光不免看向了索勋。 索勋见状心底暗骂朝廷的官员果然都是一路货色,亏杨复光前几日守城时还与他称兄道弟。 好在他已经曾经那么鲁莽,而今面对杨复光的询问,他也转变态度道: “我军老卒阵没大半,剩余大多都是新卒,不堪战不说,行军缓慢,每日不过三十余里。” “若是我军驰援故桃关,恐怕需要六七日才能抵达故桃关。” “某倒是愿意前往故桃关,就是担心故桃关的袍泽撑不到那个时候。” 杨复光在宫里当了这么久的差,自然知道索勋是故意把事情摆在明面上,以此来逃避责任。 毕竟他已经说了黔中道官兵行军缓慢,若是自己再派他前往故桃关,那他完全可以拖个六七日。 故桃关虽然足够坚固,但架不住李昌言和王符彦两人有间隙。 如果两人在战场上闹了矛盾,那故桃关还真不一定守得住。 想到这里,杨复光只能皱眉看向陈其乾:“陈都将,你先率领一千精骑驰往故桃关。” 话音落下,他再转头看向索勋:“索兵马使可留伤兵在城内休养,率三千兵马在七日内赶赴故桃关便是。” “末将领命!”陈其乾与索勋倒是答应的爽快,不过杨复光心底还是隐隐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第359章 牙兵鼓噪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七月中旬,当西川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的同时,诸道的百姓也并不好过。 除了朝中有官员的那些世家和大庶族们,百姓与小庶族们的日子几乎同样难过。 曹州冤句县内,黄氏府上歌舞升平,但除了与黄父同坐主位的冤句县令王适之外,其余人脸色并不好看。 舞乐过去三场,黄父这才试探性为王适之斟酒,同时说道: “夏税刚刚征收不过月余,敢问县君这次是为何而来?” “呵呵……”王适之轻笑,但目光却不曾从舞女身上转移:“自然是为了秋税的事情而来。” 一句话说出,黄氏子弟的脸色更为难看。 他们卖田数百亩,这才凑足了衙门索要的盐钱,而今王适之又为秋税前来,莫不是要把黄氏吃干抹净,才愿意放过他们? 黄父脸色尴尬,试探性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坐在左首主位的黄巢起身看向王适之,不卑不亢道: “县君,秋税之事倒不难说,不过这官盐生意,我黄氏却不打算做了。” 王适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对黄氏的事情知根知底,正准备呵斥黄巢,却见黄巢从怀中取出一份书信。 “我黄氏准备以陇右镇牙商的身份做些买卖,不知县君以为如何?” “陇右镇?!”王适之愕然,他没想到黄氏竟然能攀上陇右镇的高枝。 他眼看着黄氏家仆将书信递到自己面前,这才带着怀疑和不安的情绪将书信拆开。 书信一角的陇右进奏院官印清晰可见,王适之呼吸一滞。 尽管这只是一名从八品官员的官印,品秩远不如他从七品县令来的高,但这从八品的官员代表的却是陇右驻长安进奏院官员,也就是陇右镇面对朝廷的脸面。 这样的身份,别说他一个小小中县县令,便是曹州刺史都得慎重对待。 正因如此,王适之经过片刻的慌乱后,立马陪笑道:“不曾想黄公竟有如此关系,如此这官盐生意,某便交给旁人吧。” 二人说的是官盐,可谁都知道是私盐的买卖。 黄父虽说也是一家之主,但黄氏没出过有品秩的官员,因此他常年对衙门官员都是卑躬屈膝的。 如今眼见王适之称呼他为黄公,而自降身份称呼自己为某,黄父只觉得眼前场景不切实际。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县君了……” 黄父后知后觉的作揖感谢,王适之却如芒在背,笑着起身回礼道: “县衙中还有不少政务,某便不在此叨扰县君了。” 王适之起身,黄父见状看向黄巢:“二郎,送送县君。” “不必不必……”王适之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所以不等黄巢开口,便自己离开了黄府。 待他走后,黄氏子弟立马眉飞色舞起来。 “哈哈,这狗官也有这副嘴脸!” “还得靠阿兄与陇右的关系,不然我等哪里能有这般待遇!” “看着他那模样,倒是解气!” 黄邺、黄揆、黄存三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黄父也如释重负的看向黄巢: “有了这封信,仅凭朝廷的夏税和秋收,家中产出足够应付。” 虽说没了私盐生意和数百亩良田,可黄氏还有近两千亩田地,每年产出亦不少,足够供养黄氏十余名家族子弟及其亲眷。 不过家族会发展,所以还得另谋生路才行。 想到这里,黄父对黄巢说道:“二郎,我等真的能做陇右的牙商?” “自然!”黄巢点点头,而这便是陈瑛给予黄巢的庇护。 黄周五月末返回冤句县后,黄巢就有了对付王适之的底气。 如果窦郓的书信保不住他们,那他就只能请陈瑛亲自手书一封,送到曹州衙门去了。 好在王适之欺软怕硬,黄巢连陈瑛都没搬出来,他就被窦郓的印记吓破了胆子。 “阿耶,如今私盐的买卖不做了,那我们养的那些家仆和盐户该怎么办?” 黄揆的话,将一个问题摆在了黄氏子弟的面前。 他们往日为了保证私盐买卖不受盗寇劫掠,可没少养家仆和盐户。 盐户还好说,可以转给其它私盐贩子,还能趁机赚笔牙钱(中介费),但家仆就不行了。 这些家仆都是从小就生活在黄府的,自然不可能轻易遣散。 “府中有多少家仆?”黄巢面色平静,转头询问自家弟弟。 黄揆闻言,不假思索道:“一百二十二人。” “倒也不算多……”黄巢的话令众人咋舌,不等众人开口,黄巢便对黄父道: “家中要做牙商买卖,自然缺不少人手。” “如今世道如何,阿耶您也看到了。” “此前王仙芝与庞勋作乱,险先打到曹州来。” “若是他们来到曹州作乱,我们手中良田便一文不值,只能带些金银细软逃走。” “虽说王庞二贼已经被官军逼入山中,但朝廷如今再度加税,恐怕还会有旁人为贼。” “某想着将城外良田变卖,换作钱财来做些买卖。” “届时若是再有流贼作乱,我等也可低价买入田亩,仰仗陇右牙商这层关系,寻个庇护。” 黄巢的话令黄父忍不住点头,片刻后他感叹道:“阿耶老了,这家还是得你来当的。” “罢了,今日起你就是家主,家中事情都交由你来做。” “是……”黄巢没有推辞,而是果断应了下来。 黄父见状满意起身,在家仆的搀扶下回了内堂。 待黄父走后,黄揆几人连忙看向黄巢:“阿兄,我们要做什么生意?” 面对他们的询问,黄巢不急不慢道:“世道渐乱,先把良田卖了,买些铁料囤积吧。” “对了,城外那处庄子莫要卖,刚好可以用来囤积铁料,打造些护身的横刀和弓箭。” 朝廷并不禁弓箭和横刀类护身兵器,但甲胄与弩矢却是属于军械,属于严禁品。 “好!”黄揆等人听到黄巢这么说,激动点头。 黄存、林言两个少年人则是询问道:“叔父,听闻陇右军中赏罚分明,您说我二人能从军吗?” 二人的话,令黄巢沉默片刻,直到二人目光渐渐失望,他才开口道:“能!” 二人闻言激动,相互夸赞起来,而黄巢则是交代了黄揆、黄邺卖出田地,买入铁料后向外走去。 待他走出正堂,黄周便跟了上来。 二人走出黄府,乘车往城外走去。 马车内,黄周面上闪过犹豫,黄巢却闭目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是……”黄周缓了口气,随后询问道: “郎君,您为何要骗老令公和三郎君他们,陈参军的信里并未提及让我等做牙商。” 黄巢闻言,脑中不免闪过陈瑛的那封信。 陈瑛派人送来的信中,并未提及什么牙商的事情,因为他十分清楚如今陇右面对的局势有多么凶险,若是邀请黄巢做陇右牙商,只能是害他,而非帮他。 正因如此,他分别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信是写给曹州官员的,声称黄巢是他的旧友,希望照拂一二。 第二封信则是邀请黄巢前往陇右,他愿意举荐黄巢给刘继隆,最差也能在都护府能混个正九品的录事。 有陈瑛的帮忙,三五年后黄巢起码能做到正七品乃至六品的位置。 要知道许多参与进士科及第的进士,通常授予的官职也不会太高,除非出身望族。 如黄巢这种小庶族出身的存在,别说考不上进士,就算考上了,这辈子也不过就是七品县令或六品州长史或司马罢了。 有陈瑛的承诺在这,若是黄周来选择,他恐怕会立马举家前往陇右,依照陈瑛的安排来从仕。 正因如此,黄周十分不解,他不明白自家郎君为何还要婉拒陈瑛的邀请,甚至谎称自己成了陇右的牙商,还派人贩卖良田,购买铁料。 面对他的不解,黄巢缓缓开口道:“黄周,你觉得王仙芝此人如何?” “王仙芝?那个贼头?”黄周愣了愣,想到了躲到大别山里近一年没消息的王仙芝。 眼见黄巢颔首,黄周这才开口道:“那贼头运势不错,从贼后,竟被招安为官军,又成了都将。” “只可惜最后造了反,不然如今在天平军里,也算个能说上话的。” “某倒是没有想到,此人昔年不过是个混厮,贩盐都不老实,最后却能搅得十几个州不得安宁。” 说到最后,黄周甚至有些佩服王仙芝,但不等他佩服,马车便停了下来。 黄巢没有言语,走下马车,黄周则是紧跟其身后。 二人身后是大片良田,面前则是一处占地十数亩的庄子。 附近的良田都是黄氏的,而庄子则是黄氏夏收、秋收时,用于存放粮食的地方。 黄巢看了眼庄子,随后开口道:“过几日你去寻些人来,把这庄子的墙加高三尺,另请些铁匠过来。” “铁匠?”黄周疑惑,但黄巢却神色淡然:“对、铁匠……” 黄周似懂非懂,但还是按照黄巢的吩咐去招募了不少铁匠。 虽说铁匠这门手艺不愁没饭吃,但这个世道,铁匠铺是早上开的,衙门中午就会前来收税,牙兵下午就会过来让铁匠修补军械。 没有背景,便是有技术傍身也会被这吃人的世道吃干抹净,所以不少工匠都会选择投入世家和大庶族门下。 黄巢的名声,莫说在冤句县,便是在曹州都十分响亮,故而十分顺利的招募了不少工匠。 旁人都以为他要做防身兵器的买卖,倒也没有多想。 只是在他变卖产业,招募工匠的时候,西川的战事却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 “杀!!!” 故桃关外,战火连天,多康吐蕃的兵马如潮水般涌来。 无数吐蕃士兵推动着云车、巢车和吕公车,缓缓向关隘逼近。 云车高耸入云,吐蕃士兵躲在厚重的木板后,缓缓推进,试图靠近城墙。 巢车上,吐蕃的弓弩手不断向城头射箭,箭雨如蝗,而凤翔军与山南西军的唐军也不断以弓弩回应。 “嘭——” 弩车发作,数支巨大如长枪的钩镰弩矢射穿巢车,人高的弩矢尾部还有铁环与绳索。 唐军见到巢车被射穿,当即开始拉拽绳索,试图将巢车拉倒。 然而巢车厚重,仅凭人力根本无法将其拽倒。 马道上的唐军也不气馁,当即投掷装有火油的陶罐砸在巢车、云车上,随后以火箭引燃这些石脂。 冒着黑烟的大火不断燃烧,数十名吐蕃人推动冲车冲入甬道内,对着城门开始不断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唐军察觉到后,当即从机关中倒入石脂,随后火把点燃。 大火引燃了冲车,更引燃了无数的吐蕃兵卒,他们哀嚎逃跑,即便跳入护城河内,但也因为烧伤而无法救治,最后被督战队了结性命…… 无数的吐蕃人还在冲锋,后方投石机也不曾停歇。 五十多台投石机不断发射,巨石如流星般划破长空,砸向故桃关的城墙。 关内的唐军投石机也不甘示弱,迅速还击。 人头大小的石块在空中交错飞驰,发出沉闷的呼啸声。 偶尔有石块偏离目标,砸中自己人,惨叫声瞬间淹没在战场的喧嚣中。 在这种生死搏杀的战场上,这种失误早已司空见惯,无人会去追究死者是被敌军的投石砸中,还是被己方的误伤。 故桃关依山而建,关隘旁便是滚滚长江(岷江),江水奔腾不息,却盖不过战场上的厮杀声。 关隘马道上,番兵的尸体堆积成片,鲜血染红了地面。 凤翔镇与山南西道的官兵们早已麻木,直接将一具具尸体抛入长江,任由尸体在江水中浮沉,很快被湍急的江水裹挟着冲向下游,消失在远方。 “直娘贼的!这些吐蕃人不要命了!!” 厮杀间,李昌言心中渐渐升起畏惧,而他弟弟李昌符则是带着十余名甲兵护卫着他。 “阿兄,这故桃关守不住了,士气都没了!” 李昌符大声叫嚷,李昌言这才发现经过这五日的厮杀,凤翔军已经有半数阵没或负伤,还能作战的人,已然不足两千。 “兵马使,我等是来赚钱的,不是来将性命丢于他乡的!” “杂种的,成都的援兵再不来,我们可不守了!” 好不容易击退番兵的又一轮进攻,凤翔军的人却鼓噪了起来。 李昌言心中露怯,他虽然舍不得钱财,可他更惜命。 五日时间,番兵死了数千,而凤翔军也死了上千人。 这么下去,故桃关是守住了,但他这个左兵马使的官职却守不住了。 想到这里,李昌言心生退意,而此时王符彦也带着十余名兵卒快走而来。 “直娘贼的,李昌言你这厮想跑?!” 王符彦自然是听到了凤翔军的鼓噪,他还以为是李昌言想跑,于是连忙跑过来质问李昌言。 李昌言眼见王符彦到来,当即说道:“这故桃关是守不住了,你是准备与我一同撤往灌口,还是死守此处!” “我看谁敢走!!”王符彦怒目咆哮,吓了李昌言一跳。 “直娘贼的,你敢拦耶耶的活路?!” 凤翔军的兵卒可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他们守了五日,死了三成的弟兄都不见援军。 他们的家乡远在凤翔,来西川不过是为了赚些犒赏,哪里想过埋骨他乡的事情。 如今好不容易要撤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王符彦,他们心里自然恼火。 “你们要是胆敢临阵脱逃,某必然奏表天听!!” 王符彦瞪着眼睛,本以为能唬住凤翔镇的兵卒,却见凤翔镇的兵卒竟然逼了上来。 “住手,你们要干什么?!” 李昌言吓了一跳,可不敢让麾下兵卒动手杀了王符彦。 “兵马使,这杂种敢拦我等活路,哪有不杀的道理?!” “对!宰了他!” “杀杀杀!!” 凤翔镇兵卒在鼓噪的同时逼近王符彦,王符彦冷汗直冒,没想到凤翔镇的兵卒竟然连他都敢动。 李昌言见状也连忙看向王符彦:“这故桃关是守不住了,你现在与我们撤出去,我与我弟兄们便不予追究了!” 他向王符彦使着眼神,王符彦见状犹豫,但看到四周凤翔镇兵卒不断靠近,最后还是点头道:“杀才的,干了!” 眼见王符彦同意,李昌言振臂道:“眼下还是正午,不是撤军的时候。” “弟兄们若是信我,便与我一同守到入夜,入了夜后,我等一同往灌口撤去!” 凤翔镇的兵卒闻言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王符彦与李昌言见状缓了口气,而此时的关外又再度响起了号角声和擂鼓声。 “直娘贼的,又来了!!” 二人异口同声,破口大骂。 原本还在鼓噪的凤翔兵卒也纷纷返回到了本队的驻地,而李昌言见状急忙拉住王符彦: “娘贼的,既然要走,便要统一好口径!” “你且说,这故桃关外的番兵有多少?!” 王符彦还未从凤翔镇兵卒那凶戾的眼神中走出,如今被李昌言质问,他惨白着脸道:“五……不、十万!” “没错,就是十万!”李昌言笃定的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自己弟弟李昌符。 “二郎,派出轻骑传信成都,便说吐蕃举十万众来攻,我军坚守五日而无援,关隘失陷在即,请杨监军派援兵固守灌口!” “是!”李昌符不假思索应下,随后急忙派出轻骑往成都传信而去。 与此同时,多康吐蕃的将士也再度杀了上来…… 第360章 二告危急 “直娘贼的!跑快点啊!” “尀耐杀人的,下来让我坐坐车,耶跑不动了!” “狗鼠,玩女子的时候却不见你们这般腿软!” 黑夜里,由凤翔军、山南西军组成的四千多人队伍正在举着火把摸黑向东逃亡而去。 队伍拉长三四里,多人而少车马,车马上都驮着甲胄与粮食。 饶是如此,期间还是不乏有跑累了的兵卒骂骂咧咧,试图坐一趟车,惹来队长、列校的谩骂。 “啖狗屎的家伙、跑了两个时辰,这才跑出来三十余里,还有五十里才能跑到灌口,这天亮前肯定跑不到了。” 火把照耀的火光下,坐在马背上的李昌言忍不住谩骂,随后看向那不算宽阔的官道,又看向了官道旁的长江(岷江)与树林。 “娘贼的,把多出来的马匹留给后军,叫他们沿途砍伐树木,把道路阻断,不然我们根本跑不到灌口!” “是!!” 李昌言的话音落下,不少都将、列校纷纷开始安排人手。 他们从子时开始逃亡,而故桃关距离灌口有八十余里,加上此段路程的官道不过二三丈,强行军并不容易。 正因如此,他们只能使这般手段来阻拦身后的吐蕃大军。 在李昌言的安排下后军留下数百人和数百匹挽马,随后继续埋头撤退。 不知过了多久,山间渐渐明亮起来,空气也变得更冷了。 滚滚江水带来的湿气,让河谷充满了浓雾。 随着浓雾渐渐变白,李昌言这才估算了下距离,面对疲惫的将士们叫嚷道:“还有不到三十里,进了灌口,准你们好好休息!” 话音落下,李昌言当即便与王符彦继续埋头撤退,直到浓雾渐渐散去,跑了整整五个时辰的凤翔军与山南西军,总算看到了远处开阔的地势。 江水从此处急流而下,不过五六里路,却有上百丈的落差,使得此处早在先秦时,便被修建都江堰的工匠们称为长江灌口。 长江(岷江)在此处被都江堰分洪为长江、沱江等大大小小数条江河,这才解决了江水泛滥为湖泽的问题,并使得成都在西汉末年承接上了关中天府之国的美誉。 正因为有灌口存在,李昌言他们才敢大胆放弃故桃关,转而前来防守灌口。 一夜狂奔,四千多人的队伍仅有不到两千人跟住了李昌言他们的脚步。 灌口多年不经战事,那些田地里干活的百姓远远见了他们,还以为是吐蕃打进来了,纷纷丢下手中农具,慌乱逃向灌口镇。 不多时,灌口镇内也涌出了大批的披甲骑兵,若非眼看双方都打着三辰旗的旗号,且甲胄鲜明一致,恐怕早就乱起来了。 两方的塘骑碰面,这才互相知道了对方身份。 骑兵为成都府派出的援兵,陈其乾所部的一千精骑。 “直娘贼的,早说有援兵,我们还撤个娘头!” 疲惫不堪的王符彦骂骂咧咧,旁边的李昌言脸色也不算好看。 好在二人一路通气,也不怕对方出卖自己。 在他们踌躇后悔时,陈其乾策马来到阵前,望着坐在原地休息的凤翔、山南西道两镇兵马,以及时不时从远方搀扶走来的掉队兵卒,陈其乾眉头微皱: “敢问二位,故桃关为何丢失的这么快?” 面对质问,李昌言连忙作揖道:“我二人已经领兵尽力,奈何番贼太多,足足数万乃至十万之众。” “番贼人马繁多,倒是可以连续五日昼夜不分的强攻,而我等兵力本就不多,加上没有兵马来援,这才使得我等坐守六日后不得不撤来灌口。” “没错!”王符彦也帮腔起来,而陈其乾无法判断,只能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某现在就调灌口及就近百姓修筑堑壕,在此驻守。” “有劳了。”李昌言作揖道:“我军留有后军阻拦番贼,想来阻敌一日不成问题。” “还请陈都将率领百姓修筑灌口的旧关隘,并向成都求援兵马。” “这是自然。”陈其乾没有耽误,答应过后,便派人带领李昌言他们前往灌口镇附近扎营而去。 与此同时,他则是发动了四周上万百姓,对灌口的旧关隘进行修缮。 灌口的旧关隘,已经有十余年无兵马驻扎,丈许高的夯土关墙上长满了植被。 为了清除这些植被,陈其乾不得不派人将部分关墙掘毁,再以碎石和黏土夯实。 虽说赶在天黑前将旧关隘勉强修葺好,可那质量不敢恭维。 李昌言及王符彦休息几个时辰后前来查看,只觉得这道关隘恐怕挡不住尚摩鄢麾下大军。 除此之外,一整日时间里,都有掉队的凤翔军和山南西道兵马逃回灌口镇,这也让陈其乾怀疑起了李昌言和王符彦所说的真实性。 他细细数来,凤翔镇和山南西道兵马数量绝不少于四千人,而他们总兵力不过七千。 如今局面,根本不像死守故桃关不成,无奈撤往灌口,更像弃关而逃。 正因如此,陈其乾事后又派遣了数支轻骑返回成都禀告,只是不等成都有所反应,尚摩鄢的大军最终在李昌言他们逃回的第二日兵抵灌口。 “唏律律——” 灌口关前,左右近百丈的丘陵被多康吐蕃的大军覆盖,延绵数里之外。 急匆匆修补后的灌口关并不坚固,夯土夯实的城墙还未彻底变干,但凤翔、山南西道等处兵马却不得不重新登上城墙,在此驻守。 “阿爸,这关隘眨眼可破!” 跟在尚摩鄢背后的没卢丹增只是瞥了眼灌口关的情况,便直接下了结论。 虽然同样依托山岭、倚靠长江,但灌口关的高度不过丈许,最多不过二丈厚,还尽是夯土筑城。 以他们手中投石机,最迟黄昏前就能攻破此关。 “好,此战就交给你了,我倒是没有想到唐军会舍弃了故桃关,前来防守这低矮的土关。” 尚摩鄢面露轻嗤,调转马头便往中军撤回,而没卢丹增则是接过了前军的指挥权。 “搭建投石机,黄昏前我要率领你们攻入西川腹地!” “吼呜呜呜——” 关外的欢呼声令守关的凤翔、山南西等将士局促不安。 他们本就是忍受不了伤亡才弃关逃亡的,如今却又被抓来守关,而援军虽然有一千精骑,但一千精骑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想到这里,众人只能期望于成都派兵驰援,而成都方向却因为他们丢失故桃关而震动起来。 “猪犬的家伙,七千人为何守不住故桃关六日,明明只差一日,便能进驻一千精骑!” 西川衙门内,杨复光双手颤抖的攥紧陈其乾所呈军报,不敢相信三关之一的故桃关就这样丢失了。 要知道松岭关和江油关都交给东川了,他们西川只需要防守故桃关就行。 嘉州丢了、成都遭围困,而黎州一线又迟迟无法收复汉源、通望二县,现在又丢失了故桃关。 偌大西川,竟三面漏风,没有一处可传捷于长安。 想到这里,杨复光只觉得他与崔铉恐怕都要被问责,甚至调往他处了。 “监军,眼下急需率军驰往灌口!” “是啊,灌口关隘陈旧低矮,根本守不了太久。” “守不住灌口,届时番贼的精骑便要入蜀了!” “监军……” 堂内,无数官员开始劝谏起来,杨复光又何尝不知。 只是祐世隆在嘉州虎视眈眈,成都兵马仅存不过九千,其中还有两千多伤兵,若是驰援灌口,引得祐世隆二度北上又该如何? 短时间内,他神情变换,最后才说道:“黔中道的索兵马使已经距离灌口不足三十里,暂且先等索兵马使军报传来再说。” 听到杨复光的话,众人这才想起还有索勋那三千兵马。 虽说他们对索勋不抱有任何期望,但还是希望索勋能与李昌言等人联手挡住尚摩鄢兵锋。 “好了,此事某会通禀朝廷,在此之前,我成都最少需要募兵万人,哪怕只是简单几日操训,只要能守城就行。” 杨复光的话令众人心情不由忐忑起来,显然杨复光是认为灌口难以守住,已经转而想要固守成都了。 确实,只要成都城没有丢失,西川的局面便还能控制。 即便朝廷要论罪,顶多也就是将西川官员先后调离西川,更换一批官员来谋求收复失地罢了。 想到这里,众人渐渐心安,而杨复光也紧急派出了轻骑往长安传去消息。 他前脚派出轻骑,后脚便有人从难度南下,一路前往了东川治下的陵州。 “确定轻骑是从西边灌口而来,随后由成都向北长安而去?” 陵州仁寿县衙内,身穿常服的高骈语气不紧不慢,旁边站着蔺茹真将。 堂内的轻骑站在原地,作揖禀告的同时字字斟酌道:“回节帅,此事确实属实!” “好,你下去休息吧。”高骈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遣散了轻骑。 待对方离开中堂后,蔺茹真将这才开口道:“节帅,看来故桃关出现差错了。” “嗯……”高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却依旧让蔺茹真将感觉到了他在笑。 “此事传往长安,以至尊的性格,崔铉与杨复光都会被调走。” “即便杨复光能留下来,但西川节度使的位置也会空缺。” “王式在山南西道整顿兵马,康承训被调往淮南,宋涯驻守黔中不得有事,李承勋在秦州防备刘继隆……” “眼下朝廷无可用之人,若是不想西川有事,便只能想到我。”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需要运作一番……” 高骈眯了眯眼睛,末了对蔺茹真将道:“长安那边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蔺茹真将不假思索道:“宰相路岩虽然明面上不受贿赂,但每日都有人运送金银从其府中后门送礼。” “五百两黄金,不愁拿不下他!”蔺茹真将自信满满,高骈听后也将心放了下来。 “既然如此,便等着看好戏就行……” 在高骈话音落下的同时,多康吐蕃的三万余兵马也开始对灌口关强攻起来。 五十余台投石机,不过半日时间变将灌口关那单薄的夯土城墙击垮,六七个大豁口成了其致命的地方。 数千甲兵率领近万部众朝豁口杀去,头顶时不时掠过无数投石。 西川的精骑游走在关隘背后,做足了冲杀的准备。 凤翔与山南西道的兵马也聚集在了豁口处,结阵待敌。 不多时,面容狰狞的番兵冲向了豁口,结阵撞上了唐军的六花阵。 “杀——” “嘭!” “额啊……” 喊杀声不断,长枪崩断、短兵碰撞和前排兵卒的惨叫声充斥着所有人的耳膜。 可是作为西川精骑将领的陈其乾却纵马上了马道,眺望关外的番兵。 “娘贼的,这兵马也不过二三万,哪有十万之数?” 陈其乾骂骂咧咧,他可以清楚看到,关外的番兵并未有李昌言、王符彦二人所描述的那么多。 事到如今,他也算是明白了一切,以凤翔镇和山南西道的兵卒模样来看,这群家伙恐怕是弃关而逃,担心被自己发现,这才愿意留驻灌口。 想到这里,陈其乾便来了火气。 故桃关坚固无比,若是眼下驻守的是故桃关,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么狼狈。 若非眼下需要李昌言他们帮忙驻守关隘,陈其乾恐怕早就对他们动手了。 强行压下心中脾气,陈其乾策马下了马道,对身旁的两名列校道:“索兵马使的兵马行至何处了?可曾有消息回禀?” “索兵马使及其麾下部众在三十里外的唐昌休整,最迟明日黄昏前就能抵达此处。” 列校作揖回答,可陈其乾却等不了了,直接道:“派快马催促,请索兵马使在明日正午前抵达此处协防!” “末将领命!”列校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而此时的防线也因为凤翔、山南西道两处兵卒的露怯而岌岌可危。 好在西川的精骑不断冲杀,这才将几处豁口的局势稳定下来。 不过如此一来,西川精骑的消息也就传到了没卢丹增的耳中。 “你说西川驰援了上千精骑?” “是的东本,他们最少有上千精骑在关隘背后冲杀我军阵脚!” 前军牙帐内,没卢丹增听到这则消息,略微皱眉,但还是咬牙道:“全军压上!” “今日若是不能攻破灌口,明日必然迎来更多唐军,即便前军死的只剩五成人,也要在今日拿下灌口!” “凡是攻下灌口的奴隶,尽数赏赐民籍,另外赏赐一名奴隶!” “是!!”听到赏赐民籍的话,前军节儿立马应下,随后返回阵前指挥大军强攻。 七千多甲兵和近万部众都压了上去,灌口关的七八处豁口都挤满了结阵的甲兵,双方爬上垮塌的城墙废墟,不断地短兵交击。 凤翔、山南西两镇兵马所面对的压力骤增,不少兵卒都心生退意。 他们能抛弃故桃关,也不在乎再抛弃个灌口关。 “兵马使,这地方根本守不住,我们撤往青城县去吧!” “对啊!这里根本守不住,城外的番兵还有两三万众,我们不是对手!” 都将与列校们心生怯意,可李昌言却骂道:“西川的精骑还在背后看着,怎么撤?!” “直娘贼的,他们只冲杀溃兵,哪里懂得我们的压力!” “阿耶们远道而来帮他们守城,他们就派精骑来吃些边角,杂种!” 凤翔镇的都将与列校们骂骂咧咧,却不想想自己抛弃故桃关的事情。 喊杀还在继续,阵线岌岌可危。 “杀——” 随着新一轮的番兵压上来,早就心生退意的凤翔兵率先抛弃山南西道的袍泽,从阵线上结阵后退,将山南西道阵脚的侧翼暴露出来。 番兵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纷纷朝着山南西道的侧翼攻去。 “李昌言,你娘的头,你敢借刀杀人?!” 仅存千余人的王符彦没想到凤翔军会突然把自己顶到了前面,一时间山南西道的军阵被番兵三面包围,想要后撤也晚了。 “狗屎的家伙,谁让你们后撤的!!” 阵后,李昌言也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凤翔的军阵后撤,将山南西道兵马顶到了前面,眼看着山南西道的兵马被番兵重重包围。 “杀——” 喊杀声在耳边响起,陈其乾率领精骑杀来,勉强护住了山南西道军阵的后方。 “李都将,谁让你下的后撤军令?!” 陈其乾脸色铁青的纵马来到李昌言面前,却见李昌言也是一脸怒色,当即便清楚了事情经过。 “直娘贼的,这群北兵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陈其乾目光扫过那些凤翔镇的都将、列校,心头暗骂不已,同时也升起了提防之心。 若是不多长几个心眼,恐怕被他们卖了都还在为他们数钱。 “李昌言,我截你娘的头!!” 怒骂声传来,原来是被西川精骑接应后撤的王符彦杀出重围,提刀纵马怒目而来。 “此事是我的过错!” 不等王符彦靠近,李昌言便立马认错,同时看向陈其乾: “豁口已经丢失二三处,番兵攻入关内已经板上钉钉,眼下只能撤往青城县、唐昌县或十余里外的导江县了。” “直娘贼的……”陈其乾在心中大骂,可面上为了内讧,只能颔首看向身后列校: “派轻骑前往青城、成都、导江、唐昌,告诉诸城严防死守,小心番兵攻掠!” “是!”陈其乾身后的列校作揖应下,随后派人前去传信。 眼见陈其乾同意,李昌言不免缓了口气,而陈其乾也黑着脸看向他道: “我精骑断后,尔等先行撤往唐昌!” “多谢陈都将!”李昌言连忙感谢,随后在王符彦、陈其乾快要杀人的眼神下,急忙带着凤翔镇步步为营的撤往唐昌。 试图追击的番兵眼见有精骑掠阵,只得列阵谋夺灌口关,而王符彦也在陈其乾的准许下率军撤往了唐昌县。 陈其乾率精骑与越来越多的番兵对峙,直到番兵打开了城门,番兵的精骑开始涌入关内,他这才率领精骑撤往了唐昌县。 半个时辰后,尚摩鄢与没卢丹增率领大军入驻灌口关。 望着关城内外的尸体,没卢丹增作揖道:“阿爸,我们死伤太多,要不要从后方增兵?” 尚摩鄢颔首,目光看向数里之外的灌口镇。 “传令维西,除农户外,十五岁以上男丁全部集结此处。” “富庶的西川就在眼前,能抢多少各凭本事!” 第361章 西川破境 “怎么又连故桃关和灌口都丢失了,朕的西川难道是四面漏风的破屋吗?!” 咸通六年七月三十日,不等皇帝李漼从祐世隆被迫撤军的捷报消息中走出,成都府告危的军碟却一份又一份的不断传来。 七月二十日,故桃关告破,二十二日灌口关告破。 二十三日,导江、青城、唐昌三县境内大批百姓被掳掠。 二十四日,番兵兵锋驰骋蜀州、成都府、彭州各处,被掳掠百不可计数,杨复光连发十三封告危求援信。 距离二十四日已经过去六日,李漼不敢想象成都府被番兵蹂躏成了什么模样,为此特意召开了常议。 紫宸殿上,百官缄口沉默,哪怕是善于兵略的徐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故桃关是西川西境三关之一,昔年韦皋、李德裕驻守西川时,番贼连三关的边都摸不到,而今却直接打进成都府了。 南边的嘉州还未收复,如今却连蜀州和彭州都要丢失了。 “陛下,臣以为,崔使相虽有功,然毕竟年迈。” “不如将崔相调往山南东道,以高千里节制东西两川,或许能讨御番蛮!” 忽的,宰相路岩站出来举荐起了高骈,但他的举荐却让不少大臣暗皱眉头。 东川、西川和山南西道所掌控的地区被合称三川,其中山南西道不仅掌管入蜀门户,还连接关中,尤为重要。 如今局面虽然危急,但让一个人同时担任东川、西川节度使,这并非众人想要看见的。 李漼虽然也信赖高骈,但他也不可能将西川、东川同时交给高骈。 以高骈所展露的能力,若是他统辖两川,再趁机占据山南西道,那岂不是占据巴蜀,切断了朝廷后路? 想到这里,李漼略微皱眉,而路岩眼看李漼皱眉,当下也顾不得收了高骈礼物的事情,连忙道: “若是朝廷另有人选,则可另选贤才……” 听到这话,李漼那紧皱的眉头才微微松动,而宰相徐商也趁机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不如调高骈为西川节度使,而东川固若金汤,只需要另选佳才便可。” “佳才?”李漼微微颔首,目光想要看向高璩,却发现宰相高璩竟然不在殿上。 “高相呢?”李漼询问群臣,鸿胪寺卿见状作揖道: “回禀陛下,高相身体抱恙,已然告休七日有余……” “身体抱恙?”李漼心中忐忑,似乎想到了白敏中、裴休等人。 似乎只要他用着舒服的人,最终的结果都是病卒任上,这高璩不会也会病卒吧? “陛下,臣举荐北都留守刘瞻为东川节度使。” 徐商思虑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素有廉洁之名的刘瞻担任东川节度使。 不过对此,不少人却提出反对意见。 “刘几之虽有廉名,然无统军之能,恐怕难以守住东川。” “陛下,眼下东川虽不曾有战事,然仍需将才,而非廉臣……” 群臣驳回了徐商的推荐,徐商闻言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李漼眼见群臣相互推诿,也不免来了脾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汝等倒是举荐个有才能之人!” 群臣见状,先后沉默,而李漼无奈,直接看向徐商:“可有擅军略者?” “这……”徐商略微思索,而后才道:“兵部侍郎郑畋郑台文曾任河东军府官职,朝廷也因此将其征辟为兵部侍郎。” “臣以为,不若以郑畋担任东川节度使?” “郑畋?”李漼目光在庙堂上扫视,很快找到了年近四十的郑畋。 老实说,此前他不太喜欢郑畋,因为郑畋总是弹劾刘继隆,使得陇右与朝廷矛盾日渐加深。 不过如今他已经决心讨平陇右,那重用郑畋也就没有什么了。 只是郑畋仕途不算平顺,官职不够高,贸然拔擢为东川节度使,恐招非议。 想到这里,李漼不免有些捉摸不定,而这时郑畋却主动道: “陛下,臣虽有报国之心,然并无统军之经历。” “臣以为,东川已被高使君经营铁板,只需萧规曹随便可。” “既然如此,何不如调宣武军节度使李福担任东川节度使,再将戎州及其兵马划归西川,使高使君能放开手脚,击退境内番蛮?” 郑畋的话令李漼眼前一亮,庙堂上的群臣也纷纷颔首表示认可。 李福虽然被庞勋戏耍,剿贼失利,但终归是知兵的节度使。 将其调往东川,再将戎州这个战线交给高骈,使得李福只需要尽力防守松岭关和江油关,这总不算危局了吧? “如此甚好!”李漼满意点头,随后看向路岩、徐商: “拟旨,调宣武军节度使李福任东川节度使,东川节度使高骈平调西川节度使,西川节度使崔铉任北都留后,太原尹,刘瞻任宣武军节度使……” 李漼在群臣谏言下,微微调整了不少人的职位。 不仅解决了东西川的问题,还让不曾统军的刘瞻前往了宣武军历练。 面对这样的局面,朝廷上除路岩以外的所有官员都较为满意,唯有路岩在想,应如何回复高骈。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李漼却起身离开了金台,往台下走去。 鸿胪寺卿见状,当即唱礼道:“散朝!” “上千万岁寿……” 群臣躬身作揖,目送李漼的背影消失后,这才先后退出了紫宸殿。 两刻钟后,李漼返回了咸宁宫,但是宫内却静悄悄的,伶人及乐师都消失不见。 李漼略皱眉头,看向田允道:“人呢?” “奴婢……奴婢也不知……”田允也懵了,他明明都安排好了,怎么上个朝回来就一个人都不见了? “是女子赶走的!” 忽的,一道如同清晨鸟鸣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清脆动听。 李漼下意识看去,随后便见少女带着两名女官朝他走来。 少女生得袅娜纤巧,一双水杏似的眼睛尤为好看,不施粉黛便见眉翠唇红。 她头上挽着黑漆油光的鬓儿,绾着玉镂雕丹凤纹鎏金的簪头,戴着赤金盘缡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官绦,身上穿着紫金二色金丝的缎窄长衫,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好生富贵。 虽穿戴锦缎杉裙,却见两肩若刀削般纤细,身材高挑修长,整个人温柔安静,让人见了便觉亲切。 “囡囡来了啊?!” 看清来人是李梅灵后,李漼脸上表情变化,狂喜上前抱住李梅灵转了个圈。 “阿耶,这般做,怕是惹谏官说闲话。” 李梅灵脸上羞红,李漼却高兴道:“谁敢说囡囡,朕就杀他三族!” “囡囡好久不来看朕,莫不是忘记朕这个阿耶了?” “阿耶这些日子被政务扰得闲不下来,便是饭食都吃不下去,衣衫渐宽。” 他向女儿卖着惨,可李梅灵却清楚着她这个阿耶每天所做的事情,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李漼眼见卖惨不成,当即牵着李梅灵往偏殿走去:“在这里站着,怕是会使囡囡累到。” “且去偏殿寻个位置坐下,再与阿耶好生说说这几日事情。” “阿耶,我已经不小了。”李梅灵十分无奈,她如今已有十五岁,再过几个月便迈入十六。 寻常女子,这个年纪已然出嫁,自然知道与父兄避嫌。 可她的阿耶却不知道避嫌为何物,总是拉拉扯扯。 面对他的抱怨,李漼委屈道:“阿耶现在却是连碰你都不行了?” “只是怕有辱阿耶名声。”李梅灵哭笑不得,李漼也哈哈笑道: “不与他们相干,管他们作甚?” 见状,李梅灵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任由李漼牵着她走入偏殿坐下。 田允试图上前倒茶,却被李漼抬手打在手上,随后李漼亲自为李梅灵倒茶,拿出糕点道: “这陇右的糕点倒是好吃,各种味道都有,你且每块都尝尝。” 李梅灵接过几块,每块尝了一小口后放下:“味道不错,不过不能多吃。” “多吃些才好,你都瘦了。”李漼着急道。 “这般不好看吗?”李梅灵笑脸盈盈,目光与李漼对视。 李漼与她对视几个呼吸,随后一脸古怪道:“女子今日不与平日相同,莫不是有事求朕?” “听闻阿耶要对陇右用兵了?”李梅灵也不否认,直接询问起来。 “从何处听来的?”李漼警惕起来,但李梅灵却摇头道: “阿耶这偏殿里放了许多陇右的地图,我且看两眼便知晓了。” 李漼根本不信这番说辞,突然冷淡的坐到了旁边。 李梅灵见状则是笑道:“阿耶不是喜欢刘继隆的话本吗?怎地又突然要对他用兵了?” “话本如何能与国事相提并论,更何况刘继隆不安分,朕理应讨平他……” 李漼话音落下,却又顿了顿,然后道:“倒也不会杀他,毕竟其深得陇右百姓民心,杀之徒惹民怨。” 陇右民风彪悍,刘继隆又深得陇右民心,若是随便杀了,必然会引起百姓作乱。 虽说还未对陇右动兵,但李漼却已经想到之后该如何治理陇右了。 不过面对他这般话,李梅灵却无奈道:“他又怎地惹到阿耶了?” “这厮养寇自重,最后祸害朝廷!” 李漼提起这个就来气,不免将这段时间西川发生的事情,与多康吐蕃的事情都告诉了李梅灵。 李梅灵倒是没想到,这些日子闹个不停的多康吐蕃,竟然是刘继隆扶持起来的。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想到,多康吐蕃入寇西川的事情,竟然有可能与刘继隆相关。 她心道可惜,随后才道:“若是如此,阿耶讨平陇右倒也可行,只是不可杀他。” “自然!”李漼深以为然,毕竟他还希望在解决陇右事情的同时,招降河西的张淮深。 若是俘虏刘继隆而释放,再招抚张淮深入朝,那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阿娘让我来问问阿耶,想让我何时出嫁?” 李梅灵的话如晴天霹雳,让李漼大脑空白的同时,不免反应强烈道:“她又管你这些事情作甚?!” “偌大的大唐,难不成还养不起朕的女儿吗?!” 李漼对郭氏也算情真意切,但嫁女儿这件事,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更何况还是嫁自己最喜欢的女儿。 “女子总归要嫁人的。”李梅灵哭笑不得,李漼却强硬道:“汝甚小,何以持家?” “且等个三五年,待朕精心挑选,必要选个能文能武,有探花郎那般容貌的郎君给你。” “何来的这般人物?”李梅灵不知道该说什么,李漼却看向田允: “让礼部、吏部注意着,这几年科举的探花郎都要选能文能武,长相俊朗,家世不落的。” “这……”田允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李漼所说的这种人,通常很小就被各大世家定下姻亲了。 唯一被皇家截胡的,唯有时任河南尹的郑颢,但郑颢与万寿公主不和的事情,几乎是朝野皆知。 昔年郑颢弹劾白敏中成功后,万寿公主与其发生争吵,郑颢甚至破口大骂白敏中坏了他的好姻缘,惹得万寿公主告状告到了宣宗李忱的面前。 此事传出后,郑颢便被一直留在洛阳,而万寿公主则是依旧住在长安。 听闻夫妻决裂后,郑颢便突然病重,而青梅竹马的卢氏只是经过洛阳看了一眼他,他便大病好转,这几年在洛阳待得不亦乐乎。 万寿公主几次来找李漼这个弟弟,希望把郑颢调回长安,李漼也都因为些许事情耽搁了。 如此可见,这种世家子弟对于娶公主的怨念有多深。 李梅灵虽然温柔体贴,不似万寿公主那般骄纵,但也不会有几个世家子弟愿意迎娶她。 “你这阉奴为何支支吾吾,莫不是朕家的女子不如外家乎?!” 李漼瞧见田允支吾的模样,不免生气质问起来,田允见状则是连忙跪下:“陛下息怒,奴婢只是在想,可有相熟的世家子弟符合条件。” “哼!”李漼闻言坐下,事后询问道:“可有人选?” “倒是听闻京兆韦氏,昔年武昌节度使韦悫(què)长子韦保衡有才学,容貌中上,进士及第后担任起居郎,只是陛下不常让起居郎入咸宁宫,自然少见。” “韦保衡?”李漼想了想,根本想不起来是谁,但听后还是点头道:“为人品学武功如何?” “品行倒是没有太大问题,武功不曾听闻,但听闻马术不错。”田允如实交代。 李漼闻言满意道:“马术不错,那武功必然不错。” 眼见自家阿耶露出满意之色,李梅灵不免皱眉道:“您真要将女子嫁出去?” “女子总归要嫁人的,更何况这韦什么的这个男子也不错。”李漼起身来回渡步,仿佛为了说服自己而呢喃道: “更何况他没了父亲,你嫁过去也不用伺候公公,可惜……若是其母亲也不在世,那便更好了。” 李漼看向田允:“这韦什么的男子,可还有母亲在世?” “尚在人世,听闻刚过五旬。”田允不紧不慢回答,李漼闻言有些遗憾。 遗憾过后,他目光看向李梅灵:“要不要召他前来看看?” “不见!”李梅灵皱眉起身,恭敬行礼道:“儿臣身体不适,便不与陛下共用膳食了。” 话音落下,她冷着脸往外走去,李漼连忙追上去:“囡囡生气了?” “囡囡?囡囡别走啊……” 任凭李漼怎么哄,李梅灵都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走出了咸宁宫,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李漼止步咸宁宫的殿门前,忍不住道:“女子心思难猜……” 跟上来的田允见状作揖道:“陛下,是否还召韦保衡前来?” “不见!”想到李梅灵因为这件事与自己生气,李漼也甩着脸色转身回到了咸宁宫去。 田允见状错愕,随后连忙吩咐其它宦官,将乐师与伶人召入咸宁宫中。 不多时,乐师与伶人被召入咸宁宫中,宫内再度响起了乐曲。 与此同时,返回府中的路岩也更换了常服,命人取来了那五百两黄金,召来了东川驻长安进奏院的参军俞公楚。 俞公楚在高骈麾下,地位仅次于王重任、张璘、梁缵、蔺茹真将等人,比鲁褥月还要高些。 正因如此,这些年高骈坐镇地方的时候,在京进奏院的事情都交给了俞公楚来操办。 对于高骈所谋划剑南道的这件事,俞公楚并不怎么看好,而高骈也知道此事不一定能成,但总归要努力过后才知道结果。 正因如此,俞公楚走入路岩府上中堂,并见到摆在堂内的那个熟悉箱子后,他便知道此事恐怕失败了。 果然,路岩当着他的面,将今日庙堂上的事情告诉了他。 得知李福担任东川节度使,高骈平调西川节度使,但朝廷将戎州划给高骈后,俞公楚心底稍稍有了些安慰。 “起码得了西川节度使,还拿回了戎州……” 俞公楚在心底想着,可坐在主位的路岩却道:“此事未能成功,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还请俞参军带回去吧。” “路相这是哪里的话?”俞公楚反应过来后,立马露出不悦的表情: “礼物既然已经送出,哪还有收回的道理?莫不是嫌弃我家使君送礼太轻?” “自然不是,只是……”路岩表面叹气,心底却十分满意俞公楚的表现。 送到他手里的东西,他怎么可能轻易还回去? 若是俞公楚真的把东西要回去,他少说也要给高骈使些绊子,让他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不过俞公楚如此作为,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路相,此事不必再提,更何况今日之事不成,也不全在路相。” “某若将礼物要回,莫说使君是否训斥某,便是某心里也过意不去。” “日后若是有事相求,某更无颜面前来求取路相帮忙。” “总而言之,此物既然送出,便请路相不要再议,只管收下便是。” “若是路相执意退回,那某日后再也不会迈入府中一步!” 俞公楚斩钉截铁说着,把路岩所有后路都断了。 路岩闻言心里舒服且高兴,但面上还是踌躇道:“唉……如此……如此老夫便收下吧。” “本该如此!”俞公楚作揖行礼,接着说道: “此事不成,某需要传信使君,便不在府中叨扰了。” “这、最少喝杯茶再走吧。”路岩不免客套着挽留几句。 俞公楚也知道他的想法,二人相互推辞,随后才由路岩派人将俞公楚送出了府邸。 俞公楚离开路府后,当即便回到了东川进奏院,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写成手书,派人送往了东川陵州…… 第362章 灌口大火 “噼里啪啦……” “你们这些娇弱的唐人…走快点!” 时入八月,多康吐蕃的兵马如狂风般席卷成都腹地,临近灌口的彭州、蜀州等州县城池尚能在杨复光、索勋、李昌言等人的驻守下安然无恙,但城外的乡野村寨,却只能在吐蕃的铁蹄下化为灰烬。 不少唐军站在城头眺望远处,但见城外村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向上升腾。 百姓居住的村舍被焚毁,哭喊声与吐蕃兵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述说着城外百姓的悲惨…… 大批百姓被吐蕃兵用粗糙的麻绳捆绑双手,百人为一队,由三名吐蕃兵卒押送,缓缓向灌口行进。 这些百姓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怀抱婴儿的妇人,也有满脸惊恐的孩童。 他们的眼中满是绝望,脚步踉跄,却不得不在吐蕃兵卒的谩骂中向着灌口前进。 这样的场景不止出现在一处,而是充斥了蜀、汉二州诸县通往灌口的任意道路上。 类似这样的押送队伍络绎不绝,数百成千,仿佛一条条蜿蜒的长蛇,缓缓蠕动在早秋的乡野。 负责押送百姓的吐蕃兵卒,大多是刚刚从奴隶身份被赦免为民籍的低级兵众。 他们的任务虽然繁重,却是军中最低贱的活计。 军中严令,必须保证这些唐人活着送到指定的地方,如此他们这些兵众才能获得犒赏。 若是目的地是茂州这种较近的地方,还算幸运。 若是维州、文州、龙州这些偏远之地,押送一趟便需耗费大半个月。 等他们再返回时,蜀州和彭州早已被吐蕃的战兵劫掠一空,连一片完整的瓦砾都难以找到。 相比较他们这些兵众,只负责抢掠的战兵则是享受着更为丰厚的回报。 他们抢到的财物,三成归自己,三成归将领,四成充入多康的府库。 除此之外,买卖人口得来的钱粮,他们也有两成的份额。 正因因此,整个多康吐蕃大军的兵众、战兵、将领,对这些被掳掠的百姓尤为重视。 在他们眼中,这些百姓不分男女老弱,都是可预见的钱粮。 即便有少数兵众想要虐待、施暴这些百姓,也会被沿途巡哨的战兵严厉呵斥。 毕竟,这些百姓的价值,远高于一时的发泄。 从吐蕃大军攻下灌口算起,如今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月,而临近灌口的蜀州与彭州的乡野村寨,几乎被吐蕃大军掳掠一空。 无数百姓被押送至灌口,随后又被分批送往茂州、维州等地。 灌口镇外,吐蕃大军的营寨连绵十余里,旌旗招展,篝火无数。 营内喧嚣不断,战兵们嬉戏玩闹,享受着劫掠带来的短暂欢愉,而那些刚刚被赦免为民籍的兵众,则眼巴巴地看着,心中既有羡慕,也有不甘。 没卢丹增带着几名亲卫走向中军牙帐,沿途目睹了这一切。 他看到几名将领命人掳掠女子供自己泄欲,眉头微微皱起,但转念一想,几个女子也值不了多少粮食,没有必要为此较真。这般想着,他的心情稍稍平复,继续向前走去。 “阿爸!” 走进中军牙帐,没卢丹增见到了正站在地图前凝神思索的尚摩鄢。 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在尚摩鄢的面庞上,但见他神色凝重,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似乎在谋划着下一步的进攻路线。 没卢丹增上前一步,恭敬说道:“阿爸,附近百里的百姓都被掳掠一空了,唐军躲在城里不出来,还有许多百姓也跟着藏到了城里。” “我刚才去看了文册,大半个月过去,也才掳掠了十二余万口人,虽说也值六十万石粮食了,但不知道将他们押抵茂州后,还能活下多少。” 闻言、尚摩鄢抬起头,目光如炬,沉声道:“这些口马是我们多康的财富,绝不能有失。” 话音落下,他又询问道:“那些押往翼州的口马,陇右军是如何说的?” 没卢丹增回应道:“都登籍造册了,不过他们没有迁徙走太多人口,而且刘节帅传来军令,让我们不用着急将百姓送往翼州,留在茂州即可。” “留在茂州?哼!”尚摩鄢冷哼道:“这些人每日要吃掉上千石粮食,我可没有那么多粮食供养他们。” 他走出桌案,步伐停在了牙帐门口,目光眺望夜幕下那灯火通明的营盘中。 待没卢丹增走到他身后,他这才开口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降雪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蜀州和彭州足有六七十万口人,即便大多逃入城内,但乡野之外也不可能只有这么点人。” “百里的范围还是太小了,我们现在重新集结了兵马,眼下有近十万兵马在手,完全可以尝试攻打那些城池。” “传我军令,明日起大军分作八支,分别攻打蜀州、彭州治下八个县。” “末将领命!”没卢丹增不假思索的作揖应下,随后便将尚摩鄢的军令传给了各军都护。 翌日,由两万披甲战兵和八万兵众所组成抢掠大军开始围攻蜀、彭二州治下八个县。 吐蕃塘骑的兵锋,甚至走入了成都府境内。 若非成都府境内刚刚被大礼劫掠过一次,他们恐怕还会寻着炊烟将成都府抢掠一空。 不过成都府毕竟富庶,而大礼能掠走的人口村寨毕竟是少数,坐拥八十余万人口的成都府,很有可能成为多康吐蕃拿下蜀州、彭州后的又一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驻扎陵州观望的高骈,率先得到了长安发来的圣旨。 “门下,以渤海县伯、检校兵部侍郎、特进光禄大夫、东川节度使高骈为益州刺史、成都尹、西川节度使……” “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高骈接旨,叩拜上千万岁寿!” 八月初五,当高骈接到圣旨的时候,已经通过俞公楚了解事情经过的他,并没有任何失望之色。 东川与西川相比,不论是人口还是地位都远不如。 调任西川便已经使得他的计划成功近半了,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西川守得固若金汤,随后再转头将东川节制下来。 想到这里,他双手接下圣旨的同时,吩咐左右送天使前往寅宾馆休息。 待到他们离去,高骈才召来了蔺茹真将。 一刻钟后,蔺茹真将风尘仆仆赶入县衙堂内,不假思索的作揖道:“节帅!” “我被调任西川,现在可以收拾西川那些猪犬似的西番南蛮了。” 高骈坐在主位,语气轻描淡写,蔺茹真将也郑重道:“县外精骑尚有四千七百五十二人,不若将戎州兵马调回些,把握更大!” “不必!”高骈眯着眼睛道:“调动兵马,声势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你且派快马传信给王重任和张璘,让他们即刻出兵,收复龙州!” “末将领命!”蔺茹真将不假思索应下,而高骈也起身道: “提领城外精骑,舍弃一切辎重,随某向灌口攻去!” “这……”蔺茹真将犹豫了,高骈却皱眉看向他。 面对高骈的这项军令,蔺茹真将不免担心道:“尚摩鄢虽说不如他阿爸尚婢婢,但也算一骁将。” “如今其麾下号称十万大军,仅我等不足五千精骑,正面迎战他们,是否……” “谁说我要正面迎战?”高骈轻哼道: “灌口是其三军之退路,若截断灌口,则大事可定。” 蔺茹真将眼前一亮,随即作揖道:“末将领命!” 随着高骈军令下达,两个时辰后,城外四千七百余精骑拔营而走,直奔灌口而去。 倒是在他接下圣旨,并开展行动的同时,身处盘堤县的刘继隆也接到了长安进奏院中,窦郓派人送来的情报。 只是粗略翻阅情报内容,他便知晓了不妙。 “高骈调任西川节度使,看来朝廷是等不及了。” 刘继隆神色凝重的将情报焚毁,抬头与堂内众将对视。 他们和高骈打过交道,昔年高骈率军阻断陇右军自成州撤回渭州官道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们自然知道高骈不好对付。 正因如此,他们也都猜到了,高骈调任西川节度使,对他们而言绝不是个好消息。 只是他们现在需要的就是这种消息,因为只有这种消息,自家节帅才会出兵。 面对他们充满期望的眼神,刘继隆沉下心思,随后不假思索道:“陈瑛,奏表朝廷,我军已收复松州,此外番贼寻衅,西川不能制,我唯有出兵南下,驱逐文扶龙茂等六州吐蕃!” “再派快马传信尚摩鄢,着其立即撤军,交出龙州、文州、茂州、维州的四州诸县。” “末将领命!”陈瑛起身应下,而刘继隆继续开口道:“王思奉、刘英谚……” “末将在!”二人先后起身,刘继隆不假思索道:“你二人各领一镇兵马,走扶州前往收复茂州。” “末将领命!”二人作揖应下,刘继隆继续道: “传信给斛斯光,让他在收到急报后的第三日出兵收复维州。” “至于文州和龙州、某将亲率大军,南下收复!” “我等领命……”诸将纷纷起身,而沉寂许久的盘堤县外军营也焦躁了起来。 两镇兵马先后开拔,走西边的扶州向茂州而去。 在他们走后的第二日,刘继隆亲率五千精骑与一万马步兵及二万民夫向文州开拔而去。 在他开拔的同时,南边的尚摩鄢先后攻破导江、青城、大邑、晋昌四县。 唐昌等四个县还在苦苦支撑,大批百姓被掳掠往灌口而去。 在这样的局面下,成都府内杨复光等人心中急切,不断向东川催发军碟,试图让高骈这个新任西川节度使为西川解围。 只是当他们不断往陵州送信时,高骈却离开了陵州仁寿县,不知去向。 与此同时,陇右大军开拔后的第四日,身处灌口的尚摩鄢也接到了刘继隆派人送来的书信。 灌口军营内,没卢丹增急匆匆走入牙帐,呈出了一封急报道:“阿爸,刘节帅传来急报,说是唐廷派高骈接手西川,节帅让我等撤军,他即将大军南下,收复四州。” 黎明时分,尚摩鄢还未洗漱好,便听到了没卢丹增所说的这一切。 他不紧不慢的用蜀锦制成的帕子擦了擦脸颊,随后才道:“高骈?就是那个在牛头峡重创祐世隆的那个人?” “是!”没卢丹增连忙颔首,随后说道:“阿爸,是否传令诸军撤回灌口?” “撤军?”尚摩鄢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后方才说道:“高骈便是再厉害,却也只是一个人。” “现在西川的兵马不到四万,成都附近兵马也就一万三四,即便高骈来了,也凭空变不出大军。” 没卢丹增听后连忙道:“可是高骈本在东川担任节度使,麾下兵马都是他一手操训的。” “唐廷的这些节度使,向来有节制本镇马兵,护送节度使赴任他处的惯例,如果高骈从东川带来兵马,那我们就被动了。” 尚摩鄢虽然自大,但并不愚蠢,听到高骈有可能率军赴任后,他便打起了精神,颔首道: “传我军令,各军撤回灌口,但不可抛弃掳掠的钱粮口马!” “是!”没卢丹增连忙应下,随后派出上百名轻骑前往东边传信。 此时灌口镇的军营空了大半,唯有五千甲兵与近万番众驻扎此处。 正因如此,尚摩鄢信心依旧,只是吩咐了大军将塘骑方向着重放在东边和南边,将塘骑外放五十里后,他便渐渐安下心来。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当天色渐渐转变为黑夜时,尚摩鄢却不知为何焦虑起来。 他召来了没卢丹增,皱着眉道:“塘骑都放出去了吗?” “放出去了,东边和南边各自放了二千塘骑,北边也放了一千塘骑。” 没卢丹增自然重视高骈,故此在塘骑上,便外放了五千番众轻骑。 尚摩鄢闻言眉头紧皱,最后还是吩咐道:“你今晚值夜,等明天各军回营,我们就撤回茂州。” “是!”没卢丹增没有任何问题,毕竟他本就打算在今晚值夜。 “下去吧。” 尚摩鄢摆摆手,眼见没卢丹增离开牙帐,他的焦虑才稍微舒缓几分,不知不觉便陷入了梦乡中。 梦境里,他梦到了当年论恐热举兵前来,在牦牛硖击败他阿爸的场景。 他记得很清楚,他阿爸风尘仆仆的骑马回到了鄯州,随后便叫来了拓跋怀光,将鄯城托付给他防守,声称要外出去逻些城求援。 那一日府中很乱,所有人都在争抢着收拾东西,他心中慌张不已,只能坐在位置上看着奴隶们收拾东西。 煎熬了许久,他被他阿爸带着坐上马车,走大斗拔谷道前往了甘州。 路上他阿爸不断咳嗽,而他脑中一片空白。 只是这次他们似乎没有这么幸运,鄯城的拓跋怀光投降了论恐热,并带着论恐热的骑兵朝他们追击而来。 他们只能不断逃命,可在逃出大斗拔谷道的时候,山谷外的祁连城却没有一人驻守。 张淮深、酒居延、刘继隆……这些人仿佛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最终他被拽下马车,被押着跪在了尚延心、拓跋怀光的面前。 他们父子三人被控制住,番兵的刀高高举起时,他惊恐看向他阿爸,却见他阿爸表情焦急。 “别睡了!快醒过来!” “杀!!” 喊杀震天,尚摩鄢猛然惊醒,额头满是冷汗。 只是不等他从梦中走出来,便见没卢丹增闯入了他的牙帐,手里还提着刀。 “你要干什么?!” 尚摩鄢破口质问没卢丹增,却见没卢丹增满脸焦急:“阿爸,唐军夜袭灌口,快穿甲!!” 直到此刻尚摩鄢才反应过来,他耳边的喊杀声并未随着梦境消散而消失,反而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替我穿甲!!” 尚摩鄢连忙爬起来,在没卢丹增和几名兵卒的帮助下穿上甲胄,提刀冲出了牙帐。 帐外,所有战兵都在帮忙穿甲,而远处的营帐正在升腾火焰。 “唐军从哪杀来的!” 尚摩鄢质问没卢丹增,没卢丹增急忙道:“好像是从北边杀来的。” “北边?”尚摩鄢思绪间便想到了是谁:“高骈,你这个猪犬的家伙!” 冷静下来,尚摩鄢开始指挥道:“不用管兵众,把所有战兵集结起来,朝他们杀过去!” “杀过去?”没卢丹增表情错愕,可尚摩鄢却抓住他的领子道: “丹增,阿爸今天再教你一个理!” 他没有说是什么道理,只是推开了没卢丹增,沉着站在原地等待战兵着甲。 不多时,火光朝他们靠近,他们肉眼所见的地方,无数唐军精骑手持火把焚烧帐篷,而此时中军牙帐附近的战兵也穿好了甲胄。 唐军的精骑也发现了他们,但是并没有贸然进攻,而是一直在焚烧帐篷,屠杀无甲的兵众,同时朝他们这边集结而来。 多康的战兵匆忙着甲,勉强聚集了上千甲兵。 尚摩鄢翻身上马,对四周战兵振臂高呼道:“他们不过几千人,我们的援军就在二十几里外,告诉我,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话音落下,他抖动马缰,呐喊道:“杀!!” “杀——” 第363章 龙州对峙 “唏律律……” 清晨、当马匹的唏律声传来,灌口军营已然成为废墟。 大半营区被焚毁,无数尸体横陈地上,被烧得根本辨别不清模样。 昨日的辉煌不再,一万五千兵马仅存不到半数,余者不是被杀,便是被烧成了焦炭。 “嘶……” 牙帐内,尚摩鄢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但见他穿着甲胄,甲胄上插满了箭矢。 没卢丹增正在为他拔除箭矢,但好在箭矢因为甲胄阻碍,顶多也就是些皮外伤。 “唐军撤到哪了?” 尚摩鄢忍痛询问,没卢丹增双手发颤,心慌的回答道:“塘骑、塘骑回禀…撤往北边的导江了。” “此外,有溃兵逃回,他们说昨夜唐军夜袭导江,碌颉都护被杀,死伤过半……” “额…哼!”尚摩鄢忍痛轻哼,随后才道:“也就是说,昨日的唐军先击败了导江的兵马,再南下袭击的我们……” “是……”没卢丹增点头,尚摩鄢骂道:“碌颉该杀!” 没卢丹增点头附和,因为在他眼中,碌颉确实该杀。 碌颉手中兵马一万有余,即便被唐军袭击全军覆没,也不至于派不出塘骑。 昨夜若非灌口的塘骑回禀及时,他们恐怕要等唐军摸到了营盘才能反应过来。 想到这里,没卢丹增想到了昨夜自家阿爸率领甲兵与唐军交战,最后在唐昌方向撤回兵马的帮助下,这才击退了唐军的精骑。 饶是如此,他们却也死伤惨重。 “算上导江的死伤,我们恐怕死伤不下二万,光甲兵便死了三千多……” 没卢丹增肉痛不已,不免道:“若是刘节帅的急报能更快送抵,我们就能避免这些死伤了。” 甲胄上的箭矢被拔除,尚摩鄢在兵卒帮助下脱下甲胄,身上的袍子染血,与伤口几乎黏在了一起。 他吃痛着脱下袍子,身上大大小小的箭伤不下二十处,好在只是皮肉伤,看着恐怖,但并不致命。 没卢丹增在松州的学校学过基本的急救知识,于是让人寻来了烈酒,为自家阿爸清洗伤口。 待伤口清洗好后,他便让人寻来干净的布条,煮沸消毒后,为自家阿爸的伤口缠上了布条。 做完这一切,尚摩鄢这才穿上了袍子坐下,而没卢丹增也累得不行。 “你先去休息吧。”尚摩鄢心疼的看着没卢丹增,随后道: “等他们撤回来,我们就撤回茂州……” “是。”没卢丹增松了口气,随后便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牙帐。 与此同时,从灌口突围撤回导江的唐军也涌入了导江城内。 由于他们击败了导江外的番军,因此被番军攻破的导江县百姓,并没有被番军强行徙走,城内依旧拥挤。 高骈只能让各军兵卒在百姓家中休息,严禁他们骚扰百姓。 蔺茹真将带着军吏去统计伤亡,最后呈交上来的结果令高骈十分满意。 “我军阵没、伤残五百五十二人,折损军马八百五十七匹,乘马三百三十二匹。” 蔺茹真将汇报着己方死伤,末了才道;“昨夜连杀两场,被杀的番兵最少有一万之数。” “不提灌口的番兵,单说导江城外的番兵尸首便不下四千,被溃兵丢弃和俘获的甲胄便有一千七百余套。” 高骈面色疲惫,但听到了军报后,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道: “奏表朝廷,我军杀贼二万,甲首一千七百余,番贼不日便将撤走茂州。” “末将领命!”蔺茹真将先是应下,而后才询问道:“节帅为何能笃定尚摩鄢他们会撤回茂州?” “因为不对劲。”高骈靠在椅子上说道: “昨夜导江番军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们外放塘骑不过二十里,但灌口的塘骑却外放超过了三十里。” “若非如此,我们昨夜理应成功,即便杀不了尚摩鄢,也能重创其全部。” “我怀疑尚摩鄢所有所防备,这才致使我们不能竟全功。” “既然尚摩鄢有所防备,昨夜又死伤如此多兵众,加之雪季即将到来,他唯有撤军这一条路。”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试探一轮。” 高骈沉着眼眸道:“番贼入寇如此之久,还放出消息称松州被攻陷。” “刘继隆睚眦必报,怎会放任自己养出来的狗背主后偷袭自己?” “他若是要报仇,必然会攻杀茂州,可若是他攻往他处……” 蔺茹真将反应过来:“您也觉得,此次番贼入寇,乃刘继隆所驱使授意的?” 高骈看了眼蔺茹真将,默默道:“不管是不是他,最后的结果都得是他。” “唯有将西川局势变得复杂动荡,朝廷才会不断倚重我……” 蔺茹真将闻言张了张嘴,心想这不就是养寇自重吗? 不过他想了想,天下局势如此,谁也说不准朝廷还能延续多少年。 趁此机会拿下剑南道,不管事后是要扶持朝廷还是做别的,都将更加如鱼得水。 “你派人写封奏表,此事务必要与刘继隆扯上联系,另外派快马去松岭关、江油关,催促张璘他们尽快出兵收复龙州。” “是!” 在高骈的吩咐下,蔺茹真将立马找来了行军参事,令其按照高骈的意见,书写了一封带有指向的捷报。 此外,他所派出的轻骑也朝着松岭关和江油关疾驰而去。 翌日,多康吐蕃大军果然如高骈预料的那般撤走了。 在撤离灌口之后,他们摧毁了残破的灌口关,焚毁了灌口镇,裹挟着大批掳掠而来的百姓撤往茂州。 杨复光等人得知高骈奇袭灌口,多康吐蕃大军撤回茂州后,立马向长安发去了奏表。 在奏表发出的同时,松岭关和江油关的张璘、王重任也前后两次接到了高骈催促进攻的军令。 二人倒是想要快速进攻,但大军出境作战需要足够的钱粮与民夫,而绵州的百姓都往南边逃亡而去,短时间内根本凑不齐民夫。 最后还是靠王重任强行抓捕壮丁,他们才在八月十五凑足民夫,挥师向江油县攻去。 山岭行军困难,征召的两万民夫更是常有逃亡者,故此拖慢了二人行军速度。 待到八月十八日,当他们距离江油县还有十五里路程时,前方的塘兵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塘兵乘骑挽马从北向南驰往中军,沿途不少甲兵及民夫朝他们投来询问的目光,但都被其忽略。 直到塘兵驰马来到王重任与张璘面前时,他们才将探查得到的消息汇报给了二人。 “兵马使,江油县已经插上三辰旗了!” “你说什么?!” 二人诧异,紧接着心底一沉。 “城内似乎还有陇右的旌旗!”塘兵如实说着,而张璘见状不免想起了昔年被刘继隆三枪挑落马下的经历。 “直娘贼,现在怎么办?”张璘看向王重任,王重任踌躇道: “先去看看,如果江油真的被陇右拿下,那我们只能撤回松岭关和江油关了。” “走!”张璘抖动马缰,很快便与王重任策马来到了江油县南边的二三里外。 这时,江油县的城门也随之打开,百余名精骑涌出城门,朝着他们不紧不慢的靠近。 双方碰面后,王重任与张璘打量起了对面来人,并不是他们相熟的面孔。 “来将为陇右何人?!” 张璘的大嗓门在河谷内作响,惊起不少军马撅蹄。 不过面对张璘的突然发作,率军前来的那名将领却波澜不惊,反而继续策马上前,直到距离他们六七步外才勒马停下。 多年不与陇右兵马对面,如今再看,王重任与张璘依旧不得不叹服陇右兵强马壮。 与此同时,他们也看清了那来将面容。 他长得普通,年纪不过二十七八上下,气质沉稳,临敌不乱。 “陇右都护府参军陈瑛,奉我家节帅军令,刚刚收复江油县。” 陈瑛沉稳开口,王重任心里一沉,张璘则是破口道:“安敢跨境?!” “汝等无能,丧师数万,致使六州失陷,若非我家节帅,这江油县恐怕还悬挂着吐蕃旌旗!” 陈瑛眉头一挑,眼见对方不客气,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小娃娃牙尖嘴利,却不知道手头功夫如何!” 张璘气笑了,陇右之中他唯惧刘继隆,余下将领他都不放在眼底。 毕竟昔年初次交锋时,刘继隆麾下也曾杀出二将,结果被王重任单枪匹马所阻拦。 张璘有自信在三十招内拿下王重任,因此自然瞧不起刘继隆麾下诸将。 “手头功夫?” 面对张璘挑衅,陈瑛轻哼:“战阵之上,管你功夫多高,却是丛枪戳来,丛枪扎去,莫不是以为你能挡得住某麾下精骑?!” 他声音渐渐加重,最后更是暴呵而出,张璘眼底浮出杀意,却被王重任抬手拦住。 “此事,某必然会奏报朝廷,陇右…好自为之!” “不劳尔等操心!”陈瑛调转马头而去,百余精骑虎视眈眈,但末了还是跟随陈瑛而去。 张璘脾气升起,王重任却道:“这刘继隆夺了龙州,朝廷必不与之相处。” “你我且撤军,将此事回禀节帅,节帅必然叫好!” 王重任作为最清楚高骈心思的人,他自然知道自家节帅打着什么主意。 如今瞌睡来了送枕头,刘继隆谋夺龙州之后,等于剑南道头顶悬挂利剑,朝廷必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正因如此,王重任虽然心中一沉,但也知道此事利好自家节帅。 “直娘贼的,这刘继隆麾下将领狗屁本事没有,嘴皮子倒是厉害!” 张璘仍旧不服气的谩骂,毕竟他跟随高骈南征北战,斩将夺旗的事情也干过不少,唯有在刘继隆手上吃过亏,因此耿耿于怀多年。 如今又被一年轻小将挑衅,自然心里不忿。 “放心,这刘继隆长久不了了。” 王重任安抚了几句,随后便调转马头与张璘撤军返回松岭关。 他们派出轻骑将龙州的事情告知高骈,而彼时高骈已经率军进驻成都,并接管了西川大小事宜。 尽管西川有着白敏中、崔铉等人打下了基础,可经历这场战事,西川至少损失了数十万人口,更是折损了不下两万的甲兵,实力受损严重。 虽说多康吐蕃撤往了茂州,但南边的嘉州还被大礼所占据,祐世隆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准备休整过后,继续入寇。 这些问题都需要高骈解决,而王重任的急报却于这时送到了高骈手中。 “刘继隆南下侵占龙州,但从松州到龙州,必须要经过文州,这说明文州也被其侵占了。” “若是文州也被其侵占,那文州更北边的扶州恐怕也不容乐观……” 成都府衙内,高骈将军报放在案上,抬头看向正堂内坐着的所有官员。 比起东川节度使理政的梓州衙门,成都府衙无疑更加繁华,更加广大。 此地毕竟是大唐历代皇帝避祸之处,所以论起规模,虽然不如大明宫,但也不输于一些皇家离宫了。 坐在主位,高骈只觉得堂内数十名官员都匍匐在自己脚下,但他也知道这是种错觉。 他粗略打量过去,但见杨复光、陈其乾、索勋、李昌言、王符彦、李昌符、蔺茹真将等人坐在堂内,各有心思。 显然,除了他手下的蔺茹真将,其余人对他都不怎么服,哪怕是因为他出兵突袭了尚摩鄢,才导致尚摩鄢不得不撤军。 “龙文扶三州都已经划归东川,此事奏表即可,不必我等收复吧?” 李昌言率先开口,同时又说道:“如今尚摩鄢撤回茂州,我凤翔军死伤惨重,恐怕不能协守西川了。” “请使君奏表之余,不忘提及我凤翔军需要返镇之事。” “自然。”高骈没有因此生气,毕竟他是禁军出身,自然知道如今的凤翔军是个什么模样。 别的不提,单说李昌言、王符彦、李昌符三人丢失故桃关的事情,他一眼便看了个大概。 明明是弃关而逃,结果却谎称守不住而突围。 若非不想结怨凤翔镇,高骈早就把这三人拖出去祭旗了。 如今这三人率军走了也好,省下一笔钱粮,倒是可以多操练些兵马。 想到这里,高骈看向王符彦:“王都将也要撤回山南西道吗?” “某……额……劳烦使君了。”王符彦思绪再三,还是决定撤军。 高骈见状颔首:“既然如此,某会在奏表中写下此事的。” “除此之外,索兵马使是否要撤回黔中道?”高骈看向索勋。 昔年他看不上索勋,但后来出镇了岭南、岭西、东川后他才发现索勋的优点。 索勋最少知兵,独领一军毫无问题,而诸镇的都将、兵马使,大多都十几年没打过仗,到了战场上只能拖后腿。 正因如此,他对索勋倒是没有对李昌言、王符彦那么淡然,还是想要将他拉拢到身边的。 索勋看出了高骈拉拢的态度,加上他如今累功不足,调任一镇担任节度使肯定不够资格,所以面对高骈的拉拢,他欣然接受道: “西川局势艰难,我麾下还有三千可战之兵,愿留下助使君一臂之力!” “好!”高骈十分满意,随后看向杨复光: “敢问杨监军,成都府库中还有多少钱帛粮秣?” “如今府库之中尚有……”杨复光虽然不太服气高骈,但他更想守住西川。 面对高骈的询问,他如实交代了西川府库中剩下的钱帛粮秣,折色后不下三十万贯。 解释了西川的钱粮情况后,杨复光继续道: “崔使相已于三日前离开了黎州,眼下黎州群龙无首,还需使君早作安排。” “此事我已经安排好了!”高骈开口道: “某已经调麾下兵马使梁瓒前往黎州统帅三军,梁瓒在戎州防备南蛮日久,如今调往黎州,也必然能将黎州经营得固若金汤,不必担心。” “不过眼下西川疲敝,酋龙又屯兵嘉州,时局不妙。” “某已经决定,调王重任、张璘及其麾下兵马南下成都,五日后出兵收复嘉州。” “松岭关、江油关交由东川都将高虞、高济驻守!” 高虞、高济是高骈的侄儿,可以说两关名义上属于东川管辖,可实际上却还是高骈做主。 杨复光眉头微皱,但并未说什么扫兴的话。 倒是李昌言、王符彦等人听到高骈要出兵收复嘉州,心里纷纷打定主意看笑话。 “如此,我等提前祝贺使君马到功成,旗开得胜!” 李昌言举杯祝贺,高骈看出其心思,但却根本没有在意。 他要的就是众人都不看好他的态度,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他的能力。 想到这里,高骈举杯一饮而尽。 在他喝下这杯酒后,李昌言、杨复光等人便先后找了个理由离去,只留下了高骈和蔺茹真将。 “节帅,我们真的要出兵嘉州?” 蔺茹真将走到高骈身旁询问,高骈却低头饮酒道: “还有两个月就要入冬了,届时大礼转运粮草困难,即便我们不出兵,酋龙也不可能继续留在嘉州。” “可若是我们出兵,那酋龙在两难之下,必然会选择撤军。” “他们都觉得我们无法收复嘉州,但收复嘉州反倒是最简单的一件事。” “真正困难的事情,是怎么从刘继隆手中夺回六州之地!” 高骈神色凝重,蔺茹真将错愕道:“刘继隆?他不是只占据了三个州吗?” “现在确实只是三个州……”高骈目光一瞥,语气玩味:“但你觉得他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攻下三个州吗?” “您的意思是……”蔺茹真将猜到了高骈的意思,但他不敢确定。 面对他的小心谨慎,高骈举杯满饮,而后才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他目光向外看去,似乎要越过庭院,看向整个西川。 他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从秦陇转战岭南,最后就任西川,结果对手还是那人。 “人言刘继隆有人杰之表,某看他更有不臣之心!” 第364章 俯首称臣 “唱——” “上千万岁寿……” 咸通六年九月初五,随着西川轻骑将一封封奏表送抵长安,便是不喜上朝的李漼,也不免在过去十天里,连续召开了三次常朝。 第一次常朝是为了庆贺高骈突袭灌口,击退多康吐蕃。 第二次常朝是为了商讨刘继隆出兵占据三州,三川西北屏障丢失。 如今第三次常朝召开,但好在消息是好消息。 十日前,高骈集结四千精骑,一万步卒向嘉州开拔而去。 祐世隆得知消息,当即裹挟百姓撤往嶲州,唐军兵不血刃的收复了嘉州。 不过祐世隆对嘉州的手段,完全可以称呼为刮地三尺。 十万嘉州百姓被裹挟走大半,唯有二三万人逃入他州或山中才得以幸免。 若是在算上大礼在成都府掳掠而走的百姓数量,被大礼掳掠而走的百姓数量不会少于二十万口。 除此之外,多康吐蕃占据灌口的一个月里,所掳掠而走百姓数量也不会少于二十万口。 剑南道不过才四百万口,而今被掳走的百姓数量便如此之多,接近剑南道旧册上近一成人口,这如何能让李漼等人高兴? “陛下,东川节度使高骈已经率兵筑太和镇于大渡河中游,日后南蛮想要入侵嘉州,必然困难。” 徐商开口安慰着李漼,李漼冷着脸颔首回应,而后目光扫视殿上群臣。 “番贼、南蛮均已经被击退,然丢失七州却只收复了一州,其余六州,三州为刘继隆所侵占,三州为番贼所侵占。” “朕想询问诸卿,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群臣心中忐忑,谁都不愿意开口做出头鸟定调。 这种时候,反倒是路岩明了皇帝心思,果断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刘继隆调兵越境,虽有收复失地之心,但亦有不臣之举。” “倘若刘继隆愿意退兵,将三州交归东川,则其罪可免。” “倘若刘继隆执迷不悟,则可举兵讨伐!” 路岩的开口,将朝会的内容给定了调,而百官之中的张议潮、封邦彦、杨知温等人脸色一变。 “陛下,臣附议!” 当路岩话音落下,不少官员眼见皇帝露出满意的表情,于是纷纷站出来表示认同。 只是这种关键时刻,以往向来支持朝廷的兵部侍郎郑畋却难得唱了个反调。 “陛下,臣请陛下三思,眼下并非讨伐刘继隆的最佳时机!” 郑畋站出来后,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向他,就连李漼都不免询问道:“郑侍郎平日里向来支持朝廷讨平陇右,如何今日有了不同意见?” “陛下……”郑畋整理了情绪,随后才继续道: “此前朝廷无大敌,便是番贼南蛮也被阻拦在三关、黎州以外。” “如今故桃关丢失,虽有西川官兵修筑灌口关,但西川官兵此役死伤严重,收复嘉州实乃侥幸。” “高使君平调西川节度使后,又抽调五千精骑及七千马步兵赴任西川,致使东川兵力不过二万三千余,而西川也仅三万五千余。” “山南西道兵马不过二万,凤翔镇折损兵马后,仅存兵马二万。” “如此一来,京西北八镇仅兵九万,而三川仅兵七万八千。” “朝廷若是还要防备番贼和南蛮、北虏,那可用之兵,恐怕仅有十万之数。” “臣以为,眼下可派人询问刘继隆是否愿意归还三州,即便其不愿归还,也不可轻易开战,而是应该等三川、京西北等镇补充足够兵马,再开战也不迟。” 西川一役,唐军死伤近四万众,这对于大唐来说,已经是不小的损伤了。 郑畋也从中看出了地方藩镇的兵马实力,所以不敢再轻言开战。 李漼见他说的有理有据,当下微微皱眉,而一些不识局面的官员却仍然在叫嚣。 “京西北八镇与三川兵马虽然遭受折损,然禁军十万之众,为何不能讨平刘继隆?” “郑侍郎未免有些助长藩镇气焰,灭朝廷威风了。” “陛下,臣请命讨平陇右……” 那些只有虚职的官员不断煽动着李漼,好在李漼清楚禁军的情况,所以并未答应下来,而是颔首道: “既然如此,便以杨知温为采访使,亲自走一趟陇右吧。” “臣领旨……” 人群中的礼部侍郎杨知温走出来作揖行礼,心中也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李漼继续道:“诏令东川节度使李福、西川节度使高骈、山南西道节度使王式招募兵马,补足兵员。” “臣领旨……”徐商与路岩作揖行礼,而此时却见殿外有宦官走进来。 来人是内侍田允,而他也没有停留,直接走上了金台,并呈出了一篇奏表,同时在李漼耳边耳语了几句。 李漼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下来,随后打开奏表简单看了几眼后便说道: “刘继隆奏表朝廷,言番贼肆掠,邻镇难以节制,致使松州失陷。” “眼下他已经率军收复松州及文扶龙茂维翼等七州,番贼已被其驱逐维西。” “此外……万年县县令奏报,同平章事高璩病卒,朕欲追谥,诸卿以为如何?” 两个消息不仅让李漼脸色难看,也让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高璩生前与贪官、恶商人来往频繁,臣建议不予追谥!”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名官员站出来,反驳了皇帝想要追谥的想法。 众人闻声看去,这才发现是太常博士曹邺。 面对曹邺的这番话,李漼暗皱眉头:“高璩生前有功,朕何以苛待功臣?” “陛下若是真的要追谥,便以“刺”为谥吧!”曹邺话术不改,这让群臣先后倒吸了口凉气。 “剌”是恶谥,如果真的以此追谥,那高璩估计死了都不得安宁。 “你……”李漼勃然大怒,但一想到这是在庙堂上,他还是压下了脾气。 “诸事以此前所定为准,散朝!” 话音落下,不待群臣询问,他便起身走下金台,而鸿胪寺卿也连忙唱礼:“散——” “上千万岁寿……” 在群臣的山呼万岁间,李漼离开了紫宸殿,往咸宁宫乘舆而去。 他没有定下新的宰相,也没有说是否还要追谥高璩。 不过有的时候不表态便已经代表了其态度,因此群臣都渐渐升起了心思。 相较于他们试图登临相位的想法,此刻的路岩却觉得精神气爽,担忧隐隐掺杂着些许忧伤。 高璩这个常与他唱反调的人死了,只是因为一场简单的风寒,这让他感到唏嘘,同时也感到了些许寂寞。 此前他恨不得高璩早点死,但等到他真死了,他却又有些难受起来。 “唉……”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后瞥了眼徐商。 徐商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徐商这个人处事公正,但也知道大势不可阻,哪怕是知道路岩私下收受贿赂严重,却也不曾弹劾他。 只因为他十分清楚,路岩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却是大唐眼下需要的那种人。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路岩却也对徐商作揖道:“徐相,依某所见,陇右恐怕不会归还六州。” 路岩虽然不善兵事,可他也知道六州的重要性。 有了六州,陇右便可视西川为后花园,轻易可进取,刘继隆自然不会放弃这种要地。 相比较他,徐商则是看得更多,因为他毕竟亲自领兵打过仗,知道攻城有多么困难。 正因如此,刘继隆轻易收复四州,并准备收复维茂翼三州的速度令他不禁怀疑起来。 “这刘继隆与尚摩鄢真的决裂了?” 徐商心中疑惑,接着不免想到同样与刘继隆断了联系的张淮深。 他心里捉摸不定,面对路岩的询问,他只能搪塞道:“待杨知温返回朝廷,便知晓刘继隆是否愿意归还了。” “即便不愿归还,眼下也不是讨平刘继隆的好时机。” “现在即将秋收,秋收后就是入冬,届时陇山难行,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徐商话音落下,随后便对路岩作揖道:“衙门之中尚有政务,便不与路相寒暄了。” 他转身离去,路岩则是站在原地捉摸着他的这些话。 在他琢磨的同时,返回咸宁宫的李漼却召来了亓元实、齐元简二人。 几日前,王茂玄致仕,虽说他举荐的人都得到了相应的官职,但北司却还是成了亓元实与齐元简的一言堂。 随着二人走进咸宁宫,李漼这才开口道:“朝廷若是要讨伐刘继隆,禁军能出多少兵马?” 他沉着脸色,开门见山的询问二人,但即便如此,二人却还是装傻。 “陛下若是决意征讨刘继隆,禁军十万之师,动如雷霆!” 亓元实搪塞着皇帝,倒是齐元简看出了皇帝的认真,思虑过后补充道: “若要守卫京畿,恐怕只能出兵三万。” 齐元简这话令李漼皱眉,心道这群人吃了那么多年虚额,结果朝廷存亡之时,却还想着吃干抹净。 “关中距离陇右,仅仅相隔陇山和秦陇二州。” “倘若二州被攻破,禁军能挡住刘继隆吗?” 李漼质问二人,二人闻言皱眉,都听出了皇帝的弦外之音。 这些年关中土地越来越少,但土地并非消失,而是被隐匿起来了。 这其中固然有世家的身影,但更多的土地还是被北司的这些宦官所占据。 可以说,他们的财富都在土地上,而若是刘继隆攻破秦陇,那他们的土地便要变成无主之物了。 若是朝廷还能杀回来,那他们还能有机会收回土地,若是朝廷回不来,那关中数百万亩耕地都要划归陇右所有。 想到这里,亓元实和齐元简也不免忐忑起来。 思虑再三,齐元简还是咬牙道:“臣以为,可裁汰些许老弱,编练三万禁军驻守。” 兵马数量没有变,那是因为神策军眼下确实有三万人,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再重新招募。 不过齐元简愿意裁撤老弱,这代表神策军纸面上的兵卒将会消失一批,能为朝廷节省不少钱粮。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二位吧。” 李漼颔首,随后摆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二人见状咬紧牙关,但还是退出了咸宁宫。 几日后,神策军重新抄写兵册,见册上兵额九万四千余,声称裁汰七千老弱,为朝廷节省了近三十万贯的钱粮。 与此同时,时间也渐渐走入了秋收,天下各处百姓都开始抢收起了粮食。 不过流民遍地的淮南、河南两道则是盗寇滋生,不少盗寇劫掠村寨,数量越来越多。 似乎只要到了需要缴纳夏税、秋税的时候,便会凭空出现一批批盗寇与流民。 赴任宣武军的刘瞻将此事奏表朝廷,希望朝廷能减税来安抚百姓,但奏表往往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西川之役虽然结束了,但受灾的百姓数量却不少,而高骈则是下令赈灾,设置粥棚来安抚灾民,使其复业。 此外,高骈还从流民中征募了许多健儿,致使西川兵马恢复至四万。 高骈的这些手段都被陇右的探子收集送往了刘继隆面前,而此时的刘继隆则是率兵抵达了茂州的汶山县。 汶山县外,旌旗蔽日,十数万人的营盘将河谷挤得满满当当,便连耕地都被踏平了。 饶是如此,却并没有人在意这几千亩耕地,只因刘继隆所率兵马来到了此地。 三日前,刘继隆与斛斯光会师南下,所率精骑五千,甲兵一万五千,全军二万人,另有三万民夫周转车马,从松州运粮南下。 得知刘继隆只率领两万人南下,不少多康将领都心生邪念,明里暗里的暗示尚摩鄢趁此机会将刘继隆击破。 四万甲兵、五万部众,这是他们的底气。 即便被高骈击破于灌口,他们也只觉得是高骈偷袭,他们轻敌所致。 不过当刘继隆真的率军前来,他们这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唏律律……” 汶川县外,陇右军的三辰旗猎猎作响,两万大军列阵河谷之中,虽然没有展露任何进攻意图,却仍旧让对面的九万多康大军身体紧绷。 一方面是陇右两万将士行动整齐划一,阵中寂寂无声,无时无刻彰显着其军纪。 另一方面则是插科打诨,站如乱兵,甚至还有吵闹声传出的多康大军。 二者对面,孰高孰低,抬眼可见…… 多康吐蕃是有四万甲兵,但其中只有一万老卒,其余三万都是穿上甲胄的部众,而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操训。 望着己方散乱的队伍,多康的将领纷纷闭上了嘴巴。 与此同时,陇右军阵中却走出百余精骑,缓缓行军来到百步开外的多康吐蕃阵前。 斛斯光勒马阵前,对阵内叫嚷道:“尚摩鄢,不用调遣这么多人马来欢迎节帅,节帅请你过去一叙!” 他对尚摩鄢直呼其名,这让不少多康将领攥紧了缰绳。 不过不等他们生气,便见尚摩鄢策马而出,而没卢丹增则是被他留在了阵中。 “兵马太少,彰显不出节帅的威望!” 尚摩鄢虽滋生野心,但明面上依旧不敢与刘继隆撕破脸皮。 为了彰显诚意,他只带了两名精骑便跟随斛斯光前往了陇右军的军阵。 军阵前已经搭建好了一处帐篷,待斛斯光他们到来并下马走入帐内,尚摩鄢也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刘继隆。 相较多年前,刘继隆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停留在了二十五的年华。 若非他蓄有翘脚胡,尚摩鄢或许都以为刘继隆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这才保住了年华。 “坐下吧。” 刘继隆不似许多将领那样,喜欢穿着华丽的盔甲,而是一套普通的扎甲。 饶是如此,上位者的气势却并未因为他穿着普通扎甲而消失。 反倒是身穿金甲的尚摩鄢在他面前,宛若一只发了情的雄鸡。 尚摩鄢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干笑着坐在了刘继隆面前。 帐内没有太多东西,一张圆桌、两把椅子,还有圆桌上的茶炉茶具,其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刘继隆动手为尚摩鄢煮茶,不多时倒出茶汤,推到了他的面前:“喝!” 尚摩鄢下意识伸手,可茶汤太烫,他虽然把茶杯端到嘴边,却迟迟喝不下去。 “节帅让你喝……” 站在旁边的斛斯光不紧不慢的说着,可手却搭到了刀柄上。 尚摩鄢额头冒出冷汗,他本以为自己实力强大,已经不再畏惧刘继隆。 可是当刘继隆就这样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还是忍不住的怯场了。 正当他准备喝下这滚烫热茶时,刘继隆主动开口:“七日前我让你撤出茂州,可你现在却屯重兵等我过来,你打算做什么?” “我……”尚摩鄢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神飘忽,不敢与刘继隆对视。 过了半响,他才从牙缝中试图挤出:“我只是……” “你翅膀硬了,想要与我对阵?” 刘继隆打断他的话,可说出的话却让尚摩鄢忍不住惶恐:“我没有……” “那你集结这么多兵马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刘继隆猛地起身,斛斯光更是将刀拔出七寸,尚摩鄢惊惧,抱着头盔单膝下跪: “我只是想请节帅检阅我麾下的兵马……” 面对他这不算借口的借口,刘继隆没有回应他,而是朝帐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向尚摩鄢下跪的背影:“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话音落下,他朝外走去,斛斯光则是冷哼一声,收刀跟随刘继隆脚步向外走去。 待他们走远,尚摩鄢这才在两名亲随的搀扶下起身。 他好似从水中捞出那般,浑身都被汗水打湿,额头发冷。 “扶我…扶我回去……” 第365章 重振北庭 九月中旬,伴随秋收结束,天下各地的百姓都享受到了收获的喜悦。 不过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相比较陇右百姓单纯的喜悦,大唐的百姓则是因为朝廷的加税而家破人亡。 有的人选择躲入深山,还有的人选择落草为寇。 相比较他们,多康吐蕃的九万大军也在陇右大军的逼迫下,不得不踏上了返回维西的道路。 他们的队伍绵延十余里,数万辆挽马车上装满了抢掠而来的战利品,那是价值数十近百万的钱粮、财货。 马背上,吐蕃战兵们穿着大小不一的锦袍,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他们互相炫耀着自己的收获,有的人抢到了金银财宝,有的人抢到了精美的布匹,还有的人抢到了堆积如山的粮食。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和得意,仿佛这场掠夺是他们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只是在他们炫耀的同时,作为三军主心骨的尚摩鄢却躺在了队伍中的马车被褥内,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秋冬交际,三日前他被刘继隆吓唬过后,兴许是流汗过后吹了风,以致于他当夜便染上了风寒。 刘继隆得知后,很快便派遣了军医为他诊治。 他的病虽然好了大半,可刘继隆给他留下的阴影却依旧存在。 “咳咳咳…水……” 马车内的气氛十分沉闷,尚摩鄢咳嗽了几声,没卢丹增连忙为他递来了水壶。 几口温水下肚,原本干痒的喉咙顿时舒服了许多。 “阿爸,您感觉如何?”没卢丹增坐在旁边,轻轻拍着尚摩鄢的后背。 尚摩鄢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多了……” 没卢丹增闻言点了点头,可心里却十分明白,自家阿爸的病不仅仅是风寒,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压力。 他虽然不知道那日刘继隆是如何威胁的自家阿爸,但自家阿爸从那天开始,便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了。 “阿爸,您不必担心之前的事情。” 没卢丹增安慰道:“我已经替您与节帅达成了协议,二十几万口马已经换作了五十万石的粮食,十万担炒茶、二万担石炭和酱、醋、酒各五千箱。” “这些物资足以让我们和卫藏的那些家族拉近距离,帮助我们在多康六岗站稳脚跟。” 尚摩鄢听后,眼底闪过一丝欣慰,随后才缓缓道:“丹增,你做得很好……” 不等他说完,没卢丹增却又补充道:“不过节帅说了,这些东西需要分开交付,现在我们只能派人去迭州、松州押运三十万石粮食。” “其他的东西,需要等到明年开春,积雪融化后,我们才能派人前往迭州、松州押运其他的东西。” “差不多要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才能把东西从陇右那边拿回来。” 没卢丹增话音落下,尚摩鄢点了点头,随后叹气道:“只可惜不能让我们占领六个州。” 没卢丹增沉默,他也渴望占据那六个州,但他们的实力不够,即便占据也何难守住。 “我们死伤了多少人……” 尚摩鄢开口询问,没卢丹增下意识汇报道:“老卒死了一万三千多人,部众死伤三万左右。” “不过我们除了获得这些劫掠而来的钱粮,还额外得到了两万套甲胄。” “今日过后,我们便有五万甲兵了……” 面对没卢丹增渐渐拔高的语气,尚摩鄢摇摇头道:“有甲胄只是开始,真正重要的是操训。” “我们没有办法养活五万甲兵,维持三万已经十分不错了,所以那些甲胄暂时收起来,等到作战时再发下去。” “是!”没卢丹增也知道尚摩鄢指的是什么。 同样披甲,但是五百操练有素的官兵却能压着数千披甲的盗寇打,陇右军与多康军便是这个理。 尚摩鄢不是第一次看过刘继隆麾下的将士,但距离他上次所见,却已经过去四五年了。 这次再见刘继隆麾下将士,他只觉得自己那九万兵马在刘继隆麾下两万兵马面前,如同儿戏。 “丹增,回去之后,你便返回松州学习,我们一定要学到陇右的长处……” “是!” 父子二人所乘坐的马车,随着他们的声音变小而渐渐走远。 与此同时,彻底掌控六州的刘继隆,也在不紧不慢的规划州县徙民,准备将这二十几万人口彻底消化在六州之中。 早就准备好的三千备选官吏开拔南下,在入冬前抵达了指定的州县。 二十几万人口听上去很多,但是当他们开始迁徙后,每个州县平均下来的徙民却并不多。 六州十八县,迁徙百姓过后,每个州也不过四万百姓,每个县也才一万多人口。 在陇右的规制下,每个县分别有文武二十二名官员,每名官员配三到五名直白。 三千官吏南下,就职数量仅十八个县,这已经严重超过了陇右规制的官吏数量,但刘继隆也没有办法。 这些年培养的读书人并不少,他必须得给这些人安排位置。 正因如此,随着九月落下帷幕,高进达也赶在入冬前南下来到了茂州的石泉县。 这个沟通东三州与西三州的茂州小县,如今成了刘继隆处理六州政务的最佳地点。 花费小半个月,高进达这才将三千官吏尽数安插进了各县衙门内,使得他们能够协助理政,将每个县大大小小的事情安排并处理清楚。 “节帅,按照这个速度,我们日后得养多少读书人?得解决多少官吏的位置?” 石泉县衙内,简陋的县衙中坐着刘继隆、高进达等人。 高进达开口抱怨,刘继隆却开口与他解释道: “陇右能养几万学子读书,是因为陇右背靠丝路,钱多人少。” “但若是日后我们开疆拓土,纳入的百姓越来越多,可纳入的土地却大多收不抵支,那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钱财去养那么多学子了。” 在人类进入电气时代以前,让每个孩子都有书读,这本就是种幻想。 陇右若非背靠丝路,刘继隆也不可能养得活那么多兵马和学子。 举个例子,明代成化年间的嘉兴知府曾大兴社学,下令:“民间子弟八岁不就学者,罚其父兄”。 很多人断章取义,说明代从成化年间就开始施行义务教育了。 然而事实是,嘉兴府财政充裕,所以才有钱粮来大兴社学,让民间子弟有书可读。 但若是横向查看这个时期的明代其它州、府,便会发现其它州府根本没有这条政令,因为其他州府的财力,根本支撑不起太多社学,更养不起那么多读书人。 尤其是西南、西北的不少州府,穷其一府十数万人,也不过在府学中养了一二百学子罢了。 陇右现在的制度只适合现在的陇右,诸道若是有人效仿,那别说养三万学子了,就是养三千学子都得破产。 哪怕刘继隆把活字印刷术和改良版的造纸术公开,诸道也养不了太多学子,因为他们自身的支出太大,收入太少。 哪怕就算是陇右的制度不改,可是随着气候变迁,陆上丝绸之路逐渐凋零,陇右也会渐渐坚持不下去。 刘继隆手上的这批官吏和学子,也只是陇右衰败前的昙花一现罢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也不免岔开话题道:“六州有多少人口,多少土地,都登籍造册好了吗?” “好了!”高进达不假思索的笑道:“三千多精通算术的官吏,丈量六州这为数不多的耕地,倒也没用太长时间。” “眼下六个州的人口都在四万到五万之间,毕竟尚摩鄢他们并没有掳走除工匠外的其他六州百姓。” “六州人口总计二十七万二千三百五十七口,六万八千余九十户。” “除此之外,六州丈量的耕地中,水田及水浇田有二十八万七千六百五十四亩。” “按照节帅您的意思,每户发耕牛或挽马一头,十五岁以上者发农具一套,每月发粮按照大口五斗、小口三斗五升。” “百姓得知了我们不收杂税,只收正税,还发粮食农具给他们开垦耕地后,眼下都不再闹着要回去了。” 高进达笑呵呵的,十分高兴。 刘继隆听后也微微颔首,接着说道:“粮食和农具、畜力只是基本的,除此之外的石炭、油、盐、酱、醋、茶也要配给上。” “按照每户每月二斤的标准,会不会太多?”他询问高进达,高进达则是坐在位置上敲打了几下算盘,随后摇头道: “倒也不算多,但三年内总计支出的钱粮不会少于三十万贯、三百万石。” “三年之后,六州顶多能开垦七十万亩耕地,算上现在的耕地,即便有一百万亩耕地,每年税收也不过三十万石。” “按照这个速度,最少需要十二三年,才能把本钱收回来……” 高进达看向刘继隆,似乎在询问他,要不要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在他看来,将这二十几万百姓迁往河临渭三州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因为有现成的公田可以均分。 不过刘继隆肯定不会将这些百姓迁走,所以他就只能这样为难对方了。 只是面对他的为难,刘继隆却笑道:“三年可不一定能让他们自给自足,不过我也没打算让他们在这里待上三年之久……” 高进达闻言眼前一亮:“您还准备对西川用兵?” 他之所以没有问北边,是因为刘继隆如果要对北边用兵移民,那肯定会把这二十几万百姓直接迁往河临渭三州,没有必要在这里卖关子。 “我会不会对西川用兵,取决于朝廷派杨知温来的意图是什么。” 刘继隆开诚布公,高进达闻言颔首:“杨参军已经抵达文州,距离此地也不过四五日路程了。” “若是能从他口中得知朝廷对我陇右的态度,那的确可以提前安排好许多事情。” “不过就朝廷此前的态度来看,恐怕……” 高进达迟疑着不敢开口,生怕出口成谶,但刘继隆却不避讳这些,淡然道: “朝廷要打便打,但最好是让朝廷先动手……” 刘继隆急于拿下六州,为的就是打破西川进可攻退可守的局面。 如今六州在手,加上陇右掌握黄河、渭河上游,不管朝廷从哪个方向来进攻陇右,陇右都处于居高临下的地位。 朝廷唯一还能依仗的,便只有秦陇二州之间的陇山了。 “我们的存粮还有多少?”刘继隆询问起高进达,高进达闻言道:“三百七十余万石。” “不过我南下前交代过,所以陇右及凉州等十四州的衙门,都应该在收买百姓手中的陈粮。” “按照往年惯例,最少能收上来二百万石。” 高进达说完,刘继隆便不假思索道:“马上就要下雪了,到时候以粮食不易转移为理由,把我们和朝廷的粮食贸易降低到每月五万石以内。” 朝廷既然敢公开讨论是否讨伐陇右,那刘继隆自然也要给予回击。 粮食贸易还可以继续,但贸易总量是多少,这得由陇右说了算。 “是!”高进达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而刘继隆则是继续询问道:“高骈这段时间在干嘛?” 对于高骈调往西川,刘继隆也感觉到了些许奇妙。 只是面对高骈,他的压力却不如昔年那么大了。 毕竟昔年的陇右还很弱小,而今却大不相同。 “高骈赈济灾民,把蜀州、彭州、嘉州无主的土地均分给西川境内的贫户。” “听闻不到两个月时间,便有数十万百姓涌向三州,除此之外还从饥民中招抚上万健儿,将西川兵马裁汰后保留五万兵马。” 不破不立,尚摩鄢与祐世隆入寇西川,虽然掳掠走了大量百姓,但也有大批世家豪强跟着遭殃,凭空多出了许多无主之田。 高骈将这些田地均分,不仅解决了成都府人口稠密的问题,还解决了三州人口凋零,军队招募不到民夫的问题。 不得不说,他的胆子倒是不小,也不怕劫后余生的那些世家豪强来找他秋后算账。 “高骈留在西川,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刘继隆实事求是的说着,尽管他不把高骈放在眼里,但这并不代表高骈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因为他的异军突起,高骈提前十年从神策军外放地方,故而改变了许多事情。 历史上的高骈在五十岁以前,也称得上英明二字。 四十三岁外放安南,担任安南都护,主持收复安南事宜。 前后两年时间,他在收复失地的同时,招抚当地少数民族,又派兵铁血诛杀叛军首领,使得大礼不敢犯边。 收复安南后,他考虑交州至广州间的水路多有巨石阻挡,航运往来不便,于是招募工人役夫,整治江道,沟通交、广间的物资运输。 自此之后,岭南与安南舟楫无滞,安南都护府储备不乏。 除此之外,高骈又修筑了交趾城,使得交趾城自此之后固若金汤。 在这之后,高骈出镇天平,在任期间也颇有功绩,直到出镇西川时,五十多岁的他才渐渐骄纵起来,继而差点在处理成都突将的事情上翻车。 再往后,刘继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厮嗑丹药嗑多了,所做的魔怔事情是越来越多。 青年英勇果决,中年沉稳持重,晚年怯懦魔怔…… 想到这些,刘继隆不免看向高进达:“你应该不吃丹药吧?” “丹药?”高进达顿了顿,疑惑道:“节帅您不是说那东西有毒吗?” 高进达没少看刘继隆所写的书,自然知道丹药汞中毒的事情。 “没吃就好,这东西不是好东西,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皇帝死在这上面。” 刘继隆缓了口气,他与高进达十余年友情,可不想看着高进达嗑药嗑成晚年高骈那副德行。 不过话说回来,高骈似乎是出镇西川期间,才开始慢慢嗑药的,而如今自己并未听说他有嗑药的习惯。 刘继隆想了想,人嗑药通常都是想延年益寿,而高骈现在虽然即将迈入四十五岁,但总体来说还算壮年,应该不会想着嗑药。 只是这么一来,这厮也就更加不好对付了。 对付这种人,最好还是用离间计,而高骈身上也有很多值得用离间计的地方。 思绪落下,刘继隆看向高进达:“想个办法,在东川和山南西道散播高骈想要节制三川,割据一方的流言。” “此外最好派人冒充高骈家中家仆,想方设法让朝臣举荐高骈节制三川。” 高进达闻言来了精神,知道自家节帅有了对付高骈的想法,于是立马询问道:“若是适得其反,让朝廷真的委任他节制三川,那又该如何?” “无碍!”刘继隆并不担心这件事,因为他心里清楚,唐廷根本不可能把三川交给一个人节制。 即便皇帝同意,北司的宦官们也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刘继隆便准备继续与高进达商量细节,但这时却见斛斯光进入衙门之中,脸上笑容浓重。 “怎么了?”刘继隆拔高声音询问道。 “节帅!”斛斯光快走进入堂内,主动作揖道: “安西报捷,张使君与黠戛斯合兵,于庭州重创回鹘残部,庞特勒率军西撤黄草泊!” 第366章 野望安西 “唏律律……” 马匹唏律时,时间已经迈入了咸通六年的十一月。 在漫天的大雪中,天地也变得朦胧起来,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 饶是如此,远处那座看不到边的山脉却依旧忽隐忽现,时不时随着天色变化而露出山上的积雪。 坐落山脉西麓脚下的夯土城池格外显眼,不过比城池更显眼的,则是在城头猎猎作响的无数面三辰旗。 城楼面前,写有【庭州】的旌旗也在迎风招展,通过简单的两个字来向世人讲述它的来历…… 庭州城坐落在天山北麓的广袤平原上,夯土筑成的城墙高大而厚重,历经风霜却依然屹立不倒。 城墙上刀剑劈砍的痕迹在诉说着它过往的经历,周长二里有余的它,不可避免的坍塌了几处缺口,好在被守城的将士临时用木栅栏修补,显得简陋却实用。 马道上,无数身穿河西甲胄的兵卒在风雪摧残下屹立不倒,好似铁塔般守护着这座得之不易的城池。 城内的布置混乱,街道曲折,夯土铺就的路面被车马碾出了深深的辙痕。 街道两旁的坊墙已经被推倒,露出了许许多多低矮破败的屋舍。 这些屋舍以土砖筑成,土墙上的裂缝用稻草和泥巴勉强填补,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有些已经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几处屋舍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给这座冷清的城池增添了一丝生气。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名裹着厚厚皮袄的百姓匆匆走过,脚下的皮靴在夯土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高鼻深目的妇女们正围坐在屋舍前的火堆旁,手中忙碌地编织着羊毛毯。 她们的脸色被寒风吹得通红,手指冻得僵硬,却依然专注地工作着。 火堆旁,几个孩子嬉戏打闹,笑声在冷清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脆。 庭州城的中心,一座质朴大气的衙门巍然矗立,衙门的建筑风格与周围的破败屋舍形成了鲜明对比,高大的门楼由青砖砌成,门前的石狮虽已斑驳,却依然威严。 衙门的屋顶覆盖着青瓦,檐角雕刻着简单的花纹,显得庄重而不失大气。 正堂内,所有带有回鹘文化的物品都被丢弃,取而代之的是字帖与山水画。 十几名官吏正在处理政务,他们的衣着虽不华丽,却整洁得体。 一幅巨大的地图挂在墙上,上面标注着庭州及整个西域的山川河流、城池据点。 地图面前,两道身影正在面对地图指指点点,直到不远处的一名官员拿着文册走来,二人才结束了对话。 “节帅,这便是庭州的新图籍,请您过目……” 官员的声音响起,而张淮深也转身看向了他,抬手将文册拿起翻阅。 两个月前,他与黠戛斯合兵一处,对占据庭州的回鹘人发起了进攻。 黠戛斯举甲骑五千,牧户两万,游牧而来。 相对应的,张淮深征发七千归义军,近万民夫及挽马车北上,双方于九月中旬破回鹘残部于庭州。 三方交战十日,庞特勤在连战不利的情况下,果断舍弃庭州,率领部众逃亡近千里外的黄草泊,河西与黠戛斯所组成的联军收获牛羊二十余万。 张淮深留下所有牧牛和黄牛,只收下三成牧羊,其余七成交给了黠戛斯的军队。 黠戛斯的军队在得到缴获后,很快便与张淮深约定好了下次出兵时间,随后驱赶着牧群,朝着漠北放牧而去。 庭州的人口和庭州城都按照战前所谈,尽数交给河西归义军。 如今两个月过去,庭州的土地丈量和户口登籍造册也终于完成,所有情况都以文字的方式,呈现在了张淮深面前。 庭州城内,粟特、回鹘、突厥、高昌等、葛逻禄等百姓混杂而居,各自保持着独特的生活习惯,唯一能称得上主体民族的,就是被河西归义军击败并西逃的回鹘人。 “一万四千余口人,回鹘便占据五千,余下九千人各族分属,看样子想要治理此地,并不容易……” 目光扫过记载人口的那页后,张淮深眉头微皱,而官员也道: “北庭时期和回鹘占据此地时,倒是开垦了不少耕地,但都是粗垦,数量也不过五千余亩,所产的粮食最多三千石……” 粗垦的土地产量不高,尽管这个时代的天山南北并不缺水,但经历了吐蕃治理时期的西域,人口却比开元、天宝年间下降了太多太多。 “庭州尤为重要,我准备在这里设置北庭都护府,以淮溶你为都护,留兵三千。” 张淮深看向身旁那人,而那人正是张淮溶。 面对突降的重任,张淮溶倒也没有露怯,毕竟他也三十多岁了,不再是昔年稚嫩的那个小小都尉了。 “末将领命!”张淮溶作揖应下,接着继续说道: “我虽有自信能守住庭州,但庭州毕竟胡杂多而汉寡,若是能有几千汉丁在此地安家落户,想来能更好安定地方。” 人口问题继续摆在了张淮深面前,若非有人口限制,他也不会直到现在才收复庭州。 实际上,收复庭州就已经耗空了河西归义军两年的积累,而西边还有碎叶镇、龟兹镇、焉耆镇和西南方向的于阗镇等着他们收复。 以当下的钱粮产出,即便河西归义军可以依靠丝绸之路来每年赚取十几二十万贯的利润,但仍旧需要积攒十几年,才能有足够的本钱收复安西、北庭全境。 之所以需要耗费那么多,主要还是在于人口太少,军队补给压力太大。 如果能多些人口,西域的局面也就不会有那么困难了。 “我们明面上答应了朝廷与陇右断绝联系,朝廷也准许我们从关内道购买口马。” “不过就过去一年的情况来看,这种口马贸易的效率还是太低了……” 张淮深眉头紧皱,诉说着他们所遭遇的困境,同时又道: “我两个月前给刘牧之写了信,就是不知道他看后愿不愿意帮忙。” 以马匹、耕牛、硝石、香料来交换人口,这已经是河西和陇右维系数年的贸易关系了。 河西牧群百万,人口仅三十万不到。 这还是张淮深从刘继隆那里迁徙来几万汉丁,向外掳掠了数万回鹘女子的结果。 饶是如此,三十万人口中,汉人也不过勉强保持五成的比例罢了。 若是想要收复龟兹、焉耆二镇,必须获得大量人口,从西州不断筑城向西,直到沿途粮食不缺,才有可能收复焉耆、龟兹二镇。 “刘牧之那边恐怕也困难。” 张淮溶不太看好刘继隆会向他们迁徙人口,毕竟就从朝廷的态度来看,朝廷似乎已经无法容忍刘继隆的无序扩张了。 “大兄,若是朝廷对刘牧之动兵,那我们……” 张淮溶试探性询问,张淮深微微皱眉:“河西陇右各自有主,但毕竟都是归义军。” 一句话便表达了他的态度,张淮溶见状颔首道:“希望刘牧之能腾出些流民给我们吧……” 在兄弟二人交流的同时,得到张淮深手书的刘继隆也好好翻阅了其中内容。 “西域的情况,比我想的稍微好些。” 茂州石泉县衙内,看完张淮深手书的刘继隆忍不住松了口气。 对于汉唐来说,可能现在的西域气候环境和人口环境已经十分恶劣了,但对于早有准备,且曾经去过后世新疆的刘继隆来说,张淮深所描述的西域,比后世新疆的情况好太多了。 唐代毕竟身处中世纪暖期,因此气候比现代更为温暖湿润,尤其是天山南北的绿洲十分广袤,各种河流水量充沛,绿洲城池繁荣兴盛。 只要好好开垦土地,种植小麦、大麦、葡萄等作物并不是问题,广袤的绿洲也为畜牧业提供了足够的发展空间。 城池与城池之间,要么有小湖泊,要么有河流小溪,道路通畅且不用为水源烦恼。 温暖的气候为丝绸之路的繁荣提供了有利条件,商队可以更顺利地穿越沙漠和山地。 不仅如此,便是后世春秋交际时的沙尘暴,在这个时代也并不多见,毕竟城池四周的绿洲动辄蔓延数十上百里,且还有足够的树林来阻挡沙尘,环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劣。 正因如此,从西汉开辟丝绸之路以来,许许多多的西北汉人都自觉向西域发展。 隋唐两代也是借助了东天山南北的数万野汉人,进而设置了庭州、西州、伊州这三个州。 可以说,在吐蕃沦陷西域前,东天山南北已经属于汉人的基本盘了。 只可惜吐蕃沦陷西域后,对汉人从精神、文化、肉体都采取了各项打击。 庭州、西州的数万汉人已经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上,伊州当初也是回鹘较多,汉人较少。 张淮深努力治理了十几年,加上刘继隆前后迁徙不少百姓前往西域,这才让西州和伊州重新变成了汉人的基本盘。 如今摆在张淮深面前的问题,依旧是老生常谈的汉人人口问题。 按照张淮深在信中所写的情况,他推测最少需要一万汉丁才能稳住庭州,至少需要两万汉丁,才能在西州前往焉耆这五百里路程中修筑十座城池,保障大军收复焉耆、龟兹二镇。 迁徙汉丁,这算是最省钱粮、且效益最大的迁徙方式。 毕竟西域战火不止,男人大多死于兵灾,女人虽然也会被凌辱,但大多都能活下来。 更重要的是,女人若是依附了男人,她自然而然会向男人靠拢,他们所生下的孩子在环境影响下也与汉人无异。 正因如此,张淮深才会写信给刘继隆,希望用河西的耕牛、军马、挽马来交换足够的汉丁。 对此刘继隆也没有拒绝了理由,毕竟他手上确实有一批需要解决的人口。 更关键的是,张淮深没有称雄的野心,他现在的作为,等同是在帮自己收复西域,重整西域秩序。 不得不说,现在确实是一个拿下西域的窗口期。 现在的西域,不算归义军,总的来说有七股大势力,细分之下则是十余股势力,且人口都因为吐蕃治理和反抗吐蕃的战争被削弱。 在温暖气候的助力下,陆上丝绸之路还在发力,拿下西域也能增加足够的钱粮。 若是等到百年以后,随着“暖期”结束,即将迎来的就是长达三百多年的气温下降时期。 除了明初反弹了几十年,再往后都是一路走低,收复西域就只能等进入工业时代了。 回鹘人就是在这百年内于西域站稳了脚跟,这才导致后世西域有大批回鹘血统的民族。 汉人若是能抢占好这个窗口期,那也就没有回鹘人什么事了。 至少从当下的情况来说,随着张淮深将回鹘残部从庭州驱赶到黄草泊,回鹘人在东天山范围,已经没有了立锥之地。 如果张淮深还能解决龟兹、焉耆二镇的回鹘势力,盘踞南疆西部、南部的于阗、仲云两股势力只能如唐初那般俯首称臣。 只要再迁徙二三十万汉口,便能赶在陆上丝绸之路衰败,暖期结束前将南疆掌控于手。 之后即便暖期结束,汉人也能牢牢占据各大绿洲城池和要道。 想到这里,刘继隆开口对旁边坐着的高进达询问道:“整顿军政这近一年时间里,有多少贪赃枉法的贪官污吏?” “此外,尚摩鄢他们掳掠的这些人口中,又有多少人是曾经的豪强大户?” “除此之外,那些投降多康吐蕃的官军又有多少,能牵连出多少人口?” 高进达看着刘继隆翻阅书信,沉默半晌,本以为他在想什么,却不想他最后提出了这个问题。 见状,高进达起身翻找出了几本文册,随后先行翻阅检查,再递给刘继隆说道: “若非您要挥师南下,提前检查各地军储,我等恐怕还查不出来这些人的蛛丝马迹。” “这些贪赃枉法的军将官吏共二百四十七人,牵连不下两千人。” “除此之外,各州县豪强也被检举留在了汶川,五服以内的共有三千七百余口。” “投降吐蕃的官兵足有四千二百余人,最少能牵扯出两万人……” 近两万六千人需要刘继隆处理,其中那些贪墨军储的都是该杀之徒,但刘继隆不喜杀戮,更喜欢把每一个人都物尽其用。 哪怕就算是罪大恶极之徒,丢到西域去,也能为汉家繁衍人口。 若是屡教不改,那还有先登营等着他们,死在冲锋路上,总比死在断头台上要好看得多。 “都察院的严打不要停,开春后把严打出来的官吏及其亲眷,以及这些五服内的豪强子弟送往西州。” “至于那些降卒和他们的家人,好好挑选些老实的迁徙迭、鄯、翼州,其余也送往西域。” “按照原来谈好的家伙,把他们都换成军马,我军急缺军马。” “是!”高进达作揖应下,而前来送信的斛斯光闻言则是眼前一亮。 “节帅,我军什么时候南下?” 斛斯光作揖询问,刘继隆听后看向他,摇了摇头道:“我们什么时候南下,得看朝廷什么时候动手。” “在此之前,好好照看骑兵和各地牧监所辖的军马,战事开启后,马匹的消耗会很大。” 军马和乘马还是太过精贵,一场战役下来,死伤数百上千都属于正常。 若是开大阵,左右驰骋突击,便是陇右这种养马大户,也难以承受此等死伤。 提前从河西那边获取足够的军马,算是刘继隆为接下来大战所做的准备之一。 这般想着,刘继隆起身道:“斛斯光你陪我走走。” “是!”斛斯光作揖应下,依旧如十年前那般,好似刘继隆身旁护卫,时刻警惕着。 二人走出衙门,来到了石泉县的街道上。 老实说,在陇右治下州县待得太久,突然来看大唐的这些州县,着实有些不习惯。 石泉县内有十二个坊市,除东西市外,剩下十个坊居住着五千多人,城内还有小半空地未曾利用。 这些坊墙虽然都经过夯实,但走入坊市之中,除了临近县衙的两个坊还能看外,其余的坊内屋舍简直惨不忍睹。 不知破损糊了几次的土墙,修补了几次的茅草屋顶摆在眼前,便是斛斯光都忍不住道: “我这几日闲着无聊,询问了这石泉县内的许多百姓,这才知道朝廷竟然有那么多税需要征收,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他说着他所了解到的事情,刘继隆听后目光扫视那些坊内的百姓。 由于都护府已经开始分田,所以成人都在外劳作,坊内的屋舍里,则是由许许多多孩童和老弱组成。 “朝廷加征一分,地方衙门征收三分,所以朝廷才觉得有利可征,而地方则是竭泽而渔,直到将他们逼出城去,落草为寇才知道后悔……” 刘继隆简单阐述了朝廷和地方加税的问题,斛斯光听后才道:“朝廷的这些狗脚官吏,尚摩鄢那厮杀得好!” 六州的官吏和军将,大多都被尚摩鄢杀了,而这也是刘继隆提前交代好的。 正因如此,他拿下六州之后,那些豪强子弟才会群龙无首,至今都未能选出一个人来和刘继隆交涉。 不过现在他们交涉也没有用了,刘继隆不会见他们,他们的去处只能是安西…… 第367章 离间反间 “簌簌……” 寒冬腊月,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雪花,将天地染成一片苍茫。 乡野间,原本宁静的村落早已人去屋空,只剩下几处残破的屋舍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哪怕这残破屋舍只有不到一分地,甚至四处都有破洞,但内里却依旧挤满了数十人。 他们是人,但比起城里的人,他们更像野人…… 他们蹲在屋舍中,身上只有用干草编织成的简陋“衣物”,每个人都骨瘦如柴,面色蜡黄,眼神中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 “咕噜咕噜……” 车辙声在屋外响起,所有人纷纷朝门口投去目光。 只见距离这几所残破屋舍十数步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朝着冤句县行驶而去,马车四周还有四名身穿胸甲的州兵在警惕。 州兵扛着枪,手里拿着酒壶,时不时喝下一口暖暖身子。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为首的州兵见状看向马车,却见车窗打开,一长相秀丽三旬妇人抱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出现在众人面前。 “王伙长,那边有几间破屋,庄儿想要入厕,你带他去吧。” “诶,好!” 王伙长闻言陪笑,随后走到车门处,为那七八岁的男孩打开车门,将他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男孩与王伙长朝着破屋走去,但走了没几步,便见破屋中走出那些裹着草衣的流民。 “直娘贼的,你们想干嘛?!” 王伙长眼见是群流民,破口便骂:“都滚出来!” 流民们不敢反抗,畏畏缩缩的走出了破屋。 王伙长提枪警惕,眼见这群流民老弱都有,当即又看了看屋内,随后低头献媚道:“王郎君,里面安全了。” “嗯”男孩点点头,随后看向那群穿着草衣的流民。 草衣毕竟只是草编的衣服,若是动作太大便会断开,因此不少流民身上的草衣都露出了皮肉。 男孩看向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结果却露着胸脯的女孩,面露鄙夷:“王伙长,他们怎么这么不知羞,衣服都不穿?” “王郎君不用理会他们,这群贱民就是这样的。”王伙长陪笑着将男孩送入破屋内。 半盏茶后,男孩从屋内提着裤子走了出来,显然是方便好了。 “王郎君,我们走吧。” 王伙长笑呵呵说着,但男孩却走到那几个裸露的女孩面前,鄙夷看了几眼道:“真不知羞。” 几个女孩被说的躲在父母怀中,可他们的父母也不敢说什么,纷纷低着头。 眼见他们不反抗,男孩便自觉无趣,转身便在王伙长的献媚中返回了马车。 待他走上马车,车内便传来那女子的埋怨声。 “不是与你说过,别靠那些流民太近吗?太晦气了,回去后得沐浴更衣才行。” “娘,他们好不知羞,都不穿衣裳……” 马车渐行渐远,流民们眼见他们离开,这才走入了破屋之中。 尽管他们动手将那男孩所留下的屎尿掩埋,可屋内依旧散发着那股屎尿味。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却只是那豪强子弟的入厕所在。 没人敢抱怨,他们继续麻木的守着屋内的篝火,感受着腹中的饥饿。 时间流逝,那辆马车渐渐靠近了冤句县,而官道两侧的流民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城门不远处,更排队聚集着数千流民。 “那边怎么回事?县君怎么准许那么多流民在此的?” 马车内传来女子的声音,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不满。 王伙长见状看了看,但见流民包围着几个草棚,草棚上还隐隐有着“黄”字旗子,当即解释道: “那是县中黄郎君在施粥,听闻每天施粥一次,故此四周流民都聚集过来了。” “黄郎君?”女子声音不满道:“既无个官身,县君为何不喝止他?” “这些流民聚集县外,若是吓到城中细君、郎君,又该如何?” “这……”王伙长连忙快走来到马车旁,压低声音道:“您不知道,这黄郎君虽然没有官身,但却是陇右镇的牙商。” “莫说县君,便是曹州的使君都得客气三分,自然不敢阻拦他施粥。” “陇右镇?”女子冷哼道:“你们这小地方不知,那陇右镇侵占了剑南道的州县,长安城里都在传,朝廷不日就要对陇右用兵了。” “果真?”王伙长吓了一跳,女子则是懒得回应,催促道:“快送我去见县君,这县外到处都是流民,难闻死了。” “是是是……”王伙长闻言连忙点头,随后领着马车走入了冤句县内。 相比较县外,县内的街巷倒是十分干净,而女子所乘坐的马车也在一刻钟后抵达了县衙的后院。 院门打开,却见冤句县县令王适之身穿官袍,急匆匆走出来,伸出手扶着女子下车道: “我本想去城门接细君,不想政务缠了身子,怠慢了细君。” 女子是王适之的妻子,而王适之之所以能在进士科中高中,也是因为他妻族之中有人在礼部与吏部为官。 不然以他小庶族的身份,科举下场也不会比黄巢好到哪去。 “先进去吧。”女子说着往里走去,男孩则是抱住了王适之的小腿:“阿耶!” “诶!阿耶的好大郎,有没有想阿耶啊!”王适之将王庄抱到了怀里,脚步不停往里走去。 不多时,夫妻走入院中内堂,让老妇将王庄带了下去,二人坐在内堂聊了起来。 “如何?”王适之探出身子,紧张询问。 李氏闻言却不回应,只是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王适之见状立马起身走到她身旁,为她轻轻捏起了肩膀道:“阿耶说了,若是没有问题,明年你就能调往汝州担任司马了。” “太好了!”听到自己即将调入州衙担任司马,王适之不免高兴起来。 不过转念间,他又心疼道:“只是可惜,花了二百两黄金,还搭上了阿耶的人情。” “好在路相公收了钱,想来这事情应该是敲定了。” 听着王适之的话,李氏也开口道: “明年只要你收好夏税和秋税,把税好好交上去,汝州司马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嗯!”王适之颔首表示知道了,而李氏见状也想起了城外的事情,不免道:“那黄儒什么时候搭上了陇右镇的?” “不是他,是他家的二郎。”王适之回答道,而李氏也记得,不免道:“黄巢黄二郎?” “对,就是那个屡试不第的混厮。”王适之语气中带着几分羡慕,李氏作为他的枕边人,自然听出了意思,于是安抚他道: “放心吧,我从长安赶回来时,听闻刘继隆出兵侵占剑南道的六个州,朝廷正在商议是否要将出兵将他讨平呢。” “若是朝廷能将他讨平,你倒是可以趁机将这冤句黄氏的家产兼并,到时候好好打点,说不定能谋个刺史的官职。” “这……”王适之迟疑片刻,不免皱眉道: “陇右兵强马壮,朝廷若是擅动刀兵,真能将其讨平吗?” 王适之虽然不懂兵事,但此前王仙芝与庞勋二人不过凭借几千乱兵,便搅得河淮二道不得安宁,甚至差点打入曹州。 王适之经历过那段时间,自然知道擅动刀兵的后果是什么。 “哼,朝廷百万大军,还怕讨不平个小小陇右?” “倒是你,那黄二郎不过是个没有官身的牙商,现在竟然代你在县外施粥,你竟然觉得与你不相干。” “若是朝廷派人前来巡查,你这冤句县令又该如何回答?” 李氏调侃着自家郎君,王适之听后也十分尴尬,不免干笑道:“若是朝廷真的要讨平刘继隆,届时我定然会拿这黄二郎开刀,细君放心吧。” “知道了!”李氏起身向堂外走去,王适之则是连忙跟了上去。 相较于这对小别胜新婚的夫妻,冤句县及四周的百姓则是大多对黄巢感激涕零。 不过对于黄巢本人来说,这些日子却并不好过。 “杏林,我家阿耶如何了?” 黄氏院中,随着医生走出中堂,在外等候的黄巢等人便立即迎了上去。 这医生年过古稀却健步如飞,是曹州有名的方士,故此被人尊称杏林。 面对黄巢的询问,他却摇头道:“油尽灯枯,神仙难救……” “怎么可能?!”年纪还小的林言忍不住道: “耶耶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 “可能是老夫医术不精吧。”医生摇摇头,随后对黄巢作揖道: “黄兄已在旦夕之间,黄郎君还是带人进去看看吧……” “走!”黄巢反应过来,连忙走入中堂。 黄揆、黄邺等人连忙跟着他脚步走入堂内,随后便见骨瘦如柴的黄父躺在榻上,气息萎靡。 “阿耶,您不会有事的!” 黄巢跪在黄父面前,用手握住他的手,不断安慰着他。 黄父那浑浊的目光莫名闪烁了几下,但还是渐渐暗淡了下来。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握住了黄巢的手,随后奋力看向了黄揆等人。 事已至此,黄巢哪里还会不知道自家阿耶是什么意思。 “阿耶、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三郎他们的!” 他忍不住低下头,虎目泪流,泣不成声。 得了黄巢的承诺,黄父这才渐渐松开了手,垂耷在了榻上。 “阿耶——” 几名黄氏子弟的哭声传出中堂,府中家仆也纷纷低头叹起了气。 黄父虽然是家主,但极少责骂他们这些家仆,这在“奴婢贱人,律比畜产”的时代下,无疑是极好的家主。 如今这样的家主走了,尽管家仆们对接任的黄巢十分敬佩,但还是不免忐忑起来。 冤句县的阴云似乎更为浓厚了,而距离冤句县数百里外的大别山却也不算太平。 “呸!又他娘的是老鼠肉,这山里难道就没别的东西吃了吗?!” 寒冬腊月,在黄巢失去亲人的同时,大别山深处的王仙芝却烦躁的将那烤好的老鼠肉丢回碗里,语气埋怨,心情复杂。 他这位‘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浩豪都统’的神话仿佛就在昨日,那时的他不缺酒肉,更不缺美人。 可如今的他却在大别山中苟全,吃着山鼠肉与见底的粟米粥,以单薄的衣物抵御寒冬。 当初逃入大别山时还是盛夏,而今春去秋来,却已经进入了第二年的冬季。 “节帅,这半年来逃入大别山里的盗寇没有三万也有两万,东西都被他们打的差不多了。” “现在山里的盗寇都在发疯,就连冬眠的熊和老虎都被他们杀了不少。” “我们还能有粥喝,有肉吃都算不错了……” 尚君长与王仙芝解释着,王仙芝听后却焦虑道:“娘贼的,得想个办法出去,不然我们就没有活路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柴存几人有些抱怨。 此刻他们蜗居一处山洞之中,三百多甲兵逃得只剩二百多了,已然认命。 “节帅,我或许有办法……” 饿得骨瘦如柴的尚让忍不住开口,王仙芝闻言眼前一亮:“你说!” “我觉得,我们可以向官军投降,然后联系大别山内的所有盗寇,届时趁官军松懈,我等便从薄弱处突围!” “好!”尚让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而王仙芝的眼睛也越来越亮,甚至忍不住叫好,但他最后却眼神黯淡道: “娘贼的,就算能逃出去又如何,我们就这二百多人,逃出去也只是被官军围剿的下场。” 王仙芝叹着气,柴存等人也纷纷如此,浑然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面对他们如此消极的态度,尚让却继续道:“朝廷今年加了税,外面必定不太平。” “只要我等能出去,难道还怕没有东西抢,没有盗寇响应吗?” 尚让这般说着,王仙芝也被他说的有几分意动,但他仍旧在权衡。 见他这般,尚让只能无奈起身,对众人喊道:“留在这里就是饿死,动起来最少还能活。” “若是愿意支持节帅与我想法的,那便起来与我去拉拢那些盗寇!”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不少人纷纷站了起来。 王仙芝眼见还有这么多人支持,当即也不再犹豫,而是看向尚让:“此事便交给你做,若是能出山,我定不会忘记此番恩情!” “谢节帅抬爱!”尚让没有多余的力气废话,作揖表示感谢后,当即便带着几十个人,开始游走于这数万里的大别山中。 不过大别山盗寇数十上百伙,并非那么好劝说,尚让也只能尽全力,听天命。 倒是在他努力的同时,刘继隆所施展的手段,也在关中、东川和山南西道中掀起了波澜。 许许多多流言开始传出,直到有人将流言内容告诉了王重任,王重任才紧急将此事告诉了高骈。 “节帅,这必定是刘继隆使的手段,他想玩离间计!” 成都城外、虽是寒冬腊月,可城外的工地却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高骈站在一处草棚内,身后是向他禀告流言内容的王重任,面前则是数万人同时动工的工地。 他没有回应王重任的话,而是指着面前的工地道: “世人皆称扬一益二,昔年陈子昂曾言‘蜀为西南一都会,国家之宝库,天下珍货聚出其中。又人富粟多,顺江而下,可以兼济中国。” “不过这成都虽坐拥繁华,却城防不修,如稚子抱金砖,招摇过市。” “某今日改二江并流,以两江抱城之水势守城,再筑罗城囊括子城,可否称为固若金汤?” 他询问王重任,王重任目光看向那挖掘出来的河道,以及堆积成山的青砖。 难以想象,若是将如此多的青砖垒砌为城墙,成都将会变得何等坚固。 “自然固若金汤!”王重任颔首认可。 闻言,高骈微微抬头,好似俯视着整个成都城:“刘继隆想要用离间计,那我们为何不能用呢?” “节帅,您的意思是散播流言,刺激陇右和朝廷的关系?” 王重任立马想到了关键点,可高骈却摇摇头道:“离间计不是对他用,而是对我们用?” “对我们用?”王重任错愕,但高骈却开口道: “调拨八百两黄金给俞公楚,让他在关中推波助澜,把流言传的越夸张越好!” “明白了!”王重任眼底闪过精光,他知道自家节帅的想法了。 传播流言来离间君臣关系,这种手段并不少见,但需要张弛有度。 流言不痛不痒,则无法离间君臣关系。 流言太过浮夸,也不过是博君一笑,不会有人当真。 如今刘继隆传播谣言张弛有度,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相信,觉得高骈有不臣之心。 可若是谣言传播得再厉害些,那顶多只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正了解实情的人,顶多笑笑,根本不会当真。 八百两黄金,折钱近万贯,足够俞公楚在关中好好运作了。 想到这里,王重任作揖退下,走出草棚后,策马返回了成都城内。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高骈也渐渐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不由眯了眯眼睛: “刘牧之……” 第368章 备战讨陇 “娘贼的,这神策军最近都不怎么在天街和东西市露面了,看来朝廷是真的在练兵,准备出兵讨平陇右了。” “陇右兵强马壮,朝廷若是贸然出兵,岂不是自找麻烦?” “更何况西川节度使高骈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要是待价而沽,朝廷岂不是腹背受敌?” “依我看,朝廷这次练兵,未必是针对陇右,说不定是为了防备高骈……” 除夕前夜,长安东市的某处酒肆内,数十名食客各自交谈,但话题却最终汇到了一处。 随着朝廷动作越来越大,长安城内的百姓所热议的焦点,也渐渐倒向了陇右。 不过不知从何时开始,高骈谋夺三川的论点也渐渐出现,进而演变为了朝廷所有的举动,都是在防备高骈作乱的论点。 “防备高骈?这是愚夫的见解!” 某张桌上的食客忍不住开口,众人看去,却见他年纪四旬左右,长得一脸络腮胡,为人高大,气度豪迈。 不等众人询问,这男人便主动开口道: “高骈是禁军出身,若是要作乱,早就在西川被南蛮、吐蕃入寇的时候就应该作乱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倒是陇右,先侵占了隶属河西的凉州,现在又占据了剑南道的西北门户。” “朝廷若是再不管不顾,日后必然后患无穷。” 男人的话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面对他的这番说辞,不少人都担心道: “陇右也不是好惹的,如果真的打了起来,关中的百姓可不好过……” “是啊,陇右兵强马壮,又有地利之便,昔年薛举占据陇西,朝廷寸土不得进,便是太宗都因此卧病而败。” “若非薛举病逝,太宗兴许还要花费不少时日,才能彻底平定陇西。” “昔年太宗年少而薛举年迈,如今刘继隆正值青壮,可朝中不论是高骈还是王式等将领,大多都四五十岁了。” “刘继隆远胜薛举,朝廷又去哪里寻个太宗般的人物呢?” “陇右地势险要,兵强马壮,朝廷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恐怕不会轻易动手。” “十足的把握?”络腮胡男子冷笑一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后放下:“朝廷每次都准备十足,可结果却差强人意。” “尽管叛乱每次都能平定,但过程却不知让多少百姓受灾受难。” “我自淮南来往长安,沿途多流民,许多流民甚至变卖衣物,编草为衣来取暖,所贩卖衣物的钱粮,也不过仅够吃三五日饱饭。” “朝廷若是真的要讨平陇右,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战事结束,随后蠲免河淮两道赋税,再裁撤素质不行的禁军,方才能够集中钱粮,赈济河淮饥民,将河淮动乱安抚下去。” “若是不能,那朝廷就得想想应该怎么面对河淮饥民的怒火了……” 他端起酒杯,大口咽下其中酒水,而酒肆内的众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男人酒后谈天说地十分正常,可若是谈及的事情关乎自己,那他们就得谨慎些了。 眼见无人说话,络腮胡的男人丢下一串钱,而后起身向外走去。 他身材魁梧高大,七八步便走出酒肆,渐渐消失在了东市的人流中。 待他走后,才有人忍不住询问道:“这人这么调侃禁军,也不怕禁军报复?” “禁军报复他?他可不怕。”有知晓他身份的人忍不住说道: “此人是故太尉辛云京之孙,寿州刺史辛晦之子辛谠,昔年若非辛太尉相助,北司可无法讨平仆固怀恩之乱。” “这个人情在这,北司即便想要对付他,也得掂量掂量……” 随着这些人开口,众人这才知晓了辛谠此人。 不少人生出结交的心思,不过在他们还在迟疑的时候,却已经有人找到了辛谠。 “辛郎君请留步!” 窦郓在长安东市拦住辛谠,辛谠则是皱眉看向身后的窦郓:“郎君何意?” 窦郓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目光满意的打量辛谠,随后毛遂自荐:“某为陇右长安进奏院押衙窦郓,今日听闻郎君高论,故此想要挽留郎君。” “郎君有匡难之志,言语中也多怜惜百姓,不如入我陇右,某必为郎君谋个能施展抱负的官职!” 在长安这些年,窦郓常在东市酒肆厮混,但并非是为了玩乐,而是借助不少官宦子弟酒后失言,打探不少情报。 除此之外,许多科举失意之人也常常流连酒肆中,窦郓也常在酒肆中挑选那些真材实料,但最后却因为门第不行而落第的庶族子弟。 对于大部分没有背景的庶族子弟来说,他们若是不能通过科举谋取官职,那除非才情惊艳,不然只能毛遂自荐的去一些地方衙门担任微末官吏。 因此面对陇右抛来的橄榄枝,他们通常只是考虑片刻,便立即答应了下来。 这些年里,经窦郓举荐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大部分都是八品和九品的官员。 不过今日窦郓很高兴,因为他觉得他似乎找到了个人才,比过往的那些落第士子还要惊艳他的人才。 “陇右?”辛谠闻言打量窦郓,忍不住笑道:“你个二十七八的小郎君,也敢自称押衙?” “呵呵……”窦郓轻笑几声,随后郑重作揖道: “我陇右只看真才实学,而不在乎门第如何。” “似我这般二十八岁,仍不过担任八品的官员,在陇右已经算是年龄中上了。” 辛谠看着窦郓这般,忍不住道:“某刚才还在酒肆说了对付陇右的话,你却转念来邀请,莫不是想要报复?” 面对他这番言论,窦郓道:“我家节帅说过,人在其位谋其政,郎君心中挂念朝廷,为朝廷出谋划策自然无不可,何来生气一说?” 窦郓这番话,倒是让辛谠高看了他两眼,不过最后他还是摇头道: “某若是想要为官,如今不说担任一州刺史,但一县县令却是不成问题的。” 辛谠这倒是没有说谎,尽管他家早已因为不断分家而落寞,但以他耶耶的名望,他想做个县令都不算难。 他之所以没有去做,并不是因为嫌弃官职太低,而是他知道,许多州县的县令也身不由己。 朝廷不断加税,县官若是不管,便会被朝廷问责,若是按照朝廷所说赋税征收,则是逼着百姓成为流民。 他不愿意逼百姓为流民,更不愿意被骂,所以他选择做个游侠,每天仗剑游走四方,遇到贫苦的百姓就接济,遇到强盗就仗剑搏杀。 以他六尺魁梧之躯和手中精湛剑法,倒是还没有几个强盗能让他感觉如临大敌。 窦郓也不觉得他在说大话,因此思量过后才道:“某若是举荐,最多只能举荐成为八品县丞或八品旅帅。” “不过以郎君之才,某相信用不了多久,郎君就能成为节帅麾下雄才。” “听闻郎君出身陇西辛氏,耶耶生于兰州金城。” “若是郎君想去看看陇西近况,某可以为郎君手书,至于是否愿意为官,则取决于郎君见闻后决定。” 窦郓倒是开门见山,这让辛谠有些始料不及。 他本意是想着拒绝窦郓,但窦郓都说到这里了,加上他确实没有去过西北,没见过西北的风景,故此点头道: “陇右之行倒也无不可,还请押衙为我手书一封吧。” 辛谠恭敬作揖回礼,窦郓见状十分高兴,当即叫来马车,载着他前往了陇右的长安进奏院。 半个时辰后,随着马车停在进奏院门前,辛谠目光立即看向了乌头门前的那一伙兵卒。 尽管他们没有穿着甲胄,但从那虎背熊腰的体型和手上的粗糙来看,绝对是难得的精兵。 “辛郎君,这些都是我陇右的虎士,你走南闯北多年,不知以为如何?” 窦郓大大方方的介绍询问,引得陇右的兵卒朝他们看来,眼底满是好奇与打量。 那种眼神,辛谠十分清楚。 这几个兵卒在判断他们是否能在单打独斗中胜过辛谠,但最后他们渐渐收起了那肆无忌惮的目光。 尽管他们也是身长五尺七八寸的健儿,但辛谠身材魁梧,手臂粗壮得可怕,显然是个硬茬子。 单打独斗,他们恐怕不是对手。 “十分雄壮!”辛谠打量过后,忍不住说道: “某十七岁仗剑出游,至今二十有六年,诸镇的州兵、牙兵并不少见,但能有如此雄壮的,唯有幽州的卢龙精锐和代北的沙陀精锐能与之媲美。” 辛谠倒是没有夸大其词,而是晚唐相比较来说,许多藩镇毕竟沉寂多年不经战事,武备松懈是常态。 别的不提,单说魏博和成德二镇的牙兵,不管旁人如何吹嘘,可辛谠也曾见过,并没有流言说的那么骁勇精锐。 魏博武人的门槛确实高,必须要会武功,诸如披甲步射这种基本功也是必须的,倘若还能骑射,再能玩的一手好槊,那则可以成为骑士。 饶是如此,这些武人也顶多成为州兵,而不是牙兵,因为牙兵的位置就那么点,大部分都是父死子替传下来的。 如果镇内没有发生内乱,那基本上是空不出多少位置来发展新人的。 但若是个人武力超群,八千魏博牙兵中自然有人欣赏,随后嫁个女儿,给女婿募个衙兵也是稳稳的,也不怕没有位子。 若是个人武力一般,只能去除魏州外的其余州县募个州兵当当,虽说待遇不差,可始终比不上牙兵的待遇。 由于牙兵大多子承父业,所以并不会如平常武人那般刻苦磨炼武艺,更不会用心学习号令。 正因如此,每当魏博镇内发生动乱的时候,不少武艺高超的武人就会沉寂浑水摸鱼,趁机加入有优势的那方,然后干掉另一方。 只要杀的人够多,就有足够的牙兵位置等着自己。 不过牙兵们也不傻,他们也知道普通武人是什么心思,所以能拉拢的尽量拉拢,拉拢不了的就找个办法驱逐或联手宰了。 长此以往下来,魏博牙兵的素质可想而知。 田承嗣的老牙兵确实能打,可田承嗣之后的牙兵也就那样。 名声大的原因,主要是架不住他们爱作乱,爱造反。 论骁勇善战,别说与幽州卢龙军对比,便是代北的许多边镇都能在人数相同的情况下拿捏他们。 “虽不曾见过刘使君,但凭此来看,陇右治军必然严谨。” 辛谠看了那么多藩镇的兵卒,确实没有几个如陇右这般守规矩的。 或许明面上能装出来,但小动作却装不出来。 “呵呵,里面请。” 窦郓十分高兴,作势邀请他进入进奏院,随后与他煮茶谈心,手书赠与后,这才送出了辛谠。 辛谠走后,窦郓便回到了进奏院中,而堂内已经有两名录事在耐心等待了。 “如何?” 窦郓走入堂内询问,两名录事先后摇头。 “许多人都不是我们的人。” “若不是高骈的敌人在推波助澜,那就是高骈派人夸大其词。” 二人的话令窦郓皱眉,他没想到流言传播好好的,结果这几日越传越大,所闹出来的动静,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有人在挑拨离间。 想到这里,窦郓开口道:“暂时停下来,看看朝廷的反应再说。” “是!”二人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正堂。 在他们走后,窦郓也写信将辛谠与关中流言的事情告诉了远在龙州的陈瑛。 不多时,便有快马带着信件向西疾驰走出长安。 不过在快马离开长安的时候,两份奏表也先后送抵了大明宫,并被宦官送往了咸宁殿内。 两份奏表,分别是从西川和山南西道寄来的,也就是高骈和王式的手笔。 奏表中,高骈并未解释最近的流言蜚语,而是讲述他近段时间编练兵马的结果,以及耗费了多少钱粮。 除此之外,高骈还把成都罗城的修建图纸送了过来。 李漼虽然懒惰奢靡,但并未那么敏感多疑,因此他没有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而怀疑高骈。 “只要朕重用的人,便会有流言蜚语流传于坊市之间,此等手段未免太过下作。” 李漼侃侃而谈,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拿起了王式的奏表。 相比较高骈的奏表,王式的奏表内容就丰富了不少。 除了山南西道编练兵马二万五千的消息,王式还派人收集了陇右牙商在三川、关中等地贩卖货物的情况。 李漼暗自皱眉,不明白王式为什么写这些,直到王式根据陇右贩出商货价值接近一百五十万贯后,利润不下百万后,李漼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陇右如今不过占据二十个中下州,竟然能有如此实力?” 李漼有些不敢相信,但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 河陇地区在天宝年间的赋税产出确实不高,但架不住丝绸之路的产出太高了。 刘继隆、张淮深虽然没有彻底打通丝绸之路,但能与河中、天竺少量几个国家贸易,便足够他们吃的盆满钵满,因此王式的估算也是有据可查的。 “刘牧之所据钱粮,本该是朕的……” 李漼十分眼红,毕竟商货往往只是产出的小头,大头是赋税。 刘继隆这些年迁徙了不知多少百姓开垦陇右,不仅恢复了陇西粮仓的地位,还反向对关中卖出粮食。 这些种种事实都在表明、陇右是一块肥肉,价值不输于彻底裁撤神策军后所节省出来的钱粮。 如果能拿下陇右,许多事情便能迎刃而解了。 只要拿下陇右,京西北八镇就可以缩减为四个镇,即陇右、朔方、天德、振武四镇,朝廷也能收获二三百万的赋税来缓解矛盾。 想到这里,李漼继续看下去,却见王式又举例许多,诸如陇右兵马、粮秣充足、地势险要等等优点,最后竟然是建议朝廷最好暂缓对陇右用兵。 看到王式最后的结论,李漼气得攥紧了手中奏表。 “王式这厮,起先他答应朕讨平陇右,如今却又建议暂缓对陇右用兵!” “我看坊间流传高骈作乱是假,他王式想要挟兵自重是真!” “陛下息怒……”田允恭敬劝解,而李漼也渐渐平复了情绪。 他的优点就在这里,情绪平复很快,很少在气头上做出决定。 冷静下来后,他想到了王式起先就曾说过,最好是不用兵,因此倒也没那么生气了。 不过现在各项准备都做好了,加上高骈防备大礼,多康吐蕃被高骈“重创”,河西与陇右断绝联系等等局势在此,这一仗已经集齐了许多有利的条件,不打就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李漼沉下心思,对田允开口说道: “拟旨,回复王式,就说局势如此,兵马粮草皆筹备齐全,眼下唯有先剪除陇右,方能降服多康吐蕃,方有钱粮进击南蛮,收复失地。” “讨平了陇右,取舍间便能得数百万钱粮,此间事情最为重要,不得不做!” “告诉王式,朕不要他告诉朕这仗有多难打,朕只想知道他要多少钱粮,多少兵马才能讨平陇右!” “奴婢领旨!”田允恭敬作揖应下,随后开始拟旨发往北司南衙。 望着田允匆匆离去的背影,李漼深吸口气,目光瞥向桌案。 案上,许多官员都在奏表河淮两道饥民的情况,希望减除加税。 面对这些奏表,李漼呼出口浊气: “关中之侧,岂容他人所据……” 第369章 咸通七年 “噼里啪啦……” 当爆竹在黑夜绽放,除夕悄然变换为元日,大唐百姓也迈入了咸通七年。 兴元府邸内高悬无数灯笼,仿佛将整个院落照得通明。 回廊中,府衙内的仆役们正在忙碌地穿梭,手中捧着鎏金酒壶、青瓷碗盏,还有刚从南边由快马带来的时令鲜果。 远处传来丝竹之声,乐师们吹拉弹唱,伶人们在院中翩翩起舞。 不多时,院中那一个个箱子被人点燃,无数火星从箱子中喷射丈许还高,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 官员们端着酒杯,看着烟花绽放,得意抚须。 “这淮南道的火树与吐火在夜幕下果然漂亮,不管看几次,都想让人沉沦其中。” “可惜过于昂贵,听闻一箱火树便需要三贯,若是高兴些,一夜点个几十箱,便是我等一年的俸禄了。” 官员们相互交谈着,而院中的箱子里却还在不断吐出火花。 众人都看着烟火不断喷发,只将其用来欣赏,并未联想他处。 不过即便是兴元府衙出钱,却也没能点燃太多烟火。 烟火在院内亮了半个时辰,消耗六七十箱后,便被人安排撤了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硝石的味道,不少官员倒是很喜欢这股味道,不断吸气,但也有人不喜,强忍着没有发作。 面对返回位置的众人,坐在主位的王式也举杯道: “眼下已经来到一更天了,明日衙门官员沐休,今夜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上百名兴元府官吏举杯回礼,而后与王式隔空碰杯饮酒。 这场年宴持续了三个时辰,直到时间来到后半夜,不少年纪大的官员才先后离场,王式这才从正堂返回了中堂。 奴仆递上热毛巾,扶着王式走入堂内主位坐下。 王式用热毛巾擦了擦脸颊,又喝了两口陇右炒茶,满意道:“这陇右的紫阳毛尖倒是适合醒酒去腻。” 陇右炒茶大行其道十余年,不少茶叶产区的商贾眼见有利可图,纷纷学习制作,因此炒茶的品种也越来越多。 唐代名茶数十种,陇右茶种虽然很多,但唯有绿茶中的紫阳毛尖算得上名茶,其余茶叶并不出众。 正因如此,才给了各地名茶有了改制炒茶的机会。 “与蒙顶茶相比如何?” 堂外走入一人,王式看去,却见送客归来的王涉询问。 面对王涉的询问,王式轻笑道:“我朝名茶,首推蒙顶茶,其次为湖、常二州的紫笋茶。” “这陇右的紫阳毛尖虽然算得上顶级,但比之蒙顶茶,还是略输一筹。” 王式话音落下时,王涉也坐在了旁边,接着开口说道: “阿耶,今日不少官员都询问我,朝廷是否真的要与陇右开战。” “依我看来,刘继隆这些年虽然没有侵占太多土地,但西川、东川、山南西道乃至关中、关内等处,都有他的不少眼线。” “想来他已经知晓,朝廷会对他动兵的消息了。” 说到此处,王涉有些不解道:“陇右钱粮充足、兵强马壮,朝廷为何要执意征讨陇右?” “这么多钱粮,若是用来征讨河朔三镇,专攻魏博或成德,兴许都能讨平一镇了。” 在王涉看来,陇右镇确实有很多钱粮,但远不及河朔三镇来的底蕴深厚。 河朔三镇除幽州卢龙镇外,余下两镇早已经不复昔年辉煌,虽然不至于兵甲不修,但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若是真的动兵对付魏博,以自家阿耶准备的手段,加上朝廷的支持,啃下魏博这块骨头并不难,没有必要去啃陇右这块石头。 “三镇虽有恩怨,但若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却不用明说,他们自然会懂。” 王式与王涉说着,可王涉闻言却道:“以此次番贼入寇来看,若说没有刘继隆的指使,恐怕根本不会这么张弛有度。” “以往番贼劫掠,只管深入抢掠,随后撤走,若是铁了心要占据六州,也应该先拿下六州,稳定后再入寇劫掠西川。” “只要反复几次,不愁大事不成,但番贼这次却连脚跟都没站稳就入寇西川,刘继隆也只花费了三个月就收复了六州。” “番贼死了那么多人,就为了这个结果?” 王涉这般说着,王式闻言也颔首道:“你能看到这些,倒也不错了。” “不过你能看到的,朝臣们也能看到,但为何庙堂上无人制止陛下?你可曾想过?” “这……”王涉迟疑了,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面对他的迟疑,王式则是语重心长道:“时局不稳,乱象已现。” “朝廷的威望,已经在王守文之乱时动摇过一次,而今为了讨平王仙芝与庞勋,又增加百姓负担,使得流民遍地,人心思变。” “刘继隆正是看到人心思变,这才主动出兵占据六州,以便日后抢占蜀中。” “若是刘继隆此举不被惩治,诸镇有样学样,那朝廷的威望将跌至谷底。” “若是想要重拾朝廷威望,唯有杀鸡儆猴,惩治陇右……” 王式侃侃而谈,可王涉却道:“可若是如此,您为何还要阻止朝廷征讨陇右呢?” 按照王式所说,征讨陇右将会树立朝廷的威望,那他应该极力劝说朝廷发动能发动的所有资源来征讨陇右才对,为什么不支持? 面对王涉的问题,王式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他觉得不该与王涉说。 只是沉吟片刻,他还是开口道:“你觉得如今的朝廷,即便没有陇右这件事,还能维系多少年?” “这……”王涉沉吟:“某不知,但某知道,两汉及魏晋南北,唯有西汉国祚超过了二百年。” “我大唐立国至今已有二百四十八年,已然为历朝历代之最,某觉得……” 王涉始终不敢说出大唐还能维系多少年国祚,王式也看出了他的顾虑,因此打断道:“正因如此,才会人心思变……” “我劝阻陛下,是因为我知道朝廷已经没有其他的钱粮可供军队调遣。” “这仗即便胜了,朝廷也不会延续多少国祚,但若失败了……陛下对我有启用之恩,我不希望大唐基业葬送陛下手中。” 王式不太看好讨平陇右这一战,因为刘继隆之凶恶远超薛举,而大唐却没有第二个太宗。 “我乏了,你退下吧……” 他摆了摆手,示意王涉离开。 王涉见状,于心不忍的朝他作揖,随后缓步离开了中堂。 在他离去后,王式拿起了朝廷今日黄昏发来的圣旨。 他叹了口气,而后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将事情的难度告诉皇帝。 不打陇右,大唐会在人心思变的浪潮下,苟活而死,具体是多少年,无人知晓。 拿下陇右,李漼便是第二个唐宪宗,陇右刘继隆便是第二个淮西吴元济…… 不多时,奏表被写好,王式将其交给了奴仆,准备翌日送往,随后便休息去了。 在他休息后不久,天色渐渐变亮,爆竹声也越来越响亮了。 “噼里啪啦——” “元日新年,接节帅军令,西川六州每人发一匹粗布,各自来坊门领取!” 新春到来,为了让六州的移民过个好年,刘继隆提前下令从陇右取出三十万匹粗布南下,最终赶在了元日新春这天,通过官吏们的手,将布匹发给了西川六州的百姓。 石泉县宣德坊的坊门前,人头攒动,叫嚷声不断。 哪怕寒风凛冽,却吹不散百姓们脸上的喜色。 他们排成长队,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前张望,生怕错过了这难得的恩典。 队伍中的王氏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领到布匹,心里美滋滋的。 她记得四个月前刚被掳来时,身上就一件单衣,冻得直打哆嗦。 如今不仅有了冬衣,还能领到一匹粗布,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六娘子,您说这都护府的刘节帅是不是菩萨转世?” 前面排队的某个老翁转过身来,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官府给百姓发东西的,如今被掳掠来了此地,竟然得了农具和屋舍,还有足数的衣食。” “那是!”王氏连连点头:“我听城里的那几个番子说,刘节帅是什么象王转世,我估计就是菩萨!” “后面的不要挤!每个人都有!” 前方的坊吏忍不住开口叫嚷,可依旧挡不住热情的队伍。 在旁边排队的青年听见那老翁的话,鄙夷道:“这哪里是掳掠,每日衣食不缺,开垦的公田也只需要交四成租子就行,这比原来我在青城县时当佃户时要好多了。” “都护府供给我们衣食,只收四成租子,青城县的李家要收走六成,只给我留四成。” “对对对,这日子比当佃户强多了!”老翁也连忙笑着附和,同时还感叹道: “那日我说我没有子女,李坊吏竟然说县里会有孤老院,专门照顾我这种无儿女的孤老,你们说这和天上有什么区别?” 眼见老翁这么说,众人忍不住哄笑起来。 笑声中,不少人都想起了四个月前的日子。 那时他们被掳来,还以为要遭殃,谁曾想,衙门不仅管饭,还发衣裳。 虽然每日都要出城去山上开垦荒田,但比起从前在西川被衙门盘剥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 “下一个!”坊吏的喊声打断了不少人的思绪,他们依次排队上前。 王氏眼见到了自己,于是赶紧上前:“高坊吏,我是王六娘子,家里囡囡太小来不了,我……” 王氏话还没说完,便见两匹粗布递到她跟前,她下意识抱住了这两匹沉甸甸的粗布。 布匹虽然粗糙,但厚实暖和,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就像抱着一个希望。 “下一个!” 坊吏的话响起,王氏立马抱着布匹站到一旁去。 她是个寡妇,家中只有她与她女儿,坊吏自然认识她,因此也不用核查。 领到了布匹的人站在旁边,安静等待着布匹发放结束。 今日虽然是元日新年,但他们往日的这个时候都要去石泉县外的山上开垦梯田,谁也不知道等会会有什么新的任务。 时间在推移,从卯时开始到辰时结束,两个坊吏忙前忙后,总算发完了一千多匹粗布。 望着领到粗布的所有坊民,年轻的高坊吏主动开口说道: “都护府有令,各县民团放假三十日,二月初一再参与开垦!”坊吏又喊了起来。 “放假?”人群骚动起来,先前感激都护府的那个老翁也瞪大了眼睛:“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听说过屯军还能放假的!” “要是早知道陇右这么好,我十年前就去陇右了,都怪那些年衙门把陇右说得跟地狱似的。” “就是就是!”不少青壮年闻言也接过话头:“我听说啊,那些早来的人,现在都有几十亩地了。” “你说我们要是不听朝廷的话,赶早些来的话,说不定也能置办些家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都不免心酸起来。 昔年朝廷为了阻止流民北逃,几乎把陇右传成了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少百姓还都相信了。 除了活不下去的流民,其他百姓并未有逃亡陇右的想法,一直在家乡忍受着衙门盘剥。 如今看来,他们要是早些逃亡陇右,现在说不定都有数十亩耕地的家产了。 不少人唏嘘,但更多的人则是满意现状,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石泉县的百姓也算穷的相当,自然不存在什么攀比。 当初他们惶恐忐忑而来,如今便是陇右都护府赶他们走,他们也不愿意离开了。 “呵呵,这件事做的不错!” 距离宣德坊不远处的马车上,刘继隆通过车窗看向了宣德坊的那些百姓,也自然听到了他们的议论之声。 他忍不住叫好,而旁边的高进达则是笑道:“这也是向节帅您所学的,只是不曾想竟然如此好用。” “六州三十万人口的民心,如今便归属我们,而非朝廷了。” 高进达打心底的开心,不过开心过后,他还是需要向刘继隆报账:“这三十多万百姓开垦了三个多月的梯田,却也不过开垦了七万七千余亩。” “不过在此期间,他们所消耗的钱粮和各类物资,却不少于三十万贯。” “这价钱,差不多是三贯买一亩梯田,而且这梯田的产出恐怕也不如平地。” 西川六州地势险要,险要就险要在他们位于青藏高原边缘地带,因此境内河谷纵横,能开辟的土地类型只有梯田。 在山上开辟梯田,速度自然快不起来,所以三个月才开垦了不到八万亩。 照这个速度,陇右都护府得养着三十万人近十年时间,才能让他们开垦到足够吃喝的田地。 高进达有些担心钱粮,但刘继隆闻言却笑道: “将他们迁徙到此处只是权宜之计,日后还有他处等候着他们。” “现在他们在这里开垦梯田,等他们日后迁徙了,这些梯田就留给了留下的人,那留下的这群人便因此解决了吃喝问题。” “梯田开垦确实缓慢,若是要开垦,还得是西川平原和南边的嶲州河谷。” 刘继隆前世曾路过过西昌,而西昌也就是如今的嶲州。 嶲州中部的河谷,足够开垦数十万亩耕地,正因如此,嶲州才生活着近十五万口百姓。 这些人口如今被西川掳掠到了拓东城,即后世的昆明去开发当地的沼泽,留下来的人口不会太多,但土地却不会跑。 日后若是能拿下整个剑南道,刘继隆必然会收复云南,将西川的人口迁往当地。 唐宋没有拿下云南,这才导致了南诏作乱,蒙古绕道进攻后方。 历史摆在那里,刘继隆能杜绝很多隐患,而且云南作为东南亚的水塔,拿下云南,也方便日后控制中南半岛。 历史上明代掌控云南不容易,得从江南迁徙人口,但那是因为四川遭到了蒙古人的屠刀,人口凋敝所致。 眼下刘继隆若是能在拿下朔方和秦陇后,进一步将巴蜀收入囊中,那他自然可以凭借着巴蜀这四百余万人口向西南扩张而去。 明朝三代人才从江南迁徙百万人前往云南,可他只需要一代人的时间就足够。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拿下整个天下…… 想到这里,刘继隆望向那些抱着布匹,欢声笑语的百姓。 “朝堂上针对我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陇右那边情况如何?” 刘继隆开口询问,高进达颔首道:“十四个镇的兵额都已经补满,前几日斛斯光和李副都护还派人询问我,您有没有在西川六州设镇的想法。” 按照昔年刘继隆制定的军镇制度,一个镇有四千五百人,而今十四个镇补满,所代表的就是六万三千全甲精锐。 如果要出镇作战,起码需要征调十万民夫担当扈从。 如今的陇右虽然已经有了一百二十几万的人口,但维持六万三千的军队,还是比较吃力的。 若是与朝廷决裂,进而导致丝绸之路的商品流传不出去,那别说养兵六万三,就连陇右的官学和官吏俸禄都成问题。 “十四镇已经足够多了,不宜再扩招兵马,但各镇驻地确实需要改一改。” 刘继隆深吸口气,抬手关上了车窗。 “朝廷既然决定要出兵讨击我们,那就不要怪我们出兵自卫了……” 第370章 五府都督 “上千万岁寿……” 一晃七日过去,新春已然过去,元宵则马上到来。 在此之前,李漼接到了王式送来的奏表,翻阅过后,他便召来了南衙北司中的官员。 北司的齐元简、亓元实、杨玄阶、杨玄冀、西门季玄、杨公庆等人先后走入殿内。 在他们走入殿内后,南衙的徐商、路岩、于琮、王铎等四人也紧随其后走入了咸宁宫。 徐商、路岩为宰相,召他们前来并不奇怪,而于琮、王铎则是属于李漼正在考察的对象。 二人一个是新任户部尚书,一个是礼部尚书,都是李漼备选的宰相。 当然,他最希望的是刘瞻担任宰相,但由于刘瞻眼下还在宣武军担任节度使,因此他不得不暂时选一人来顶替高璩。 这么想着,李漼也收回了目光,将目光投向了北司这六人身上。 “这是王式写给朕的奏表,诸卿各自传阅吧……” 李漼话音落下,站在他旁边的田允便接过了奏表,走下金台将奏表传递。 一份奏表,先后经过十个人的手,内容也被众人了然于胸。 饶是如此,其中不少人还是因为王式所需钱粮太多而略微皱眉。 待奏表被众人阅览而尽,身为枢密使的齐元简便率先开口道: “陛下,王式奏表之中所需兵马钱粮,是否过于夸大?” 他的问题问出后,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李漼。 不是他们小题大做,而是王式所需兵马钱粮确实太多了。 首先是预期说好的三川兵马,山南西道二万人、东川二万人、西川三万人。 除此之前,还有京西北八镇的兵马和禁军兵马。 但经过西川之役,王式也看清楚京西北八镇和禁军的虚实,因此王式调整了兵额,京西北八镇只需要出兵四万,禁军出兵二万即可。 来到这里,便已经动用了十三万兵马,但王式并未停下。 他希望从中原的宣武、忠武、义成、河中、昭义、河东等六镇抽调二万兵马驰援关中。 除此之外,再效仿平定王守文之乱时作法,调动平夏拓跋部和代北的沙陀精骑进驻朔方,袭扰凉、兰二州。 这前前后后所调遣的兵马数量,最少也有十六万,单说境外作战的赏钱,每月便不下三十万,更别提基本的军饷和粮秣支出了。 即便只打上四五个月,也最少要消耗四百余万贯钱粮,但从大唐过往讨击藩镇的经验来看,刘继隆这种体量的藩镇,最少也需要二三年时间才能将其讨平。 如今朝廷虽然加税一分于百姓,但每年所积存的钱粮不过二百万贯,并且还有四百多万贯积欠军饷并未偿还。 即便讨平了陇右,得到了陇右的人口图籍和丝路商道,大唐也需要减税后消化三五年才能走出战争阴影。 更重要的是,王式还额外提出了派遣使者去招抚多康吐蕃,拉拢黠戛斯出兵等计策。 这些计策很好,但问题就是需要花钱,而此时的大唐钱粮有限,根本无法按照王式的计划来讨平陇右。 兴许王式自己也清楚,所以他在献策之后,依旧劝阻李漼不必着急讨平陇右。 只是李漼在得知陇右每年的钱粮度支情况后,早已将陇右视为朝廷重振威望的转机,更何况已经准备了这么久,若是不对陇右动兵,岂不是让天下藩镇看笑话? 正因如此,当齐元简提出质疑后,李漼便沉稳道: “讨平陇右,自然要万事俱备,所需钱粮兵马也自然越多越好。” 李漼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但北司的齐元简和南衙的路岩、于琮却十分清楚。 “陛下,若是以此策讨平陇右,即便马到功成,也免不了积欠千万军饷,望陛下三思。” 于琮主动站出来开口,对李漼提醒了起来,而北司的齐元简则是沉思片刻,不免想到了身处西川的高骈。 “陛下,臣以为不如派天使询问西川节度使高骈,倒也可以看看高千里和王小年二人谁的策论更好。” 齐元简和高骈不算熟悉,但二人毕竟都在王宗实手下当过差,他自然更倾向于自己人。 他的话也赢得了右神策军中尉西门季玄和副使杨公庆的认可,只因为高骈虽然投靠王宗实,但他在右神策军当过差,与二人也算相熟。 面对齐元简的这番话,李漼目光看向南衙四位官员,徐商与路岩、于琮、王铎四人面面相觑,最后纷纷点头。 高骈此人家世复杂,不管是北司还是南衙,倒是极少有攻劾他的官员。 “既然如此,那便派天使询问询问高骈吧。” 李漼眼见众人同意,这才颔首准许,但同时也说道: “中原六镇兵马调遣暂且不提,但平夏部和代北的沙陀部还是早些调动才好。” 平夏部和沙陀部,虽然已经获得了大唐的官职,但他们官职地位,只以守捉使的身份在代北和夏州游奕。 当地环境恶劣,时不时需要面对和鞑靼、党项的斗争而时刻警惕备战,因此两方部众骁勇善战。 只要调拨些许甲胄,便能将其武装起来。 若是能再保障其吃食,战后给予些许钱帛,那无疑是极易驱使的兵马。 相比较调动六镇的耗费,调动平夏部和沙陀部却并不难,耗费也不算太大。 群臣面面相觑,最后纷纷作揖附和:“陛下圣明……” “好了,朕乏了,退下吧。” 三刻钟不到,李漼便结束了常议,但北司南衙的官员脸色却并不好看。 如今的局面如何,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是都假装不知道。 李漼为什么这么着急讨平陇右,他们也十分清楚,但他们并不着急。 大唐颓势已经显露,可谁能保证会在自己手中倾覆呢? 只要不在自己手中倾覆,那事后无非换个王朝效忠罢了。 不管是刘家、杨家、李家还是司马家,皇帝总归需要他们帮忙治理天下的。 思绪间,几人重整心情向外走去,而朝廷也派出了天使往西川赶去。 在朝廷行动的同时,身处陇右的刘继隆也开始针对愈发浓重的硝烟做出了部署。 十四镇兵马已经是陇右能够承受的极限,他并没有扩军,但却调整了各镇的兵力布置。 正月十五,刘继隆设西川都督及东川都督,武州、岷州、松州、迭州四镇南下,更名为西川左镇、西川右镇,东川左镇、东川右镇。 西川都督节制西川二镇,辖茂州、维州,翼州等三州。 东川都督节制东川二镇,辖松州、龙州、文州、扶州等四州。 刘继隆以尚铎罗为西川都督,杨信为都督府长史。 以张昶为东川都督,陈瑛为都督府长史。 四镇南下后,陇南还剩洮州镇和成州镇,二镇更名为陇南左镇、陇南右镇,置陇南都督,节制二镇兵马,辖陇南六州。 刘继隆以陈靖崇为陇南都督、耿明为都督府长史。 河临渭兰四州置陇西都督府,以李骥为都督、曹茂为都督府长史,四镇更名为陇西左右前后四镇。 凉州、廓州、鄯州及伏俟城置凉州都督府,以马成为都督、李商隐为都督府长史,三州所辖四镇分别更名为凉州前后左右四镇。 经此调整,陇右都护府治下便有五处都督府,其中凉州、陇西两处最强,各自节制四镇兵马,拥兵一万八千。 余下的陇南、东川、西川三处都督府,各自仅节制二镇兵马,兵马为九千。 从刘继隆对陇右都护府治下各都督府的兵马和辖区看来,不难看出,南边主防守,北边主进攻。 正因如此,在茂州石泉县待了大半年的刘继隆,也在元宵节过后返回了临州狄道县。 “窸窸窣窣……” 甲胄的声音不断作响,刘继隆带着高进达、崔恕、李骥三人走入都护府正堂坐下。 四人才刚刚坐下,便见崔恕主动作揖道:“节帅,曹参军那边,是否还需要留他挑拨朔方镇的胡汉关系?” “不必,召他回来吧。”刘继隆摇了摇头,如今朝廷已经决定要对陇右下手,那就没有必要玩什么挑拨人心的小手段了。 陇右有战兵六万三千,披甲率为十成,控弓率为十成,控弩率为五成,而战兵之中又有披马甲的半具装精骑,数量为八千。 八千精骑基本都被刘继隆调到了陇西都督府治下四镇,倘若朝廷挥师西进,刘继隆也自有办法依靠精骑摧毁官军。 除了战兵之外,陇右还有四万州兵和屯兵,州兵虽然只有胸甲,但弓弩箭矢和刀枪皆不缺。 乡野中的屯兵虽然说没有甲胄,但寻常时每月操训两日,必要时刻可以着胸甲担任战兵扈从,比普通壮丁强一些。 六万三千的战兵,四万的州兵和屯兵。 这样的战兵和州兵、屯兵数量,若是在算上陇右充沛的挽马群,至少可以保障大军在境外二百里范围中作战,无需从境内发动民夫来转运粮秣。 若是把州兵和屯兵集结一处,配合八千精骑作战的话,那五百里范围内也不用征召民夫。 五百里的补给范围,足够刘继隆集结大军从兰州攻略整个朔方镇,足够从渭州出兵拿下整个秦陇。 只要朔方和秦陇被拿下,他就可以从容的率军南下,将整个三川纳入囊中了。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不等他南下,朝廷恐怕就会想着议和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开口说道:“人言十年磨一剑,然而我们这把剑磨了整整十年,也到了该出鞘的时候了。” “密切关注长安动向,此外将三仙楼变卖,各州县的谍子,务必要先保住自己,再伺机传递消息。” “召王焘、俞从晖、任泽等牙商举家搬迁至临州,若是不愿搬迁,便让他们早早与我们做个决断给外人看。” “派人告诉多康的尚摩鄢,我即将与朝廷开战,令他准备一万精锐等待我军令。” “再派遣使者北上黠戛斯,告诉黠戛斯的那群人,朝廷拿不下我,期间我们的贸易依旧按照此前的价格进行。” “他们若是背信弃义,日后我必领兵北上,征讨黠戛斯!” “让郑处走一趟西州,告诉张使君,朝廷即将对河陇动兵。” “我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只要好好消化庭州,最好能在我与朝廷作战期间收复龟兹、焉耆二州,另外让他小心黠戛斯。” 继军事过后,刘继隆接连在外交上做出了许多安排。 拉拢尚铎罗、威胁黠戛斯、知会张淮深和陇右下辖牙商等等。 王焘、俞从晖、任泽等人虽然是商人,但他们是陇右的牙商,帮刘继隆做了十几年的事情。 刘继隆若是对他们不管不顾,日后还有谁敢效忠于他? 地方上的谍子没有太大的力量,他们只要能保全好自己,等待此间战事结束,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贸然撤回陇右,这么多年努力也就白费了。 “我等接令……” 高进达几人先后作揖接令,而刘继隆则是继续说道: “传令告诉尚铎罗和张昶,尽快加固故桃关及江油县、石泉县等直面东川、西川兵马的城池关隘。” “若是战事爆发,不要擅自主张,只需要守好六州,等待我挥师南下便可!” “诸镇兵马同理,若听我军令而战败,战后必不论罪。” “若擅自出兵,即便战胜,也视作战败无功!” “是!”高进达与崔恕作揖应下,并不觉得刘继隆的安排有些限制将领作为。 陇右这些将领的水平,除了陈靖崇几人是经历过大战考验的,其余将领都是在围剿、攻伐那些吐蕃残寇,烈度并不高。 刘继隆能带着众人从肃州走到现在,他的能力毋庸置疑,哪怕李骥他们平日里拉帮结派,到了面临战事的时候,却还是得毕恭毕敬的听从刘继隆军令。 三人先后应下刘继隆的军令,接着高进达才询问道: “封郎君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 他口中的封郎君,便是刘继隆的大舅子封邦彦。 对此,刘继隆摇了摇头道:“朝廷讨击我们,乃利益使然,但朝廷却不会对阿兄下手。” “哪怕有万全的把握,朝廷也会留着阿兄,以便日后谈判。” 眼见刘继隆胸有成竹,高进达便不再劝解,而是起身与李骥他们退出正堂,将刘继隆的军令逐条发往各都督府。 在军令下发的同时,各个刚刚成立不久的都督府,便开始按照刘继隆的军令,先后运转起来。 战争的密云似乎笼罩了整个陇右乃至西北地区,哪怕平日里安心屯垦的百姓,也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这样的局面下,远在西川操练兵马的高骈则是不声不响的率军南下,对大渡河北岸的失地发起了突袭。 见到高骈的旌旗,驻扎城内的蛮军听闻高骈领兵而来,还未作战,便丧了三分胆气。 接下来的战争并未耗费太多兵力,高骈依靠手中的配重投石机,不等祐世隆从大渡河南部出兵增援,便率先攻克了汉源县和通望县。 汉源县、通望县被西川军收复,高骈在军中的威望也进一步增加。 在这样的局面下,长安派遣的天使,也携带着圣旨出现在了高骈的面前。 “门下,今朝廷以高骈为西川节度使,闻其……” 汉源县内,地上的血迹虽然已经经过清洗,但苍蝇蚊子却依旧能嗅到地上的血腥,不断在堂内飞舞。 传旨宦官李维周烦躁的宣读着圣旨内容,最终在读完后呈出圣旨。 高骈双手接过,李维周也笑呵呵询问道:“陛下派某前来,除了安抚三军外,还想向高使君讨要一封讨击陇右的策论,还请高使君将策论写下,由某带往长安。” 李维周自认为自己已经表现得相当和睦,但面对他的这番示好,高骈却并未着急回答,这让他热脸贴了冷屁股,笑容不免有些尴尬。 不过高骈并没有那么多想法,他之所以没有立即回答,是因为被这则消息给惊讶到了。 尽管反应过来后,他已经察觉到了李维周情绪有些不对,但高骈并未表露歉意,毕竟李维周毫无背景,并不值得他道歉。 “天使稍等,某现在便去书写策论,半个时辰后便交由天使。” “高使君轻便……” 二人客套一番,高骈便离开了正堂,前往书房书写策论去了。 与此同时,时常跟随高骈左右的王重任则是招呼来人,为李维周安排饭食。 一刻钟后,两荤两素的饭食端上桌来,李维周略微皱眉,但并未说什么。 他用筷子随便对付了几口后,便安静等待着高骈将策论带出来。 不多时,随着时间渐渐来到半个时辰后,高骈也带着修改了好几次的策论出现在正堂。 他呈出策论,随后作揖道:“此便是某之策论,劳请天使带往长安。” “有劳高使君了。”李维周笑呵呵接过策论,随后站在原地几个呼吸,眼见高骈没有表示,他这才笑呵呵说道: “事不宜迟,某这就出发返回长安。” 话音落下,李维周当即便走出了衙门,而王重任则是看向高骈,低声道:“节帅,要不要送些东西给这位……” “哼!”高骈冷哼,他自然看出了李维周向他讨要礼物的小心思,但他根本不想表示。 他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又为北司的齐元简等人所倚重,何必要讨好一个微末的内寺伯? 回应过后,高骈转身朝着中堂走去,王重任只能摇摇头,紧跟他脚步前往了中堂。 倒是没有得到礼物的李维周沿途没有表态,直到走出汉源县,李维周才咬牙道: “狗鼠的高千里,竟如此轻慢于某!” “阿耶,要不要回长安后……”旁边的宦官试探性开口,李维周却皱眉道: “不可,高千里毕竟是齐相所倚重的重臣,不过日后若有机会,某必定要好好报仇……” 第371章 不鸣则已 “以臣之见,陇难以降,唯发正兵十数万,战胜而可定,然朝廷钱粮不足,河淮流民众……” “好了!” 二月初,当田允将高骈策论诵读而出,听到最后的李漼便不耐烦叫停了。 田允连忙闭嘴,而李漼则是伸出手,捏了捏眉心。 高骈的策论与王式的策论,虽然细节上有所不同,但大致却十分相同,而是发十几万正兵,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方才能够收复陇右。 不过如今大唐的局面,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让他们从容地与陇右作战。 在此期间,若是河淮再度爆发起义,亦或者是南边的南蛮再度入寇,那朝廷的压力还将增大。 二人的策论大体相同,就连最后劝阻李漼的话都格外相似。 只是李漼有自己的打算,他觉得若是能收复陇右,那则是可以借助战胜之威,逐步解决禁军和北司的问题。 他不准备把北司赶尽杀绝,但起码要把禁军的虚额搞清楚。 只有省下这批钱粮,大唐才能降低百姓肩头的负担,将流民安置下来。 李漼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他所谓的准备在徐商、路岩、齐元简等老练的官员看来并不充足,所以几人并不支持他。 不过他执意要对陇右动兵,还以“先帝的遗言”这句话来压制群臣,群臣只能选择应下这件事。 战事到来,不少世家都示意麾下商贾开始囤积粮食,而更有远见的官员,则是开始变卖土地与古董。 在这样的局面下,李漼心里也不免有些紧张和心慌,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乱。 “令南衙拟旨,调宣武、义成等六镇二万兵马进驻关中,调王式至长安述职,以礼部侍郎王铎任山南西道节度使,户部尚书于琮擢同平章事。” 李漼三言两语间,六镇兵马便被抽调,而礼部侍郎王铎被李漼下放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于琮升任宰相。 田允恭敬应下,随后便把皇帝的旨意传告北司南衙。 当圣旨发下后,许多官员都知道,关中恐怕要变天了。 与此同时,长安进奏院的窦郓也接到了张氏、封氏、杨氏府上家仆的提醒。 对此,窦郓并不紧张,因为在战争结果到来前,朝廷是不太可能清算藩镇进奏院官员的。 不过窦郓也清楚,若战事爆发,粮价和蔬菜价格必然骤涨,而陇右进奏院在长安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正因如此,他命人采买粮食,随后在进奏院的后院之中将花园的花草拔除,开辟了一块块菜地。 做完这些后,窦郓想到了曹州的黄巢,思前想后,还是修书一封,派人送往了冤句县。 时间流逝,小半个月时间就此过去,朝廷的圣旨也陆续送抵中原诸镇,而代北的沙陀部也没有落下。 “门下,朕以沙陀骁勇,重累战功,六州蕃浑,沐浴王化。着将军朱邪赤心充太原行营招讨使、沙陀三部落等军使,即日率军驰往盐州……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 “臣领旨!” 二月初,在代北积雪才融化不久的同时,朝廷的天使携带圣旨而来,面对年过四旬的壮硕男人宣读圣旨。 当男人接旨起身,他身后的许多将领也纷纷站了起来。 朱邪赤心是他的姓名,而他的祖、父辈则是率军从吐蕃治下突围归唐的朱邪尽忠和朱邪执宜。 昔年吐蕃沦陷西域和河西后,当即便以沙陀驻地靠近回鹘,试图将其迁徙他处。 身为沙陀头领的朱邪尽忠不愿西迁,当即便率领部众投奔大唐。 期间朱邪尽忠战死,其子朱邪执宜继位,而当时的大唐则是将沙陀人安置在了阴山一带。 此后朱邪执宜率军听从大唐征召,参与了备边和讨伐淮西镇的战事,获封阴山府都督。 朱邪执宜死后,朱邪赤心成为新的头领,并参加了大唐征讨回鹘与昭义镇的战事,以战功迁蔚州刺史、云州守捉使。 话虽如此,但朱邪赤心并未因为这些官职而得到太多好处,他们父子投靠大唐六十余年,如今勉强才能够拉出三千精骑。 饶是如此,三千沙陀精骑的实力,也足够让各方忌惮了。 “天使,我们如果要去盐州,这一路上的钱粮,各州县会拨给吗?” 朱邪赤心身材魁梧,长相普通,衙门之中虽然有许多将领,却只有他一人穿着绢衣,可见沙陀的情况并不好。 蔚州和云州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多口人,即便算上沙陀部众,也顶多四万人。 正因如此,朱邪赤心能用的钱粮并不多,仅凭他们自己,肯定是去不到盐州的。 “钱粮自然有州县拨给,不过军使若是进入盐州,还需接受朔方节制才行,务必要约束部众。” 天使倒也听说过沙陀人的军纪,总的来说就是没有军纪,境外作战,抢东西算是常态。 正因如此,他不忘提醒朱邪赤心,而朱邪赤心并未注意,只是点头应付过去。 接着天使又交代了许多,但朱邪赤心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好不容易应付过去,他便派人带着天使去休息去了,转身走回到了主位坐下,目光扫视众人说道: “朝廷征召我们去打仗,这是个赚钱的买卖,但刚才那个人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路上注意些,等打起来了再动手。” “是!!” 沙陀能逐渐壮大,这离不开朱邪执宜和朱邪赤心的心计和手段。 二十几年前,二十多岁的朱邪赤心就利用大唐和回鹘的战争从中牟利,将当初仅有千余精骑的沙陀三部,发展到了如今的三千精骑。 如今朝廷再度征召他们南下作战,只要操作得当,兴许他们能谋得更多的东西。 想到这里,不少沙陀将领纷纷露出笑容。 不过在众多高大的将领里,一名低矮的少年人却显得格外突兀。 他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身高不过五尺,皮肤呈古铜色,浓眉高鼻,可眼睛却一只灵动,一只黯淡。 “阿爸,我能随军南下吗?” 少年人询问朱邪赤心,朱邪赤心见状笑道:“你已经十一岁了,可以自己做主!” “那我要去!”少年人郑重道:“我听说陇右的精骑不输幽州,我想去看看。” “哼,都是吹嘘罢了!”朱邪赤心冷哼一声,随即说道: “等你南下,你就知道那些人总喜欢吹嘘他们自己,战场上却像羊一样软弱!” 朱邪赤心的话,赢得了许多人的认可,其中一名将领也趁机询问道:“我们要带多少人南下?只带三千精骑吗?” “不!”朱邪赤心摇头道:“带一千精骑,另外再带两千扈从,不过马匹要多带,每个人带一匹军马和一匹乘马。” “南下之后,刚好可以向他们索要甲胄,或者从战场上缴获甲胄。” 朱邪赤心可不会因为朝廷随便给个官职就被收买,他要的是壮大沙陀,成就自己。 “都下去准备吧,五天后我们南下!” 在朱邪赤心的招呼声下,众人先后退出了衙门,朱邪赤心也带着那十一岁的少年人朝堂内走去。 相同的事情不止发生在此处,更是发生在河淮及河东等诸镇。 大唐开始抽调精锐向关中集结,而身处曹州的黄巢也先后接到了三封书信。 三封书信依次由窦郓、陈瑛、杨信三人派遣快马送来,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劝他举家迁徙到陇右,不然最好就是对外声称与陇右断绝关系,如此才能保住他们一家。 对此,黄巢沉默不语,只是拿出书信丢到香炉之中,看着它们焚烧为灰烬。 黄周在门口观望,眼睁睁看着他焚烧书信,忍不住道:“郎君,不留条退路吗?” “退路?”黄巢侧目看向他:“我还有退路吗?” 黄周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心里清楚,实际上黄氏有退路,只是自家郎君不愿意继续后退了。 “走吧,去庄子上看看。” 黄巢往外走去,黄周紧跟而上,而这时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牵着一名八九岁的孩童走了出来,皱眉道:“郎君要去庄子吗?” “嗯”黄巢应了一声,随后与黄周向外走去,脚步不曾停留。 只是当黄巢与黄周翻身上马后,黄巢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黄周不知道黄巢为什么叹气,只是跟着他向外走去。 黄氏的院子在冤句县内占地不大,正因如此,黄巢可以清晰感受到,不少角落有人在明里暗里的监视自家院子。 显然,县中已经有人得了消息,对他家族生出了别样心思。 黄巢沉默无言,抖动马缰往县外走去。 当他们走出城门的甬道,与城内的干净整洁相比,城外简直如地狱般惨烈。 骨瘦如柴的流民聚集城外,麻木的排队等待施粥。 他们身上没有衣物,只能用草裹着身体,保留自己作为人的最后一丝尊严。 “黄郎君来了!” “是黄郎君!” “黄菩萨……” 黄巢的相貌,对于城外这些流民来说并不陌生,因此在过去的寒冬里,这些流民全靠黄氏的粥棚才能活下来。 见到黄巢,他们先后跪下磕头感激,而黄巢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目光扫视。 一场寒冬结束,气温渐渐回暖,可那些老弱却没能扛过去,活下来的不是少年便是青壮。 他们的数量足有三四千,而三四千人朝他跪拜的场景,不由得让他心里一阵悸动。 “阿兄,您要去庄子吗?” 远处的粥棚快走来一人,黄巢看去,却见是自己的弟弟黄揆。 眼下黄揆负责粥棚,黄邺负责庄子,林言与黄存这两个侄甥则是到处跑腿。 “粥棚施粥如何了,我看饥民少了不少,还有老弱吗?粮食还够吃多久?” 黄巢翻身下马,与黄揆走到十几步外,对其询问起来。 黄揆闻言露出窘迫,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刮了大寒风,死了不少老弱,城外还活着的女子,都基本被口马行带走了,只剩下这四千多人。” “这些日子,某也向城中那些世家庶族推荐过家丁,但他们都不想收。” “现在粮仓里只有不到七千石粮食了,最多就能坚持到秋收,但府里只有不到三千贯,庄子那边每天都要用钱,我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买多少粮食……” 黄揆嘴里发干,黄巢闻言却颔首道:“夏收吗、足够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黄揆的肩膀,安抚道:“继续施粥吧,夏收前我会想办法的。” “这……”黄揆忍不住道:“阿兄,我们何必要变卖庄田赈济这些饥民呢?” “您要做大事的话,我们不如招募些家丁,没必要把剩下这点钱都用在饥民身上。” 面对黄揆的质问,黄巢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曾经我也与你一样的想法,不过后来我遇到了都护府的陈参军和杨使君,他们与我说了不少陇西县公的事情。” “陇西县公出身奴隶,家世比你我还要卑微,可最后却收复陇右都护府,以奴隶之身成为朝廷都不得不重视的存在,其行事自有一番道理。” “我们若是操训家丁,顶多也不过二三百家丁,可这些年赈济饥民,你说这冤句县的百姓又有多少受了你我恩情的?” 黄巢询问黄揆,黄揆闻言道:“冤句县数万百姓,受阿兄你恩情的没有两万也有一万了。” “前些日子我们赈灾时,还有不少受您帮助的饥民前来捐粮,虽说不多,但也足够城外数千饥民吃三五日了。” “这就对了。”黄巢没有多说,而是拍了拍黄揆的肩膀,转身走回了马匹处,翻身上马后,继续往庄子走去。 二人脚步不慢,不过一刻钟便来到了庄子外。 此时的庄子,与其说是庄子,倒不如说更像邬堡。 六尺高的高墙,厚近三尺,虽说是夯土筑成,却也足够坚固,寻常贼寇都破不开。 庄子似乎经过了扩充,如今占地十余亩,门口还有十几名家丁看守。 家丁持着横刀等短刀,由于安史之乱后朝廷禁止百姓使用弓箭,因此弓箭便成了明面上不得出现的兵器。 不过当黄巢二人下马走入庄子内,庄内的不少家仆却都背负弓箭,甚至有禁器的擘张弩。 二人往里走去,随着逐渐靠近庄子中心,打铁声也渐渐变大。 “阿兄!” 黄邺凝重着脸走出了那传有打铁声的院子,黄巢见状则是询问道:“如何了?” “阿兄,您这些东西都是为了陇右打造吗?”黄邺忍不住询问,黄巢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见状,黄邺松了口气,但眉宇间依旧忧愁。 “东西都打出来了,难度不大,五十个工匠一起动手,也不过四五日便能打出一套。” 能用“套”称呼的,也唯有甲胄了,而私藏甲胄这是诛族的大罪,旁边站着的黄周不免心里发起了虚。 “继续打造,最好让我们的家仆也穿上操训。” 黄巢交代一声,随后便让黄周站在原地,自己跟着黄邺往院子里走去。 时间一点点推移,转眼间便过去了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里,黄周心里慌张不已,想着应该如何劝说自家郎君。 只是当黄巢走出院子时,他所准备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走吧。” 黄巢对他交代着,黄周也紧随他脚步向外走去。 不多时,二人返回了黄府,而黄巢却让黄周叫来了先前出门时所遇到的那对母子。 妇女是黄巢的妻子刘氏,那孩童则是黄巢的长子。 过去几年时间里,他在冤句县繁衍生息,却也一直在隐忍。 如今阿耶病卒,王适之却还不打算放过他,那他自然要反击。 “黄周,你明日支取二百贯,带着细君和大郎去陇右,但不要打着我的旗号去。” 看着自己的妻、子,黄巢目光沉稳看向黄周,黄周错愕道:“郎君,您……” “去到之后,就说是你的妻子。”黄巢的话让黄周忍不住跪下,刘氏则是牵着孩童忍不住道:“郎君把我送人了?” “某要做什么,汝是清楚的。”黄巢与她对视。 刘氏闻言,当即低声啜泣:“此事难成,为何不举家往陇右去。” “陈参军既邀请您入幕,为何自持不去?” 刘氏不理解,但黄巢心里却憋着一口气。 “郎君,不如举家往陇右去吧。”黄周也忍不住开口劝解,但黄巢却起身俯视三人,眼底闪过寒芒。 “入幕容易,但某若入幕,这些年的坚持又算什么?” 黄巢质问二人,脑中不断闪过曾经的记忆。 “自及冠至今,某科举十余次而不得中第,难道真是某的文章不通文理吗?!” “那满朝官员,难道每个人都才学惊艳,没有一个靠着家世门荫才中第的吗?” 黄巢脑中闪过昔年王适之当着自家阿耶的面,嘲讽自己文章不通文理,依仗家财坐吃山空,没有真才实学…… 笑话,那王适之又有什么真才实学? 他如果真的有真才实学,冤句县就不该有那么多流民,他就不会不断压榨他们这些小庶族,以此来完成朝廷交给他的赋税数额! 这样的人都可以中第为官,那为什么他黄巢不行? 想到这里,黄巢胸膛起伏不停,怒气憋在胸中。 他的目光重新看向刘氏,忍不住道:“某科举十余次而不成,前后空耗十余年,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他们不是说某没有真才实学,只是坐吃山空,空耗家财,不通文理的庸才吗?!” “那某就让他们看看,某这个庸才是怎么把他们这些自视甚高的贤才给拉下马来!” 他走上前,伸出手拽起跪在地上的黄周: “某要争一口气,不是证明某有多么了不起,而是要告诉这群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庸才!!” 第372章 西川之主 “杀杀杀——” 时入三月,随着春耕开始并结束,陇右及大唐的兵马调动也越来越频繁了起来。 陇右虽然不大,地域却足够狭长,地理也不太方便。 从北部的凉州到南部的维州,行走官道的路程足有一千五百里,相当于从代北走到关中。 正因如此,两军调动的距离相当,但陇右却凭借着充足的马群,拔高了大军的行军速度。 在大唐所调各镇都以每日四十里行军速度向关中、关内靠拢的时候,陇右军却早已每日七十里的行军速度,将各军调遣至地方,并已经开始习惯起了各地的不同气候。 “杀杀杀——” 狄道城外,九千马步精骑在此操训,喊杀震天。 两镇兵马,以六军分开操训,每军一千五百人,其中半具装的精骑三百,仅人披甲的精骑二百,余下皆是披甲的重步兵。 陇右以《通典》练兵,但又区别于通典,其中原因,主要是陇右的披甲率和弓弩持有率。 陇右军中每名战兵均披甲,另有长枪、钝兵,硬弓、鄣刀、横刀及箭矢等兵器。 弩的装备率虽然不如硬弓,却也有五成。 可以说陇右军的兵卒装备率,唯有盛唐时的精锐唐军能与之相比。 每一名陇右士兵,兼职弓弩手、战锋手、奇兵、马兵等多种职能,是正儿八经的多用途步兵。 即便是盛唐时,全国也只有不到三十万这样的多用途步兵。 再往后随着安史之乱爆发,各镇除了牙兵这等精锐外,普通军队的披甲率顶多能保持在六七成,弓弩也无法保障每名兵卒都拥有,自然就需要区分出弓弩手、战锋兵、驻队兵和马军、跳荡、奇兵等专精一样的兵种了。 除去这些外,陇右军比之巅峰唐军更强的一点在于军纪,而军纪往往是通过无数日夜操训和背诵而不断牢记下来的,正如当下: “凡你们当兵之日,虽刮风下雨,袖手高坐,也少不得你一日三分。” “这钱粮分毫都是衙门征派你地方百姓乡亲办纳来的,你在家那个不是耕种的百姓,你肯思量在家种田时办纳的苦楚艰难,即当思量今日食粮容易,又不用你耕种担作。” “百姓养了尔等一年,不过望尔等杀胜贼寇,保他一二。” “尔等若不肯杀贼保障他,反而与贼寇那般抢掠他,那百姓养尔等何用?” “即便是军法漏网尔等,天也假手于人杀你!” 校场之上,诸如校尉、旅帅、队正操训本部兵马时,口中却念叨不停,向将士们灌输着“百姓养兵”的理念。 政治思想,这是陇右军区别于同时代各地军队的最大不同。 寻常兵卒当兵,只晓得军饷从军中领取,哪怕有通透之人知晓粮食是从百姓身上征收的,却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对不起百姓的。 但身处陇右军中,不仅每日会被将领们以各种“忠君爱国、保境安民”的话述洗礼,时常休息时,也能听到各种军民友爱的故事话本。 长此以往,军中的兵卒自然就养成了许多好习惯,更别提陇右军中的“三纪律、八注意”等军规所编成的军歌了。 军政一把抓,这是刘继隆自率军落户兰州以来,陇右军内部长期保持的习惯。 唯一缺少的,便是主管政治思想的官员。 对于这点,刘继隆本是想要等待临州大学学子陆续毕业,让他们体验过了“吏农兵”三种职业,六年经历后,再将他们编为主管军中政治思想官员的。 只是时局变化太快,如今即便是李阳春、马懿等第一批毕业的学子,也还在以直白的身份在各地衙门任职。 以当下的速度,至少还需要两年时间,这些学子才能陆续毕业,成为刘继隆需要的那批人。 在此之前,军政都需要将领一把抓,而这些将领出身大多不好,都是在吐蕃治理下成长起来的,所以处理事情的手段太过粗暴和激进。 哪怕他们自己也在教导中学习了十几年,但顶多也就是懂得保境安民的道理,不会侵扰百姓罢了。 但若是想让他们连带着做百姓的工作,这就很困难了。 饶是如此,这也让陇右军全体上下,有了远超同时代军队的思想。 “刺啦……” 当校场的将士们在操练时,军中大庖厨内的大铁锅也发出了滋滋冒油声。 五十口铁锅整齐划一的翻炒起来,香喷喷的肉香味不断传出。 “今日吃的是黄菜炒猪肉,每个将士份额都是四两,另外还有炒野菜和羊骨煮萝卜。” “平日里操训,每三日一大操,每日仅训练上午,肉食以午餐为主,保证每人四两,晚餐则每人三两。” “肉食按照七曜日变化,主要以羊肉、猪肉、鸡肉和鸭肉为主。” 大庖厨里,刘继隆带着高进达、崔恕、李骥等人紧跟曹茂脚步,听着他讲解军中伙食。 生产力决定一切,其中也包含了军队的操训。 陇右军中的战兵,每日仅有不到半斤的肉食,以及管饱的蔬菜和粟米饭。 饶是如此,也只能做到每天上午训练,每三天才能进行一次大操练。 每日上午的训练,主要包括一个时辰负甲行军十里,以及武艺训练,熟悉六花阵中的方阵、圆阵、曲阵、直阵和锐阵等五种阵型。 这五种阵型又各有五种变化,共有二十五种变化,使得指挥者可以根据不同的敌情、地形攻防等布列不同的阵型。 简单来说,只要掌握六花阵,那基本就能成为独领一军的将领了。 不过许多将领常常自诩精通六花阵,可是疏于对军队操练,故此在临阵对敌时,很容易把六花阵结乱。 阵脚一乱,那便离死不远了,所以能掌握六花阵,且还能将其融入军中,使得将士形成肌肉记忆的将领,始终是少数。 “都护府那边,普通直白的肉食是多少?” 刘继隆凑近看了看锅里的黄菜炒猪肉,回头询问起了高进达。 高进达听后不假思索道:“早餐两个馒头,午餐三两肉,晚餐三两肉。” 古代一斤都是十六两,因此每日六两肉食,实际上也就不到二百克的肉食罢了。 饶是如此,却也是这个时代军吏伙食的顶点了,其余唐军唯两餐,且只有早餐有肉,肉量也不多。 不过兵卒军饷高,所以普通兵卒只要不养家,吃肉并不算困难,而且买肉还会有补贴。 实际上从汉代开始,军队便有了肉食补贴,不过这补贴并不是直接给个人的,而是按人头落实到基层军事组织,再由基层军事单位进行分配。 汉代的鸡鸭羊肉,相较于兵卒的军饷来说,并不算贵。 一头羊不过二百余文,一只鸡也不过四十文不到,这优惠后的采购价,便是连普通农户都能吃得起。 不过即便有了优惠的采购价,军中所贩卖的部分食材还是有些贵的,类似牛舌,一条就值六十文。 除此之外,随军戍边的军属,每个月也能领取七十几斤粮食。 这些事情,刘继隆也是从汉代流传下来的杂书看到的,也基本上不会出现夸大其词的说法。 因此汉朝士兵领取肉食的时候,领取人的名字、领取肉的品种和数量都是要记账的,这些账本基本都被杂书记下来的。 刘继隆不知道这些杂书是否流传到了后世,想来应该是没有的(居延汉简)。 想到这里,刘继隆也开口说道: “安史之乱前,凡我官军出征,必有商贾跟随贩卖商货,收受战利品。” “如今王焘、俞从晖、任泽他们这些牙商若是来了陇右,我虽会给他们田地养老,但这毕竟比不上他们曾经的生意。” “待他们举家而来,汝等倒是可以安排他们做这类生意。” “他们既然能驱赶牧群南下,那最好便驱赶牧群或运送家禽及活猪随军出征,同时向军队所驻之地买卖蔬果肉食,直供军队。” “若有兵卒想要额外买肉,也让他们便宜些卖给兵卒,保障些许盈利便是。” 安史之乱前,商队常常驱车跟随唐军,唐军攻下城池后,不便携带的战利品便会贩卖给这些商人。 这本来是件不错的事情,只是随着安史之乱爆发,加上各军军纪渐渐败坏,便是随军商人都有被抢的风险,于是许多随军商人便都纷纷转行了。 以陇右军的军纪,成立这样的商队倒也不怕有人会抢东西,而且他们还能为军队解决部分补给问题,倒是可以施行试试。 “我等领命!”高进达等人先后作揖应下,而这时也到了饭点。 解散的钟声作响,刘继隆等人各自拿着碗,打了饭菜后去往牙门坐下。 待吃饱喝足,刘继隆才继续询问起了陇右军的后勤事宜。 总的来说,陇右都护府治下有大大小小四十二处牧监,每处牧监包括牧马、牧羊,包山养鸡、养猪等养殖事物。 养殖牲畜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从先秦开始,便有王室圈地养殖家禽或牛羊来供王室解决口腹之欲。 到了汉代,民间也开始出现圈养,而北魏时期的圈养法也完全成熟了,圈养技术的成熟也为大规模养殖提供了必要条件。 贾思勰在写齐民要术时,就曾具体分析过散养和圈养的利弊。 他反对任之树林的散养,提倡圈养,本质上是为了速肥,这种与单纯为了自己吃已经不同了,主要是用来贩卖给百姓。 所以在他书中,有从选种到育肥再到做饲料等多方位的讲解,简直就是在教导百姓应该如何圈养家禽来发家致富。 也正因如此,南朝时期便有不少百姓通过专门圈养家禽,专门养鸡卖鸡蛋致富,从而发展成为庶族的例子。 陇右的牧监养殖家禽并不稀奇,比较稀奇的是陇右的养猪场。 昔年整个河陇地区凑不齐三千头猪,而今十几年过去,陇右大小四十二处牧监治下的肉猪,便不下三万头。 这还是官营,专供衙门和军队食用的数量,民间的肉猪数量则更多,说是五倍也毫不夸张。 不过相较于陇右一百二十万的百姓数量,这点肉猪数量还不够看。 哪怕陇右的土地矛盾近乎没有,生活十分富足,但百姓买肉也仍旧需要思量再三。 一亩土地的产出,经过交税后,所能留下的不过七十余斤粮食。 这点粮食,若是贩卖衙门去买猪肉,最多也就能买七八斤肉罢了。 普通的陇右农户,一年耕种下来,保留口粮之后,一家五口顶多能吃三四十斤肉,平均下来每个人每年所能吃到的肉食,也不过七八斤罢了。 不过得益于地广人稀,野物倒也还算充足,加上陇右不禁弓箭,而且陇右民风彪悍,所以自行打猎吃肉的并不少。 若是换做河北、河南、淮南这种人口稠密的地方,别说打猎物,就是挖野菜都不见得有份。 不管是哪个时代都有“贫富”差距,陇右背靠丝路,相当于后世的特区,吃的过得自然就要好上许多。 不过等到二三百年后气温下降,海上丝绸之路成为主流,那陇右也只有渐渐没落的下场,而江南与岭南将会快速崛起。 想到这些,刘继隆不免有些唏嘘,毕竟陇右是他这一世的故乡。 只是转念一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西夏与两宋及后世的历史都会消失。 陇右不会再因为宋夏的拉锯战而变得荒凉,而是会比历史上多出数十上百年的太平日子,那最后的结果也就难说了。 明代因为蒙古屠西夏,加上西夏党项化汉人的原因,没有足够的人口对西域进行辐射,但自己不会有这种烦恼,这也算好事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在众人吃饱喝足后向外走去。 不多时,众人便离开了军营,前往了都护府衙门。 军营外,陇右的百姓正在已经播种结束的田间除草,当然也有不少提前播种的麦田麦子已经长得很高,再过一个半月就能夏收收获了。 得益于刘继隆改良的石磨,这些麦子也能精加工为面粉,制作为更为精细的面条。 比起胡饼,面条的口感无疑要好上更多,尤其是在不缺香料的陇右。 “眼下陇右耕地足有一千四百余万亩熟田,另外还有四百多万亩待熟的垦荒田。” “若是朝廷不与我们开战,继续埋头发展下去,十年之后,最少能够开垦出一千四五百万亩熟田。” “到时候百姓的田多了,都护府的收入高了,也就可以降低赋税了。” 高进达在马背上说着,但紧接着又叹气道:“可惜,还是要打仗了……” 面对高进达这番话,刘继隆微微颔首,但却安抚道: “朝廷打不进来,百姓该种地就种地,保境安民正是我们要做的。” “以陇右现在所辖的土地,开垦出四千多万亩耕地并不夸张。” “若是能将陇右能开垦的土地都开垦完,日后再转向河西开垦,那我汉家的足迹也将遍布西域,将西域彻底掌握手中。” “即便朝廷出兵,也无法阻碍我陇右军民发展的势头!” 刘继隆这话对于众人而言,未免有些过于惊骇。 毕竟河陇地区自先秦以来,鲜少有人口突破百万的时候。 汉代虽然突破了百万人口,但最后迎来的却是战乱。 若是河陇地区真的能开垦出四千多万亩耕地,那最少需要三百多万百姓才能耕种过来。 要知道关内道也就三百多万口人,他们确实无法想象河陇有三百万人口是什么场景。 毕竟掌握在河西、陇右归义军手中的河西、安西、北庭加陇右、剑南六州,一共也就一百五十多万人口罢了。 三百万人口需要在此基础上翻一倍,他们自然难以想象曾经人口稀少的河陇,竟还有这样的日子。 不过这话既然是刘继隆说出来的,他们自然选择相信。 毕竟十二三年前,陇右也不过区区二三十万人口,而今不算剑南六州,也足有九十万人口了。 这一切的变化,都来源于刘继隆的各种手段。 想到这里,众人也有了底气,先后驰骋向都护府走去。 与此同时,大唐所调集的军队也在不断进入关中、关内等要地。 身处西川的高骈没有接到长安的回执,他自然便知晓了,朝廷没有采纳他建议的想法,不过这也正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赶在三月中旬回到了成都府,只是当他回到成都府后,他却当着众人的面说道: “传我军令,调集兵马,增兵灌口关!” “增兵灌口?”听到这话,不少官员面面相觑。 尽管他们已经听说了朝廷很有可能对陇右下手的消息,但没有朝廷的军令,贸然增兵,恐怕会引起陇右的不满。 “高使君,此事恐怕需要禀报朝廷才能决定。” 杨复光起身开口,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 见状,高骈冷漠扫视这群人,冷淡开口道:“汝等短见,若是等朝廷回执,战事恐怕早已爆发了。” 杨复光闻言皱眉,脸上闪过些许不喜,也不再作揖,而是直接道:“没有朝廷的示意,某不敢调兵。” “正是……” “若是引起陇右不满,这……” 面对高骈的调拨军令,西川的官员们瞻前顾后,并未选择支持。 只是面对他们的这番话,高骈却搭手鄣刀刀柄之上,冷漠道: “某从未说过,需要尔等同意。” 忽的,衙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甲片声,官员们下意识往衙门大门看去。 但见王重任、张璘二人率领大批甲兵走入戒石坊,将正堂彻底包围。 “高使君,你要作甚?!” 杨复光面色凝重的看向高骈,西川的那些保守官员们则是咽了咽口水,口中干燥。 “调兵。”面对杨复光的质问,高骈回应一声,接着缓缓起身向外走去,路过时瞥了眼杨复光。 “某、才是西川之主……” 第373章 攘权乱战 “请陛下三思!!” 咸通七年三月二十日,当百官站在咸宁宫外高声呐喊,咸宁宫内却不复往日歌舞不断的景象,而是异常冷清寂静。 空荡荡的殿内,不见任何一人,落针可闻。 直到田允走入殿内,朝着偏殿走去,这才在之后见到了坐在偏殿主位的李漼。 “陛下,百官都在外面,不过几位相公并未过来……” 田允缓缓开口,而李漼闻言缓缓颔首,接着起身准备朝外面走去。 “陛下?” 田允错愕,可这时李漼却越过他,朝外走去,并将脚步停在了咸宁宫门前。 站在这里,他已经可以看到这些正在请他三思的百官,乌泱泱,足有数百人。 恐怕长安之中,近三成官员都在这里了。 “陛下!” “陛下三思,当下切不可讨伐陇右!” “陛下……” 见到李漼出现,许许多多官员纷纷作揖,先后开始劝阻起了李漼。 不过他们大多站在原地作揖行礼,并不敢上前谏言。 这种时候,反倒是一名年纪而立的官员起身朝李漼走来,在距离他五步时跪下,手持笏板,声音凄厉: “救国贱臣、翰林学士刘允章谨冒死上谏皇帝陛下!!” 刘允章举动大胆,而他所说的话,更是令不少官员额头生汗。 不等李漼准许,刘允章便急声道:“臣闻太直者必孤,太清者必死。” “两汉时晁错建议削减诸侯的封地,结果遭到皇帝诛杀。” “商鞅帮助秦国铲除不法的臣子,却遭受肉刑而死……” “如今、臣希望成为继二人之后的第三人!” 刘允章的这番言论,倒是让李漼高看了他一眼,但也仅仅只是一眼。 他想看看刘允章能说出什么话,故此没有打断他,而刘允章也急声道: “臣见陛下初登皇位时,曾下令各州广开言路,允许直言进谏,言者无罪,以致天下百姓纷纷谏言朝廷。” “然而陛下不仅不采纳百姓的建议,反而默许下面的贪官污吏对他们用刑。” “臣曾见到有人被鞭打于市朝,有人被囚禁于园苑,甚至有人被深埋沟壑,人数不计其数。” “如今大臣们爱惜官位不敢直言,小臣们畏惧死亡不敢进谏,而那些忘生请死、冒死进谏的人却遭到报复。” “臣听说朝廷的核心事务在于荐举贤才,但如今宰相被视作无关紧要的官职,御史被当作不速之任。” “冤屈者无处伸张,君子因此隐退,小人因此谋乱。” 刘允章声音悲戚,眼眶中隐隐有泪光在泛滥,他手持笏板,继续匍匐道: “自古以来,帝王以御史为耳目,以宰相为股肱,股肱废则无法行动,耳目蔽则无法看清。” “如今陛下废弃股肱,遮蔽耳目,堵塞谏言,惩罚忠良,难道是想要让天下人沉默,万方缄口吗?” “臣担心千秋万代之后,人们会嘲笑陛下不圣明,因此心急如焚。” “当今天下,求进的臣子中,智者不肯自认不肖,愚者不肯自认不贤,导致贤愚混杂,善恶同群。” “朝廷为何不能让愚者退隐,贤者入仕,以此来中兴朝廷呢?” “今天下食禄之家,有八种途径进入官场,但皆利于世家而苦百姓。” “国家衰败,又皆因九大破败,这才致使百姓苦不堪言。” “臣听说,自古帝王终日劝农,仍担心百姓挨饿;终日劝桑,仍担心百姓受寒。” “如今天下勋戚、官吏、将领、僧尼、劫贼遍地,他们不耕不织,坐食天下,唯苦小民。” “正因如此,臣以为今天下百姓有八苦,而这八苦,陛下知道吗?” 刘允章反问李漼,李漼也渐渐有些挂不住脸了,只是不等他开口,刘允章继续说道: “八苦不除,以致百姓被侵夺,被欺压,被迫当兵,被迫沦为佃户,被迫出家,此为五去也。” “百姓有五去而无一处可归,有八苦而无一丝快乐。” “国家有九破而无一件成就,官员有八入而无一出贤臣。”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局面。” “如今天下百姓在道路上哀号,不得不逃入深山,夫妻无法生活,父子无法相救。” “此等局面,陛下不励精图治,却想着动刀兵来止动乱,臣想询问陛下,难道陛下真的觉得动兵讨平陇右就能……” “住嘴!!” 李漼忍了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呵斥打断了他。 他本以为刘允章会说出什么高论,结果绕来绕去,最后竟然还是在反对他出兵陇右。 他不敢说自己有识人之能,但刘允章绝对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忠心耿耿! 想到这里,李漼冷声道:“田允……把他们给朕轰出去!” “奴婢领命。”田允连忙应下,随后带着禁军将这群官员全部给轰了出去。 刘允章被拖下去前,竟然还在叫嚷:“陛下不以万国为心,不以百姓为本,臣当幸归沧海,葬江鱼之腹,不忍见国难危。” “臣之愿毕矣,恳擗不胜痛切感惧之至……” 随着他声音渐渐变小,他的身影也被禁军彻底拖了下去。 直到他们消失,李漼才阴沉着脸色询问道:“各镇兵马,如今到了何处了?” “回陛下……”田允思绪片刻,随后回答道: “沙陀及党项已经聚兵在盐州了,诸镇兵马眼下还有三镇并未抵达凤翔,最少还需要十日才能抵达。” “除此之外,西川传来急报,高骈调遣兵马,除留防二万兵马于黎州、嘉州、戎州外,余下仅留万余兵马驻守各州,率五千精骑及万五马步精锐屯兵灌口关,好似要夺回故桃关。” “召王小年及诸相入宫!”李漼听后拂袖走入殿内,田允则是连忙派人去传王式和南衙北司的内相与外相。 一个时辰后,随着众人先后走入殿内,李漼已经坐在了金台上,俯视众人道: “臣欲以王式为太子少保,充任招讨陇右行营都统制置等使、关内道供军使、凤翔镇节度使……诸卿以为如何?” 李漼把招讨陇右这件事摆了出来,还要直接册封王式,这就代表朝廷把招讨陇右摆到了明面上。 不过好在他给予的是招讨使,这代表事情不至于做绝。 对此,徐商主动开口询问道:“陛下既然决定招讨陇右,那陇右驻长安进奏院应该如何处置,地方上的陇右牙商又该如何处置?” “暂且圈禁,不可动刀兵。”李漼沉声开口,并不打算把事情做绝。 徐商闻言颔首,接着继续道:“某想要询问王少保,眼下派往黠戛斯、多康吐蕃的使节还未回禀消息,王少保以为,当下是讨击陇右的好时机吗?” 他话音落下,众人随即看向王式,都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对此,王式沉吟片刻,随后向李漼作揖道:“陛下,如今诸镇兵马尚未集结完毕,且派往黠戛斯、多康吐蕃的使节并未有回信,另外诸镇节度使能力不一,都需调换。” “臣以为,眼下不应着急,理应等到夏收粮草充足时再动兵。” 王式压力很大,即便他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可他并不希望是通过征讨陇右这种方式,才获得这些信任和官职。 大唐讨击陇右,这无疑是一场赌博。 赌赢了,大唐或许能凭借吞下陇右这块肥肉,进而裁撤京西北八镇兵马和禁军,加上从陇右获取的赋税来延续国祚。 可若是打输了,那大唐会变得如何? 兴许会变得和周王室那般,政令难出京畿…… 在王式担心的同时,李漼却已经下定决心:“诸镇节度使,王少保以为应该裁换何人?” 李漼话音落下,西门季玄便抢先说道:“陛下,臣以为应该罢黜朔方节度使张直方,着其金吾大将军入朝,以金吾将军周宝领禁军五千前往担任。” 朔方镇位置确实关键,也属于前线,加上朝廷调党项、沙陀听令,朔方镇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趁此机会,西门季玄自然要举荐自己人去朔方镇。 以朔方镇五千戍兵,加上五千禁军,倒也足够指挥沙陀、党项那几千精骑了。 周宝足够勇武,昔年与高骈一同在右神策军当差,在西门季玄麾下时便与他相熟,自然选择举荐他。 “可!”李漼颔首,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右神策军的支持。 “谢陛下!”西门季玄退下,而齐元简与亓元实对视,但二人没有举荐将领,只因为禁军兵马将由杨玄冀与杨公庆统辖,没有必要再谋夺别的外援。 更何况西川的高骈明显倒向他们,若是出现什么差错,直接带着皇帝往西川撤退就行。 他们眼下最担心的,还是高骈那边。 “陛下,臣以为,此战理应由西川节度使高骈率先进攻故桃关为开始!” “臣附议!” 亓元实与齐元简二人先后开口,李漼闻言看向王式,却见王式略微皱眉。 说好的由王式指挥,安排诸镇节度使来讨击陇右,现在战事还没开打,北司的这群人就已经开始抢夺指挥权了。 王式不敢想象,等到三军真的与陇右交战于河陇时,这群宦官会在背后对自己使多少绊子。 他突然后悔了,兴许他一开始就应该严厉回绝皇帝,让皇帝断绝任何讨击陇右的想法。 “此事,便依二位所言吧。” 李漼摇摆不定的倒向了亓元实二人,这让王式能够布置的点更少了。 他想要开口,但不等他开口,徐商却又道:“陛下,王少保担任凤翔镇节度使,那令狐使相……” 李漼皱眉,思考片刻后才道:“以前凤翔节度使、检校司空、平章事、上柱国、凉国公、食邑三千户……令狐綯为太子太保,分司东都。” 令狐綯被赶往了东都,而这则消息对王式来说应该算是好消息。 “王少保,眼下以为如何?” 李漼询问王式,可王式又能说什么呢? 他原本准备好的计划,已经被北司这几个宦官为了政权而搅乱了。 现在的他,唯有重新回家,重新谋划了。 好在现在距离夏收还有一个半月,时间上还来得及调整。 “回禀陛下,今日变动稍大,请准许臣回府,十日内奏表陛下。” “好!”李漼眼见王式没有撂挑子,不由松了口气,随后安抚道: “既然无事,那便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在众人唱礼中,李漼走下金台,走入了偏殿之中。 与此同时,群臣也先后离场,期间除了徐商和于琮宽慰王式几句外,路岩便只说了两句客套话。 至于北司的亓元实等人,他们并未与王式有什么交流。 他们这样的态度,让王式察觉到了不妙。 朔方镇那边的兵马,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调遣的了…… 他心里一沉,最后怀揣着沉重心情走回府邸,开始盘算起了该如何讨击陇右。 即便不能成功将其讨平,也最好不要遭受重创,乃至丢失疆土才行。 在他盘算之余,长安派出的使臣,却也通过了西川西南部的雅州,经过跋山涉水后,见到了金城内的尚摩鄢。 几个月的时间,尚摩鄢倒是把病体养好了,但也不可不免的因为上了年纪而渐渐肥胖起来。 “门下,吐蕃大论尚摩鄢骁勇,虽与朝廷有所恩怨,然皆维西贫苦所致,今遣使者……” 一份南衙起草的帛书为使者诵读尚摩鄢面前,尚摩鄢安静听着,而他的儿子没卢丹增已经返回松州继续就读。 尚摩鄢的汉文化造诣,随着这些年的时间,逐渐加深,自然听得懂帛书中的内容。 说简单些,就是皇帝希望招抚他为吐蕃招讨使,并愿意在雅州开放互市,恩赏三万疋绢。 这些各种赏赐,图的就是多康吐蕃不会袭扰西川,尚摩鄢自己也心知肚明。 对此他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不愿暴露出来。 当使者读完帛书,他这才开口道:“如果你们愿意多给绢帛,我愿意与大唐和好,甚至愿意出兵牵制陇右!” “果真?”使者有些不敢相信,尚摩鄢却道:“是否愿意,就得看你们给多少了。” “好!”使者连忙应下,随后在多康官员的护送下走出王宫。 待他走后,左右两侧的官员才先后开口。 “大论,我们真的要出兵袭扰陇右吗?” “大论,您前几日不是才答应了刘节帅,按照要求派遣兵马给刘节帅吗?” “刘节帅兵强马壮,依我看大唐朝廷未必是对手。” “大论,我们如果真的要背叛刘节帅,那最好能一举灭亡陇右,不然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殿内众人各有心思,有的人早就想要背叛陇右了,也有的人觉得不能轻易得罪刘继隆,还有的人则是觉得要么不背叛,要么就把事情做绝。 面对众人的这些言论,尚摩鄢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观摩了众人反应与态度后,他才明了了当下局面。 韦工啰碌一派是不愿意背叛刘继隆的,赞碌一派则是觉得早该背叛了。 除了他们,还有一部分摇摆不定的人。 三方之中,支持赞碌的人是最多的,其次才是韦工啰碌,最后是那群摇摆不定的人。 面对三方态度,尚摩鄢开口道:“大唐能给我们比刘继隆更多的东西吗?” 他询问众人,众人见状摇了摇头,毕竟刘继隆对他们的支持确实很大。 正因如此,他们许多东西都十分依赖陇右。 可以说,如果他们敢于背叛,而且短时间内无法从别处获取足够的粮食和茶叶,那多康吐蕃必然会遭受重创。 “我心里确实不愿意一直臣属刘继隆,但我们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唐廷给不了足够多的东西,我们自然只能依靠刘继隆。” “我刚才答应那个使臣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谋求更多的东西罢了。” “至于我们是否出兵,只要消息不走漏,他们又怎么知道?” 尚摩鄢说出了自己的意图,接着说道:“不过刘继隆想平白从我这里要走一万精锐去帮他打仗,我也不会什么都不要的就出兵。” “先向大唐朝廷要些好处,到时候再以这些好处告诉刘继隆,如今并非他一个人在拉拢我。” “出兵可以,但起码要给我足够的东西……” 尚摩鄢这般说着,可韦工啰碌却皱眉道:“大论,上次的事情才过去不到半年,我们如果这样做,会不会引起刘节帅的不高兴……” 眼见韦工啰碌提起半年前的事情,尚摩鄢脸上有些挂不住,而殿内众人也面面相觑。 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们集结那么多兵马部众,结果还没打就输了。 当时也承诺过没有第二次,结果现在又准备利用唐廷的这件事对陇右索要好处,这似乎有些…… 众人面色微微变化,尚摩鄢也有些挂不住脸,沉吟后才道: “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这件事情肯定得告诉他。” “这样吧,韦工啰碌你亲自走一趟陇右,看看陇右现在的情况。” “如果陇右的那些将领并不着急,那你就只提及唐廷派遣使者拉拢我们的事情。” “如果陇右的将领十分着急,那你就把唐廷增加钱粮,开放互市的事情告诉刘继隆。” 回想起曾经不好的回忆后,尚摩鄢还是老实了一些,但他仍旧想要从刘继隆手上获取些东西。 韦工啰碌见状不免叹气,他记得尚摩鄢也是个英勇果决的人,这才过去十几年,现在他的却充满了算计和小心思。 好在他的儿子没卢丹增识得大体,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没卢丹增,没卢丹增肯定会劝阻尚摩鄢的。 想到这里,韦工啰碌明面应下了这件差事,私下却准备把这件事告诉远在松州就学的没卢丹增。 “多康的希望,恐怕是在没卢丹增的身上……” 第374章 风雨欲来 “你这胡人作甚!” “女子要不要与我们去军营快活快活?” “哈哈哈哈……” 入夏前后,随着党项部与沙陀部陆续入驻盐州五原县,五原县的治安也肉眼可见的变乱了起来。 哪怕将领再三约束,可对于毫不重视军纪的两部来说,趁着采买机会来到县内快活,却是不多得的好差事。 几名沙陀人瞧着那些皮肤白嫩的县中女子,忍不住拽到怀里,好阵揉捏。 女子除了失声叫嚷外,根本无力反抗。 四州的百姓纷纷低着头,衙门的差役也久久不敢冒头出现。 好在这些沙陀人也知道不能太过火,过过手瘾后,便恋恋不舍的放开了这些女子,看着她们仓皇逃走,哈哈大笑。 快活过后,这些沙陀人便带着采买的酒肉出城,往军营方向走去。 相较于后世的荒凉,这个时代的盐州绿化还算可以,走出城外便是绿油油的作物,更远处还有散落四周的小片森林,以及向北深入数百里的草原。 这片草原在后世被称呼为“毛乌素沙漠”,但在这个时代,它仅仅只在草原西部地区存在着十余里的积沙地区和小块沙漠。 若是纵马驰骋,半个多时辰就能横穿这片沙地。 不过在昭武九姓后裔及党项人的无节制游牧下,加上气温不断走低的外在环境,这片沙地若是不好好治理,变为沙漠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若是此地变为沙漠,他们便前往他处放牧便是,反正天下之大,草原应有尽有。 “唏律律——” 马匹唏律嘶鸣,远处渐渐出现两片被砍伐的树林。 两片树林各自占地上百亩,可如今却被砍伐一空,只留下了难以处理的树墩。 这些消失的树木,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了三五里外的草原上。 两座营盘周长里许,营门外分别摆放着上百辆挽马车,无数沙陀人和党项人正在搬运马车上的物资。 这些物资包含了一箱箱铜钱,以及一车车甲胄和军械。 三十几名采买物资的沙陀人带着五十几车粮食和蔬菜走入营内,这些粮食和蔬菜很快被带走,其中还有上百只羊也被驱赶前往了军营角落。 营门处,朱邪赤心与少年人望着那些无甲的沙陀人迫不及待穿上甲胄,得意炫耀,他们二人也十分满意。 他们进驻盐州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每隔五日就有一批甲胄、军械、钱帛送抵此处,供他们与不远处的党项平夏部均分。 平夏部的首领是年仅十八岁的李思恭,而他由于随父参与了平定王守文之乱,因此得到了国姓和平夏部落军使的身份。 相比较他的父亲,李思恭的心思更多,打着和沙陀人一样的主意,只带来了少量披甲精骑。 南下后,他与朱邪赤心先后向朝廷索要钱粮甲胄和军械,而为了接下来的战事能够顺利进展,这些东西也先后送到了他们手中。 “阿爸,我们得了七百多套甲胄和军械,还有三千多贯钱,朝廷还会继续再给钱粮吗?” “肯定会!” 营门处,少年人开口询问,而朱邪赤心也表现得十分自信。 他的目光看向少年人,接着说道:“翼圣,战场可不比平常游猎,你要跟在中军,不要随便乱跑。” “阿爸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朱邪翼圣(注1)颔首回应,接着看向不远处的平夏部军营。 “如果当初朝廷想到的是我们,那现在拥有国姓的人就是我们了吧?” 虽然是沙陀人,但朱邪翼圣却向往着汉姓与汉文化,只因他自打记事起,代北的汉人就始终占据着主导权。 “确实,朝廷当初如果选我们,那个王守文早就被杀了。” 朱邪赤心点头说着,随后便与朱邪翼圣走入了军营之中。 与此同时,距离盐州七百多里路程外的凤翔县也陆陆续续的有关东诸镇兵马开始进驻。 虽然朝廷只征召了六镇两万人,各镇所带兵卒不过三千多,但算上民夫便有近四万。 好在住扎之后,各镇便解散了民夫,统一听从着王式的军令。 “杀杀杀——” 渭水北岸,王式将各镇军营安驻此处,军营自北向南,延绵三里,自南向北、延绵五里。 尽管王式开口调遣京西北八镇四万兵马,但诸如朔方、天德、振武、夏绥等镇因为兵力较少而并未出兵。 真正出兵的,实际上只有凤翔、邠宁、天雄、泾原等四镇。 天雄军不用说,作为驻扎秦陇,直面陇右的存在,当地拥兵一万二,精骑便有四千,马步官兵八千人,节度使李承勋,诸镇之中实力最强,所属兵马尽数算入讨陇队伍中。 除此之外,泾原、邠宁两镇各有兵马二万,所以这次各自调遣了一万兵马集结凤翔,而凤翔镇早前虽有兵马三万,但被李昌言、李昌符葬送数千后,如今仅有二万五千兵马。 为了保守起见,王式准备率领八千兵马随军出镇,余下一万七千兵马,分道驻守他处,以免被刘继隆走小径攻入关中。 如此一来,京西北八镇的四万精兵就凑齐了,而关东六镇的二万兵马,以及神策军的二万兵马也分别驻扎凤翔营盘之中。 八万大军集结此处,王式也持着旌节,征调了自己麾下的三千长枪都进入关中,作为自己的亲卫来监督各镇兵马。 八万三千人集结一处,每日车马运转,人力肩挑手扛,皆是粮食。 饶是如此,王式却并不着急动兵,而是在渭水北岸操练三军。 想要练兵,那就得给够肉食,因此每日运至军营的米麦蔬肉不是个小数目,长安城内掌管户部与度支的于琮与路岩也压力倍增。 “十日时间,便吃了两万只羊,五万鸡鸭和两万石粮食,两万斤盐……” “这些钱粮肉食折色,所消耗的钱粮不下五万贯。” “仅仅十日,便消耗五万贯,百日岂不是五十万贯?” “饭食消耗加上军饷,一年下来最少四百三十万贯。” “北边的三千沙陀人和四千党项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说不要军饷,但每五日最少发钱七千贯,长此以往也不是小数额。” “这还是驻队训练的消耗,若是主动出击,算上民夫的消耗,五百万的消耗都不算少的。” “此外这沙陀兵和平夏兵南下作战却不带甲胄,这些日子先后从朝廷这里索要了一千六百多套甲胄和配套军械,这是把朝廷当成什么了?” 南衙之中,路岩不耐烦的开口,而堂内的官员们纷纷沉默,唯有于琮打着圆场。 “王少保说三军最少还需要操训一个月,这样才能做到战场之上,相互掩杀,想来是有道理的。” “且将奏表报上去,若是陛下觉得无碍,那便是无碍吧。” 于琮这般说着,路岩听后起身向外走去,面色并不好看。 于琮摇摇头,只得带人将这些消耗汇总在奏表上,由于琮送往了宫中。 咸宁宫里,李漼虽然对九万大军在十日时间里消耗六万余贯有些惊讶,但也并未叫停。 打仗最为耗费钱粮,这个道理,他已经从这些年的战事中明白了,所以他没有提醒王式注意钱粮消耗。 对诸镇兵马,即便平日不操训,也得供给其肉食。 若是饭食太过普通,不见荤腥的话,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效仿昔年的泾原军作乱呢? 虽说消耗很大,可朝廷并不是供给不起。 “暂时先如此吧。”李漼将奏表放下,于琮闻言作揖道:“派往黠戛斯和多康的使者有消息回禀。” “准奏。”李漼颔首示意,于琮也开口将使者出使多康与黠戛斯的结果说了出来。 两方势力都向大唐索要好处,为此甚至表明可以出兵袭扰陇右后方。 黠戛斯会袭击凉州、多康会袭击鄯、廓、叠、洮四州。 他们给出的价码不错,但李漼并不傻,这两方所说的袭扰都是在后方,他又看不到他们的军队,怎么能保证他们会真的出兵? 不过李漼也清楚,他需要的是稳住双方,保障大唐北部和西部边疆的安稳,所以钱帛还是该给给点的。 “赏赐黠戛斯绢三万疋,多康绢二万疋。” 李漼的赏赐不算多,最少不够驱使两部出兵,但也足够让两部暂时安稳了。 只要唐军能势如破竹,不用他开口,两部也会如饿狼那般,与大唐一起分食陇右。 “派人询问王式,一个月后是否能出兵?” “臣领旨……” 于琮应下,刚准备离开,便见李漼继续开口道: “催促康承训、萧邺,尽快将鲁山、大别山中的盗寇剿灭,朕要看到庞勋和王仙芝的首级。” “再传令高骈,需要等到朝廷的军令,方能从灌口出兵故桃关。” “若是有机可乘,也需要提前知会朝廷。” “除此之外,西川不得有事,朕不想再看到南蛮出现在西川腹地!” “臣领命。”于琮再度应下,随后便见李漼起身走下了金台。 “上千万岁寿,臣告退。” 眼见李漼起身走下金台,于琮也识趣的选择了离开。 在他离开的同时,陇右也有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狄道。 “老师!” 四月初五,当没卢丹增从松州急匆匆赶来,并在刘继隆面前恭敬弯腰作揖时,李骥、曹茂、高进达和崔恕等人都在场。 除了他们,还有坐在主位的刘继隆和坐在下首第三位的韦工啰碌。 显然,刘继隆已经知道了尚摩鄢的想法,而没卢丹增也是因为得到了韦工啰碌的提醒,才能在刘继隆得知后的第一时间赶来。 “你已经知道你阿爸的这件事了?” 刘继隆声音平静,但字字句句都如重锤敲打在没卢丹增心头。 没卢丹增单膝下跪,一手扶着膝盖,恭敬说道: “我阿爸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渐渐糊涂了,等我从松州完成学业回去,多康对老师的忠诚将持续下去!” 没卢丹增十分谦卑,望着他的身影,刘继隆不由得想到了十几年前的尚摩鄢。 十几年前的尚摩鄢,似乎也曾十分信任自己,尊崇自己。 只是这才与二人相识过去十五年时间,尚摩鄢就已经开始骄傲自大,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好处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又不免想到了年轻时用计谋击败论恐热,差点提前杀死论恐热的尚婢婢。 尚婢婢、尚摩鄢,这两父子还真是性格不改,都是前明后庸的性格。 刘继隆看向没卢丹增,上下打量。 他不知道没卢丹增是否会在年老后,继承自家阿爷,阿爸的性格,但至少在当下他还是能用的,更何况他也没有太多成长的空间了。 “起来吧。”刘继隆开口示意,接着将尚摩鄢的信丢到了他面前。 没卢丹增躬身捡起了这封信,刘继隆继续开口道:“我曾经说过,你阿爸没有第二次机会。” “如今是第二次机会,我也可以趁着朝廷还没有打过来前,先把你阿爸给讨平,但我信任你,所以我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两个月内,我需要见到多康的一万精锐协助尚铎罗驻守茂州。” 刘继隆给没卢丹增下达了最后的通牒,没卢丹增恭恭敬敬的作揖应下,随后在刘继隆的摆手下,带着韦工啰碌退出了都护府。 待他们离去后,都护府衙门内只剩下刘继隆与高进达、崔恕、李骥、曹茂五人。 堂内的香炉时不时散发出香料的香气,刘继隆收敛心神,目光在桌案上的地图中缓缓移动,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眼见没卢丹增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李骥率先打破了沉默,作揖急声道: “节帅,朝廷的兵马已经在我们四周集结,尤其是凤翔的八万余众,威胁最大。” “我们若是坐以待毙,等到他们合围,局势将对我们极为不利。” “依末将愚见,不如主动出击,抢占天雄军驻守的秦陇二州,将战场推到关中去。” “这样一来,我们不仅能打乱朝廷的部署,还能占据主动,掌握战局,说不定能趁势攻入长安,如您书写的《三国演义》中那般,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的话音落下,堂内一片寂静,高进达与曹茂更是微微皱眉。 挟天子以令诸侯很好听,可皇帝又不是死物,怎么可能等着他们去擒拿。 更何况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情,如果手段不够,很容易成为扎向自己的利刃。 正因如此,高进在沉吟片刻后,缓缓摇头道:“节帅,秦陇道地势险峻,山路崎岖,行军极为不便。” “我们若是主动出击,粮草辎重的损耗将会极大,即便能够占据秦陇二州,恐怕也只能拿下秦州,而陇州位于陇山以东,局势复杂,我们未必能守得住。” “如此一来,反倒会让我们陷入被动,说不定会被王式派兵牵制。” “我军兵力本来就比朝廷少,如果被牵制太多兵马,运转粮草消耗太多民夫,那必然会影响到夏收和秋收。” 曹茂也点了点头,接过话头道:“节帅,秦州与渭州之间的河谷地势开阔,适合骑兵作战,我们没有必要进攻秦陇。” “更何况渭州这十几年时间里被陈阿兄和耿阿兄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防御极为严密,不如以此消耗官军,我军主力趁此机会,北上抢占朔方镇治下的灵、盐、威、会四州。” “只要拿下朔方镇,陇右在北方的威胁便会大大减轻,凉州与兰州也不会再受到唐军奇兵和骑兵的骚扰。” “等到我们稳固了北方,再南下收拾秦陇二州,届时我们便有了足够的地利,挥师南下或东进,拿下山南西道的兴元府,亦或是剑南道的成都府也未尝不可。” 三人先后各抒己见,崔恕眼见众人都开口了,自己也不好什么都不说,于是便苦笑道: “三位所言皆有道理,某兵略不精,便不在此卖弄。” “兵略之事,实难决断,某听节帅定夺。” 他话音落下,高进达、曹茂、李骥三人也纷纷起身,朝刘继隆拱手作揖,齐声道:“请节帅决断!” 面对四人的询问,刘继隆沉吟后才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其中曹茂所说的更为接近我的想法。” “我具体怎么想,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但有一点我可以说清楚。” “我们首要是拿下朔方和秦陇这二镇六州之地,甚至陇州也可以舍弃,只要能拿下陇山就足够。” “兴元府不能争夺,如果拿下兴元府,朝廷与剑南道的联系便会切断,而高骈这厮还在西川忙碌。” “他这次如此积极,无非就是为了获取功劳,随后占据剑南道及山南西道,统筹整个三川。” “高骈此人不易对付,留他在西川,于我军而言,实属祸害。” 刘继隆深吸了口气,目光扫视众人,接着开口道: “传令给尚铎罗、张昶,让他们相互配合,依托故桃关和城池来消耗东西两川的兵力,绝不可轻敌出战。” “等待我收拾了北边的这些官军,两川之地轻易可取……” 第375章 疾风劲草 “驾!驾!驾……” 四月间,北方大地快马纵横,无数军碟往来传送,粮草调拨更是尤为频繁。 哪怕是关中的普通农户,也隐隐察觉到情况不对。 关中某个小村落,十几名农夫聚集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目光追随着远处官道上疾驰而去的军中快马,脸上满是忧虑。 他们的衣衫虽然破旧,打满了补丁,但好歹还能遮体保暖,面色虽然发黄,但至少还能勉强填饱肚子,不至于像河淮一带的百姓那样,饿得皮包骨头,奄奄一息。 “这日子,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一名中年农夫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无尽的疲惫。 “是啊,最近官军车马往来得也太频繁了,粮草车队一辆接一辆,看样子是要打仗了。” “打仗?跟谁打?” “会不会是西边的刘继隆?” 一名年轻些的农夫插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毕竟刘继隆这个名字,也是他从衙门那里听来的。 “刘继隆?”听到这个名字,周围的农夫们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他们所知道的刘继隆,都是从衙门派来收粮的胥吏口中听来的。 那些胥吏把刘继隆描绘成一个身高三丈、青脸獠牙、朱红头发的恶鬼模样,仿佛他根本不是人,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妖魔。 “听说那刘继隆是个吃人不吐骨头家伙,带兵从河西杀到陇右,一路上遇到的番人都被他们吃光了。” “俺也听说过,城里的茶肆里有人说书,其中说过刘继隆杀人不眨眼,手下的兵也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几名农夫低声说着,声音中带着几分恐惧,四周人也隐隐露怯。 “哼!”就在这时,蹲在一旁的一名六旬老翁突然发出一声轻嗤,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老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皮肤黝黑,双手粗糙,显然是常年劳作的痕迹。 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显然对众人的话并不认同。 “阿翁,您这是……” 众人纷纷看向老翁,语气中带着几分恭敬。 在这村子里,老翁是年纪最长、见识最广的人,大家都尊称他为“阿翁”。 老翁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 “刘继隆未必是什么好人,但朝廷更是凶恶。” “俺们这村子临近陇右,若是真打起来,没了民夫,朝廷必然要来俺们这里抓人。” “如俺这种七十多岁的老弱肯定无人要,但你们这些青壮、一个都跑不了!” 他的话让众人心中一紧,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老翁扫视众人,眼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继续说道:“想要活命,唯有等到夏收后,举村逃入南边的秦岭之中,等待战事结束再走出来。” “逃入秦岭?” 原本还在害怕的青壮们顿时惊醒,其中一人忍不住反驳道:“阿翁,俺们祖祖辈辈都在这片土地上耕种,怎么能说走就走?” “是啊,逃进山里,俺们吃什么?住什么?” “阿翁是不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面对这些晚辈的猜疑,老翁轻哼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舍不得眼前的东西,却不想想,那些已经开垦过的土地,即便变成了荒地,也很容易复垦。” “只要别抛荒太久,或者每年派人下来烧荒,那就等于在为土地积肥。” “俺们进了山,还能寻些谷底开垦新的田地,而且逃入山中不用交粮,算上我们夏收的粮食,也勉强够吃。” “这世道越来越乱,衙门收税越来越高,若是能在秦岭中开辟良田来自给自足,俺们这个村子的人,或许都能活到战乱结束。” 他说到这里,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可如果你们执意选择留在村子里,那俺们这个村子的男丁,还能活下三成都算老天开眼!” 众人闻言,心中不由得一颤,面面相觑。 老翁的话虽然刺耳,但却让他们不得不正视眼前的现实。 “阿翁,您这话……是不是有些夸大了?” “夸大?”老翁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拔高声音道:“俺年轻时,朝廷征召俺阿耶和你们的耶耶们去西川平叛,全村四十二个人去,只有五个人回来了,且个个都缺胳膊少腿。” “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留下来试试,看看朝廷会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他的话让众人心有余悸,纷纷低下头,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其中某名农夫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翁,那俺们……该怎么办?” 老翁眼看有人表态,他连忙说道:“先派人去岭中寻些谷地,等夏收后俺们再举村转移进去。” “只要俺们能活下来,土地迟早还能回来,可若是人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众人闻言,尽管心中仍有不舍,但老翁的话让他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最终,大家决定按照老翁的建议,先派人去秦岭山中探路,等夏收后再举村逃入山中,躲避战乱。 眼见众人同意,老翁自己也松了口气。 他虽然有见识,但他太老了,开荒这种事情他干不过来,所以必须带着全村人去山里,这才能让他在山里也活得长久。 这般想着,他目光眺望远处的陇山,忍不住摇头转身:“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要打仗,为什么不能好好的种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距离这座村落百余里外的陇山之中,几名绘制地图的塘兵在翻山越岭中,发现了躲在山中的数十口人。 “他娘的,果然还是得靠抢才能发财啊!” 大火在燃烧屋舍,数十具尸体躺在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耕地上,任由鲜血浸透土地。 不远处,七八名身披甲胄的唐军正在分配战利品,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激动的笑容。 他们旁边堆放着上百袋粮食,面前则是摆放着二十几贯钱。 众人把钱均分,随后派人下山去通知随军商人前来收粮。 几个时辰后,十余名商人牵着数十头骡子、挽马走入山中,随后将粮食称重,算钱。 不远处的屋舍已经成为废墟,尸体也尽数消失不见,只留下被开垦的十数亩耕地及上面的血迹。 随军的商人不管这些,他们只在乎这一趟能赚多少钱。 上百石粮食最后卖了八十贯钱,每名兵卒都分到了十贯钱。 饶是如此,随军商人也能获得利润,而八名兵卒也自告奋勇的保护着他们走出陇山。 在战事没有打响前,那些有名有姓的村落,兵卒自然不敢去抢掠。 但是在这南北三百余里长的陇山中,所谓的逃民,不过就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随着时间推移,各镇的塘兵都绘制好了陇山大概的地图,而这主要源于陇山地图已经多年不曾更新了。 这么多年过去,若是山中因为地龙翻身、大雨而垮塌出一条道路,进而导致关中被袭击,那王式肯定需要承担责任。 正因如此,他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其中也包括了绘制秦岭西侧山岭和陇山的地图。 “杀杀杀——” 渭水北岸,喊杀声依旧,而这已经是诸镇兵马开始磨合后的半个月了。 五月即将到来,夏收也即将到来。 军中已经流传着夏收结束,大军便会挥师西进的消息,对于许多兵卒而言,打仗确实不值得高兴。 比起那些披甲的兵卒,他们更愿意去屠戮那些无甲的百姓。 哪怕打胜仗后,他们可以劫掠城池,但没有谁会想用命去换个劫掠的机会。 随着一日操练结束,各镇兵马返回营地,而民夫们也开始挑着饭菜来给训练过后的兵卒们送来饭菜。 随着几个大木桶打开,内里分别有萝卜炖羊肉和黄菜炒鸡肉,还有满满一桶的熟米饭。 自从泾原兵变的事情发生后,关中调外镇兵马备敌,不管实力强弱,饭食总归要准备最好的,力求让这些跋扈的武人能在食物上得到最好的满足。 兵卒们开始排队打饭,若是民夫分量给少了,往往也只是瞪一眼,不敢责骂太过。 便是兵卒也知道,不能得罪为他们做饭的人,但前提是这个做饭的人足够本分。 毕竟关中人口稠密,向四周乡村抓个会做饭的民夫并不难。 “行哥,吃饭!” 一名身穿战袄的青年端着两碗饭菜走向军帐,军帐旁边则坐着一个健壮的青年。 这青年长得隆眉广额,龙睛虎视,露出来的胳膊肌肉扎实,脖子粗壮。 他虽不俊朗,却阳刚味十足,体魄也足够强悍。 眼下他在用磨刀石打磨自己的鄣刀,眼见旁人端来饭菜,这才把刀收入鞘中。 “行哥,军里都在传要打仗了,俺们会不会死在战场上啊?” 身材敦实的青年询问起他,而被称呼为行哥的人则是接过饭菜,冷哼道:“以某的武艺,保你自然没问题。” “若非你当初愚笨,脚程慢了些,哪里会被抓来这里充当戍兵?” 青年被说的不好意思,脸上也闪过愧疚:“行哥,是俺连累了你。” “某是你大哥,自然要护着你,从军杀贼有什么可怕的?” 行哥说着,然后埋头大口吃饭,不多时便把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青年见状,当即放下碗筷,继续为他打来饭菜。 行哥连吃两大碗,这才感觉吃饱了,于是将碗筷放下。 旁边青年见状,当即拿着碗筷去清洗,而行哥也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到帐里休息。 结果这时却见前边骚乱,随后看到一群身穿甲胄,外搭罩袍的将领朝他这边经过。 几名将领见了他,其中一人询问道:“不曾想忠武军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汉子?” 负责这块营地的列校闻言作揖:“兵马使,这人是从狱中抓来的民夫,在许州名声不好,城内外称呼他为贼王八,名叫王建。” “贼王八,还不过来参见王兵马使?”列校看向王建开口,王建于是走上前行礼道: “忠武军第二都第二旅第二队小卒王建,见过王兵马使……” 王建倒也不怯场,目光甚至还打量着王涉,而作为节制忠武军戍兵的左兵马使王涉则是满意点头。 “不错,是个汉子。” 他没有多做评价,只是略微点评,便带着人继续巡营去了。 与此同时,已经洗碗回来的青年对王建说道:“行哥,听说这王兵马使是王少保的长子。” “与某有何干?”王建对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人,没什么兴趣。 与青年聊了几句,他便回到了军帐内呼呼大睡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随着王涉巡营结束,他也返回了营中牙门,对书写奏表的王式作揖道: “阿耶,某看过了,营内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就行。”王式头也不抬的回答道:“替我派人将这份奏表送往长安,送给至尊。” 他放下毛笔,吹干墨迹后,将奏表盖上印记,随后递给了王涉。 “是!”王涉应下,不多时便派人将奏表送往了长安。 待他回来,王式却才开始让人准备饭食吃饭。 见他回来,王式询问道:“操训时间也不算短了,军中可有变化?” “兵卒的戾气比之前少多了,不过军将们都是偷奸耍滑的脾性,看样子还是得在交战的同时,提拔些得力的将领才行。” 王涉将自己看到的大概都告诉了自家阿耶,王式也早有预料,因此并未感到诧异。 只不过在王涉开口后,他接着继续说道:“此间事情,你与赵黔看着去办。” “是!”王涉接着应下,眼见自家阿耶没什么想说的,他这才走出了牙门。 与此同时,官军在凤翔的动静,也没有逃过陇右的监视。 虽说陇右派出去的谍子没有实力渗透进入军中,但只要能搞懂唐军的号令,就大概知道这些人在干嘛。 王式在凤翔练兵磨合诸镇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刘继隆的耳内。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会面黠戛斯派来的使臣。 “职使合伊难支,见过节帅……” “职使请起。” 都护府内,刘继隆隔空抬手,示意合伊难支起身入座。 “谢节帅赐座!”合伊难支起身回礼,动作干脆利落,显露出草原民族的豪迈与直率。 他入座于右首第一位,坐姿端正,目光炯炯有神,直视着刘继隆,没有丝毫避讳。 待他坐定,不等刘继隆询问,他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刘节帅,我这次南下是奉阿热之命,前来与您商议一事。” “职使请说。”刘继隆微微颔首,神色平静,似乎对合伊难支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合伊难支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唐朝廷近日向漠北派去了使者,并赏赐了我们三万匹绢。” “作为交换,黠戛斯承诺会出兵牵制您的行动。” 闻言、高进达等人纷纷皱眉,李骥更是有些坐不住,但刘继隆却只是眉头微挑,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情绪。 他早已料到唐朝会采取这样的手段,只是没想到黠戛斯会派合伊难支南下,似这般坦诚地将此事告知自己。 不过他也并不感到奇怪,毕竟黠戛斯眼下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没做完,那就是与河陇联手,对盘踞在西域的回鹘人发起进攻。 这件事情结束前,双方的合作关系仍旧会继续保持下去,所以黠戛斯不会看着陇右覆灭,但也不会出兵帮助。 刘继隆也相信黠戛斯应该在此次谈判中与大唐聊过出兵西域的事情,但相比较河陇的直接支持,大唐不仅不支持黠戛斯追杀回鹘残部,甚至还有意阻止。 毕竟历史上黠戛斯想要进入西域围剿回鹘残部,最后也是因为唐廷不支持,甚至阻拦而宣告失败。 历史上黠戛斯没有选择,而今他们有了河陇,选择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想清楚这点后,刘继隆心中略感宽慰,而后向合伊难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点头过后,他又询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合伊难支略微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是否该将实情全盘托出,不过面对刘继隆朝他投来的和善目光,他最终还是坦然说道: “不瞒刘节帅,我此次南下,除了告知您大唐的动作外,还有另一个任务,那就是观察陇右的情况。” 刘继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因这种事情并不值得奇怪。 黠戛斯与河陇的合作固然重要,但若是陇右人心思变,无法抵挡唐军的兵锋,那黠戛斯自然也不介意从中分一杯羹,换做刘继隆是黠戛斯的阿热,他也会这么做。 想到这里,刘继隆轻笑道:“在职使看来,现在的陇右是个什么样子?” “很不错!”合伊难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陇右百姓安居乐业,将士们得知战事爆发,不仅没有畏惧,反而激动地捶胸顿足,士气高昂,根本没有显露出任何颓势,他们是真正的勇士!” “有您的统帅,我相信朝廷的军队无法击败您,而您将赢得这场战争。” “如果您愿意,我可以为您说服阿热,让阿热同意将公主嫁给您,为您带来几千骑兵的嫁妆!” 合伊难支自从第一眼见到刘继隆,便觉得刘继隆比起大唐皇帝更像皇帝。 如果不是他忠心于黠戛斯,他或许会南下投靠刘继隆。 如今刘继隆面对朝廷围剿的难关,如果自己能说服阿热,通过嫁女来支援刘继隆,那黠戛斯日后肯定也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想到这里,合伊难支继续看向刘继隆,十分希望能得到他的准许。 不过面对这诱人的请求,刘继隆却轻笑道:“我已经有了妻子,再娶贵部公主的话,对贵部公主并不公平。” 合伊难支自然知道刘继隆已经娶妻生子了,只是他也打听过那所谓封氏,实际上自从封敖致仕开始,封氏就衰败了。 他本以为刘继隆会同意迎娶黠戛斯的公主,然后想办法与现在的妻子和离,但结果是他想多了。 “节帅重情重义,我十分佩服!” 合伊难支脸上难免露出失望,李骥、崔恕等人脸上也露出了惋惜之色。 对此刘继隆没有任何惋惜,他笑呵呵看向曹茂:“曹茂,命人传菜吧,今夜我要与职使不醉不归。” “是……” 第376章 兵抵秦州 “入夏以来,三军强征民夫者不乏,百姓唯有逃亡山岭,又遭乱兵屠戮……” 五月中旬,随着夏收渐渐到来,北方大地的百姓也终于可以埋头收割小麦。 与此同时,庙堂上忍耐许久的官员们,也开始接二连三的向咸宁宫奏表凤翔府内发生的一切。 朔方、凤翔等处九万大军屯兵日久,当地生产被严重破坏,官员们想从皇帝口中知道,三军何时开拔,何时开战。 对此,不断翻阅这些奏表的李漼面色沉稳,心思活跃。 “王式那边可有动向?” 李漼询问,田允不急不慢的作揖道:“今早刚送来的奏表,凤翔镇境内八万三千大军已经向陇州开拔,预计五月二十五日抵达秦州上邽境内。” “奏表之中,王少保奏表需要民夫十二万,眼下已经从凤翔征募民夫五万,陇州预计能征募二万,秦州最多能征募二万。” “眼下还有三万民夫缺口,王少保希望能从京畿道征募三万民夫,自京畿道运转粮草前往秦州。” 八万三千诸镇官兵,自然不可能每镇都是马步兵和马军。 实际上八万三千大军仅有骡马车二万余辆,勉强能做到每伙兵卒配置三辆骡马车。 这听上去很多,但若是以骡马车数量来说,一辆挽马车拉军械甲胄,另外两辆挽马车便是拉拽帐篷、酱盐柴茶及粮食。 两辆挽马车能拉拽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数量最多够一伙人吃两个月,但唐军在前线秦州所囤积的粮食仅五十万石。 五十万石粮食,最多够大军和民夫吃五个月,而且随着攻入渭州,战线拉长后,军队需要的挽马车和民夫数量也会增加。 十二万民夫中,仅有八万余是随军民夫,余下近四万都是驱使挽马车来周转运输粮草的。 四万民夫,勉强能保证二百里的补给线,刚好符合官军在秦州成纪县起运粮食,运抵渭州前线的距离。 “十二万民夫嘛……” 李漼沉吟片刻,而后才道:“三川、朔方准备如何?” 田允不紧不慢,从奏表之中找出几份奏表,趁李漼将其打开时说道: “山南西道节度使王铎已经率军分兵驻守在凤州、兴州,每州驻兵万人。” “此外,西川节度使高骈如此前般,率军二万于灌口关等待朝廷调令。” “东川节度使李福分兵五千驻守松岭关,率军一万驻守江油关,随时准备出兵收复江油。” “朔方镇节度使周宝已经率领七千兵马和沙陀、平夏两部七千精骑于会州,随时都可以出兵袭扰凉州和兰州。” “五处兵马,所调动兵力为精骑二万,轻骑三万,战锋九万,控弓七分,弩三分,驻队二万二及各处民夫二十四万。” 田允将前线的情况详细说出,全军共有官兵十五万二千,民夫二十四万,调动军民近乎四十万。 朝廷上次组织起这样规模的官军,还是讨平朱泚的时候。 田允思绪间,李漼也渐渐回过神来,末了吩咐道:“民夫之事,传旨给诸相操办,眼下万事以讨陇大军为主。” “此外,再传旨免去西川、东川、山南西道的起运。” “朕会在六月初一发出《讨刘继隆制》,届时高骈、李福、王铎、周宝、王式等六支兵马并进讨陇。” “这几日各支兵马应当严防死守,避免刘继隆察觉后突袭各处。” “奴婢领命。”田允恭敬应下,随后便离开了咸宁宫。 两个时辰后,长安城的城门大开,无数快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分别奔赴不同的方向。 与此同时,一支庞大的队伍正从陇州进入陇山,沿着蜿蜒的山路向秦州进发。 这支队伍人数多达十余万,浩浩荡荡,声势惊人,队伍拉长三十余里,犹如一头巨龙在山岭间蜿蜒。 队伍中,官兵们身穿胸甲,手持长枪,长枪偶尔被当作手杖支撑着他们前行,不时传来说笑声和打闹声,显得轻松随意。 他们的甲胄和粮食都装载在马车上,马车后面跟着数名民夫,专门负责铺路架桥、搬运物资。 在队伍的最后,还有一支规模数千人的随军商人队伍。 他们的车队中不仅有货物,还有许多女子。 大多数女子身穿布衣,相貌普通,而那些长相略好的女子则坐在马车里,身着绸缎制成的华服。 此外,车队中还有一些身材纤细、面容清秀的男子,而他们的存在,也为这支队伍增添了几分异样的色彩。 大军虽然在前行,但速度并不快,每个时辰只能走七八里路。 随着时辰即将来到正午,队伍中也响起哨声,官兵们听到哨声,当即便停了下来。 他们或坐或站,继续说笑打闹,在原地寻了个阴凉处休息。 在队伍的后方,随军商人们的营地则显得更加热闹。 他们将马车围成了一圈,商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中间铺开了一张粗布,上面摆着几壶酒和一些干粮。 待众人先后坐下,他们也开始低声讨论起了即将到来的战事。 “这次朝廷可是下了血本啊,十几万大军压境,陇右那点人马,怕是撑不了几天。” “没错,陇右虽然地势险要,但朝廷这次显然是志在必得,我们只要跟在官军后面,等他们攻破城池,城里的茶叶、粮食、布匹、牲畜便都是我们的‘商品’了!” “倒也不至于那么轻巧……” 面对两名商贾的乐观,其中一名身材略微消瘦的商贾则是接茬道:“官军攻城略地,向来是先抢掠一番。” “我等这些商人,虽然随军做着生意,但若是官军抢红了眼,可不会管你是商人还是百姓。” “王兄多虑了!”坐在他旁边的一名商人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自信:“我们是随军的商人,手里有货,官军还得靠我等供应物资呢。” “再说了,我们只要小心点,别与那些官军发生矛盾,自然没事。” “话虽如此……”那王姓商人叹了口气,眉头微皱道: “这些经历过血战的兵卒,脾气可不好。” “我等与他们交易时,须得格外小心,莫惹恼了他们。” “某听闻官军镇压中原贼寇时,有些商人与官军讨价还价,结果……” 他没有全部说出来,但众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随军商人虽然被军队倚重,但也是把脑袋挂在腰间的生计,还是得万分低调才能长久。 “我等还是低调点,莫要惹事。” “不过这次官军若是能尽快拿下陇右,我等说不定能从陇右获得不少番人奴隶,贩往中原后谋得些大钱。” 王姓商贾的话,让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商贾们纷纷激动起来,而王姓商贾也继续说道: “陇右是番汉杂居之地,汉人奴隶不值钱,但番人奴隶可是稀缺货。” “尤其是那些吐蕃人,身强力壮,运到中原,卖给那些大户人家,可是能赚不少银子。” “这倒是个好主意,”几名商人点了点头,但随即又皱起眉头担心起来: “不过,抓奴隶这事我们得小心点才行。” “没错,官军抢掠时,我等若是插手,恐怕会惹来麻烦。” “诸位放心!”王姓商人闻言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狡黠: “我等不用亲自出手,只要在城外等官军抢完了,我等再用些钱财与那些兵卒换奴隶便是。” “古往今来,口马买卖皆是如此,官军比我们更清楚什么能赚钱。” 几名商贾显然是第一次随军买卖,而王姓商人则是他们的领头羊。 在王姓商人开口安抚后,其余几名商贾纷纷期待起了战争爆发。 不过对于抓捕番人做口马这件事,不少人还是有些担心,刚准备开口询问,便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他们抬头望去,只见十余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官军身穿铠甲,气势汹汹。 在此休息的商人们连忙起身,快步上前去迎接这些马背上的官军。 上百名商贾聚集起来,家仆们则是留在原地看守货物。 面对这上百名商贾,疾驰而来的官军勒马驻足,目光扫视众人的同时,开口询问道:“有没有卖熟肉的!” “熟肉?”听到这话,不少商人露出失望之色,自行离开了此地。 在他们走后,唯有十余名商贾留了下来,其中一名身材矮胖、满脸堆笑的商人挤到前面,作揖道: “小的姓赵,手里的熟肉最多,不知军耶有何吩咐?” 马背上的队长闻言打量他几眼,随后才道:“我要的货多,你吃不下。” “军耶请说,我等凑一凑便是。”赵商人笑呵呵的回应,那队长闻言也顺势道: “今晚你们得提供不少于二百熟肉,若是有滥竽充数的,唯你是问!” 面对队长的威胁,赵商人并不害怕,而是点头哈腰,赔笑道:“军耶放心,货量绝对够数,质量也是极好的,只是……”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放缓语气,而队长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道:“钱帛不少缺你的,每个熟肉二百钱,货色若是上好的,每个五百钱。” “是是是……”听到价格,赵商人笑呵呵应下,其他卖熟肉的商人也纷纷陪笑起来。 眼见他们有所准备,队长也调转马头,带着本部精骑离开了此地。 待他们离开后不久,远处也隐隐传来了号角声。 前方的官军开始继续赶路,而他们这群商人也只能连忙收拾东西,跟随大军继续前进。 时间行军中缓缓过去,直到申时(15点)到来,原本还在赶路的大军开始慢慢降低速度。 三军已经走入了秦州地界,而王式选择在一片开阔的平地上停下驻扎。 当哨声传来,原本还有些疲惫的官兵们或坐或站,渐渐恢复起了精神。 相比较他们,民夫们则在少量列校和队长的指挥下,开始为大军扎营。 后方的随军商人们见状,也选择了一处地方扎营,忙碌地搭建帐篷、摆放货物。 只是不等他们安顿好,前番那十余名精骑骂骂咧咧地赶了回来。 他们的脸上带着几分怒气,口中不停地咒骂着王式: “王式那厮,真是多事!” “直娘贼的,居然下令营中不得有女子过夜,不得有旁人入营!这不是断了咱们的乐子吗?” “杂种、他管得了营盘,管得了外面吗?” 谩骂间,他们径直来到商贾的营地,目光扫视了一圈,随后高声喊道: “前番那几个经营熟肉生意的,出来说话!” 赵商人与十余名熟肉商人原本还在帐篷里休息,听到叫嚷声,连忙从帐篷里跑出来。 眼见是熟悉的官军,赵商人连忙上前作揖,陪笑道:“原来是军耶们,敢问有何吩咐?” 领头的依旧是那个队长,他看向赵商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王式刚刚下令,营中不得有女子过夜,某等身后的几位将军晚上要过来,你们得准备几个较大的华贵帐篷,明白吗?” “明白、明白!”赵商人连忙点头哈腰,赔笑道:“某这就去安排,保证让几位将军满意。” “除了这几位需要的帐篷外,其余还要准备足够的小帐篷,最少二百熟肉,知否?” 队长不忘提醒,赵商人连连点头:“军耶放心,小的懂得分寸,绝对让军耶们满意。” 眼见他如此上道,队长与精骑们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策马离去。 在他们走后,赵商人转身对其他的熟肉商人道:“诸位快去准备,把最好的帐篷腾出来,货物一定要挑最好的,莫要惹恼了军中的人。” “这是自然!”十余名熟肉商人纷纷点头,分散各自安排去了。 两个时辰后,官军的营盘已经扎好,三军将士们也吃饱喝足,走入军帐中休息。 在这样的局面下,随军商人的营地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时间在推移,当时辰来到子时,数百名身骑乘马的官军来到了商贾的营地。 不少人好奇看去,只见军中的许多兵马使、都将、都虞侯都来了,而那数百精骑也将营盘包围,保证了这些将领的安全。 赵商人早已在营地入口等候,见到这些将领到来,连忙迎上前,满脸堆笑: “几位将军,帐篷已经准备好了,货物也都安排妥当,请随小的来。” 几名将领闻言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带路吧。” 赵商人连忙引路,将几位将领带到了一处华贵的帐篷前。 帐篷内铺着厚厚的地毯,桌上摆满了酒菜,而所谓的货物,便是站在其中,等待挑选的男女。 这些人身穿绸缎所制的华服,容貌清秀俏丽,但双手较为粗糙,显然都是穷苦人家出身。 虽然是穷苦人家出身,但架不住相貌不错,故此被家中卖了个高价,成了随军商人手中的“货物”。 将领们走进帐篷,目光在这些男女身上扫视了一圈,并没有质问为什么还有男人,只因为那几名男人也大多身材纤细瘦弱,长相不输女子清秀,所以被称呼为小倌。 断袖之癖虽然被人诟病,但对于某些喜欢男女通吃的将领来说,他们却并不忌讳这些。 他们开始挑选自己钟意的女子与小倌,其中的小倌显然是第一次接客,显得局促不安。 “他们都是第一次接客,希望将军们不要嫌弃。” 赵商人陪笑着提醒众位将领,其中一名都将却笑道:“就是第一次接客才有意思,洗干净没有?” “洗干净了,某亲自监督的,两日未进食,只喝了些清水,吃了些瓜果。” 赵商人说着,将领们连忙点头:“考虑周到,此战结束前,某等生意便都交给你做了。” “谢谢将军赏脸!”赵商人连忙感谢,随后便主动道:“某就不留在里面耽误几位将军了。” “嗯,下去吧!” 几名将领摆摆手,随后便见赵商人退了出去。 在他退出帐篷后,这才发现与将领们一同前来的那些都将、列校也都在其他帐篷中挑选了货物,甚至某些帐篷里已经传出了靡靡之音。 赵商人没有言语,只是站在帐篷外等候,同时耳朵竖起,不放过任何一丝声音。 很快,华贵帐篷内的将领与女子、小倌们的饮酒作乐声开始传出,其中也掺杂着对王式的谩骂,以及些许军情的透露。 赵商人站在帐篷外,听着里面传出的那些情报,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半个时辰后,随着帐内响起靡靡之音,赵商人也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了,他吩咐家仆盯好后,当即便返回了自己的帐篷。 瞧着他的背影,角落处的几名商人也忍不住道:“这些熟肉商人的生意就是好做,不是我等照顾,便是军中的人照顾,一场战事下来,怕是赚得盆满钵满。” “你若是羡慕,也一同去做熟肉生意啊。” 旁边的商贾调侃着,但这些商贾闻言干笑几声:“罢了,却没有那么多钱财支撑做熟肉买卖。” 几名商贾交流间,赵商人那边的靡靡之音也越来越大,他们自觉无聊,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待到后半夜,赵商人的帐篷被打开,数十只信鸽先后被放飞,渐渐隐入夜幕中…… 第377章 战事打响 “王式已经率军进入秦州,最多三日就能抵达成纪,而成纪是官军屯放粮草的地方,但具体有多少粮草,探子没能探明。” “此外,王式麾下大军数量为八万三千余,另有数万民夫,军中精骑、轻骑不少于二万。” “更多的情报,我们的人还在探查……” 五月二十二日,随着官军开始行动,陇右的谍子也开始了刺探。 赵英站在内院凉亭前,作揖向刘继隆禀报着刚刚获得的情报,亭内则是坐着刘继隆与封徽,夫妻二人正在用膳,而子嗣们则是在学校读书。 “二郎坐下一起吃吧。” 刘继隆安静听完了赵英的禀告,而这则最后的情报,也代表着他已经得出了官军的大概数量和质量情况。 他在心里盘算,而封徽则是邀请赵英坐下吃饭。 赵英摇了摇头:“院外还有差事,某不能在这里久留,某告退……” 他话音落下,当即转身离去,而封徽则是无奈看向刘继隆,却见他在沉思。 她没有打扰刘继隆,则是为他夹菜,安静吃饭。 待到刘继隆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这才开口说道:“朝廷为了讨平我,所动用兵马不少于十五万,精骑轻骑最少四万。” “各镇出名的将领都被调往了陇右四周,这一仗不好打,你在狄道待着,若是赵英带你走,你便跟着他……”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封徽闻言脸上露出苦涩:“妾身听闻黠戛斯的职使请求您准许他为您求娶黠戛斯可汗的公主,嫁妆是几千骑兵。” “妾身不是不知进退的人,若是能帮到郎君,郎君……” 刘继隆摇头打断了她:“所谓几千骑兵的嫁妆,也无非就是几千轻骑罢了。” “几千轻骑,我若咬咬牙,也能从民间征募得出,只是没有必要罢了。” “陇右地势在此,几千轻骑左右不了战场,军中精骑已经足够我施展手段了。” “只是战场搏杀,谁又有把握敢说能连战连捷?出兵必胜?” “我提醒你这事情,只是担心你性格要强,不愿离开罢了。” 刘继隆对其好生安抚,随后才道:“不用担心,等我回来便是。” 他起身走出凉亭,封徽瞧着他离去,心里始终沉甸甸的。 不多时,刘继隆走出了内院,来到了中堂,而此处已经集结了不少人。 眼见刘继隆到来,他们先后起身对刘继隆作揖。 “节帅,西川都督府传来消息,尚摩鄢重病卧床,多康事宜由没卢丹增节制。” “没卢丹增三日前率军万五进驻茂州,比此前说好的多出了五千骑兵。” 高进达作揖汇报着西川都督府传来的情报,而崔恕也作揖道: “西川、东川调动兵马不下三万,山南西道也屯兵二万于兴凤二州,北边的朔方镇更换节度使为神策军中都虞侯周宝,周宝屯兵于会州。” “节帅!”李骥沉不住气作揖道:“其他地方都好说,北边的朔方镇必须最快拿下,沙陀和平夏的精骑,加上朔方镇原本的精骑,精骑数量不下万骑,时刻威胁兰州与凉州。” 曹茂接上话茬,作揖道:“节帅,周宝率五千禁军进驻朔方镇,朔方镇内精骑近万,步卒不少于七千。” 各方军情被众人传递而来,但刘继隆早就提前他们一步得知了唐廷的兵力部署,饶是如此他却并不紧张。 “我军兵力部署如何了?” 刘继隆走上前去,只见堂内摆放着一张巨大沙盘,上面的兵力布置也是刚刚调整过的。 陇右军中有精骑八千,轻骑万余,马步兵四万,随军的军吏、军医、伙头兵等四千余人。 除此之外,还有半个月前就开始动员的四万屯兵、州兵。 眼下渭州驻扎着六千马步兵和一万州兵,兰州驻扎三千马步兵和五千州兵,凉州驻扎六千马步兵和五千屯兵。 南边的成州、武州驻扎六千马步兵,州兵五千。 龙州、茂州等东川、西川都督地区的兵马则是各六千。 除去这些,如今集结在临州能调动的兵马,分别是八千精骑,二万二千马步兵。 后方的州县还有一万五千屯兵负责维持当地治安和募兵,只等刘继隆下达募兵的军令。 只是在此之前,刘继隆继续开口道:“传我军令,各镇严防死守,不得轻易出击!” “节帅?!”听到刘继隆的话,李骥、崔恕等人忍不住开口道: “眼下我们若是先出兵,说不定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是啊节帅,我们可以集结兵马,趁机突袭他们。” 两人各抒己见,但大体相同,而高进达则是皱眉道:“若是不主动进攻,选择防守的话,也应该增加兵力守城才是。” “现在我军直面官军兵锋的有七个州,但七个州只有三万三千战兵和两万五千州兵、屯兵。” “这等兵力,直面各处均处于我军两倍以上的官军,显然不利……” 高进达担忧守不住城池,可刘继隆却开口道:“按照平日里的守城操训守城,不怕守不住!” “战事一定要让朝廷先打,只有朝廷先打,我们才能反击!” 刘继隆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见解,而曹茂听后则是眉头紧皱,片刻后才道: “如果朝廷先打,那肯定是齐头并进,官军队伍会拉长,确实容易我们突击,但我们能应付过来吗?” 诸军齐头并进,各军之间的距离也会随着深入陇右境内而拉大,毕竟陇右境内多少而少路,官道都在都护府掌握之中。 他们只能按照官道进军,破城后方能汇合。 简单来说,他们在没有攻破城池前,越深入陇右,与各军联系就越薄弱。 这点有利于陇右反击,但也代表陇右的守城压力会变得更大。 如果某个点出了问题,导致官军在某处汇合,那突袭的难度也会增强。 至少在曹茂看来,他没有自信在某个点被击破前,率先击破围攻城池关隘的五支兵马。 不止是曹茂,就连李骥等人也没有自信肯定。 他们即便算上州兵和屯兵,也不过十万大军,而官军调集的兵马,至少从掌握的情报看来,应该不低于十五万。 他们是以少打多,以弱打强。 李骥他们想要突袭,也是想着集结军队,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结果。 他们的想法,倒是与明清萨尔浒之战的努尔哈赤想法相差不多。 陇右军素质较高,官军虽然在数量上压住了他们,可官军分兵五支,陇右若是集结临州三万马步精骑去单独对付一支官军,除东边的王式外,打其余几支官军,都是以多打少。 如果不出问题,确实能够在局部打出优势,甚至击溃一支官军,将整体兵力拉回到持平的程度。 更何况刘继隆在几个月前也说过,先拿下朔方,再拿下秦陇,最后便是挥师南下,占据三川。 李骥和崔恕的想法,完全是按照刘继隆此前制定的进攻目标而进行的。 按理来说,刘继隆应该按照他们的想法进行,可刘继隆并没有。 当着众人的面,刘继隆开口说道:“官军远道而来,不会急于进攻,就算着急进攻,也不会从北边主攻,而是从地形更复杂的南边。” “南边的高骈、李福二人手中兵力不少于三万,若是有希望拿下六州之地,他们甚至能增兵到五万。” “我们不管去北边作战,还是渭州与王式对峙,亦或者南下先解决高骈和李福,都会留出一个战略空隙。” “别忘了,我们地势复杂是我们的优点,也是我们的缺点。” “如果以渭州为中心,南下最南边的茂州需要八百里,北上会州需要三百里,而灵州也是八百里。” “也就是说,我军作战的南北距离是一千六百里,便是我军拥有马步兵,也需要十五日才能从北边战场突袭到南边战场。” “若是守在临州去驰援三方,距离也基本在八百里左右,需要七日才能抵达战场,来回也是半个月。” “官军分兵多处,为的也是促成我军分兵,亦或者故意让我军主力前往去某处作战,以此形成某个点以少打多,其他地方以多打少的局面。” 简单来说,李骥他们所想的“集中力量,进攻一点”,实际上就是王式、高骈等人想要他们去做的事情。 王式和高骈都对自己训练的军队有着自信,因此他们有把握能以偏师拖住陇右主力。 只需要拖个三五日,算上赶路的路程,其他方向的官军就能拥有最少半个月的攻城时间。 即便陇右城池再怎么坚固,半个时间也足够改变许多事情了。 别的不提,单说一个故桃关失陷,一个陇西县陷落,甚至是凉州和兰州遭受精骑突袭等等小事就能发展为大事。 “娘贼的,那我们该怎么打?” 李骥他们只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他们苦思冥想那么多个月的战术,结果却是王式、高骈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不必懊恼。” 刘继隆将沙盘上那代表临州城外三万大军的旌旗拔起,询问道:“若是你们决定要出兵,现在应该出兵何处?” 他询问众人,可众人被他刚才那番话说得支支吾吾,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出兵。 既然王式他们在等他们主动出兵,那他们肯定不能如其所愿。 思前想后,便是李骥这种激进之人都变得保守了:“节帅,我们还是增兵各处,严防死守来拖垮他们吧。” “节帅,某附议!”崔恕也附议了坚守不出的战术。 长安的粮食是走通济渠运抵洛阳,再从洛阳运入关中的。 如今西线十几万大军人吃马嚼,每天消耗的粮食都足有数千石,而马车转运而来,距离岂止千里。 即便把江南的粮食运抵东都贩卖,再把东都粮食贩往关中,再把关中贩往陇西,这其中消耗也是笔不小数目。 坚守不出,以唐廷的情况,顶多三四年就会被拖到议和。 在十万战兵、州兵、屯兵都联手防守的情况下,李骥他们还是有自信能坚守的。 不过仅仅是坚守,这根本不达不到刘继隆想要的结果。 “我说过,我们要先拿下朔方镇,再拿下秦陇,最后挥师南下西川。” “这个过程和结果不会改变,即便官军举众十余万而来,也不会改变。” “他们的谋划很好,但只需要让他们五支军队脱节,我们就能出其不意的拿下一点。” 话音落下,刘继隆用手在沙盘上画出几条路线。 众人死死盯着,目光渐渐从凝重转变为不解,最后错愕。 “点齐五千马步兵,按照这路线,等待我军令出发。” 刘继隆重新将代表临州三万人马的旌旗插回临州,但这次少了五面旌旗。 在他的军令下,整个都护府都开始运作了起来。 与此同时,狄道城兰州坊内的某处院子也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 “挈(qiè)彪!军营集合,快走!” 听到急促的拍门声,院内的神堂里,一道身影恭恭敬敬的对牌位躬身上香。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抱起旁边桌上的铁胄,侧目看向了角落站着的五旬老妇。 “阿娘,阿耶没打完的仗,我替他打完;等我回来!” 他话音落下,当即抱着铁胄向外走去,不多时单手将院门打开。 门外,一身甲胄的马懿和高述等人都满脸焦急,眼见李阳春出来,他们这才松了口气。 “走,军营集合兵马,我们估计要被选中出征了!” 在马懿的催促下,李阳春跟随几人走出院子,翻身上马,骑着乘马便往城外军营赶去。 不多时、城外军营疾驰而出数千马步兵去,每个人都穿着甲胄,骑在马背上出发,可见军令有多急,竟然需要马步兵骑马疾驰赶路。 在他们疾驰走出军营的同时,官军的各支兵马也按照原本的计划,进驻到了各州县。 在这其中,队伍十余万的官军主力也在五月二十五日,准时抵达了秦州上邽县。 当三军抵达上邽县时,王式立即展开了整顿。 他深知军中纪律的重要性,尤其是随军商人与将领之间的私下交易,不仅影响军心,还可能泄露军机。 因此他第一时间向长安送去了奏表,详细汇报了当前的军情,并请求朝廷进一步的支持。 与此同时,就在三军刚刚扎营休息,不少将领准备出营寻欢的同时,王式趁机下达了一道严令: “所有随军商人必须距离官军营地二十里之遥,严禁将领夜宿商贾营地。” 这道命令一出,军中顿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许多将领对此极为不满,尤其是那些习惯了夜宿商人营地、享受军妓服务的将领,更是暗中抱怨。 正因如此,军令下达后,军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骚乱。 一些将领暗中煽动普通兵卒和小军头,试图通过制造混乱来迫使王式收回成命,但王式早有准备。 普通兵卒和小军头并非真正关心将领的私欲,他们更在意的是实际的利益。 于是,王式果断下令开放上邽县的秦州州衙库房,发放二十万贯钱犒赏全军。 不出王式预料,随着普通兵卒和小军头们拿到钱后,这些被煽动兵卒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对于普通兵卒和小军头来说,他们本来就没有机会享受营妓的待遇,军中的骚乱不过是那些大军头为了自己的私利而煽动的。 如今,王式发放了犒赏,他们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即将到来的战事上。 “有了这些钱,咱们攻破陇右后,还能分到更多!” “是啊,听说陇右的番人奴隶可是抢手货,咱们抓几个回去,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上邽县外的军营中,这些得了犒赏的官军兵卒们眼底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们现在只想尽快攻破陇右,将陇右全境洗劫一空,发泄自己这么多天的苦闷。 在他们激动于接下来的战事时,几日后的长安咸宁宫内、李漼也听完了王式派快马加急送来的奏表。 对于王式的这些手段和安排,他脸上露出了满意之色,紧接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咸宁殿上的群臣。 北司四贵、南衙三相都在此地等候李漼问对,而李漼也在他们听完了王式奏表后缓缓开口道: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朝廷的讨贼制文下发,便能出兵讨陇。” “朕想要询问几位相公,这讨贼制文应该怎么写?应该由谁来写?” 讨贼制文这种存在并不难写,难点在于谁愿意背这个锅。 若是朝廷打输了,写讨贼制文的官员可不好受,即便不被送到叛军军中受辱,也无法在朝中担任要职了。 不过这种制文又没有办法交给官职一般的官员,所以李漼必须询问一声。 只是面对他的担心,徐商却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今早前往兵部时,被兵部侍郎郑畋所拦。” “制文之事,郑畋早已准备好,还请陛下过目……” 徐商话音落下,当即从袖中拿出一份奏表。 田允见状走下金台,从徐商手中接过后,走上金台交给李漼。 李漼平静着将奏表打开,起初皱眉,但随着制文渐渐往下,他的眉头逐渐舒展,脸上也浮现喜色。 “郑畋这手制文不错,便以他这制文来书写讨贼制文吧。” 话音落下,李漼缓缓起身,手中拿着郑畋的制文说道: “传朕旨意,以凤翔镇节度使、太子少保王式充任招讨陇右行营都统制置等使、关内道供军使,擢授骠骑大将军、祁县县公,领兵讨伐陇右!” “六月初一发讨贼制文,朕要借此机会收复陇右,重树朝廷威望!” 第378章 讨刘继隆制 “天地之化,由肃杀而成岁功;帝王之道,以威武而辅文德。” “朕承天命,抚临万邦,务以含宏为本,慎于征战。” “刘继隆者,背弃人伦,反逆天常,割据陇右,擅立军政,不奉诏命,遣兵侵蜀。” “朕屡遣使臣,谕以恩威,冀其悔悟,归顺朝廷。其拒命不恭,荧惑一方之民,胁迫三军之众,凌虐封疆,残害百姓,焚烧城邑,劫掠乡里,恣行暴虐,无所忌惮。” “宜令凤翔、泾原、邠宁、朔方、河东、河西等道兵马合势,西川、东川、山南西道等道兵马与关中计会,犄角相应,同为进讨。” “刘继隆旧有官秩,宜并削除。大军既临,计即戡殄……宣示中外,咸令知悉。” 咸通七年六月初一,当朝廷发出《讨刘继隆制》文,不等陇右骚乱,关中及剑南、关内等诸道便先乱了起来。 关中原本斗米百二十钱,《讨刘继隆制》发出后,粮价仅一日便涨至斗米二百钱。 关内道、剑南道、山南西道等处粮价都随之走高,商贾世家囤积粮食,以为奇货,百姓生活本就困苦,又遇粮价骤涨,紧邻前线,民不聊生。 于是遁走山岭者数不胜数,各州县衙皆派力役搜捕逃民,局势混乱。 昔日游奕的各方骑兵,本来还能隔空问候几句,而今碰了面,却是将对方当做仇人般追杀。 如灌口关往故桃关这八十余里的道路上,随着高骈下令挥师进军,双方塘骑开始交锋作战,箭矢交织往去,乘马嘶鸣…… “驾!驾!驾……” 炙热午下,数十名塘骑疾驰冲入故桃关内,随后城门紧闭,城头旌旗猎猎作响,精骑驰至城内牙门后下马,快步走入牙门之中。 窸窸窣窣的甲片声尚在作响,待领头的旅帅走入正堂作揖,前方军情当即从其口中汇报而出。 “西川兵马,距关隘已不足二十里!” 话音落下,主位的尚铎罗放下手中书册,眉头微皱:“知道了,令塘骑休整,派步塘前往关隘各处山堡,监督官军动向。” “末将领命!”旅帅作揖应下,而后退出了牙门。 在他离去后,不多时便有几名将领得知消息,着急走入牙门之中。 “都督,石泉县传来消息,高骈派遣三千余兵马袭扰石泉!” 厝本躬身作揖,将刚刚传来的消息禀告而来。 尚铎罗闻言并不紧张,而是开口道:“有王思奉和韦工啰碌驻守石泉,石泉无忧,不必担心。” “高骈麾下兵马距此地不过二十里,最迟黄昏便会在关外扎营。” “此僚从索勋手中得到了我军投石机图纸,故此城外不必设置羊角墙及堑壕等手段。” “故桃关经我加筑八个月,便是高骈举大军来攻,我亦能守住。” “眼下需要警惕的,是此僚会不会派遣兵马袭扰我军后方粮道。” “你现在返回汶山,与没卢丹增在城外十里范围各处放哨,警惕四方。” 尚铎罗将自己的猜测告知厝本,紧接着吩咐其撤回汶山县驻防。 虽说尚铎罗与李骥、崔恕等人都试图逼刘继隆和大唐翻脸,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他心底还是有些慌张的。 这毕竟是拖垮了吐蕃的大唐,哪怕它已经年迈,但依旧是一尊庞然大物。 尚铎罗清楚自己的能力,昔年他别说论恐热,便是论恐热下面的尚延心都能追着他打。 如今与尚延心同一水平的鲁褥月、蔺茹真将都在高骈麾下,足可见高骈的水平。 面对这种名将,自己还是不要想着什么计谋手段,老老实实驻守关隘便是。 “末将领命!” 厝本见状作揖应下,随后带人退出了故桃关牙门,乘马往汶山赶去。 两个时辰后,高骈率领的西川大军兵临故桃关下,比尚铎罗想的还要快些。 得知消息,尚铎罗身披甲胄,登上了故桃关的马道,来到了城门楼前。 城墙上,标有“唐”、“尚”等字的旌旗猎猎作响,其中包含了三辰旗和五色旗、陇右都护府旌旗等等。 即便已经被朝廷定义为叛军,但陇右依旧悬挂代表大唐的旌旗,这让城外的西川大军感到奇怪。 “直娘贼的,这刘继隆还有脸皮挂朝廷的旌旗?” “待城池攻下来,倒是省去了更换旌旗的手段!” 在西川大军忙碌扎营的同时,高骈亲率将领们靠近故桃关,在关隘三百余步外驻足观看故桃关情况。 张璘、梁缵二人骂骂咧咧,高骈眯着眼睛观察故桃关。 不得不说,陇右的筑城手段确实老道,也更舍得花钱。 故桃关经过修筑后,不仅肉眼可见的更为墩厚,甚至都高大了些许。 “至少三丈高,四丈厚,还是垒砌石块而成,极难攻克。” 王重任被高骈留在了成都府,鲁褥月被派坐镇大渡河,索勋则是被派往了石泉进攻。 如今高骈麾下将领,除了张璘、梁缵外,便只剩下蔺茹真将了。 上次与陇右交锋时,他们这群人大多都二十八九,三十五六。 而今十余年过去,高骈已经四十五岁,张璘等人也纷纷在四十岁左右。 饶是如此,再遇陇右军时,众人却依旧雄心壮志。 “节帅何必担心,刘继隆兵马不多,又被王式所牵制,我等想要攻破故桃关虽不容易,却也不难。” “明日百余台投石机摆在阵前,管它如何坚固,便不信强攻之下,还能如此岿然不动!” 张璘的话赢得众人颔首,高骈却还是略微担忧,回头询问道:“灌口关的守备不可松懈,若是刘继隆率军突入蜀中,截断我军后路,那便功亏一篑了!” “节帅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次必不会再让刘继隆逞凶!” 梁缵这般说着,高骈见状满意颔首,随后调转马头与诸将回到了故桃关三里外的三军处,专心布置起了营盘。 与此同时,故桃关上的尚铎罗也目送高骈等人离去,转头看向了马道上的陇右将士。 他们大多在二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每个人都在五尺六寸(174cm)左右,放在百姓之中都算做中上。 这还是因为他们大多生活在吐蕃治理下,食物贫乏所致。 若是有足够的肉食,说不定还要高些,比如军中的将领、兵卒的子嗣,由于肉食吃得多,便要比同龄少年高上二三寸。 待他们长大,说不定能长到五尺六七寸,被选入军中,子承父业。 这般想着,尚铎罗又接着检查起了城防。 不得不说,高骈预估的还算准确,故桃关经过尚铎罗的加筑,如今高三丈,厚四丈二尺,道宽可跑马,其中也布置了不少投石机、狼牙拍、夜叉擂,枪车等守城器械。 这其中不少守城器械,都是同时代唐军没有的,陇右军中善操控者却不少。 确认城防没有纰漏后,尚铎罗回到了牙门中休息。 一夜过去,关城内外,两军都没能休息得很好。 战事当前,三军兵卒的精神压力极大,脑中的弦紧绷,一点就炸。 城内的陇右军稍好些,但城外的西川军就不行了。 正因如此,高骈禁止西川跟随而来的随军商人靠近军营,距离需要保持在三十里外。 以军纪来说,高骈的西川军,肯定是要比王式所率的那支诸镇官兵要强上许多的。 面对眼前的故桃关,高骈没有着急进攻,而是让将士们休息到了辰时,而后派遣三万民夫开始构筑投石机阵地。 眼看着城外的投石机不断搭建起来,已经起床登城的尚铎罗脸色也愈发凝重。 近百台投石机,并不是张璘夸大其词的说法,而是真的有那么多台投石机。 不过故桃关前的河谷宽度不足百步,能布置的投石机十分有限。 即便高骈已经选择前中后三段构筑,所能构筑的投石机也不过七十多台罢了。 构筑投石机后,民夫们只得到了简单的休息,随后便开始从长江(岷江)河畔搜寻河石,充作投石。 高骈的心思,尚铎罗大概了解了。 “他想要搜寻足够多的投石,猛攻后拿下故桃关。” 他与左右都尉、别将说着,随后返回城门楼中书写军报,派快马送往了北方。 在快马北上的同时,江油县、石泉县都遭受到了官军的威胁。 由索勋所率的三千黔中道兵卒将石泉县包围,李福所率的一万东川兵也屯兵江油县外。 山南西道,节度使王铎并未进攻,而是固守兴州、凤州,保证山南西道不会丢失。 相比较他们,朔方镇的周宝就比较冲动了。 五月二十八日,朝廷还未发布《讨刘继隆制》时,他便率领麾下两千朔方精骑与七千平夏、沙陀精骑出会州会宁。 六月初二,他就率领骑兵在兰州境内的广武县和五泉县之间频频出现。 尽管没有深入,且几次被陇右军塘骑发现,但他并未撤军,而是依靠会宁县距离兰州二县最大不过二百里距离而不断犯边。 稍微知晓骑兵战法的,便知道他这是在试探兰州境内的陇右骑兵反应速度和突击速度。 等他弄明白了双方行军速度和突袭速度,他便会果断进攻广武,以此来切断陇右与凉州的联系。 南边的高骈、李福在稳扎稳打,东边的王铎在严防死守,北边的周宝伺机而动。 摆在陇右军前面的局势,已经十分不妙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驻扎上邽县的唐军诸镇主力也开始行动了。 六月初二,王式留下战力稍弱的邠宁、河东两镇兵马驻守上邽,防备陇右军自成州偷袭上邽。 此外,存放粮草的成纪县则是交给了宣武军和天雄军的步卒看守。 安置好一切后,王式率精骑五千,马步兵一万五千,步卒三万及八万民夫移驻武山县。 一百里的距离,大军走了两日半才抵达,行军速度可见一斑。 武山县是高骈昔年所驻城池,虽然说是县城,但城内并无太多百姓,只有五千天雄军步卒在此驻守。 此地距离渭州陇西县所布置的第一道壁垒仅三十里,因此王式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在武山县驻扎,并派马步兵往南边的吐蕃旧道探索。 当夜便有消息传回武山县,而武山县内外连营成片,篝火通明。 王式睡不着,直到等来了前往南边探索吐蕃故官道的马步兵返回,他才安下了心来。 “启禀少保,陇右在武山县南边的三十里外,于吐蕃故道原址修建官道,沟通成州,还筑有石堡,守军不下千人。” 武山县衙内,当着诸镇节度使、兵马使和王式的面,河中节度使麾下,马步兵马使王重荣恭敬禀报。 听完了他的禀报后,王式微微颔首,接着询问道: “南下官道是否狭长?石堡情况如何,可有水源,官道修整如何,可能疾行?” 几个问题摆出来,王重荣也没有慌乱,而是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南下官道约二三丈宽,石堡位于一处宽阔地带,正面不过百步宽,城墙高二丈,厚不少于三丈,城内守军皆可称为精锐,而石堡左侧又有河水经过,不缺水源,易守难攻。” “陇右修筑石桥,铺设官道皆有两丈宽,大军虽然不易急行,但驰援成州亦不成问题。” 几个问题被王重荣一一解答,王式听后微微颔首,目光看向左首位的天雄军节度使李承勋。 “李使君,陇西所筑壁垒兵力如何?” “兵马数量不知。”李承勋直截了当道: “当地地势复杂,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但某已经派人绘制地图,地图便在少保左手旁,少保可打开查阅。” 王式没有因为李承勋盛气凌人而生气,只是自顾自的拿起地图打开查看。 一道湾峡,前后布置了四重关隘与两重渡河城关,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望着被经营如铁桶般的渭州陇西,便是连王式都不免感到头疼。 他自领兵以来,前后近十年,但对手都是大礼群蛮,中原盗寇。 围剿藩镇,这种战事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过了,因此不止是他,就连诸镇都心里打鼓。 毕竟他们围剿的不是一般的藩镇,而是陇右这种不输河朔三镇的大镇。 想到这里,诸镇节度使、兵马使也在察觉王式表情不对后,跟着表情凝重了起来。 “朝廷《制文》发了这么多天,至今已有四日,为何刘继隆毫无动向,难不成是想着严防死守,将我等拖到粮草耗尽时?” 队伍中,泾原节度使李弘甫忍不住开口询问,而他的话也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不过他们没有将目光停留在李弘甫身上太久,而是转而看向王式。 对此王式沉声说道:“西川、东川与朔方三处兵马都比我们提前出兵,若是陇右境内官道通畅,刘继隆恐怕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若是挥师驰援某处,老夫也正好挥师西进,先夺取陇西那六重关隘。” “只是在此之前,老夫还需要等待他消息,同时把渭州与成州官道切断才是。” 王式话音落下,他当即看向了队伍中的一人:“王兵马使!” 平叛第一战,王式自然要打出朝廷的气势,所以他毫不犹豫选择了自家长子王涉。 “末将在!”王涉果断站出来作揖,而王式也开口道: “命你率领长枪都、忠武军及宣武军,明日清晨南下突袭吐蕃旧道的陇右石堡,五日内必须拿下石堡!” “末将领命!” 王涉不假思索的应下,王式略微颔首,接着看向李承勋:“劳烦李使君明日率天雄军往陇西壁垒试探而去,看看叛军情况如何。” “末将领命。”李承勋没有起身,只是在位置上作揖接令。 如此态度,也是在座许多节度使心里的态度。 他们都不敢笃定朝廷能讨平陇右,因此在官军占据上风前,他们还需要保存保存实力。 不过在他应下的同时,却见衙门外响起甲片声,随后便见一人走出,笑呵呵说道: “李使君倒是好大面子,须知在王少保面前,便是某接令都得起身……” 微微刺耳的声音响起,众人脸色骤变,纷纷起身对来人作揖:“杨副使……” 来人是统制军中二万神策军的神策左军副使杨玄冀、右军副使杨公庆。 二人代表了北司,在座众人自然不敢在北司面前摆谱。 这也多亏北司提前一年招募新卒编练,这才没有在这些日子的操训中落后,把面子和里子都保住了。 面对众人的态度,杨玄冀与杨公庆先后走入正堂,对王式作揖。 “王少保,某二人率军扎营,姗姗来迟,请见谅。” “二位哪里的话……” 王式心里叹气,他还是高估了朝廷在诸镇面前的威望。 诸镇中,如李承勋这种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人并不少。 这种时候,还是需要北司的杨玄冀和杨公庆来镇镇场子。 只是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不等杨玄冀与杨公庆开口,衙门外边响起了更为激烈的甲片声。 一名列校急匆匆跑入堂内,顾不得喘气便对王式作揖,满头大汗。 “成纪急报……叛军、叛军、叛军出现在成纪北部,有袭击粮仓之嫌,请求援兵!!” 第379章 广武之战 炎炎夏日,纵使这个时代的陇右树木成群,却也挡不住空气中的燥热。 只是相比较空气中的燥热,驰骋同时还要张弓搭箭则更为消耗体力。 秦州成纪县北部的河谷中,数十名轻骑正在向南亡命奔逃,而他们身后则是追逐着乌泱泱的更多“骑兵”。 后方的骑兵马术更为精湛,虽说马匹速度不快,可他们却能在马背上腾出双手,张弓搭箭。 咻咻箭矢如雨而下,前方逃亡的轻骑要么马匹中箭跌倒,要么就是自己被射成了马蜂窝。 若非甲胄足够厚实,一阵箭雨便能要了他们性命。 双方一逃一追,十余里路程很快掠过,前方河谷渐渐变得狭窄,而且肉眼可见一处营地驻扎河谷的隘口处。 “哔哔——” “直娘贼的,救老子!!” 瞧见前方的营盘,这些轻骑纷纷吹哨,叫嚷求救。 营盘内的官兵见状,百余人立马走出营盘,结阵持弓弩等待。 “哔——” “停下!!” 不同于官军,后方“骑兵”的哨声沉闷且悠长,数百人纷纷勒马停下,就这样看着那数十轻骑冲入了营盘内。 “撤!” 马背上的校尉开口,调转马头便沿着河谷往北边撤去。 数百骑兵不紧不慢的撤走,而那逃入营盘的数十轻骑不敢停留,连忙南下。 赶在黄昏前,换马三次,疾驰两个时辰的他们总算见到了远处那坐落在河谷中的城池。 “成纪”二字尤为显眼,数十轻骑疾驰冲入城内,城门口的步卒也不敢阻拦。 城内街道上只有老弱和女子,鲜少能看到男人,尤其是青壮。 当数十名轻骑下马,他们已然来到了城内的县衙。 不多时,他们便出现在了县衙正堂内,而堂内主位坐着的则是天雄军节度使李承勋的长子,天雄军左军兵马使李执义。 “情况如何?” 李执义脸色凝重,堂内的那轻骑旅帅语气更为沉重:“数量不低于三千,他们发现我们后,立即就派出了数百人追击我们。” “只是他们的马速不快,说是跳荡、奇兵都不对,更像是马步军。” “三千马步军?”李执义脸色更为难看,站在他左右的两名都虞侯也作揖道: “兵马使,我们已经向节帅求援了,想来最多三日,节帅就会带兵驰援而来。” “没错兵马使,成纪放着大军七成的粮草,王少保和节帅都不会坐视此地被叛军威胁的!” 二人十分自信,可李执义黑着脸道:“某担心的不是这个。” “某现在想知道,这三千马步军是从何处突袭而来?” “若是走北边,那朔方军为何没有半点提醒?” 从北边突袭而来的叛军,他们出发的位置只能是兰州或凉州。 但不管是兰州或凉州,他们出兵都得经过会州境内,因为成纪与兰州之间隔着无数山岭丘陵,马步军只能走官道疾驰而来,不可能绕过会宁。 想到这里,李执义反倒是担心起了朔方军,而他的猜测也没有错,此时的朔方军确实不太好受。 会州与凉州交界处,在后世是戈壁沙漠,而在这个时代是草原。 会州与兰州交界之处,在后世是戈壁与丘陵,但在这个时代却是草原与山林。 在这样的地界节制朔方军与平夏部、沙陀部的周宝,每日动辄率领骑兵深入兰州数十里而复返。 他们驻扎在山岭之间的草原上,四周山岭则是有精骑下马步行上山放哨。 此时此刻,数千精骑刚刚从西边折返而来,身后还俘获了数百辆马车和数百陇右民夫。 “直娘贼的,走快点!” 朔方军的精骑用力拉拽着身后的陇右民夫,后方的民夫垂头丧气,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他们在西边四十余里外的官道上遭遇朔方军袭击,一百押粮军尽数阵没,随军押粮的民夫也被杀死百余人,被俘四百余。 在朔方与沙陀等精骑的拉拽下,他们被带入了营盘之中,不多时便来到了牙帐密切萘胺。 一名身材高大的黢黑将领从牙帐内走出,身后还跟着李思恭、朱邪赤心和朱邪翼圣等人。 这个身材高大且黢黑的将领,便是眼下的朔方节度使周宝。 “节帅,这些陇右的州兵倒是有骨气,我们没能抓豁口,还折了五十二个弟兄!” 率军赶回来的都虞侯作揖行礼,周宝闻言眼角抽动,但还是走上前对那些民夫质问道: “某先后袭击了你们七支押粮队,凉州和兰州的叛军就没有什么动向?” 民夫们纷纷低着头,也不搭话。 “额啊——” 忽的,一支箭矢射穿了某个民夫的大腿,他跪倒地上哀嚎,周宝也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是朱邪赤心持弓冷哼道: “刘继隆已经被朝廷视作叛军,你们如果还想活命,就都给耶耶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狗鼠,有本事宰了我!” “反正耶耶不想活了!!” 被射穿大腿的那年轻民夫发狂喊叫,朱邪赤心眼底闪过寒芒,只是不等他动手,站在他身后的朱邪翼圣就取弓射死了了那叫嚷的民夫。 “冥顽不灵,阿爸不用和他们多说。” 朱邪翼圣冷漠说着,周宝瞥了一眼他,朱邪赤心也收起了弓箭,而李思恭则是嘿嘿笑道: “我麾下的人最会对付这群人,交给他们就行……” “好!”周宝不假思索的应下,他自然知道党项人的那些手段。 除了某些骨头硬的家伙,大部分人都撑不了多久。 “唳——” 忽的,天空中有猛禽在鹰唳,四周的沙陀、党项人抬头看去,而后纷纷皱眉。 只见空中竟然有数只猛禽低空盘旋,久久不愿离去营盘上空,很不对劲。 猛禽都有自己的领地意识,一般来说是不会聚集那么多只的。 “这么多猛禽在聚集在我们头顶,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李思恭皱眉说着,周宝也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朱邪翼圣举弓射箭,两支箭矢呼啸着射向空中。 忽的,空中鹰唳变为惊恐的哀鸣,两只猛禽从空中跌落而下,另外几只也纷纷飞走。 “现在好了……” 朱邪赤心嘿嘿笑着,而李思恭也看向了年仅十一岁的朱邪翼圣。 “这狗鼠,倒是生了个好娃娃。” 李思恭眯眼作响,周宝也趁机夸赞道:“张弓搭箭,便能一弦射二箭,还分别射中一只猛禽,小军使日后必然成为了不得的人物。” “这不算什么,在代北、只要和我一样大的沙陀少年都能做到。” 朱邪翼圣倒是会说话,尽管这种话在周宝、李思恭听来不切实际,但二人却没有揭穿。 那猛禽虽然盘旋降低,但距离也有二三十丈高。 朱邪翼圣如今少年,不过十一岁就能拉七斗弓,射二三十丈高,放在数百年前,也算是出名的“射雕者”了。 “今日收获不少,稍后我让我那庖厨亲自为诸位宰羊烹饪,尽……” “哔哔——” 周宝的场面话没有说完,远方渐渐传来悠扬的哨声,致使在场众人脸色一变。 “穿甲,敌袭!!” 李思恭最先反应过来,叫嚷的同时冲向自己的牙帐。 朱邪赤心、朱邪翼圣及周宝也在他行动的同时,分别行动起来。 原本还沉浸在缴获所带来喜悦中的朔方军,一瞬间便纷纷行动、警惕起来。 辽阔草原上,朔方军所外放的那些塘骑正在不断回撤,远处扬尘四起,数以千计的精骑乌压压从北边疾驰而来,层层压近。 “嗡隆隆……” 沉闷的马蹄声在不断作响,声音越来越大,好在朔方军及党项、沙陀的骑兵穿戴利索,马匹也放养在了营盘外。 数千人涌出营盘,先后翻身上马。 “各自留下五百人看守乘马,全部上军马!!” 周宝对身旁的朱邪赤心、李思恭发着号令,二人也没有在这种节骨眼上扯皮,而是果断下令将乘马留下,并留下五百人看守乘马。 待数千骑兵纷纷上马,大纛指引着他们向东北方向靠拢。 八千余精骑驰骋着冲上了一处丘陵,与远方的敌军目光碰撞。 这块草原被一南一北两座山岭夹在中间,但中间的草原足够宽阔。 两军精骑渐渐靠近,虽然同为精骑,可装备相差的似乎不是一星半点。 朔方军的方向,八千余精骑虽然乘骑军马,但军马并无任何防护,仅有马背上的骑兵穿戴甲胄。 陇右军的方向,八千精骑不仅身骑高头大马,军马的正面还拥有护额及马甲,两肋也有较短的马甲保护,唯有马臀裸露在外。 这是陇右的半具装精骑,在保证防护的同时,不失机动与灵活。 “簌簌——” 六月的西北,狂风在草原上肆虐,吹得双方旌旗猎猎作响。 部分军马不安的撅蹄,但很快被马背上的骑兵所安抚。 “节帅,您不是说王式故意吸引我们主动出击吗?那您还上当?” 大纛下,曹茂目光死死盯着数百步外的朔方军,嘴里却说个不停。 在他身前,刘继隆的身影也传出声音:“我现在如他所愿,但他现在估计正在头疼成纪方向的斛斯光他们呢,无力干涉我拿下会州!” “不过在拿下会州之前,得先把朔方的这支精骑给击溃才行!” 话音落下,他将手中长枪挂在得胜钩上,取出那张大到夸张的大弓: “速战速决,先重创这支精骑,然后立马北上和李骥他们汇合,拿下朔方!” “是!” “呜呜呜——” 号角被吹响,悠扬的号角声响彻此处,南北山岭的树林树叶也在簌簌作响。 “这就是陇右的精骑?果然不输卢龙军的精骑……” “不!比卢龙军的精骑还要强壮!” 马背上,朱邪赤心父子并未因为陇右精骑的突然出现而怯战,反而充满了斗志。 要抢就得抢富户,抢穷鬼有什么意思? 杀了这些陇右精骑,他们的高头大马和厚重甲胄就都是自己的了! “骑射为主,他们远道而来,马力必然不足!!” 周宝很快做出判断,随即更换弓箭,准备以骑射面突为主。 不过论骑兵作战,不管是李思恭还是朱邪赤心,他们都比周宝要更为熟练。 双方只是目光对视,当即便抖动马缰,率领本部一分为二,往陇右精骑左右两翼包抄而去。 “直娘贼的!!” 周宝破口大骂,但大骂过后,却还是率领本部千五百余精骑发起冲锋,准备正面面突。 自铁甲大量装备以来,箭矢便很难破防甲胄,骑兵使用弓箭抵近面突无疑成为了最为致伤的手段。 陇右军从正面看上去就是具装骑兵,朱邪赤心等人自然不会傻乎乎的与他们冲击。 辽阔的草原上,他们一分为三,以党项精骑、沙陀精骑为左右翼,朔方精骑为主驰进。 只要他们的判断没有错,那就可以趁陇右骑兵来不及分兵前,以骑射面突,自左右翼乘掩,且驰且射。 只是他们的判断从一开始就错了,因为陇右精骑突击的速度很快,甚至不输于他们且驰且射的速度。 “曹茂!” 铁胄下,刘继隆沉稳开口,同时从马鞍上抽出箭矢与赤色旗帜,呼吸间挥舞出旗语。 “末将领命!” 曹茂看懂了旗语,当即放回弓箭,拔出赤、黄两面旌旗在头顶挥舞。 待到挥舞三转,他收回旌旗,而队伍之中的令旗兵已经开始挥舞手中那长长的旌旗。 大军一分为三,并且渐渐散开,并未组成骑墙进击,而是一同摆出了骑射的架势。 “叵耐的杀才,这支马甲兵的马甲怎地这么奇怪?!” 马背上,除了正面战场的周宝没有发现,朱邪赤心及李思恭都从侧翼发现了陇右骑兵马甲的不对劲。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双方便已经接近到了百步之内。 百步距离,在双方都在疾驰的情况下,实际上也不过几个呼吸罢了。 双方各自张弓搭箭,驰骋间距离十余步时分别交错而去,张弓射箭。 箭矢成批瞄着敌军的面部及马腹射去,陡然间便有无数人落下马去,人仰马翻者数以百计。 第一轮面突,无疑以陇右骑兵胜出,但骑兵的骑射并非一轮结束。 依仗胯下马匹未着马甲的矫健,党项、沙陀两部精骑驰骋出去百余步后便调转了马头,依仗灵活性和速度,准备在陇右骑兵前面发起第二轮面突。 只是当他们调转马头,这才发现不等他们发起冲锋,陇右的骑兵不过冲出去二百步不到,便也跟着调转了马头。 “直娘贼,披马甲的骑兵哪里能这么快调转过来?!” 李思恭与朱邪赤心破口大骂,队伍中的朱邪翼圣也难得露出了错愕和惊诧等表现。 “阿爸,这支骑兵不对劲,小心应付!” “我晓得!” 父子二人对话间,刘继隆所率中军也冲向了周宝所率的精骑。 周宝及其麾下精骑毕竟只训练了一年半载,加上没有经过生死搏杀,他们根本不敢抵得太近来面突。 他们冲向陇右精骑的同时,不过在三十步左右,便射出箭矢,仓皇撤退。 他们将后背露了出来,陇右的精骑追击十余步后,在距离他们十余步外张弓搭箭。 不少马匹中箭栽倒,那些被甩飞的精骑根本不用特意照顾,马军践踏而过后,便只剩一团烂肉了。 周宝所率精骑的表现被沙陀、党项等外围精骑看在眼里,将军情传往了中军。 李思恭、朱邪赤心等人知晓后,心里一沉,当即便知晓了这场战事的走向。 “趁着这次面突,往南边追去,带着军营的乘马立刻绕道回朔方!” “走!” 战事不顺利,周宝麾下精骑表现着实难看,继续面突交锋下去,他们只能获得更多的死伤,无法取胜。 想到这里,朱邪赤心果断下令,随后率领精骑与迅速折返的陇右精骑再度交错面突。 不出意料,陇右精骑落马者鲜少,而己方落马者足有数十人。 交错之际,朱邪翼圣目光看到了一道身穿华贵甲胄的将领,他张弓搭箭,箭矢呼吸间射中对方,但马匹交错太快,他根本来不及确定箭矢射到了何处。 没有任何犹豫,沙陀的精骑往营盘方向撤去,而党项的李思恭见状也连忙阻止试图再次面突的本部精骑,急忙率领精骑向南边绕道突围。 只是他们的表现,正是陇右精骑所需要的。 调转马头过来的陇右骑兵开始追击,两部精骑也且驰且射,但命中者少,被射中者多。 追逐之间,前方的周宝所部也驰骋到了营盘外。 周宝前番的安排有了结果,下马驻守马群的那一千五百骑兵,此刻已然换上了唐军的擘张弩,结阵反击。 “撤!”刘继隆眼见上千张擘张弩已经做好准备,且还有骑兵下马结阵,他果断恢复令旗,率领四周的三千精骑调转兵锋。 当看到后方驰骋撤退的两部精骑,刘继隆继续挥舞令旗,三千陇右精骑在片刻后一分为二,分别朝党项、沙陀两部精骑阻击而去。 “不要管其他的,冲出去再说!” 朱邪赤心厉声开口,身后的旗兵不断挥舞令旗。 半盏茶的时间在此刻显得转瞬而逝,两部精骑很快在正面与调转兵锋而来的三千精骑碰撞一处。 这次没有面突,既是负责阻击,那自然要短兵交击。 这么多年过去,陇右也并非昔年的穷小子了。 制式军槊虽不如马槊,却也带给了陇右精骑足够的长兵伤害。 无数党项、沙陀精骑被挑落马下,也有力气不足,使用错误的陇右精骑被顶飞。 双方交错间,朱邪翼圣瞧见了从自己数十步外经过的陇右大纛,他张弓搭箭,往护纛精骑使出连珠射。 两支箭矢先后射中那名护纛兵,而护纛兵便在刘继隆身后。 在他被第一箭射中的同时,刘继隆便已经察觉到了敌军之中有神射手在射纛。 他果断从护纛兵中抢过大纛,将大纛推给了旁边的一名校尉。 “抓住!” 校尉连忙舍弃军槊,抓住了大纛,而冷箭却依旧透过人群朝刘继隆射来。 眼见四周的陇右骑兵都在避让自己,刘继隆丢下长枪,取弓搭建,夹马腹跃起同时,下意识射出一支箭矢。 “嘶鸣——” 朱邪翼圣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体一沉,胯下马匹被一支粗大箭矢射穿,连带着还射穿了他旁边一名沙陀精骑的马匹。 “阿爸!” “抓住!” 朱邪翼圣马术精湛,果断舍弃弓箭,伸手抓住了朱邪赤心的手臂,在他涨红着脸的情况下,费力拽上了马背。 “撤!!” 朱邪赤心不敢停下,快马突围而去,刘继隆眼见他们冲出重围,当即便挥舞令旗示意三军停止追击。 在他的目送下,这三支精骑仓皇逃往了西北方向的草原,那一千五百下马结阵的驻兵也果断上马追去。 “节帅,怎么不追了?!” 窦斌疾驰而来,身上的甲胄中了六七箭,但他并未拔出箭矢,而是急声询问起来。 刘继隆闻言看向他:“马力不足以追击,你现在带人更换战场上缴获的军马追击,最好把他们甩在后面的乘马留下!” “是!”窦斌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军马,果然看到了军马嘴角泛起白沫。 眼见如此,他立即下马指挥骑兵收拢战场上的军马,随后换马追击而去…… 第380章 乌兰追逐 “唏律律……” 午后、战争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风声在空旷的原野上低吟。 陇右的骑兵先后下马,开始在草原上搜集官军留下的军马,亦或者者俘虏那些落单的官军。 数千名陇右兵卒下马持槊,仔细检查着那些倒在地上的官军尸体,动作熟练而冷静。 他们偶尔用军槊挑开尸体上的铠甲,确认是否还有气息,亦或者发现了己方还活着的弟兄,连忙呼唤军医前来。 除了被刘继隆派出追击的窦斌外,留下众人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猪犬的家伙,下次见了那厮,我定要射回来!” 刘继隆翻身下马,当即便听见了被众人包围的曹茂骂声。 “中箭了?” 刘继隆推开众人,果然见到了曹茂坐在地上,手上袖子挽高,旁边蹲着一名军医在为他处理手上的箭伤。 二人脚下还有一支箭矢,显然是曹茂被人射中了手臂。 “这箭矢划过披膊(臂甲),射穿了皮肉,好在是左臂,倒也不耽误接下来的事情。” 不等军医回答,原本还骂骂咧咧的曹茂便立马改变口风,生怕刘继隆叫他留下。 刘继隆闻言颔首,面无表情,倒不是不心疼曹茂,只是在战场之上,这点伤势确实算不上重伤。 他回头看去,只见上百具陇右将士的尸体被带到了数十步外,另还有伤重的二百余名陇右将士躺在一处,军中的军医正在对其医治。 陇右早已有了蒸馏过后的烈酒,用其来消毒最好不过。 “直娘贼的,这群杂种的箭矢不是带锈,便是带了狼毒。” “此等手段,便是昔年的番贼也不见这么狠的!” 虽然隔着数十步,但刘继隆还是听到了这些谩骂声。 他脸色一变,连忙朝那边走去。 “箭矢上有狼毒?”刘继隆靠近后询问,那些军医闻言一边救治伤兵,一边回答道: “有狼毒,还有金汁,清理起来十分麻烦。” “直娘贼的,某要宰了这群杂种!” 军医的话音落下,跟在刘继隆身后的不少兵卒便要发作,拔刀便要往看押俘虏的那边冲去。 “站住!”刘继隆喝止住这些人,目光看向不远处。 只见战场的一角,上百名官军俘虏被集中在一起,双手被绳索捆绑,蹲坐在地上。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时不时流露出恐惧。 百余名陇右骑兵手持军槊,就这样站在俘虏周围,目光冷峻地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名沙陀俘虏抬起头,用生硬的汉语对看守的兵卒说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求你们饶我们一命。” 看守的兵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你们若是老实点,或许还能活命。” 俘虏们闻言,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出声,而刘继隆也收回了目光,目光在伤兵之中搜寻。 很快、他便看到了此前中箭的那名护纛兵,于是迈步走去。 此处的伤兵大多都是箭伤,能活下来的基本都是擦伤,被射穿面甲的,大多都已经成为了尸体。 至于那些坠马的,基本也是十个有九个难以救活,尽数躺下了。 刘继隆来到那护纛兵身旁,他倒也长得虎背熊腰,身材高大,最少有六尺,比刘继隆矮个一两寸,此刻甲胄上插满了箭矢。 “伤的如何?”刘继隆询问其伤势,不等他开口,军医便道: “看着骇人,但都是皮肉伤,唯有手臂上的伤势需要注意。” 刘继隆低头看去,只见他有些倒霉,伤的是需要握兵器的右臂,小臂被箭矢割开一道两寸左右的伤口,鲜血淋漓。 “唤什么名?” “五泉军第三旅第二队队正安破胡,见过节帅!” 安破胡恭敬回禀自己身份,刘继隆听后颔首:“护纛有功,多记一功。” “谢节帅!”安破胡脸上浮现高兴之色,刘继隆则是安抚几句后,便把目光投向了其余人。 只见其余伤兵大多都没事,不过在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里,又有两名本就重伤的兵卒没撑过去。 刘继隆站在原地,目光望着那些护送遗体的将士默默流泪,心里沉重。 “节帅!” 忽的,刘继隆身后传来声音,他回头看去,却见是一名都尉正在朝自己作揖。 “如何?”他开口询问,这都尉也回禀道: “眼下阵没二百零六名弟兄,伤残四十二名弟兄,重伤一百三十名弟兄,余下还有七千六百二十二名弟兄不影响作战。” “官军那边有五百九十六具尸首,另外被俘一百四十二人,其中有不少沙陀、党项人。” “我军折损了六百二十六匹军马,仅缴获二百五十五匹乘马。” “此外、我们还在官军营盘里发现了被掠而来的数百民夫和两万多石粮食。” 骑兵作战,消耗自然不用多说,斩获也远远不如两军开阵对决来的多。 算上被俘的人,官军顶多也就折损了七百三十八名骑兵,哪怕窦斌追击能射杀不少落单官军,估计也很难超过八百了。 饶是如此,这样的死伤却也不少了,接近这支骑兵近一成的死伤,足够他们丧失胆气了。 “沙陀和党项的精骑倒是名不虚传,比吐蕃的精骑还善骑射些,倒是朔方镇的精骑像个不通世事的孩子。” 刘继隆点评着官军的这支混合骑兵,若非沙陀和党项的骑兵战力不错,陇右或许能杀伤更多。 “派人去审问那些俘虏,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有用的情报。” “另外派人去广武通知援兵,让他们来接收民夫、俘虏和粮食。” “是!”听到刘继隆的吩咐,都尉连忙前去操办。 半个时辰后,刘继隆便得到了他想要的情报,而窦斌也率领骑兵撤了回来,顺带还带来了不少斩获和俘虏。 刘继隆借用官军留下的营盘,当即便在牙帐内开了场简单的常议。 “朔方镇原本有七千沙陀、党项精骑,两千官军精骑,另有八千步卒。” “灵州驻扎有两千步卒,盐州和威州仅有千人,会州境内有五千人,分别是会宁三千步卒和乌兰两千步卒。” “如今我军杀俘沙陀骑兵二百二十九人,党项骑兵二百四十二人,朔方骑兵三百一十六人,朔方军中便少了七百八十七名精骑,死伤近一成。” “党项与沙陀精骑不可能会为朝廷死战,眼下他们应该撤往了乌兰。” “李骥他们已经包围了会宁城,估计已经开始攻城。” “以军中火药来看,拿下会宁城问题不大,接下来只要北上进攻乌兰,将朔方弄得危机四伏,王式便只能在替成纪解围后猛攻渭州。” “成纪是官军粮秣贮藏之地,消息一旦暴露,王式肯定会将粮食调转他处,最有可能的就是陇城和上邽。” 刘继隆用手不断在地图上指点位置,接着才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拿下会州,然后快马南下,猛攻成纪与陇城。” “传令给西川都督府和东川都督府,严防死守,莫要让高骈和李福讨到好处,该用的东西不要藏着掖着!” “塘骑向乌兰渡口派去,官军精骑数千人,想要渡河没那么简单,若是搜寻到官军精骑停留西岸的踪迹,立马告知!” “是!”包扎过后的曹茂等人连忙应下,随后派出无法参战的伤兵充当快马,往南边的五泉汇报而去。 半个时辰后,三军经过马力休养,留下一百精骑与伤兵、俘虏、民夫后北上乌兰。 与此同时,经过几个时辰的疾驰,周宝他们也赶在天色变黑前,来到了乌兰县的黄河渡口。 由于疾驰太快,不少骑兵都在草原上掉队了,唯有不足六千骑兵渡河来到乌兰县外扎营。 在他们渡河的同时,黄河对岸也聚集起来了不少突围成功的骑兵,但他们只能等到明日才能渡河。 “两河内外,最多只有七千精骑,一战便死了两千精骑,痛煞我也!” 乌兰县衙内,周宝疾步走入正堂,丢下铁胄后大骂,但跟着走入正堂的李思恭还算冷静:“没有这么多,许多弟兄落了单,但叛军精骑远道而来,马力不足,应该追不上他们。” “具体死伤多少弟兄,还得明日才能知晓。” 李思恭话音落下,周宝这才颔首道:“虽说死伤不少,但起码引出了他们的精锐。” “某现在就派人南下告诉王少保军情,好让他们能放手进攻渭州!” 周宝话音才落下,便见乌兰县令急匆匆走入衙门,连忙作揖道: “节帅、陇右出兵数万将会宁包围,会宁城岌岌可危,请您出兵驰援!” “不可能!”周宝闻言立马起身,驳斥道: “陇右兵马不过六七万,如何能出兵数万围攻会宁?” “这、即便没有数万,也应该不少于两万人。”乌兰县令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改口。 周宝闻言看向李思恭,李思恭却皱眉道:“我军马力不足,最少要休息一夜。” “好!那就休息一夜。”周宝颔首认可,随后劝离了乌兰县令,并让人为他们准备饭食。 与此同时,朱邪赤心与朱邪翼圣也先后走入了衙门的院中,不过两人的左臂都缠上了粗布,行动不便。 站在马镫上将另一人拉到自己的马背上,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朱邪翼圣虽然不过百斤,但算上甲胄和跳跃后的重量,足够拉伤朱邪赤心的手臂。 没有几天的休养,两父子算是别想开弓了。 “二位来得正好!” 周宝眼见两人到来,当即便把会宁被包围,明日出兵解围的消息说了出来。 朱邪赤心听后眉头微皱,目光看向李思恭,然后才重新看向周宝: “这么说,今日的那支骑兵,应该就是叛军派出来,特意截杀我们的。” “我们眼下骑兵不足六千,哪怕夜半有不少骑兵返回,也最多不过七千。” “我今日看过,那支叛军精骑战力斐然,死伤不过超过五百。” “仅凭我们去解围会宁,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他话音落下,周宝刚想开口,朱邪翼圣便忍不住道:“他们既然围攻会宁,那便让会宁死守,我们趁机去突袭凉州如何?” 少年人的话并未引起称赞,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打法,也体现了他此刻的不成熟。 李思恭闻言轻笑,语气中带着丝嘲讽:“你去打凉州,到时候会州失陷,叛军突袭灵州而去,那我们岂不是要几千人都撤往天德军去?” 朱邪翼圣听后还想要争辩,朱邪赤心却拦住他道:“李军使说得对,我看我们不如等待王少保他们攻下渭州,然后再伺机而动。” “我便是这么想的。”李思恭与朱邪赤心对视,都看出了二人的不情愿。 他们这次南下可不是冲着拼命来的,虽说在朔方镇获得了不少甲胄和钱粮,但今日一战,他们两部都死伤不少。 若是去会宁解围,到时候再遇到今日的那支骑兵,届时恐怕还会有更大的伤亡,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思绪间,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周宝,而周宝也猜出了两人的小心思。 他倒是想要指挥这两人,但今日之战,朔方军骑兵的表现着实令他无法硬气起来。 更何况这两人说的也对,仅凭他们这六千多骑兵,确实无法为会宁解围。 想到这里,周宝连忙唤来自己的亲卫,在其耳畔低声道:“将陇右突袭会宁的事情告诉王少保,催促王少保出兵威胁渭州,逼陇右军主力撤兵。” “另外……”周宝目光在李思恭和朱邪赤心身上打量,最后才道:“今夜渡船也把我们的人带到东岸,其他人等我们的人先渡河再说。” “是!”亲卫颔首应下,随后退出了衙门。 在周宝目送亲卫离去后,县衙准备的饭菜也都端上来了。 虽说白天经历了一场败仗,但好在不算伤筋动骨,还能与之一战。 这般想着,他们倒是渐渐放松了警惕,可随着时间推移,伴随着天色从入夜转而微微亮起时,黄河西岸那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溃兵却被陇右的精骑探查到了。 “节帅,东北二十六里外有军情!” 刘继隆并未睡着多久,不过两个时辰便被曹茂唤醒了。 他皱着眉掀开帐帘,但见帐前的篝火还在燃烧,曹茂则是躬身禀报道: “塘骑传来消息,东北方向二十六里外的渡口聚集了千余溃兵,眼下正在渡河。” “若是现在突袭而去,兴许能有所斩获。” “传令三军、拔营!”刘继隆闻言没有耽搁,当即就选择拔营突袭。 “末将领命!” 军令传下,曹茂当即便开始派人唤醒军中的所有弟兄。 寅时过半,天色已经蒙蒙亮,最多半个多时辰,天色就能彻底变亮,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留下五百人收拾营帐,其余七千人立马着甲乘乘马北上。 二十六里的距离,对于他们而言,无非就是半个时辰的路程罢了。 倒是在他们北上时,逃亡一个昼夜的那些溃兵却连帐篷都没有,只能睡在马匹旁边,蜷缩身体,等待渡河。 乌兰县外的渡口已经开始有船夫开始行动,三十多艘木筏在黄河水面穿行,每次都能带走六七十人马,但所花费的时间并不少。 天亮之前最为寒冷,这些溃兵根本睡不着,只能添加柴火来取暖。 眼看着身边的人马越来越少,天色越来越亮,这群人也渐渐松懈下来。 只是在他们刚刚松懈不久,那刺耳的哨声便如恶鬼在耳畔呢喃般令人头皮发麻了起来。 “敌袭!!” 不知谁叫嚷了一声,整个渡口都乱作一团。 数百人还未渡河,而眼下又是盛夏,河水虽不算湍急,却也能将人马淹没。 他们只能站在渡口叫嚷催促,而那些民夫却动作“缓慢”。 “狗鼠的汉人,他们肯定是想留我们在这边受死!” “上马,实在不行逃往灵州去!” 队伍之中,不少沙陀人和党项人在同伴的催促下,立即上马往北方逃窜而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不少,最后甚至所有人都往北方逃去了。 那些船夫眼见渡口没了人,顿时也不知道是进是退。 直到数千骑兵从南边疾驰而来,他们这才连忙划船返回东岸。 “往北边跑了,追!” 刘继隆没有迟疑,当即率领精骑往北边追去。 在李骥拿下会宁,北上包围乌兰并夺下渡口前,他们想要渡过黄河并不容易。 与此这样,倒不如北上先把这逃窜的溃兵吃干抹净再说。 在他的指挥下,五百精骑留驻西岸渡口,其余六千余陇右精骑纷纷将乘马与马甲留下,更换军马轻装追击。 乌兰城内号角奏响,还处于睡梦中的周宝、李思恭、朱邪赤心等人被号角声惊醒,甲胄都来不及穿,便急忙前往了城墙。 当他们抵达城墙时,他们这才知道陇右的骑兵追逐而来,留在西岸的数百精骑往北边逃遁而去。 “狗鼠的叛军,我迟早要宰了你们!!” 得知被留下的那些精骑,大部分都是沙陀和党项的精骑后,李思恭一拳砸在女墙上,怒目看向周宝。 周宝虽然心虚,可还是侥幸松了口气。 若非他昨晚告诉了县令,先转运朔方骑兵,说不定留在西岸的那二三百朔方骑兵就没了。 如今西岸虽然还有数百沙陀、党项骑兵,但死的又不是他的人,哪怕肉疼,也总比死自己人要好。 “阿爸……”朱邪翼圣铁青着脸看向自家阿爸。 朱邪赤心虽然满脸怒气,但依旧佯装平常,可他语气却十分不善: “看清楚,他们就是这般,战场上如猪羊怯懦,战场下面却诡计多端。” “这二三百部众,全当长个教训,但他们不会白死,我们总有一天要讨回来!” 第381章 强攻陇西 “放!” “嘭嘭嘭——” 渭水河谷间,伴随着都将挥动手中令旗,六十余台投石机顿时朝着远处那关隘投出了投石。 不仅仅是它们投出了投石,关隘之中也投出了投石。 双方的投石在空中交错,少量几个发生了碰撞,但大部分都错过,分别落入了敌阵之中。 投石砸向关隘,几颗砸在马道的投石机上,致使少量几台投石机断裂,其余十数颗砸入关内,剩下的全部砸在了关墙上。 相比较关隘受到的伤害,官军所受到的伤害更大,几台投石机被砸中断裂,逃跑不及的十余名民夫被当场砸死。 一轮投石结束,双方分别继续开始装填投石,不同的是,官军的督战队在监督数千民夫操作投石机,而关隘上的陇右军兵卒则是亲自装填投石。 由于比官军投石机多出了个绞盘和许多分散力量的结构,三十余名陇右兵卒就能操作一台投石机,而官军却需要五六十人。 这代表陇右军可以用更少的人力,达到与官军相等的投石火力。 关键在于,陇右军在马道上修筑了许许多多可供躲避的反斜角,而官军只能在关外那平坦的河谷上躲避。 双方的相互投石从清晨到正午,关墙上确实出现了不少投石撞击的印记,但这并不足以摧毁关墙。 如果以这样的速度进攻关隘,王式这数万大军最起码要消耗两三个月,才能击垮此处关隘,强攻夺下关隘。 “这才两个半时辰,我们就被砸坏了十二台投石机,死了四十多个民夫。” “继续这样下去,每天岂不是要死近百民夫?” 站在王式身后,与王式一起眺望远处关隘的李承勋忍不住开口。 王式却并不慌张,而是对身旁的赵黔询问道:“南边的石堡可曾拿下?” “并未!”赵黔摇头回应,接着说道: “那里易守难攻,根本无法使用投石机,唯有靠人力强攻。” “王兵马使率军强攻两个时辰,依旧未能登上城头,死伤将士已经不下二百。” 二百人看似很少,但这只是一个上午的速度,若是一整日,那起码四五百人。 一天阵没四五百人,这个数量便是王式都忍不住皱眉。 陇右军不管是进攻还是守城,其能力与素质都远远超过了他的预估。 只是战事已经打响,若是连寸土都未争得,他又有何颜面面对陛下,面对朝廷? 想到这里,王式沉声道:“继续进攻,必须夺下南边的石堡,切断渭州和成州的连接!” “是!”赵迁颔首应下,而此时营盘内传来骚动。 不多时,一名旅帅疾驰而来,手中还拿着一份军碟。 “少保,是成纪送来的军碟!” 李承勋认出了来人,于是连忙上前从他手中抢过军碟,递到了王式面前。 王式接过查阅,眉头始终未能舒展。 “叛军派遣马步兵切断了秦州和会州的官道,数量不少于三千人。” 王式将成纪的军情说了出来,接着询问那名送来军碟的旅帅: “你南下时,可曾遇到老夫派去的援兵?” “遇见了,他们距离成纪不足七十里,眼下应该快抵达成纪了!” 旅帅连忙作揖,将自己路上所见所闻尽数交代,而王式听后便看向李承勋: “劳请李使君率领此处天雄军前往成纪县,同时集结成纪、陇城兵马,将成纪北部的叛军击退。” “此处之外,最好将成纪县的粮秣转运往上邽而去。” “末将领命!”李承勋没有拒绝,毕竟成纪是由他长子李执义驻守,倘若成纪出了什么事情,那不仅仅代表大军粮草出了问题,还代表他长子身陷囹圄。 眼下率兵北上,将成纪北边的叛军击退,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渭州这个乌龟壳,还是交给王式自己啃吧。 接下军令后,李承勋立马返回营内,调集营内三千天雄军北上成纪。 在他率军出营后,上邽方向却再度出现了快马,并带来了十分重要的军情。 “少保,朔方军飞鸽军情!” 赵黔从快马手中接过军情,快步递给了正在观摩战场变化的王式。 王式接过军情,随即将其打开查阅,而后对四周的兵马使、节度使开口道: “叛军北上进犯会州,朔方节度使周宝失利,折损精骑近千,会宁遭叛军重兵围困,数量不下二万。” 众人闻言,当即作揖道:“叛军已经北上,那我们是否可以强攻渭州了?” “嗯!”王式颔首,他等的就是陇右集结重兵于一处,然后给其他方向创造强攻的机会。 “传我军令,以泾原节度使李弘甫为前军,凤翔、河东等镇兵马协从,十日内务必拿下此处关隘!” “某等领命!” 关隘前,护城河的水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河水由渭水引入,宽阔而深邃,成为关隘的第一道防线。 此时,官军的七千步卒与两万民夫已列阵完毕,准备发起进攻。 “进!” “呜呜呜——” 数十台巢车被缓缓推向前线,巢车高大坚固,每台巢车的顶部都足以容纳十数名弩手,成为攻城战中的重要利器。 随着号角吹响,七千步卒中的两千步卒开始掩护巢车前进,两万民夫紧紧跟随。 巢车在步卒的掩护下,发出沉闷的轮轴声,缓缓向关隘逼近。 巢车后方,两万民夫背负沙袋,紧紧跟随,准备填补护城河的壕线。 关隘上的陇右军早已严阵以待,投石机不断发射巨石,试图阻挡官军的进攻,但投石的命中率并不高,数十颗巨石中,只有少数击中了巢车。 即使击中,也只能在巢车的挡板上留下几个窟窿,无法破坏其主体结构。 经过一盏茶的时间,官军终于将巢车推到了护城河边,与关墙齐平,距离不过数十步。 数百名官军迅速爬上巢车顶部的平台,手持擘张弩,开始对关墙上的陇右军进行压制射击。 “躲避!!” “放——” 擘张弩的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关墙,陇右军不得不躲在垛口后,寻找掩护。 与此同时,巢车背后的民夫们涌出,将沙袋投入护城河中。 沙袋激起无数水花,护城河的水位逐渐下降,壕线被一点点填补。 关墙上的陇右军见状,立即以擘张弩还击,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巢车和民夫。 不时有民夫中箭倒地,但更多的人前赴后继,继续填补壕线。 在双方弩手对射之际,陇右军从角楼中推出了数十台弩车。 这些弩车与官军的绞车弩不同,每台弩车上装有三张大弓,其中一张大弓的方向与另外两张相反。 弩车以绞盘上弦,需要十余名兵卒共同操作才能完成上弦,而弩车的弩矢更是大到夸张,杆子足有手腕粗,箭头上闪烁着寒光。 “放!”随着队正一声令下,弩手们用力踩下踏板,弩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一丈多长的弩矢如闪电般射出,瞬间击穿了巢车的挡板,引起巢车的剧烈震动。 有的弩矢直接射中了巢车顶部的官军,瞬间将两名官兵射穿,尸体被弩矢带飞十数丈后重重砸落在地。 少量射穿巢车的床弩在飞掠数百步后扎在了地面,距离营盘也不过数十步远。 李弘甫等人看着那粗壮的弩矢,不由头皮发麻。 “绞车弩?” “应该是!” 李弘甫语气尚未平定,旁边的都将颔首道:“使君,等待护城河填满后,我军必须以云车主攻,唯有短兵交击,才能限制绞车弩发挥。” “这是自然。”李弘甫勉强平复心情,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关隘。 前线的民夫几次想要逃亡,然而负责督战的官兵手持陌刀,冒着寒光威胁众人。 凡有民夫逃亡,这些督战官兵便以陌刀将民夫劈翻,血肉被劈开,内脏流出,吓得人大小便失禁。 “后退者、死!” 督战官兵的话,使得民夫们不得不硬着头去护城河畔顶着陇右军的箭矢填土。 死在护城河前面的民夫越来越多,鲜血汇聚起来,流入护城河内,致使护城河变得血红腥臭。 “放!” “砰——” 关隘上,陇右军的弩车还在发作,官兵的擘张弩也在不断压制着他们。 时间在推移,两万民夫在生死之间,用极短的时间填平了护城河。 “撤下去!” “狗鼠的,你们可以滚了!” 得到督战官兵的准许,活下来的一万多民夫仓皇逃往离去,而后方的李弘甫眼见民夫撤回后,当即举起手中令旗。 在他的挥舞之下,早早准备好的冲车、云车开始被推到阵前,五千官兵推动着这些攻城器械发起进攻。 民夫们逃似的与他们交错跑回了营盘,无数人的裤裆已经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饶是如此,五千官军却并未停下,三百步距离不过半盏茶便越过。 他们来到护城河前,河中已经通过沙袋垒实、挖掘沙土而出现了好几条道路。 冲车与云车推入其中,沿着这几条路冲到了护城河对岸。 官兵们举着盾,分别开始进攻城墙。 他们以冲车撞击,以云车释放云梯勾住垛口,开始攀爬强攻。 一名官兵攀爬上了垛口,但当他看清眼前情况后,他脸色骤然一变。 “放!” “砰——” 队正下达军令,弩手踩踏踏板,粗壮的弩矢射穿了官兵,连带其尸体钉在了二十余步外的护城河对岸。 滚木、擂石都只是基础的,更重量级的是不断推动的枪车与起起落落的狼牙拍。 百余斤重的狼牙板上镶入无数铁锥,当陇右兵卒将其放下,那些正在攀爬的官军会被立刻砸死,跌落云梯。 偶尔爬山来的官兵,也会被正面插满枪头的枪车猛烈撞击,要么摔下城去,要么被枪车撞出内伤,亦或者活生生撞死。 这些守城器械被前军的塘兵不断回禀到中军,坐在牙帐内的王式闭目养神,安静倾听着那闻所未闻的守城器械和手段。 在他倾听的同时,关隘内的某处牙帐内却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窦郓狗贼,耶耶被你害死了!” 此刻正在帐内谩骂的人,正是前些日子被长安进奏院窦斌举荐而来的辛谠。 他坐在帐内左首位,耳边听着关外的喊杀声,心情复杂。 他没想到自己才加入陇右军,结果朝廷就把陇右打作叛军,将刘继隆称为逆贼。 他辛谠摇身一变,从大唐“辛忠献(臣谥)”的孙子,成了叛军中的县长史。 “辛长史,粮食既然已经运抵,那你先返回陇西县吧。” 主位上的高进达缓缓开口,辛谠闻言点头:“下官告退。” 在他走出营帐后,高进达也对帐内两名都尉开口道:“把万人敌和铁炮准备好,随时使用。” “末将领命!”二人纷纷应下,高进达则是继续在嘈杂声中处理政务。 时间在推移,半个时辰后,官军进攻频率增强,而这只有三千人驻守的关隘也渐渐不支。 这种时候,一车车被正方形木架“锁住”的二尺陶罐出现在了马道上,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二尺高,半尺宽的长型铁钟。 这些锁在木架内的陶罐被发了下去,随后便见有兵卒点燃火把,将陶罐旁的油线点燃。 当油线即将燃尽的时候,陇右的兵卒立马将陶罐推下了垛口,随后便听到猛烈的爆炸声。 “轰——” 陶罐在两个呼吸后爆炸,平地惊雷般,罐内的石脂与铁渣飞射出去。 衣物被点燃,铁渣更是如暴雨梨花般射在四周官军兵卒身上。 有甲胄防护的地方还好,其它裸露的地方则是被射入血肉中,疼得人止不住哀嚎。 “给阿耶尝尝这个!!” 铁钟被搭在了垛口处,呼吸后便如陶罐般炸响,无数不规则的铁丸射出,此次便是连甲胄都无法防护,铁钟七步之内,中者毙命。 这所谓的铁钟便是陇右军中的铁炮,所采用的技术是西川逃民带来的铸钟技术,一体浇筑。 二尺高低,便已经是西川钟匠能筑出的最佳大小,若是想要筑出人高、乃至更高的铁炮,唯有前往长安,从宫中谋取工匠才行。 虽然比起陇右自己研究的铁炮耐造,但这种铁炮的射程不远,十分沉重, 炮体长二尺三寸,口径一尺二寸,厚一寸,能将二斤铁丸射出八十步,将指甲盖的百枚铁丸射出三十步,但整体重三百斤。 这样的重量和威力,别说用于攻城,就是用来守城都十分沉重。 冶金技术不达标,便无法筑出更薄、口径更窄,炮体更长的铁炮。 若非朝廷执意讨平陇右,这批铁钟起码还要在临州的军器坊内研究几十年,亦或者等待刘继隆从长安获得精通丈许大钟技术的工匠才能面世。 如今的铁炮,有火炮之型,无火炮之威。 其中差距,也就是宋代猛火油柜和后世喷火器的区别。 即便用来守城,也不敢说能屡建奇功。 饶是如此,却还是让官军吃了一瘪。 “直娘贼的,浇水、清膛!” 马道上,刚刚使用过铁炮的兵卒立马开始向铁炮浇水,随后用插满了猪鬃毛的木棍开始清理炮膛。 整个流程快不起来,铁炮打了一炮后,整个炮身都滚烫冒烟。 哪怕这样做会降低铁炮寿命,可若是不处理,高温带来的变形才是更致命的。 浇水还能打个几十炮,不浇水只能打个十几炮,这也是铁炮的缺陷之一。 “打雷了?” 关隘处的炮声传到了官军的营盘处,坐在牙帐内的不少节度使都纷纷诧异看向牙帐门口,但见阳光明媚。 “少保!” 这时、塘兵队长连忙跑入牙帐之中,将陇右军所用的那些东西先后说出。 得知刚才的闷雷声是因为陇右用来守城器械才造成的,王式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带着丝疑惑。 “可曾看清楚是什么?” 王式询问,队长也连忙将万人敌、铁炮的模样说了个清楚。 王式搜寻脑中记忆,却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倒是有人开口说道:“以此描述,倒是像方士炼丹炸炉时的情况。” 王式看去,却见是河中的王重荣提出了看法,而王式听后也看向那塘兵队长。 “把这些东西画下来,若是能找到遗留战场的物件则更好!” “标下领命!”队长退出了牙帐,而王式的眉头却愈发紧皱。 经过塘兵队长的描述,他也知道了这些守城器械的威力。 这些守城器械既然能出现在这里,那肯定也能出现在其他地方。 若是每处关隘城池都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守城器械,那他们恐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从陇右手中夺取些许土地。 至于讨平陇右,此刻的王式已经不再幻想了,而他也希望至尊能走出幻想。 想到这里,他当着众人的面开始书写今日战场上所见的一切,过了半刻钟后,他再三斟酌后,还是叫来了赵黔,命他派快马将这份奏表送往长安。 赵黔不敢耽搁,当即派出快马往长安而去。 与此同时,局势也在以王式所担心的那般进行着…… 第382章 临阵乱敌 “放!” “轰——” “额啊啊啊!!” 同日之间,在刘继隆突袭会州,王式强攻渭州,斛斯光窥探成纪之时,西川的高骈与李福也开始对故桃关、江油县发起了进攻。 只是他们与王式遭遇了相同的情况,那便是陇右将士铜墙铁壁般的防守。 故桃关前,两万西川大军除五千精骑未动外,余下一万五千马步兵已然率领民夫将护城河填平,将巢车、冲车和云梯推到了故桃关前。 可是即便如此,面对故桃关那坚固的城墙,以及马道上的枪车、三弓床弩及狼牙拍、万人敌、铁炮等器械时,西川的攻势连连受挫,死在城墙根的甲兵足有数百人,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放!” “轰——” 又是沉闷的炮声与硝烟,而它们代表的,则是数十名战锋队兵卒的性命。 相比较昨日,此时的高骈脸色铁青,已然没有了当初的从容。 他的手不自觉抓在腰间刀柄上,目光死死盯着三百步外的战场。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训练那么久的兵卒不断栽倒,似乎每个呼吸都有人喋血故桃关前。 “节帅、这群人、他们…他们用的什么妖法?” 张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对于喜欢研究方士的高骈来说,这一幕却并不陌生。 “这像是方士炼丹遇丹劫时的景象,想来是他们能将此力量运用于手中,你速速派人去西川,寻些方士前来破解!” 高骈沉声对张璘下令,张璘不敢耽误,当即派人前往西川搜寻方士。 与此同时,高骈也下令鸣金收兵,不再准备以将士性命来强攻。 至少在他破解陇右军方士之前,他不会轻易强攻了。 “铛铛铛……” 鸣金之声在河谷间作响,前方正在强攻的西川将士听到鸣金之声,如释重负般退出战场。 若能带走尸体,他们倒也想带走,但陇右军的擘张弩却不会停下,面对如飞蝗般的弩矢,他们只能仓皇撤离。 很快,前军尽数撤回本阵,高骈一边令张璘点数,一边回到牙帐复盘今日战事。 眼下不过正午,还有最少四个时辰才天黑,但高骈这一想便是一个多时辰。 待到张璘、梁缵返回牙帐,高骈没有先开口,而是等着二人汇报。 张璘见状作揖,瓮声瓮气道:“折了六百七十六名弟兄,还有二百一十九名弟兄负伤,难以上阵。” “此外,民夫也折了七百多人,大多都是因为填护城河而折损的。” 仅是半日强攻,西川军便付出了近千人的战兵死伤,就连民夫都折损不少。 要知道前番吐蕃入寇,汉彭蜀三州人口丧失许多,尤其是临近故桃关百里之内的百姓更是尽数逃亡,想要强征民夫到此,也得费一番手脚。 好在护城河已经填出了路,不然再多的民夫也经不起这么折损。 高骈深吸口气,而后看向二人道:“今日叛军所用方术亦有间隙,想来是施法亦需准备。” “我亦细究,观叛军施法约一炷香,方才能够使方术一次。” “眼下唯有用投石机进攻,再等待方士前来,方能探明叛军所用之法。” 他这话有些神神叨叨,但是对于陇右军所用的手段,他确实有些忌惮。 若是方士们口中的丹劫都能为刘继隆所用,那刘继隆是否精通巫蛊之术? 想到这里,高骈便不免有些忌惮,与他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东川的节度使李福。 他们仍旧使用投石机攻城,但却不敢派遣兵卒强攻了。 除此之外,他们与王式一样,纷纷奏表送往长安。 只是面对他们的保守,刘继隆反倒愈战愈勇了起来。 六月初七的正午,周宝等人点齐兵马,留下一千战兵驻守乌兰县,五百战兵驻守黄河渡口,余下七千六百余精骑被集结城外。 西岸的陇右精骑自清晨追逐西岸的官军溃骑北上后,便再也没有冒过头,周宝倒是派出了轻骑去西岸查看,可派出的轻骑都没有消息传回来,估计凶多吉少。 “这才几日时间,便折损了一千三百余精骑,以本镇兵力,根本不足以为会宁解围!” 乌兰县外的地形以倾斜平原与丘陵为主,极易被埋伏,因此周宝派出了快马去探查安全,可留下的李思恭却对周宝意见极大。 眼下周宝手中精骑不过一千六百余骑,而朱邪赤心手中沙陀精骑也不足两千六百,至于他手中党项精骑尚有三千五百余,故此他话语极重。 周宝虽然听到了,却也当做没有听见,反而宽慰他道: “此间死伤,某已经奏表朝廷,朝廷定不会让二位及部众吃亏的。” “希望如此。”李思恭闻言收敛了几分,朱邪赤心则依旧缠着粗布,以左臂挽缰绳。 七千精骑在城外等候,其中数百被周宝派往乌兰外围,巡哨三十里,避免刘继隆再度突袭他们。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也渐渐等的不耐烦了起来。 好在他们耐心耗尽前,数百精骑从西南方向的丘陵地带冒头出现,疾驰而来。 一刻钟后,数百精骑来到阵前,负责探哨的朱邪翼圣勒马驻足道:“前方的丘陵与山谷没有伏兵,我留兵五百驻扎要地,现在可迅速通过。” “好!”周宝闻言取出令旗挥舞,旗兵连忙挥舞军旗,六千多精骑见状开始跟随大纛向会宁方向前进。 随着队伍不断前进,他们开始走入黄土梁峁的残塬之中,但这个时代的黄土梁峁并未裸露出黄土,而是被森林及草原所覆盖。 植被算不上茂密,但远比梁峁残塬的景象要好太多。 接下来近六十里道路都是处于梁峁沟壑之中,其中四十里长的谷道,更是令周宝、朱邪赤心等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山谷内纵使宽里许,却也无法带给他们安全感。 哪怕是普通的兵卒,也忍不住想要加快马速,尽快通过山谷。 好在休养一夜的马力给予了他们足够的安全感,赶在天色变黑前,他们在担惊受怕中走出了梁峁。 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处较为宽阔的丘陵地带,但这处丘陵地带被山岭包围,唯有三处出口。 其中两处可通往乌兰,唯有南边的那处可以通往会宁。 眼见天色渐黑,周宝不敢继续行军,当即率军来到南边的山口,将大军扎营山口附近。 由于是骑兵驰援,整支队伍并未带来民夫,扎营的苦活也只能由他们自己来。 吸取两次被突袭的教训,三军将士倒也没有抱怨太多,而是砍伐不少树木,将树木简单堆砌起来,充当简易栅栏。 周宝也派出一千骑,分别向此处丘陵平原的三处出口放出塘骑,将塘骑范围放出三十里之遥,全军着甲而眠。 如此过后,即便陇右军突袭而至,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反应。 从戌时(19点)扎营结束,三军将士只能食用胡饼来充饥。 周宝等将领的待遇稍好些,也不过多了几根肉干罢了。 原本以为今夜平安无事,但到子时(23点)的时候,刚刚睡下半个时辰的周宝便听到了通禀声。 “节帅,会宁等处塘兵急报!” 周宝几乎在通禀响起的时候便坐了起来,略微揉动干涩的眼睛后,他便起身走向牙帐外。 “何事?” 周宝掀开帐帘,但见眼前的都将连忙说道:“外放的塘骑在前往会宁方向时,遭遇叛军的塘兵,我军塘骑且战且退,观叛军塘兵架势,会宁恐怕已经失陷。” “不可能!”听到都将的话,周宝下意识反驳。 “会宁城墙夯土筑实,乃厚近三丈,且城中又有重兵把守,怎么会区区两天就失陷贼手?” “节帅,末将句句属实!”都将眼见自己无法说服周宝,只能低下了头。 周宝见状沉吟,随后方才开口道:“再唤二百骑起夜,着他们往会宁方向前去,若真遇到叛军,立即派快马返回通禀!” “是!”都将作揖应下,急步离去。 瞧着他远去,周宝也心神不宁的回到了帐内,但帐帘已经被他挂起,可清楚瞧见帐外的景象。 夜幕下,唯有营内微弱的篝火能提供些许光源,周宝等待了半个时辰,眼皮止不住的打架。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丑时(1点)方才听到了马蹄声。 他强撑精神,随后便瞧见了都将去而复返,脸色充满焦急。 “节帅,叛军已然拿下会宁城,眼下正在西南方向四十里外休整。” “四十里外?!”周宝忽的起身,急声道:“请两位军使过来!” “是!”都将应下,急忙去找朱邪赤心与李思恭。 坐在帐内的周宝则是起身来回渡步,简单分析起来。 他们派出的塘骑与叛军的塘骑所遭遇的距离在营盘二十里外,也就是说他们与陇右叛军扎营的时间差不多,派出塘骑的时间也差不多。 若是这样,那陇右的叛军也应该察觉到了他们扎营的地方,而他们现在差不多休息了两三个时辰。 “直娘贼!” 周宝暗骂,也不知道是在骂陇右的叛军,还是在骂失陷会宁的都将。 一炷香后,朱邪赤心与李思恭、朱邪翼圣等人相继赶来。 他们不过才休息了两个时辰,自然精力不足,脸色也不太好看。 周宝见状没有耽误,立即将会宁城失陷、叛军就在己方四十里外处休整的事情说了出来。 朱邪赤心本就没休息好,如今听到这些消息,当即忍不住骂道:“你们的人是狗鼠吗?这么多人守一座城,不到两天就被攻破了!” 周宝虽然理亏,但突然被骂,脸色也不算好。 李思恭也十分生气,但他沉着性子道:“现在怎么办?要我说先撤回乌兰县吧。” “撤回乌兰?”朱邪赤心忍不住嘲讽道: “乌兰四周都是丘陵,根本不适合我们作战,且耕地和人口稀少,根本无法供给我们这八千多步骑的粮秣。”、 “若是叛军派兵在南北三处官道扎营,我们这八千多人就要被困死在乌兰。” “干脆现在传信给乌兰,让那里的都将征调民夫,将乌兰的粮秣运往灵州的鸣沙县,我们则是撤往东边的萧关。” “萧关不容有失,如果萧关丢失了,关中必然震动!” 朱邪赤心的话,倒是赢得了周宝的认可。 从六月初一朝廷发布《讨刘继隆制》文开始算起,如今最多不过第八日。 开战八日便丢失会州和萧关,他都不敢想至尊和朝堂上的那些大员会有多么生气。 丢失会州还能找补,丢失萧关必然被夺职外放。 想到这里,周宝急声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派人前往乌兰,遣兵撤往灵州。” “劳烦二位军使率本部人马,随某前往萧关驻扎!” “不妥!”李思恭忍不住道:“萧关丢失必然震动朝廷,可若是灵州空虚而失陷,又该如何?” 李思恭的地盘可就在灵州东北部,若是被叛军夺下灵州,难保平夏部日后不会被牵连。 周宝他们要前往萧关他不管,可他却不能看着叛军进攻灵州。 不止是他,周宝也是如此作想的,灵州毕竟是朔方镇治所所在,自然不容有失。 想到这里,他对朱邪赤心开口道:“劳请军使率军撤往萧关,我与李军使撤往灵州,如何?” “遵令!”朱邪赤心行礼应下,李思恭也跟着行礼应下。 表面上看,二人没有什么变化,但他们心里却积着怨气。 两部南下是为了抢掠陇右,可昨日一战,他们劫掠而来的粮草、民夫都被陇右救回,夜半又有溃兵遭遇袭杀。 两部除了开战前得到些许甲胄和钱粮外,如今不仅什么都没得到,反而还折了近千人,哪还有什么好脸色。 周宝也自知战事不顺,但他也没有办法。 半个时辰后,周宝率军拔营撤往二百多里外的萧关。 几个时辰过去,随着日上三竿,原本的山口也迎来了一批规模更大的队伍。 山口有劲风,吹的“陇右都护府”旌旗猎猎作响。 上万马步兵延绵五里,队伍中还有近万民夫驾车随行。 来到山口时,他们便见到了周宝等人扎营遗弃的那些树木。 李骥翻身下马,检查炭火温度后,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身旁的都尉道:“塘骑可有消息传回?” “有,官军逃往萧关了,最少有七八千精骑,应该是昨日从节帅手中逃走的那支精骑。” 都将的话让李骥眼前一亮,他想要追击斩获这支精骑,但一想到刘继隆的军令,他还是沉住脾气道:“不必管他们,先拿下乌兰,接引节帅他们渡河再说。” “是!” 队伍没有停留,而是放出足够的塘骑与塘兵后,走周宝他们昨日的来路,前往了六十余里外的乌兰县。 翌日,当李骥率军抵达乌兰县外,他这才发现乌兰县的官军已经撤离,顺手还强征了数千民夫北上。 县中仓库空空如也,留下的百姓也只有不足一万的老弱。 “都督,他们是步卒,即便昨日向北进军,也肯定走不了多远,我们若是北上将其截获,必然能得到节帅夸奖。” 望着空空如也的粮仓,李骥脸色铁青,而他身旁的都尉则是一句话将他思绪拉了回来。 他在沉思是否值得,可另一名都尉却制止道:“都督,节帅只让我们拿下乌兰,接应他们渡河,没有让我们节外生枝。” “哼,不过两千步卒和几千民夫,竟然能把唐都尉吓成这样。” 提议的都尉忍不住开口嘲讽,唐姓都尉只是微微皱眉,并未说什么。 二人之所以如此争锋相对,主要是唐都尉属于陈靖崇一派,提议的都尉则是属于李骥一派。 李骥眼见唐都尉否决出击,当即便道:“官军不过区区两千步卒及数千民夫,有何可惧?” “唐都尉,某令你率大夏、长乐两军驻扎乌兰,修补被凿沉的舟船,接引节帅他们渡河,某亲率余下兵马,追击截回官军所运之粮草。” 唐都尉闻言忍不住拦住李骥,反应过来后立即作揖道: “都督,节帅兵马就在西岸,路程不过二三十里,何须急于一时,理应派快马询问节帅才是。” “若是都督执意前往,某只能如实禀告节帅了!” “你……”李骥眼见唐都尉如此强硬,心里不免犹豫了。 刘继隆开战前可是三令五申,严禁将领不遵军令,私自出击。 唐都尉如果真的执意禀告节帅,那他必然会被刘继隆抓典型严惩。 想到这里,李骥只能忍下这口气:“传令……三军进驻乌兰县,修补渡口船只。” “都督。”提议的都尉忍不住开口,李骥却厉声呵斥:“没听到吗?” “是……”都尉无奈应下,随后瞪了眼唐都尉,无奈离去。 在他走后,李骥看向唐都督,忍不住道:“唐炳德,你干得好……” “愧不敢当!”唐炳德倒是坦然接受了李骥的这句阴阳。 眼见他油盐不进,李骥只能离开了仓库。 在他走后,仓库外的一名别将也走了进来,忍不住冷哼道: “阿兄,这李都督能力不行,脾气倒不小。” “若非攀附节帅高枝,他也能成为都督?” 唐炳德闻言颔首:“不与他争辩,等节帅来了,自会治罪于他。” 二人话音落下,当即便往仓库外走去,而仓库外等待的民夫们也开始将辎重车上的物资装卸仓库之中。 第383章 急攻灵州 “我三令五申,将领不得私自出击,你就是这样遵循我将令的?” 六月初九,随着刘继隆乘舟渡河,刚刚来到乌兰县的他,便从唐炳德口中得知了李骥试图擅自出击的事情。 他将立即召到县衙,沉声质问起他,李骥似乎也料到了唐炳德会告状,只是低头作揖:“末将知罪。” 他认错干脆,可屡教不改的性格着实让刘继隆恼怒。 此役开战前,刘继隆便预料到有人会不听军令,擅自出兵。 毕竟人心最难测,便如李世民、朱元璋等统帅都曾遭遇将领不听令,继而遭受浅水原、岭北等惨败,更何况他自己麾下这群人。 如今看来,他果然预料不错,如果不是唐炳德拦住了李骥,刘继隆不敢想李骥会带多少人去追击官军。 须得知道,朔方镇的精骑还未被消灭,若是精骑驰援,李骥冒进的做法会导致多少人失陷境外。 想到这里,刘继隆忍不住抓起桌上砚台砸向李骥,但出手后他便后悔了,稍稍偏了角度。 “砰——” 砚台砸在李骥身旁,李骥及堂内曹茂、唐炳德等人吓了一跳。 他们还从未见到自家节帅发这么大脾气,而李骥心里一沉,显然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传令……” 刘继隆脸色阴晴不定,冷声道:“夺去李骥陇西都督、临州刺史等实职,着其返回狄道,闭门思过!” “节帅……”李骥忍不住开口,但却被刘继隆冰冷的目光顶了回去:“滚下去!” 李骥颓然起身离去,而刘继隆却将目光投向撺掇李骥追击的那名都尉。 “都尉王晟业、夺职!” “节帅,我一时糊涂,我……” 王晟业在看到李骥下场的时候,便料到了自己下场不会好,但他没想到只有简单的“夺职”二字。 看似轻飘飘,但已然决定了他日后难有作为的结局。 没了实职,他便只有正六品的散阶。 虽然还有俸禄可以领取,但体验过权力后,他宁愿要权力,也不要散阶的俸禄。 “滚下去!” 刘继隆没了耐心,他这些日子脑子不停打转,现在还遇到这种知法犯法的事情,没杀王晟业,已经是他看在王晟业是河西老兄弟的份上了。 王晟业颓废的被兵卒带了出去,刘继隆随后看向曹茂: “传令、高进达暂代陇西都督,崔恕兼领都督府长史。” “此处把李骥的事情通报诸都督府,我不希望还有第二个李骥出现!” “是!”曹茂知道刘继隆为什么这么生气,也知道李骥成了被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不过在他看来,他这位李阿兄早就欠收拾了。 从他撺掇河西弟兄,不断逼宫自家节帅对朝廷动兵时,他就该被收拾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最后是以这种结果被收拾的。 “唐炳德,此事你做的不错,当记一功。” 刘继隆不忘赞赏唐炳德,而唐炳德闻言则是作揖道:“末将只是依节帅军令行事。” “好……”刘继隆满意颔首,随后询问道: “若是让你率军驻守会州,你需要多少兵马?” 会州被拿下了,可仍需兵马驻守。 刘继隆本想让曹茂驻守,结果出了李骥这档子事情,那么曹茂便只能跟着他继续作战了。 会州的防务,除了交给唐炳德,刘继隆也想不出旁人还有这能力。 “回禀节帅,会州两座城池皆为夯土,若是官军举兵来攻,末将能以五千与敌军二万僵持。” 唐炳德倒是也不谦虚,刘继隆闻言颔首道:“我再留下一千马步兵予你,另外从兰州、临州调一千战兵和两千州兵给你。” 会宁有六百马步兵,如今刘继隆又留下一千,加上兰州、临州调来的战兵与州兵,合计兵马四千六百,与五千相差不大。 “末将必不负节帅所望!”唐炳德作揖接下军令,刘继隆也侧目看向曹茂: “马步兵归你统辖,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若是指挥失误,这样的机会便没了。” 自曹茂入仕以来,刘继隆鲜少让他单独领兵,当初与张淮深追击嗢末、回鹘残部算是一次,但那次有陈瑛帮忙,而这次他只有自己。 “节帅放心,某别的不说,至少会比李阿兄听令!” 曹茂自然激动于自己能独领兵马,但他也知道吸取李骥的教训,提前向刘继隆表出了态度。 事实上,刘继隆虽然偶尔失望于手中没有强将,但只要麾下将领听令从事,他也能完成自己的目标。 唯有李骥这般骄纵的将领,能让他失望且头疼。 沉稳如李世民、朱元璋等人都能被刘文静、蓝玉所累,更何况他自己? 深吸口气,刘继隆沉声说道:“休整一日,明日向灵州进军。” “不去打萧关吗?”曹茂脸上浮现错愕。 在他看来,攻打萧关能导致关中震动,定然能逼王式回防陇山,而且还能拿下萧关,做攻入关中之准备。 对此,刘继隆则是解释道: “萧关自然要拿下,但不是现在。” “现在即便拿下萧关,萧关背后却依旧有十余座关隘、城池所阻碍我军进取。” “王式自然清楚这点,所以他也不会仓皇撤军。” “在陇西告危之前,我们要迅速拿下灵州和威州,至于盐州太远,取之无用。” “只要拿下这两个州,我们南下攻取萧关便没有太大问题了,那个时候才是逼王式回防的最好时候。” 他话音落下,曹茂则是担心道:“若是高都督守不住陇西怎么办?” “他能守住的。”刘继隆沉声结束这个问题,随后便令唐炳德、曹茂下去准备。 李骥、王晟业二人被刘继隆派人护送回了临州。 即便护送之人都能猜到,李骥还有复起的可能,但王晟业这个撺掇之人,恐怕终其一生只能领个散阶俸禄了。 “唏律律……” 翌日辰时,刘继隆便在城外点齐兵马民夫,以七千精骑、一万马步兵及一万民夫分置三军,精骑外放三十里北上。 灵州全境六百余里,刘继隆自然没有那么多时间收复灵州全境。 他需要做的,便是率军将朔方镇主力吸引至鸣沙,给予其重创后分兵攻下灵州及威州,再南下威逼萧关,吸引王式率军回援。 秦陇地势复杂,骑兵虽然强大,但遍地山岭、丘陵的地形还是限制住了他善于使用的骑兵战术。 若是在平原,他大可以用马步兵吸引王式主力,率领骑兵伺机背击、侧击王式主力。 可在秦陇的地形面前,骑兵穿插,马步兵为主的大阵临敌才是主要,其余皆为次要。 思绪间,刘继隆沉吟道:“以我军速度,至少需要三天才能兵临鸣沙城下。” “塘骑放远,另外传令牧监,派马步兵护送两千匹军马和同等数量乘马北上会州,等待我军令。” 长途奔袭对军马消耗极大,若是草原还好说,可陇右及朔方境内地形并没有那么平坦,长途奔袭下,难免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准备足够数量的军马和乘马,自然也是必要的。 思绪间,刘继隆回头眺望三军队伍,但见马步兵们都将甲胄放在了民夫所驾驭的马车上,而他们自己则是骑在乘马的背上,缓慢行军。 只要豆料能跟上,这种行军并不会消耗太多马力和体膘,每日能走七十里路。 但由于挽马车行动不快,眼下他们的行军速度在六十里左右。 饶是如此,却也比官军要快上许多。 按照刘继隆推测,乌兰的官军抵达鸣沙后不久,他们就能抵达鸣沙。 不过想让官军集结主力,自己还需要施些手段…… “放!” “嘭嘭嘭——” 在刘继隆率军北上的同时,陇西、故桃关、江油县等处的官军并未停下进攻,而是依旧以投石机进攻城关。 与此同时,王式、高骈等人的奏表也在快马加急的情况下,于六月十二送抵了长安。 军碟与奏表如雪花飞来,哪怕是平日里喜欢听曲的李漼都多日不曾传召伶人与乐师,他与诸相的常议也愈发频繁,正如当下…… “朔方军军碟与奏表皆有禀告,五月二十八,周宝以师骑兵九千疾进兰州,师至广武,遇叛军七支,皆俘以随军,斩贼七百。” “初四日,刘继隆以马军三万入寇会州,师与叛军交战广武东丘,不利乃走,师损什一,斩贼骑千级。” “宝率军往乌兰,刘继隆畏威而不从,以兵击会宁。” “初七日,会宁陷,刘继隆举众攻乌兰,宝师分二军,宝与思恭撤灵州,朱邪赤心率师撤驻萧关。” 咸宁宫殿上,督管兵部的宰相徐商正在诵读朔方军的军碟奏表。 军碟与奏表内容大差不大,结果是官军丢失会州二县,折损精骑九百、步卒一千五百,杀陇右叛军一千七百,周宝与李思恭撤灵州,朱邪赤心撤兵驻萧关。 整封军碟挑不出毛病,至少在徐商等人看来,自损二千四,杀贼一千七已经十分不错了。 至于这份军碟有没有水份,他们虽然不知道,但想来也不会有太多水份。 “朝廷讨贼制文发下不过八日,会州便失陷于刘继隆之手,如今已经是十二,朕真不知道又有何处失陷。” 金台上,李漼对周宝汇报的双方死伤数量略微满意,但很不满意周宝丢失会州的行为。 若非周宝急忙派军加驻萧关,他此刻兴许已经问罪周宝了。 面对李漼的嘲讽,徐商也安抚道:“叛军势强,会州丢失也是难免之事。” “眼下王少保强攻渭州,而东川、西川兵马也分别在进攻茂州和龙州。” “刘继隆若是不想后方失陷,眼下理应回撤。” 徐商话虽如此,可李漼却冷声道:“朝廷讨贼已有十二日,叛军所辖城关,并未丢失一处,如何逼刘继隆回撤?” “朕若是刘继隆,眼下为何放弃眼前的灵、威二州,转而去驰援不需要驰援的三州?” 面对李漼的这般质问,徐商只能道:“若是刘继隆强攻灵威二州,臣建议征发天德、夏绥等镇兵马驰援。” 徐商的建议没有问题,可天德军和夏绥军的兵马本就不多,即便能发兵驰援,也不过二三千官兵罢了。 这点兵力还不如留着驻守天德、夏绥,没有必要掺和到陇右的战事中去。 “些许兵马又有何用?” 李漼自然清楚二镇的情况,故此开口道:“传旨周宝,着其坚守朔方,等待变化。” “臣领旨。”徐商作揖应下,于琮此时也开口道: “陛下,自战事起来,两畿粮价骤涨,至今日长安粮价已然斗米三百钱,臣请议开常平仓。” 斗米三百钱,此等粮价比当初庞勋、王仙芝作乱时还要昂贵,寻常百姓必然吃不起。 这种时候,确实应该开仓放粮。 “常平仓内有粮多少?”李漼询问,于琮也回答道: “仓内有粮四十六万石,可放粮二十万石,将长安粮价平抑至百钱左右。” 李漼闻言皱眉:“仅留二十六万石,能否应对西境战事?” 徐商闻言接过话茬,作揖禀告:“秦陇军粮尚足够大军食半年之久,陛下不必担心。” “既然如此,便放粮二十万石,严禁城中商贾抬高哄抢常平粮。” 李漼知道长安粮价为什么涨得那么高,但他更清楚这些人背后站着谁。 朝廷现在需要稳定人心,暂时不能自乱阵脚。 等讨平了刘继隆,他会一个个收拾这群人的。 思绪此处,路岩却开口道;“陛下,如今朝中钱粮虽足以应对陇右战事,然朝廷积欠的诸镇军饷却无着落。” “臣以为,不如发诸道州县官兵,将与陇右有旧者家财抄没,五成用于填补地方军饷,余下起运长安。” 路岩的话倒是让李漼眼前一亮,陇右过往依仗丝路,在关内、剑南、山南、河东等道都有牙商,虽说有不少商人都变卖家产投靠陇右,但这些人始终是小数,留在原籍的才是大头。 若是能抄没这些人的家产来充实国库,也能为朝廷讨平陇右助一份力。 “准奏!” “陛下英明……” 君臣对话几句,便敲定了无数商贾的结局。 半个时辰后,快马自长安城内疾驰而出,往诸道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时间也渐渐来到了十三日的清晨。 李思恭与周宝等人昨夜才撤回鸣沙县,不等二人好好休息,便被军中塘骑吵醒了。 “塘骑急报、叛军举兵数万从会州而来!” 鸣沙县衙内,周宝与李思恭铁青着脸看向那正在汇报的都将,周宝忍不住询问道:“到底有多少人?” “以塘骑所见叛军塘骑之数,叛军兵马不下三万。” 以塘骑数量来判断敌军数量,这种办法并不精准,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灵州境内有多少兵马?” 李思恭得知情况,当即询问周宝。 周宝闻言盘算,几个弹指后才说道:“算上昨日抵达的兵马,鸣沙有步卒四千,我部精骑一千六,你部精骑三千五,合兵九千一。” “九千一?”李思恭面色凝重,目光看向都将:“叛军距离鸣沙多远,需几日抵达鸣沙?” “不足五十里,最迟后天上午就能抵达鸣沙!”都将不假思索的回答。 李思恭只是略微思索,当即便道:“不若舍弃鸣沙、回乐二县,退往黄河以西的灵武?” 灵州被黄河分为东西,东边只有鸣沙、回乐二县,西边则是有灵武、保静、怀远三县和两堡一镇。 在李思恭看来,眼下最应该做的就是收缩兵力,集中一处来让刘继隆抉择是否要硬碰硬。 但是在周宝看来,他已经丢失了会州,若是再丢失回乐、鸣沙二县,那东边的威州也难以幸免。 届时朔方镇等同丢失了黄河东岸的两个半州,还将萧关孤立在南边,朝廷若是知道,定然不会放过他。 想到这里,周宝眼神闪烁,随后才道:“我宁愿舍弃回乐,坚守鸣沙,也不舍弃鸣沙。” 回乐和鸣沙地形不一样,回乐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鸣沙背靠山岭与黄河,可以依靠黄河来获得灵武三县的支援。 两相抉择下,周宝自然选择坚守鸣沙。 李思恭眼见劝不动他,当即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将回乐的步卒、人口迁往灵武,速度要快,避免被叛军夺取。” “好!”周宝颔首应下,当即看向都将吩咐道: “传令回乐,迁徙人口往灵武而去,再传令温池县军民往威州而去。” “派快马往萧关南下,告知朱邪军使灵州境况,再南下向王少保求援!” 周宝无奈,陇右军攻势迅猛,他们实际上已经折损两千六百多精骑、步卒,而斩获不过七百辎重兵和四五百战兵罢了。 他已经向朝廷夸大斩获了,但再怎么夸大,却也不可能夸大斩获数千。 眼下王式若是不来救他,仅凭朔方军不足一万五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守住朔方。 届时朔方失陷,刘继隆的兵锋便能肆意进攻夏绥、泾原等镇了。 “末将领命!”都将领命便走,不等周宝松口气,却见他去而又返,急切作揖。 “节帅,回乐急报,叛军以精骑兵围回乐,回乐请援!!” 第384章 朔方告急 “唏律律……” 回乐县外,马匹唏律嘶鸣,刘继隆所率七千精骑绕过鸣沙,将鸣沙北部回乐县包围。 回乐县内军民聚集城头,表现出了想要死守的态度,可是却没有足够的力量。 且不提城内官兵仅三百步卒,八千余百姓,单说回乐的城防便令人无法升起死守的决心。 丈许高的夯土城墙破破烂烂,女墙缺失许多,即便刘继隆不进攻,仅仅这样围着,也足够城内百姓生出绝望之感。 “节帅,某带一队弟兄用火药包把城墙炸开,半个时辰内就能拿下回乐县!” 安破胡在刘继隆身后请示,刘继隆闻言颔首:“我将昨日取来的火药包尽数交给你,小心箭矢,莫要强出头。” “末将领命!”安破胡作揖应下,随后点齐一队五十名兵卒,下马举盾,向回乐城靠近。 与此同时,刘继隆挥舞令旗,快马不断在城池四面来回奔走。 每面所驻精骑得了军令,各自派出二百余人下马,吸引城内官军注意。 果然,当城内的官军看到陇右军下马来攻后,官军也不得不分兵前去应对其余三面城墙的压力。 留下的官兵不过七八十人,算上民夫却有足足千人。 对此刘继隆并不担心,而安破胡的速度也没有令他失望。 安破胡率领五十名兵卒靠近城墙,随后列盾阵抵御来自城上的箭矢。 发觉官军多弓而少弩后,安破胡便开始下令:“四伙留下,以箭矢还击,第五伙与我渡河!” “哔哔——” 哨声响起,盾阵立马收起,四十余名陇右兵卒张弓搭箭,亦或用臂张弩还击。 一时间箭如飞蝗,城头的官军起先还能冒头还击,最后却只能躲在女墙背后,大口喘着粗气。 与此同时,安破奴等人举着火药包渡过护城河,湿哒哒的举盾靠近城墙根。 他们开始用镐子掘墙根,城头的官军也发现了他们的举动,只能硬着头皮以弓箭还击护城河对岸的唐军,然后招呼民夫以滚木来应对城墙根的安破胡等人。 上百斤的沉重滚木被高高抛下,城墙根只有六人负责举盾掩护,六人瞬间被砸得一沉,胸口岔气。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便感觉到手中盾牌迎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压力,几乎要把人压趴下。 远处的刘继隆见状,当即吩咐道:“三军前进,以手中弓弩助弟兄破城!” “哔哔——” 刺耳的哨声不断响起,回乐县城南的一千多陇右精骑压上,在靠近城墙后下马,于护城河北岸不断弓弩招呼城头那数十名官军。 一炷香过后,城墙根被掘出足够的空间,安破胡众人当即吹响急促悠长的木哨声。 他们将火药包塞入其中,随后留长引线,以火把点燃的同时,将盾牌盖在了引线上,纷纷埋头跑向护城河对岸。 “撤!” 眼见安破胡等人成事,刘继隆对自己身旁的号兵吩咐起来,而号兵立即吹响了号角。 “呜呜呜——” 沉闷的号角声作响,但无数陇右精骑先后撤离护城河,渡过护城河的安破胡等人也顾不得其他,埋头跑向本阵。 回乐城头的军民还在欢庆他们击退了叛军,却忽然感到天旋地转,失了五感…… “轰隆隆——” 闷雷作响,好似天崩地裂般,安破胡等人先前停留的那处城墙在呼吸间扬起大片扬尘,几乎覆盖了小半城墙。 本就聚集在此处抵抗陇右精骑的官军及许多民夫在第一时间便被垮塌的城墙掩埋,而刘继隆眼见扬尘升起,当即拔刀砍向回乐县。 “攻城、先拿下县中仓库!” “呜呜呜——” 原本就不停作响的号角声再度作响,撤回一半的安破胡等人更是提前冲向了豁口处。 不等扬尘降下,安破胡等人便已经渡过护城河,来到了先前的城墙根下。 但见两丈宽的城墙消失,露出了不少被掩埋的人和垮塌后不足二尺高的墙基。 “冲!!” 安破胡无比激动,跟随他而来的那五十名弟兄也是如此。 先冲过去抢占豁口,便是先登擢升之功! “杀!!” 喊杀声在扬尘中作响,听到声响的刘继隆便不再担心,他知道回乐县已经属于他手了。 果然,两刻钟后,得知南城墙失陷的其余三处城墙官兵纷纷投降,回乐县县令、县丞及县尉、主薄等人也纷纷投降。 刘继隆派人将其看押起来,随后便前往了县中仓、库。 大军北上虽然有不少钱粮,但只够一月之用。 想要占领会州与灵州,还需要足够的钱粮。 好在回乐县并未让他失望,县中仓库分别有五千多石粮食,以及价值三千多贯的钱帛香料,其中现钱便足有七百多贯。 “记功抄录,战后论功行赏!” 扫视完好无损的仓库,刘继隆仅留下一句话,随后便向外走去。 在他走出仓库的时候,安破胡等人便一脸血的找到了他。 “节帅,城中豪强作乱已被平息,抄没粮食两万余石,钱帛等货物最少八千贯!” 刘继隆闻言颔首,对身旁的都尉吩咐道:“我给你半日时间,把我们的政令告诉回乐县百姓。” “仅靠我们陇右军民来对抗朝廷,这将是场消耗战,所以我们必须得团结所获之地的百姓,土地就是笼络人心最好的利器!” “另外派快马南下,令曹茂派一千马步兵入驻回乐县,另派一千马步兵与一千民夫运豆料、火药南下威州。” “末将领命!”都尉不卑不亢应下,随后派遣军中军吏前往回乐县那六个坊市宣传起来。 豪强作乱被平息,土地将被均分给县中百姓的消息很快传开。 这回乐县与大唐其它州县一样,豪强世家占据了更多的土地,全县四万多亩土地,仅城内的三家豪强便占据两万亩,余下又有军将、县官占据近万亩。 八千百姓,仅有一万亩耕地供其自己耕种,余下都是佃农。 得知可以分到自己的土地,当下便有佃农坐不住了,纷纷开始为陇右军的将士打扫战场,修补破损的城墙。 安破胡及其麾下先登的五十名弟兄被记一功,只要能活下去,这群人战后最少是队正、伙长,督管五百多兵卒。 三个时辰后,除南城墙的豁口还在提醒着百姓,此地刚刚经历过战事外,整座县城已经寻不到一处经历过战事的痕迹。 是夜,包围鸣沙的曹茂便知晓了回乐失陷的事情,连夜派出一千马步兵驰往回乐县。 城外陇右军的举动,自然也瞒不过遭受包围的鸣沙县。 李思恭与周宝也知道,回乐大概率是失陷或快要失陷了。 如果回乐失陷,那叛军就能依靠回乐的渡口去进攻黄河西岸、贺兰山脚下的灵武三县,那他们死守鸣沙的意义何在? 想到这里,周宝派人放飞城中所有信鸽,向秦州与长安求援。 这个时代猛禽虽多,却各自有各自的地盘,几十只猛禽就足够占据上千平方公里的领空。 飞鸽传书能成功,本意还是用无数信鸽尸体喂饱猛禽,以求活下来的那些信鸽能抵达目标的手段。 正因如此,飞鸽传书的代价无疑很大,除了紧要时刻,平日里尽量还是使用快马传信。 只是现在鸣沙被包围,想要派出快马也不可能了,唯有飞鸽传信这一条路可走。 无数信鸽在夜空中被放飞,时间也随之流逝起来。 天色微微亮时,距离鸣沙最近的秦州上邽县率先接到了信鸽的传信。 上邽的军将不敢耽搁,连忙派出快马将消息传往前线。 与此同时,曹茂所派出的马步兵也抵达了鸣沙县。 随着马步兵接管城防,刘继隆命令此部兵马督造渡河舟船,随后率领精骑带上足够的豆料与少量现钱出城。 他们向东南方向的威州疾驰而去,一百三十里的路程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只是一日半的路程罢了。 至于隔绝在黄河西岸的灵武三县,刘继隆根本没有进攻的打算。 只要他把临近朔方的这些州县拔除,灵武三县要么北上投靠六百里外的天德军,要么就只有投降。 他们只要敢弃城北上,刘继隆只需花费四五日时间就能追上他们,完成包抄。 大军疾驰南下,沿途若有兵卒马失前蹄,便会被直接留在原地,牵马往鸣沙赶去。 一日半的路程,掉队的兵卒不足三百,这倒是令刘继隆十分满意,而他们也抵达了空空如也的威州温岭县。 “节帅,应该走了不到一日,肯定是往威州迁徙去了!” 已经擢升为别将的安破胡作揖禀告,心里激荡不已。 他以陇右兵卒的身份,熬了五年才当上队正,而今战事开打不过半个月,他便从队正擢升旅帅,旅帅擢升别将。 此刻他都还不适应旁人称呼他为别将,只觉得不现实。 “休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往威州赶去。” 得知温岭县百姓已经离开最少一天,刘继隆便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追不上此县百姓了。 百姓脚程慢不假,但温岭县距离威州也不过三十里。 自己已经用了半天时间赶路,一天半的时间,这些百姓怎么说也应该进入威州了。 不过就温岭县与回乐县的城防来看,威州恐怕也没有经过加筑,而曹茂派出的马步兵和民夫,最迟也就是明日就能将火药、豆料送抵此处。 得了火药与豆料,破城便有了保障。 思绪间,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刘继隆提兵向威州赶去。 黄昏前,刘继隆所率精骑抵达威州,将这座周长不过四里的城池包围四门。 就地扎营,等待明日得到豆料与火药后谋划攻城…… 与此同时,在渭州前线的王式也总算攻破了陇西几道城关的第一道。 “噼里啪啦……” 原本高大的城关仍旧矗立在渭水河畔,不同的是城关染血无数,数百名官军正在清理城关下的官军尸体。 城关内,高进达撤军前,焚毁了一切屋舍与营盘。 官军耗时十二日才拿下的第一重城关,竟是座空壳子。 “我们死伤多少……” 望着眼前的场景,王式深吸了口气来平复心情,而他身后的李弘甫、王重荣、赵黔等人脸色并不好看。 “阵没三千一百二十五名兵卒,负伤不下四千,但休养些时日便能作战。” 赵黔的话令王式心情难以平静,他这几日被叛军层出不穷的守城手段给折磨的心力交瘁。 “南边那座石堡拿下了吗?” 王式努力平复情绪,可赵黔却摇了摇头:“尚未拿下……” 他心情一沉,南边那座石堡仅仅驻扎一千叛军,王涉派兵攻打多日都未拿下。 两处战场阵没兵卒不下四千,而他手中兵马仅有七万六,其中一万兵马驻扎成纪,防备北部不断窥探的数千叛军,另外一万五千兵马驻扎上邽,防备成州叛军来犯。 他手中可以动用攻城的兵力,已经不足五万了。 陇右的顽强,超过了他的想象。 即便昔年他以五千兵马面对十万群蛮时,他都没有生出这种无力感。 果然,难的不是开疆拓土,而是对内讨平…… 王式思绪间,王重荣却站出来作揖道:“少保,我军面前还横亘三座壁垒和两座渡河城关。” “以某愚见,想要攻破这些城关,并不亚于收复一州。” 王重荣至少也算河中经历过王守文之乱,且还能取得大胜的良将。 即便他开拔之前就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没能想到,陇右军不仅装备精锐,人高马大,且城防守备也如此难啃。 摆在他们眼前的剩余五座关隘,没有两三万人的性命,恐怕根本填不下来。 王重荣只觉得那位至尊是昏头了,怎么会想着讨击陇右。 如此兵力,说不定都能讨平魏博或成德了,结果却葬送在了这攻城之战中。 “圣意难以辜负,某会向朝廷写信阐述此间困难,请调他镇兵马的。” “在此之前,劳请诸位尽力,争取将这剩余五重关隘拿下。” 王式朝诸将躬身作揖,诸将纷纷侧过半个身子,以示尊重。 待王式起身,王重荣这才接着开口道:“某明日愿做主攻,助少保拿下第二重关隘。” 王重荣看清楚了,这关隘越往后越难拿,他若是要表现,唯有当下最适合。 “某愿领兵拿下第二重关隘!” “少保,某……” 王重荣话音落下,其余几镇节度使、兵马使纷纷开口表态,显然也看出了关隘越往后越难攻打。 这不是因为关隘高厚,而是陇右的军心和士气正在随着他们的消耗而渐渐高涨。 “诸位……” 王式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冲入城关内的马蹄声打断了。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支快马朝他们赶来,众人心里都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少保,上邽急报、朔方告急!!” 快马翻身下马后立即禀告,可内容却让众人心里一紧。 王式连忙接过急报,但见信鸽带来的消息被人抄录在信纸上,其中周宝说明了会州陷落后,灵州回乐陷落,他们被叛军包围鸣沙,且威州、温岭等处告急的事情。 王式脸色渐渐凝重,随后将急报传递给诸将观看。 诸将这一看,顿时便绷不住了…… “这才开战半个多月,陷落会州也就罢了,怎么连威州和灵州都告危了?” “少保,这与我们所想不同,是否要变通来谋求生路?” “少保,再放任叛军作乱,朔方恐怕不保……” 节度使与兵马使们态度一致,谁都没想到朔方镇会迅速失陷一个州,造成两个州被包围。 按照刘继隆攻城拔寨的速度,朔方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朔方陷落,那朝廷的威望无疑更加扫地,哪有人准备近两年,结果一开战就被打光一镇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王式也倍觉头痛。 自他看到陇右使用方士手段来守城时,他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而今朔方即将丢失,他所面对的局面更加危险。 只是以当下的行军速度,恐怕也无法保住朔方,还不如孤注一掷,看看能不能拿下陇西,逼刘继隆回防。 这般想着,王式深吸口气道:“不可自乱阵脚,以我军的行军速度,恐怕难以救援朔方。” “老夫会奏表长安,请朝廷征调兵马,驰援朔方的。” 王式话音落下,当即便转身往城关外的营盘走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两刻钟后,快马自营盘走出,往长安疾驰而去。 不过不用王式禀告,周宝等人放出的信鸽,便在正午时飞抵了长安。 咸宁宫中,李漼拿着抄录下来的急报,呼吸沉重。 殿上站着徐商、齐元简等南衙北司五位相公及杨玄阶、西门季玄等神策军中尉。 “朔方即将失陷,朝廷是否还有兵马派往驰援?” 李漼缓缓开口询问,语气粗重。 面对他的询问,徐商眉头紧皱;“回陛下,眼下天德、振武、夏绥等镇虽有兵马,但所能驰援兵马数量不足一万。” “即便加上凤翔、泾原、邠宁等镇可分出的兵马,也只能勉强凑出两万步卒。” “朔方地势平坦,唯有南部的萧关、威州有丘陵。” “若是派遣步卒驰援,恐难取胜……” 徐商的话令李漼心里难受,他忍不住道:“朝廷聚兵十五万,半月时间不破一关,反而即将丢失三州一镇之地。” “蕞尔陇右,难道就这么难以讨平吗?!” 他的话在殿内回荡,却无一人敢于立即回答。 片刻后,还是徐商忍不住作揖道:“陛下、当今之计,唯有令山南西道也出兵讨击叛军之下成州、武州,再调昭义等留有余力的藩镇驰援。” “如此能讨平陇右吗?”李漼询问,可徐商却迟疑了:“这……” 李漼见徐商这般,当即便知道了他心里也没底。 只是朝廷现在也没有太多选择,朝廷是不可能与叛军议和的,因为那样会让朝廷威望扫地。 只有叛军来找朝廷议和,且朝廷还占据了叛军所属的几个州县,这才能让朝廷取得表面和名义的胜利。 想到这里,李漼只能压下脾气:“传令、征调昭义、山南东、义武、河阳等镇兵马驰援战事,不可耽误!” “臣领旨……”徐商松了口气,李漼也不耐烦摆手道:“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上千万岁寿……” 第385章 鸣沙之战 “放!” “嘭嘭嘭——” 西川故桃关,当投石机发作声音不断回荡河谷,便是连隔壁长江(岷江)的激流都似乎为之停滞了片刻。 相比较半个月前,此刻的故桃关已然残破不堪。 故桃关加筑时间不过区区八个月,自然是比不上渭州陇西那般无懈可击。 在西川军半个多月的不间断投石进攻下,城墙表面已经出现了无数裂痕,城头的女墙也被摧毁了不知多少。 饶是如此,“陇右都护府”的旌旗却依旧在空中飘扬。 营盘外,高骈眺望着故桃关,眼角抽搐。 自他出道以来,攻城拔寨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了,但类似故桃关这么难打的关隘,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好在故桃关始终在变得破败,而这便代表了希望。 只要能拿下故桃关,故桃关内的汉源县便轻易可取,作为茂州治所的汶山就更不用多说。 拿下茂州这三县一关,西川门户便重新回到了西川手中,刘继隆即便想要反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般想着,高骈也看向了身旁之人。 站在他身旁的除了张璘、梁缵外,还有一名发须乌黑的道人。 “羽士可看出什么不对了?” 高骈今早派兵强攻故桃关,以此让故桃关内叛军露出了铁炮和万人敌等手段。 站在他身旁的这位道人,便是他从西川请来的方士,而他也指望着这方士能看出什么。 对此,这道人也抚须说道:“看上去的确像是丹劫,但比起丹劫,某倒是觉得它们更像烟花。” “烟花?”高骈皱眉,他不是没看过烟花,但他压根没把它们放到一处想。 见状这道人也开口道:“昔年药王以硫磺伏火法炼药,后来又有羽士创状火矶法来炼丹。” “元和年间,羽士清虚子以硫二两,硝二两,马兜铃三钱半为末拌匀,事后掘坑入药于罐内,与地齐平。” “随后他又将弹子大的熟火一块下放里内,于是起大烟,以此去掉丹药之中的猛毒。” 道人还在絮絮叨叨,旁边的张璘却忍不住道:“这与这妖法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道人被打断也不恼怒,而是解释道: “此法后来被淮南的一些还俗道人学去,后来用于制作烟花,淮南烟花之所以如此兴盛,便是因为那些还俗道人大多居于淮南。” “这烟花虽然昂贵,但除硝石与硫磺外,其余材料皆易获取,因此囤积货物并不出奇。” “早年庐州有烟花商贾囤积烟花,是夜起火,有百姓见到平地升起火龙,随后那商贾所建的二亩屋舍尽数被毁。” “某观叛军手段,似乎与此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处,节帅不若从淮南征募些制作烟花的工匠,说不定这些工匠有办法。” 道士话音落下,当即对便对高骈作揖行礼。 高骈闻言思考再三,末了还是道:“既然如此,那某便奏表至尊,请至尊征募淮南烟花工匠,发来西川。” “甚善……”道人恭敬行礼,而高骈也看向了那虽然被破坏许多,但却依旧矗立长江与山岭间的故桃关,神色微微变动。 在他准备强征淮南工匠来西川的同时,刘继隆也与鸣沙派来的马步兵及民夫汇合,出兵包围了三十余里外的威州。 威州城池相比较回乐还要更小,不过三里余周长,城高丈许,厚度最多不过丈五。 陇右精骑四门包围,随后刘继隆便把战场交给了安破胡。 安破胡率领一千马步兵及民夫开始拆卸挽马车,将挽马车组装为盾车,随后以布袋充实砂土。 威州城内官兵不足千人,即便迁徙温岭县百姓而来,城中百姓也不过区区万口,中男以上不过三千余人。 眼见他们登上城头,安破胡开始将一千马步兵分为战锋、驻队两部分,又令民夫以剩余挽马车运送沙袋。 “呜呜呜——” 随着号角作响,驻队士兵推动盾车前进,战锋及民夫都跟随在盾车身后。 如此前进二百步,发觉城内没有绞车弩后,驻队将盾车推到护城河前,随后气喘吁吁的休息起来。 战锋结六花阵,以直阵变化为盾牌、弓弩等两重变化。 盾牌居前,弓弩手居二三线,开始以弓弩招呼城头官军。 民夫见状,当即开始背负沙袋,在战锋队的掩护下将沙袋抛入护城河中,连滚带爬的逃回马车处。 一千人来回两次,护城河便被沙袋垫出了一条路。 城头的官军比之回乐县官军还不如,从战事打响就埋头蹲在女墙背后。 待到驻队休息差不多,驻队当即掩护民夫掘土将护城河内道路填平。 随着道路被填平与对岸齐高,当即驱散民夫,以二百名驻队士兵推动盾车前进,余下八百兵卒自动分为战锋。 二百人举盾掩护,余下六百人以弓弩继续招呼城头官军。 “砰——” 当盾车撞在城墙根,里面的兵卒立马开始掘土,随后掩埋火药包。 城头的官军依旧如缩头乌龟一般,后方的都尉见状忍不住嘲笑:“节帅,看来官军也并非都精锐,至少就眼下这批官兵,恐怕比我军州兵都不如。” “不出奇,朝廷所辖精兵并不多,各镇也鲜少愿意出精兵来帮朝廷打仗,这朔方中唯有朝廷调来的那两支精骑能让我专心些。” 刘继隆这般说着,目光中也看到己方战兵、驻队开始撤离。 “轰——” 城头的官军还搞不清楚情况,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平地惊雷声再度作响,扬尘升腾。 “呜呜呜——” 对于用火药包进攻夯土城池的流程,陇右军早已烂熟于心。 一千马步兵折返向威州城冲杀而去,沿着豁口涌入城内,与唐军官兵厮杀起来。 “结六花阵,以直阵备敌!!” 眼见陇右军杀入城内,朔方军这才勉强依靠街道结阵起来。 战锋以长枪、木盾结阵,弓弩配合射杀冲入城内的陇右军。 “结六花直阵!战锋在前,弓弩居中后,备刀棒!!” 两方的阵型相同,可陇右军如猛虎下山,朔方军却如羔羊反搏。 陇右军的战锋队舍弃盾牌,以军槊结阵冲锋,数十杆军槊刺出,加上跑动的冲势,几乎把朔方军盾阵挑翻。 双方弓弩手见状开始举弓弩招呼,陇右军则是依仗厚甲利兵开始破阵冲杀。 朔方军的六花直阵脆弱的如豆腐,一挑便破,根本不复昔年朔方之威。 阵脚被破后,躲在战锋背后的弓弩手也只能舍弃弓弩,执陌刀与大棒和陇右军搏杀。 陌刀沉重,若是在好手的手中,便能做到如李嗣业般,对付轻骑与轻兵时“人马俱碎”。 但对于普通兵卒而言,沉重的陌刀,主要还是用于督战和破阵,鲜少用于短兵搏杀。 正因如此,此时战场上的朔方军虽手持沉重长兵,试图阻挡陇右军的冲锋,但在陇右军整齐划一的军槊破阵下,无数陌刀手和大棒手被挑翻在地,被军阵践踏而过,活活踩死。 官军败势显露,城内百姓看得真切,无数民夫纷纷寻个角落躲避,眼睁睁看着官军被一边倒的屠杀。 半个时辰后,喊杀声渐渐变小,威州城楼前的旌旗便由“朔方”变为了“陇右”,城门大开,鼓号齐鸣。 “呜呜呜——” “走,进城吧。” 得知城池拿下,在城外等待半个时辰的刘继隆抖动马缰,率领部分精骑走向威州城。 城内虽不至于尸横遍野,但官军的尸体却并不少,此刻正被陇右军用马车运走清理。 百姓都在屋里躲避,毕竟以唐军的传统,破城之后免不得劫掠,哪怕是己方城池。 正因如此,威州的百姓才能感觉到陇右军与官军的不同。 相较于官军的粗暴,陇右军的兵卒虽然嗓门比较大,可待人却还算和善,并未有入城劫掠的事情发生。 他们只是守住了县中最重要的仓、库,包围了豪强的门户,倒也不为难平头百姓。 他们的放纵,倒是使得不少百姓胆子大了些,都敢偷偷打开窗户向外偷看。 与此同时,刘继隆走入县衙之中,很快便看到了威州的图籍和仓库文册。 七千六百余石粮,一千五百多贯现钱,以及价值四千多贯的金银绢帛及香料铁料。 这便是县衙仓库中积存的物资,而安破胡也轻车熟路的将城内豪强收拾。 只不过比起回乐县的豪强,威州的豪强仅有九千余石粮食和三千多贯钱的钱货。 “计数、记功!” 简单四个字,便将此间钱货功劳都记下了,即便有兵卒战死于之后的沙场,此地的钱货赏赐也会在事后发给其家中妻儿。 若是藩镇牙兵,他们只会相信抢到手的,但陇右军不会。 十几年的军纪军风摆在那里,他们知道什么人可以抢,什么人不能抢,抢到的东西又应该交到哪里,由谁分配。 分配问题确实是个很严重的问题,牙兵们不信任牙门的分配,但陇右军相信都护府的分配,这就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口碑。 没有军饷的拖累,眼下威州又被拿下,陇右军该前往何处,已经不用过多赘述。 “此地距离萧关多远?” “二百里。” 面对刘继隆的询问,身旁都尉不假思索开口回应,刘继隆听后颔首,随即开口道:“传令斛斯光率军自成纪撤往萧关,三日后我率军前往萧关与之汇合!” “末将领命!”都尉作揖应下,刘继隆则是前往了衙门的中堂休整。 眼下朔方被拿下大半,唯有鸣沙有近万官兵,而此处又有曹茂所率八千马步兵包围。 若是周宝试图突围,自己可迅速率军北上,一日后突至鸣沙,与曹茂联手围剿出城官兵。 若是周宝等人不出来,那自己则是可以鸣沙为点,行围点打援之举。 包围萧关,亦是相同之举,但包围萧关是为了逼王式撤军,而非真的要打萧关。 不过局势万千,并不会按照他的想法进行,所以具体怎么打,还是得因地制宜才行。 这般想着,刘继隆便沉下心来,等待陇右牧监将军马、乘马运至会州。 时间在推移变化,而被困鸣沙的周宝与李思恭眼见城外叛军日渐稀少,当即也升起了突围的心思。 “回乐已经丢失,即便撤往灵武也守不住城池,不如撤往盐州。” 鸣沙县衙内,李思恭死死盯着周宝,周宝敢肯定,只要自己不同意,李思恭绝对会抛弃自己突围。 李思恭还有三千五百余精骑,若是他要突围,叛军不一定拦得住,但他周宝麾下以少量精骑和步卒为主,即便搜罗城内所有骡马,也不定能将四千步卒尽数带走。 自己要突围,必然要舍弃不少步卒,不然难以谋成…… 想到这里,周宝仅有半点犹豫,随后便下了决心:“趁刘继隆率军回援前,我们力争明日清晨突围。” “好!”李思恭眼见周宝如此识时务,当即起身道: “只要撤往盐州,届时依靠我平夏部数万部众,必然能保朔方无忧。” 李思恭想要拉着周宝共进退,不是因为周宝的才干,而是因为有利可图。 陇右兵锋强,不过半月便尽收朔方大半。 且不提朝廷能否讨平刘继隆,哪怕讨平了刘继隆,朝廷的实力也不如往常,届时必然烽烟四起。 周宝背靠神策军,若是有自己为其撑腰,继续在朔方镇仅剩的盐州站稳脚跟,那必然需要依仗自己来和朝廷讨价还价。 有神策军这层关系在,自己可以通过周宝来慢慢南下,继而将部中那上万男丁转化为兵力。 只要有万余兵马,夏绥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想到这里,李思恭又与周宝寒暄几阵,直到入夜才离开了衙门。 翌日,天色还未亮,城内便忙碌起来。 “曹参军,城内叛军有动静!” 刚刚起床的曹茂还未尝过早饭,便被塘兵带来的消息吸引了。 “结阵,包围四门,注意距离,莫要被城内的绞车弩所伤!” “另派快马传消息于威州,告诉节帅,官军要突围了。” 曹茂急声吩咐,四周都尉、别将纷纷作揖应下,而后开始传令四门兵马着甲。 在民夫的帮助下,马步兵们很快着甲完毕,而此时南城门也彻底打开,城内的朔方军步卒结阵涌出城来。 当着吊桥放下,步卒们轻易越过护城河,在对岸结六花曲阵来应对陇右兵马。 “阵上之兵,不下四千,官军理应是想从此处突围。” “传我军令,四门各自抽调一千五百马步兵,集结南门处!” 马背上,曹茂简单扫视出城步卒数量,当即便判断出了李思恭等人动向。 他开始集结其余三处城门的兵马,每门仅留五百马步兵守门。 如此一来,即便官军想要趁其它城门空虚突围,也会被马步兵拦住片刻,而曹茂可以从容包围而去。 周宝与李思恭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但二人并未从其它城门突围,而是选择了南门。 五千精骑先后走出,曹茂没有急于进攻,毕竟两方兵马数量相差不多,陇右军的优点是马步兵,比普通步卒行军更快。 若是官军试图突围,他可以慢慢缠着官军,等待自家节帅精骑抵达,一举吃下这数千近万人。 时间在推移,半个时辰后,鸣沙县内官军尽数走出。 五千精骑列阵两侧,四千官军步卒结六花曲阵于正中,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不是突围?” 曹茂有些怀疑自己,但接着又重振起来。 官军不可能不突围,毕竟回乐及威州都已经失陷,留在灵州就是等死。 想到这里,他振作精神,以左右两千马步兵为牵制,中军二千五百马步兵下马列阵。 思绪过后,他又觉得不太稳妥,又召回了西门和北门两处城门的马步兵。 不过周宝和李思恭没有给他集结这一千马步兵的机会,而是在快马派出后,便猜到了曹茂的想法。 “擂鼓进军!!” 周宝举起令旗挥舞,旁边的旗兵立即挥舞旗语,而四千步卒后方的十台擂鼓车也开始作响。 “咚咚咚”的擂鼓声在黄河东岸的鸣沙县作响,四千步卒开始依曲阵进军。 在进军途中,四千步卒分出一千步卒居曲阵左后方,列锋矢阵为奇兵,策应本阵,衔尾而进。 曲阵、锋矢阵等大阵下,又以“队”为单位,形成各种小锋矢阵。 小锋矢阵以队头、执旗、左右兼旗手为主,后方跟随二十名战锋,二十余名弓弩手执陌刀、大棒随从。 这四十余人身后还跟着队副,队副一人执陌刀,观兵士不入者便斩。 正兵、奇兵所形成大队双轨制,使得唐朝军事体系屹立世界之巅。 曹茂自跟随自家节帅行军以来,还真的没见到有几个将领能把这套玩熟练了,可眼前的周宝显然是其中一人。 “直娘贼,以双轨大队方阵为正奇兵,左右两翼骑兵充当跳荡与马军,这周宝既然会这手,怎么还一路从会州逃到了灵州?” 曹茂这般想着,可片刻后又想到会州被突袭,半数步卒被困会宁,仅凭乌兰县那点步卒,显然是玩不了双轨大阵。 周宝撤回灵州,集结步卒,恐怕为的就是双轨大阵临敌。 不过即便如此,曹茂却也不怕他,沉稳挥舞令旗,传递旗语。 随着他挥舞令旗,伴随着旗兵传递,陇右各小队也开始变化为六花阵中直阵。 五十小队分别变化,形成前后中三梯次的大直阵。 “看看你矛硬,还是某的盾强!” 第386章 灵州归属 “咚!咚!咚……” 鸣沙县南,擂鼓作响,号角悠长。 四千官军步卒以前六十小队,后二十小队,分别组成曲阵及锋矢阵。 两阵先后梯次,朝着陇右大军步步紧逼而去,左右两翼骑兵更是以锋矢阵缓慢前进,严防死守中军两侧安全。 面对他们的不断前进,曹茂并不慌乱,手中令旗不断挥舞,结直阵的两千五百马步兵以前中后三个梯次不断前进,左右两翼的四千马步兵也不知不觉中换上了比擘张弩更为小巧的角弓弩。 唐军用弩有七,一曰擘张弩,二曰角弓弩,三曰木单弩,四曰大木单弩,五曰竹竿弩,六曰大竹竿弩,七曰伏远弩…… 七种弩中,只有擘张弩与角弓弩是单兵弩。 擘张弩为步兵所用,角弓弩为骑兵所用。 不过人在马背上使用角弓弩并不方便,因此马背上搭矢射弩并不简单,难度不亚于骑射。 陇右军中虽不敢说人人骑术精湛,但被选为马步兵的兵卒,其马术是没有问题的。 角弓弩势强,曹茂是准备依仗角弓弩来威胁官军精骑,而官军一方的李思恭、周宝等人也看到了装备角弓弩的陇右马步兵。 “直娘贼,这陇右怎地如此富庶?又是军槊、又是硬弓十分,现在还有这么多角弓弩?!” 周宝及李思恭都脸色阴沉,甚至暗骂。 自开元以来,武人的地位虽然一直在上涨,但普通兵卒的质量却不断在下降。 地方节度使若是要训练一支精锐,必然要将其养得虎背熊腰,如此才能负担得起那沉重的甲胄与兵器。 天宝年间,在朝廷财政集中的情况下,也不过勉强维持披甲七成半、执弓十成、执弩一成的五十七万军队罢了。 天宝之后,人口因为战事而凋敝,即便增加赋税,可始终比不上天宝开元时期。 这种情况下,天下所谓百万大军,又有多少能披甲执弓弩? 别说长江以南的那些官军,哪怕朔方这种京西北八镇之一的存在,也只能勉强做到执弓四成,弩一成罢了。 弓弩不足,自然需要区分弓弩手,但陇右却不用。 陇右人均弓手,弩手更是不少,统帅只需要将弓弩手归入战锋之中,前军统帅战锋队的将领自然知道该在何时以弓弩对敌,正如当下…… “哔哔——” 刺耳的哨声作响,两军距离已经不到一百五十步。 陇右那两千五百步卒分为三列,第一排的战锋便只有一千二百人。 饶是如此,哨声响起后,三列兵卒纷纷止步,将手中盾牌及军槊、长枪放在了地上,更换弓弩。 第一排战锋分为二十四小队,队正所率队头及执旗分别走到队伍右侧站立指挥。 每小队前三排将士开始为擘张弩上弩矢,继而瞄准敌军。 小队后两排手执硬弓及箭矢,随时等待军令射箭。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官军踏入一百二十步后,曹茂挥舞令旗,战锋队别将开始吹响木哨。 呼吸间,战锋队的每小队队正纷纷射出手中箭矢,随之而来的便是每小队射出弩矢。 弩矢如骤雨突下,而官军此时已经走至一百一十步内。 此时官军那不足四百人的弩手也开始以擘张弩对射陇右军,哪怕陇右军的战锋步卒数量并不多,但其中亦有四百执弩者。 双方对射旗鼓相当,弩矢如骤雨不断落下。 周宝与李思恭、曹茂三人各自紧张,眼睁睁看着两军战锋距离缩短到六十步时,两军阵中更是令旗挥舞。 弩手舍弃擘张弩,更换为硬弓对射。 官军战锋虽一千六百人,但执弓者不过八百人,而陇右军一千二百人尽数执弓。 一时间,陇右军的箭雨稳稳盖过了官军战锋,前排的甲兵几乎被射成了刺猬,只能执盾护住面颊,握军槊备敌。 距离不断缩短,直至二十步时,陇右军战锋收起弓弩,更换军槊与钝兵,等待短兵交击。 二列战锋更换硬弓,准备为前列战锋压制敌军。 三列执弓等待,两军皆是如此。 “杀!!” 喊杀声在两军距离不到十步时作响,官军每小队所组成的锋矢阵开始发起冲锋,陇右军佁然不动,只是持盾与军槊备敌。 待到双方撞击一处,阵脚不免晃动,但很快站立。 每小队除队头和执旗、队副外,余下还有五排兵卒,前排以木盾及鄣刀护阵,二三排以军槊主攻,四五排趁机弓弩招呼敌军面部。 无数小阵汇集成为大阵,大阵与大阵碰撞,每时每刻都有将士阵没当场。 相比较官军的慌乱,陇右军得益于时常操训而镇定自若,每每有人受伤栽倒,都会有六名执旗将伤兵拖到后方,避免伤兵被践踏致死。 至于官军则是没有心思管这些,他们意在破阵,没有几个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拯救那些点头之交的同袍。 俯瞰鸣沙县南部的冲积平原,官军的曲阵如浪涛,陇右军如顽石。 浪涛一层迭一层,却始终无法一次性摧毁顽石。 三千人对阵一千二百人都讨不得好,而陇右的战锋还有两列一千三百人。 想到这里,周宝沉不住气,当即开始挥舞令旗。 此时官军曲阵左后方的锋矢阵开始行动,试图从东北方向突袭陇右军右翼。 周宝的想法很好,只要陇右军右翼遇到危险,右翼“骑兵”肯定会去驰援,届时右边的口子就开了,他距离右边口子最近,可以从容率军突围向盐州而去。 不过他的想法很好,可现实却并不是一回事。 当官军锋矢阵上前后,陇右军二列梯次的七百中军立马转为战锋,向东北方向进军。 官军的锋矢阵与陇右的直阵碰撞,不足两千陇右兵,挡住了四千官军步卒,且还有六百陇右兵在后方以弓弩掠阵。 “狗鼠的陇右!” 马背上,官军右翼的李思恭忍不住暗骂,随后看向身旁的都虞侯:“你派人去告诉周宝,我们两支精骑合军向叛军右翼突围。” “这……”都虞侯错愕道:“军使,我们为什么不精骑压上,说不定能趁机击溃这支叛军。” “到时候带着俘获的甲胄撤军,岂不更好?” “猪犬的家伙,你以为某没有想过吗?”李思恭骂道: “击溃这里的叛军,我们又会死伤多少?” “到时候叛军的精骑疾驰而来,我们还拿什么撤回盐州?” 李思恭清楚他们即便现在突围,但从此处撤往盐州,二百多里路程上,若是被叛军精骑咬住,那他们说不定还得断尾求生,哪里有多余的兵力和此处叛军鏖战? 想到这里,李思恭催促都虞侯去通知周宝。 一炷香后,周宝得了消息,可他心底却十分不舍。 四千步卒,说弃就弃,他哪里舍得啊…… “节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请您下令!” 眼见周宝迟疑,左右都将连忙劝解。 眼下局势不妙,李思恭如果不理他们,执意突围,那仅凭他们剩下这五千多兵马,即便击溃眼前这支叛军,但后续的叛军也足够覆灭他们。 趁此机会突围,只要撤往了盐州,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你们、我……唉、撤吧!” 周宝最终还是没能决心与陇右军死战,死战唯有死路一条,但突围不是。 “呜呜呜——” 忽的,号角声开始吹响,李思恭所率三千五百精骑开始向周宝那一千五百多精骑靠拢。 与此同时,鸣沙县其余三处城门的马步兵也分别从东西两侧向战场驰援而来。 李思恭刚刚与周宝汇合,便见到了后方塘兵不断挥舞的旌旗,当即不敢耽误:“撤!” “撤!”周宝也连忙告知本部精骑,随后与李思恭合兵向叛军右侧冲击而去。 “左翼驰援右翼,勿要让他们突围!!” 马背上,正在挥舞令旗的曹茂后知后觉,连忙调整部署,试图阻止官军突围。 但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些,等他下令时,五千官军精骑已经开始朝着陇右军右翼两千马步兵冲击而去。 马步兵们见状,当即以角弓弩还击,随后边撤边打。 眼看官军精骑在右翼马步兵的干扰下突围,曹茂立马反应道:“左翼马步兵跟上官军精骑,传令战锋,官军将领已然抛弃官军,官军降者不杀!” “呜呜呜——” 左翼两千马步兵得了军令,当即追着官军精骑而去。 曹茂没有贸然离开,而是下令民沙县方向的马步兵集结,从后方包围正在死斗的官军步卒。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喊杀声中,死伤数百人的官兵步卒也发现了自己成为棋子,所有人都不再搏杀,而是面面相觑,等待将领宣布投降。 “我们被弃了?” “直娘贼的,朔方军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叵耐的杀才,还真以为现在是百年前啊?朔方早就没了!” 奋勇厮杀的同时被同袍舍弃,这种失落感缠绕在所有朔方步卒心头。 三千余步卒被后方赶来的一千五百马步兵及正面的两千多名陇右马步兵包围。 对于他们来说,后方那一千五百乘马的马步兵,实际与骑兵没有什么两样。 撤回鸣沙已经做不到,除非他们想在撤退的路上被陇右军以步卒牵制,“骑兵”破阵。 正因如此,负责步卒指挥的三名都将在沉默许久后,最终还是下令放下兵器。 伴随着兵器落下的声音,三千余官军步卒投降,而曹茂见状则是吩咐身旁都尉道:“拾取兵器,将他们关押进营垒,等节帅军令安置。” “某现在亲率一千马步兵往官军追去,你派出快马往威州传递消息,另外伺机招募灵武三县的官兵!” “末将领命!”都尉不假思索的应下,曹茂见状,当即点齐兵马,率一千马步兵向盐州方向追去。 追击路上,他们时不时就能见到陇右或官军的兵卒、马匹尸体。 在这其中,陇右的马步兵尸体无疑占比稍多,这令曹茂心下一沉。 他虽拿下了鸣沙和那群官军步卒,可他放跑了最重要的官军精骑。 此刻的他不免有些忐忑,只能埋头追击而去。 在他扬鞭追击的同时,渭州河谷的王式却在指挥三军,强攻陇西县的第二重城关。 “放!” “嘭嘭嘭——” 双方的投石机不断作响,邠宁军与河中军作为主攻压上。 护城河已经被填满,巢车上站着弓弩招呼的官军,而云车也撞在了关隘上,无数官兵沿着云梯向上爬去。 “直娘贼的,杀!!” 五十余人开始沿着云梯攀登城墙,但那时不时落下的滚木和擂石,加上偶尔作响的万人敌和铁炮声,即便是王建等身强力壮,身披厚甲的兵卒都不免感到胆寒。 “杀!!” 他们只能以喊杀声来为自己壮胆,不断向上拼杀。 他们的攻势,肉眼可见的比前几日的凤翔、泾原等镇兵马要强势。 一个上午过去,他们几次攻上马道,好几次都差点站稳阵脚,令人直呼可惜。 随着时间来到正午,伴随着气温上升,王重荣与邠宁镇节度使薛弘宗也不得不鸣金收兵。 官军如潮水退去,使得关隘上的陇右军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传民夫来清理尸体,一刻钟后吃饭!” 城关上,几名别将松了口气,而官军退兵的消息也传到城关内的牙门中。 高进达舒缓一口气,放下手中毛笔询问道:“阵没了多少弟兄?” 闻言,站在牙门内的都尉作揖道:“眼下还未清点好,但应该不下三百人,官军死伤应该不下千人。” 守城战中杀敌三倍,这已经算是极为不错的表现了,毕竟前来强攻的都是披甲战兵。 只是面对这则消息,高进达却沉吟道:“如此说来,我们仅有四千三百余将士了……” 战前渭州聚战兵六千,而今大半个月过去,一千六百余人血洒陇西。 第一重关隘坚守大半个月,代价便是一千三百余条性命。 如今第二重关隘刚被强攻半日,便折损了三百多弟兄。 “官军今日发了狠,拼着不要命似的。” “若非有铁炮和万人敌,今日阵没的弟兄恐怕还要更多。” “眼下还能上阵的弟兄,只有三千八百多了,那四百多伤残的弟兄都送到了陇西县中救治。” 都尉解释着,高进达却长叹道:“理应是朝廷对王式施压,不然他们不会用这种不计代价的打法。” “照这样打下去,这第二重关隘还能守多久?” “应该……”都尉迟疑片刻,随后才道:“照这样下去,最多十天。” “十天吗?”高进达脸色难看,再度询问道:“第三重关隘呢?” “第三重关隘也差不多在十天左右。”都尉的话音落下,高进达眉头微皱。 好在都尉继续道:“不过渭水难渡,渭水的两道关隘,足够坚守月余。” “眼下唯一的问题便是官军是否会在拿下几重关隘后,分兵去攻打鄣县。” “鄣县虽然也有关隘掩护,但仅有两千州兵防守,若是被官军强攻,恐怕守不了多久。” 面对都尉的担心,高进达转而安抚道:“无碍。” “这几日北边连连告捷,不出半个月,朔方便会被节帅所拿下,届时王式唯有撤兵这一条路。” “是!”都尉作揖应下,见高进达没有什么要问的,他便作揖道:“末将告退。” “去吧。”高进达示意都尉退下,随后低头继续处理起了政务。 两刻钟后,他的帐帘被掀开,走入其中的却是陇西县的长史辛谠。 “希文,你怎么来了?” 高进达瞧见辛谠,表情有些错愕,但辛谠却道: “某实在忍不住,所以不请自来了。” 辛谠面上凝重,可心里却叫苦不迭。 这几日他无时无刻都在后悔当初答应窦郓之邀,匆匆赶来陇右并接受了官职。 在他的推测中,朝廷应该不可能与陇右撕破脸,但事实证明他推测错误了。 眼下他已经上了陇右的船,下船是不可能了,即便他愿意、陇右愿意,但朝廷也不愿意。 正因如此,经过他的深思熟虑,他最终还是决定在陇右为官,毕竟陇右的风气确实是他向往中的风气。 官吏不欺民,军卒不跋扈,武人知礼节,文人晓不惧死……这些才是他心中的所向往的世道。 如果这样的世道都要被战火所破灭,那他过去四十几年岂不是活了个糊涂? 想到这里,辛谠沉声开口道:“都督对关隘的布置没有问题,就是有些杂乱。” “杂乱?”高进达来了兴趣,他是知道辛谠门第和才干的,不然也不会授予他陇西县长史的官职。 这还只是起步,他希望的是将辛谠扶持到都护府内参政。 前些日子里,辛谠的心思如何,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他没有逼辛谠,只想等着辛谠自己想通。 现在辛谠已经想通了,高进达倒是想听听,辛谠有什么高见。 “对,杂乱!”辛谠沉声颔首道:“以某的推测,第一重关隘起码能坚守两个月,但最后只坚守了半个月就告破了。”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这第二重关隘最多能坚持七日,而第三重关隘或许能够坚持的时日更少。” “某不知道节帅率军何处去,但某能够看出,节帅在他处征战,而我等眼下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既然如此,某觉得不如这样布置,或许能坚守更长时间……” 辛谠话音落下时,他呈出了一份章表。 高进达也没有摆架子,而是立即起身,接过查看起来。 他随便翻阅几页,当即眼前一亮,忍不住道:“好好好!” “若是以此等布置,这第二重关隘起码能守住月余!” “希文,你此策、当记一功!” 辛谠闻言作揖道:“某也不过是想要庇护陇西百姓罢了,但愿有用。” “必然有用!”高进达比辛谠更相信辛谠的才干,所以不等辛谠开口,他便主动道: “以此策论,汝足可担任渭州司马,某现在就向节帅上表!” 高进达的话令辛谠错愕,他没想到自己只是献了一策,便被记功拔擢了,而且是连升数阶。 虽说书写策论时,辛谠就有过准备,但当高进达真的拔擢他时,他心底还是有些发愣的。 望着高进达忙碌的身影,辛谠不免有些惋惜。 早知陇右风气如此,自己如何需等到四十有五,方才入仕其中…… 第387章 白池之战 “杀!!” “阿兄、我们能活吗?” 山峡之中,双耳充斥着无数喊杀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在这群杂乱的呐喊声中,王建听到了自己身后那胆怯的声音。 但他没有回头,而是咬着看向前方那座矗立在山峡谷底间的小石堡。 “拼个升官发财,你跟紧些!” 话音落下,强攻的差事就来到了他们这队兵卒头上。 相比较久不遭遇战事的其他藩镇,这些年一直在中原围剿贼寇的忠武镇兵马表现并不差。 大半个月时间里,故道石堡的城墙好几次都差点被他们攻下,可很快又被陇右军夺了回去。 一千陇右军,硬生生挡住了他们三千忠武军半个月的强攻,逼得王式再调三千河阳军来驰援他们。 如今三千忠武军仅剩一千八百余人,三千河阳军才抵达两天,便已经死伤数百人。 为了拿下小石堡,王涉将先登的擢赏提升为了拔擢四级、赏千金。 王建这个大头兵,也在战场之上不断得到拔擢,从普通的步卒,擢升为了现在的督战队副。 饶是如此,他却并不满足,目光死死盯着那破破烂烂的石堡。 若是自己能够夺得先登之功,自己最少能被拔擢为列校,领兵数百…… 想到这里,王建心头火热,但他也知道,小石堡没有那么容易拿下。 “放!” “轰隆隆——” 在王健思考时,战兵如潮水向城头攻取,而城头的陇右军也抛下了一个个万人敌。 万人敌在落地后爆炸,着火的石脂与迸射而出的铁丸致使方圆五步以内的官兵死伤无数。 一个万人敌,便足够杀死十一二名官兵。 配合上铁炮射出的上百颗铁丸,饶是再怎么强壮的兵卒,也难以在城墙七步以内抗住一轮进攻。 只是万人敌并非无穷无尽,铁炮所需要的冷却时间也给忠武军将士创造了进攻时间。 “他们那些会炸开的坛子数量不多了,趁此机会攻进去!” “是!” 王涉沉稳下令,号角声不断奏响。 忠武军的将士不断发起进攻,而王建所属的这队兵马在遭遇了万人敌和铁炮的进攻后,五十余名兵卒仅存三十余人。 队头阵没,王建这个队副便需要担任起队头的责任。 他持盾衔刀,不断向上攀爬,冲到城头后,立马把头缩了回来。 “嘭——” 三弓床弩的弩矢几乎贴着他头顶的头盔射出,冷汗浸透了他的衣物,但他没有胆怯,而是举盾冲上了城头,踩着三弓床弩便高高跃下。 “直娘贼的!!” 他举盾持鄣刀劈砍,火星四溅,但并未砍伤任意一名兵卒。 好在他的突起让守卫此处的陇右将士一阵慌乱,六七名忠武军兵卒跟着爬上了城头。 “结阵,守住这块地方,我等一起拔擢四级!!” 王建奋力叫嚷,但却引来了更多陇右军的围剿。 数十名陇右军围攻此处,便是连忠武军兵卒手中的木盾都被钝兵砸碎,几名高大的陇右兵卒持双锤挥砸,王建身大力不亏,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两把锤子,埋头挥砸。 他们的骁勇,吸引到了中军指挥的王涉目光,他不敢耽误,急忙道:“驰援此处,不得有误!!” 在他的军令下,令旗不断挥舞,两队河阳军兵卒开始爬上云梯,与王建等人结阵一处,不断反推陇右军。 “走开!!” “轰隆隆——” 两名陇右军推着小车冲出,但见小车上铁炮火光乍现,许多刚刚登城的河阳军兵卒便被打穿了甲胄,颓然倒在地上。 “杀!!” 铁炮发作过后,河阳军与忠武军的兵卒便向左右两翼的陇右军杀去。 东西不过二十多步长的马道被挤满,陇右军被逼退,源源不断的忠武军与河阳军涌上城头。 饶是如此,陇右军并未自乱阵脚,而是结阵撤退。 河阳军与忠武军沿着马道压上,双方结阵后交战且走,死伤无数。 只是当陇右军退入一处箭楼的同时,他们立即关上了木门,随后箭楼顶部的陇右军立即抛下万人敌,以铁炮杀敌。 “轰隆——” 一时间,追兵死伤难以计数,而这石堡内的结构更是令河阳军与忠武军心生绝望。 他们仅仅攻入了瓮城,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那高出瓮城丈许高的内城城墙。 “你说什么?!” “城内尚有内城……” 忠武军的都将硬着头皮对王涉作揖回禀,王涉只觉得一口气上不了,眼前一黑,摇摇欲坠。 好在他被身旁的河阳马步兵马使扶住,这才没有摔个跟头。 “好在、拿下了内城……” 尽管已经气得眼前一黑,但王涉还是强撑着为自己找补起来: “三军停下进攻,暂时休整半个时辰。” 他转身向牙帐走去,而留下的河阳马步兵马使张璀则是向忠武军都将询问道:“这驻守石堡的将领姓甚名谁?” “听闻唤作张武,乃是陇右军中一别将。” “张武?”张璀摇摇头,不免道:“如此籍籍无名之辈,竟然能挡住我两镇六千余大军,这叛军之中倒是有不少良将。” 话音落下,他也转身往牙帐走去,而与此同时的小石堡城内,一名身高六尺逾,外貌二十出头且面色黑紫的青年却在扫视退入内城的众多将士。 相比较开战之前一千战兵,眼下活下来的弟兄不足六成,能战者更是不足五百。 “别将,成州的援兵什么时候到?” 两名校尉站在此人面前,而小石堡内能称呼为别将的,唯有守将张武。 面对二人质问,张武沉声道:“还有两日,两日后,援兵必至!” 听到只有两天时间就能等到援兵,两名校尉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此战过后,别将必然名震府内!” “是极!” 二人赞颂张武,张武却道:“先活下来再说吧!” 他转身往牙门走去,两名校尉面面相觑,随后跟上了他的脚步。 半个时辰后,河阳军与忠武军再度发起了进攻,张武则是依旧亲率兵卒抵挡。 小小的石堡城,已然成为了河阳军及忠武军最不想回忆的地方。 此处的厮杀还在继续,可远在数百里,刚刚率军抵达成纪县的李承勋却接到了叛军撤离的消息。 “你说叛军撤走了?” 李承勋走入成纪县衙,李执义颔首道:“塘兵今早传来消息,北边的数千叛军撤走。” “莫不是知晓我率军前来的消息,故此才撤离的此处?”李承勋眉头微皱。 若是如此,那就说明秦州境内有谍子,而且数量还不少。 “阿耶,会不会是北边的朔方失陷,叛军撤走围攻他处去了?” 李执义倒是成长了些,提出了第二种可能。 李承勋走入县衙正堂坐下,颔首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过不管他们围攻何处,某既然领兵前来,便不可能让他们威胁秦州。” “你明日征召五千民夫,将此处粮草运往上邽去。” “是!”李执义作揖应下,随后将成纪北部叛军撤走的消息,按照李承勋的吩咐,传往了长安与前线。 翌日清晨,李执义开始征召民夫,运粮南下。 与此同时,身处威州的刘继隆也得到了鸣沙县的军情。 没有耽误,他立即点齐精骑,往盐州方向疾驰而去。 历经半个月的奔袭,陇右的八千精骑仅存六千五百余骑,余下一千五不是没了军马,便是负伤阵没于他处。 饶是如此,却也无法阻止刘继隆要击溃朝廷在关内道的这支精骑。 曹茂率领五千马步兵纠缠着李思恭、周宝向盐州而去,刘继隆则是直奔盐州,同时放出塘骑,试图在半道将其截击而下。 从鸣沙县往盐州白池县赶去,路程二百四十余里,而从威州直奔盐州,距离却只有一百六十余里。 尽管李思恭和周宝比刘继隆多了一天时间,但他们并没有跑出太远。 “驾!驾!驾……” 灵盐草原上,数千精骑正在埋头往白池县逃去,身后不过五六里外还紧紧跟着数千马步兵。 “直娘贼的,这陇右的马匹怎地如此强健?!” 马背上,周宝忍不住破口大骂。 昨日突围成功开始,曹茂便死死咬紧了他们,仗着豆料充足而不断袭扰他们。 昨夜没能好好休息也就罢了,如今还被他们追击纠缠,这让周宝心生烦躁。 与他并排驰骋的李思恭脸色凝重,他并不担心身后的叛军追上来,他最担心的是刘继隆统帅的那支精骑。 昨日交锋他就已经看过了,身后这支叛军的将领应该不太熟悉指挥数千人作战,与这种对手交战,他有的是机会利用精骑来袭扰击败他们。 问题在于,击败这支马步兵没有用,如果被耽误下来,说不定刘继隆亲率的那支精骑就会从己方的侧翼、后方,突击而来,这才是最致命的。 “嗡隆隆——” 沉闷的马蹄声在草原回荡,两军都掉队了不少兵卒。 突围时还有五千骑兵的官军,如今仅有四千六七百精骑,而曹茂所率的那支马步兵也没有了五千人,两方数量相当。 “距离盐州不过一百五十里,最多明日正午便能抵达,不用与他们纠缠!” 李思恭对周宝提醒着,周宝也颔首道:“某亦如此作想!” 二人不再言语,只是埋头狂奔,也不管军中有多少人掉队。 时间不断推移,夜幕渐渐落下,两方时走时停,不断恢复马力来奔走。 仅仅一日,双方便奔走近百里路程,距离白池县不过五六十里路程。 天色渐暗,李思恭及周宝二人却没有下令停下休整的念头。 二人都清楚,宁愿夜幕下走慢些,也比停下休息被叛军精骑逮住机会强得多。 “点火把,走慢些去!” “好!”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发出军令,但没有人敢于叫苦。 很快,天色渐渐变黑,他们点燃火把后,开始放慢马速,时而疾驰,时而下马喂食马匹。 他们这样的做法,让后方追击的陇右军叫苦不迭。 “猪犬的杂种,别让耶耶逮住你们!” 得知官军还在赶路,哪怕已经眼皮打架,可曹茂却不得不下令跟上。 他们也点燃了火把,慢慢跟在其身后五六里外。 若是一个不注意,很有可能被甩出十余里,所以必须盯紧。 期间时不时便能看到有官军精骑掉队,这些人也自觉,纷纷下马蹲在旁边。 面对他们,曹茂只能留下五六人看守,接着率领大军继续衔尾追击。 双方你追我逃,一夜时间很快过去,而两方队伍都不约而同的少了些许掉队的兵卒。 白池县近在咫尺,十余里路程让双方都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来。 李思恭及周宝眼底遍布血丝,闭上眼睛似乎就能睡着,但二人却根本不敢入睡。 他们清楚,这十余里距离才是决定他们生死的关键。 不出意外,在他们往白池县赶去的时候,队伍西南方似乎有哨声传来。 “哔…哔……” “哔哔……” 哨声由远变近,使得众人猛然惊醒。 “快!不要在乎马力,撤往白池县!” 李思恭突然精神起来,马鞭一挥,抽在军马身上,使得军马不得不咬牙冲刺。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不顾军马情况,奋力冲刺。 只是他们冲的很快,可那哨声却出现得更快。 “哔哔——” 刺耳的哨声似乎就在耳边,不少人往西南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丘陵掀起扬尘,似有千军万马在其中冲刺。 渐渐地,扬尘之中冲出了骑兵,一人双马的配置,便是普通兵卒也能猜到来者是谁。 “呜呜呜——” 号角声悠扬奏响,陇右的精骑没有突击阻拦李思恭等人,而是直奔白池县而去。 眼见着他们不断加快速度,李思恭知道己方跑不过他们,当即勒马道:“休养马力,我就不信他们能彻底拦住所有路!” “吁——” 所有人先后勒马,将身上仅存的豆料喂给了马匹。 此刻他们仅有四千骑左右,后方曹茂还在追击,距离他们七八里远,最多两刻钟就能追上来。 前虎后狼,他们这四千人结果如何,全看李思恭与周宝如何指挥。 此刻二人精神几近崩溃,接近两昼夜的不眠不休,使得他们脑子混乱,哪怕勉强提起精神,却又很快萎靡下来。 “直娘贼的,想这么多作甚,直接与他们拼杀便是!” “赢了直接进白池城,输了不过便是一死!” 周宝焦躁起来,好似发泄般的咆哮起来。 李思恭毕竟年轻些,两昼夜不眠不休虽然艰难,但并非不可忍受。 望向声嘶力竭的周宝,他咬牙道:“不过厮杀尔!” 二人的意见再度达成一致,随后开始部署作战。 后方的曹茂他们以马步兵为主,且与他们一样疲劳,他们自然选择先进攻比自己更弱的曹茂,而非前方势强的刘继隆。 速战速决四个字摆在他们眼前,紧追而来的曹茂也在即将追上时,察觉到了官军精骑的不妙。 “勒马!!” 曹茂提起精神勒马,同时手中令旗挥舞,示意三军勒马。 只是不等三军勒马成功,前方里许外的李思恭、周宝二人便率兵朝他们突击而来。 “直娘贼的,冲!!” 眼看三军调转马头已然来不及,曹茂只能将错就错,下令三军冲锋。 “呜呜呜——” 当号角声吹响,马背上的马步兵们纷纷换上角弓弩,以此来填平双方骑射本领的鸿沟。 里许距离,对于两支人马来说,不过几个弹指间的事情。 双方各自组成锋矢阵,一方持角弓弩,一方持硬弓骑射。 两方即将碰撞间,相互自觉交错而去,随后放箭面突。 弩矢交织碰撞,落马者不可计数,人仰马翻者也不在少数。 一场交锋仅是开始,李思恭麾下党项精骑与周宝麾下的朔方精骑依仗马术与骑射精湛,迅速调整,复突而来。 在骑射的交锋上,陇右马步兵自然地被稳稳压制。 不过三五场面突,他们的死伤便肉眼可见的变大,阵脚也渐渐紊乱起来,而官军精骑却越打越熟练。 “嗡隆隆——” 眼看陇右马步兵死伤数百上千人,李思恭及周宝火上浇油时,向北突袭而去的陇右精骑却去而又返。 他们停在了二里外,所有人先后下马。 “直娘贼,他们要穿马甲,给某杀过去!!” 李思恭最先发现了刘继隆的意图,只能硬着头皮向刘继隆所辖精骑冲杀而去。 “狗鼠的家伙,岂不闻你曹阿耶厉害!!” 曹茂不知何时换上了军槊,率军夹马冲锋而来。 李思恭并不在意,率军驰往陇右精骑而去。 周宝所率千余精骑自觉留下断后,当即与曹茂所率千余马步兵交缠一处,其余溃阵的马步兵也迅速集结起来,重振旗鼓的朝着周宝杀来。 “杀——” 李思恭率领不足三千的党项精骑冲杀而去,二里距离对于冲刺的精骑来说,也不过半柱香时间罢了。 面对他们的冲锋,陇右精骑确实不能及时穿上所有马甲,但刘继隆也没有准备穿上所有马甲。 眼见己方已经把马甲的护额与前档穿好,他当即便示意身旁安破胡。 安破胡颔首应下,随后拿起腰间号角吹响。 “呜呜呜——” 第388章 生擒二将 “呜呜呜——” 当悠扬号角在盐州草原上响起,数千精骑如箭矢离弦而出。 刘继隆驻马原地,表情不变,目送无数精骑冲出,留下的仅数百精骑,且还在为马匹穿戴马甲。 安破胡率领六千精骑突击而去,李思恭与周宝二人所率精骑则是感觉精神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此刻的他们实在是太过疲惫了,疲惫到闭上眼睛就能沉沉睡去,疲惫到生出性命也不过如此的念想。 周宝在阻拦曹茂,李思恭在突击安破胡,而刘继隆却像个局外人一样的驻马外围,等待身后数百精骑做好准备。 “嗡隆隆”的马蹄声极有压迫感,传得悠扬。 白池县内的兵马根本不敢离开城池,而李思恭则是在冲锋的这数百步上百思千转。 他好似下了什么决心,咬牙刺出马槊,好似要把前方空气都扎穿。 “杀——” 双方声势浩隆,马蹄好似要将这片草原都给踏平。 在双方距离百余步的时候,他们各自取出硬弓,张弓搭箭,往对方抛射而去。 乌压压的箭矢骤然射出,如黑云升腾、碰撞,最后落下。 “嘶鸣!!” “额啊——” 无数箭矢落下,没有马甲的党项精骑无疑吃了大亏。 箭矢鲜少能射伤披甲兵卒,可马匹没有甲胄,因此一支箭矢就能让马匹遭受重创。 军马被射穿前胸,斜插在皮肉中,马匹悲鸣,失前蹄而栽倒。 人仰马翻者数不胜数,后方的精骑若是不想被挤倒,唯有跃起躲避,亦或者践踏而去。 那些跌落马背的精骑,还未与敌军碰面,便被本阵同袍践踏而死。 双方疾驰且射,百余步距离,对双方来说,不过各五十步罢了。 饶是如此,双方却在躲避“障碍”的同时,一口气射出了七八轮箭矢,随后将硬弓塞入弓囊,取出得胜钩上的长兵。 党项精骑所使为长枪,而陇右精骑所使为军槊。 军槊虽不如马槊,却也是制式兵器中的顶尖存在,放在府兵时代,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兵器。 二十余步的距离,党项精骑试图错开,陇右精骑却选择紧咬不放,长兵交击。 持长兵的精骑掩护着同袍骑射,双方且驰且战,可党项精骑的马力与精力渐渐不足起来。 与此同时,周宝等部精骑也实在阻挡不住曹茂等数千马步兵,只能被挤压过来。 李思恭与曹茂再度会师,可局面却十分难看。 左右两侧分别有曹茂所率马步兵,安破胡所率精骑夹击干扰,马力已经接近极限,不少马匹嘴边泛起白沫,继续下去唯有累死。 “唏律律……” 关键时刻,李思恭看向了刘继隆原本所处的位置,这才发现刘继隆不知何时消失在了那个位置。 “人呢?!” “叵耐的杀才,哪去了?!” 李思恭目光不断搜索,但却迟迟没有看到刘继隆所部及其大纛消失去了哪里。 “哔哔——” 忽的,刺耳的哨声响起,吃吃不散,而李思恭等人左侧聚集起来的马步兵却连忙勒马,不再追击。 当李思恭侧目看去,只见数百马甲穿戴完毕的精骑朝着他们侧翼突击而来,速度不减。 “护住大纛!!” 李思恭立即吩咐下去,可是已经晚了。 数百半具装精骑从官军骑兵侧翼凿入,目标直指党项、朔方两部的大纛。 “额啊!!” “嘶鸣——” “嘭……” 呼吸间,持军槊的半具装骑兵凿入,党项及朔方精骑人仰马翻,亦或者被直接挑翻。 整支精骑几乎被腰斩,刘继隆所率半具装骑兵在几个弹指间,便已经杀到了大纛下方。 “狗鼠的家伙!!” 队伍中,身穿华贵明光铠的周宝、李思恭二人成为了他们仅次于大纛后的目标。 大纛被斩断,陇右的半具装精骑如猛虎下山般直奔周宝、李思恭而去。 二人也是以武艺著称,尤其是周宝一杆马槊势大力沉,即便两昼夜未合眼,他也依旧依仗马槊长度,先行挑落两名陇右半具装精骑。 “护住我!!” 李思恭没有冒险,而是唤来能唤到的精骑保护自己,率军直奔白池县而去。 他们距离白池县不过三四里距离,甚至已经能看到前方的无数农田。 只是这三四里距离好似天堑,难以逾越。 李思恭咬牙,直接割下一面旌旗,裹在自己身上,以此来遮住自己那引人注目的明光铠。 “护我冲出去!!” 随着李思恭一声令下,他四周的将领立马明白了他的想法,尽管眼底闪过不舍,却还是咬牙挥刀,在马臀处割出伤口。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一刀划下,激起了军马的潜能。 军马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变快,数十名将领与精骑护送李思恭向白池县疾驰而去,而剩余将领则是决定留下,率领党项精骑与陇右军殊死搏杀。 “狗鼠的杂种,死了不过碗大个疤,杀!!” “杀……” 喊杀声寥寥无几,党项及朔方精骑已经被陇右军杀得麻木。 眼见大纛倒下,不少党项精骑及朔方精骑纷纷降低马速,丢下兵器与旌旗。 “直娘贼,你们干什么?!” 周宝在阵中挑落七八名精骑,回头却见本部精骑竟然舍弃了旌旗与兵器,渐渐放慢了马速。 “节帅,我们回不去了,降了吧!” “是啊节帅……” “大纛倒下了,军心已散……” 所有将领都悲观看向他,陇右的精骑也退去,开始将他们这不足三千人给包围起来。 安破胡率领数百精骑追击李思恭而去,但他们并不知道那是李思恭,只觉得是试图突围的溃兵。 “降者免死!!” “下马弃兵者可降!!” 数千精骑持长兵将他们这三千人左右的败军包围,无数兵卒都舍弃了兵器与旌旗,唯有周宝及其身旁百余名牙兵还想殊死一搏。 “直娘贼,某就不信杀不出去!” “跟紧,随某冲!” 他双腿一夹,抖动马缰冲杀而去,目标直指陇右精骑中的那面大纛。 “护住节帅,擒拿此贼!!” 曹茂振声,哪怕无比疲惫,却还是持军槊朝大纛方向赶去。 百余朔方精骑在数千陇右精骑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周宝还未杀进刘继隆五十步内,随他冲杀而来的精骑便纷纷饮恨当场。 唯他一人埋头冲杀,使马槊挑落五六名陇右精骑,但曹茂所率马步兵到来,马步兵皆下马结六花直阵,以丛枪包围而去。 任周宝武艺再强,也不敌丛枪戳来,丛枪戳去。 他被丛枪顶翻,落下马背来。 曹茂眼疾手快,直接抢上前去,抓住马缰便往外拽。 等周宝反应过来,坐骑已经被曹茂拽走,而他也被丛枪所指,不敢动弹分毫。 “猪犬的家伙,你不是能打吗?再挑个人给我看看!” 曹茂气急,他可是亲眼看着周宝挑落了十余名陇右精骑。 这些落马的弟兄,大多都已经阵没,而这厮却还在这里犬吠。 他直接把周宝的铁胄挑飞,看着周宝狼狈模样,却还不解气。 “你是刘继隆?” 周宝看着身穿明光铠的曹茂,忍不住质疑起来。 曹茂不过五尺七寸的身长,且长得并不魁梧,言语略显轻浮。 他不相信自己是被这样的人打得节节败退,而曹茂闻言冷哼道:“凭你也想见我家节帅?!” “曹茂……” 忽的,阵外传来消息,陇右兵卒自觉让开左右,曹茂也侧过身去,对走来的那骑作揖。 “节帅,末将未能将此贼困于鸣沙,请节帅治罪!” 曹茂话音落下,周宝试图看向那骑,但却被丛枪压住,难以行动分毫。 好在那骑缓缓渡步而来,不多时露出那高头大马,及马背上的主人。 没有华贵的甲胄,只是厚重的扎甲与普通的铁胄,但其人雄壮,观面容不过二十七八,龙章凤姿、英朗外照,姿貌端华雄美、仿若神人姿貌。 瞧见这人,周宝便断定此人必然是刘继隆:“高千里那厮倒是没有说错,你果然有人杰之表,不臣之貌!” 正欲下马的刘继隆闻言古怪,眉头微皱看向那被困的周宝。 “直娘贼,你叫唤个甚?!” 曹茂举槊便要打,但刘继隆叫停道:“败军之将罢了,何须与他多言?” “且收押狄道,待朝廷服软时,以其身换钱粮犒军。” “是!”曹茂有些不甘心,刘继隆继续问道:“平夏部的头人呢?” “没找到,不是死了,就是跑了,不过末将见安别将率军去追,理应能抓回来。” 曹茂话音落下,刘继隆果然便见远处安破胡率领精骑返回,精骑之中,另有一名被用旌旗包裹的年轻将领。 刘继隆没有停下等待,而是瞥了一眼周宝,心道这周宝虽勇而无谋,不成气候。 历史上他占据江东四州,实力放在江浙来看属于最强,结果却自己玩崩了。 但凡他有些谋略,恐怕江南就没有钱镠、杨行密什么事了。 用这样一个与北司关系颇深的节度使来作为谈判筹码,也算不错。 这般想着,刘继隆已经离开了本阵,渡步向安破胡走去。 “节帅,幸不辱命,这就是平夏部的军使李思恭!” “李思恭?” 刘继隆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把李思恭给俘虏了。 他目光看去,但见被俘者以旌旗裹身,脸色有些难看,眼神躲闪,模样不过二十左右。 “平夏部的头人是阿爸对吧?” 刘继隆询问李思恭,李思恭闻言颔首:“是某阿爸。” “你派个人去平夏部,告诉你阿爸,两万匹马换你和你的这群部众。” 刘继隆语气平静,安破胡闻言道:“节帅,就这样放走他?” “节帅,这厮诡计多端,不能放过。”曹茂也追了上来,连忙劝阻。 “我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他离去。”刘继隆颔首回应,同时看向李思恭:“朝廷势败,关内属我。” “党项驰骋河南地,某日后必然要解决此祸患,平夏部可入我麾下。” 刘继隆并不是以商量的语气和李思恭对话,甚至可以说,李思恭根本没有选择。 平夏部也不过数万众,能作战的男丁不足二万,其中还有两三千人被刘继隆所俘,他自己都被俘虏了,拿什么和刘继隆讲条件? 再者,以刘继隆兵锋,若是此役真的要打好几年,刘继隆说不定真的会把关内道占据,自然不会容忍党项在河南地的劫掠行为。 思想前后,李思恭决定假意先答应刘继隆,等刘继隆放自己离开再思考应该何去何从。 “某愿意给我家阿爸写信……” 李思恭老老实实的回答,刘继隆看向曹茂:“把他押回鸣沙,禁足院中。” “是!”曹茂有些不甘,但还是按照刘继隆所说去做了。 “节帅,白池县就在眼前,我们要不要将其拿下?” 安破胡作揖询问,可刘继隆却摇摇头:“此地距离陇右太远,距离官军太近。” “再者,我们并未携带破城之物前来,想要拿下此城也不容易,且容易为官军所夺回,不必浪费精力。” 话音落下,刘继隆看向曹茂:“大军休整一夜,明日你率三千马步兵押送俘虏往鸣沙,劝降灵武三县的官军。” “末将领命!”曹茂不卑不亢的作揖应下,随后便见刘继隆抖动马缰,返回了本阵之中。 不多时,三千俘虏被脱下甲胄,顶着疲惫开始干活。 饶是如此,他们心里却格外平静,只因为他们太累了,即便要被杀,他们也希望死在睡梦中。 两刻钟不到,几千座小帐篷便搭建起来,刘继隆先让曹茂等马步兵休息,随后将精骑外放三十里,轮值来保护着没有栅栏保护的营盘。 与此同时,当白池县发现朔方军被全歼俘虏后,白池县的县令也不再犹豫,当即放飞县中数十只信鸽,将此消息传往了盐州治所五原县。 两县距离并不遥远,信鸽很快将消息带到,而盐州衙门的官员得知此事,连忙放飞十余只信鸽南下长安。 三个时辰后,仅有两只信鸽抵达了长安南衙,而南衙的官员得知这件事情后,急忙找到了督管兵部的徐商。 “相公、朔方军……” “朔方军怎么了?” 坐在衙门里,徐商的心情瞬间紧张起来,而那官员也将抄录下来的军情给递了出来。 徐商急忙接过查看,看清内容后眼前一黑。 “朔方一镇,便这么没了?” 他仿佛苍老了几分,反应过来后,急忙道:“备车,某要入宫!” “是!”官员连忙前去备车,随后便护送徐商前往了大明宫。 此时天色已黑,但徐商声称军情紧急,李漼便让人放徐商走入外廷,直奔咸宁宫而去。 半个时辰后,当徐商终于来到咸宁宫,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金台上的李漼。 “陛下、朔方军失陷贼手……” 徐商见面作揖,而后的言论让李漼心情一沉。 田允不敢耽误,连忙走下金台,转呈军情给李漼查阅。 李漼简单看过,不免气郁:“近万骑兵,便这样折戟沉沙了?” “陛下,依盐州所言,灵州及威州恐怕……” 徐商嘴里苦涩,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位陛下。 可李漼又不是傻子,朔方精骑都在撤往盐州途中被全歼,那灵州和威州的情况也就不言而喻了。 “眼下应该怎么办?” 他知道慌乱没用,故此沉声询问徐商,而徐商也道: “眼下理应等待盐州或宥州、夏州消息,若是两日内还未收到盐州消息,则代表叛军在围攻盐州。” “若是叛军撤走,那叛军所能攻打的地方,也只有萧关了……” “萧关?”李漼心里一紧。 自西汉开始,史书中就流传有“东函谷,南崤武,西散关,北萧关”等关中四大要隘。 若是丢失一处,轻则关中不稳,重则失陷关中。 哪怕昔年吐蕃夺下陇右后,大唐曾多次修建西北防务,可李漼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萧关有多少兵马?能否守住关隘,击退叛军?” 面对李漼询问,徐商略微思索后便道:“代北沙陀军使朱邪赤心率精骑二千五百余撤入萧关,而萧关又有一千守卒,足以守住萧关。” “不过以臣之见,理应从泾原、凤翔等镇征调三千兵马北上,协防萧关。” “若是贼军来到,则官兵转驻原州平高县。” 萧关并不大,它处于黄土高原山区的清水河谷,为河谷川台地的西侧,紧邻西侧山岭。 他并不能阻止数量众多的敌军入寇清水川河谷,但若是敌军无视它而深入,它则是可以立即出兵切断敌军后路。 拿下它并不容易,所以古往今来的外敌,往往需要花费重兵包围它,而这便达到了它的作用。 换做巅峰时期吐蕃前来,李漼和徐商也不会觉得吐蕃能占据萧关,但换成刘继隆,那就难说了。 一个月不到,朔方镇一万七千步卒精骑便阵没被俘,丢失三州。 如今朔方镇仅剩一个盐州,以及盐州境内不足两千的州兵。 若是盐州丢失还好,以夏绥和邠宁镇的兵力,等刘继隆率主力撤去,轻易可复。 但若是刘继隆调转兵锋攻萧关,那局势就复杂了。 正因如此,哪怕徐商比较乐观,却还是建议派兵加驻萧关。 “如此最好!” 李漼颔首认可了徐商的建议,紧接着他便压制情绪道: “传信给杨公庆他们,某想要知道,王少保什么时候才能带给朕捷报,难不成要等到叛军打到关中腹地,朕才能看到捷报吗?!” “臣领旨……”徐商心里一沉,他知道皇帝对王式的信任已经来到了极限。 如果王式再拿不出可观的功劳,那皇帝兴许就要换将了。 可临阵换将是大忌,且眼下还有谁能更换王式?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一个高骈了,但高骈在西川的表现,似乎与王式并无区别。 念及此处,徐商不免在心中叹气。 “这仗,本不该打……” 第389章 黄天当立 “放!” “嘭嘭嘭——” 陇西河谷内,王式所率大军还在强攻陇西壁垒,而此时距离朝廷发布《讨刘继隆制》不过才二十五日。 这么短的时间里,任谁都想不到,作为牵制凉州、兰州的重要力量,朔方镇仅在二十五日的时间里便宣告覆灭。 节度使周宝、平夏部军使李思恭不知所踪,朔方四州仅存盐州。 战前有镇内、外镇一万七千兵马的朔方镇,如今仅存二千州兵。 更为关键的在于,刘继隆仅草草休整了两日,便亲率兵马,包围了萧关。 “狗鼠的周宝,这么多兵马竟然连半个月都守不住!” 萧关城楼前,朱邪赤心忍不住谩骂周宝,而站在他身旁的朱邪翼圣则是目光死盯着城外。 萧关位于清水河谷北部的川台地,此地地势为东西高,中间低的黄土沟壑地形。 萧关依靠西边的黄土山岭,地势居高临下,面前就是川台地的河谷平原。 此处平原东西宽八里,南北长二百里。 放在开元年间,此地不受战事袭扰,数万百姓在此开垦十数万亩耕地,也不过占据清水河谷平原一角罢了。 若是有足够人口,开垦上百万亩耕地也并不困难。 只可惜后来侵占河陇,萧关以北、盐州以西成了吐蕃人的草场,原州百姓也大多死于强征民夫和战争中。 如此膏腴之地,便成了无人耕种的草场。 若非刘继隆收复陇右,加上关中粮价骤涨,此地也不会迎来百姓。 不过随着朝廷决定征讨刘继隆,萧关外几个村落纷纷被强行迁走,便是春耕播种的作物也被大火焚毁。 留下来的,唯有那被焚毁的几个村落,以及那抛荒不久的数千亩耕地。 此刻的陇右军,在刘继隆的率领下,于昨日会师并驻扎此处。 他们驻扎的地方在此处河谷中间,左侧三里外就是萧关城,右侧则是清水河。 兴许后世的这里是黄土一片,但此时的这里仍旧绿水青山,清水河都宽达七八丈,足够浇灌数十万亩耕地。 “唏律律……” “都小心些,萧关那边盯牢,南边的塘骑放远些!” 营盘内,数千马步兵及数千精骑驻扎此处,却无民夫跟随,显得十分怪异。 都尉、别将们都在指挥扩修营盘,显然几日后还会有数量更多的兵马抵达此处。 陇右军的将士在谈天说地,有的人在追忆阵没的同袍,还有的人在念叨家乡的妻儿。 这种情况下,牙帐里的刘继隆也得到了一则好消息。 “节帅,曹茂派人禀告,灵武三县已经投降,灵州全境尽归我陇右之手。” “眼下灵州有七千多降卒,这些降卒应该怎么处置?” 从成纪北部撤至萧关的斛斯光正在禀告军情,坐在主位的刘继隆则是在观看面前那三尺长宽的沙盘。 听见斛斯光询问,刘继隆没有着急处置这些降卒,而是询问道:“我军折损了多少弟兄和马匹?” 闻言,斛斯光目光看向自己身后,他身后站着李阳春、高述二人。 二人本该从吏,但眼下战事爆发,他们只能以军吏身份随从作战。 不止是他们,几乎是第一批毕业的临州学子皆是如此。 “回节帅……”李阳春显然更为用心,因此当斛斯光目光看来,他便立即回答道: “我军先后经历八场战事,精骑阵没一千七百四十六人,马步兵阵没二千三百五十七人,伤残退役者九百五十二人。” “军马折损二千九百五十二匹,乘马折损四千四百六十一匹,另缴获四千四百二十三匹突厥马,仅有一千二百三十九匹可作军马,余下皆乘马。” “除此以外,凉州、兰州等镇折损州、屯兵七百九十七人,民夫阵没一千七百六十五人,致残七百二十四人。” 一场战事,陇右折损战兵五千余五十五人,折损州屯兵及民夫三千三百余四人,另折损军马乘马无数,缴获的马匹,根本不足以填补军马、乘马的死伤。 战事便是如此,一场战事下来,多年积攒便消耗大半。 “我军缴获几何?”刘继隆目光看向李阳春,李阳春则是看向高述。 高述闻言则是对刘继隆作揖道:“节帅,我军收复三州九县,所获人口不少于七万,粮食近三十七万石,另有现钱七万四千余贯,绢帛香料等折色二十万贯。” “缴获军械甲胄一万四千余套,宅院屋舍不可计数。” “此外,朔方镇的马场中尚有五百七十二匹军马,两千余匹乘马和近万的挽马、耕牛。” “挽马已然留下,曹参军正在组织民夫运送粮草前来,耕牛则是均分给了当地百姓,用于耕作。” “除灵武、保静、怀远三县外,其余诸县豪强均作乱被除,获公田三十余万亩。” 高述回答结束,而其中的豪强作乱被除,实际上也就是刘继隆示意的抄家罢了。 若非灵武三县投降,这三县的豪强、军将也会遭到抄家。 但如今不抄家,不代表日后不会抄家。 唯有把土地均分给朔方百姓,朔方百姓才会支持陇右和朝廷对抗。 讲什么均平天下之类的都是屁话,百姓只看谁给了他们好处,谁让他们过得舒服。 朝廷对朔方百姓的政策不算太狠,因为朔方毕竟是边镇,若是动乱,容易给旁人可乘之机。 但即便如此,朔方百姓也过得并不好,土地兼并的风并不仅仅存在于关内,更存在于边境。 那些军将侵占的田亩不在少数,甚至比豪强还多,所以灵武三县虽然归属陇右,但当地的土地兼并依旧存在,百姓对陇右都护府,远不如其他几个州县百姓来得“忠心”。 “传令给曹茂,降卒之中,凡属汉家,皆与其家眷一同发往甘州。” “再传令给义山,令他亲自走一趟甘州,传信给张淮深,以这批人口换取河西军马。” “若是西域战事不急,且先调些许精骑助我。” 刘继隆向来不会放过任何资源,尤其是汉人的人口资源。 灵州的七千多降卒里,属于汉人的大概不到三千人,加上许多又是禁军,估计是没有家眷可以迁徙。 算下来,会被迁徙的人口也不过五六千人。 这五六千人,应该能为陇右补充不少军马,让陇右致胜的骑兵恢复战前数量。 当然,如果张淮深没有征讨焉耆、龟兹,愿意出骑兵助他,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末将领命!” 斛斯光作揖应下,高述与李阳春也将刘继隆的吩咐记了下来。 待到他们应下,刘继隆才说起抚恤的事情。 “此次缴获钱粮财货,尽数折钱,以五成犒赏普通兵卒,二成犒赏伙长及以上将官,余下三成归府库。” “阵没将领,发三倍军饷为抚恤,普通兵卒发一百贯为抚恤,民夫每人发五十贯为抚恤。” 刘继隆话音落下,李阳春和高述正在记载的笔锋不免一歪,而斛斯光也忍不住道:“节帅,这是否太多了?” 收复朔方后,他们所得到的缴获价值都不足六十万贯,又仅收入三成进入府库。 可以说,此战缴获除去那些马匹和宅院,都护府只能得到十几万贯钱粮,而抚恤一项便近八十万贯。 眼下府衙中的钱财,确实还有很多,但也经不起这么消耗。 真按照这个标准发下去,斛斯光估计再打两个月,他们就先垮了。 “抚恤不可能马虎,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若是连抚恤都抠抠搜搜,如何让弟兄们信服?” “此役俘获钱粮不多,乃是因为关内道地广人稀,而如今我军屯兵于萧关,不管是收复泾原,亦或者南下收复秦陇、西川,都将俘获甚多,不必担心。” 关内道确实很穷,最富裕的也就是灵武三县,但由于对方投降,加上刘继隆想要向诸州县豪强树立榜样,故此才没有抄家对方。 不然以灵武三县的豪强实力,抄出个二三十万贯都不出奇。 更何况此次死伤甚众,主要还是党项与沙陀、朔方精骑确实难缠。 如今三支精骑已经覆灭两支,仅剩躲在萧关中的沙陀精骑,那自然就不必担心了。 凉州与兰州的安全已经无虞,距离秋收也不过还有两个半月。 秋收之前,自己得想办法拿下秦州才行。 这般想着,刘继隆看向斛斯光,继续说道: “谍子盯紧秦州境内情况,若是王式回援,立即告知我。” “末将领命!”斛斯光应下,随后带着李阳春几人走出。 半个时辰后,抚恤金的消息便传遍了军营,原本还有许多担忧的将士都重振了信心,精神面貌骤变强硬。 与此同时,刘继隆亲率六千精骑与五千马步兵将萧关包围的消息,也迅速传往了关中、秦陇等处。 从萧关一路南下,不管走哪条路,都有至少五六座关隘、城池所阻挡。 因此除了位于前线的萧关、方渠、平高等处外,余下的城池关隘并没有什么骚乱的迹象。 不过对于官员们来说,刘继隆二十三日拿下朔方的速度,还是令众人不免忐忑起来。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刘继隆并未攻打萧关,亦或者南下平高,而是在萧关外休整了起来。 时间走入七月,季节也转入秋季。 朝廷从关东、河东等地再度征调两万兵马驰援西线,而西线上的陇右军和官军数量,也继而来到了陇右战兵及州屯兵九万,官军战兵十三万左右。 若是等关东的两万援兵抵达西线,那官军将恢复到十五万大军,比开战前少了不少。 这种情况下,半个月前长安发出的抄没与陇右有关商贾的令旨也传往了各州。 在这其中,距离长安不过九百余里的曹州,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秋老虎还在河南道发作,旱情与洪涝在个别州县,显得格外强势,河南道徒增十余万流民。 冤句县外,数千流民蹲在墙角,眼巴巴的看着城门及城门。 大唐的三辰旗与五色旗正在飘扬,但却没有一粒米粥能让他们填饱肚子。 骨瘦如柴的百姓衔草求生,但那些来往于城内外的人流却不曾停下脚步。 “阿耶、黄郎君不再赐粮了吗……” 官道旁,一名四肢纤细,肚子与脑袋大到吓人的孩童询问自家父亲。 坐在他旁边的那四旬男子嘴巴干裂,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 旁边更为年轻的三旬男子赤裸身体,唯有草裙遮掩身体,稍微还有些力气。 “黄郎君也断粮了、城内的贵人不愿意出粮,黄郎君也救不了我们了……” “可是我饿……” 孩童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一哭便是一片。 此时的黄家,早已没有了余粮,而身为家主的黄巢,却在府内打磨自己的佩刀。 “铮铮”的磨刀声在院内回荡,但很快便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阿兄!阿兄!” 黄揆着急忙慌的声音闯入院内,在冲入院内的同时,脚下不由打滑,连带摔了一跤。 饶是如此,他却顾不得疼痛,爬起来看向黄巢:“阿兄,衙门贴了告示,朝廷让各州县衙门将与陇右有关的庶族都羁押起来,阿兄……” “阿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事情,所以才会让黄周把细君他们送走的?!” 黄揆无比慌乱,可慌乱中却又勉强着镇定。 他之所以能够如此镇定,乃是因为黄巢在几个月前就安排黄周护送他们几人的妻妾子嗣离开了冤句县。 当初说好的是护送他们去长安,如今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慌什么……” 黄巢背对着黄揆,语气平静,但磨刀的速度却加快了许多。 “铮铮”刀鸣不断作响,听得人血液发凉。 半响之后,黄巢才缓缓停下磨刀举动,举刀在日暮下打量起来。 刀身映照着一道模糊的身影,黄巢仔细观摩,片刻后将刀归鞘,起身看向黄揆。 “人都带进来了没?” “带、带进来了……” 黄揆咽了咽口水,而黄巢闻言颔首道:“带进来就好办了。” “畜舍那十几只羊,我也养了有一年之久了,如今是该宰杀的时候了。” “你派人去宰杀,将府内中的钱财都取出来,一个时辰后,我们在正堂用膳。” “好……”黄揆点头,随后脚步虚浮的往外走去。 一个时辰的时间并不长,随着夜幕降临,黄家院子内的正堂内外却已经坐下了近百人,将堂外的院子都坐满了。 每个人面前放着一块羊排或羊肉,以及满满一罐羊汤。 他们身着粗布麻衣,可衣裳下却鼓鼓囊囊,每人都配着弓箭,身旁放着长枪。 随着时间到来,黄巢身披赤黄色的大衣,内里穿着一套火绳系套的胸甲。 他的穿着,不管是赤黄色的大衣,还是内里的甲胄,都是足够论罪流放或处死的大罪。 可他就是这样招摇过市,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主位上。 他端起酒碗,向众人示意。 堂内外的众人纷纷举起酒碗,随着黄巢一饮而尽。 待众人饮尽,黄巢这才缓缓开口道: “我自不惑以来,常施恩于境内百姓,然可信之人,唯有尔等。” “如今朝廷无道,竟出兵伐陇右,以恩帅为叛臣,于天下也不放过某等卑贱之人。” “县衙已经派出兵马,最迟半个时辰就会来到此处,将某擒去。” “尔等因某受难,实乃无妄之灾,眼下若愿离去,皆可取此处钱财离去。” 黄巢开口,黄揆、黄邺、黄存、林言四人拖着木盘走了出来,盘上放置着黄家仅存的百余贯钱。 只是面对钱帛,没有一人动摇,纷纷举碗,一饮而尽,随后扯开衣裳。 鼓囊衣裳下,藏着的是一件件胸甲。 甲胄都穿上了,哪还有走的道理? “既然如此,请诸君随某往城门去!” 黄巢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提刀便向外走去。 黄揆、黄邺等人纷纷放下托举钱帛的盘子,跟随黄巢向外走去,紧接着便是这近百身穿胸甲的甲士。 黄府距离南城门很近,不过三百余步的距离。 由于已经入夜,全城宵禁之下,除了巡街的州兵与更夫,便再无他人。 这种时候,上百人从黄府内走出,招摇着走向南城门。 冤句县守备松懈,直到黄巢他们靠近城门,城门的守军才反应了过来。 “什么人?!!” “结阵、动手!” 黄巢厉声开口,近百名甲士当即持枪结阵,向城门杀去。 “哔哔——” “敌袭!!” 不过数十名疏于训练的州兵,连六花阵中最简单的直阵都无法摆出,只能被黄巢带兵结阵冲杀。 “铛铛铛……” 敌袭的钟声却已经敲响,而黄巢却并不慌乱,他带人将城门夺下,随后打开城门。 当城门缓缓打开,他目之所及处,尽是河南道的流民。 “是黄郎君?” “黄郎君?” “黄郎君您这是……” 不少吃过黄家粥食的流民认出了黄巢,也看到了后方正在厮杀的场景。 只是对于这群即将饿死的流民来说,他们并不在意这些,他们只想知道,这冤句县中唯一愿意施粥给他们的黄郎君想要干嘛。 望着他们,黄巢脑中想到了十年前的事情。 他在酒肆询问陈瑛,刘继隆是怎么凭借奴隶之身,成为陇右百姓所支持的陇右大都护的? 陈瑛与杨信笑了笑,随后与他说道: “太宗说过、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节帅也曾说,若以驱使百姓,则可以洪水决堤千里而去,破而立后……故此,圣人驭民、以定王朝破立。” 思绪间,黄巢结束了回忆,目光扫视流民,末了缓缓道:“饿吗?” 饿吗? 没有人想到黄巢在面对无数问题的时候,竟然反问他们饿不饿。 他们饿不饿?当然饿! “饿……” 年龄尚小的那些小流民先后开口,声音很小,却足够带动起四周人的情绪。 “饿!” “饿!饿!” 数千流民高喊饥饿,声音起初杂乱,最后渐渐变得整齐。 在这高喊中,他们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嚎着喊出饥饿,而黄巢没有做出什么反应,直到城内的喊杀声再度响起,他心里清楚,衙门来人了。 喊杀声再度响起,流民们的饥饿声也渐渐平息下去。 黄巢面对他们,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朝城内走去同时,冷淡说道: “走吧,某带汝等吃饱饭……” 无数流民闻言纷纷跟上了他的,他们已经不在乎接下来将面对什么,他们只知道,他们现在很饿,他们要吃饭。 谁不让他们吃饭,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脚步声齐齐作响,回荡在甬道之中,而黄巢也率领着他们走出了甬道。 “黄二郎,叵耐的杀才,今日汝等死期!!”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 冤句县令王适之穿上了甲胄,正在带领州兵与黄揆等人交战。 他发现了黄巢,挥刀指向黄巢,厉声谩骂的模样,与当年那般别无二样,同样的惹人厌恶。 黄巢将刀拔了出来,脑中想起了自己在长安所写的那两首诗,想到了那群人讽刺他写的不过是酸诗。 是不是酸诗,他会用行动告诉那群人,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先解决眼前人。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七言绝句间,黄巢冲向了王适之,黄揆等人自觉为他挡住了官军,而他也冲到了王适之面前。 面对王适之惊恐的目光,黄巢举起了鄣刀,表情似阿鼻修罗般恐怖。 “某唤黄巢,取汝性命的黄巢!!” 第390章 陇右黄巢 “砉砉、砉砉……” 破败的城池前,被削为人彘的一具尸体被高悬城楼前。 “冤句”的旌旗落败,代表大唐的三辰旗与五色旗也被拔除,取而代之的是“陇右都护府”的旌旗。 咸通七年七月初二,陇右都护府押衙黄巢举兵冤句,杀县令王适之等官员,破官仓而均粮与饥民,受众人推举为帅,自号“陇右都护府陇州刺史,陇州节度使”。 翌日,黄巢发布《讨奸清君制》文,称自己本陇右治下牙商,勤恳为商,凡擢钱粮,皆用以赈济灾民。 但是皇帝受宦官与奸臣蒙蔽,竟然对忠臣用兵,还欲搜捕天下仕陇者,不得已起兵清君侧。 檄文传出,河南道率先震动,无数听闻过黄巢、陇右“善名”的流民,纷纷涌向冤句县,投靠黄巢。 短短八日内,黄巢聚众上万,连续攻破冤句、考城、雍丘等县。 消息传至长安,李漼震怒。 “清君侧?朕需要他清君侧吗?!” 咸宁宫上,李漼将奏表狠狠摔在地上,质问南衙北司等诸相: “不过些流民,为何无人镇压?!” “陛下……”徐商无奈站出来,躬身道: “诸镇兵马不是聚于齐鲁,便是聚于陇右,月前又调二万兵马驰援陇右,中原自此空虚。” “倘若调齐鲁、鄂楚之兵马,恐王仙芝、庞勋等人会突围作乱。” 徐商的话格外刺耳,李漼忍不住道:“这么多年,还未讨平此二贼,空耗数十万钱粮。” “传朕旨意,着康承训立即动兵,哪怕是搜山检海,也要将庞勋给朕找出来。” “处理好了庞勋,立即西进讨平这黄巢!” “臣领旨……”徐商作揖应下,而这时北司的齐元简走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眼下理应弄清楚这黄巢与陇右的关系。” “哼!”西门季玄忍不住冷哼道:“不过是贼子扯虎皮罢了。” “那为何要扯陇右的虎皮,而不是其他人的虎皮?” 齐元简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道:“曹州衙门急传的曾说这黄巢确实拿出过印有陇右印记的书信。” 西门季玄皱眉,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齐元简见他不说话,继续对李漼作揖道:“以臣之见,此事说不定也是刘继隆所谋划之一。” “言之有理。”李漼耳根子软,如今听齐元简这么说,顿时感到了不对劲。 黄巢一个河南人士,若非与刘继隆有联系,何必要去扯陇右的大旗? 想到这里,李漼对刘继隆恨得牙痒痒。 这厮不仅一个月内拿下了自己的朔方,还试图煽动河淮两道的愚民作乱,着实可恨!! “陛下、臣以为,眼下除了令康敬辞讨贼外,还应该令宣武、忠武、义成等处严防死守,不可让贼军走入东畿!” 亓元实眼见众人都有所表态,他自然不可落人身后,连忙表达态度。 李漼听后颔首,目光看向徐商:“下旨诸镇,着其严防死守。” “眼下正是朝廷讨平陇右重要之时,一子落错、满盘皆输,漕运与东畿乃重中之重,万不可失。” “臣领旨。”徐商在心底叹了口气,心道多事之秋。 忠武、义成、宣武三镇的情况,他心里自然清楚。 义成镇驻州的州兵不过三千余人,忠武稍好些,但也仅有五千余人。 眼下兵力最多的是刘瞻的宣武镇,有州兵、战兵八千余人。 三镇所驻九州三十余县,分摊下来,不过每县五百余兵马罢了。 黄巢势凶,眼下传来的消息,已经是四日以前的消息了。 若是河淮流民再度聚集其手,十余万流民还是能拉出来的。 三镇守不了多久,只能指望康承训麾下那三万多兵马能尽快解决藏匿鲁山之中的庞勋,然后西进将黄巢讨平。 不过以黄巢不主动进攻南边空虚的徐州,而是去进攻四周兵马较多的宣武镇来看,黄巢的动向似乎更靠近这些年未经战事的那些州县。 他能有如此眼光,让徐商忍不住暗骂礼部。 他听闻黄巢屡试不第,可黄巢若有此等眼光,为何会屡试不第? 如今好了,本该是朝廷的忠臣良将,现在却成了搅乱中原太平的乱贼,实属可惜。 徐商思绪间,李漼的声音再度响起:“刘继隆此贼举兵万众,包围萧关,随时可以南下入寇原州,眼下理应如何?” 李漼将常议内容转向了西北,而群臣闻言,脸色纷纷露出凝重。 相比较中原的事情,西北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萧关作为关中四隘之一,眼下被刘继隆所包围,原州与陇山防线更是暴露在其兵锋之下。 若是其举兵拿下萧关,继而挥师南下,那主要防御正西边的陇山防线就成了笑话。 除此之外,泾原与凤翔境内的那些城池关隘,能否挡住刘继隆兵锋? 若是刘继隆孤注一掷,挥师南下,关中是否有碍? 各种问题摆在众人面前,而路岩则是看出了皇帝的担忧,故此主动道: “陛下、臣以为,眼下理应着王少保回援萧关,若是能在萧关重创刘继隆所率兵马则最好不过。” “陛下,臣以为不可。”徐商难得反驳了路岩的表态。 众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徐商忍不住道:“即便萧关丢失,可左右兵马皆在,刘继隆若是孤军南下,官军可顺势切断其退路。” “昔年突厥南下,太宗之所以能逼其退兵,便是决于突厥孤军深入,而我官军可随时切断其退路。” “再者、陇右以马军见长,而南下路上又有泾水阻碍,想要渡河,并非那么容易。” “臣以为,前线之事,尽可交由王少保决断,朝廷不必干涉。” 对于刘继隆包围萧关,徐商确实感觉到了压力,但他并不觉得刘继隆能闯入关中。 这些年大唐对陇山及泾原地区的城池、关隘修筑可是下了本钱的。 尤其是在高骈执掌秦陇二州期间,陇州境内的几座关隘可都是夯土包砖而筑,刘继隆想要走泾原攻入关中,并不容易。 至少在必经之地的陇州地界,刘继隆就得吃吃苦头。 若是绕道进入邠宁镇,确实可以绕开那几座坚固的关隘,但关中北部被黄土沟壑分裂,只能沿着河谷官道南下。 这些河谷狭窄、绵长,只要有所准备,完全可以将刘继隆的马军限制此处。 正因如此,徐商才没有担心刘继隆能孤军攻入长安。 群臣听了他的话,原本略微焦虑的情绪也稍稍得到安抚,李漼更是略微依赖道: “那依照徐相所见,朝廷就不管不顾,只等前线军情便可?” “回陛下、自然不是。”徐商恭敬作揖道: “如今官军死伤甚多,以诸官军奏表来看,我军阵没近三万,而叛军阵没亦在两万左右。” “虽说朝廷从关东急调二万兵马,但若是在此期间,官军再度受挫,那朝廷无可用之兵,京畿之地必然危急。” “臣以为,眼下当召禁军操训,若有不足者,及时裁汰补充……” 徐商自然是不敢明目张胆说神策军吃空饷虚额的事情,所以泛指了整个禁军体系。 毕竟禁军除了神策军外,还包括了神武军、龙武、神威等军。 这些军中同样封在着吃空饷、喝兵血的事情,而朝廷如今需要一支能够守卫京畿的力量,徐商便顺势提了出来。 在他看来,北司诸宦大部分都在关中购置别墅、宅院及田地,即便不为皇帝、为了自己,他们也应该训练一支兵马来保护自己的财产。 只是他没想到,他的这番话却让北司的齐元简、西门季玄等人多想了起来。 当李漼将目光看向他们时,他们在揣测徐商与皇帝到底是为了保卫京畿,还是为了借机削弱他们。 昔年神策军虚额十三万,后来北司步步退让,如今仅虚额六万,且直属北司的兵马也因为讨击陇右,朔方被占等事情,先后阵没了七千多战兵。 如今北司在长安能控制的战兵,仅有不足八千人,西线倒是还有一万七千多人,但他们遭遇事情的时候,杨玄冀两人却无法带兵出现在他们面前。 想到这里,他们不免咬牙,西门季玄首先表态道:“右神策军自会操训一万兵马于西郊。” 他没办法不表态,右神策军本来就只有七千多兵马,虽说扩军后达到了两万兵马,但是被杨公庆带走了一万,又被周宝坑害死了五千人于朔方。 如今右神策军可动用的兵卒,仅五千左右,不得不扩军。 西门季玄可没有忘记,马公儒这群人是怎么死的,他必须让右神策军和左神策军实力相当才行。 眼见西门季玄表态,杨玄阶也知道不表态不行,当即说道:“左神策军可在东郊练兵一万。” 在京神策军仅一万兵马,分属左右神策军,如今两方各自开口练兵一万,算是各自扩军五千。 虽然兵马不多,但也足够拱卫京畿了。 至于神武、龙武等禁军兵马,他们是不会准许这些兵马操训扩军的,这些兵马最好就是继续混吃等死下去,不然神策军拿什么控制他们? 徐商也看出了他们的想法,但徐商没有多说什么。 只要长安有一支可调遣的兵力,那关中便能安稳些,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其他的事情他管不着。 众人的表情被李漼尽收眼底,李漼颔首表示十分满意,而这时路岩继续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可继续拉拢黠戛斯,请黠戛斯出兵凉州,牵制陇右。” 路岩的话令众人皱眉,毕竟朝廷在战前就已经贿赂了黠戛斯和多康吐蕃。 结果是黠戛斯和多康吐蕃都没有出兵骚扰陇右,不然陇右也不会有这么多兵力布置在前线。 “陛下,黠戛斯所求,无非就是出兵进驻西域罢了。” “眼下朝廷鞭长莫及,暂时忍受黠戛斯染指西域,未尝不可。” “除此之外,朝廷可准许黠戛斯劫掠陇右、朔方等处,以钱帛、工匠归黠戛斯,人口归朝廷为约。” 路岩的话,令在场的齐元简等人纷纷动容。 朝廷要的只是陇右这块土地和人口,钱帛什么的并不在意。 如果能得到陇右的土地和人口,那陇右每年都能向关中运输上百万石粮食,这可比陇右之中的钱帛香料更为吸引人。 “此话虽好,但黠戛斯未必同意。” 李漼虽然不知道黠戛斯为什么收了朝廷东西,却不对陇右出兵,但他也猜的出来,刘继隆肯定是给了黠戛斯好处。 想要黠戛斯这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放弃约定,他就必须给出更为诱人的好处,而不是劫掠陇右、朔方的空口白话。 对此,路岩沉吟片刻后才道:“陛下,不如行和亲之事,促成黠戛斯出兵之举。” “和亲?!” 面对路岩的这番话,在场众人脸色皆不好看。 对于大唐来说,和亲并不屈辱,毕竟大唐是强国,且和亲所需聘礼十分厚重,大唐还能通过和亲公主来刺探情报、更替储君等等,属于稳赚不赔。 不过问题在于,这是大唐强大时才能做到的事情,而今的大唐恐怕无法以武力来迫使黠戛斯献出丰厚聘礼。 这么来看,和亲之举便不免有些屈辱了。 “距朝廷上次和亲,已有四十余年,恐失礼数。” 李漼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拒绝了路岩的建议,而路岩却道: “陛下,臣打探过,黠戛斯的可汗有二子三女,二子已娶妻,三女尚未嫁娶。” “臣以为,不如效昔年敦煌王之举,以王子纳黠戛斯可汗之女。” 以王子和亲,听上去有些魔幻,但大唐确实干过这种事情。 安史之乱时,唐朝向回鹘求援,回鹘的葛勒可汗要求太宗血脉的宗室迎娶自己的女儿。 唐廷最后选择让敦煌王李承寀(cǎi)娶毗伽公主为妻,引入回纥兵马平定安史之乱。 路岩此番言论,无疑就是让李漼挑选一个宗室去迎娶黠戛斯的公主,以此来实现请兵南下的目的。 李漼听后明显有些意动,但徐商急忙出声制止: “陛下,以宗室纳异族公主为妻并无不可,然异族皆钟爱太宗血脉的宗室,若是黠戛斯有所野心,那难免为我朝招惹动乱。” 徐商的话点醒了李漼,不是每个宗室都和李承寀一样老实,如果宗室与异族合谋,那此举无异于引火自焚。 想到这里,李漼果断道:“此事不可再提,朕愿以钱帛招胡兵,也不会折辱太宗血脉!” “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路岩没想到皇帝竟然这么小心,无奈只能退下,而李漼则是看向于琮。 “黠戛斯之事便交给于相,若是能引兵南下,自然最好,事不可为也不可惜。” “臣领旨……” 于琮毕恭毕敬作揖应下,李漼眼见无人开口,当即便解散了常议。 半个时辰后,随着诸相回到南衙北司,神策军募兵的消息再度传出,而南衙北司的快马也疾驰出京,往诸镇赶去。 相较于长安城的热闹,此时的张府内却一片悲戚。 女子的啜泣声在张府内回响,中堂外站立着上百名张氏子弟,所有人都用担忧的目光看向中堂。 堂内、张议潭躺在卧榻上,汗如泉涌,枯瘦的手握紧了张议潮的手掌。 “阿兄……” 六十八岁的张议潮,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清楚自家阿兄已经撑不过去了。 “阿耶!” 十九岁的张淮澄跪在榻前,张淮鼎、张淮铨等人则是站在他身后,表情复杂。 张议潭,这位辅佐张议潮,维持敦煌张氏四十余年辉煌的老人,终究还是倒在了八十二岁的生日前。 他汗如泉浆,出气甚少,已然来到了大限。 “二郎……” “阿兄,我在!” 张议潭艰难开口,张议潮止不住的涌出泪水,悲戚回应。 “牧之他、能赢吗……” 临终之前,张议潭想的不是远在西域的张淮深,而是陇右的刘继隆。 兴许他也清楚,刘继隆若是倒下,那自家大郎便独木难支了。 “能赢!” 张议潮泣不成声,张议潭听后如释重负,整个人都似乎精神了几分。 “阿兄,您好生休息,过几日便会好的……” 张议潮尽力安抚着张议潭,可张议潭自己知道自己的情况。 他努力瞥过目光,用余光看向了自家二郎。 “二郎……” “阿耶,我在。” 张淮澄泪流满面,只因母亲在两年前便去世,而今父亲若是也去世了,他在长安便真的没有“亲人”了。 “当初应该把你留在河西的、是阿耶、对不住你……” “没有、是某自己要跟过来的,不怪阿耶……” 张议潭似乎耗尽了力气,只是一句话,却说的磕磕绊绊。 张淮澄不断摇头,而张议潭见状却十分无奈,只能交代道: “若是牧之能赢、过后、你若能走,便去陇右寻他吧……” 他的这番话令张议潮泪水止住,张淮鼎及张淮铨二人也脸色微变。 显然,张议潭不认为他们护得住张淮澄,这令他们失望之余,不免有些生气。 “我记住了……” 张淮澄不是小孩了,他知道自家阿耶这句话后面代表的意思,啜泣着应下。 眼见他应下,张议潭目光看向张议潮:“二郎、别怪某……” “我……”张议潮不知道该说什么,欲言又止。 望着他的模样,张议潭目光看向屋顶,干笑几声。 “可惜、未曾与他促膝长谈过……” 第391章 沙陀草草 “他造反就造反,打我的旗号干嘛?” 七月初十,萧关之外。 当刘继隆得知黄巢起义于曹州,连破数县的时候,他无疑是十分高兴的。 毕竟黄巢起义后,朝廷的力量将会不得不分散去围剿黄巢。 只是当他瞧见黄巢竟然打着自己的旗号,自称什么陇右都护府制下陇州刺史、陇州节度使后,他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他压根没见过这个黄巢,这黄巢扯虎皮也未免扯的太远了吧! “节帅……” 斛斯光站在牙帐内,欲言又止道:“这黄巢、似乎与陈长史有关系。” “陈瑛?”刘继隆脸上充斥着疑惑,随后立即反应道:“是陈瑛招他为牙商的?他真是都护府麾下牙商?” 陈瑛负责招揽牙商,若是因此与黄巢结识,这倒也似乎说得通。 他知道晚唐不少豪杰,但他并没有招揽的举动,这是因为许多晚唐豪杰,基本都是庶族、军将出身。 在这个注重门第的时代,并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接受他的招揽,举家迁徙陇右。 更何况晚唐户籍制度崩坏,很多人压根没有户籍,想找也不容易。 与其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倒不如好好培养并发现陇右毕业的那些学子,例如最近大放异彩的安破胡、张武、辛谠等人。 前者在历史上寂寂无名,以陇右的情况,说不定死在了尚延心与唐廷的交战中,而今却因为自己治陇太平而脱颖而出。 相比较前者,后者便是意外之喜了。 名唤张武,又是合川人士,这无疑就是那位常以少击多的前蜀大将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不再思考黄巢的事情,而是专心军中政务。 他将高进达派轻骑送来的奏表拿起,目光在诸都督府擢赏将领的姓名上不断阅览。 只可惜,最终唯有自己身旁的安破胡,以及陇西都督府的张武、辛谠三人比较出彩。 辛谠的名气虽然不如张武来得大,但刘继隆却依然记得他,只因如果没有他,历史上的庞勋之乱规模或许还会更大。 历史上庞勋以大军围攻泗州,而泗州刺史杜慆乃是辛谠的好友。 年过五旬的辛谠听说好友陷入危机后,当即仗剑驾小舟进入泗州。 他本想劝杜慆离去,但是杜慆不肯,执意坚守泗州,于是辛谠再次出城,安顿好家人后重返泗州。 叛军将泗州围的水泄不通,辛谠便仗剑杀入敌军中,走水门进入泗州。 此后辛谠协助杜慆,指挥守军打退叛军多次进攻。 后来,敌军围困越发严重,辛谠再度杀出重围,向淮南求援。 结果监军郭厚本胆小如鼠,不肯出兵,辛谠将其骂了一顿,说不出兵就杀了他,郭厚本才给了五千个人。 可是官军看到叛军人多,不敢跟着辛谠杀入泗州,辛谠痛骂官军,官军才硬着头皮和辛谠杀入了泗州。 再之后,泗州缺粮,辛谠再次自告奋勇的杀出重围,前往淮南求粮,被叛军追杀三十多里才跑掉。 不久之后,他带着粮食杀回泗州,过了几个月又因粮食不足,杀出城去,带着粮食又折了回来。 前前后后足足七次,让当时无聊查看这段历史的刘继隆惊为天人。 哪怕是来到了这个世界三十多年,刘继隆都还记得自己当时看这段历史时的震撼。 只是他没想到,辛谠稀里糊涂的来到了自己的麾下,而且就他献策之举来看,他显然对陇右十分满意。 既然如此,刘继隆自然不可能放过他。 李骥的事情暴露了陇右许多将领素质不足,刘继隆也翻看了诸都督府送来的军报,对于诸都督府守城都能守出四千多死伤的结果,他气得牙疼。 许多指挥根本就是在捣乱,战时能僵持到副模样,完全是靠中下层将领和基层兵卒的过硬素质。 别说诸都督府,就连在朔方的曹茂,其指挥也并未让刘继隆满意。 夺取朔方的五千多伤亡,有近三千都是因为李骥攻会州准备不当,以及鸣沙之战曹茂准备不足所致。 如果能避免这些失误,夺取朔方的死伤不会超过三千人。 想到这里,刘继隆就无比头疼,只觉得分身乏术,不能亲临各都督府指挥战事。 好在一场战事打出了不少人才,安破胡当个先锋没有问题,张武和辛谠的表现,如今的官职实在委屈二人了。 思绪落下,刘继隆当即对高进达送来的军碟圈红,将功赏擢升的事情同意了下来。 如此一来,安破胡及张武都擢升为了都尉,可独领一镇兵马。 对于辛谠,高进达没有明确表示擢升几级,但刘继隆并不吝啬,以辛谠协助高进达守住第二重关隘的功绩来看,擢升为渭州刺史都不为过。 但如今陇右诸州刺史都有人担任,所以刘继隆想了想,干脆设朔方三州为朔方都督府,以曹茂为都督,调西川都督的长史杨信北上为朔方都督府长史。 辛谠南下担任西川都督府长史,协助尚铎罗守住西川三州。 此般安排过后,刘继隆又看了看内容,确认无误后盖上印章,递给了斛斯光。 “快马送回临州,发往诸州。” “末将领命!” 斛斯光将军碟接下,随后派人送出。 待安排好一切后,他重新回到牙帐内作揖:“节帅,兰州的火药和马匹,朔方的粮食都运过来了。” “营内的这三万民夫是遣散回去,继续转运钱粮,还是暂时留下,帮我们运粮食深入?” 在斛斯光看来,他们手中有火药,攻破夯土筑成的城池关隘易如反掌,所以干脆直插关中,搅个天翻地覆。 只是面对他的这番话,刘继隆没有率先回答,而是询问道:“王式有没有动向?” “没有,这厮还在强攻陇西,好似拿不下陇西就不回头。” 斛斯光话音落下,刘继隆颔首道:“这王式油盐不进,他恐怕是觉得我等不敢深入关中,但他所想倒也属实,我现在确实不准备攻入关中。” “节帅、为何不打入关中?”斛斯光闻言有些着急: “只要我们拿下泾原陇三州,王式那数万大军便被困在了秦州,想要撤回凤州也不容易,我军可以趁机与高都督出兵夹击,最少能斩获万余级。” “你所说的没错。”刘继隆先肯定了斛斯光的想法,接着却道: “陇州境内有几道关隘乃夯土包砖而筑,以我军情况,恐怕无法轻易拿下这几座关隘。” “除此之外,泾原境内的制胜关和泾水也并不好拿下,不是有了火药就无所不能,还需考虑地势。” “再者,今年节气似乎提前了,秋雨恐怕会提前降临,最迟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若是如此,我们便需要在一个月内拿下泾原陇三州,还得解决秦州的王式。” “一个月的时间,你有自信将这些事情都解决吗?” 刘继隆的话把斛斯光问住了,他还真的没有注意到今年节气提前了。 想到节气提前,斛斯光不免想到了己方的火药,连忙道: “若是节气提前,那我军火药和马军岂不是废了一半?” 火药受潮、马蹄泡烂,这都是秋雨将带给陇右军的不便。 正因如此,刘继隆才没有想着深入关中,毕竟他还未拿下关内道和关中四周的要隘,贸然拿下关中,实际上就是拿下了一个易攻难守的地方。 到时候战场摆到了关中,自己却还没拿下秦州,粮草转运必然出现问题。 且关中粮食本就不足,唐廷每年都需要为了关中粮食而力保漕运。 自己若拿下关中,拿什么解决京畿那数百万百姓的粮食缺口? 所以在得知秋雨提前后,他便重新谋划了起来。 首先萧关他是肯定要拿下的,拿下萧关可以扼制关中咽喉,南边的原州他则是更要拿下。 不过他不需要深入黄土高原中去拿下原州所有州县,他只需要拿下关键的萧关和平高县及石门关、木盘关就足够。 届时调转兵锋往秦州攻去,拿下秦州后,以秦州十万百姓及耕地联合原州,形成掎角之势。 不仅将补给问题向长安推进了四百里,也能方便明年攻入长安。 想到此处,刘继隆对斛斯光开口道: “明日派一千精骑护送陇右两万民夫回去,留下灵州的一万民夫,准备进攻萧关。” “末将领命!”听到刘继隆要打萧关,斛斯光立马精神了。 他领命后退出牙帐,开始吩咐灵州来的那一万民夫取四周山林木料,开始搭建投石机。 这个时代的关北还有不少树林,加上降雨还算充足,说句绿树成荫也不为过,只是鲜少有粗大的树木,都是些一两丈的小树。 始终关注着陇右军动向的官军探哨在发现陇右军派出民夫砍伐树木后,他们当即便将军情汇报给了朱邪赤心。 “狗鼠的家伙,刘继隆砍伐树木,必是要强行攻城。” “朝廷的援兵止步平高,不肯北上,那你我干嘛还要为朝廷守关?” 朱邪赤心此时对朝廷已经十分不满,不仅仅是周宝无能致使他们损兵折将,更多的还在于王式见死不救,朝廷援兵胆怯如鼠。 一时间,他都不由升起了突出重围,返回代北割据的想法。 在他看来,官军也不过如此。 他沙陀精骑虽不是陇右对手,但代北那些官军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父子若能突围,必然能在代北闯出片天地,毕竟手中两千五百精骑,算上家乡的三千精骑,他手中足有五千五百精骑,已然是股不小的力量了。 不过他想的很好,具体怎么突围,成了他的难题。 “狗鼠的家伙……” 朱邪赤心沉不住心,不免起身来回渡步。 朱邪翼圣见状,当即便道:“阿耶,我觉得城外的叛军未必会与我们死战。” “他们要的是萧关和原州,我们若是撤出萧关,反倒是省去了他们攻打的功夫。” “以我所见,不如抓住机会,在黄昏时分向南边突围,直接撤往百泉!” 百泉县属原州诸县之一,位于平高东南方向的沟壑谷地,不算宽阔,但足够他们这两千余骑休整。 朱邪赤心之所以选择黄昏时分突围,也是觉得刘继隆应该不会料到他们会在黄昏时分才匆忙突围。 自古以来,突围不是清晨便是午后或夜半,谁会选择在黄昏时分突围? 正常的将领想不到,那刘继隆肯定也想不到。 朱邪赤心也想到了朱邪翼圣的想法,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把戏没什么用,该断的尾巴,他们还是得断。 “突围、不知道要死多少族人……” 朱邪赤心心中不忍,朱邪翼圣也没有反驳。 在他看来,两千五百沙陀精骑,能逃走一半就算不错了。 今日惨败,是他们实力不济所致,待日后他们兵强马壮,再找回场子便是。 “传令吧!” 纵使心里不忍,但朱邪赤心还是下定了决心。 朱邪翼圣没有说什么,只是冷静作揖应下,随后开始吩咐三军埋锅造饭,吃完饭后穿甲准备突围。 时间在流逝,缕缕炊烟从萧关中升起,很快被陇右的塘骑记录下来,所有军碟送往了牙帐。 刘继隆带着斛斯光他们前往了营盘东边,观看了一片树林被砍伐为平地,不免唏嘘。 待到他们回到营盘,却不过才酉时(17点),而萧关之中炊烟已经升起许久了。 刘继隆调马回营时,也注意到了萧关内的炊烟,不免对斛斯光询问道: “现在不过酉时,萧关的炊烟怎么看上去升起很久了?” “某去取军碟来看。”跟在斛斯光身后的高述率先开口,随后策马而去。 斛斯光及李阳春等人则是留在原地,面对萧关炊烟,推测道:“莫不是有什么变化?” “先等等军碟送到,再行判断。”刘继隆交代一句,随后等待高述送来军碟。 一刻钟后,军碟送抵刘继隆手中,他简单翻阅,很快便发现了萧关内升起炊烟的时间。 他默默记下,随后又取出昨天的军碟看了看,确定过后才将军碟交到高述手中,对斛斯光说道: “过去三天,官军每天都是在酉时二刻才开始埋锅造饭,而今日却从申时四刻(16点)便开始了。” “无缘无故,不可能提前六刻钟造饭,他们若不是想要趁机突袭我们,要不就是准备突围。” 刘继隆用马鞭指向萧关,对斛斯光吩咐道:“我军刚刚派遣民夫打造攻城器械,他们就提前了六刻钟造饭,显然是自觉不敌,准备出兵突围。” “你现在急令南边的塘骑集结清水川中段,另外点齐军中精骑,让他们不要动旌旗,只需穿好甲胄,备足马料,等待出兵追击即可。” 略微沉思,刘继隆便根据萧关炊烟的变化,判断出了萧关城内沙陀精骑的想法。 斛斯光等人凝重脸色,当即按照他的吩咐开始去安排。 刘继隆之所以没有动用营内精骑提前南下,便是担心打草惊蛇。 南边的塘骑数量虽然不多,却也足有二三百骑。 哪怕无法拦下所有试图突围的沙陀精骑,也足够沙陀人喝一壶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下马来到营门处最近的帐篷内休息。 帐篷内的兵卒自觉走出帐篷,拱卫帐篷安全,马懿、李阳春等人更是如此。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营内的将士从酉时四刻准备好开始,直到时间走入戌时(19点),萧关方向才传来了动静。 “嗡隆隆——” 平静的清水川被马蹄声打破平静,沙陀骑兵成批涌出萧关南门,直奔南边的原州冲去。 “哔哔——” “呜呜呜!!” 哨声与号角声同时响起,无数陇右精骑纷纷上马,不慌不乱的走南门、东门、西门冲出营盘。 “狗鼠的家伙,刘继隆如何得知某要突围南下的!!” 突围路上的朱邪赤心忍不住大骂,朱邪翼圣更是心中一沉。 父子二人没有太多时间抱怨,只能埋头向南边冲去。 双方的行动,仅仅不过相差十几个弹指,所相差距离也不过百余步罢了。 双方原本还处于东西两条线,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成了前后姿态。 沙陀精骑张弓搭箭,且驰且射。 陇右精骑更不用多说,箭如飞蝗。 双方一追一逃,扬尘漫天,箭如雨下,马匹中箭而人仰马翻者不在少数。 沙陀人的马匹是代北常见的突厥马,耐力上佳,速度稍慢。 河西马是吐蕃及刘继隆用大宛马、吐蕃马及突厥马培育出来的新马种,个头高大且耐力中等,速度也快,缺点是食量大,生病不易转好。 只是这种缺点放在追逐战中,根本不值一提。 双方不过冲出去七八里,陇右精骑的前军便已经与沙陀精骑的后军交上了手。 军槊在黄昏下与马枪碰撞,但凡有沙陀骑兵不得不提枪交战,他的下场就是被陇右精骑用人海战术吞没。 沉闷的马蹄声在清水川河谷不断回荡,朱邪赤心及朱邪翼圣更是随着马蹄声的不断落下而心情动荡。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二三百拦路精骑,朱邪赤心一看便知道这是刘继隆派往平高县的塘骑。 “不用管他们,冲过去!” 朱邪赤心话音落下,旁边的旗兵便开始挥动旗语。 数百沙陀骑兵加快马速,拱卫朱邪赤心父子四周,将父子二人包裹的严严实实。 “拦住他们!” 好水川足够宽阔,想要设下兵马完全挡住突围的两千余沙陀骑兵,没有上万兵马根本无法实现。 唯有在追逐之中,不断消磨其马力,陇右军才能有将其重创、全歼的机会。 朱邪赤心可以感受着后方时刻传来的哀嚎声,他埋头抖动马缰,只期盼能在几十里外甩掉身后的精骑。 朱邪翼圣不断抛射箭矢,以此干扰后方陇右精骑。 渐渐地,太阳没入了西边的山岭中,光亮开始隐隐退去。 不少人开始在疾驰的马背上点燃火把,也有倒霉的家伙将火把掉落马背。 数千朵火焰在清水川中快速运动,渐渐向南奔走而去。 夜幕下,骑兵的哀嚎声与马匹嘶鸣声不断作响,马蹄践踏肉体的感觉令人头皮发麻。 也不知道追逐了多久,直到前方出现成片的火光,刘继隆才下令止步。 “哔哔——” “节帅,我们追到四水川了!” 听到哨声,斛斯光疾驰来到刘继隆身旁,用马鞭指着远处的火光道: “那是平高官军营盘,他们与我们之间应该相隔四条十数丈宽的小河,但是他们的营盘比我们昨日估算的大了两倍。” “这恐怕是官军派来了援兵,难道是王式回援了?” 刘继隆先前下令撤走塘骑,以塘骑阻击干扰沙陀骑兵,故此缺失了两个时辰左右的军情。 但以夜幕下的官军火光来看,这营盘确实不小。 夜幕下、刘继隆无法判断己方砍杀了多少沙陀精骑,但就刘继隆目之所及的情况来判断,沙陀精骑恐怕死伤不小,很难作为一军,独立参与此次战事了。 想到此处,他不再恋战,调转马头便往回走去。 “留下塘骑侦查,撤!” “哔——” 刘继隆率军撤离,幸存的沙陀精骑则是不管不顾的冲入河水之中,连续渡过几处河水,直到确定后方陇右精骑撤军,他们才敢停下,聚集在朱邪赤心身边。 哪怕夜色伸手不见五指,可凭借那燃烧的火把,狼狈的朱邪赤心都能大概知晓自己折损了多少人。 望着四周不足千余的火把,浑身被河水冲刷湿透的朱邪赤心,心中无名之火彻底爆发。 “刘继隆!!” 朱邪赤心在呐喊过后,目光看向了朱邪翼圣:“记住今日的耻辱!” 朱邪翼圣脸色阴沉,手不自觉的攥紧马缰,语气中的不甘,便是旁人都能听出。 “阿爸、我一定会还回来的!” 第392章 转攻为守 “唏律律……” 夜幕之下,朱邪赤心父子及沙陀残部垂头丧气。 原本制定好的突围计划,理应是折损数百人便能掩护大部人马撤离。 如今却不知被陇右以何种手段探知,提前设下伏兵,致使他们折损兵马过半。 那死去的人都是他们的同族弟兄,哪有不伤心的说法。 一时间,幸存下来的沙陀精骑气氛低沉,而远处的官军营盘也派出了巡哨的塘兵摸索而来。 眼见这支兵马打着朝廷的旌旗,他们这才返回营盘,将此事告诉了四水川南边,那群严阵以待的官军。 “节帅,他们打着朝廷的旌旗,且与叛军厮杀,如今躲在清河、牛头河之间的平地,无甚举动。” 塘兵列校将军情汇报而出,而数千官军阵中,身着华贵明光铠的将领闻言皱眉,他身旁的几名华贵将领先后开口。 “节帅,莫不是萧关失守了?” “萧关若是失守,那我等前来还有何意义?” “少保调我等前来,为的就是守住萧关与原州,如今萧关失了,恐有罪责。” 此处兵马,乃是王式所调的李承勋部,而那身着明光铠的将领便是李承勋。 今日下午他们才率军抵达四水川,本欲休整一夜,明日调来平高城的兵马后,结阵往萧关驰援而去,结果才扎营歇息,便遭遇了这种事情。 若非塘兵放的够远,他们都没时间穿上甲胄。 “走,随某去看看,突围而来的是否是代北的胡杂。” 李承勋沉思片刻,最终决定率领兵马,往北边的那部骑兵靠去。 此次驰援萧关,他所率五千天雄军步卒,加上四水川军营原本的两千步卒,勉强凑出七千步卒及万余民夫。 后方的平高城还有泾原镇的三千兵马,以及凤翔镇的两千兵马。 如今原州一带已经聚集官兵一万二千多,原本算上萧关的兵马,勉强也有一万五千之数,还能与贼军僵持。 现在萧关情况不知,若是真的失陷,那他们只能撤往平高驻守了。 因此在李承勋的指挥下,除两千驻营士兵和万余民夫外,余下五千天雄军步卒开始向北边开始靠近。 官军的行动,自然也吸引了正处于萎靡状态的沙陀精骑。 朱邪赤心眼见官军主动靠近本部兵马,便知道援兵多半是到了,心头不免暗骂。 “狗鼠的官军,若是提前一日到来,我哪里会舍弃萧关?!” 朱邪赤心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只觉得都怪官军驰援太慢。 若是他不出萧关,也不至于折损大半兵马。 想到这里,他准备向朝廷讨要更多好处,当即率部向南边的官军靠去。 两部兵马的塘骑与塘兵率先接触,得知果然是沙陀精骑南下突围,原本还在前进的官兵也就不再前进,而是留在河水南边等待沙陀骑兵过河。 不过人腰高的河水,并不能阻碍沙陀精骑过河。 当这八九百精骑过河来到官军面前时,李承勋脸色格外难看。 以沙陀精骑的状态,绝对是遭遇了一场惨败,剩下这点精骑也不足以帮助他夺回萧关,故此撤往平高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沙陀军使朱邪赤心,参见李使君。” “敢问李使君,为何驻兵南川而不前?!” 朱邪赤心摆出问罪的姿态,李承勋被他这姿态弄得直皱眉头。 “某今日申时才率军抵达此处,何有驻兵不前的说法?” “倒是军使请先回答某,王少保让尔等驻守至月末,尔等何故突围?!” 李承勋根本瞧不起朱邪赤心这群沙陀人,眼见朱邪赤心还有脾气质问自己,当即便轻蔑道: “莫不是怯战突围,那可曾想过要受军法?!” 朱邪赤心闻言目光扫去,眼见李承勋四周兵马数量不过四五千人,且多为步卒,当即便知道李承勋还需要自己,立即摆谱道: “萧关的确已经丢失,刘继隆驻精骑数千,精兵数千于萧关外,加之其又有数万民夫,萧关根本守不住。” “我若非想到朝廷,早就向盐州突围而去,何须南下?” 朱邪赤心摆谱的手段不怎么样,至少在明眼人看来,朱邪赤心他们根本不可能向盐州突围。 从萧关到此处不过七十里地,结果沙陀精骑就被陇右打成了这般模样。 他们若是向三百里外的盐州突围,估计连白池城的城墙都看不到,就要全军覆没于盐州草原了。 不过李承勋还是不愿意将事情闹大,毕竟陇右前番精骑追逐的声势太大,而他麾下精骑都被王式留在了陇西,他眼下确实需要支精骑,以备不时之需。 沙陀精骑虽只有八九百人,但若是用好了,进取不足,自保有余。 想到这里,李承勋开口道:“此事就此作罢,某会向王少保禀报,眼下汝先率三军休整,明日我军便在此扩修营盘、掘壕而战!” 既然知道了萧关有数千精骑,李承勋自然不敢冒险。 他准备依托四水川的水网,在此构筑防线,而不是撤回平高。 对此,朱邪赤心倒也十分赞同,毕竟他已经尝过陇右精骑的两次厉害了。 若是能以此处水网限制刘继隆麾下精骑,他自然高兴。 双方心照不宣,开始调兵南下营盘,而刘继隆则是率军撤回了七十里外的萧关。 他们返回萧关时,已经是翌日正午,而萧关余下兵马在自己被抛弃后,当即便选择了投降并献出关隘。 刘继隆率军撤回后,当即便领兵走入了萧关之中休整,同时召集了军中将领在萧关衙门议事。 哪怕此刻已经十分疲惫,可刘继隆却还是勉强提起了精神。 他目光扫过堂内八名将领,而后才开口说道:“我军塘骑在半道上传回消息,盖见官军阵上不过七八千之数,且自清晨开始掘壕而守,无心进取。” “加之阵上旌旗以天雄为主,那必然是天雄军的兵马被王式调至此处协守泾原,只是这沙陀突围,阴差阳错导致了萧关失守。” “眼下他们所想的,无非就是依仗四水川水网密布,以此限制我军罢了。” 刘继隆将南边那七八千兵马的身份给猜出,安破胡闻言随即道:“节帅,不如以我军马步兵为主攻,最迟三日便能攻破官军营垒!” “不……”刘继隆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建议,转而将目光看向斛斯光:“昨日我军杀敌几何,自损几何?” “回禀节帅……”斛斯光十分疲惫,但听到这个问题,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昨日我军杀敌一千一百四十四人,俘兵五百一十六人,阵没二百四十七人,伤残八十二人。” “昨日俘获甲胄一千六百六十套,俘获乘马九百七十四匹,军马七百八十五匹,我军折损军马近一百九十七匹。” 当斛斯光说出这相差五倍的战损比时,衙门内的将领纷纷露出了笑脸。 哪怕早有准备的刘继隆,也不免卸下了几分负担,笑着颔首道: “沙陀精骑已经被重创,若是加上这萧关的一千降卒,我军可谓以一当十。” “如今官军的精骑数量锐减,加之秦州兵马调至此处防守我军,秦州必然空虚。” “传我军令,明日卯时三军开拔,以精骑四千、马步兵四千为征讨秦州兵马。” “萧关交与朔方节制,以都尉斛斯景为守将,节制马步精骑及萧关降卒驻守萧关。” 刘继隆话音落下,他便率先看向年不过二十七八的斛斯景。 他是斛斯光的堂弟,打仗中规中矩,但驻守萧关并不需要多大的才干,只要他能听从自己留下的布置,守住萧关不成问题。 “斛斯景,我率军撤走后,你务必增派精骑,维持对四水川的塘骑数量。” “以李承勋之能,等他发现我撤军时,我已然拿下成纪、陇城二县了。” “他若举兵来攻,你便依我计谋守城便是,不可出城与之战。” “只要守住萧关三个月,我记你一功!” 斛斯景闻言起身向刘继隆作揖:“末将定不辱命!” 刘继隆满意颔首,随后遣散诸将,拖着疲惫身躯前往了衙门的中堂休息。 倒是在他休息的同时,斛斯景也按照他的安排,将四水川的塘骑放多了一倍。 二百余精骑在此巡哨,无形之中给了官军很大的压力。 李承勋也不得不催促兵卒及民夫在营盘四周掘壕,同时砍伐树木,高筑营墙。 在此期间,李承勋又找来了朱邪赤心,主动起身将桌上的酒杯端了起来。 眼下他需要足够的精骑,才能依托四水川防御陇右马军的突击。 他也看出来了,刘继隆暂时不准备挥师南下,但他却不得不准备。 甲胄他有,但善于骑射的兵卒和马匹却不是那么好找的,所以他把目光投向了朱邪赤心。 “昨日是某气性太大,多有得罪。” “朔方与萧关失陷,军使所有责任,但也尽了全力,某亦不会落井下石。” “某已经向朝廷奏表,请为军使记功,待战后必有犒赏。” “只是在此之前,还请李军使从代北再调遣支骑兵南下,方才能够更好的保卫关中。” 牙帐内,李承勋倒也能放下身段,向朱邪赤心承认自己错误的同时,徐徐图进。 朱邪赤心本来还在犹豫是否要返回代北,可听到李承勋这话,他不免有些意动。 他麾下能拉出三千精骑,当初就带了一千精骑和两千部众南下。 之后不过几个月时间,朝廷便将甲胄装备齐全,使其拥有了六千精骑。 若非自己被周宝所累,昨日突围又被察觉,此次南下还真是收获不浅。 如今虽然得以突围,但两千余部众的折损令他痛心。 若他不能强大沙陀,即便返回代北,恐怕也会威望扫地。 既然如此,那唯有继续从沙陀征调部众南下,借助朝廷之手来强大己身。 想到这里,朱邪赤心已经意动,但他也知道待价而沽的好处。 他眉头微皱,好似在犹豫,李承勋刚准备开口,他便继续道: “我部在代北,最少还能拉出一千精骑,三千部众南下,若是朝廷愿意调拨甲胄,那倒是能协助使君守住泾原。” “可我部族人归心似箭,都不愿意继续在此地征战,我亦无奈……” 朱邪赤心的小心思刚刚显露,便被李承勋看穿了。 只是对此,他心里十分满意。 他不怕朱邪赤心有所求,就怕朱邪赤心有所不求。 他想要的,无非就是钱粮绢帛及甲胄罢了,这些东西又不需要他李承勋出,朝廷若是想要增兵,唯有答应朱邪赤心条件。 既然如此,那他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军使不必担心,某自然会向朝廷奏表,请朝廷供给钱粮,犒赏三军将士。” 李承勋亲自为朱邪赤心斟酒,朱邪赤心见状十分满意,随后便答应下来:“既然如此,那某就等待使君的好消息了。” “军使慢走。”李承勋目送朱邪赤心离去,随后便见李执义走入帐内,朝他作揖道: “阿耶,这沙陀精骑又有什么能耐?值得阿耶这般对待?” “若王式不扣留本镇精骑,以本镇精骑的实力,足以击退刘继隆所部。” 面对李执义的这番话,李承勋倒也没有反驳,只是摇头道:“死沙陀人,总比死自己人要好。” “反正是朝廷出钱粮,你我何必担心?” “眼下最应该担心的,应该是刘继隆何时挥师南下。” “你须得紧盯北岸的叛军塘骑,时刻警惕。” “某晓得!”李执义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牙帐。 在这对父子商议的同时,返回自己牙帐的朱邪赤心也见到了朱邪翼圣。 他将李承勋的拉拢和他准备调兵南下的事情说了出来,朱邪翼圣听后颔首: “阿耶,我今早仔细看过这天雄军的营盘,比之周宝麾下还不如。” “官军若都是这种水平,那朝廷定然讨平不了陇右。” “我部可趁此机会,借助朝廷来囤积甲胄,待到战事告休,返回代北时,说不定能得到大同军防御使的官职。” “若能占据大同之地,再引鞑靼助力,说不定能在此乱世占据一席之地。” 朱邪翼圣说这番话时,眼眸闪烁不一样的光彩,而朱邪赤心与他想法不谋而合。 沙陀人一直在迁徙,他们自然渴望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 若是能占据大同,那不论是西取振武、东进义武、南下河东……都是极好的选择。 京西北的兵马素质,与代北及河北地的藩镇兵马相比,着实差了些。 不过对于陇右,昨日刚刚惨败的他们还是有些发怵。 父子二人对视间,萧关丢失的消息也通过快马送往了秦州前线。 王式得知消息时,已经是朱邪赤心丢失萧关的第五天,而当他得知萧关丢失后,他也不得不重新调整起了思路。 帐外的攻城喊杀声还在继续,前线兵马已经不足四万五千,即便加上留守伏羌、上邽的兵马,也不过堪堪六万。 一个半月的时间,八万三千大军,阵没于阵上的兵卒便不下一万八千,而官军死伤虽不少,但其身后有源源不断的民夫及新卒来稳住关隘,这让王式身心俱疲。 加之萧关丢失,而李承勋派人送来的军碟中,又说刘继隆驻兵不前,这不免让王式情绪变得焦虑。 思前想后,他思考自己若是刘继隆,眼下又该如何动兵。 他觉得自己若是刘继隆,那必然要南下攻取平高,夺下石门关及木盘关,然后再调兵围攻秦州。 这么一想,王式这才发现自己这支兵马,似乎已经陷入了不妙的境地中。 他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决定下达军令,留兵五千驻守夺得的关隘,余下兵马撤回武山县,另外再从民夫中募兵一万操训。 随着前线鸣金收兵,撤军的消息传至三军,在此鏖战一个半月的诸镇官兵都不免松了口气。 紧接着,三军休整两日,随后撤往武山县的消息,更是让脑子紧绷的三军将士终于得到了放松。 他们终于不用再面对那难以攻陷的关隘了,即便只是暂时撤回武山县,也比每日睁开眼睛就得担心自己死在攻城路上来得强。 “阿耶,怎么撤军了?” 三日前,刚刚从故道石堡率军撤回的王涉在得知撒军的军令后,立即策马来到了前线,质问王式原因。 面对王涉的质问,王式将目光挪到了桌案地图上的成纪、陇城身上。 “刘继隆在萧关驻兵多日不前,这不是他这一个多月来所展示的手段。” “我若是他,眼下如果不出兵拿下平高,便必然要出兵进攻成纪、陇城,随后向南夺取秦州余下五县。” “为了防备刘继隆切断我军退路,我军必须先撤回武山,视局势变化再撤往上邽,保住秦岭城至安戎关要道才行。” 王式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王涉听后不甘:“蹉跎一个半月,死伤近两万人,如今只夺得一处关隘。” “至尊若是知道,恐怕会在入冬之后换将,到时候您与我……” 王涉没有继续说下去,可王式清楚他想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技不如人,本该如此……” 王式很无奈,他已经极力重视刘继隆了,可刘继隆和陇右军的表现还是超过了他的预估。 这一个半月以来,他亲自感受到了陇右军团、旅、队、伙的执行和战力。 他能夺得第一座关隘,主要还是因为陇右镇、军二级指挥失误太多所致。 然而半个多月前,经过辛谠的建议,高进达调整了战术,给予了“团旅队伙”更大的自主性,使得军中中下层武官及兵员得到了极大发挥。 王式已经感觉到,这陇西第二重关隘,对于官军而言,已经成为天堑。 与其继续在此消磨兵卒性命,倒不如吸引陇右军来进攻自己,转攻为守来消磨陇右兵力,比拼双方后勤实力。 不过现在至尊是否还能给他这个机会,他便不得而知了。 正因如此,他在劝离王涉后,提笔写下了自己对此战的见解与接下来的战术布置。 不管至尊是否会换将,有这份奏表在手,至尊应该能做出更为正确的决定。 “来人,派快马将此奏表送往长安。” 吹干墨迹,王式召来将领,亲手将奏表递给了他。 不多时,军门便驰出了一队快马往长安而去…… 第393章 突袭秦州 “簌簌……” 咸通七年七月十五日,当陇西的王式决定撤军,变攻为守的同一时间。 秦州北部的成纪县外,无数百姓正在埋头田地,苦干农活。 城门楼前,驻守成纪的州兵不免打了个哈欠,这炎热的天气令其昏昏欲睡。 不止是他,而是整个成纪县州兵皆是如此。 自半个多月前,囤积成纪县的军粮被运往南边的上邽县后,秦州北部成纪及陇城两县的防御力度便不免开始下降。 成纪县地处神仙梁南麓,地势西高东低,北高南低,境内地形分为黄土梁昴、沟壑山地和狭窄的河谷盆地为主。 境内可耕种的土地,主要是瓦亭水、陇水几条渭河支流所冲刷出来的河谷平川。 这些大大小小的河谷平川,能够开垦的土地并不少,但苦于人口稀少,即便大唐朝廷已经在此地经营近二十年,却也不过才开垦出三四十万亩耕地罢了。 整个秦州的粮食,主要还是靠上邽、伏羌、武山三县所在的渭水河谷来产出。 饶是如此,这三县每年能产出的粮食,也不过三十余万石,算上北边成纪、陇城、清水三县,和东边作为退路的秦岭县外,产出也不过五十余万石。 在维持当地十余万人口粮的情况下,能用来养军的粮食微乎其微,只能靠山南西道和关中调拨军粮。 正因如此,在军粮调往南边后,成纪和陇城两县的防务便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当然,之所以如此空虚,主要也是因为刘继隆主力在距离此处七百余里路程外的萧关。 以路程来说,刘继隆从萧关往长安打去的路程,都不一定有从萧关到成纪的路程远。 官军掌握木盘关、石门关,完全可以走近路前往萧关,路程不过三百余里,只有刘继隆绕道成纪路程的一半不到。 两方的距离摆在这里,所以王式才会大胆调兵前往萧关,只因为他觉得李承勋一旦察觉不对,也有足够时间撤回驻守成纪。 不过在事后的后知后觉中,王式察觉到了不对,而这个时机也被刘继隆把握住了。 “什么声音?” “哪有什么声音?你听错了啊?” “莫不是想曹郎君啊?” 成纪县外,那些埋头干活的百姓纷纷抬起头来,尽皆女妇而无男子。 整个秦州的男丁都被征募到了前线,就连未满十八岁的中男都被征走了,所有的农活都压在了家中女人的肩上。 田间,正在除草的一名妇女疑惑看向瓦亭水北岸,那边有着大片未开垦的平川,一眼能看出好几里外,但此时那个方向却并未有什么动静。 与这妇女相熟的同村妇女不免调侃起了她,妇女闻言也不害羞,而是叫嚷道: “谁不想?你们不想?” “现在日子过得不好,每天值得念叨的也就床上那点事情了。” “男人都被征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我家曹郎如果能回来,我定要狠狠折腾他。” “哈哈哈哈哈……” 妇女们苦中作乐,笑容中带着丝苦涩。 她们心里无比清楚,男人若是上了战场,多半是回不来了。 听闻西边战事打得十分激烈,每天都要死很多人。 她们不明白,陇右的那位也是远近闻名的仁主,朝廷为什么要对这位仁主动兵。 要知道秦州粮价之所以得以低于关中,也多半源于陇右卖粮给秦州,这才让秦州的百姓不至于遭遇饥荒。 在她们有限的见识里,她们只觉得赶跑了吐蕃人,天下就已经太平了。 如今的日子虽然苦,但总比在吐蕃治下朝不保夕来得好。 可是战争最后还是降临了,她们这些百姓的日子也就更难了。 没有男人在家,今年的秋粮能否如期收割,能否交得上秋税都成了问题…… “嗡隆隆……” 笑声间,瓦亭水北边渐渐有了动静,妇女们先后停下了笑声,目光探究般的看向北方那常用于放牧的河谷平川。 渐渐地,嗡隆声越来越大,不少上了年纪的老妇听后纷纷叫唤起来。 “是骑兵!快跑啊!!” “跑……” 吐蕃军队的马蹄声,带给了这些老妇们刻骨铭心的记忆。 每次吐蕃入寇大唐,似乎都是走东边和北边用兵,而马蹄声则代表着他们的归来。 如今北边会州已经丢失,哪怕是这些老妇都知道,官军不可能走北边南下。 一时间,成纪县外的数千妇女纷纷拾取农具,仓皇往县城方向跑去。 “快进城!快!!” 城门口的官兵也听到了马蹄声,他们没有立即关闭城门,而是不断催促着这些农忙的妇女,只因其中有着他们的妻女姐妹。 河谷中的马蹄声越来越多,与此同时,驻守城楼中的官兵也见到了远方招展而来的五色旗与三辰旗。 叛军与官军的旌旗,大部分都相同,但双方甲胄颜色并不同。 陇右军以银甲黑袄为主,官军以红袄为主,隔着老远便能分辨清楚。 所以当官军看到北边河谷平川冒出银甲黑袄的陇右军时,他们立即吹响了木哨,撞响了警钟。 “哔哔——” “铛铛铛……” 刺耳的木哨声与铛铛作响的钟声催促着城外的妇女们,当她们逃入城门后,陇右军的身影已经抵达了瓦亭水北岸。 他们稍微测了测瓦亭水的水深,随后便大胆放心的策马过河。 成纪县城门紧闭,连忙派出了快马南下。 不过他们的快马还未跑远,便被刚刚过河的陇右精骑追上。 快马为了活命,连忙下马投降。 眼看快马无法传信,城内官军立马放飞了城内所有信鸽,而此时的陇右军,已经有近千人渡过了瓦亭水。 站在城楼前,官军可以清楚看到,陇右军的队伍延绵了好几里,且后方还有民夫跟随。 “他们是从会宁绕道而来的……” 城内的官军很快就有了判断,但紧接着便是动摇。 上万人的队伍,想要拿下仅有一千官兵驻守,且男丁及中男都被抽调走的成纪县,根本用不了什么力气。 两个时辰过后,近万陇右军尽数过河,跟随大军身后的民夫开始搭建简易木桥,方便辎重车过河。 当第一批辎重车过河后,陇右军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三千马步兵下马,开始指挥民夫拆卸辎重车,摆出了攻城的姿态。 马步兵开始组装马车,民夫则是不断挖掘沙土,装入麻袋之中。 待到半个时辰后,随着号角吹响,三十余辆装有挡板的盾车被推动前进,民夫背负沙袋,紧紧跟随他们身后。 速度之快,令成纪县的官军都没来得及布置守城器械。 “他们想要干嘛?用冲车撞城墙?” “成纪城墙可是有两丈厚,他们用这个撞城墙?” 城头紧急聚集起来的官军看向城外的陇右军,此时只感觉到了莫名其妙。 “不必管他们要干嘛,弓弩手准备,贼至一百二十步放弩箭,七十步射弓箭!” 城头一名类似都将的将领开始吩咐,同时不忘鼓励士气。 “上邽县距离此地不过百里,镇中的援兵最多三日便能抵达此处,坚守三日足矣!!” 都将的话,确实让这些平日里不精训练的州兵提起了精神,士气也渐渐高涨起来。 在他们的目光下,陇右军的盾车走入了一百二十步范围内,不足百名弩手开始射出弩矢,但由于陇右军紧紧躲在盾车身后,加上盾车的挡板较高,故此难以干扰陇右军步伐。 六十步的距离很快到来,一千州兵中的另外二百弓手开始以弓箭干扰陇右军脚步。 不过这时陇右军停下了脚步,开始举盾列直阵于护城河北岸,后排的陇右军则是皆结曲阵,以弓弩开始与官军对射。 “哔哔——” 刺耳哨声作响,除举盾的战锋外,余下两千下马步兵皆以队为单位,随哨声以箭矢还击。 箭矢如蝗,瞬息间便把成纪县那不足二丈高的马道上的官军压制下去。 与此同时,哨声再度响起,城外陇右军主动让出一条道,而那些民夫则是背负沙袋上前,开始铺设道路。 不过两丈宽的护城河,在一千民夫背上沙袋的填铺下,很快便为陇右军铺设出了一条道路。 紧接着他们开始撤回本阵,不再参与前线战斗。 百余名甲兵手持锄头、稿子很快将沙袋填出的道路铺平。 “呜呜呜——” 号角声作响,作为战锋的三千步卒开始推动盾车过河。 五百人推动盾车,余下二千五百人以五十人为队,在校尉、旅帅及队正的指挥下,继续以箭矢压制城头官军。 “直娘贼,叛军的弓弩怎么这么多?!” “我看到了,他们每个人都有硬弓,其中最少有三成人有弩,还是擘张弩!” 躲在女墙背后的成纪官军不断讨论着陇右军的装备,而此时城外的陇右本阵处,斛斯光也抖动马缰上前询问道: “节帅,盾车过河了,现在可以派火器兵去炸塌城墙了吧?” “小心些,若是炸不塌便撤回来。”刘继隆提醒着。 斛斯光闻言作揖应下,随后挥舞令旗,阵中百余名兵卒背负火药包,驰马向前线赶去。 高骈担任秦陇刺史、天雄军节度使时,会州还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因此高骈主要的防御方向是渭河沿线。 他选择的办法是将有限的资源,重点投入到武山、伏羌、上邽、秦岭四个县,以及撤回龙州的清水县、安戎关。 这些城池关隘,基本都是夯土包砖,亦或者直接以石块垒砌而成的坚固城池,以此保障天雄军进可攻、退可守的地位。 时光荏苒,那么多年过去,李承勋所依靠的,却还是高骈留下的这道防线,对北边的成纪县和陇城视若无睹。 哪怕前番成纪县遭受斛斯光率领的五千马步兵威胁,李承勋的安排也不过是在斛斯光南下道路的狭窄处修筑营盘来抵挡。 因为他的不重视,成纪县和陇城县至今还是夯土结构。 对于陇右军来说,夯土结构的城池,几乎等于没有城墙。 百余名马步兵在距离城墙一百二十步外下马,背负火药包迅速上前。 在护城河对岸,两千五百战锋以弓弩为其压制城头州兵,火器兵快速通过护城河,冲入了盾车之中。 负责掘土的马步兵已经将坑道掘出,待到火器兵埋好火药包,他们当即回填砂土,随后在火器兵点燃引线后立即撤退。 没有半点犹豫,三千多战锋队士兵连忙撤退。 当城头的官军反应过来,并冒头看向城外,只见到了陇右军撤退的身影。 守城的州兵十分迷糊,只是不等他们开口交谈,他们便感受到了天旋地转。 “轰隆隆——” 扬尘升腾,二千斤火药先后爆炸的威力,直接将一段城墙炸毁,连带着百余名州兵都被震死、掩埋当场。 “落雷了?” 其余幸存下来的州兵还以为是平地炸雷,可当扬尘渐渐熄灭,他们这才发现城墙被炸开了一道两丈左右的口子。 “城墙塌了?!” “呜呜呜——” 灰头土脸的州兵们来不及反应,便听到了那沉闷的号角声。 原本已经撤退的三千多陇右军,此刻重新化为战锋队,去而复返。 “走下城墙,守住豁口!!” 满头灰的都将拔刀呐喊,可四周的州兵还未回过神来。 他连打带踹,这才唤醒了不少人。 所有人纷纷冲下城去,在那不足两丈的豁口处结出六花直阵。 一千人分为五队,每队刀盾居前,长枪居中,弓弩居后,死死堵住了豁口。 然而面对这群披甲率都不足五成的州兵,陇右的战锋队并未将其放在眼里。 率先过河的一团兵马立即结为锋矢阵,持丈三的长枪,助跑冲向豁口。 虽然在跑动,可他们的队型不散,阵脚稳固的如五百人宛若一体。 面对五百人以锋矢阵冲来,单是驻扎豁口处都无法稳住阵脚的州兵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杀!!” “砰——” “额啊……” “救我!!” “不要踩,拉我一把,救我!” “额啊……” 战锋队在一瞬间便撕破了那驻守豁口的二百州兵直阵,无数州兵顺势向后倒去,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最终被战锋队踩踏过去。 其余四队八百州兵也被吓得不轻,但他们下意识便围杀过来。 “哔哔——” 战锋队中,敢于作为排头先登的团兵,自然是有底气的。 哨声作响,五百战锋队士兵立即结直阵,以长枪居外,钝兵居中,弓弩居后的方式开始分三个方向,以旅为单位发起进攻。 丛枪戳去,州兵畏惧之下,阵脚松动,瞬间便被刺穿阵型。 五百对一千,不过半盏茶时间就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这么快就杀进去了?!” 城外本阵,饶是斛斯光及安破胡等将领都不免露出了吃惊之色。 面对他们的吃惊,刘继隆指点道: “我军团旅队伙的中基层兵员素质极高,若是没有极强的本事,便不要太过限制他们,适当给予其一定战场自主性,反而能打出更好的效果。” 陇右诸将基本是有样学样,诸如李骥、尚铎罗、斛斯光等人,虽然性格各不相同,但都在效仿刘继隆的作战方式。 刘继隆在战场上对军队控制严格到了团、旅二级,所以他们也有样学样。 只是他们也不想想,刘继隆之所以对军队控制得如此严格,是因为麾下许多将领性格冲动,而陇右底气不厚,若是遭遇战败,很容易打击全军士气。 刘继隆可以将数万人如臂指使,但他们连数千人都不一定能把控的好,反而限制了中基层将领在面对突发局面时的手脚。 正因如此,过去一个半月以来,陇右军的死伤才会那么大。 想到军中的死伤,刘继隆都不免握紧了马缰,心里无奈又难受。 “杀!!” “降者不杀!” “弃兵者可降,降者不杀!” 喊杀声在成纪县回荡,紧接着开始响起了劝降声。 曾生活在吐蕃治下的成纪百姓十分清楚,劝降声若是响起,那距离城破也不远了。 一时间,不少人都陷入了绝望,因为他们知道官军和吐蕃军队是什么秉性。 不少年轻的女子不想被俘虏为奴,纷纷试图自尽,但好在家中长者连忙劝阻。 刘继隆的名声虽然被官府妖魔化,但对于秦、会等州的百姓来说,刘继隆再坏也不至于比吐蕃人还坏吧? 只要能活下去,些许名节又能算什么? 他们都是汉人,难道刘继隆会比吐蕃的论恐热还要嗜杀? 更何况刘继隆常卖粮于秦陇,名声极佳,而陇右又无奴隶,纵使陇右军要劫掠成纪,也不太可能将全城百姓掳为奴隶才是。 在家中长辈的劝说下,那些近二十年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还是没有选择自尽。 与此同时,驻守成纪的那一千州兵在死伤二百余人后,果断选择了弃兵投降。 “咚咚铛铛”的钟鼓声作响,斛斯光与其余将领激动看向刘继隆: “节帅,拿下了!” 二人如此激动也有原因,他们率军抵达成纪城外不足三个时辰,便轻取夺下了这座城池,如此速度比他们自己攻打城池时,快了不知多少。 刘继隆闻言颔首,目光看向斛斯光:“休息一夜,明日你亲率两千精骑及三千马步兵,率所有民夫往陇城县攻去。” “若是能如今日般轻取陇城县,那泾原的陇山关、六盘关、木盘关、石门关就都交给你拿下了。” “末将领命!”斛斯光眼神激动,他明白刘继隆想要干嘛了。 夺下成纪和陇城两县,随后将陇山六关尽数拿下,对秦州余下五县关门打狗。 想到这里,他立即指挥大军入驻成纪,同时三令五申,严禁兵卒作乱。 一刻钟后,随着陇右大军进驻成纪,此时还未撤回武山县的王式,已然丢失了撤退的最好时机…… 第394章 刘王寻衅 “噼里啪啦……” 七月十五日黄昏,在刘继隆夺取成纪的同时,王式留兵五百驻守第一重关隘,大军撤回了武山县。 陇右的渭州得以喘息,而撤回武山的诸镇官军们也得以放松不少。 王式空耗一个半月的精力,此刻撤回后方,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不过他的念想似乎很难实现,只因在他躺下不到两个时辰,他便被王涉的呼唤声唤醒了。 “阿耶,上邽急报,刘继隆于今日午时率军出现在成纪城外!” 王涉的一句话,便让王式从梦中惊醒,他连忙起身朝门口走去,身体因起得太快而摇晃。 好在有亲随扶住了他,这才没有让他倒下。 他稳住身形,深吸口气后才直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同时,也见到了满脸焦急的王涉。 “军碟!” 他沉声开口,王涉急忙递出军碟。 王式接过翻看,随后急忙道:“你立即派出快马,告知伏羌县的赵黔,令其点齐城中五千精骑,立即驰往三阳川。” “若是刘继隆已经抢占三阳川,他便立即撤军传回消息,回防伏羌即可。” 三阳川是伏羌县与上邽县之间的一处丘陵平川,此处聚有三阳川乡,人口数千、耕地三万余亩。 若是刘继隆已经抢占此处,那凭借此处地势,加上北边的瓦亭乡和成纪、陇城二县,刘继隆完全可以扎根此处,牵制伏羌和上邽。 从伏羌前往上邽的道路就两条,三阳川若是丢失,便是北道断绝,只能走南边更为狭长的落水道。 想到这里,王式便不免头疼,而王涉也急忙接令离去。 半个时辰后,刘继隆夺取成纪县的消息便传遍了武山县。 若非有极为安全的落水道能供大军撤回上邽,此时的军营恐怕已经炸锅了。 饶是如此,诸镇将领们却还是不免得担忧,担心刘继隆玩南北夹击,与成州叛军一同夹击上邽。 王式显然也想到了这里,因此他急忙令人放飞信鸽回上邽,令上邽派快马走秦岭道前往兴元府,希望王铎出兵威胁成州。 做完这一切,王式也没有什么心思休息了,当即便派人告知诸将,左兵马使王涉率凤翔、忠武、邠宁等三镇七千官兵驻守武山县,余部撤往伏羌。 几番安排过后,王式一夜没睡,等到了天亮后拔营向东撤去。 与此同时,得到军令并连夜疾驰的赵黔,最终赶在辰时抵达了三阳川谷道内。 “哔哔——” 忽的,刺耳的木哨声作响,赵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叛军肯定占据了三阳川,而这动静便是自己本部塘骑对自己的提醒。 “撤!” 得知三阳川丢失,赵黔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撤兵返回了伏羌。 与此同时,在谷道内侦查的陇右精骑,也急忙将军情传往了三阳川乡。 三阳川乡位于渭河与瓦亭水之间的三阳川,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地形为河川地,四周被山岭包围,唯有向北、向东、西三个方向有出路。 如今北道被刘继隆所据,而他更是亲率精骑,连夜疾驰拿下了三阳川乡。 他倒是没有干扰三阳川乡的百姓,而是率领一千精骑驻扎三阳川乡北边的荒地中,另分出两千精骑前去扼守东口、西口。 此时他手中的兵力已经显得有些单薄了,因此当赵黔率军前来,并急忙退走的消息传来后,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节帅,我军如今仅有精骑二千,若是王式强攻三阳川,我们未必顶得住……” 安破胡虽然骁勇,却并不愚笨,他自然知道王式率兵数万前来三阳川的后果。 对此刘继隆也颔首道:“我们兵力过少,自然守不住三阳川。” “正因如此,才不能打得畏畏缩缩。” “我若是止步于成纪或瓦亭乡,王式必定知道我军兵力不足。” “唯有不断冒进,才会让王式误以为我军兵马甚众,因此我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他话音落下,不等安破胡开口,他便主动道:“休息一夜,明日我们前往伏羌县。” “前往伏羌?!”安破胡被刘继隆的此举吓到了。 他们远道而来,不过八千马步精骑,而今五千被斛斯光带去攻打陇城及陇山关隘,又留兵一千驻守了成纪,手中唯有二千精骑。 这种情况,王式若是莽夫,大军进逼三阳川,他们这两千人只能灰溜溜逃亡,连带着还有可能丢失成纪和陇城。 结果自家节帅倒好,不仅并不担心,还让他们好好休息,准备驰往官军云集的伏羌? 安破胡被刘继隆弄得不敢入睡,而三阳川乡的百姓眼见陇右大军与百姓秋毫无犯,为了不被劫掠为奴,他们还主动凑了数百石粮食和一些家禽、猪羊及米酒。 刘继隆没有拒绝,而是按照市价将东西收下,并未与百姓有过多交流。 只是这看似冷漠的态度,在三阳川乡民的眼中,却已经是军纪极为森严的军队了。 “你们说这是叛军吗?我怎么感觉他们比官军还讲道理?” “对,文绉绉的,看营门的兵卒都比乡正还有文化。” 离开军营,返回乡里的路上,三阳川乡的乡民不断讨论着,同时对带路的乡正询问道: “刘阿耶,这叛军给的钱,我们怎么收拾啊?” “这……” 负责三阳川乡的刘乡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犹犹豫豫片刻,他还是主动道: “按照谁出的东西多,把这钱分一分,但一定要藏好。” “若是官军打回来,说不定会劫掠乡里,莫要被抢了。” 乡民闻言纷纷点头,随后埋头走回了三阳川乡。 倒是在他们回乡的同时,疾驰两个时辰才撤回伏羌县的赵黔并未擅自动兵,而是等待王式率军撤回伏羌。 武山、伏羌、三阳川等三个地方之间的距离不过四五十里,因此赵黔回到伏羌后不到两个时辰,便赶在黄昏前,得知了诸镇官兵撤回伏羌的消息。 他立即率领百余名精骑去迎接王式,而王式已经通过赵黔派出的快马,得知了陇右占据三阳川的消息。 “少保,如今三阳川被叛军夺下,我军若不反击,则唯有落水道可走。” “依末将所见,不如舍弃武山县和伏羌县,撤回上邽。” 返回伏羌县的官道上,赵黔说出自己的想法,可王式却摇了摇头: “朔方一役,已然说明我军不论是精骑还是步卒都不如叛军,因此我军理应尽量避免与叛军作战于乡野。” “刘继隆想要夺取秦州,那就只能步步蚕食而来。” “他能迅速拿下朔方,想来是与那方士炼丹之物有关。” “但那方士炼丹之物虽威力十足,但也只是对于夯土城墙如此罢了。” “渭河沿线的几座城池都是夯土包砖或垒砌石块而筑成,并非那么轻易便能攻取的。” “我师理应以重兵保护上邽及落水道,再屯兵于关隘、武山、伏羌三县。” “我军死伤,大多来自攻城,而今便让叛军也尝尝攻城的滋味。” 尽管三阳川被刘继隆夺取,但王式的态度并未发生改变。 他要转攻为守,用城池来消耗刘继隆手中兵力。 他也不怕刘继隆不打,因为从刘继隆率先夺取朔方,王式便知道了他的想法。 夺下朔方,再拿下秦州及陇山防线,则陇右固若金汤。 这种时候,刘继隆所能选择的攻略方向便多了。 不管是走朔方出兵关内道,还是走陇山进攻关中,亦或者从陇南进攻山南西道,从龙茂二州进攻西川等等…… 刘继隆的选择都能因此变多,而官军反而失去了地理,只能依靠人和与天时来抵御陇右入寇。 这般想着,王式又想到了刘继隆占据三阳川的做法,觉有正常之中透露着些许古怪。 “你所派塘骑与叛军塘骑遭遇时,他们素质如何?” 王式不免询问,但赵黔闻言却沉默片刻,思虑后才道:“我军精骑,不论骑射还是长兵短器,皆不如叛军精骑。” 对于这个答案,王式并不觉得奇怪,他觉得奇怪的是刘继隆麾下精骑如此强健,为何不趁他撤回伏羌前围攻伏羌。 毕竟伏羌是平原,十分适合精骑作战。 只是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时间太过紧促,即便刘继隆兵力充足也不可能不休息。 不过若是其休息后,仍旧止步不前的话,那就说明他们的兵力恐怕不足,贸然深入怕没有援兵救援。 这般想着,王式便准备看看刘继隆明日表现。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翌日王式起得很早,随后下令宣武、义成等镇兵马沿落水道撤往上邽,再令杨公庆领一万神策军驻守落水道口。 做完这一切后,王式留杨玄冀及三千神策军驻守伏羌城,自己亲率五千精骑及七千神策军往三阳川赶去。 一万两千大军加上一万民夫,所形成的队伍延绵数里。 赵黔将塘骑外放二十里,因此大军自清晨拔营开始,还未到午时,前方塘骑便已经走入了最难走的河谷中。 伏羌与三阳川之间的山岭沟壑中,还有一处规模不小的冲击平川。 若是能夺得此地,则能保障后方数里的河谷道太平。 “哔哔——” 时值正午,当官军走入谷道之中,前方塘骑便不断疾驰后撤,同时带来了一则不好的消息。 “少保,叛军出精骑近千,眼下正在十余里外驻马休整!” 中军之处,王式听着塘骑列校的禀告,眉头微微舒展,目光看向赵黔:“集结精骑,随老夫前去看看。” “是!”赵黔果断应下,随后与王式抖动马缰,集结精骑朝前方赶去。 二十里路程,对于精骑来说,即便走得再慢,一个时辰也能抵达了。 因此当王式率领除后军塘骑以外的四千余骑出现在平川时,远方驻马西侧矮丘之上的叛军精骑便立即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眼见王式到来,提前抵达此处,并派遣精骑探查得到足够情报的都将连忙上前行礼,隐隐激动道: “少保,贼军之中有大纛,恐怕是叛军之中知名的将领!” “可曾看到将领旌旗?是斛斯光还是曹茂?” 赵黔反问都将,都将却摇头道:“只看到了劉与安的旌旗和三辰旗、五色旗。” “上去看看。” 王式并没有那么小心翼翼,毕竟这里是处平川,且敌军不过一千精骑,自己是其四倍精骑,不必那么小心翼翼。 在王式的军令下,四千官军精骑开始靠近矮丘,而这时矮丘之上的精骑也缓缓走了下来。 双方于矮丘下面对面列阵,各自紧绷,好似下一秒就会交锋。 官军的四千精骑,除官军有甲胄外,马匹并无马甲。 相比较他们,陇右军则是人马具甲,但马甲裁短,且马臀无甲,既保留了一定的冲击和防护,又不失机动。 面对这支奇怪的精骑王式在观摩,而对阵的安破胡却冷汗直冒。 “节帅,我们就八百精骑,若是官军扑过来,恐怕会折损不少弟兄。” 他没敢说实话,但刘继隆听出来了,安破胡害怕的不是折损弟兄,而是担心把他折损这里。 闻言,刘继隆轻笑几声,随后抖动马缰,走到了阵前。 两军相隔不过百步,虽说有些模糊,但也能看清刘继隆走出的动静。 “有人走出来了,莫不是叛军想要谈和?” 赵黔忍不住猜想,并未将那人往刘继隆想去,只因为那人虽然高大雄壮,但穿着的甲胄却十分普通,顶多就是个都将。 以貌取人,这并不奇怪,正如对面的刘继隆在出阵后,目光也是下意识看向了官军之中,王式等身穿明光铠,外穿罩袍的华贵将领。 刘继隆往前走了二十余步,从弓囊中取出那相较普通精骑来说,几乎大了一倍的马弓。 呼吸间,他张弓搭箭,瞄准官军大纛及大纛下的那几名华贵将领,隔着七十余步使出连珠射。 “少保小心!!” 赵黔连忙勒马,主动挡在王式身前,而三支箭矢先后射来。 一箭射断官军大纛,余下两箭纷纷射在了赵黔胯下军马身上。 “嘿!陇右刘继隆在此!!” 三箭射出,刘继隆不待收起马弓,便朝着官军叫嚷挑衅。 “刘继隆?!” 王式还未从刘继隆七十余步外射断大纛的箭术中走出,便听到了他自报家门的挑衅。 哪怕沉稳如他,面对如此挑衅,都忍不住厉声道:“吹号角,生擒刘继隆者拔擢五级,赏万金!!” 他话音落下,四周反应过来的都将纷纷策马冲出,阵中号角齐鸣。 “呜呜呜——” 号角在平川回荡,数千官军精骑鱼贯而出,朝着刘继隆凶猛追去。 赵黔被马匹压倒,刚刚爬起来便抢了亲随的军马,翻身上马朝刘继隆杀去。 “哔哔——” 刘继隆不紧不慢吹响木哨,随后调转马头,朝本阵撤去。 他从箭囊中取箭夹在手中,且驰且射,每一箭都能射中后方追击而来的官军精骑。 “撤!!” 安破胡眼睁睁看着自家节帅上前寻衅并射断官军大纛,冷汗干了又冒、冒了又干,终于在看着刘继隆回到本阵的同时下令撤军。 他们往三阳川撤去,四里长的平川在追逐下很快越过,众人冲入了平川东边的谷道中。 刘继隆且驰且射,若是看见官军稍稍放缓马速,又驻马朝官军射箭,每箭都能射中官军胯下军马,致使其人仰马翻,死于马蹄之下。 莫说赵黔这等将领,便是普通的官军都被刘继隆此举气得面红耳赤。 他们埋头追击,而王式则是在数百精骑的护卫下,不紧不慢的跟在后边。 渐渐地,王式隐隐察觉不对,随后厉声道:“吹木哨,三军止步!” “哔哔——” 木哨声不断回响,后军还未上头的精骑倒是连忙勒马停下,但中军和前军便反应稍慢了。 他们只看到刘继隆忽然不再回身射箭,而是抖动马缰疾驰而去。 随着陇右精骑远离他们百余步,这时阵中的赵黔才察觉到了不妙。 “轰隆隆——” 好似山洪爆发,宽不过三丈的官道,瞬息间升起十余丈长的扬尘。 赵黔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被高高抛起,然后跌落地上。 “嘶鸣——” “咳咳……” 战马嘶鸣,兵卒咳嗽的声音在扬尘中作响。 “兵马使!!” 许多兵卒反应过来,连忙搜索赵黔踪迹,谷道一片狼藉。 数十上百的精骑被瞬间炸死、炸伤,人马断裂,红白之物散落一地。 赵黔很幸运,他冲在最前方,冲过了埋藏火药的地方,但还是被余波震得七晕八素。 灰头土脸的他朝身后看去,但见那凄惨景象,心神俱震。 与此同时,三阳川方向也响起了马蹄声。 赵黔回头看去,但见叛军精骑调转马头,竟再次朝着他们冲杀而来。 “杀——” 喊杀声震彻渭水两岸,还未走出爆炸阴影的官军精骑瞧见前番逃跑的叛军杀来,还以为己方中计,根本提不起交战之心,连忙调转马头,试图撤退。 只是一人多就容易生乱,当所有人都在调转马头的时候,此处官道无疑拥堵了起来。 赵黔被人护着,蹚着渭水向后方撤退,而陇右军的精骑却直接杀入了官军之中。 原本还在寻衅官兵的刘继隆,此时退居后方,眼底是陇右精骑冲入官军之中,左突右刺,挑翻无数官军落马的场景。 他不曾言语,只是嘴角上挑,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杀!!” 第395章 河陇相扶 “杀!!” “滚开!不要挡道!” “不得慌乱,驻队何在?!” “敢乱军者、杀!” 河谷官道中,火药爆炸后的扬尘还未彻底落地,官道上的官军却乱作一团。 所有人都在调转马头,却都调不过来。 他们人挤人、马挤马,安破胡所率的八百半具装骑兵犹如无人之境。 灰头土脸的赵黔还在试图安抚三军作战,但嘈杂的环境下,官军的精骑只知道自己遭遇伏击,只想着逃亡,根本不听军令。 陇右的八百半具装骑兵如怒涛拍岸,狠狠撞入官军阵中。 刹那间,骨骼碎裂声、战马嘶鸣声、士兵惨叫声混成一片。 铁蹄践踏之下,血肉横飞,断肢残臂散落一地。 扬尘中那些落下马来的官军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撞飞出去,落地后被群马践踏,不成人形。 许多精骑为了活命,纷纷策马沿着渭水的浅水区逃亡,不少人有样学样,但却因为脚下打滑而失足跌入渭水之中。 湍急的河水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影,只闻其求救之声,不见其人。 官军在逃亡中,终于撤回了原本的平川,而王式也总算有机会能重振兵马。 “赵列校,你带兵阻击叛军,一炷香后老夫重振兵马,随你杀敌!” 王式急忙指挥亲随列校带兵去阻击那群肆无忌惮的陇右甲骑,而赵列校也不敢耽误,当即带着二百多精骑向陇右甲骑杀去。 得益于他的抵挡,安破胡等人兵锋稍缓,赵黔也被几名骑兵拥护撤来。 “赵二郎,重振溃兵,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 王式急命赵黔重振溃兵,赵黔虽然被摔得不轻,但还是咬牙接令,随后策马重整平川溃败精骑。 随着被他与王式安抚的精骑越来越多,这些精骑也纷纷加入了东边的战场。 双方激战,安破胡所率八百半具装骑兵如镐头凿来,摧军三阵,官军精骑只能在王式指挥下,不断后撤并稳住阵脚。 “不要慌乱,叛军不过千余人,我军倍之,何须自乱阵脚?!” 王式不断安抚三军,眼见三军渐渐镇定下来,王式立马将目光投向了战场。 在他正欲指挥数千精骑与安破胡厮杀时,三阳川方向却响起了鸣金之声。 “撤!!” “哔哔——” 安破胡没有逗留,果断率领八百陇右半具装精骑撤向了三阳川。 正午烈阳下,他们自平川撤往三阳川的一路上都是官军及马匹的尸体,鲜血甚至将渭水河畔染红。 “穷寇莫追!” 王式也不敢再贸然追击,只能不甘心的目送安破胡撤回三阳川。 “清点死伤……” 眼见安破胡等人身影消失,王式几乎咬碎了牙,却也只能下令让赵黔等人清点死伤,抢救战场上还活着的伤兵。 半个时辰后,中军及后军的神策军才带着民夫姗姗来迟,只见原本数千精骑少了许多人,附近多了无数坟茔。 “在此扎营,明日再行军往三阳川去。” 眼见神策军带着民夫到来,王式下令在此扎营,而后等待赵黔汇报死伤。 民夫先为其搭了一顶牙帐,供其能够好好休息,随后才依照牙帐位置扎营。 日暮下,赵黔低垂着头走入牙帐内,双手呈出文册。 “念吧……” 王式不忍翻看,赵黔只能沉声汇报道;“阵没八百六十二人,重伤六百五十七人,失踪二百六十五人不见。” “此役,我军合兵伤亡近半,计死伤失踪一千七百八十四人……” 得知死伤数额,王式深吸口气,尽力平复起了那跌宕的心情。 他理应想到刘继隆光明正大露面,即便没有设伏之心,也有诱敌深入之意。 “是老夫大意了,此役不怪尔等。” 王式开口说着,同时询问道:“刘继隆是否依旧守在三阳川?” “回少保,刘继隆依旧驻守三阳川,我军塘骑不得入。” 赵黔老老实实回答,王式听后踌躇片刻,末了还是说道:“你率七千神策军驻扎此地,我率精骑先撤回伏羌。” “末将领命!”赵黔作揖应下,王式则是无力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行出去。 他需要好好想想,应该如何讨击三阳川的刘继隆。 刘继隆大捷之后不曾撤军,显然是有其依仗,而其不敢进军,也应该是看在官军占据平川,依靠伏羌,易守难攻而不曾出击。 眼下最好的办法,还是在限制成州的同时,以东西兵马分两处夹击。 想到这里,王式手书军令一份,命人送往了落水道。 在他派人送出军令的同时,撤回三阳川的刘继隆也特意命令军中伙头兵将昨日三阳川乡百姓送来的那群牲畜屠宰,好好犒劳起了三军。 “噼里啪啦……” 火焰在烤全羊下方不断升腾,烤羊的香气弥漫帐内,不少将领纷纷吞咽口水。 刘继隆目光扫视众人,举杯道:“军中不可饮酒,今日以茶代酒。” “节帅英明!!” 诸将纷纷吹捧刘继隆,但刘继隆没有迷失本心,而是对安破胡询问道:“我军死伤多少?” “阵没五十七人,重伤三十二人,尸首都带回来了。” 安破胡作揖回答,同时又补充道:“虽说死伤不少,但相比较今日杀伤便不算什么了。” “末将观官兵阵上死伤最少什三四,足够让官军士气颓靡了。” “不过节帅,若是官军明日出兵进犯,我军又该如何?” “带来的火药已经尽数耗尽,想要再次布置此等手段,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安破胡还是比较慎重的,其粗中有细的性格,也让刘继隆十分高兴。 但凡李骥等人能有安破胡、辛谠等人恭谦慎重,他个人肩上担子也不会那么重。 “我说过,唯有进兵彰显我军勇武,才能迷惑王式撤军。” 刘继隆教导道:“王式手中兵马,占朝廷围剿我军总兵力的五成,王式若有失则关中有所失。” “今日他被我们设伏伏击,必然心生警惕,若是我军不断袭扰进攻官军,王式则必以为我等有所依仗。” “末将知道了!”安破胡眼前一亮,经过刘继隆再三提点,他总算明白了刘继隆为什么敢用这么少的兵力来和王式对峙了。 若以寻常将领的想法,兵力薄弱自然要坚守或出奇制胜,而刘继隆兵力薄弱却摆出堂堂之阵,这便让王式摸不清刘继隆麾下虚实。 加之昨日遭遇大败,而且官军也并非只此一条退路,王式自然用不着犯险来强攻刘继隆。 再者,刘继隆作为陇右主心骨,且其子尚未长成,不足以制陇右。 这种局面下,刘继隆自然不可能以身犯险。 想到这里,安破胡只觉得头皮痒痒的,而刘继隆则是在他回味的同时,主动开口说道: “两个时辰前,斛斯光传来消息,说已经攻下了陇城。” “我已经派出快马,从他手中调出两千精骑南下,另从成纪调五百马步兵南下。” “两日后,此处将有马步兵五百,精骑三千九百余。” “你将马步兵置于通往上邽的官道,以五百马步兵驻营防守,随后分出九百精骑入侵上邽,你自己亲率三千精骑前往西边的平川窥视官军,可有问题?” 刘继隆说罢,安破胡便知道刘继隆想要将三阳川交给自己驻守,他不免询问道:“节帅,那您呢?” “我?”刘继隆轻笑:“趁王式以为我在三阳川,我现在疾驰前往渭州,聚新卒自西来攻,好叫他首尾不得顾。” “末将领命!”安破胡连忙应下,而刘继隆拍了拍他的肩,不顾疲惫道: “点齐一队精骑,每人备两匹乘马,我们今夜便走。” “是!”安破胡没有那么多问题,他只知道自家节帅怎么安排就怎么做。 半个时辰后,五十名留下马甲的精骑带着一百匹乘马在外等待刘继隆。 随着刘继隆翻身上马,众人便向北边疾驰而去,渐渐隐没黑暗中。 倒是在他急匆匆绕道前往渭州的同时,李承勋的奏表也送抵了长安,且成纪的信鸽、上邽的信鸽也先后抵达。 长安的李漼,很快便得知了两日前的各地军情。 “萧关失陷,沙陀精骑死伤千余,仅存八百余骑。” “继隆率兵近万绕会宁而往成纪去,突袭攻陷成纪。” 两份奏表,使得李漼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站在殿上,徐商主动开口道:“以刘继隆举动来看,陇城及陇山等处关隘恐怕危矣。” “好在关东、河东诸镇兵马已经行军至凤翔,可保安戎关、制胜关安危。” “此外,臣以为可擢赏朱邪赤心父子,令其继续征调精骑入陇西征战。” 徐商的话在殿内回荡,于琮率先开口道:“可以绢帛三万,收买朱邪赤心。” “仅钱财,恐怕不足。”徐商摇了摇头,随后沉吟道: “陛下,不如赐朱邪赤心国姓,另以大同防御使之职利诱如何?” 徐商打着商量,李漼也没有反驳,而是沉吟片刻后应下;“可!” “陛下英明……”徐商松了口气,而李漼也质问道: “刘继隆转进数百里而诸镇不知,到底是刘继隆真的转进如风,还是我军疏于防范?” 徐商闻言,不假思索的回应道:“陛下,刘继隆自河西起义用兵以来,尝用兵应变,迅捷如风,加之陇右人马善于骑射,转进迅速并不出奇。” 李漼得了安慰,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焦虑。 眼下陇右越打越强,而朝廷不断丢城失地,不管是谁在这位子上,都很难不焦虑。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咸宁宫门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 “陛下,河南道急报……” “呈进来!” 李漼不假思索的开口,而门外那宦官也急忙将奏表呈入殿内,由田允转交给了李漼过目。 只是简单几眼,李漼的脸色就变得尤为难看起来。 好在这些日子被西边的战事气了不少,养气功夫也渐长,故此他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沉声说道: “河南道奏表,七月十四日,王仙芝率大别山群寇作乱,突入光州,光州失陷于贼手,贼众三万。” “十二日,康承训率军搜山检海,庞勋与泰山群寇坚守不出,康承训言贼众不下五万。” 两道消息,分别代表太平已久的王仙芝和庞勋重新作乱,坏的消息是王仙芝突围成功,还率领三万群寇攻陷了光州;好的消息是康承训将庞勋及五万群寇包围于泰山。 面对这两则消息,徐商脸色不太好看,而路岩更是趁机作揖道: “陛下,河南道日暮前也曾传奏表于南衙,言黄巢率众五万,作乱于曹宋汴三州。” “宣武军节度使刘瞻请朝廷发军饷供宣武军募兵平贼,请陛下示下。” “发钱帛三十万,着刘瞻务必守住宣武!” 李漼不假思索的同意了发饷募兵之事,答应过后,心里也不免有些埋怨。 如今的河淮两道,作乱的贼寇有大大小小三十余支,但最出名的无疑是王仙芝、庞勋、黄巢三人。 这么多贼寇横行河淮,虽说都出名于咸通年间,但归根结底都是大中年间埋下的祸根。 想到这里,李漼脸色不免有些难看,而路岩也趁机作揖道: “陛下,臣认为,可派使者往南蛮去,若是能够议和,西川与东川也能调动更多兵马来平叛。” 路岩的话,让李漼十分心动,于是他颔首道:“与南蛮议和一事,便交由路相了。” “此外,前些日子所言驱使黠戛斯之兵,以其兵入寇凉州一事,还需多多上心。” “陛下放心,臣定不辱命。”路岩毕恭毕敬的行礼作揖。 李漼见状舒缓了情绪,目光看向北司的亓元实等人,但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讨贼刻不容缓,朕希望能在入冬前听到一则好消息!” 话音落下,他起身走下金台,往偏殿走去。 不过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众人道:“听闻左散骑常侍张议潭病卒,朕欲赠其司徒,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甚善……” 群臣纷纷作揖,李漼闻言颔首,随后转身走入了偏殿中。 追赠张议潭司徒,这也是李漼深思熟虑的结果。 张议潭的功劳虽然不大,但他儿子张淮深还在河西。 尽管张淮深答应朝廷与刘继隆决裂,但谁知道两人私下会不会眉来眼去。 借助张议潭这件事情来安抚张淮深,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在李漼这么想着的同时,西线的战场却依旧如火如荼,而刘继隆派人送往安西的手书,却提前送到了张淮深手中。 不过这并非快马疾驰,而是张淮深在得知朝廷决意讨击陇右后,便率领轻骑从西域回到了河西,并前往了甘州。 书信送到他手中时,他正在肃州酒泉休整。 得到书信后,他立即拆开查阅,得知刘继隆愿意以降兵换军马,并向他请借兵马后,张淮深不免有些迟疑。 他的迟疑并不是因为他不舍得,而是因为他担心下面的兵卒不愿意去东边与朝廷为敌。 正因如此,他找来了他的堂妹夫,即如今沙州李氏家主的李明振。 李恩老迈,早已退居二线,二十八岁的李明振则是开始崭露头角。 他如今担任河西长史之职,张淮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会召来他询问。 因此李明振基本都跟在张淮深身边,得以随叫随到。 “节帅……” “九臬,你看看这封信。” 当李明振来到县衙中堂时,张淮深便递出了刘继隆的手书,示意他翻看。 李明振简单翻看几页,心里立马有了主意。 这些年、他一直关注刘继隆,原本以为刘继隆顶天也不过割据一方,结果现在看来,刘继隆的志向恐怕比他所想还要远大。 以陇右在过去不到两个月时间里所打出的成绩,朝廷恐怕难以讨平陇右。 届时朝廷威信扫地,实力又遭受重创,群雄并起、逐鹿天下。 以诸镇面对陇右时的表现来看,天下难有英雄出刘继隆右者。 若是现在出兵帮扶刘继隆,那日后说不定也能算一份从龙之功。 届时他沙州李氏想要成为真正的河西李氏,恐怕也不会是什么难事了。 想到这里,李明振又猜想起张淮深让自己看这份手书的用意,简单思考便明白了张淮深的心思。 河西在刘继隆的帮持下,面对西域的那些势力,几乎无人可挡,所以近些年的死伤并不大,军中依旧以汉人为主。 张淮深恐怕是担心这些汉人兵卒不愿意搅合到东边的战事中,或者是张淮深不愿意他们搅合到汉人的内战中去。 在李明振看来,张淮深太过忠直,所以才会在陇右与大唐的战事中瞻前顾后。 若是他稍微奸诈些,根本就不用自己说服他,他自己会在利益中取舍。 “节帅,某建议发甘肃二州兵马,驰援陇右,甚至归陇右调遣。” 李明振坦坦荡荡的将想法说出来,同时解释道:“刘继隆素不欠人情,即便是节帅的恩情,刘继隆也常以人口还之。” “刘继隆既然提出以降卒及其家眷更换马匹,借兵于陇,那陇右击败的官军越多,我军则越强盛。” “若是能帮助刘继隆击败朝廷,所获降兵及人口,足以我军收复龟兹、焉耆二镇!” 李明振清楚,张淮深心里还是想帮刘继隆的,只是那点可怜的忠君爱国思想在作乱,需要的也只是旁人的一点点引导罢了。 果然,当李明振把利害摊开,张淮深仿佛也说服了自己。 他原地渡步几个来回,随后背负双手看向李明振:“收复龟兹与焉耆,有利于汉家。” “某虽不愿麾下兵卒掺入汉家内斗,但朝廷之中确有奸臣作祟。” “传某军令,发甘、肃二州兵马,以副都护酒居延为帅,走入凉州,更旗易帜!” 第396章 中原乱象 “杀!!” 咸通七年七月二十四日,当西北战事如火如荼进行时,河南道也几乎乱成了一团。 黄巢占据曹州后,开始向着宣武镇的宋州发起进攻。 宣武镇兵马不足,节度使刘瞻在宋州宋城县募兵五千,黄巢却并未攻打宋城,而是袭击了宋城县附近的谷熟、虞城、拓城、谯县…… 曹宋诸州的饥民得知黄巢起义,纷纷投入黄巢麾下。 一时之间,黄巢麾下之众几近十万,汴州境内陈留亦被大军攻破。 城门被攻破后,无数头戴红巾,扯着“陇右都护府”、“黄”字旌旗的人涌入城内。 除了排头的数百名兵卒有扎甲穿戴外,余下又有两千人勉强能穿着胸甲,再往后则是头戴红巾,身穿破烂衣服的农户。 随着他们涌入城内,城池之中杀声遍至,刀环响处,怆呼乱起。 陈留县内那仅存的官兵被杀退到了县衙,齐声投降乞命。 然而面对他们的投降,起义军根本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在接触他们兵刃后,立即痛下杀手。 百余名官兵尽数命丧当场,而他们身上的甲胄则是被扒取,不多时便穿到了农民军身上。 陈留县拿下后,毫无军纪的农民军开始在将领们的带领下,率先杀向城中富庶的街坊。 豪强与世家、庶族们纷纷聚集家丁,依托院墙来防守,但面对源源不断涌来的农民军,他们的抵抗显得微不足道。 不多时,坊墙被攻破,无数农民军涌入这些世家豪强的府中,亦或者劫掠财货,亦或者强淫女子。 这些豪强府邸内的女子,不论其身份是名动一城的舞伎歌姬,亦或者是与世家公子联姻,生得倾国倾城的女子,哪怕长得如女真仙子般,亦不过是这些她们昔日瞧不上的泥腿子玩物。 动作快些的,还能跟随兄长子弟们突围出去,动作慢些的便只有跳井,再慢些的便要忍受被这群泥腿子压在身上的屈辱。 一时间,府邸之中百口交啼、哀鸣动地,血液如泉涌般,漫透院内。 “节帅!瞧我给您带来了什么?!” 陈留县衙内,当黄巢正在带人清点仓库的时候,黄揆带着两队披甲的甲兵,挟持着数十名容貌俏丽的女子而来。 这些女子身着绸缎绫罗料子的衣裙,一路走来,被吓得花容失色,却仍旧可见其俏丽。 饶是黄巢,也不由看得食指大动,颔首上前看了看,选了两个十六七年纪的俏丽女子,勾肩搭背往中堂走去。 “节帅!剩下的呢?!” 黄揆忍不住询问,黄巢闻言看向他,若有所思的同时又道:“告诉弟兄们,休整三日,三日后动兵尉氏。” “对了、不可动城中百姓钱货女子,再告诉城中贫民,那些世家豪强的田亩,任由他们自己均分耕种。” “末将领命!”黄揆作揖应下,随后便见黄巢搂着那两名女子消失原地。 待他们身影消失,黄揆立马看向那数十名女子,冲上去便开始挑选起来。 他挑选了五个相貌不错的女子,随后挥手道:“剩下的你们自己挑,不够分就委屈委屈,凑一凑!” “得令!!” 黄揆的话,让这些甲兵纷纷露出了淫邪的笑容,目光死死看向那群女子。 在黄揆走后,这群女子立马被甲兵们瓜分殆尽。 他们也不洗漱,两三人一伙,架着女子便去寻屋舍办事。 任由女子嚎哭哀鸣却也不管,只觉得添了三分情趣,更有意思。 整个陈留乱了三日,但在甲兵的监督下,普通的街坊虽偶有遇到暴行,但也很快会有甲兵前来驰援,依照军法处斩这群昏了头的普通兵卒。 三日后,陈留县似乎恢复了太平,而这期间不少贫民出城占据世家豪强留下的土地,将他们的土地给瓜分的干干净净。 待到二十七日,黄巢留驻五百老实的兵卒于陈留,开始集结随他攻打陈留的三万兵马于城外。 校台之上,他身着不知从何处抢来的山文铠,头戴凤翅冠,肩披黄袍,腰配鄣刀,整个人意气风发。 校台下,三万人乌泱泱凑成一团,前排是以黄揆为首的八百甲胄齐全的甲兵,往后是三千仅有胸甲,手持刀枪弓箭的普通兵卒。 再往后便是头戴红巾,手中兵器五花八门的游勇散兵。 “出征!” 没有过多言语,黄巢直接开口出征,大军也开始乱糟糟的出营,向着五十里外的尉氏县杀去。 随军的队伍中有许许多多女子,就连黄巢自己都弄了辆马车,车内是那两名容貌俏丽的女子。 “节帅、宣武军和忠武军都没有多少人了,现在刘瞻那个老匹夫死守宋城,等四郎他们拿下真源几个县,我们就可以南下围攻刘瞻这个老匹夫了吧!” 马背上,黄揆询问着黄巢,黄巢颔首道:“不必在意宋城,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拿下足够多的县城,随后征调足够多的百姓。” “只要有足够多的百姓跟随我们,区区几千官兵也不足为惧。” “告诉林言,要趁着康承训围攻庞勋的这段时间,打造出足够多的甲胄,练出一支精兵。” 黄巢与黄揆说着,黄揆则是连忙点头。 这些日子他们攻占了二十几个县城,除了将世家豪强的土地丢给贫民外,还将洗劫到的财货尽数运回了曹州。 与财货一同前往曹州的,还有各个城池之中的工匠。 黄巢虽然沉浸于如今的威风中,但也记得陈瑛、杨信曾与他说的那些话。 他手上没有那么多读书人,所以他干不了均田地、治理州县的事情。 但若是集中力量发展一县,在官军调遣精锐前来围剿他们前,训练出一支敢战精锐的话,那天下之大,他黄巢随处可去。 如今他外甥林言在曹州练兵两万,上万工匠为其打造甲胄、刀兵。 黄巢相信用不了几个月,自己就能拥有一支两万人的披甲精锐,届时就算康承训围剿了庞勋朝他杀来,他也根本不惧。 “节帅,听闻朝廷和陇右作战一直失利,这若是陇右把关中占据了,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应对?” 黄揆还是有些担心他们打着陇右旗号造反的事情,要知道即便朝廷已经发布了《讨刘继隆制》,但刘继隆却没有弄什么檄文来反驳朝廷。 至少在明面上看来,这场战事还是以朝廷单方面宣战为主,哪怕刘继隆连战连捷,但明面上陇右依旧没有对朝廷宣战。 若是深思熟虑,那完全可以说,陇右依旧保留着朝廷的脸面。 黄揆不知道陇右那位刘节帅是怎么想的,但此刻享受过的他,并不想去投靠任何一方势力。 与他同样想法的,还有旁边的黄巢。 所以当黄揆开口询问后,黄巢便主动道:“我看刘继隆并不想逐鹿中原,不然以他手中十万大军,这天下早就该是他的了。” 黄巢满脸的意气,毕竟他自起兵以来,连下二十余县,根本没有官兵能够阻挡他。 在他看来,自己若是有十万甲兵,那早就横扫天下,改苍天为黄天了。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远方突然响起了木哨声。 “哔哔——” 木哨声层层传来,当黄巢与黄揆听到后,二人脸上都浮现出了细微的变化。 “此地还有官军敢来袭击我们?” “列阵,教官军知道我们厉害!” 黄揆与黄巢交谈间,二人很快便开始指挥那不到四千的精锐穿甲结阵。 四千人慌里慌张半天,这才穿上了甲胄、结出了个六花直阵,而后方的三万游勇散兵则是根本不知道该干嘛。 他们只能守在马车旁边,持着刀枪,恶狠狠看向远方。 黄巢放出的塘兵并不远,距离不过十里,因此当木哨声传来时,外围的官军已经突入塘兵巡哨腹地。 待到黄巢匆忙指挥三军列阵时,远方也出现了一缕扬尘。 “驾!驾!” 数百精骑从二三里外冒头并疾驰而来,远观时并未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随着他们越靠越近,黄巢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三五百精骑冲击而来的威势,丝毫不亚于他这三万余人。 “一百二十步放箭,射死他们!” 黄揆勒马开口,黄巢则是隐隐不安,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五十余骑。 他们的马术还算不错,故此被黄巢挑为亲随。 有着他们护卫,黄巢渐渐安心不少,而此时的那三五百精骑也冲到了他们百步之内。 四千持弓弩的兵卒开始放箭,但这支官军精骑灵活躲避,绕到了后方三万游勇散兵处,直接冲入阵中,左右厮杀。 “逃啊!!” “救命!” “镇定!稳住阵脚,他们不过三五百人,怕个鸟!” 三五百精骑在阵中不断厮杀穿梭,三万游勇散兵好似待宰的羔羊,在屠夫的屠刀前失了神志。 他们只知道逃跑,而他们这一逃,顿时让黄巢脸色骤变。 “稳住阵型,谁敢扰乱阵型,尽数宰了!” 黄巢厉声开口,因为他发现了这支官军精骑正在驱使三万散兵朝他们冲来。 这群才放下农具没有几天的散兵,为了活命只能逃向本阵精锐处,丝毫不考虑他们将会冲击到本阵的阵脚。 “动手!!” “杀——” 喊杀声响起,那些试图冲向本部精锐的散兵被披甲的精锐们砍杀,而那三五百精骑还在不断驱使散兵冲击黄巢本阵。 时间一点点过去,黄巢所组织的阵型渐渐不稳,而散兵们却仿佛失了智般,只知道朝本阵冲击。 随着被杀的人越来越多,散兵们也渐渐反应了过来,开始包围在本阵精锐左右两翼。 黄巢来不得松口气,便见数百官军精骑开始疾驰,朝他们突击而来。 “列阵!!” 黄巢厉声开口,三千余精锐纷纷举盾以弓箭对敌,而官军的精骑则是疾驰到他们面前后,张弓搭箭,面突他们面部的薄弱部位。 只是一次弓箭面突,便致使上百人栽倒。 黄巢见状不断指挥麾下兵马放箭,箭如雨下,却射不透官军身上的甲胄。 倒是有不少马匹中箭,一头栽倒,但官军精骑只是迷糊片刻,最后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 时间在消磨,这时远方出现了全身着甲的数千甲兵缓缓朝他们靠近。 “撤!” 黄巢瞳孔紧缩,这时才看清了他们面前所驰骋的那数百精骑打着什么旗号。 绣有“魏博”二字的旌旗在空中猎猎作响,数百精骑数量虽少,但对付他们这群甲胄不全的农民军却毫不费力。 黄巢下令撤退,但魏博的精骑却紧紧咬住了他们,不断以骑射来射杀那些心理防线薄弱的散兵。 在这样的高压下,撤退渐渐演变为了溃败,而远处一直观望的甲兵,此时距离他们也不过二百余步。 相比较经历了一场战事的起义军,他们的体力还算充沛。 因此当起义军从撤退变为溃败时,这数千甲兵不假思索的发起了进攻。 “杀!!” 喊杀声响彻平野,魏博镇的官兵朝着黄巢包抄而来,黄巢见状,当即对黄揆下令道:“把粮秣抛下,散出金银!” “啊?!”黄揆显然不舍,但眼见黄巢生气,他急忙带人将那一辆辆马车上盖着的粗布割开,将金银洒落地上。 原本还准备冲杀起义军的魏博镇官兵,眼见这些辎重车中竟有如此多的金银,不少人纷纷脱离队伍,开始对辎重车争抢起来。 他们的做法,给了黄巢喘息的机会。 黄巢急忙带着八百甲兵,脱离了那三万多游勇散兵和两千多精锐的队伍,朝着东南方向埋头突围。 马背上的一名魏博将领见状,当即厉声吩咐道:“督战队何在?!” “全都住手,谁让你们脱离队伍的!” “直娘贼的,南下打仗还不让抢,你……” “再有擅自哄抢者,格杀勿论!” 将领的话,令原本还在抢夺金银的魏博官兵们面露不善,甚至有人直言反驳。 不过随着督战队缓缓举起手中陌刀,这群魏博兵卒还是不忿的离开了辎重车,继续按照令旗指挥来追杀黄巢所部。 一场战事,从午后到黄昏,黄巢所部三万余人被杀死大半,唯有黄巢率领本部八百甲兵骑着挽马突围成功。 那些被俘的兵卒,尽数被魏博镇烙上奴印…… “额啊!!” 黄昏下,无数流民被魏博兵卒烙印,而起义军攻破的陈留县,此刻也被魏博军收复。 “传某军令,凡有作乱奸淫者,尽数处死!” “末将领命……” 陈留县城门口,身着华贵明光铠的四旬男子威严开口,四周将领微微皱眉,但还是主动作揖应下了。 魏博军开始进驻陈留,而陈留的百姓纷纷紧闭门窗,担心官军劫掠他们这群普通百姓。 不过由于有着那四旬将领的军令限制,魏博军内的兵卒虽然脸色不对,但却并不敢以身试法。 随着魏博军入驻,陈留县的安全似乎得到了保障,但在那四旬走入县衙的之后,还是不免有将领对其作揖道: “节帅,弟兄们本就不愿意出境,如今出境平贼,却又不准劫掠,这岂不是惹得众兄弟不忿?” 将领的话,令刚刚坐下的四旬将领微微皱眉,而魏博能被称呼节帅的人,也就只有新任节度使的何全皞了。 何全皞的祖父何进滔,昔年在哗变军士支持下杀死魏博节度使史宪诚,并接管了魏博。 其祖父死后,他父亲何弘敬接任魏博镇节度使,而他父亲也于去年病卒。 在魏博镇军将的推举下,何全皞成功接替其父亲,成为了魏博全权节度使。 相较于其祖父和父亲,何全皞并不满足于现状。 他祖父与父亲不断用钱粮犒赏魏博牙兵,这样的负担十分沉重,偶尔还需要朝廷接济。 即便如此,魏博镇的牙兵们也并不见得多尊重他的祖父与父亲。 正因如此,他接替魏博节度使之位后,立即训练了一支精兵来保护自己并执行军法。 与此同时,得知朝廷兵力被陇右牵制后,他立即奏表南下平贼。 他准备用讨平黄巢、庞勋这群乱民的功劳,来换取朝廷对他的支持,并趁机整顿魏博镇内牙兵。 如今他刚刚击破黄巢,又严苛了军法,结果不等他高兴,这群将领便劝他放宽些。 想到这里,何全皞就忍不住道:“我们是兵,不是匪!” “弟兄们想要金银,那就去与贼兵交锋,抢掠百姓算什么本事?” 何全皞话音落下,面前几位将领纷纷变了脸色。 他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重了,于是软了口气:“今日缴获,留出一部分买卖猪羊肉食,让弟兄们吃个尽兴。” “余下钱粮,尽数犒赏三军,让弟兄们富贵回乡。” 眼见何全皞愿意把犒赏全部发下去,几名将领纷纷作揖:“节帅高义!” “退下吧,稍后晚宴再庆功。” 何全皞颔首示意其退下,几名将领也先后退出了县衙。 在他们离开后,何全皞开始书写报捷奏表,而那几名将领则是在走出衙门后脸色一变。 “叵耐的狗鼠,若非他耶耶和阿耶给足了钱粮,哪有拥护他的说法!” “家中日子不好过,带着我们南下打仗,若是死了弟兄不给抚恤,弟兄们闹起事情来,某看他如何收场!” 两名将领暗骂,其余几名将领也一脸的不忿。 若非今日何全皞击败了黄巢,带着他们缴获了不少东西,他们恐怕早就开骂了,哪里等得到刚才何全皞朝他们甩脸色。 “等着吧,他要向朝廷表忠心,某倒是要看看,朝廷会如何待他!” “哼……” 几名将领冷哼离去,而县衙内的何全皞也很快写好了奏表。 不多时,一队快马便从陈留县走出,护送奏表向长安而去。 第397章 扩军驰战 “二十八日,全皞率军八千突入汴州,与贼战陈留,杀贼众两万,贼首黄巢逃雍丘,我师进之,复陈留……” 七月三十日,报捷的快马将捷报送到了李漼面前,而高兴的李漼也直接召开了常朝。 紫宸殿上,魏博镇节度使何全皞派快马传来的捷报,令这些日子因西北战乱而忧心忡忡的不少官员如释重负。 这几日时间里,朝廷对陇右的战事可谓让人听得心生焦虑。 先失朔方、再丢萧关,再失成纪、陇城及陇山、六盘、木盘、石门四关。 秦陇之地和朝廷经营多年的陇山防线,如今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个筛子。 更关键的在于,刘继隆驻兵三阳川、切断了武山、伏羌与上邽的北道,官军只能依靠落水道来维持联系。 尽管百官不知道王式接下来的动向,但局面摆在这里,许多人都觉得,秦州丢失,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种情况下,魏博节度使何全皞奏表出兵,击溃了入寇汴州的黄巢所部,无疑使得三军士气提振不少。 不过摆在众人面前的,还有如何犒赏何全皞及魏博官兵,以及如何应对中原、西南、西北三个方向的敌人。 “传朕旨意,以魏博节度使何全皞起复,检校司空、同平章事,拨钱帛十万犒军魏博!” 十万钱帛具体是多少,没有人开口询问,但不管是钱还是绢帛,都是笔不小的开销。 魏博镇此次南下不过调兵八千,不管怎么看,这笔犒赏都应该能让魏博镇的官兵满意了。 这般想着,群臣纷纷平复了心情,恭敬唱礼。 “陛下英明……” 在这山呼英明的唱礼声中,李漼都不由得挺直了几分脊背,同时开口说道: “王少保已经奏报于朕,望朝廷转攻为守,坚城利兵来限制叛军作乱。” “朕思前想后,以为此计不错,另命凤翔、泾原、邠宁、朔方、夏绥等诸镇编练新军,以待召调。” 李漼虽然十分气恼王式不断失利,但他也知道陇右强势,故此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裁换王式,而是准备给予他最后一次信任。 如果王式真的能依靠坚城利兵来使陇右折损兵马,将陇右削弱后再反攻,那李漼也不介意继续为王式表功。 这般想着,李漼目光看向了路岩、徐商、于琮等人,眼见三人毫无异议,他满意颔首随后说起了中原的事情来。 “河淮两道盗寇,务必除尽,诏令刘瞻、何全皞、康承训三人,即刻讨贼,不得有误!” “臣等领命……” 群臣唱礼作揖,而后李漼便宣布了散朝。 在他散朝的同时,秦州境内的王式却因为安破胡不断率领精骑入寇平川、上邽等处而烦恼。 刘继隆屯兵三阳川已经好几日了,可他却并没有大举进攻的举动,这并不符合王式对他形象的揣测。 在王式看来,刘继隆用兵应变、开阖如神,不太可能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而无动作。 正因如此,他不免对三阳川方向升起了疑心。 在李漼召开常朝前,王式便命令赵黔进攻三阳川,试探刘继隆反应。 如今他等了整整半天都没有军碟传来,他不免有些担心,只能用练字来磨炼心境。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书房外传来脚步声,王式这才松了口气,目光看向书房门口。 “王少保……” 作为监军的杨玄冀出现在了书房门口,随后作揖道:“右军兵马使赵黔传来消息,我师出兵三阳川受挫而归,折损兵马二百余,这是军碟。” 杨玄冀递出了军碟,王式急忙接过翻看,眉头紧皱。 军碟上,赵黔详细描述了自己进攻三阳川后,在走出三阳川时,遭遇到不少于三千精骑诱敌深入的反击之伏。 好在有着上次的教训,赵黔这次没有冒进,所以在塘兵汇报精骑突击而来后,他立即下令撤军,同时让人抛弃辎重车,拥堵了官道,以此保护大军从容撤退。 尽管折损了二百多兵马,但能换到这则情报,却也不错。 “三千精骑……” 王式呢喃道:“上邽方向亦有上千精骑,这么说来陇右大部分精骑都在三阳川,那刘继隆估计还在三阳川驻兵。” “只是他如今已然拿下了北边的二县四关,那他停留三阳川这么多日是要干什么?” 他的眉头紧皱,只觉得自己每次的布置都落后刘继隆一步,致使每一步都会受挫。 驻兵三阳川,这举动不像要攻打泾原,更像是进攻秦州。 不过这七八日时间过去,即便刘继隆从临州调兵迂回前往三阳川,时间也基本足够了,那刘继隆为什么还不进攻上邽或伏羌呢? 王式只觉得有些头疼,最终还是觉得以不变应万变。 “传令三军,不必有过多举动,眼下只需要等待叛军集结兵马强攻秦州诸县即可!” “是!”杨玄冀应下,接着又说道: “朝廷从关东调来的诸镇两万兵马,现如今已经驻扎到了安戎关和制胜关。” “即便刘继隆以数万兵马强攻,也别想在短时间内拿下这两道关隘。” 面对杨玄冀的这番话,王式十分满意,且颔首说道: “我军自与叛军开战以来,杀贼不少于万人,陇右虽号称十万,实则兵马不过六七万。” “即便陇右有百万之众,可是以百万人口养军六万,他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我军眼下尚有十二万大军,光秦陇二州便聚兵八万。” “刘继隆若不想被朝廷拖死,便只有强攻一路!” “我军以逸待劳,丧师五万也可承受,但陇右丧师五万,便要覆灭!” 王式仿佛在与杨玄冀交谈,又像是在为自己打气。 不过对于他的这番看法,杨玄冀及远在长安的李漼无疑十分认可。 陇右主要依靠丝路香料来维持陇右的军队,如今长安切断了与陇右的贸易,陇右的香料积压在手中,花不出去。 长此以往,陇右绝不可能比拥有朝廷作为靠山的讨陇大军长久。 二人交谈间,却根本不知道,刘继隆已经绕道前往了渭州的襄武县。 渭州地形复杂,但渭河却给渭州带来了足够狭长的冲击平川。 如今的渭州,早已不是吐蕃治下的渭州了。 此时的渭州拥有三万户人家,十二余万口百姓,耕地近三十万亩,虽然看似很少,但依赖农业的百姓却并不多。 渭州的矿场和军械坊,需要数千男人维系,每个男人都代表着一户人家。 除此之外,便是无数参军的青年们。 陇右六万战兵和四万州兵、屯兵中,光渭州籍贯的兵卒就多达两万余人。 整个渭州,可以说家家户户都有人在为衙门干活,军饷工钱也从不拖欠。 当初刘继隆之所以往渭州迁徙这么多人口,也是为了方便日后爆发战事、征兵东进。 如今战事爆发了,陇右军的死伤确实不小。 各州有伤兵四千多人,阵没将士接近一万,战兵中有三个镇的兵马接近空额。 正因如此,当朔方之役结束后,刘继隆便派快马告知高进达于渭州募兵操练。 此时距离高进达募兵操练,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作为渭州治所的襄武县外,军营无疑成为了最热闹的地方。 “杀!杀!杀……” 渭州镇军营内的校场上,近万赤膊上身,年纪二十出头的青年子弟们正在持着木质的长枪、钝兵、弓弩操练大阵。 他们的身体素质不错,但眼下还没有达到负甲训练的程度。 校台上,一名都尉正手持令旗挥舞,其身后的旗兵则是根据旗语不断挥舞手中大旗。 校场上,近万青年子弟依照旗语,不断更换手中兵器,按照六花阵为基础,进行方阵、圆阵、曲阵、直阵和锐阵五种阵型组织,二十五种阵型变化。 瞧着他们已经能熟练变化各种阵型,站在这名都尉身后的刘继隆露出满意之色。 与此同时,得知刘继隆抵达襄武县的高进达,也急忙从前线的陇西回到了襄武。 顾不得休息,他就来到了军营,并见到了校台上的刘继隆。 “节帅!” 高进达脚步匆匆,隔着三五步外就开始对刘继隆作揖。 刘继隆则是上前扶起他,满意看向校场上的那些青年子弟:“兵练得不错。” “这两镇九千兵马完全可以更替后方的二线部队,让他们在驻防时不断操训。” 刘继隆自然不可能真的带着新卒去打仗,他现在要做的是将这批新卒拿去更换老卒,腾出更多老卒来前线。 “节帅,半个月前,我便已经下令让临州及河州、凉州等三州招募新卒,如今陇右境内共有五镇新卒在操训。” “后方共有两镇九千老卒可以立即调动来此,听从节帅指挥。” 高进达将如今的情况交代清楚,刘继隆闻言颔首,转身向军营内牙门走去。 高进达急忙跟上,直到走入牙门内坐下,刘继隆才开口询问道: “各都督府情况如何,死伤了多少兵马,还有多少官军在包围僵持?” 面对刘继隆的这个问题,高进达在来时就有了准备,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如今都护府治下有凉州、陇西、陇南、东川、西川及新设的朔方等六处都督府。” “凉州都督府有老卒九千,新卒四千五百,编制健全。” “陇西都督府战前有精骑八千,马步兵二万及步卒六千,如今仅存四千二百精骑、三千八百步卒和九千新卒。” “其中两千精骑、一万六百马步兵分给了朔方镇。” “陇西都督府此役阵没精骑一千八百,步卒二千二百,马步兵三千二百余,总计七千二百人。” “陇南都督府有步卒九千,目前被山南西道王铎所攻,但死伤并不多,仅三百余人。” “东川都督府被东川节度使李福率兵围攻,阵没兵卒七百余人。” “西川都督府被西川节度使高骈以投石机围攻,加上几次强攻,阵没兵卒一千七百余人。” “六个都督府,过去两个月时间里阵没兵马近万,负伤修养后还能参战者为五千四百余人,残疾者为一千二百余人。” “眼下我军尚能作战的战兵,数量不足四万八千人,州兵与屯兵仅三万五千人,另有新卒二万二千五百人。” “官军死伤,应该是我军三倍左右,大部分都是节帅出击朔方、秦州所杀。” 高进达简单汇报过后,刘继隆便知道了己方的大概情况。 死的人很多,狄道城的凤凰山上,他刘继隆又欠了一万座坟。 一万六千多人短期内无法参战,同时又训练有二万二千五百名新卒。 虽说人数增加了,可战斗素质却下降了。 这批新卒,最好还是用来留驻地方,保护后方。 前方的战事,还得派老卒上前。 想到这里,刘继隆开口说道:“从凉州调遣两镇老卒来陇右,调河州镇新卒前往凉州。” “半个月后,我要见到凉州的两镇兵马。” “末将领命!”高进达不假思索应下,哪怕陇西距离凉州八百里路程,但半个月时间,怎么说也该赶到了。 “还有多少军马可以用于训练精骑?” 刘继隆询问军马数量,高进达则是立即回答道:“最少七千匹。” “此外、河西那边军马充足,卖出三四千匹不成问题。” “我军的乘马与挽马足够,凉州的两镇老卒中,亦不缺少马术精湛者,足以组建三千精骑。” 陇右的官学教育中,马术也是课程之一。 其中有马术天赋的,则是会被从小关注,毕业后被推荐从军。 哪怕参军后当的是步卒,却也能利用乘马来练习骑射,被编入精骑后补中。 如今精骑有所死伤,加上战争中不断消耗,因此直接挑选三千人来组建精骑,倒也不算什么问题。 “府库之中,还有多少钱粮可用?” 刘继隆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询问起了钱粮的事情。 面对这个问题,高进达抬手作揖:“节帅,末将正想说此事。” “您的抚恤政令,末将已经看过,但如今府库中仅有铜钱一百二十余万贯。” “若是按照此例发下抚恤,则府库铜钱为之一空。” “正因如此,末将想用等价的粮食,置换一部分铜钱。” 陇右这十年以来,囤积的粮食确实不少,足有四百二十万石,足够全陇右百姓吃十个月。 若是用于养兵,则是足够支付两年军饷,甚至还能凭借每年的赋税收入,维持三年所需。 加上陇右并未遭遇灾情,年年丰收之下,以粮食置换铜钱,发放抚恤的政策倒也可行。 “此事按照你的想法来,我相信你。” 刘继隆对高进达十分信任,也不听他准备怎么操作,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高进达见状连忙行礼,同时说道:“在此也需要恭贺节帅,府中诞下第四位郎君。” 刘继隆出征前,他的侍妾胡氏便已经怀孕六个多月了,如今两个月过去,确实也到了临盆前后。 “细君可曾取名了?” 刘继隆询问高进达,高进达闻言摇头道:“夫人请您取名,但前番战事太频繁,某并未叨扰节帅。” “做得好。”刘继隆不免夸奖高进达,毕竟前番因为李骥等人的事情,刘继隆确实来了不少脾气。 若是高进达以这种事情来烦他,就他当时的脾气来说,的确有可能会骂一顿高进达。 如今战事转好,刘继隆的脾气也下来了,所以他略微思索后便开口道:“唤作刘必成如何?” “必成?此役必成吗?”高进达也听出了这个名字十分直白,不免轻笑反问。 刘继隆闻言点头:“此役必成,亦此业必成。” 眼下他已经布置好了,只等凉州镇兵马抵达渭州,以渭州还有一万二千八百新卒、老卒的数量算来,合兵后便有两万余兵马。 以此兵马,足够夺回第一重壁垒,拿下武山县、进伏羌。 官军这几日由攻转守,想来是想要依托城池来给自己造成伤亡,继而趁自己兵力空虚时,集结重兵出击。 夯土包砖的秦陇诸县确实很难攻打,但只要时间足够,拿下秦州并不困难。 届时入了冬,陇山封绝,自己也就可以南下解决南边的战事了。 只要第一年把南北官军的锐气打掉,接下来就好打许多了。 不过就眼下的时局来说,唐廷的国祚恐怕无法长远了。 如今是大唐立国二百四十九年,可时局却已经败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从三阳川回襄武的这一路上,刘继隆便在琢磨自己应该怎么处置唐廷。 最好的局面是自己依次夺取秦州、陇山防线,继而南下夺取西川、东川和山南西道,将三川握在手中,于渝州打造水师。 随后进兵关中,逼唐廷舍弃关中逃亡东都洛阳或北都太原。 届时唐廷威信扫地,加之诸镇已经与自己交过手,知道自己不好对付,那自己就可以将关内道和关中京畿道占据,依托黄河、潼关、夔门三处防线来发展。 只要将关内、陇右、剑南、山南、京畿等道的土地分配清楚,再出关时就是横扫之势。 正因如此,他才会说“此业必成”的这番话。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是得如计划那般,将三川及关内收入囊中才行…… 第398章 群雄四起(万字大章) “淅淅沥沥……” 时入八月,北方的雨水渐渐变多,原本焦灼的西北战事,也不得不在秋雨面前暂时告歇。 “节帅果真神机妙算,这秋雨一下,官军最少休战一月。” “待秋雨结束,我军调动的兵马,也将抵达前线。” “等官军反应过来时,武山及伏羌二县便要面对我军夹击了。” 陇西县衙内,高进达站在正堂门口,望着院内淅淅沥沥的雨水,脸上笑容浮现。 刘继隆坐在主位,不紧不慢的为自己泡茶,目光则是在沙盘上来回打量。 “这一个月过去,那六千多伤兵估计也能休养恢复不少了。” “届时不算新卒,也有至少一万八千老卒可用。” 高进达所说的比较乐观,不过刘继隆并未反驳,毕竟秋雨长则一个半月,短则一个月。 要是布置得当,可用之兵确实不少。 “兰州、临州二镇的新卒,半个月后动身前往朔方镇换防,将朔方镇兵马交给斛斯光,进驻成纪、陇城、三阳川。” “届时三阳川的兵力不少于一万,斛斯光知道怎么安排才能守住二城四关,及如何布防三阳川。” 刘继隆话音落下,高进达颔首应下,同时主动道:“河南道有消息传回,据闻魏博镇新任节度使何全皞率兵八千南下,于汴州击溃黄巢主力,估计现在已经替宋州解围了。” 高进达的话让刘继隆想起了这件事情,不过历史上何全皞南下是因为庞勋之乱,而今却是因为黄巢起义。 不过魏博军在历史上庞勋之乱中的表现实在难看,不仅战败于庞勋这伙乱军手中,还没有从朝廷手里得到太多的支持。 最后的结果就是,何全皞回到魏博镇不久,就被牙将牙兵们作乱,摘了脑袋。 从结果来说,何全皞此举是一步昏招。 只是历史始终是历史,而今历史改变,中原战局没有了沙陀、党项等骑兵的身影,而宣武、忠武诸镇也变得十分空虚。 这样的局面下,仅凭何全皞、康承训、刘瞻三人和不足六万的官军来试图围剿庞勋、王仙芝及黄巢等十余万起义军,鹿死谁手未可知。 唐廷如果想要维持中原局面,就得适当的支持何全皞。 原本的祸变成了福,但魏博军的战斗素质也就那样,能否连战连捷,还得看黄巢、王仙芝及庞勋三股势力怎么作乱。 “中原乱成这个样子,后续恐怕会继续抽调河东、河北的兵力南下。” “短时间内,朝廷是无法从河淮及河东、河北抽调兵力来对付我们了。” “就朝廷下令京西北诸镇编练新军的态度来看,朝廷估计是想要依靠三川及关中、关内的力量来讨平我们。” 刘继隆不紧不慢的说着,高进达听后忍不住爽朗笑道:“仅凭如此,恐怕对付不了我们。” “府库虽不充裕,但维持军需一年半载还是可以的,不过朝廷能否坚持一年半载就不一定了。” 战事进行如此,高进达也不再如战前那般小心翼翼了。 他的底气来源于自家节帅,毕竟刘继隆仅死伤了五千多人,便击破了朔方一万五千兵马,夺得朔方三州之地。 后续死伤不过两千人,轻松取下萧关、成纪、陇城及陇山六关中的四关,又在平川大破王式前军精骑,杀俘官军上万。 两个月杀俘官军二万五千余,死伤不过七千,三倍之数。 照这样打下去,如今扩军至十万的陇右,朝廷起码要动用三十万大军才有可能拿下陇右。 时局如此,高进达自然有了底气。 不过对此,刘继隆还是比较慎重,并没有自视甚高,而是在战略和战术上都极为重视朝廷。 “平夏部那边可曾有消息传来?” 刘继隆询问起了平夏部的事情,高进达听后颔首道:“今早刚刚送来消息,他们拿不出两万匹马,想要用一万匹马和三万只羊来交换李思恭及我们手中的那两千多党项俘虏。” “节帅,这平夏部已经被我军击破,如果不尽快放李思恭和这两千多人回去,说不定会被其它党项部落吞并。” “倒不如见好就收,释放李思恭和这两千多党项俘虏,换取这批马匹和牧群。” 高进达的建议倒也有几分道理,李思恭在历史上表现还算可以,但也不至于让刘继隆费心招抚。 只要刘继隆能够拿下三川和关中、关内地区,李思恭自然会拜服他。 “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是!” 刘继隆最终同意了这场交易,而高进达也在作揖后继续道:“凉州有消息传来,张使君正在集结甘肃二镇的六千兵马,准备由酒居延领军入陇,请我们为其准备旌旗更换。” “按照他们的要求准备!”听到张淮深调兵六千支援他,刘继隆脸上也浮现了笑意。 六千兵马看似不多,但对于二十几万人口,全军不过二万的河西归义军来说,却已经是股不小的力量了。 不过刘继隆也不会让张淮深吃亏,官军的降卒将在之后一批批的往河西送去。 想到这里,刘继隆将目光转移到了沙盘上,直指武山、伏羌二县。 在他准备夺取秦州的时候,西川境内也因为雨季而道路泥泞。 故桃关变得更为残破,关外的西川军营也多了几分烦躁。 “这秋雨来的不是时候,故桃关距离告破也没有多久了,偏偏这个时候来,倒是给了这群叛军修筑城池的时间和机会!” 西川军的营盘内,蔺茹真将站在牙门面前,略微烦躁的说着。 帐内、张璘及王重任二人则是站在沙盘前,不断讨论着故桃关的事情。 高骈一言不发的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个竹筒,细细打量。 王重任瞧着高骈这样,不免开口道:“节帅,这烟花只能放出灯火,所谓爆炸之事,定是那方士骗人的。” “没错!”张璘也站着帮腔起来,但高骈却摇了摇头。 他手中拿着的就是这个时代的烟花,而制作烟花的人,则是他派人从淮南道带来的工匠。 十几名工匠制作了不少烟花,高骈也试图引燃烟花,但最终只能得到烟花绽放时的灯火,根本达不到陇右军所用的那般威力。 工匠们也看过陇右军守城的场景,他们也从气味上判断,陇右军所使用的就是烟花,但不知为何,能爆发如此大威力。 “若是能缴获实物,兴许能弄出来。” 高骈呢喃着,随后放下那装满火药的竹筒,起身走向衙门,看向了牙帐外那阴沉的天气,以及时不时就要下几个时辰的雨水。 “今年节气提前,这秋雨最少还有一个半月才能停下。” “秋雨停下后,北边最多一个月就会大雪封山。” “届时秦陇二州联系断绝,刘继隆很可能会利用这个时间来夺取秦州。” “他若是将秦州拿下,肯定会借助天时南下,在东川或西川与我们为敌。” 高骈预料的倒是不错,王重任听后则是反问道:“朝廷不是派人与南蛮和谈去了吗?” “若是朝廷能与南蛮和谈,届时西川在南边的兵马就能抽调一部分北上,更何况您派梁缵回成都编练新卒一万,届时我西川五万余兵马,即便不敌,也不应该有太大的战损才是。” 王重任料想的倒是很好,可高骈微微摇头,沉吟片刻后才道: “朝廷愿意和议,可南蛮的酋龙却不一定会同意。” “酋龙想要夺取黔中道及安南两处地方,如今这两处地方他还未得到手中,如何会和谈?” “眼下酋龙不趁我进攻故桃关时出兵袭扰后方,便已经不太对劲了,我猜测这厮恐怕又要袭扰黔中道或安南。” 高骈的话音刚落下,张璘就忍不住道:“节帅,要我说,我们不如先将南蛮收拾老实,然后再集中精力对付刘继隆这厮。” 张璘自然清楚,自家节帅压根没有对南蛮下过死守,为的就是养寇自重,让朝廷认识到他们的重要。 不过现在北边有刘继隆,南边还有南蛮,他们反倒成了被夹击的一方。 这种情况下,先对付刘继隆,他们不一定能腾出手来收拾南诏,但若是先腾出手来收拾南诏,他们最少可以依靠灌口来守住战线,等收拾了南蛮再集中力量北上对付刘继隆。 他的想法,也是王重任等人的想法,毕竟南边的南蛮相比较陇右而言,更容易收拾。 “我本有此打算,但实在未曾料到,北边会输的那么惨烈。” “如今北军之中唯有王式这支兵马能与刘继隆为敌,若是王式能坚持到入冬,我便考虑南下进攻南蛮,收复黎、嶲失地。” “节帅英明!”三人忍不住吹捧起了高骈,而高骈则是余光瞥向桌案上的烟花。 “若是能得到陇右的那些方士之物,莫说收复黎嶲二州,便是拿下阳苴咩城也不是问题。” 高骈迫切的想要得到火药的力量,因为他心底有道声音在不断告诉他,这东西在日后将是比肩甲胄的利器。 此物诞生后,夯土的城墙便不再是难以逾越的难题,唯有包砖的城池,才能在此物的进攻下稳若泰山。 在高骈这么想的同时,协同尚铎罗等人驻守西川三州的没卢丹增也在盘算此事。 从半个月前开始,故桃关便已经承受不住压力,所以尚铎罗将没卢丹增及其麾下五千步卒、五千精骑调往了故桃关。 在遭遇半个月的死伤后,眼下故桃关还有汉兵三千四百人,番兵四千四百人及五千番骑。 驻防的番兵番将们,自然是瞧见了陇右的铁炮和万人敌等火器。 起初他们还以为是神仙出手,后来才发现这是陇右的手段之一。 只是当时战事紧迫,他们也没有心思多想。 如今秋雨到来,所有人都守在城楼和屋舍中,自然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没卢丹增坐在自己的屋内,脑中忍不住回想铁炮和万人敌的威力。 不止是他,他带来的两名乞利本也是这么想的,甚至主动开口讨论。 “如果我们能得到铁炮和万人敌,那打上逻些城也不是什么难事。” “没错,我听说苏呲和卫藏那边的奴隶有些不安分,如果我们能抓住机会,煽动奴隶们冲击逻些城,再带兵去逻些城解围,那我们也能效仿汉人的挟天子以令诸侯,控制赞普来号召各茹东本及各镇乞利本。” 两名乞利本都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四五岁。 他们和没卢丹增不仅是上下级关系,也是同窗的关系,曾一起在松州就学。 正因如此,他们的官话说的很好,也懂得极多的中原文化。 没卢丹增依靠同窗几年的关系,将大部分贵族子弟和将领子弟把握手中,成为了众人所支持的人。 正因如此,他才能轻轻松松的说服自家阿爸,调动一万五千人来支援陇右。 面对两名同窗的劝说,没卢丹增也十分认可的点头道: “你们说的都很对,但根据我的观察,这些火器都是从临州运过来的。” “我估计制造这东西的工匠都在临州,临州是生产所有火器的地方。” “北边战事的消息,你们也应该听到了。” “象王他连战连捷,大唐的官军死伤不会少于三万。” “连官军都要承受如此死伤,可见象王用兵如神,大唐朝廷根本无法击败象王。” “这火器固然厉害,但象王若不准许,我们根本无法获得此物。” 没卢丹增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二人头上。 二人也不是没想过投靠唐军,但就唐军如今的表现而言,投靠唐军就和找死无异。 两个月丢失朔方三州,如今连秦州都危在旦夕。 这丢失城池的速度,比当年安史之乱,吐蕃东侵时丢失的速度还要快。 几人都不由怀疑,按照这个速度继续打下去,估计三五年后大唐就得改姓刘了。 “此役过后,我试试看,能否凭此功劳,获取节帅信任。” “若是能得到一批火器,我们便能入住逻些城了!” 没卢丹增眼底闪烁光芒,他如今最想要实现的梦想,就是以没卢氏的身份取代赞普王系。 面对他的劝说,多康的那两名乞利本也渐渐收起野心,而距离他们住所不过百余步外的牙门中,尚铎罗正在书写军碟。 一份军碟书写完毕,他将墨迹吹干,烫好火漆后印下印记,递给了面前穿着蓑衣的快马。 “送到渭州,让高都督交给节帅。” “末将领命!” 快马校尉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牙门之中。 尚铎罗目送他离去,直到对方背影消失不见,他才收回了目光,继续处理军中政务。 与此同时,诸都督府也在不断送出军碟,将各地军情汇报到渭州,由高进达汇总交给刘继隆。 由于秋雨到来,粮食转运困难,虽说各都督府仓中粮食还够吃好几个月,但以备不时之需,他们还是希望都护府在秋雨结束后运粮南下。 对此,刘继隆并未怠慢,而是很快就安排好了秋雨后的粮食转运事宜。 相较于陇右,唐军的粮食转运才是十分严重的问题,而这一切只是因为黄巢和王仙芝在运河南北作乱。 虽说何全皞击溃了黄巢,但黄巢退往宋州后,当即开始沿着运河两岸不断向淮南劫掠而去。 亳州、宿州皆遇兵灾,黄巢试图将何全皞往南边引,从而给予曹州的林言等人足够的练兵时间。 事实证明他的计策生效了,因为何全皞根本不管曹州的林言,而是直追黄巢而来。 魏博军一路南下,不断缴获被黄巢所部舍弃的物资,也算发了笔横财。 何全皞将这些缴获的物资尽数犒赏三军,本以为兵卒们会念他的好,但事实却是军中对他的怨言并未减少。 何全皞是犒赏了三军不假,但他也限制三军劫掠沿途州县城池,让牙兵们少了一笔又一笔的收入。 若非朝廷犒赏了十万钱帛,军中恐怕早就鼓噪起来了。 然而对此,何全皞却全然不知,仍旧沉浸在自己追击黄巢,接连获胜的局面中。 “噼里啪啦……” 大火在蒙城西边的某个乡内燃起,男人被砍杀,女子被掳掠奸淫,屋舍遭到焚毁。 乡外,打着“魏博”旗号的牙兵们正在将自己的战利品装车,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你们不知,那女子肌肤不似普通农夫,润极了!” “直娘贼的,这种好事你不叫我等?!” “我本要叫的,哪知那女子自己抹了脖子,我当时看着也极为可惜。” “不过现在她尸首还未凉透,你若不去试试?” “滚滚滚……” 牙兵们讨论着刚才享受到的一切,而这时官道上却疾驰而来数百精骑。 精骑缓缓靠近,牙兵们立马闭上了嘴巴,只因他们看到了脸色难看的何全皞。 “这是谁放的火?!” 何全皞策马来到牙兵们面前,质问着领头的那名列校。 列校闻言作揖道:“节帅,是贼兵放的火,杀的人。” “我们见到后,立马就杀过来了,将贼兵杀死后,这才缴获起了东西。” 列校后退一步,其余牙兵有样学样,这才让何全皞看到了他们身后那堆砌起来的人头京观。 他们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却不想何全皞的鞭子突然抽来,直接打在了那名列校脸上。 “狗鼠的家伙,莫不是以为我这双眼睛分辨不出好坏真假?” “这些人面黄肌瘦,一看就是此处的乡民,你们竟然敢违背军法?” “来人,给我把这叵耐的杀才给宰了,其余人各打三十鞭!” “是!!” 何全皞身后的精骑立即下马,那列校还想反抗,却被人直接摘去铁胄,一刀砍在了脖颈处。 鲜血激射,染红了那行刑之人的半张脸。 余下的二百多牙兵见状纷纷胆寒,一时间不敢作乱,只能咬着牙,忍下了那三十马鞭。 好在动手的牙兵也没有下死手,虽说火辣辣的疼,但也不至于无法行动。 “再有下次,尽数处死!” 何全皞话音落下,冷哼着调转马头南下。 精骑们见状跟上其脚步,留下的牙兵们则是龇牙咧嘴的扶着腰站起身来。 “直娘贼的,他何全皞又是什么好东西!” “莫不是忘记了,他耶耶及阿耶也是我等扶持上位的?!” “叵耐的狗鼠……” 挨了鞭子们的牙兵骂骂咧咧,目光中满是怨恨。 在他们看来,南下也是卖命的活计,趁机烧杀抢掠又有什么呢? 别说他们,就连其他藩镇的官兵不也是这么做的? 凭什么他何全皞不抢,也不让他们抢? 一时之间,魏博军中对何全皞怨恨的兵卒越来越多,只碍他连战连捷,能够不断给予他们好处才作罢。 何全皞自己却浑然不知,只是率领精骑策马冲入了满是硝烟的蒙城县内。 县内的大火刚刚被熄灭不久,百姓虽然得以保全,但县衙仓库却被黄巢等人劫掠一空。 何全皞望着遍地狼藉的县衙,果断对身后的都将吩咐道:“征募五千民夫随军,再征粮三千石,明日清晨拔营南下。” “末将领命!”都将作揖应下,很快便命令兵马在城中强征民夫和粮草。 这一幕被那些挨了鞭子的牙兵瞧见,心里更发不满起来。 凭什么你何全皞开口强征就行,而他们明抢就不行? 瞧着这一幕幕,那些牙兵怨念更甚。 与此同时,距离蒙城县二十余里外的蕲县方向,黄巢所率的七万多流民队伍,此刻正在朝着十余里外的蕲县进军。 “节帅,这魏博的家伙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在河南道作乱,与他们何干?” 流民队伍的前方,一支由七千多披甲兵卒,三百多骑兵所组成的队伍正在领头前进。 这支队伍的中军,黄巢几人骑在马背上,身旁便是三百多披甲的骑兵。 虽说与兵字沾边,但他们行军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伙游勇散兵,根本未经过什么操练,不知何为军纪。 饶是如此,他们却依旧能将围剿他们的魏博军甩出二十余里外。 “我看这魏博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可敌,这几日看下来,他们每日行军也就比我们多出六七里。” “按照这个速度,他们起码还有三五日才能追上我们。” “节帅,林言那小子练兵也练的差不多了,我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北上返回曹州,到时候在曹州把魏博的官兵击败,趁机去魏州、博州抢掠一番?” 黄存语出惊人,但对此黄揆和黄邺却表示支持,唯有黄巢摇头反对道: “我们能在河南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全因为河南道的饥民足够多。” “若是将官军引到曹州去作战,再北上进入魏州的话,那就没有那么多流民供我们吸纳了。” “曹州那边,林言还在练兵,甲胄也打造不全,我们需要为他吸引官军。” “不过等刘瞻练完兵,他估计会率先出兵去进攻曹州,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北上了。” 对于眼下该怎么打,黄巢脑中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但他也知道不能走哪抢哪。 当初他在长安时,陈瑛便曾在醉酒后与他说过,他们那群人在陇右扫盲的时候,刘继隆便教导过他们,声称:“边走边抢是流寇式打法,只破坏、没有创造生产。” 这样的打法在前期还有可能因为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而胜利,但随着朝廷反应过来,这种流寇式打法的最终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为此,刘继隆还举例绿林军、赤眉军及孙恩、卢循等起义结果,无一例外都是破坏不生产,最后被官军或正规实力剿灭。 对于刘继隆的这番言论,黄巢无疑十分信服。 正因如此,他一开始便将曹州视为他起家之地,同时自己率领大军去吸引官军主力注意。 待到时机成熟的差不多,他便返回曹州,率领兵马拿下昔日的泰宁、武宁、淮南等镇,截断漕运来威胁朝廷。 若是朝廷愿意册封他为武宁军、淮南军或天平军节度使,那他或许会考虑考虑接受招安。 若是朝廷官员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视甚高,他便要举兵攻入东都洛阳,趁机攻打长安。 他就不相信,当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那些自视甚高的世家子弟还能稳如泰山。 想到这里,黄巢继续开口道:“徐州当初遭到庞勋和王仙芝霍乱,自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抢。” “不过这漕运每日都往长安运送无数钱粮,我们可以沿着运河两岸劫掠商货,不怕没东西可以抢。” “对了,今日塘骑要放出足够远,绝对不能再遭遇上次那番境遇。” 黄巢所说的,无非就是他们当初被何全皞突袭的那场战事。 黄揆与黄邺闻言颔首应下,黄存则是连忙派人将塘骑放远。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渐变晚,黄巢等人抢掠了一座坞堡,将坞堡内的几千石粮食尽数分给了跟随他们的流民。 待到半夜,黄巢正搂着两名女子酣睡时,黄揆却急忙来到牙帐外作揖: “节帅,南边的塘骑与魏博的塘骑遭遇了!” 睡梦中的黄巢听到声音,当即便醒了起来,抽身走出温柔乡,简单穿上中衣便拉开了帐帘。 “你刚才说什么?” “南边的塘骑与魏博的塘骑遭遇了,距离此地仅有二十里。” 黄巢质问黄揆,黄揆则是继续重复了刚才的话,目光却瞥到了帐内那两抹雪白身影,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何全皞,倒真如疯狗一般!” 得知何全皞还在追击自己,黄巢眉头微皱,随后询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三刻(1:45)” 黄揆的回答让黄巢更为恼怒,心道这何全皞真是阴魂不散,这个时辰竟然还派出塘骑来追击自己,想来是拿下了蒙城县后,便已经派出了塘骑。 想到这里,黄巢心里不免觉得,也是时候该给这何全皞一些教训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而黄揆也忍不住煽动道:“节帅,这魏博的官兵也并非民间传的那般精锐,况且他们连日追击,必然人困马乏。” “林言那厮的兵马确实没有练成,但我们这里还有七千多甲兵,汇合起来不怕收拾不了魏博的官兵。” “我等不如将其吸引到曹州,寻找机会将其重创歼灭?” 他再次提起了将何全皞吸引到曹州全歼的建议,但这次黄巢没有立即拒绝,而是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了黄揆身后的起义军及流民营帐。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这塘骑距离我们二十里,那何全皞应该驻扎在蒙城县。” “等何全皞得知我们驻扎此处再追来,最少两个时辰后了。” “我们还要渡河,得留出一个时辰,故此一个时辰后再拔营,往北边的符离县过河后北上曹州。” “这三百里路程,带着这群流民,最少要十天才能抵达曹州。” 黄揆闻言,果断建议道:“节帅,不如将流民抛下,我们带军中兵卒北上,最快六天就能抵达曹州。” “不!”黄巢否决了这个建议,并非他多么爱民,而是这批流民他有用处。 因此不等黄揆开口,他便主动说道:“等会过河后,你故意放慢流民渡河,最好让何全皞带兵追上来砍杀一些,然后再放所有人过河。” “他们过河后,你带着精骑收拢流民,最好连输几场,让他们忘乎所以。” 黄揆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节帅,您想要诱敌深入?” “嗯!”黄巢点了点头,随后才道:“人言河朔三镇勇猛无比,我倒要看看这魏博牙兵是个什么东西!” “末将领命!”黄揆激动地退下,而黄巢也没有心思再继续入睡。 他将两名女子弄醒,好生玩弄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随着黄揆派人唤醒全营兵马,兵卒们这才开始穿着甲胄,带着流民们往符离县走去。 黄巢穿着甲胄,与那两名女子同车北上。 半个时辰后,大军开始渡河,而那不过二十余丈的运河也并未能耽误他们多少时间。 黄巢留下了军中的三百骑兵给黄揆,随后带着穿着甲胄的七千兵卒率先过河。 待到他们过完河后,天色已经微微变亮,来到了寅时六刻(4:30)。 黄巢他们不曾停留就选择了北上,而黄揆则是先行率领骑兵渡河,随后吩咐撑船的流民放慢速度。 时间在流逝,而原本阴沉的天气,也渐渐开始落下细雨。 这雨不大,无数衣衫褴褛的流民们为了口吃食,只能选择用衣服挡在头顶,避免淋雨生病。 饥饿不一定会死,但生病跟不上队伍就会死。 跟着黄巢他们还能有口吃的,留在原地就是等死。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期间那细雨停了又停,下了又下,将人衣服都淋透了。 寒风一吹,那滋味简直如刀刮在身上一样难受。 许多流民忍受不住,先后倒在了登船前,随后被人无视,死在了路旁。 这样的人并不少,尤其是那些老弱,基本都扛不住太久。 好不容易到了正午,但浓稠的乌云却挡住了阳光,根本无法带来一丝温暖。 大半流民已经过河,黄揆眼见官军还未追来,当即对身旁的列校交代了几句。 列校颔首应下,随后带领三百精骑离开了渡口。 一个时辰后,他们带着几十辆马车赶回了这里,马车上装满了粮食。 黄揆没有立即分粮,而是对撑船的流民吩咐道: “你们先运一批粮食过去,让他们埋锅造饭,不用着急,某一定会在此处等着他们过来的。” “是、黄郎君大恩,谢黄郎君恩情!” 撑船的二十几名流民不断作揖,随后便见黄揆招呼东岸流民搬粮食上船,同时分了余下粮食埋锅造饭。 几十车粮食并不多,仅有三百余石,平均下来,每个流民也就能吃半斤粮食。 饶是如此,看到粮食的流民们,却还是重振了精神。 一百多石粮食运到了西岸,余下留在了东岸。 东西两岸开始埋锅造饭,就连撑船的流民都得到了休息。 半个时辰过去,一碗碗粘稠的粗粥被分了下去,原本饥寒的流民队伍,瞬间重获新生。 他们有了精神,甚至愿意与身边人多聊两句。 黄揆望着自己手中的添加了肉片的粗粥,动作放缓的慢慢喝了起来。 一刻钟后,众人酒足饭饱,时辰也来到了申时。 黄揆重新招呼民夫撑船过河,而此时西岸的流民却突然骚乱了起来。 “官军来了!!” “快逃!游过河去!” “跑啊……” 一碗白粥下肚,流民们似乎有了力气。 得知官军到来,他们纷纷跳入运河之中,试图游到东岸。 一时间,运河西岸仿佛下饺子般,河内挤满了流民,纷纷朝着黄揆他们所处的东岸聚集而来。 “走!” 黄揆见状翻身上马,抖动马缰的同时便带领精骑先走。 早已渡过运河的流民们见到他离去,纷纷跟上了他的脚步,而那些游到东岸的流民也顾不得寒冷,急忙跟上。 好在如今已经不似早上那般寒冷,加上肚子里有了东西,这些流民都跟上了黄揆的队伍。 只是相比较他们,西岸那两万多流民却经历了拥挤、践踏,最后迎来了官军的砍杀。 “降者不杀!” “全部给我趴下!!” 何全皞所率的数百魏博精骑不断驰骋于流民之中,每时每刻都有流民被杀死。 最后这群流民纷纷按照何全皞的要求趴下,何全皞则志得意满的将这群流民押往了距离此处最近的蕲县。 “区区流寇,竟然能搅动中原如此,这诸镇官兵都是酒囊饭袋吗?” 何全皞望着东岸远去的流民队伍,忍不住勒马冷哼。 跟随其左右的一名都将见状,当即做一道:“节帅,要不要从此处过河?” “不必!”何全皞抬手阻拦,用马鞭指向北方: “从此处北上八十里就是临涣县,再往临涣东北走四十里就是永城县。” “眼下永城还在朝廷手中,我们可以直接走永城渡河追击这群流寇。” “某观他们逃亡方向似乎是曹州,想来是想与曹州的贼寇会师,这倒也好,可以一并解决了他们!” “节帅英明。”都将明面赞颂何全皞,何全皞见状对其吩咐道: “传令中军、后军,调转兵锋往永城靠近。” “末将领命!”都将作揖应下,随后便派人将军情传往了中军和后军。 两个时辰后,随着天色渐黑,何全皞率军入驻了临涣县南边的鹿塘乡。 何全皞虽然禁止兵卒劫掠,可他自己却下令强征乡民粮食。 牙兵之中不少人趁机作乱,他则是将作乱的头领斩杀,余者鞭挞。 最后虽然让牙兵吃上了热乎的饭食,但牙兵们并不感激他,反而愈发怨恨他。 与此同时,何全皞写下奏表送往长安,而他则是率军休整一夜后继续北上。 在他北上的同时,黄巢也在翌日北上时经过了龙脊山。 他下车眺望龙脊山,黄邺见状策马跟上并下马询问道:“节帅,您在看什么?” “我在看那龙脊山。”黄巢不假思索的指着龙脊山道: “几年前,那庞勋与王仙芝便是在此作乱,如今两人被围剿于光州和泰山,不知道能否脱困。” “我们得吸取此二人教训,绝不可志骄意满。” “节帅教训的是!”黄邺连忙点头应下,随后便见十几名兵卒押着两名少年人朝此处走来。 “干什么的?”黄邺上前质问兵卒,其中的伙长作揖道: “兵马使,我们在外放哨发现了这两小子,估计是官军的谍子!” “狗鼠放屁,某二人是来投军的!” 年纪较小的少年人开口反驳,不断挣扎,引起了黄邺的注意。 他上下打量起这个少年人,但见他虽然蓬头垢面,可其人身长近六尺,肩膀阔三停,双目如炬,便是两名健壮的甲兵都有些束缚不住他。 相较于他,另一个比他年长些的少年便显得尤为普通了。 “你这身貌,倒也不像籍籍无名之徒,是何来历?” 黄邺来了兴趣忍不住询问起来,而少年人见状则是抬起下巴,颇为骄傲: “某家世代教书,若非遭了难,不得已投靠旁人家,汝还不一定能瞧见某。” “如今落了难,不喜读书,听闻义军举兵过境,这才带着某次兄前来投靠。” “若汝等不识得英雄,某与次兄现在便走,只是汝等日后莫要后悔!” “小娃娃好大口气!”黄邺忍不住笑了出来,而这时他身影却响起了脚步声。 黄巢朝着他们走来,在经过时留步看了一眼这叫嚣的少年人:“若是你能在战场上杀些官兵,获得甲胄,那便准许你募兵。” “拥十甲,汝即为伙长,五十甲即为队长,百甲则为列校……如何?” 黄巢审视着眼前的这少年郎,想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只是面对他的审视,少年郎却道:“我若杀官军千人,获得千甲,又该如何?!” “呵呵……”黄巢忍不住摇头轻笑,少年郎却质问道:“该如何?!” “那你就是都将!”黄巢许下承诺,少年郎闻言颔首:“等着吧,某用不了多久便是都将了!” “好,你唤什么名字,某等着看你的姓名出现在册上。” 黄巢与少年郎对视,同时询问起其姓名,并让那束缚住他的兵卒松手。 兵卒见状松手,少年郎活动了下身子,随后这才漫不经心的作揖道: “宿州朱温!” 第399章 魏博失利(万字大章) “陛下、大捷!大捷啊!” 咸通七年八月初八,当田允的唱奏声响起,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看着眼前伶人唱曲的李漼也来了精神。 他忽的站了起来,伶人们见状纷纷退下,而田允则是拿着捷报走了进来。 “何处的捷报?是否是陇右的?!” 李漼着急质问,但话音落下,他却又想起如今的西北正值秋雨,三军收兵,不可能有捷报。 “陛下,是河南道的捷报,魏博节度使何全皞率军先后收复宋州、肃州等处失地,在符离县漕运处,大破贼兵数万,杀贼上万。” 田允的捷报令李漼叹了一口气,继续坐回了椅子上。 田允瞧见李漼如此,不由得提醒道:“陛下,如今中原讨贼,全靠何全皞及康承训二人。” “奏表中,魏博军死伤也不小,您看要不要……” 经过田允提醒,李漼这才反应了过来。 尽管他不愿意资助藩镇,但魏博毕竟是朝廷在中原剿贼的唯二力量,面子上还是得赏赐些的。 这般想着,李漼询问田允道:“户部与度支可有奏表,还能拿出多少钱粮犒赏?” 田允躬身作揖,接着回答道:“库中仅有钱一十二万七千余贯,绢帛另有三十六万四千疋。” 偌大的大唐,不仅积欠着不少军队军饷,就连国库中可动用的钱帛也少得可怜。 一时间,李漼心中惆怅不已,但他也知道国库中钱帛为什么会这么少。 首先就是陇右战事和拉拢黠戛斯、多康等势力用了不少,随后几次犒赏又用了不少。 除此之外,还因朝廷与陇右作战,香料贸易数额锐减,长安城中商税骤减四十余万贯。 要知道此前陇右在长安贩卖香料,以及采买商货,长安都能因此获得商税。 制裁陇右后,陇右少了八九十万贯的收入,河西少了十几万贯,长安少了四十余万贯的收入。 这项制裁,无疑使得三方势力都丧失了一个财源,而对于大唐来说,朝廷的现钱并不算多,四十万贯也是一笔很可观财政收入。 只可惜现在随着制裁开始,原本好不容易促成的香料贸易再度破产,为此倒也不是没有人吐槽过朝廷擅起战事,但更多的人还是支持这场战事。 说到底,陇右势力太大了,加之日渐强盛,这次还借口帮助朝廷夺去了剑南六州,下次说不定就是剑南十州、二十州了…… 陇右是该打,但如今朝廷却打不过,这就让议论声开始渐渐倒向谈和派了。 不过百官也都知道,战事一旦开启,可就不是朝廷想谈和就能谈和的事情了。 交涉和谈这种事情,得看看双方处于什么位置上。 如今朝廷在前线连战连败,陇右连战连捷。 这种情况下,即便朝廷愿意谈和,陇右也不愿意。 唯有以战促和,方能有谈和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漼摆了摆手:“赐绢帛十万疋与魏博将士,望其连战连捷,剿灭贼寇……” “奴婢领旨。”田允恭敬应下,随后退出了咸宁宫偏殿之中。 在他走后,偏殿内的歌舞声再度响起,而何全皞连战连捷的消息,也自然经过了南衙北司的耳中。 北司的亓元实等人不以为意,可南衙的徐商等人却不能不关注。 “魏博多年未曾出镇作战,不曾想竟然还能将贼寇打得如此地步。” “不过是打些贼寇罢了,若是去到陇右,恐怕下场与宣武、河中诸镇也没有区别。” 南衙某处衙门的正堂中,徐商毫不吝啬的夸赞魏博的战斗力,毕竟在他看来,魏博武风早就不成气候了,本以为此战会打得比较艰难,却不想竟然还打得不错。 相比较徐商,路岩则是十分轻视魏博,毕竟魏博自从田氏倒台后,武风便一直低迷,战斗力长期处于河朔三镇之中垫底的存在。 对于路岩来说,中原的战事虽然闹得很大,可这也只是因为中原及河东诸镇官兵被刘继隆牵制在陇右罢了。 如果能尽快解决刘继隆,届时十二万大军调回关东,区区黄巢、王仙芝、庞勋等贼寇,弹指可平。 “魏博肯南下讨贼,已经十分不错了,若是能调动成德、卢龙二镇,说不定能讨平陇右。” 于琮眼见二人争论,当即开始站出来打圆场,话里话外都想着请动成德和卢龙。 不过徐商与路岩却清楚知道,于琮想要调遣的,唯有幽州的卢龙镇,至于成德…… 建中之乱后,随着成德镇马军遭受重创,其“勇冠河朔诸帅”的名头便变得名不副实了。 幽州镇却也独自承担起了替大唐守边,防御契丹、奚的艰巨任务,这才是幽州镇保持巨大军队的首要原因。 相比较下,长期驻守边疆,抵抗契丹、奚人扰边的幽州卢龙镇却保持着自安史以来的武风,且力量强大。 卢龙镇不仅能守卫本镇的边境防线,还承担起了大唐东北部整条防线的统筹任务,经常出兵至河东、代北来协助防边。 长期在血与火中锻炼的卢龙军队,其军队战斗力自然比甘于安逸的成德、魏博要强,是如今当之无愧的河朔第一。 不过如今的卢龙节度使张允伸年迈,且性格安于守土,根本无心领兵出境,朝廷自然没有机会调动他南下,更别提调往两千余里外的陇右作战了。 三镇节度使都不傻,去中原打盗寇是捏软柿子,但去陇右却要真的拼命。 两个多月的时间,河东、义成、宣武等诸镇官兵便战死了三万多,代北的沙陀精骑都被打得差点全军覆没。 代北的沙陀人虽然过得落后,但只要装备上官军的军械甲胄,战斗力也并非一般藩镇可比的,党项亦是如此。 结果这些军队纷纷折戟沉沙,而朝廷两个月死伤三万多的消息并不难打探。 这种烈度的战事,即便他们愿意参与,下面的牙兵也不会同意的。 “秋雨还有多久能停下,司天台是怎么说的?” 路岩质问殿内的学士们,一名学士作揖回答道:“司天台说此次节气虽提前,可秋雨却十分绵长,最少还有一个月才能停。” “此外,此次秋雨偏西,河南道恐会错过秋雨,遭遇旱情,请……” 学士还未说完,于琮便叹气道:“已经遇上了。” 于琮拿出一本地方官员的奏表,略微头疼道:“江南与关内、河东、河北都有细雨,但河南道北部却滴雨未下,怀州等地遭遇旱情,百姓怒而驱逐刺史,老夫已经责令河阳解决此事了。” 见于琮处理好了,徐商与路岩只是微微颔首,随后便置之不理了。 良久之后,还是路岩率先开口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促成与南蛮的和谈,此外邀请黠戛斯出兵陇右。” “只要能促成西南和谈、漠北南下,陇右之事也能稍微缓解些。” 王式想要转攻为守来消耗陇右,但若是路岩等人觉得,单纯防守也不行。 哪怕最后拖垮了陇右,但朝廷最少也得丢半条命,并不划算。 唯有请动外援进击陇右,方能让陇右提前崩溃,使得朝廷收复此失地。 反正大唐作为天下之主,邀请外藩入内平叛也不是一两次了,路岩也不怕背负什么骂名。 与路岩想法相同的,除了于琮还有徐商,所以此事自然便定下来了。 只是黠戛斯与南蛮毕竟距离长安遥远,朝廷虽然派出了使臣,但没有两三个月是见不到成效的。 至少在今年,朝廷是不太可能指望到外援了。 “眼下诸镇调兵两万协防泾、原、陇三州,秦州又有王少保六万大军,北边四水川还有李承勋及沙陀八千兵马。” “山南西道王铎出兵一万袭扰成武二州,李福与高骈所率兵马三万有余,朝廷在陇右四周仅十二万兵马,还是少了些。” “朝廷对凤翔诸镇下发募兵旨意后,凤翔、泾原、邠宁诸镇皆募兵数千不等,待来年开春,可用之兵不少于三万。” “若是今年保留西川、东川钱粮而不起运,两镇兴许能多募兵二三万。” “届时朝廷用于讨平的兵马,不会少于十八万,只需与陇右僵持,陇右被拖垮亦不久矣。” 路岩侃侃而谈,于琮与徐商虽然觉得这么做不利于朝廷,但想到朝廷也没有太好办法,于是只能点头默认。 眼见二人点头认可,路岩则是靠在了椅子上,略微舒展几分。 倒是在他们舒展的同时,中原的战事却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康承训围剿庞勋于泰山、鲁山之间,庞勋几次突围不成,遭受重创。 王仙芝占领了光州、申州,并依托淮水来抵御忠武军、淮南军、义成军的围剿。 三人中声势最大的黄巢则是一路北逃,在明面上被何全皞所率魏博军追着打。 何全皞连战连捷,连摧三军于宋、宿二州,但大多都是黄巢麾下的流民队伍,并未伤及黄巢本源。 连日的大捷让何全皞及魏博的官兵们放松了警惕,他们追至宋曹二州交界处,距离曹州治所的济阴县不过二十余里时,再次击溃了黄巢麾下兵马。 黄巢率领数千兵马仓皇逃往济阴县,而何全皞则是率军打扫战场。 此时他已经将黄巢的势力逼回到了曹州境内,黄巢麾下只剩济阴、冤句二县。 “区区流寇,也敢造次于中原。” “今日休整一夜,明日某亲率大军,将此贼荡平于曹州!” 战后的原野上,何全皞勒马驻足,脸上不知何人鲜血,溅了大半张脸。 在他身后跟着四百余名精骑,以及正在俘虏、屠杀流民的七千多魏博镇官兵。 他们屠杀老弱,将青壮俘虏后烙上奴印,而在他们队伍后方六七里外,还尾随着一支两千多人的行商队伍。 很快战事告歇,上万老弱被屠杀,数千青壮被俘虏。 当木哨声响起,行商队伍立马赶了上来,一名长相市侩的行商上前对何全皞作揖道:“何节帅。” “这些口马都卖给你了,你做个价,莫要让某麾下弟兄吃了亏!” 何全皞明目张胆的说着,而这行商也不觉得奇怪,而是扫视了眼不远处被俘虏的数千青壮。 “每人作价二贯,节帅以为如何?” 一个青壮的男子不过二贯钱,如此价格却已经算是如今河南道口马行市中的高价了,可见乱世下人命如何低贱。 “好!” 何全皞不假思索的应下,而他身后的那些魏博官兵们则纷纷露出贪婪的目光。 何全皞下令扎营于不远处的干净原野上,而行商与军中的料粮、参军等官员则是开始清点起了人口。 小半个时辰后,牙帐搭建起来,行商与料粮官员也走来了牙帐。 “节帅,点齐清楚了,六千九百五十七只,王行商作价一万四千贯尽数买走。” 料粮官的话音落下,帐内的何全皞便点头道:“就按照这个价格,你把钱留下,人带走吧。” “谢节帅!”王行商笑呵呵的作揖感谢,随后派人带来了一箱子的黄金。 铜钱沉重,一贯便重六七斤,根本不好携带贸易。 相比较铜钱,一斤便抵一百多贯的黄金更适用于这种大宗贸易。 随着一箱黄金被放在了牙帐内,何全皞也没有久留王行商,而是在其带来黄金后,便派人护送他们前去南边的楚丘去了。 与此同时,何全皞对身边的几名都将吩咐道:“每人分十斤,带回去给弟兄们分一份。” 他话音落下,几名都将四目相对,随后分别上前领走了十斤黄金。 八名都将领完后,箱子内最少还有三十几斤黄金,但看何全皞的架势,显然是不准备给他们了。 众人脸上笑呵呵的抱着黄金离去,可心底却将何全皞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们各自回到帐内,却根本不敢像何全皞那般给自己留下黄金,而是叫来了列校,试图将黄金尽数分发下去。 饶是如此,牙兵们到手的黄金却依旧不足一贯,营中骂声不断。 “直娘贼的,今日宰杀俘虏那么多口马,却只有半贯钱?” “一人分一个口马都能卖一贯八,多出的钱呢?” “狗鼠的家伙……” “就这么点东西,明日且瞧着谁还听他军令!” 几名牙兵看着手中那小拇指盖大小的黄金,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戾气。 前来分发的列校闻言,避免惹火烧身,连忙撇清关系。 “这黄金某可是全都送来了,弟兄们若是不信,大可往我帐内搜索,若是能搜出刚被切下来的黄金,某愿意摘下脑袋给诸位。” 列校的话,让四周的队长等面面相觑,却又压下脾气道: “叵耐的杀才,定是那何全皞克扣了钱财!” “十几年不发威,莫不是以为某等都是草捏的?” “他这些日子鞭挞不少弟兄,众人都忌恨他,若是动手宰了他,又有几人愿意为他说情?” “话不可这么说,如今我等远在曹州,家人还在魏博,不若等回了魏博,护下家人后再动手如何?” 他们明目张胆的在帐内讨论着如何处置何全皞,列校权当听不见,而这些个军头却你一言我一语的定下了何全皞生死。 不多时,他们收下了黄金,并将黄金换成铜钱来分发队内的兵卒。 兵卒们与队头们一样,十分不满此役收获,但经过队头解释,也都将怨气投向了何全皞身上。 兴许是心里怀着怨气,那些得钱太少的巡哨兵卒也只是草草巡哨,根本不如往日尽力。 只是白日刚打过胜仗,在他们看来,贼寇必定躲在济阴城内苟延残喘,舔舐伤口,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来触怒他们。 可惜他们想错了,因为黄巢不仅准备触怒他们,还准备彻底击溃他们。 天色渐渐变黑,夜幕下的魏博营盘与行商的营盘好似两盏油灯,指引着正确的方向。 距离营盘外的原野荒草丛中,十余名塘兵偷窥了半个时辰,直到摸清魏博的塘骑、塘兵巡哨范围和频率后,他们才潜伏在夜幕下偷偷离去。 一个时辰后,这十余名塘兵走出了二十里的范围,直奔魏博营盘西北方向而去。 又走了半个时辰后,远方出现了一片湖泽与芦苇丛,但当他们十余人到来后,这些芦苇丛中立马站起了无数道身影。 “跟我来!” 夜幕下亮起了火光,有人点燃了火把,但只此一支。 他们在这群人带路下,很快来到了黄巢、黄揆、黄邺三人面前。 “节帅,摸清楚了,官兵放哨十五里,每一刻钟变化一次。” “十五里?” 火光下,朱温那张脸显得极为坚毅,而他面前的黄邺几人听后,则是将目光都投向了黄巢。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黄巢沉吟片刻后才道:“我们在此处有五千人,北边还有林言和黄存的一万七千人。” “我就不信两万多人,还吃不下八千人。” “传我军令,慢慢朝官兵的营盘摸索去,战锋队堵住营门,其余人用火箭和石脂罐、火把招呼营内,定要将他们烧死在营盘中!” “再派快马给林言他们送去消息,让他们立即南下,赶在寅时前抵达营盘。” “末将领命!!” 诸将领命,随后开始摸索着朝魏博营盘前进。 相比较前些日子所率领的游勇散兵,此刻跟在黄巢身后的这五千兵卒尽数着甲,每个人手中都持着长枪及钝兵,还有不少人背负弩具及弓箭。 时间一点点过后,二十几里的路程,他们走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丑时(1点),他们才靠朱温等人的探哨,逼近了魏博营盘三里的范围,依稀能看到远处火光通明的营盘。 三里的距离并不近,至少对于负甲的起义军来说,他们想在不消耗光体力的情况,完成对营盘四门的包围,最少需要一刻钟。 黄巢在权衡,但再多的权衡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耽搁的越久就越容易被魏博的塘骑塘兵发现踪迹。 想到这里,黄巢脸色闪过一丝狠辣,回头便与黄揆二人交代道:“传我军令,木哨声响起则立即朝营盘四门接近,靠近后立马射出火箭!” “不必追杀逃亡的官军,只需要射出火箭,围剿营盘内的官军即可。” “只要林言他们瞧见火光,便会立即带兵马南下,坚持两个时辰就能将魏博重创此处!” “末将领命!!”众人不假思索应下,而黄巢也很快拿起了木哨。 在时间推移中,十几个弹指后,黄巢毅然决然吹响了木哨:“哔哔——” 刺耳的哨声划破了夜幕,魏博营盘四周的巡哨的官兵也惊慌了起来。 与此同时,大批起义军冲向了营盘,所有人都快步走向营盘,不敢奔跑,担心消耗体力后无力反击。 “敌袭!!” “怎么回事?!” “敌袭——” 一时间,睡梦中的无数魏博官兵被木哨及呼唤敌袭的声音惊醒,整个营盘乱成一片。 当何全皞等人从睡梦中惊醒后,立马就听到了叫嚷敌袭的声音。 无数魏博官兵纷纷穿戴甲胄,何全皞等人也在亲随的帮助下穿上甲胄,骑马便要往营外冲去。 他们浪费了不少时间,因此当第一批官兵冲出营盘后,起义军便气喘吁吁的来到了营盘外。 他们张弓搭箭,在同袍的帮助下点燃手中火箭,往营盘内射出。 “灭火!” “不要管大火了,先逃出去!!” “结阵——” 火焰在营盘内燃起,而何全皞等人则是集结了反应最快的兵卒,穿戴好甲胄后朝南门冲去。 此时南门处已经集结起了不少起义军,他们结阵誓死守住南门。 “冲过去,不想死就冲过去!” 何全皞在马背上指挥身旁数百人冲锋,数百魏博官兵虽说多年不经战事,但操训却并未减少。 他们结成六花锐阵,直接冲向了营门处的起义军。 “杀——” 喊杀之间,魏博官军几乎是瞬息间便击垮了起义军那单薄的防线,但好在这时又涌来了大批起义军。 双方交战于营盘南门,仅仅训练一个多月的起义军,根本无法挡住这群求活的魏博官军。 他们的口子被撕开,何全皞见状立即率领精骑冲锋,扩大这处被撕破的口子。 与此同时,营内无法突围的魏博官军也发现了此处的口子,纷纷朝南门涌来。 原本制定精密的包围歼灭战,最后还是因为硬实力的差距失败了。 何全皞率军突围后,并未慌乱撤退,而是命人吹响木哨与号角,试图聚集逃出来的溃兵,反攻起义军,夺下南门来为营内官军创造突围的机会。 “呜呜呜——” 悠扬的号角声与刺耳的木哨声不断响起,营盘内慌乱的魏博官军听到号角及木哨声,纷纷朝南门涌来。 “杀!!” 何全皞举起手中马槊,逃出营盘的数百甲兵立马结阵,上百精骑为其掠阵。 魏博甲兵们皆六花阵中锐阵,以锋矢阵朝南门的一千多起义军杀去。 一时间,南门处的起义军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境地,双方竭力拼杀,长枪碰撞一处,战场上充斥着喊杀声和枪杆碰撞的声音。 起义军原本还能稳住阵脚,但随着聚集到南门的官兵越来越多,他们也渐渐不支。 其余三门的黄巢、黄揆、黄邺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即分兵前来支援。 一千多起义军再次加入战事,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推移,起义军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渐渐退下。 当南门被何全皞带兵夺下后,营内的魏博官兵纷纷逃出营盘,而此时营盘已经火海一片。 冲天的火光,便是十余里外都能瞧见。 “直娘贼,给某宰了他们!!” 将大批官军解救突围后,何全皞立马下令冲杀起义军。 不用他开口,此时的魏博官兵便已经主动上前厮杀了起来。 起义军节节后退,黄巢面色严峻,时不时向北边看去。 时间在推移,倒下的起义军越来越多,战场上的魏博官军也越来越多。 随着时间推移,前来突袭的起义军已经汇聚一处,营盘内冲天的火光将战场照得血红。 所有人的表情都无比狰狞,每个人的表情在火光照耀下,显得如恶鬼附身般。 这里不像人间,更像是所谓的地狱。 厮杀的不是起义军与官兵,而是地狱之中的千万恶鬼。 “呜呜呜——” 关键时刻,北边响起了悠扬的号角声,而魏博镇的官兵听到后,不免一阵骚乱。 “狗鼠的家伙,无需慌乱,他们没有援兵,不过是虚张声势!” 何全皞冷静指挥,他已经在火光下看清了起义军的装备情况。 数千甲兵的数量已经不少,他不相信起义军还能拉出一支甲兵来策应。 只是他虽然相信,但当那号角声不断靠近的时候,他还是不免有些慌乱。 一炷香后,当北方响起密集且沉闷的脚步声,何全皞忍不住朝北方看去。 “杀——” 里许外,由火把组成的火海正在朝此处靠近,魏博镇的牙将们见状,当即对何全皞催促道: “节帅,贼军一路败北,期间根本没有留下多少甲兵,想来是诱敌深入之计。” “没错,现在应该立即撤往楚丘,避免着了贼人的道!” “节帅……”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规劝何全皞,何全皞也被他们弄得有些慌乱。 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撤军:“撤!!” 随着他一声令下,魏博军中响起了鸣金之声,所有魏博官兵且战且退的跟着鸣金声往楚丘城撤退。 “追!” 黄巢的军令言简意赅,他清楚如果己方现在停下,魏博军肯定会怀疑己方实力,继而继续厮杀。 以魏博军刚才的表现来看,虽然远不及他曾经在长安见过的陇右军,但收拾他们绰绰有余。 正因如此,他选择了率军追击,而他们这一追,魏博军中的不少将领便都相信了他们还有更多兵马和后援,加快了撤退速度。 双方一追一逃,七八里路程就这样过去了,黄巢等人没了力气,只能看着魏博军打着火把撤往楚丘。 “撤,打扫战场!” 黄巢喘着粗气撤军,但是军令下达后,他又看向黄揆:“派一百人跟着官军,避免他们会来偷袭。” “是!”黄揆连忙应下,随后派人尾随官军而去。 上万起义军开始撤退,当他们撤回营盘时,时辰却已经来到了寅时二刻(3:30)。 夜幕浓稠如墨,营盘处的火光也被留下的林言、黄存等人率兵卒扑灭。 黄巢下令打扫战场,自己直接走入了一顶还算完好的帐篷中休息。 他只觉得疲惫而躺下,却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最后还是被林言试探性叫醒的。 当他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微微亮起了,而他在林言搀扶下起身,随后走出帐篷。 帐外天色微亮,距离他躺下,估计也就过了半个多时辰。 那些烧焦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黄邺眼见黄巢走出来,当即拿出刚刚清点好的文册递给他。 “军中除了家中那些子弟,鲜少有识字的,兴许会有失误,但数量不会差太多。” “刚才的夜袭,我军死伤三千六百五十七人,官军死了二千二百三十五人,我们俘获了二千八百六十多套官军甲胄。” “这样算起来,我们的甲胄也够一万人穿着了。” “节帅,我们现在是撤回曹州,还是南下攻取宋州?” 黄邺在黄巢翻阅文册时解释着,而黄巢在确认无误后,当即将文册交给了黄邺,而后走到一旁的篝火前,感受着火光提供的温暖,缓缓闭上了眼睛。 “暂时撤回曹州,将破损的甲胄修补齐全后,点齐曹州境内的钱粮,准备绕过宋州南下……” “绕过宋州南下?去哪?” 匆匆赶来的黄揆忍不住询问,黄邺与林言黄存二人也是面面相觑。 对此,黄巢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在篝火中回溯当初的回忆。 他自小磨炼骑射技艺,但兵法却只是看过几本兵书,只有个大概的念头,并不能帮助他崛起。 真正能帮助他的,反而是那些年在长安时,与陈瑛、杨信胡侃留下的记忆。 他记得很清楚,他与杨信下围棋时,杨信曾说过“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然”来阐述围棋之道。 当时他还觉得这番话别有深意,忍不住询问是谁说的。 杨信却说,如果大唐的书册古籍没有,那多半就是自家节帅说的,因为他也是在扫盲学习围棋时,听自家节帅说的。 得知是刘继隆所说,当时对刘继隆十分敬佩的黄巢还多问了几句。 黄巢忘记当初杨信是怎么说的了,但他记得二人说着说着,杨信便说出了与这句围棋术语相悖的战阵之道。 “在围棋中,棋盘里面每一子在计算胜负的时候都是等价的,不管是在中腹还是边角,但现实不一样。” “中腹的人口、资源密度往往比边角有巨大的优势。” “但反过来,由于中腹资源较多,所以各方势力都想在此角逐,故此称呼为逐鹿中原。” “正因如此,若是在中腹安身立命,则容易四面受敌。” “居于中间的是否能成功,取决于个人能力,也取决于两方势力的优势和劣势对比。” 黄巢回想着杨信所说的这番话,他知道这不是杨信说的,而是刘继隆说的。 自他起义以来,他突然觉得刘继隆在陇右帮兵卒扫盲的那番话很有道理,隐隐蕴藏着行军打仗的知识,且讲述的十分浅薄,便是寻常农家子弟都能听懂三分。 正因如此,黄巢这些日子仔细想了想,他最终决定舍弃曹州这个四战之地,寻找一处能供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 自己既然不做流寇,那就必须有坚韧的信念来选择并保卫自己的起家之地,做好被官军围剿的准备。 如果能扛过官军的几轮围剿,在围剿中不断壮大的话,那起兵最大的难关也就能渡过了。 他没有自信能在曹州守住官军的围剿,而且曹州附近的流民也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官军屠戮一空,自己呆在这里,只能困死。 相较于曹州,他更倾向于南边的淮南道。 那里不仅有王仙芝可以替他分担官军压力,也有长江和大别山能为自己提供兵败休养处。 所以他这几日打的主意就是利用此役来击败魏博镇的官兵,使得诸镇官兵对自己胆怯,沿途不敢阻拦自己。 届时自己也可以通过缴获魏博镇官兵的甲胄来壮大,随后南下前往淮南道西边的蕲州、舒州和黄州。 之所以选择这三个州,第一是因为它们紧邻大别山与长江,又有善于造船的工匠能为他造船渡过长江。 即便官军聚众向南征讨,他也可以从容撤往江南西道,在湖南及江西等地发展自己的势力。 想到此处,他便与黄揆等人说道:“撤回曹州,两日后挑选出南下精锐好工匠,带齐军属及工匠亲眷南下!” “是……” 黄揆等人不想离开生养自己的曹州,但他们却不敢反驳黄巢的决策。 于是两个时辰,这不足两万的大军便撤往了曹州,而仓皇撤退的魏博军也撤到了楚丘县。 此时的何全皞狼狈不堪,只因为魏博牙兵各个沾亲带故,他率领南下的这八千官军,其中有五千是州兵,三千是牙兵。 阵没的州兵,按照标准抚须几十贯钱就足够,但阵没的牙兵却不能这么草率。 上千牙兵包围了县衙,众人推举都将韩君雄向何全皞讨要个说法。 韩君雄被众牙兵都将推举,心中虽不愿意蹚这趟浑水,但面对这些把手按在刀柄上的家伙,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入县衙中。 他被县吏带到了正堂,此时的楚丘县令、县丞站在何全皞身旁,满头大汗。 何全皞见到了他,当即质问道:“韩大郎,某家父子对汝如何?汝为何率众军逼某?!” 韩君雄闻言也是无奈,心道这何全皞根本没有其耶耶、阿耶的手段和心性,反倒是志气不小。 若是他安分守己待在魏博,现在哪里会惹出这种事情来。 “节帅,您应该知道,这并非我情愿走进来的,军中兵卒是什么性子,您也清楚。” “此前您连战连捷,带着弟兄们赚了不少钱财,即便责骂弟兄,打杀些军将也无人威胁您。” “可是如今您打输了,弟兄们的钱财都丢弃在了营盘内,此次南下不仅什么都没拿到,还白白折了六百二十二名魏州弟兄。” “魏州的老弟兄个个沾亲带故,您若是以普通钱粮补偿,他们未必愿意,届时你我恐怕都得葬身此处。” “依末将所见,不如向朝廷讨要二十万钱帛,尽数分给南下的弟兄们,再另外准备一份送给阵没的军属,如此才能把事情稳住。” “此外,这南边的事情,我们何故掺和,拿了钱帛后就给北上才对。” 韩君雄倒也算开门见山了,何全皞则是听得面红耳赤。 要知道他当初就是为了获取朝廷支持,提升自己在军中威望才选择的南下。 如今不仅战败于黄巢等贼寇之手,原本好不容易提升的威望也一扫而空,他如何不着急。 若是牙兵们只要钱帛,拿了钱帛后还愿意与他围剿黄巢,那他倒也乐意向朝廷索要钱帛。 只是就牙兵们的意思来看,自己若是不同意回乡,自己今天恐怕是走不出这楚丘县衙了。 想到这里,何全皞咬牙道:“你带牙兵北上,某率州兵留下如何?” “这……末将需要问问外面弟兄们的意见。”韩君雄也十分为难。 何全皞见他为难,衡量后还是点头道:“你去询问吧。” “末将领命!”韩君雄作揖应下,随后转身走向县衙外。 一刻钟后,他脸色难看的走了回来,作揖道:“州兵的弟兄得知此事,也跟着过来了,他们都要回乡。” “狗鼠的家伙,他们当某是什么?!” 何全皞忍不住低声嘶吼,韩君雄则是面露难色。 良久之后,何全皞还是屈服了,他低头道:“某会向朝廷请赏,但朝廷犒赏拨发前,我们还得尽力剿贼才行。” “这……”韩君雄根本做不了主,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道:“末将去问问弟兄们意见。” “去吧!”何全皞只觉得憋屈,但他还真有点怕那群家伙冲入县衙,把自己的脑袋给摘了。 好在这次事情顺利,韩君雄不多时便走了回来,作揖道:“弟兄们都同意了,但这次您不能再禁止弟兄们寻乐子。” 所谓寻乐子,无非就是劫掠钱财罢了。 何全皞脸色难看,但最终还是点头屈服,答应了牙兵们的条件。 随着他答应下来,原本包围县衙的牙兵们纷纷散去,而何全皞也只能在韩君雄的监督下,向朝廷写下了请赏的奏表。 韩君雄拿到奏表,离开前看了眼楚丘县的县丞和县令。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尔等知否?” 县令及县丞连连点头,韩君雄则是满意的拿着奏表离去…… 第400章 长驱直入(万字大章) “杀!杀!杀……” 咸通七年八月,随着黄巢在济阴城南部击退魏博官兵的消息传开,一时间整个河南道都沸腾了起来。 何全皞率领魏博军休整于楚丘,毫无动静,而黄巢则是在曹州休整十日后率军绕道楚丘南下,直奔淮南。 大军过处,如黑潮漫卷,千里焦土,无数盗寇、流民、饥民投向黄巢南下的队伍。 起初只是几支山贼水寇裹挟着饥民前来投靠,但随着黄巢的队伍越来越大,当那面绣着“陇右节度使”的赤旗竖起时,整个河南道的流民都疯了…… 饿绿了眼的奴隶砸碎枷锁,山棚里的私盐贩子拎起砍刀,连山里刨食的逃民都戴上了赤巾,跟着那杆旗往南涌去。 黄巢率军南下,一路经过汴州、蔡州、颍州,聚众二十余万,连破十三县,朝野震动…… 淮南道的官兵试图阻拦,但黄巢已经率领上万甲兵及数万流民作为先锋,踩着舟船杀向淮南。 无数举着木枪的流民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两团烧着的怒火。 九月初,黄巢率军杀入淮南道,官军畏惧起义军人多势众,又听说黄巢亲自率大军杀到,驻守淮河的官军连夜溃逃。 黄巢率军捣毁淮南军的所有城防工事,抢运走囤积的物资粮草,并向整个淮南道发出《讨淮南贼》檄文。 檄文之中,他大肆吹嘘自己对魏博与淮南军的战果,将淮南地区的官军污蔑为“祸国殃民的逆贼”。 淮南流民争先恐后的前来投奔他,麾下流民皆称呼其为“黄王”。 “混账!混账!混账!!” 九月中旬,随着北方秋雨彻底结束,即将迎来秋收时,咸宁宫的李漼却看着那一份份加急而来的奏表噩耗,止不住的烦躁了起来。 咸宁宫中,面对李漼的发作,南衙北司的官员们纷纷缄口。 直到李漼的目光看向他们,他们才不得不装出聚精会神的模样。 “谁能告诉朕,这中原诸镇为何畏黄巢如畏虎,迟迟拿不下这群贼寇!” 李漼的问题并不复杂,黄巢能横行中原,主要还是因为中原诸镇抽调至陇右及齐鲁。 中原没有兵,各镇兵马勉强自保,根本无力出击。 好在黄巢舍弃了曹州等河南道诸州,直奔淮南而去,而此时南边的兵力相比较北边则更多。 “陛下,臣建议发江南东西两道兵马讨平黄巢,另命宣武军节度使刘瞻加紧操练新卒,令魏博节度使何全皞率军南下,尽快讨平王仙芝及黄巢二贼!” 徐商毕恭毕敬的说着,可路岩却道:“这魏博还能打仗吗?” 路岩把徐商给问沉默了,毕竟魏博承平多年,这次竟然被黄巢率军摸到了营盘处还不知,被人打了个奇袭。 仅魏博镇当下的表现来看,说一句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还真不为过。 “路相以为该如何?”徐商反问路岩,路岩见状看向李漼,恭敬作揖道: “陛下,臣听闻朝廷上次安抚沙陀部后,沙陀部首领朱邪赤心被赐姓李,名国忠,对陛下感恩戴德,对朝廷忠心耿耿。” “又闻他为其子朱邪翼圣更名为李克用,令其返回代北,重新募兵三千余南下。” “臣以为,沙陀虽在陇右表现不尽人意,但全赖刘继隆兵多将广所致。” “不如调李国昌父子率精骑前往河阳,开河阳武库为其武备,再将其调至刘瞻麾下,以刘瞻为主,率军讨击黄巢、王仙芝二贼如何?” 党项、沙陀、朔方及神策等精骑本来是朝廷赋予厚望的部队,结果被刘继隆一个月就尽数全歼或重创。 神策及朔方、党项三部是已经没了,沙陀被陇右打成这个样子,估计即便调往前线也很难有所作为,不如调到中原战场,围剿围剿贼寇。 “可!”李漼不假思索的应下,路岩见状恭敬退下。 与此同时,兵部侍郎的郑畋站了出来,恭敬作揖道;“陛下,秋雨已经告停,陇右叛军必有动静。” “眼下理应命西川、东川、山南西道及泾原李使君所部强攻陇右,夺取西川六州及陇山四关,再以王少保六万余兵马牵制刘继隆主力才行。” “如今距离入冬还有一个月,我军若是无法在入冬前建功,刘继隆必然率军反扑,届时秦州告急,陇山余下二关恐怕也会丢失……” 郑畋的判断倒是没有问题,李漼听后也觉得很有道理,因此不由看向了徐商:“徐相以为如何?” “臣以为,郑侍郎所言甚对,眼下官军必须赶在入冬前夺回陇山四关及剑南六州。” “届时即便丢失秦州,还有陇山可依托防守,不至于震动关中。” “好!”李漼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点头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依郑侍郎、徐相所言操办!” 他话音落下,当即起身走下金台,群臣纷纷作揖唱礼,等待他走入偏殿后,才各自退出了咸宁宫。 一个时辰后,无数快马自长安往外奔走而去。 随着秋雨结束,艳阳再次高照北方,不同的是,这次的太阳比往年似乎更为毒辣了。 不过两三日时间,陇右泥泞的道路便被晒干,而长安派出快马还未抵达前线,刘继隆便已经等不了了。 “簌簌……” 九月初十,陇西县外军营不知何时筑起了一座三丈高的土墩台。 当甲片声响起,刘继隆一步步走上墩台,身后跟着高进达、崔恕二人。 几个呼吸时间,三人走上墩台,其顶部长宽各三丈,面前便是占地数百亩的校场。 萧瑟的秋气里,刘继隆抬手按住鄣刀刀柄,远处是陇西城外劳作农户,脚下是万军肃立,铁甲寒光。 一万五千陇右老卒整装待发,长矛如林,黑压压地排向天际。 朔风扫过,千百面旌旗猛然翻卷,猎猎之声如雷滚过校场,刘继隆肩后的红色大氅在风中狂舞,像一团燃烧的暗火。 “祭旗——” 台下诸将唱声,高进达捧来铜盆,盆内装满五畜牲血,而崔恕则是端来烈酒,等待刘继隆动手。 刘继隆脸色平静,神情淡然的拔刀划破手掌,将血沥入烈酒,仰头饮尽。 高进达则是将装满五牲畜血的铜盆举起,洒在台下。 鲜血洒满高台,浓郁的血腥味让前排的兵卒心中一凛。 “杀!杀!杀……” 台下爆发出海啸般的喊杀声,将士们的箭囊在颠簸,乘马的马蹄在刨地,所有矛尖都朝着东方倾斜,仿佛整片大地正在缓缓抬起。 刘继隆最后看了一眼远方的陇右,振臂举起鄣刀:“出征!!” 在他的军令下,五千马步兵及一万老卒开始有序出营。 刘继隆走下高台,翻身上马,高进达同样如此。 “崔恕,家里便交给你了!” “节帅放心!” 刘继隆话音落下,崔恕连忙作揖。 不等他抬头,刘继隆调转马缰,疾驰冲出营去。 高进达紧随其后,二人随军走出营盘,所见的是无数辆供兵卒乘坐的挽马车。 昨夜刘继隆便已经下达了此役胜出前,兵不卸甲马不卸鞍的军令。 渭州的挽马被刘继隆征集一空,五千多辆挽马车,保障了步卒行军路上的体力休整。 所有的辎重及民夫都提前几日调往了前方关隘,而此时刘继隆要做的就是率军抵达关隘,夺回第一重关隘,拿下武山县及伏羌县。 “三阳川可有消息传来?” 马背上,刘继隆平静询问高进达,高进达见状立马回答道: “北边三千步卒死守三关,另有斛斯光率两千马步兵坐镇高山咀,李承勋手中虽有两万八千大军,也不敢说能轻易攻下三关。” “南边朔方老卒调入,安破胡手中有精骑四千、马步兵两千。” “王式几次试探,但都被安破胡化解,这安破胡比您想的还要思索精细。” “除此之外,我军原本故道石堡处还有两千战兵老卒归张武统辖,届时只要我军夺取壁垒,进取武山县,张武便可率军一千五百加入对武山县的战事。” “南边王铎进攻成州,被陈靖崇和耿明二人设伏青阳峡,死伤近千人。” “不过这王铎也是个沉稳之人,虽然当时慌乱,但立马稳住了三军,率军撤往了南边的龙门镇。” “尚铎罗和张昶倒是中规中矩,依旧坚守关隘,依托关隘杀敌。” “北边的曹茂也几次率领刚训练的轻骑去袭扰盐州,盐州朔方军残部不堪其扰。” 在高进达的解释下,整个西境战场的局势宛若地图呈现在刘继隆眼前。 事实证明,嘴皮子厉害是没有用的,至少就当下局面来说,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张昶、尚铎罗、厝本,以及被刘继隆禁闭的李骥等人并无功过。 比较他们,反倒是平日里沉稳的陈靖崇及耿明能主动出击,挫败了山南西道官兵的入侵。 曹茂虽说在此前朔方之役中表现略差,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独自领兵作战。 吸取教训后,他也知道该怎么独立指挥三军了,表现足够称道。 从整体来说,尚铎罗等人的表现甚至还不如崭露头角的新人安破胡,以及在故道石堡抗住了官军两月强攻的张武。 “经过此事后,有些位置也该动一动了……” 刘继隆心中默默想着,而此时其所率兵马也来到了渭水北岸的水关。 水关东西长十余丈,高三丈,仅甬道便高二丈。 随着关门打开,甬道后露出的是滔滔东流的渭水,以及横亘渭水之上的铁索桥。 铁索桥长四十六丈,其中三十丈处于水面,桥宽一丈四尺,以十六根铁索搭建并以铁沟固定木板而成。 在刘继隆指挥下,陇右大军以团为单位开始过河。 校尉及旅帅、队正、伙长的素质并不差,很快便指挥一团又一团的快速渡过铁索桥。 待到全军通过时,所用时间不过半个多时辰罢了。 大军进入南岸的水关,接着便沿着渭水向东进军。 一个时辰后,大军接连通过第三道关隘,来到了第二道关隘。 第二道关隘背后是下场的地形,两万多民夫已经在此埋锅造饭,而刘继隆率军到来后的第一条军令就是令三军休息吃饭。 第二道关隘距离第一道关隘仅有十里,刘继隆准备一鼓作气夺回第一重关隘。 正因如此,当将士们匆匆休息并吃饱喝足后,刘继隆继续下令三军与民夫出关前进。 渭水河谷的风很大,吹得众人衣袍鼓舞,旌旗猎猎。 一万五千老卒率先出关,前方地势变得开阔起来,而远处的官军塘骑也发现了他们出关的举动,连忙调转马头向第一重关隘撤去。 “不必追,让他前去通报也无妨!” 不少将领试图追击,但都被刘继隆喝止住了。 他的目光投向前方宽阔的河谷,大片渭水冲刷出来的平川呈现眼前。 这些平川被陇右经营为屯田,眼下长满了粟与麦,再过几日便能彻底成熟。 刘继隆突袭第一重关隘,为的就是保下这数千亩作物。 “马步兵出阵疾驰,先行突袭至第一重关隘城下,别让他们有收割焚毁粮食的机会!” “末将领命!” 刘继隆一声令下,已经出关的五千马步兵瞬间在两名都尉带领下疾驰而去。 十里路程,对于加急而去的马步兵来说,也不过就是一刻钟的事情罢了。 即便官军想要焚毁作物,也伤害不了多少作物,这整片河谷的作物都将被大军身后的民夫收割并制为军粮,最后进入陇右将士的腹中。 “哔哔——” “哔哔——” 刺耳的哨声在河谷内不断回荡,早有准备的官军立即抬走拒马,向关内良田投掷石脂,丢出火把。 大火燃烧起来,放哨的塘骑也疾驰冲入城门城门甬道中。 在塘骑回到关内后,五千陇右马步兵疾驰来到此处。 面对燃烧的大火,两名都尉并未慌张,而是将大军一分为二,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开始收割粮食,挖掘防火带,另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则是警惕关隘,防止官军突袭。 在官军错愕的眼神下,五千陇右老卒操作迅速,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收割挖掘出了防火带,田间的大火渐渐熄灭,所焚毁的粮食极为有限。 半个时辰后,刘继隆率军抵达第一重关隘外,此时的第一重关隘已经经过了官军的重新休整。 关内的上城马道被敲光,使得内关变外关。 原本用于保护陇西的关隘,成为了阻碍陇右大军的敌关。 “兵贵神速,立即攻城!” 刘继隆只是简单几眼,便看出了关隘守军大致数量。 相比较朔方之役中的党项、沙陀、朔方及神策军等精骑步卒,王式麾下的诸镇官兵在表现来说,无疑更差。 当刘继隆下令,民夫们立即开始取出辎重车上的木料,原地搭建起了吕公车、投石机及冲车、井欗、云车等等工程器械。 此处毕竟是内关,没有护城河护卫,可以直接进攻城墙,不用顾虑太多。 刘继隆在准备进攻,而此处关隘的守将则是急忙向武山县派出了求援的快马。 此处关隘距离武山县也不过二十余里,快马疾驰下,最多两刻钟就能抵达。 若是驻扎武山县的王涉点齐兵马再来驰援,此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因此他们只需要守住一个时辰,便能得到王涉派来的援兵。 “守住此关,所有人记功一次,我们有五千人,他们最多不过两万,我师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城关上的声音不断响起,刘继隆却并不在意。 两刻钟后,投石机搭建于阵前,刘继隆颔首示意,高进达立即下令开始进攻。 投石机距离城关不过二百步,当民夫们将投石机绞盘转动到极限后,老卒们先是用同等重量的投石进行试射。 石块砸在关隘上,不过留下几个白色印记,并不能摧毁关隘上的青砖。 如此三轮过后,老卒们也有了把握,当即令民夫继续转动绞盘,末了令人放上了一袋袋沉重的火药包。 “放!” “哔哔——” 二十台投石机准备就绪,伴随着哨声响起,火药包在瞬息间被投出。 二十道黑影越过二百步距离,先后朝城墙根、马道上、关隘里落下。 官军们在躲避,但火药包除了偶尔两个哑火的,其余尽皆在落下前发生爆炸。 “轰隆隆——” “进攻!” 火药在空中爆炸,包内的铁丸、铁钉纷纷射出,一时间城头哀嚎不断,许多倒霉的家伙都被射中。 与此同时,陇右军的巢车、冲车等攻城器械开始在民夫推动、战兵掩护下向关隘进攻。 “哔哔——” 马道上的官军继续吹响了木哨,很快城关上的官军便以投石机、绞车弩来反击。 相对应的,陇右的投石兵也在攻城器械走出一段距离后,继续用火药包来反击。 面对夯土包砖的城墙,便是十八世纪的火炮也不敢说能保证拿下,关键还是得看人。 “轰隆隆——” 火药包再度在关隘上空爆炸,这次不少官兵学精了,纷纷躲在女墙背后,亦或者跑进了城楼中。 饶是如此,被打杀的兵卒却依旧不少,而陇右官军的攻城器械也在逐步逼近。 火药包比投石好的一个点就是不需要打太准,只需要打到大概的位置就行。 不过坏处就是容易哑火,哑火的火药包要是被有心之人捡到,则很快会被送往后方试图破解。 大唐本就有制作黑火药的配方,只是缺少了引爆的手段罢了。 刘继隆本来就不觉得自己能一直掌握黑火药的秘密,但以大唐如今的火药配比来说,他们的黑火药若是分量不足,别说炸城墙,就是炸人都炸不死,纯粹就是大号烟花罢了。 刘继隆之所以没有制作简易版的手榴弹,而是选择笨重的火药包,也是因为火药威力不足的原因。 若是添加白糖,倒是可以放大黑火药的威力,但问题在于这个时代还没有提纯白糖的手段和技术,而陇右也并不盛产糖类。 这手段若是被朝廷学去,那就是帮助朝廷打自己。 思绪间,前方的攻城器械已经撞上了城墙,而投石机的老卒们立即停下了进攻。 云车、吕公车先后放出云梯与吊板搭在城头,巢车也紧随其后。 巢车顶部的弩手以擘张弩射杀那些试图投石的官军,而护送云车的老卒则向上攀爬。 吕公车内的老卒爬上顶部,待吊板放下便冲到了马道上,与官军开始厮杀。 “六花直阵,左右注意,队头不可退,队副督战!!” 登上城头后,队正及伙长们自行组织麾下兵卒结阵,哪怕面对十数倍于己方的敌军,依旧能稳住阵脚不退。 同样的话,刘继隆也重新与高进达说了出来。 “我军中基层的将领及普通兵卒素质不低,行军打仗时只需要注意大体,没有必要控制方方面面。” “若是主帅水平不行,反倒是限制了他们。” 高进达闻言颔首表示受教,刘继隆则是将目光继续投向城头。 他虽然看不清人,但还是分得清旌旗颜色的。 就旌旗颜色的移动来看,中原及河东诸镇的官兵素质确实不如经过官军装备的沙陀、党项等军。 五千官军驻守此处,不过刚刚开始交锋,便已经落入了下风。 陇右军的兵卒不断推进,依托云车和吕公车登上城墙的老卒也越来越多。 渐渐地、马道上官军已经坚持不住。 “虞侯,援兵呢?!!” “援兵何处去了!” 半个时辰过去,驻守此处的守军依旧没有看到后方援军,反倒是面前的叛军越来越多。 喊杀声不断作响,令旗挥舞,但陇右军已经在马道上占据了很大的位置,且还有兵卒不断涌上马道。 双方厮杀许久,官军很快不支,负责指挥的都虞侯见状,当即下令道: “去二百人,把城门的甬道堵上,然后我们撤军!!” 正常攻防下,城门甬道是绝对不可能堵上的,因为守城一方可以依靠城门,在关键时刻出城杀敌来打乱进攻一方的进攻频率。 如今都虞侯下令堵上甬道,恐怕是担心陇右军迅速通过甬道,继而依靠马力来追杀他们。 随着都虞侯军令下达,很快就有不少官兵前去堵塞城门。 与此同时,城关上的战事也随着越来越多陇右兵卒的加入,呈现出了一边倒的态势。 两刻钟过去,城门楼丢失,控制城门的机关被陇右军占领。 都虞侯见状,当即咬牙道:“撤!撤向武山县!!” 喊声下,旗兵不断挥舞旌旗,鸣金声不断。 官军如潮水般退下城墙,往东边的武山县突围而去。 相比较指挥大军进攻,撤退才是考验将帅能力的时候。 果不其然,本就没有太多时间磨合的诸镇官兵在宣布撤退后,立即进入了各自为战的撤退状态。 他们各自结阵撤退,而陇右的兵卒并未选择追击,而是开始清理甬道处的杂物。 一炷香时间过去,当杂物清理干净,城门缓缓打开,刘继隆当即抖动马缰。 “马步兵追击,莫要让他们跑了!” 他话音落下,两名都尉立即率领已经休整好的五千马步兵展开追击。 与此同时,高进达开始负责清点伤亡与缴获,安排军医医治伤兵。 此时已是未时(13点),距离天黑还有三个半时辰,时间还算充足,包围武山县不在话下。 更何况刘继隆也察觉到了,武山县援兵迟迟未到,恐怕是被人牵制住了。 此时此刻,能出击并牵制住武山县官军的,唯有故道石堡的张武。 “这个张武,果然不错!” 刘继隆心中十分高兴,虽然他还未见到张武,但张武的表现,已经令他十分满意了。 若是他手下将领都是张武、安破胡、辛谠这种,那朔方之役和三个多月来的攻防战,麾下兵卒也不会死伤那么多。 不过现在也不晚,提拔起来这群人,自己肩头的担子就能轻松些了。 “驾!!” 刘继隆亲率马步兵出击,朝着武山县疾驰而去。 沿途不少掉队的官兵见状纷纷投降,刘继隆也没有时间俘虏他们,无视后继续疾驰而去。 武山县的轮廓很快出现在前方,但更吸引人的则是武山县西侧洛门水畔正在发生的战事。 不出刘继隆所料,张武果然主动出击,截击了王涉这支试图救援关隘的兵马。 “杀!!” “呜呜呜——” “援兵来了,宰了这群猪犬的家伙!!” 当沉闷的马蹄声与号角声回荡渭水河谷,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官兵与王涉所率的兵马立即发现。 原本还在围攻张武所率这一千多人的王涉,眼见陇右的马步兵疾驰而来,还以为是陇右麾下精骑,连忙下令撤回石桥东部。 “驻守石桥,不要慌乱!” 令旗不断挥舞,两军各自指挥,但相比较陇右军从上到下的沉着冷静,官军一方不免有些杂乱。 哪怕驻守石桥,他们也是争前恐后,生怕自己被大军抛弃,落得被俘被杀的下场。 “下马列阵!” 刘继隆眼看双方距离不过二百步,他立即勒马,指挥三军下马列阵。 在他的军令下,陇右的马步兵在往前疾驰数十步后全部停下。 军吏、军医等人留下看守战马,余下四千五百人则是结阵六花,以锐阵对敌。 刘继隆沉默不语,只是取出手中令旗挥舞。 旗兵见状,当即挥舞军旗,吹响号角来传递军情。 “呜呜呜——” “杀!杀!杀!” 号角作响,四千五百结阵马步兵开始低吼厮杀前进,脚步声整齐划一。 远处张武见状,并没有因为己方主力到来而强行融入其中,而是率军后退数十步,准备好好休养体力。 他的这番做法,令正在指挥的刘继隆不由颔首满意。 “结直阵!!” 石桥东岸,王涉挥舞令旗,着急下令起来。 他在得到陇右军主动出击的第一时间,便派出快马前往了伏羌县。 伏羌县距离武山县不过四十余里,此时若是得到消息赶来,最迟黄昏便能抵达。 届时即便无法与陇右军决战,也能依托洛门水来对峙两岸。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王涉得能率军坚守到黄昏。 “弩手进一百二十步放箭,步射近六十步放箭!” 阵中,各旅帅、队正及伙长依照刘继隆指挥下旗语,不断向本部兵卒传达军令。 当双方距离走近一百二十步后,双方阵中弩手纷纷射出弩矢。 不同是的,尽管王涉所部人数更多,但他们的弩手不过六七百人,而陇右军却足有一千七八百名弩手共同射出弩矢。 箭矢如飞蝗,碰撞间落下不少,但最终都射向了敌军。 “御!!” 陇右军中,队正、伙长等基层将领纷纷喊出声来,并且作为队头举起木盾,列起一人高的三重盾墙。 弩矢不断射在盾墙上,偶尔通过缝隙射入其中,也被甲胄所阻,卡在了甲胄上。 “进!” “哔哔——” 呼吸间,作为战锋队的队头,前排四百余人纷纷撤去盾墙,弓弩手再度进军。 相比较他们的井然有序,官军一方便显得难看许多了。 弩矢如骤雨落下,被射成刺猬的官军不在少数,少数倒霉的直接被射中脑袋而死,余下的大多负伤。 双方距离拉近,弩手依旧在射箭,但官军无疑被陇右军压着打。 几轮弩矢过去,官军死伤数百人,双方距离也即将步入六十步。 “换弓,闻哨射箭!” “窸窸窣窣……” 旗语下,旅帅、队正、伙长纷纷传递军情,除阵后五百人的驻队督战外,余下四千人纷纷取出硬弓,以步射朝官军射箭。 官军亦是如此,但其中装备弓箭的仅五成兵卒,因此不论弓弩,官军都被陇右军狠狠压制着。 几十步距离,一壶箭便射了个干净,官军的战锋几乎人人都被射成了刺猬。 “哔哔——” “收取弓箭,锐阵锋矢冲击!” 陇右的哨声再度响起,四千五百人宛若一体,几个弹指间便更换了兵器,转变了队型。 以四千余击七千余官军,正面碰撞,长枪刺出,弓弩搭配收割。 两军短兵交击的瞬间,官军便落入了下风。 王涉瞳孔紧缩,目光朝陇右军中旌旗看去,却见旌旗皆写“劉”字。 他目光搜寻,果然在军阵中发现了一道身穿扎甲的高大身影。 “刘继隆不是在三阳川吗?!” 王涉眼见此兵马竟然是刘继隆所率,心中立马露怯。 “守住石桥,援军很快便至!!” 王涉咬牙坚守,可陇右军的将士已经踏上了石桥,不断将官军向后杀退。 无法参战的官军开始弓箭对射,而休息差不多的张武见状,当即对身后几名校尉开口道: “节帅已经压制官军,这洛门水不过宽十余丈,深五六尺罢了。” “我们现在蹚水而去,从侧翼突击官军,节帅必然能抓住机会,击破官军!” 张武话音落下,校尉们闻言纷纷作揖:“都尉,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好!现在立即过河,先过河的弟兄立马结阵,防备官军突袭!” “末将领命!!” 诸将士气高涨,随张武前来截击王涉的陇右将士们也是如此。 他们开始高举长枪,试图直接蹚过洛门水。 “兵马使,那支叛军在渡河!” 忽的,都虞侯的声音将王涉注意力从石桥拉到了远处。 只见距离他二百余步外,前番截击他的那支叛军竟然开始蹚水过河,意图实在太过明显。 “你亲领两千兵卒前卒阻拦他们,绝不可让他们尽数上岸!” “末将领命!” 王涉反应很快,身旁的都虞侯闻言也连忙点齐两千兵卒,火急火燎的朝张武所部登陆的地方赶去。 阵中的刘继隆察觉到了这点,心中十分欣喜。 自与张淮深分开后,他还未遇到能与自己打出配合的将领。 单凭张武这般能力,战后便是担任一府都督都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刘继隆继续挥舞令旗,以堂堂之阵将官军压得抬不起头来。 他们在不断后退,石桥几乎被陇右军尽数占领。 刘继隆手中令旗挥舞,原本的战锋队立马改变阵型,列直阵来驻守,保障中军跟上脚步。 中军也得到军令,加快脚步前往东岸。 随着前军战锋和中军抵达东岸,刘继隆这才挥舞令旗改变队伍,继续以锐阵扩大阵地。 五色旗在他手中挥舞迅捷,需要十余名旗兵才能跟上他的思绪,而效果也是十分明显。 官军被不断击退,陇右的后军也开始渡过石桥,来到了东岸。 与此同时,北边的张武也率领数百人先行上岸,与赶来的两千官军发生激战。 张武结直阵守住阵脚,不断接应渡河而来的兵卒。 时间在推移,王涉也感觉到了他与刘继隆双方的差距,渐渐心生绝望。 刘继隆敏锐察觉到官军应变越来越迟缓,心里也明白了官军将领状态不对。 他见状立即挥舞令旗,后军两团一千人脱离队伍,迅速返回西岸,往马群靠近。 “不好……” 王涉心下一紧,立即猜到了刘继隆已经做好了击溃他们的准备,并且提前准备好了马步兵追击溃兵。 想到这里,王涉连忙挥舞令旗,下令三军撤往武山县。 一时间,官军南北两阵官兵皆步步为营撤向武山县,而张武见状,当即下令道: “官军要撤回武山县,有力气的弟兄现在随我冲向武山县,挡住他们回城要道!!” “杀!!” 数百陇右兵卒跟随张武的身影冲向官军退回武山县的官道。 王涉也察觉到了不对,但是不等他所有反应,便眼见陇右军加大力度,死死咬住了后军。 后军一千多人难以脱离战场,若是贸然脱离,阵脚松动下,必然被官军趁势击破。 王涉心神动荡,他不舍得抛弃这一千多后军,但如果再不撤回武山,他们的后路就要被张武切断了。 心神松动下,王涉还是咬牙放弃了后军这一千多人。 他挥舞令旗,余下三千多官军迅速撤往了武山县,而刘继隆却不慌不乱。 他已经听到了马蹄声,那一千马步兵的马蹄声…… “嗡隆隆——” 果然,一千多马步兵越过了石桥,主动分为左右两翼,好似钳子般绕过官军步卒,朝官军后方要道夹击而去。 “完了!” 王涉没有想到陇右的马步兵来的这么快,他眼睁睁看着马步兵即将完成合围。 陇右军若是完成合围,他们这七千多人都得葬身此处,而他也将被陇右军俘虏,亦或战死沙场。 王涉不想死,正因如此,他立马挥舞起了令旗。 只是在场的诸镇官兵也不傻,眼看陇右的马步兵即将完成合围,他们立马松动了阵脚,开始朝着武山县西门跑去。 “混账!全都给我稳住阵脚,督战队!” “敢后退者斩!!” 王涉眼见官军自乱阵脚,大怒之下令督战队执行军法。 手执陌刀的督战队连忙砍杀,可很快被人数数十倍于他们的官军溃兵淹没。 “进!”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刘继隆不喜不悲,手中令旗猛然挥下。 一时间,战锋身后的中军、后军立马分为左右,前军则是依旧咬紧被王涉抛弃的那一千多官兵。 中军及后军的兵卒开始追杀官军逃卒,王涉见状也自知大事去矣,他连忙策马试图突出重围。 张武所率的数百人眼见自家节帅不到一炷香便以五千人包围七千人,且将战场分割为三块,心中震撼之余,所有人的目光也被穿着华贵明光铠的王涉所吸引。 “直娘贼的,那是官军的主将,擒住他,最少擢升一级!!” “弟兄们,跟着我杀过去!!” 张武发了疯,毕竟现在的王涉身旁就百余名马步兵,自己身旁数百人,足够拿下他。 若是被其它军的弟兄发现,这功劳可就跑了。 很快,张武率领数百人追击而来,而前方又有陇右的马步兵阻击。 一时间,王涉陷入重重包围中。 “兵马使,我们败了!” 几名都将脸色骇然,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四周战场已经变得杂乱,七千官军被刘继隆所率五千官军分割三块。 撤退成了溃退,三块战场中,官军没有一处占有优势,已然败了。 “败了?” 王涉精神恍惚,他跟随他父亲征讨林邑、大破南蛮,讨平中原乱兵,十余年南征北战,如今竟然兵败渭水? 他目光不断搜寻,试图找出一处可以突围的地方,但刘继隆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刘继隆的指挥下,陇右的兵卒不断运动,好似铁桶般将他们关在了其中。 他们真的败了…… 反应过来后,王涉果断拔出鄣刀,正欲自刎殉国,却听到耳边传来咆哮声。 “猪犬的家伙,你要干嘛?!!” 那声音惊恐,似乎十分担心他自刎于此。 王涉还以为是自己麾下部将,却不想下一秒他就被人从马背扑倒,狠狠摔下马来。 他摔的七晕八素,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见一面色黑紫的陇右军将压着自己。 “直娘贼,你可不能死!!” 张武动作不慢,三下五除二便把王涉绑了个结实。 王涉还想反抗,结果被张武三拳重击面部,直接打晕了过去。 张武在本部弟兄的护卫下生擒王涉,抓住王涉后连忙对四方叫嚷。 “王涉已经被俘,弃兵降者免死!!” “王涉被俘,弃兵降者免死!!” 一时间,河谷内回荡着这番话,四周被屠戮的官兵闻言纷纷丢下手中兵器,而坐镇后方的刘继隆几乎是亲眼看着张武生擒的王涉,毕竟王涉那一身如花孔雀般的甲胄,着实太惹眼了。 若非张武动作够快,生擒王涉的便是别人了。 所以得知王涉被俘后,刘继隆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忍不住摇头: “既无本事,何必穿得花花绿绿……” 话音落下,刘继隆对身旁的都尉吩咐道: “催促高进达率军挺进,受降后驻扎武山县,将粮草辎重运抵武山。” 都尉闻言略微错愕:“节帅,我们不在此休息吗?” 面对他的询问,刘继隆看向还高挂空中太阳,嘴角轻挑: “时辰尚早,且打个长驱直入,直抵伏羌也不错!” 第401章 太宗遗泽(万字大章) “驾!驾!驾……” 渭水河谷中,当数千官军精骑往武山县疾驰而去,一队精骑却从相反的方向疾驰而来。 “吁!” “哔哔——” 木哨作响,群骑勒马驻足,亲眼看着这队精骑往中军疾驰而去。 十几个弹指后,这队精骑来到了中军,紧急勒马向大纛之下的王式作揖。 “少保,叛军派出塘骑往伏羌而来,数量不少,武山县战事恐怕已然告歇!” “你说什么?!” 王式还未有任何反应,他身旁随军而来的杨玄冀便忍不住开口出声了。 “我们得到消息不过两个多时辰,武山县及关隘有兵马一万,如何会如此之快的结束战事!” “你这叵耐的杀才,莫不是要扰乱军心?!” 杨玄冀根本不相信己方会输的那么快,而塘骑的列校闻言连忙下马,单膝跪下同时作揖道: “副使明察,末将确实没有妄言,实乃事实如此,且我军根本无人突围成功,正因无人可接应,加之叛军塘骑势凶而来,末将才无奈撤回,请副使与少保明察!” 列校的话宛若一道巴掌,狠狠打在了王式和杨玄冀的脸上。 一万大军,一城一关,前后最多四个时辰,不仅被叛军包围,且连突围都做不到。 二人不知道西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清楚现在已经不是能否救援武山县的问题了,而是应该如何保住伏羌县。 杨玄冀脸色难看,但目光下意识看向王式。 武山县及关隘的兵马皆由王涉统帅,如今武山失陷,官军无人突围,王涉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如果王式铁了心要救援,那他也只能搬出皇帝来喝止王式了。 杨玄冀这般想着,但他始终看低了王式。 面对长子生死不知的局面,王式却冷声开口道:“王涉失陷武山县,死不足惜。” “传某军令,大军回撤伏羌,塘骑放出二十里即可,撤!” 王式率先调转马头,诸将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王式竟然忍心不救自己的长子。 不过眼见王式都调转马头离去,他们也只能纷纷跟上。 三千精骑开始撤回伏羌,而此地距离武山县不过十七八里,距离伏羌县也不过二十二三里。 疾驰回去,最多也就是两三刻钟的事情罢了。 大军撤回伏羌,一路上王式沉默寡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眼下的局面有多么凶险。 刘继隆一日之内连下关、城,上万官军生死不知,此份军碟若是送往长安,皇帝必然震怒。 若是王涉殉国还好,若是他被叛军生擒,那自己的这个位置恐难长久。 只是自己走后,又有谁能接手西境十数万大军呢? 王式并不为自己即将失去眼下的地位而恐惧,他更担心大唐的未来。 输给刘继隆,他并不觉得丢人,但输给刘继隆的后果,大唐承受不起。 如今能接替他的,恐怕只有西川的高骈了,但高骈此人,王式总觉得其心思过于深沉。 把西境兵马交到他手上,王式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太早,若是王涉真的殉国了,那他只需要挡住刘继隆明日的进攻,保住伏羌及上邽、清水、秦岭等处城池,兴许皇帝还不至于裁换自己。 为人父,王式希望王涉还活着,但为人臣,他希望王涉最好殉国。 两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使得他思绪混乱,手脚冰凉。 “哔哔——” “哔哔!!” 忽的,刺耳哨声在后方作响,王式猛然惊醒,连忙侧身向后看去,其余诸将皆是如此。 “不可能……” 所有人都是这种想法,但当后方的塘骑亡命狂奔的身影逐渐逼近,疾驰间吹哨的举动被众人所见后,众人心情瞬间凉了大半。 他们眼睁睁看着塘骑靠近中军,马不停蹄间作揖焦急禀告: “少保,后方塘骑传讯而来,叛军举兵往伏羌而来,距离我军不过十二里!” “狂妄!” “少保,眼下我军理应尽快撤回伏羌!” “少保,某建议在此驻足,以刘继隆所率疲惫之师,我军未必没有胜算!” 诸将态度复杂,但心里的想法却高度统一。 一日三战,到底是刘继隆过于狂妄,还是先前两战并未能消耗他们太多体力? 王式神色变化,沉声向塘骑开口:“探查他们有多少兵马前来,要快!” “末将领命!”列校作揖应下,调转马头与其余塘骑转身而去。 待他们走后,王式沉着道:“保持眼下行军速度,不必慌乱,等待塘骑消息!” “是!”诸将纷纷应下,但心底却在推算他们距离伏羌还有多远。 当他们算出双方距离只有十五六里后,不由得松懈了些。 如此距离,即便刘继隆举大军追击而来,他们也有把握撤回伏羌。 饶是如此,他们却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担心,不少将领时不时便往后看去。 约过了一刻钟,后方果然再次出现了塘骑身影,照常疾驰而来。 不多时,他们靠近了中军,领头列校作揖道:“少保,叛军之数约四五千,距离此地仅十里。” 双方距离在拉近,足可见刘继隆所率兵马,未曾消耗太多体力,行军速度更比他们快。 不过伏羌城就在眼前,他们也并不用着急。 “继续探查!” 王式沉着开口,列校接令离去。 在他走后,王式继续开口道:“传令神策军副使杨公庆,着其遣将领兵五千驻守渭水隘口,令赵黔留将与三千神策军驻守平川,余下四千步卒立即撤往伏羌城。” 整个秋雨季节,王式并非什么也没做。 既然已经做好了转攻为守的准备,那他自然是依靠地势,修筑了一道道关隘及营寨,并在武山、伏羌二县城外布置了大量堑壕手段的。 他本以为凭借武山县的布置,最少能与叛军拉锯两三个月,换叛军上万死伤。 如今看来,他高看了自家大郎,低估了叛军战力。 只是他十分不解,陇右之中除刘继隆外,似乎并无几个值得称道的将领。 如今刘继隆驻扎三阳川,那这个率军叛军迅速击破自家大郎的叛军将领又是谁? “莫不是又出现了个史思明、安守忠那般的人物……” 王式心头一紧,单与刘继隆对阵,他便落了下风,若是刘继隆麾下又多出几个将才,那秦州恐怕无法如他预期那般消耗太多叛军了。 若是太快丢失秦州,那他恐怕会失去皇帝信任…… 时间在推移,很快前方出现了一道河谷狭窄处。 此处倚靠渭水与秦岭,宽不过三十余丈,已然修筑起丈许高、三十丈长的石墙。 这便是伏羌西边的隘口,而渭水北岸也同样修有一道四十余丈的石墙隘口。 北岸有一千神策军驻守,南岸有两千神策军驻守。 不过当他们到来时,杨公庆已经派遣了五千神策军抵达此处,随军还带来了两万多民夫。 大军开始迅速通过此处隘口的城门,穿过此处便是宽阔的伏羌河谷平川。 整处平川分为南北,可耕种之地足有十余万亩,伏羌城内更有两万余口百姓。 眼下正值秋收,不过三四日就能收割粮食,正处于关键时刻。 依靠这批收割的粮食,加上昔年高骈修葺的伏羌城,坚守数月不成问题。 思绪间,王式率领三千精骑先后进入关内平川,远方的塘骑也在疾驰而来。 只是这支塘骑无疑显得十分狼狈,只因他们身后扬尘高高扬起,好似千军万马即将杀来。 “快,准备拉起吊桥!!” 关隘马道上,神策军的都虞侯连忙下令,所有神策军纷纷等待着。 当那百余名塘骑迅速冲过吊桥,都虞侯不假思索的挥下手臂:“拉!!” 吊桥被缓缓拉起,马道上的数百神策官兵立即操作绞车弩,开始对远处的叛军发射弩箭。 “嘭——” “吁!!” “哔哔——” 数十支人高的弩矢狠狠射入大地,泥土飞溅的同时,距离其百余步外的陇右马步兵纷纷吹响木哨并勒马。 大军停在了距离关隘四百余步外,这个距离,便是投石机的准头也会大大下降。 “节帅、小心!” 马背上,被刘继隆带来的张武连忙挡在刘继隆身前,刘继隆却依旧策马来到了阵前,眺望远处关隘。 他自然知道官军绞车弩的厉害,但绞车弩射程并没有后世传言一千多米,实际上仅有二三百步,三四百米罢了。 哪怕是陇右军的三弓绞盘床弩,也最多射出四百步的距离,大约六百米左右。 眼下他们距离关隘最少四百步,以官军绞车弩的威力,此处十分安全。 刘继隆估算距离,随后目光看向张武:“派快马告诉高进达,留驻三千兵马于武山,其余兵马及民夫立即赶赴此地。” “天黑前搭建营盘,以官军弩矢为界,往后一百步扎营。” “末将领命!”张武不假思索应下,刘继隆则是眺望远处关隘。 他倒是没有料到王式竟然那么冷静,长子生死不知都能沉着撤退,但凡他晚上一刻钟,自己就能留下他麾下三千天雄精骑了。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即便其撤入关内,自己想要拿下伏羌,也不过多耗费一日罢了。 “一日时间,足以夺下伏羌!” 刘继隆调转马头返回阵中,而最后撤回关隘的官军塘骑也将最紧要的军情带给了王式。 “少保,关外叛军将领为贼首刘继隆!!” “荒唐!刘继隆不是在三阳川吗?!” “千真万确,关外叛军主帅确确实实是刘继隆,他的大纛就在阵中!” 当塘骑将城外陇右军主将姓名说出,杨玄冀再次不敢置信的反驳起来。 塘骑列校连忙解释,这才让杨玄冀收起惊愕,忍不住看向了王式。 “唉……” 王式深吸了口气,诸将见状,这才知道他们这一个多月竟然被某个不知名的叛军将领给唬住了。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安破胡率军不断出击,那气势根本不输刘继隆坐镇时,加上安破胡一直挂着刘继隆大纛出击,也难怪官军会一直觉得刘继隆驻守三阳川。 “准备擂石、滚木及弩矢,既然已经决定转攻为守,便以此关隘,将叛军尽可能消耗关外!” 王式目光逐渐变得冷冽,冷冽扫视在场诸将。 眼下诸镇官兵大多都被李弘甫带去驻守上邽,余下的则是在李承勋手中,与其一起试图夺回陇山四关。 伏羌河谷内除了两万神策军,便只剩下三千天雄精骑了。 这两万神策军只经过一年的操训,期间还有两个月在行军,对于他们的战斗力,王式并未有太高期待。 反正眼下只需要守城守关,训练三年老卒抛下的擂石,与训练一年老卒抛下的擂石并无任何区别。 只要能重创叛军,即便这两万神策军都葬身此处,王式也毫不心疼。 朝廷丧师两万,咬咬牙就能恢复过来,但陇右可不行。 至于北司的态度,王式则更不关心。 这两万神策军本就是北司群宦临时招募的替死鬼,就算全死了,北司的那群宦官也不会心疼。 想到此处,王式不由走上关隘,将目光投向关外的叛军。 此役他若战败,轻则丢失秦州,重则丢失秦陇,他被夺职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若是能以自己的战败来换取陇右军惨胜,他便没有任何遗憾了。 在他观望的同时,时间不断过去,而高进达也在留守三千步卒后,将故道石堡兵卒并入军中后,亲率一万三千步卒与两万民夫抵达了前线。 时间来到戌时(19点),扎营还需要不少时间,民夫们分数千人埋锅造饭,其余人则是按照刘继隆所绘营图修建营盘。 半个时辰后,天色转黑,营盘这才堪堪修建完毕。 今日大军先破关隘,再收武山,行军七十四里,将士及民夫都十分疲惫。 刘继隆将值夜的事情交给了高进达,他则是简单处理了些政务,随后便匆匆睡去。 他睡得很坦然,陇右军的将士也是如此。 相比较他们,明明有着关隘保护的官军却显得尤为不安,神策军的军营内更是透露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说到底,这批神策军的将士只是被长安群宦拉来做替死鬼的普通百姓罢了。 哪怕经过了十个月的操训,但毕竟是第一次上阵杀敌。 加上刘继隆与陇右军凶名在外,王涉等人更是被其一日沦陷,这些种种事迹都加重了他们的心理负担,使其压力甚重。 莫说他们,便是王式与杨玄冀都未能好好休息,哪怕已经来到了子时(23点),二人都还在巡营。 神策军的表现,他们看在眼里,不少将领更是心中泄气。 杨玄冀什么也没说,但他心底已经在为自己想退路了。 回到牙帐后,王式还未开口,他便率先道:“伏羌险要,某虽然是监军,但远不如赵兵马使知兵。” “不如调赵兵马使前来协助少保,某坐镇后方伏羌?” 杨玄冀想的很好,落水道营寨已经有杨公庆了,自己肯定不能和杨公庆抢位置,因此伏羌县便是他最好的退路。 虽说落水道在关隘与伏羌县中箭,但若是关隘被破,他立马率军走落水道突围,时间上也来得及。 王式自然清楚他是什么想法,脸色不由变得难看。 他正欲率军死战,杨玄冀却要调往后方,这对诸将士气无疑是次打击。 只是他也不能得罪北司,所以哪怕他的眼神几欲吃人,嘴上却还是不得不答应杨玄冀的建议。 “如此甚好……” 王式缓缓开口,杨玄冀面色一喜,随后作揖退出了牙帐。 在他走后,王式目光扫视帐内十余名都将和几名都虞侯,忍不住开口道: “关外叛军不过二万,我军亦有二万余,且还有关隘营寨及城池可依托,诸位何故如此姿态?” “我等食君之禄,难不成战事到来时,表现得还不如普通百姓吗?” 话音落下,王式抬手道:“诸位请坐吧!” 诸将见状,纷纷踌躇落座,而王式则是唤来一名亲随都将,与其耳语片刻后让其离去。 不多时,一盘盘烤好的羊肉端入帐内,可诸将们却毫无胃口。 忽的,帐外突然响起了琴瑟之声,柔和缓缓,虽然引起了营内骚乱,但只是将正处于焦虑中的神策军将士注意吸引,并未造成营啸。 当将士们渐渐因为琴瑟之声放松时,钟鼓之声先后加入曲中,曲风缓缓变化,不少兵卒先后撑起了身体,亦或者直接坐了起来。 “太宗十八举义兵,白旄黄钺定两京。” “擒充戮窦四海清,二十有四功业成。” “二十有九即帝位,三十有五致太平。” “功成理定何神速,速在推心置人腹……” 一首数十年前,由白居易所作歌颂唐太宗李世民的叙事史诗《七德舞》,以乐曲的形式表现出来。 太宗的事迹渐渐伴随乐曲出现在营内军将兵卒脑海中,原本焦虑军将与兵卒们纷纷放松下来,回想起了昔年盛唐时,天俾万国的景象。 贞观似乎就在眼前,不少军将兵卒胸中忍不住的升起豪气,呼吸粗重。 哪怕是帐篷内准备收拾行囊的杨玄冀及其仆人,此刻也不由得放慢了手中举动。 “太宗功业在前,某如今临阵脱逃,这……” 随着《七德舞》表演渐渐深入,便是杨玄冀都不由得踌躇起来。 与他相同、牙帐中的神策军诸将也纷纷对视,眼底神色复杂。 王式见状,当即起身道:“有曲无舞,如何可行?” “某虽老迈,然剑舞足可称道,诸位若是愿意跟随,不如与老夫共舞刀剑如何?” 王式话音落下,不等诸将反应,他便按下刀柄,拔刀走下主位,在帐内以刀作剑,以剑作舞。 忽的,帐外曲声变换,突然变得尤为熟悉,而王式更是突然开口道: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七德舞》突变《破阵乐》,这弄得所有将领猝不及防。 他们眼见五十八岁的王式都能高唱《破阵乐》而舞剑,鼻头微微发酸。 “少保,某虽不才,却也敢随少保舞一阵!” “某亦是如此!” “某也一样!” 帐内军将先后起身,纷纷拔刀作剑,耍刀为舞。 一曲《秦王破阵乐》,无数军将都明白了王式的想法,纷纷以舞作支持。 刀剑碰撞一处,宛若金戈铁马,王式将众人鄣刀贴近,目光与诸将对视。 “老夫虽老,却也敢死战,不知诸位如何?” “愿随少保死战!!” 诸位军将的声音不大,却听得人振聋发聩。 帐篷紧邻牙帐的杨玄冀一听,羞愧得看向正在收拾东西的仆人:“别收了,明日再收!” “是……”仆人们也感到了憋屈,但饶是如此,却依旧无法阻止杨玄冀离开前线。 乐曲结束,军将们意气风发走出牙帐,营盘内的兵卒们也放下了焦虑,重整心情,都做足了明日死战的准备。 王式走出牙帐,目送军将们离去后,目光忍不住看向了杨玄冀的帐篷。 眼见杨玄冀依旧没有表态,他不由摇了摇头,随后走入了牙帐之中。 几个时辰过去,天色微微发亮,但王式刻意没有让人叫营,而是想让将士们多休息会。 至于他自己,则是只休息了不到三个时辰便顶着满眼血丝来到了关墙上。 九月中旬的清晨略微寒冷,渭水滚滚而来,带着水汽的寒风吹得王式肩头披风鼓舞。 王式并未因此离开,而是依旧盯着陇右军营盘的方向。 一刻钟后,成批民夫穿着类似冬袄的衣物走出了营盘,驱赶着辎重车来装卸木料,将木料组装一处后,便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攻城器械。 不过半个时辰,诸如巢车、吕公车、冲车及渡桥、云车等攻城器械已经组装完成,营盘中也渐渐升起了炊烟。 时间来到辰时(7点),营盘中开始有人驱赶马车,以木桶装着不知何物来到营盘前,民夫们自觉排队开始领取食物。 与此同时,关内的官军也先后起床,民夫们也将饭食挑入了军营中,供兵卒们吃食。 “少保!” 熟悉的声音响起,王式回头看去,却见是风尘仆仆赶来的赵黔。 “你来了。”他语气平淡,目光则是很快看向了关外的陇右军营盘,忍不住说道: “你看看叛军的营盘,某曾听闻过刘继隆在陇右大兴教化,是以孩童皆有书读,百姓皆有耕地,城民皆有工作……” “原本以为是夸大之言,如今看来,恐怕事实如此。” 简单的民夫搭建攻城器械,王式却看出了不少门道。 “什么?”赵黔有些错愕,不明白自家少保说什么。 见他不懂,王式指点道:“你看看、陇右的民夫并不畏惧战场,且每个人见到饭食后,并未哄抢,也不需要兵卒组织,便会自行排队领取饭食。” “这说明他们平日不缺吃食,又知礼节,纪律非凡。” “这种民夫若是用来操训,恐怕只需要四五个月便能操练为军。” “陇右百姓若皆是如此,朝廷想要讨灭陇右,恐怕……” 王式摇了摇头,最终没有说出最后那句话来。 对此,赵黔也难得沉默,因为他昨夜便了解到了这些日子与他在平川作战的并非刘继隆。 真正的刘继隆,早已前往了渭州,率军攻破了武山县的城池关隘,且击破了武山上万官军,使得王涉生死不知。 尽管朝廷称呼陇右军为叛军,但从兵员素质来看,陇右军似乎更像“官军”。 这般想着,赵黔回头看向关内,果然民夫乱哄哄的哄抢着早饭的粟米粥,而官兵将士则是吃着粘稠的粟米粥,还有胡饼作配。 陇右战事爆发后,关中米价陡然上涨,据闻已经涨到了斗米三百钱的程度。 能在前线吃上一碗粟米粥,已然是十分不错的早饭了。 赵黔在感叹,可距离他数百步外的陇右营盘前,陇右的民夫们则是在老老实实的排队。 每个人领取人脸大小的木碗与筷子,在伙夫和庖厨的配合下,成功得到了一碗热腾腾的羊骨汤,以及两个粟米馒头。 这并非常态,平常陇右将士与民夫在行军打仗时所食用的饭食,大多都是反复蒸煮好几遍,体积缩小好几倍的粟米,味道如同嚼蜡。 只是昨日刚刚拿下武山县,且武山县距离战场不过二十七八里,那将士们与民夫自然能吃上正常的食物,不用因为转运不便而吃食军粮。 牙帐内,刘继隆倒也没有什么特殊待遇,而是与将士们一样,一碗羊骨汤及几个粟米馒头。 他埋头大快朵颐,很快便吃了个干净,随后起身走出了牙帐。 此时已经来到辰时四刻,太阳从山间冒出,阳光洒在人身上,十分暖和。 “节帅!” 高进达与张武早就吃好了,一直在牙帐外等待。 眼见刘继隆走出来,二人纷纷朝他作揖,刘继隆则是开口道:“唤几个有铁匠手艺的弟兄过来。” “是!”张武连忙应下,不多时便找来了几个精通铁匠手艺,能冶铁并修复甲胄军械的兵卒来到了刘继隆面前。 刘继隆见到几人,当即便说道:“你们带人去山上砍几棵树,把树干掏空,表面浇灌铁水,树干内塞入火药包。” “是!”几人连忙应下,并在应下后转身离去。 高进达见状,当即好奇道:“节帅,您弄这些是有什么计策吗?” 张武竖起耳朵偷听起来,刘继隆却不遮掩,直接道: “王式既然转攻为守,想来已经布置了一堆手段来针对我们。” “尽管伏羌河谷中的官军大多平庸,不是我陇右壮士之敌手,但他们依靠城墙,也能给予我军较大伤亡。” “为了避免这些伤亡,还得施展些手段,把这关墙炸塌才行。” “炸塌?”高进达错愕,连忙道:“可昨夜塘兵摸索过去时说过,王式令人垒砌石块为关墙,石块深入地下数尺,我军火器兵若要挖掘,必然十分不利。” “恐怕不等挖出足以炸开的坑道,便会被官军以石脂焚毁盾车了。” 面对夯土包砖的城墙和石砌城墙,陇右火器兵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突破一个缺口,继而埋藏火药包。 刘继隆发明的盾车虽然很管用,但顶多也就能坚持半柱香时间罢了,超过这个时间,盾车上的牛皮就会被烧毁,盾车也会被烧穿。 正因如此,陇右军每次遭遇夯土包砖的城池,通常都会让投石机砸垮一部分墙砖,露出内里的夯土墙后,再派火器兵炸开夯土墙。 只是如今他们面对的是通体石砌的石墙,用投石机进攻,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间,所以刘继隆只能施展些手段了。 刘继隆将目光收回,等待着几名兵卒返回营盘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便来到了日上三竿时…… “呜呜呜——” “守城!!” “哔哔!” 当关外号角声作响,城关处的赵黔下意识开口起身,木哨声响彻关口。 无数神策军步卒开始涌上城头,先登四百人驻守关头,余下三千精骑及六千多步卒则是等待支援。 伴随着神策军的步卒到位,赵黔也缓缓举起了手中的赤色令旗。 在他目光下,陇右的数十座攻城器械开始被民夫所推动,渐渐走入了昨日弩矢所标记的距离。 当他准备挥下令旗时,却见远处十数道黑影闪过,反应过来时,身侧三四步外便传来了炸响声。 “嘭——” 十数支粗大弩矢从陇右军的营盘射来,七八支射入石墙中,矢杆震颤,还有几支不是射穿城楼,便是射入关内,斜射入关内土地。 两名特别倒霉的兵卒被其中一支弩矢射穿,一尺长的箭簇穿透二人肉体,狠狠钉在地上。 “额……我、额……” 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两名兵卒都没来得及交代什么,便眼睛翻白,顺着矢杆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惊到了四周等待驰援的神策军步卒,而王式也只觉得额头渗出冷汗。 “全军后撤五十步!” 王式不假思索下令,所有兵卒立马后撤。 在此期间,官军与陇右军相互使用绞车弩、三弓床弩进行远程干扰。 官军的弩矢射穿了不少云车、吕公车、巢车,但并不影响使用。 陇右军的弩矢基本射在了关墙上,使得关墙上插着密密麻麻的人高弩矢。 少数几支射中了人,死伤十分有限。 “放!” “砰砰砰——” 弩矢继续交织射向对方阵中,陇右军的民夫也有不少倒霉的被射中,半具肉体都仿佛要被撕裂了。 那场景令无数人头皮发麻,可民夫们却依旧硬着头皮推着攻城器械前进。 渐渐地,双方距离不断靠近,陇右军的民夫走入了关墙百步范围,向前五十步便是王式令人挖掘出来的护关河。 此河连接渭水,宽二丈,东西长百步。 面对它的阻拦,民夫们继续前进,而死伤也越来越大。 从十数人到数十人,再到接近百人,不少陇右的将士眼睁睁看着民夫被射杀,怒气在胸中激荡。 “节帅,为什么不把铁水浇灌在盾车的前面,哪怕不能做足防护,却也不会有这么重的死伤!” 张武忍不住开口,刘继隆却依旧沉稳:“盾车挡不住……” 话虽如此,但只有刘继隆自己清楚,民夫的死伤却也是他手段中的一环。 攻城没有不死人的,但如果真的要死人,他宁愿死的是民夫,而民夫的死亡则是将挑起将士们胸中的怒火。 有怒火,就需要发泄,而怒火积攒起来的就是士气…… “砰!!” 民夫们开始推动攻城器械靠近护城河,关上的官军也开始以弓弩射向民夫们。 民夫们经过简单的训练,七成的人举着木盾,余下三成的人将辎重车上的渡桥组装拖下地面,拉拽着冲向护城河。 渡桥冲入护城河内,两丈的护城河宽度,相比较四丈的渡桥,着实显得太过狭窄了。 渡桥稳稳搭在了对岸,无数民夫开始吹哨撤退。 “出击!” “呜呜呜——” 随着刘继隆一声令下,陇右军中步卒结曲阵,以三层梯次列阵,朝着前方的攻城器械靠近。 沿途他们瞧见那些死状凄惨的民夫,心中忍不住升起怒气。 他们的怒气被刘继隆勾了出来,为了躲避官军的绞车弩,他们以伙为单位散开前进,路上经历了绞车弩的一轮进攻,死伤了十余名兵卒,这更发激起了他们的怒气。 “那是什么?” 门楼前,赵黔看着叛军驱赶辎重车上前,辎重车上还装有一节树干时,他脑中一团雾水。 绞车弩开始第二轮射击,再度有十余名陇右兵卒血洒战场。 只是这时,陇右军已经冲到了护城河对岸,开始推动攻城器械渡河进攻。 使用巢车的陇右精兵最为便宜,他们纷纷登上巢车顶部,以弓弩开始压制城关上的官军。 官军见状也持弓弩与之对射,绞车弩则时不时发作。 与此同时,七八辆盾车撞在了石墙一处,但仅仅撞了一处便停下,余下的云车、吕公车则是纷纷搭在了女墙上,放出云梯与吊板。 陇右军的兵卒开始登城厮杀,而赵黔也立马指挥神策军的步卒以擂石、滚木及石脂点火来御敌。 哪怕盾车并未行动,这些神策军的兵卒却也没有不管不顾,而是一桶石脂浇下去,随后火把点燃盾车。 双方在城头厮杀,而此时城关内一角的几个神策军步卒也有了动静。 “少保,叛军在掘穴!!” 远处的列校连忙开口提醒,而后方的王式闻言,急忙策马来到此处,但见列校面前是一口埋在土地里面的大缸,缸内正有几名兵卒在侧耳倾听缸壁,以此判断敌军是否采用穴攻。 面对叛军的穴攻,王式沉着下令:“将此时告诉赵兵马使,让其判断叛军掘穴方向,你再领一支人马沿着此方向多处挖坑,堆放柴堆与石脂,等待叛军挖通后点燃!” “末将领命!”列校果断应下,随后派遣旗兵将叛军掘穴进攻的事情告诉了赵黔。 赵黔得知,当即带人沿着关墙寻找起来,一边寻找,一边击退那些登上城墙的叛军士兵。 很快,赵黔便将目标锁定在了那十余辆盾车的位置,只因为他不见兵卒走出盾车,反而是顶着大火在盾车内躲着不曾出现。 目标找到,城内列校当即率领二百余人在盾车对面的关内掘出土坑,堆放柴火,撒上石脂,随时准备点燃,以火烟进攻叛军。 只是在他们等待的同时,上百名陇右兵卒脱离了盾车,纷纷撤退。 与此同时,以辎重车运送树干的火器兵则是七八人为一组,将沉重的树干拖入了盾车之中。 “继续抛石脂,点燃火把,不要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赵黔连忙下令,随后便见无数装满石脂的陶罐砸在盾车上,火势迅猛变大。 上百名叛军好似承受不了盾车内的温度,纷纷选择逃离战场,一边逃离,一边吹响木哨。 “哔哔——” “哔哔——” “撤!!” 木哨声响起,原本还进攻凶猛的陇右军兵卒纷纷退出战场,向本阵撤去。 赵黔见状,当即便以为是自己率军击退了陇右军的第一次进攻。 他目光看向关内,王式也听到了鸣金声和木哨声,低头看向那几个蹲在缸内的兵卒。 兵卒仔细倾听,随后才对王式作揖道:“少保,叛军停下掘穴之举了。” “好……”王式松了一口气,但事实证明他这口气松早了。 “轰隆——” 当扬尘忽然升起,王式及赵黔等人纷纷脑袋空白,距离盾车最近的那群神策军步卒只觉得一阵失重,随后便感受到自己摔在了地上,纷纷闷哼起来。 升腾起来的扬尘横扫四方,使得所有人忍不住眯上了眼睛,躲避着这阵狂风。 狂风过后,扬尘不断落下,整个城关处处于灰尘之中。 赵黔被震得下意识蹲下,待到那种感觉渐渐褪去,他连忙起身张望四周昏黄的环境,摸索道:“发生何事?!” “咳咳……” “咳咳咳!!” 四周到处都是咳嗽声和昏黄的人影,大概能看出个轮廓。 赵黔想到了陇右军的“方术”,当即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人,朝着此前叛军掘穴的地方靠近。 随着他靠近,他这才看到石墙残缺大半,被炸出了一丈多长的豁口,仅剩一尺多的墙基还在。 豁口四周散落着被掩埋或炸飞的神策军步卒,有的人灰头土脸,有的人则是挣扎求救。 “把豁口堵上,救人!!” 赵黔下意识开口,他四周的神策军步卒直到此时才发现了己方城墙被炸出豁口的事情。 无数神策军步卒走下城墙,试图将豁口重新堆满石块,但他们走下城墙后,这才发现豁口外的昏黄环境中,渐渐出现了一道道轮廓…… “杀——” 沉闷的脚步声与喊杀声正在靠近,不等他们堵上豁口,七八名陇右叛军便举盾撞开了他们,而后续则是更多的陇右叛军冲入了豁口内。 “结阵!!” 豁口处的神策军反应了过来,立即结阵,试图将冲入关内的陇右叛军击退,但结果却是他们被鱼贯而入的陇右兵卒击退撞倒。 “跟着我把绞车弩推下去,堵上豁口!” 眼见局面失控,赵黔反应最快,他带着几名兵卒试图推动绞车弩,先后将几台绞车弩推入豁口内。 从天而降的绞车弩当场砸死了好几名陇右兵卒,但后续的兵卒见状,立马用长枪或绳索,试图将一台台绞车弩拽出豁口。 “弓弩招呼!” 一时间,双方反应皆不慢,先后以弓弩开始对射对方。 官军居高临下,但弓弩稀少,陇右军仰视高处,却因为人数众多,弓弩不断而压制着对方。 几个呼吸的时间,扬尘渐渐消散,展现在双方面前的,是数千援而来的神策军步卒,以及冲入豁口内的一百多陇右步卒。 双方都愣住,神策军步卒愣住在于他们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脑子几乎是一团浆糊。 陇右军愣住,则是因为他们后路被断,前面却是己方数十倍敌军的局面。 即便已经结阵,但是以一百对数千的局势,饶是勇猛的陇右将士也不由心生畏惧。 这种时候,作为战锋队主将的张武反应最快,他当即举起手中军槊,狠狠劈向面前发愣的神策军步卒身上。 “直娘贼、先登之功已在手,随某杀!!” 两军的寂静被张武的咆哮声打断,双方纷纷反应了过来,所有人表情渐渐扭曲。 在张武的率先发作下,所有人表情扭曲如阿鼻地狱中的恶鬼,狰狞得朝敌人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杀!!” 第402章 连摧三军(万字大章) “狗鼠的叛军!!” “猪犬的家伙,耶耶要宰了你们!!” “关东狗!” “胡杂——” 城关下,一百多陇右步卒身陷囹圄,只能结直阵自保,头顶是关墙上朝他们射箭的神策军弓弩手,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神策军步卒。 数千人将他们这一百多人包围,哪怕用十面埋伏都无法形容出他们眼前所遭遇的局面。 “都尉、撑住!!” 数千陇右兵卒被阻断在豁口外,此刻正在清理那一台台堵住豁口的绞车弩。 马道上的官军见状,一边与陇右对射弓弩,一边抛下滚石、檑木来加固豁口。 “怎么回事?!” 后方的高进达眼见己方数千人竟然没有冲入关内,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刘继隆反应很快,他虽然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肯定是豁口堵住了。 “你们带两队马步兵,背上火药包去看看,是否是豁口重新堵上了!” “末将领命!” 两名旅帅不敢怠慢,连忙带着马步兵背负火药包,策马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张武则是切换兵器为硬弓,持一石弓在阵中一边指挥,一边对神策军中的队正、队副射出冷箭。 “弟兄们,让这群没卵的神策军瞧瞧,汉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嘭——” 一百多陇右军在张武的指挥下,结圆阵以长枪为阵锋,内里以弓弩手及钝兵手为阵副。 四周数千神策军在王式的军令下结为直阵,从六个面将他们这一百多人包围,夹击其中。 战锋持长枪与陇右军阵锋碰撞,后方则是不断用弓箭压制。 一时间双方战况焦灼,王式手持五色旗,不断挥舞来指挥六千多神策军围剿张武所部。 他脸色正在随着时间变得难看,只因阵上的神策军表现着实令人眼角抽搐。 六千多神策军,又基本都是甲胄鲜明、军械崭新的装备,以王式过往经验来说,理应提起胆气,一鼓作气的拿下张武这一百多人。 结果双方战锋碰撞,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狗辈……” 王式心头暗骂,见状只能更换令旗,取出赤色令旗挥舞。 站在他身后的旗兵挥舞旌旗,六千多神策军缓缓分出一条道路,而得到军令的天雄军精骑也做好了准备。 不过区区一百多人,王式不假思索的挥舞令旗,指挥天雄精骑持长兵破阵,同时继续令神策军干扰陇右军阵脚。 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张武等人耳边响起,但张武等人纵使心中慌乱,却依旧凭借着过硬的素质,结阵自保并反击了无数试图突阵的神策军兵卒。 “弟兄们莫要慌乱,火器军的弟兄很快就会炸开那群障碍,某等先登之功唾手可得!” “瞧瞧、瞧瞧这神策军的软脚虾,纵使数千人还不是拿不下俺们!” “凭此先登之功,所有有品秩的弟兄最少擢升两级,无品秩的弟兄最少擢升三级!” “弟兄们,想想清楚,擢升三级后,军饷起码是现在的三倍,家中自汝等开始撰写族谱,族谱以汝等为血脉之首!” “我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坚守,守到豁口被炸开,某刚才所说一切便将实现。” “杀杀杀——” 阵中,张武不断言语激励士气,同时手中硬弓不曾停歇,射中了好几名神策军的队长,甚至是列校。 “嗡隆隆……” 忽的,马蹄声不断靠近,张武眼见神策军忽然让开一条道,且外围游奕的天雄军精骑朝己方疾驰而来,他当即背负弓箭,掏出木哨吹响起来。 “哔哔——” “第二队一、二、三伙列直阵,锋矢阵,等哨声进击,驻队顶上战锋,掩护第二队退回!!” 随着张武哨声停止,他厉声下令指挥,不过三队的陇右军,眼下在包围中分兵列阵。 第二队中三十余人持枪冲出圆阵,皆面面相向,背背相承。 接替他们原本位置的,是处于阵中的弓弩手。 弓弩手舍弃弓弩,抓起地上的长枪顶上结阵,随时准备掩护第二队的这三伙兵卒撤回。 与此同时,天雄军分兵数百,数百精骑沿着神策军让出的这条道路,疾驰冲向了陇右军。 数十步距离,在眼下不过几个弹指间便能抵达。 骑兵冲锋的威势,惹得左右神策军兵卒纷纷退避,但处于他们正面的陇右军三伙三十余名兵卒却毫不退让,阵脚不动。 “哔哔——” 张武及时吹响木哨,前排战锋兵卒立即掷出长枪,后二排兵卒以弓弩射向天雄军胯下军马。 只是一轮箭矢,他们便立即切换长枪,将枪尾深深扎向地面,斜向即将冲刺而来的天雄军精骑。 “嘶鸣!!” 战马嘶鸣跌倒,将马背上的天雄军摔落同时,也阻碍了后方的精骑的冲锋。 本该是场简单的战术突击,但天雄军的精骑却玩砸了,数十名精骑人仰马翻,四周神策军兵卒纷纷躲避退去。 “哔哔——” 张武再次吹响木哨,此时三伙兵卒撤回阵中,张武所率一百多陇右军弟兄杀向了马速被阻的天雄精骑。 神策军步卒试图追击,但都被陇右军步卒驻队挡住。 百余人结阵以长枪成丛,丛枪戳去,数十名坠马的天雄军精骑被扎死,亦或者被活生生踩死。 “轰隆隆——” 熟悉的平雷爆破声响起,原本豁口堆放的绞车弩及擂石、滚木等障碍被炸碎。 原本只有一丈左右的隘口都因为二次爆破而垮塌了不少,扩大到一丈七八尺的宽度。 “杀!!” “呜呜——” 喊杀声、号角声再度响起,代表“陇右”的三辰旗从扬尘中冲出,无数陇右步卒冲入关内,王式脸色大变。 “哔哔——” 木哨作响,王式手中令旗不断挥舞,神策军中的将领们却反应不过来。 等他们好不容易结阵准备堵上豁口,冲入关内的陇右军已经多达数百。 先前他们六千余人尚且拿不下张武所指挥的一百多人,如今数百乃至上千陇右兵卒不断涌入,张武如鱼得水,继续指挥起了这批先登队兵。 冲入关内的陇右军还未听到哨声,便已经来到开阔地带开始结阵。 只是王式经验毕竟老道,他在指挥神策军结锋矢阵堵上豁口,正面突击陇右军的同时,也在指挥三千天雄精骑从侧翼对他们发起了突击。 不足三千的天雄精骑冲刺突入陇右军中,还未扎稳的阵脚被击破,上千陇右军被三千天雄精骑分割开来,一分为二。 神策军虽然反应迟缓,但毕竟最先得到军令,眼下也直接顶了上来。 率军刚刚撤回陇右军本阵,却又被侧翼突击切割的张武并不慌乱,他已经摸清楚了神策军的情况,于是果断开始挥舞令旗,指挥军队列圆阵驻守,同时等待涌入关内的陇右军渐渐变多。 不出预料,当张武身旁二百多名陇右军列圆阵驻守后,神策军并未能将他们击退,反而与他们僵持下来。 如此场景,令王式脸色难看,他没想到训练了一年多的神策军新军竟然连被骑兵侧击后的一支数百步卒都拿不下。 眼见张武沉着指挥,令陇右步卒重新汇合并驻队列阵,王式只能改变策略,以神策军步射袭扰,驻队包围为辅,天雄精骑侧击为辅。 只是这次张武没给他机会,在张武手中令旗翻飞下,涌入关内的两千多陇右军迅速站稳脚跟,阵脚稳固非常。 关墙上的赵黔见状,为避免被陇右军切断与神策军主力联系,他果断率领数十亲兵走下关墙,上马后进入神策军中沉着指挥起来。 神策军中被招募为替死鬼的这些兵卒素质参差不齐,但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仗打成这样,主要还是因为这支神策新军的将领。 这群将领都是原神策军调来操训的诸宦家族子弟,他们虽然有能力训练兵卒,但实战指挥能力并不行。 有些将领三四十岁,却仍是第一次指挥神策军上战场。 人言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便是如此。 他们自己都不敢作为队头上前指挥,只能指望战锋传递军情来远程指挥,麾下兵卒自然发挥不出最大的潜力。 赵黔到来后,立即选出二百人作为队副督战,命令这群北司诸宦子弟作为队头到战锋指挥。 诸宦子弟将领虽然不愿意,可面对赵黔身后的督战队与其手中陌刀,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了队头指挥战锋作战。 果然,随着他们来到队头指挥,神策军战锋队的士气渐渐高涨,带给陇右军的压力也不由大了些。 王式见状,当即不肯放过机会,指挥神策军步卒正面撞上张武指挥的陇右军。 “杀!!” “扎——” “额啊……” “救我,救…额啊!!” “阿娘!阿娘啊……” 长枪如丛,丛枪扎出、丛枪戳去,两军战锋各自被刺翻不少战锋步卒,除战锋前三排外,余下纷纷举弓弩射向对面敌军。 陇右的弓弩装备无疑比神策军更多,因此在双方对射后,神策军被狠狠压制住。 箭矢射破面甲,中箭毙命栽倒者数不胜数,似乎每时每刻都有神策军的兵卒倒下。 这些兵卒一旦倒下,便再也没了活路,不是被践踏而死,便是箭矢毙命,临了叫唤并抽搐几下后彻底没了气息。 如此几轮交锋过后,天雄精骑始终找不到可以突击的地方,只因张武指挥浑圆,阵脚未曾松动。 涌入关内的陇右军渐渐变多,张武开始分心指挥一部分陇右军强攻关墙。 王式有心阻挡,然而现实是张武仅用三千陇右步卒,便牵制了倍于他们的神策军,且能压着神策军打的同时,尝试夺取关墙。 “狗辈若强硬些,此军将何以欺我?!” 王式咬牙看向这群银样蜡头枪的神策军,已然感知到大事去矣,随即不再犹豫,立即指挥三军撤向后方的落水道营寨。 “哔哔——” “铛铛铛……” 木哨与鸣金之声先后响起,神策军虽然遭受反击,死伤不小,但在王式指挥及赵黔率精骑掠阵的情况下,终于有惊无险的撤了回来。 为了避免将撤退变为溃败,王式收兵后重整队伍,这才步步为营的撤向后方落水道营寨。 官军所属的民夫们见状不对,当即涌出营盘,逃往了后方营寨。 张武眼见如此,并未着急追击,而是成功击破并俘虏了关墙上数百神策军后,这才下令打开城门,接应关外大军与民夫进关。 伴随着城门打开,关外的刘继隆当即率领五千马步兵与六千步卒进入关内,留下高进达及一千多步卒护卫民夫跟随。 战事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区区一个半时辰,刘继隆率军入关后,便见身上溅满鲜血的张武朝他快步而来,随后果断跪在他身前作揖。 “节帅,某轻敌冒进,致使一百多弟兄及某身陷囹圄,请节帅治罪!” 张武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此时他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也不由得心惊胆颤。 他作为先登大军的都尉,理应不该那么靠前,但他急于表现自己,结果差点带着一百多人覆没于关内。 好在刘继隆迅速接过指挥,派人炸开了豁口的杂物,不然他们还真是生死难料。 对于他的反思,刘继隆心中满意,颔首道:“诸将先登擢功二级,兵卒三级,汝以功抵过,仅擢一级,以为如何?” “谢节帅拔擢!!”张武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拔擢的机会,刘继隆则是笑道: “好了,时辰尚早,你留下体力不足者驻守此关隘,余下兵马立即随某出征,今日要彻底敲定这伏羌河谷归属!” “是!!” 张武连忙起身,随后匆匆布置,带着两千多并未消耗太多体力的步卒,乘坐挽马车与刘继隆所率兵马朝官军追去。 从关隘到落水道营寨,此距离不过五里罢了。 因此当刘继隆率兵追击而来时,王式连清点死伤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神策军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人,致使兵卒们士气低落,王式也脸色难看。 他率军撤入落水道营寨之中,此营寨依托落水道,易守难攻。 杨公庆所率四千神策军加上撤回的四五千神策军和不足三千的天雄精骑,近万兵力驻守其中,粮秣充足。 王式有信心依托营寨,再度给刘继隆造成伤亡。 只是不曾想刘继隆率军经过营寨后,压根不予理会他,而是直接留下五千马步兵堵住营寨暴露出来的三座寨门,自己亲率七千余马步兵往伏羌县攻去。 眼见他舍弃自己而去,王式脸色骤变,他急忙看向赵黔:“平川守军可有消息传来?!” “这、未曾……”赵黔错愕,不知道眼前为什么还有必要讨论平川的守军。 只是随着他回答过后,他也脸色骤变,不由想道:“您是觉得刘继隆会夹击伏羌,三阳川的叛军会进击平川,配合刘继隆夹击伏羌县?” “没错!”王式急色道:“率军出营寨,策应伏羌城!” 王式如此急色,不是因为他担心伏羌城丢失,而是因为伏羌城内有杨玄冀。 杨玄冀是四贵之一杨玄阶的同宗弟兄,若是他失陷于贼手,整个北司都得疯。 正因如此,刚刚撤入营寨的他们,只能留下被陇右军重创的那原四五千神策军,从杨公庆手中调走驻守此处的四千神策军及三千天雄精骑出营。 随着他们率军出营,原本还要准备进击伏羌的刘继隆也得到了塘骑回禀。 “节帅、官军出营要与我们交战!” “出营?” 马背上的刘继隆略微沉思,他并不知道伏羌城内有杨玄冀的存在,只当是王式准备配合伏羌城的守军夹击他。 思绪落下,他调转马头道:“既然他要斗,某便与他斗!” 他将三军转换前后,向二里外的落水道营寨进击而去。 与此同时,伏羌县内忧心忡忡的杨玄冀也得到了刘继隆攻陷关隘的消息。 “你说什么?!” 县衙内,杨玄冀得知此事,当即催促左右道:“快,撤往落水寨!” 他吩咐左右,同时向外走去骂道:“王式此僚,昨夜还将士气鼓舞如此,平日里更是吹嘘伏羌如铁壁,定要让陇右付出无数死伤,如今却不到一日便被攻破,狗鼠的家伙!” 于他而言,保全他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准备出城,将城防交给了军中的都虞侯来节制。 他带着数十名乘马的亲随,试探着往落水道赶去。 在他赶去的同时,刘继隆率军来到了落水道营寨外。 身后渭水滔滔东去,眼前秦岭营寨兵出而来。 擂鼓车上,赤膊上身,虎背熊腰的步卒紧握鼓槌,目光死死盯着陇右中军处。 刘继隆坐在马背上,与张武一前一后,身后则是十余名马上旗兵。 他目光如炬,扫视对面二百余步外的官军。 不足三千的精骑,以及四千左右的神策军步卒,还有营寨内的数千接应步卒。 以一万二对一万出头,本就占据优势,更何况神策军将领都是一群理论派。 面对这样的敌军,刘继隆目光看向年纪轻轻的张武:“张武,若是你节制大军,你觉得应该怎么打?” 张武闻言连忙作揖,心想这是节帅对他的考校,于是连忙说道: “末将以为,步卒结直阵三重,战锋压上破阵,再以马步兵侧翼突击即可。” “这群禁军就是群软脚蟹,末将先祝贺节帅获甲万具,大捷大胜!” 张武虽然才二十五六岁,但他早年跟随家人在渝州泛舟船为生,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年幼时也道尽了各种阿谀奉承的话。 后来山南西道越来越乱,加上朝廷三次加税,他阿耶那船夫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故此带他投向陇右。 由于他阿耶操船手艺不错,全家被安置在了武州盘堤县,阿耶为船厂操船为生,而他兄弟三人则是先后投军。 他虽投军晚,但在伏俟城讨击土浑部落的时候立功得到拔擢,后来擢升为别将,驻守故道石堡。 细细算来,四个月前的他还只是个别将,如今被拔擢一级,战后最少当个州长史或别驾了。 “你说的确实不错,不过还不够……” 刘继隆听完张武所说,随后开始取出马鞍前的五色令旗,沉着挥舞起来。 伴随着他的挥舞,身后的旗兵纷纷开始挥舞旌旗,旗语传递间,七千陇右步卒开始结阵为曲,以锋矢阵正面进击。 “呜呜呜——” “咚!咚!咚……” 号角声与鼓声齐齐作响,七千陇右步卒结阵成曲,以前军三千人作战锋,中军二千人做驻队,后军二千人做跳荡。 眼见他们开始出击,刘继隆继续沉稳挥舞令旗,旗兵继续传递消息,而这次五千马步兵中除一千留作驻队以外,余下四千马步兵作马军分兵左右两翼,做奇兵出击。 “传令、前军战锋弩手去贼一百五十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即发箭。” “若贼至二十步内,战锋先行压上,射手、弩手俱舍弓弩,各先络膊,执刀枪等待战锋破阵。” “若敌军阵脚稳固,战锋队打贼不入,即着弓弩手执刀棒齐入奋击,马军、跳荡、奇兵不得辄动。” “若前军被贼蹙迫,跳荡、奇兵、马军闻哨声迎前腾击,战锋回阵整顿,缓进向前。” “各团量抽捉马人,若临斗时敌军出精骑侧翼突击,战锋队却其锋,捉马人及应捉马,捉者立斩。” 刘继隆声音沉稳,十二名旗兵闻言分别挥舞旌旗。 一时间,各军、团开始执行军令,一万两千兵马有条不紊,宛若一台精密运转的战争机器。 面对这台战争机器,原本还只是紧张的神策军将士,此刻瞬间冒出冷汗。 不只是他们,便是天雄军的精骑都紧张握住了缰绳,赵黔与杨公庆二人眼底闪过惊骇,面面相觑间,只能将目光投向面色凝重的王式。 此时的王式面色凝重异常,手中令旗挥舞,身后八名旗兵不断跟随他令旗挥舞旌旗,传递旗语。 单从旗兵数量就能看出,王式与刘继隆的差距。 八名旗兵在王式令旗纷飞下游刃有余的接收并挥舞自己所得旗语,可对阵的陇右十二名旗兵却聚精会神,根本不敢眨眼,生怕错过刘继隆传达的任意一条军令旗语。 “这刘牧之……” 王式已经五十有八,很少能遇到让他激动且畏惧的事情了。 此前刘继隆仅率领精骑时,他尚且还看不出双方行军布阵的高低。 可如今二人皆以堂堂之阵对战,双方差距立马就显露出来了。 两军还未交锋,王式便已经被稳压一头。 这还是王式军中有精骑的情况下,而刘继隆只能用马步兵充当精骑,三军并不完全。 饶是如此,刘继隆依旧从容,可王式已经技巧尽出。 在二人令旗翻飞的同时,两军距离不断接近。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 “放!” “哔哔——” 伴随着双方战锋队头麾下令旗,吹响木哨,数以千计的弩矢被射出,于空中碰撞交织。 有的碰撞跌落,但更多的纷纷射入敌军阵中。 这个距离下,弩矢只能起到干扰的作用,但陇右军阵型不乱,稳步向前。 相比较下,神策军阵脚动乱,王式脸色一变。 双方兵员素质相差太大,王式额头缓缓冒出一层细汗,精力高度集中让他不免头疼起来。 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 “放!” “哔哔——” 依旧是同样的场景,双方战锋队弓手开始射箭干扰,神策军依旧处于下风。 “节帅!” “看到了。” 旁边的张武忽然开口,刘继隆沉着回应,只因二人瞧见了伏羌方向,数十名骑兵贴着秦岭山脚冲向落水道营寨。 “怪不得主动出击,原来是伏羌县有大鱼。” 刘继隆手中动作不停,嘴上却轻嘲起了官军的情况。 若是王式率军驻守营寨,刘继隆也得费一番手段才能拿下王式,兴许会死伤数百上千人。 结果王式为了救伏羌县的这只大鱼,竟然主动出击来接应对方,倒是省去了刘继隆一番手段。 “节帅,要不要末将等会率军将其捉住?” 张武雀雀欲试,可刘继隆却摇头道: “不必,能让王式接应的人,唯有北司那群宦官。” “这群宦官对他们来说重要,对我们来说却并不重要。” 刘继隆这是实话实说,诚然可以俘虏北司的宦官,用来作为筹码交易。 可问题在于,他现在压根不想和朝廷停战,他才占据了区区朔方及大半个秦州,现在停下,如何对得起过去阵没的那些弟兄。 至于用宦官交换赎金,那则更没有必要。 只要拿下三川,再大军出陇山进入关中,届时关中最值钱的土地和人口都会被留下,他没有必要为了几万、十几万的赎金来浪费力气。 “进!” 刘继隆手中令旗挥下,而双方战锋队也来到了不足十步的距离。 双方缓缓靠近,紧接着长枪碰撞,相互试图刺翻对方的战锋队兵。 普通兵卒素质对比的时候到来,神策军的战锋队宛若鸡蛋碰石头,被挑翻刺倒的战锋兵数不胜数。 刘继隆令旗再度挥舞,前排一千战锋化作二十个小队,组成锐阵击破官军直阵,凿出无数“豁口”。 前排的神策军步卒惊惧之下开始后退,而后面的步卒则止步不前。 “关东狗,尝尝你阿耶的金瓜锤!” “关东狗……” “嘭——” 陇右的战锋还在前进,那些栽倒的神策军兵卒被踩踏后拖拽到陇右阵中,来不及求饶便被金瓜锤砸在了面颊上。 皮肉破烂,发黄的牙齿与牙垢连根带血的飞出,溅了一地。 “额呜啊!!” “救、救我——” 凄厉的惨叫声在战场上响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开战不过一炷香,神策军的战锋便岌岌可危了,王式不得不挥下令旗,使跳荡、驻队先后挺进,帮助战锋稳住阵脚。 眼见如此,刘继隆当即挥舞令旗,左右两支马兵开始缓步前进。 王式也知道自己失去了先机,不甘示弱的挥舞令旗,赵黔亲率天雄精骑出阵,试图在跳荡与驻队的帮助下,作奇兵突击陇右军阵左右。 千军万马疾驰而动,刘继隆却根本不为所动,依旧让马军缓缓前进。 赵黔率领三千天雄军精骑疾驰而来,如游龙冲向陇右军两翼。 他本以为陇右军会严防死守,结果两翼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心中只觉得古怪,连忙率领精骑骑射面突,以此来杀伤陇右兵卒,削弱左翼力量。 阵中跳荡与驻队见状换弓弩,步射反击赵黔所率精骑。 步射的威力远远要比骑射的大,赵黔麾下精骑,人仰马翻者不在少数。 战锋的兵卒在咆哮,军马在嘶鸣,擂鼓号角回荡河谷,渭河激荡两岸…… 一时间,战况无比焦灼,但刘继隆却仍旧没有指挥那四千马步兵进攻。 刘继隆的沉稳,使得王式心中焦虑渐升。 “王少保,杨副使已经回到了营寨中,我等现在立即撤军吧!” 旁边的杨公庆忍不住对王式劝导,可他不知道王式也有自己的难处。 兵法之中,出兵容易收兵难,进兵容易退兵难,更何况他遇到的还是刘继隆这样的对手了。 刘继隆麾下四千马步兵没动,就是为了等他撤兵。 一旦他敢撤兵,下场绝对讨不了好。 “现在叛军死死咬住我军,若是要退兵,很有可能会变成溃败。” “届时不仅有可能遭受重创,甚至有可能全军覆没,丢失落水道!” 王式咬牙开口,杨公庆虽然也是右神策军副使,但战阵之道还真的不如王式知道的多。 他只能收声等待结果,而王式却不断冒出冷汗,只因神策军表现着实太差了。 怎么说也训练了一年,结果战锋、跳荡、驻队齐上,竟然还压不住对面两千人的战锋队。 这若是刘继隆将跳荡和驻队也压上,这四千多人不得被吃干抹净? 想到这里,王式咬咬牙,只能不断挥动令旗,示意三军后撤十步又十步。 他不敢直接下令撤退,只能用这种手段来稳住神策军。 只是他还是太高看神策军了,因为当他连续三次下达后撤十步的军令后,神策军中忽然出现了骚乱。 “直娘贼的,这怎么十步十步的撤?!” “撤军不能一口气撤回营寨吗?” “对面的胡杂根本就不是人,他们不怕死!” “混账,谁再敢非议军令,队副处置!!” “呜呜——” 神策军的骚乱只是瞬间,但刘继隆却稳稳的抓住了这个瞬间。 号角作响,原本还在弩箭压制的跳荡队立马收起弓弩,执钝兵冲了上去。 陇右的战锋队也发了狠,纷纷以“队”为单位发起了冲锋。 “嘭——” “额啊!!” “狗杂,你们疯了!!” “关东狗,尝尝你阿耶的厉害!” “哈哈哈哈……” 陇右战锋的冲锋,打乱了神策军的节奏,前排数百名兵卒被撞倒,为战锋践踏而过,跳荡持金瓜锤冲到了最前方,趁神策军丛枪告破,突入阵中挥砸钝兵。 “不好!” 王式瞳孔紧缩,还未来得及下令,便见三军阵型几溃。 “赵黔!”王式立即挥舞令旗,赵黔也急忙率领精骑突击陇右三军侧翼而去。 此时陇右的左翼兵卒似乎都在冲锋,这是一个骑兵侧击的好机会,如果发挥的好,能瞬间将陇右军一分为二。 只是王式刚刚下令,他便反应了过来:“不对劲,停!让赵黔撤军!!” 王式急忙开口,旗兵连忙挥舞令旗,但赵黔已经率军冲向了陇右军侧翼。 “杀!!” “嗡隆隆……” 千军万马冲击而来,而阵脚松动的陇右军仿佛待宰羔羊般,即将被一分为二。 然而当赵黔率军冲到左翼时,原本还在跑动的陇右步卒瞬间停下,纷纷将长枪尾部扎入脚下土地,斜顶向精骑。 一个人这么做并不难,难的是数百人齐刷刷这么做。 “中计了!” 赵黔脑中闪过这三个字,随后便眼睁睁看着无数精骑撞向了枪丛。 前后五排的枪丛,便是精骑冲锋的力道再大,也无法冲过这层防守。 无数精骑骏马喋血丛枪之中,而这时手执陌刀的百余名陇右兵卒冲出丛枪。 “小心捉马人!!” “噗嗤……” 身高近六尺的一百捉马人高举陌刀、狠狠劈向马背上的天雄精骑。 甲片凹陷,上百名精骑纷纷跌落马去,而捉马人却趁着天雄精骑马力受限而在乱阵中不断砍杀所有精骑。 “撤!撤!” “嗡隆隆……” 赵黔眼见刘继隆竟然培养了一百多名高大的捉马人,当即调转马头试图撤回本阵。 只是不等他行动,他右翼立即传来了沉闷密集的马蹄声。 四千马步兵在此时出击,从天雄军右翼狠狠撞入其中。 “嘶鸣——” 军马在哀鸣,无数天雄军被马步兵手中军槊刺落下马,且陇右马军正在合围他们。 “撤!撤!”赵黔只能仓皇率领能突围的精骑,趁陇右军马围合围前突围而去。 事实证明,他做得很对,只因他刚刚率人撤走,陇右的马军便配合跳荡、捉马人将天雄军的精骑彻底包围一处。 王式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眼睛瞪大,胸口不断起伏。 旁边杨公庆的脸色顿时煞白,哪怕他再不懂战阵指挥,却也能看出官军每一部兵马都在溃败。 “王少保,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杨公庆急色询问,王式见状艰难看向杨公庆:“撤……” “撤!!”杨公庆立马调转马头,不曾停留的逃向落水营寨。 旗兵与驻队眼见杨公庆逃亡落水营寨,下意识便要跟着走,却见王式驻马原地,不由开口催促:“少保,我们快撤吧!” “少保,还有四千弟兄和两万兵马在落水寨和上邽,我们还有机会!” “没错,少保,我们撤军吧!” 王式耳边充斥着劝他撤退的话,可他此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耳鸣声充斥着他整个大脑。 “少保,撤!!” 赵黔率领突围的数百精骑冲到了王式面前,裹挟着他撤向落水寨。 “直娘贼的,撤军了!!” “撤!撤!” “弟兄们,撤啊!” 发现中军撤退的前军兵马还看不出局势变化,眼见王式带着大纛撤退,他们纷纷抛弃前面与陇右厮杀的同袍,一股脑的向后逃去。 “吹哨……” 大纛下,刘继隆肩头披风鼓舞,身后旌旗猎猎作响,他却微抬下巴,眼神薄凉的挥下手中五色令旗。 “杀!!” 刹那间,战局如同雪崩般倾泻而下,数千神策军丢盔弃甲地狂奔。 一名北司杨氏出身的列校正在狂奔,结果被身后追来的陇右悍卒追上。 双方距离靠近时,陇右的悍卒举起金瓜锤砸下,但见这宦官子弟连的铁胄带颅骨顿时凹成血坑。 “跪地者生!!” “舍下兵器,跪地者生!!” 阵中,追击的不少陇右将领高喊,而那些体力见底的神策军立刻趴成一片。 陇右军的兵卒眼见他们趴下,当即便不再追杀他们,而是追杀那群还在赌命逃跑的神策军。 当陇右的兵卒追杀达到癫狂时,伏羌方向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陇右的兵卒瞬间停下追击,纷纷警惕聚到一处。 数百铁骑由远到近的朝着此处战场靠近,随着他们不断靠近,代表“陇右”的旌旗渐渐清晰。 “节帅!”安破胡还未露面,喊声便已经传到了刘继隆耳边。 他侧目看去,但见安破胡的槊尖挑着一颗首级而来,朝着他不断靠近。 “节帅!”安破胡翻身下马,整个身上沾了不少血迹。 他一甩槊杆,那首级瞬间被甩到草地上,咕噜咕噜滚了两圈后停下。 安破胡将长槊插在一旁,取出怀间一枚印信:“平川左神策军都虞侯杨继忠印信首级皆在此,伏羌已被我军包围,请节帅示下!” 刘继隆接过印信,目光看向远处一边倒的战场,笑声爽朗: “好、眼下伏羌河谷便姓陇右了!” 第403章 夜袭麦积山(万字大章) “唏律律……” “老实点!” “自己动手脱甲,别等某亲自动手!” 伏羌县外,随着安破胡到来,伏羌县及落水寨已然被陇右兵马彻底包围。 战场上的天雄军、神策军纷纷投降被俘,陇右所获甲胄难以计数。 能够逃回落水寨的官兵,先后也不过千余人,故此王式仅能凭借六千余人驻守落水寨。 他只能看着刘继隆麾下兵马收降溃兵,然后看着高进达率领民夫抵达落水寨外,为陇右修建营盘,从三面包围落水寨。 “这怎么就败了?!” 落水寨内牙帐,杨玄冀看着走回牙帐的王式几人,忍不住大发雷霆。 王式憋着一口气,赵黔则是几欲发作,唯有杨公庆他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且有资格与杨玄冀解释。 “若非担心杨副使被叛军截击半道,王少保又何必率军出营?” “只是没想到杨副使竟然不是带兵来援,而是逃亡而来……” “你!!” 杨公庆的话,让杨玄冀脸上表情有些挂不住,但他还是咬牙道:“如今落水寨被围,尔等又大败,叛军随时可以走麦积山进攻上邽,守住此处还有何用?” 杨玄冀的话倒是没有说错,落水寨只有在伏羌县和平川没有丢失的情况下,才能显得十分重要。 如今落水寨被围,伏羌县内只有四千神策军,平川又被击破,那落水寨便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事不宜迟,今夜拔营撤回落水道南寨驻守,依托麦积道南口和落水道南寨包围上邽。” “我军还有两万兵马在上邽,撤回上邽,还能守住上邽和清水、秦岭三县!” 王式脸色不好看,但也说出了后续的布置。 他今日已经见过神策军的素质了,故此也就不再指望伏羌县的神策军能如何消耗叛军了。 眼下撤回上邽,依靠诸镇士兵来抵御刘继隆,同时向朝廷请援,亦或者干脆撤出上邽,撤回安戎关,依靠安戎关坚固来驻守才行。 “撤军、那军碟怎么写?!” 杨玄冀明明已经表态要撤军了,结果王式真撤军,他又表现出不情愿来。 不过他也不是不情愿,而是担心王式将他弃城逃跑的事情写出来。 王式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黑着脸没有说话。 四千神策军,杨玄冀说抛下就抛下,若是他率领四千神策军来援,即便丢失伏羌城,也能聚拢兵卒到一处,退守上邽后,守住上邽的把握也能更大些。 如今看来,仅凭这不足三万兵马驻守上邽,加之刘继隆今日所用破城之法,上邽还真难说能守住太久。 想到这里,他转身便走,而杨玄冀见状则是对杨公庆指着他背影道:“败军之将,竟如此态度、竖子!” “哼!”杨公庆也不想与杨玄冀继续说下去,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见状、杨玄冀算是知道,自己恐怕把三人都得罪了。 他不敢对杨公庆发作,只能攥紧拳头,准备先一步写军碟送到长安去。 不过相比较他,王式的动作则是更快。 他很快便把军碟写好,令赵黔派人送往长安区。 与此同时,落水寨外的陇右大军也成功在黄昏前入驻营寨,而高进达也率领着两万民夫,帮助伏羌县外的那五千精骑、马步兵修建了营寨归来。 “簌簌……” 秋风簌簌,略带几分寒意吹入牙帐之中,烛火飘摇。 刘继隆坐在主位,高进达、安破胡、张武几人先后入座。 待到他们坐下,几名军吏也走入帐内,将刚刚统计好的降卒册和俘获文册放到了刘继隆主位上。 刘继隆将其打开,慢慢翻阅的同时,也对几人读道: “今日我军破贼三阵,获伏羌关、平川二处,杀官军四千二百一十六人,俘降卒八千四百四十九人,获甲一万二千六百六十五套,俘获军马一千八百九十七匹。” “先后三战,所阵没弟兄七百八十二名,负伤一千余三十二名,折损军马六百五十二匹,乘马九百七十五匹。” “明日将负伤的弟兄调往驻扎伏羌关,将伏羌关的弟兄调到此处来。” “若不出我预料,王式应该会在今夜图撤,撤往上邽驻守。” “落水道狭长,若是王式点燃营盘撤离,我军必然追不上,但也没有必要追。” “只需要围攻拿下伏羌,届时走三阳川的麦积道进攻上邽即可。” 刘继隆话音落下,众人却还沉浸在一千八比一万二的恐怖战损比中。 要知道负伤的那一千多兄弟,顶多休养两三个月,就能继续返回一线作战。 实际算下来,可以说是以不足八百的伤亡,击破官军三阵同时,杀俘一万二千六百余人。 其中死伤,大部分还都是强攻伏羌关及平川寨所致,真正阵没于战阵中的兵卒并不算多。 “不要骄傲自满,神策军是什么表现,你们也都看到了,切勿以神策军充当所有官军。” “诸如忠武、宣武、义成及天雄、党项、沙陀等官兵还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 高进达等人闻言作揖,同时高进达也开口道: “昨日进攻武山,我军阵没亦有六百九十二人,负伤八百余人,杀官军三千四百六十六人,俘六千四百九十二人,获甲一万,攻克陇西关及武山县,得粮二万三千余石,现钱五万余贯。” “除此之外,还得绢帛、油盐酱醋等折色不低于五千贯的物资。” 两日五战,超过两万官军折戟沉沙于渭水河谷,陇右所获甲胄钱粮十分可观。 便是刘继隆听后,也不免点头道:“伏羌城内唯有几千神策军,若王式今夜率军撤离,明日便由张武、安破胡你二人率军进攻,日暮前必须拿下。” “末将领命!”二人连忙起身作揖,刘继隆则是抬手示意他们坐回去。 待到他们坐下,刘继隆这才继续开口道:“夺取两县后,要立即安排百姓收割粮食,不能耽误农忙。” “对于两县的粮食,先行收入县衙仓库中,查明土地所属成分,该是百姓的就是百姓的,若是属于军将和官员的土地则粮食抄没,土地均分给两县百姓。” “是!”高进达颔首应下,接着说道: “节帅,上邽有关山、秦岭、渭河、祁山作为倚靠,易守难攻,恐怕不易攻取。” “眼下距离入冬降雪也只有不到一个月了,若是在此耽搁太久,南边恐怕会生出事端。” “倒不如先巩固二县土地,由您先率师南下,击退王铎、李福、高骈三支兵马。” 高进达比较担忧南边的事情,刘继隆同样担忧,但他更在意拿下整个秦州,将战线推进到陇山一线。 尽管这两日的作战,他有信心能让朝廷罢免王式,但干等着朝廷来办这件事,他并不放心。 拿下上邽虽然困难,却并非不可完成的事情。 一个月时间,足够他拿下上邽三县了并驰援南下了。 在此期间,即便故桃关或江油县丢失也无碍,他完全可以很快夺回这两处城、关。 拿下秦州,将战线推进到陇山后,大雪最少封山两个月,而朝廷也必将震动,只能筑城防守,不敢冒进秦州。 就朝廷调集兵马和操练兵马的速度,自己最少有四五个月时间可用于攻略三川。 高骈虽有能耐,可西川北部的险要之地早已丢失干净,平原作战,就高骈手中那点精骑,完全不成气候…… 思绪间,不等刘继隆继续开口,帐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节帅、落水寨燃起大火,官军恐有变!” 一名都尉带来军情,刘继隆听后颔首,随后对众人笑道:“我预料不错,王式果然要撤走了。” “既然如此,那便都下去休息吧,明日安破胡与张武二人统帅三军进攻伏羌。” “末将领命!!” 三人先后起身应下,随后缓缓退出了牙帐。 在他们休息同时,王式只能率领六千余残军退往上邽,一百里山道最少需要两日时间。 翌日张武及安破胡率军围攻伏羌,伏羌县的神策军仅坚持到黄昏,便被攻破城墙,全军大半投降被俘,陇右仅死伤七百余人。 拿下伏羌后,刘继隆便分出五百精骑,押送这两日被俘的一万七千多官兵前往渭州暂时安置,其余兵马向三阳川挺进,准备走麦积道进攻上邽。 两日后,王式风尘仆仆的率军抵达了上邽。 得知武山、伏羌失陷,上邽的李弘甫、王重荣等人也十分震惊。 他们都以为两县最少能坚守到入冬,乃至明年开春。 结果两县加起来才坚守了四五日,丧师二万有余,官军仅存二万七千,其中六千还是溃撤下来的神策军。 一时间,上邽县内的气氛不由低沉,王式及杨公庆、杨玄冀、赵黔等人在李弘甫等人的拥簇下走入衙门中。 待他们坐下,王式率先开口道:“失陷二县,皆乃老夫之过,均奏表朝廷,请至尊惩处。” “眼下陇右聚兵数万于伏羌,不日便会调兵走麦积道攻打上邽,而我上邽仅有二万七千兵卒及数百精骑可用。” “麦积山为防务重中之重,切不可失,令命民夫转运上邽粮草往安戎关去,早作打算。” 王式这话让众人脸色一变,上邽的粮食本就是从关中征集调往成纪,而后又因叛军威胁调往上邽的。 如今这批粮食才运抵上邽不到两个月,却又要运回关中的安戎关。 王式这态度,不正是说明上邽恐难守住,最终结果恐怕是退守安戎关吗?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如果是这样,那何必还在此地驻守,干脆退回安戎关算了。 但这话也只是在心中想想,毕竟他们都记得王式之所以转攻为守,便是为了在防守中不断消耗陇右军。 尽管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这所谓转攻为守似乎是一步臭棋,但在王式被夺职前,还真没有人敢当着他面说出来。 “神策军护卫民夫转运粮草,以二位监军为主,二位以为如何?” 王式对神策军已经彻底失望,甚至不打算让神策军参与接下来的战事,所以想借助转运粮草的名义将其调回关中。 杨玄冀自然愿意,杨公庆也知道神策军留下来就是拖后腿,甚至会让诸镇看清神策军的虚弱,所以也作揖接下了这道军令。 眼见他们接下军令,王式随即下令道: “赵黔率邠宁、河阳两镇兵马驻守木门道,李使君率泾原、义成等镇兵马驻守落水道。” “余下兵马,除长山都外,均由左兵马使王重荣统帅驻扎麦积道。” “在粮食调转回到安戎关前,务必要将叛军挡在麦积山以北!” “末将领命!!” 诸将先后起身作揖,王式则是颔首道:“都退下吧。” “是!”诸将纷纷退出衙门,各自点齐兵马,亦或者直接前往驻兵所在地。 麦积道位于南川与上邽之间的麦积山,属于一条翻越山岭的官道。 王式提早派王重荣在山巅修筑营垒,又修筑了大量投石机,储备了足够多的滚石、檑木,将麦积山北侧许多树木砍伐殆尽。 不过由于安破胡经常率精骑袭扰,所以麦积山北侧的树木,仅砍伐了山巅向下二百余步,余下则依旧有树木遮挡。 整条山道十四里长,地势不断陡峭,坡度极大。 王重荣率军返回麦积山军营后,不等他坐下休息,便见一名都将急匆匆走来。 “来的如此匆匆,莫不是叛军打过来了?” 王重荣半开着玩笑说着,可来人却点头道:“四郎,叛军已经进驻南川了!” “真来了?!”王重荣没想到,他才刚刚从上邽返回,便得知了这则消息。 “这么说来,叛军岂不是昨日便攻破了伏羌城?所花时间恐怕不过一日。” 王重荣忍不住道:“这群北司的禁军,果然只是花架子,四千多人守一座城,一天不到就被攻下了。” “哪怕就是四千多只羊,也得抓两三天吧!” 他埋怨过后,忍不住继续对眼前都将说道:“五郎,你带人好好观望,若是叛军攻山,立即唤醒我。” “是!”能被王重荣称呼为五郎的,也只有他弟弟王重益了。 王重荣虽然不过而是二十出头,却已经捞得都将的官职。 眼下的河中兵马,有大半都十分信服他们王家,王重荣的三位兄长,也基本都是中州的刺史。 王重荣本想着此战结束,自己或许能得到河中节度使及刺史的官职。 却不想官军打得如此失败,亦或者说叛军过于强横。 今日王式没有明说叛军死伤,这说明叛军死伤并不大,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派他来麦积山。 想到这里,王重荣只觉得这上邽三县恐怕是守不住了,但自己若是能在众多败绩中为朝廷挽回颜面,那自己或许仍旧能够得到拔擢。 想到这里,王重荣略微疲惫的揉了揉眉头,心道睡醒再说此事。 与此同时,麦积山上的河中、河东等镇七千官兵则是严防死守,又是掘堑壕,又是检查投石机、绞车弩等器械。 他们严阵以待,而急行军七十里后方才扎营的陇右大军则是驻扎于麦积山北部的渭水南川。 后世可以沿着渭水走入上邽境内,但如今的渭水却还未冲击出南侧平川,所以只能走麦积山的这条官道。 十四里长的官道,单说距离好像没有什么,可摆在刘继隆等人面前的,却是一条最少七里长,落差三百多步的麦积山道。 张武指挥扎营时,刘继隆率领安破胡及数十名精骑前往探查麦积山的情况。 三里多的缓上坡后,接下来便是不到二里,落差近二百步的大上坡。 官道尤为宽阔,足有三丈宽,但山顶的那处营垒与升起的炊烟则是在告诉他们,想要攻取这座营垒并不容易。 攻山拔寨四个字摆在了刘继隆面前,这还是他第一次率军攻山拔寨。 在此之前,他得好好想想才行。 “节帅,这地方不好打,他们还把距离山顶二百步的树木全部砍光了,靠近山岭二百步就要面对毫无遮挡的战场。” “驻扎此处的将领是河中的王重荣,就他此前下令砍伐树木和收集的擂石来看,他们恐怕准备用擂石滚木来对付我们。” “况且此处是上坡,推动盾车和冲车不易,我们要怎么打上去?” 安破胡询问刘继隆,刘继隆只是略微思索,便想到了用土工作业模式进攻山上的营垒。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确定麦积山的土文才行。 “你派人去取来铁锹和镐子,我们在此等待。” “是!” 眼见刘继隆交代,安破胡不问缘由率先执行,当即派人去取来刘继隆想要的东西。 两刻钟后,两名精骑取来了镐子与铁锹,刘继隆见状示意他们跟上,继续向山顶攀登。 人言望山跑死马,事实也确实如此。 走了二里后,刘继隆及安破胡等人胯下马匹气喘吁吁,而此时他们距离山顶的营垒不过里许。 刘继隆眼见差不多了,当即便开口道:“你们去旁边树林里掘土看看,能掘多深。” “是!”几名精骑应下,当即提着镐子和铁锹就去忙碌。 安破胡见状,当即询问道:“节帅您是准备穴攻?” “算是吧。”刘继隆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安静等待着。 两刻钟后,一名精骑满身泥土的返回。 “节帅,向下挖了四尺七寸便挖不动了,这地方都是碎石块,不好挖掘。” 精骑的回答令刘继隆略微皱眉,毕竟四尺七寸不算深,掘薅而进的话,人基本得一直弯着腰着干活。 想到这里,刘继隆准备继续观察观察,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是他看了又看,确实没有发现太好的办法。 此地坡度太长,便是人走上来都得气喘吁吁,更别提负甲情况了。 若是要推动盾车和辎重车,没有两匹挽马在前拉拽,那恐怕很难逾越。 “走吧,先回去。” 刘继隆调转马头,交代一声后便往山下走去。 安破胡连忙跟上,其余精骑也是紧随其后。 三刻钟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军营也扎在了渭水南岸的南川。 南川是一个被渭水冲积出来的倒三角平川,东西宽二里,南北深一里半,再往南便是麦积山。 此次征讨上邽的兵马,分别以两千五百精骑,六千马步兵和八千步卒为主,合兵一万六千五百,另有一万民夫。 余下的民夫,眼下正在跟随高进达收割伏羌、武山和三阳川镇的作物。 军营中还有一万辆挽马车,车上拉拽粮草辎重和攻城器械。 就麦积山的情况来说,物资起码要分两批才能运到山顶。 因此回到军营后,刘继隆便召来张武,与他和安破胡交代道: “粮食和工程器械都卸车,我们现在有多少火药,都带上。” “两万四千斤。”张武不假思索的回应,刘继隆听后颔首,接着叫来工匠,用黏土和野草来制作沙盘。 当麦积山的沙盘被做出后,刘继隆开始用毛笔在黏土上指点: “山顶营垒前的二百步最难前进,官军注意也都在此处。” “我准备让张武你亲率兵马,用火药不断沿着渭水爆破,昼夜不断,营造出我军正在沿着渭水修建官道,绕过麦积道的假象。” “同时,安破胡你带人从麦积道下密林掘土而进,每天仅在晚上掘土而进,堑壕上铺好木板与泥土,二百步的距离,最快三五日便能掘到营垒前。” 刘继隆也不知道挖掘壕沟进攻麦积山营盘是否可行,但总得试试。 如果真的不行,届时再真正修建一条沿着渭河到上邽的官道也不晚。 反正距离不过二十余里,在拥有火药和民夫,且渭河南岸本就有不少平川的情况下修建出一条小道并不困难。 这般想着,刘继隆目光看向二人,二人也连忙作揖应下:“末将领命!” “下去休息吧。” 刘继隆颔首吩咐,随后便见二人退下,他自己也着甲休息去了。 翌日清晨,张武率领数百名火器兵带上火药与上万民夫开始沿河挖掘,试图修筑出一条官道。 遇到满是泥土的地方,便让民夫用镐子和铁锹开挖,遇到有巨石的地方,便尝试挖掘,无法挖掘便用桯钻打洞,塞入黑火药后引爆。 对于火器兵而言,用火药修路已经是看家本领了。 他们造成的声势很大,几乎每刻钟都有“轰隆隆”的火药爆破声回响在渭水河谷两岸。 “轰隆隆——” 时值正午,平雷声继续在山川之间回响。 王重荣带着王重益来到营寨箭楼处,居高临下眺望河谷。 渭水北岸那数不清的山山峁峁,让人心中只觉巍峨雄壮,远方的渭水滔滔东去,更添几分壮美。 只是可惜,远处不断升起的扬尘破坏了这充满自然的一幕。 “距离此处最少八里,且还在不断远去,这恐怕是他们在修路。” 王重荣说着,旁边的王重益忍不住道:“这方术竟然还能用于修路,那岂不是也能用于开采金银?” 河中亦有不少矿藏,所以王重益才会朝这个方向去想,但他也没有想错。 王重荣没有回应他,只是眼热道:“若能有此方术,所谓天险又能有几处存在?” 王重益点点头,他也觉得陇右的方术看得人十分眼热。 二人站在原地看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确定叛军没有别的手段,这才派人前去侦查,随后返回了牙帐。 黄昏前,派出去的塘兵返回,向他们禀告了陇右军的动向。 “回禀兵马使,叛军一直在修路,且似乎没有停下的举动,今日一天便修出了二百余步。” “二百余步?倒也不慢了……” 听到塘兵的话,王重荣微微颔首,接着吩咐道:“每日派出塘兵,时刻观察其速度。” “领命!”塘兵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牙帐。 不多时,太阳渐渐落下,但陇右的爆破声却并未停下。 从戌时到子时,每刻钟便有闷雷声作响,导致山顶的七千官兵根本无法好好休息。 一夜过去,不少官兵精神颓靡,但也有人适应了这种声响,依旧能呼呼大睡,翌日依旧精神。 “直娘贼,他们继续这样修下去,起码两个月才能修通这条路,这两个月恐怕都休息不好了!” 牙帐内,王重荣骂骂咧咧,同时看向王重益:“昨夜叛军可还有其他异常?” “并未。”王重益摇摇头。 王重荣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命人弄来粗布,将耳朵堵上后继续休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期间王式也亲自来到了麦积山,但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倒是在陇右的不断爆破下,渭水南岸出现了一条二里长的官道。 虽然并未夯实,只是简单的土道,但也足够让王式心生警惕了。 “这样下去,守住今年应该没有问题,但明年开春后,他们这条官道也差不多修通了。” 王式远眺渭水,判断着如今局势,心里略微有些焦急。 距离他兵败伏羌已经过去七天,朝廷应该已经得到他的奏表了。 也不知道皇帝看过他的奏表后,又会怎么处置他…… 王式心情沉重,随后看向王重荣:“此处有汝兄弟二人,老夫可高枕无忧矣。” “少保谬赞了。”王重荣在面对王式时,还是保持着基本礼节的。 虽说王式被刘继隆打败,但王重荣可不会觉得自己能超过王式。 眼下他不过占着天时地利,若是没有这些,他在刘继隆手中恐怕也讨不得好。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王式颔首道:“老夫先回上邽了,汝兄弟二人多多费心,老夫会向至尊为你兄弟二人表功的。” “多谢少保!”王重荣继续作揖表达感谢,接着亲自护送王式离开了麦积山。 在王式走后,他又返回来观察了半个时辰,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他与王重益这才返回了牙帐。 只是在他们返回牙帐时,安破胡却风尘仆仆的返回了南川营盘,找到了靠在靠椅上休息的刘继隆。 “节帅,我军已经向官军营垒靠近一百七十步了,还有不足三十步的距离,今夜最快能在丑时(1点)挖抵,但若是关隘内有坛兵倾听,我们恐怕还未靠近便被发现了。” 安破胡说着自己的担忧,而所谓的坛兵,便是陇右军此次攻打关隘,试图挖掘墙根时,躲在大缸内倾听土中声音的兵卒。 他们通常耳聪目明,只需要贴着坛子,听到响动就能大概知道城外有人在穴攻。 这确实是个问题,但刘继隆却有自己的手段。 “今夜我会让张武将火药分散,火药不停地爆破,定让听坛兵无法探明是否有人穴攻。” “既然你有把握在子时掘到寨下,那便让人截取几节树干,掏空后裹着铜皮,塞入火药,趁掘土至土下时引爆。” “我率兵在后等待,若营墙被炸开,我即率兵进攻营寨!” 刘继隆向安破胡交代着,安破胡闻言连忙作揖:“节帅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去吧,先去好好休息,晚上就看你们的了!” 刘继隆安抚着让他离去休息,随后自己也下令军中兵马好好休息。 在张武率兵修路,时不时响起的爆破声中,天色渐渐变黑,而安破胡他们也继续开始了穴攻。 不过他们也高估了王重荣麾下的兵马,单说那听坛兵,这几日根本无法在坛中待着。 由于听坛结构是下宽上窄,故此坛中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 这几日张武不断派人在河谷爆破,那声音震得兵卒耳膜疼痛,加上这个时代大部分兵卒都有夜盲症,没有火把的情况下不会选择夜袭,因此到了晚上,他们通常都是睡在地表的帐篷内,只有白天才会进入地坛中。 安破胡带着百余人蹲在土坑中,他们不敢再挖堑壕并铺设木板,而是直接挖出供人跪着爬行的土道。 前方的人挖出泥土,立马装袋递给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递出,直到泥土倒在树林中。 此刻的树林内,刘继隆亲率一千步卒趴坐在地上,距离他们二里外的山腰还有两千精骑和五千马步兵及六千步卒在等待。 刘继隆看着夜幕下不断有泥土被人从土坑中取出,心里却并未焦虑,反而异常平静。 时间一点点过去,今夜月光不算明亮,但刘继隆还是大概判断出了时辰已经接近丑时。 “拿树干和火药来!” 忽的,土坑内传出声音,其余兵卒连忙递出人腰粗细,且用铜皮包裹好的一尺树干,接着递出火药包。 一节又一节的树干和一包又一包的火药包不断递出,刘继隆大概算了下,最少有五百斤火药被递入土坑内。 直到这时,坑内才不再索要火药和树干。 不难想象,安破胡应该是带人在营垒的寨墙面前挖掘了一个横截面,然后堆放了无数装药树干。 “拉我一把!” “娘的,腿快废了!” 忽的,土坑内再次传出消息,守在左右的兵卒纷纷动手,将坑内兵卒拉了上来。 这些兵卒一上来便开始舒展双腿,可见坑内环境多么恶劣。 一刻钟的时间,上百名兵卒先后拉出土坑,直到安破胡也带着几名兵卒爬出土坑后,他顾不得休息,直接对刘继隆作揖道: “节帅,已经点火了,最快半盏茶时间就能生效!” “好!” 刘继隆不假思索应下,心中略微有些激动,伸出手为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此役过后,当记你一功!” “多谢节帅!”安破胡不假思索的躬身作揖,而时间也在不断流逝。 半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但并未出现众人期盼的火光冲天。 “怎么回事?” “不会是火绳熄灭了吧?” “我进去看看……” 众人压低声音,先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只是不等刘继隆安抚,便忽然看到了山顶方向一闪而过的火光,紧接着便看到营垒方向的火光熄灭,包括那些箭楼的火光。 “轰!!” “上!” 没有丝毫犹豫,当爆破声响起的时候,刘继隆他们纷纷起身,朝着麦积山山顶的营盘攻取。 原本的土坑出口已经被填上,但壕沟顶部的木板却全部被炸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 “额啊……” “怎么回事?!!” “敌袭!敌袭!” “哔哔——” “铛铛铛铛……” 麦积山营盘被袭的第一时间,无数人惊醒,但随之便感觉到了强风吹来,吹的帐篷不断抖动。 当兵卒们提刀冲出帐篷,只见眼前灰蒙蒙的,根本看不清营盘全貌,能见度不过丈许。 王重荣和王重益先后在亲随的帮助下穿戴甲胄,接着冲出帐篷。 面对眼前的场景,王重荣抓住身旁的都将,催促道:“派人去上邽,告诉王少保,叛军准备夜袭!” “末将领命!”都将连忙应下,接着消失在昏暗的环境中。 半柱香后,扬尘渐渐消散,但刺耳的木哨声却并未消失。 “敌袭!敌袭!!” “营墙被炸开了!” 远处传来的声音,让刚刚辨别清楚方向,带着披甲兵卒赶去的王重荣头皮发麻。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朝着木哨声小跑而去。 王重益正在恢复营内秩序,那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刺耳的木哨声,让营内的官兵发生了骚乱,所有人都在乱跑。 王重益带人杀了几十个跑动的兵卒,这才将营内的情况稳住,而这时王重荣也率军抵达了木哨作响的营墙处。 但见左右三丈的营墙尽数消失,四周散乱着碎屑和泥土石块,数百身着叛军甲胄的陇右军已经占领了此处。 “直娘贼,把他们给我拿下!!” “呜呜呜——” 王重荣破口大骂,身旁旗兵立即吹响号角。 号角在营内悠扬作响,而此时刘继隆已经带兵抢占了豁口。 “结直阵,守住豁口!” “哔哔——” 夜幕下看不清令旗,唯有口口相传或基础的军哨声能迅速指挥起三军。 数百陇右步卒迅速结阵,以直阵守住此处豁口,而后续赶上来的数百兵卒则是被刘继隆指挥登上寨墙,抢夺寨墙上的绞车弩。 战事打响,夜幕下许多兵卒缺了火把根本看不清,但陇右的兵卒没有这个担忧,他们始终能看清些。 加上抢夺寨墙的同袍不断朝营内射出火箭,火箭点燃了一顶又一顶的帐篷,使得四周环境渐渐明亮起来。 “杀!!” 数百陇右兵卒面对王重荣率领杀来的千余官兵,仍旧爆发了相当可观的战力。 官兵来不及结阵便被拉入交锋,王重荣见状连忙后退,试图组织后军的兵卒结阵反击。 与此同时,王重盈也率领着营内官兵穿甲杀来。 “河陇胡杂!” “猪犬的关东兵,嚷死!” “嘭……” 长枪碰撞,丛枪戳去,无数官兵栽倒被直阵背后的跳荡兵用金瓜锤、斧头等钝兵补刀所杀。 数百兵卒,硬是扛着两千多人的进攻,死死守住豁口。 与此同时,刘继隆目光不断往官道看去。 只见远处出现了举着火把的队伍,队伍延绵数里,好似一只火龙从渭水之中冲出,沿着麦积道飞向山顶。 “结锐阵、快!” 王重荣与王重益不断催促,旗兵也在挥舞旌旗,但被大火点燃的营盘内能见度不高,超过五十步的旗兵根本无法看清旗语。 官军乱糟糟的围攻陇右军,反倒是陇右军在口口相传和简单的军哨声中坚守豁口,佁然不动。 任官军如何冲杀,他们阵脚不动,阵型不变。 持长兵的战锋挑翻面前所有敌人,跳荡将这些人拖入阵中补刀扑杀,而那些夺取寨墙的兵卒则是居高临下的用弓弩和绞车弩进攻此处官军。 王重荣也发现了他们,急忙带人冲上寨墙,双方在寨墙那不算宽的马道上厮杀起来。 “杀!!” 双方短兵交击,斧头与锤子砸在对方身上,但见对方吐出一口鲜血便栽倒而去。 所有的尸体被踹下马道,马道上的官军与陇右军仍旧在奋勇厮杀。 豁口处,涌来的官兵越来越多,便是陇右军的阵脚也渐渐松动了。 刘继隆张弓搭箭,二石强弓在他手中射出的箭矢宛若绞车弩所射出的小号凿子箭,每一箭都能射中了敌军面部,每一箭都能带走一条性命。 “驾!驾!驾……” 在刘继隆射杀官军的同时,他身后也传来了马蹄声和马鞭声。 他余光看去,但见数千马步兵和精骑率先赶来,马匹累得口泛出白沫。 “节帅!!” 张武率马步兵赶来,连忙下马率军冲向此处豁口。 瞧见他们到来,刘继隆便清楚,这上邽与麦积山已然归属陇右了。 “杀!!” 伴随着大批马步兵结阵杀来,前方坚守许久的数百兵卒纷纷撤开。 数千马步兵结阵杀入豁口内,反推官军十数步,杀入其中。 “完了!” 眼见陇右援兵到来,王重荣心中闪过这道想法,随后看向四周兵卒。 四周的兵卒被涌入营内的陇右军不断杀退,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迷茫与惊恐。 麦积山是守不住了,现在唯有让大火焚毁营垒,阻碍叛军攻入上邽。 哪怕只能阻拦一两个时辰,也能为王式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想到这里,王重益咬牙下令: “不要慌乱,先撤向南门驻守!!” “杀——” 第404章 攻克秦州(万字大章) “杀!不要放跑任何一人!!” “噼里啪啦……” 夜幕下,麦积山上火光冲天,无数官兵在王重荣的指挥下后撤。 陇右的将士则是在其身后不断追击,期间还需要躲避那些因为大火焚烧而垮塌的帐篷。 双方追杀数百步,直到撤到南营门口,王重荣才开始重整兵马,但能聚集在他左右的兵马已经不足遇袭前的半数了。 期间还有官兵在往此处逃离,但许多都被追击而来的陇右军敲掉了脑袋。 火势越来越大,加上此时是秋天,麦积山上枯枝落叶数不胜数,于是火势很快便顺着营盘往四周蔓延而去。 营盘内的大火变高,滚滚浓烟腾空而去,几乎了半边天穹,使得本就不算明亮的天色更为昏暗。 紧接着,营盘四周着火的山林开始传来沉闷的爆裂声,这是松脂在高温下炸开,树干崩裂的声响。 “簌簌啪啪……” 麦积山的风不知何时变大,从渭水河谷吹来的山风裹挟着热浪呼啸而去,麦积山上的鸟兽开始奔逃。 然后、火线出现了…… “直娘贼的,撤下山,全部撤下山去!!” “撤!撤!” “铛铛铛铛……” 眼睁睁望着四周山火被点燃,王重荣只觉得空气都炙热起来,声嘶力竭的下令撤军。 他们亡命逃离此处,而率军拿下麦积山的刘继隆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撤!” “哔哔——” 刘继隆也下令撤下山去,顾不得已经被攻陷的营盘,带着人亡命撤离。 人力在大自然面前显得那么弱小,火势沿着树木席卷而来。 那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一道赤红的巨浪,从山脊上倾泻而下。 火舌舔舐着每一寸草木,所过之处,松林瞬间化作火把,灌木噼啪爆燃,连岩石都被炙烤得发烫。 热浪扭曲了空气,远处的景象如同在水中晃动,模糊而狰狞。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麦积山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头咆哮的野兽。 火焰窜起数丈高,黑烟如巨蟒般盘旋上升,灰烬如雪片般漫天飘落,落在人的皮肤上,烫出细小的红痕。 野兽在火中打滚,羽毛烧焦的飞禽扑腾着坠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混合着松脂燃烧的刺鼻气息,吸进肺里,像是吞下了一把滚烫的沙。 火海倾泻而下,无人能挡,所有人只能亡命逃跑。 火光照亮了整个渭水河谷,将所有人都映照成了橘红色。 半个时辰的上山路程,他们只用一刻钟就到了半山腰。 数千陇右将士看向山顶的大火,由于渭水河谷的气流在不断上升,加上营寨北门二百余步的树木都被砍伐殆尽,因此大火虽然不断试图蔓延北侧山体,却始终冲不下来。 相比较陇右军的好运,王重荣等人就不行了。 大火几乎追着他们向山下跑去,无数人用横刀割断甲胄,丢盔弃甲的逃亡,却还是觉得自己跑得太慢,恨不得生出八条腿来逃命。 饶是如此,却也还是有不少兵卒被裹挟进入火势中,要么窒息而死,要么被活活烧死。 麦积山的火势冲天,便是连十余里外驻守木门道的赵黔所部都能看到,更别提距离麦积山不过四五里的上邽城百姓了。 大火冲天的那一刻,王式便被人唤醒来到了城中鼓楼处,远眺不断燃烧的麦积山。 他的瞳孔中火光闪烁,可他本人却手脚冰凉。 “传令、召各部兵马聚集上邽,在此与叛军决战!” 王式声音平静,身旁长山都的都将听后连忙作揖应下,立马派出快马前去落水道和木门道通知李弘甫、赵黔两部撤回上邽。 “娘贼的,这火势也太大了,这得烧掉多少木柴啊!” “某刚才还以为要被烧死了。” “嘿嘿,俺们是没事,但官军肯定有事……” 麦积山北侧,眼看着山顶滚滚烟尘升腾,劫后余生的上万陇右兵卒竟然还能相互打趣。 刘继隆倚靠一棵树干,眼底是麦积山顶那还在燃烧的大火。 待安破胡和张武走来,他便对二人交代道:“这样大的火烟,说不定等会会下雨。” “派人去取蓑衣与帐篷来,待火势停下,我们立即上山,抢占那废墟!” “是!”二人作揖应下,随后急忙派人去通知山下的民夫,驱赶挽马车运送蓑衣与帐篷、粮食前来。 眼下已经来到寅时四刻(4点),距离天亮最多不过半时辰。 天色在时间推移中渐渐开始明亮,而山上的滚滚烟尘则是将方圆数十里的天空都尽数遮蔽。 如刘继隆预料那般随着大量树木被焚烧,烟尘遮蔽的天空范围越来越大,天空也在天亮不久后开始下起了细雨。 刘继隆亲率三军披上蓑衣登山,但见山腰以上的树木尽数被烧毁,而原本山顶的营盘也被大火彻底烧为废墟。 刘继隆吩咐张武在山顶扎营,自己则是四处走走看看。 麦积山几乎被烧了个干净,尤其是南侧的山岭被烧了个精光,可以直接眺望到坐落山脚的上邽城。 虽然看不清上邽方向在干嘛,但刘继隆猜测王式大概在部署兵马,准备在上邽河谷间的平川与自己决战。 他若输了,大概率就得败走,连上邽、清水、秦岭三城都守不住,只能退至陇山以东的安戎关。 届时秦州及秦州十余万人口尽数归属陇右,刘继隆也可以从容南下进攻三川之地。 当然、王式也可以选择死守上邽城,凭借上邽城的城防和城内粮食,坚守一两个月不成问题,但清水县和秦岭县依旧会丢失。 刘继隆完全可以用几千骑兵包围上邽,率马步兵和步卒进犯安戎关,使得关中震动,再伺机南下三川。 总而言之,对于王式来说,麦积山丢失后,他不管选择决战还是死守,清水与秦岭二县都将丢失。 以刘继隆对王式此前几次的战术布置来推测,王式大概率会选择决战,但他也会给自己保留一条退路。 这条退路,如果刘继隆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将上邽平川一分为二的籍水了…… 思绪落下,刘继隆目光眺望上邽平川上的那条河流。 作为渭水支流之一,籍水出西山,百涧声流总成一川,东经上邽城南,再向东汇入渭水。 依靠籍水作战,进可攻退可守,总比在平川上与陇右军作战要聪明得多。 王式麾下精骑被自己击破的击破,俘虏的俘虏,在平川作战等于平白暴露两翼,他不会那么傻。 想到这里,刘继隆转身返回了营垒废墟,准备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后再与王式交锋,彻底决定秦州归属。 “额啊……” “草药不足了!” “都等着,草药马上就运来!” 麦积山南侧山脚的上邽平川,此刻跟随王重荣撤下山来的每个人都无比狼狈,不少人都被烧伤。 七千兵马,被刘继隆突袭后又遭大火追杀,最终安全撤回山下的只有不到四千人,其中还有近千人被各种程度的烧伤。 王式第一时间便安排了人马接应王重荣他们,上邽县的医匠也尽数被调来麦积山脚下。 王重荣整个人无比颓靡的坐在一张马札上,旁边的王重益被烧伤了手掌,手掌裹着厚厚的粗布。 “四郎,这刘继隆狡诈,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昨日大火必然也烧死了他们不少人,你不必自责。” 王重益劝慰着王重荣,但王重荣却摇了摇头,咬牙道:“昨夜是西北风,叛军向北走,定然无事。” “七千兵马折损过半,某擢升河中节度使无望,唯有今日以战雪耻!” 麦积山被夺,上邽便再无屏障可言。 若是不想要丢失上邽,双方一战在所难免,王重荣也准备用接下来这一战来雪耻。 只是面对王重荣的这番模样,王重益却有些心不在焉。 昨夜他们虽然被打了个突袭,但后来双方在豁口僵持也是真的。 当时他们几千人都收拾不了不足一千叛军,如今丢失麦积山,在平川之上与叛军为敌,他们真的是对手吗? 王重益的思绪还未落地,便见远方有队伍从上邽开拔而来。 细雨仅下了半个多时辰,道路并不算太泥泞,故此各军得到消息后,立即撤往了上邽,再在上邽完成集结,与王式驰往了麦积山下。 王式征集三万民夫与全城牛马骡车运粮而出,队伍延绵七八里,纷纷朝着麦积山东边的籍水靠去。 籍水宽不过十余丈,王式早早就命人在籍水上搭建了壕桥,所以当他率军抵达此处后,他立即将目光看向疾驰回撤的李弘甫。 “请李使君率军一千护送这三万民夫及粮草撤往安戎关。” “少保放心,某一定将粮草安全送抵!” 李弘甫作揖回应,心中暗道:“前提是少保您得守住籍水才行……” 局势如此,哪怕是李弘甫也知道,今日之战,最好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与陇右交战四个月,秦岭以北的十万官军被打得只剩两万,陇右折损的兵马最多不过两万。 秦州丢失后,陇右战线前推,即便没有缴获粮草,也能凭借武山、伏羌二县的秋粮迅速站稳脚跟。 待到明年秦州粮食再度收获,陇右运粮起点就从渭州变为秦州,至少前推三百里。 行军打仗,粮草起运前推三百里代表什么,似乎根本不用解释。 《孙子》曾说:“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葸秆一石,当吾二十石”。 以李弘甫此次领兵调转粮草来看,在陇右地形下的三百里,起运一石粮食,能运抵三百里外的最多只有七斗,余下三斗都要被运粮的民夫所食。 当然,若是挽马车足够充足,不需要人力背负来运粮的话,那这个损耗倒是可以适当减少些。 陇右兵贵神速,到现在恐怕都没有消耗太多粮食,若是战线再前推三百里,届时朝廷恐怕不得不重兵安戎关了。 李弘甫思绪间,王式却已经开始安排起了扎营和运粮过籍水的事宜。 李弘甫点齐一千泾原兵,随后便护送三万民夫先后过河而去。 在他们过河后,王式将兵马分为两部,休整一夜的长山都前往籍水东岸修建营垒,赵黔所率五千诸镇官兵在籍水西岸修建营垒,中间以壕桥相连。 当时间来到辰时,籍水两岸官兵数量已然明了,仅有六百余天雄精骑,两千长山都,以及义成、河阳、邠宁等镇一万二千兵马。 两万大军变为一万二,以这点兵力要与刘继隆在上邽打一场,诸将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十分难看。 只是不打这一场,以刘继隆军中马力,定然能很快追上李弘甫、杨公庆等两支兵马转运的粮草。 真被刘继隆获得这二十余万石粮草,到时候刘继隆连从陇西转运粮草的步骤都省略了,兴许可以直接进攻安戎关了。 王式在牙帐等待着,而许许多多兵卒纷纷在帐篷中着甲而眠,根本不敢脱掉甲胄。 好在陇右军昨夜也经历了一场厮杀,并未在上午发起进攻。 时间就这样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午后,而此时的刘继隆已经起床走出了营盘废墟。 他来到山道前眺望远方的上邽平川,只见官军已经在籍水两岸搭建了营盘。 这种营盘对于陇右军来说,与纸糊的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王式所展现的态度,倒是让刘继隆高看了一眼他。 在刘继隆看来,一个人若是经历了太多挫折,那这些挫折便会把一个人的锐气磨灭。 当锐气渐渐消失后,此人便会怀疑自己,痛恨自己,最后接受平凡的自己,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将会伴随终身。 如果没有惊世的外力介入,这人便会庸庸碌碌的渡过一生。 这种情况不止出现在许多人身上,更容易出现在许多自小顺风顺水,意气风发的人身上。 遭遇战败就萎靡不振,此后碌碌无为一生。 正因如此,刘继隆从不觉得那些顺风顺水的天才可怕,反倒是刘邦、刘备及王式这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人更可怕。 不过王式始终是大唐的臣子,他的每一场战败,总归会在战后清算的。 刘继隆没有在意他,而是下令民夫埋锅造饭,准备吃过饭后下山作战。 随着他一声令下,营内的木哨声开始缓缓吹响,休息了快四个时辰的三军将士们先后走出营帐。 民夫们已经早早的埋锅造饭了,只是由于此地距离伏羌太远,今日所食无非就是肉干、干菜泡水煮开,浇在军粮煮开粟米饭上的简餐罢了。 一顿饭除了油盐味外,再也吃不出任何东西,这就是便携军粮的缺点。 粟米的味道早就在反复几次蒸煮中消失,唯有饱腹感能让众人意识到自己刚才吃了东西。 三军收拾完毕,刘继隆以骑兵在前、马步兵在后,步卒居最后的行军队伍向山下走去。 相比较麦积山北侧,南侧道路倒是相比较难走。 从山顶到山下不过二三里路程,落差却有近二百步。 好在昨夜的大火焚毁了许许多多树林,一眼望去根本不存在设伏的地方。 兴许王式也是看到了如此糟糕的环境,这才选择依靠籍水与陇右作战。 两刻钟的时间,两千五百精骑率先下山,接着是五千马步兵和七千步卒。 刘继隆留守了一千马步兵和数百伤兵在北侧南川军营休整,饶是如此,他们的兵力也比如今的官军要多。 随着大军走下麦积山,官军的塘骑也早早将军情告诉了王式。 王式率领三军走出营寨,一万两千人列阵籍水西岸。 “簌簌……” 平川风起,吹得旌旗猎猎作响,马匹唏律 只看人数,双方确实数量相当,但质量却天差地别。 比较起刘继隆这边完善的三军,王式仅能用数量众多的步兵和数百精骑来对阵。 单从这点来看,王式便已经输了半筹。 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坚持与叛军作战,图的无非就是能有足够时间转运粮食。 他的想法被刘继隆摸了个清楚,而刘继隆脑中也呈现出了一张沙盘。 沙盘上有着秦州大概的地形,以及身处上邽平川对垒的他们,还有那运送粮草撤回清水县或安戎关的官军辎重队。 几次交锋,刘继隆早就把各部官军的行军速度摸了个透彻。 围攻陇右的五部兵马中,若以行军速度来论,当属已经被击溃的朔方镇及平夏、沙陀等兵马为主,每日最少能行五六十里。 其次是西川的高骈,再往后是王式的这八万官军,而山南西道的王铎和东川的李福每日仅能行军四十余里。 不过朔方镇马兵最多,行军快是正常的,而高骈两万兵马中,精骑和马步兵仅有一万五,其中五千还在南边。 围攻故桃关的两万兵马中,最少有一万人是步卒,能做到每日行军五十里,已经算得上比较快了。 官军行军速度也不过四十里到六十里之间,民夫行军速度通常是三十里左右。 随着各军大概情况推算出来,刘继隆脑海内的沙盘各部兵马也在不断运动。 从上邽到清水县最少一百里,到安戎关最少二百里。 这么算来,前番官军调走的辎重队,最少需要三天时间才能抵达清水,自己击败王式后,可以轻易夺取这批辎重队运出的粮食。 就是不知道王式在此之前,有没有安排其它兵马运送粮草前往关内。 这么想着,刘继隆目光在阵上扫视,一圈下来,并未发现神策军的身影。 “看来已经运出几批粮食了。” 刘继隆不知道自己能否追上,但只要能追上前番才动身的那支辎重队,他们手中粮草也足够自己在秦州所布置三万大军食用了。 收回思绪,刘继隆从马鞍前取出五色旗,以颜色定五军,当即挥舞起来。 十二名旗兵上前,目光看着刘继隆挥动旗语,当即开始挥舞手中旌旗,以旗语传递军令。 王式的布置很简单,以数量六七千的兵马居中,列为三军,后方六百精骑压阵,左右各有两千多步卒充当左右两翼。 刘继隆见状,当即将五军调整,以安破胡统帅左右两翼精骑,左翼置一千精骑,右翼置一千五百精骑,前军、中军以张武统帅七千步卒为主,后军则是五千马步兵为主,由自己亲自指挥。 半刻钟的时间,一万两千大军便改换阵型,列阵于官军对面。 他们的列阵速度令官军中的不少将领脸色难看,尤其是王重荣与赵黔。 官军的战阵比陇右的更简单,却耗费了两刻钟才列成,而陇右仅仅花费半刻钟便列成,根本不需要调整。 双方差距显露出来,而刘继隆也在结阵完成后挥下了令旗。 “呜呜呜——” 号角声吹响,由于没有携带鼓车,刘继隆所能用的号令便少了一种,但这并不影响他击破王式。 “进!” 张武居中军,眼见刘继隆下令他们进军,他不假思索挥下令旗,由旗兵传递而出。 前军战锋、中军跳荡开始出阵,七千步卒步步靠近官军。 “传令、前军战锋弩手去贼一百五十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即发箭。” “若贼至二十步内,战锋先行压上,射手、弩手俱舍弓弩,各先络膊,执刀枪等待战锋破阵。” “若敌军阵脚稳固,战锋队打贼不入,即着弓弩手执刀棒齐入奋击,跳荡不得辄动!” 张武运用着这几日从刘继隆手中学到的大军指挥精髓来指挥本部七千兵马,效果也十分显著。 以陇右军中基层将领及兵卒的素质,只要号令不变不乱,他们就能很快依照号令进攻。 前军四千步卒被编为战锋队,前三排为长枪手,余下皆换弓弩,等待距离放箭。 “放!” 当两军距离来到一百五十步,双方弩手各自前进,越过长枪手后开始以弩具对敌。 他们边走边射,但陇右军的弩具更多,战锋队四千人,足有一千六百人装备擘张弩。 反观官军,中军同样七千步卒,却只有七八百人装备擘张弩,所以交锋同时,官军一如既往的被陇右以弩矢压制。 “杀杀杀——” 陇右军的战锋长枪兵不断低吼,那声音汇集在一起,无时无刻都压制着官军。 哪怕王式令鼓车擂鼓,却依旧压不过这道声音。 “哔哔——” 六十步距离到来,除前排长枪兵外,余下两千多兵卒纷纷更换硬弓,以步射压制而去。 王式挥舞令旗,令前军战锋和中军一同用弓箭抛射压制叛军。 一时间,陇右的前军确实被官军狠狠压制着,但张武反应也不慢。 在他令旗挥舞下,中军三千跳荡兵更换弓弩,抛射压制官军,箭矢在两军上空碰撞交织,跌落无数,但大部分都射入敌军之中。 只是除了少数倒霉的兵卒外,大部分兵卒只是看上去被射穿,实际上并不影响作战。 张武身上都中了好几支流矢,他挥拳用小臂击断这几支插在身上的流矢,接着目光看向后军。 果然,后军的旗语下令驻兵,以弓弩对射官兵。 张武接令后,当即挥舞令旗,七千陇右兵卒呈弧形散开,好似一只握住圆月的手,以弓弩开始压制官军。 除前排一千八百余名战锋长枪兵卒外,余下五千多兵卒都以弓弩对射压制官军。 王式见状,除了暗骂叛军富庶外,便只能指挥三军,舍弃弓弩而进军,试图短兵交击来限制叛军的弓弩。 官军埋头挺进,张武见状露出欣喜,正准备出击与他们短兵交击时,却见别将提醒道: “都尉,节帅下令后撤二十步,不得还击!” “后撤?”张武此时不解,但还是按照刘继隆的指挥撤退。 他们开始后撤,官军见状还以为他们怕了,士气略微提振,继续接令追逐。 张武率军后撤二十步,刚刚停下脚步,眼见官军追来,正欲还击,却又见刘继隆下令后撤二十步,不得还击。 张武无奈,只能继续下令后撤二十步。 “直娘贼,这陇右军也没有神策军那群废物吹嘘的那么厉害嘛,都不敢还击!” “追上去,让这群胡杂看看我们关东好汉的厉害!” 官军眼看陇右军不断后撤,期间连还击都做不到,原本还唯唯诺诺的他们,现在却仿佛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王式察觉不对,立即下令三军驻队。 他的军令下达后,诸镇官兵虽然不满,却还是停下了脚步。 见状,刘继隆则是挥舞令旗,而张武身旁的都将也提醒道:“节帅令我军弓弩还击,若官兵追击,后撤二十步,不得还击。” “节帅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让我们撤退不还击?” 张武不解,脸上表情也略微焦虑,但还是按照刘继隆的军令进行,指挥前军与中军弓弩还击。 他们这一还击,王式便忍不住皱了皱眉,侧头看了看本部兵马距离营盘的距离。 不过六十步距离,照理来说影响不了什么大事。 只是当王式回头看向叛军,但见叛军中刘继隆的大纛仍旧高悬空中,他不免有些心慌。 他沉思片刻,脑中灵光一闪,于是对左右道: “这刘继隆先后下令三军后撤两次,人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恐怕是准备吸引我们第三次追击,待到士气衰落后绝地反击!” “传老夫军令,三军后撤六十步,不要给刘继隆机会!” 王式担心刘继隆是在诱敌深入,最终还是决定下令撤军。 左右将领听了他的话,恍然大悟间连忙下令三军后撤。 只是当他们的阵脚开始松动后撤,大纛之下的刘继隆却嘴角轻挑:“料到你会这么想了!” 五色令旗被刘继隆取出麾下,身侧十二名旗兵纷纷麾下令旗,吹响号角。 “呜呜呜——” “哔哔——” “全军进攻!!” 除去后军五千马步兵外,余下四军都得到了军令。 原本还焦躁不安的张武、安破胡等人在接到军令后,当即下令三军出击。 “杀——” 喊杀声突然响起,正在后撤的诸镇官兵见状瞳孔紧缩,而后方的王式也反应了过来。 “刘继隆……三军驻阵,不得松乱!!” 王式来不及骂刘继隆,当即挥舞令旗,试图稳住阵脚。 若是神策军,他没有这个自信,但关东诸镇围剿了那么多贼寇,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不出预料,官军虽然慌乱,但在号令下达后,他们还是聚集起来结阵自保。 王式冷汗直冒,劫后余生般的擦了擦额头冷汗,正想反问刘继隆准备如何对待,可抬头却见陇右军根本没有停驻,而是直接杀向了官军。 “杀——” “嘭!!” 长枪碰撞挑翻无数官军,陇右的战锋兵卒也被长枪传来的力道震开,果断舍弃长枪,取出钝兵来进攻。 官军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陇右军以“队”为单位冲撞军阵时,他们的阵脚却还是不可不免的发生了变化。 刘继隆见状挥下令旗,他身后五千马步兵鱼贯而出,朝着战场狂奔而去。 他没有停下,而是继续挥舞令旗,指挥安破胡所率两千五百精骑穿插到官军背后,试图截断三军后撤之路。 尽管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但若是截断成功,王式所率的这一万二千官兵都要被包饺子。 “两翼后撤,护住三军后路!” 王式额头冷汗是冒了又冒,他以为自己料到了刘继隆的想法,却不想他料到的是刘继隆留给他料到的想法。 “刘继隆要截断我军后路!” 王式思绪间,不由得擦了擦冷汗,只觉得自己反应及时。 只是他正擦着汗,又突然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去,脸色骤变。 但见他左右两翼步卒后撤时,陇右军的数千马步兵不知何时杀出,此刻正在朝他的左右两翼包抄而去。 王式眼底闪过绝望,刚才擦汗时他便反应了过来,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骑兵截断己方后路是假,吸引左右两翼后撤,然后利用马步兵围歼是真。 饶是王式已经不是第一次输给刘继隆,但此时却还是生出一种想要自刎殉国的想法。 “大局已定……” 大纛下、刘继隆将五色令旗插回马鞍中,胸有成竹。 双方对峙两刻钟,却在交锋后一刻钟发生了无数变化。 相比较难抓的骑兵,以数量众多的马兵对付步卒,对于刘继隆来说,手到擒来。 他看着不断厮杀的两军,眼底虽然闪过对陇右将士性命的惋惜,可眼神始终坚定。 “哈哈哈哈……节帅神了!” 战阵中,张武指挥三军强攻而去,眼看着王式大军被分解,他现在才猜到了自家节帅的心思。 “继续这样僵持厮杀下去,这批官军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张武取弓箭抛射官军之中,笑声爽朗,比刘继隆更有信心。 现在留给王式的局面有两个,但两个局面都只有一条路。 撤军被追杀,大军溃败。 僵持厮杀,被陇右正面杀败,大军溃败…… 王式仿佛苍老了好几岁,心气似乎都被刘继隆打没了。 只是大中年间朝廷对他的冷落让他比起常人更加坚韧,因此他只是颓废片刻,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 “三军驰援左翼长山都,待局面稳定,立即撤回长山都,着其驻守营门,三军有序撤往籍水东岸!” “是!!” 诸将现在已经绝望,眼见王式稳如泰山,原本的慌乱也渐渐消失。 此时赵黔正被陇右的马步兵围攻,但长山都毕竟是跟随王式从安南打到中原,再从中原打到陇右的队伍。 比起普通的藩镇官兵,长山都的战斗力并不差,并没有像右翼的王重荣那般,被直接马步兵直接包了饺子。 眼见三军朝他这边缓缓移动,赵黔往中军看去,果然看见了王式下达的军令。 陇右的马步兵为了避免被包夹,只能放弃包围长山都,但率领精骑的安破胡见状,当即率领一千五百精骑从侧翼杀向长山都。 “要断尾求生了?” 刘继隆也看出了王式的想法,微微眯了眯眼睛,但并不觉得王式能实现这想法。 从籍水撤往秦岭最少五十里,撤往清水一百里,王式除了率领数百精骑撤退,余下的兵马他根本保不住多少。 就像刘继隆说的那样,大局已定,王式不管怎么做,都已经挽救不了这一万多关东藩兵了。 “杀!!” “碰——” 事实如刘继隆推测那般,安破胡率领一千五百精骑从侧翼突击长山都,几乎将长山都拦腰截断,安破胡更是杀到了中军赵黔面前。 “河陇胡杂也敢猖狂!!” “关东犬吠!!” 赵黔与安破胡碰面,双方持槊碰撞,但长山都毕竟只有两千人。 两千步卒想要挡住一千五百精骑的侧击,几乎不可能。 很快、赵黔与安破胡便被陇右的精骑淹没,而王式经营多年的长山都也在陇右精骑和马步兵的围剿中彻底泯灭…… “少保?!” 众人惊恐看着长山都旌旗倒下,纷纷看向了王式。 此刻王式虽然依旧沉稳,但唇色却变得有些苍白。 他待赵黔如子,如今长子和养子皆生死不知,他如何不心痛。 只是面对如此局面,他沉稳下令:“三军向右翼靠拢,令左兵马使王重荣撤回营门,掩护三军撤往东岸。” 三军继续在厮杀中艰难运动,很快便帮助王重荣所部击退了围剿他们的马步兵,但王重荣所率河中兵卒死伤惨重,存活者不过千余人。 王重荣接到军令后,仓皇率军车里战场,驻守营门处后,这才挥舞令旗,回应了王式本阵。 王式见状,当即指挥三军开始撤离,而大纛下的刘继隆见状则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回营!撤回营去!!” “直娘贼,撤!” “不要跑!结阵撤退!” 没有出乎刘继隆预料,本就精神紧绷的诸镇官兵在接到撤退的军令后,几乎没有人想着殿后,都想着先撤回营内。 哪怕手执陌刀的督战队劈杀了一名又一名的溃兵,却也掩盖不了前方溃败的事实。 王式见状,身体不由佝偻,他知道自己的最后一搏也失败了。 “杀!!” 陇右大军在不断推进,张武甚至亲自持槊杀入官军之中,左冲右突,连杀十数人后从容撤回。 官军阵型溃散,无数人开始逃亡。 “直娘贼的,怎么就溃了?!!” 满脸血垢的王重荣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好歹也是关东的精锐,为何会如此不堪一击?! “四郎,快撤!!” 这时,营内传来王重益的声音。 王重荣回头看去,只见驻守东岸的王重益竟然舍下军队,前来寻他。 “四郎,大军溃败已经成为事实,现在唯有撤军才能保全我们,快撤!” 王重益连拉带拽的将王重荣带走,营门口的河中兵马见状也纷纷舍弃营门,往东岸逃去。 “少保,河中兵马舍弃营门,我们快撤吧!” 几名都将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营门的变故,而这变故再度将王式打击不轻。 平川的风吹向他,本就疲惫不堪,满脸汗水的他摇摇欲坠,几乎要跌下马去。 “少保?!!” 左右都将连忙扶住他,惊讶对视后,他们纷纷开口:“撤!!” 没有半点犹豫,数百精骑护送王式撤往了东岸,而战场上的官兵已经被陇右军彻底包围。 步卒在前,马步兵与精骑在后,战场上的数千官兵已经绝望,而此时安破胡的身影再度出现。 “赵黔已死、弃兵降者不杀!!” 安破胡满脸鲜血,单手持槊,单手举着刚刚被砍下的赵黔人头,振臂高呼。 四周精骑见状,纷纷与他高呼起来。 呼喊声很快响彻平川,但凡活下来的人,都知道赵黔的身份,于是兵器跌落地面的声音越来多,无数官兵开始投降。 大纛下的刘继隆见状,当即看向了营盘,举起令旗挥舞几下。 旗兵见状立马挥舞旌旗传递旗语,原本还沉浸在斩将之中的安破胡,很快便看到几名别将疾驰而来。 “都尉,节帅下令,命我等精骑与马步兵追击王式,向清水县而去,夺取官军辎重!” “好!”安破胡果断应下,随后将赵黔首级丢给一旁的精骑。 “把这首级送给节帅,某今日也做了昔年节帅所做的斩将之事,哈哈……” 他没有太多心思,只是想要炫耀自己。 话音落下,他调转马头,率领精骑与马步兵朝着官军营盘杀去。 王重益本想要破坏壕桥,但由于精骑掩护王式而来,他不得不下令三军停下举动。 待数百精骑走入东岸,王重益再令兵马破坏壕桥时,却只能破坏浮洲东岸的壕桥,然后就急匆匆率军跟随王式撤往秦岭了。 安破胡率军杀到后,当即命令兵卒修复壕桥,准备等壕桥修复后杀向清水县。 半个时辰后,壕桥修复完毕,他们立马杀向清水县。 与此同时,战场上的战事也彻底结束,数千官兵被杀,数千人被俘。 大纛下的刘继隆看向战场上的狼藉,平静着调转马头。 “秦州已经拿下,接下来就该是三川了……” 四月活动中奖名单 四月中奖名单(月票编号)公布: 51,96,184,195 206,210,259,278 371,433,484,576 720,797,832,900 1009,1076,1098,1307 1428,1456,1475,1571 1600,1602,1702,1730,1755 1893,1895,2007,2026,2206 2209,2236,2259,2279,2338 2342,2400,2404,2415,2526,2581,2604。 ———— 奖品:50份电影票(可自选) 月票编号查看方法:我——月票——月票纪念册——我的投票。 兑奖截止日期:4月15日 中奖的宝子们请注意兑奖时间,于兑奖截止前加群联系管理兑奖 《归义非唐》四月活动中奖名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05章 海内震动(万字大章) “驾!驾!驾……” 渭水东去,南岸的官道上,无数民夫纷纷蹲在了地上,在他们身旁不远处则是驻足着数名身着陇右甲胄的马步兵。 他们身旁是被砍断了辔绳的板车,车上装着数百斤粮食。 遭受破坏的板车不是几辆,而是成百上千辆。 半个时辰前,突围的官兵沿途丢盔卸甲,好不容易追上这群民夫后,顾不得其他,直接砍了辔绳,抢了挽马便往东边逃去。 一千多匹挽马被抢作坐骑,溃逃的官兵骑上它们,沿着渭水向东,直接冲向了三四十里外的秦岭县。 他们之所以没有选择清水县,是因为清水县距离太远,挽马的速度不快,很容易会被后面追来的叛军追上。 事实证明他们想的没错,因为他们刚刚抢走挽马不到两刻钟,安破胡便亲率精骑追击而来,不断俘虏沿途的粮食与民夫。 “吁……” 清水县与秦岭县岔道之间,率领两千余精骑及数千马步兵追击王式而来的安破胡勒马驻足,擦了擦脸上的血垢。 “直娘贼的,这群人马力倒是还充足……” 他骂了一声,随后分兵道:“节帅的军令是截获粮食。” “既然如此,某亲率精骑与三千马步兵去清水截获粮食,张弘你兄弟二人亲率本部马步兵驰往秦岭,若是王式还未出逃山南西道,你们立即包围秦岭县!” “末将领命!!”张弘是张武的大兄,与二弟张范同为别将,各领一军。 安破胡交代过后,当即兵分两路,分别向清水县及秦岭县赶去。 与此同时,上邽县的籍水战场也彻底告终,大批官兵被俘,所获甲胄军械无数。 上邽县的县令及县丞开城投降,秦州最重要的城池就此被拿下。 刘继隆没有立即进城,而是在官军留下的营垒中休息,并传唤高进达带人速速赶来上邽主持局面。 “都他娘的老实些,莫惹阿耶恼怒!” “战场上不是骂的很凶吗?如今为何不骂了?!” “直娘贼的……” 军营外,许多杀红眼的陇右兵卒都在嘲讽那些被俘官兵,队正与旅帅、校尉们见到也睁只眼闭只眼。 虽说陇右军纪森严,但刚才双方还在厮杀,如今对方虽然投降,陇右这边因为同袍阵没、负伤而恼怒的人并不在少数,只要不动手,谩骂几句不算大事。 “这猪犬的王式,开战前就把阵图和来往书信都烧了,狗杂种!!” 牙帐内、张武一脚踢开那火盆,转身对刘继隆作揖道: “节帅,陇右八万官军十不存一,清水和秦岭城小兵寡,不难攻取。” “我们现在是休整后进去二县,还是直接杀过陇山,兵临安戎关?” “你觉得呢?”刘继隆正拿着王式没有焚毁的藏书翻阅,事实证明这些世家子弟的藏书确实很多。 在王式带来的那些书中,刘继隆还看到了东汉大儒郑玄的基本注释,以及晋代版本的《三略》和《六韬》。 张武虽然在陇右治下接受过小学五年的教育,但并不在意这些藏书,他只对刘继隆的询问感兴趣。 所以面对刘继隆的询问,他略微沉思后说道: “秦陇一体,但官军在泾原和陇州还有近三万兵马,加上此前朝廷诏令诸镇编练新军,以及王式等退走的兵马,朝廷最少能集结六万兵马来驻守安戎关。” “我军虽有火药,但安戎关和制胜关毕竟是大关,且被高骈、李承勋、王式三人加筑数次,不易攻取。” “依末将所见,当下理应拿下清水、秦岭二县,好好治理秦州,还可以赶在入冬前种下小麦,来年五月收获。” “此外,理应调新卒与军吏、直白、军医来补全秦州及三军缺额,届时大军走祁山南下,分兵攻取兴凤二州,再南下夺取东川利州,横扫巴蜀!” 张武将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大体与刘继隆所想相同,但细节上有些不对。 此前刘继隆并不想打兴凤二州,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若是真的和朝廷作战,恐怕无法轻取朔方和秦州,无力南下占据巴蜀。 只是一连十余场战事,除了前期攻打朔方,因为李骥冒进、曹茂手段稚嫩而阵没太多将士外,其余由自己亲自指挥的战事,并未死伤太多。 刘继隆仔细算了算,此役军中阵没的战兵应该不超五千之数,负伤而短期无法参战的,应该只有五千不到。 眼下陇右还有四万老卒可参与作战,另外还有编入战兵行列的三万多州、屯兵和两万新卒,总兵力不少于九万四千之数。 此外,负伤的五千兵卒也能留在秦州休养,等待几个月后伤愈重新入伍。 相比较下,朝廷先后调集十八万兵马围剿己方,先是在朔方折损兵马一万五,又在泾原折损三千兵马,后续秦州先后丧师近七万。 若是算上南边守城对官军造成的死伤,官军阵没三万有余,被俘四万有余。 十八万诸镇联军,只剩下泾原和陇州的三万,山南西道的一万六七千和东川的一万及西川的二万余,最多不过八万。 不过东川和西川还有留驻的兵马,若是刘继隆要挥师南下,需要解决的官军应该在八万之数。 “取舆图来。” 刘继隆对张武交代,张武见状连忙命人取来舆图。 不多时舆图被两名都尉带来,二人也走入帐内与刘继隆、张武观察起了舆图。 刘继隆手指舆图,由北向南从朔方经过陇右,最后进入剑南道。 “我军在凉州、朔方都为新卒,后方也多为新卒,可作战的老卒仅有进入秦州的一万七千多弟兄。” “南边可用老卒不过二万三,甚至不足二万三。” “我们如今南下,可以立马集结陇南都督府的八千多战兵,趁势收复兴州、凤州,甚至进取兴元府。” “不过拿下此地后,不可直接南下进攻利州,利州易守难攻,素有“川北门户、蜀道咽喉”的美誉,北部有摩天岭、米仓山作为屏障。” “除此之外,其境内又有又有剑门山、剑门关和葭萌关等险要之地,我们没有必要选最难走的路去攻打利州。” “我军掌握西川门户,完全可以走武州经过扶州,进入龙州。” “龙州李福所部兵马虽说是高骈留下的,但李福此人我十分清楚。” “此人对付对付流寇还行,若是遇到实力相同的对手,便会原形毕露了。” “我猜我军大败王式,夺取西川的消息传开后,李福必然惊惧撤回东川,我军届时可以抽调东川都督府兵马,聚兵三万猛攻拿下江油关,大军挺进西川腹地,逼高骈退回西川。” “只要高骈退回西川,我军可依仗马力与之在西川的平原决战,一战定乾坤!” 刘继隆说了大半,张武及两名都尉听后纷纷点头,忍不住对刘继隆作揖道: “节帅,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打。” “节帅,我们要在秦州逗留多久?” “节帅,我们不如现在就南下突袭兴凤二州,说不定能杀王铎个措手不及!” “没错……” 三人各抒己见,刘继隆听后抬手安抚道: “秦州毕竟是大州,而且清水、秦岭二县还未取下,加之还要安排驻守之人,眼下暂不可南下。” “今日厮杀,想来你们也都饥饿困乏了。” “派人去上邽买些肉食,让弟兄们吃顿好的,今夜好好休息。” “是……”三人见状颔首,作揖之后便退出了牙帐。 在他们走后,刘继隆也终于能好好休息了。 虽说他比常人精力强盛,但也架不住指挥三军消耗精力太多。 躺下不久后,他连晚饭都没有吃,便沉沉睡了下去。 在他沉沉睡下时,被他所击败逃离的王式才缓缓恢复了几分精神,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在一辆不断移动的马车中了。 他皱眉推开窗户,但见马车左右便是官道与山岭,没有河流,不似秦州地界。 “少保,您醒了?!” 王重荣策马上前,身后跟着王重益等几名都将。 “此为何地?”王式询问几人,王重荣果断作揖道: “眼下尚在秦州地界,但距离凤州地界仅有三十里了,最迟三天就能赶到凤州的两当县。” “眼下我军还有六百七十二名精骑,二千四百五十六名步卒,皆乘挽马。” 王重荣将如今情况说出,王式当即便反应了过来:“你带着秦岭的兵马弃城而走了?” “少保恕罪,末将也是迫不得已……”王重荣连忙解释。 王式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可曾奏表朝廷?” “奏表在此,尚未送出……” 王重荣递来一份奏表,王式接过查看,发现内容写的并无问题,与事实相符。 之所以没有送出,恐怕是王重荣担心自己不满这份奏表,想要修饰过程,让自己输得不那么难堪。 “呵呵……” 王式苦笑几声,心道自己还有什么可难堪的,随后将奏表递出:“写的不错,派人加急送往长安而去吧。” “是!”王重荣松了口气,随后派出快马,携奏表送往长安而去。 与此同时,秦岭被张弘、张范两兄弟率兵收复,安破胡则是率兵一路向着清水县追击。 只是杨玄冀和杨公庆所率神策军毕竟提前出发五天,因此他并未能追上神策军,只是在翌日黄昏时抵达清水县。 清水县的官兵眼见叛军兵临城下,加上安破胡扬言王式已经惨败,故此没有犹豫太久,城内一千官军便选择了投降。 自此,秦州之地尽归陇右,而消息传到上邽时,已经是籍水之战后的第五日了。 各县文册汇总于上邽,高进达也率领刘继隆留在武山、伏羌二县的三千老卒和六百备选官吏来到了上邽。 虽说大唐各州县图籍失真严重,但秦州毕竟是大唐二十几年前才收复的州县,加上不断移民,秦州的图籍还不至于失真特别严重,用来充当参考还是可以的。 所以汇总过后,高进达便找到了刘继隆,将秦州大概情况告诉了他。 “节帅、秦州境内有百姓二万四千九百五十七户,十二万四千七百八十五口,田地五十六万六千二百五十四亩。” “这其中耕地仅有二十六万属于百姓,余下三十万基本都是军将所占土地。” 上邽县衙内,高进达恭敬汇报了上邽的人口耕地问题,刘继隆听后也道:“这些军将倒还真是贪得无厌。” “不过现在也好,这些田地都归了我们,我们也就能好好利用起来了。” “这十二万口百姓,加上被我们俘虏的五万多民夫,算起来便是十七万百姓了。” “以秦州土地的产出,每人最少需要十亩地才能在交税后养活自己。” “这样吧,你替我下令,将秦州耕地平均分给十七万余口百姓,暂时免除秦州三年赋税。” “除此之外,若有百姓要开垦荒田,县衙免费借粮给百姓,每开垦一亩借三石粮食。” “调来秦州的官吏,暂时不发放职田,我军不是俘虏了近四万官军吗?” “让这些官军开垦荒地,开垦的荒地用作职田发放。” 三言两语间,刘继隆将基调定了下来。 高进达听后,当即也琢磨道:“若是如此,以四万官军数量,应该能在来年入夏前开垦出数万亩职田,足够发放给秦州官吏。” “不过这四万多官军在开垦职田过后,难道都要送往河西吗?” 四万多被俘官军,只要甲胄足够,张淮深可以立即将他们装备起来。 这些官军与陇右作战不行,但若是拿去对付西域的回鹘、葛逻禄等部落,那还真是一把利器。 对此,刘继隆倒也没有不舍,毕竟张淮深都决定出兵归他调遣了,他也不能吝啬。 “这些官兵开垦职田期间,若有人表现良好可以留下,其余的还是押往河西吧。” “不过为了避免他们路上暴动,便与他们定下期限,十年后准许他们返乡,把这事也与张节帅说清楚,相信他有手段对付这群官兵。” 被俘官兵大多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十年后他们虽然不再年轻,但也算壮年。 十年期限算是给他们的一个希望,但人在外乡十年,刘继隆就不相信他们能忍耐住寂寞。 只要张淮深耍些手段,这四万多青壮最少有大半人会在西域安家落户,娶妻生子。 哪怕最后还是有人要走,但那个时候的西域却平白多出了最少十几万的汉家后裔,这就足够了。 “是!”高进达颔首应下,接着说道: “眼下我军俘获秦州粮草二十四万六千余石,另有二十六万贯现钱,又缴获四十二万五千余贯现钱和七万余套甲胄军械。” “除此之外,还有绢帛油盐酱醋茶等折色不低于三十万贯的商货,所获甚大。” “这几日伤兵营中,虽有八十二名弟兄伤重不治,但其他弟兄都挺过来了。” “节帅先后五战中,有三千二百六十七名弟兄不幸牺牲,七百二十二名残疾,剩余伤兵三千五百一十七名。” “军医都看过了,这些伤兵最快的一个月就能伤愈,慢些的也最多三个月。” “若是按照此前定下的抚恤发放,此役所获……” 刘继隆闻言打断道:“缴获是缴获,抚恤是抚恤。” “此役所获钱粮近百万贯,那便按照战后发放,四成归都护府,一成归旅帅及以上将领,余下五成平均发给参与此役的弟兄们。” “是。”高进达颔首应下,刘继隆见状也说道: “此役牺牲、残疾近四千人,可从河临渭三州募兵补上。” “此外,调三州的州、屯兵充入战兵,驻守驻守秦州。” “如此过后,秦州合该有兵四万,我亲率两万老卒南下,留兵二万给你驻守秦州,能否守住?” 陇右虽有兵十万,但老卒只剩四万多,余下六万都是新卒。 南下夺取三川,自然要比驻守秦州困难,毕竟官军在西北的主力已经被刘继隆打杀十万,只剩下王式、李承勋手中不到三万老卒。 即便能从各镇抽调最后的老卒,也最多能凑出六万之数。 以二万兵马驻守秦州,防备最多不过六万的官军,刘继隆相信高进达能守住。 “节帅放心,某必定守住秦州!” 高进达果断作揖,刘继隆听后点头:“既然如此,那便由你调集兵马,以州屯兵和新卒替换斛斯光及秦州的老卒,集结老卒于上邽。” “是!”高进达听后应下,随后便走出了县衙。 不多时,快马不断出城而去,而王式也在经过几日的撤离后,成功撤回了凤州,并往凤翔镇赶去。 比他更快一步的,则是他让王重荣送出的奏表。 九月二十八日,当奏表送抵长安,整个长安都陷入了恐慌与震惊之中。 急匆匆的脚步声在紫宸殿响起,李漼黑着脸走上金台,无视了百官的唱声,直接站在金台上,承认了朝廷兵败秦州的事实。 “朝廷八万官军,除神策及河中等近万兵马,余下尽皆没于叛军之手。” “如今刘继隆势大难制,朕想问问诸位,刘继隆是否会进取关中?” 李漼站在金台上,虽然身影看似高大,但却隐藏不住他那不足的底气。 “陛下,臣以为,当集结西北诸镇所有兵马于制胜关、安戎关两处。” “此役失利,全因王式欺下瞒上,擅自出城与刘继隆作战,才导致朝廷五战五败,丢失秦州。” “陛下,臣以为可就食东都,再集结河东及诸镇兵马,讨贼于安戎关以西。” “陛下……” 群臣各自表态,但无一例外都是建议防守安戎关和制胜关,甚至穿插着不少劝李漼就食东都的声音。 只是东都早已不复开元年间繁华,加上河淮两道贼寇未平,他怎么能去东都? “陛下,臣以为刘继隆不会轻易进攻长安,朝廷应该抓住此机会,操训兵马,等待开春反攻秦州!” 众多群臣之中,郑畋带着不一样的建议走了出来。 群臣皆劝防守,唯有郑畋建议反击,并笃定刘继隆不会强攻关中。 “郑侍郎有何高见?” 作为宰相的路岩忍不住询问郑畋,郑畋不慌不乱的朝李漼作揖,接着看向笏板说道: “叛军刚刚夺下秦州,根脚不稳,且眼下即将入冬,若是贸然出兵关中,而无法快速拿下安戎关,则叛军毫无立锥之地,甚至身陷囹圄。” “刘继隆用兵制胜,诡智如妖,定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举。” “再者,山南西道、东川、西川等处兵马强攻叛军四月有余,死伤恐怕不小,刘继隆不可能作势不管。” “臣以为,眼下刘继隆应该在谋划南下,不是进攻东川军,便是进攻山西军。” “臣请陛下下旨,令王使君、李使君率军撤回兴凤、江油关,死守城池关隘,再下令高使君速速讨击拿下故桃关。” “只要兴凤在手,朝廷就能维系与三川的联系,而三关在手,刘继隆想要攻取也没有那么容易。” “此外,朝廷应该在刘继隆调转兵锋南下时,在今年冬季训练兵马,并于来年二月以前集结兵马于安戎关,反攻收复秦州,逼刘继隆北上。” 郑畋侃侃而谈,其中有的很对,有的虽有瑕疵,亦无伤大雅。 李漼见他是群臣中,难得拿出完整策略的大臣,当即也忍不住询问道:“关中除泾原、陇州等处三万余兵马外,便只剩下诸镇驻留兵马,加起来不过三万。” “以六万兵马就想要收复秦州,是否过于托大了……” 面对李漼的质问,郑畋忍不住颔首道:“确实托大了,也极有可能无法收复秦州,但只要朝廷出兵,刘继隆便只能舍弃三川而北上,朝廷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此外,朝廷亦可趁此机会,讨平河淮两道大大小小的盗寇,再抽调兵马支援关中。” “以臣计之,战未必能胜,但若不战,何谈胜也……” 郑畋也老实承认,自己不敢保证官军能胜,但如果什么都不做,那肯定胜不了。 他这态度令李漼十分满意,他就怕郑畋和前线的那群将领一样,每日都在报捷,结果报着报着,叛军都快打到关中来了。 李漼所说的报捷将领,自然便是驻守泾原的李承勋了。 自七月以来,李承勋不断报捷,多则斩首数百,少则数十,先后捷报七十二份。 如果真的按照他所报捷来看,陇右六万叛军,最少被李承勋杀了三成。 可就王式的捷报来看,秦州八万官军,最多杀伤一万叛军,甚至更少。 凭借对两人的熟悉,李漼很快就判断出了是谁在说谎。 只是王式的奏表还不如说谎,因为李漼根本接受不了八万官军被刘继隆先后击破,仅逃走了不足万人,而叛军死伤不过万人。 一比八乃至更少的比例,让李漼现在胸口积淤闷气,同时也不免生出恐慌来。 真这么打下去,把刘继隆手中剩下五万大军打光,岂不是需要消耗四五十万大军? 如今的朝廷,凑齐十八万官军已经不容易,谁能想到四个月就被打光十万。 李漼没有了开战时的意气风发,只剩下了迷茫与惶恐不安。 眼见郑畋说的很有条理,他自然选择信服。 不过信服过后,他却还是询问道:“王式丧师十万,朕以为其年事已高,恐不堪战事繁琐而疲惫,不知朝中可还有良将愿往陇州而去?” 李漼这话,若是放在开战前,那群臣必然要因为这个位置而争的头破血流,就连他当初选拔王式担任讨击使,朝中都非议不断。 毕竟在当时的群臣看来,十六万大军讨击区区陇右,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如今局势变换,刘继隆所展现武略,比之昔年史思明、安守忠还要强横几分,可朝中却找不出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等名将。 一时间,群臣变的唯唯诺诺,根本推荐不出合适的良将。 倒是路岩眼神变换,想了想后站出来作揖道:“陛下,臣推荐徐相为讨击使,但三川距离关中太远,徐相恐无法兼顾。” “不如再以西川节度使高骈为讨击使,节制东川、西川,伺机收复剑南六州。” 路岩可没忘记高骈送给他的礼物,若是能将此事定下来,那高骈肯定还会出手送礼。 “徐相以为如何?” 李漼听后颔首,目光看向徐商,但徐商却心中叫苦,脸色也不太好看。 “陛下,臣此前虽在山南东道统帅兵卒讨贼,然麾下兵马不过一万之谱,而今西线兵马聚集后,不下七万之谱。” “臣并不胆怯,只是担心无法节制三军,致使三军兵败,使朝廷蒙羞……” 徐商推脱明显,李漼见状脸色难看,目光在殿上搜寻,期间不止一次停留在了张议潮身上。 其实他很想用张议潮,毕竟朝中知兵用兵的官员就那么几个,而张议潮收复河西的能力放在整个庙堂也属于佼佼者,若非担心他与刘继隆联手,李漼早就启用他了。 思绪此处,李漼将目光放到了郑畋身上,忍不住道:“郑侍郎可有自信节制三军,与叛军一战?” “臣领旨!”郑畋毫不推脱,哪怕知道前方是个火坑,他也毅然决然的跳了进去。 眼见郑畋如此,李漼心底略微感动,见状开口道:“传朕旨意,加授兵部侍郎郑畋同平章事,兼兵部尚书,充任京西诸道行营都统,陇右讨击使,南北两路供军使,进拜特进,授银青光禄大夫,始安县子……” 李漼毫不吝啬的授予了郑畋实职、散阶、勋爵等官职,听得人心生嫉妒,却又不敢接下此差事。 “臣谢陛下隆恩……” 郑畋连忙作揖行礼,但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对李漼说道:“陛下,王少保虽兵败,然对陇右及刘继隆已然熟悉,臣请陛下准许王少保留营三月,待开春前再召入京中问罪。” “可!”李漼现在看郑畋是怎么看怎么欢喜,自然不会拒绝他。 郑畋见状退回位置上,李漼则是对徐商质问道: “朕听闻黄巢、王仙芝等处盗寇聚集淮河西南,占据州县,祸害百姓。” “魏博既然领了犒赏,为何不南下讨贼,而是按兵不动?” 提起中原的事情,李漼也是来了脾气。 他先后两次犒赏,本指望魏博打个胜仗,结果魏博在宋州按兵不动。 贼不多杀,犒赏倒是不少领。 “陛下,魏博牙兵素来跋扈,何全皞虽有心杀贼,然牙兵鼓噪,不肯南下。” 徐商为何全皞解释着,李漼闻言却骂道:“拿着朝廷的钱粮却不肯南下,既然如此便令何全皞率军返回魏博,征召昭义、河东、河中等处兵马南下,授宣武军节度使刘瞻同平章事,速速讨贼。” “臣领旨……”徐商无奈应下,李漼见状继续问道: “李国昌、李克用父子所率沙陀兵马行至何处了?” “回陛下……”徐商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才继续道: “此父子二人先行返回了代北,如今聚兵四千南下,刚刚进入河南道。” “不出预料,大概三五日间便能抵达宋州,归刘使相节制后讨贼。” 徐商话音落下,原本退回位置上的郑畋又站了出来,主动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如今可先派兵马围堵淮南道的王、黄二贼,再调沙陀精骑平定庞勋所率泰山贼寇。” “只要将庞勋讨平,庞使君所率三万兵马便可南下,届时合兵讨击王、黄二贼更易。” 郑畋并不知道黄巢打着什么主意,只是从如今局面来看,王仙芝和黄巢更偏向于流寇打法,而庞勋却一直盘踞泰山、鲁山等地,四处出击,尤其侧重山南的徐州地界。 显然庞勋还打着夺取徐州,袭扰朝廷漕运的心思。 “陛下,臣以为,庞勋与王仙芝毕竟是军中军将,若是朝廷愿意招抚,此二人必定愿意臣服朝廷。” 路岩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作揖建议,李漼听后微微皱眉:“那黄巢呢?” 面对黄巢,路岩又是不一样的态度:“陛下,黄巢与庞勋、王仙芝不同。” “后者二人皆乃朝廷军将,无奈叛去,若招抚则可定,而黄巢不过一流寇,祖辈皆为白衣,做着走私私盐的生意,着实下贱,即便招抚,也无心臣服朝廷,理应讨平!” 路岩话音落下,郑畋连忙道:“怎可以用身世来定夺人之好坏?” “更何况,黄巢为陇右牙商,若非县衙围剿,也不会聚众作乱,如果朝廷愿意招抚,说不定能得到一良才。” “良才?”路岩轻嗤,脸上露出不屑道:“郑侍郎恐怕不知,这黄巢屡试不第,每次都是文章不通,语犯禁忌。” “从其文章来看,此人恐怕早有不臣之心,而朝廷又与叛军不死不休,他如何能心悦臣服?” 路岩的话,倒是说动了李漼,毕竟在他看来,此刻与陇右染上关系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想到这里,李漼主动开口道:“命同平章事刘瞻,以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招抚王仙芝。” “另命康承训以泗州团练使兼监察御史招抚庞勋,若二人愿意招抚,则令刘瞻、康承训统帅二部,围剿黄巢。” “陛下英明!”路岩不假思索的对李漼赞颂起来,郑畋见状只能摇头退下。 眼见群臣无事,李漼当即走下金台,鸿胪寺卿也连忙唱礼散朝。 百官走出紫宸殿,张议潮身旁跟着张淮铨与张淮鼎,三人各有心思。 张淮鼎眼见朝廷不断输给刘继隆,心中不免想到了当初刘继隆答应会和他里应外合的事情。 “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和刘继隆里应外合,我张淮鼎何愁无法立皇帝?” 张淮鼎暗自激动,而张淮铨则是在担心张淮深得知张议潭讣讯的反应。 张议潮与二人所想不同,他此刻十分纠结,因为他已经看出了刘继隆到底想干嘛。 如果他将自己的推测告诉皇帝,那朝廷必然能做出合理的调整。 只是他一想到朝廷对河陇的态度,他又按下了这份心思。 他想要尽忠,又舍不得河陇归义军死伤,于是他在忠义之间不断摇摆,难以抉择。 直到坐上马车,张议潮才叹了口气,选择了河陇的将士与百姓,而非对他们刻薄的朝廷…… 在百官散朝后,无数快马冲出长安城,分别向各道送去旨意,而郑畋也没有久留长安,翌日便前往了陇州。 五日后,宋州的刘瞻先行得到了送离魏博军,招抚王仙芝的旨意。 不过他并未轻举妄动,而是等待了几日,直到沙陀的李国昌、李克用父子率四千精骑抵达了宋城县后,这才通知了魏博的军将们前去迎接。 李国昌和李克用几乎是将代北最后的家底掏了出来,期间又在河东、河中两镇装备了甲胄,虽然没有具装骑兵,却也是全军披甲的精骑了。 他们一扫在陇右遭遇的颓势,反而意气风发了起来。 不过沙陀的军纪确实不行,四千精骑刚刚抵达宋城县,他们的目光便开始在四周百姓身上打量起来。 何全皞、韩君雄二人带着六名牙将站在同平章事刘瞻身后,而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数百牙兵。 距离西门不远处便是魏博军的军营,六千魏博官兵在营内休整。 面对李国昌、李克用父子,魏博镇的牙将们脸上轻蔑之色毫不掩饰。 李国昌和李克用先后翻身下马,对着面前年近五旬,留着美髯的刘瞻恭敬行礼。 “沙陀军使李国昌,参见刘相!” 李国昌并不蠢笨,如今刘瞻已经是同平章事,等平定贼乱后,必然会调入长安为相。 届时如果有刘瞻为自己美言,自己兴许就能获得大同防御使的官职。 想到这里,李国昌表现得更为谦卑,但此时的何全皞却开口道: “刘相,你说李军使带来了朝廷的旨意,为何不率先拿出来?” 何全皞的话令李国昌脸色微变,他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发给魏博镇的圣旨。 不过当他看向刘瞻时,他立马就明白刘瞻是准备拿自己来威慑魏博兵马,于是立马转变角色,直接看向何全皞道: “某早就听说某些兵马擅长鼓噪,本以为有些武力在身上,却不想被些贼寇打得亡命逃跑!” “狗胡杂,尔娘婢寻死否?!” “听闻尔等丢了数千脑袋在陇右那贫苦地方,莫不是再想丢几千脑袋在这富庶之地?!” “驴球子,入尔娘婢!” 几乎在李国昌话音落下的同时,魏博的牙将们便叫骂了起来,而后边的牙兵听到后,也纷纷开始叫骂,甚至直接拔出了鄣刀。 李国昌和李克用被赐国姓后,本就以此作为骄傲,如今听到有人骂他们胡杂,当即大怒,先后拔出刀来:“狗杂种,割了舌头看尔等还有何可叫嚣!!” 眼见李国昌和李克用动手,他们身后数千沙陀精骑纷纷取出长枪,策马上前。 躲避不及的百姓被马蹄践踏,哀嚎求救声络绎不绝。 刘瞻本人也十分狼狈,没想到这两镇兵马见面就要打起来了。 上百名百姓被马蹄践踏受伤,而沙陀的精骑也将魏博的这数百牙兵给包围了起来。 “狗杂种,刚才谁骂的胡杂!!” 李国昌恶狠狠扫视数百牙兵,何全皞见状脸色铁青,韩君雄则是直接掏出木哨吹响。 “哔哔——” 刺耳的哨声响起,远处的魏博军营立马涌出大批着甲步卒。 何全皞既然已经察觉不对劲,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李国昌比他麾下的这些牙将脾气还要暴躁,直接动兵把他们围住了。 魏博的官兵在营外结阵,朝着城门口不断靠近。 不过对于经历过与陇右战事的李国昌、李克用来说,传闻中骁勇善战的魏博镇兵马,似乎也就这么回事。 “狗辈,就这点兵马,丢去西境莫不是三日都活不下来,还敢叫嚣!” 李国昌已经知道了官军被刘继隆大破的消息,于他来说,他能侥幸从西境战场撤回,这已经是值得自豪的事情了。 西境官军丧师十万的事情,何全皞和韩君雄自然也听说了,他们没有麾下的牙将蛮横,自然知道陇右破官军十万是什么水平。 原本以为沙陀精骑不过是样子货,如今看来,却也不好惹。 只是局面如此,何全皞若是后退,必然威信扫地,所以他只能强撑着与李国昌对峙。 “二位都是陛下的肱骨之臣,何必闹得剑拔弩张呢?” 刘瞻重新出现,不过此时的他有些狼狈,身上多了些灰尘。 饶是如此,他并未怪罪李国昌,而是极力劝解双方。 李国昌见状,也不想平白成为刘瞻的刀,于是冷哼收起鄣刀:“算尔等走运!” “哼!”何全皞也回头看向了身后牙将牙兵们,见他们也收起兵器,而沙陀骑兵又让出了一条道,他这才带人走了出去。 待他离去后,刘瞻这才对李国昌作揖道:“本想要借助军使威望来送他们出境,如今看来怕是不易。” “无碍,只要使相开口,某立马能让他们好看!”李国昌表了态度,这让刘瞻对他印象大好。 他笑呵呵看向李克用,点头道:“果然是将门虎子。” “使相谬赞了。”李克用十分受用,但还是谦虚了一句。 见状,刘瞻示意道:“军使所部兵马的营盘也在城南扎好,稍后会有酒肉送去。” “若是军使不嫌弃县衙粗茶淡饭,不如与老夫一同前往县衙用膳?” “使相有请,某不敢拒绝。”李国昌见状带着李克用等人跟随刘瞻走入城去。 入城前,刘瞻看向了那些被沙陀骑兵践踏的百姓,对身旁长史道:“请医匠为百姓医治,此事乃我思虑不周,当从我府中拨钱粮补偿百姓。” “使相仁德……”长史连忙赞颂,四周百姓也纷纷感激起刘瞻。 望着他们因自己受伤,却还要感激自己的模样,刘瞻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便换上笑脸,继续迎接李国昌等人前往县衙。 第406章 挥师南下(万字大章) “河淮流民、本属朕之赤子,天平将士,皆是功臣。困于岭西,脱身无路,方才不得已为乱。今朕下诏招谕,以同平章事刘瞻充招抚使。” “若弃逆归顺,一切不问,以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其余归顺将士尽皆解散归乡。所在诱谕,务称朕意。” 咸通七年十月初七,当长安的招抚分别送抵光州与泰山境内后。 面对朝廷的招安,本就毫无大志的王仙芝立马心动了。 “左神策军押牙、监察御史……” 光州州衙内,王仙芝望着这份圣旨,脸上意动之色无需言表。 众人瞧他这模样,纷纷激动起来,尽皆开口道:“节帅,这朝廷招安,给了我等什么官职?” 尚君长、尚让、柳彦璋、曹师雄、毕师铎等人纷纷投来期待的目光,王仙芝听后这才仔细查看,却发现朝廷只给予了他一人官职,并未给他麾下将领官职,这让他有些窘迫。 “这……” 王仙芝犹犹豫豫,众人见状便明了了朝廷态度,柳彦璋更是直接骂道:“招安!招安!招个甚鸟安!” “朝廷瞧不起我们,那便闹些事情来,好教朝廷知晓我等厉害!” “是极!” 曹师雄与毕师铎先后开口,尚君长与尚让对视过后也道:“节帅,能否将圣旨给予我兄弟一观。” 王仙芝心里不太情愿,但又不好拒绝,最后还是递出了圣旨。 尚君长与尚让见状,脸色均不太好看。 尚让更是直接开口道:“节帅,朝廷要您解散部众,前往长安担任京官,可您是否曾想过,您若是解散部众,那您还有什么本钱和朝廷讨价还价?” “等到了长安,您便就只有受人摆布的份儿。” “而且节帅,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 尚让的问话让王仙芝不由迷惑起来,他皱眉道:“我能是什么人?” 眼见王仙芝如此,尚让忍不住摇头叹气: “如果您只是个“胁从”,朝廷还有可能放过不问,可你是“贼首”啊!” “即便您解散了部众,归顺了朝廷,可朝廷能对您放心吗?” “恐怕日后您只要稍有嫌疑,朝廷便随时要置您于死地。” “须知在本朝之初,雄踞江淮的草军统帅杜伏威便曾审时度势,认为天下必将为大唐一统,于是向朝廷称臣。” “朝廷得知后,也是要求其放弃部众,前往长安朝见,并在长安为官,以身为质,使朝廷因此而轻取江淮。” “高祖皇帝李渊,起先虽给了杜伏威极高的礼遇,并赐姓“李”,编入宗室的家谱,封为吴王,但大唐平定天下后,他还不是成为了李渊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后落得个削爵革职,抄家没产,逮捕入狱,妻儿全部送入官府为奴的下场。” “节帅,您不妨想想看,论功绩、实力、官职,您有哪一项比得上当年的杜伏威?” “杜伏威入朝后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您凭什么认为你入朝就能幸免?” “就算不提杜伏威,可昔年王守文、吴煨二人可曾幸免?” 尚让看得十分透彻,毕竟他比历史上多了几年为寇招安、南下戍边的经历。 只是王仙芝听后,却依旧瞻前顾后,似乎想要反驳尚让所说,又找不出理由。 尚让见状,不由得对王仙芝生出几分失望。 在尚让看来,朝廷的这次招安根本没有诚意,但却并未让人感到意外。 让人意外的是,它竟然差点儿就说服王仙芝了,这不由让尚让对王仙芝这个“节帅”产生了失望与怀疑。 不过本着人臣的身份,他还是继续劝说道:“若是不出某预料,朝廷必然也在招抚庞勋、黄巢之流。” “此二人若是目光长远,且朝廷招安二人条件与我师相当,那二人必然不会接受招安。” “节帅您即便不信某,也当信庞勋与黄巢的抉择吧。” 尚让说罢,毕师铎也作揖说道:“眼下外面行商都在流传朝廷惨败于陇右,本以为是虚言,如今朝廷既然招安节帅,那必然属实。” “若朝廷战败于陇右,关中必然岌岌可危,节帅现在只因为这芝麻绿豆大小的小官接受招抚,岂不为黄巢、庞勋耻笑?” 二人的劝说,倒是让王仙芝原本想要接受招安的心思慢慢降了下来。 “好,既然如此,那便等黄巢和庞勋看看,瞧瞧他们是何态度!” 王仙芝颔首应下,众人见状松了口气,而尚君长也趁机开口道: “眼下我军仅占据光州、申州,实力弱小,所以朝廷才轻视我等。” “更何况此前能安心发展,全赖黄巢在河南道吸引官军。” “如今黄巢南下去到了蕲州,北边就只有庞勋,必然独木难支。” “不如我军也弃了申州、光州,西进攻取邓、唐、随、安等州,得南阳,谋夺江陵。” “届时官军即便来攻,也能从容撤往江陵府去,再不行就撤往长江以南,占据洞庭湖四周来抵御官军!” 尚君长的分析并无问题,河南道除洛阳以外,其他地方基本都被祸害不轻,要不然他们也不能动辄拉出十几万、几十万的流民来攻城。 现在河南道流民四起,根本没有东西可抢。 虽说他们已经在光州、申州发展了几个月,但若是官军南下,就这点家底,很容易就被官军捣毁。 南边是什么情况,没人比一路从岭西打回中原的他们更了解了。 以他们如今的兵力,即便拿不下江陵府,也能占据洞庭湖附近,依靠长江来抵御官军。 王仙芝被尚君长说的十分意动,当即道:“既然如此,那便裹挟光、申二州百姓,西进攻取唐邓二州,伺机南下!” “节帅英明!”眼见王仙芝被说动,众人纷纷赞颂起了他。 只是站在众人身后的毕师铎眼神闪烁,似乎因为王仙芝刚才的表现而隐隐升起了别样心思。 倒是在王仙芝他们决定舍弃淮南,西进山南东道的同时,泰山的庞勋也接到了朝廷的招安旨意。 哪怕朝廷愿意让他在地方担任团练使,但给出的兵额只有一千五百。 庞勋无疑比王仙芝看得更长远,因此他当即拒绝了圣旨上的招安条件,与康承训讨价还价了起来。 庞勋希望保留部众,定兵额七千,并充任徐泗团练使。 康承训得知后,当即便把他的条件写为奏表,送往了长安。 消息抵达长安时,已经是十月十五日,凛冽的冬风使得长安内外百姓都穿上了冬衣。 今年的长安街头与城外没有了流民与乞丐,只因三军需要民夫,郑畋便下令将沿途流民和乞丐编入民夫之中。 流民因他而得到了冬衣与食物,而郑畋也常常往返于陇州与长安,只为得到钱粮来继续修筑安戎关、制胜关。 【己卯,臣率精骑八百,马步二千追及贼至木峡,贼首斛斯光出击而战。】 【臣麾先锋逆击一呼而败之,贼首斛斯光仓惶穷迫,以七骑逃入木盘关,弃辎重牛羊杂畜满山谷,连延百余里,臣收其牛羊杂畜,杀贼七百六十五,俘贼二千三百七十六……】 “呵呵……” 咸宁宫内,李漼看着这份由泾原送来的李承勋奏表,忍不住冷笑出声。 殿上,三相四贵及郑畋八人眉头微皱,李漼则是拿起奏表,隐隐压着脾气道: “李使君果真良将,朝廷刚刚在秦州打了败仗,他便在陇山杀俘贼军三千余众。” “郑相,朕想问问你,叛军如今在秦州有多少兵马,不知朝廷此役杀俘贼军三千余众,是否能算重创叛军?” 李漼明知故问,郑畋见状也知道皇帝是准备拿李承勋开刀了,但他也没有惋惜,毕竟李承勋的表现实在太过了。 莫不是以为朝廷没有了他和他麾下三万兵马,便守不住陇州和泾原了? 想到这里,郑畋这才作揖道:“叛军在秦州应不下三万兵马,若是李使君真的杀俘叛军三千余,那叛军必然遭受重创。” “好好好……”李漼要的就是郑畋这话,因此他说出口后,李漼便下旨道: “传旨,加授李承勋柳城县子,令其即刻讨击木盘关,限其开春前拿下木盘关。” “若开春前,朕无法看到他拿下木盘关,即夺职回京!” 李承勋既然谎报战功,李漼也不介意将计就计。 “臣领旨……” 徐商等人纷纷领旨,李漼则是询问道:“朝廷败于陇右的事情,朕听闻已经传遍了河淮及河东、河北、剑南等道,是否?” “这……”徐商几人面露犹豫,毕竟半个多月时间就将如此大事散播于诸道,要么其身后必有推手,要么就是某些大臣不断说漏嘴,这才弄得天下皆知。 以朝廷的风气,后者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反而是最令人信服的。 毕竟长安有诸镇进奏院,只要诸镇肯花钱,总能撬开一些官员的嘴巴。 “诸镇态度如何?”李漼黑着脸询问众人。 路岩见状,当即上前先行回禀道:“表面还算恭敬,不过许多藩镇都以河淮战乱,暂时停罢钱粮起运。” “今岁朝廷能收钱粮绢帛等赋税折色,应该不足一千五百万贯……” 一千五百万贯,这放在十年前,已经是十分不错的财政收入了。 可问题在于,李漼几次加税,最高时候甚至得出了二千二百万贯的财政收入。 眼下只因为刘继隆在西境作乱,加上河淮两道盗寇纵横,便直接少了七百万贯的赋税,这让他如何不动怒。 “朕听闻李国昌的兵马已经抵达宋州,刘瞻为何还不发兵讨贼?!” 李漼声音隐隐压着怒气,路岩见状则是说道: “今早诸道奏表送抵,南衙方才知道庞勋、王仙芝二贼并未接受招抚,王仙芝出兵进犯唐州,庞勋不愿舍弃部众,希望朝廷册封他为徐泗团练使,给兵额七千。” “荒唐!”李漼忍不住道:“七千兵额,他也敢要!” “臣也如此认为。”路岩连忙附和,同时说道: “更何况,庞勋及王仙芝都是贼首,即便归顺,也应该入京为官,裁撤部众才对,绝不可安置地方。” 路岩的这番话,倒是引得徐商、于琮、亓元实等人纷纷点头附和。 在他们看来,这些作乱的军将本就该死,若非朝廷没有心神分兵作战,他们的下场早就如当年的王守文、吴煨那般了。 即便如今朝廷要招抚他们,也不可能放任他们在地方上为将,给予虚衔在京中吃份俸禄,便已经是朝廷给他们的最好恩典了。 “陛下……” 关键时刻,郑畋主动站了出来,对李漼作揖道: “陛下,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抚庞勋、王仙芝,然后尽力剿灭黄巢。” “既然王仙芝选择攻打唐州,那倒不如暂时稳住庞勋,然后令康承训与刘瞻会师,南下将王仙芝、黄巢一并围剿,再调头对付庞勋也不迟。” “庞勋藏于泰山中,不易围剿,但若是他们撤回徐泗二州,那便好对付多了。” 郑畋的话令李漼眼前一亮,他当即颔首道:“传旨康承训,让他答应庞勋的要求,不过只准庞勋保留六千兵额,余下充军,随军南下讨贼。” 李漼还是酌情削减了一千兵额,相信庞勋也不会计较这点事情。 郑畋见状作揖:“陛下圣明。” “嗯……”李漼颔首回应,随后提醒道: “朕拨钱五十万贯,粮七十万石,不知能否编练兵马,收复秦州?” 以长安的粮价,李漼这次出手最少二百六十万贯,手笔已经不小。 郑畋听后,当即说道:“臣已经召集了京西北诸镇三万余兵马,加上撤回的神策军与河中兵马,已经凑足四万兵马。” “臣准备抽调三万民夫,继续编练为军,届时加上泾原的三万兵马,便有九万兵马。” “来年夏粮收割后,大军便可伺机而动!” “好!”李漼忍不住叫好,心下也稍稍安稳了些。 大唐的实力不言而喻,只要舍得压榨,不怕动乱,完全能凑足钱粮,不断募兵与刘继隆再打好几场。 只要赢一场,陇右就会萎靡许久。 “既然如此,那泾原与陇州的事情便交给郑相了。” “至于东川和西川的事情,朕已经擢授高骈便宜行事,并准许其节制东、西两川兵马,令王铎撤回兴凤二州。” “待旨意送抵,他们便会明白朕的心思了。” 李漼不免提振了几分精神,郑畋听后,心中的石头也渐渐落地,高呼“陛下圣明”。 只可惜,在他们君臣之间讨论陇右,并提振精神的同时,待在秦州的刘继隆却已经挥师南下了。 “簌簌……” 时间进入十月中旬后,秦岭之中不少山峰已经积雪,而山间那潮湿的冷意,更是令人忍不住紧了紧身上战袄。 陇南龙门镇,此处位于陇南河谷长峡之中,两条河流在此汇聚,形成龙门水后延绵南下。 龙门镇就位于山峡之间,紧邻龙门水东侧平川,昔年有数百人居住于此,但后来随着吐蕃入寇便荒废下来。 它的规模不大,两侧都是高百来丈的山脉,留给它的除去龙门水外,只有一个东西二十来丈,南北千丈的河谷平地。 由于平地绵长,故此称呼为龙,而镇守此处咽喉部位的地方,则是称呼为龙门镇。 昔日的龙门镇已经成为废墟,王铎率军抵达此处后,更是将废墟清理干净,在原本的基础上,修建了一道二丈高的夯土城墙,以此设置龙门关,限制成州叛军进攻兴凤二州。 不过山峡毕竟寒冷,尤其是到了冬季。 尽管王铎已经在入冬前,命令三军将士砍伐了足够多的木柴,可当寒冬来临时,那冰冷的寒意,却还是不断袭扰着山南西军的将士们。 “直娘贼,这地方也太冷了。” 几名手上被冻出冻疮的兵卒站在关墙上讨论着龙门峡的寒冷,哪怕已经朝旁边的火盆丢入了一根又一根的木柴,却始终无法让他们感觉到温暖。 他们身上的冬衣并不算特别厚实,时不时需要拉扯冬衣来遮蔽寒风。 在他们身后,数千顶帐篷延绵数里,中间则留出五丈宽的道路来集结兵马。 “驾!驾!驾……” 忽的,北边的官道上突然响起了马蹄声。 几名守关兵卒见状纷纷看去,但见十数名身骑乘马的塘骑疾驰南下:“哔哔——” 刺耳的哨声让守关兵卒精神一振,纷纷叫嚷起来:“敌袭!!” “敌袭?!” 一时间,上百名甲兵纷纷沿着马道小跑走上关墙,而塘骑们也冲入了城关,守城兵卒立马集结起来,将城门关上的同时,将城门栓狠狠固定住。 “呜呜呜……” 号角声悠扬响起,全军的将士刚刚经历过在青阳峡被叛军伏击的事情,此刻如惊弓之鸟一般,纷纷开始穿戴甲胄。 那些塘骑冲向了中军,为首的队长来到牙帐前下马跪下。 “使君,叛军举众而来,末将麾下弟兄死伤数十,叛军距离此地不过里许!” 他的声音才落下,便见一名四十多岁的短须文官快步走出牙帐,急色道:“为何现在才告知?!” “他们精骑速度不慢,我军已经竭尽全力,仍然无法摆脱!” 塘骑队长试图解释,而这时牙帐左右帐篷内也走出了无数名都将。 这名文官见状便不再追究,而是摆手道:“退下吧。” “是!”队长退下,文官则是对诸位都将道:“兵马着甲,准备与叛军交锋!” “末将领命!”众多都将纷纷作揖应下。 在这其中,曾经兵败西川的都将王符彦,此时竟然擢升为了左兵马使,并在诸将离去后对文官作揖道: “王使君,叛军刚刚在秦州打出大捷,眼下恐怕是准备挥师南下了。” “以末将之见,我军修筑的关隘恐怕无法挡住叛军太久,不如先调一支兵马撤往积草岭。” “若是战事不利,大军可撤回兴州,有积草岭兵马设伏,不至于遭受重创。” 王符彦的话落下,被称呼王使君的山南西道节度使王铎也略微皱眉,随后颔首道:“好,你派人领兵三千撤往积草岭设伏。” “使君英明!”王符彦毫不吝啬的拍起了马屁。 王铎则是没有回应,回到牙帐后,令人为他穿着甲胄与罩袍。 不多时,他便身着明光铠,外披罩袍走向了关隘。 与此同时,数万大军也延绵十余里朝关隘杀来。 首先抵达的是三千精骑与随之而来的五千马步兵,余下则是一万五千的步卒和三万多的民夫。 二万三千兵马,与三万民夫所组成的队伍在半个时辰内先后抵达龙门关北部的山峡官道。 王铎登上城关,远眺二百步开外的叛军,但根本看不清楚旗号。 “可曾看清楚是谁的旗号?” 他询问督管塘兵的都将,都将闻言作揖道:“似乎是刘继隆亲率大军而来。” “刘继隆?!”王铎瞳孔紧缩,随后强装镇定道: “无碍,老夫已有万全之策,即便不敌,也能从容撤走。” 王铎这般说着,而陇右军中也出现了一面大纛,并向阵前走来。 刘继隆策马走出,目光打量着远方龙门关,以及地势狭长的龙门峡。 在他身后,分别跟着斛斯光、张武和耿明、陈靖崇等四人。 安破胡没在陇南及剑南作战过,所以刘继隆思量再三,还是将他留在了北方,让他协助高进达驻守秦州、协防朔方。 刘继隆率军二万南下,在成州时,又编入三千老卒继续南下。 在李漼和郑畋讨论着如何对付他时,他已经杀到了山南西军的面前。 “节帅,此城墙不过夯土,又无护城河,只需要大军冲一轮,就能炸开城墙,大军杀入其中!” 张武不假思索的开口,耿明和陈靖崇看向他,满意颔首。 张武是陇南都督府出身,他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得到拔擢,陈靖崇和耿明自然高兴。 在气量这点上,他们比尚铎罗、李骥、厝本、马成几人高了不少。 兴许这也是南方三个都督府中,他们唯一敢于出击并有斩获的原因。 “节帅,我二人当初擅自出击,违背了您的军令,请以我二人为先锋,戴罪立功。” 陈靖崇主动作揖开口,耿明也目光坚定的看着刘继隆。 刘继隆当初下过军令,诸镇不得擅自出击,本质上是不信任自己麾下将领素质。 毕竟他带出来的人,他自然知道这群人有几斤几两。 王式、高骈、周宝、李思恭、朱邪赤心或者应该说是李国昌这几人并不好对付,若是主动出击而导致翻车,那所带来的死伤,也将是不可挽回的。 事实证明,刘继隆当初的军令没有出错。 李骥和曹茂两部兵马的死伤,导致朔方之役的死伤远远超过了刘继隆的预估。 好在后来及时调整,加上安破胡、张武等人先后冒头,这才打出了秦州之役那五千比七万的战损。 朔方之役重创了官军的精骑,秦州之役重创了关东诸镇精锐,如今南方三镇的兵马里,唯有高骈麾下的西川兵值得刘继隆警惕,余下两部的素质只能说较好,倒是可以用来磨磨刀。 “张武,你来指挥此役!” 刘继隆目光看向张武,张武闻言顿时尴尬道:“节帅,末将、末将……” 他不过二十几岁,让他指挥跟随刘继隆从山丹杀出来的陈靖崇、斛斯光及耿明等人,且不提陈靖崇和耿明还是他昔日都督,他自然有些拘谨。 不过面对他的拘谨,资历最老的耿明嘿嘿笑道:“尔功绩高,指挥我等也不出奇。” “待到我们功绩高了,再回来指挥尔便是。” 陈靖崇没有说话,但也投来了鼓励的目光,毕竟他们两人家中暂时没有成器的孩子。 若是能扶持出个张武,日后张武登临高位,也能提携提携他们后辈。 “节帅让你指挥便指挥,莫要磨蹭!” 斛斯光脾气比较暴躁,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刘继隆说什么,他便执行什么。 哪怕有所不满,也不会在战场上拿弟兄们的性命开玩笑。 “是!”张武见状,只能硬着头皮从刘继隆手中接过了五色令旗,而刘继隆也调马退回了中军。 眼见刘继隆走了,张武气势陡然变化,当即沉声道: “陈都督、耿长史,劳请你二人率两千步卒推动盾车,穴攻城关。” “斛斯都督,劳请你率三千精骑等待,闻号角声杀入城内!” “末将领命!!” 三人作揖应下,但接令过后,斛斯光还是有些不舒服问道:“此地形狭长,若是官军结阵重重,用精骑只是徒增死伤。” “某知道,某不会用弟兄们的性命谈笑,请斛斯都督放心!” 张武的话,让斛斯光沉默颔首,随后调转马头,来到官道两侧,安静等起了军令。 与此同时,两千多民夫驱赶着挽马车来到阵前,随后卸下物资,将挽马车改装为盾车,又在盾车顶部的拱形木板上蒙上了湿牛皮。 做完这一切,民夫们便被张武下令撤退,而陈靖崇与耿明则是对视一眼,点齐两千兵卒推动盾车上前五十步。 五十步后,张武挥动令旗,一百名步卒出镇,开始推动十辆盾车发起进攻。 “哔哔——” 眼见令旗传出旗语,陈靖崇与耿明不再犹豫,当即吹响木哨。 霎时间,一百兵卒推动盾车开始靠近关墙,而王铎见状也不紧不慢吩咐起来: “绞车弩准备,靠近了再打。” “是!”王符彦作揖应下,随后便劝道:“使君,您不若先退下城墙?” “将士们都在此处,老夫与将士们共进退!”王铎毫不退让。 闻言、王符彦也没有继续要求,而是吩咐兵卒开始准备绞车弩。 十台绞车弩准备好,山南西军的兵卒们取出一条两端带钩的粗大绳索,一端钩住弩弦,另一端勾住绞车的轴,然后便见十余名兵卒合力绞动绞车。 弩弦随着绞动而缓缓张开,直到扣在机牙上,已经十余个呼吸过去了。 此时一名兵卒取出一人高的“凿子箭”,将其装在了绞车弩上,并与另外两人开始瞄准目标,旁边放着一柄大锤。 随着时间推移,陇右军的盾车已经冲入了一百步以内的范围,正好在绞车弩的最佳射程范围内。 见状,守在绞车弩旁边的兵卒纷纷举起大锤,以全身力气锤击板机…… “嘭——” 霎时间,一人高的凿子箭便呼啸着射向这些盾车。 凿子箭之所以被称呼为凿子箭,不止是因为箭矢粗大,而是因为箭镞是扁凿形的,能在一百三十步内射穿冲车、吕公车和井欗等一众攻城器械。 尽管比之陇右的三弓床弩不如,但也算得上这个时代的“高科技”了。 但听见凿子箭飞出的呼啸声,顷刻间便见它们射穿了三台沉重的盾车。 几名被射穿身体陇右兵卒呜咽着吞吐血液,后方迅速冲上来几名兵卒替补他们的位置。 在经过他们时,他们纷纷撇过头去,不忍看同袍如此。 与此同时,军医立马带着民夫将他们带回来。 可观他们的模样,显然已经活不成了,连交代遗言的力气都没有便暗淡了眼神。 斛斯光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不由攥紧拳头。 但他也清楚,前方城墙太矮,盾车太近,己方若是用三弓床弩或投石机反击,反倒是很容易误伤同袍。 强压下心中怒火,斛斯光攥紧手中马槊,胸膛不断起伏,好似即将迸发的火山。 “嘭——” 绞车弩再度发作,而盾车已经来到了七十步的距离。 这次有四辆盾车被射中,凿子箭卡在了盾车上,但不是被盾车挡住,而是被盾车内的甲兵挡住了。 果然,又有十二名兵卒被留在了原地,后方兵卒立马补上。 接下来,官军分别在五十步、三十步的距离不断射出凿子箭,每次射出,都能带来十余名兵卒的死伤。 “碰!” 最终,盾车还是撞在了关墙上,王铎也连忙下令道:“全军撤出关墙,叛军要施展方术了!” 在王铎的提醒下,他们这才想起叛军会使用方术。 当初他们在青阳峡,便是被陈靖崇和耿明用火药包重创,被杀伤数千弟兄。 如今场景再现,他们连忙撤出城墙,甚至后撤出三十步开外。 “火器兵!” 张武沉着指挥,数十名背负火药包的火器兵骑马疾驰而去,当他们赶到城关下,盾车内已经挖出了足够的空间。 火药包填入其中,随后点燃引线,百余名兵卒纷纷撤退。 在他们撤出三十步外,后方猛然升起无数扬尘,紧接着才传来了雷鸣般的爆炸声。 “轰——” 十余丈高的扬尘升起,原本撤退的兵卒立马重新调头冲入扬尘中。 “杀!!” “哔哔——” 陈靖崇与耿明立马率领其余步卒杀向豁口,而张武见状,当即看向斛斯光。 他眼见斛斯光持槊焦急等待,却并未让斛斯光出击。 “为何不增派更多兵马?!” 斛斯光看向张武,张武却道:“此地地势狭长,两千人足够应付,再多则无用。” “只需要打退他们前三轮进攻,他们的士气便跌入谷底,届时精骑出击,必然能够取胜!” 眼见张武信誓旦旦,斛斯光也只能继续相信他,随后目光死死看向龙门关。 “杀!!” 短兵碰撞的声音在扬尘中响起,这应该是撤回去的那一百弟兄的声音,他们已经与官军交上手了。 过了片刻,扬尘渐渐被山峡内的风吹散,此时的龙门关已经被炸出五六丈宽的豁口,陇右军已经杀入关内,并且在不断向里深入。 “三军前进二百步!” 张武果断挥舞令旗,带着人开始靠近龙门关。 当他们抵达龙门关后,张武与斛斯光走上关墙,站在二丈高的关墙上,沿着眼前正在厮杀的一幕。 此时两千陇右步卒正顶着数倍的官军反推而去,沿途都是倒下的人,有敌人,也有同袍。 耳边只能听到喊杀声,四周腾起的烟尘裹挟着铁锈味,令人更加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短兵。 由于龙门峡狭长,所以两方仅有战锋前排的二百多人能交上手,他们持着长枪和军槊碰撞,不是挑翻对方,就是被对方挑翻。 这种局面下,被挑翻的一方,很难从无数人践踏的环境下被救而活。 为了活,他们只能出力厮杀。 只是他们需要防备的不仅仅是面对面的战锋,还有那躲在战锋背后,不断用弓弩还击的兵卒。 躲过了敌军的长枪,却躲不过敌军的冷箭。 前一秒挑翻面前的敌军,后一秒便被不知何处射来的箭矢射穿面甲,亦或者更倒霉的射穿眼眶而毙命。 “额啊……” “救我、我阿娘还在家里等我……救我……额啊!” 倒下的那些兵卒面露恐惧,垂死的哀嚎声刺穿耳膜。 握住兵器的虎口迸裂,但他们却感受不到疼痛,嘶吼着杀敌。 敌军枪刃捅进甲胄接缝时,喉头滚动的战吼混着血腥味在齿间爆开,顺势咳出鲜血,凄惨无比。 “放箭!” 无数箭矢在战锋队的上空交射,而此时的张武却看向身旁的绞车弩,抬脚踩在上面道:“有现成的兵器使用了。” “来人,取来火药包,塞入铁丸后绑在箭矢上!” 张武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人取来了火药包,并塞入无数铁丸或箭簇,用绳子固定好后,转动方向,面朝正在交战的双方。 “尔疯否?!” 斛斯光眼见张武如此,瞪大眼睛道:“若是伤了自家弟兄又该如何?” 张武闻言眉头紧锁,随后才道:“些许人的伤亡,换来攻破敌阵,换你来选呢?” 斛斯光脸色变化,他不明白,前番还不准用三弓床弩来攻城的张武,现在为何说出这番话。 张武也看出了他的想法,当即解释道: “用三弓床弩攻城,即便能压制官军,官军所能射的箭矢依旧是那三五轮,死伤依旧是那几十人。” “可如今用绞车弩破阵,死伤或许是几十人,官军破阵后,我军就能免去数百上千人的死伤。” 话音落下,张武继续看向旁边别将:“放箭!” “是!”别将被张武说服,当即开始担任操作绞车弩,但他们都抬高了绞车弩的射击高度,加长了引燃的火绳。 “放!” “轰——” 呼吸间,幸存下来的八台绞车弩齐齐发作,弩箭抛射出一百步后开始落下,但还未插在地上,便在半空中发生了爆炸。 “额啊!!” 无数铁丸和箭簇爆射出,但造成的死伤并不多。 黑火药的威力便是如此,分量如果太少,那即便被人握着,也不一定能炸死人。 只有加大分量,距离更近,才能造成最大的伤亡。 “你还有一次机会!”张武没有戳穿别将的心思,但也暗中提醒了他。 别将见状,只能低头将所有绞车弩高度下调些许,再度加长了一些火绳。 “嘭!” “轰——” 不出意料,这次凿子箭直接射入了官军阵中,随后的爆炸声,使得官军死伤不少。 “杀!杀进去!” “趁他们阵脚不稳,杀!” 陈靖崇与耿明先后下达军令,前排的战锋见状,立即开始竭力厮杀。 后方的跳荡也时不时用弓弩偷袭,亦或者在前排战锋倒下,暴露豁口后,立马持着短兵顶上。 “骑兵准备……” 张武看向斛斯光,斛斯光见状颔首走下城墙,而最早跟随张武的两名别将则是道: “都尉,我怎么觉得,您比这些都督还要老练啊?” “我看他们已经老了,日后还得我们这些人顶上。” 二人谈笑着,但张武却皱眉呵斥道:“没有他们,哪来的我们?” “日后某若再听到你二人说这种话,军法处置!” “是……” 二人被张武突然呵斥弄得局促,连忙作揖称是。 眼见他们收敛,张武这才重新看向前军。 眼见陈靖崇和耿明已经率军攻破官军阵脚,他当即不再犹豫,拿起代表精骑的令旗挥舞起来。 旗兵见状,当即拿出号角吹响: “呜呜呜——” “杀!!” 早已期待许久的斛斯光一马当先杀出,而张武也开始挥舞令旗,前军陈靖崇与耿明见状,当即便知道了张武的想法。 “杀!!” 随着三千精骑冲杀而来,陇右的步卒果断让出一条可以冲锋的道路,而从未与骑兵交战过的山南西军见状,顿时被数千骑兵冲锋的威势吓住了。 “结阵!结直阵守住!!” 后方的王铎不断挥舞令旗,可前军反应太慢。 不等他们结阵,斛斯光便率骑兵冲入了前军,将山南西军的前军搅乱。 陈靖崇、耿明见状,当即率领步卒掩护精骑两翼厮杀而去。 前军的口子被不断撕开,许许多多山南西军的兵卒被挤下官道,坠入龙门水中,不断扑腾。 “救命!” “救我、救我……” 身上沉重的甲胄使得他们扑腾几下后,便无力的落入水底,而此时正面战场上,前军被彻底击溃。 被赶下水的山南西道官兵数不胜数,不断有人被冲向下游。 后面的中军与后军兵卒见状,心头大骇同时,见陇右杀到阵前,只能不断后退。 一时间,山南西军的前军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王铎虽然反应了过来,但此时的张武也挥下了令旗。 “前军后撤,三军步卒尽数压上!” “哔哔——” 木哨声中,一万整装待发的步卒已经通过了豁口,在哨声与旗语下,朝着官军发起了进攻。 陈靖崇、耿明、斛斯光先后率军撤下,而张武则是走下了城前,指挥三军步卒对着消耗不少体力的山南西军穷追猛打。 一时间,山南西军不断后撤,陇右军却如猛虎下山般,不断向前杀去。 山南西军的前军被彻底杀败,转头逃向中军,竟冲击起了自己的中军。 “不得后退!敢后退者死,队副督战!!” 王铎挥舞令旗,王符彦指挥中军将士将那些试图调头逃亡的前军兵卒尽数斩杀。 张武驱赶山南西军的前军消耗了中军不少体力,待到前军这千余溃兵彻底死于双方之手,体力充沛的陇右大军也杀到了山南西军的中军面前。 张武效仿着刘继隆指挥步卒作战时的沉稳,以堂堂之阵压了过去。 “进、破敌之日便在此时!” 第407章 兵分两路(万字大章) “砉砉——” 十月寒风中,当陇南上空盘旋无数秃鹫,它们不断发出低沉的唳声,目光紧紧盯着下方的山脉沟壑。 龙门峡内,溺死的兵卒不可计数,山南西军的四千前军在溃败后,为张武所利用,反冲了山南西军的中军。 中军为了阵脚不乱,只能与他们交锋,与陇右一同将这溃逃的近千残兵尽数斩杀。 他们的体力因此消耗不少,而这时张武撤回陈靖崇等三部兵马,举重兵大举压上。 陇西军中,身披厚扎甲的上万重甲步兵延绵里许,好似一座巨大的石碾,不断朝着山南西军碾压而来。 “杀!!” “哔哔——” 当两方的战锋队头发起交锋,军槊与长枪不断碰撞,队头后面的队伍以弓弩不断招呼,纷纷往对方面部射去。 陇右军中,凡战锋均装备铜面甲,比同时期各镇官兵都要重视面部防御。 之所以如此,也是刘继隆知晓中原披重甲者多,于是不论骑射还是步射,都将以面突为主。 中原诸镇之所以还未重视,首先是限于批量装备面甲的成本,其次是中原诸镇还未彻底撕破脸皮,诸镇间还未交战所致。 正因如此,陇右军的战锋在与敌军战锋交战时,可以说根本不给对方面突的机会。 除了部分倒霉被弩矢射穿面甲的兵卒外,其余兵卒的面甲都足够抵御流矢。 “后军转中军,中军后撤!!” 后军阵中,身为山南西道节度使的王铎在看见大批陇右步卒突入关内,对中军发起进攻后,他立即挥舞令旗,指挥中军与后军交替撤退起来。 山南西军不断交替后撤,陇右军却依旧穷追猛打。 陈靖崇撤了回来,身上染了不少鲜血,微微气喘的看向张武: “我军已经重创王铎,我观他阵上兵马少于此前进攻成州时,想来应该是后撤兵马于积草岭或泥功山,穷寇莫追。” 紧随后撤的耿明、斛斯光二人闻言也道:“积草岭和泥功山都易设伏,若是贸然追击,恐会中伏。” “没错,不如请示节帅!” 面对三人劝说,张武却沉着道:“我师精锐,眼下理应穷追猛打。” “即便敌军设伏,以其阵上表现来看,我军亦有能力将其击退。” 张武对陇右的将士十分自信,但这并非盲目。 陈靖崇、斛斯光、耿明等人虽然都对官军取得过胜利,但对陇右将士的指挥和认知,还是过于保守了。 若是两军素质相当,保守用兵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若是两军素质相差极大,那保守的代价就太大了。 对付敌军,最困难的在于破阵,陇右军死伤最多的时候,也是在破阵的时候。 如果不能在破阵之后穷追猛打,那就无法扩大战果,提高战损比例。 至于所谓伏兵,只要做足准备,自身素质够硬,谁伏击谁还不一定呢。 这般想着,张武沉声道:“传令三军,继续追击!” “是……” 陈靖崇三人纷纷叹气,但还是领下了军令。 “杀!!” 陇右军开始继续追击,死死咬住了不断后撤的山南西军。 时间一点点过去,双方厮杀深入近十里,陇右三军不断交替,但依旧累得气喘吁吁。 比起他们,山南西军更是觉得肺部如火焰在灼烧,喉部几乎快要起火。 “嘭——” 双方且战且走的走出了龙门峡,来到了地势较为平缓的积草岭。 官道宽阔了起来,所能正面厮杀的兵马也从二三百人,提升到了六七百人。 山南西军的数量已然稀少,若非军中将士都知道了己方在积草岭有伏兵,此刻的他们恐怕早已崩溃。 眼下两军将士都没有力气再嘶吼了,他们能做的就是忍受疲惫,麻木的挥舞手中兵器,哪怕击打不出力度,但只要在挥动兵器,似乎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此地便是积草岭,继续沿着官道杀去,前面地势就会变得狭窄,极易设伏,最好止兵于此!” 后军处,陈靖崇三人率领三千精骑跟随张武,眼见前方就是积草岭最容易设伏的地方,他们纷纷劝起了张武。 他们以为张武急于表现自己,亦或者是过于自大,轻敌冒进。 但是张武却无比清醒,他挥舞令旗间,对三人下令道:“精骑留驻此处,接应节帅及民夫出龙门峡,步卒三军继续追击叛军,追不动也要追!” “你!!” 斛斯光忍不住发作,但被陈靖崇按住了。 陈靖崇转头看向张武,眼见他依旧沉着,这才吐出口浊气:“领命!” 陇右军继续追击山南西军杀入积草岭内部,四周皆是落差百丈的广阔丘陵,而官道位于无数丘陵间的脚下。 可以说,此处确实容易设伏,但从丘陵最高处到脚下,最少有里许路程,加上树林繁茂,设伏兵于两侧丘陵,确实是最佳手段。 张武早就看出了山南西军一直在强撑,而他们之所以强撑,肯定是如陈靖崇所说那般,前方有援兵或伏兵。 如今看来,伏兵恐怕就在此处。 想到这里,张武毫不犹豫的挥舞手中令旗,而此刻三军陡然变换。 虽说还在追击山南西军主力,但三军左右两翼的小队却纷纷放缓了脚步,更换弓弩为长兵。 “直娘贼,等不了了!” 山南西军的后军内,王符彦忍不住看向王铎:“使君,下令让伏兵出击吧!” “再继续下去,中军必然崩溃,到时候又会被叛军利用来冲击我军后军阵脚!” “好!”王铎不假思索的应下,王符彦闻言,当即取出弓箭,以鸣镝射向空中。 王铎挥舞令旗,原本还在仓惶撤退的山南西军,立马稳住了阵脚,号角声也陡然响起。 “呜呜呜——” “放!” 霎时间,积草岭官道两侧的丘陵树林中纷纷射出箭矢,箭如飞蝗。 “敌袭!!” 陈靖崇、耿明、斛斯光三人纷纷反应过来,但张武的反应比他们更快。 但见张武令旗麾下,三军左右两翼立马分出队伍,略微调整几个呼吸,便冲入了两侧树林之中。 “狗辈!叛军为何反应如此神速?!!” 王符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数千陇右步卒冲入林中,王铎更是手中令旗停顿。 “直娘贼,定是有军将被俘,暴露了使君用意!” 王符彦自圆其说的骂了起来,而此时停下脚步并反击的山南西军眼见己方伏兵根本没有对叛军造成太大伤亡,不由得心神俱震。 “杀败敌军,就在此刻!!” “呜呜呜——” 张武挥舞令旗,厉声鼓舞,而旗兵也果断吹响了号角。 “杀!!” 即便肺部已经如火烧般难受,但听到号角声后,平日训练而形成的肌肉记忆,还是逼迫着陇右的将士们发出了怒吼,挥舞兵器发起反击。 “猪犬的家伙,受死!!” 战锋队中,弓弩手俱舍弓弩,换陌刀、大棒随前排战锋进击。 中军的跳荡见状,弓弩开始仰射压制山南西军。 陌刀与大棒、军槊等物挥舞,如墙而进,被迎面劈翻砸翻的山南西军兵卒数不胜数。 “直娘贼,他们不是人!” 数千山南西军在面对陇右军追击交战十余里后,还能发出如此整齐迅猛的攻击后开始崩溃。 更让他们崩溃的在于,官道两侧树林中,山南西军的旌旗正在不断倒下,而叛军的旌旗却越来越多。 “杀!!” 树林中,陇右军以“伙”为单位,开始分兵进击这些设伏的官兵。 密林中无法结大阵,最为考验兵卒和队、伙两级军头的素质。 陇右军杀入其中,反倒如鱼得水,各团、旅、队、伙都表现出了骁勇的一面。 “尔等婢,尝尝阿耶的金瓜锤!!” 马懿挥舞手中金瓜锤,狠狠砸在了面前山南西军一名队长的胸口。 但见甲胄凹陷,这队长闷哼一声,嘴角流出鲜血倒下。 “弟兄们,结中三才阵,杀光这群狗辈!!” 马懿激动非凡,他觉得此役过后,自己恐怕就能擢升校尉了! 不止是他,留军的李阳春、高述、高淮等人也十分亢奋激动。 战事开打不到六个月,他们都从普通的兵卒不断擢升,但凡活着的,就没有低于队正官职的人。 此役过后,他们最少能拔擢一级。 想到此处,原本十分疲惫的他们都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力气:“杀!!” 狭窄的地形下,陇右兵卒以伙为单位结阵,前排二人为伙头,分别执盾牌与单手斧。 伙头后跟随四名执枪兵卒,以长枪刺杀,同时掩护前排队头推进。 此六人为伙内战锋,而战锋后又有两名执弩,两名执弓的跳荡。 跳荡往后,往后便是两名持陌刀的督战伙副。 在此阵下,一伙兵卒各执兵器,分工明确,充分发挥了各种兵器的效能,而且阵形变化灵活。 面对复杂的山林和不断攀升的丘陵地势,执盾牌的伙长根据情况和作战需要,不断开口指挥,时不时将队伍变纵队,又或者指挥队伍变成横队。 在队伍变化中,队伍所用阵法也在不断变化,变一阵为左右两才阵或左中右三才阵。 当变成两才阵时,盾牌手分别随长枪、跳荡,护卫其进攻,队副居后。 当变成三才阵时,长枪手和跳荡手居中,盾牌手在左右两侧护卫,队副居后。 这种适用于团、旅、队、伙的中基层五种阵型,皆乃刘继隆改良过后的阵型,适用于小规模战事和复杂地形。 相比较布阵老练的陇右兵卒,这些隐藏在林中的伏兵便显得手忙脚乱了。 王式操训他们不过一年,他们也只懂得六花阵的直阵和锐阵。 这两种大阵主要用于中大型战事冲突,在地势复杂的山林里,他们根本无法熟练布阵。 即便匆匆布了个看似曲阵的阵型,却也很快会被陇右军攻破。 一时间,山林内的山南西军旌旗不断倒下,陇右的旌旗几乎要插满山岭。 眼见伏兵的旌旗立起,眼见伏兵旌旗倒下…… 积草岭下,山南西军的兵卒眼底尽是绝望。 明明是他们在伏击,为何结果却更像他们被伏击? “额啊啊啊!!” 不少兵卒眼见面前陇右军主力的战锋队不断推进,当即发了疯般大吼,不等身旁同袍反应过来,掉转头便逃向了后方。 “直娘贼!” “哪里走!!” 身侧的同袍没了掩护,只来得及叫骂一声,便见面前丛枪戳来,丛枪扎去。 山南西军的中军已然崩溃,前排调头逃跑的兵卒冲散了后方的阵脚,最终引发了中军所有人的崩溃。 数千溃兵转身便逃跑,陇右的将士们即便疲惫,却反应不慢,连忙结阵追了上去,穷追猛打。 “混账!全都停下!” “后退者死!!” 督战的百余名陌刀手纷纷举起了陌刀威胁,但他们只能砍翻带头逃跑的那群溃兵,余下的溃兵很快将他们裹挟其中,向后军冲击去。 王符彦见状大骇,连忙看向身旁的王铎:“使君,中军溃败,快下令撤军吧!” “老夫、老夫……”王铎眼睁睁看着局势变化崩溃,此刻仿佛丢了东西般,神情恍惚,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撤!!’王符彦见状立马夺走令旗,挥舞几下后,立马抓住王铎的马缰,带他往兴州撤去。 “铛铛铛……” 鸣金之声不断响起,山南西军的后军在中军溃兵冲击本阵前,调转方向,开始朝着泥功山撤去。 “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当下,杀贼!!” 斛斯光虽然在指挥三军上的眼光不行,但他确实是个先锋好手。 就连张武都还没来得及指挥,他便嗅到了机会,当即率领身旁的陇右将士发起了追击。 他一马当先朝着山南西军杀去,张武也连忙挥舞令旗,违反军事常识的发起了穷追猛打。 此时此刻,哪怕所有人都已经疲惫的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但功劳在前,所有人都激发了潜能,玩了命的追杀山南西军的溃军。 “直娘贼的,这群叛军到底还是不是人!!” 马背上的王符彦回头一看,不由得头皮发麻。 他还未曾见过,步卒着甲追杀出二十多里外的场景,且这群人跑动的速度比溃逃的山南西军还要快。 一时间,无数山南西军的兵卒拔出横刀,割断披膊、裙甲等束缚自己逃命的东西,就连头盔也丢下,只留下可以保护躯干的胸甲。 余下的兵器,除了一把横刀外,其余的军械全部丢弃。 溃军所丢弃的甲胄军械延绵数里,张武一边命令无力追逐的兵卒休息后收取军械,一边带兵玩了命的追击。 “我投降!我投降!” 无数脱力的溃兵跪下投降,追击的斛斯光见状厉声呵斥:“弃兵跪到官道两侧者可活!!” 一时间,无数溃兵纷纷连滚带爬的来到官道两侧,而斛斯光见状则是继续带兵追击试图逃跑的王铎、王符彦等人。 只是他们勉强追出二三里,却还是因为体力不足而停了下来,唯有斛斯光及军中乘马的那数百名将校不断追击而去。 张武不得不下令三军停止追击,同时派后方休息了大半个时辰的三千精骑追击而去。 “驾!驾!驾……” 三千精骑疾驰而去,铁蹄将积草岭那褐红色的染血泥土溅起,刮起了那混着碎肉的红泥。 眼见他们追击而去,张武调转马头,看向了积草岭的战场。 “额啊……” “救我、我要投降、救我……” 此刻、无数尸体倒在官道上、躺在树林中。 除了尸体外,官道上还躺着许许多多重伤求救的溃兵。 山南西军的旌旗被踩作破絮,溃兵们纷纷跪在官道两旁,沾满血迹和泥点的脸上,写满了对于未来的惶恐和不安。 无数陇右的将士原地坐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目光却死死扫视官道两旁的溃兵,好似打量猎物的野兽。 鲜血汇聚为洼,张武等待了一刻钟,随后才抬手下令道:“打扫战场,清点死伤!” 跟在张武身后的陈靖崇、耿明见状颔首,此刻他们算是明白刘继隆为什么把此役交给张武来指挥了。 或许是他们脱离基层太久,他们这群参军十余年的老卒,在面对陇右军的中基层将校与兵马时,还不如张武等后起之秀熟悉。 今日的战果,若是他们二人指挥,必然是打不出了,他们会在王铎下令撤退后及时收兵,而不会穷追猛打。 尽管战场还未打扫清楚,但山南西军的前军、中军都被击溃,后军也在逃亡路上被追杀许多。 山南西道兵马甚少,如今一役便杀伤众多,兴凤二州轻易可取,便是兴元府和洋州亦能拿下。 想到这里,张武正向后方看去,便见数千马步兵正在朝着此地赶来。 “节帅!” 不多时,刘继隆的身影出现在了张武几人面前。 他打量战场,手不自觉攥紧了马缰,眼底闪过复杂情绪。 “节帅,眼下山南西军遭受重创,合该我军夺取兴凤二州,兴元府及洋州!” 张武不假思索的开口建议,同时解释道:“兴州与凤州是入关要地,而兴元府和洋州又有百万亩汉中平川和二十余万百姓。” “若是能掌握此处,东可进攻山南东道,北可策应秦州,进攻关中;南可进攻巴蜀,实为良地!” 他话音落下,陈靖崇与耿明也先后作揖:“节帅,末将附议,眼下理应进攻兴元府!” 面对二人表态,刘继隆颔首道:“南边战事岌岌可危,某便不亲率大军进攻兴元府了。” “陈靖崇,你需多少兵马能拿下并守住兴凤洋三州及兴元府?” 他没有继续让张武为帅,这是因为他需要张武这个出身在巴蜀的人为自己指挥兵马。 陈靖崇虽然不及张武用兵多变,但收拾一个残兵败将的王铎不成问题,且他年事已高,从秦陇这种相较干燥的地方前往潮湿的巴蜀,刘继隆担心他身体受不住。 正因如此,他才决定让陈靖崇去进攻并驻守兴元府。 “两千马步兵、五千步卒,再将所有溃兵编为民夫,一月之内,必定攻占兴元府及三州!” 陈靖崇略微思索,便说出了一月之约的话来。 只是刘继隆听后摇头,接着说道:“朝廷不会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半个月你若是拿不下兴元府及三州,你自贬一级。” “末将领命!”陈靖崇虽然心里一紧,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刘继隆颔首回应,接着看向张武和耿明:“先扎营,其它事情等稍后再说。” “是!”二人先后应下,随后开始指挥后军的马步兵下马与民夫伐树扎营。 一个时辰后,太阳渐渐西斜,民夫也沿着官道砍伐两侧树木,搭建起了三里长的营盘。 刘继隆走入牙帐中坐下,张武及陈靖崇、耿明先后走入其中。 沙盘已经布置好,刘继隆却并没有查看,只因陇南地势都在他脑中,所以他不假思索道: “明日分兵走入武州,经武州与文州后入龙州,五百余里路程,最少要走十天才能抵达。” “十天后,你最少要拿下兴州和凤州,围攻兴元府才行。” “若是没能拿下,那陇州的兵马就能走散关进攻凤州,你便没有时间去围攻兴元府,夺取洋州了。” 刘继隆提醒着陈靖崇,陈靖崇见状作揖:“末将知道,但请节帅放心!” “节帅……”张武站了出来,主动作揖道:“今日我军牺牲六百五十七人,负伤难以随军者九百二十六人,杀没官军四千四百五十二人,俘官军四千六百九十人,甲胄辎重还未清点好。” “如此分兵后,便只剩一万四千兵马了。” “据东川、西川两处都督府所传军碟,两都督府中老卒不足一万五千,西川都督府境内番兵亦不足一万二千。” 张武将多康吐蕃的番兵数量都给说了出来,显然是在提醒刘继隆,他们手中可用之兵有些过少了。 不过对此,刘继隆却胸有成竹:“加起来快四万兵马,即便留守些兵马,也能有三万多兵马可供驱使,足够了。” 他起身,手中拿着一册刚刚从王铎牙帐内俘获的古籍,目光如炬,缓缓扫视三人。 张武心中依旧担心,故此忍不住道:“话虽如此,但多康吐蕃的尚摩鄢心思不少,若是与官军交锋时,番军趁机摇摆,那我军便只有不足三万兵马了。” “东川和西川,最少有八万兵马,且南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十万南蛮,末将担心……”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刘继隆斩钉截铁的打断他,微抬下巴,俯视几人道:“不就是八万兵马?” “我们刚在北方斩俘近十万官军,难不成还会畏惧这区区八万兵马?” 眼见自家节帅这么说,张武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而此时帐外也响起了马蹄声。 “节帅,末将斛斯光求见!” “进来!” 刘继隆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斛斯光也掀开帐帘走入其中,恭敬作揖道: “末将追杀王铎至泥功山,那王铎在泥功山修筑夯土关隘,阻拦了我师兵马。” “不过我师奋勇,沿途杀俘官军七百四十七人,事后仅有两名弟兄因为坠马而负伤,不过伤情并不严重,休养三五日便好了。” “嗯。”刘继隆颔首回应,随后示意陈靖崇将自己的布置告诉了斛斯光。 待到事情说完,民夫们也做好了饭菜。 粟米煮成的米饭,加上攻破龙门关时缴获的数百头猪、羊所做肉食,众人很快吃完了饭菜,随后各自休息去了。 翌日,陈靖崇点齐两千马步兵和五千步卒,以五千官军俘虏为民夫,向泥功山开拔而去。 刘继隆点齐两千民夫将伤兵与缴获辎重送往成州,而他自己则是带着补员过后的三千精骑,以及不足三千的马步兵和八千多步卒南下武州。 与此同时,折损兵马过万的王铎在王符彦护送下撤回到了凤州同谷县,当即将此事奏表长安,请朝廷派兵驰援凤州。 消息传至长安时,已经是三日以后的事情了,而此时的长安也成了各镇最为关注的地方。 “你说什么?!” 咸宁宫内,坐在龙椅上的李漼忍不住起身,眼底蕴藏怒意。 在他面前站着南衙的徐商、于琮、路岩三人,身旁则是跟着田允。 面对南衙汇报的惨败,李漼好似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 “朕不是已经下达了旨意,让王铎率军撤回兴凤二州吗?他为何要在龙门峡与刘继隆交战?!” 面对李漼即将爆发的脾气,徐商连忙解释道:“朝廷的旨意是十五日发出的,而王使君也是在同日与刘继隆交锋于龙门峡。” “朝廷的旨意还未发到王使君手中,王使君便已然败走了。” “陛下,如今山南西道折损兵马过万,只有不足七千兵马驻守兴凤二州和兴元府、洋州等处。” “臣建议立即发旨意给陇州的郑相,着其派兵驰援凤州,最少也要守住散关。” “除此之外,还请陛下下旨令长安调五千神策军驻守骆谷关和子午关。” 徐商话音落下,李漼烦躁的挥袖,拍落桌案上奏疏一地,而他则是背负双手,背对众人,语气中怒意隐隐压制不住。 “本想着死守三川,给郑相半年的练兵时间,明年入夏挥师攻打秦州。” “如今刘继隆刚刚挥师南下,便使得一府三州岌岌可危。” “若是一府三州丢失,朝廷与三川断了联系,那还怎么控制三川?” “高骈在蜀中是否会坐大,会不会阳奉阴违?” 李漼可以感觉到诸镇因为朔方之役、秦州之役而对朝廷渐渐轻视,但若是三川丢失,那朝廷便连退路都丢失了。 到时候叛军打入关中,留给朝廷的还有什么地方? 北都的太原距离河朔三镇太近,东都洛阳距离长安太近,那边只剩下曾经的南都江陵了。 可江陵傍水长江,三川兵马可以在渝州训练水师,沿江而下。 “难道朕要逃到江南去吗?” 李漼想到这里,当即看向田允催促道:“传旨,令左神策军中尉杨玄阶,右神策军中尉西门季玄领兵抢驻骆谷关、子午关,伺机出兵驻扎兴元府。” “臣领旨……”田允不敢耽误,当即便派人送去消息。 在他安排的同时,李漼继续看向徐商说道:“传旨意给郑畋,朕不要他据守散关,朕要他守住兴凤二州!” “陛下,这……”徐商欲言又止,毕竟现在距离王铎兵败已经过去三日,估计刘继隆已经开始进攻兴凤二州了。 以刘继隆在朔方与秦州时的攻城速度,二州即便没有陷落,却也差不多了。 只是皇帝既然都开口了,他也没有办法驳回,只能点头应下,派人起草圣旨,令郑畋急救兴凤二州。 眼见他们都安排好了,李漼再度询问道: “如果、朕是说如果……如果刘继隆拿下一府三州,高骈与李福是否会割据自立?” “这……”徐商不知如何回答,路岩听后则是连忙保证道: “陛下,臣以为高骈必然不会割据自立,而高骈若是忠心朝廷,李福则更不敢阳奉阴违。” “眼下最应该做的事情,应该是将此消息告诉西川的高骈,令其严防死守。” “若是一府三州失陷,也应该令其出兵速速收复丢失州县。” 路岩话音落下,李漼却还是有些怀疑高骈对朝廷的态度。 双方僵持许久,直到半盏茶过去,李漼才颔首道:“此事便交由路相操办吧。” “臣领旨……” 路岩作揖应下,而李漼也将目光转向于琮道: “如今秋税该收的也收上来了,去岁积欠的军饷,又有几成发了下去?” “正要与陛下奏表此事。”于琮毕恭毕敬的回禀道: “户部与度支虽入册一千五百余万贯,但各镇起运钱粮折色仅有二百余万贯及九百余万石,运抵京中的只有二百万贯及一百五十万石。” “以关中粮价,三川及京西北、大同、山南东、岭南等道、镇皆未起运钱粮。” “朝廷积欠京西北及关东等镇军饷约六百余万贯,而关中粮价已经达到斗米三百六十钱。” “一百五十万石粮食,不仅需要维持长安粮价,还需要供给西境数万兵马,不可轻动。” “地方之上积存的七百余万石粮食,若是就地变卖,再补发诸镇军饷,大致能还清去年积欠。” “不过如此以来,朝中能调动的仅有二百万贯现钱,若以关中粮价,最多不过能买五十余万石。” “然百官俸禄尚未发出,户部与度支已然入不敷出……” 于琮说了很多,可李漼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不由得脸色变黑。 两场战役接连失败,许多藩镇起运钱粮根本不足往年七成,加上漕运的运力不过一百五十万石,地方上的粮食无法调入京中,解决京中粮价危机,致使朝廷要用粮,也不得不买高价粮。 想到这里,李漼渐渐后悔了起来。 他没想到战事会打成这样,更没想到诸镇翻脸会如此之快。 他都不敢想象,若是诸镇知道兴元府和三州丢失,又将如何看待朝廷。 “朕知道了,诸位退下吧!” “额……” 于琮眼见李漼竟然毫无反应的示意他们退下,这让他十分无奈。 他本想劝说皇帝,从内帑之中拨些钱来维持局面,但就皇帝态度来看,皇帝根本不想动用内帑来帮助户部与度支。 叹息之下,于琮只能跟随众人离开了咸宁宫。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份份旨意从南衙北司发出,但不等他们送抵西川,身处西川的高骈便已经得到了刘继隆进攻山南西道的消息。 只是如今的他,却并不在意刘继隆是否能攻下兴元府,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故桃关。 “淅淅沥沥……” 细雨下,几乎被投石机砸为平地的故桃关废墟出现在高骈眼前。 自六月初一强攻故桃关开始算起,西川军断断续续强攻一百二十余日,终于拿下了这座曾经的西川门户。 张璘披着蓑衣走来,脸色阴沉着作揖:“节帅,叛军的尸首都被带走了,端源县的百姓也都被叛军迁去了汶山,我军是否进击强攻汶山?” 高骈如愿以偿得到了故桃关,甚至连故桃关不远处的端源县都落入了他的手中,但结果却并不理想。 尚铎罗在辛谠的建议下,提前迁徙走了所有人口,加上故桃关被破坏严重,而刘继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南下,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将故桃关修复到此前的模样。 对此,张璘、王重任等将领都脸色难看,但高骈却面色如常。 “无碍!”高骈平静道:“茂州叛军遭受重创,近来虽有改变,却为时已晚。” “传令三军,速速修筑故桃关,五日后撤回灌口。” 高骈军令下达,众人纷纷作揖应下,但王重任却在应下后担心道: “节帅,若是刘继隆得知故桃关丢失,他必然举兵南下驰援。” “他接连在朔方、秦州、山南西三处战场取胜,朝廷损兵折将严重,我军仅有师六万,且两万被祐酋龙牵制黎、戎二州。” “若是刘继隆举重兵南下,仅以我师四万,哪怕加上东川的三万兵马,恐怕也不是其对手。” 东西川总兵力在九万,比刘继隆他们预估的多出一万,但又有两万被牵制,因此即便倾巢而出,也仅仅能动用七万兵马。 在这七万兵马中,还有近两万人是训练不到一年的新卒,所以王重任担心他们对付不了势头正盛的刘继隆。 只是面对他的担忧,高骈却平静看向他,雨伞下的目光如炬。 “我军兵马不足,他的兵马就足够多吗?” “某料定他不会亲率大军进攻兴元府,以他自大,必会分兵。” “朝廷折损了十二万兵马,叛军难道就没有折损兵马吗?” “刘继隆麾下骁勇善战者,无非那六万精锐。” “即便算上多康的番贼,也不过八九万之数。” “三场战事下来,某不相信他没有什么折损。” “眼下他分兵后所能动用的兵力,多不过五万,寡仅三万。” “不过三五万兵马,若是他真敢杀入西川,那某便在此将其击败,借此机会掌控三川兵马!” 高骈的声音不大,却听得王重任几人热血沸腾。 不过热血沸腾过后,王重任还是不得不说道:“但是节帅,李福那厮驻兵江油关,恐怕不会轻易听从您调遣。” “如此一来,我师所能调动兵力,唯有四万……” “呵呵……”高骈轻笑,表情轻蔑:“故桃关已经被我师所下,而茂州兵马遭受重创,自保有余,进取不足。” “三川兵马,以山南西道最为孱弱,次之东川,而我西川为最强。” “若你是刘继隆,你会如何抉择?” 在高骈提醒下,王重任眼神闪烁,旁边的张璘也抢答道: “节帅您是说,刘继隆会进攻江油关?” “嗯”高骈没有故弄玄虚,而是颔首道:“让他去打江油关,我们趁此机会修复故桃关,再集结兵马于什邡。” “等他攻破江油关,与李福厮杀正酣时,我们立马北上渡过雒水,进入绵州后,依托绵州多丘陵的地形与叛军正兵作战!” 谈话间,高骈眼神闪烁:“他不是马军厉害吗?” “到时候依靠水文限制住他的马军,我再偏用骑兵将其击败,也让他尝尝我西川马军的厉害!” “是!”张璘沉声作揖,脑海中不免回想起了昔年被刘继隆一招挑落马下的回忆。 三军之中,只有他和蔺茹真将、鲁褥月善用骑兵,而鲁褥月在南方防守南蛮,他与蔺茹真将联手,偏在刘继隆最擅长的手段上将其击败。 想到这里,张璘都迫不及待看到刘继隆兵败吃瘪的表情了。 不止是他,便是高骈也是打定了这个主意。 只是高骈虽然将此役说的简单,但他心底却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刘继隆这头陇右猛虎,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驯服的。 思绪间,高骈带人返回了营帐,而那原本淅沥的小雨也渐渐停下。 虽然雨过,但并未天晴。 天穹上的乌云依旧翻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408章 高歌猛进(万字大章) “都出些力气,扎起营垒来,早些休息!” “嘭!” 十月二十日,在萧瑟寒风中,刘继隆所率兵马走武州南下进入龙州,并驻扎在了江油县外。 龙州治下有江油、青川二县,虽是河谷,但空间并不大。 在尚摩鄢掳掠西川人口前,龙州人口仅四千余人。 后来尚摩鄢掳掠人口被刘继隆交换得来,人口虽被安置,但龙州受限地形,也不过增加了平武乡和苦竹乡罢了。 龙州境内人口勉强增至二万口,百姓基本都是沿涪江、清水江等处河谷耕种,全州耕地勉强开垦得到六万余亩,但可开垦的空间还有很多。 至少在刘继隆南下路上所见到的河谷平川来说,开垦二三十万亩水浇田并不难。 “都说这剑南与陇南气候不同,某倒是觉得相差不大。” 窸窸窣窣间,刘继隆等人走上了江油县城头,在他身后的斛斯光说着江油和陇右的气候,张昶与陈瑛闻言露出笑容。 “这江油还在山中,气候和陇南自然没有不同,等你攻下江油关,走入成都便知道有何不同了。” 张昶解释着,而斛斯光也笑呵呵的看向走在前面的刘继隆。 刘继隆的目光在江油县打量,时不时看向城外那并不宽阔的平地,基本都被陇右军的将士扎营所用。 “此处只适合建关,不适合置县。” “若是日后图谋发展,还是得迁徙到平武乡去。” 望着被涪江与山岭环抱的江油县,刘继隆摇头说出江油的缺陷,张昶跟陈瑛也颔首道: “节帅高见,这江油确实只适合做关隘。” “平武虽然也狭长,但被涪江冲出来的平川确实更多。” 二人这般说着,刘继隆却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几人。 张昶、斛斯光、陈瑛、张武…… 刘继隆看着他们,最后将目光放在陈瑛身上,不由询问道:“听闻那黄巢之所以打着我们的旗号,是因为你给了他牙商的身份?” “这、末将并未给牙商身份,但确实修书一封送给过他。” 陈瑛心里早有准备,所以便将他与杨信如何结识黄巢,之后黄巢遭冤句县令针对,他们如何帮忙,以及黄巢为何打着陇右旗号作乱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刘继隆听后,只觉得世事无常,但斛斯光听后却道: “你这朋友倒是目光短浅,若是早早投了我们,何必被逼得落草为寇。” “这……”陈瑛苦笑,他心里虽然也这么觉得,但他依旧尊重黄巢的选择。 “行了。”刘继隆打断二人对话,笑着说道:“你我又不是黄金,如何做到人人喜爱。” “再者说,世人本就觉得我陇右贫苦,若非我等努力,陇右如何有现在的繁华?” “不过有这层关系在,日后若是这黄巢有所作为,说不定你还能去招招安。” 刘继隆笑呵呵说着,陈瑛却只当是调侃。 毕竟以陇右如今的实力,只要彻底拿下三川,再潜心发展一年半载,很快就能拉出十几万军队东进。 不过想要拿下三川,潜心发展发展,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节帅,这李福无能,几次围攻我们都不成功,东川都督府六千弟兄,期间牺牲一百五十二人,都通过州屯兵补充了。” “如今府内还有五千州屯兵和六千战兵,我军何时出击江油关,走入三川?” 张昶作揖询问,刘继隆听后想了想,他若是带走六千战兵,留下五千州屯兵也足够守城,而他手中兵马也将达到两万。 如今的难点在于民夫,毕竟他南下只带来了三万民夫,而龙州的粮食只够七万军民吃四个月。 “从江油到江油关,差不多七十里路程,攻下江油关,便能走入绵州,而绵州昔年有二十余万口百姓,百万亩良田。” “如今虽然经历了动乱,少说也有十几万人口。” “不过我军必须先拿下地势平坦的西川,所以绵州八个县里,只有昌明、巴西、龙安、神泉几个县是我们主攻方向。” 刘继隆定下主攻方向,张武听见刘继隆开始畅聊如何作战后,他才主动开口道: “节帅,我军在西川都督府还有不少兵马,尤其是多康的番兵和番骑,是否应该先调兵马来到此处,走江油关出关南下?” 张武话音落下,张昶这才脸色微变,连忙作揖道:“节帅,今早西川都督府传来消息,故桃关丢失,但端源县人口都转移到汶山了。” 张昶这话说出,张武和斛斯光脸色骤变,二人都清楚故桃关对于西川都督府代表什么。 故桃关是西川门户,也是西川都督府门户,丢失三州,若是高骈趁势夺取茂州和维州,那先前得来的十几万西川人口便会被高骈夺回了。 想到这里,二人立马看向刘继隆,刘继隆却沉稳道:“故桃关虽说坚固,却也不是固若金汤。” “高骈昔年就通过索勋这厮得到了归义军的投石机图纸,尚摩鄢他们能依靠故桃关坚持四个多月也足够了。” “山南西道的事情,高骈估计已经知道,那他便更不可能去攻打茂州了。” 刘继隆沉思片刻,脑中回溯巴蜀地形,片刻后才道: “高骈眼下应该在集结兵马,等待我军主动进攻江油,与李福斗个死伤后,集结重兵与我军交战于涪江、雒水之间,以水网限制我军。” 张武听后,当即便提出建议:“节帅,高骈既然这么想,那不如令末将率兵进击江油关,先拿下江油关和涪江以西的四个县。” “只要得到绵州的这四个县和北边的昌明县,我军完全可以依靠江水、地势来和三川兵马对峙下去。” “我军马军众多,待到来年夏秋收粮时,整个三川都可成为我马军粮草供给之地,不必与高骈直接交锋。” 张武提出的办法,让张昶和斛斯光不由颔首。 三川富庶,而陇右马军众多,完全可以以快打慢,不断劫掠三川来供给自身,削弱整个三川。 长此以往,高骈必然坐不住,只能主动出击。 届时怎么、在哪打,便是陇右说的算了。 只是面对这项建议,刘继隆却果断摇头否决。 “不,他要打便与他打,必须速战速决!” 这么做,虽然是主动走入高骈圈套中,但他却又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按照张武的办法,必然能让三川疲敝,最后轻易击溃高骈本部兵马,但高骈麾下也有一支精骑,届时两军不断交战,即便击破了高骈,整个三川的生产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张武的提议在军事上没有问题,但在经济和政治上有很大问题。 刘继隆想要的,是一个生产完备,不需要消耗太多精力就能治理清楚的三川,而非百废待举的三川。 更何况,两军不断交战,届时被劫掠了粮食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西川的人口,不仅决定了刘继隆举兵东进的后勤补给,还决定了日后进击大礼,安定云贵的政策。 西川的人口越多,日后的云贵则越易安定。 高骈虽多谋,但刘继隆却并不忌惮他。 他想占据三川,刘继隆也想,那就看看谁的手段更高,兵马更强壮。 “传令西川都督府,令没卢丹增率番军驰来江油,令尚铎罗与辛谠等待捷报,伺机夺回故桃关!” “末将领命!” 刘继隆军令下达,张昶果断接令照办,随后便见刘继隆看向张武: “大军好生休整,今日杀猪宰羊犒军,明日午时开拔,后日黄昏抵达江油关即可。” “末将领命!”张武作揖应下。 随着刘继隆结束安排,城外的陇右军也扎好了营盘,开始入营休整。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走下了马道,往州衙策马走去。 陇右收复江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江油县的城墙、街道、屋舍都得到了重新修整,百姓的面貌也焕然一新。 他们在西川时,需要承受酷吏的盘剥压榨,到了陇右治下,虽然赋税不轻,但却胜在公平,不会有酷吏盘剥他们。 更何况陇右对剑南六州的政策不错,如今还处于衙门出粮,百姓出力的开垦阶段。 只可惜龙州交通不便,陇右的粮食无法迅速转运至此。 不过等刘继隆夺下三川,龙州就不用等陇右大老远的转运粮食了,单靠绵州的田赋,就能推动龙州开荒事业不断进步。 望着道路两旁那些脸颊渐渐饱满,衣裳也相较干净的百姓,刘继隆心里稍稍安定几分。 他在看百姓,百姓也在看他。 “这就是节帅吗?” “模样生的真好看,怪不得僧人们说节帅是菩萨转世。” “阿耶,就是他给我们发粮食和衣服的吗?” “要称呼节帅,不能对节帅不敬。” 百姓们不敢喧哗,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刘继隆在骑兵护卫下远去,私下讨论着。 “哈哈,挈(qiè)彪你看看,这些百姓的眼神与当初陇右的百姓一样!” 马背上,已经被拔擢为校尉,却仍旧提领一旅兵马的马懿畅快笑着,与身旁李阳春、高述等人讨论着江油百姓看向他们那尊敬的目光。 马懿有马成照顾,自记事以来,似乎只吃过两三年的苦日子,剩下的日子都是一帆风顺。 于他而言,能够被百姓以如此目光注视,比得到数十上百贯的擢赏还要令他舒服。 “你小声些,莫要败坏三军名声。” 高述忍不住提醒着他,马懿却依旧忍不住在笑。 二人谈笑间,李阳春则是说道:“话虽如此,但你们难不成忘了朔方和秦州的百姓是何模样?” “我觉得节帅当初说的很对,这天下还是有很多百姓遭受疾苦的,我们能解救照顾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不说远的,单说三川四百余万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我们唯有跟随节帅击败高骈、李福、王铎三人,才能解救三川四百余万百姓。” 李阳春话音落下,高述与马懿顿了顿,眼神古怪打量着他,末了忍不住道:“我等现在已经参军,不用考试思想了。” “哈哈……”李阳春轻笑,摇摇头的同时不再说什么,而是改变话题,与众人讨论起了此前的积草岭之役。 提起打仗,三人又渐渐活跃了起来,而刘继隆也在江油百姓的注视下走入了衙门中。 翌日,刘继隆率军二万拔营,留陈瑛与二千州屯兵驻守江油。 大军沿着涪江一路南下,七十里路程不过一天半便越过。 十月二十二日,刘继隆率军抵达江油关北部的一处河谷平川。 这处平川面积不大,不过二三百亩,仅能容纳两万兵马驻扎,而后续跟随而来的三万民夫则是驻扎在军队后方十余里道路上的几处平川。 涪江冲出的平川并不少,大的七八百亩,小的几十亩。 若是能将这些平川利用起来,也能开垦出几千亩水田。 陇右军所驻扎的平川,距离江油关不过二里路程,直线距离能直接看到矗立在山岭与涪江间的江油关。 江油关不过几十丈长宽,是江油被夺取后,东川兵马垒砌石块而成的关隘。 它西边是几十丈落差的山岭,东边是汹涌而下的涪江,江水中还有无法探明的暗流和乱石,无法渡船而过。 不过在经过江油关之后,涪江渐渐平缓,并且在江上冲出了一块数十亩大小的浮岛。 “盘堤的船工们果然没有说错,这里确实可以建造上千料的大船,顺水直下渝州!” 三军扎营时,刘继隆望着山峡外的大平川,以及那水流平缓的平川涪江,不免满意点头起来。 站在他身后的张武见状说道:“节帅所言甚是,若是我军能够占据绵州,夺下巴西,便能直接造船,依托水运来南下进攻渝州。” “眼下东川近半兵马都在江油关,只要拿下此处,东川便是我军囊中之物,但高骈是否会趁我军攻取江油关时,直接出手占据东川呢?” 张武担心高骈利用其节制东川、西川的身份来占据巴蜀,刘继隆听后颔首: “高骈定然会这么做,不过他想要占据,也得看他本事够不够。” “更何况他即便占据了东川,最后依旧得在西川与我们决战,东川不过是他的一条退路罢了。” 高骈占据西川的好处有很多,进可攻退可守就是一条。 只要战事不顺,高骈可以依托成都旁边的长江(岷江),用船运来运走大部分物资,率军从容沿江撤往东川、山南西道和山南东道,甚至走入淮南。 若是可以,刘继隆自然想要全歼高骈所部,最好将其降服为自己所用。 不过高骈后路毕竟太多,这个念头恐怕很难实现。 但只要能夺得三川,能否围歼高骈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转身走回了已经搭建好的牙帐中,而此时江油关头的东川节度使李福也在观望陇右军动向。 “阿耶,叛军所部不下二万,我军必然能守住江油关!” 站在李福身后的年轻都将便与他讨论起了结果,但李福却摇头道: “叛军善用方术,便是连陇山四关都被攻破,这小小江油关,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守住。” 李福担任过义成军节度使,后来才被调到东川。 他在中原围剿庞勋、王仙芝时,并未有什么出彩的表现,而这次也是他第一次讨击与唐军装备相当的叛军。 他率兵一万围攻江油,结果几个月下来都未成功,反倒是自己被杀伤两千多人。 自此他便清楚,这陇右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尤其是刘继隆败北方十万官军后,李福更是连忙南下撤回到江油关,从后方增调兵力,分兵驻守松岭关和江油关。 眼下松岭关有五千东川军,江油关有一万二千东川兵,后方绵州还有三千援兵。 余下还有一万州兵散驻扎东川各州县,但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东川能打的兵马,早就被高骈赴任的时候带走了,李福抵达东川后,只能草草训练了几个月的兵马,以此来驻守关隘。 好在刘继隆没有率先进攻西川,又给了他几个月操训兵马。 如今的东川军,在李福看来,与他此前所率的义成军并无区别。 不过义成军、宣武军等镇所派援兵都被刘继隆全歼于秦州,所以李福自然清楚双方差距,故此忐忑。 他的忐忑并不能阻止刘继隆南下,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高骈。 “高节帅可曾回信,何时派来援兵?” 李福质问自家大郎,李珣闻言道:“高节帅已经在集结兵马,并让我军坚守一个月。” “一个月?”李福眉头微微舒展:“一个月应该问题不大。” 这江油关毕竟是垒砌石块而成,且厚足三丈,想要攻破并不容易。 “大郎,你在这里驻兵,切勿偷懒,某先回去休息了。” 李福眼看天色渐暗,他交代两句后,便走下马道休息去了。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翌日清晨,刘继隆从后方调遣三千民夫,驱赶辎重车来到江油关外一里驻扎。 江油关与平川直线距离不过二里,但走官道却有三里路程。 西边的九皇山十分陡峭,但植被相当丰富,不缺树木。 三千民夫驱赶辎重车来到江油关一里外,随后便开始搭建攻城器械。 三十台投石机被搭建起来,其次便是二十辆盾车和各十座的云车、井欗、吕公车。 关隘前的官道宽三十丈,投石机只能错落摆开。 当阵地修建好后,民夫们开始就地取材,挖掘石块并砍伐树木。 一天时间,数十亩树林消失,连树桩都被挖掘出来,连带着还有许许多多石块被堆积一处。 如此连续三天,直到积攒够了投石和三军所需的柴火,刘继隆才下令以张昶为主帅,张武与斛斯光居中,耿明为后。 张昶率领五千步卒与三千民夫接管阵地,当即开始以投石机强攻江油关。 “砰——” 数十斤的投石被抛出,于空中划过后砸在了江油关一带。 三十台投石机所抛射出的投石,仅有四五颗集中了江油关。 李福早知陇右投石机犀利,于是早早安排兵马躲在了城墙根下。 待一轮投石结束,他便带着李珣他们去检查城墙。 关墙被砸出了好几道白印,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变化。 “这投石机确实厉害,竟然能在这么远的位置,投出如此沉重的投石。” “不过他们的投石机犀利,某修建的江油关也不是纸张。” 李福抚须平定了情绪,接着对李珣及东川两位兵马使交代道: “且让他们进攻,只要不使用吕公车,均不必上城防守,看看他们能打多久。” “是!!” 三人作揖应下,而接下来的几日里,张昶不断指挥投石机强攻关隘,虽有效果,但进度太慢。 刘继隆也不催促,因为他清楚张昶的能力,更清楚面对这种垒砌砖石而成的关隘有多难打。 他并不着急,甚至有些期待高骈集结大军前来。 相比较与高骈连战几场,他更趋向一战定乾坤。 “攻城急不来,来、继续下。” 中军处,刘继隆与张武、斛斯光继续在帐内下棋,而前军的张昶则是不断强攻江油关。 在张昶强攻江油关的同时,陈靖崇也率军攻下兴州,并分兵进攻兴元府与凤州。 二十五日,陈靖崇率军四千在西县击败王符彦,兴元府西大门丢失,陈靖崇连续攻破褒城、南郑,城固县投降。 二十七日,陈靖崇攻破兴道县,王铎与王符彦率三千残兵撤往黄金县,陈靖崇出兵三千包围黄金县。 在陈靖崇包围黄金县不久,东路军也传来了消息。 郑畋率三千骑兵先行,走散关占据了凤州北部的黄花县,但好在凤州治所的梁泉县被东路军夺取,双方形成对峙。 十一月初二,陈靖崇率军攻破黄金县,王铎与王符彦败走真符,率领数百残军走傥骆道前往骆谷关。 西乡、真符二县投降,兴元府及洋州全境为陈靖崇所据,陈靖崇派快马南下,请置兴元镇。 消息传到江油关时,已经是十一月初六。 “放!” “砰砰砰——” 江油关外,经过十日的强攻,原本还平整的关墙,此刻已经变得坑坑洼洼。 女墙被砸毁十之三四,墙根散落着数以千计的投石。 张昶渐渐变得有些焦急,但刘继隆依旧老神在在,与张武、斛斯光在牙帐内慢慢下棋。 陈靖崇的捷报打破了这份平静,张武看后说道:“节帅,黄花没能攻下倒也算不上什么,毕竟它本就距离官军控制的散关较近,且人口并不算多。” “一府三州十七县,我们夺得十六县便已经足够了,末将建议设置四镇来镇守此处,待开春后再将东边山南东道控制的金州夺取。” 四镇也就是一万八千兵马,听上去不算多,但考虑到当地的情况,却也足够了。 不过对于张武的建议,刘继隆却摇头道:“四镇太少,设六镇吧。” “除了兴元与兴凤洋三州设镇外,再设置金州镇和汉中镇,总共六镇,二万七千兵马。” “传令给高进达,让他从陇右募兵,同时派遣官吏接管当地,尽快登籍造册,丈量田亩,不要耽误明年的春耕。” 陇右的府库不算富裕,突然扩军二万七,压力必然很大。 不过刘继隆并不担心,因为三川挺不到陇右府库耗尽前。 更何况刘继隆相信陈靖崇不会让他失望,一府三州中的世家豪强和军将不少,只是如今陈靖崇兵力不足,才未曾与这些人撕破脸。 等到二万七千披甲新卒抵达兴元府,相信陈靖崇知道应该怎么做。 这么想着,刘继隆落下棋子,接着说道:“兴元府丢失,关中与三川的联系彻底中断,只能通过山南东道来获取三川的消息。” “现在摆在朝廷面前最重要的地方不是秦州,反而成了兴元府。” “告诉高进达和陈靖崇,要人给人、要粮给粮,但必须守住兴元府!” “除此之外,让高进达再度募兵三万,开春后南下绵州。” “是!”张武颔首应下,旁边的斛斯光见状走出去与门口的都尉交谈起来,快马迅速北上。 洮州、岷州和叠州已经下雪,但东边的成州和武州、秦州等官道依旧畅通,人马依旧能够走这条官道南下。 “节帅,我们先后募兵五万七,纵使甲胄足够,但府库钱粮始终紧缺,不如让末将率兵攻下江油关,提早攻入绵州吧。” 张武试探着开口,毕竟率兵强攻,注定了死伤不会少。 对此,刘继隆顿了顿,收起手中棋子看向斛斯光:“你去召张昶过来。” “是!”斛斯光知道自家节帅有事要说,当即走出牙帐。 在他走后,刘继隆沉吟片刻后才对张武说道:“你毕竟年轻,积功太多不太好。” “凭借你如今的功劳,足够担任都督,不过关系却差了些。” “你应该知道,军中不是每个将领都像陈靖崇、耿明他们那么好说话的。” “是……”张武明白刘继隆是在帮他,自小吃苦的他,当即虚心听教。 刘继隆见他不急不躁,眼底闪过欣慰,心想若是尚铎罗及李骥他们也能如此,便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思绪间,他收回心神,对张武说道:“江油关已经残破,想要攻下并不难,但现在更换你为主帅,无疑是在摘张昶的功劳。” “这样,稍后我安排你为张昶的副将,阵上由你指挥,先登之功也算在你身上。” 张武闻言,顿时知道了刘继隆这样安排的好处。 三军夺下了江油关,张昶得了破关之功,张武得了先登之功,三方都得了好处。 不过这个好处的前提是,张昶愿意让张武指挥兵马。 “节帅,张都督那边……” “这个你不用担心。” 张武想说什么,却被刘继隆打断:“你只管下去准备便是,去吧。” “是。”张武作揖应下,随后在刘继隆注视下起身走出了牙帐。 半柱香后,马蹄声响起,张昶勒马走入牙帐,斛斯光则是在外等待。 “节帅,五日内我必定能攻下江油关!” 张昶信心十足,只因为江油关已经被他用投石机打得不成样子了。 不过他毕竟花费了十天时间,如今又要花费五天,所以他不免有些心虚。 兵贵神速,这个道理他也是知道的。 “我已经下令让张武担任你副将,等会你和张武前往前军后,前军交给张武指挥,破关的功劳依旧是你的。” 刘继隆沉着开口,张昶听后有些着急,连忙躬身作揖:“节帅,三日,三日内我一定攻下江油关。” 见他着急,刘继隆微微皱眉:“我说的很清楚,破关功劳是你的。” “可是我……”张昶还想说些什么,刘继隆见状只能看向门口,压低声音道:“你还要我怎么说才能清楚?” “江油关内还有一万二千东川军,你率领五千前军强攻江油关,你能保证死伤不多吗?能保证一举建功吗?” 张昶是什么水平,刘继隆比任何人都清楚。 虽然他跟随自己最早,但经历战事不多,顶多别将的水平。 他能做都督,纯粹靠资历和自己让功。 好在他比李骥更听话,也不结党,属于第三伙活下来几人中,最让刘继隆省心之人。 他虽然比刘继隆还大三岁,但刘继隆其实却视他做弟弟。 让他率军攻关,必然死伤惨重,而投石机攻关则基本没有死伤。 正因如此,刘继隆先让他率军投石进攻江油关十日,如今再以张武为他副将,那率军攻取江油关后,死伤必然不会多。 如此一来,张昶也能通过此役积累军功和威望,地位会更加稳固。 刘继隆本来觉得自己说的够清楚了,结果张昶却还在追问,让他有些恼了。 好在他这番询问下来,张昶也知道刘继隆这么安排的用意了,当即作揖应下:“末将领命。” 见他应下,刘继隆再次提醒道:“张武年纪比你小近十岁,但他本事不低,你在阵上不要干扰他,多学学,对你有好处。” “是!”张昶颔首应下,随后便见刘继隆挥手:“去吧。” 张昶缓缓退出牙帐,而斛斯光也走了进来:“节帅,要不要让某去帮张都督?” “不必,我已经安排张武为他副将了。”刘继隆将棋子整理好,同时对他招呼道:“过来下棋。” “是!”斛斯光心领神会,顿时知道了刘继隆是在帮张昶积累军功。 不过斛斯光并不生气或嫉妒,毕竟他当初能迅速融入核心,陈靖崇和马成、张昶帮他最多。 李骥被禁足后,斛斯光便不敢再与尚铎罗、马成靠得太近了。 但是对于张昶和陈靖崇,他还是没有什么顾忌的。 他坐下与刘继隆下起棋来,而张武已经跟随张昶来到了前军阵上。 二人翻身下马,走上擂鼓车。 期间张昶仔细打量了张武,发现他不仅年轻,体魄也是极好的。 想起刘继隆的那番话,他心里有些委屈,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沉声说道:“听闻你善于指挥,不知可敢领军强攻江油?” 他当着前军都尉及几名别将面前开口,也是为了表态,让都尉及别将们老实听从指挥。 “敢!”张武恭敬作揖。 见状,张昶将五色令旗取出,交到了他手中:“三日内,攻破江油关。” 张昶觉得三日已经很短了,但张武闻言却道:“关隘已经被都督及诸位攻打如此,某还有何脸面要三日。” “末将愿立军令状,今日便能攻破!” 张武的话说出,不仅让指挥进攻的张昶和其余几名将领受用,同时也不由心底紧张起来。 眼见张武神色如常,张昶这才道:“军令状就不必了,将本事都施展出来便是。” “是!”张武颔首应下,紧接着转身开始挥舞五色令旗。 “投石机,前进二百步!” “哔哔——” 哨声下,投石机开始在民夫的推动下,不断向前移动起来。 过去十天时间里,张昶已经下令投石机前移了一百步。 如今再度前移二百步,那就代表投石机即将进入江油关绞车弩的射程范围了。 民夫们十分紧张,却依旧缓缓推动投石机前进。 与此同时,江油关马道上的塘兵也发现了事情不对,急忙将叛军前移投石机的事情告诉了李福。 李福得知消息,当即走上城墙确认消息是否真实。 在亲眼看到叛军投石机前移后,他立即看向李珣:“大郎,率军将绞车弩取出,摆上马道,给老夫重创这群叛军!” “是!”李珣当即接令,随后率军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将关内的三十台绞车弩推上马道。 随着凿子箭压上,上千民夫用力拉拽绳索,这才为绞车弩上上了弦。 “放!” “嘭——” 呼吸间,凿子箭脱节而出,射向叛军方向。 “哔哔——” 急促的哨声响起,可不少民夫反应太慢,三杆凿子箭瞬息间射穿他们,将他们钉在地面。 除此之外,两台投石机被射穿主梁,一台被射穿副梁。 “继续前进,还有五十步,他们顶多射出两轮!” 负责指挥民夫的别将连忙下令,民夫们也不敢耽误,纷纷推动投石机。 “鼓车前移一百步。” 张武挥舞令旗,很快鼓车载着他们前进百步,而在此期间,投石机与民夫们再度遭到了两轮绞车弩的射击。 除此之外,他们也走入了官军投石机的投石范围。 “把投石换成万人敌,其余攻城器械准备,闻号角声发起进攻,今日必定要克复此关!” 张武一边吩咐身后别将,一边挥舞令旗,指挥三军移动。 张昶就在身后看着,但目前还没有看出有什么可取的地方。 “放!” “嘭——” 时间在推移,官军的绞车弩先后发作五轮,造成上百名民夫的死伤,同时破坏了七台投石机。 双方距离仅五十步,而此时后方的盾车也不断前进,护送一车车的万人敌来到了前线。 特制用来攻城的万人敌摆在眼前,罐子内装着一百斤的黑火药和铁丸,专门用于进攻马道上的敌军。 二十三台投石机同时摆上了万人敌,随着火把点燃引线,投石机的机关被释放,二十三颗万人敌被投掷出去。 五十步的距离转瞬而逝,当万人敌靠近江油关并即将落下时,空中忽然传来了闷雷般的巨响。 “轰隆——” 万人敌在空中爆炸,数千斤铁丸激射,几乎将整座关隘笼罩其中。 只要不被射到面部和手腿等暴露的地方,基本没有太多事情,只是当铁丸激射结束后,不少东川兵卒却突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摇摇晃晃的扶住了女墙。 “额呕……” “咳咳咳……” 数百名兵卒尽皆如此,这立马就令指挥作战的都将警惕并反应了过来。 “戴好面罩,叛军的方术有毒烟!!” 以狼火、艾肉、砒霜、雄黄、石黄、皂角、姜粉、蓼屑、椒巴、沙油等药掺入火中引燃来释放毒烟的方式,在南北朝时期便已经出现。 只是受限于引燃方式,通常用于埋伏,或者在守城时用于对付穴攻兵马,还从未有人用来攻城。 东川军被打得措手不及,他们只能割下战袄一角,用水浇湿后,以湿透的战袄缠住口鼻,以此来隔绝毒烟。 “放!” “轰隆——” “低下头,捂住口鼻!!” 东川军的动作太慢,当他们做足准备后,第二轮的投石已经开始。 万人敌来到城关上方爆炸,铁丸激射、毒烟笼罩整座城关。 东川军只顾躲避,好不容易等待毒烟被山峡内涌出的风吹散,他们这才重新使用绞车弩反击。 不过铁丸激射时,不少绞车弩被破坏了弓弦或绳索,能用的仅有二十几台。 “嘭——” 凿子箭射向城外投石机,三台投石机突然炸开,飞溅的木屑划伤了不少民夫,但第三轮投石还是射出了。 “直娘贼的,用弓弩射他们!” 都将叫骂着指挥,同时连忙跑入城楼内躲避。 “轰隆”无数声,战场上又是一片哀嚎声。 关内的李福不断听着塘兵传来的消息,只觉得心惊肉跳。 不等他做出安排,耳边便响起了悠扬的号角声。 “呜呜呜——” 不知不觉中,攻城器械被民夫推动上前,前军步卒紧随其后,距离江油关不足百步。 首先移动最快的是马车拉拽的壕桥,他们趁着万人敌爆炸过后,迅速驱赶马车上前,将壕桥搭建在了那二丈宽的护城河上,随后迅速撤退。 毒烟毕竟只是烟雾,容易察觉不说,维持时间也不久,不过几个呼吸便会被风吹散。 加上陇右军处于上风口,根本不用担心吸入毒烟中毒。 壕桥铺设完成后,张武不紧不慢挥舞令旗,所有民夫开始推动投石机后撤,而城关上的官军也开始以弓弩招呼这群民夫。 不少人被射中,但又被人拖离战场。 民夫们推着攻城器械走过壕桥,随着吕公车撞在城关上,无数步卒开始攀上吕公车、巢车。 巢车的兵卒以弓弩压制官军,吕公车的兵卒则是迅速放下吊板 “杀!!” 伴随着吊板放下,无数陇右步卒跳到江油关的马道上,原地结阵并进攻。 与此同时,盾车撞在墙上,车内兵卒立马开始挖掘城墙根。 城内,蹲在地坛内的兵卒也听到了那挖掘泥土的声音,连忙站起身叫唤:“叛军在穴攻!!” “陇右的狗胡杂,也让他们尝尝毒烟的味道,他们在哪挖穴?!” 得知叛军开始穴攻,刚刚尝过毒烟的东川军们立马振奋起来,准备用毒烟来对付这群试图穴攻的叛军。 此时的江油关已经沸腾起来,马道上在厮杀,关墙内外都在掘土。 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张武却仍旧不紧不慢的挥舞令旗,指挥各军采取不同手段来攻取江油关。 眼见他如此平静,张昶这才知晓了自家节帅的良苦用心,目不转睛的盯着张武那一举一动。 “杀……” 第409章 兵进巴蜀(万字大章) “嘭——” “杀!!” 九皇山下,涪江水旁,东川与陇右的将士在江油关的马道上厮杀一处,往往都是数十名东川军围攻十余名先登陇右将士。 陇右的将士结阵在一处,东川军便以钝器围攻,后方另有人不断弓箭袭击。 箭矢如雨点唰唰而来,陇右的将士被射成了刺猬,而后又被多名东川兵围攻,只能在同袍的掩护下勉强抵挡。 若是不幸被斧头、锤子重伤手臂、腿部,后方同袍则是立马将他拽离,拖到吕公车上,分兵将他护送下去。 “丢!” “嘭——” 十数个陶罐从东川兵中丢出,砸在了陇右将士的身上。 他们下意识抵挡,却见陶罐被砸碎,刺鼻的石脂溅满他们的身上。 “是石脂,躲开!!” 正在指挥将士强攻的李阳春见状厉声下令,而此时东川将士中也有人抛来了火把。 李阳春见状,下意识挤开前方弟兄,挥手将火把打飞。 他手掌被灼伤,但他没有时间呼喊疼痛,只因更多的火把朝着吕公车抛来。 “嗡!!” “额啊!!” 大火点燃了石脂,火焰蔓延到了四周被石脂溅到的兵卒身上。 李阳春眼睁睁看着这群昔日对自己欢笑的弟兄被烧成火人,脑中顿时空白一片。 “让道!都退出去!!” 李阳春反应过来后,当即推着人重回到攀登口,赶走了后方先登兵卒的同时忍痛开始驱赶兵卒跳下吕公车。 那些着火的兵卒纷纷跳下吕公车,不断打滚。 正在试图先登的其余同袍见状,立马用脚将他们踢入护城河内。 火势熄灭,但人却被严重烧伤。 “赵医头!!” “赵医头救命!” “撤!撤回去!” 求救声、哀嚎声、指挥声和喊杀声在此刻作响。 无数东川兵将石脂投下城关,点燃大火的同时,制造出了一面火墙,试图隔绝所有强攻城墙的兵卒。 “全军后撤五十步!” “铛铛铛铛……” 鼓车上,张武眼见东川军用尽手段,他当即下令三军撤退。 数千步卒如潮水般后撤,吕公车被点燃,巢车被焚毁…… 与此同时,关内地听缸中的兵卒也忍不住道:“穴攻声停下了。” “停了?” 已经准备好毒烟,随时准备点燃的东川兵卒立马露出失望之色。 “不对,不是停了,还有声音,但这不像掘土的声音,更像……更像……” 趴在地听缸壁上的兵卒纠结许久,却不知道怎么描述,直到几个呼吸后,他才道:“更像东西烧着的声音。” “烧着?”负责对付穴攻的兵卒面面相觑,在同袍的疑惑下,他们突然感觉到了大脑空白。 “轰!!” 扬尘冲天而起,城关内外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失重感,但很快就迅速平息。 张武没有给出立马强攻的军令,张昶见状也没有催促,而是仔细观察城关的情况。 “没炸塌?!” “直娘贼的,真厚实!” 果然,随着扬尘散去,被盾车和火药包穴攻的那段城墙仅仅被炸塌大半砖石,但并未能炸出口子。 “猪犬的家伙,一千二百斤都炸不开这玩意,官军到底修得有多厚实?” 张昶忍不住开口抱怨,张武见状则是继续挥舞令旗。 很快,剩下十辆盾车继续发起进攻,而城关上反应过来的东川军见状,也当即开始修补此段城墙。 “快,把损坏的绞车弩推下去!” “擂石、滚木都给某往下抛!” 一时间,整段城墙的东川将士都开始填补此处,而陇右军也不再声东击西,而是直接推动盾车发起强攻。 十辆盾车冲过壕桥,被人推动着撞入了那处堆满杂物的废墟。 二十余名火器兵连忙背负火药包,在己方盾牌手的护卫下冲进盾车之中,开始挖掘废墟,将火药包埋入其中。 “哔哔——” “飞鸟军随某下马道,余下各部驻守城墙,远离豁口!!” 李珣指挥城关上的兵马驻守,随后带领一千多兵卒走下马道。 不多时,盾车内的陇右军迅速撤出盾车,逃离战场。 城关上的东川军见状也仓皇逃离此段城墙,而城内的兵马早就严阵以待。 “轰!!” 冲天而起的扬尘让所有人无论看了多少次,仍旧心神俱震。 十余丈高的扬尘,连带着无数碎石与尘土落下,李珣也带兵走下了城墙,靠近了豁口处。 扬尘散去,原本的石墙已经被炸出豁口,但还未彻底炸塌。 “尔娘婢的!” 眼看前后两次,使用两千多斤黑火药还未彻底炸塌此段城墙,便是连负责爆破的火器兵都不由得破口大骂了起来。 “继续!” 张武气定神闲,他自然知道垒石而成的城墙十分坚固,所以也没指望一两次就能从内部将其炸开。 在刚才几番进攻的期间,民夫们又修建起来了十余辆盾车。 百余名陇右将士见状继续推动盾车发起进攻,而城关上的东川军见状,也是纷纷将马道上可用的所有杂物抛下了那已经被炸出陡坡的豁口。 无数滚石、檑木乃至尸体都被抛入其中,盾车渡过壕桥时,更是有无数弓弩招呼而来。 当盾车撞入废墟中时,无数装满石脂的陶罐砸在盾车身上,石脂飞溅。 当火把被抛出,大火迅速点燃了一辆又一辆的盾车。 蒙上的湿牛皮被烧得滋滋作响,而盾车内的将士也能感觉到那带着窒息感的灼热。 随着废墟和杂物变多,挖掘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许多憋不住的将士纷纷跑出盾车,大口呼吸的同时向北逃去。 “放!” 无数箭矢朝他们射去,但即便将他们射得全身是箭,却依旧没能留下他们性命,只是射伤手腿等部位,让他们行动略微迟缓罢了。 “哔哔——” 忽的,哨声作响,上百名陇右将士纷纷冲出盾车,向北逃去。 “撤!” 已经熟悉陇右军打法的东川军连忙后撤,果然就在他们撤出不到三十步后,废墟处再次冲起扬尘。 “轰——” 先后三次爆破的阵仗,让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那处豁口。 扬尘渐渐散去,露出的是被完全炸塌,宽不足一丈的豁口。 “进!” “咚咚咚……” 张武挥舞令旗,擂鼓车当即作响,号角声也骤然被吹响。 “杀!!” 前军五千步卒迅速反应过来,当即开始朝着豁口冲去。 “三军上前结直阵,守住豁口!” 连续几次爆破下,李福终于来到了前线接手指挥。 他令李珣上城墙弓弩招呼叛军,自己率领八千多步卒顶在豁口及两侧,以战阵挡住豁口。 长枪在前,弓弩居中,跳荡居后…… 八千东川军就这样驻扎此处,而冲过壕桥的陇右军也当即结阵为锐,以步槊长枪在前,弓弩居中,跳荡居后,另有奇兵策应。 十分的步弓装备率在此时终于发挥起来,即便仰射也能压制住城头官军。 弓手仰射,跳荡与弩手用擘张弩精准瞄准女墙豁口射击,后方奇兵又以威力更大,距离更远的长弓弩远射。 四千多名陇右将士尽皆化作弓弩手,不断压制着城头的东川军,而豁口处的一千人则是被编为战锋队。 能交锋者结阵交锋,余下尽皆以弓弩招呼豁口内东川步卒。 东川军的长枪刺出,陇右军的战锋当即以长枪与对方碰撞交缠,而手持步槊或陌刀的陇右军则是趁机劈砍东川军的长枪。 待对方长枪被斩断,当即欺身上前,不给对方更换长兵的时间,逼近对方,逼得对方后退。 如若不后退,便以长枪刺杀,趁机杀死一批队头。 两方厮杀仍在继续,陇右军开始不断挤入关内,而马道上的东川兵也曾试图抛下石脂来焚烧豁口,使陇右军不得入。 不过他们往往一露面,便被战锋队中的长弓弩盯上。 四尺长的长弓弩,能配备小型凿子箭,在二十步内射穿一重扎甲,亦或者在二百步外射杀敌人,堪称消耗绞车弩。 如此威力,所消耗人力也自然不少,因此需要两人一同发力,才能为长弓弩上弦。 但正因如此,配备小型凿子箭的长弓弩,可以很轻易的射杀二十步以内的甲兵。 无数东川兵被射死,余下的东川兵则是根本不敢上前。 驻扎此处的东川军虽有一万二千,但披甲却达不到十分,而是只有八分。 前番攻城时,东川军便死伤了不少,如今又有八千兵马列阵关内,关上仅有不足五百的甲兵,余下都是仅胸甲的轻兵。 眼看甲兵上前就死,一时间根本无人敢于上前。 李福在后方见此情况,当即分兵一千冲上城头,将所有石脂装车推动,准备直接阻断那处唯一可通入关内的豁口。 只是李福的反应很快,但张武反应却更快。 “敌袭!!” “杀!” 当喊杀声突然响起,马道上的东川兵这才发现,竟然有陇右军沿着前番没有被烧塌的吕公车攻上了城头,且已经有不少于一队兵马驻扎在了那辆未被焚毁干净的吕公车处。 “给我杀过去!” 李珣指挥城头的一千多甲兵压上,自己则是带领那些穿着胸甲的轻兵用弩箭反击。 饶是如此,却依旧无法阻挡陇右军抢夺关墙。 渐渐地,涌上马道的陇右军越来越多,从数十人发展为上百人、数百人,并朝着他们压了过来。 “阵脚不可乱,结阵不动!!” 李珣嘴上说的轻巧,可作为前军战锋的那些东川兵卒却顶着巨大的压力。 对于身高五尺二三寸(164cm)即可的东川军来说,平均五尺六以上的陇右军,几乎是压着他们在打。 不仅如此,当陇右军各队的队副单独组成一队时,东川军更是感到了绝望。 队副作为全队督战之人,必须是经由全陇选拔出来的“巨力之士”,亦或“猛毅之士”。 所谓巨力之士,分为两等。 力负六百三十斤,行五十步者,为一等;力负二百四十斤,行五十步者,为二等。 另外引五石之弓矢贯重札,戈矛剑戟便於利用,陆搏犀兕,水攫鼋鼍,佻身捕虏,搴旗摭鼓者,则曰:“猛毅之士”。 当然,这些都是过多吹嘘的描写,实际上能背负四百斤东西,行五十步者,便已经是巨力之士中的一等了。 若是能开二石弓,亦或者以一石弓射中七十步外靶子,再精通长短兵器,便是猛毅之士的水平了。 这些人的身体素质远超普通兵卒,故此当张武将全军队副集结起来之后,便得到了一群身长六尺,虎背熊腰的巨力之士。 张武以身负二重甲,手持步槊的巨力之士为战锋,这对于与他们为敌的东川军来说,自然是十分绝望的事情。 他们基本需要仰视这群巨力之士,身高手长力量都不占优。 当厮杀起来时,他们往往还没碰到对方,便被挑翻栽倒,亦或者扫下马道去了。 “杀!!” 上百名身高六尺的巨力之士,如冲锋的战车般,将马道上的东川军不断击退,战损悬殊。 “这些人都是好不容易选拔出来的,这么做会不会太浪费了?” 擂鼓车前,张昶眼看着前军所有巨力之士被编为一旅作战,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时代,即便是陇右这种太平且丰衣足食的地方,全军之中的巨力之士也不过三千人。 正因如此,巨力之士才会被用作队副,手持丈长,十五斤重的陌刀来督战。 用巨力之士来作为战锋作战,陇右自成军以来,还是第一次。 “他们就该用在这种时候!” 张武平静开口,继续挥舞令旗,而此时的陇右军已经有大半杀入了关内。 四千多人硬是顶着八千多人的直阵,强入了这城关。 只要全军进入城关,再夺取城门楼,则大事可定! “杀!!” 江油关厮杀之声不绝于耳,张武眼看涌入城关内的兵卒越来越多,当即看向张昶:“都督,可以请节帅出兵了。” “好!”张昶见状颔首,当即吩咐人去通知三军拔营入关。 在他吩咐过后,他便与张武亲眼看着陇右军夺取城楼,打开了城门。 “叵耐的杀才,怎么连城门都丢失了!!” 眼看着远处的城门丢失,原本就焦虑不安的李福,此刻更是瞪大了眼睛。 “阿耶!” 狼狈的李珣出现在了李福身旁,李福见状仿佛见了鬼那般质问道:“你如何在此处,城关呢?!” “城关丢失了!”李珣回答着,随后连忙催促道:“阿耶,此处守不住了,撤吧!” “趁陇右的马军还未杀来,我们先撤吧!” “只要撤到龙门山以东,我们就能从容撤回巴西,届时南下梓州,让高骈和刘继隆斗去!” 李珣的算计倒是不少,可李福却犹犹豫豫:“某毕竟答应过高千里要驻守一月,如今撤走,这……” “阿耶!!”李珣闻言不由加大声音: “我军已经坚守十日,这时间早就够高骈率兵赶来了,他不过是想看着我们和刘继隆斗个你死我活,想着割据巴蜀罢了。” “依我看,他和刘继隆没什么两样!” 李珣这话有些过重了,但李福听后却不由动摇起来。 思绪再三,他还是咬牙挥下了令旗:“三军后撤,撤回昌明!” “铛铛铛……” “撤军了!” “快撤!” “直娘贼的!结阵撤退,谁敢乱跑扰乱队阵、斩!” 东川军虽然只是训练一载的新卒,但毕竟有数百李氏子弟督战,故此在撤军上还算阵脚稳固。 眼见他们撤走,很快便有快马来报。 “都督、都尉,李福率军撤走了!” “追不追?”张昶看向身旁的张武,张武则不假思索:“追!” “传令三军,追杀官军,先入昌明者记功,拔擢三级!” “是!”快马连忙应下,随后调转马头往江油关杀去。 张昶听得心里一紧,毕竟从此地到昌明三十余里地,而前军已经与官军交锋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的激战,还要追击敌军三十里,甚至还有可能还要在昌明县再战一场,这对于张昶来说,简直就是不把将士的性命当性命。 张武并未向他解释,只因为在张武看来,他宁愿激战过后追敌三十里,甚至再激战一场,也不愿意让李福从容撤回昌明,做足准备后,再来场攻城战。 “进!” 令旗麾下,前军四千余人在张武、张昶的率领下发起追击,留下伤兵驻守江油关。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得知了前军攻破江油关的消息,而他也在得知张武继续追击李福后满意颔首。 “穷寇莫追虽然有一定道理,但关键时刻还是需要穷追猛打来扩大战果的。” “走吧,看来今夜我们可以在昌明休息了。” 刘继隆对斛斯光交代着,随后便调集三军穿过惨烈的江油关,留兵二千与伤兵共同驻守后,直奔昌明县而去。 一路上,刘继隆随处可见丢弃的甲胄,可见东川军已经被打得丢盔卸甲了。 他一边命令民夫收集这些甲胄,一边不紧不慢的赶路。 不出意外,当他率军赶在黄昏前抵达昌明县时,昌明县已经插上了‘陇右都护府’的旌旗。 张昶留在了昌明县,对刘继隆作揖道:“节帅,张武率一千弟兄,征调城内一千挽马追击李福而去。” “李福率领本部及昌明县驻兵逃往巴西而去,昌明县内十数万石粮草及无数物资尽皆俘获!” 张昶恭敬作揖,心里对刘继隆和张武都十分佩服。 刘继隆颔首回应,目光则是打量着昌明县。 昌明县城墙为夯土筑城,且高不过一丈,厚最多一丈五,根本看不出加筑过的痕迹。 想来是李福觉得江油关足够坚固,所以才没有修筑昌明县。 正因如此,当他遭遇惨败,还被张武追击时,他根本就没有想着进入昌明县躲避。 毕竟昌明县距离江油关就三十余里,如果他躲入昌明县,刘继隆则是可以立马率大军前来,将他包围其中。 李福倒也不愚蠢,眼下逃亡巴西,而巴西虽然不如江油关坚固,但比昌明却好上太多了。 此外,巴西有涪江水运,不愁被切断补给。 只可惜,巴西的城墙再厚,却也只是夯土的城墙,只要刘继隆举兵去攻,巴西与江油关的下场,不会有任何区别。 李福如果能够想通,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逃往梓州。 “马步兵和步卒、民夫在城外扎营,骑兵入城休整。” “是!” 刘继隆抖动马缰,当即带领骑兵进城,而三军之中负责军纪的军吏也在重复“三令五申”。 陇右军的军纪无须过多赘述,每个人虽然都好奇打量四周,却没有人敢停下来做任何事情。 刘继隆被骑兵拱卫,走入昌明后,第一眼便是昌明那宽三丈的官道与趴在坊墙上围观他们的百姓。 昌明的街道坑坑洼洼,坊墙也低矮破烂。 那些趴在墙头的孩童,大多穿着破烂,面黄肌瘦。 刘继隆哈了一口气,但见白色雾气从口中飞出,可见气温寒冷。 “张昶,清点库中绢帛粗布。” “是!” 刘继隆开口,张昶便知道自家节帅要发东西给百姓了。 不过他并未说什么,只因为就连他也看不下去。 三川确实富庶,但富庶的却不是百姓,而是衙门和世家豪强。 城内的百姓都穿着单薄破烂,城外的百姓恐怕只能冻死在寒风之中。 想到这里,张昶不免想到昔年吐蕃治下的自己。 很快,三千骑兵兵分两路,一部分走入军营内休整,一部分则是接管了县衙的护卫。 刘继隆走入县衙中,由于县内官军撤离匆忙,衙门中的各类文册都还在。 他让人清点好后,摆到了主位上,他则是开始翻阅,查看昌明县的情况。 与此同时,张昶、耿明和斛斯光则是离开衙门,严盯纪律去了。 两刻钟后,随军庖厨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刘继隆则是一边吃,一边翻看昌明县的文册。 吃完饭后,他便大概了解了昌明县的情况。 县内的图籍都是会昌年间的图籍了,大概率是李德裕治蜀时,曾经下令丈量过田地,清点过人口。 不过县内的文册有两套,一套还是抄旧元和年间的图籍,一套则是会昌年间清点的图籍。 前者估计是用来糊弄州、道衙门的,后者才是用来治理昌明县的。 看似没有问题,但元和年间蜀中经历了“刘辟之乱”,东川与西川交界的州县人口凋敝,土地荒芜。 后续经过几十年治理,这些州县才渐渐恢复了人口和耕地。 例如刘继隆手中的这两套文册,给朝廷看的那本抄旧文册中,昌明县仅有四千余户,二万三千余口,十二万四千余亩耕地。 后者用来治理昌明县的文册中,昌明县却有六千八百余户,三万四千余口,十八万七千余亩耕地。 两本文册间的数据差,足够隐匿数千贯的赋税。 昌明县还算是富庶的县城,若是连昌明都这么做,其他贫苦的县城则更不用说了。 不过后者的图籍,估计也早早就失真了。 别的不提,单说陇右这些年不断从剑南道和山南西道招抚人口,就能得知这些地方人口流失有多严重。 刚才刘继隆率军从江油关南下时,沿途见到不少无人村落和抛荒田地,那些田地肥沃,若是百姓能安居乐业,怎么可能舍得抛荒。 想到这里,刘继隆合上文册,随后召来了张昶。 “节帅!” 当张昶走入县衙,刘继隆当即说道:“传信给高长史,令其先派二百官员,三千直白南下绵州。” “开春后,再将伤残的将领和经历过下乡的大学学子送到绵州来,方便我们从中选拔出有品秩的官员和无品秩的直白。” 经过这些年的潜心发展和人才积累,陇右都护府治下的品秩官员多达一千七百余人,流外直白八千五百余人。 原本陇右有五十个县,如今经历多场战役后,已经增加到了八十二个县。 不出意外,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还将继续增加州县。 按照陇右规制,每个县应该有品秩官员十二人,流外直白五十到七十人不等。 如今官员和直白的储备,足够陇右治理三川全境。 多年积累,总算派上了用场,不过有些事情也需要变一变。 “对了,三川和秦州、朔方等处的官学暂时停止修建和扩张。” “是!” 张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接下了军令。 对此,刘继隆有自己的考量。 陇右之所以能够推行官学和教育,让孩童们有书读,那是因为陇右前中期人口基数少,可从丝绸之路获利的钱财多,足够维持陇右那两三万的学子读书。 只是随着陇右人口不断增加,入学学子越来越多后,弊端也就显示了出来,但依旧还能勉强维持着当下局面。 不过现在摆在刘继隆眼前的,却是三川及秦州、朔方等加起来或许不少于三百万人口的巨大群体。 且不说朝廷已经切断丝路贸易,即便丝路贸易还在持续,刘继隆也养不起那么多人口基数下的适龄学子。 说直白些,陇右的制度只能在陇右推行,一旦陇右发生变化,当下的生产力,就不足以将陇右的制度向其它地区推广了。 陇右培养一个学子,算上教习的俸禄和书本费,每年需要大概三贯。 三贯,这基本上是太平时候,六七亩地的产出了。 如今不提三川,单说突然增加的秦州、朔方、兴元府等五十余万人口,便足够让这个制度破产。 生产力决定了这个时代不可能做到人人有书读的场景,刘继隆也只能做出取舍。 暂时维系陇右道的官学制度,不向其它新占领的地区开放。 待到各地恢复生产,有了多余的钱粮,刘继隆才会适当放开一部分官学。 “生产力……” 刘继隆深吸了口气,想到了刚才那群趴在墙头,好奇打量他们的孩童,心中略微失落。 “节帅!” 忽的,正堂外传来张武的声音,随后便见他风尘仆仆的走入衙门之中,对刘继隆和张昶作揖。 “如何?”刘继隆舍下其他思绪,专心询问起了张武。 张武闻言放下手来,这才说道:“末将率军追击官军二十二里,最后马力不足,又没有足够的豆料,这才返回了昌明县。” “沿途缴获甲胄七百余套,俘虏官军三百多名。” 他话音落下,张昶便接茬道:“江油关和这一路上的缴获还未清点好,恐怕得到明日才能知晓。” “嗯。”刘继隆颔首回应,接着对二人安抚道: “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分兵攻取诸县,拿下绵州另外五个县后,我军暂时休整三日,等待没卢丹增率军抵达绵州。” “在此期间,不要吝啬马力,多派塘骑打探西川与东川情况。” “对了。”刘继隆看向张昶,接着吩咐道:“传令给武州,迁徙船厂及船工南下绵州。” “以他们的脚程,估计能在开春前抵达巴西,届时在巴西修建舟船,以便我军明年攻略三川全境。” 距离咸通八年只有不到两个月了,两个月时间,陇右自然不可能拿下三川全境。 集中力量先解决西川的高骈,待到开春拿下西川全境,随后布置兵马守住南边,防备祐世隆偷袭同时再夺取东川和山南西道的余下几州,这便是刘继隆明年准备做的事情。 张昶与张武闻言作揖,随后便在刘继隆示意下离开了昌明县衙。 翌日辰时,刘继隆兵分五路,由他与斛斯光、张武、张昶、耿明,分别进攻绵州其余五个县。 得知刘继隆来攻,李福果然焚毁了巴西的船厂,带着上百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沿着涪江南下绵州南部的涪城而去。 不过三日,绵州八县,除盐泉和涪城外,其余六县尽入刘继隆手中。 到此为止,刘继隆便没有继续攻城掠地,而是派张武、斛斯光领三千精骑往西川汉州方向打探高骈虚实去了。 绵州丢失六县一关的消息传来时,高骈已经在什邡县聚集了五千精骑和五千马步兵,以及两万西川步卒。 什邡内外戒严,张璘、蔺茹真将二人率五千汉番精骑在汉州境内和张武、斛斯光所率三千陇右精骑拉锯,阻止对方探查更多情报。 “窸窸窣窣……” 甲片声在什邡县衙内响起,王重任与梁缵、走入县衙正堂,显然是得知了绵州的消息,急匆匆赶来的。 “节帅,听闻绵州丢失江油关和巴西等六县,张大郎还和叛军交上手了。” “节帅,我们什么时候北上?” 二人先后开口,而坐在主位的高骈正在拿着绵州的情报仔细翻阅。 不多时,他将情报放下,面色平静道:“不用着急,我已经下令给张璘,让他们后撤。” “后撤?”梁缵不解,当即作揖道:“节帅,叛军现在止步不前,想来是兵力不足以深入西川。”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趁此机会,逐个击破?” 他的话还未得到高骈回答,便见王重任摇头道:“别忘了,叛军在茂州还有不少兵马,刘继隆恐怕是在等茂州的兵马集结而来。” “嗯!”高骈颔首回应了王重任,赞许道:“刘继隆所能用之兵,无非就是开战前的那六万兵马罢了。” “即便他亦有操练新卒,但开战至今不过五个月,又能训练出什么精锐?” “更何况他连战连捷之下,死伤恐怕不小,哪怕只有一两万,也足够他躲起来舔舐伤口了。” “刘继隆止步不前,恐怕是在吸引我们主动去绵州攻打他们,借机在绵水以北、内江水以南与我们决战。” “我料他军中粮草最多不过五六月之数,因此现在着急的不该是我们,而该是他们。” “我让张璘撤军,一是试探刘继隆是否敢于深入,二是寻求将战场拉到绵水以南,雒水以北的这块平川作战。” “若是马军交战不利,届时再后撤至蒙水(湔江)以南,借助水网来限制他马军。” 高骈想要地理倒向自己,再借助人和与寒冷的天时来与刘继隆决战。 只是他的这番话在梁缵看起来,颇有些委屈。 “节帅,如果是这样,那到时候蒙水以北的绵竹、德阳、什邡三县和白马关就让给刘继隆了?” “若是朝廷知道,必然会有奸臣弹劾您……” 梁缵话音落下,王重任也皱眉道:“刘继隆已经有了绵州六县,若是再得到汉州北部的这三个县,说不定能凭这数十万百姓和耕地来与我们对峙鏖战。” 面对二人的担忧,高骈起身走到沙盘前,用木棍圈住汉州北部三县和绵州六县。 “这几座城池虽然也有不少粮食,但远远不足以让百姓吃到来年夏收。” “某就是要让他得到这些城池,他得到越多,分兵也就越多,负担也就越重。” “若是纠结于一城一地的得失,那如何能够与叛军交锋?” “叛军势强,然人口较寡。” “若是能在此直接重创叛军,哪怕只是上万的死伤,都足够刘继隆退缩北返。” “若能全歼其军于此处,届时不要说收复即将丢失的汉州三县,便是剑南六州也能夺得。” “人才是根本,没有了人,打下再多土地也无法治理。” 高骈语气平静,却听得王重任、梁缵精神一振。 若是能以三县之地吸引刘继隆深入,继而将其重创,那确实是场前所未有的大捷。 “节帅,若是能全歼叛军自然最好,不过叛军强势,一路征战诸镇,皆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我军即便能拿下他们,恐怕也会死伤惨重。” “届时若是南边的酋龙趁机入寇,那黎、戎二州岂不是又要陷入险境了吗?” 王重任倒是没有忘记南边虎视眈眈的祐世隆,只是对此,高骈却示意他去主位看看。 王重任带着疑惑走到主位,在高骈眼神示意下拿起一封信,随后走到高骈身旁将其打开。 他本欲读出来,但只是看了两眼,他便强行打断了这份念头。 他震惊看向高骈,高骈却平静对旁边还未看过信纸的梁缵说道: “朝廷派出的使者已经抵达阳苴咩城,酋龙没有见他,而是让南蛮的宰相董成接见。” “宴上,董成提出两国谈和可行,但需要朝廷派公主和亲南蛮,且必须是至尊之女。” 高骈平静的说出这一切,但梁缵却瞳孔紧缩。 大唐和亲并不少,但通常都是宗室女授予个封号,便当公主嫁出去了。 安史之乱后,由于朝廷式微,这才迫不得已嫁了三个真公主给回鹘。 三人分别是唐肃宗李亨的女儿宁国公主,唐德宗李适的女儿咸安公主,以及唐宪宗的女儿太和公主。 三人下场各不相同,宁国公主因为大唐虎威尚在,故此在所嫁可汗去世后,得以返回大唐。 太和公主因为黠戛斯灭亡回纥,被黠戛斯派人护送返回大唐。 相比较这一前一后,处于中间的咸安公主就不太妙了。 她和亲后不久,天亲可汗去世,其子继承汗位,称呼为忠贞可汗。 忠贞可汗不仅没有送咸安公主回大唐,还按照回鹘的传统娶了她。 先后被父子所娶就已经足够屈辱,结果后来忠贞可汗也死了,她又接连被奉诚可汗、怀信可汗迎娶,最后死在了回纥。 自回鹘灭亡后,大唐便尽力避免以真公主和亲,结果现在祐世隆不仅要提出和亲,还提出要尚当今皇帝李漼的女儿。 李漼的女儿,要么早夭、要么年纪太小,能够和亲的仅有同昌公主。 李漼对这个女儿有多疼爱,那是整个天下都知晓的事情。 祐世隆敢于开口,必然是为了报复昔年李漼让他避太宗皇帝讳,要求他改名一事。 “这、至尊断不会同意的。” 梁缵艰难开口,王重任也黑着脸颔首。 面对二人的这般态度,高骈却道:“陛下若不同意,我们便腹背受敌。” 他这话说出,二人便没话说了。 如今局面,都是至尊一意孤行的结果。 本就有两处战场,结果又要讨伐陇右,成了三处战场。 现在想要解决刘继隆,唯有先与南蛮和谈,再借黠戛斯兵力,方能增加胜算。 “节帅,若是我们能击败叛军,至尊便不用同意这酋龙的无理要求了,对吧?” 梁缵将目光看向高骈,毕竟对于大唐君臣而言,被胁迫下嫁真公主,确实是件屈辱的事情。 面对他的询问,高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眼前沙盘处的绵州,望着那代表刘继隆的“劉”字旌旗沉默不语。 “若能击败,自然不必;但这就得看他准备怎么与某争斗了……” 第410章 魏博鼓噪(万字大章) “三川十万对刘继隆三万,为何会丢失兴元府及绵州?!” “朕想要问问诸位爱卿,为什么?!” 咸通七年十一月初十,当东川飞鸽传书的信纸送抵长安,李漼坐立难安,急召群臣入紫宸殿朝议。 面对文武百官的沉默,李漼难以掩饰他此刻的情绪,直接破防质问了起来。 “陛下,叛军势大不假,但朝廷也守住了骆谷关和散关,只要练好兵马,胜负犹未可知。” 徐商主动开口,安抚着破防的李漼,李漼见状渐渐恢复平静。 眼见他恢复平静,路岩这时才站出来开口道:“陛下,叛军虽入剑南,但西川还有高千里。” “只要高千里能击败叛军,亦或者与其对峙,朝廷依旧有击败叛军的机会。” “当务之急,是与南蛮和谈,再请动黠戛斯出兵驰援朝廷。” 路岩的话引起不少官员颔首附和,但李漼听后却脸色更为阴沉了。 高骈已经放出飞鸽,将大礼谈和的要求告诉了南衙,而条件是李漼无法接受的。 “酋龙蛮夷,也想妄图尚公主?” “朕宁愿败于叛军之手,也决不可能以同昌和亲!” 李漼此话斩钉截铁,但却依旧压制不了部分希望公主和亲的大臣。 “陛下,倘若能以公主和亲南蛮,从而结束两国战事,再从南蛮获得援兵,讨击作乱叛军,这……” “够了!!” 李漼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这名官员,怒目圆睁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再议此事者、斩!” 眼见皇帝是真的不准备和亲,这名臣子讪讪退下,而路岩见状则是继续作揖道: “陛下,若是朝廷不与酋龙和亲,那恐怕要多给予三川支持。” “高千里虽有大才,然麾下兵马仅六万,并分二万余防范南蛮,所能动用兵马,不过四万左右。” “如今兴元府丢失,关中没了直接前往剑南道的手段。” “臣以为,理应授高千里节制三川之权,再调山南东道兵马驻扎于忠州(重庆忠县),金州(安康),随时接应三川兵马。” 路岩的这话有些不太好,毕竟未战而先言败,始终是大忌。 不过朝廷这大半年来不断失利,如今提前安排好失利后的接应手段,倒也算不上什么。 李漼目光扫视群臣,眼见所有人沉默不语,他只能沉下怒气,询问道:“山南东道还有多少兵马可用?” “回陛下,理应有一万六千兵马。” “不过三日前王贼进犯唐随二州,节度使卢耽率军七千前往抵御,山南东道兵马仅存九千,分驻各处。” 徐商不紧不慢的作揖回答,李漼听后颔首: “传令高骈,擢授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并充任三川招讨陇右行营都统制置等使、三川供军使,令其严防死守,伺机收复绵州。” “若无法收复绵州,也避免与叛军交锋,尽量守住三川!” 经历多场战败,李漼现在虽然仍旧追求收复失地,但却也变得求稳了。 三川若是丢失,那便代表朝廷丢失了重要的赋税之地,刘继隆获得数百万人口和数千万亩良田。 朝廷丢失三川,还有江淮可供维持,断臂之痛还能忍受。 但刘继隆获得三川,那便是如虎添翼,关中更加岌岌可危。 “臣领旨……” 徐商恭敬作揖应下,正欲退下,便见李漼拿起两份奏表向群臣展示。 “王鸿胪,你来诵读这两份奏表给诸卿听听。” “是……” 鸿胪寺卿恭敬作揖,金台上的李漼也将奏表递给了田允,由田允走下金台将奏表递给鸿胪寺卿。 接过奏表后,鸿胪寺卿当即便开始诵读。 “丙午,叛将斛斯光率精骑千余出木盘关窥我阵;臣自率精骑三百,径冲其阵,引弓骑射,勇矢下如注。” “斛斯光失色堕马,贼骑死者相枕藉,斛斯光骂其麾下,遂远遁木盘关,臣收兵营于四水川,所部杀贼骑六百余……” 一份奏表读完,群臣便都知晓了这份捷报是李承勋派人送来的捷报。 不等他们反应,鸿胪寺卿继续读起了另一份捷报。 “己巳,我师驻龙门关,继隆率军走成州而下,前锋已至关前。其军数万众,自南北亘十数里,列阵于关前,开合数四,臣疑不敢进,驻城关……” “时至午时,賊众踊跃争奋,继隆又以方术引天雷击关,关崩而叛将张武、斛斯光举兵来攻交战,不利。” “继隆以马步齐进,乃令叛将斛斯光率秋千骑冲我师中坚,死伤甚众,遂退往积草岭……” “斛斯光引数千骑追至,我师交合百战,走入积草岭……” 鸿胪寺卿阅读越觉得不对劲,群臣也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前几日斛斯光还在陇山与李承勋交战,怎么这才几日时间,突然就杀到成州大放异彩了? 一时间,但凡反应过来的大臣都知道了皇帝此举为何。 不等其它大臣反应过来,李漼却冷哼道: “朕真不知道,陇右的叛军是否学了诸多方术,亦或者神仙下凡。” “几日时间,数万大军疾走八百余里,又是引雷,又是神行……” “原来朝廷的兵马,竟然是在与神仙交锋,难怪屡战屡败!” 李漼在阴阳李承勋报假消息,但群臣听后却不得不纷纷躬身:“陛下息怒……” “陛下,臣以为,天雄军节度使李承勋谎报军情,理应贬官他处。” “陛下,臣附议……” 群臣纷纷表态,李漼见状看向徐商:“徐相以为如何?” 徐商见状,连忙回礼作揖道:“臣以为,李承勋谎报军情,理应夺职。” “但念其昔年讨贼有功,不如贬至容管经略?” 徐商试探着询问,而李漼也没想过将李承勋夺职,毕竟他手上还有近三万兵马,贬往岭南道的容管地区已经不错了。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徐相来做吧。” “臣领旨……” 徐商恭敬退下,李漼则是继续道:“河淮讨贼,为何久久无功?” “回陛下。”于琮走出来作揖道:“魏博兵马还在宋州,并未离去。” “何全皞请表,称军中将士正等朝廷犒军,所朝廷犒军,则大军遂走。” “刘使相亦请表朝廷犒军,以免节外生枝……” 于琮的话,令李漼青筋暴起。 在他看来,魏博兵马连个黄巢都打不过,反被杀伤二千余,实在无功。 若是以往,估计不用朝廷开口,魏博的兵马自己就灰溜溜回魏博镇去了。 如今这群魏博兵马敢于威胁朝廷,不就是觉得朝廷在西境接连大败,所以才敢于跋扈。 想到这里,李漼下意识就想要出兵讨平魏博这群乱兵。 只是理智告诉他,大唐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所以李漼深吸口气后质问道:“他们要朝廷如何犒军?” 眼见皇帝询问,于琮略微踌躇的开口道: “绢每人十五匹,钱每人二十贯,酒每人十升,羊五人一口,白米每人五斗……菜每人十斤,盐、酱、醋每人五斤,椒每人半斤,姜、葱每人三斤。” 于琮将魏博镇所需犒军的物资说了出来,先后十八种,包含了犒赏、犒军、开拔等等钱粮酒肉的物资。 “以臣所算,应不下十八万六千余贯……” 于琮试探着报出预算,李漼听得脑袋疼痛。 他已经给过魏博两次犒赏,如今第三次犒赏,却仍旧索要那么多东西…… “告诉刘瞻和何全皞,朝廷没有他们要的这些东西。” “准备绢二万匹,钱五万贯,如果他们不要,就让他们一直在宋州待着吧!” 李漼拂袖而起,不等旁人阻拦,便离开了金台。 群臣见状,只能躬身唱礼,将其送走后,又在徐商、于琮、路岩三人的维持下,简单讨论了几句。 最终群臣都觉得不该答应魏博兵马的要求,而是按照皇帝开出的条件来犒军。 事情定下后,群臣纷纷退出了紫宸殿,而快马也在不久后疾驰离开了长安城…… “杀!!” “碰——” 十一月十二日,在长安快马疾驰的同时,唐州与随州却在王仙芝所率农民军的强攻下岌岌可危。 三日前,节度使卢耽兵败方城,只能撤往邓州而去。 王仙芝得知卢耽败退后撤往邓州,当即加大了对唐州和随州的攻势,并不断裹挟乡野百姓。 最终,唐州与随州各县被攻破,王仙芝也率军杀入了泌阳县中,将那所谓县令杀死后,掌管了县衙。 县内的世家豪强还在依托坊墙抵御乱兵,但平民居住的坊内却已经传出了喊杀声与女子的求饶声…… “狗鼠的豪强,传令三军,攻破此坊,快活三日!” 坊外,毕师铎等人指挥着乱兵强攻紧邻着县衙的街坊,而坊内的世家豪强,也几乎将族中所有男人派上了战场。 兵器碰撞的声音络绎不绝,弩箭交织碰撞,冲车不断撞击厚实的坊墙。 渐渐地,坊墙被冲车破开了一道口子,无数乱兵涌入其中,对这些昔日瞧不上他们的豪强子弟展开了屠杀。 昔日那些华贵的世家女子争相逃跑,精通六艺的世家子弟们在面对披甲的乱兵时,也如昔日身为农民的乱兵们在面对他们时那般孱弱。 这种情况下,便是毕师铎、曹师雄等军将都不敢随意下令,只能带着亲兵加入其中,抢夺那些容貌好看,肌肤白皙娇嫩的女子送往县衙。 这样的场景在泌阳县内比比皆是,哪怕昔日代表朝廷威严的县衙正堂,也能看到王仙芝搂着女子坐在主位。 “节帅,您看看,这是南阳张氏的旁系嫡女!” 尚君长拽着几名女子走入衙门中,坐在主位的王仙芝见状抬头,与那几名女子对视。 那几名女子妆发混乱,却依旧能看出其容貌娇俏。 王仙芝看得食指大动,不由得笑道:“直娘贼的,听说这南阳张氏还出过皇后。” “我若是寻了这几个女子,岂不是与皇帝都能攀亲戚了?哈哈哈哈……” “都留下,等我先享受了这泌阳县令的女子,再享受她们!” “是!”尚君长笑着留下几名兵卒,转身离开了县衙。 县衙内外,皆是乱兵鼓噪玩乐的声音,直到入夜,这些声音才渐渐平息下来。 王仙芝召来了尚君长他们,他们每个人都红光满面,显然都享受了一番。 王仙芝见状笑道:“我们现在拿下了唐州,拿下随州也只是时日多少罢了。” “我仔细想了想,这官军如此不堪一击,我们何必在唐随二州蛰伏,不如杀入邓州,北上商州,杀去长安!” 兴许是多日来的大捷让王仙芝产生了错觉,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被王式追杀的,竟然敢提出进攻长安的建议。 好在尚君长与尚让两人还算清醒,眼见王仙芝竟然这么说,他们二人立马就劝阻道: “节帅,官军孱弱确实不假,但诸镇也有精锐,且都聚集关中,我们如果强攻关中,朝廷肯定会调转兵锋来打我们的。” “是啊节帅,我们能在河淮纵横,都是因为朝廷把兵马调往了关中与刘继隆交战。” “现在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拿下山南东道的荆襄,等朝廷和刘继隆斗个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兵夺下关中才是。” “没错……” 尚君长和尚让都是王仙芝倚重的智谋,眼见他们二人这么说,王仙芝也渐渐清醒了起来。 “嗯,你们说的有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拿下邓州和襄州,然后南下谋夺江陵府。” “对了,你们不是派人去找黄巢那厮了吗?结果如何?” 王仙芝想起了距离自己不过一个州的黄巢,而尚君长闻言摇头道:“还未有消息传来。” “如今黄巢占据黄州、蕲州、舒州和庐州等四州,拥众数十万,恐怕不会轻易答应我们联手。” “哼!”闻言的王仙芝冷哼道:“他不愿意就算了,只要夺了这荆襄之地,日后攻取关中后,某也能弄个皇帝当当。” 说到此处,他脸上绽放出笑容:“到时候,你们都是某的国公!” “哈哈哈……” 众人笑声爽朗,根本不把所谓官军当成一回事。 相比较他们,此刻夺得淮南西部四州的黄巢正在潜心发展。 明明两军仅仅间隔百余里,但双方境内的治安却是天上地下。 黄巢将蕲州蕲春视作自己的都城,并在四州严苛军法,抄没世家豪强的土地发给了跟随他南下的三十余万流民。 他的手段,让跟随他南下的许多人看到了与朝廷争雄的希望,毕竟他们还没见过哪个作乱之人会舍得分出田地给流民。 不过随着安定的时间变长后,黄巢也不可不免的沉浸在了温柔乡中。 蕲春县衙内,伴随着一声低吼,内堂顿时安静下来。 不多时,黄巢边穿衣服,边走出了内堂,朝着中堂走去。 他虽模样普通,但穿上绸缎制成的圆领袍后,倒多了些不一样的风采。 “节帅!” 随着他走入内堂,堂内十余名将领纷纷起身朝廷作揖,队伍最末端的,是刚刚升任都将的朱温。 黄巢瞥了一眼他,随后便走上主位坐下,安抚众人坐下后,这才说道: “前几日王仙芝派人来传信,准备与我们联手,一同拿下荆襄和江陵。” 他话音落下,便见黄邺作揖道:“节帅,王仙芝在攻打唐州和随州,我们没有必要掺和进去。” “是啊节帅,您此前不是说要好好练兵,然后夺取江南西道和荆南吗?” 黄揆也主动开口说着,而作为黄巢侄子的黄存也说道:“节帅,就算要打,我们也应该打安州和沔(miǎn)州。” “没错,拿下安州和沔州!” “节帅,我们出兵拿下安州和沔州吧!” 一时间,中堂内的大部分将领都在想着夺取安州与沔州,而黄巢则是看向角落不曾开口的朱温道: “朱三郎,你怎么不说话?” “回节帅。”朱温起身作揖,沉吟道: “某听闻朝廷调代北的沙陀精骑南下,这些沙陀精骑虽说在陇右作战不利,但我等没有骑兵,对付他们必然要吃亏。” “某觉得,眼下不该冒头,理应让王仙芝做吠犬。” “他这吠犬叫嚣的越厉害,朝廷便会越在意他,继而轻视我们。” “待到代北的精骑和王仙芝战到一处,我们可瞧瞧朝廷是否还有力气讨平我们。” “若是代北精骑表现不过尔尔,我们可进取江南西道或荆襄、江陵。” “若是代北的沙陀精骑表现精湛,我们可以假意向朝廷送去降书请表,以缓兵之计来慢慢练兵。” 黄巢在四州执行的制度,基本是仿照刘继隆在陇右执行的制度。 他除了没有开办官学外,其它政治制度都效仿的陇右,军事上也在以练兵为主。 四州本有民五十余万,而后经他南下带来大批流民,如今四周有八十余万百姓。 黄巢新募了两万兵马,以两万老卒带着两万兵马操练,并积极打造甲胄。 只要一年时间,他就能拉出四万披甲兵和朝廷交锋,届时朝廷若是不愿意招抚他,那他也不介意打入长安去。 正因如此,朱温的这番缓兵之计,深得他的青睐。 “朱三郎说的不错,这件事交给黄邺你去操办,记得要让朝廷看到我们的诚意。” “是!” 黄巢话音落下,黄邺便起身作揖,答应下来了这份差事。 不过在他答应的同时,黄巢又继续问道:“那三十万流民都老老实实的开垦土地了吗?” 虽然已经是冬季,但农民却根本不得闲。 三十余万流民虽然得了上百万亩土地,但那点土地根本不够他们活的,而且黄巢发给他们的粮食也并不多,他们还得自己开荒,才能解决自己未来的口粮问题。 “在开垦了,不过农具不足,速度很慢。” 黄邺老老实实说着,同时又补充道:“我们的粮食只有七十多万石,顶多够四州的八十余万军民吃三个月,这三个月后,就得闹粮荒了。” “不急。”黄巢安抚着,随后继续道:“蕲口的船坞能打造战船了吗?” “可以了,蕲州最不缺造船的船工。”黄揆主动开口回话。 闻言,黄巢对众人道:“暂时练兵三个月,等到来年元宵过后,我们挥师南下,去江南西道展露威风!” “是!!”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起身作揖应下。 黄巢见状安抚几句,随后便遣散了众人。 几日后,王仙芝率军占领唐州、随州全境,继续发兵攻打邓州与襄州,誓要拿下荆襄要地。 与此同时,长安的快马也抵达了河南道的宋州宋城县。 圣旨是在正堂诵读的,刘瞻与何全皞、韩君雄,李国昌、李克用等人都在场。 圣旨读完后,何全皞与韩君雄松了口气。 虽说没有达到预期,但朝廷的犒赏也不算少了。 二人松了口气,但李克用和李国昌却心里不是滋味了。 他们这几日早就看出了魏博外强中干的底子,眼见魏博随便威胁几下,朝廷就给了这么多钱粮,二人顿时觉得自己作价太便宜了。 好在刘瞻也感受到了这对父子的不舒服,因此连忙对何全皞二人笑道: “二位不如回营询问询问帐下兵马态度,若是可以,还是提早返回魏博较好。” “告退。”何全皞与韩君雄闻言颔首,随后走出了衙门。 在他们走出后,李国昌父子本来也想离开,刘瞻却拦住他们道: “二位麾下兵马强壮,虽尚未建功,但老夫愿意出万贯犒赏三军,只为三军南下作战时奋勇杀贼。” 一万贯虽然不多,但对于日子不好过的李国昌和李克用而言,确实是笔巨款。 “多谢刘使相,请使相放心,只要我父子还在您麾下,必然尽心讨贼!” 李国昌连忙表态,李克用表情也微微动容。 刘瞻见状十分满意,起身扶起作揖的二人道:“稍后我会派人将犒赏送往贵军牙帐,二位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这魏博得了犒赏,想必过些日子便会拔营离去,届时我军便能南下了。” “是!”李国昌和李克用作揖应下,随后离开了正堂。 在他们走后,刘瞻也继续处理起了政务。 李国昌他们回营后,果然看见了把牙帐围成一团的本部将领。 眼见这对父子到来,所有军将纷纷让开一条道,但见牙帐前不仅摆着上百口箱子,甚至还有两头老牛和几十只羊和一袋香料。 “这些都是刘使相派人送来的?” 李国昌与李克用心里闪过感动,而四周军将也连忙点头:“说是给我们的犒赏。” “好!”李国昌闻言,当即挥手道:“杀羊宰牛,先好好吃一顿,等会分钱!” “是!!”众人纷纷应下,随后便安排人杀羊宰牛,使得肉香不断飘荡。 相较于他们的热闹,何全皞与韩君雄此刻却坐在牙帐内,凝重看着帐内的牙将们。 “此前提的条件,朝廷没有答应,但也给了二万匹绢,五万贯钱。” “朝廷对我们已经不薄,先后三次的犒赏,足有二十余万贯,我军既然已经决定回乡,那便不要逗留了。” “今夜大伙好好休息,明日拔营北上回家。” 何全皞觉得自己此番安排没有任何问题,就连他左首位的韩君雄也是如此觉得。 不过面对他的这番话,牙将们却依旧面露不满。 “前面的是前面的,这次是这次的,哪里能论一处来。” “没错,二万匹绢和五万贯钱看着多,分到手上才有多少?” “六千弟兄分一分,每个人连四匹绢都凑不上,十贯钱都拿不到。” “这些日子玩女人都花了不少钱,这点钱打发谁呢?” 军将们纷纷暴露不满,何全皞听后,额头青筋暴起:“某早就下令,让尔等节省钱粮,不得在军中开设营妓与赌场,如今犯了错,却又来怪某,是何道理?” 何全皞本以为能镇住这群人,可这群人经过何全皞兵败黄巢手下后,早就不把他当回事了。 “哼,当初节帅说南下必然大捷,结果折了快两千弟兄。” “没错,这点钱别说我们够不够花,便是连弟兄的丧葬都不够。” “节帅,您还是继续向朝廷请表吧……”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何全皞听得头大,不由拔高声音:“够了!”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何全噶也怒目看着众人道:“只有这点,要不要看你们自己!” “都滚下去吧!” 何全皞说罢,当即便起身走到了屏风后。 眼见何全皞如此,反应过来的军将们也脸色难看,但最后还是退出了牙帐。 韩君雄留了下来,面对何全皞道:“不如等回了魏州后,从衙门中拨些钱来犒赏弟兄们?” “哼,只有这点,他们爱要不要!” 何全皞还在脾气上,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建议。 韩君雄见状摇摇头,随后便离开了牙帐。 在他离开的同时,却见远处离开牙帐的牙将们聚在一处,似乎在讨论什么。 他眉头微皱,仔细想了想后还是觉得不该多管闲事,自己返回帐篷休息去了。 接下来的两日时间里,魏博镇的营盘内没有任何消息传出,似乎已经接受了朝廷只发二万匹绢和五万贯钱的犒赏。 第三日,随着一千多辆车马从东都方向靠近宋州,刘瞻亲自出城迎接,随后带着这队车马来到了魏博镇的营盘前。 当车马停下,营内的魏博镇官兵全都跑了出来,目光贪婪的望着那些车马。 何全皞也带着韩君雄和诸多军将走了出来,而刘瞻也作揖道:“这便是朝廷送来的犒赏……” “娘贼的,终于送来了!” “快,分了钱早些回魏州去。” 他话音落下,无数魏博官兵便上手开始抢夺起了这些车马的马缰,但刘瞻却尴尬道: “绢帛与钱财确实是犒赏,不过这些车马却不是……” 何全皞闻言,当即看向那群官兵,呵斥道:“搬下箱子,不可动车马,违者军法从事!” 他的话引得魏博的兵卒们脸色不满,但看在犒赏的份上,兵卒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始搬运起了箱子。 刘瞻见状,当即说道:“老夫已经命人去采买二百只羊和四头牛了。” “今日设宴,便算是何节帅的开拔宴了,还请不要觉得寒酸。” “劳使相破费了。”何全噶对刘瞻作揖回礼,心中十分感激。 他与刘瞻也相处了好几个月了,知道刘瞻此人为官清廉,每日不过食些糙米野菜,偶尔才能吃些肉食。 为了不与百姓争利,他也没有圈出自己的职田,而是只留下八亩田地来供他与家人吃食,余下都靠俸禄。 多出来的职田,他都分给了百姓耕种,不收租子,对外镇兵马的事情也极为上心。 何全皞虽然对百姓轻慢,但对于刘瞻这种人,他还是由衷感到敬佩的。 想到此处,何全皞便邀请道:“既然是开拔宴,那还请使相今夜为我军主持。” “好好好……”刘瞻笑呵呵抚须,而后便与何全皞前往了牙帐。 不多时,绢钱都运到了牙帐前,何全皞也召来了军中的牙将们。 “此二万匹绢,五万贯钱中,留三成给阵没的弟兄们,两成归队长以上将校,余下五成发给军中弟兄们。” “是……” 牙将们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下来,但人群中的韩君雄却觉得心神不安。 半个时辰后,宋城县内的宣武镇官兵送来了四头老牛和二百只羊。 虽说不多,却也不算少了,至少每个人都能尝到四五两的肉味。 不过对于魏博的牙兵们来说,这点肉食显然满足不了他们。 与此同时,牙将们也开始分发犒赏。 牙兵每人领到了四匹绢、七贯钱,而普通的魏博州兵只领到了一匹绢、三贯钱。 饶是如此,州兵们却仍旧兴高采烈的杀羊宰牛,可那一千的牙兵却脸色阴沉难看。 “直娘贼的,南下干活死了那么多弟兄,就拿这点东西?” “何全皞这个杂种,老子恨不得剐了他!” 几个牙兵忍不住开口,但这时却冒出一道声音:“干脆宰了他,不然就他这么折磨,什么时候是个头?” “莫不是忘了,这几个月挨的鞭子了?” 这道声音出现,所有牙兵顿时想起了他们这一路南下,不停触犯何全皞定下军纪而遭受的鞭挞。 一时间,众人胸中顿时燃起怒火,但又听见有牙兵道: “这、这何全皞虽说严了些,但总归给钱,就这么宰了不太好吧?” “是啊,要宰也得回魏博再宰啊……” “南边就是沙陀那群杂种的营盘,要是他们强干预,我等该如何?” “一群狗鼠,害怕他们作甚?他们也不过陇右败退下来的野狗罢了!” 几道挑拨的声音响起,众人心中想法愈发清晰。 “直娘贼的,同意干的,今夜与我一起坐在牙帐附近,听到鸣镝声就动手。” “动手之后怎么办?” 一个军头站起身来,恶狠狠说着,旁边的另一名军头却询问起了后路。 闻言,其它军头面面相觑,唯有执意要杀何全皞的那军头狠厉道:“韩君雄这个人不错,到时候推举他为节度使。” “好!”听到要推举平日里多照顾他们的韩君雄,众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与此同时,天色也渐渐变黑,而魏博的营盘内也点燃了无数篝火。 数千将士在篝火堆下分别坐在各区域,而牙帐面前则是坐着何全皞、刘瞻与十余名牙将、列校和队长。 在他们的两侧,还有不自觉凑到一起的二百余名牙兵。 很快,肉食被端上了案几,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粟米饭和最少三两的牛羊肉,以及热腾腾的肉汤和胡饼。 “今日拔营宴便不予饮酒了,明日辰时拔营北上,安心回家。” 何全皞举起装有肉汤的木碗,笑着示意众人。 眼见他如此,四周人当即便举起木碗,对着肉汤喝了口后放下。 与此同时,刘瞻也拍了拍手,十余名乐师在牙帐内奏起了乐曲。 虽无伶人唱曲,但听着曲子也极为惬意。 天色愈发昏暗,众人也吃得满嘴流油。 眼见宴席就要结束,角落处的一名军头,当即张弓搭箭,往何全皞方向瞄准。 “嗖嗖——” 忽的,刺耳的鸣镝声突然响起,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见何全皞肩膀中了一箭。 “直娘贼!” “敌袭!!” 前者是军头眼见没射中而大骂,后者则是韩君雄等人的叫嚷声。 眼见没能射死何全皞,四周牙兵顿时掀翻了案几,从案几下拔出鄣刀,取出弓箭。 “何全皞贪墨了我等的钱粮,宰了他,夺回钱粮!” “谁杀何全皞,赏钱二百贯!” “宰了何全皞!!” 不过呼吸间,何全皞中箭,韩君雄等人呼唤,牙兵们掀桌拔刀。 刘瞻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见无数箭矢朝他们射来。 韩君雄连忙按住刘瞻趴下,而何全皞则是狼狈滚了一圈,试图冲入牙帐内,取兵器对抗。 牙兵们一拥而上,将在座的牙将尽数包围,牙将们也坐着大汗淋漓,不敢动弹。 数十名牙兵杀向何全皞的牙帐,冲入其中后,却发现帐篷被划开一道口子。 “追!他中箭跑了不了多远,把营门关上!!” 领队的军头叫嚷着,霎时间数百名牙兵立马活动起来。 何全皞狼狈逃亡,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州兵聚集的地方。 “这群人作乱,谁杀了他们,就顶替他们的缺!!” 何全皞厉声呼喊着,声音几乎告破,鲜血浸透肩头。 州兵们纷纷拔出鄣刀,却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见状,领头的军头当即说道:“直娘贼的,我等牙兵均沾亲带故,你们即便与我们为敌,日后也回不了魏州。” “且想想这狗辈一路严苛我等,不让劫掠,不让玩弄女子,眼下连朝廷的犒赏都要贪墨,尔等若是杀了他,某便推举你们当牙兵!” 军头的话,瞬间让州兵们动摇了起来。 何全皞见状连忙打断:“某是朝廷册封的节度使,汝等若杀我,视作叛乱!” “叛乱?天下叛乱的那么多,朝廷拿什么来与我们斗,狗辈!” 军头提刀靠近何全皞,挡在他面前的州兵都下意识后退,为他让出了一条道来。 “你敢杀我?!!” 何全皞瞪大眼睛,军头不语,只是举起手中鄣刀,一刀劈在他咽喉处,在鲜血迸溅时,又狠狠刺入其胸口。 何全皞捂着脖子,眼神惊恐看着军头不断挥刀,渐渐没了声息。 “哔哔——” “敌袭!!” “有人围营!!” 忽的,营盘的岗哨传来了刺耳哨声,所有人脸色大变。 “直娘贼的,是谁围了营?!” 军头叫骂,连忙带人撤回牙帐前。 与此同时,几名军头正在规劝护着刘瞻的韩君雄。 “韩使君,弟兄们尊敬您才推举您,您只要先把这狗辈交出来,您就是魏博的留后!” “混账话,刘使相对我等甚善,尔等为何要谋害刘使相!” 韩君雄正在反驳军头的话,便见另一名军头浑身染血,提着颗首级走了过来,心里发凉。 首级被丢到了韩君雄和刘瞻面前,那军头作揖道: “韩使君,何全皞这狗辈死有余辜,您平日里对弟兄们不错,我等皆愿意推举您为留后。” “哔哔——” 忽的,哨声愈发响亮,这代表营盘外的兵马很多,情况十分凶险。 众人纷纷皱眉,几名军头更是挥刀指向刘瞻。 “定是这狗辈提前埋伏,让宣武军包围了我们。” “他知道我们谁先动手,必须宰了他!” “没错,宰了他!” “杀!杀!杀……” 众人异口同声的喊着杀,刘瞻脸色惨白,韩君雄也面无血色。 这时候,却见一名列校跑到了此处,急忙道: “代北的那群胡杂包围了营盘,让我们把这人交出去。” 他指着刘瞻,刘瞻与韩君雄闻言,纷纷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行,他看到了某杀何全皞,不能让他活着。” 斩杀何全皞的那名军头说着,刘瞻闻言却道:“此乃魏博镇内的事情,老夫决不干涉参与。” 韩君雄听后,厉声道:“你们也都听到了,刘使相说不会参与,你们还继续围着干嘛?” “若是营外的沙陀骑兵和城内的宣武军得知你们哗变,你们以为你们还能走出宋州吗?!” “听我的,把刀收起来,我保证刘使相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责。” 众人闻言,这才想起宋州不止他们和沙陀,还有两万多宣武军呢。 虽说这两万多宣武军只操练了半年,但配合上李国昌父子,他们这六千人还真不一定能安全回到魏州。 一时间,不少人都动摇了,而刘瞻见状,当即开口道:“我愿意以通济渠发誓,决不追究诸位,还请诸位放老夫离开营盘。” 韩君雄闻言,当即催促道:“还犹豫什么?都把刀收起来!!” 原本就动摇的众人,见状纷纷收起刀来,而韩君雄也开始护着刘瞻出营。 无数牙兵紧跟着他们,直到营门打开,他们这才看到了营外聚集的数千沙陀精骑。 “直娘贼的,快把刘使相交出来,不然别怪某率军攻营!!” 众人听到了李国昌的叫嚷声,纷纷停下了脚步,而韩君雄则是亲自护送刘瞻来到了沙陀军前。 李国昌举着火把翻身下马,眼见刘瞻无碍,这才作揖道:“使相,某来晚了!” “不不不、若非军使,老夫今日恐怕要身首异处了……” 刘瞻咽了咽口水,随后转身对韩君雄作揖道:“今日之事,老夫会奏表朝廷,但不会提及具体姓名。” “韩使君若是不愿意在微博待着,不如转来宣武镇如何?” “某恐怕来不了了……”韩君雄苦笑,心里仍旧止不住后怕。 魏博的牙兵要推举他为留后,这说明自己被选中了。 自己若是敢跑,留在魏州的妻儿又该如何? “使相,某先护送你回城。” 李国昌见状,当即扶着刘瞻上马,自己另骑其他马匹,亲自护送刘瞻返回宋城县。 与此同时,韩君雄也走入了营盘,重新回到了牙帐前。 眼见他回来,原本的军头和牙将们似乎都商量好了,纷纷作揖:“韩使君,魏博还得靠您操持。” “没错,还望使君莫要拒绝!” 何全皞的首级还在地上,几名牙兵将其视作蹴鞠,几脚便踢入了篝火中。 大火焚烧其头,看得韩君雄心生寒意,哪里敢拒绝他们的“好意”。 他咽了咽口水,勉强挤出个笑容。 “某,定会好好操持魏博的……” 第411章 兵发成都(感谢“暖阳1314”大佬的白银盟) “簌簌……” 咸通七年十一月中旬,在魏博牙兵鼓噪,杀死节度使何全皞之后。 宣武军节度使兼同平章事的刘瞻便与牙兵一同上表立博州刺史韩君雄为节度使,同时刘瞻还发府库二万贯,分别犒军魏博与沙陀,并令沙陀行营军使李国昌送离魏博兵马离境。 得到刘瞻的奏表与犒赏后,魏博的牙兵们也欣然接受安排,在韩君雄率领下北上魏博。 随着他们离境,刘瞻重整兵马,二十日率沙陀精骑四千,宣武军步卒一万五千南下。 二十四日,朝廷得知了魏博牙兵哗变并杀死节度使何全皞的消息,朝中虽有震动,但很快便恢复平静。 李漼为韩君雄赐名“允忠”,以其为左散骑常侍、御史中丞,充魏博节度观察留后。 与此同时,王仙芝所率十余万贼寇占据唐、随二州,挥师攻打邓州、襄州、郢(ying)州,奢望夺下荆襄北部地区来站稳脚跟。 李漼催促刘瞻进兵,尽快讨平王仙芝、黄巢所部。 二十五日,黄巢以黄存为使者,前往安州求表为天平军节度使。 消息传至长安,宰相兼兵部尚书徐商想要答应黄巢,但路岩、于琮认为不可。 李漼以为,黄巢以庶人身份造反,不同于庞勋、王仙芝以军将身份造反,因此驳回了黄巢的求表。 黄巢不以为意,继续求表天平军节度使,但此事传到王仙芝耳中,却让王仙芝当成了笑话。 “哈哈,这朝廷看不上黄巢,黄巢还自己贴上去,果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邓州南阳县淯水东岸,随着王仙芝不留情面的嘲讽,东岸军营内的将领们纷纷嘲笑起了黄巢不断求表的行为。 嘲笑过后,尚君长主动作揖道:“节帅,南阳与我们就一河之隔,只要明日搜集够船只,渡过淯水(白河)将南阳包围,我们就能占据荆襄门户南阳,割据此地来与朝廷抗礼!” “听闻北边的刘瞻拥兵一万八千,号五万大军南下来讨击我们。” “我们不如明日拿下南阳后,杀刘瞻个回马枪,将其挫败,再要求朝廷册封您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如何?” “好好好!”王仙芝听得飘飘然,忍不住叫好。 众人闻言,也纷纷向王仙芝讨起了封,王仙芝听后爽朗大笑:“都有都有。” “等我们明日渡河拿下南阳,挫败刘瞻兵马,届时某定然不忘汝等。” 眼见众人如此,毕师铎忍不住作揖道:“节帅,话虽如此,但刘瞻所率的兵马毕竟操训大半年,而且听闻他们军中还有沙陀的精骑。” “沙陀人骁勇善战,又是精骑,我们如果不小心,恐怕会吃大亏。” “大亏?”王仙芝笑着摇摇头道:“你还是太小心了。” “我听说这沙陀的精骑在陇右被刘继隆打得几乎全军覆没,没看出他们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 “再说,我五万大军在此,南边还有十余万兵马,即便沙陀的骑兵能以一当十,又能如何?” “哈哈哈哈……” “节帅说的是,若是这群胡杂敢来,某定要割了他们脑袋!” “让他们来,俺见识见识!” 众人哄笑,王仙芝也笑着举杯道:“来,今夜痛快些饮,明日杀官军才有力气!” “喝!!”众人纷纷举杯,大口大口的饮酒下肚。 他们在帐内吃肉喝酒,帐外的甲兵见状,也分到了骨头和一些猪牛羊的下水。 尽管没有调料,吃起来十分难吃,但兵卒们依旧吃得兴起。 相比较这万余甲兵,其余数万流民就显得有些可怜了。 一碗粗粥,两块胡饼,这便是他们明日上阵杀敌前的断头饭了。 饶是如此,他们却也恨不得将碗舔舐干净。 两个时辰过去,营盘内便渐渐安静下来,鼾声如雷。 塘兵换防好几次,王仙芝仅将塘兵向北放出十五里,东南两面仅有十里。 不少塘兵素质参差不齐,一夜下来,竟然偷懒的后退了好几里。 眼见天色微微发亮,这些塘兵更是坐在一团,打起了盹。 “嗡隆……” “娘贼的,好像有什么声音?” “哪有声音?快些睡吧。” “不睡了,还有半个时辰就换班了,到时候回营睡觉。” 几名塘兵背靠背坐下交流着,只是在他们交流的同时,远方的喊杀声却越来越近。 “直娘贼的,不对劲!” “真有马蹄声!” 最先听到声音的伙长连忙起身,在他张望时,前方渐渐有了扬尘。 “敌袭!” “哔哔——” 伙长连忙吹哨,叫嚷着就要逃跑。 那些还在打盹的兵卒见状,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跟着逃跑。 只是他们没跑出十余步,便被远处射来的箭矢笼罩一处,所有人都被射成了刺猬。 身着皮甲的他们连求救都喊不出,便纷纷倒在了这处官道上。 “驾、驾……” 数千骑兵从他们的尸体旁疾驰而过,风中猎猎作响的“沙陀”旌旗显露其身份。 “狗鼠的家伙,塘兵如此松懈,估计是群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最好,宰了他们,把钱粮都掳走!” “哈哈哈……” 队伍中,沙陀骑兵的笑声不断。 他们穿着官军的扎甲,持着朝廷发下来的武器。 过往年月,哪有这般精锐的装备给他们。 如今得了装备,倒是有些忘乎所以了。 阵中的李国昌和李克用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父子二人率军疾驰,每当看到前方有塘兵,便射出鸣镝,引得无数沙陀骑兵纷纷射出箭矢。 这些被安排苦差事的塘兵往往吹不出几道哨声,便被射杀当场。 饶是如此,随着沙陀骑兵不断推进,营盘内的义军却还是听到了哨声。 “敌袭!!” “铛铛铛……” 忽的,营盘内突然响起叫嚷声,无数深陷睡梦中的义兵仓皇爬起来,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捡起自己的兵器,无非就是些锈迹斑斑的长枪短刀,亦或者农具罢了。 包围在王仙芝他们牙帐四周的披甲兵听到哨声,当即也慌乱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穿戴甲胄。 “节帅!节帅!” 王仙芝只觉得有人不断拉拽自己,酒意朦胧的他刚要睁开眼睛谩骂,却见毕师铎、尚让二人拉拽着他们道:“节帅,敌袭,快穿甲!!” 王仙芝几乎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他们两人拽了起来,随后便见他们手忙脚乱为自己穿甲。 “着火了!!” “营门被堵住了!” 随着四周嘈杂声越来越大,王仙芝的酒意也猛然退去。 “直娘贼,谁杀来了?!” “塘兵干什么吃的?!” 王仙芝质问眼前二人,尚让连忙道:“不知道,官军突然就杀到营外了。” 穿好甲胄,二人立马带着数十名甲兵拥簇着王仙芝走出牙帐。 当他们走出牙帐,但见远处升起火烟,数百名披甲兵在他们牙帐外等待,都是跟随王仙芝从大别山杀出的盗寇。 “节帅,营门被堵住了,是沙陀的骑兵,最少有五六千人!” 尚君长急匆匆赶来,将最新的军情告诉了王仙芝。 “娘婢的胡杂,跟我杀出去!” 王仙芝的头还有些晕,所以在得知对方只有五六千人后,他下意识便要杀出重围。 好在毕师铎拉住了他:“节帅,他们有数千骑兵,我们收集了不少船,直接沿着淯水撤退吧!” “没错啊节帅,等我们和曹师雄会师,再与他们争斗也不迟!” “节帅,撤吧!” “节帅,火势要烧过来了!” 王仙芝看去,但见营盘外有无数火箭射入营内,大火点燃了一顶又一顶的帐篷。 眼见局势如此,王仙芝立马道:“乘船撤!” “走!”眼见他下令,众人立马簇拥着他向淯水杀去。 沿途无数兵卒都在朝淯水冲去,待王仙芝他们抵达时,只看见乌泱泱上万人聚集此处,而水面上的舟船已经被抢走上百艘,沿水而下了。 临时修筑的渡口上,仅有不足百艘舟船,且还在被乱兵抢夺。 “叵耐的狗杂,都给我让开,把船让出来!” 毕师铎率兵在前面砍杀乱兵,尚君长和尚让带着近千甲兵护送着王仙芝。 这时,后方传来了马蹄声,但见无数骑兵在营盘内冲杀,手里还拿着火把,不断抛弃。 火把点燃了一顶又一顶的帐篷,那些沙陀的骑兵则是在砍杀着那些不穿甲胄的兵卒。 “节帅,快上船!” 尚让和尚君长、毕师铎三人率兵砍杀了不少试图争抢船只的乱兵,护着王仙芝坐上了一艘抢来的游船。 眼见他安全,三人又继续带兵砍杀四周乱兵,先后抢夺了三十余艘舟船,撑船离开了渡口。 渡口上的乱象还在持续,乱兵们为了抢夺位置而厮杀,而岸上也出现了宣武军的旌旗。 “呜呜呜——” 宣武军从燃烧的营帐内杀出,结直阵用长枪将无数乱兵流民逼着后退。 无数人坠入淯水之中,不会游泳的人被溺死,会游泳的也由于体力不支而被风浪埋没。 “阿爸,他们逃了!” 李克用策马而来,手中还拿着王仙芝牙帐里带来的令旗。 “令旗都没带走,果然是乌合之众。” 李国昌在马背上面露轻嗤,而李克用却道:“我们马力充足,杀败他们后,还能南下再战一场。” “可这群步卒跟不上。”李国昌皱眉看向那些正在扑杀乱兵与流民的宣武军兵卒。 要知道他们昨夜便行军到了王仙芝他们营盘东边三十里处,今早天未亮就动兵,结果他们骑兵先抵达了半个时辰,又是堵营门,又是放火箭,这才等来了这一万多宣武军步卒,后续还掉队了数千人。 刘瞻还在后方收拢掉队的残兵,战场只能交给他们指挥。 好在王仙芝所部纯属乌合之众,父子二人没用什么手段便打了个突袭。 “舍下他们,我们直奔叛军主力!” 李克用根本不在意这群宣武军的步卒,李国昌听后还是摇头道: “刘使相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不义,先等刘使相过来,然后再从长计议。” “好!”李克用点头应下。 在沙陀人眼里,忠心还可讨论,但道义却不能讨论,而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不多时,宣武军将那数万乱兵尽数捕杀,而刘瞻也带着掉队的四千多残兵赶了过来。 当他看到被烧成废墟的营盘,以及淯水便被扑杀的乱兵时,他脸上骤然浮现笑容。 “好好好!此役当为李军使首功,老夫必然会向朝廷为李军使请功!” 他被王仙芝和黄巢祸害了近一年,如今终于击败了这群乱兵,心里自然高兴。 李国昌和李克用听后,当即也受用作揖:“使相放心,这些贼寇不过是乌合之众,根本不是我们对手。” “只要钱粮充足,我们现在立马就可以南下,将南边几支贼寇尽数收拾了!” “好!”刘瞻闻言道:“此役缴获,半数归尔等,半数归宣武军,待到朝廷犒赏下来,七成归尔等,三成归宣武军如何?” 刘瞻的话让父子二人眼冒金光,连忙作揖:“全凭使相调遣!” 有了父子二人的承诺,刘瞻当即便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写下奏表后,当即送往了长安。 快马疾驰长安时,比起中原的混乱,西境则是显得尤为平静。 时入冬季,北方飘雪,陇道断绝,李承勋被调离,郑畋接管了泾原及陇州、关中等处兵马。 操训不到半年的两万神策军被调至骆谷关,鄜坊及左右神武军等五千官兵被调往凤州黄花县,郑畋又以凤翔兵五千驻守散关。 关中南边有三万官兵驻守,而陇山一线又有泾原、邠宁及关东、河东诸镇官兵及神策军杨公庆等诸部六万兵马驻守。 大唐的底蕴确实丰富,不到三个月时间,便又拉起了九万军队来拱卫关中。 待到积雪融化,却也是来年二月了,这些兵马还有足够的时间操训。 相较于北方,西境南部的三川战场局势就显得有些复杂了。 刘继隆率军二万夺取江油关和绵州六县后,当即便驻扎绵州不动,而高骈则是集结马步兵与步卒在雒水南部,双方派精骑在汉州境内不断交锋。 李福退守梓州后,重新募兵五千操训,而高骈则是朝廷准许他节制三川后,派遣王重任前往山南西道,分别在巴州、渝州募兵。 二十二日,没卢丹增率五千番骑,七千番兵抵达绵州,刘继隆兵力从战后一万八千余人,增至三万。 在兵力上,刘继隆以三万对整个三川约七万兵马,而对于高骈来说,他需要用两万人来应对南边南蛮的十万大军,用四万老卒和三万新卒来应对刘继隆的三万人。 三川的局势在这种对峙的局面下,安稳了大半个月。 高骈在等刘继隆主动出击,刘继隆则是在等待番汉军队磨合,并安抚麾下新纳入的地盘。 在时间推移下,秦州、朔方两处的登籍造册和土地丈量已经结束。 二州中的豪强军将都被刘继隆处理了个干净,两镇四州二十二万人口均分上百万亩耕地,并继续开垦耕地。 只是兴凤洋绵四州和兴元府,刘继隆却并未用强硬手段收拾当地的世家和豪强。 他本打算战事结束后再收拾这群人,却不想这群人却蹬鼻子上脸,主动来寻他了。 “噼啪……” 巴西县衙内,茶炉的火焰噼啪声不断传出,刘继隆坐在主位,面前则是坐着三名绵州世家的家主。 巴蜀之地,自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以来,多有太平,鲜有兵祸。 虽说两晋南北朝时期,不少世家倒在了隋唐以前,但活下来的世家并不少。 这其中,以李、尹、王三家为最大,下面又有景、冯、文三家为小。 站在刘继隆眼前的三人,分别是李氏家主李肇,尹氏家主尹杰,文氏家主文潼三人。 另外三家,要么跟随李福逃亡梓州了,要么就是在李福控制下的涪城、盐泉二县。 对于这些世家,刘继隆没有什么好脸色。 他没有杀这群人,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得到三川全境,贸然动手,只会让三川大大小小的世家豪强清楚自己对他们的态度,继而支持高骈对付自己。 “节帅自收复绵州以来,我三人本该立即拜见节帅,只是族中事情繁忙,故此耽误。” “此为我三族向节帅投献,以助节帅治理绵州,请节帅过目……” 李肇三人各自呈出一份类似拜帖的东西,而堂内候着的两名别将见状,其中一份接过并转交给刘继隆。 刘继隆打开看了看,只能说世家底蕴丰厚,所谓投献贴内的东西,不仅有粮食和金银铜钱,还有许多古籍古画,以及五千多亩田地。 粗略计算,这些东西的价值不少于十万贯,而这还只是大半个州的世家手笔。 整个大唐如绵州这样的州,少说也有三十个。 这点东西虽然也算得上割肉,却算不上伤筋动骨。 刘继隆这段时间看过绵州留下的那些文册,单以土地来说,绵州近百万亩土地,有六成都在六大世家,十余家豪强庶族手中。 百姓仅有四成土地不说,还要接受这些世家庶族出身的官员、胥吏盘剥。 在如今这个时代,地方治理多是世家庶族出身的子弟,他们自然不可能盘剥压榨自己家族的产业,所以盘剥百姓就成为了他们敛财的手段。 如果只是苛捐杂税,百姓还不至于活不下去,但这些官员胥吏,通常把家族的田地按照下田收税,将百姓的田地视作上田收税。 这么做,等于转嫁家族该缴纳的赋税给百姓,让百姓交“富人税”,世家庶族交“穷人税”。 他们来找自己,恐怕就是为了官员胥吏的名额而来。 刘继隆合上礼单,面色平静道:“东西不错,某收下了,诸位还有何事?” 眼见刘继隆收下东西,几人如释重负,纷纷陪笑道:“听闻节帅要调官吏南下,我等以为不必如此。” “只要节帅开口,我等家族数百子弟,立马以节帅马首是瞻!” 三人的话,如果是被毫无底蕴的统治者,亦或者有眼光的枭雄听到,这群人自然高兴。 不论是两汉还是李唐,亦或者是后来的两宋和元明清三代,统治者都需要依靠地方势力来收税和治理地方。 李肇三人口中的数百子弟,代表的就是数百能够文章的官吏,足够治理两三个州,十几个县。 得到他们的投靠,便代表统治者多出了数百官吏,而他们也将扩大家族势力,从一个绵州影响到两三个州,十几个县。 这是双方共赢的局面,所以统治者往往都会接受他们的投靠。 朱元璋和李自成的最大不同,就是前者知道该在什么阶段利用什么人;后者不知道,亦或者没有足够时间来利用这群人。 按理来说,刘继隆也应该利用起这群人,因为他现在的文治实力,似乎还不足以治理整个天下。 不过他有自己的心思,而且现在的他,还有足够数量的陇右学子还未释放出来,不必委曲求全。 “尔等态度,某已然知晓,若有力所不逮的事情,某会交给尔等操办的。” 刘继隆平静说着,三人闻言浮现笑意,连忙作揖道:“是……” 眼见三人陪笑,刘继隆当即吩咐别将准备饭食,随后与三人共饮酒宴一场,直到夜半送走三人后,刘继隆才回到了中堂。 他并未直接休息,而是走到书房坐下,面前摆上了一本本空白的书册。 与此同时,擢升为校尉的李阳春带着两名兵卒走了进来,为刘继隆摆上了安神茶和一些糕点。 刘继隆朝他看去,但见李阳春的右臂依旧缠着绷带,不免询问道:“伤势如何?” “劳节帅挂念,再有半个月就能拆开了。” 李阳春恭敬回答,而那两名兵卒则是放下东西后走出了中堂。 他们离开后,刘继隆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都听说了?” “听说了些。”李阳春点点头,姿态一如昔日在临州课堂上那般,好似被教育的学生。 刘继隆颔首道:“天下太大,以陇右的底蕴,囊括三川后,治理起来便有不少麻烦了。” “这些世家豪强和都护府的关系得把握好,若是太早表现我们的态度,恐怕会引起天下世家豪强的抵抗。” “只要隐忍一阶段,等到天下安定,到时候就可以做我们想做的事情了。” “是!”李阳春没有反问什么问题,而是点头应了下来。 他有自己的主见,但更多时候,他都相信刘继隆的想法和主见。 “这些世家暂时不能除去,但他们占据大量土地也是事实,若是不除去他们,百姓就无法得到土地,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做?” 刘继隆考校着李阳春,李阳春听后说道:“只要官吏都是我们的人,按照真实的情况收税,那就可以用收来的赋税来鼓励百姓开垦荒地。” “绵州的情况,节帅您也看到了,许多土地都能开垦成为上等的水田,只是因为官府苛捐杂税,官员胥吏盘剥压榨,百姓没有钱粮开垦罢了。” “只要您表态并下发农具,再蠲免新垦土地三年赋税,百姓定能开垦无数土地。” “不过百姓没有粮食开垦,而绵州又有许多土地在世家手中,所以不能推行陇右的公田制度。” “不如借粮给百姓,不收取任何利息,同时严禁世家浑水摸鱼,如此既能维系府库钱粮周转,又能鼓励百姓开垦荒田。” “待到三川拿下,再施展些手段,抓些世家豪强树立典型,但又不把他们全部得罪死。” “如此隐忍几年,待天下大定,再动手也不迟……” 李阳春这话说的符合刘继隆心意,但时局在此,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抓些典型,而是可以利用李肇等投降他的世家,打击那些支持朝廷的世家,并收归他们的土地来均分百姓。 这些世家豪强,刘继隆也不准备尽数杀死,而是另有用处。 他提笔在书册上书写,嘴里说道:“自夏商至如今,历朝历代都善于迁徙贵族、世家、豪强至边疆之地,为朝廷开疆拓土。” “周天子分封,秦汉强迁豪强至岭南、河西、汉四郡亦是此理。” “以豪强迁徙,虽然能迅速为朝廷在边疆站稳脚跟,但这些豪强也通常会隐匿人口。” “朝廷后续迁徙而去的人口,大多都被这群人渐渐隐匿起来。” “因此要迁徙这些豪强,不仅要讲方法,还需要手段。” 迁徙世家豪强,可以帮助朝廷稳定地方,但也容易在后续人口迁徙中,促成大家统治一地,甚至百姓只知家主而不知皇帝的局面。 为了防止世家豪强割据,所以迁徙的地方必须要容易讨平,不至于尾大不掉。 隋唐两代迁徙黔中的世家豪强并不少,但由于缺乏汉人,他们都被同化为夷了。 饶是如此,他们却依旧能占据地方,割据自治。 元明两朝的黔中四大土司中,播州杨氏和思州田氏就是隋唐两代扎根黔中,却被夷化的土司。 他们给黔中道的蛮人带去了先进的技术,却最后被同化,自己还割据地方。 这种错误,刘继隆可不会犯。 世家豪强最好投向西北、东北地区,而西南则是应该以军队、百姓和良家子为主。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得先击败高骈,然后再拿下三川。 “河西的军队,如今到哪了?” 刘继隆缓缓开口,李阳春闻言作揖:“河西七千兵马,眼下已经抵达朔方。” 刘继隆闻言颔首,随即安排道:“派河西兵马南下驻守萧关、秦州,调萧关的两千精骑南下。” “我们的粮食还够吃三个月,三个月内,攻破高骈!” 刘继隆将毛笔放下,目光看向李阳春。 李阳春见状作揖:“末将领命!” 他转身走出中堂,而前线的骑兵交锋也在随着时间不断进行。 汉州的百姓因为战乱而逃亡,有的选择南逃,有的选择北逃。 高骈得知后,下令驱赶这些百姓北上,以此来逼迫刘继隆尽早决战。 刘继隆倒是并不慌张,对于北逃的百姓照单全收,并令人发放粮食、粗布和干柳絮,帮助流民渡过寒冬。 十天过去,萧关南调的两千骑兵抵达绵州,刘继隆当即开始下令。 张昶回调巴西,率伤兵八百,步卒两千,番卒三千驻扎绵州一关六城。 刘继隆率两千精骑赶赴前线神泉县,集结张武、斛斯光麾下三千精骑,没卢丹增麾下五千番骑和七千番卒,以及耿明麾下的三千马步兵和九千汉卒。 腊月初五,三军集结绵州神泉县外,合计一万汉番精骑,一万九千马步兵兵卒。 “窸窸窣窣……” 时值正午,但寒风吹来,却吹得不少兵卒瑟瑟发抖。 西北的冬风干燥而猛烈,好似刀子在脸上刮划。 剑南道的东风却如冷水,吹到脸上不痛不痒,但却会钻到衣裳里,冻得人不断发抖。 近三万大军和两万民夫在内江水北部扎营,篝火点燃了一处又一处,却还是无法驱散那寒意。 “节帅,这天气还是有些冷,不如等开春再动兵吧。” 军营内,众多将领跟随着刘继隆,同时忍不住开口劝解。 刘继隆听后停下脚步,看向他们道:“待到开春,我们便没有多少时间了。” “此次南下,水土不服而患病者甚少,便是因为冬季缘故。” “若是等到开春,不久转夏,届时水土不服而患病者必然变多,我军也将不战而败。” 他话音落下,随后转身继续向牙帐走去。 一路上可以看见无数身穿战袄,搭建帐篷或搬运东西的兵卒,他们见到刘继隆,纷纷作揖行礼。 刘继隆颔首回应,不多时来到牙帐,而牙帐内摆着三个火盆,使得帐内缓和了不少。 他摘下头盔放在盔甲架上,随后回头看向帐内那摆在地上的沙盘。 诸将跟在他身后,刘继隆拿着木棍指点道: “三川酷热,故此我们必须在入夏前击败高骈。” “我们现在在内江水北部,向南分别还会遭遇绵水、雒水、雁水、蒙水的阻碍,才能抵达成都。” “雁水以北的水网不算多,主要就是这几条大水,但经过雁水后,南边就是密集的水网,我们的马军在这里,必然会遭受限制。” “高骈把军队摆在什邡,什邡北部就是雒水,南边还有雁水和蒙水。” “他看似要在什邡与我们决战,但等我军南下,他必然会撤军,撤到蒙水后方。” 刘继隆简单描述了一下成都平原的水文情况,又说出了高骈的用意。 众人听后,张武率先查看,确实发现沙盘上的水文弥补,不免道:“节帅,我们没有必要和他在成都附近打。” “不如再等两个月,等到陇山和秦岭积雪融化,令高都督、陈都督和曹都督三人分别挥师进攻关中。” “朝廷若是被攻,必然催促高骈主动出兵,高骈就是想不出兵也不行。” 张武话音落下,众人颔首,十分认可他所说的这番话。 只是刘继隆听后却摇摇头,用手指着成都道:“高骈没你们想的那么迂腐,如果我们继续拖着,高骈定会派骑兵袭扰我军农田,致使我军夏粮不得收。” “待到我军粮尽退兵,他就可以用夏季来操训三川兵马,入秋后拉出一支更强大的兵马与我们鏖战。” “正因如此,我们需要速战速决。” 刘继隆把棍子放在手上,双目如炬:“他不就是想要吸引我们进入成都腹地吗?” “既然如此,我们就成全他!”他走回到主位,转身面朝众人:“传令!” 诸将纷纷作揖,等待接令。 “斛斯光、没卢丹增,你二人率两千精骑,两千番骑作为先锋哨马,南下探查敌情,切不可越过蒙水。” “末将接令!”斛斯光遇没卢丹增作揖应下。 刘继隆观察着没卢丹增,确认他没有异心,这才继续下令。 “张武,你统帅三千番骑,三千马步兵为前军。” “末将接令!” “耿明、韦工啰碌,你二人统帅九千步卒、七千番兵为后军。” “末将领命!” 眼见众人作揖应下,刘继隆继续道:“我亲率三千精骑坐镇中军。” “是!!” 众人纷纷应下,刘继隆嘴角轻挑,微微抬首:“张武,你替我写封信,派人送给索勋。” “看在当年共事的份上,他如果愿意投降,我愿意保他富贵。” “如果他不想投降,执意要跟随高骈与我为敌,那我们就只好战场上见了。” “另外,以我的名义写封信给高骈。” “告诉他,我知道他准备在成都与我交战,他不是我的对手,十几年前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是!!”张武作揖应下,刘继隆见状继续开口: “传令三军,明日拔营南下,不破成都,势不回转!” “是!!” 诸将告退,快马往南方疾驰而去,半日后,快马与西川的塘骑碰面,隔着百余步便射出了带有书信的箭矢。 西川的塘骑拾取书信后,眼见上面是刘继隆亲笔,不敢耽误,当即送往本阵,交到了高骈的手中。 高骈让人把信读出来,当听到刘继隆说他不是对手的时候,不等诸将发作,高骈便爽朗笑出声道: “昔年非我不是对手,只是受制于朝廷,而今三川尽属我,纵刘继隆举全陇兵马而来,也不是我对手。” 他话音落下,当即起身,手搭在腰间刀柄之上,目光扫视帐内诸将。 “我师三万余,他也领师三万余,有何可惧?” “我观他如此骄傲,骄兵必败,我师必胜!” “是!!” 帐内诸将纷纷起身作揖行礼,高骈目光如炬:“传令!” “令李福于腊月十五出兵袭扰罗江、神泉、巴西三县。” “令王重任不用慌乱,安心在巴州操训三军即可。” “着索勋率军撤回什邡,白马关孙高浔率军五千撤回成都,再以我手书送给张璘、蔺茹真将,让他们以手书行事。” “待三军回撤,且瞧那刘继隆如何姿态。” “他不是说他已经知道我想做什么吗?那就看看他敢不敢南下来成都与我交锋。” “接令!!”诸将纷纷高声接令,无数快马自此往四方疾驰而去。 三日时间,各军皆得令,西川兵马后撤成都,刘继隆亦率军渡过内江水,南下成都。 宽二十丈的内江水,宽四十丈的绵水先后被渡过。 斛斯光、没卢丹增率军抵达绵竹,绵竹除数万百姓外,空无一物。 刘继隆派步卒五百,番兵一千驻扎绵竹,继续挥师南下。 至正午时分,张武传来消息,白马关与德阳兵马皆撤走。 黄昏时分,张武率前军渡过雒水,分兵向雒县、什邡、濛阳而去,三城皆空,张武遂据三城。 刘继隆率中军、后军驻扎雒水以北,一日行军六十余里。 消息传至高骈耳边时,高骈已经率军后撤至七十余里外的犀浦县,左边是郫县,右侧是成都。 由长江(岷江)分出的无数河流组成水网,将成都附近百里包围起来,马军即便走入其中,也无法随意驰骋。 “陇右的军队,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壮。” “以他们的速度来看,骑兵一日驰骋一百二十里不是问题,就连马军也能走百里,步卒最少七十里。” 牙帐内,高骈站在沙盘面前指指点点,他身后则是跟着梁缵,不见张璘与蔺茹真将。 高骈在西川操训兵马也有相当长的时间了,但他自认为麾下兵马的行军速度还是不如陇右。 从行军速度来看,双方兵马素质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梁缵也察觉到了双方的差距,所以思虑过后主动开口道: “节帅,按照这个速度,刘继隆最迟后天正午就能兵抵成都。” 闻言,高骈微微颔首,目光盯着沙盘。 “明日他们应该会渡过雒水,南下再渡过雁水,抵达蒙水北岸。” “只要等他们后天渡过蒙水,张璘他们就可以行动了。” 提及此处,高骈略微眯了眯眼睛:梁缵见状却还是有些担心:“节帅,虽说我军限制了叛军的马军,可叛军的步卒同样不少。” “若是张大郎他们未能成功,那压力便都在我们肩头了。” “倘若、倘若……” “没有什么倘若!”高骈打断了他,目光冷厉看向沙盘。 他抬手用棍子击倒那面写上“劉”字的令旗,看着倒下的令旗,冷静道: “只要在此击破刘继隆,三川尽属我,届时再把南蛮收拾干净,大势在我!” “唯我节制三川,大唐才有继续存续的可能!” 第412章 犀浦对峙(万字大章) “都小心些,注意脚下!” “唏律律……” 腊月初六,当刘继隆开始拔营,雒水南岸的斛斯光便征募了五千什邡县民夫,在南岸负责接应北岸大军。 宽四十余丈的雒水涛涛而去,水面搭建浮桥,以舟船相连,供大军的辎重车畅通两岸。 什邡县的民夫,大多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弱,亦或者十几岁的中男,鲜少有青壮。 他们穿着衣裳破烂,每个人面黄肌瘦,脸颊深深凹陷进去,五尺多的男儿恐怕连百斤都不曾有,风稍大些,似乎都能将他们吹跑。 相比较下,被大军从绵州征发的那些民夫,虽然同样瘦弱,但起码有崭新的冬衣可穿,也没有原来那么面黄肌瘦了。 虽说绵州能够直接掌握的耕地有限,但刘继隆还是均发给了当地的百姓,这也并未引起几个世家的警惕。 古往今来,凡开国的皇帝,均分田地都是极为重要的政策,只要不动贵族和世家的田地,其它田地与他们无关。 至于那些荒地、林地,虽然在以前属于这些世家,但实际上都属于朝廷,这些世家也不过是占据朝廷的资产来充当自己的资产罢了。 刘继隆要收回并发放给百姓,他们也不敢不支持。 正因如此,刘继隆只是通过简单的分配,便获得了绵州百姓的民心。 当刘继隆下令征募民夫后,绵州各县男丁踊跃报名。 不仅仅是为了保住刚刚到手的那二三亩地,更是为了民夫的那点钱粮。 陇右军招募民夫,每日发钱十文,粮三斤。 剑南道虽然富庶,但那只是世家豪强和官员军将富庶,与百姓无关。 每日十文钱加三斤粮食,这足够勉勉强强养活一家人了,所以报名的民夫很多。 不过这也只限绵州的民夫,诸如汉州绵竹、德阳、什邡、雒县等地百姓,由于和陇右军接触不长,实际上十分抵触他们。 斛斯光也不得不用了些手段,强征民夫来到雒水南岸。 当刘继隆来到雒水南岸后,斛斯光便主动上前请罪道: “节帅,汉州百姓抵触我军,末将不得已,只能强行征募这些民夫来帮忙。” 刘继隆打量斛斯光,眼见他诚心请罪,当即道:“百姓不了解我们,抵触是很正常的。” “此过错不在你,事后你派人向民夫说明情况,把今日钱粮发下,诚心向他们道歉便是。” “记住,我军南下,若是想要迅速夺取并稳固三川,获得三川民心便格外重要。” “高骈再有手段,却也要受限于朝廷。” “朝廷的苛捐杂税,以及地方官吏的盘剥压榨,这些问题他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而我军有足够手段和毅力解决这些问题。” “只要能得到三川的民心,我们就不是三万对七万,而是三十万、三百万对七万。” “是!”斛斯光作揖应下,刘继隆则是回头看向那滔滔雒水。 大军正在通过雒水渡河而来,而此时一支骑兵也正在通过渡桥,试图来到南岸。 不多时,耿明带着这队精骑到来,并隔着老远作揖,靠近后迅速汇报。 “节帅,西边龙门山方向有马蹄印记,而且也有被清理过的痕迹。” “马蹄……” 刘继隆听后略微思索,不等眉头皱起,便转头对斛斯光询问道:“你们这一路南下,可曾与高骈麾下精骑碰面?” “没有。”斛斯光连忙回答,接着开口道:“节帅,这批马蹄印记,会不会是高骈在布置骑兵,准备等我们渡河后袭扰我军粮草?”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刘继隆颔首回答,却又沉着道: “他要袭击,便给他袭击,我军所带粮草,足够一月之用。” “击破高骈,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高骈主动分出精骑,显然是不想让成都水网限制住本部精骑。 若是换做别的将领,现在恐怕会集结重兵去龙门水围剿那数千精骑,但刘继隆没有。 兵贵神速,陇右军中又有足够的火药,而西川境内大部分都是夯土城池,根本抵挡不住陇右将士和火药的组合。 以陇右军的行军速度,高骈根本来不及撤走所有州县的钱粮。 这就是刘继隆为什么先对付朔方和秦州,最后再对付高骈的原因。 三川钱粮不容易运往陇右,所以先进攻近在咫尺的朔方和秦州,利用攻打他们的时间来转运钱粮南下。 等到收拾了他们,南边的钱粮也囤积的差不多了,足够刘继隆挥师南下。 攻入西川后,以陇右军的行军速度,不愁弄不到粮食。 倒是高骈调走精骑,试图袭扰粮道,断绝陇右军后路,看似高明,但前提是他得能打赢。 “传令!”刘继隆沉着开口,身旁的斛斯光、耿明等人先后作揖。 “令前军张武率军南下,夺取新都、新繁二县。” “斛斯光……” “末将在!”斛斯光连忙回应,刘继隆吩咐道: “你率精骑,先去夺取九陇县和朋笮守捉城,随后挥师南下,沿着长江一路往新津而去。” “是!”斛斯光应下,随后才询问道: “节帅,末将抵达新津后,是否需要北上突击高骈?” 在斛斯光看来,迂回绕过高骈,驰往敌军背后,那必然是要为发起突击做准备。 只是对于刘继隆而言,四千精骑在这个时代的成都水网发挥不出威力,骑兵侧击和背击虽然可见成效,但成本太大。 斛斯光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高骈分心,无时无刻都在揣摩斛斯光的去处。 “你只管驰往新津,三日后挥师北上,准备堵截西川溃兵即可!” “末将领命!”斛斯光眼神闪过些许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不能参与接下来的正面战场固然可惜,但堵截溃兵也是一件大功。 “去吧!” “是!” 刘继隆颔首示意,斛斯光也适时调转马头,疾驰离去。 瞧着他远去,刘继隆看向耿明:“派马步兵前往什邡县,让人准备好饭食。” “大军抵达什邡县后,先吃早饭,然后南下新繁县。” “末将领命!”耿明沉声应下,随后开始指挥兵马继续过河。 一个时辰后,大军渡过雒水,挥师继续南下。 什邡县在大军渡河南边的十里外,因此赶在巳时前,大军便抵达了什邡县。 马步兵先行一步,当步卒与民夫抵达时,他们已经先吃饱了。 不等刘继隆下令,他们便开始外出放哨二十里,为步卒吃饭提供庇护。 五千什邡县民夫被结算了工钱,虽然只干了一个时辰的活,却依旧给了一整天的钱粮。 得到钱粮后,他们还觉得很不真实,拿着手里那十枚铜钱和三斤粮食,只觉得在做梦。 “什么时候,当兵的也知道给钱粮了?” 这五千多什邡县民夫都是一个想法,随后生怕陇右军将他们的钱粮抢走,急匆匆带着钱粮跑回了城内或四周乡里。 瞧着他们“逃跑”的背影,耿明唏嘘道:“这么多年,末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害怕兵的百姓。” 刘继隆沉默无言,调转马头后,又不忍道:“百姓如此,皆赖朝廷无所作为,官兵肆无忌惮,嚣张跋扈。” “为了生存下来,他们也只能变得吝啬而且狡猾,心机深沉。” “这世道不能继续乱下去了………” “嗯!”耿明郑重颔首,随后跟随刘继隆来到临时军营,下马用饭。 半个时辰后,随着三军与民夫酒足饭饱,大军继续南下。 沿途五十里路程,对于不缺挽马骡车的陇右军而言,并不算很长的距离。 不过期间的雁水、蒙水等两条河流,还是使得三军速度不可避免的变慢。 接连两次过河,原本以为河流已经渡过,但随着他们渡过蒙水,摆在他们面前的才是密布的水网。 这些密布的水网,在后世早已化作了平原或河渠,但在这个时代却依旧是阻碍行军的河流。 从濛阳南下新繁,五丈以上宽的河流便遇到了七条,二三丈的河流更是十数条。 他们几乎每走两刻钟,就要停留下来,驱使民夫铺设壕桥,这样才能让大军通过。 虽说河流不宽,但却动辄十余里乃至数十里长,基本都是长江(岷江)分流出来的河流。 这些河流有不少都是先秦时,李冰父子派人挖掘的。 先秦时岷江泛滥,成都八百里平原时常遭受洪涝,百姓颗粒无收。 李冰父子被授命修建都江堰后,不仅修建了宝瓶口和飞沙堰,还修建挖掘了无数堰堤、河渠、河道来分流。 整个水文系统,涵盖整个成都平原,使得大雨不涝,小雨丰田。 东汉时期,当地又设置“都水椽”和“都水长”来负责维护堰首工程。 到了蜀汉时期,诸葛亮治蜀并设堰官,征募一千二百兵卒专门负责各处河道的清淤和排积、修缮等工程。 此后各朝,基本延续了诸葛亮留下的堰官制度,并每岁检修河渠。 虽说保留下来了都江堰,但都江堰延续出去的西川水文系统却被破坏了。 所以刘继隆遭遇的这些许许多多河道,在后世早就变成了平原和沟渠。 好在辎重车里有足够多的壕桥,这才让大军在天黑前抵达了新繁县外。 在他们抵达新繁县的同时,新繁县的夯土城墙已经被炸开了一道两丈宽的豁口,城头的旌旗也换成了陇右的旌旗。 眼见大军到来,驻扎此处的陇右二百陇右马步兵也出城迎接起了大军。 “节帅,新繁县于正午拿下,新都县也在两个时辰前被张都尉率军拿下。” “我军塘骑向南探哨十里后,与西川军的塘骑遭遇,西川军应该驻扎在郫县或犀浦县。” 校尉毕恭毕敬汇报着刚刚获取的军情,刘继隆见状看向耿明与韦工啰碌:“耿明,韦工啰碌,你二人率军前往城南扎营,一个时辰后县衙议事。” “末将领命!”二人作揖应下,随后便率军往城南而去。 在他们走后,刘继隆又对张武麾下的校尉道:“传令给张武,率军来此议事。” “是!” 校尉应下,刘继隆则是带着百余名精骑走入新繁县。 新繁县属于成都府,所以县内情况相比较北部的绵州要好上太多。 城中百姓虽说也穿着破烂,但起码都能打上补丁,面颊虽然凹陷,却也称不上面黄肌瘦,可见成都府的百姓,比成都府外的百姓,还是稍能过活些的。 除此之外,他们的胆子也稍大,敢走出街坊,来到主路两旁围观入城的陇右军,可见张武拿下新繁县后,陇右军的军纪保持很好,没让他们感到惧怕。 刘继隆没有太多时间观察百姓,他驰马来到了新繁县衙,命人将县衙内的图籍都搬了出来。 和绵州一样,新繁县也是有两套图籍,应对用前者,办事用后者。 在后者的图籍中,新繁县有民九千余户,四万七千余口,四十四万五千余亩耕地。 这些耕地,有接近五成左右都掌握在军将富商和世家庶族手中。 稍微看了看,刘继隆便知道整个三川的情况了。 军将富商和世家庶族基本掌握了半数乃至六成的土地,这些人也是自己必须对付的人,不然自己即便击败高骈,也只能掌握半个三川。 合上图籍,他令人把图籍收好后,便令庖厨准备饭食,同时等待耿明和张武等人到来。 新都县和新繁县距离不过二十里,快马传递消息的情况下,一个时辰左右也能到达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安静等待,直到天色彻底变黑,耿明与韦工啰碌率先走入衙门内。 三人又等了半个多时辰,随后便见张武风尘仆仆赶来,走入衙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对刘继隆作揖:“节帅,末将来迟了!” “兵马都安排好了吗?”刘继隆没有怪罪他。 “都安排好了。”张武颔首回应,见状刘继隆便开始令庖厨上菜。 饭菜上桌后,刘继隆边吃边谈道:“高骈应该率兵驻扎在犀浦,如此既能策应郫县,也能策应成都。” “据塘骑来禀,成都有不少兵卒驻守,应该不少于五千。” “若是如此,那刨除东川李福的二万兵马,以及山南西道的残兵游勇,西川驻扎南境的兵马,高骈所能动用兵马,应不超过四万。” “高骈派精骑躲藏龙门山中,估计是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截断我们退路。” “这支精骑不用管,只要击败高骈主力,他们自然会撤退。” “我已经派斛斯光绕过郫县南下,相信高骈已经得到了后方的军情,他现在估计在怀疑我会以骑兵侧击、背击于他。” “我们在这里有六千精骑,三千马步兵和一万二千步卒,合兵两万一千人。” “高骈虽然分出骑兵,但军中兵马应该不少于三万人,亦或者在三万左右。” “西川军中,不少都是被高骈从东川带来的老兵,不可与普通藩镇官兵相提并论。” “明日我军南下,若是高骈不退,那两军应该在犀浦北部交战。” “张武你明日点塘骑探查,看看这里是什么地形。” 刘继隆话音落下,张武连忙应下,而刘继隆也凝重道:“此战不定,三军人不卸甲,马不卸鞍。” “是!”三人颔首应下,刘继隆见状不再言语,只是在吃饱喝足后,将韦工啰碌留了下来。 “节帅……” 韦工啰碌还是第一次和刘继隆单独对话,自然有些紧张。 对此刘继隆安抚他道:“我留你下来,是想知道,多康的将领,对我和陇右到底是何看法。” 面对这个问题,韦工啰碌有些哑然,但整理思绪后还是回答道: “节帅也知道,我们不少人都是生活在吐蕃治下,而大唐式微多年,所以不少人自然怀揣着恢复吐蕃的想法,对陇右和节帅……额,还是有些非议的。” “不过节帅放心,如今实际掌权的是没卢丹增,他更倾向获得节帅您的支持。” 韦工啰碌能说这话,也就代表尚摩鄢多半是被多康内部的保守派架空了。 大战在即,刘继隆不得不防备多康吐蕃的番兵,也应该施展手段笼络他们。 所以面对韦工啰碌的这番话,刘继隆主动开口道:“吐蕃长期由一个家族统治,这对中原并不利。” “据我所知,卫藏六茹的许多奴隶和小贵族都早已忍受不住逻些城的盘剥了。” “我可以断言,他们在三年内必定会起兵,而你们如果能支持他们推翻逻些城,再由你们推举没卢丹增攻入逻些城,击败这些叛军,那没卢丹增或许能成为卫藏和多康的王。” “如果你们需要粮食和兵器,我可以在拿下西川后,自陇右和西川分别运送武器和粮食给你们。” “你们也应该可以感觉到,多康和卫藏的土地逐渐贫瘠,无法产出更多粮食了吧?” 刘继隆最后这句话,让韦工啰碌不免咽了咽口水。 这些年,多康土地能产出的粮食确实越来越少了。 韦工啰碌年轻时,多康的河谷还能每亩产出七斗粮食,如今却只有六斗了。 正因如此,尚摩鄢虽然从刘继隆那里获得了不少粮食,也开垦了不少土地,但收获的粮食依旧不够麾下几十万众消耗。 如果能长期从刘继隆手中得到粮食和兵器,那确实能减轻不少负担。 “此役过后,多康的马匹分为上等马和中等马、下等马,上等军马,中等乘马,下等挽马。” “一匹上等马换两匹中等马,或者四匹下等马,每匹下等马换十石粮食,亦或者一担茶。” “其它诸如绸缎、布匹、瓷器、漆器等商货,我会重新让官员们裁定,比之前的价格便宜。” 刘继隆话音落下,韦工啰碌便眼前一亮。 十石粮食加上奶制品,差不多够三个人一年的口粮,这可比开荒种地来的快多了。 比起之前的价格,这次的价格,刘继隆确实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韦工啰碌见状,当下便作揖行礼道:“多康永远都是节帅麾下最忠诚的骏马。” “嗯,此役结束后,你与没卢丹增也好好谈谈,没什么事就下去休息吧。” 刘继隆示意其退下,韦工啰碌见状便行礼退出了衙门。 在他走后,刘继隆也起身走向了县衙中堂休息。 对于他给多康开出的价格,他并不觉得很高,只是多赚和少赚罢了。 十石粮食很多,以现在三川的粮价,差不多在七贯钱左右。 不过随着战乱结束,荒地复垦和各类政策出台,刘继隆有自信在两年内将三川粮价恢复到每石四五百钱的水平。 届时与多康交换,四五贯便能买一匹挽马,二十几贯就能买一匹军马。 不管怎么说,都是刘继隆在赚,而多康也不亏。 他们只要能和陇右、西川买卖粮食马匹,就可以用更高的粮食价格来和其他部落贸易。 据刘继隆了解的,诸如羌塘、苏茹、逻些城等地,一石粮食已经涨到了一贯五乃至二贯的价格。 往后近二百年都是气温下降期,吐蕃对粮食和茶叶的依赖也将不断走高。 正因如此,刘继隆从不忌惮扶持尚摩鄢这群人,因为随着气温下降,高原之上只有碎片化的统治,吐蕃王朝只能成为历史。 哪怕他现在扶持没卢丹增,没卢丹增也顶多控制卫藏和多康地区,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出现问题。 他们对中原的依赖性只会越来越高,越来越容易控制。 思绪间,刘继隆回到中堂洗了把脸,随后便躺下休息了。 只是在他休息的同时,距离他不过二十余里外的高骈却根本睡不着。 “窸窸窣窣……” 甲片声响起,站在沙盘前的高骈抬头看向牙帐门口。 索勋和梁缵走了进来,二人先后作揖。 “节帅,陇右的那支骑兵在两个时辰前经过唐昌,眼下估计往青城方向去了。” “节帅,不如先收拾了这支兵马,再回头与刘继隆决战?” 二人各自提出建议,高骈眉头却紧锁,蹲下将朋笮的陇右令旗插到了青城方向。 待他做完这一切,他这才缓缓道:“刘继隆距离我军不过二十余里,我军若是后撤,他必然逼近。” “等我们拿下后方那数千精骑,刘继隆恐怕已经包围成都了。” “成都城内二十余万百姓,城中粮食仅够三个月所用。” “刘继隆今日攻破新繁和新都,又派骑兵拿下了朋笮和九陇,所获粮食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多支撑几个月。” 他说着说着沉默下来,片刻后又道:“张璘他们应该明日就会行动,届时先看看刘继隆反应,再决定如何对待我军后方的这支精骑。” “若是不出我预料,刘继隆应该准备用这支精骑来截断我军退路。” “慢!”高骈突然打断了自己,目光不断扫视营盘。 如果是对付普通将领,甚至是段宗榜这种大礼名将亦或者王式等人,高骈肯定会觉得这支精骑是用来策应主力,随时准备侧击或背击的骑兵。 不过对手是刘继隆,不能以平常良将视之。 刘继隆此举,肯定是用来吸引自己注意力,甚至用于截断自己后路。 这说明,他很有可能已经发现了张璘他们的踪迹,知道自己准备阶段他后路,以自己的招数来对付自己。 这么想着,高骈眉头紧锁,随即开口道:“派兵绕过新繁,连夜告诉张璘他们……绕过新繁,撤往郫县。” 高骈这番话,使得索勋与梁缵二人表情错愕,梁缵忍不住询问道:“节帅,这已经安排好了,为何还要撤回来?” “刘继隆大概已经发现张璘他们的踪迹了,将他们留在北边已经无用。” 高骈解释着,同时将代表张璘的精旌旗撤回到郫县,同时说道:“刘继隆准备先击溃我们,再收拾张璘和李福他们。” “眼下他手中兵力,应该在两万左右,以两万对付我们近三万人,他恐怕有些托大了。” “兵力相等,我还未输给过任何人……” 他起身走回主位,安心坐下的同时吩咐道:“传令,将军中牛羊尽数屠宰,给三军加餐!” “是!”梁缵二人果断作揖应下,但不等他们退出,高骈看向索勋:“索兵马使留下。” 梁缵看了索勋一眼,随后离开牙帐。 在他走后,高骈则是开口道:“刘继隆给你写了招降信,你是怎么想的?” 索勋没觉得自己和刘继隆的事情能瞒住众人,故此他实话实说道: “某虽需要富贵,但也得看富贵自何人身上所取。” “让某在刘继隆麾下为将,某自认为折辱,自然不受。” 索勋实话实说,高骈听后颔首:“刘继隆虽强,我却也不弱。” “若朝廷能提前让我节制三川,哪怕只有半年,我亦能凭一己之力讨平陇右。” “如今虽说晚了些,但击退刘继隆不成问题。” “明日阵上你且看着,某如何攻破刘继隆中军。” “是!”索勋作揖应下,他对高骈的能力还是十分信服的,不然也不会从宋涯麾下转投高骈。 不过刘继隆始终是个另类,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 怀揣着这种不安的情绪,他作揖退出了牙帐,转身返回了自己的帐篷。 不多时,牛羊肉炖煮的香气在夜幕下不断飘香,引得所有人食指大动。 西川军大快朵颐,随后便各自回营休息去了。 翌日清晨,高骈洗漱过后,便见梁缵与索勋来禀报。 “节帅,张璘他们距离郫县已经不足三十里。” “此外,唐安县的塘兵在长江(岷江)东岸发现了骑兵南下的踪迹,估计要前往新津。” “卯时三刻,我军塘骑与叛军塘骑交锋,叛军塘骑突入,估计获得了犀浦附近的地形图籍。” 梁缵不断禀报,高骈听后脸色平静,安抚道: “不必在意,令弟兄们将昨夜未吃完的牛羊肉吃个干净,攒好力气杀贼!” “是!” 二人作揖退下,高骈依旧在冷静观看沙盘。 在他观看沙盘的同时,距离此地二十余里外的新繁县外也飘荡着肉香味。 耿明派人将新繁县的飞禽与能买的牛羊都买了个干净,除了没有对青壮的耕牛下手,老迈的耕牛和这些飞禽、山羊都被屠宰。 刘继隆正在吃着牛羊肉炒成的菜肴,面前则是刚刚摆好的沙盘。 只见犀浦县北部不是河流就是湖泽湖泊,其中又以郫水和沱水为主。 高骈把郫水和沱水让了出来,只因为这个时代的郫水和沱水足够宽阔,如果他设防,刘继隆肯定不会走这个方向进攻他,说不定会改换方向。 所以他让出郫水和沱水,在这两条河流后的一条小河修筑了营垒和防线。 “这湖泊星罗密布,大军结阵进攻,确实不太容易。” “抓几个舌头来,问问清楚当地的地势。” 刘继隆吩咐着,张武很快派人去办。 不多时,刘继隆便见到两名兵卒带着五六名农夫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群农夫年龄四五十岁,穿着破烂,草鞋里的脚还沾着淤泥,显然刚刚在干活。 他们长得瘦弱,五尺三四的身高,却瘦的如竹竿般。 “三位先吃饭吧,吃完饭再问。” 刘继隆笑着安排三人坐下,三人十分局促,直到看见装满牛羊肉的粟米泡饭,他们才放松下来,狼吞虎咽的吃着。 刘继隆看着他们很快吃完,又令人为他们添肉加饭,直到两大碗下肚,三人再也吃不下后,刘继隆才询问道: “三位能否为我解释解释这犀浦县北边的地势?” 刘继隆走到沙盘前询问,三人见状也在张武等人的注视下局促起身,连忙为刘继隆解释起来。 “犀浦县北边是湖泽,尤其是郫水和沱水两边有好多看上去是草地,但是是沼泽的地方。” “还有这边,这边是俺家……” “俺家在这边……” 三人的口音有些浓重,与后世的四川话并不搭边,刘继隆也听不懂。 张武虽然是渝州出身,却也听不懂三人的口音,只能在军中找来了成都附近逃亡陇右,参军入伍的兵卒来充当翻译。 三人的解释和兵卒的翻译下,刘继隆很快弄明白了这块地形的凶险之处。 不过三人的指点,也让刘继隆知道了该走哪条路进攻。 思绪过后,刘继隆对张武吩咐道:“派人给三位每人发两贯钱,五斗粮。” “是!”张武作揖应下,兵卒也翻译给了这三人。 三人听后,当即跪在地上,对刘继隆又是磕头,又是感谢。 刘继隆将他们三人扶起,拍拍他们的肩膀:“三位放心,待我击败高骈,定会让你们过上太平日子的!” 兵卒翻译过后,三人又连忙作揖,最后才在兵卒的劝说下,离开了牙帐。 随着他们离开,刘继隆也开口道:“传令,三军南下!” “是!!”张武、耿明、韦工啰碌三人先后作揖应下。 不多时,三军拔营向南,两万多兵卒及两万民夫沿着官道南下。 腊月的西川几乎不见太阳,阴沉的天气加上寒风,给人一种萧瑟的感觉。 十二里路程很快经过,三十余丈宽的沱江就在眼前。 民夫上前搭建浮桥,直到正午才将浮桥搭建完毕。 刘继隆率军渡过沱江,接着南下数里后,再度看见了宽度二十余丈的郫水。 如法炮制的渡河过后,摆在大军眼前的,除了无数湖泊之间的树丛与耕地,便只有摆在眼前的官道。 官道并不宽阔,左右不过十丈,官道两旁都是果林,多是苌楚(猕猴桃)、梨树和橘子树。 “派精骑先行,高骈恐怕已经得到消息,开始列阵了。” “是!” 在刘继隆吩咐下,斛斯光亲率精骑先行,刘继隆率大军与民夫随后进军。 果不其然,斛斯光他们南下不过半柱香时间,便有精骑来禀,高骈已经在南边犀浦县北部驻营。 刘继隆率军在一刻钟后抵达,时间已经来到午时,原本阴沉的乌云消散了些,视线变得明亮些许。 但见高骈将营垒设置在两条小河之间,后者宽多少不可见,但前者距离刘继隆他们不过半里地。 塘骑探查过后,很快调转马头回禀。 “节帅,前方河流为清水河,宽不过三丈,河水北面没有堑壕,但南边有堑壕、羊角墙和拒马等物。” “好!” 刘继隆颔首表示知晓,接着挥手道:“大军自此为中心,向四周探查,果林灌木皆铲除,留下字条,待战后补偿百姓,确认无碍后扎营!” “末将领命!”张武接令,随后开始率军以刘继隆为中心,向四周探查而去。 果林四周还好说,基本都是土地,但是远离果林后,不少覆盖草皮的沼泽和泥潭便吸住了不少兵卒,好在旁边就是同袍,可以迅速将他们救上来。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那三个农民为刘继隆他们指的路,果然没有太大问题。 此地足够修建一个营盘,而刘继隆也不耽误,当即下令修建营盘。 “节帅,他们扎营了!” 西川营盘内,高骈让人修建了一座四丈高的土台,自己走上土台眺望二里外的陇右军。 梁缵眼见刘继隆扎营,顿时有些着急,高骈见状微微皱眉。 如今不过正午,刘继隆既然已经探明北岸情况,理应修建壕桥,过河与他交战才对,怎么就扎营了? “难不成……” 高骈想到了自己后方那数千陇右精骑,但又很快摇头,否决了刘继隆是在等那五千精骑的猜想。 “他们军中骑兵马军、倒是不少,几乎占据三军半数以上。” “若是在汉州境内,我们不是他们对手,不过此地情况复杂,他们的马军想要冲锋也不是那么容易。” 高骈冷静说着,却始终忍不住去想自己身后的那支精骑。 思绪再三,他还是转头对梁缵下令道:“传令给张璘、蔺茹真将,命他们率精骑前往后方,把陇右的那支精骑击溃。” “末将领命!”梁缵作揖应下,而此时北岸的陇右军也已经开始搭建投石机、三弓床弩及随时可以展开的壕桥。 高骈见状,当即开口道:“把投石车和绞车弩推到阵上,与贼相距一里又二百步。” 索勋应下,当即指挥军中民夫将投石机和绞车弩推到了营垒二百步外,距离陇右军一里半。 时间很快过去,陇右军在北岸扎好了营垒,高骈眼见陇右军扎好营垒后,便安排塘兵在外,余下尽归营内,当即也皱眉走下了高台。 “他们身后有没有随军的商人?” “没有。” “民夫有多少?” “以沿途村庄谍子的说法,应该不少于二万,每人配两匹挽马和一辆辎重车。” 高骈与梁缵对话着走向牙帐,高骈听后只觉得棘手。 “随时派人盯紧他们,有任何动静都告诉我。” “是!” 他走入了牙帐,而梁缵也重新返回了高台。 与此同时,刘继隆没有组织议事,而是命令张武派人去后方沿途而来的乡村采买肉食和蔬菜。 张武答应后便走出牙帐,但不久之后又走回来作揖道: “节帅,郫县方向的官军精骑撤往南边了。” 张武的话令刘继隆脸上浮现出笑意:“我还以为这厮真的稳如泰山。” “现在他精骑调走,战场之上便只有我们麾下的六千汉番精骑了。” 刘继隆起身走向沙盘,张武闻言却皱眉道:“这附近多河流湖泊,我们精骑虽多,却也发挥不出来。” “那可不一定。” 刘继隆轻笑,随后用棍子指挥道:“我们一路南下,修建的浮桥都留下来了,你说他们的精骑向南撤去,是否有壕桥?” “这、自然是有的。”张武犹豫着点了点头,不解其意。 刘继隆见状,当即拿棍子指挥道:“传令!” “末将在!”张武果断作揖,刘继隆也用棍子在沙盘上画出一条路线。 “令你点齐三千陇右精骑,趁夜色绕过郫县,绕到犀浦县后方。” “注意遮盖踪迹,明日正午我率军主攻,你趁机从后方突击高骈!” 刘继隆收起棍子,忽视张武惊喜的表现,目光如炬道: “他派出精骑去阻击斛斯光,又以河流和湖泊来限制我军,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免被我军精骑突击?” “既然这样,那我就用骑兵从他身后突击,看看他能不能反应过来!” 第413章 犀浦之战(万字大章) “唏律律……” “这边怎么有马蹄印?” 腊月初七清晨,当西川军的塘骑在郫县附近发现马蹄印后,整队塘骑立马停了下来。 队长翻身下马,看了看马蹄印后才道:“听闻昨日驻扎北边的张兵马使率骑兵南下,追击后方叛军精骑去了,看这个方向,多半是他们中塘骑留下的。” 土道上的马蹄印记并不多,看上去顶多数百精骑,倒也符合大队骑兵派出的塘骑数量。 “走吧,继续巡视四周,莫要让叛军钻了空子!” 队长翻身上马,随后继续带领塘骑在这一带放哨。 与此同时,清水河两岸的西川军、陇右军营盘内也飘出了浓浓肉香。 营盘内,两军兵卒都在大口吃肉,大口吃饭。 已经吃好饭的人,此刻正在打磨自己的兵器,亦或者喂食自己的军马。 随着时间来到辰时,陇右军牙帐内的耿明也急匆匆走出牙帐,朝着前线走去。 同一时间,梁缵和索勋同样走向了前线。 不多时,双方将领分别抵达前线,而他们的军令也高度统一。 “投石机前进一百步,绞车弩(三弓床弩)前进二百步,闻哨进攻!” 在双方的军令下,刚刚吃饱饭的部分步卒开始监督民夫推动投石车和床弩,直至抵达军令所规定的距离。 此时双方的投石机距离不足一里,床弩更是不足二百步。 因此当双方固定好床弩和投石车后,便各自吹响了木哨。 “哔哔——” “凿子箭准备!” “准备投石!” 一声令下,上千民夫便开始了行动。 西川军一边,七八十人联手操作投石机,三十余人共同为绞车弩上弦,速度不快。 陇右军方向,四五十人联手操作投石机,十余人为三弓床弩上弦。 这并非是西川军的器械威力大,需要的人更多。 相反,西川军的器械相较于陇右的器械而言,威力更小,但由于缺少了许多零件而需要花费更多的人力来完成操作。 “放!” 忽的,陇右军的投石车与三弓床弩率先发作。 但见空气中传来呼啸声,西川军阵地上的都将连忙吹哨:“都蹲下!蹲下!” 他也着急蹲下,随后便见凿子箭瞬息间射穿了三台投石机,而陇右投出的投石更是零零散散的砸在西川军阵地上。 几名倒霉的民夫被投石砸中,身体几乎成为齑粉,血肉与断裂的骨头混合一处,但人却在不断哀嚎着求救,直到几个呼吸后才毙命当场。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乡以这种残忍的方式被杀,所有民夫头皮发麻,甚至有人发了疯般向后逃跑。 “我不来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十几名民夫逃向后方,但当他们逃到二十几名队副面前的时候,这些队副毫不留情的举起手中陌刀劈下。 “噗嗤……” 十几名民夫不是被削掉脑袋,便是被砍断半边身子,纷纷哀嚎着倒下,挣扎几下后呼吸变弱,最后毙命。 前方的队头见状,当即冷声提醒所有民夫:“敢于后退者,斩!” 他的话音落下,所有民夫纷纷清醒,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他们面对的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兵,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继续装石装箭,不想死就反击,把叛军的投石机和床弩尽数毁了,尔等便能活!” 在队头的提醒下,所有反应过来的民夫纷纷加快速度,不断为投石机装石,为床弩装箭。 “放!” “嘭——” “哔哔……” “后撤!” 一时间,二十七颗投石砸向了陇右军的前线,连带着还有十台绞车弩射出的凿子箭。 两台投石机倒霉被凿子箭射中,主梁被击断,而投石则是七零八落的落在了阵地上。 得益于陇右军曾对民夫进行过简单的吹哨后撤训练,许多民夫在听到哨声的第一时间便往后撤退。 尽管相比较凿子箭和投石机的速度比较慢,但除了几名倒霉的民夫被砸中毙命外,其余上千民夫都安然无恙。 “将阵没的民夫兄弟抄录姓名,战后发抚恤五十贯,田二十亩!” 耿明刻意大声叫嚷,而他的叫嚷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抚恤是什么?” “就是战死发钱安家,直娘贼的,这可是五十贯和二十亩田啊!” “多少?五十贯和二十亩田?!” 原本还惊慌失措的民夫们,此刻在听到战死后的抚恤数额后,纷纷热血冲上了头。 这个时代,凡百姓家中,基本都是二三乃至五六个孩子。 正因如此,这些人才会选择成为民夫,减轻家中压力。 五十贯钱和二十亩田,若是折算粮食的话,他们全家七八口人得面朝土地背朝天的刨食十几年才能攒下来。 若是期间遇到衙门加税,那还得往后延续。 因此对于这些贫苦至极的民夫而言,若是能以一条性命换五十贯钱和二十亩地,这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惜命的人,可更多的是不把性命当命的人。 不用耿明下令,大部分民夫便回到了阵地上,开始帮助三弓床弩上弦,为投石车装载投石。 “放!” “嘭——” 很快,陇右军发起第二轮进攻,进攻之后又是西川军的反击。 双方隔着清水河来回进攻,而高骈也走出了牙帐,来到高台上远眺战场。 只是稍微看了几眼,他便已经看出了陇右的投石机和床弩比己方的威力更大。 “传令索勋、梁缵率军后撤,我们的投石车和床弩不是他们的对手。” “撤回来,让他们先进攻我们。” “是!”身旁的都将作揖应下,随后连忙下达军令。 不多时,前线的梁缵与索勋接到军令时,双方已经交锋五轮,西川军被陇右军的三弓床弩稳稳压制。 眼见投石机被摧毁的只剩十七台,他们连忙下令民夫推动器械后撤。 与此同时,耿明也交代阵地前推,进攻西川军营盘,随后翻身上马,往牙帐疾驰而去。 半柱香后,耿明来到牙帐前作揖:“节帅,西川军把床弩和投石机后撤了。” 他话音落下,帐内便响起了甲片声。 刘继隆迈步走出牙帐,身后跟着韦工啰碌。 “时辰差不多了,传令前军准备壕桥,过河后用盾车探路,必须在正午前攻破西川军的营垒!” “是!” 伴随着刘继隆一声令下,耿明当即开始征调后方民夫来到前线。 三十辆盾车已经准备好,十架壕桥也被搭建好,只等被扛到清水河。 “哔哔——” 刺耳的哨声不断在营盘内作响,七千汉卒与五千番卒开始走出营门,随后是三千骑兵和三千马步兵。 “呜呜呜——” 眼见陇右全军出动,西川军内传出号角声,无数兵卒走出营盘,列阵营盘前。 五千马步兵居左右两翼,中间是二万三千步卒。 高骈依旧站在营内高台上,面前已经摆上案几,上面插着五色令旗。 他取出令旗开始挥舞,十二名旗兵见状跟随挥舞令旗。 “诸队准备!” 索勋见状振臂高呼,二万三千步卒以每五十人组成一队开始听从号令指挥,形成四百六十队。 高骈挥舞令旗,则各军、营、团、队的执旗兵立马跟随挥舞,将军令传达各队。 “队别相去别十步,其队方十步,分布使均。” “驻队塞空,去前队二十步!” 各队队头根据旗语下达军令,每队兵卒开始跟随队头军令调整。 不多时,西川军中队与队之间横向间隔十步,每队占地方圆十步,确保分布均匀。 后方驻守部队填补阵列空隙,距离前锋队列二十步。 眼见各队几乎完美执行军令,高骈开始加快令旗挥舞速度,而西川军也随之开始继续调整。 西川军的变化在刘继隆眼前,刘继隆走上巢车,身后还有左右两辆巢车,每辆巢车各站旗兵九名。 刘继隆低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令旗,随后远眺西川军营内的高台,眯了眯眼睛后取出令旗开始挥舞。 “进!” “呜吼!呜吼!呜吼……” 陇右前军的步卒开始战吼,民夫们推动壕桥与盾车开始进军。 面对陇右军的行动,西川军不为所动,都在等待旗语指挥。 “直娘贼的,这个高骈还真有几分能耐!” “某也是跟随张司空从肃州杀出来的老兵了,确实还没见过除节帅和张司空外,能将三军指挥如此严整的将领。”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狗辈,哪是我等对手!” 刘继隆脚下的都尉阵中,几名都尉吞咽口水,眼看着远处整齐划一的西川军,难得夸赞起了对方。 不过即便夸赞,他们也依旧认为陇右才是最强。 “搭桥!” “盾车准备!” 前军之中,韦工啰碌指挥着五千番兵和三千多民夫开始搭建壕桥。 三千民夫在担惊受怕中,肩扛壕桥,埋头前冲后,先以数百名民夫跳下清水河,然后在水中寻找平整处搭建桥架。 桥架搭建好后,后续民夫开始推动搭建起了的壕桥,将壕桥推到了桥架上。 不过半柱香,十座宽丈许,长八丈的壕桥便搭建完毕。 壕桥民夫退下,三百多名民夫开始推动盾车前进,盾车背后跟随五千番兵。 番兵列队,以纵队跟随盾车前进,而这一幕也被西川军所见。 他们距离西川军还有一百步的距离,看似一马平川,但当他们开始前进后,许多盾车瞬间消失在原地。 堑壕上的薄木板碎裂,盾车连带民夫摔入堑壕内,被木刺扎穿身体。 “救我……救我……” “疼!救命……” “阿娘,阿娘……” 这些民夫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在疼痛和绝望中不断求救。 然而前军并未停下,他们继续向前进军,几乎每走十步,就有盾车和民夫跌落堑壕之中。 时间不断过去,眼看着堑壕都被试探出来,高骈当即挥舞令旗。 “每隔一队,定一战队,即出向前各进五十步。” “听角声第一声绝,诸队即一时散立;第二声绝,诸队一时捺枪卷幡、张弓、拔刀。” “第三声绝,诸队一时举枪;第四声绝,诸队一时笼,枪跪膝坐,目看中军大黄旗,耳听鼓声!” 令旗挥舞,诸队队头纷纷对本队唱声指挥,西川军严阵以待。 单从目前表现来看,西川军的表现,远超被陇右击败的北军精骑和中原诸镇官兵。 刘继隆也察觉到了西川军令行禁止的素质,但比起陇右,他们还差了不少。 他手中令旗开始挥舞,而战场上的盾车也已经冲到了距离西川军不足五十步的位置。 按理来说,一百五十步就该以弩具对敌,进六十步便应该以弓箭对敌,但高骈并没有下令弓弩压制。 显然,他准备吸引刘继隆主力尽数来到南岸战场,而刘继隆也顺了他的意。 “以前军为队头,中军为跳荡,后军为驻队,进!” 刘继隆挥舞令旗后,主动走下了巢车。 在他下来后,上百名民夫开始拉拽推动这上万斤重的巢车,中军、后军的陇右兵卒也开始准备渡河。 投石机、三弓床弩纷纷前移,火器兵背负火药包跟随投石机前进。 所有器械停留在北岸边上,三军有序通过壕桥,来到南岸驻队。 眼见刘继隆来到南岸,高骈不再停留,当即挥舞令旗,而号角声也随之吹响。 “呜呜呜——” “散!” 第一道号角声响起,西川军立即开始扩散队形。 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他们队伍展开后,便几乎是对阵陇右军两倍长宽。 “呜呜呜——” 当三军阵脚稳固,高骈立即下令吹响第二道号角,在号角声停止前,四百多队的西川军兵卒同时压枪收旗。 除队头和执旗外,一二排架起擘张弩,三四五排抽出箭矢,准备张弓搭箭,队尾的队副亮出手中陌刀督战。 “弩手去贼一百步发箭,弓手去贼六十步即发箭。” “贼至二十步内,即射手、弩手俱舍弓弩,先络膊,将刀棒自随,即与战锋各队齐入奋击……” 两军阵中,兵卒纷纷如此,皆以弓弩对敌,队头执旗负责指挥,队副督战。 “哔哔——” 哨声吹响,陇右军开始列直阵,分三军,每军前后三重,左右两翼的精骑、马步兵警惕西川军两翼。 哨声停下,诸军向前进军,与前军汇合的同时,前军开始弓弩招呼。 “放!” 霎时间,箭如飞蝗,交织两军上空碰撞落下,但更多的落入阵中。 前排的战锋队兵卒只是眨眼间,便感受到了无数冲击,缓过神来便是无数箭矢插在胸口。 “狗辈!” 对于身经百战的陇右老卒而言,他们只是暗骂一句,随后便拔刀斩断无数箭杆,继续等待队头和执旗的旗语。 西川的战锋队虽然没有经历过太多战事,但顶多慌乱片刻,随后便缓过来了。 “进!” 陇右军继续前进,将双方距离从五十步不断拉近,期间箭矢不断落下,战锋队的老卒埋头前进,任由自己被射成刺猬。 眼见陇右军越来越近,高台上的高骈果断挥舞令旗,西川军中第三声号角响起。 “聚!” 西川战锋队的兵卒纷纷背负弓弩,更换长枪,各队也迅速收拢,持枪列阵。 各队队长目光紧盯中军的黄色指挥旗,耳听鼓声,而他们的反应也让刘继隆略微侧目,但也仅仅如此。 “传令,擂鼓作响,战锋先行压上,射手、弩手俱舍弓弩,各先络膊,执刀枪等待战锋破阵。” “若敌军阵脚稳固,战锋队打贼不入,即着弓弩手执刀棒齐入奋击,跳荡不得辄动!” 刘继隆挥舞令旗,同时口中重复令旗旗语。 紧邻的旗兵见状,当即挥舞令旗,传递其余给三军。 坐镇前军的韦工啰碌眼见旗语下达,振臂高呼:“杀!!” “杀!!” 陇右的战锋队在进入二十步范围后,骤然发起了冲锋,而此时的高骈见状,当即也挥舞令旗。 霎时间,中军的黄旗前压,西川军中鼓声作响,得到军令的战锋队齐喊:“呜呼!呜呼!” “杀!!” 长枪与长枪碰撞,弓弩在招呼弓弩,箭如雨下,枪丛满目。 西川八千战锋队与陇右麾下的五千多康吐蕃战锋队碰撞,二者碰撞过后,差距立马显露出来。 多康吐蕃的番兵虽然足够骁勇,但素质明显不如西川军,双方碰撞后,番军明显落入下风。 韦工啰碌不断嘶吼,唾沫飞溅:“阵脚稳住!稳住阵脚!” 在他的嘶吼声中,西川军中的索勋将目光远眺巢车,他知道刘继隆就站在这三座巢车上的其中一座。 “直娘贼!” 他暗骂刘继隆,手搭到了身旁的马槊上,等待机会。 与此同时,高台上的高骈眼见陇右军被己方压制,他顿时眉头紧锁,只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不是陇右军该有的实力。 自昔年与刘继隆在陇西战场碰面过后,他便知晓了陇右精锐,力求将麾下兵马锤炼如陇右那般。 如今叛军战锋队所展现的实力,绝不是自己心中的陇右军。 “节帅,前军被压制了!” 巢车下,几名都尉忍不住抬头开口,刘继隆听后依旧沉稳:“某清楚!” 话虽如此,他却并未有什么举动,而是继续用番兵与西川的战锋队交锋。 两军交锋数次,番兵不断被西川军向后压去。 “狗辈,前面怎么打的?!” “怎么被压得这般厉害?” “直娘贼,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上?!” 陇右中军,作为跳荡的老卒们看在眼里,急在心底,恨不得自己化身战锋,压着西川军的战锋队,打入羊角墙内,打入其营垒内。 所有人都在着急,尤其是眼睁睁看着自己部下不断战死的韦工啰碌。 只是他不敢下令,只能死死盯着巢车处,等待刘继隆下令。 “杀!!” “狗杂!” “胡杂安敢叫嚣,莫不是不晓得我汉人的厉害!!” 前军长枪不断碰撞,中军跳荡只能以弓弩压制,陇右军则是正被不断后推。 眼看己方被推出二十步,刘继隆这时才挥舞了手中令旗: “前军与中军调换,番兵做跳荡,汉卒做战锋,压回去!” “是!” 令旗挥舞,身后的旗兵们高声回应,显然都憋到不行了。 “哔哔——” “前军与中军对调,前军不得辄动,等待中军顶上!” 韦工啰碌眼见刘继隆下令,顿时高兴的招呼三军,挥舞令旗。 前军的番兵们得知自己被调换,当即也松了口气,不由得稳住了阵脚。 “直娘贼的!跟着我杀!” “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中军的跳荡化作战锋,以队为单位冲杀上来。 一时间,西川军兵锋受挫,人高马大的陇右军杀出,无数西川战锋兵被挑翻,刺倒。 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刘继隆挥舞令旗,旗兵们五旗交叉,冲到前阵的各队开始稳住阵脚,缓缓与邻队汇合。 十小队并为一大队,分属十个大队,共五千人结直阵,又迅速变化为锋矢阵。 高台上的高骈见状,瞳孔紧缩:“这才是陇右的精锐!” “诸队驻队,不得辄动!!” 高骈迅速挥旗,但速度还是慢了些许。 五千陇右军结成的锋矢阵在他军令下达的瞬间发起了冲击,猝不及防的冲垮了西川的战锋队,摧枯拉朽般。 “跳荡顶上!” 中军的梁缵振臂高呼,连忙驱使中军一万跳荡兵马向前顶住,帮助前军战锋稳住阵脚。 “哈哈!来瞧瞧你阿耶的本事!” “杀!敌军大纛就在眼前!” “夺大纛者,擢升三级!!” “杀!!” 五千陇右兵卒,不仅冲垮了八千西川战锋,甚至还想着冲垮西川那一万中军。 高骈见状迅速调整,立即令前军后撤作中军,中军驻队作战锋。 在他的指挥下,体力充沛的一万中军化作战锋,而原本的八千战锋队被杀不少,逃回来的不过六七千人。 “稳住阵脚,我们比他们人多,耗也能耗死他们!!” “稳住阵脚……” 厮杀声中,一万名刚刚顶上的中军跳荡,瞬间化作前军战锋,与五千陇右战锋队厮杀一处。 战场东西数里,南北里许,所有人杀在一起,鲜血汇为血洼,亦或者流入清水河内,将河水染红。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从辰时三刻开始,至如今已巳时四刻,足有一个时辰又一刻钟。 饶是如此,双方体力依旧充沛,只因为队头在不断变换,每排只上去冲杀半柱香乃至更短的时间,随后便被要求后撤,休息最少两炷香的时间。 高台对巢车,刘继隆与高骈都在远眺对方,却没有人率先挥舞令旗,施展新的手段。 双方就这样远眺对方,等待时间推移。 刘继隆在等张武,而高骈则是在等刘继隆先动手。 他本以为自己的一万战锋队能压得五千陇右战锋队后撤,结果局面却是五千陇右战锋队好似定死在了战线上,不仅不后退,甚至还能在己方疲软时发起反攻,趁机反冲三五步。 高骈的脸色渐渐变差,目光在战场不断打量,很快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陇右的马军,是不是变少太多了?” “兴许是外放塘骑,外放的多了些。” 面对高骈的询问,他身旁的都虞侯提出了合理的猜测。 刘继隆毕竟深入己方境内作战,后方安排几千塘骑也正常。 高骈闻言颔首,毕竟刘继隆身旁还有看似五六千的马兵,这个数量并不少。 他继续沉默下来,却没想过刘继隆根本没有放出塘骑,而是将营内三千精骑和三千马步兵都拉到了阵上,为的就是迷惑他。 “还有四刻钟……” 刘继隆看了看天色,眉头渐渐皱紧,而前线的战场依旧在厮杀。 “嘭——” “杀!杀!” 兵器碰撞,长枪断裂和声嘶力竭的喊杀声交织一处,每个人都奋力厮杀着。 西川军的数量在减少,陇右军同样,但却慢了许多。 四刻钟缓缓过去,刘继隆也做好了准备。 与此同时,南方传来了刺耳的木哨声。 “哔哔——” “哔哔——” 急促且刺耳的木哨声响起后,高骈稍微辨别方向,脸色骤变。 十余匹快马从军营南面疾驰而来,冲到高台下后,队长连滚带爬的爬上高台》 “节帅,南边出现数千敌骑,此刻正朝着此处杀来!” 队长的话音落下,四周都将脸色骤变,高骈更是气得发笑: “刘继隆、汝原来打着这个主意,莫不是觉得能一口吃下某?!” 大军交战,若是双方实力相当,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很难结束战事的。 刘继隆如今摆出这个架势,虽然确实是高骈忽略导致局势受挫,但高骈并不觉得刘继隆有能一口吃下自己的实力。 “传召张璘所部率军驰援,三军驻队,紧闭营门,加强两翼护卫,各队选出捉马人准备捉马!” “是!” 高骈有条不紊的下令,都将们纷纷应下,紧接着执行起他的军令。 近千捉马人被选拔出来,提前埋伏在步卒左右两翼。 与此同时,指挥马步兵的索勋也接到了军令,高骈命令他率领马步兵袭扰陇右军两翼。 尽管他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但他还是执行军令,暴露己方两翼同时,率领马步兵冲向陇右军两翼。 “看出来了?又如何呢!” 刘继隆轻嗤摇头,手中令旗挥舞,口中也不断下令:“马步兵出击纠缠,精骑下马为马匹穿马甲。” 在他的军令下,精骑下马穿马甲,而马步兵如离弦之箭,瞬间冲向了索勋率领的五千马步兵。 双方开始在主战场两侧交锋碰撞,而高骈也紧急调整了两翼的阵型,只等陇右的精骑迂回突击。 时间不断流逝,两刻钟很快过去,而陇右的精骑也出现在了战场的左侧。 三千精骑带着扬尘出现,旌旗猎猎作响,人马攒动。 “冲!” 张武没有迟疑,当即率领三千陇右精骑对西川军左侧发起突击。 “战锋、捉马人准备!” 高骈眼见张武到来,眼底闪过些许激动。 只是他的激动没有持续太久,只因为此时的刘继隆走下了巢车,翻身上马,换上了一杆三丈三尺长的马槊。 他策马来到披上马甲的三千精骑前,勒马驻足道:“三军听令,随我侧击官军右翼,紧紧跟随我大纛!” “遵命……” 三千人能听到刘继隆声音的人并不多,可令旗挥舞的旗语他们却能够看清。 众人纷纷拔出自己的马槊,跟随刘继隆身后的大纛开始运动。 “节帅,叛军的精骑和大纛动了!” 在都将的提醒下,高骈将注意力从左侧战场迅速收回,瞳孔紧缩。 在他分神的同时,张武率领的精骑取出弓箭,冲向左翼步卒的瞬间,顶着西川军射出的箭雨,张弓搭箭。 “咻咻咻……” 双方距离仅二十步时,左翼步卒纷纷更换长枪,而陇右精骑却在张武率领下射箭面突。 一时间,无数西川兵卒面部中箭栽倒,而陇右精骑及时调转马头,迂回绕开了左翼的兵锋,避免了短兵交击。 高骈察觉到后,迅速挥舞令旗:“捉马人全部集结右翼而去!” 他的令旗挥舞后,军中近千捉马人快速移动,而右翼的西川军也严防死守,准备与刘继隆所率三千具装骑兵短兵交击。 然而刘继隆率军勒马百步外,竟然不再前进,这让高骈和右翼的西川兵瞬间愣住了。 “这厮要干嘛?!” 高骈眼看着刘继隆不断施展手段,只觉得胸口藏着怒意,释放不出来。 “呜呜呜——” 忽的,号角声响起,正面战场后方的四千多番兵和另外两千多陇右后军发起了冲锋。 “混账!!” 高骈破口大骂,他已经抽调各队队头、队副来充当捉马人,刘继隆现在发动正面总攻,无疑会使得正面战场岌岌可危。 “三军阵脚稳住,中军不动,后军压上!” 高骈急匆匆下令,后军六千步卒开始压上,而前军不足八千的西川军也被发起总攻的一万多陇右军不断压制后退。 “稳住阵脚,后退者斩!!” 副执旗化身队头和队副,可他们却没有队头和队副的威严。 饶是他们不断重复“后退者斩”,但面对陇右军不断抢杀的举动,不少人还是为求活命,节节后退。 高骈眼见三军不断后退,只能不断挥舞令旗,下达三军不得后撤的旗语。 然而前军压不住,只能裹挟着中军和后军不断撤退。 当看到中军被卷入后撤的队伍时,高骈连忙下令:“开营门,三军撤回营内!” “节帅,叛军的精骑发起冲锋了!!” 都将的话瞬间让高骈看向刘继隆方向,但见三千具装精骑在西川中军被卷入后撤时发起了冲锋。 “杀!!” “嗡隆隆……” 沉闷的马蹄声,似乎每一阵都踏在了高骈的心脏上。 “杀!!” 当中军被前军和后军裹挟后撤,此刻的阵脚彻底从两翼转向了正面,高骈在两翼的布置成了无用功。 不止是刘继隆率领精骑发起突击,就连原本还在面突的张武,也连忙下令三军侧翼突击。 大地在马蹄下颤动,西川军眼见三千具装精骑冲击而来,除了能够举起手中的长枪,再也做不出什么反抗的举动。 “砰——” “嘶嘶嘶!!” “杀!!” “碰……” 一时间,长枪断裂,军马嘶鸣栽倒,左右两翼精骑骤然冲入西川军腹部,开始挥舞马槊与钝兵厮杀。 三军被腰斩,而此时营门打开,距离营门最近的西川军不断涌入营内。 “听令后撤!稳住阵脚!” “混账!!” 梁缵在乱军中不断指挥,然而此时的西川军根本无法顺利将旗语传递下去。 梁缵见状,当即抖动马缰试图撤回营盘,而正在与陇右三千马步兵交缠的索勋见状,当即撇下陇右的三千马步兵,率领五千马步兵策马冲向了乱阵。 他准备从侧翼突击被限制住的张武、刘继隆等精骑。 刘继隆身处阵中,此刻正与张武会师后试图突围。 挡在他们前方的西川官兵被不断打杀,六千精骑刚刚突出西川阵中,便见到了举五千马步兵杀来的索勋。 “刘继隆!!” 索勋双臂举起马槊,朝着刘继隆的中军大纛疾驰冲来。 两军碰撞,精骑栽倒一片,马步兵纷纷下马开始搏杀。 砍马腿、刺骑士,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好!!” 高台上,高骈眼见索勋如此果断,不由叫好,随后看向撤回营内的梁缵与数千溃兵。 “传令梁缵,收拢溃兵,出营救援!” “是!” 令旗挥舞下,梁缵开始收拢溃军,试图为营外那被围上万西川步卒解围。 “刘继隆!” 索勋在马背上挥舞马槊,但见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泼水不能入,矢石所不能摧,连续挑落七八名骑士。 马步兵下马跟随索勋脚步,不断挥砍马腿,精骑受挫不少,但极为有限。 数千精骑都成功突出重围,撤退路上的刘继隆侧目回头。 虽说已经多年未见索勋,但这厮的嘴脸一如既往的“丑陋”。 他调转马头,身旁旗兵立马吹哨,身后精骑纷纷调转马头。 “冲!” 但见他抖动马缰,立即率领五千余精骑朝着索勋他们突击而去。 “刘继隆!!” 索勋眼见精骑折返杀来,当即将马槊插在一旁,取出马鞍令旗挥舞。 霎时间,五千马步兵驻足面朝陇右精骑,列起长枪。 刘继隆见状,当即把马槊挂在得胜钩上,取出弓箭。 跟随他的旗兵见状,不用言语便明白了他的想法,纷纷挥舞令旗。 霎时间,没有披马甲的精骑冲到了最前面,张弓搭箭,而披着马甲的精骑却依旧手持马槊。 “嗡隆隆……” 五千马步兵列阵对战五千精骑,刘继隆不知道索勋是怎么想的,但他战前说过,索勋不降,唯死路尔。 “放!” 霎时间,除前排战锋外,其余马步兵纷纷弓弩射出箭矢,中箭而人仰马翻的精骑不在少数,但他们也只射出了两轮,便见两千多精骑突入三十步内,分别射箭。 “额啊!” “我的脸!!” “顶上!都顶上去!!” 无数箭矢朝着他们的面部射去,中箭毙命者不在少数,前排战锋队暴露缺口,两千余精骑面突后,迅速往两侧撤离。 三千具装精骑暴露出来,刘继隆收回弓箭,取出马槊,一气呵成。 “杀!!” “呜吼!” “砰——” 三千精骑摧枯拉朽般凿入五千马步兵阵中,瞬间将其切割两半。 索勋见到陇右的具装骑兵时,心里便已经猜到了结果,他调转马头便要逃跑,下一刻却听到一阵哀鸣,随后便是天旋地转。 他栽倒到了地上,不知道滚了多少圈。 待他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时,只见一名精骑拔出插在他马匹尸体上的马槊,甩槊而来。 “刘继隆?!” 这次索勋看清了,这穿着甲胄与普通骑士毫无区别的家伙,竟然是刘继隆。 “我说过,不降唯死尔!” 呼吸间,刘继隆策马突击,马槊顶在索勋胸口,将其挑飞丈许落下。 “咳咳……咳呜……” 霎时间,无数疼痛传来,索勋口鼻涌出鲜血,刘继隆调转马头,继续加入到了围剿那数千马步兵的队伍中去。 高骈亲眼见到这一幕,手中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梁缵已经带兵杀出营门,正在接引无数溃兵逃入营内。 “呜呜呜——” 忽的,远方传来号角声,沉闷的马蹄声不断传来。 正在厮杀的刘继隆、张武,高台上的高骈,纷纷看向号角声响起的方向。 但见数千打着“西川”旗号的精骑出现在了战场右侧,重整起了队伍。 “哈哈哈哈,莫不是以为唯汝有精骑否?!” 高骈重新振作起来,爽朗笑出声去,而战场上的刘继隆也连忙下令,数千精骑舍弃那被杀溃的马步兵,重整队伍,面朝张璘所率的数千精骑。 “哔哔——” 木哨声响起,原本才提振些许自信的高骈脸色骤变,但见又有数千精骑出现在了战场右侧,可这次打着的却是陇右的旌旗。 “直娘贼、没来晚!” 马背上,斛斯光轻甩手中马槊,目光看向了已经取得胜利的正面战场,以及不远处的西川精骑和刘继隆所率的精骑。 瞧着这场景,斛斯光咧嘴一笑:“这下节帅不会怪我不听军令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西川精骑眼看己方正面战场被击溃,顿时局促不安起来。 阵中,张璘破口大骂:“叵耐的狗辈,怕甚?!” 他举起马槊,指向刘继隆的大纛:“且摘了刘继隆脑袋,斩了大纛,瞧他三军必然溃乱!” 蔺茹真将没有多说,他目光死死盯着远处刘继隆大纛,多年仇恨就在眼前。 呼吸间他骤然抖动马缰,振臂高呼:“杀!!” “杀——” 第414章 攻占成都(万字大章) “杀!!” “呜呜呜——” 清水河南,营盘垒北,随着两方三支精骑开始发起突击,总数近万人的陇右精骑分别从两个不同方向,朝着同一方向的西川精骑夹击而来。 铁蹄碾碎河畔的青草,马背上的骑士高举马槊,指节在槊杆上绷出青白,汗珠顺着脸颊流下,落在胸前。 起伏的胸膛描述着他们的激动与不安,马鼻喷出的白汽裹挟着腥膻水雾,使得所有人大脑放空。 “混账!!” 眼看张璘竟然率领五千精骑和陇右近万精骑作战,高台上的高骈眼角几乎迸裂。 “传令张璘后撤,撤往成都!” 高骈不断挥舞手中令旗,张璘也看到了旗语,但他执意认为,只要自己斩掉刘继隆的大纛,他们就能反败为胜。 梁缵顾不得张璘在做什么,此刻的他正在率领数千重整后的步卒化身驻队,同时下达了撤军的军令。 “铛铛铛铛……” 鸣金之声不断响起,原本被一分为二的西川军,经过索勋和张璘的先后搅合,终于不需要再面对腹背受敌的窘迫。 眼见撤军的军令下达,又有驻队接应,他们当即舍下面前如狼似虎的陇右步卒,发了疯般向后撤去。 指挥步卒的耿明却不想放过他们,当即挥舞令旗,发起追击。 近万步卒发起追击,而被索勋舍弃的三千马步兵却绕过骑兵战场,从侧翼对正在撤退的西川军发起了突击。 “杀!!” 一块战场,三场战斗,所有人都在奋力喊着“杀”,厮杀声络不绝耳,仿佛天地间只有这厮杀声和马蹄声。 “侧翼驻队,每队布立,队头与执旗不退,队副督战。” “列校领人,节制诸队,观哪队不入便斩。” “若战队等队有人不同入,同队人能斩其首者,赏钱百贯。” “别队见不入人,能斩其首者,赏钱五十贯。” “若临斗时,捉马人有前却及应捉撩乱失次第,致失鞍马者,斩。” “诸队头共贼相杀,左右谦旗急须前进相救;若左右谦被贼缠绕,以次行人急须前进相救;其进救人又被贼缠绕,以次后行人准前急须进救。” “其前行人被贼杀,后行不救者,仰押官及队副使便斩。” “但有队被贼缠绕,比队亦须速救,临阵不救者,皆斩。” 高骈的精力有限,但眼下的战场,他却还能应付的过来。 他不断挥舞令旗,口中明确旗语,身后的令旗兵也不断挥舞令旗来传递旗语。 梁缵所率的数千西川步卒重新驻队,并在得到旗语后开始布阵。 队头居前引战,兵卒分作五行,旗兵左右均立三人,使得兵卒明晓旗语。 队伍分作五行,第一行战锋七人次立,第二行战锋八人次立,第三行战锋九人次立,第四行战锋十人次立,第五行战锋十一人次立,并横列鼎足,分布为队。 在被刘继隆压着打了两个多时辰,且将战场分割三处后,高骈也不得不将主要精力放在正面战场。 至于张璘所率精骑厮杀的侧面战场,他却已经管不了了,只能靠张璘和蔺茹真将自己了。 “杀!!” 呐喊间,张璘所率五千精骑与刘继隆所率六千精骑迎面撞击,相距不过二十余步。 刘继隆故技重施,以张武所率两千余骑在前方面突,随后一分为二,绕过西川精骑。 面对这三十步不到的短程面突,西川精骑许多猝不及防中招坠马,人仰马翻。 栽倒的数十人马阻碍了后方冲锋的脚步,而不少西川精骑马速骤减,威力骤降。 “杀!!” 此时,刘继隆所率两千余具装精骑冲撞进入了西川精骑的队伍中。 人马具甲的武装,使得西川精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作为锋矢的前军被挫平,但这还不算完。 斛斯光所率四千精骑从南边对西川精骑的侧翼发起了突击,并成功与之碰撞。 他们如一把凿子,狠狠凿入了西川精骑的队中,直接冲到了中军大纛处。 “护我!!” 斛斯光一马当先,在数十名精骑的护卫下,宛若锋矢冲向西川精骑的大纛。 “狗辈!!” 几乎震破耳膜的怒吼声骤然响起,张璘举起马槊扎来,策马疾驰间带着上百名精骑牢牢护住了大纛,阻挡住斛斯光的同时,但见张璘左突右进,挑落五六名陇右骑士。 他杀到斛斯光面前,两人相互举着马槊在乱阵中碰撞,而张璘也想起了斛斯光的来历。 “某当是谁,原来是你这手下败将!” “放你娘的狗屁!昔年某若在渭水,早就挑了汝这贼头!” 昔年陇西之战,张璘与梁缵二人共击刘继隆,王重任一人挡住尚铎罗及张昶,甚至压着二人打。 张璘似乎把斛斯光认错了,亦或者他故意为之,特意激怒斛斯光。 张璘、梁缵、王重任几人都是昔年神策军中骁将,本事自然不用说。 尚铎罗和张昶的武艺并不出彩,但斛斯光可不是尚铎罗和张昶。 他当年可就是凭着武艺让刘继隆注意到的骁骑,而今面对张璘,双方竟然斗了个旗鼓相当。 只是乱阵之中,若不能迅速取得对方性命,涌上来的兵马自然会为二人挡拆。 二人几个呼吸间交锋十数次,不见谁占上风,眼见本部兵马到来,皆挥槊下令。 “杀此将,擢赏三级!!” 得到军令,左右无数精骑纷纷杀来,且驰且击。 与此同时,蔺茹真将也在追驰交锋中,不断搜寻刘继隆的位置。 具装骑兵的突击太消耗体力,刘继隆眼见突击成功,当即撤下两千余具装骑兵休整马力,而张武也立马为刘继隆打配合,带着两千余未披马甲的精骑顶了上来。 他将这支精骑的大纛留在了刘继隆处,带着具装精骑的大纛后撤。 具装精骑撤离战场,刘继隆则率领张武麾下的两千余精骑继续与西川精骑缠斗一处。 六千多陇右汉番精骑与四千多西川精骑如两条巨龙,在清水河南岸的西线平川上不断交锋碰撞。 几次过去,西川的精骑是越死越多,哪怕是张璘和蔺茹真将都心里慌张起来。 与此同时,正面战场上的耿明指挥近万番汉步卒,正面撞上了梁缵所率的四千余战锋驻队。 除此之外,近万西川步卒溃撤进入营垒之中,高骈见状,当即给梁缵下令后撤,同时命令张璘将刘继隆他们吸引向西而去。 在下令过后,他立马吩咐身后几名都尉:“速速安抚溃兵,重整队伍,准备后撤成都!” “派快马往成都去,令孙高浔率领五千步卒出城十里,接应我军!” “是!!”几位都尉心中发紧,他们跟随高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高骈如此慌张。 他们连忙走下高台,开始安抚并重整这些被陇右军杀破胆的溃军。 营外战场上,梁缵眼见自家节帅下令撤退,当即率军且战且退,而耿明则是穷追猛打。 战场上还有不少溃逃的西川军,大多都已经被耿明派人俘虏。 此役大局已定,现在就看能不能够扩大战果。 正因如此,刘继隆才会指挥精骑,死死咬住张璘等人,而耿明也不肯放过梁缵。 双方且战且退,张璘得了旗语,很快明白自家节帅的用意,立马领着刘继隆他们向西边走去。 随着他们向西走了三四里,刘继隆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即下令三军驻足。 “哔哔——” 刺耳的哨声唤醒了不少杀红眼的弟兄,他们迷茫看向中军大纛,不明白为什么停下了追杀的步伐。 “他们要声西击东!”刘继隆开口解释,随后下令:“三军原地休整半柱香,恢复马力后,向成都突袭而去。” “再传令给耿明,让他率火器兵强攻西川军营垒,不要给他们撤向成都的机会。” “是!!”左右旗兵闻言作揖应下,接着便派出快马前去告知耿明关键消息。 斛斯光闻言,当即作揖道:“节帅,我们在此全歼高骈,不也能取得成都吗?” 斛斯光说出众人的心里话,刘继隆听后却用马槊指向营垒道: “他们撤回营垒中,我们即便攻破营垒,他们也能撤往后方的犀浦城驻守。” “营垒和犀浦城的物资,肯定能让他们支撑三五日。” “且高骈有张璘他们这支精骑,舍下大军突围并不难,而成都内有数千兵马,又有罗城,不易攻取。” “我料高骈恐怕试图撤回成都,若是他撤回成都,则成都更难攻取。” “况且若是他坚守成都时,又下令撤回黎州和戎州的军队,那南蛮必然会北上侵占二州,甚至更多州县。” “我们眼下应该趁此机会突击成都出城的兵马,随后占据成都。” “成都若是丢失,高骈便只能撤往长江(岷江)以南的蜀州,便不可能松懈黎戎二州的防守。” “届时我军摆出架势,南下突袭黎、戎二州,哪怕无法获得二州全境,也能得到几处险要,以待日后收复失地!” 经过刘继隆的解释,斛斯光这才理解了刘继隆为什么不扩大战果。 戎州和黎州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且大多都是夯土包砖的城墙或石头城。 这些城池不好攻打,如果被南蛮得到,三川南大门便敞开,以陇右现在的兵力,实在无法顾全整个三川大局。 届时不止是黎州、戎州失陷,恐怕临近的许多州县人口都要遭受兵祸。 正因如此,刘继隆不能把高骈逼入死路。 “直娘贼的,他们怎么不追了!” 眼见刘继隆他们不追了,仅存三千余骑的张璘与蔺茹真将在距陇右军二里外驻队,气喘吁吁的谩骂着。 “这刘继隆兴许是看出了节帅的用意,我们得撤往营垒,把此事告诉节帅才行。” 蔺茹真将提醒着,但张璘却下马懊恼道:“他们在前面挡着,我们如何过去?” “再说了,弟兄们马力已经不足,如果真的被缠上,恐怕要被刘继隆击溃!” 张璘看着四周一脸劫后余生的精骑们,心里又气又恼,还有几分畏惧。 过去十余年积攒的锐气,仿佛被刘继隆一战击破。 本以为他麾下的精骑,放眼大唐都算得上佼佼者,但面对陇右精骑时,却依旧落入了下风。 他攥紧拳头,青筋暴起的同时,蔺茹真将连忙开口道:“看,他们动了!” 张璘抬头,果然看到刘继隆率领精骑撤向战场,而他也不假思索道:“跟上,走南门将此事告知节帅!” 他们翻身上马,不敢疾驰,而是催马快走,节省马力。 只是不需要他们诉说,高台上的高骈在见到刘继隆率军撤回时,脸色便变得阴沉了起来。 “关营门!关营门!!” “杀入其中,先登者擢升三级!” “放箭!!” 且战且退下,梁缵总算率兵撤入营内,而营内的都将们已经重整了兵卒,带着兵卒以弓箭干扰,这才帮助梁缵关上了营门。 但见原本随他出营的兵卒只剩半数,更多都被留在了外面,且所有兵卒都劫后余生,已经被陇右军击破了士气。 梁缵顾不得休息,当即跑上高台:“节帅,我军士气跌落,无法再战!” 二万三千步卒战死、被俘近半,哪怕梁缵不说,高骈也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大军休整一炷香,一炷香后,结阵撤往成都,不得慌乱辄动!” 犀浦到成都的距离不过二十里,加上有孙高浔接应,顶多也就十几里的距离。 负甲结阵走十几里,对于经历过一场战事的西川军而言并不容易。 但唯有撤入成都城,他们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成都城内还有数十万的钱粮,二十余万百姓,且有高骈耗费大力气修筑的罗城。 罗城夯土包砖,坚固异常,便是刘继隆所用方术也无法轻易攻陷。 除此之外,成都城内的车马也足够多,只要有手段,完全可以组织起一支马军撤退。 “派出快马,告诉鲁褥月和四十三郎,各自分出兵马五千,撤往嘉州和僰道。” “是!” 高骈已经准备放弃黎州和戎州,但二州还不能这么快丢失,至少现在不能。 只要黎州和戎州空虚,祐世隆肯定会有所行动,而自己也会受到南北夹击的窘境中。 届时即便不敌刘继隆败走东川,他也有足够的兵力和借口来稳住自己现在的地位。 “节帅!” 忽的,张璘策马进入营中,从远处疾驰而来。 他来到高台下,翻身下马后迅速跑上高台:“节帅,刘继隆已经知道我军会撤往成都,现在恐怕要突袭成都而去了。” 高骈闻言看向营外,而此时的刘继隆果然没有停留,而是率军向东方前进,越过了营垒。 “整顿三军,现在立即撤往成都!” 高骈不敢耽误,当即点齐兵马,撤往成都。 与此同时,营外战场上的耿明也俘虏了三千多西川溃兵,并接到了刘继隆的军令。 “盾车继续前推,把营垒炸毁!” 耿明登上巢车,挥舞令旗进攻营垒。 很快,战场上仅存的几辆盾车被推动,朝着营垒缓缓靠去。 陇右军的将士重整队伍,两千具装骑兵也卸下了马甲,在步卒两翼做掩护。 刘继隆率领六千多精骑向成都疾驰而去,高骈则是重整溃兵试图突围。 不足万人的兵马被高骈指挥向南门撤去,门外则是张璘所率的三千余精骑做拱卫。 正在此刻,陇右军的盾车撞击到了营垒,盾车内的兵卒立即开始穴攻,并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埋入火药。 “轰隆——” “是叛军的方术,不必管他们,放火!” 高骈果断下令,将带不走的物资点燃。 很快,大火在营内各处燃烧,耿明也早就料到了高骈会焚烧辎重,当即下令:“灭火,不必追击!” 刘继隆没有下令让他追击,他自然不可能追击。 他们开始灭火,抢救起了物资,而高骈则是率军走南边的青溪河,随后下令犀浦的数万民夫将辎重运往南边的唐安县,而他则是点齐兵马,朝着成都赶去。 他派出了快马,但他也知道,孙高浔多半已经开始组织兵马出城,现在派出快马已经晚了。 “刘继隆!刘继隆!刘继隆!!” 高骈面上平静,可心中却在咆哮。 每当他要完成目标时,刘继隆总会出现破坏自己的事情。 十几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高骈回头看向本部兵马,原本近三万的兵马,如今最多一万三四。 想到自己在此地折损近半兵马,高骈心中痛苦难耐,而此时蔺茹真将策马追上他。 “节帅,叛军并未追击我们,而是抢救物资。” “观他们模样,似乎不是贪财好利,而是主帅没有下令追击。” “吁!!” 高骈听后,当即勒马停下,脸色阴沉凝重。 “节帅,怎么停下了?” 张璘和梁缵凑了上来,然而高骈听后却道:“有诈,刘继隆不可能不知道我军情况,但他却并未派兵追击我们。” “他明明可以率军将我师重创此地,但他却直接往成都突击而去……” 高骈脸色不断变化,后知后觉道:“他不想把我逼上死路,把黎州和戎州丢给南蛮。” 张璘闻言眼前一亮,当即作揖道:“既然他害怕,那我等不如将计就计,用黎州和戎州做要挟来设伏。” “不!”高骈摇头打断他,脸色难看道: “孙高浔已经出城,刘继隆举数千精骑攻去,孙高浔定然守不住成都。” “届时成都丢失,平原之上我军又无法与刘继隆交锋,唯有撤往长江以南的蜀州和眉州。” “若是如此,我们就更不可能舍弃黎州和戎州了,丢失黎州和戎州,我们便会被叛军和南蛮合击,于我们不利!” 高骈没想到自己被刘继隆算的这么死,张璘与梁缵三人闻言也是脸色骤变。 “节帅,那我军、我军现在该怎么办?” 张璘他们也打了十几年仗了,现在才发现,和刘继隆、高骈这些人比,他们根本不会打仗。 “这是阳谋……” 高骈攥着马缰的手泛起用力过度的白色,脸上的表情也渐渐从不甘转为颓然。 “成都丢失,以贼军刚才所用手段,长江以北,龙泉山以西的城墙都挡不住他们所用方术,现在只有走刘继隆给我们安排的这条路……” 他沉吟许久,片刻后才是开口说道:“撤回犀浦,率领民夫撤往三十余里外的唐安,令唐安县准备好渡船。” “是……”张璘等人闻言纷纷泄气,而梁缵却面色犹豫道:“那孙二郎怎么办?” “派出快马,若是见到孙二郎所部受叛军所击,则令孙二郎撤往新津县!” 高骈吩咐下去,梁缵连忙前去操办。 不多时,这一万多兵马便撤向了西南方向的唐安县,而刘继隆所率精骑的塘骑,却已经发现了率兵出城的孙高浔所部。 “嗡隆隆……” 铁骑未曾停留,而是在刘继隆的催促下,加快了前进的马速。 沉闷的马蹄声在成都平原作响,率领五千步卒前来接应高骈的孙高浔并未见到高骈,而是遇到了刘继隆所率精骑。 “是我们的骑兵?” 放哨的步塘眼见远处有大队骑兵疾驰而来,还以为是己方的骑兵,结果随着远处骑兵越来越近,他们脸色骤变。 “敌袭!!” “哔哔——” 刺耳的木哨作响,这些步塘纷纷向官道两侧的水田逃亡而去。 只是他们跑得再快,却快不过箭矢。 密集的箭矢射在他们的身上,随后便见骑兵队伍分出几名骑士朝他们追击而去。 与此同时,听到前方哨声的西川军也瞬间警惕起来。 由于是负责接应,全军尽数着甲,孙高浔反应也很快,当即下令三军列阵。 “弓弩手在前,弩手去贼一百五十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即发箭。” “贼至二十步内,射手、弩手俱舍弓弩,驻队人收。” 中军阵中,骑在马背上,身后还跟着十余名骑兵的孙高浔沉稳指挥。 他在高骈军中名声不显,但节制五千人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在他军令下达后,五千人开始在官道上列阵,骑兵要想突袭他们,除了正面击破外,便只有离开官道,越过两侧水田才能突击他们。 但是骑兵若是敢进入水田,孙高浔就有把握指挥军队在水田中击败这支骑兵。 孙高浔十分自信,很是从容。 只是当他看到远处疾驰而来的大队骑兵后,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三军驻队!” 阵中,刘继隆从容下令,六千余骑当即开始停下脚步,向外走出数十步后于原地驻队。 刘继隆策马来到阵前,远眺那三四百步外的西川军,具体看不出数量多少,但高骈主力被自己击溃,南边又需要留驻两三万兵马来牵制南蛮,所以成都的兵马肯定不多。 见状,刘继隆下令道:“挑选军中猛毅之士下马作战锋破阵,待破阵后,闻哨声撤往官道左右水田之中!” 将骑兵当做步兵来用,这种十分奢侈的做法,也就陇右有这本钱了。 毕竟陇右并不缺马术精湛,精通骑射的青壮。 为了尽快破阵,刘继隆挑选军中三百多猛毅之士,人皆六尺,体魄雄壮。 三百四十多人被挑出后,刘继隆亲自下马对这三百多人作揖: “破此阵,汝等皆记功二级!” “领命!!” 三百余人异口同声回应,斛斯光见状上前作揖:“节帅,某亲率三百弟兄破阵!” “好!”刘继隆没有反对,他现在要的就是兵贵神速。 如果高骈没能看破自己的手段,选择东进成都,那自己在击败这支西川兵后,正好可以调转马头,重创高骈,逼高骈撤往长江(岷江)以南,死守黎戎二州。 “呜呜呜——” 号角作响,三百人皆六尺的猛毅之士在斛斯光率领下前进,五丈宽的官道在此刻都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竟然用骑兵来破阵?” 孙高浔远眺这支人数不多的叛军,面色依旧凝重。 “放!” 随着三百余名猛毅之士走入一百五十步,西川军弩手射箭。 再等他们走入六十步后,弓手射箭。 无数箭矢扎在他们身上,他们却如铁塔般不断前进。 直到他们来到阵前,西川军这才发现了双方的差距。 “进!!” 斛斯光手持鄣刀下令,三百多猛毅之士见状马槊平举,发起了冲锋。 “进!!” 孙高浔见状也急忙下令,两方的战锋队开始碰撞。 仗着马槊更长,人高马大的优势,第一排的二十多名猛毅之士直接挑翻了与自己对阵的西川兵卒。 眼见前排长枪兵被挑翻,后方二三排的猛毅之士立马持着斧头、锤子冲到阵前,开始挥锤劈斧。 “额啊!!” “碰——” “叵耐的狗辈,降者不杀!!” “弃兵者不杀!!” 陇右的猛毅之士迅速杀来,轻易攻破了西川军的枪阵。 后面的步卒继续挺枪来攻,但面对贴身进攻的陇右精锐,他们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力。 偶尔戳翻几人,这些人立马被眼疾手快的同袍拖离战场。 相反,西川军凡是栽倒的兵卒,尽皆都被同袍所践踏而亡。 双方交锋仅一炷香时间,孙高浔就察觉到了不妙。 “稳扎稳打,撤回成都城!” 此刻他们距离成都不过七八里,完全有机会撤回成都。 只是孙高浔下令撤军后,三百多陇右精锐却发了疯般死死咬住前军,使得他们后退也无法稳住阵脚。 刘继隆在后方等待许久,眼见还是无法破阵,他目光看向远处,随后对身旁的都尉们说道: “此人有些手段,你们二人前往队尾,各领五百精骑,绕道其它道路去这支官兵身后,从后方突击他们。” “是!!” 两名都尉果断应下,随后便见他们抖动马缰,往队尾疾驰而去。 “杀!!” 喊杀声在水田之间的官道作响,孙高浔眼见前军不断败退,正欲让中军顶上,更换前军撤退时,却听到后方响起了木哨声。 “哔哔——” “兵马使,后方有敌袭!” 左右都将开口,孙高浔脸色骤变,立即道:“后军转作前军,挡住敌军!” “是!”左右都将连忙应下,而此时的西川后军也见到远处一千精骑出现,并在走入二百步后下马结阵,朝着他们杀来。 “守住,节帅的援兵很快就到!” 孙高浔试图提振士气,可前后军都在交战的西川军,也从陇右军的骂声中听到了高骈惨败犀浦的事情。 本就动摇的三军,此刻更是岌岌可危。 孙高浔指挥中军一分为二,分别驰援前军和后军,但他也知道这不是办法。 他们出城接应,没有带太多粮食,若是自家节帅真的被刘继隆击败,那等陇右主力到来,不用动手,便是围也能将他们围困死。 想到这里,孙高浔眼神闪烁,而前军的阵脚也在此刻动摇起来。 “哔哔——” “嗡隆隆……” 忽的,木哨声作响,刘继隆所率精骑行动。 正面三百多猛毅之士纷纷撤到了官道两旁的水田中,而数千陇右精骑正在朝着阵脚松动的西川军冲来。 “挺枪,稳住阵脚!!” 孙高浔来不及反应,只能开口大声下令。 “嘭!!” “嘶嘶……” “额啊!!” 长枪断裂、战马嘶鸣,前军被瞬间击穿,马背上的精骑纷纷下马开始搏杀左右两侧的猛毅之士也朝着西川前军的两翼夹击而来。 前军岌岌可危,后军情况也十分不妙。 孙高浔甚至来不及思考如何解决现在的局面,便见前军溃退,无数人走入了水田中,双腿没入水田,被淤泥吸住。 “帮我!” “弃兵者不杀!投降不杀!” “兵马使,前军溃败了!!” 前军溃败之快,远超孙高浔意料,他还以为前军最少还能撑两炷香,可事实是半柱香不到就被攻破了。 眼见两千多溃兵向后逃亡,孙高浔只能下令督斩那些溃兵,以此来谋求稳住阵脚。 只是阵脚已经被溃兵冲得七零八落,无数溃兵撤到了孙高浔左右,孙高浔见状只能下令向后突围。 中军和后军纷纷杀向后军,但后军的一千陇右精骑却阵脚不动,令人绝望。 在前后夹击的境地下,无数溃兵开始逃入水田之中,但结果就是深陷其中,艰难逃亡。 孙高浔眼见后军也岌岌可危,当即也顾不得其他,纵马跃入水田中。 军马载着他在水田里艰难前行,刘继隆隔着老远便看见了试图突围的孙高浔,当即取出自己的大弓搭箭。 “咻!” “嘶鸣!!” 孙高浔只觉得一阵失重,随后便栽入水田之中,满身泥泞。 “诸将已死,投降者不杀!!” 斛斯光注意到了自家节帅的举动,而孙高浔穿着花花绿绿,显然是军中即位重要的人物,当即便喊了出来。 果然,在他喊出来后,西川军这才发现己方主将消失,只留大纛在阵中。 “降了吧,俺听闻陇右不杀降卒!” “俺还要回家!要回家……” “别杀我,我要投降……” 一时间,弃兵者无数,刘继隆见状,当即派人从几名被俘列校口中得到了成都城防的口令,又令斛斯光率领百余名精骑换上西川军甲胄,挟持几名西川军列校,试图骗取成都城门。 这些列校倒也配合,当即被斛斯光他们裹挟撤往成都。 刘继隆见状没有前往成都,而是下令三千精骑押送降兵前往成都,策应斛斯光后,另率三千精骑撤回了犀浦战场。 随他一起撤回战场的,还有被俘的孙高浔。 在他率军撤回战场时,高骈的营垒已经被占领,犀浦县也被耿明攻下。 县内的物资,仅有三成被高骈带走,余下七成都被耿明截留。 刘继隆走入犀浦县内,但见县内都是陇右的将士,百姓躲在家里,不少将士还在往外运出尸体。 “怎么回事?” 刘继隆皱眉质问耿明,耿明见状解释道:“这些都是袭击我军的世家豪强,末将唯有选择镇压。” “嗯……”刘继隆不准备与全三川的世家豪强为敌,但决定与他为敌的世家豪强,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他无视这些作乱的世家豪强,穿过街巷走入县衙,但见县衙内都被贴上陇右军的封条,他这才令人撕开封条,取出文册供他观看。 只是在他观看同时,衙门外走入一名都尉,他气喘吁吁朝刘继隆作揖: “节帅,斛斯都督拿下了成都,已经控制成都城池,城内有豪强作乱,斛斯都督下令讨平。” “好!”尽管心里已经有了把握,但当真正听到成都被拿下后,刘继隆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 这时,张武走入衙门之中,朝刘继隆作揖道: “节帅,高骈他们撤往了长江以南的蜀州,我们现在是否要命人打造舟船?” “不必!”刘继隆摇头道:“你明日率领精骑和马步兵攻略龙泉山以西,长江以北的各个州县。” “除此之外,传令给尚铎罗,令他率两千步卒驰援绵州;再传信给高进达,让他从西川出身的子弟中募兵,越多越好。” “我军现在不缺甲胄,缺的是能够适应三川气候的兵卒。” “是!”张武作揖应下,刘继隆继续吩咐道: “拿下龙泉山以西,长江以北的诸州县后,你为主帅,攻略东川与山南西道。” “山南西道多山地丘陵,不易攻取,我军又兵力不足,不便深入,故此还是以夺取东川为主。” “若是能拿下山南西道的渝州和涪州,自是甚好。” 张武闻言颔首,随即说道:“节帅放心,东川李福无实才,某定然将其拿下!” 话音落下,他眼见刘继隆颔首,当即行礼退出了衙门,将军令传达三军而去。 与此同时,高骈率军南下,渡过长江后,在唐安驻扎,所有人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高骈坐在唐安县衙内,张璘、梁缵、蔺茹真将三人低头沉默,至于索勋却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良久之后,梁缵率先开口道:“节帅,此役战败,我军士气跌落,短期无法与刘继隆交锋。” “叛军虽然也死伤不少,但主力仍在。” “若是刘继隆以长江与我军对峙,继而去攻打东川和山南西道,以东川和山南西道的情况,王郎和李福必然守不住,而我军只能被困蜀州、邛、嘉、眉、雅、戎、黎等州。” “不如以良将驻守这几州,而节帅你率精骑往山南西道去,带来年练兵再收复失地?” 只要刘继隆不主动进攻,高骈自然不可能舍弃西川的江南七州,但七州的情况摆在这里,可调用兵马最多三万,还需要防备南边的南蛮。 刘继隆把他们赶过来,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帮刘继隆守住西川南大门户, 高骈若是不战而逃,刘继隆肯定有足够的手段来挑拨离间。 更何况山南西道田亩人口都不足,而西川的江南七州中,蜀州、眉州、嘉州、邛州都算是产粮之地。 只要刘继隆不主动攻打江南七州,高骈也没有抛弃七州的必要。 梁缵的建议没有问题,高骈听后却眉头紧锁。 此时的他四十六岁,还不至于像历史上,六十岁被击毙张璘而意志消沉。 现在的他虽然受挫于刘继隆,但他身后还有西川六州和山南西道的十三个州。 东川相较于山南西道来说,地势更容易攻打,自然是保不住了,但刘继隆的军队都是北人,只要撑到开春,刘继隆便只能暂缓攻势。 届时自己多出几个月时间,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思绪间,高骈沉着开口道:“奏表朝廷,说我军惜败于成都,死伤相当,某高千里请辞三川统制。” “节帅?!”听到这话,三人纷纷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家节帅竟然舍得放弃这个位置。 眼见三人不解,高骈这才解释道:“以进为退罢了,现在除了某,朝廷还有何人能挡住刘继隆?” “即便朝廷要派人,也需要谋划几个月,待到入秋时,某早已练出兵马,反攻叛军了!” 高骈轻蔑说着,随后又道:“李福无能,定然挡不住刘继隆,东川定然难以保全。” “传令给鲁褥月和四十三郎,就地募兵一万,再令王重任在山南西道募兵二万。” “叛军三面受敌,又不断占据州县,必然后继乏力。” “刘继隆能赢此役,乃某轻敌所致,待来年秋收,某必挥师北上,收复失地。” “既然三万打不过两万,那就五万、十万!” 高骈胸膛起伏,张璘等人听后一扫颓势,纷纷作揖应下。 很快,无数快马便走出唐安县,而高骈败北丢失西川腹地的事情也不胫而走…… 第415章 声震三川(万字大章) “节帅,这就是惠陵啊?” “节帅,您跟刘备有关系吗?” “节帅你说你们都姓刘,会不会都是一家人?” “节帅要真是,也应该是高祖的后人吧?” 腊月初九,在高骈退守蜀州,刘继隆任命张武统帅汉番八千兵马东取东川及山南西道的同时,刘继隆也前往了成都,并在成都外见到了这个时代的惠陵和武侯祠。 惠陵即刘备墓,虽然经历了六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但依旧保持着占地三亩,封土四丈高的规制,且存有照壁、山门、神道等遗迹。 昨日张武带兵东征东川后,刘继隆则是夺取了犀浦以西的几个县城,随后才在今日来到成都。 此刻他们还未走入成都,刘继隆便先来看了看这个时代的惠陵。 这个时代的惠陵和武侯祠分别存在两个地方,但后世则是存在一处。 具体的历史原因,刘继隆已经不记得了,但这不妨碍他来给这位汉昭烈帝上柱香。 汉昭烈庙内,刘备的排位放在主位,左右两侧则是关羽和张飞。 庙宇规模不大,青砖垒砌,瓦片掩顶而成,案上的香火不算少,摆放的瓜果大多腐烂了。 刘继隆恭敬上香时,斛斯光和耿明、韦工啰碌三人在刘继隆身后唧唧喳喳,不断推测着刘继隆和老刘家的关系。 刘继隆上香过后,转身无奈看向三人:“我祖辈不过一直白,耶耶及阿耶到我都是奴隶,何必攀扯关系呢?” 他话音落下,抬头向外走去,三人跟在身后道: “节帅,这话可不对,昔年刘辟作乱时,都曾自称自己是刘氏后裔,结果获得了不少支持,不如您也效仿效仿?” “乱认祖宗的事情就不必了。” 刘继隆打断他们,随后向汉昭烈庙西边的武侯祠走去。 二者距离不远,但相比较规模不大的汉昭烈庙,武侯祠的规格无疑很大。 武侯祠的占地近十亩,香火浓重,附近村落还有百姓自愿前来打扫。 走入武侯祠后,但见院中摆着一个巨大香炉,插着无数已经燃尽的香火。 刘继隆没有去左右打量,而是径直走向祭祀的正堂,随后便在其中看到了一座泥塑的雕像。 不似后世羽扇纶巾的模样,这座雕像的穿着打扮皆以唐代风格为主,看得出塑造时间距离如今不会太长。 这泥塑慈眉善目,眼神好似神仙怜悯凡人,五官略显消瘦,倒是倒是不如同时代其它雕像的魁梧。 香案上摆着三份应季的水果,十分新鲜,看得出四周百姓对其有多尊重崇拜。 刘继隆从桌上取来三根长香,恭敬作揖后再上香,随后不免感叹道: “若某能有丞相辅佐,大事早成矣……” 他这话倒是真情实感,晚唐的能臣不少,但有大局观的谋臣,以及能安定地方的治才却不多。 李德裕算一个,但他早已死去。 若大唐能有几个李德裕,刘继隆估计也发展不起来。 随着地盘逐渐变大,刘继隆也渐渐感到了分身乏术。 虽说现在冒出了安破胡、张武等人能为自己分担,但他们都只擅长军事,而不擅长治理地方和谋划。 陇右的所有事情,基本还是得刘继隆亲力亲为,亦或者费心指点。 若是他能有个类似诸葛亮的文臣,他也就不用这么累了。 心中暗叹后,刘继隆便带人走出了武侯祠,而武侯祠不远处就是成都城外的南市。 当初祐世隆率兵突袭南市,几乎把南市夷为平地。 后来高骈修筑罗城时,重新修整了南市,使得南市有商铺七百二十二间,酒肆三十二处,可容纳两万余人共同逛市。 成都附近除了南市,还有蚕市、草市、菜市等城外市场。 太平时,每日有数以万计的菜农、桑农、蚕农在三市摆摊贩卖。 东边的龙泉山附近,还有豪强包下山峰,插上竹栏来圈养家禽,算是唐代版的养殖场。 此时刘继隆在百余名精骑的护卫下走入南市,但见南市基本都是土木结构的瓦屋,又在墙外刷上白石灰,看得十分富庶。 街道上有不少百姓正在低头行走,见到刘继隆的这支队伍,当即贴着墙根行走。 刘继隆看了看他们的穿着,大部分都穿着绢帛材质的衣服,富庶非常。 不过这种人始终是少数,街道上少量开门的店铺里,依旧有着大量穿着粗布麻衣的伙计。 他们小心翼翼的偷看刘继隆他们,还有更多人则是没有开门,躲在二楼偷看。 陇右军军纪严明,确实不打扰百姓,但架不住这个时代的军队风气太过败坏。 许多军队初到时,也通常表现得军纪严明,但没过两天就原形毕露。 所以敢于开门做生意的百姓,始终还是少数。 “这成都这么富庶,都快赶上狄道了!” 马背上,韦工啰碌等人开口说着,耿明等人也是点头附和。 已经提前见过成都繁华的斛斯光听后笑道:“这还只是城外的南市,还没有进城呢。” 众人穿过南市,不多时便出现在了护城河的石桥南边。 呈现在眼前的,是单面长五里,周长二十五里,高近三丈,整体夯土包砖的成都城。 原本的成都城没有这么大,但高骈接手西川后,发动十余万成都百姓,耗时近一年才将成都城面积扩大五倍。 为了应对有可能南下的刘继隆,他还在城内重修了仓、库,为城墙砌上了青砖。 只可惜,刘继隆根本没有攻城,就拿下了高骈费尽心力修筑的这座成都城。 城门有八座,高均二丈,筑有城门楼,甬道深三丈,也代表城墙厚三丈。 不难想象高骈为了修筑这座罗城,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但现在都便宜刘继隆了。 走入甬道,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层城填华屋,季冬树木苍”的景象。 主道两侧尽皆是低矮的坊墙,以及高过坊墙的青砖瓦屋。 路上每隔几步便有芙蓉树,哪怕如今正是寒冬,却也不乏绿色。 “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 “扬一益二,果然名不虚传……” 刘继隆虽然见惯了后世的古城古镇,也在陇右瞧见了不少城池,但如成都这般华贵富庶的城池,他确实还未见到。 街道上有许许多多推着车的卖炭翁,还有行色匆匆的百姓,亦有巡街的陇右精骑。 十五丈的宽阔道路,使得视野变得格外开阔。 相较于城外的南市,城内街道上的百姓显得更多,且大部分都穿着绢帛乃至是绸缎材质的袍子。 成都城内的百姓鲜少有面露菜色者,只因城内并不缺少工作。 由于经济发达,背靠粮仓,所以成都城内可容纳足够多的人口,而众多的人口,使得成都在丝绸、造纸、佛器、漆器、印刷、瓷器等等行业十分发达。 上百处作坊,代表着每年有上千万价值的货物沿着岷江水运,不断流往南蛮、山南东道和黔中道等地区。 “十户必有一匠”形容的就是这个时期的成都,而这些行业的发展,也使得成都的赋税收入并不低。 若非北司宦官在这里安插大量人手,又有无数胥吏从中贪墨,仅成都城的商税就十分可观。 “这成都,果然繁华。” “直娘贼的,我都想在这里住下了。” “这里的女子怎么都水灵灵的?” 队伍中,哪怕是不少位高的别将、都尉都忍不住探出头去。 街道上许许多多婀娜的女子身骑马匹或骡子,身穿齐胸襦裙,又戴幕篱。 幕篱是用透纱罗全幅缀于帽檐上,并使之下垂障蔽全身的帽子,更像是斗笠缝上薄纱,使得人能看到对方容貌,却又感到朦胧感。 刘继隆眼见这群女子,第一反应并非是欣赏美色,而是看向斛斯光。 “这成都城内,又有多少世家豪强,带头抵抗的又有多少?” 斛斯光闻言作揖道:“大小三十二家,能称呼世家的只有十二家,余下都是些豪强庶族。” “末将率军入城后,抵抗的世家豪强共有十七家,尽皆被诛,其族人被圈禁府中。” “此外,还有两家的家主自缢殉国了,但其家族倒是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余下十三家,在末将镇压叛乱过后,他们便派人送来了礼物,这些礼物末将都放在成都府衙内,没有拿取分毫。” “这些在街道上骑马骑骡的女子,基本就是这十三家世家豪强的子弟。” 斛斯光解释过后,刘继隆颔首抖动马缰,而他们这支队伍,也无疑吸引到了街道上所有人的目光。 不少世家子弟都见过了斛斯光,所以当斛斯光跟在刘继隆身后的场景出现后,他们便都猜到了刘继隆的身份。 “那就是刘节帅?” “听闻他马奴出身,竟然也能将事业做到如此?” “听闻他人杰之表,今日所见,名不虚传。” “这刘节帅年龄几何?” “听闻三十有四。” “看上去不像,倒像是二十七八的。” “女子小声些,若是被听到,免不了被责骂。” “观他们军纪严整,应该不会吧?” 街道两侧都是在讨论的,斛斯光和耿明两人则是警惕四周。 好在刘继隆常年甲胄在身,加上道路宽阔,即便有人暗处偷袭,也很难击破甲胄。 得知刘继隆露面,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而刘继隆面色不变,只是眼神不断打量四周。 他倒不怕有人行刺他,甚至有人行刺他的话,他还会十分高兴。 若是有人行刺他,那代表他又能光明正大的抄没几个世家豪强的财富了。 只是可惜二里路程走过,他并未遇到什么行刺,而是平平安安抵达了成都府衙。 成都府衙占地二十余亩地,规制与普通的县衙没有区别,只是多出了许多衙门和散步的亭台楼阁。 正殿斗拱飞檐极长,殿高六丈,东西宽十五丈,进深十丈,整体规模宏大,气势磅礴,形体俊美,庄重大方,整齐而不呆板,华美而不纤巧,舒展而不张扬,古朴却富有活力,倒是十分符合盛唐的时代精神。 只可惜,盛唐已经过去,晚唐也即将不复存在。 正殿大概是百余年前修建的,所以整体风格还是盛唐为主,需要脱鞋走入其中,避免靴上的泥土弄脏席子。 刘继隆见状看向斛斯光:“弄些椅子过来。” “是!”斛斯光连忙派人去办,随后便见驻守此处的兵卒将席子换成了椅子。 刘继隆走上主位坐下,将头盔放在面前案上,斛斯光等人也先后入座。 眼见他们都坐下,刘继隆这才将目光放到案上的文册上。 “叫庖厨做饭,你们若是有事便先离开,某先看看这些文册。” “是!” 众人回应,但没有人离开,都在看着刘继隆。 刘继隆翻看着成都府内的这些汇总文册,大概了解了成都府和长江以北几个州的情况。 三川之中,成都八百里平原是最为重要的农耕区,而这其中,又以长江以北的四个州为最,占据约七成适合耕种的土地。 长江以南的七个州,仅占据成都八百里平原的三成。 正因如此,刘继隆才没有对高骈穷追猛打。 不仅是因为他需要高骈为自己抵挡祐世隆入侵,还有最重要的是陇右已经掌握了三川最大的农耕地区。 只要稍微巩固下这四个州,陇右军就可以横扫三川。 倒是他贸然全歼高骈所部,且不提本部死伤如何,单说南边的鲁褥月和高骈之子高钦等人就很有可能舍弃黎、戎二州,逃亡山南西道去。 到时候祐世隆挥师北上,西川南大门户丢失不说,战线还会被推到长江(岷江)南部的蜀州,得不偿失。 倒不如把高骈赶到南边,趁机从北边调遣官吏、兵马南下,待到春来官吏与兵马南下,好好治理西川这几个州,便能在来年入秋将整个三川吞并。 这般想着,刘继隆也看到了图籍的最后,但见成都府、绵州、彭州、汉州有田一十万七千六百余顷,也就是一千余七十六万亩。 如此田亩数量,且还是抄旧的会昌年间,可见其数量有多庞大。 不过这么多田亩,与绵州相差不多,四成属于自耕农,三成被北司的宦官和军将霸占,剩下三成又被各州县豪强所占据。 可以说,夺下西川四州,陇右单田赋收入便翻了一倍,更别提那些桑田和纺织业的商税了。 除此之外,图籍上抄旧的四州人口为三十余万户,计一百七十四万人口。 南边七个州加起来不过六十余万口,四百多万亩土地。 大概了解了自己手中的土地和人口数量后,刘继隆也嗅到了肉香味。 他放下图籍抬头看去,果然见到十余名兵卒端着木盘走入殿内,陆续摆上饭菜与肉食。 两道肉菜和一道素菜,加上一小桶白米饭摆在面前,令人食指大动。 刘继隆见状,当即抬头扫视众人,随后询问斛斯光道:“弟兄们的饭食是怎么安排的?” 斛斯光闻言作揖:“末将私自做主拨了五千贯钱,买了一千只羊和足数的稻米犒军。” “那十七家的抄没文册在哪?”刘继隆继续询问,然后便见斛斯光走上前来为他翻找出文册,同时还找出了成都府库和各州送来的赋税文册。 翻开文册,十七家抄没的家产无疑格外丰富,不仅有一百二十六万亩耕地,还有现钱九十八万贯,以及绢帛货物等折色价值不少于二百万贯的存在。 成都府及其他三个州的仓库中,还积存有三十三万六千余贯现钱,以及二十多万匹绢帛和七千多匹蜀锦,三十余万石粮食。 刘继隆见状,当即吩咐道:“拨钱七十万贯犒军,余下钱帛起运临州。” “此外,令俞从晖、王焘、任泽等此前投靠我们的牙商来售卖这些货物,得利的两成归他们,以此弥补他们被朝廷抄没的家财损失。” “把那些北司官员和军将的府邸尽数抄没,最好……” 刘继隆话音还未落下,斛斯光便作揖道:“节帅,高骈等人的家眷都还在成都府内。” 他的话让刘继隆顿下,随后才道:“高骈还有其他子嗣吗?” “未有,但有几名侍妾在府上。” 斛斯光解释着,同时又道:“不过他麾下不少将领的妻妾子女都在府上。” 刘继隆听后眼前一亮,随后才道:“抄没家产,但府邸留下给他们居住,还有那个孙高浔也是。” “平日里饭食不得少于他们,这群人留着日后有用。” “是!”斛斯光应下,随后便见刘继隆继续说道:“西川得有人坐镇,义山曾经在东川任职,必然能够适应西川气候。” “传令,改凉州都督府为河西都督府,西川都督府节制西川,东川都督府节制东川,陇南都督府裁撤后改设山南都督府,陇西都督府改为陇右都督府。” “改李商隐为西川都督府兼东川都督府长史,张武为西川都督,陈靖崇为山南都督,耿明为东川都督,陈瑛为山南都督府长史。” “斛斯光,你暂时跟着我。” 刘继隆三言两语间,几个都督府重新更改所辖范围,斛斯光则是被刘继隆留在了身边。 对此,斛斯光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众人纷纷作揖行礼。 待到陇右自己的事情说完,刘继隆看向韦工啰碌。 没卢丹增跟随张武征讨东川去了,所以他现在只能和韦工啰碌交流。 “开春后,某会令人起运二十万石粮食前往多康,此前积欠的粮食一笔勾销。” “除此之外,阵没的番兵,都将以粮二十石,糖一担,茶十担的标准抚恤。” “此役所获甲胄,你们可以带走一万套。” “待到来年二月,你们就可以率兵返回多康了。” 刘继隆的话,令韦工啰碌脸上浮现欣喜:“多谢节帅恩赏!” 刘继隆颔首回应,接着便与众人埋头吃饭。 待到酒足饭饱,他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了耿明和斛斯光二人。 这时他收敛心神,面色凝重地询问道:“此役阵没了多少弟兄?” 斛斯光与耿明闻言作揖,耿明先开口道:“收复成都和其余三州二十县,加上在犀浦的战事,共阵没三千二百九十四名弟兄,残七百五十二名弟兄,折损军马二千四百五十二匹,乘马和挽马约四千匹。” “此外,多康吐蕃阵没三千二百五十二人,马匹两千三百二十二匹。” 斛斯光眼见耿明先开口,又补充道:“我军先后杀俘西川军一万九千四百五十七人,俘获甲胄军械及粮草辎重无数。” 高骈费尽心思编练的西川军确实强悍,经此一役,陇右伤亡四千,多康伤亡三千二百余。 虽说杀伤敌军近两万,但比例也低于一比三。 不过此役过后,高骈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打磨他的西川军了,而陇右的兵员却源源不断,且素质越来越强。 不提别的,单说陇右正在操训的那几万兵马,基本都是经过五年或十年教育培养出来的学子,比起只经过扫盲的老卒来说,更容易组织起来,缺少的只有铁与血的磨炼。 想到这里,刘继隆颔首道:“我们在陇右虽然人口不少,兵员素质更强,但也不能只看陇右。” “待到新卒调往西川来,耿明你和张武可以用陇右新卒带西川、东川新卒的方式来扩充兵马。” “以三川的局面,至少要有八万兵马才能牢牢控制住三川。” “是!”耿明颔首回应,同时作揖道: “节帅,老卒中有不少都是西川、东川出身的逃民。” “末将觉得,不如将他们留下,直接募兵如何?” “若是需要扫盲,则直接令来年南下的官吏为其扫盲便可。” 耿明话音落下,刘继隆思绪过后点头道:“这事情你与张武看着办吧。” “李福无实才,东川很快便会纳入我陇右囊中,若是能再拿下几个山南西道的州县,则最好不过。” “是!”耿明作揖应下,随后便见刘继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二人恭敬离开了此地,刘继隆则是前往了府衙的中堂休息。 在他休息的同时,张武也在率领兵马对东川攻城拔地,而距离三川千里之外的山南东道,此刻也无比热闹。 “唏律律……” “都查看清楚,莫要走漏了贼人!” 萧瑟风中,汉水泛着浑浊的血色与无数浮尸蜿蜒东去。 折断的竹矛横七竖八插在汉水东岸的淤泥里,粗布麻衣的残躯层层叠叠堆成缓坡,几具尚未僵硬的尸体顺着水流微微起伏,缠住岸边枯柳垂落的枝条。 “窸窸窣窣……” 扎甲鳞片摩擦的细响在尸堆间游走,宣武军的兵卒用长枪挑开一具又一具尸体。 这些人中有老弱、有孩童,还有女子,但现在全部没了生气,只剩下尸体和那写下歪扭“天平”二字的残破旌旗。 “唏律律……” “这些泥腿子的脚程倒是不慢,穿着甲胄还能跑这么快。” “哼,若不是马料不足,早就追上去宰杀他们了。” 马蹄踏碎枯草,打着“沙陀”旌旗的数千骑兵从南方缓缓北上,每名骑士身后的乘马马背上,都绑上了染血且破损的扎甲。 他们经过战场时,纷纷下马开始打扫起了战场,不放过任何能够变卖的物件。 李国昌和李克用脱离了队伍,向着北边的宜城赶去。 三五里的距离,不过一刻钟时间,父子二人便带着亲随来到了城外。 此时的宜城县可谓残破,城外尽是搬运尸体的民夫,以及王仙芝所率天平军的尸体。 二人没有逗留,策马走入城内,不多时便在县衙外下马。 当他们走入县衙时,宣武军节度使的刘瞻正在与宣武军的几名都将研究沙盘。 眼见李国昌二人到来,刘瞻立马换上笑脸:“哈哈,德兴你们父子回来了?” 李国昌上前躬身作揖,接着说道:“使相,这群贼寇脚程不慢,已经逃往郢州了。” “不过郢州的舟船早被捣毁,想来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定然能在郢州将其歼灭。” “好好好……”刘瞻高兴颔首,接着说道:“老夫已经向朝廷奏表你二人功绩,那王贼仅存数千兵马定然逃不过你父子手心。” “待到平定王贼,我师东进讨平黄贼,朝廷也该将德兴你父子的封赏送抵了。” 刘瞻的话让李国昌和李克用父子十分受用,这几日时间里,他们先后三战击败王仙芝,将王仙芝十几万的队伍打得只剩几千。 现在只要把王仙芝围剿于郢州,那他们便得记大功,大同防御使的官职,非他父子莫属。 不等父子二人开口,此时衙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见一名都将激动走来,还未走入正堂便作揖道: “使相,河南道传来消息,康讨击使率军进讨泰山,庞勋突围中战死,部众也被讨击军尽数斩杀,河南遂定!” “好好好!”听到作乱多年的庞勋被诛,刘瞻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本还十分高兴的李国昌和李克用,此刻也不免升起了几分急迫感。 “使相,我师何时南下讨贼?” 李国昌作揖询问,刘瞻见状抚须笑道:“德兴不急,三军暂时休整一夜,后天再出发也不迟。” “是……” 李国昌有些不甘,但心想一天也耽误不了什么,当即便带着李克用离开了衙门。 接下来一日时间里,刘瞻派宣武军和民夫清理了宜城战场的几万具尸体,随后才在第二日集结兵马,准备南下。 然而在大军南下的路上,急色匆匆的塘骑从后方追来,刘瞻勒马皱眉道:“何事如此急色?” “禀告使相……”塘骑气喘吁吁的吞咽了几次口水,润了润喉咙后才急忙道: “西川急报北上,高使君兵败成都,叛军攻占成都府……” “你说什么?!”刘瞻瞳孔紧缩,跟在他身后的宣武军诸将,以及李国昌父子也忍不住对视起来。 高骈的战绩,比起王式可亮眼太多了,但如今刘继隆不仅击败了王式,还顺势击败了高骈,夺去了成都府。 成都府可是大唐的四陪都之一,失陷成都,这个罪责放在普通官员身上,足够夺职贬作庶民了。 “成都府丢失,这岂不是说明三川岌岌可危?” 刘瞻眉头紧皱,他自然清楚三川丢失代表什么。 若是三川丢失,那他这支兵马肯定会被调往夔门驻守,再不济也该调往夷陵,如此才能挡住叛军顺江而下,进攻山南东道和江南东西两道。 想到这里,他也一改往日的从容,厉声道:“大军南下,定要在正旦前擒杀王仙芝!” “是!!”诸将纷纷应下,随后率领由沙陀、宣武组成的两万余大军向南边的王仙芝追击而去。 在刘瞻得知成都府丢失的同时,快马也将消息送往了长安。 群臣被紧急召集于宣政殿,李漼更是脚步匆匆的走下步舆,径直走上金台。 “上千万岁寿……” 群臣拜礼,李漼却脸色阴沉,而南衙的徐商、于琮、路岩三人更是如此。 当着群臣的面,李漼沉着道:“三川急报,刘继隆率军败高千里于犀浦,夺取成都,成都府及汉州、彭州、绵州丢失。” “叛将张武率军攻占梓州,节度使李福退往遂州,东川告危。” 他话音落下,庙堂之上一片哗然,谁都不敢相信,刘继隆不仅轻易攻入西川,还攻占了西川和东川的重镇。 此前无往不利的高骈,竟然败于刘继隆之手,还如此之快…… 一时间,无数人将目光投向兵部尚书徐商,其中也包括了张议潮和张淮鼎等人。 哪怕是张议潮也觉得这条消息太过惊悚,毕竟高骈几次作战的军碟他也看过,实在无法相信,当初虽有气势而未长成的刘继隆,竟然能如此快速的击败高骈。 面对无数道目光,徐商也不得不主动站出来,承认了这场惨败。 “半个时辰前,南衙确实收到了东川和西川的军碟。” “高千里与刘继隆交战于犀浦,我师惜败叛军,死伤相当,高千里奏表请罪辞官。” 徐商的话音落下,众人终于接受了令人惊悚的消息。 但紧接着众人便不免慌张起来,毕竟三川若是全面沦陷,那刘继隆就可以从容攻打关中了。 即便他不打关中,哪怕打关内道或山南东道,甚至沿着长江攻打江南,这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群臣都坐不住了,甚至不少官员都在心中埋怨起皇帝执意讨击陇右的做法。 “敢问徐相,如今三川还有多少兵马?” 百官中,被陈靖崇击败回到长安的王铎开口询问,徐商闻言回应道: “高千里军碟所说,西川尚有精锐三万四千,山南西道另有新卒二万,且东川节度使李福奏表,东川尚有兵卒一万七千。” 王铎听后颔首,随后看向李漼作揖:“陛下,三川尚有七万兵马,即便不敌,也不至于丢失三川全境。” “况且叛军远道而来,虽然俘获了不少钱粮人口,但当地官吏定不乏舍生取义者。” “以叛军手中官吏,若无旁人相助,如何治理整个三川?” “高千里说与叛军杀伤相当,那某敢问徐相,高千里折损多少兵马?” 徐商闻言,目光看向了皇帝,眼见李漼颔首,他这才说道:“据军碟奏表所写,不下一万九千。” “不过高千里亦说叛军多伤而少亡,官军多亡而少伤。” 徐商的补充,并未让王铎失去信心,他继续向李漼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以高千里之能,能将叛军逼到如此,已然尽了全力。” “如今康使君、刘使相虽然连战告捷,但部众最多的黄贼依旧盘踞蕲州,且据江西军来报,叛军昼夜不息的打造船只,显然是要渡江南下,威胁江南。” “臣以为,高千里虽然败于贼手,但论朝野,却无有几人能出其左右。” “若是贸然准许高千里请辞,只会长贼军志气,灭朝廷威风。” 王铎话音落下,收了高骈金银的路岩也主动站了出来,作揖说道: “陛下,高骈虽然节制三川,但时日尚短。” “且南边的南蛮又屯兵十万于大渡河,高骈以一敌二,自然惜败叛军。” “倘若能够促成唐蛮和谈,使得高千里得以脱困,避免其腹背受敌,那定然能击败叛军。” 路岩这话倒也没有问题,所以李漼也不免动摇起来。 高骈确实是腹背受敌,而且军碟中他也说过,他曾经调李福进攻绵州,吸引刘继隆注意,结果李福并未动兵,可见高骈对三川掌握不深。 这般局面下,似乎惜败叛军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徐相,汝以为如何?” 李漼询问起了徐商,徐商见他询问,当即作揖道: “陛下,朝廷确实找不出除高千里外,还能与叛军杀伤相当的将领。” “倘若各方将领都能如高千里这般与叛军杀伤相当,叛军早已被讨平,何至于如此。” 徐商这话让无数人颔首认可,毕竟朝廷在西境折损兵马近十五万,若是每次都能够杀伤相当,陇右早就被朝廷耗死了。 如今细细算来,排除谎报军情的李承勋外,各方兵马对陇右的杀伤不过四万余。 这还是加上了高骈口中的杀伤相当,如果高骈也谎报军情,那以秦州之役的战损来看,朝廷对陇右的杀伤,恐怕连三万都凑不齐。 想到这里,李漼沉声道:“高千里腹背受敌,犀浦惜败,情有可原。” “传旨,加授其渤海郡王,剑南、山南、黔中诸道行营兵马都统、检校太尉,着其严防死守,伺机收复失地。” “陛下圣明……” 路岩闻言先行站出来作揖唱声,其余官员也纷纷唱声作揖。 眼见如此,李漼又道:“路相,请黠戛斯出兵之事,商讨如何?” 昨日派往黠戛斯的官员返回了礼部,李漼还未过问。 路岩见皇帝询问,当即说道:“英武诚明可汗愿助兵十万南下,赠马三万匹,请尚宗男。” 相比较祐世隆不知天高地厚,想要迎娶同昌公主的条件,黠戛斯的条件倒是足够有诚意。 不过黠戛斯想要尚宗男,这让李漼有些举棋不定。 不是每个人都如李承寀那般忠心耿耿,若是以宗室男子尚黠戛斯公主,引出一个野心之辈,那就不好了。 只是思前想后,相比较嫁出自家囡囡,让宗室男子尚黠戛斯公主倒也无不可,大不了派人监视便是。 想到这里,李漼颔首道:“此事便由路相操办。” “此外,南蛮那边,若是酋龙愿意更换条件,朕亦可准许唐蛮结好。” “臣领旨……”路岩不紧不慢的作揖应下,但心里对祐世隆那边却没有底气。 祐世隆的态度十分坚决,非同昌公主不娶,而皇帝又绝不可能以同昌公主和亲,局面就此僵持,谁也不肯退让。 如今高骈兵败,祐世隆恐怕又要趁火打劫了,不知道这次高骈还能否将其击退。 这般想着,路岩退回了位置上,而李漼也继续说道: “庞勋已经被讨平,朕欲调康承训率师南下,与刘使相会师讨平黄贼,绝不可使其流窜江南。” “陛下英明……” 群臣高声唱礼,李漼听后看向徐商:“徐相以为如何?” “陛下,臣以为此策甚好,朝廷理应尽早讨平黄贼,随后调遣兵马与叛军交战,收复失地。” 李漼深以为然,不免颔首扫视群臣:“既然如此,那便今早派出快马,来年开春后,朕希望看到关中和黠戛斯、三川的兵马共击叛军。” 话音落下,他走下金台,而群臣也纷纷躬身行礼,直至他身影消失在目光中,这才起身按照次序走出了宣政殿。 路岩三人并排向外走去,但三人却忧心忡忡。 “成都府丢失,高千里手中可用之钱粮恐怕不多。” “加之中原用兵,耗费亦不浅,朝廷积欠的军饷已经累计七百余万贯。” “倘若不能速速平贼,那……” 掌管户部和度支的于琮忧心忡忡开口,徐商听后眉头紧锁,路岩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沉默片刻,徐商长叹一口气道: “希望中原平贼顺利,黠戛斯能遵守约定出兵吧……” 第416章 仙芝喋血(万字大章) “轰!!” “城墙已破,先登者擢升三级!!” 阴沉天色下,伴随着平地雷暴的声音作响,数千身披扎甲的精锐步卒举着陇右军的旌旗,浩浩荡荡的杀入了这座被炸开一道口子的县城。 不多时,城墙上的旌旗尽数被更换为“陇右都护府”旌旗,而类似这样的场面,并不仅仅出现在这一处。 利州、梓州、遂州、果州、阆州、合州等等远离长江的州县不断被攻占,就连位于长江北部的渝州巴县,泸州泸川等县也同样被夺下。 除了山南西道东部的通州和地势险要的巴州、壁州外,就只有长江以南的涪州、泸州等州县还掌握在高骈手中。 李福兵败撤回长江以南,被高骈以诸道行营统制的身份夺去兵权。 好在李福也不想继续面对叛军,故此果断交出兵权后,沿江东去,准备北上长安请罪。 至于高骈,他虽然向朝廷请辞,却有足够把握认定朝廷不会更换自己。 他在蜀州重新募兵六千,又令张璘节制东川的泸州和渝州等长江南部诸县,募兵七千,补足两万东川兵。 东边山南西道的王重任再度募兵二万,以四万新卒驻守山南西道剩余的六个州。 剑南道和山南西道共二府四十三州,如今掌握在高骈手中的,仅有十二个州,刘继隆掌握二府二十九州,大礼的祐世隆掌握嶲州和半个戎州、半个黎州。 正因如此,当刘继隆在三川连战连捷的时候,大礼的祐世隆率先坐不住了。 腊月十四日,祐世隆亲自领兵七万突袭大渡河以北的西川军。 鲁褥月、杨复光以绞车弩、投石机来进攻强行渡河的南蛮军,又率大军列阵大渡河北岸,蛮军几次突击不得入,唯有退走。 与此同时,刘继隆占据剑南道和山南西道的二府二十九州后,手中兵力也过于分散不足,当即令耿明、张武率军中三千四百余名剑南、山南西道出身的老卒募兵。 以老卒为伙长,新卒为兵卒,如此募兵三万四千余名。 一时间,整个三川都沉寂在了练兵的气氛下,但偶尔也有世家豪强作乱,却又很快被张武、耿明率兵镇压。 这些作乱世家豪强的财货一车车往陇右运去,虽说手段血腥狠辣,但刘继隆却并没有将这些作乱的世家豪强全部诛灭,而是选择株连并流放河西。 除此之外,那些没有作乱的世家豪强,刘继隆也没有对他们怎么样,这点和王、黄二人还是有区别的。 在这样的局面下,三川局势渐渐转向稳定,而山南东道的王仙芝,也似乎迎来了穷途末路。 “呼、呼、呼……” 黄昏,在粗重的喘息声中,打着“天平”旗号的王仙芝及尚君长等人从郢州南下逃亡到了鄂州境内。 此刻的他们只剩不到千余甲兵,而鄂州境内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直娘贼的,现在只有去汉阳夺取舟船,渡江南下了。” 王仙芝骂骂咧咧,他身后的尚君长和尚让、毕师铎等人则是各有想法。 不少人觉得南下也是条出路,毕竟南边的流民也不少,只要他们能渡江南下,依旧能重现昔日裹挟百姓,攻掠州县的荣光。 但还有人觉得,南下不过又是一场轮回,故此心生退意。 “节帅,我们不如沿江而下,顺势去投靠黄巢吧。” “是啊节帅,如今北边的庞勋被讨平,只剩东边的黄巢势大。” “如果能投靠黄巢,定然要比南下更好……” 尚让及毕师铎等人开口,王仙芝听后却瞪眼道:“狗屁话,耶耶怎么说也是军将出身,怎么能投靠黄巢那草寇。” 哪怕已经穷途末路,王仙芝却依旧以自己昔日的军将身份自豪。 甚至在他心里,此刻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接受招安。 只是他也不想想,在王守文作乱前,他的身份似乎还不如黄巢这个他瞧不上的草寇。 “走,继续往汉阳走!” 王仙芝冷哼驱赶着众人南下,而他们的队伍几乎不作掩饰,沿途兵卒但凡方便,尽数在道路两旁方便,一路屎尿。 如此踪迹,对于后方紧紧咬住他们的宣武军、沙陀军而言,简直就是最好的靶子。 宣武军与沙陀骑兵不断追击,而王仙芝他们也赶在了腊月十八日的午后抵达了汉阳城外。 他们如法炮制,再度裹挟了沿途村庄的百姓,数量近万。 当上万流民和王仙芝为首的一千甲兵包围汉阳后,汉阳城内的官军却临危不惧。 只因为此时城内坐镇的官员是江陵尹、荆南节度使,同平章事萧邺。 “贼军有多少人马?” “见阵上最多一万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流民。” 汉阳县衙内,萧邺端坐高位,面前则是两名身穿华贵甲胄的兵马使。 “使相,我军有三千兵马,不如直接出城与贼厮杀?” 左兵马使作揖询问,而萧邺则是摇头道:“不必。” “刘使相所率兵马,距离此地不过三十里,最迟明日清晨就能抵达。” “我军若是主动出击,贼军眼见我军数量,必然会畏惧而逃。” “唯有我军摆出坚守姿态,贼军才会继续围攻汉阳。” 萧邺话音落下,果然见到一名都将急匆匆走入县衙。 “使相,贼军攻城了。” “让他们攻,我军只需要坚守不出即可!” 萧邺沉稳吩咐,随后便见县衙内三名将领纷纷作揖,各自退出了县衙。 “杀!!” 汉阳县外,无数流寇用简易的云梯开始攻城,而萧邺则是将城内兵马分为三批,轮流上阵。 这么一来,在王仙芝等乱兵眼中,汉阳县城头的守军似乎只有千余人,而他们也就产生了自己可以攻下汉阳县的错觉。 整整一个下午,在萧邺的故意下,王仙芝麾下兵马几次登上马道,却又被赶下马道去。 眼看汉阳几次差点被自己夺下,王仙芝也是又急又气,哪怕已经来到黑夜,他仍旧指挥兵马强攻汉阳。 直到亥时,王仙芝才收兵回营,准备第二日一鼓作气攻破汉阳。 只是在他磨刀霍霍向汉阳的同时,刘瞻率领的宣武军已经来到了他后方三十里外。 “窸窸窣窣……” 甲片碰撞声不断作响,李国昌与李克用走入牙帐之中,眼见刘瞻在主位观看地图,李国昌作揖道: “使相,我军塘骑已经探出,贼军塘兵距离汉阳不过七八里,若是趁夜突袭,应该能建奇功!” “德兴来了啊。”刘瞻笑着看向李国昌,听完他的话后才踌躇道:“这……” “宣武军多为步卒,白日已经赶路四十里,如今还要前往三十里外突袭贼军,恐怕力有不逮。” 李国昌早就知道刘瞻会这么说,所以他作揖道:“使相放心,凭我本部精骑,足够击败贼军。” 刘瞻闻言颔首,可又皱眉道:“话虽如此,但你部一路南下作战,死伤亦不少,不知还有多少兵马?” “尚有三千五百余名精骑,使相请放心,明日某父子必然提王仙芝人头来见您!” 刘瞻还想说什么,却见十三岁的李克用主动走上前道:“使相若是不信,某愿立军令状!” 眼见十三岁的少年人都有如此胆略,刘瞻闻言抚须:“好,此事若成,沙陀军当居首功。” “谢使相!”父子二人作揖行礼,随后转身离开了牙帐。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李国昌便点起了军中能出战的兵马,接着召集军中四名都将道: “贼军唯有一千甲兵,余下都是裹挟的流民,只要我军突袭至营寨外围,以火箭射入营内,流民必然阵脚自乱,贼兵也自然会寻求突围。” “不必管流民,只要见到着甲的贼兵,尽数宰了!” “是!!”四名都将郑重作揖,而李国昌也当即抖动马缰,率军向汉阳挺进。 对于骑兵来说,只要有足够的马料,一日行军百里也不出奇。 李国昌父子背靠刘瞻这座靠山,手中马料充足,不过花费两个时辰,便已经走过二十余里。 眼见己方即将突入贼兵塘兵范围,李国昌再度交代了战前所布置的计划,确认无误后,当即发起了突袭。 “嗡隆隆……” 沉闷的马蹄声作响后,大约半柱香时间,四周的树林中就传来了刺耳的木哨声。 “哔哔——” 木哨声一道叠一道,不断向着营盘传去,而沙陀的骑兵也在埋头突击。 马蹄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集,营帐内被打过好几次突袭的王仙芝骤然惊醒。 “直娘贼的,又来!!” 清醒后的王仙芝破口大骂,能夜间用骑兵发起突袭的,也只有北边的刘瞻了。 王仙芝急忙传令穿甲,而军营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根本不用李国昌父子用火箭突袭,那些听到木哨声和马蹄声的流民就已经营啸了。 “我们向东突围!” 王仙芝冲出牙帐,但见面前数百老卒正在手忙脚乱的穿甲,尚君长和尚让他们亦是如此。 “着火了!!” “救火!” “直娘贼的!” 忽的,马蹄声渐渐停下,无数火箭射入营盘之中,而王仙芝眼睁睁注视着这熟悉的一幕。 “走!” 他顾不得停留,连忙率领穿好甲胄的一千多精锐走东北方向突围,似乎准备突围去黄巢的地盘。 他们前脚出营,后脚就撞上了将营盘包围的沙陀精骑。 “狗鼠的胡杂,都给我结阵,某就不信杀不出去!” 王仙芝拔刀厉声呵斥,整张脸在身后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们结阵发起突围,沙陀精骑也不进攻,而是远远吊着他们。 “军使,贼兵从东门突围了!” “好!留五百人招降这群人,其余人随某杀往东门!” 正在西门组织包围的李国昌得知王仙芝突围后,当即便带兵朝着王仙芝的方向包围而去。 汉阳县的东方是长江,北边是汉阳湖及汉水,南边则是湖泽。 所以王仙芝他们虽然向东突围,走的却是东北方向。 在他们突出重围两炷香后,他们身后便传来了大批马蹄声。 不少人回头看去,眼见举着火把的数千精骑疾驰而来,哪怕是王仙芝都不由得胆寒起来。 “直娘贼,快去找小舟渡过汉水!” 此刻他们已经绕过了汉阳湖,来到了汉水南岸。 汉水宽近百丈,又与长江连接,根本无法轻易渡过。 王仙芝只能指挥兵马背水一战,同时不断派人搜寻舟船渡河。 然而萧邺早就料到王仙芝的想法,所以早就赶走了无数舟船,赶不走的也下令凿沉,不给王仙芝半点机会。 眼见沙陀骑兵包围而来,而自己麾下依旧没有找到可以渡过汉水的舟船,王仙芝不免绝望起来。 思绪下,王仙芝当即让人来到阵前叫阵道: “对面的好汉莫要动手,敢问朝廷此前所说招降是否作数?” “那人说什么呢?” 中军的李国昌皱眉看向那举着火把靠上来的贼兵,李克用闻言前去打探,随后调转马头回来说道: “王仙芝这贼厮,还想着让某等以朝廷的条件来招降他。” “哼!”李国昌冷哼:“宰了他,功劳依旧在某父子身上,动手!” “是!”李克用不假思索应下,随后开始下令三军准备。 刚才的时间,沙陀的骑兵已经看明白了四周地形。 虽说是被汉水冲出来的平原,但不算泥泞,供骑兵冲锋还是不成问题的。 三千人冲一千人,除非对面是陇右的精骑,不然他们没有理由会输。 “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贼军一方脸色骤变。 “战锋在前,跳荡居中招呼!!” 王仙芝连忙下令,而他身旁的老卒们也纷纷接令布阵。 只是他们人数还是太少,加之弓弩不足,因此当沙陀骑兵发起冲锋,以箭矢集中一处破阵时,此处贼兵不可避免的动摇起来。 李克用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振臂高呼:“紧跟某的大纛,冲!!” 四周沙陀骑兵闻言发起冲锋,当即跟着李克用冲向了那处动摇的豁口。 “嘭!!” “嘶鸣……” “额啊!!” 沙陀的骑兵狠狠冲撞进入了此处豁口,守在此处的贼兵被撞得七晕八素,随后便感觉到无数马蹄践踏在自己身上,活生生被踩死当场。 “顶住!都顶住!!” 王仙芝见状,只能大喊顶住,同时不断看向汉水北岸。 尚让见状,当即带人从水中拽起一艘破船,从兵卒手中抢过斧头,狠狠劈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当即明白了尚让的想法,有样学样的将木船肢解。 毕师铎眼见大势难以挽回,当即带领自己身旁的十几名亲信将甲胄脱下,抱着一节节木板就游向汉水北岸。 其他人要么有样学样,要么就是不会游泳,只能眼睁睁看着。 “节帅,快卸甲!” 尚君长与尚让急忙冲回来为王仙芝脱甲,可他们动作始终慢了。 沙陀的骑兵攻破前军,此刻正在李克用率领下朝着王仙芝的大纛杀来。 尽管火光微淼,但李克用仍旧张弓搭箭,在数十步外精准射断了王仙芝身后的大纛,甚至高声喊道: “王仙芝已死,降者不杀!!” “王仙芝已死,弃兵投降者不杀!!” 四周沙陀骑兵有样学样,而他们的话让原本就有些慌乱的中军、后军顿时慌张。 他们纷纷丢下军械,要么投降,要么学着毕师铎等人卸甲,抱木渡江而去。 王仙芝眼见己方大纛倒下,脑中一片空白,好在尚君长和尚让拽着他朝江边走去,而柳彦璋和曹师雄也纷纷率领亲信为他断后。 可话虽如此,面对黑漆漆的夜幕与汉水,无数兵卒还未渡过汉水,便被汉水裹挟着冲入了长江。 王仙芝等人先后卸甲,抱着木头开始渡江。 李国昌和李克用在岸上招抚投降的贼兵,同时追问王仙芝去向。 得知王仙芝抱着木头试图偷渡汉水,李国昌急忙派人前往汉阳寻找舟船渡河。 黑夜下,汉水起起伏伏,将无数兵卒冲入长江。 原本尚君长和尚让、柳彦璋及曹师雄等人还抱着木板跟在王仙芝身后,但随着时间推移,柳彦璋和曹师雄不知不觉消失在了夜幕中。 “节帅、撑住啊!” “就快到对岸了!” 眼看己方即将渡过汉水,尚君长和尚让不断为王仙芝打气,可王仙芝却觉得双臂越来越沉,整个身子都似乎没了感觉。 腊月的汉水将他整个人冻得没了知觉,不少兵卒甚至被冻死在了水中,尸体被冲向了长江。 王仙芝他们扑腾了一刻钟,却依旧没有看到汉水对岸。 夜幕下,没有任何参照物,他们三人似乎已经丢失了方向。 “节帅!这边!!” 忽的,黑夜中燃起了一抹火光,原来是已经渡江的毕师铎等人在江对岸放了把火。 “快,往那边走!” 尚君长被冻得脸色惨白,连忙推着王仙芝往火光处游去。 在他们失去知觉前,他们被毕师铎等数十人拉上了岸,推到火光旁开始揉搓身子。 如此过了两刻钟,王仙芝才渐渐转醒。 “这是到哪了……” 他虚弱询问,尚君长和尚让二人见状连忙道:“节帅,我们已经渡过汉水了!” 王仙芝闻言清醒,当即扶着二人勉强站起,向四周打量去。 只见成功游到此处的,不过七八十人,且柳彦璋和曹师雄都消失不见了。 “柳二郎和曹三郎呢?” 王仙芝质问众人,众人纷纷低下头去,这让王仙芝顿感受挫,心如死灰。 只是不等他们煽情太久,毕师铎便率先开口道:“节帅,我等不可在此停留,还是先往黄州逃去吧!” “是啊节帅……”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距离官军也不过隔着汉水,若是官军驱使舟船前来追捕,他们必然无法逃脱。 “走!”王仙芝咬牙颔首,接着带人踉跄逃往黄州而去。 在他们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十余艘楼船载着沙陀的人马抵达汉水北岸,沿岸搜寻两刻钟后,很快便搜寻到了王仙芝他们的踪迹。 李国昌继续率领精骑追击而去,而此时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驾!驾!驾……” 三千余骑兵沿着官道向黄坡县搜寻而去,萧邺也命令荆南军走小道搜寻。 这个时代的汉水两岸都是灌木丛与树林,王仙芝他们虽然走小道,走走停停下,很快就听到了四周传来马蹄声。 众人脸上浮现绝望,而王仙芝见状也脸色惨白道:“某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节帅!”尚君长忍不住开口道:“某率人去引开他们,节帅您留在这里,伺机突围!” “不必……”王仙芝话音还未落下,便见尚君长带着三十余人向着官道突围而去。 尚让见状,当即也跟着作揖道:“节帅,某带人往东边突围,吸引官军注意,您保重!” 眼见尚君长兄弟都要带头突围,毕师铎眼神闪烁,随后说道:“某带人护卫节帅。” “好!”尚让不假思索应下,随后带领三十余人向东突围,试图吸引官军注意。 在他们走后,王仙芝身旁只剩下了毕师铎和他亲信的十余名弟兄。 毕师铎眼见尚让他们走远,当即说道:“节帅,您闭眼好好休息,等会才有力气突围。” “嗯……”王仙芝没了心气,靠在树干上便休息了起来。 眼瞧着他睡去,毕师铎看向自己那十余名弟兄,安静等待了一会儿。 不多时,北边的官道有厮杀声传来,东边亦有厮杀声响起。 王仙芝睁开了眼睛,忧心忡忡的看向那些有厮杀声传来的地方,却不见毕师铎走到了他身旁,手搭在了腰间的鄣刀上。 “节帅……” “嗯?” 毕师铎突然开口,王仙芝疑惑朝他看去,却见毕师铎手起刀落,王仙芝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 “都将,您这是干嘛?!” 随着鲜血从伤口涌出,王仙芝无法吐出完整的一句话,可他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困惑。 四周与毕师铎亲近的兵卒见状,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师铎见状,当即对四周兵卒呵斥道:“如今突围是冲不出去了,唯有用他脑袋换个活命的机会,难不成尔等想死?!” “我、我们……” 十余名兵卒面面相觑,而此时躺在地上的王仙芝也停下了抽搐,双目再无神采,无力松开了握住脖颈的那只手。 毕师铎见状,当即蹲下,举刀朝他脖颈劈砍去。 四周兵卒见状不忍,纷纷侧过头去。 良久之后,毕师铎缓缓起身,半身染了鲜血,手里提着王仙芝的人头,招呼四周兵卒向外走去。 他们向北边的官道走去,穿过灌木丛和树林后,当场撞见了沙陀的骑兵,以及满地的尸体。 此前还在说话的尚君长,此刻已经身首异处,而沙陀骑兵中那两名身穿华贵甲胄的将领,毫无疑问是队伍中的大官。 毕师铎见状,当即举起王仙芝首级道: “军耶,王仙芝的首级在这里,某见他顽抗,这才动手将他了结,请军耶给条活路!” 毕师铎的话,当即让原本举起弓箭的沙陀骑兵放松下来,而那两名华贵将领也渐渐靠近了毕师铎。 此时毕师铎他们仅仅穿着衣裳,身上除了随身的鄣刀和横刀外,再无其它兵器,二人倒也没有忌惮。 “有什么凭证?” 李国昌策马而来,质问毕师铎,而毕师铎也取出了他从王仙芝尸体上搜来的金印。 “这是此贼的金印,可为凭证吗?” 这金印只有寸许大小,重不过二三两,很小家子气,却也方便携带。 沙陀骑兵上前接过金印和首级,转头走到了李国昌面前呈上。 李国昌接过金印看了看,果然在金印底部看到了“天平大将军印”六字。 “阿爸,这种人既然能杀自己的首领,说明不是什么好东西,宰了吧。” 李克用冷着脸用沙陀语与李国昌交谈,李国昌闻言刚想点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摇头道:“交给刘使相处置吧。” 话音落下,李国昌看向其他沙陀骑兵,吩咐道:“把他们带上。” 说罢,他又看向毕师铎等人:“你们是死是活,就看刘使相让不让你们活了。” “谢军耶!!”毕师铎闻言狂喜,他很清楚,只要军将不杀自己,那自己多半能活。 凭借杀死王仙芝的功绩,他即便无法得到高官厚禄,也不至于被处死。 在他狂喜的同时,东边的厮杀声却突然大了起来。 “怎么回事?”李克用反应最快,他左右的骑兵见状立马往东方疾驰而去。 不多时,轻骑撤了回来,来到李国昌父子面前行礼道:“黄贼从黄坡出兵,正在和我们的人交战,数量不少于一万。” “先撤!”李国昌没有自持武力,强行与黄巢的贼军交战,而是选择了撤退。 见状,左右沙陀骑兵开始吹响木哨,同时将战场上活下来的几匹军马交给了毕师铎等人乘骑,带着他们向南边撤去。 沙陀骑兵撤走后,东边官道上的尚让已经跪在了头戴红巾的乱兵中,对身穿明光铠的黄巢磕头道: “请黄王出兵救救某家节帅!” 面对尚让的磕头,身穿明光铠的黄巢嘴角轻挑:“黄王、这个称呼不错。” “阿兄,我们如今占据四州之地,不日就要南下江南,您合该称王!” 黄揆在身旁撺掇着黄巢,但黄巢心底还记得陈瑛所说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等陇右秘诀。 他虽然十分心动,却还是压下了称王的想法,开口说道:“刘节帅都没有称王,某哪里有资格称王?” 他依旧扯着陇右的旗号,且他麾下也有不少人是因为他打着陇右旗号才投靠的他,所以他表面上还是得装装样子的。 “去,跟着这位去搜寻那王仙芝踪迹,他若能投靠某,某也算添一大将。” “是……”黄揆无奈,只能带人跟着尚让往丛林方向追去。 只是不多时,他们离去的方向传来了凄厉的哀嚎声,黄巢见状带人跟了上去,随后便在丛林中见到了一具被斩掉脑袋的尸体。 “这是王仙芝?” 黄巢皱眉看向这具尸体,而尚让却抱着这具尸体泣不成声。 黄巢本以为可以收降黄巢所部,结果现在就收降到了十几个人,这让他觉得晦气不已。 不过尚让此人前番临危不乱,还敢在阵中求助自己,倒也是个人物,想到这里,他上前对尚让作揖道: “观四周痕迹,王节帅恐怕是被歹人所害,尚郎君若是不嫌弃,不如先随我撤回黄坡,等待消息传来,再伺机报仇如何?” 尚让闻言,胡乱擦了擦脸上泪水,连连点头道:“多谢黄王收留,还请黄王准许某在此地葬下某家节帅。” “这怎么可以?”黄巢倒也不与死人计较,而是大方道: “三郎,将王节帅尸首运回黄坡县,令人择风水宝地厚葬。” “是!”黄揆虽然好奇自家阿兄为什么要厚葬王仙芝,但想到是自家阿兄的话,他还是点头执行了。 很快,王仙芝的尸体就被人运往了黄坡县,而尚让等十余人也自然而然的跟随黄巢前往了黄坡。 在他们返回黄坡的同时,李国昌也带人乘船返回了汉阳县,并带来了王仙芝被枭首的好消息。 刘瞻得知,当即带军南下,赶在午后抵达了汉阳县,见到了被腌制好的王仙芝首级和代表他身份的金印。 “好好好……” 刘瞻不停叫好,随后看向李国昌和李克用父子:“德兴放心,老夫定会向朝廷为你父子表功。” 话音落下,刘瞻又看向萧邺:“启之兄放心,此功劳某不会独享,乃宣武、沙陀与荆南三方功劳!” “如此甚好,多谢几之分功。”萧邺作揖回礼,刘瞻则是同样作揖。 “使相……”李国昌见状,当即将毕师铎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刘瞻闻言皱眉,心里自然看不上毕师铎这种背主之人。 不过如今贼寇未平,若是能以毕师铎为榜样,策反黄巢身边的人,那倒是一件妙事。 “此人暂且圈禁起来,待朝廷旨意下达,再处置也不迟。” 刘瞻话音落下,随后便对萧邺道:“某现在便去写奏表,今日这黄贼出兵,虽说未救得王贼,却也足以说明黄贼所图不浅,不然不会出兵求援王贼。” “黄贼的军情,还得启之兄多派人打探才行。” “好说、好说。”萧邺作揖回礼,他还指望着自己凭借此次功绩,重回长安呢。 虽说西线的刘继隆把事情闹得很大,但只要中原匪患平定,朝廷举全力西进,还是能收复失地的。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刘瞻便在衙门正堂写下了奏表,不多时便派快马送往了长安。 消息送抵长安时,距离除夕还有三日,但李漼仍旧高兴的在宣政殿召开了一场大朝会。 在京上千官员纷纷来到宣政殿外,依照次序上朝入班。 待到所有人入班后,李漼才走上了宣政殿的金台,在众人唱礼下抬手,随后见群臣跪坐席上。 “今日政务,宣武四镇节度使、同平章事刘瞻奏表,其麾下沙陀军李国昌、李克用等部在荆南军的帮助下,于汉阳大破王仙芝,杀贼万余。” “李国昌父子追斩仙芝至黄坡,王仙芝麾下部将毕师铎杀王仙芝,献首于李国昌父子。” “时黄贼率军出城,被李国昌父子击退后撤回黄坡。” 李漼高高兴兴的将王仙芝被斩的大捷说出,群臣不免振奋起来。 “陛下,我军既然已经讨平庞勋与王仙芝,眼下也应该讨平黄巢了!” “陛下,黄巢盘踞蕲州、黄州等四州近半载,若再不出兵讨平,恐势将成。” “陛下,黄贼理应讨平,但康使君所率兵马还未进入淮南道,且刘使相兵马疲敝,理应休整,待两师汇合再讨平也不迟。” “陛下……” 一时间,宣政殿上尽是建议。 李漼见此场景,心中也十分高兴,毕竟只要再收拾干净黄巢,那他就能集结全力去对付刘继隆了。 过去半个月时间里,三川不断丢失土地,直至五日前,三川的败报才终于停止。 如今刘继隆占据三川二府二十九州,若是不能尽快讨平中原匪患,集结力量对付刘继隆,那关中迟早陷入危局,李漼不得不防,不得不怕。 现在好了,中原三大寇只剩黄巢一人,待康承训大军南下,也差不多该讨平这黄巢了。 “诸卿所说皆有道理,朕已经决定,加授刘瞻为河南、淮南、山南东道、江南西道等诸道行营使,盐铁转运使。” “望刘相勿要辜负朕的用心,尽早平贼。” “此外,山南东道节度使萧邺有功,朕不会忘记,待讨平黄贼再擢赏也不迟。” “至于李国昌、李克用父子忠心为国,朕欲擢授李国昌为振武军节度使,待中原战事结束,再北上接任。” 李漼话音落下,群臣纷纷作揖,高呼圣明。 见状,李漼也趁势说道:“高骈请表左兵马使张璘为东川节度使,梁缵为黔中道观察使,王重任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另请朝廷发钱帛二百万,走夔门入蜀,以求练兵十万,诸卿以为如何?” 闻言,殿内群臣纷纷安静下来,似乎在沉思此举会不会导致高骈对诸道影响太深。 只是想到高骈现在所面对前后夹击的局面后,作为宰相的徐商也走出来作揖道:“陛下,臣以为高千里奏表情有可原,理应准许。” “陛下。”路岩也走了出来,不甘示弱道:“如今朝野,唯有高千里能与叛军杀伤相当。” “若是高千里能在西南诸道练兵十万,再与叛军杀伤相当,那朝廷必然能轻易夺回朔方、秦州、兴元府等处失地。” 面对徐商和路岩这轻飘飘的话,掌管户部和度支的于琮却头疼道:“话虽如此,但二百万钱帛,朝廷又该从何处取来?” “朝廷丢失三川二府二十九州,失去的赋税就足有二百万,河南道的匪患虽然讨平,可诸州县受创严重,根本无力缴纳赋税。” “诸镇积欠赋税不下三百万,朝廷如今唯能仰仗江南赋税,可黄贼又置舟船于池州段的长江之上,使得江南西道赋税无法走长江北运。” “若不能在来年入秋前讨平黄贼,朝廷来年所积欠之军饷,恐怕不下一千二百万,如何拿二百万钱帛入蜀?” 于琮把问题摆出来,徐商听后却道:“江南西道的赋税无法走长江北运,不如直接运往三川,交由高骈。” “实在不行,走汉水北上,转陆路运入长安也可行。” “沿途虽有不少王贼残寇,但只要朝廷下令清剿山南东道境内的匪患,凭宣武军和沙陀军足够保护汉水通畅。” 于琮闻言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李漼眼见二人商讨出了章程,当即颔首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二位操办,至于来年关中兵马与黠戛斯胡骑共击陇右的事情,还得路相多多上心才是。” 李漼不忘提醒路岩,路岩连忙作揖:“陛下放心,臣已经与郑相,黠戛斯大使商讨出兵事宜,只是不方便于眼下透露。” “无妨!”李漼并不在意什么时候出兵,他只需要知道,黠戛斯不会拿了东西不做事就行。 “陛下。”徐商眼见李漼有意散朝,当即说道:“岭西(南宁)节度使蔡京奏称边防无虞,安南戍兵虚费衣粮,馈运艰难,请罢兵各归本道。” “罢安南戍兵?”李漼闻言皱眉,想了想后询问道:“安南戍兵数量几何,耗费钱粮几何?” 徐商闻言解释道:“昔年安南入寇岭西,后王仙芝作乱,朝廷无奈遣散旧诸道戍兵,不得已从荆南、江西等处征兵三万南下戍边。” “如今岭西与安南,分别驻兵二万与三万,其中岭西戍边兵一万,安南戍边兵二万。” “岭西及安南物资,皆需要从岭东广州转运而去,每岁耗费钱粮近八十万。” “臣以为,南蛮既然偷袭了我军黎州,那必然无力突袭安南与岭西。” “况且黄贼对江南虎视眈眈,适当撤回些许戍兵回防江西,也能起到防范作用。” 李漼眼见徐商都这么说,当即便说道:“尽数裁撤未免不妥,这样吧,另岭西、安南筹算本镇江西兵,随后撤江西兵回江西防范黄贼入寇。” “陛下圣明。”徐商适当吹捧,李漼见状也干脆起身道:“诸卿可还有要事商议?” 群臣面面相觑,倒不是没有事情,只是这些事情都是关于钱粮的事情,皇帝即便听了,也不会处理,不如不说。 “既然如此,那便散朝吧。” 李漼话音落下,转身走下金台,田允紧随其后。 群臣见状,当即躬身行礼唱声: “上千万岁寿……” 第417章 劝进称王(万字大章) “噼里啪啦……”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爆竹声作响,这天下便进入了咸通八年,而陇右的高进达也动作不慢,已然从陇右各地调遣了二千二百名官员南下。 除此之外,他又征募兵了三川出身,能够适应三川气候的四千四百名吏员南下。 六千六百名官吏,这已经是现如今陇右所能动员储备官、吏的极限。 正因如此,高进达特意书信请示了刘继隆,询问是否要将已经参军达到两年,亦或者超过两年的大学毕业学子直接选拔为官员。 “如今我军中有一千八百五十二名已满两年戍兵期的大学学子,按照原本的要求,理应是从吏两年,然后再升阶,逐步拔擢为官。” “可局面如此,不管是官吏还是将领,都缺少了他们这种文人,哪怕就地招募三川百姓为兵,也需要他们担任将领,为其扫盲才行。” 成都府衙内,凯旋而归的张武跟在刘继隆身后,二人闲庭漫步府衙之中,看着新来到的官吏们不断忙碌穿梭。 张武眼见自家节帅不开口,他接着继续道:“节帅,陇右中男(十八岁)以上,且完成小学学制的男子,不是在读,就是在各行业做工,亦或者在下乡,已经没有更多的兵员供我们征募了。” 他话音落下,刘继隆也带着他停在了某处长廊,随后坐下。 “高进达那边,征募了多少兵卒?” 刘继隆沉稳询问,张武见状回答道:“如今有三万二千州屯兵,另有新卒四万六千余,已然是征募的极限。” 陇右的基础教育发展多年,可人口问题也只是近些年才解决的,所以陇右纸面上虽然有十六万学子,但大部分都是低于十三岁的小学学子,就读大学的不过三万多人。 这三万多人的年龄,普遍在十三到十八之间。 除临州大学外,其余大学按照流程,最少需要下乡、当兵各两年才行。 也就是说,陇右的理论与实践教学,前后十四年,从七岁到二十岁结束。 二十岁以后,若是要走上仕途,则是从最基础的吏员开始逐步做起。 按照陇右官员升迁的考功制度来说,三十岁前能当上正九品上的官员,便已经十分不错了。 当然,若是一路考功评为甲等,当上从七品上的官员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于培养学子,官员升迁,陇右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但这套规则现在显然不太符合陇右所面对的局面。 接受过小学教育且毕业,年龄在十八以上的陇右男子,大概有八成都被招募为吏为兵了。 算上四万多老卒,眼下陇右军队中有十六万职业军人,其中七万左右是经过扫盲才掌握基础文化的老卒和州屯兵,真正接受小学教育并毕业的军人,只有五万左右。 除了这十二万人,剩下的近四万新卒,便是张武和耿明在三川招募的兵卒,但文化程度与文盲无二。 指挥一群小学毕业的兵员,和指挥一群文盲,后者难度无疑更大。 张武话里话外,都是想让刘继隆从大学那几万学子里,放出一批学子来三川,继而帮助三川的这四万新卒摆脱文盲的帽子。 刘继隆也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但他不可能提前放出已经花费七八年心力培养出来的那些大学学子。 天下还很大,打天下容易,守天下才难。 想要守好天下,还是得用陇右自己的读书人才行。 思绪间,刘继隆开口说道:“我把大学毕业的在军学生,尽数调来三川。” “这一千八百多人加上即将南下的那一万六千多西川新卒,差不多有一万八千多人,而你们自己募兵的数量又不过三万六千多人。” “这样一带二的情况下,最快半年,最慢一年,三川本地招募的兵卒,就能摆脱文盲的帽子。” “至于让大学学子提前毕业,亦或者跳过下乡这条路直接参军,我是不会同意的。” “直接跳过下乡,这对于他们日后从军为官都不好。” 刘继隆顿了顿,随后说道:“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我们用那些世家子弟维持局面的时候,三川各县叛乱频发。” “如今我们的人到来,你且看看,这些世家豪强还能不能趁机作乱。” “三郎,行军打仗固然重要,但治理地方也同样重要。” “自古以来,往往都是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陇右的那三万多大学学子,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提前调动他们的。” 刘继隆把话摆在这里,不管张武是否理解,他都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一句话了。 张武也心知肚明,好在他也不迂腐,毕竟他也是受了陇右教育的人。 “末将明白了。”他作揖应下,刘继隆也颔首说道: “你们掌管都督府,不能光顾着打仗,也得注重地方民生,尤其是修缮水利,修整道路,帮助百姓修葺房屋,治理耕地等等。” “你手中的西川是个富庶的地方,但为何成都府以外的百姓那么困苦,你得想想清楚。” “等义山到来,他会帮助你和耿明治理西川和东川,但你们也不能依赖他。” “义山毕竟不再年轻,若不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我也不会劳烦他走这千里路途。” 刘继隆话虽这么说,但想到多年不见李商隐,如今能等他到来见上一面,交代些事情,他心中也着实高兴。 这么想着,他便起身与张武往中堂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中堂。 张武眼见他要处理政务,便主动告辞离开了。 在他走后,刘继隆也翻看了高进达派人送来的那些文册。 这些文册,基本都是陇右的钱粮度支与图籍和吏司文册,看得人一个头两个大。 但即便如此,刘继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翻看,并从中了解到了如今的陇右情况。 事实证明,三川的世家豪强确实富得流油。 眼下不过是正月初三,但此前半个多月时间里,陇右军便镇压了二十二场叛乱,抄没了十八个世家,五十九个庶族,查抄的耕地多达三百多万亩,现钱和黄金白银以及商货粮食更是不计其数。 前后往陇右送去了二百多万贯现钱,以及价值八十多万贯的黄金白银。 除此之外,三川自己留下了一百多万贯现钱,以及价值五百多万贯的商货和三百多万石粮食。 送往陇右的那些现钱为高进达解决了燃眉之急,最少足够他应发陇右近一年的度支了。 如今的陇右有兵十六万,官五千二百余人,吏一万二千余人,还有国子监的七千二百余名教习。 夺取三川后,各类开支骤增,每年固定度支都在三百四十万贯浮动,压力不轻。 不过从三川获取的土地人口来看,来年陇右的赋税也将增长,而丝绸之路也将因为三川的市场重启。 都护府仓库里挤压的那些香料,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刘继隆缓缓合上文册,揉了揉眉心,在心中思绪道: “二府二十九州,旧册抄录中有三百二十余万人口,二千四百余万亩耕地。” “这毕竟是抄录的数据,恐怕早已失真,具体的得等都护府治下的这些官吏重新丈量,重新登籍造册,均分田地后才能知晓答案。” “不过即便是抄录的旧数据,以此数据推算,按照陇右的税率进行征税,也能征得最少八百万石粮食。” “加上商税的话,以市价折钱,应该不少于六百万贯税收。” “这税率与朝廷相比,着实不高,但此前在陇右可以将田地尽数均分,而三川却还有大量土地掌握在世家豪强手中。” “我如今不能与他们彻底撕破脸,四成的税率还是太高,倒是可以酌情降低些。” 刘继隆放下揉眉的左手,接着在纸上涂涂画画,很快便有了主意。 “将税率下调至三成五,虽说没减少太多,但也比朝廷正税和杂税带给百姓的负担降低很多了。” 刘继隆暗自颔首,随后召来府衙的官员,将最新的税政告诉了他们,并让他们将自己的手书送往陇右。 既然要降,那自然是陇右治下所有地方都要降税,单降低三川可不行。 更何况乱世重税,治世自然要轻税。 陇右的百姓也差不多繁衍了一代人,土地却没有扩张太多,人均耕地还是那么多,酌情降低税率,也算在鼓励陇右的百姓,让陇右出身的兵卒看到征战的成果。 “吏治问题,着实需要认真对待。” 刘继隆看着那些旧册,眉宇间隐隐闪过忧愁。 明明朝廷在三川的总税率并不低,百姓几乎承受着四成五的税率压榨,可朝廷能收到的钱却并不多,大头都被胥吏和地方官员中饱私囊去了。 最后百姓承受了盘剥,地方官员胥吏吃得脑满肠肥,朝廷却依旧苦哈哈的过着日子,还背负了地方官员胥吏的骂名。 估计坐在皇位上的李漼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不过加了二分税,每亩地不过就加几斤粮食,怎么就把百姓逼得不得不造反了。 殊不知他只加几斤粮食的税,而地方胥吏却加征十几斤的税,每亩加征十几斤。 对于亩产在一二百斤徘徊的耕地来说,这十几斤粮食似乎不多。 可别忘了,这只是加征的税,而在加征之前,这天下的土地,早就不知道被征了多少税。 兴许在皇帝眼里,朝廷在每亩地上所征的税,总数也不过就是二十几斤粮食。 但是在地方胥吏手中,这二十几斤粮食,早就翻倍成了七八十斤粮食。 原本还能苟活的百姓,若是遇到点人祸,亦或者倒霉遇到天灾,那除了揭竿而起,便再无他法了。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灭亡的下场,皆是如此。 用前世那位老师说的话就是“脱离百姓太远”,所以才觉得自己的加税仅有那么“一点点”。 吏治问题怎么解决?刘继隆想的办法是将吏员纳入官员升迁体系中,给吏员发俸禄,考功升迁。 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则是培养许许多多可以更替吏员的人,让吏员自己产生危机感,所以国子监应运而生。 抓反腐只有开始,没有结束,而刘继隆要做的就是可以随时随地抓任何人,任何人被拉下马后,都能有人快速补上。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官吏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这套制度很简陋,但足够应对如今的局面了。 只有更为具体的制度,那得等到即将平定天下,甚至已经平定天下,他才能重新构思。 毕竟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太多了,单说世家豪强的问题,他就得花费心力平衡应对。 除此之外,自安史之乱以来,地方节度使坐大的问题,也需要他解决。 历史上赵匡胤面对的局面更差,所以只能猛药治重症。 但自己遇到的局面虽然也很差,却并非无法解决,没有必要一刀切。 如今还在打天下,都督府这种和节度使差距不大的制度,暂时不可罢黜。 等到打下天下,地方治理权必须分家,而明代的三司制度,无疑是他可以借鉴的最好制度。 宋代的分权太彻底,文压武压得太彻底,清代以小族凌大族,条件不具备。 思前想后,也只有明代的三司制度可供借鉴了。 虽说明代后期积弱,但二百多年的内地超强稳定期,也足够说明在制度上,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想到此处,刘继隆脑中大概有了个想法,而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则是明年的陇右应该怎么打。 “节帅!” 忽的,脚步声传来,张武急匆匆走入殿内,对刘继隆作揖道: “节帅,山南东道的三仙楼中有谍子传来消息,王仙芝被讨平,河南道的庞勋也被讨平。” “如今河淮三大寇中,仅有盘踞蕲州、黄州、舒州的黄巢未被讨平了。” 张武神色焦急,因为他清楚,如果三大寇被讨平,那朝廷也就可以继续从中原抽调力量,再次进攻他们了。 对此,刘继隆并不慌张,而是略微皱眉,随后安抚道: “无须担忧,庞勋和王仙芝已经把他们该做的事情做了,如今河淮两道和山南东道的生产被严重破坏,加上我军连战连捷,地方藩镇必然阳奉阴违,起运的钱粮只会越来越少。” “黄巢在蕲州待了这么久,这并不符合流寇的姿态,我猜想他图谋不浅……取舆图来。” 刘继隆沉吟着评价黄巢,随后吩咐张武取来舆图。 张武见状,熟悉的在中堂的书架上取来舆图,平铺在桌上。 刘继隆起身与张武观看,只是呼吸间,他便嘴角轻挑,将手放在了江南西道的江州(九江)与池州之上。 “这厮若是在打造舟船,那就能够说明他为什么半年没有动静了。” “他要南下,打江南……” 张武眼前一亮,语气都不由得激动了几分:“好!” “如今三川最为富庶之地已经被我军夺取,而河淮两道又被打烂,河北又有三镇占据大片土地,朝廷只能依靠江南。” “若是江南生乱,那朝廷便彻底没了钱粮,自然无法与我们僵持。” 激动过后,张武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冷静下来道:“可节帅,江南对朝廷如此重要,朝廷定然不会放任黄巢不管。” “加上刘瞻、康承训的兵马都在黄巢左右,而官军可调动的舟船亦不少,黄巢恐怕无法在江南壮大声势。” “无碍!”刘继隆在舆图上的江南画了个圈:“只要让江南乱一阵子就足够了。” “明年你率军巩固三川,等待入冬后我率兵南下与高骈争夺剩下的三川州县和黔中道。” “届时关内道、剑南道、山南西道、陇右道都在我们手中,关中唾手可得。” “拿下关中,朝廷只能逃往北都,届时我们也能趁势攻入东都洛阳。” “待局势稍缓,便可进取河淮两道,先南后北的拿下江南和岭南,再北上攻取河东和河北。” 刘继隆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张武听后眉头紧皱道:“自古以来都是先北后南,未曾听过先南后北。” 他话音落下,略微沉思后便恍然大悟,抬头看向刘继隆:“节帅莫非是还未想好如何处置皇帝?” “算是,但也不算。”刘继隆颔首回应,接着说道: “董卓前车之鉴在前,若是我们直接在关中拿下唐廷,届时河东与河北必然生乱,河淮两道和江南也会群雄四起。” “即便皇帝在我们手中,可若是诸镇来讨,也不免手忙脚乱。” “不如放皇帝去河东,稳固河东、河北局势,再趁机夺取河淮两道,占据中原后将江南群雄剪除,继而北上也不迟。” 张武听后犹豫道:“若是有人效仿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又该如何?” “那正好给了我军机会。”刘继隆轻笑,随后道: “你别忘了,朝廷虽然发出檄文征讨我们,可我们却从未对朝廷宣战,更未发布什么清君侧。” “你觉得,我为何没有发布清君侧?” 刘继隆的这番话,也是天下人想不通的问题。 按照正常来说,朝廷发布檄文征讨刘继隆,刘继隆理应发布檄文,指责朝廷有奸臣,继而清君侧才是。 然而刘继隆虽然与官军交锋,却并未发布檄文,更没有说清君侧之类的话。 这种做法,实际上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换做普通的势力,未战便丧失了三分士气,但陇右没有。 陇右的许多官员本就是平民出身,又是扫盲扫出来的文化,对于礼制什么的根本不感冒。 要打就打,发檄文什么的于他们而言,就跟打架前放狠话一样,放不放无所谓,动手狠就行。 加之陇右全靠刘继隆拉扯起来,刘继隆不做的事情,也没几个人敢逼他,所以才迟迟无人向他谏言,刘继隆自然也就没有了解释的机会。 如今刘继隆主动开口,张武也就趁机询问:“请节帅指教。” 刘继隆见他询问,当即便走到书架,更换一张舆图,将大唐的舆图摆在了桌上。 陇右的大部分舆图,都是刘继隆自己绘画,然后令人印刷出来的,所以准确度很高。 刘继隆指着河东(山西)方向,沉声说道:“我若要清君侧,指责大臣为奸臣,皇帝可随意更换贬责大臣来清除奸臣,所以清君侧只能指认北司宦官为奸臣,这也是皇帝无法清除,天下皆大欢喜的局面。” “可是我既然不想太早抓住皇帝,并准备放任皇帝远走北都,那届时若是有其它藩镇挟天子以令诸侯,宰杀北司宦官来为我清君侧,届时我还有什么理由清君侧?” “难不成,到时候再指认此人为奸臣,继续清君侧?” “更何况,我已经指认北司宦官为贼,北司宦官若遇艰难,定然不可能向我求救。” “反倒是如今的局面,我既没有指认北司南衙任何一人为奸臣,也没有清君侧,只是与朝廷征战,抢掠土地人口。” “待到朝廷撤往北都,若是遇到艰难,朝廷中不论南衙北司,届时都有可能主动派人邀兵,我军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前往北都。” “至于我军此前所做之事,自有朝中官员为我军解释。” “是兵是贼,自然翻转。” 他话音落下,张武却还是不太懂,只知道刘继隆没有清君侧,是他不想抓皇帝,而不想抓皇帝则是因为担心抓了皇帝,天下群龙无首,届时群雄并起,荡除艰难。 如今朝中两派,指认奸臣无疑得罪了北司宦官,而不指认奸臣,则是留给了双方余地。 其他再深的,张武想不清楚,只觉得头疼,所以他干脆作揖道: “不论节帅怎么想,只要节帅您的军令下达,末将立即开拔,绝不耽误!” “嗯”刘继隆也看出张武没有太多政治手段,倒也没有为难他,而是颔首道: “入冬以前,你好好率领官吏丈量土地,处理政务,操练兵马便是。” “其他的事情,不用管太多,只需要帮衬着耿明与陈靖崇,守好三川便是。” “是!”张武作揖应下,随后离开了中堂。 见他离开,刘继隆原本准备继续处理政务,然而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了中堂外有唱礼声传来。 “多康没卢丹增、韦工啰碌,求见节帅。” “进来吧。” 刘继隆听到二人唱声,当即传二人进来。 二人身穿一身蜀锦圆领袍,头戴幞头,穿着打扮与汉人无二。 走入中堂后,他们纷纷对刘继隆作揖,刘继隆也放下笔道:“何事求见?” “节帅,家父传来消息,康氏地区的手工商人阔竭勒登揭竿而起,率领数万奴隶想要进攻逻些。” “卫如一带的贵族洛波洛琼也趁乱揭杆而起,割据了卫如自立。” “我没卢氏与贝氏也发生了矛盾,族长请援家父,家父想要趁机将势力扩张到卫藏,所以派我前来请示您,我们是否可以率军撤回多康。” 没卢丹增的话音落下,刘继隆心中感叹:“吐蕃终于要开始四分五裂了……” 他如果记得不错,历史上的吐蕃奴隶大起义应该在几年后。 之所以提前,恐怕是因为自己率军统一陇右,进入三川并培养出了多康这个卡在大唐与吐蕃之间的势力才导致的。 多康收取过路费,商人只能提高价格,卖到吐蕃的商品也就更贵了。 丝绸瓷器还没有什么,但茶叶和粮食却与奴隶能否活下来息息相关。 这场起义只是开始,随着后续气候变化,加上中原混战导致粮食价格越来越高,吐蕃高原上的奴隶起义还会越来越频繁。 在历史上,奴隶起义虽然被贵族们联手镇压下去了,但原本强盛的吐蕃王朝也陷入了一千多年的分裂。 宋代虽然占据了青塘地区,却又很快丢失。 元明清,虽然在名义上控制了吐蕃高原,但实际上也只能影响安多、康巴和卫藏东部罢了。 不管是元代的吐蕃总管,亦或者是明代的僧官大宝法王,亦或者是清代的僧官,他们都只能控制喇萨四周,对山南和西边的地区则是完全管不了,甚至还需要不断请求中原王朝派兵帮忙。 喇萨那群僧人请求元明清三朝派兵平叛的频率,不知道的还以为除了喇萨,全在叛乱。 元明清三代面对这群僧人的求援,除了蒙古骑兵去的比较频繁外,其次就是清朝了。 不过乾隆年间平叛几次后,就连乾隆也感觉到了棘手,干脆把大军撤到了昌都,甚至裁撤了昌都的驻藏军队,缩减到了几百人的规模。 到了嘉庆年间,干脆什么都不管了,哪怕僧人们喊破嗓子也假装听不见。 至于明代,除了永乐年间还会出兵巡视,保障乌斯藏驿道通畅后,后续的宣德到弘治年间,基本处于不管不顾的状态。 等到万历年间,干脆授权给丽江木氏土司,让木氏土司率兵维持康区到喇萨的秩序。 一个云南的土司,带着两三千“木瓜兵”,就能维持大半个康区的秩序。 这要是被松赞干布知道,估计棺材板都挡不住他的咆哮声。 由此也能看出,从今往后,整个吐蕃高原将会进入何等式微的局面中。 不出意外,三百多万直属人口的吐蕃,将会在接下来几十年的大起义中死去最少三分之二的人口。 就是不知道有了尚摩鄢这股势力,吐蕃高原会进入怎样的局面了。 这般想着,刘继隆开口说道:“这几日平叛讨回不少钱粮,你们既然要走,便从府衙的仓库中提三十万石粮食走故桃关回去吧。” “谢节帅赏赐!”听到刘继隆的话,没卢丹增和韦工啰碌连忙恭敬行礼。 此前刘继隆已经赏赐了他们二十万石粮食,如今又是二十万石。 四十万石粮食,都够多康几十万众吃三四个月了,更不要提这段时间帮助镇压叛乱的赏赐了。 “退下吧,明日我在大殿摆宴,为你们送行。” “是……” 二人退出了中堂,刘继隆也重新投入了面前的政务之中。 在他投入政务之中的同时,距离成都三百余里外的戎州僰道城(宜宾)内,高骈却正跪在州衙门前,恭敬从天使手中接过了圣旨。 “高节帅,今日开始,您就是郡王了,希望您不要辜负陛下的圣恩。” 小马坊使的田令孜羡慕看着眼前的高骈,而高骈也早就听闻田令孜的干爹是皇帝身旁的亲信田允,因此郑重作揖道: “陛下圣恩,吾定不敢辜负。” 高骈话音落下,站在他身旁的年轻将领便回头示意起来。 两名兵卒托着木盘走上前来,盘子盖上红布,田令孜见状哪里不懂,脸色犹豫道:“这、这恐怕不好吧。” “天使但请收下,不然就是瞧不起吾了。”高骈抬手示意。 田令孜见状也想起了自己出发前,自家阿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出使三川的差事,可不是个便宜的差事。 田允有预感天下即将变化,所以才花了大力气,让田令孜这个清水衙门的小马坊使来出使三川,为的就是结交高骈。 “既然如此,那某便取一半;另外一半等到郡王有喜事,下次传旨时,再取走吧。” “如此甚好。”高骈也不强求,而是看着田令孜接过木盘,随后转头看向那青年将领: “四十三郎,安排天使去休息,待天使回朝,派兵马护送天使出川。” “是!” 在三川之地,能被高骈称呼为四十三郎的,也只有他的长子高钦了。 高钦不过二十二岁,文采武略均不显,故此高骈十分忧愁。 在明知戎州不易被南蛮进犯的局面下,他刻意将其安排在了戎州,也说明他更希望其能够平安,而不是斩获什么大功。 高钦安排人护送田令孜前往了寅宾馆休息,而他则是跟随高骈走向了大堂。 不多时,如此走入大堂,高骈坐下后,高钦为他倒了杯茶。 望着炒茶被热水烫开,高骈不由得想到了如今的局面,同时开口道:“近来北边的情况如何了?” “陇右吗?”高钦确实没有什么才能,竟然需要询问才敢回答。 眼见自家阿耶点头,高钦这才说道:“几日前,三川内的叛乱便开始变少了。” “据谍子飞鸽传信的内容来看,刘继隆应该是调遣了陇右的官吏南下,又招募了兵马,这才稳住了三川的局面。” 说到此处,高钦忍不住说道:“阿耶,刘继隆在三川镇压世家庶族,抢掠他们的土地和财富、奴仆,又将他们强行迁徙去河西,为何其余世家庶族不反?” “因为刘继隆没有对他们动手。”高骈皱眉回应,心想这并不是好消息。 高骈自然知道三川这群世家豪强手里有多少钱粮,只是他毕竟是朝廷的官员,不便下手抢夺。 “可惜,都便宜了刘继隆……” 高骈眉头紧皱,将茶杯放在了身旁桌上,高钦见状连忙为他添水。 高骈眼见高钦那平庸的模样,暗叹一口气,并没有觉得是孩子的问题,反倒是觉得是自己常年在外,疏于教导,才让孩子长成了这般模样。 “阿耶,今早我看过军碟,眼下我们在三川和黔中分别募兵,已有九万余兵马。” “王郎君已经调遣两万新卒来僰道,您准备什么时候夺回北边的失地?” 在高钦眼底,自家阿耶只是一时失利,如今三川在手,还有个黔中可以招募悍勇的蛮兵,定然可以夺回三川。 只是在高骈眼里,夺回三川的难度不小,必须得等刘继隆率军北上,攻略关内道时,他才有机会进攻三川。 至于刘继隆是否会继续与他对峙,甚至渡江南下,他则一点不怀疑。 三川的气候他知道,比起陇右,可谓是个不断洒水的火炉,又热又闷。 刘继隆麾下兵马,大半都是陇右、河西出身,定然不适应三川的夏秋两季,而春季太近,所以刘继隆肯定不会继续对三川动兵。 相比较下,刘继隆在朔方、秦州招募的新卒,差不多已经练兵三个月了,等刘继隆开春北上,这些新卒也堪一用。 关内道遭受重创,郑畋又虎视眈眈。 在高骈看来,刘继隆定然会北上夺取关内道,与郑畋决战陇山一线。 届时关中三面被围,朝廷必然迁都。 想到这里,高骈不得不为自己谋划起来。 对于朝廷而言,迁都北都才是上策,但若是他们能迁都南都,前往江陵,而自己又能节制山南东道,那自己或许能与刘继隆形成东西对峙的局面。 “大唐,只能依靠吾……” 高骈眯了眯眼睛,而此时堂外也传来了脚步声。 不多时,张璘的身影出现在院中,他高兴走来,急忙作揖道:“节…不对、现在应该称呼高王了!” 张璘笑呵呵称呼起来,高骈瞧见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由嘴角轻挑:“混厮……” 张璘不以为意,走上前坐在左首位道:“节帅,我去泸州看过了,东川兵仍堪用,补足兵员后,如今编兵二万,一万留驻泸州南部的江安、绵水等县,另一万被我带过来了。” “节帅,我们什么时候动兵?”张璘作揖询问,显然是对于上次的战败不服。 高骈眼见张璘询问,倒也没有必要遮掩,直接说道: “朝廷已经联合黠戛斯约定三月出兵,黠戛斯出兵十万袭扰凉州,朝廷以郑畋为主,出兵九万进犯秦州。” “除此之外,天德军和夏绥军也会趁机袭扰朔方。” “届时刘继隆必然北上,而我军也能好好练兵,在入秋前后出兵收复失地。” “好!”张璘闻言振奋,但同时又惆怅道:“我军精骑仅存三千余,如今无法获取军马,恐怕……” “无碍。”高骈安抚道:“刘继隆善用骑兵,且北方更利于骑兵作战,因此他北上后,便会带着骑兵北上,届时我军虽然只有三千骑兵,也足够对付三川的叛军了。” “确实如此。”张璘点点头,认可般的附和了高骈的言论。 高骈见状也道:“好好练兵,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就六个月了。” “是!”张璘起身作揖,同时调笑道:“那末将就告退,高王。” “滚吧!”高骈无奈笑着赶走了他,随后再端起茶杯时,嘴角却依旧止不住上扬。 “高王……倒也不错。” 高骈回味着这称呼的同时,陇右军与三川军也开始了隔江练兵的奇景。 滚滚长江东去,动辄百丈宽阔,浪头纷飞,便是数万兵马的喊杀声,在其面前都显得那么弱小。 半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随着时间走入二月,正在成都府衙内的刘继隆,也终于等到了许久不见的李商隐…… “节帅,义山先生到了!” 成都府衙内,张武急匆匆走入中堂,提醒着正在练字的刘继隆。 刘继隆听后笔锋停顿,抬头露出笑意:“终于来了……” 他放下毛笔,洗手擦干净后询问道:“义山先生到哪了?快去准备兵马,你我出城相迎。” “已经到大堂了,末将也是刚刚知晓,义山先生说不要声张。” 张武急忙解释,刘继隆听后皱眉:“不要声张?” 他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而此时脚步声也在外响起。 张武与刘继隆看去,但见满头仍旧乌发,留有尺许长须,体魄比较此前略微强健的李商隐走到了门口,身后还跟着几名正五品的府衙官员。 “义山既然要到了,为何不提前说一声?” 刘继隆高兴上前,恨不得把李商隐抱入怀中,以表心情。 然而李商隐并未立马回复他,而是看向身后官员:“你们先退下。” “是……”几名官员连忙对刘继隆、张武作揖离去。 刘继隆见此场景,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可是陇右发生了什么事情?” “确实发生了许多事情。”李商隐眉头紧锁,颔首回答,同时抬腿走入中堂,对刘继隆说道: “不过在说这些事情之前,还请节帅准许下官先说当下最为重要之事。” “什么?”刘继隆疑惑看向他,却见李商隐朝他深深弓腰,从怀中取出了一本文册。 不等刘继隆反应过来,李商隐郑重道: “安西副都护、寿昌县子张淮深,陇右都督高进达,河西都督张昶,山南都督陈靖崇,朔方都督曹茂,陇右都护府长史崔恕,都察院兼法曹参军韩正可,东川兼西川都督府长史李商隐等七十八人上奏,共劝节帅称王!” 第418章 汉王刘氏(万字大章) “这、这……” 成都府衙中堂内,张武此刻又是震惊,又是后悔。 震惊有着李唐宗室血脉的李商隐劝进自家节帅称王,后悔自己竟然没加入这其中去。 同样震惊的人里,还有站在他旁边,作为当事人的刘继隆。 拿下大半个三川后,他想过很多人会劝进自己称王,但他没想到竟然是李商隐来劝进。 正因如此,在李商隐话音落下后,刘继隆眉头紧锁:“可是何人逼迫义山进行此举?” “非也!”李商隐中气十足,他摇头将手中文册呈上。 “以节帅之功,理应进王;即便节帅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麾下考虑。” 刘继隆听后面露不喜,毕竟“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是他长久以来的发展思路。 当今天下,没有几个人敢于自称为王,他如果这么做了,无疑就是出头鸟。 哪怕如今朝廷已经与他全面交锋,但他依旧不想落人口实。 “称王之事,不可再议!” 刘继隆转身往书房走去,李商隐和张武见状急忙跟上。 待刘继隆走回书房坐下,二人站在他桌案前作揖,李商隐先开口道: “某自然知道节帅在顾忌什么,但如今我军已经控制陇右道、剑南道、山南西道、关内道等多处,仍旧治陇右都护府,虽属规矩,却不实际。” “且张节帅已经改旗易帜,一军之中,如何能有两个节帅?请您三思!” 张武眼见李商隐说完,也不肯放过这个劝进的机会,立即说道: “节帅,我军打下成都后,便有不少弟兄在私下议论,但他们不是想劝您称王,而是称帝……” 他话音落下,刘继隆便立即看向他,眼神中蕴含怒意,似乎在警告他,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捣乱。 张武低头回避了他的眼神,却继续低头说道:“末将当时也曾训斥弟兄们,但他们都说……” “说什么?”刘继隆眼眶四周肌肉微微抽搐,凶气十足。 “他们都说,自南北朝以来,便有‘金刀之谶,劉氏当兴’之说,您就是金刀之谶所说的当兴劉氏!” 张武硬着头皮将此话说了出来,刘继隆却立马反驳道: “自南齐到此三百八十余年,如果金刀之谶是真的,就不会有太宗的大唐了!” “节帅!”李商隐猛地起身,与刘继隆四目相对。 刘继隆不忘提醒:“义山,你别忘了,你也是宗室血脉……” “某没忘!”李商隐眼神倔强,不等刘继隆继续开口,他便说道: “可某更没有忘记,此前的河西、陇右、朔方、秦州、山南西道、剑南道是何等情况!” “某知道您心中所想,可若没有您,这些地方哪来的太平景象?!” “大唐已经老迈,哪怕有再多有识之士扶持也无法阻止其倾覆。” “倘若大唐倾覆,天下又将重现秦末、汉末、南北朝的乱象,您难道忍心看着天下如此吗?” “天下不会如此!”刘继隆将其打断,李商隐却句句紧逼:“那就请您拿出姿态来,让某看看清楚。” “你……”刘继隆眼底闪过怒气,却见李商隐抬手作揖: “大唐从未有异姓不可封王之规矩,您即便不称嗣王,也该称郡王。” 他单膝下跪,这让刘继隆怒意消散几分,却又听他说道: “南下前,我已经与陈都督商议好了,由他出兵夺下金州的石泉、汉阴二县。” “高都督已经将我众人奏表发往朝廷,西境官员尽数奏表您为汉阴郡王!” “此过在某三人,若是您觉得某三人做的不对,请惩治某三人吧!” 李商隐、高进达、陈靖崇三人先斩后奏,不仅利用刘继隆没有向朝廷发出檄文,从而向朝廷发出奏表来反制刘继隆,还利用朝廷可能知道这件事来逼迫刘继隆称王。 只要朝廷看到奏表,朝野必然震怒,哪怕刘继隆不称王,朝廷也会觉得刘继隆已经称王。 “你们也想步李骥的后尘吗?” 刘继隆眼角抽搐,胸中怒意横生,他最不喜欢看到有人逼自己。 “汉王、您应该知道我们与李将军的不同!” 李商隐低下头去,顺带将称呼改为了汉王。 至于他口中所说的不同,第一在于三人日常中立的行为,第二则是在于三人的年纪。 三人之中,李商隐和高进达都年过五旬,而陈靖崇再过两年也就五十岁了。 对比之下,刘继隆如今不过三十五岁,正直壮年。 即便三人有什么能耐,最多也不过活十几二十年,哪怕眼下有劝进之功,也很难在日后形成太大的势力来对抗刘继隆。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李商隐才会说出三人姓名,而不说其他人的姓名,因为其他人太年轻,亦或者过往立场不行,无法作为代表。 “这么说,你们三人是吃定我了?” 刘继隆质问李商隐,李商隐依旧低着头:“不敢,只是局面如此,我们不能让汉王您自己提出称王之事。” “若汉王觉得我们三人做得不对,我三人可被贬回乡。” 气氛骤然凝固,李商隐不再言语,刘继隆也沉默下来,张武则是由于年轻,不通政治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柱香过去,在张武腿都快跪麻的时候,刘继隆的声音宛若天籁作响:“张武……” “末将在!”张武连忙回应,随后便听到刘继隆继续说道: “传令,夺去李商隐、高进达、陈靖崇三人除正职外所有散职。” “这、是!”张武硬着头皮应下,李商隐却松了口气。 只要劝进成功,哪怕正职被剥夺都可以,更何况散职。 无非少了几千石俸禄,但如今正值大战,这些散职散阶很快就会通过战功的方式重新回到他们身上。 夺去散职,无非是自家汉王在向外传递讯息,不喜欢这种方式的劝进罢了。 这种方式不可行,日后便用其他方式的劝进便是。 “起来吧。” 刘继隆没有明说谁,但李商隐还是站了起来,对其作揖:“谢汉王开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刘继隆脸色恢复平常,指着桌案上的厚厚文册道: “东西川的事情,某已经为你处理大半,剩下都是你的。” “此外,田亩丈量及人口登籍造册,甚至伺候的分田事宜,都合该由你紧盯处理。” “入夏前,我要看到剑南道和山南西道的图籍。” “两月足以!”李商隐沉稳作揖回答,而刘继隆则是询问道: “北边发生了何事,现在可以说清楚了?” 见刘继隆询问,李商隐当即禀报道:“朝廷令宗男尚黠戛斯公主,黠戛斯的可汗决定助兵十万,袭扰凉州。” “张昶都督得知此事,已然快马北上凉州,凉州又有郑处与一万三千五百弟兄驻守,守住城池应该不成问题,但城外的作物……” “还有吗?”刘继隆眉头微皱,已经升起了北上的念头,但仍旧询问起来。 “郑畋在陇州、泾原整训九万兵马,准备入夏前进攻秦州和萧关。” “这些消息都是合伊难支带来的,他得知可汗要与我们为敌后,当即率领三千亲族部众南下朔方,前来投奔您。” “高都督将其与其四十余名亲族安排到了临州,其余三千部众被安置在朔方境内,均分田亩,发放牛羊给他们自食其力。” 李商隐将情报来源讲了个清楚,刘继隆却没想到,只见过他两面的合伊难支,竟然会举族南下投靠自己,还带来了如此重要的情报。 他眼神闪烁,随后看向张武,边说边吩咐道:“凉州是我军粮仓之一,绝不可让黠戛斯人捣乱。” “张武,你传令下去,集结陇右出身的精骑,五日后随我北上临州。” “是!”张武果断作揖应下,而刘继隆又看向李商隐吩咐道: “三川的情况,你应该比我还要了解,我希望你能带着三川这数百万百姓,过上如凉州百姓那般的好日子。” “某定不辱命!”李商隐沉稳作揖,刘继隆见状摆手:“都退下吧。” “是……” 张武应下,正准备后退,却见李商隐并未离去,但他也没说什么,而是退出了中堂。 “还有其它事情?”刘继隆皱眉看向仍旧站在原地没走的李商隐,李商隐却继续呈出了此前那本文册。 “请汉王阅览……”李商隐沉着说着,刘继隆闻言疑惑。 他此前以为这文册就是劝进的名单,如今就李商隐表情来看,恐怕不是什么名单。 想到这里,他接过了文册,随后将其打开,只见文册首页竟然写上了《汉梁孝王世家谱系》。 “这是什么?”刘继隆皱眉质问李商隐,李商隐却老神在在道:“某与酒刺史派人前往了您的家乡,从您族人手中获取的家谱。” “某早与那些族人恩断义绝了。” 刘继隆已经猜到了李商隐的心思,果断将这本家谱丢到了地上。 昔年他在家乡被吐蕃番将为难作奴,甚至要卖往逻些城为奴隶时,他那些几家亲戚都劝他老老实实被卖去逻些城,就连他阿娘也被这群人针对谩骂。 若非张议潮起义,张淮深率先攻入囚禁他的军营,他说不定早就死在半路上了。 他不杀那群人便已经不错,这家谱也肯定不是那群人所做,只是李商隐借助他们的名头,弄出来的家谱罢了。 “节帅还是看看吧。” 李商隐捡起家谱,再度递给了刘继隆。 刘继隆无奈接过,压着脾气将其打开翻看。 【孝文帝凡四男:长子曰太子,是为孝景帝;次子武;次子参;次子胜。】 【孝文帝即位二年,以武为代王,以参为太原王,以胜为梁王;后徙代王为淮阳王,以代尽与太原王,号曰代王。】 【参立十七年,孝文后二年卒,谥为孝王;子登嗣立,是为代共王;立二十九年,元光二年卒;子义立,是为代王。】 【元鼎中,汉广关,以常山为阻。徙代王于清河,是为刚王;并前在代凡立四十年薨,子顷王汤嗣。二十四年薨。】 【地节四年,坐废为庶人,徙房陵,与汤沐邑百户……】 面对开篇的长篇大论,刘继隆简单看了个大概,差不多就是说汉文帝生四子,自己这脉是第三子刘参。 刘参本来是太原王,后来变成了代王,传过三代后,到了武帝年间因为西汉开拓疆土而被迁徙为清河王。 地节四年,由于这位清河王犯了事情,所以被废迁房陵。 刘继隆继续向下看去,随后便见自家这脉又被封为广宗王,结果被王莽篡汉废黜。 刘秀光复汉朝后,本家又举孝廉为官,后续沉沉浮浮,到了汉末已经沦落为博平县的市掾。 简单解释,就是负责市场管理的吏员。 “比‘弘不仕’好些……” 刘继隆暗自吐槽,随后继续翻看,然后就见到了他这一脉先投靠袁绍、再投靠曹操,然后投靠司马家,在晋朝混了个聊城县令。 结果好景不长,五胡乱华的局面下,举家南逃襄阳,在山都县担任负责水利的水曹。 前秦南下后,本家又逃到长沙郡,在当地继续担任微末小吏。 繁衍几十年后,随着刘宋建立,得贵人门荫举荐而担任军主(编制二千人),随刘裕北征,事后在上洛郡(商洛)驻扎并繁衍。 后来北魏南下,吞并上洛郡,本家投入北魏,被迁徙到了关中。 再往后近二百年时间里,基本都在关中担任微末小吏,偶尔出个县令,却又因为分家而继续平淡。 待到贞观年间,随军西征后在凉州安家。 吐蕃入侵后,一路退往西边,在瓜州被俘为奴。 【江生兴业,兴业生步可,步可生继隆,继隆……】 小半个时辰过后,刘继隆算是看完了这本所谓的《汉梁孝王世家谱系》。 “真按照这上面这么说,某岂不是刘邦三十九代孙?” 刘继隆将文册放在了桌上,没有继续再丢到地上,而李商隐见状也颔首道:“确实如此。” 李商隐以为刘继隆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不曾想刘继隆摇头道:“可某未曾听闻家中阿耶或耶耶说过。” “或许是……”李商隐还想继续说下去,刘继隆却摆手道: “此事日后不必再说,你退下吧。” 李商隐见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奈叹气作揖离去。 眼见他离去,刘继隆则是随手将这本所谓的《汉梁孝王世家谱系》丢到了书架一角,随后回到了榻上休息,脑中想着如何对付黠戛斯和郑畋的这十九万兵马。 接下来几日,他不是与李商隐出城查看西川的分地事宜,就是去看百姓的情况。 事实证明,随着都督府宣布取消所有杂税,改杂税并入田税,依田收税后,西川百姓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多出了笑容。 陇右南下的那六千多官吏,在经过近月的宣传和行动后,三川的百姓们也知道了重新登记造册关乎之后的分地政策,纷纷将自家隐匿的人口汇报出来。 那些世家豪强见到了刘继隆血腥镇压的手段,又看见刘继隆完全不需要他们帮忙治理三川后,当即也不敢隐匿人口,生怕被刘继隆找到把柄,趁机镇压。 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许多逃入山林的百姓,也在平日的下山采买物资中了解到了都督府的政策,纷纷举家走出深山,返回了原籍。 六千六百名官吏在三川各地丈量土地,登籍造册人口,百姓也踊跃帮忙。 分到土地的百姓,激动的跪在自家田地里,抓着土就放到了嘴里,一脸享受。 这些昔日世家豪强和宦官军将的土地,此刻都成了他们赖以传家生活的土地。 如果说此刻谁最怕朝廷打回来,那一定不是陇右的将士,而是分到土地的百姓。 春耕过后,不少胆大的百姓,甚至自己撑船去到长江(岷江)南岸,为陇右军打探西川军的消息。 正因如此,在临行之前,刘继隆便知道了高骈麾下三川各军的旌旗中,多了面“渤海”的旌旗。 “唏律律……” 二月初六,成都城北的太玄门、清远桥外的北市集镇,可谓热闹。 集镇的主道宽十丈,此刻正有数千精骑分列道路两旁,前后三排,留出三丈官道。 百姓都挤在骑兵身后的街巷道路上,探出头,眼巴巴的看着清远桥方向。 相比较一个多月前,此刻的他们,在穿戴方面虽然并未有太大的改变,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成都府境内的土地丈量、户籍造册,土地均分的政策已经施行并完成。 境内三百三十多万亩耕地,除成都城内剩余十几家世家豪强的六十多万亩土地只是被丈量登籍外,余下二百七十多万亩土地,基本都重新分配到了成都府百姓的手中。 清脆的马蹄声从清远桥方向响起,刘继隆身穿扎甲走在队伍最前面,身后跟着李商隐与张武二人,还有百余精骑跟在身后。 随着刘继隆经过,拱卫在道路两侧的精骑也纷纷跟上队伍,向着北边不断进发。 “汉王!” “汉王您什么时候回来啊?” “汉王,地分给我们不会再拿回去吧?!” “汉王,贱籍脱户后还会被编入贱籍吗?!” 无数百姓眼见刘继隆自他们眼前经过,纷纷问出了他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这些日子,他们只觉得在做梦一样。 有些番户、杂户和脱了贱籍的人在担心自己会被重新归为原来的户籍,而最普通的农民则是担心自己的土地会不会被收回去。 他们并不是舍不得刘继隆离开,只是舍不得给他们分财富的刘继隆离开。 对此,刘继隆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手背朝他们挥了挥。 李商隐跟在他身后,看了眼这群百姓的同时,又看向刘继隆说道: “成都府十四万七千六百五十二户,八十二万九百八十三口。” “若是再好好休养生息几年,恢复到开元年间的十六万户,九十三万口,也是极为容易事情的。”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刘继隆继续向前走,期间不断有百姓继续向他询问问题。 待到他们走出了城外北市的范围,大批百姓却还在北市北边远眺他们。 上万百姓,就这样看着他们离去,而刘继隆也看向了李商隐。 “成都府八十二万人口,却要平分二百七十多万亩土地,可以适当将这些人往东川和山南西道迁徙,鼓励他们开垦。” “某也是这么想的。”李商隐颔首回答,同时说道: “如今我们收复西川,许多此前被迁徙到茂州、翼州、松州的百姓都希望回到故乡,应该准许吗?” “自然应该。”刘继隆不假思索道: “他们这两年在剑南六州开垦了数十万亩河谷耕地,你可以传下政策,告诉他们原籍的土地已经被均分,如果要回到故乡,衙门愿意先均分两三亩土地给他们,再提供农具和畜力供他们开垦荒地。” “三川土地肥沃,水网密布,每亩地年产二三百斤不成问题,足够养活他们。” “此外,开荒的土地,免税三年,此举定要彻底贯彻下去。” “巴蜀之地,能够开垦的耕地不少于五千万亩,眼下实际的人口应该不少于五百万。” “眼下虽有不少人口掌握高骈手中,但剩余人口若是有衙门支持,也足够在原有耕地基础上,再开垦出上千万亩耕地了。” 他话音落下,又看向李商隐:“拿下三川只是我军日后对西南的第一步。” “日后迁徙人口进入黔中道,灭亡南蛮,迁徙人口进入南蛮……这些都将是我们日后要做的事情。” “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我汉家自西汉武帝以来,对西南第二次开天辟地的大事。” “大事之重在于三川,三川之重人与人口,累义山多操劳。” “汉王哪里的话。”李商隐轻笑摇头,随后便见刘继隆勒马,三军当即停下。 此时他们已经离开北市数里,官道两侧都是成片的水田。 百姓在田间春耕,远远见到军队和飘扬的“汉”、“劉”旌旗,已经不再如曾经那般惧怕官军,而是站在田里好奇打量着。 “就送到这里吧,你们先回去,入冬前我会南下了。” 刘继隆对张武、李商隐交代两句,随后便抖动马缰,向北驰骋而去。 两千余精骑跟上了刘继隆的脚步,疾驰向北而去。 李商隐与张武及十余名马步兵驻足原地,直到看着刘继隆背影消失,他们这才调转马头,返回了成都…… 【安西副都护、寿昌县子张淮深,陇右都督高进达,河西都督张昶,山南都督陈靖崇,朔方都督曹茂,陇右都护府长史崔恕,都察院兼法曹参军韩正可,东川兼西川都督府长史李商隐等七十八人上奏;】 【明公劉氏继隆,天纵英明,神武超群,仁德广被,威震四方;昔者提三尺剑,起于行伍,扫除奸凶,安定一方,功业巍巍。】 【今朝廷有萧墙之危,而御侮未建,可为寒心;臣等辄依旧典,奏表圣人封继隆汉阴郡王,拜骠骑大将军,董齐陇右、关内、剑南、山南西诸道,以汉阴县为其食邑,所署置依国初郡王故典;夫权宜之制,苟利社稷,专之可也。】 “混账!混账!混账!!” “陛下息怒……” 长安咸宁宫内,当田允将陇右送来的奏表内容读出时,李漼突然暴怒,掀翻案几,拔出佩刀便将案几劈砍得不成样子。 徐商等人纷纷作揖,试图安抚这位暴怒的皇帝,但李漼仍旧劈砍了十几下案几,这才丢下鄣刀,质问起众人。 “刘牧之此叛贼,既与朝廷开战,何故送来奏表,羞辱于朕?!” 李漼气得胸腔不断起伏,整个人都在发抖,而徐商见状则是硬着头皮说道: “陛下,乃至日前,刘继隆并未对朝廷所发檄文有任何反制,此举恐怕是在向朝廷示好。” “若是朝廷同意了封王之事,兴许能止戈罢战……” “荒唐!!” 李漼厉声打断徐商,继续说道:“他夺下三川与朔方,如今仅凭一份奏表,就想要让朕屈服?” “朕不仅不会屈服,还要与他斗到底!杀到底!” 李漼气愤的咳嗽好几下,用袖子遮掩几声后,又继续说道: “封王之事绝不可,朕不可能受叛军胁迫。” “三川、关内等处十余万大军,又有黠戛斯所助十万兵马,朕不信拿不下叛军!” 眼见他如此强硬,于琮、徐商二人无奈叹气。 此战如果能讨平刘继隆还好,如果无法讨平,那地方藩镇将更加跋扈,恐怕有半数地方不会再起运钱粮。 想到这里,他们不由怀念起了唐武宗李炎、唐宣宗李忱。 尽管如今局面是因为李忱没有尽早解决陇右而导致的,可若是李忱还在,他绝对不会贸然对陇右开战,更别提刘继隆都将台阶递过来了,却为了脸面不下台阶。 “都退下吧!” 李漼看得出几人不满意自己的回答,可李漼也有自己的脾气。 “臣等告退……” 徐商三人作揖退出殿去,李漼则是看向田允。 田允心知肚明,很快就召来了乐师和伶人,咸宁宫内继续响起了靡靡之音。 在这靡靡之音背后,陇右叛军奏表皇帝,请封刘继隆为汉阴郡王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不过几日时间,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了刘继隆称王的事情。 尽管只是汉阴郡王,但当“劉”与“汉”牵扯一处时,不免让人想到昔年的东西两汉。 在右神武军处理政事的张议潮回到了府中,见着家中的家丁都在交头接耳,不免询问道:“在说什么?” “司徒,我们在说刘节帅称汉王的事情。” 府中家丁都是张议潮从河西带回来的归义军后裔,张议潮平日里对他们极好,因此他们倒也敢与张议潮说这件事。 张议潮听后坐到正堂主位,将幞头摘下后说道:“是汉阴郡王,而非汉王。” 他对于刘继隆称王的事情并不感到奇怪,当初他就觉得,刘继隆日后绝不是普通人物。 只是他不曾想到,这才十几年时间,当初那个长相俊美,锐不可当的少年人,竟然也成为了搅动天下的人物。 “可长安城里都在传,说刘节帅是汉高祖刘邦的后人,要重新开创大汉。” “不止长安城,听说整个关中都在传,而且还说凡是刘节帅兵马所过之地,土地都分给了贫苦的百姓,赋税比朝廷低了四成不止。” 家丁们争先恐后向张议潮解释着,并未对刘继隆和陇右有什么坏的感官,只因为他们的父辈也是归义军。 不过相比较他们觉得这些话题十分有趣,张议潮听后反倒是脸色微变。 他平日里都在处理政务,倒是未曾听说这些事情。 如今听说,他只觉得刘继隆恐怕已经做好了准备。 “大唐、还能长久吗……” 张议潮忍不住在心底反问自己,但他却给不出答案。 “阿耶!” 张议潮思考之余,张淮鼎的声音响起,他抬头看去,果然看见张淮鼎带着张淮铨走来。 两兄弟走入大堂坐下,张淮鼎得意说道:“刘继隆这厮闹得还真大。” “我刚刚从南衙走来,听闻有不少藩镇都奏表朝廷,以各种理由搪塞了今年的夏粮起运。” “这仗若是继续打下去,恐怕刘继隆都快打到长安来了。” 张淮鼎笑嘻嘻说着,因为他仍旧沉浸在刘继隆许诺他的好处中。 哪怕事情脱离了他原本的掌控,但他仍旧觉得自己是刘继隆计划中必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凭借这点,他根本不在意大唐和陇右的战事,他只想爬上更高的位置。 “你若是没有事情,就多去军营整训整训兵马!” 张议潮皱眉起身,脚步稳健的向中堂走去。 张淮鼎被骂也不生气,而是看向张淮铨:“大郎,你说阿耶什么时候才能认清,朝廷只是把我们当做人质的事实?” “嘿嘿……”张淮铨尴尬笑了几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张淮鼎自觉没趣,当即起身说道:“打吧打吧,最好打入关中,把局势搅乱。” 话音落下,他便向外走去,张淮铨也直奔张议潮离去方向。 此刻最能理解张议潮纠结的人,恐怕便是返回沙州的张淮深了。 二月下旬的沙州刮着大风,张淮深只能在衙门内紧闭门窗,处理手中政务。 当他得知刘继隆称汉阴郡王时,不免嘴角上扬:“总算到了这一步。” “阿耶,这只是郡王,有何值得高兴的?” 站在张淮深身旁的一名十二三岁少年人开口询问,张淮深听后看向他,但见他眉宇间有些倔强,整个人生得英毅。 “劝进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汉阴郡王只是开始。” “以他的本事,恐怕关内道和关中也不可幸免了。” “届时长安到手,你以为会如何?” 张淮深反问少年人,少年人眉头紧皱:“我不懂。” “那你便看着就是。”张淮深笑声爽朗,随后埋头继续处理起了政务。 黠戛斯与河陇决裂,这代表西域也将不太平了。 好在自己改旗易帜的选择没有错,接下来的河西和安西,恐怕要迎来发展了。 他将目光投向自己手中,案上这份以“刘牧之”为开头的书信中,密密麻麻的写下了无数数字。 四万多被俘虏挑选,并经过裁汰的诸镇老弱,以及三万多世家豪强的族人子弟。 这七万人口中,最少有近万人识得文章。 这些人放在中原会生乱,但放在安西就是稳固汉人这棵大树的树根。 等他们安稳下来,自己便可以尝试收复焉耆、龟兹了…… 想到这里,张淮深的笑声更为爽朗,而在他笑声爽朗的同时,刘继隆也率军北上返回了临州。 大半年时间过去,他再度回到了临州,临州却没有太多变化。 “汉王!!” 都护府前,当刘继隆策马前来,百余名兵卒纷纷高唱汉王,刘继隆则是翻身下马,递出马缰:“不用这么隆重,作揖便可。” “是!!” 领头的旅帅连忙回应,而刘继隆也扫视了他们。 他们几乎都是新入伍的兵卒,年龄在十八到三十之间,比起只接受过扫盲的老卒们,他们身上有股说不清楚的气质。 刘继隆颔首走入衙门,崔恕也急匆匆往外走来,连忙行礼迎接刘继隆。 “节帅!” “传合伊难支,我要亲自见见他。” 刘继隆没有耽搁,直接开口提出了要见合伊难支。 他不解,合伊难支在黠戛斯也算高官,为什么会南下投奔自己。 他走入正堂坐下,随后打量起正堂。 不得不说,见识了成都府衙后,自己这陇右的都护府不免有些小家子气了。 不过无妨,他除了成都府,还有座兴元府可以用作办公。 至于长安…… 刘继隆面色平常,但心底却已经警惕了起来。 这次自己拿下三川,李商隐他们就劝进自己成了汉阴郡王。 虽说只是郡王,但每个人对自己的称呼都是汉王,与亲王无异。 若是自己真的打入关中,打进长安,那他们会不会劝进自己称帝? 这件事情,刘继隆觉得自己需要好好考虑,至少就眼下来说,他并不觉得自己拿下半个天下,就能迅速横扫天下。 秦汉与隋唐国初的局面,与自己现在面对的局面不同。 他还是希望稳妥的将剑南道、山南西道、山南东道乃至河南道、淮南道都拿下后再称帝。 虽说有些太过稳妥,但刘继隆就是这样的性子。 打仗他可以正奇并用,但牵扯到政治,他还是希望稳中向前。 这次拿下三川就能看出,击败官军,夺取三川不难,难的是怎么对付后续的世家豪强作乱。 想让他们不作乱,就得拿出切实的利益出来,但利益给了他们,百姓又要怎么办? 瓜分了利益,无非又是一场轮回。 “取国子监的文册来。” 刘继隆对崔恕吩咐下去,崔恕也连忙去办。 不多时,他没等来国子监的文册,反而是先等来了韩正可与合伊难支。 韩正可显然有事情要说,刘继隆见状却安抚他道:“你先去六司休息,我与合伊难支谈完后,再请你过来。” “是!”韩正可作揖退下,而刘继隆则是看向了有些局促的合伊难支。 “汉王……” 合伊难支看着眼前的男人,对于刘继隆的外貌,他已经在心中夸赞了无数遍,而真正折服他的,始终是刘继隆的实力。 陇右是什么情况,他来到临州的这段日子也渐渐摸清。 他心里无比清楚,陇右能发展到如今,几乎全靠刘继隆领头拽着无数人前进,不然就陇右的这群人,成小事易,成大事难。 “请坐。” 刘继隆示意他坐下,合伊难支也急促着坐到了右首位上。 刘继隆见他坐在右首位,不由轻笑着起身,接着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来!” 合伊难支不解,却还是伸出了手。 刘继隆握住他的手,带着他起身来到主位旁坐下。 “大家都是男子汉,没有必要扭扭捏捏的。” “你能舍弃富贵,南下来陇右帮我,还带来这么重要的情报,我很感激你。”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的富贵只会比之前更甚。” “只是我想不清楚,你在黠戛斯也是地位崇高的官员,为什么要舍弃这一切来跟随我。” 刘继隆问出他疑惑的地方,合伊难支闻言却道:“黠戛斯虽然强大,但内部却如散沙。” “英武诚明可汗已经六十岁了,但却没有能够服众的继承者。” “如果他死去,整个黠戛斯都会分崩离析。” “我原本希望通过联姻,让汉王您迎娶我们的公主来扶持英武诚明可汗的几个儿子。” “只是您拒绝了我的提议……” 合伊难支苦笑,刘继隆闻言却道:“或许我应该同意,但我并不愿意为了获取黠戛斯的力量而折辱我自己的女子。” “您没有错,我十分敬佩您。”合伊难支颔首附和,随后说道: “正是因为您的这些姿态,才让我选择南下来服侍您。” “您是真正具有气概的君王,比英武诚明可汗和大唐的皇帝,更适合做一位君王。” “哈哈哈……”刘继隆爽朗一笑,但却没有直面合伊难支的这句话。 他双眼如炬,与合伊难支对视片刻,合伊难支便挪开了目光。 “今日就不要回去吃了,留在衙门与某喝上几杯再回去,不然你很快就见不到我了。” 刘继隆吩咐着,合伊难支闻言便问道:“您要集结兵马出兵吗?” “嗯!”刘继隆没有遮掩,他相信合伊难支是真的来投靠自己,而非充当一个间客。 合伊难支眼见刘继隆回应,心下感到信任之余,也不免说道:“有黠戛斯的助兵,朝廷起码有近二十万大军。” “能告诉我,您准备先对付谁吗?” 面对询问,刘继隆眼神闪烁:“我对你说的英武诚明可汗很感兴趣。” 合伊难支听出了刘继隆话里的意思,他面露难色:“我南下前,英武诚明可汗已经征集了诸部兵马,哪怕没有十万骑兵,最少也有五万,敢问您有多少骑兵?” “九千,其中有五千人是入伍不到七个月的新卒。”刘继隆不假思索的回答。 “九千?”合伊难支错愕起身,随后又强行镇定道:“您准备调多少兵马?” “不调。”刘继隆摇摇头,合伊难支满脸错愕。 “九千够吗?”合伊难支只觉得口干舌燥,却见刘继隆双目如炬,满脸自信: “九千精骑,足矣!” 第419章 北上南下(万字大章) “您……” 陇右府衙内,合伊难支见到刘继隆如此自信,本想说些什么,只是当他想到刘继隆去年的那些战绩,当即便闭上了嘴。 刘继隆看穿了他的想法,爽朗笑道: “眼下各都督府官职都满编了,你暂时以正四品折冲都尉的官职身份跟随我。” “等到我出征黠戛斯兵马回来,还有几场战事等着你施展。” 刘继隆安抚着合伊难支,合伊难支连忙点头。 南下投靠就能得到正四品折冲都尉的官职,这待遇已经不算低了。 整个陇右,也不过才二十八个折冲都尉,正四品及以上官员更是不足五十人,可见刘继隆对他待遇如何。 同理,刘继隆也是在向外展示,他刘继隆不会亏待愿意投靠他的人,哪怕是胡人也一样。 当然,他也会吸取大唐的教训,在文化同化上下些功夫。 “汉王您虽说用兵如神,却也得熟悉敌手军情才行,我没有太多本事,但黠戛斯的情况我十分熟悉。” “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将我知道的军情尽数道来。” 为表忠心,合伊难支当即便要将黠戛斯的情况尽数告诉刘继隆,而他自然也不会推辞。 “如此甚好。” 话音落下,他便专心听起了合伊难支对黠戛斯汗国情况的介绍。 实际上,黠戛斯不仅制度比较粗放,就连军事也是如此。 当然,军事制度的粗放,并不代表军队不能打。 如果不是黠戛斯突击回鹘汗国,致使其分裂,不得不南下漠南,幽州镇的张仲武也没有那么容易击败回鹘,逼其西遁。 黠戛斯人的行事作风和维京人有些相似,他们没有什么兴趣去放牧,更喜欢抢劫后回到都城花天酒地。 正因如此,合伊难支觉得,即便英武诚明可汗征募了所有部落,但这些部落如果听到要南下数千里来攻打凉州,恐怕也不会轻易配合。 五万骑兵,实际上算是合伊难支猜测的数量,或许只有五万男丁,而非五万骑兵。 不过到了阵上,这群人肯定是骑马南下,所以不如说五万骑兵,以免让人怀疑自己欺骗刘继隆。 “听了你的这些话,我受益良多。” 刘继隆颔首听完了合伊难支对黠戛斯的所有介绍,随后看向堂外,拔高声音并吩咐道:“令庖厨准备四份饭菜,再请韩正可过来!” “是!”门口的兵卒恭敬应下,接着转身离开正堂。 不多时,兵卒带着韩正可返回,掌管都察院和全陇法律的韩正可到来后,当即便看向了合伊难支。 合伊难支也识趣起身,对刘继隆作揖道:“庖厨做饭,也需要些时间,某先出去走走,一刻钟后再回来。” “也好。”刘继隆颔首应下,接着看向韩正可。 韩正可等合伊难支走后,这才上前板着脸对刘继隆作揖说道: “汉王,我军这半年多来开拓疆土,本是好事,可选用的官吏太多,许多人的手脚并不干净。”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定然会败坏我军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他说话间从袖中取出一份小册,双手呈给了刘继隆。 刘继隆接过简单翻阅几页,原本还阳光明媚的心情,瞬息间变得糟糕透顶。 他将小册卷起来,目光冷厉看向韩正可:“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诸事烦扰,下官觉得您处理完三川的事情后,必然要返回临州,故此等到现在。” 韩正可恭敬回答,却见刘继隆起身来回渡步。 殿内霎时间变得寂静,只有刘继隆脚步声不断作响。 半柱香后,刘继隆停下脚步,侧身看向韩正可:“眼下多事之秋,不能大动干戈。” “你把这册上的官吏列为三等,先处理最严重的那些人,剩下的二等官吏,暂且派人私下盯着他们,如果在处理了第一批人后,他们还是不知收敛……” 刘继隆眼眶四周不断抽动,目光冷冽:“那就把他们都斩了!” “是!”韩正可心里一紧,他十分清楚,自家汉王是很少下令处死一批人的,正常都是流放河西或西域。 如今既然下令可以动手杀人,韩正可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汉王请放心,此事下官必然紧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败坏我军名声的官吏。” “你能这么想最好。”刘继隆颔首道:“你比曹茂更适合都察院,等会留下一起吃完饭再走吧。” “是!”得到夸奖,韩正可心中不免有些高兴,但同时也更为明白,自己负责的事情对陇右而言有多重要。 眼见韩正可态度没有问题,刘继隆便令门口兵卒去传唤合伊难支与崔恕。 待二人赶来时,庖厨已经做好了饭菜,一道道的传来桌上。 酒席间推杯换盏,一个多时辰过去后,三人才先后离去。 刘继隆带着酒肉味返回内院,院门打开后,便见到了等待她许久的封徽。 “汉王……” “等久了吧?” 瞧着只有封徽和几名侍妾及张嫂子,刘继隆不免询问:“孩子们呢?” “都已经歇息了,铁头明日还要去学校,小的三个需要多休息。” 封徽上前为刘继隆边脱衣服边解释,感受着刘继隆眉宇间的疲惫,不免道:“澡堂的水已经准备好了,您也乏了,洗漱后好好休息吧。” “嗯……” 他应了声,不是不想与封徽温存感情,只是这些日子确实累得不轻。 今日赶了几十里路程,刚刚抵达狄道,便与合伊难支、韩正可他们商量了不少事情。 酒宴上又是不可避免的人情往来,推杯换盏,着实疲惫。 现在他只想好好洗漱休息一番,脑中不想其它事情,彻底放空。 封徽兴许也是看出他的疲惫,所以才特意这么说的。 “你先去休息吧。” 刘继隆与封徽商量着,见她颔首看着自己,刘继隆便跟着张嫂前往了澡堂洗漱,事后往卧房休息去了。 往后几日,虽说同住屋檐下,但刘继隆却没能见到几个孩子几面,只因事情太多。 扩张太快而带来的政务不仅多,且繁琐,毕竟各地情况不一,各种政策执行也会遇到各种不同的问题。 除此之外,刘继隆也调集了足够的精骑来到临州集结,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朔方和秦州这两处战场的精骑。 “如今汉王您麾下精骑共有一万二千余骑,此外还有萧关一线的两千河西精骑。” 狄道城南部的临州马场内,刘继隆在马舍内骑马,马舍内有大小一千二百余间马厩,共养有一千二百余匹军马。 二丈高的屋顶,让刘继隆不必拘束,可以在马舍内那二丈宽的道路上一一试马。 崔恕站在旁边对刘继隆说着陇右的骑兵情况,眼见刘继隆不开口,专心在军马身上,他也随即说道: “此前补足各军军马后,治下二十六处军马场中,尚有九百余匹待出栏的军马,以及八千多匹尚未出栏的军马和七千多匹幼马。” “此外,河西那边的军马虽说比陇右军马场培育的军马稍差,但差距也不大。” “府中发配河西的人口,除了换取不少硝石外,也换取了七百余匹军马,最迟三月初九就能抵达凉州。” “汉王不如先率军前往凉州,在凉州就地招募骑手参军后北上抗击黠戛斯。” 崔恕长篇大论说着,刘继隆却始终沉浸在驯马的过程中,一言不发。 见状、崔恕也终于安静了下来,而刘继隆也在接连驯服了三匹军马后,翻身下马,从崔恕手中接过绢帛,擦了擦汗水后重新递给他。 “李骥的事情,我不问,你最好也不要开口。” 崔恕、马成和李骥是什么关系,刘继隆无比清楚。 崔恕这几日只字不提李骥,这不代表他不想提,而是他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然而刘继隆如今这番话,算是彻底堵上了崔恕的嘴,让崔恕哑口无言。 “他的富贵不会少,但领兵出征的事情,你让他掐了这个念头吧。” 刘继隆的这番话,无疑又给予了崔恕暴击。 他确实没想到,李骥的那件事情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毕竟在战事开打后,不少将领都主动出击过。 譬如耿明、陈靖崇、张武,但他们都没有受到如李骥这般严苛的惩罚。 想到这里,崔恕后知后觉,只觉得自家汉王的用意,恐怕已经不是树立军威,而是想在其他方面树立规矩了。 他心中不免忐忑,刘继隆则是与他走出了马舍,望着眼前那一望无际的人工草场,满意颔首。 临州草场整体四万余亩,有足够的空间来培育军马。 陇右的军马,标准比同时代各镇都要高,培养难度和耗费自然更大。 “三川那边有没有新的文册送抵?” 刘继隆回头询问崔恕,打断了他心中的忐忑。 崔恕闻言,也知道刘继隆是在询问三川登籍造册的事情,于是便把过去半个多月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在六千六百名官吏在近三个月的努力下,三川二府二十九州中,最为富庶的二府九州土地和人口被登籍造册。 土地与人口相比较抄旧的原图籍,都有些许上涨。 “二府九州,原图籍有四十二万六千余户,二百二十万余口,一千四百余万亩耕地。” “经过重新登籍造册,人口丈量,加上世家豪强放出的隐匿人口和田地,实际有四十四万二千余户,二百三十万余口,一千五百八十七万余亩耕地。” “按照如此情况,剩余二十州虽说不如这二府九州富庶,但也能查出至少一百五十万口百姓,一千二百万亩耕地。” 崔恕推测着三川人口耕地情况,刘继隆听后摇头:“这始终是推测。” “三川地形不同,人口和耕地数量也相差甚远,有的不过几千口,有的却有几十万口。” “衙门的图籍,必须保证准确无误,除了每年应该汇总的图籍,每任赴任的主官也都该丈量核查。” “都察院的官员,也应该把丈量土地和都察各州县人口视作本职,不可懈怠。” 他不忘提醒崔恕,崔恕也连连点头,不过点头之后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汉王,您收复三川后,我军所获钱粮甚多,但同理消耗也不浅。” “三川那边,按照治理朔方和秦州的经验来看,等待百姓分到土地后,肯定会因为衙门免费借粮而大量借粮,不断开垦荒田。” “三川百姓贫苦如何,下官没有亲眼见过,但想来与朔方、秦州百姓差不到哪去。” “秦州和朔方的二十六万口百姓,从衙门手中借走了近八十万石粮食,分三年秋后偿还。” “三川百姓数量是秦州和朔方十倍不止,若是他们也如秦州、朔方那般借粮,哪怕府中仓库禀实,也难以应付。” “下官觉得,理应在这件事上慎重,亦或者定下数额,规定每户能借多少,避免掏空府库。” 免费借粮给百姓开垦荒地,这是历朝历代少有的政策,通常存在于朝廷开创之初,正值百废待兴之际。 例如汉初、唐初和后来的明初都是如此操作,不仅免费借粮,还借出农具甚至耕牛。 这是恢复生产最快的办法和政策,虽然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统治者都将百姓视作“人”。 有的朝廷开国之初不仅不借粮给百姓开荒,还要想方设法从百姓手中拿取粮食。 如刘继隆这种,大规模的免费借出粮食、农具和耕牛,甚至还派地方衙门出钱出粮,让百姓出力来为百姓自己修缮屋舍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面对崔恕的这番话,刘继隆也颔首先认可,接着才提出意见。 “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三川之地自朝廷与南蛮开战后,百姓便过得尤为疾苦,许多土地抛荒严重,复垦并不困难。” “借粮之事,可令三川各州县衙门派出官吏,与百姓圈定开垦土地,视土地情况来定下借粮多少,多久偿还。” 对于已经开垦过而抛荒的土地,这种土地的复垦并不困难,只需要耗费几个月的心力,把杂草解决,重新松土就能恢复生产。 相比较直接开垦野地还需要等三年才能达到普通耕地的产量来说,复垦荒地,无疑省下了太多时间。 “汉王英明……” 崔恕适当拍了拍马屁,刘继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道: “若以三川旧籍来算,都护府治下人口近四百六十万口,耕地三千七百余万亩。” “如今降低了税率,但三川土地比陇右更为高产,亩产二三百斤实属常态,所征收的田赋也绝不会少。” “此并不足以高兴,且需记住是天下动荡,无奈盘剥之举。” “若是能保障太平,实不该收取如此高的赋税。” 三成五的税率,确实能将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但架不住货比货。 此刻的大唐明面税率在一成半,收到百姓头上却在四成多,甚至少数地方能达到五成。 陇右三成五的税率,虽说负担也足够重,但比起大唐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思绪间,刘继隆带着崔恕往狄道城赶去,但他今日并不着急前往衙门,而是在各坊转了转。 不少人认出了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只是躬身作揖。 对此,刘继隆心知肚明,情绪略微低沉起来。 近一年的战事,不少父母失去了孩子,不少妻子失去了丈夫。 打仗确实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但于刘继隆而言,他更清楚不打仗的后果是什么。 他若是软弱了,那这天下便会陷入历史的循环。 五代的乱象仍将出现,那是人吃人的乱象,比之现在更为混乱。 提前结束这样的局面,才是对百姓最大的负责。 用几年的战乱,换二百三百年的太平,用几万人的性命换几百上千万人的性命,这是刘继隆该做的事情。 “回去吧。” 刘继隆开口提醒,随后带着崔恕返回了都护府衙门。 在他面对陇右百姓那复杂情绪的同时,距离他千里之外的李漼却因为黠戛斯的助兵,加上王仙芝与庞勋被平定的消息而飘飘然了起来。 咸宁宫内,数百伶人乐师正在表演,靡靡之音远传甚广。 南衙的徐商、路岩、于琮及北司的亓元实、齐元简、西门季玄和杨玄阶等七人分坐殿上,各有心思。 比较他们,李漼却真真切切的在享受眼前。 不仅面前的伶人表演出众,他身旁也有几名宫女在尽力服侍他。 此情此景,令于琮忍不住作揖道:“陛下,国库实无财,而今九万大军齐聚西境,恐怕仍需钱帛犒赏,方能使其奋勇杀敌。” “臣斗胆,敢问陛下内帑之中可有结余?” 于琮的话音落下,金台上的李漼便皱紧了眉头,接着又舒缓开来,用平静的语气道:“内帑实无结余。” 他的话,算是堵死了于琮想要从内帑拿钱的想法,而他的举动也让于琮无奈叹气。 “唱的好,赏万钱!” “谢陛下……” 前脚说内帑无结余,后脚又舍得赏钱给伶人,李漼的举动不只是于琮看不懂,而是众人都看不懂。 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做的有些过分,李漼看向群臣道: “朕听闻康承训已经率军渡过了淮河,在寿州与濠州布兵,是否?” “回陛下……”徐商主动作揖开口道: “南衙也是昨日收到的消息,康使君想让诸镇兵马适应下淮南的气候,避免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李漼听到康承训不准备立马动兵,不免皱了皱眉道: “朕亦听闻动兵最好在春秋两季,如今已然是三月,若是再不尽早动兵,待到入夏,岂不是又要耽误?” “陛下,康使君也是为了稳妥……” 徐商不免为康承训解释起来,但李漼却不管。 此前康承训包围两年多才讨平庞勋,这就已经让他十分不满了。 如今康承训又迟缓不前,好似要把战事拖到入秋去。 李漼现在根本等不了,只想尽快解决三大寇之一的黄巢,然后集中力量,讨平刘继隆。 “淮南道如今有官军不下六万,闹到还讨不平一个区区草寇?” “传朕旨意,令刘瞻、康承训速速出兵,朕要在入秋前看到黄巢的首级!” “这、陛下……”徐商想要劝阻,但却被李漼黑下来的脸色给堵住了嘴巴。 “臣、领旨……” 无奈之下,徐商只能答应下来,而路岩也趁机开口道: “陛下,三川传来捷报,叛军几次试图渡江,皆被高千里率兵击退。” “南蛮酋龙举兵十万攻黎州而不入,无奈败走。” “高千里奏表,刘继隆不得志而率骑兵北上,请朝廷提防叛军突袭。” “此外,高千里奏表九月出兵收复三川腹地,以此将功补过。” 相比较康承训和刘瞻的消息,高骈的消息无疑更为让人高兴,哪怕其中没有提及斩获,但结果总是喜人的。 李漼满意颔首,虽然对高骈此前丢失三川腹地不太高兴,但既然他能守住现有的州县,还能策划反攻,那便表明他态度没有任何问题。 于李漼而言,他担心的始终是阳奉阴违的那些官员,毕竟刘继隆几乎割据西境,若是再有人出头割据,那天下必然乱象一片。 想到这里,李漼便继续催促道:“传令给刘瞻与康承训,速速动兵讨賊!” “臣领旨。”徐商无奈,只能二度应下,但紧接着他又提道: “陛下,此前康使君讨平庞勋,朝廷尚未犒赏三军。” “如此,即便康使君愿意出兵杀賊,诸镇官兵恐怕也不愿意出兵。” “臣斗胆,请陛下发出犒赏,以助三军士气。” 徐商不提还好,提出后,于琮连忙起身作揖:“陛下,国库已无实财。” 眼见二人如此,李漼心里不免有些气愤,但他也知道想跑诸镇出力,钱粮犒赏少不了,所以在片刻的犹豫过后,还是咬牙道: “宫中尚有数千锦缎,万匹绢帛,若能变卖,尽数取去吧。” “陛下圣明……” 徐商与于琮恭敬行礼,十分高兴。 由于三川腹地被刘继隆攻占,锦缎价格骤涨,数千匹锦缎,足够卖出数万贯了。 这笔钱用来激励三军出兵,应该是够了。 待到讨平黄巢,夏粮也差不多收上来了,朝廷又有数百万钱粮,足够在偿还部分积欠的同时,犒军结束中原战事。 至于中原战事结束后应该如何,那就得看黠戛斯和朝廷联手能将刘继隆逼到何种地步了。 “退下吧……” “臣等告退。” 李漼沉声开口,显然对徐商二人逼自己取内帑钱粮的举动很不满。 二人也心知肚明,躬身作揖后,便先后退出了咸宁宫。 在二人离开后不久,多份催战的旨意便由快马送往了淮南道。 除此之外,宫中流出的锦缎绢帛,也很快被长安城内的世家名门抢购一空。 这些锦缎绢帛变卖得来的钱财,基本都被运往了淮南道,而淮南道也成了天下瞩目之地。 身处漩涡中心的黄巢,此刻却不是在想如何与官军交战,而是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蕲州衙门内,当饭菜酒肉先后上桌,衙门内便响起了口水吞咽的声音。 主位上,身着黄袍的黄巢扫视堂内,但见堂内众将穿着五花八门,头发乱糟糟的,如同鸟窝一般,根本没有几个得体的将领。 单从堂内情况来看,黄巢便清楚了己方与官军的实力,而眼下他即将率军渡江,若是被人所拖累,他自然是不愿意的,所以他必须寻求出路。 不过他不可能直接放弃一批人,所以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诸位应该都清楚,朝廷已经派兵南下,号称布兵十万来讨击我们。” “这些日子,某思前想后,最决定先率兵马渡江南下,占据江南诸州县,然后再北上与官军决战,夺下淮南。” “届时我军便可四面出击,横扫河淮及岭南,与汉王东西呼应,覆灭这该死的朝廷。” “好好!!” 面对黄巢的这番话,不少投靠而来的草寇根本听不懂,但当他们听到了汉王刘继隆的消息时,纷纷选择了叫好。 这倒不是他们多么崇拜刘继隆,而是他们都在扯刘继隆的大旗,以此来保护自己。 只是对此,黄巢眼底闪过些许变化,默默记下那些叫好的人,然后开始点名道: “何荃、赵普郎、王……” 那些叫好的人都被点到,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修边幅的将领也被点到。 随着黄巢话音落下,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而黄巢也趁机说道: “江南是朝廷的钱袋子,某率军南下后,朝廷必然会选择分兵进攻此地,同时围剿南下的义军。” “刚才点到姓名的,均率军留守此处,方便我军南下进攻不利后,回撤此地。” “至于其它没点到姓名的,现在回去准备准备,三日后随军渡江南下。” “是……” 这次回应的声音稀稀拉拉,众人都不是傻子,都清楚不管是留下来,还是选择南下,都逃不过被官军围剿的命运。 黄巢也不指望这群人,甚至做好了今夜就有人率众散伙的打算。 这些并不重要,以朝廷现在的态度,不可能招抚他们这些草寇。 他们即便离开蕲州、黄州、舒州和庐州,也逃不过被官军围剿的下场。 他们如果逃离开来,说不定还能为自己多吸引官军注意,争取更多时间也说不定。 念头落下,黄巢便率先动筷,然后便看到了这群人大口吃肉喝酒的粗鄙姿态。 他没说什么,而是在散场后召集了自己的亲信去中堂议事。 尚让、黄揆、黄邺、黄存、林言等十余人尽数都在中堂。 眼见众人到来,黄巢开门见山道:“官军气势汹汹而来,我军不可直接与之交战。” “眼下舟船已经打造大小八十余艘,明日四郎你先率五千兵马渡江南下,夺取江州后,再运送四州七千工匠南下,以江州为都城,大军渡江,四面出击。” “我等想要成事,必须趁朝廷反应不及前,先占据江南西道,然后和朝廷谈判,割据一方。” 黄巢虽说对朝廷失望千百遍,却也不觉得此刻的自己,会是朝廷的对手。 唯有拿下足够大的地盘,然后与朝廷谈判,得了官身后,好好休养生息,再趁机观察天下情况而布局,这才是他想要做的。 原本他是想在四州好好发展,依托刘继隆的那十二字要诀来成就事业。 只是随着庞勋、王仙芝的覆灭,他也感觉到了这条路他走不通,这才变化了路线。 “节帅,刘继隆既然已经自称汉阴郡王,那您干脆也自称江南西道观察使,这样才能更加名正言顺的攻占江南西道。” 尚让突然开口提议,黄巢眼神闪烁,随后颔首道:“不错!” “既然如此,等我们渡江南下,此事便交给你来办,改旗易帜的事情要尽快。” “是!”尚让连忙躬身应下,随后又与黄巢完善了细节,直到夜半才与众人退去。 翌日清晨,黄邺点齐五千披甲步卒,率领朱温等几名都将乘舟船渡江,对江南西道的江州发起了进攻。 黄巢的突然渡江,让原本还在等待朝廷犒赏的康承训、刘瞻等人大惊失色。 刘瞻急令李国昌父子进攻黄州,他则率宣武军渡江进攻江州。 康承训得知消息,也当即提兵南下,进攻庐州和舒州,而黄巢则是在渡江后四面出击,不断裹挟百姓,进攻诸州县。 凡州县富户,不论出身世家豪强,尽数被劫掠,工匠亦被掳走。 消息传到长安时,已经是三月末梢。 原本还在等着西境战事的满朝文武,不得不将目光投到了江南去。 “混账!混账!” “他要犒赏,朕给了!可结果呢?!” “一群草寇,竟然渡江攻入了江南?” 紫宸殿上,李漼质问百官,百官也是有苦说不出。 在他们看来,黄巢也属于朝廷讨击陇右而诞生的产物。 如果当初不是皇帝被冲昏头脑,执意对陇右出兵,那如今的局面也不会这么糟糕。 可是如今,皇帝不仅不反思自己,反而在埋怨臣子。 当然,这些话他们是不好说出来的,所以只能委婉道: “陛下,江南乃朝廷赋税重地,决不可丢失。” “陛下,眼下可令宣歙、江西、浙东等处兵马进击围剿贼军,绝不可事情变大!” “陛下,臣以为,理应暂缓对陇右叛军战事,先对付黄巢所率叛军!” 江南这个钱袋子对于安史之乱后的大唐来说格外重要,就连陇右的战事,于整个庙堂而言,都能暂时放到一旁。 不过他们这种做法,倒是让同平章事路岩站不住了。 他主动站出来,对李漼作揖说道:“陛下,江南之事固然紧要,但绝不可能停下对陇右战事。” “且不提郑相所率兵马已经动兵,单说黠戛斯助兵已然南下,便绝不可能停下。” “倘若停下,不仅错过了讨击叛军的好机会,也违背了朝廷与黠戛斯的盟约。” “届时黠戛斯若是南下入寇,朝廷不仅未能讨平陇右,还将再惹出一个敌人,得不偿失……” 路岩的话,很快说服了许多摇摆不定的人,而李漼闻言也更加坚定了想法。 面对群臣的目光,他当即起身说道: “草寇要讨平,陇右也要讨平,此事不容商量!” “陛下圣明……” 路岩与不少官员纷纷躬身唱礼,其它官员见状也无可奈何,只能跟随大流同意。 很快,诏令诸镇出兵的旨意便由快马送往了江南。 与此同时,朝廷的决定也在关中范围扩散。 赶在出征前,刘继隆通过自己在关中的谍子,得知了大唐的决策。 “希律律……” 狄道城外,三月末梢气温还略微有些寒意,摆阵的九千精骑从狄道城北的官道,向北延伸不知多远。 这些精骑穿着红色的战袄,骑着乘马,乘马马鞍上拴着两匹马的缰绳。 一匹是军马,另一匹是挽马。 军马除了马缰,其它什么都没有,而挽马背上则是背负了军马的马鞍,以及骑士的扎甲和军马的马甲,以及弓弩箭矢,重量并不比一个人轻多少。 官道上,刘继隆策马向前走去,手中拿着谍子飞鸽送来的军情,嘴角上扬。 “朝廷倒是有魄力,就是不知道能否成功了。” 他面色如常,但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调侃。 斛斯光已经先一步前往了会州准备军粮,刘继隆身边没有什么亲信的人。 都尉和别将们在他面前,始终有些局促,所以他也不觉得有人会回应自己。 自言自语后,他看向身后的都尉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他。 “传令给张昶、郑处二人,令他们接到此令的第二日率马步兵北上,每日走四十里即可。” “不需要遮遮掩掩,放开手脚去吸引黠戛斯人的注意,然后按军令列阵与他们交战。” “是!!”都尉果断应下,随后吩咐了一名队正率兵先行。 刘继隆见状收回目光,抖动马缰向北疾驰而去。 策马扬鞭之际,从容弘雅,天姿雄杰。 眼见他渐渐靠近己方,道路两侧中的两名骑士忍不住探出脖子,哪怕看不清五官,也能感受到刘继隆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免激动。 “行哥,快看!汉王过来了!” “收声,莫不是忘了军法?” 两名普通的骑士,正是当初的忠武军王建,与他族中兄弟王郅。 二人曾经常在家乡偷牛偷马,自然有着一身马术本领。 刘继隆令高进达从官军降兵招募勇士,类似二人这种有一技之长的人,自然被选中成了陇右的兵卒。 四个多月的扫盲和思想工作,让二人看上去少了几分痞气,多了几分沉稳。 四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在陇右听到了无数人对刘继隆的评价,自然也对其升起敬佩之情,更想看清他的容貌。 只是不等刘继隆策马靠近,便有声音在二人耳边传来。 “王大郎、王二郎,军中有令,我们这团的调往后边去。” “是……” 伙长的声音传来,二人眼神骤然黯淡下来。 饶是他们已经成为了陇右军中一员,但当刘继隆出现的时候,他们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安排到了边缘站队。 不止是他们,还有许多投降而来的兵卒也因为军中的调令而有些失落。 校尉估计也早有预料,故此前来安慰他们。 “无碍,刚投降的时候都是这样,某这个番人当初也被人戒备,后来日子长了,大伙就融入一块了。” “等日后你们多了解汉王,便知道军中的都尉、别将他们为何这么注重汉王的安危了。” 校尉说着,抬手为王建整理了一下他那有些歪斜的头盔,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建瞧着他离去,目光不由得远眺向了刘继隆的方向,但此时双方距离已经变远,他也瞧不到什么了。 其实不用刚才那校尉开口,他也明白陇右的将领为何那么尊重汉王。 这几个月的生活,他算是体验了把太平的滋味。 若是天下都能如陇右这般太平,他们两兄弟怎么可能被生活逼得无奈去偷牛偷马,最后被抓到县衙,发配西线充为民夫,卷入战争之中呢? 若非自己兄弟两人命大,兴许早就死在当初的战场之上了。 太平之人渴望乱世,觉得自己能在乱世成就一番功业。 乱世的人渴望太平,轻易清楚自己的能力如何,只想平安活下去。 王建觉得自己属于前者,但来到陇右后,他渐渐有些摇摆不定了。 只是今日瞧见汉王后,他心底泛起涟漪,只觉得若是可以,他也想做汉王这般的人。 “哔哔——” “行哥,走了!” 刺耳的哨声与王郅的提醒让王建回过神来,心中却鼓起勇气,目光看向王郅。 “二郎,你我得活下去,不为别的,就为看看节帅能否带着我们打回家去!” “嗯!”王郅不解自家行哥为什么突然振奋起来,但他知道自家行哥想做什么,自己就陪他做什么。 “驾!!” 抖动马缰,二人跟随队伍往北边的会州赶去,迎风飘荡的“劉”字旌旗则成了他们的追随的目标。 第420章 北击胡骑(万字大章) “哞……” 四月如期而至,牛铃清脆悠扬,配合上耕牛的叫声,俨然一副田园景色。 昔年由张淮深率军修建的姑臧依旧矗立在这西北大地,而那些因为战乱而变为废墟的村庄,与那无数抛荒的土地,却已经重新有了人烟,有了作物。 数十个乡村盘踞在凉州四个县的外围,星罗密布,宛若棋盘般,带给这西北大地更多的生机。 渺渺炊烟升起,代表的不仅仅是埋锅造饭,更是家的感觉。 “窸窸窣窣……” 甲片声窸窣作响,数十名身披扎甲的将领从姑臧北门的神鸟门走出,走上护城河的白亭桥。 拱桥连接的对岸,是上万身穿红色战袄,列为方阵的凉州子弟兵。 他们大多长相稚嫩,年龄在二十上下,少数人能在三旬左右。 原本是预留来做北市场的空地,如今却成为了集合的地点,每个人都沉默地站直身体,目光望着前方,看似坚毅,但眼底却充满了忐忑。 站在他们身后,三千多名中年民夫正看管着身后的上万匹乘马和数千辆挽马车。 他们每个人的站姿都十分标准,但不是军中的军姿,而是一个个“民”的站姿。 望着眼前的场景,拱桥上的将军们还未说话,这些民夫们却已经说开了。 “狗贼娘的胡杂,耶耶们就想老老实实种地、做工,偏要来打仗……啐!” “直娘贼的,若不是军中要有学识的人,我也跟着上了!” “听说节帅也要来,应该没事吧?” “节帅?” “汉王汉王、看看我这嘴,平日里说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民夫们七嘴八舌说着,而拱桥上的张昶却看向了身旁的郑处。 “直娘贼,郑郎君倒是练的一手好兵啊!” 他高兴笑着,郑处闻言也跟着笑道:“莫不是忘了我陇右归义军的老规矩,好汉当兵,兵不是谁都能当的!” “哈哈哈、这倒是!”张昶开怀大笑,接着看向战场上的这近万兵卒,沉声说道:“乘马都够吗?” “自然足够!”郑处不假思索的笑道:“河陇大地,哪有缺马的道理?!” 凉州比起陇西,无疑更适合培养马匹,因此此地有八处马场,占了陇右马场三成大的数量。 八处马场背后是三千多匹军马,两万多匹乘马。 至于兵卒是否会骑马?这个更是不需要多问。 河陇出身的孩子,哪怕是西川逃荒过来的,只要住个几年,必然能练就一身好马术。 张昶目光扫视上万兵卒,颔首后直接拔刀,振臂高呼:“出征!!” 在他的振臂高呼下,凉州军团的弟兄开始以“团”为单位,有序调头前往后方领取乘马。 每名民夫也早早有了交代,他们拥有自己的牌子,每伙兵卒配三名民夫,三辆挽马车,车上拉拽帐篷、粮食、甲胄、兵器和马鞍等等物资。 兵卒牵马在前面走,民夫赶着挽马车跟在身后,队伍拉长,沿着凉州的马城河,向北边的白亭海、休屠泽赶去。 在他们行军北上的同时,距离他们上千里开外的燕然山脉西北部地区,一支数万人的队伍正在不紧不慢的放牧南下。 “照顾好我们的肉,不然就用你的肉来顶替!” “哈哈哈……” 燕然山脉北部的草原上,向北以西可以眺望到数十里外的戈壁沙漠,向南则是起起伏伏的燕然山(杭爱山)。 在这个时代,漠南与漠北之间的戈壁沙漠还没有后世那么大的面积。 它从西边的燕然山北部地区向着东北方向蔓延而去,宽度不过三四百里,是一条狭长的戈壁沙漠。 燕然山与阴山、燕山等三条山脉生长着茂密的树林,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每年春夏之际的风沙阻挡,使其无法南下。 不过这也并不绝对,至少在过去上千年的时间里,还是有那么十几次的大规模沙尘暴席卷南下,但最近的一次已经是七十多年前。 尽管沙漠戈壁还在扩张,但以如今的速度,至少在二三百年内,北方的这三条山脉暂时不会受到侵蚀。 正因如此,漠北的游牧民族可以沿着金山(阿尔泰山)、燕然山山脉,从容的进攻河套,或者走碛口进入河西,劫掠河西。 正如当下,数万身着皮甲的黠戛斯人骑在马背上,拱卫大军中心的那一万多披甲骑兵,而他们的前方则是由突厥、仆骨、鞑靼等数千人组成的牧羊队伍。 黠戛斯人不喜欢放牧,他们更喜欢奴役这些人为他们放牧。 十数万牛羊被这群奴仆放牧南下,而他们只需要跟在后面,就不用担心牛羊走失的问题。 中军队伍里,身穿明光铠的一名老将正在观望燕然山,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中年将领们,亦是穿着华贵的明光铠。 “大唐的甲胄就是好,比我们的好多了!” 长相略微老成的那人拍着胸口甲胄说着,身旁的那人也笑道:“等劫掠了陇右,我们说不定就能掳掠工匠,自己制作这种甲胄了。” “哈哈哈哈……” 两兄弟哈哈大笑,却没有注意前方那老将凝重的神色。 “阿爸,你怎么了?” 先开口的那人询问,而前方的老将则是看着燕然山道:“我小时候听说,我们是从中原来到的漠北。” “如今看到这燕然山脉,只觉得祖先的不容易。” “原本觉得南方只有大唐富庶,没想到南边比北边更好。” “如果我们能把牙帐设在这里,以后就可以从这里去西域了。” 老将感慨说着,旁边却有其他将领开口道:“阿热,南边还是太闷热了,还是北边更凉爽。” 能在黠戛斯军中被称呼阿热的,也只有年过六旬的英武诚明可汗了。 他的全名是裴罗.骨咄禄.亚尔,但会昌年间被李唐录入宗室谱后,便改为了李裴罗。 他的两个儿子分别唤李杲、李铮,同时他们也有自己的黠戛斯名字。 “你们说的对,南边确实要比北边热太多了。” 李裴罗说着南边的情况,同时抬头看了眼高照的太阳。 若非担心陇右会在碛口设伏兵,他们也不用顶着酷热,穿甲负重南下。 “簌簌……” 谈话间、朔风卷地,吹起一阵黄沙,空气中传来一股子土腥味。 李裴罗没有继续感慨什么,而是抖动马缰,率领部众继续南下。 相比较李裴罗他们几人黑发黑眼的汉人长相,其他的黠戛斯人可谓长得五花八门。 有的人红发绿眼、皮肤白皙;有的人则金发披散,眼珠湛蓝,皮肤惨白的同时,又因平常的暴晒而发红。 数万人在李裴罗的率领下,不断沿着燕然山进军,赶在黄昏前,他们便看到了碛口。 所谓碛口,便是燕然山与阴山之间的一道口子,宽阔百余里。 每年春夏之际,都有数以千万计的黄沙被狂风吹向河西,与河西北部的几个沙漠汇集后席卷南下。 不过河西的沙漠面积不大,且有草原将其隔绝开来,所以从碛口南下后,就可以从容的沿着草场前往居延泽或白亭海、休屠泽。 抵达这些地方后,就可以沿着甘水、马城河前往甘州或凉州。 黠戛斯人虽然对于这些不清楚,但为他们放牧的突厥人、回鹘人却十分清楚应该怎么去河西。 正因如此,李裴罗率领部众警惕穿过了碛口,并在燕然山南部的草场搭起了帐篷休整,放马在附近就食。 营地里的突厥、回鹘人皆低垂着头,在黠戛斯人的监视下管理羊群,从中捉羊给他们烤制吃食。 夜幕降临,黠戛斯人在篝火旁大啖烤肉,酒囊传递,笑声粗野。 翌日,当他们拔营南下,营地里只剩下了被吸干净骨髓的羊骨头,以及一地狼藉的马粪。 黠戛斯人打仗很少用计谋,行军打仗的要点是什么,他们更是不清楚。 大军沿着狼山余脉南下,沿途马粪、人粪随地方便,根本不管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 尽管他们也善于用马粪和人粪追击敌人,但规矩清扫自己粪便的这种事情,他们却还未达到这种程度。 十天时间很快过去,当他们抵达狼山余脉北部地区时,前方也传来了刺耳的鸣镝声。 一道又一道的鸣镝声从西南方向传来,逐步靠近。 两刻钟后,哨骑返回了本部,来到了李裴罗的大纛前。 “阿热,三十里外传来消息,汉人在前方狼山碛口的石堡,石堡太坚固,不容易攻打” “走、去看看!”李裴罗闻言颔首,随即抖动马缰。 在他的指挥下,数万黠戛斯人往三十里外的狼山碛口前进。 两个时辰后,数万大军来到了狼山碛口,而前方的情况则是延绵三四里的缓上坡,以及修筑在坡顶的一座石堡。 石堡矗立在狼山碛口处,后方百里便是白亭海和休屠泽。 朔风吹过,石堡上代表“汉”与“陇右”的旌旗猎猎作响,而石堡中的狼烟也不断在空中飘荡。 “这个石堡不大,能藏的人不会多,最多不会超过五十人,我们靠近了看。” 简单看了看汉军的规模,李裴罗便以多年的军事经验,判断出了他们的人数。 他想要靠近查看,但旁边先一步抵达的将领却开口道:“阿热,石堡中有床弩,我们还是不要靠近。” “床弩?”李裴罗皱眉同时抖动马缰,向前前进二里多后,这才看到了不远处那扎在地上的三支凿子箭。 人高的凿子箭没入土地大半,难以想象射在人身上是什么场景。 李裴罗看了看,随后又往南边看去。 借着此处土坡的高度,他可以清楚看到远方还有石堡在点燃狼烟。 “阿热、这个刘继隆的野心很大,竟然想要将狼山碛口以南的土地都占据。” “我记得除了大唐鼎盛时,这些地方曾经有唐军驻扎,其它时候这些地方都是被我们和回鹘、吐蕃占据。” 探马队伍中的一名突厥长相将领站出来作揖行礼,李裴罗听后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对于黠戛斯人来说,拳头大的人,占据的土地就应该要大。 “绕过石堡,我们南下。” “是!” 李裴罗沉稳下令,接着指挥兵马绕过此处石堡南下。 “直娘贼的,狗杂种的胡杂又南下了!” 此刻的石堡内,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凉州老卒正咬牙切齿的望着那数万人的马队绕过他们,往南边进军。 领头的队正同样气愤,但他还是回头对队副询问道:“堡内的粮食和水够吃多久?” 队副长相普通,面对询问的第一时间便作揖:“最少够一个月之用,我们的塘骑先一步南下,最迟夜半就能抵达白亭守捉城。” “好!”听到这话,不仅是队正松了口气,石堡内的众兵卒也纷纷松了口气。 在他们松懈的同时,黠戛斯的军队绕过了他们,朝着南方的休屠泽、白亭海前进。 在他们移动的同时,后方的石堡也在远眺他们,根据石堡与石堡间的距离来判断他们行军的速度。 赶在他们靠近前,提前派出塘骑南下禀报军情。 借助着各个石堡间的配合,无数情报汇总到了位于白亭海与休屠泽之间的白亭守捉城。 “数量不少于五万,在六万左右,每日最少能走五十里,队伍中还有数万牧群。” “队伍中大部分都是皮甲,只有两三成的兵卒披扎甲。” “以回鹘人和突厥人的制甲技术,这些黠戛斯人的甲胄应该是粗制滥造的甲胄,绝不如中原甲胄。” 白亭守捉城,作为监督白亭海、休屠泽及其周边草场的城池,此地驻兵一千,其中包括了北方十二个石堡的兵卒。 此外,城内还有驻兵的数千家属,以及家属在白亭海、休屠泽之间开辟的上万亩耕地。 昨日张昶与郑处便率军抵达了此地,本想着等待自家汉王军令,却不想先接到了黠戛斯南下入寇的消息。 此刻二人聚在守捉府内,面前地上摆放着沙盘,皆眉头紧锁。 “以汉王此前送来军令,只要我军得到黠戛斯南下的消息,便立即整兵出击,吸引黠戛斯人注意。” “只是现在汉王在何处,你我皆不清楚,是否要出兵,也难以决断。” 郑处眉头紧锁,想要遵循军令,却又担心刘继隆距离此地甚远,耽搁了路程。 对此,张昶则是比郑处更有决断,他干脆道:“汉王既然发出军令,那大概知道我军行军速度。” “不管汉王想要如何做,也必然会守约而来,你我只需要遵守军令,不需要质疑其他。” “好!”郑处倒也爽快,见张昶这么说,他便果断答应了出兵。 “既然如此,明日辰时出兵北上,以此前汉王规定的速度北上行军,我们估计在明日黄昏能与黠戛斯人碰面,大概后天交锋。” 郑处自然推断着,而张昶也点点头道:“差不多,早些下去休息吧,接下来将是场恶战。” 郑处颔首应下,随后传令三军明日拔营北上,接着才退下休息去了。 今夜的白亭守捉城注定是个不眠夜,只是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夜生活,许多人即便再怎么焦虑,也能休息两三个时辰,勉强提振精神。 这样的焦虑过去后,他们反倒在第二日行军过后变得精神了些。 在张昶和郑处的率领下,一万马步兵带着三千多民夫、马车北上。 随着他们离开白亭海和休屠泽的范围,四周环境也不免变得有些荒凉了起来。 好在凉州在李商隐的经营下,不仅恢复了昔年大唐在白亭海与狼山余脉间的官道,还在官道两旁栽种旱柳。 旱柳左右各十余排,不仅能挡住风沙,还能为大军提供些许遮阴之地。 在这样的局面下,张昶他们很快率军经过了四十里路程,并在官道左侧扎营,等待来日继续北上。 他们扎营后不久,北边便响起了刺耳的哨声。 “哔哔——” 哨声由远到近,不断作响,待到靠近营盘时,张昶和郑处已经走出了营盘,来到了营门处。 一队塘骑抵达营门,翻身下马后作揖道:“都督、长史,黠戛斯人的塘骑在三十里外与我军塘骑相遇,交锋三场,斩首级十二颗。” “黠戛斯的本部,距离我军应该还有六十里地。” 塘骑队正话音落下,张昶看向郑处:“从狼山碛口到白亭海有一百三十里。” “我们今日行军四十里扎营,如今不过申时(15点),黠戛斯人应该还能走二十里。” “估计他们会在四十里外扎营,所以为了避免被袭,今夜塘骑必须警惕,让众弟兄们好好休整精力,明日好与叛军交战。” 郑处闻言颔首,但又踌躇道:“我军明日还要北上?不如在此列阵,等待黠戛斯人南下后,依托营盘交战。” 张昶摇摇头,接着解释道:“汉王让我们吸引黠戛斯注意,没有比主动出兵更能吸引注意的办法了。” “若是汉王准备侧击或背击黠戛斯人,我们进军同时压上塘骑,必然会使黠戛斯人将塘骑同时压下,忽视其他方向的塘骑。” 人总归要经历才能成长,张昶跟随刘继隆南下作战后,人倒也成长了几分,也懂得在合适的时候打出配合。 如果刘继隆看到这一幕,恐怕会十分高兴。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便北上为汉王吸引黠戛斯人注意。” 郑处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当即应下所有,随后与张昶返回牙帐休息去了。 在他们休息的同时,北方正在南下路上的李裴罗也得知了前方塘骑与汉军塘骑交锋的消息。 李裴罗思绪过后,为了保险起见,当即决定就地扎营。 “大军扎营,把附近的树木砍了,搭建营盘。” “是!” 随军而来的宰相、都督、职使们都开始带兵砍伐官道两侧用于遮阴的旱柳,简便处理后,便用于原地扎营。 半个多时辰的时间,数里官道两侧的旱柳便被砍伐殆尽,一个营盘横亘在了官道中间,数万人居住其中,在外还布置了数千塘骑,保障了军营及附近二十余里的安全。 对于与汉军交战,李裴罗虽然警惕,但并不觉得刘继隆能在官军牵制下,能够动用太多兵马来对付自己,所以还是有些轻视于汉军。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太阳再次升起,大军沿着官道拔营南下后,这十丈宽的官道,很快便限制住了黠戛斯大军。 李裴罗见状,不紧不慢命令三军离开官道,走到了官道左侧的草原上行军。 他们开始不断南下,而前方的鸣镝声也越来越频繁。 时至正午,前方的塘骑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阿热,汉军正在北上,塘骑数量很多,我们不是对手,请加派兵马。” “他们距离我们还有多远?”李裴罗皱眉反问。 率领塘骑的达于(旅帅)闻言,当即说道:“应该只有十余里了。” 李裴罗闻言不再多说,只是增派了塘骑,并没有抽调他处的塘骑来填补空缺。 与此同时,艳阳高照下,四月中旬的河西草原也渐渐闷热起来。 黠戛斯的部众常年生活在凉爽的漠北,四月中旬的河西对于他们来说,略微有些燥热,不免情绪都烦躁了些许。 “大军进军,尽早灭了这群汉人,南下凉州抢夺钱粮女人回漠北!” “是……” 在李裴罗的军令下,数万黠戛斯大军不断南下。 张昶、郑处所率一万马步兵也在缓缓北上,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直到两军距离不过十里时,张昶才下达了军令。 “民夫以辎重车结阵,举盾庇护自己。” “三军各部下马穿甲,谨听号令行动!” “哔哔——” 刺耳的木哨声响起,张昶身后的旗兵也不断挥舞旌旗,后方的鼓车也适时上前。 张昶与郑处先后下马,走上了由三匹挽马拉拽,高五尺余的鼓车。 鼓车上立有五尺大鼓,旁边还有供旗兵指挥的空车。 张昶登上鼓车,顿时将三军尽收眼底,也能看到三军将士将甲胄穿好后,重新翻身上马。 两刻钟时间过去,随着三军穿戴好甲胄,张昶这才下令大军前进。 与此同时,前方的黠戛斯兵马在不断靠近,双方已经能够看清对方的旌旗,而中军的李裴罗也大概通过旌旗得出了汉军人数。 “他们数量在一万人左右,看样子是骑兵?” 李裴罗仔细打量着,同时他也在以口述的方式传递军令,使得黠戛斯五万大军尽数展开。 很快,五万对一万的军阵摆在了草原上,汉军之中不少将士忍不住紧张了起来,手不自觉攥紧军槊,吞咽口水。 “直娘贼,还真像那么回事!” 张昶骂骂咧咧,随后取出面前令旗,沉稳挥舞起来。 既然遇到了,那自然是要打一场,他可不能后退,哪怕自家汉王没有出现,他们也不能输阵。 “呜呜呜——” 号角声作响,一万凉州马步兵开始调整队伍,以前后三军分列开来,队阵看似凹凸不平,却是六花阵中的曲阵,以队为单位施展开来。 行家动手,李裴罗只是几眼,便不由的凝重了眼神。 他不知道汉军的将领如何,但就这批汉军阵脚挪动的速度来看,绝不是一般的兵马。 “精锐、这绝对是汉军的精锐!” “阿热,让我率领落雕者破阵,然后我军大军掩杀过去。” 李杲、李铮先后开口,而他们口中的落雕者,就是军中箭术极好,能够披扎甲的那一万甲兵。 “不急,先消耗消耗他们的力气。” 李裴罗没有着急,而是想让汉军先来向他们冲杀。 他眼睁睁看着张昶列阵,并未干预,而是等到了张昶做出进攻姿态,这才抬起手来:“落雕者与他们游奕,不要缠在一处,汉人的甲胄比我们的厚实,短兵不占上风。” “是!!”李杲、李铮二人颔首应下,随后调集军中一万铁甲兵出阵。 他们取出弓箭,在号角声中抖动马缰,渐渐靠近二百步外的汉军。 “他们准备面突,检查面甲,取角弓弩与他们对射。” 张昶沉稳挥舞令旗,同样口述传达第二遍,避免出错。 在他的军令下,一万汉军马步兵检查面甲,确认没有问题后,纷纷抬手取出二尺长的角弓弩。 角弓弩是骑兵专用的弩具,主要给马步兵使用,毕竟马步兵虽然马术可以,但骑射不行。 若是遇到骑兵,在穿着甲胄的情况下,以角弓弩来与骑兵短兵面突还是可行的。 若是马力耗尽,那就下马结阵,取长弓步射对敌。 “进!” “呜呜呜——” “咚咚咚……” 号角声与鼓声同时响起,一万马步兵骤然抖动马缰,开始杀向那一万落雕者。 三匹挽马拉拽的鼓车,此刻已然疾走了起来,十分颠簸,张昶都需要抓住护栏才能稳住身形。 “杀!!” 双方疾驰下,二百余步距离瞬息越过,在二者距离六十步时,双方纷纷举起弓弩,尝试瞄准敌军面部射击。 霎时间,箭矢交错,如飞蝗席卷而来,马匹被射中嘶鸣,人被射中面颊哀嚎,更有落马者为后方袍泽制造阻碍。 一轮面突后,两方果断交错开来,相互避开之余,继续张弓搭箭,不断射击。 汉军甲厚,黠戛斯的弓箭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除了倒霉被面突从眼眶射中眼睛的,其余基本无伤。 相比较之下,角弓弩虽然不如擘张弩、马弩威力大,但架不住黠戛斯的甲胄制作技术低劣。 箭矢即便无法射穿甲胄,也能给落雕者造成皮肉伤。 一轮交锋下来,双方便明白了对方的缺点。 “他们是步卒,不善马背作战。” 李裴罗眯着眼睛,随后抬手道:“不要让他们下马结阵,用箭矢招呼他们的眼睛和马匹,把他们射下马来,然后围攻他们!” “三军后撤五里,不要在意马力!” 张昶在鼓车挥舞令旗,传达军令,大概通过这轮试探性进攻,试探出了黠戛斯的实力。 现在他们可以后撤,然后下马结阵杀敌了。 “哔哔——” 刺耳的木哨声响起,汉军南撤,胡马追击。 当后撤的兵马率先抵达民夫以辎重车结阵处时,他们果断翻身下马结阵。 每队分出十人,率领挽马走入辎重车环绕而成的圆阵中,随后返回本队结阵。 只是半柱香时间,数百人便已经下马结成军阵,为后续数千人断后。 “传令、前军战锋弩手去贼一百步即发箭,弓手去贼六十即发箭。” “若贼至二十步内,战锋先行压上,射手、弩手俱舍弓弩,各先络膊,执刀枪等待号令破阵。” “放!” 先一步撤回的郑处按照平常训练的下令,虽然凉州军大部分都是新卒,但自小在学校参与军训的他们,结阵和组织速度并不慢,更别提他们已经入伍七八个月了。 他们取出步弓和擘张弩,按照军令开始以擘张弩射击那些追击而来的黠戛斯胡兵。 对于只有皮甲的这群胡兵而言,擘张弩毫不费力的在百步距离内将皮甲射穿,上百人栽落马下。 “冲过去!” 李裴罗眼见面前能结阵的不过数百人,压根无所畏惧。 只是在他无所畏惧之余,后方却传来了尖锐的鸣镝声。 他侧头看去,并未看到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并未下达撤军的军令,而撤回阵中的张昶见状,当即指挥还未下马的马步兵一分为二,更换长兵反击胡骑左右。 无数马步兵舍弃角弓弩,更换手中军槊,调转马头开始回身反击。 与此同时数千落雕者也冲到了那七八百汉军的面前。 “捉马人准备捉马!” 郑处从容下令,随后便见这些落雕者举弓面突,射倒不少汉军同时,沿着豁口试图破阵冲过来。 “嘭!! “嘶鸣——” 骑兵撞入阵中,却发现根本撞不穿这区区七八百汉军。 不仅如此,战马嘶鸣期间,手持陌刀的捉马人从战锋队的长枪丛中跃出,发了疯的奋力砍杀。 一群身高六尺,身披双重甲的猛毅之士,手持丈长十五斤沉重的陌刀劈砍,如墙而进。 落雕者被砍翻落地,马匹也嘶鸣着被砍下脑袋。 不需要捉马人针对他们,后方持锤子、斧头的百余名跳荡兵便冲了出来,宛若开罐头般,用斧头和锤子猛砸猛劈,落雕者死伤无数。 与此同时,汉军的八千多马步兵更换军槊,直接杀入了胡兵之中。 那些身穿皮甲的胡兵见状,当即开始调转马头撤退。 李裴罗见状也不慌乱,当即指挥大军后撤,而张昶见状也没有下令马步兵继续追击,而是将他们撤了回来,令他们下马结阵。 “哔哔——” 后方的鸣镝声不断响起,这时李裴罗总算听到了这些声音。 “后方怎么回事?” “应该是汉军的伏兵!” 李裴罗质问,李杲等人则是气喘吁吁的回应。 李裴罗闻言神情闪烁,目光扫过战场,却见战场上尸体不过数百,虽说大部分都是己方的,但这点死伤并不足以让他退却。 他更在意后方的汉军有多少,是否值得他撤退。 在他的不作为下,后方的塘骑很快疾驰而来,并带来了消息。 “阿热,狼山碛口方向出现汉军,他们打杀了我们的塘骑,数量近万,正往此处杀来,距离我军不过十余里。” 听闻又来近万汉军,李裴罗眼神闪烁:“前军便后军,后军转前军,先收拾后面这支队伍,再对付前面这支队伍。” “是!” 在李裴罗的指挥下,五万多黠戛斯大军调转兵锋,往后方撤去。 与此同时,由于鸣镝声的消失,张昶和郑处也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兵撤了?” “定是汉王来了,所有人停止下马结阵,上马准备追击敌军,民夫后撤返回白亭海!” “是!!” 张昶沉稳下令,三军果断应下,随后开始准备北上。 不等他们北上,官道方向便出现了疾驰的一队精骑,他们吹响木哨靠近而来,手中高举“刘”字旌旗,无人敢于阻拦。 他们疾驰到张昶等人面前,随后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刘继隆的军碟。 “汉王军令,令河西都督张昶率军走左翼迂回,绕道胡骑侧翼突击胡骑!” “张昶接令!” 张昶不假思索应下,接令过后立马点齐兵马,让民夫们带着负伤的弟兄后撤回白亭海,本部带着三日军粮,按照刘继隆军令侧翼迂回。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黠戛斯的骑兵便见到了前方扬尘高升,俨然有大批精骑袭突击而来。 “三军戒备!” 李裴罗眼见马蹄声越来越大,又见己方塘骑不断后撤,当即便命令三军原地停下,休整马力。 在他们休息的同时,扬尘中冒出一抹抹红色,尤其是“劉”与“汉”、“陇右”的旌旗格外惹人注目。 “刘?刘继隆?” 李裴罗见状欣喜,对左右道:“唐人说刘继隆善于突击,现在看来,不过也就这样。” “那些被他突击的兵马,无非就是塘骑放的不够远罢了,他如今被我军发现,想要突击也不可能实现了!” “传我军令,三军严整,只管往刘继隆大纛处杀去,抓住刘继隆,赏羊万只!!” 军令传出,黠戛斯军中一阵哗然,所有人都磨刀霍霍,恨不得亲自捉拿刘继隆。 五万余胡兵耀武扬威,列出大阵,前后左右展开,兵锋过处旌旗招展,呼气如雷。 河西的朔风将李裴罗身后的大纛吹得猎猎作响,而此时扬尘中的汉军精骑也骤然停下,肃立在五万多胡兵面前不到三百步的距离。 半个月的奔波,刘继隆不仅没有灰头土脸,反倒是姿态巍然,神采奕奕。 他策马到九千汉军精骑面前,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让人望着他背影,也能将三军士气激起。 “唏律律……” 两军对峙,马匹不安撅蹄唏律,似乎连它们都感觉到了此片天地的肃杀之气。 刘继隆没有着急进攻,而是沉稳站在两军中间,沉默不语。 “他在干嘛?” 李裴罗皱眉远眺那道身影,不明所以。 李杲见状,忍不住爽朗道:“恐怕是被我们的威势吓到了!” “哈哈哈哈……” 四周爽朗笑声不断传来,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嗡隆隆——” “哔哔!!” 沉闷的马蹄声和鸣镝、木哨声先后作响,五万黠戛斯骑兵相互张望,目光主要都在后方。 然而他们的后方没有任何人物,李裴罗仔细听取,脸色骤变:“西边!” “哔哔——” 果然,在他话音落下之际,西边的塘骑正在吹哨射出鸣镝,亡命奔逃而来。 在他们的后方,扬尘滚滚,近万乘马的汉军兵卒抵达战场。 张昶和郑处看到了战场上的对峙局面,但却没有任何犹豫,二人纷纷举起手中马槊,振臂高呼:“杀!!” “呜呜呜——” “杀……” 号角吹响,喊杀声骤然响起,上万汉军马步兵趁势杀来。 “左军变阵!变阵!!” 李裴罗催促着,而左军也开始慌乱的变起阵来。 与此同时,他们的后方也骤然响起了木哨声和鸣镝声。 “哔哔!!” “后方,后面那支步卒追上来了!” “汉狗,他们从哪调集的这么多兵马!” 李杲等人不免慌张起来,而阵中的李裴罗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后方有上万人,此刻左翼遭受上万人突击,前军还有上万人,这岂不是说汉军调集了最少三万骑兵或马步兵来突击他们? “汉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马军的?” “狗鼠的大唐,竟然敢欺骗我!!” 李裴罗并未想到张昶他们绕道而来,加上后军塘骑的木哨和鸣镝声,这让他肯定了自己被三万骑兵所包围。 这说明唐军未能牵制住前线的汉军,他们被大唐出卖了! 黠戛斯军中开始动摇,而这丝动摇被刘继隆敏锐察觉,并未放过。 “进!!” “杀——” 骤然间,他身后近万精骑朝着黠戛斯大军发起了进攻。 汉军以钳形攻势从前后左三个方向杀来,左军为了防御而不得不出动出击,李裴罗为了防备后军的汉军,不得不分出后军。 在这样的局面下,他能用来应对刘继隆正面突击的,只有不足三万人。 汉军如洪水冲破堤坝,席卷而来,带给了黠戛斯军队无穷尽的压力。 与此同时,后方的哨声与鸣镝声不断靠近,李裴罗侧头看去,却只看到了亡命奔逃的上千塘骑,以及追击在他们身后的上千精骑,并不是后方的那支上万马步兵。 得知后军情况,他猛然回头看向前方,所有经历回溯脑海之中,纷纷串联起来,只给他留下了三个字。 “中计了!” “杀——” 第421章 连摧六州(万字大章) “嗡嗡嗡……” “杀!!” 朔风吹起的草屑还在地表翻卷,数千名身披厚重扎甲的汉军精骑却已经张弓搭箭,发起了冲击前的最后一轮射击。 滚滚铁蹄踏碎草地,无数箭矢射向了分兵三处之后的胡骑中军,而李裴罗也指挥着一万落雕者与上万轻骑对汉军张弓搭箭,弓箭反制。 “冲锋!” “杀……” 面对箭雨,胡骑之中坠马无数,马匹嘶鸣。 汉军铁骑没有如李裴罗预料中的人仰马翻,也没有想象中的鲜血喷涌,只是“叮叮当当”一阵脆响,箭雨虽把汉军精骑射成了刺猬,却鲜少有人中间落马。 在漠北征战时,通常都是黠戛斯以骑兵冲击,仆骨、鞑靼及回鹘列阵防守。 如今过程倒转过来,连围绕在李裴罗身旁,那些身经百战的落雕者都极度不适应。 一轮齐射之后,汉军已离胡兵阵脚近在咫尺,黠戛斯人那狰狞的面孔几乎触手可及。 “变阵!冲击!” 刘继隆没有给黠戛斯军队喘息的机会,令旗挥舞下,数千精骑纷纷更换弓箭为马槊,振臂高呼喊杀。 奔驰中的马蹄踏着大地,将士们愤怒的呐喊混着战马嘶吼的咆哮。 铁骑开始冲刺了,前方阵型一变,如同锥子直插胡骑大阵,李裴罗也率领着落雕者对汉军发起了冲锋。 “杀!!” “嘭——” “嘶鸣!!” “额啊……” 人喊马嘶中,无数声音骤然传来,其中有马槊插进胡人马腹的闷响,混着骨裂声炸开。 也有胡骑坠马,遭受铁蹄践踏碾过喉骨时的恐怖声响。 李裴罗以身披重甲的落雕者在前,从中路布下三重防御阵型,两翼策应,一旦汉军在三重防御阵型中任一个阵型中被困住或稍有隔阻,两翼的落雕者必然能将汉军分割,然后包围绞杀。 但凡汉军崩溃,落雕者身后的一万轻骑便可以趁势追杀。 两万人打几千人,李裴罗有这个自信能击溃这支精骑,可他似乎想的太好了。 不等他的分割策略还未完成,却见前方作战的汉军精骑迅速从左右两翼脱离了战场。 李裴罗刚准备下令追击,他身旁的一名将军却突然手指着前方,惊叫道:“阿热快看!那、那是什么?” “嗡嗡嗡……” 当汉军精骑脱离战场,他们身后的景象才出现在了黠戛斯人的面前。 数千身披马甲的具装重骑已然发起了冲击,距离他们不过三五十步的距离。 “散开!快散开!!” 李裴罗眼见如此之多的具装精骑,当即瞳孔紧缩,厉声指挥三军散开。 只是他的军令已经晚了,当数千具装重骑冲击而来的时候,哪怕黠戛斯人引以为傲的落雕者,也脆弱的如纸张般。 “嘭——” “嘶嘶嘶……” “额啊!” “砰!!” 当具装骑兵持着马槊凿入落雕者阵中,随即便听到了一连串撕心裂肺的马嘶,以及无数落雕者坠马后的求救声。 李裴罗所倚重的落雕者防线,在汉军具装重骑的面前,被稀里哗啦冲倒大片。 奔腾的血液溅满整个战场,负伤的战马在嘶鸣中将它的主人抛下。 呼吸间,数千汉军具装重骑凿穿了上万落雕者,冲到了李裴罗的中军处。 “阿热!我们先撤!” “不能撤!” “阿热,汉军已经杀过来了,快撤!” 在叫嚷声中,中军阵脚被摧毁,人马拥挤一处,乱成一团,所谓坚不可摧的防线,如同虚设。 汉军铁骑如滚烫的钢刀切入牛油一般划破胡骑大阵,将其冲破、分开。 接着,如同疾风暴雨一般的箭矢从队伍的两侧喷涌而出,四周响起一波波黠戛斯人凄厉的惨呼和绝望的嚎叫。 李裴罗侧目看去,只见先前从左右撤去的汉军精骑已然换上弓箭,配合具装重骑,在左右两翼不断射出箭矢,使得他这两万大军混乱不堪。 李裴罗嘴唇发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马被单方面的屠杀。 这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落雕者,在漠北纵横捭阖的落雕者,草原诸部心中如魔王一般的落雕者。 如今却被汉军视作弱者,随意屠杀。 “嘭——” 阵中,刘继隆身先士卒,冲在具装骑兵中的战锋前线。 他人在马上,手持马槊左突右进,不过半柱香时间,接连挑落十余名落雕者,刺杀数十名胡军轻骑。 随着他手中马槊每一次挥舞转动,就会带来一片血肉横飞,夺去一条性命。 胡兵阵里,人和马就好似蝼蚁一样挤压在一起发出了痛苦的嘶吼,惨叫声和咆哮声充斥着整个天地。 在“钢铁洪流”冲击下,黠戛斯中军的指挥已经被彻底摧毁。 哪怕他们仍然拥有上万人,但他们所做的,无非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阿热!!” 事情发生的太快,不到半柱香时间,黠戛斯中军两万人就被击破。 李杲与李铮反应过来后,当即舍弃了面前的汉军,准备回援中军。 然而他们想要回援,却要看看张昶等人愿不愿意。 战场上本就掌握上方的张昶、郑处等人发挥了穷追猛打的精神,一度扰乱了黠戛斯军队的指挥。 与此同时,南方出现的那一千汉军精骑中,写有“斛斯”的旌旗猎猎作响。 眼见前方一万胡骑试图回援,斛斯光顿时举起马槊,振臂高呼:“杀!!” “呜呜呜——” 喊杀声作响,斛斯光以一千精骑冲向了那上万胡骑。 阵中,王建王郅两人也是激动地举起了马槊,跟随九百余名弟兄发起了冲击,热血沸腾。 比起内战,这种对外战争更容易激起他们的血性与斗志。 一千汉军精骑,宛若钢铁堡垒般朝着那上万胡兵碾压过去,哪怕李铮反应过来,急忙调转前后军位置,并对汉军发起了冲锋,可他们毕竟失了先机。 双方碰撞后,汉军的马槊与鄣刀在乱成一团的胡骑队伍里显得游刃有余。 他们从容不迫的斩杀眼前胡骑,压得上万胡骑抬不起头来。 转眼间,黠戛斯的三军已然崩溃,撤到后方的李裴罗也忍不住厉声道:“各部收拢,等我……” 话还没说出口,一支粗大的箭矢便射穿了他的面部,将其毙命栽倒马下。 “阿热!!” 四周宰相、职使失声咆哮,四周张望间,却在汉军之中瞧见被数十精骑拱卫,还在保持射出箭矢动作的男子。 “杀了他!!” 他们咆哮着要为李裴罗报仇,而刘继隆也放下了弓箭。 他并不知道自己射杀的是谁,但一定是黠戛斯军中的重要人物 乱军之中穿的那么花花绿绿,除了统帅三军的主帅外,还有谁能那么从容? “黠戛斯主将已死,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刘继隆喊声出现后,四周汉军精骑纷纷叫嚷起来。 不过黠戛斯人不懂吐蕃语和官话,故此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方的厮杀也仍旧继续。 直到中军的宰相派人通知了李杲和李铮,他们这才知道了自家阿热被射杀的消息。 “阿热!!” 二人舍下大军,回撤到了中军的同时,也见到了被射断鼻梁,一箭毙命的李裴罗。 他的面容已经破碎,旁边还摆放着四尺长的粗大箭矢。 “两位,我们现在应该撤军!” “没错,阿热死去的消息如果传开,我们连突围都做不到!” 宰相们劝解着二人,但不用他们劝解,二人早就升起了撤退的想法。 如今看着自家阿热的尸体,他们虽然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后怕。 李裴罗率领黠戛斯击败了回鹘,这才让黠戛斯成为了草原的共主。 如今他这样如英雄般的人物都死在了这处战场,那他们两人呢? 恐惧使得二人不假思索点头:“突围,向碛口突围!” “是!!”听到二人理智选择突围,四周将领纷纷下令。 很快,能被组织起来的黠戛斯人开始试图往北方突围,而汉军却死死咬住了他们。 双方一追一逃,从午后追击到了黄昏,直到追击到了狼山碛口,刘继隆才下令三军休整,打扫战场。 “唏律律……” 黄昏下,残阳冷漠地穿过那血红色的云层,像清尘样洒满大地。 骑士在照顾自己负伤的军马,拔下箭矢时,不少军马疼痛的流出眼泪。 好在上药、喂食过后,它们渐渐恢复了精神。 辽阔的草原上,散落的尸体已经被拖拽集中起来。 张昶、斛斯光等人派人前往几处石堡,取来足够的石脂后,将尸堆点燃。 躺在土坑内的尸体开始燃烧,空气中传来肉香味的同时,许多尸体因为高温燃烧的缘故,竟然直接坐了起来。 不少新卒被吓了一跳,老卒则是上前道:“你们这群混厮,平日里读书不好好读。” “这人身体里都是水,水蒸发了,尸体才扭曲的形状,怕个鸟甚!” 在老卒们的解释下,新卒们这才松了口气,而这时距离战场最近的一处石堡内,刘继隆正坐在主位,听从众人汇报。 张昶率先站了出来,躬身作揖道:“汉王,此役我军杀胡一万二千四百六十七人,俘胡二万七千七百五十四人。” “那胡杂的将领,不过带着万余残兵败将逃往燕然山与阴山碛口,若非您下令,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闻言,刘继隆也摇头解释道:“杀他们容易,但若是杀的太厉害,漠北肯定会冒出一个新的共主。” “此役黠戛斯虽说被杀俘近两成男丁,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接下来他们若是不想步回鹘后路,便只能在漠北老老实实休养生息,压制鞑靼、仆骨等部。” “没有了他们的干扰,凉州的兵马也能趁势抽调出来。” “趁他们休养生息,我们也得抓住这个机会,把关内道尽数拿下!” 刘继隆目光看向斛斯光:“斛斯光,你明日率领三千精骑、五千马步兵撤回白亭守捉城,补给够粮食后,立即出兵进攻丰州天德军、振武军两镇。” “张昶、郑处,你们撤回凉州后,再募兵三千守住凉州,余下的四千多马步兵我会带往朔方去。” “是!!”三人躬身作揖,而这时庖厨做来的饭食也来到了门口。 见状,刘继隆便招呼三人坐下吃饭,郑处则是询问道:“汉王,这俘虏的两万多胡杂应该如何处置?” “修建官道、加筑矿洞都可以,任凭你们处置,只要做满五年,便将他们归入民籍。” 刘继隆回应一句,接着看向斛斯光:“此役死伤多少弟兄?” 斛斯光整理心情,作揖道:“阵没一千七百五十四人,残疾三百三十二人,重伤需休养的足有七百五十人整,余下三千多弟兄都是轻伤。” “眼下我军还能动用的兵马,为凉州八千七百六十四名马步兵,七千四百名精骑。” “胡兵人数虽多,但除了其军中落雕者外,其余不足为虑。” 斛斯光话音落下,刘继隆也颔首道:“这落雕者,无非就是披铁甲的骑兵罢了,黠戛斯控弦三十万,也不过只有两万落雕者。” “此役落雕者被重创,没有七八年时间,他们是休养不过来了。” “我军死伤的弟兄都要按照标准抚恤,刚才的布置仍旧作数。” “先将关内道的几个要地拿下,避免鞑靼趁火打劫,然后再和郑畋决战陇山。” “是!!”几人点头,随后众人便埋头吃了饭食。 翌日,刘继隆率领上万精骑与马步兵撤回灵州,斛斯光三人则是撤回了白亭守捉城。 张昶、郑处带着伤兵南下返回姑臧,斛斯光则是补足粮食,在三千多民夫与挽马车补给下,率军前往了丰州。 在他调动兵马的同时,于泾原、陇州布兵的郑畋也传令诸镇兵马,以王重荣、李弘甫、杨公庆三人分别领兵二万,分道进攻石门关、木盘关、六盘关。 郑畋自己则是亲自率领三万泾原、凤翔军去进攻陇山关。 “放!” “嘭嘭嘭——” 陇山之中,当数十台投石机并排一处,齐齐发作,数十颗二三十斤沉重的投石瞬息间跨越一里距离,狠狠砸在了陇山关那垒石而成的城墙上,留下几处白印。 站在军中,郑畋远眺陇山关,身旁还跟着身穿布衣的王式。 “陇山六关,如今只有制胜关和安戎关掌握在朝廷手中,其余四关都在叛军手中。” “这陇山关昔年为高千里所修筑,关隘南北长三百步,高三丈,厚四丈。” “这本该是利于朝廷,易守难攻的关隘,却不想为兄失算,为叛军所夺,如今成了我军阻碍。” 王式叹气介绍着陇山关,旁边的郑畋则是抚须道:“小年兄不必如此自责,叛军势强,是朝野百官未曾想到的。” “驻守秦州的守将是刘继隆麾下高进达,早年还曾入京面圣,言沙州起义之大捷。” “而今投靠叛军,将四关严防死守,真乃叛臣。” 话音落下,郑畋顿了顿又接上:“叛军在秦州之兵,依各镇所见,应该不下三万。” “四关每处有兵五千,秦州诸县和后方的陇城县,应该还有兵马。” “依小年兄之见,我师三万兵马,需要多久能攻破陇山关?” 他询问王式,王式也沉吟解释道:“若是没有援兵,最少强攻两个月才能拿下这座关隘,且死伤不少于二万。” “二万?!” 二人身后的几名都将倒吸了口凉气,而郑畋也略微皱了眉头。 只是不等他开口,王式继续说道:“依某与刘继隆交锋所见,黠戛斯的那几万胡骑,恐怕挡不住他太久。” “他理应先去攻打黠戛斯的胡骑,然后再调转兵锋进攻关内道诸州,最后才会来陇山一线与朝廷决战。” “此役若是战败,关内道及关中恐危矣……” 王式的话,使得郑畋自觉肩上担子加重几分,但这还不是全部。 面对郑畋皱紧的眉头,王式主动说道:“眼下应该做的,理应是闭门不出,而不是主动进攻陇右。” “某听闻,不少州镇都减少了对京畿的起运。” “若是此役再败,那恐怕除几处陪都外的州镇都会停止对朝廷的起运,届时天下必然动乱。” “没有了天下州镇的起运,朝廷能控制的州县便更少了。” “台文,你手中这九万兵马,很有可能是朝廷最后的底蕴了……” 王式与郑畋对视,二人目光交错间,郑畋也不免变得保守起来。 “某若不打,朝廷必然会更换主帅,届时说不定会做的比某更糟糕。” 郑畋说着,王式却摇头道:“不是不打,是缓打、慢打、灵活去打。” “只要让朝廷看到你有主动打的决心就足够,若是叛军主动出击,最好撤回各州县城内,让叛军主动进攻城池,这样才能最大杀伤叛军。” 相比较秦州,泾原及陇州地形又有不同变化,州县几乎与关隘无异,囤积的粮草十分充足,坚守几个月都可以。 只要拿不下这些州县,叛军就无法攻入关中,所以王式的建议从野外灵活防守,变成了坚壁清野的防守。 这些日子,泾原及陇州的乡村已经被强行迁徙离去,只要叛军无法攻破州县,就无法获得人力来充当民夫运粮,只能从陇右抽调。 这么做,不仅可以拉长叛军的战线,也能逼着叛军不得不挨个进攻朝廷的陇山防线。 过去大半年时间里,郑畋已经将各县城墙都加固了一遍,夯土包石的城墙,绝对能够挡住陇右的方术。 与此同时,郑畋也在王式的建议下,不断研究着陇右那如同烟花的方术。 虽然见效甚微,但只要取得突破,朝廷就能掌握一项攻城拔地的攻城术。 即便各镇阳奉阴违,待到收拾清楚陇右,朝廷也能有足够的手段去整治藩镇。 想到这里,郑畋颔首道:“我会按照小年兄的建议来打的,陇山东线能够如此固若金汤,离不开小年兄的建议。” “待到此役结束,某亲自向至尊奏表,请求赦免您所有过错。” 王式闻言,眼神仍旧黯淡,但为了不让郑畋失望,他还是点了点头。 实际上,此前叛军奏表朝廷,请立刘继隆为汉阴郡王的时候,他真有过几分高兴。 不管是刘继隆想要争取时间来消化被他夺取的土地人口,还是刘继隆只是刺激朝廷,他都希望朝廷能够接着台阶往下走。 只可惜朝廷错失了这样的机会,而机会失去后,便很难再获得了。 在王式惋惜之余,官军阵地上的投石机再度运作,随后朝着远处的陇山关抛投而去。 陇山关的汉军并未反击,只是安静在关内休息,根本不管唐军的进攻。 如此几日过去,直到五月初七时,北边率先传来了消息。 “郑相!” 甲片碰撞的声音与急声响起,在牙帐内与王式品茶的郑畋眼见一名都将来到自己面前作揖,不由皱眉道:“何事?” 都将连忙汇报道:“北方急报,四月二十四日,叛将曹茂率军万余进犯盐州,白池、五原二县失陷。” “二十七日,曹茂进犯宥州,归仁、怀德、延恩三县失陷。” “初二日,叛将刘继隆率军万余攻陷长泽县,与曹茂会师进攻夏州。” “你说什么?!”听到都将的话,郑畋率先站了起来,随后立马看向王式。 王式见状,虽然穿着布衣,气度依旧沉稳:“刘继隆恐怕是想将关内道一马平川的七个州给拿下,然后再南下与我们交锋。” “哪七个州?”郑畋对于关内道地形虽然熟悉,但毕竟是半吊子,还是需要询问王式。 王式倒是将关内道和陇右道、剑南道、山南西道及京畿道地形研究透彻,故此说道: “盐州、宥州、夏州、银州、麟州、丰州和胜州。” “这七州一马平川,加上城池多为夯土修筑,对于善用方术的叛军而言,极易攻取。” “拿下这七州,陇右即能获得二十余万人口,光男丁就能抽出最少七万来充当民夫。” “除此之外,尽早拿下这些地方,也能有利于他们进攻河东北部的大同。” 王式话音落下,郑畋便不免焦躁道:“黠戛斯的胡骑呢?他们难道不担心黠戛斯的胡骑?” 王式闻言沉默,良久之后才道;“刘继隆走灵州进攻夏州,这恐怕说明他刚刚从凉州返回。” “既然如此,那黠戛斯的胡骑……恐怕已然败了。” “败了?”郑畋不敢置信,黠戛斯也算漠北雄主,怎么会败的这么快? 只是现在的局面容不得他不相信,所以他只能追问道:“小年兄,眼下应该如何?” 王式沉默起身,走到沙盘前皱眉观摩,同时便见他接连取下关内道七州的旌旗,插上了汉军的旌旗。 得知消息,赶回来的都将们见状,不由得有些埋怨之声。 “这还没打完,为何就把旌旗先换上了?” “叛军马军虽然犀利,可那么多城池,他们最少得打两三个月吧?” “四个镇,最少有一万五六千人,不至于连三个月都守不住吧?” 郑畋所部兵马,大部分都是诸镇后来调到前线的新卒,他们并不了解汉军的素质,所以才有此一问。 对此,王式却不紧不慢道:“刘继隆向来不会单兵进兵,况且黠戛斯若是被击败,那凉州的兵马也就能调遣出来了。” “某猜测,他恐怕是南北并进,一路攻打天德镇、振武镇,一路攻打盐州的朔方军和夏绥镇。” “这七个州虽然有一万七千余兵马,但大部分都是新卒,披甲不足六成,根本不是叛军对手。” “半个月时间,叛军完全可以以战养战的拿下这七个州。” “好在陇东梁峁(黄土高原)沟壑不断,马军不敢深入,因此他们应该不会走庆州、绥州攻入关中。” 王式分析过后,当即看向郑畋:“眼下理应先将叛军意图告诉朝廷,再将黠戛斯战败的消息确定后转告至尊。” “只要这两条军情无误,那台文你就可以奏表陛下,严防死守关中各镇及要道了!” “好!”郑畋不敢耽误,当即派人返回长安奏表,同时核实黠戛斯的军情。 往后三日,北部的丰州果然传来消息,叛将斛斯光率军进攻丰州,天德军殊死抵抗,结果仍旧被叛军攻破受降城,丰州失陷,三万余口百姓,尽属叛军…… “呼……” 咸宁宫内,李漼看完了手中奏表和所有军碟,长呼一口浊气,尽量压制住自己的脾气,目光看向殿上南衙北司的七名大臣。 “丰州、盐州、宥州、夏州尽皆失陷。” “若是依照郑相奏表所说,叛军还将攻打银州、麟州和胜州。” “此外,黠戛斯恐已战败,郑相已然派人核查此事。” “朕想请问诸位,我大唐的城池莫非是纸糊的不成,为何叛军所过之处,尽皆归属叛军,而非归属朝廷?!” 他的声音渐渐有些压制不住,殿上徐商几人只得纷纷作揖请他息怒。 在他沉默下来后,徐商率先开口道:“回禀陛下,叛军掌握方术,凡夯土所筑城池,皆难以阻挡。” “朝廷虽然下令西北诸镇加筑城墙,然而诸镇钱粮不足者甚多,自然无法加筑所有城池。” “眼下四州沦陷,乃兵部之错,请陛下责罚……” 徐商将脊背躬下,李漼却冷声道:“传旨,以门下侍郎、兼并部尚书、同平章事徐商检校工部尚书、江陵尹、荆南节度使。” “旧江陵尹萧邺,转任淮南节度使,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以右神策大将军、知军使、兼御史大夫、上柱国、龙阳县开国伯、食邑一千户康承训可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刑部尚书、兼右神策大将军、御史大夫、上柱国、扶风郡开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充江南行营都招讨使。” 李漼话音落下,徐商脸色一白,他明白自己被扫出了长安,难受之余,又不免松了口气。 如今关中局面岌岌可危,适时前往淮南,倒也不算坏事。 想到这里,徐商躬身:“臣领旨谢恩……” 在他应下后,李漼不再看向他,而是询问道:“郑相称叛军兵锋尚锐,可以依托陇东梁峁(黄土高原)及关隘城池来逐步消耗叛军兵锋,适时反击,诸卿以为如何?” 徐商的下场还历历在目,眼下北司四贵高高挂起,于琮和路岩只能硬着头皮先后作揖。 “陛下,臣以为,以叛军兵锋表现,理应严防死守,适时反击,避免昔年安史作乱,潼关祸事。” 路岩的话,李漼深以为然。 昔年安史之乱,若非朝廷先杀高仙芝、封常清,又催促中风的哥舒翰率领不堪战的官军出潼关作战,安史叛军也没有那么容易攻入关中。 如今局面,与当年相比,倒是十分贴合,李漼自然选择吸取教训。 路岩话音落下,于琮也开口道:“陛下,诸州官兵被讨平,那朝廷对其积欠的二十八万贯军饷,是否暂时停止起运?” “自然!”李漼不假思索的回答,而这也算是他今日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京西北八镇的军饷,基本都是靠朝廷供给。 刘继隆出兵攻陷四州,上万官兵不知所踪,那朝廷积欠这些官兵的军饷,自然也就不用发放了。 这么想着,李漼竟然觉得四州丢失虽然屈辱,但也并非无法接受。 毕竟四州人口不过十余万,每年产出的赋税不过三五万贯,军费开支却接近三十万贯。 丢失四州,把这个负担丢给刘继隆也好,不仅省去了去年的欠饷,也省去了今年的军饷。 想到这里,李漼主动说道:“诸镇必须严防死守,这二十八万钱帛,便犒赏余下诸镇官兵和西境九万多大军,望其竭心尽力,挡住叛军兵锋。” “臣领旨……”于琮恭敬作揖,他主动提出这件事,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除此之外,余下三州的军饷,他也决定暂缓发放。 如果真如郑畋所说,刘继隆要夺取关内道的北部七州,那剩下三个州的军饷也能留下,以备不时之需。 “陛下……”徐商虽然已经确定了要外放为官,但是他还是主动说道: “今日江南西道送来捷报,饶州、抚州失陷贼手,但刘使相率军收复江州(九江),杀贼二万余众。” “李国昌奏捷,率军收复黄州,杀贼三万余众,缴获车马数千。” “康使君奏捷,三军收复庐州,杀贼二万,正往舒州攻去。” 徐商话音落下,李漼忍不住叫好:“好!” “虽然失陷了两个州,但能夺回三个州,也算功过相抵。” “传旨,着康承训、刘瞻、李国昌等人速速平贼,朕要在入夏前,看到江淮贼寇被彻底讨平!” “是……”徐商恭敬应下,随后便见李漼起身道: “先讨平江淮贼寇,然后再伺机讨平叛军,朕要亲自看着刘继隆被押到咸宁宫来!” 他话音落下,不等众人回答便拂袖而走,群臣只能躬身唱礼,将其送离。 不过李漼想的不错,可现实却并不一样。 “噼里啪啦……” 火势噼啪作响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甲片的碰撞声在银州儒林县内不断作响,县内的百姓则是躲在家里,根本不敢出门。 远处的夯土城墙已经被炸塌一角,街道上满是身穿红袄银甲的汉军士兵。 “汉王!” 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唤声响起,正在走向银州儒林县衙的刘继隆勒马停下,回头看向身后。 但见曹茂策马而来,脸上满是高兴之色。 他策马冲到了刘继隆身后,随即勒马高兴道:“汉王,北边传来消息,斛斯光已经攻破云中、定襄二县,夺下了阴山的白道关。” “眼下他还有五千多弟兄,不出意料的话,剩下三座城池,最迟十日内便能攻下。” “好!”刘继隆眼底闪过欣喜,随即说道:“你立马从朔方抽调三千步卒前往定襄、云中等处驻扎。” “此外,明日你点齐五千步卒,亲自北上将麟州和银州的五个县拿下。” “我在银州驻兵等待,另外派人从降兵中招降精壮之士,余下尽数送往河西,换来足够的军马与乘马。” “末将领命!”曹茂果断应下,随后立即吩咐身后跟随的两名都尉前去安排,而他自己则是跟随刘继隆前往了州衙。 走入州衙后,二人坐在了主位与左首位,并吩咐庖厨准备饭食。 “汉王,此役过后,朔方的粮秣便不够了,还请汉王调粮支援朔方。” “嗯”刘继隆应下,同时说道: “关内道我就交给朔方镇管辖,故此你手中便掌握有九个州。” “你手中的三万兵马,我需要带走二万,你可将剩下的一万兵马尽数拔擢,再募三万兵马。” 四万兵马驻守关内道,短时间应该是足够了,毕竟河东和大同等镇已经没有多余的兵马袭扰关内道。 除此之外,京西北诸镇的最后力量也聚集到了泾原陇三州,只要自己集结足够的兵马,便可一举解决这九万官军。 攻打七州,自己手上兵马也折损了三千多人,斛斯光那边应该也不少。 届时凑足三万兵马南下,再加上秦州的兵马,差不多能凑足五万之数进攻官军。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曹茂,曹茂也主动开口道:“汉王,不如直接募兵四万如何?” “为何?”刘继隆反问他,曹茂却开口说道: “关内道人口耕地主要在南边的陇东梁峁,故此其余九州基本都是靠朝廷运输钱粮。” “九州二十五六万口百姓,所能耕种土地不过百四十万亩,若是能直接募兵四万,以兵卒军饷,便可养活其家眷,百姓自然支持我们。” “况且日后进攻河东,必然要南北并举,朔方军数量更多,也有利于日后进攻河东。” 曹茂所说的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将关内道的百姓尽数绑上汉军的这艘船,使得他们从土地到人身都依附在汉军身上。 刘继隆略微思索,尽管觉得这么做军费太多,但他也感觉到了随着他们势力不断扩张,兵马逐渐不够用的局面。 想到这里,刘继隆主动开口道:“朔方兵额四万五,河西兵额一万五,陇右兵额三万,山南西道兵额三万,西川和东川兵额三万。” “既然要募兵,就尽快将军队募集起来,先招募兵马再扫盲也不迟。” “只要赢下泾原的战事,我军随时可以进入关中,泾原及陇州的资源也够分担些许压力了。” 扩军太多,必然会导致军队素质下降,但刘继隆也没有办法。 为今之计,只能先募兵,再扫盲,不然很多先机都会被事后崛起的那些势力抢夺而去。 刘继隆话音落下之际,饭食也端了上来。 二人仔细商谈,虽说刘继隆对曹茂的本领还略微不太放心,但好在关内道四周已经没有强敌,足够曹茂历练。 一场饭食结束,曹茂便退下休息去了。 翌日清晨,他点齐五千兵马,征募了银州近万民夫后,径直率军往东北二百里外的麟州攻去。 与此同时,刘继隆则是带着杨信开始修补儒林县城墙,等待北方兵马南下汇合。 在此期间,除了征募民夫时,汉军不得不用手段强征走了一些民夫外,其他时候远比曾经驻扎此处的夏绥军要讲理。 渐渐地,儒林县的百姓也就放下了戒备,只希望自家汉子能活着回来。 得知汉军攻破儒林县,躲在附近梁峁之中苟活的不少逃民也聚集到了儒林县外。 “军耶,我们能进去吗?” 朔风吹动衣袍,站在城墙上的刘继隆与杨信低头看去,但见城门口聚集着数百赤裸上身,下身用树叶干草遮蔽的“野人”聚集而来。 二人走下城墙,来到了城门口。 “老乡若是想要进去,只需要登籍造册即可,还能分得田地。” 刘继隆走出甬道,看着这群脸颊凹陷,肋骨外突的百姓,忍不住主动开口。 “汉王!” 城门口的兵卒见来人是刘继隆,当即行礼作揖,而那些干瘦的野人闻言,则是纷纷跪了下来。 “不用跪,站起来说话。” 刘继隆将领头之人扶起,看着他那还不如自己两指宽的手腕,心里百感交集。 “你们是逃入梁峁的百姓?” 他询问这群人,这群人纷纷点头,领头之人却摇头道:“我们交不起税,便被官兵扒了屋舍,赶出了城外。” “大家同病相怜,就在梁峁里寻野草树皮吃,亦或者趁昔日的亲戚邻里出城种地时,向他们乞讨些许粮食……” 刘继隆闻言,心头不是滋味,拍着他的手安抚道:“朝廷作恶,苦了你们这帮百姓。” “如今我们来了,你们便不用害怕了。” 刘继隆话音落下,回头看向杨信:“杨郎君,好好安置这些百姓,先弄些粟米粥让他们吃口饱饭,过两日再分田地,为他们修建屋舍。” “是!”杨信望着这群宛若野人的百姓,也不由得想起了昔年自己被吐蕃奴役的日子,鼻头微微发红。 “多谢汉王!” “汉王隆恩,谢谢汉王!” 这群百姓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只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刘继隆瞧着他们那骨瘦如柴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忍看下去,回头与杨信说道: “多派人前往梁峁之中招抚百姓,某不相信梁峁之中只有这些百姓。” “你我昔年也被吐蕃所奴役,理应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如何。” “吐蕃如此,朝廷也是如此。” “土地原本属于百姓,而今我们要做的,无非是将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还给他们,让他们吃饱穿暖罢了。” 简单一席话,听得城门口的这群百姓忍不住啜泣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朝廷和吐蕃确实没有什么区别,做的无非都是抢粮推屋舍的事情。 倘若官员有他们面前这位汉王三分怜悯之心,他们如何会被逼入山中,成为野人呢。 领头之人忍不住再度跪下,抬头仰望刘继隆,眼神带着期望。 “汉王,官军会打回来吗?” 他的话吸引了众人注意,百姓们纷纷看向刘继隆。 他们不希望官军打回来,只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官军比胡人还要可怕。 面对他的询问,刘继隆重新将他扶起,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头。 “只要某还活着,你们便只管安心种地,没有人能破坏汝等太平日子……” 第422章 未战先怯(万字大章) “驾!驾!驾……” 五月下旬,伴随着扬尘高升,马蹄隆隆作响,数百上千的骑兵将陇东梁峁的北部草原探哨清楚,掩护着主力兵马不断向西南进军。 能在河南地如此大张旗鼓行军的,当下也只有刘继隆麾下的汉军兵马了。 五月十二日,曹茂与斛斯光南下收复麟州等县,斛斯光率领两千余精骑及三千多马步兵南下,曹茂率领五千步卒接管诸州县,严防河东方向的唐军袭扰。 十六日,刘继隆与斛斯光会师于银州,沿州留驻六千步卒后,便以七千精骑、二万三千马步兵及两万民夫向萧关靠近。 眼下已经是二十日,大军行军三百里后,已然来到了萧关北部的草原上。 “汉王,前军塘骑来禀,已经与萧关的塘骑碰面了。” 行军队伍中,斛斯光的声音传来,刘继隆闻言策马走出队伍,来到队伍行军道路旁的草地上,远眺着这延绵二三里的行军队伍。 他们大部分都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纪,其中七成人都是参军不到十个月的新卒。 望着他们,刘继隆忍不住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虽然没有老卒的经验多,但组织起来却比老卒们更为轻松。” “假以时日,他们也将成为军中的中流砥柱。” 刘继隆不吝赞赏,听到赞赏的不少新卒纷纷挺起胸膛,而斛斯光也策马来到,笑呵呵说道: “汉王,您与酒都督多年未见,今日见到,会不会说不出话来?” “呵呵。”刘继隆轻笑:“好朋友即便多年未见,见了面依旧能畅所欲言。” “叫酒居延准备好肉食,这几日吃军粮吃多了,也该让弟兄们吃吃肉了。” “是!”斛斯光应下,随后点出几名塘骑,令其前往萧关,令萧关的酒居延准备好丰富酒肉。 得知今日能吃上肉,这几名塘骑顿时精神起来,策马往萧关而去。 在他们走后,刘继隆二人回到队伍之中,继续向萧关赶路行军。 两个时辰后,随着时辰来到傍晚,远处的萧关依稀可见,城外还列阵数千身穿红袄的兵卒。 此前刘继隆进攻萧关时,所搭建的营盘仍旧保留,且在原本的基础上,修筑了夯土包石的丈许营墙。 刘继隆率大军而来,无须扎营,可直接进入营盘休整。 不过在此之前,刘继隆还是带兵来到萧关东门,并见到了年近五旬,仍旧乌发精神的酒居延。 “末将酒居延,参见汉王……” “起来吧,你知道我不喜欢弟兄们之间太计较礼节。” 刘继隆话音落下,同时翻身下马走到了酒居延面前。 望着酒居延脸上多出的皱纹,刘继隆忍不住感慨时光。 相比较他,酒居延在打量刘继隆时,却觉得刘继隆除了比当年略微成熟,留了八字胡外,其余并无变化,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岁。 “斛斯光,你指挥兵马入营,安排弟兄们吃饭休息,某先与这厮入县衙叙旧。” “末将得令!” 刘继隆对斛斯光交代一番,随后便与酒居延走向了萧关。 酒居延作揖应下,在刘继隆走后指挥兵马进入营盘。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在经过萧关河西官兵队列中间的官道时满意颔首。 河西归义军的将士,仍旧如昔年他在河西时那样,虽然粗犷,却很懂礼节。 不过他们大部分都是三十左右,甚至有不少四十岁的兵卒,比起相较来说年轻化的陇右等处兵马,年龄略微大了些。 从这也能看出,河西的情况并没有张淮深所说的那么好,虽然有刘继隆的帮助,汉人重新在河西和西域三州站稳了脚跟,但汉人始终处于式微的一方。 这么想着,刘继隆也靠近了萧关,而萧关相比较去年时,不仅城池向南北扩张了百步距离,城墙也加厚为了夯土包砖的情况。 城内,原本破破烂烂的坊墙和屋舍都被改造过了,就连街道上的道路也重新夯实,十分平整。 刘继隆他们坐上马车,朝着县衙靠近。 沿途不少街巷的百姓都冒出头来观看他们,比起去年时,他们穿着的衣裳干净整洁,人的面色也健康圆润了不少。 不得不说,曹茂将朔方境内治理的十分不错,他主张以旧衣换新布,如此将百姓的旧衣都换走了,而百姓得了新布后,也自然能裁减新的衣裳。 那些旧衣被曹茂命人清洗后,裁减为了擦拭军中器械的粗布。 除此之外,曹茂还大力开垦朔方境内可开垦的土地,并令人在官道两侧植树,为兵马行军遮阴所用。 水利修建和城池修建,曹茂也丝毫不客气,反正花的都是都护府的钱粮。 正因如此,朔方百姓的精神面貌才能焕然一新。 “这萧关不错,比之现在的山丹如何?” 刘继隆询问酒居延,为刘继隆驾车的酒居延则是说道:“山丹还是老样子,未曾有过变化。” “不过节帅将凉州人口迁徙其他各州后,河西倒是热闹了不少,县与县之间都有乡村了。” 河西各州县距离不短,加上时局混乱,许多乡村在安史之乱后便消失荒废了。 如今乡村重现,足以说明河西人口情况如何。 “河西能有如此局面,与您的支持密不可分。” 酒居延颔首说着,刘继隆听后轻笑,却并未否认。 如今河西三十余万人口,有近三成都是刘继隆发配过去的。 不提别的,单说汉军与唐军作战所获的俘虏,前后便送去了近五万人。 除此之外,三川和各州县的作乱世家及豪强更不用说,连带发配了不少于四万人。 这一前一后就是九万,还别提这些年送去的罪犯和贪腐官吏及其亲族了。 这些人可都是汉人,是河西最缺少的汉人,其中懂文识字的更是不少,都可以供张淮深废物利用。 昔年张淮深退出凉州后,河西人口二十二万,胡番人口便占十二万,汉人不过十万。 如今经过刘继隆的支持,河西胡番人口得以控制在十三四万,汉人则增加到了二十余万。 想到这里,刘继隆都不免询问道:“如今河西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胡汉番人?” 酒居延闻言没有遮掩,而是直接说道:“胡人和番人在十四万余口,汉人算上这些日子发配的,应该不少于二十三万口了。” “三十七万口吗?”听到河西人口增长如此,刘继隆也不免感到欣慰。 “待此役若能击败官军,所俘官军也够充实庭州和西州,助张节帅收复龟兹、焉耆二镇了。” 刘继隆的这番话,令酒居延心头动容,而此时马车也来到了县衙门口。 酒居延先下车,旁边跟随的兵卒则是递上了台阶。 刘继隆走下台阶,望着与其他州县相同的县衙,与酒居延一同走了进去。 他倒也不担心酒居延会对他做什么,毕竟这萧关之中除了六千河西军,还有四千朔方军。 众人走入县衙,随即按照地位高低坐下。 陇右等处将领坐左边,河西将领坐右边,虽说称呼不同,但打着的都是汉军的旌旗。 “庖厨在做饭,在此之前,先说说南边的情况吧。” 刘继隆先行开口,而酒居延闻言也当即看向了门口的几名兵卒,令其将沙盘取来。 不多时,丈许长宽的沙盘便被抬到了衙门正堂的中间,摆放在地上。 这个沙盘上不仅将关内道、京畿道囊括其中,也包括了陇右到凉州及陇南和兴元府等一府三州的地区。 除此之外,还有整个河东道的地区。 唐军旌旗与汉军旌旗,包括河南地的党项旌旗将地图上的各个城池插满。 刘继隆看了看,几乎每面旌旗代表着一千人左右。 以沙盘情况来看,陇东梁峁(黄土高原)上的邠宁、鄜坊、夏绥等三镇兵力差不多在两万左右。 刘继隆见状,将夏绥军的旌旗拔走几支,随后说道: “夏绥镇本不过五千余兵马,如今被我军连续击破,若非时间不足,某本准备将最后的绥州也给占据。” “如今绥州兵马不过一千余几百,陇东梁峁这三镇兵马,兵力最多不过一万七八千。” 他的解释,令众将纷纷颔首点头,而他也继续看向泾原镇和凤翔镇的情况。 泾原镇和凤翔镇大半唐军尽数没于秦州之役,如今二镇境内有九万唐军,其中三万来自中原、河东诸镇,神策军近万,余下五万则是京西北剩余几镇所招募的新卒。 这些新卒训练了大半年,战斗力自然有,但却组织力和素质却比不上汉军。 除了这九万兵马,长安方向还有一万多神策军和左右神武军。 秦岭方向,还有凤翔镇的五千多步卒和两万神策军,分别驻守黄花县、散关、骆谷关、库谷关和蓝田关。 算起来,朝廷在关中地区还有不超过十三万的兵马,而这也是朝廷能拉起来的最大兵力。 此前的几次战败,已经让湖南、江西等处藩镇州县开始明目张胆的拒绝朝廷所分配的起运数额,朝廷因此钱粮减少。 如今若是再败,即便朝廷能撤往河东去,留下的恐怕也是一地鸡毛。 思绪间,刘继隆又看向了己方的情况。 眼下关内道驻军在一万左右,主要集中在胜州、银州等处,其余各州县则是仅有数百乃至千人驻守,以此防备河南地的十余万党项部众。 不过党项被自己重创后,如今也不过仅能拉出二三万男丁,不足为虑。 凉州方向还有三千多兵马,不过张昶和郑处估计已经开始募兵了。 陇右方向则是有高进达的三万兵马,其中两万新卒,一万是经过训练的马步兵,由安破胡统帅。 兴元府方向,陈靖崇麾下两万兵马与驻守秦岭各关隘道口的唐军相互对峙。 除此之外,便是萧关方向的这四万兵马了。 单从数量来看,汉军能摆上前线的兵马,无非就是高进达和自己手中的兵马,其中高进达还要留驻兵马,但也能凑足五万兵马。 陇山战线,以五万对九万,而秦岭防线则是二万对二万。 如果自己想要在此刻占据关中,那从秦岭突破,无疑是最佳方案。 不过大唐朝廷还留着有用,自己最该做的还是趁势先击败陇山这九万唐军,观察局势再决定先取两都,还是先取三川余下诸州和黔中道。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斛斯光也已经安排好了兵马驻营,走入了县衙之中。 “汉王,可以用膳了。” 酒居延低声提醒起来,刘继隆闻言颔首:“先吃饭吧。” “是……” 众将纷纷应下,饭菜的香味,很快便传遍衙门,酒过三巡后,众人也都活络了起来。 萧关的粮草足够四万大军和城内的百姓吃四个月,因此刘继隆并未着急进攻原州,而是派出人马,令安破胡率领马步兵绕过陇山来萧关。 五日后,安破胡率兵抵达萧关,此时聚集在萧关的兵马已经达到五万之数。 五月二十六日,刘继隆整顿三军后,留驻四千朔方军于萧关,率军四万六千与五万民夫南下。 与此同时,郑畋早已将兵马调回各州县,其中作为原州治所的平高县不仅被加固为了夯土包砖的城墙,城内也有王重荣所率的两万诸镇兵马。 这些兵马由河中、河阳、义武、河东、昭义等镇组成,虽然已经经过大半年的操训,但配合问题始终存在。 说到底,诸镇官兵跋扈已经成为常态,尤其是靠近河朔三镇的昭义、义武等镇官兵虽说没有闹出什么事情,但比起其他藩镇官兵跋扈也是事实。 若非平高县内有上万口百姓和足够半年所食的粮食,王重荣此刻早就抛弃平高县南撤了。 “直娘贼,刘继隆不去直接攻打制胜关,来打平高干嘛?!” 平高县衙内,得知刘继隆带兵走萧关南下,王重荣立马想起了当初被刘继隆支配的日子。 刘继隆火烧麦积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更别提斛斯光追杀他们,逼得他们绕道秦岭,走凤州撤回关中的苦难了。 面对他的表现,王重益也心知肚明,只是咳嗽道:“咳咳……” “四郎,郑相令我军坚守平高,最少也要坚守三个月才能后撤。” “此外,郑相会分兵在那城接应我军后撤。” 王重益说罢,便见一名都将站起身来,扫视众人同时冷哼道:“那刘继隆麾下不过五六万兵马,这平高城高墙厚,城内粮草充足,又有两万大军驻守,固若金汤!” “刘继隆即便要杀来,没有几个月也难以攻克平高,现在还未交锋便言后撤,甚鸟卵!” 王重荣闻言脸色阴沉,但并未出言呵斥。 站起来的这名都将是昭义军都将刘广,而昭义军在眼下几个藩镇兵马中,可谓最不老实的几支。 五年前,昭义军牙兵作乱,杀死节度使沈询的事情,便有刘广的身影。 王重荣倒是不怕自己被麾下牙将裹挟,就怕昭义、义武这群牙兵牙将趁机作乱。 不止是王重荣担心,就连宰相郑畋也十分担心,所以才将比较容易兵乱的兵马塞到了王重荣麾下。 “刘都将说的不错,我军势头正盛,即便叛军有方术可破城墙,难不成还能让他们轻易攻进来?” 开口的是义武军都将张璠,也是个身高六尺,双臂粗大的牙将。 眼见义武军和昭义军都开口了,河阳的都将们也颔首点头,而河东都将伊钊则是看向王重荣:“平高如何,还看兵马使如何安排。” 话虽如此,但伊钊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坚守平高。 平高如果丢失,战线很快就会往后退到制胜关,若是制胜关丢失,那便只剩下安戎关和汧源县这一重防线了。 这重防线若是都丢失,那关中就真成了叛军的跑马地,任意纵横了。 前几日朝廷才发了二十几万贯犒军他们这群人,刚刚拿了钱就后撤,这还怎么拿下一笔钱? 自然是与叛军打个几场,然后自持身价,才好与朝廷索要钱粮。 这么想的都将不在少数,昔年的王重荣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自从和刘继隆打了几场后,他便只想着保全实力,不再想与刘继隆交锋了。 在他看来,大唐已然式微,保全实力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不过此刻他被刘广几人架了起来,不打也不行。 “哼,让你们去与叛军拼命,待到事不可为,我率先突围。” 王重荣心中作想,随后便举杯道:“既然如此,那便死守平高!” “死守平高!”众将纷纷举起酒杯,随后一饮而尽。 翌日,平高派出无数快马北上,又有无数快马南下,带来情报。 随着快马不断回撤,平高县西北方向也渐渐出现了一匹匹身穿红袄银甲的塘骑。 申时三刻(15:45),随着塘骑渐渐靠近平高县,一支队伍也乌泱泱的开拔而来。 “铛、铛、铛……” 钟楼的钟声不断作响,诸镇将领纷纷策马来到城头,翻身下马之余,扶着女墙向外眺望而去。 但见平高县西北二里外,乌泱泱的人群几乎站满了城外的所有空地,此刻正在从容扎营。 “观其阵上,恐不下十万人!” “哼、莫不是忘了还有民夫?” “饶是如此,也最少有四五万人,叛军数量果真不少。” “那又如何?” 昭义军的刘广伸出手,拍了拍自己面前的青砖女墙,又看了看这夯土包砖,厚近四丈的城墙。 “十几万人耗费大半年修筑的城墙,难不倒还挡不住这区区三五万叛军?” 刘广倒也自信,而他身旁诸将闻言,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这其中,自然不包括王重荣、王重益两兄弟。 二人对叛军所掌握的方术可是心知肚明,虽说青砖垒砌的城墙足够厚实,但只要刘继隆手中方术够用,也不是炸不开这平高城墙,无非时间长短罢了。 这般想着,王重荣当即开始与众人商量道: “叛军数量是我军两倍,某以为,可将我军分作三班,具体以抽签来定下如何?” “可!”众将没有反对,纷纷点头。 见状,王重荣让人取来了纸笔,写下字条后折起,当即与众人开始抽签。 不多时,抽签的结果出来了。 “河阳军守后半夜到辰时,河中、义武、昭义三军守辰时到申时,河东军守申时到丑时。” 王重荣展示给众人观看,眼见众人无异议,当即又开始具体布置起了三军驻守的城墙方位。 义武军和昭义军驻守西城墙和南城墙,而北城墙和东城墙则是交给河中军驻守。 这是因为平高县位于陇东梁峁之间的平原,东侧有小河,北侧有梁峁。 虽说北城距离梁峁有一段距离,但叛军不会强攻三面,正常都会围三缺一,所以河阳军才敢声称防守两面城墙。 布置结束后,王重荣便与诸将各自率兵驻扎各处,防备叛军进攻。 与此同时,城外的刘继隆在指挥大军扎营的同时,也不忘观望平高县情况。 “看样子,他们是准备死守平高县,这应该是王式对朝廷的提议。” “这提议不错,确实有利于他们,不过……” 刘继隆面色凝重,顿了顿后才道:“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决心死守了。” “噼里啪啦……” 篝火被点燃,营盘也得以搭建起来。 十万军民驻扎营盘之中,外围放哨的塘骑与塘兵足有数千之数。 大战在即,所有人都心情沉重,不少人甚至睡不着觉。 在这其中,王建坐在自己的帐篷里,身后则是躺在折叠木床上的王郅。 王郅已然呼呼大睡,王建则是还在为保养自己的兵器。 他不得不承认,汉军确实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他参军后跟随刘继隆东征西讨,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已经凭借个人勇武和指挥兵马杀敌的功绩,擢升为了队正,王郅也擢升为了队副。 尽管仍旧不如他当初在忠武军中的官职,但以眼下的速度来看,若能击败陇山东线的官军,他起码能擢升为旅帅,乃至校尉。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在于,汉军之中有扫盲班,而他这个大字不识的家伙,也通过扫盲班的教学,到现在能熟练书写自己名字,且能背诵几句古诗词了。 想到这里,王建将自己的兵器归鞘,摆放好后,安心着甲而眠。 类似他这样的中基层武将并不少,大家都想着明日好好征战,为自己谋个好的前程。 在他们这么想的同时,天色渐渐由暗转亮。 卯时,民夫率先起床为大军做饭,待到军粮煮熟后,三军将士已经陆陆续续起床,来到昨日所挖土井旁取水洗漱。 这个时代的陇东梁峁,地下水资源相当丰富,只需要向下挖掘两丈,便能见到慢慢渗出的地下水。 汉军在营盘内掘井五十处,保障了十万军民的用水。 “汉王,饭食来了。” 安破胡端着木盘走入牙帐,眼见刘继隆正在观摩沙盘,他将饭食摆在了桌上。 刘继隆见状,回身走到桌案后坐下,看着木盘内摆着的掺杂煮熟肉干的军粮粥,他皱着眉将军粮粥喝了个干净。 看似很大碗的军粮粥,实际上只有些许苦涩的盐味和醋味。 饶是如此,却也是行军路上不错的口粮了。 郑畋将泾原坚壁清野,使得三军无法通过乡村获取肉食和蔬菜,所以即便是他这般身份的人,也只能以军粮充饥。 不过刘继隆不在意,于他而言,能吃饱就行了。 “你吃了吗?” “末将吃过了。” 安破胡老老实实回答,随后说道:“汉王,今日让末将率军先登吧。” “不急。”刘继隆摇摇头:“让民夫把投石机搭建起来,先打它半个月再说。” “是。”安破胡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敬照办了刘继隆所下军令。 不多时,五万多吃过早饭的民夫,很快便开始搭建投石机及三弓床弩的阵地,同时在北部的梁峁地区开始挖掘可供抛射的投石。 两万多辆挽马车来回运送投石,很快平高城西里许外就搭建起了一百台投石机,五十台三弓床弩及一堆投石。 数百民夫在这里用凿子打凿投石,使其变得圆滑,避免割伤投石机的革带。 与此同时,城内的王重盈也在城头准备好了四十台绞车弩,以及数量充足的凿子箭。 城内上万口百姓都被他强征为民夫,妇女埋锅做饭,孩童送饭,男丁则是专门负责为绞车弩上弦。 城内专门开辟了一个仓库堆放柴火,为此王重荣将数座梁峁上的树木尽数砍伐殆尽。 相比较他们,陇右军则是从秦州走木盘关运送煤炭来到前线。 高进达组织秦州六万男丁,不断转运粮草和煤炭前往前线。 有了陇山四关,代表刘继隆从北向南一路攻打,但凡距离陇山不超过二百里距离,补给就不会出现问题。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没有砍伐附近梁峁那好不容易生长起来的树木,而是直接用煤炭烧火做饭。 如果刘继隆不着急,他完全可以包围平高县几个月。 哪怕平高县有足够的粮食吃,但他们的燃料始终是个问题。 围到最后,他们只能拆屋做饭,甚至拆下城门口和县衙,留下一地废墟和粮食。 若是用冷水泡饭吃,吃个几日就会生病腹泻,更别提打仗了。 不过高骈在南边大练兵,虎视眈眈的准备收复三川腹地,刘继隆自然不可能花费几个月时间来包围一座小小的平高县。 思绪间,随着制成的投石不断变多,阵地上的投石机也开始了发作。 “放!” “嘭嘭嘭——” 呼吸间,一百台绞盘式的配重投石机将二三十斤重的投石抛出。 投石机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后稀稀拉拉的砸在了城墙上和城里,除了留下几个白点外,便只是砸毁了几间屋舍。 “投石机前移五十步,等待军令发作!” 眼见唐军没有投石反击,负责指挥的酒居延也沉稳下令大军推进。 很快,五千多民夫开始重新拆卸投石机,前进五十步后继续搭建投石机,随后继续投石进攻平高城。 这座数百年的关中西北重镇,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先后接受了二十轮投石,城头的女墙被砸倒一片又一片。 好在有王重荣的指点,西门的义武军在汉军投石攻城后,便已经兵马撤下马道,背靠城墙,眼睁睁看着无数投石将临近城墙的屋舍破坏损毁。 “平高城内百姓不多,他们用的投石机和床弩都是我军曾经所用的配重式,所需人力不少,所以他们应该无法布置投石机和绞车弩。” 刘继隆不知何时走出了营盘,来到酒居延身旁观察了片刻的平高县后,当即说道:“让投石机再次前进五十步,投石更换为四十斤投石,配重箱不用降低重量。” “是!”酒居延果断应下,随后按照刘继隆指挥来前移阵地。 在投石机阵地不断前移的情况下,平高城遭受的投石威力也在不断加大,但王重荣仍旧没有动用绞车弩。 他的做法,令刘广、张璠等未曾与汉军交手过的将领不解。 他们纷纷找到了王重荣,忍不住质问道:“为何不动用绞车弩?” “他们已然走入三百步的距离,绞车弩必然能打到!” 面对二人的气势汹汹,坐在县衙主位的王重荣沉着道:“叛军的投石机虽然犀利,却无法短期内攻破平高城的城墙。” “眼下需要防备的,是他们所用方术的手段,绞车弩就是留到那个时候用的。” “二位不曾见识过叛军方术,眼下才会催促于某,待到二位见识到叛军方术手段,便知道某为何不动用绞车弩了。” 张璠与刘广确实没有见过叛军的手段,眼见王重荣稳如泰山,二人只能憋着脾气返回了自己的防区。 眼见他们离去,王重益忍不住说道:“四郎,这群人果真跋扈,沾染了不少三镇的臭脾气!” 王重荣没有生气,而是冷笑道:“他们倒也有这个本钱跋扈,只是希望他们与叛军交锋后,还能保持如今的跋扈。” 他话音落下后,不等王重益再开口,他便主动说道: “你派快马前往制胜关,将叛军兵马数量说为十万,令郑相加快那城、百泉和平凉等处城池筑城速度。” “是!”王重益没有询问缘由,而是果断应下,随后派出了快马。 快马往平高后方八十里的制胜关赶去,一路南下间,右侧高耸的陇山山脉,带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尤其是陇山四条山道都被叛军所掌握,叛军随时可以通过山道进攻制胜关后,他们心头更为压抑。 好在一路平安无事,快马赶在夜半抵达了制胜关,被人用吊篮吊起,护送来到了制胜关内牙门中。 郑畋坐在主位,杨公庆和王式分别坐在左首和右首位置。 见到快马,郑畋率先询问道:“刘继隆往萧关进攻平高,兵马有多少?” 快马闻言作揖道:“阵上所见不下十万,其中半数为民夫,兵马应该在五万左右。” “某率队出城时,叛军并未出兵阻拦,想来是刻意为之。” 话音落下后,快马又解释了如今平高县的情况。 “平高城内粮草充足,然薪柴最多支撑三个月,还请郑相三个月后如约接应我军。” “这是自然。”郑畋不假思索回答,随后对护送快马而来的兵卒交代道:“带他下去休整,明日返回平高县。” “是!”两名兵卒应下,随后带领快马退出牙门。 在他们走后,郑畋看向杨公庆与王式:“这刘继隆果然是准备将泾原、邠宁等镇尽数吃下,不然他没有必要进攻平高,大可直接进攻制胜关或安戎关,然后攻入关中即可。” 郑畋话音落下,王式也颔首道:“他对自己倒是自信,不过他也有自信的能力。” “眼下我军虽有九万大军,可除了王重荣麾下那河东、河北诸镇集结而来的二万兵马外,便只有凤翔和忠武、宣武等镇兵马可用。” “余下兵马虽说操训大半年,但相比较叛军来说,依旧势弱。” “眼下只能坚壁清野,以坚城利兵固守,给叛军带来较大死伤,迫使其即便拿下泾原等镇,也无法迅速出击陇州,进取长安。” “届时,南边的高千里也能趁势出兵,即便无法夺回三川全部失地,也能看情况夺回成都。” “只要夺回成都,刘继隆只能抽身南下,关中安危就此保住。” 说到此处,王式又顿了顿,随后才道:“可这些终究是纸上谈兵,具体能否重创叛军,还得看看王重荣能带给叛军多少死伤。” “嗯!”郑畋眉头凝重的颔首应下,而杨公庆却适时开口道: “依二位所见,至尊是否需要北巡太原?” “不可!”二人异口同声回应,相互对视间,王式先开口道: “朝廷威信已然经过三川丢失后严重扫地,湖南等处诸镇更是阳奉阴违,擅自削减起运钱粮的数额。” “倘若至尊前往北都,那不要说湖南,便是江南西道和江南东道的钱粮,都有可能因此受挫。” “哪怕要北巡,也应该在讨平黄贼之后再前往。” 郑畋颔首,对王式的说法十分认同,并继续说道:“哪怕长安不可为,也能以关中粮价骤增为由,前往东都就食,而不可前往北都。” “前往东都,还能依旧控制漕运,让河淮江南等处不敢作乱。” “只要有江南的钱粮,朝廷不是没有击败叛军的机会。” “但若是前往北都,那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郑畋与王式的话音落下,杨公庆便颔首道:“某明白了,请二位放心,某知道该如何与至尊说此事了。” 郑畋与王式闻言松了口气,而杨公庆也适时起身作揖:“某先退下了。” “杨公慢走。”二人起身送离杨公庆,杨公庆的身影也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夜幕下。 待他走后,郑畋与王式对视一眼,纷纷长叹起来。 与此同时,杨公庆也写下了奏表,并派出快马前往了长安。 在快马前往长安的同时,汉军仍旧在攻打平高县,而长安的李漼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六月初一了。 咸宁宫里,李漼看着杨公庆送来的奏表,心中略微安定几分,随即对身旁的田允说道: “朕决意派你先一步前往东都,征召民夫工匠,修葺东都宫室。” “臣领旨。”田允作揖应下,但又抬头补充道: “大家,如今距离雨季不过半个多月,雨季期间无法动工,是否等雨季结束再去?” “雨季?”李漼脸色不自然:“朕能等雨季,可叛军能等吗?” “这……”田允沉吟片刻,接着道:“叛军以马军为主,雨季若是强行征战,马蹄子都会被泡烂。” “叛军能将马军运用如此,不可能不清楚此理。” “臣以为,叛军最快也要在八月前后才动兵,而非如今。” 田允这话说的倒是没有问题,毕竟去年雨季时,刘继隆也没有大规模用兵,而是与朝廷对峙了一个多月,待雨季过去后才发动的进攻。 不过那次进攻,可以说是摧枯拉朽,不到半个月就横扫了秦州八万大军。 如今刘继隆兵马更多,朝廷却只有九万兵马,李漼可不想把性命赌在刘继隆会不会攻入关中上。 “朕不管汝如何作想,总之西境未能取胜前,朕随时会带百官前往东都就食。” “若是宫室无法满足于朕,汝便自己请罪吧!” “臣领旨。”田允闻言,连忙低头应下,随后转身走出了咸宁宫。 在他离开咸宁宫后不久,一阵香气却从门口传来。 李漼抬头看去,本想发怒,却见来人是李梅灵,顿时收起脾气,露出和善笑脸:“是囡囡来了?” “阿耶……”李梅灵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灵动,此刻的她,脸上写满了担忧。 她走入偏殿之中,对李漼行礼后才道:“听闻叛军已经攻打到原州了,那距离长安岂不是只有六七百里路程了?” “七百余里,七百余里。”李漼眼见李梅灵如此,心疼的安抚着她。 “虽说是七百里,但其中梁峁山峡不断,又有城池关隘阻碍,还有朝廷九万大军拱卫,长安不会有事的。” “阿耶……”李梅灵轻轻摇摇头,忍不住看向李漼道:“难道就无法议和吗?” “这几日长安的粮价骤涨至每斗五百钱,每日都有百姓饿死街道上,与战前景象天上地下。” “儿臣听闻牺牲的将士得不到抚恤,就连欠饷也无法发下,许多百姓私下纷纷支持刘牧之,而世家豪强却仍旧买低卖高,使得关中粮价不断增长,儿臣觉得……” 李漼闻言瞳孔紧缩,忍不住打断道:“谁与你说的这些?!” “都是儿臣亲眼所见。”李梅灵恭敬回答,李漼闻言顿时没了脾气,露出几分颓然。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该打陇右,只是陇右不断做大,自己不打,那就是将其留给儿孙,祸害子孙。 换做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准许刘继隆这样的势力存在于周边,他只不过做了他认为该做的事情罢了。 只是将士不奋勇杀敌,官员不敢舍身报国,这才让朝廷连战连败。 想到这里,李漼自己心底也生出几分脾气,忍不住拂袖道: “这些百姓,根本不知道朕日夜操劳,只为讨平陇右,还太平与关中。” “若是能讨平刘继隆,陇右及江南的粮食便可源源不断运入关中,使得关中粮价平稳,而天下藩镇也将因此而恭顺朝廷,我大唐还能延续数十年国祚。” “若非他们不理解朕,朝廷也不至于连战连败……” 李漼只字不提自己的问题,李梅灵试图开口,却被李漼打断道: “好了,朕也乏了,囡囡你不用操心,好好在宫中玩乐便是,天下的担子有朕挑着,出不了事情。” 不等李梅灵开口,李漼便拂袖道:“退下吧。” 李梅灵面色犹豫,但看着李漼背对自己,她只能叹气道:“儿臣告退……” 香风消失,李漼知道李梅灵走了,而他也收起了此刻强装出来的情绪。 “嘭——” 他抬腿踹翻了自己的桌案,案上的文册奏表等物散落一地,偏殿外的宦官纷纷将头埋进胸里。 李漼没有关注他们,而是死死盯着偏殿内的那份舆图,目不转睛的看向原州方位,咬牙切齿: “刘继隆!!” 第423章 原州之役(万字大章) “放!” “嘭嘭嘭——” 六月初五,平高城外。 当投石机仍旧作响,平高城却已经被投石机强攻了七日时间。 七日时间,平高城的城墙被汉军的投石机打得残破,马道上的女墙仅存十之三四,西城的墙面被投石打得凹凸不平。 饶是如此,义武军倒也算是硬骨头,硬是在张璠的带领下,白日偷懒,夜间出城将投石运回城内,再以投石修葺城墙,硬是将西城局面维持着。 不过义武军能维持的局面,也不过如此了。 随着刘继隆仔细观察,他大概猜到了城内绞车弩数量不多,王重荣担心过早利用绞车弩,反而被自己利用火药摧毁,故此想把绞车弩留到最后使用。 猜到王重荣的想法后,刘继隆当即下令投石机继续向前,直接将阵地推进到了一百步的位置,而投石重量也更换为了七十斤重的投石。 在七十斤重的投石撞击下,平高县那墩厚的城墙,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裂缝和碎石。 每轮投石结束,哪怕只有十之二三能击中城墙,可每次击中都能让城墙表面抖落不少碎砖。 在这样的进攻强度下,平高城也撑不了太久的时间了。 “不用再看了,短则五日,长则十日,平高城的城墙必然被攻破。” 营盘门口,刘继隆对左右的斛斯光、酒居延、安破胡等人交代着。 与此同时,他也抬头看了看天色。 酒居延眼见刘继隆抬头看向天色,疑惑片刻便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也不免说道: “今年雨季似乎来的晚了些,不过近八年来,河陇连岁少雨,恐怕关中也是如此。” “除了去年雨季提前,比往年多下了半个月外,其它几年都是这样,估计要到七月才能降雨,倒是方便我们攻下原州落脚。” 酒居延只是就这几年的气候阐述情况,不过刘继隆听后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去年雨季提前,时节变化时,他就觉察到了不对劲,但不知道是否与今年雨季推迟有关。 只可惜刘继隆不懂天文,除了晚唐与归义军和河陇有关的几场旱情他能记住外,其余诸道的情况,他并未研究过。 这般想着,刘继隆主动说道:“先回营吃饭,按照这天时,我们有的是时间进攻。” “是!”众人应下,随后便跟随刘继隆走回了营盘内。 他们虽然走了,可投石机阵地上的民夫仍旧还在攻城。 无数的投石一轮接着一轮落下,撞击在城墙表面,撞碎女墙。 临近西城墙的一排排屋舍已经被投石摧毁得不成样子,而仓库中的木柴也肉眼可见的下降了一个高度。 “狗胡杂,这些日子尽用投石机,却不敢上前与之战。” “攻城本就如此,若是能弄塌城墙,走豁口来攻,谁又愿意走云车和吕公车?” 县衙内,诸将各抒己见,但都对城外汉军的打法感到了憋屈。 平高本来就没有太多人口,加上此前郑畋调走了城内三万多民夫撤回制胜关,他们即便想要打造投石机反击,却也得找到足够的人力和辎重才行。 这些日子倒是收集了不少汉军的投石,但这些投石在关键时刻都可用于修补城墙用。 王重荣令人在城墙根随时准备黏土,又令城内兵卒将投石摆放在马道上。 这一切为的就是汉军用方术弄垮城墙后,迅速派兵将豁口补上。 他可不是张璠与刘广这无知者无畏的家伙,倘若真被弄出豁口,届时数万汉军一拥而上,他恐怕连突围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他便对众人安抚道:“叛军投石机虽说犀利,但近几日为了搜寻投石,他们已经开始往西边梁峁挖掘投石,可见四周投石都被他们搜罗差不多了。” “城墙这几日多有损坏,届时若有损坏,河阳军和河中军必然处理修补城墙,豁口便交给义武军和昭义军了。” “若是能坚守下来,向朝廷送出的奏表中,某绝不会独占这份荣光的。” 王重荣简单安抚了众人,又主动对王重益说道:“城内还有不少牲畜,五郎你派人去屠宰十头猪,猛下香料,虽说肉不多,也要让各部军将吃个肉味,让弟兄们喝个肉汤才是。” “是!”王重益颔首应下,随后便派人前去屠宰肉猪,将三十头猪制作为肉食,为城内两万唐军加餐。 十头猪虽说不少,可西北所养的八眉黑猪,即便出栏也不过百来斤重,最重不过一百七八十斤罢了。 拆骨取出内脏,能留下的纯肉食,也不过百二三十斤肉。 三十头猪折算下来,顶多能满足军官和少量牙兵打个牙祭罢了。 骨头内的骨髓是好东西,只有各军都将能吃到,而下水则是混着干菜米粥,尽数分给普通兵卒吃了。 虽说吃的普通,但也比城外的汉军要好多了。 正因如此,王重荣可以派人在吹风的时候制作肉食,使得肉香味不断吹往城外的汉军军营。 由于唐军坚壁清野的政策,汉军已经多日不见荤腥,都等着攻破平高县,买来足够的肉食来犒军。 如今肉味吹来,不少汉军纷纷吞咽口水,军中士气不可避免的有些低迷。 刘继隆眼见大军连吃好几日军粮也不是办法,当即对安破胡吩咐,令高进达从秦州陇城北部的乡村买些肉食,以马车运来。 安破胡早早等着这个军令,眼见自家汉王开口,立马便派快马前往了陇城方向。 陇城比萧关距离更远,但萧关的肉食,早就在酒居延等部驻扎的这些日子被吃了个七七八八,更别提刘继隆率军到来后的犒军所食了。 “五日后吃肉,吃肉后准备攻城,攻入城内,连下后续的几座城池,肉食吃个饱!” 营盘之内,旗兵不断穿梭各队驻地,将能够吃肉的好消息传递三军。 得知消息,欢呼者不在少数,便是连王建和王郅等过惯了苦日子的兵卒,也不免咽了咽口水。 这些日子天天吃毫无味道的军粮粥,早就把众人嘴里吃得发苦了。 若是再不吃肉,哪怕汉军纪律再好,也不免得抱怨几句。 所以得知几日后就能吃到肉食后,汉军的士气也不免高涨了些。 “放!” “嘭嘭嘭——” “直娘贼的,叛军发疯了?!” 眼见天色变黑,城外的汉军仍旧在以投石机强攻城墙,城内的诸镇官兵都不免觉得汉军在发疯,就连他们手中的肉食都香了。 日子一天赛一天过去,平高城的城墙也愈发破烂。 五日后,随着高进达令人采买而来的肉食陆续抵达汉军军营,数百只山羊和十余头老牛被直接屠宰。 肉香味飘逸军营内外,吃了几日粟米粥的汉军将士在吃了新鲜的肉食后,士气陡然高涨起来。 不止是他们,就连刘继隆等将领在吃过新鲜的肉食后,脸上笑容都变多了些。 刘继隆见状,索性也宣布了明日攻城的军令。 “今日肉食饭饱,明早辰时开始,斛斯光领五千兵卒以盾车火药攻城,城池攻破后,安破胡你率三军攻入城内,酒居延你率领河西军拱卫营垒。” “是!!” 众人作揖应下,而平高城内的王重荣也在因为汉军军营传来肉香味时,不由紧张起来。 “直娘贼的,这些日子叛军不见肉味,今日突然见了肉味,恐怕明日即将攻城。” 想到这里,王重荣当即与张璠、刘广、伊钊等诸镇都将商量起了明日守城事宜,诸将得知汉军即将攻城,不仅没有感到惧怕,反而战意满满。 “河陇的胡杂,昔年表现若是稍稍强壮些,何至于被番贼奴役?” “这些年不见他们反抗番贼,但见番贼衰弱,这才拥朝廷的旗帜反抗。” “如今朝廷来保,他们反倒入寇,乃恩将仇报,不忠不义之徒。” “待明日阵上,定要杀得河陇胡杂胆寒!” 河陇被吐蕃奴役多年,羞辱河陇军队的话有很多,但都不如一句胡杂来的关键。 眼见刘广等人这么说,王重荣面上笑脸相迎:“既然如此,那明日便看刘都将大显神威了。” “自然!”刘广冷哼应下,十分跋扈。 王重荣见他如此,心里暗讽道:“明日阵上,最好不见你求援。” 暗讽过后,王重荣不得不继续召来王重益,令其将城内的成猪全部屠宰,若是肉食不够,便屠宰耕牛来凑足肉食。 明日毕竟要三军拼命,若是这都无法满足三军将士吃肉的需求,那他王重荣怕是夜半都不敢深睡。 要是惹恼了那些跋扈的牙兵,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提着自己的头去投靠叛军? 昔年泾原兵变,泾原军不过走了三四百里路程,京兆尹王栩也不缺这些泾原军饭菜,只是肉食不足,便引起了泾原军叛乱。 如今王重荣麾下都是走了一两千里赶来的戍兵,若是肉食不足,砍了他脑袋也不是不可以。 王重荣可不想为了几口肉就害死自己,反正这些牲畜都是平高县百姓的。 自己又不是泾原节度使,这些百姓事后闹事也找不到自己。 这般想着,城内百姓养在家中的牲畜,无疑又被衙门强征而去,连张白条都未曾留下。 一时间,肉香味在城内外飘逸,可养出这些牲畜的百姓却只能吃着粟米粥,连口肉汤都不曾分到。 一顿肉食,吃得两军心安,双方各自紧张且安心的将今夜休息过去。 待到翌日,汉军营内数万民夫开始搭建吕公车、云车、冲车和盾车、巢车等攻城器械,汉军营内除六千河西军外的其余四万陇右、朔方等处兵马也汇集民夫身后,结阵备战。 “快快快,把甲胄都穿上!” “绞车弩准备,对着那有挡板的板车射,不要管其它的东西!” 平高城内,王重荣将过往对付汉军时的守城经验说了出来,各军列校、队长也不敢怠慢,纷纷将这些经验传达给下面的兵卒。 半个时辰过去,城外已然搭建起了十余台吕公车和数十台云车,此外的冲车和盾车、巢车亦是如此。 十台壕桥已经搭建完毕,此刻正摆在八个轮子的马车上,由四匹挽马等候拉拽。 “汉王,都准备好了!” 斛斯光策马回到中军,对中军的刘继隆作揖行礼。 刘继隆闻言颔首:“吹号角,进攻!” “呜呜呜——” 霎时间,号角声吹响,数万民夫驱赶挽马,亦或者肩挑手扛的推动起了这一台台攻城器械。 他们避过了投石机和三弓床弩的正面,从左右两翼发起推进。 平高县的护城河不过二丈宽,根本挡不住壕桥铺设。 正因如此,当民夫开始推进后,城头的张璠便指挥义武军,以绞车弩开始进攻那些盾车。 “放!” “嘭——” 绞车弩的踏板被踩下,丈许长的凿子箭瞬息间突破百步距离,不是射入土地中,就是射穿了攻城器械。 不过这点伤害还不足以让民夫们停下脚步,他们仍旧在不断推进,而负责投石机和三弓床弩阵地的酒居延见状,当即命令三军反击。 霎时间,数十台三弓床弩率先发作,紧接着便是装有万人敌的革带将其狠狠抛出。 “嘭——” “额啊!!” “躲避!都趴下!” 凿子箭撞毁了女墙的边角,又或者直接射中了站立的义武军兵卒。 血雾弥漫,四周的义武军闻到鲜血的味道后,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但仍旧将挂钩挂到了绞车弩的弓弦上。 “拉!” 兵卒对城内的民夫叫嚷,而城内数十人为一队的民夫也立马开始用力拉拽,为绞车弩上弦。 只是不等他们上弦成功,空中的万人敌便在落下的同时发生了爆炸。 “轰隆——” 陶罐内的铁丸经过爆炸后激射,城头的兵卒除了倒霉抬头仰望的被射死外,其余兵卒只感觉到了宛若冰雹撞击的痛感。 相比较他们,那些正在为绞车弩上弦的民夫就无比倒霉了。 没有任何防护的他们,基本被铁丸当场打死,哪怕不死也是重伤抽搐,离死不远了。 “注意头顶,这是叛军的方术,低下头,不要抬头看!!” 王重荣安排的老卒在城墙上不断奔走,提醒着义武军的兵卒。 此刻义武军的兵卒已经被吓得愣住了,他们还从未见到如此诡异的手段。 不止是他们,就连义武军的都将张璠都愣住了。 好在多年以来的经验让他回过神来,厉声道:“都低着头,别抬头!” “把绞车弩都搬回去!不要抬头!” 民夫死伤不少,没有了民夫,需要数千人才能操作的这几十台绞车弩就没了用处。 兵卒们固然也可以为绞车弩上弦,但穿戴甲胄还要为绞车弩上弦,这无疑是耗费力气。 眼下叛军即将攻城,若是太耗费兵卒力气,等会的厮杀中,义武军肯定会落入下风。 想到这里,张璠不断催促,而此时的汉军民夫已经驱赶着马车,带着壕桥冲到了护城河前。 他们动作麻利的将壕桥推下马车,奋力将其搭在了护城河上。 做完这一切,他们急匆匆撤走,而此时张璠则是指挥义武军中弓弩手不断射箭。 “放!” 箭如飞蝗而来,但是汉军的民夫头戴汉军缴获的铁胄,身穿缴获的胸甲,只要保住了头和躯干,手脚被射中也能救回来。 数百民夫负伤,被其他民夫带离战场。 与此同时,所有攻城器械也在推动到护城河壕桥附近后停下,民夫纷纷撤走。 唐军弓弩不断放箭,因此而负伤的民夫不少,哀嚎声不断回荡战场。 随着民夫撤退,斛斯光当即策马出阵,身后五千步卒已经准备就绪。 “出阵!!” 他振臂高呼,五千先登步卒立马开始了进军,而号角声与鼓声也在战场上不断作响。 “守城器械上马道!” 张璠眼看着汉军发起进攻,不慌不乱的命令兵卒驱使剩下的民夫将守城器械,一车车运上马道。 石脂、投石、檑木、刀车等等守城器械被运上马道,而战场上的五千汉军也冲到了攻城器械后,推动着攻城器械渡过壕桥,来到了城墙根下。 “呜呜呜——” 号角声继续悠扬作响,巢车之上的汉军弓弩手开始居高临下的压制平高城头的义武军。 吕公车撞到了城墙上,随着挡板落下,义武军的兵卒陡然扣动扳机,无数箭矢射入其中,将汉军兵卒射成了刺猬。 盾牌被射穿,但甲胄却挡住了弩矢。 “杀!!” 舍弃盾牌,汉军兵卒咆哮着跳下吕公车,跳到了马道上的义武军队伍中去,三三为阵,结阵厮杀起来。 每个人脸上表情都格外狰狞,他们挥舞着斧头和锤子,恨不得杀死眼前的所有人。 “叛军在穴攻!!” 与此同时,埋在城墙根的无数地缸内传来声音,得知情况,王重荣急忙派人通知张璠,用猛火油和投石攻打那些盾车。 张璠不敢耽误,他已经见识到了汉军的方术手段,急忙将石脂、投石砸在了盾车上,一把火点燃了盾车。 盾车内,汉军兵卒的咳嗽声不断,但他们仍旧卖力的用稿子和铁锹将碎裂的青砖砸开,挖掘土坑。 其中有不少人被熏得受不了,纷纷撤出了盾车,而盾车表面的湿牛皮被烧干后,盾车也不可不免的燃起了大火。 见状的汉军连忙推开盾车,将位置留出后,继续后撤到护城河对岸,推动民夫刚刚推上来的新一轮盾车来进攻。 “叵耐的胡杂!” “关东狗叫甚?!” 马道上,结阵的汉军与义武军厮杀一处,汉军组织力和纪律性更强,但义武军人数更多。 一时间,双方杀了个旗鼓相当,但随着汉军人数不断增加,义武军的防线也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张大郎!某来了!!” 关键时刻,南城昭义军的刘广率领昭义军支援而来,三千昭义军的加入,使得战场再度趋于对峙状态。 宽阔的马道上,三支兵马交缠一处,汉军在后续援兵的加入下,隐隐压制住了昭义军和义武军。 饶是如此,却始终无法扩大根脚圈子,而此时的斛斯光并不担心马道上的己方兵卒,而是死死盯着刚刚撞击在城墙根,随后便被官军用石脂点燃盾车的那些火器兵。 “哔哔——” 忽的,刺耳木哨声传来,斛斯光闻声当即挥舞令旗,旗兵也立即挥舞起了令旗。 那些巢车之上的兵卒,以及那些正在试图通过云车、吕公车爬上马道的兵卒纷纷开始后撤。 这对于已经登上城墙的汉军兵卒来说,无疑是最为艰难的时刻。 但只要他们撑过了这个时刻,那他们就能反败为胜。 “距离足够吗?” “距离我军最近先登处,最少有一百步的距离,绝对够了!” 斛斯光质问撤回来的几名别将,眼见别将点头,斛斯光当即拿起木哨吹响。 “哔哔——” 随着哨声响起,那些紧凑一处的盾车,瞬息间钻出了数十名兵卒,亡命往后方撤退。 “叛军要用方术炸城墙,都距离盾车远些!快!!” 王重荣听到两道哨声回响,又得知汉军开始撤退后,他立马猜到了汉军的用意。 汉军攻城只有这三板斧,但却出奇的好用。 “哔哔——” “撤离马道,快……” “轰隆!!” 霎时间,扬尘高升,砖石激射,土块飞溅。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作响,正在作战的义武军和昭义军被吓得七晕八素,而汉军自己也是心有余悸。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面对四周突然昏黄下来的扬尘环境,只是片刻时间,他们就调整了心态,开始扩大战果。 “进!!” 斛斯光振臂高呼,刚刚撤回来的四千多汉军,再度折返冲向了平高县。 王重荣冒着扬尘带兵杀向了被集中爆破的城墙处,好在城墙足够厚实,并未被炸塌。 见状,王重荣立马下令道:“河中军上马道,把投石和黏土都倒入豁口内,把豁口堵上!” “是!!”经过补员的五千河中军开始登上马道。 此时的城墙已经被炸塌了外墙砖,露出了大半的夯土。 汉军若是着急,完全可以通过此处豁口爬上城墙,但斛斯光选择了更为保守的打法。 在河中军不断抛下投石和黏土的同时,扬尘中冲出了数辆盾车,狠狠撞在了此处。 “直娘贼的河陇胡杂!弟兄们投石招呼!” “砰砰砰——” 眼见汉军又要故技重施,河中军的兵卒两三人为一组,抱起几十斤重的投石就往盾车砸去。 好在盾车足够结实,而且城墙根的青砖已经被炸了个干净,留下来的不过是夯土,不难挖掘。 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木哨声再度从盾车中作响。 “胡杂要用方术了,快撤!!” “快撤!快撤!” 原本还在叫骂的河中军,眼见盾车内传出哨声,纷纷亡命逃跑,而斛斯光听到哨声后,当即便挥舞令旗,四千多汉军兵卒再度撤下来,准备继续爆破。 马道上还在厮杀的汉军,此刻正在陷入重重包围中,但斛斯光不得不舍小取大。 “放!” 斛斯光忍痛开口,旁边的旗兵立马吹响木哨。 “哔哔——” 木哨声再度响起,盾车内的火器兵点燃火药包引线后,立马跑出了盾车,往后方跑去。 与此同时,陷入包围的那数百汉军也重新做好了准备。 二十几个呼吸过去,当扬尘渐渐散去的同时,在原本扬尘升起的地方,又升起了一道更高大的扬尘。 “轰隆!!” 这次的爆炸声更为猛烈,哪怕是王重荣已经率军跑出了数十步,甚至躲入了一处民居之中,也能感受到四周传来的震感。 “直娘贼,这叛军的方术,难不成没有任何代价?!!” 王重荣叫骂着,感受着震感消失,他又立马带兵跑出了民舍,往城墙方向跑去。 当他们抵达城墙时,但见城墙内侧的青砖尽数凸出,充满了裂缝。 王重荣亲自登上马道,但见这厚近四丈的城墙,已经被炸出了一道宽三丈,深两丈逾的口子。 再往内炸几次,估计内侧的城墙就要彻底被炸塌了。 “直娘贼的,还愣着干什么,快投石,把口子填上!!” 王重荣反应过来后破口大骂,连忙指挥河中兵马用此前搜集的投石填上口子。 与此同时,先登城墙的数百汉军,此刻已经被数千昭义军、义武军的兵卒咬住了。 他们宛若疯狗般,死死咬住了汉军,斛斯光见状,只能咬牙道:“分出五百弟兄,支援城头的那些弟兄。” “一旦口子被炸开,你们立即夺取城门楼,供大军走城门进入城内。” “是!!” 望着己方弟兄岌岌可危的场景,斛斯光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决心,而是下令增兵的同时,继续向那处口子派遣火器兵。 数十名火器兵背负数千斤火药,在数百名步卒的掩护下,推动盾车冲向了豁口。 王重荣见状,除了催促兵卒投石加快,便再也做不了其他事情。 无数投石落下,堵塞大半被炸出的豁口,但这对于火器兵来说并不重要。 “直娘贼的,这群狗辈用投石堵住口子了!” 推动盾车而气喘吁吁的步卒说着,可此刻正在准备爆破的火器兵根本无动于衷。 “让他们塞,某看看他们塞不塞得住!” 说罢,他将背上的火药包拆开,宛若背包的火药包内部,是一根根捆起来的小型火药包。 他将这些火药包塞入投石的缝隙中,几十斤火药很快将这些投石形成的空间塞满。 不止是他在这么做,其他火器兵也在这么做。 “哔哔——” “撤!!” 宛若场景重现,当盾车内响起木哨声,马道上的王重荣立即下令撤退。 “哔哔——” 护城河对岸的木哨声也传了过来,火器兵纷纷点燃引线,在其它步卒的护卫下往后方狂奔撤退。 与此同时,五百汉军沿着云梯和吕公车杀上了马道,而马道上死伤不少的汉军见到援兵后,士气骤然高涨。 面对数千昭义、义武军的围攻,他们不再慌乱,而距离他们一百步外的城墙豁口处,也瞬时发生了第三次爆炸。 “轰隆!!” 这次火器兵填充的火药更多,且在填充后用落下的投石堵住了火药包,只留出了引线燃烧的空间。 正因如此,这次的爆破威力无疑更大。 当爆破声音作响的时候,无数塞入豁口的投石被炸飞,砸垮了无数屋舍,而本就往外凸出的内城墙砖也彻底垮塌。 平高县的城墙被炸出了三丈宽的豁口,原本坚硬的城墙根,此刻已经化作软土堆和碎石堆。 见状,斛斯光不再犹豫,振臂高呼:“攻城!!” “呜呜呜——” 号角声吹响,后方的安破胡听后,立即看向了刘继隆:“汉王,末将率兵出阵了。” “去吧!”刘继隆不假思索的颔首。 眼见刘继隆如此,安破胡当即点齐兵马,以八千精骑和两万多马步兵绕道平高县后方,彻底包围整个平高县,防止诸镇官兵逃亡,同时亲率七千步卒压上。 “兵马使,城墙塌了,如今只有百来个弟兄在豁口结阵!” “直娘贼,城墙被炸开了,召河东、河阳军前来驻守,再他娘的休息,某等都得死!!” 王重荣刚从躲避的屋舍中走出,便知道了城墙垮塌的事情,当即开始率兵前去阻挡汉军。 眼下不过日上三竿,河东军与河阳军被叫起,连忙往西城方向支援而来。 很快,马道上七千昭义、义武军在围攻一千多汉军。 豁口处先是集结了五千河中军,而后陆陆续续见到河东军与河阳军、义成等镇兵马赶来。 斛斯光所率三千多汉军压上阵来,豁口两侧的马道上,河阳军以投石、弓弩来守住隘口,正面则是由四千河阳军顶住豁口。 斛斯光指挥一千汉军以马弩对敌,亲率两千余汉军轮番强攻豁口。 双方的长兵在豁口内碰撞,箭如飞蝗,不断落入敌军阵中。 安破胡率军赶来,当即分兵五千开始走吕公车、云车来强攻城墙,又分兵二千以弓弩招呼豁口两侧马道上的河阳军。 一时间,汉军与唐军厮杀正酣,战况焦灼。 硝烟裹着火药碎屑在城墙豁口处翻涌,双方长兵碰撞时,但凡有一方被挑翻兵卒,这兵卒绝无被救出的可能。 哪怕是善于战场救助的汉军,此刻也无法从人挤人的豁口中抢出伤兵。 战锋以长兵碰撞,跳荡持着斧头与锤子随时准备补刀,而后方的驻队则是以弓弩不断压制。 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汉军已经将唐军逼入了城内,唐军只能死死守住内城的豁口。 不过汉军做到这种程度后,遭受马道上的袭击也越来越多,无数投石正在招呼,哪怕兵卒被面突射杀,坠落的尸体也能砸中不少汉军兵卒。 豁口处交锋焦灼,马道上也毫不例外。 安破胡手持铁锏,登上马道后便率军厮杀起来,源源不断涌上城墙的汉军将昭义军和义武军分割开来,一军在左,一军在右。 汉军不断推进,队伍不断壮大,张璠和刘广见状,均是感到了压力。 比他们压力更大的,则是位于一线的两军战锋队。 燕赵多勇士,河陇却也不差。 双方个头相当,尽皆魁梧之士,披甲持械,在此结阵搏斗间,拼的不再是个人体魄,而是组织力与纪律。 恰巧在这方面,汉军无疑远超同时代的各镇兵马。 军槊断裂不知多少,三军战锋身上都插满了箭矢,汉军兵卒的面甲都被射破,鲜血顺着下巴滴在胸前。 不仅没有激起畏惧,反而使得他们更为愤怒,不断前压。 “压上!!” 安破胡在战锋队中奋勇厮杀,手持铁锏,连杀七八人,极大鼓舞了三军士气。 有安破胡作榜样,汉军的士气仿佛不会耗尽般,不断压上,几乎摧毁了昭义军和义武军的心理防线。 “他们不会累吗?!” 此刻,昭义军和义武军的牙兵只有这一个想法,但对视上汉军后,只见汉军面甲下怒目圆睁,宛若不动明王。 “直娘贼的,怎地感觉比卢龙的狗辈还勇猛!” “不准退!队副督战,后退者斩!!” “你娘的头,战锋后退,我等不退能如何!” “犬吠的狗杂,王三郎你若是敢动手,我等便先割了你的头!!” 面对汉军的强压,义武军与昭义军纵使想要严格执行军法,可牙兵们却不会惯着他们。 作为督战的队副也不好意思对自己的同袍下手,毕竟都是列校、队长家族,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不敢下狠手。 正因如此,昭义军和义武军不断被汉军挤压向后,很快便将城门楼暴露了出来。 安破胡没有犹豫,当即分兵百余人杀入城楼之中。 城楼门推开,数十支弩箭朝他们射杀来,安破胡胸口身中数箭,但见他举着铁锏便带兵杀了进去。 看守城楼机关的数十名义武军兵卒当即取出斧子与军槊,与他们战作一团。 仗着人高力大,安破胡抬手将刺了的军槊夹在腋下,举起铁锏狠狠朝着眼前义武军列校头上砸去。 这义武军列校连忙蹲下,但还是被砸中铁胄。 铁胄飞出老远,列校急忙取出斧头,狠狠朝着安破胡劈砍去,却被安破胡铁锏砸在脑门,顿时倒地不起。 左右两名义武军来援,安破胡举铁锏砸翻一人,却被另一人以锤子砸中肩头。 吃痛之下,他抓住此人手臂,将其按倒在地,死死抓住此人脑袋猛砸,拇指不断发力。 “额啊!!!” 眼眶涌出红白相间的液体,兵卒不断扑腾,四周汉军兵卒也连忙拱卫在安破胡身旁护卫他。 直到身下的义武军兵卒面部被被血液浸满,连扑腾的力气都不曾有,安破胡这才松开了他的头,气喘吁吁的走到了机关前,与兵卒将千斤闸转动收齐。 此时四周汉军已经压制住了城楼内的义武军,将义武军的旌旗一脚踹断的同时,插上了汉军的旌旗。 “城楼丢失了!!” “狗辈,前几日吹嘘那么厉害,如今成了狗鼠!!” 王重荣看着城楼上飘扬的汉军旌旗,愤怒的破口大骂起来。 即便如此,却也无法挽回颓势,他只能分兵驻守城门。 义武军被汉军赶到了北城墙的马道上,昭义军则是被赶到了城墙下。 汉军开始收拾豁口两侧的河中军,河中军的老卒早就被汉军在麦积山时杀破了胆,眼见他们举众杀来,根本生不出抵抗的心思。 安破胡毫不费力的夺取了西城门的马道,开始率兵杀下马道,试图抢夺城门。 与此同时,城外的汉军眼见城门楼换上了己方的旌旗,当即开始以冲车撞击城门。 没有了千斤闸的帮助,铜包木的城门根本顶不住冲车的轮番撞击。 不多时,伴随着城门栓被撞断,无数汉军骤然涌入甬道之中,配合从马道杀下的同袍,开始围攻起了这驻守城门的数千唐军。 “四郎,城门和马道都丢失了,这还怎么守!!” 王重益眼看着城门都失守了,顿时看向了自家四郎。 王重荣见状,立马看向河东军的都将伊钊:“伊都将,平高守不住了,现在只能撤往南边的那城。” “撤不了,叛军的精骑与马步兵在城外将城池包围了!” 伊钊的话宛若冰水,把王重荣浇了一头。 他还有大好前途,结果今日却要交代在这里? 王重荣气的跳脚,却没有办法。 眼见马道上的河阳军被汉军解决,汉军开始以投石弓弩来对付豁口处的河阳军。 在马道与豁口汉军的进攻下,豁口处的上万唐军也在不断后退。 “叵耐的贼老天,你娘的头!!” 王重荣忍不住破口大骂,却仍旧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军不断涌入城内。 他们被从豁口处逼到了街上,虽然与昭义军和义武军汇合,可局面仍旧不容乐观。 “败局已定,突围也是死,死守也是死,不如投降!” 王重荣叫嚷着,张璠等人听到他这番言论后,尽皆忍不住动摇起来。 眼见他们沉默不开口,王重荣干脆看向了王重益。 “三军撤往县衙,再派人去找汉军的将领,告诉汉王,我们降了!!” “是!!” 王重荣转变之快,令人无法想象,但张璠、刘广、伊钊等人纷纷沉默,显然是想把投降的名头冠到王重荣头上。 王重荣也心知肚明,可他现在压根不看好朝廷。 且不提十几万大军被几万人打成这样,单说这一年多来,北司宦官间的争权夺利就让他瞧不上这样的朝廷。 “与这样的虫豸共处,如何能强壮大唐?!” 第424章 兵祸天灾(万字大章) “你说什么?!” 六月十二日,坐在制胜关牙门内的郑畋没想到,他没等来秋雨,反而等来了原州的惨败。 此刻的他脸色难看,左首与右首位的杨公庆与王式也纷纷站了起来。 站在堂内的神策军都将连忙开口道:“今日清晨,叛军举众攻往那城,杨副使得知消息,认为叛军已然攻破平高,当即率军撤离百泉,撤往东边的临泾县。” “眼下叛军已经攻占平高、那城、百泉县,并分兵五千进攻泾州临泾县,举兵数万南下进攻平凉。” “杨监军派出快马,询问郑相是坚守还是撤军?” 都将话音落下,郑畋摇晃身体,忍不住扶额。 平高县可是他征调泾原镇十余万百姓,赶在刘继隆南下与高骈交锋时加紧修建出来的坚城。 如今这座城池丢失也就罢了,那城和百泉县也被占据,只剩下平凉县和制胜关了。 想到这里,郑畋看向王式,王式也知道他的意思,沉吟片刻后才道: “让杨监军撤兵制胜关吧,平凉县虽然也坚固,但粮草不足,兵员太少,无法坚守太久。” “为今之计,还是坚守制胜关,依靠制胜关来破敌。” “雨季应该快来了,那平高城能挡住叛军近半个月,制胜关最少能依靠雨季挡住叛军两个月。” 王式这话说的不错,可郑畋却眉头紧锁:“话虽如此,可这天气着实不像要下雨的模样。” “这……”王式停顿片刻,而后看向杨公庆: “劳请杨副使询问司天台,今年的雨季究竟何时到来。” “某已经派人问过了。”杨公庆脸色不算好看,踌躇道: “司天台的官员观测天象,说雨季最迟在六月末就开始,而今距离雨季还有大半个月。” “倘若叛军趁此时机强攻制胜关,那制胜关恐怕……” 杨公庆没敢继续往下说,但王式却摇头道:“我等关注雨季,刘继隆自然也会关注。” “制胜关易守难攻,刘继隆除非有把握赶在雨季前攻下制胜关,不然他绝不会孤注一掷的攻打制胜关。” “若是不出某所预料,刘继隆恐怕会主攻泾州和宁州、庆州,图谋‘彭原’。” 所谓‘原’,其本意为关陇地区黄土高原因流水冲刷而形成的高地。 这种高地四边陡,顶上平,虽然表面平坦、土层深厚,适合农耕,但由于气候、降水等问题,原地常常缺水。 不过原地虽然缺水,但原地四周却不乏河流,所以通过肩挑手扛,亦或者打出土井等手段解决水的问题后,原地所产出的粮食,素来高产。 关陇地区有许许多多的原地,例如后世较为出名的五丈原、白鹿原,便是关陇诸多原地的一块。 在关陇原地中,‘彭原’即后世的董志原,是黄土高原地区中最大的一块原地,素有“八百里秦川,不如彭原边”之说。 庆州与宁州、泾州将彭原一分为三,精华在宁州,庆州和泾州则是分了个边角料。 饶是如此,三个州也因此养活了八九万户百姓,开元年间更是养活了五十余万口百姓。 可以说,近半个关内道的人口,都生活在这个三个州上。 剩下的人口,不是生活在鄜、坊二州的洛川塬,就是生活在陇州所处的周原。 刘继隆想要攻打制胜关不容易,可若是他调转兵锋去攻打泾州、庆州和宁州,再转道进攻长安,这却并非不可能。 想到这里,王式对郑畋提醒道:“眼下,理应提醒陛下,从长安抽调神武军和神策军,前往邠州严防死守。” “好!”郑畋不假思索的应下,当着二人的面写下奏表,派快马送往了长安。 见他做完这一切后,王式才继续说道:“邠宁镇和泾州等处,应该还有一万五千左右兵马驻守。” “如今杨副使撤往了临泾县,但只要刘继隆南下攻取了平凉、潘原、安定等县,再见到制胜关情况,必然会转攻庆、宁二州。” “届时,杨副使必然会遭受叛军猛攻。” “泾原等镇的城墙虽然坚固,可终究是夯土城墙,与其将兵力浪费各州县,不如令杨副使率兵坚壁清野,将庆州和宁州人口强行迁徙到南边的邠州!” “什么?!”听到王式的话,郑畋忍不住道:“两州三十余万口百姓,若是尽数迁徙至邠州,这些百姓要如何活下去?” 王式闻言,脸色黯然道:“某如何不清楚,只是将他们留下,必然助力叛军。” “届时叛军不管是继续耕种收税,亦或者强征他们为民夫,他们都将成为叛军助力。” “可若是迁徙离去这三十几万口百姓,哪怕不能迁徙离去,也留不下太多人口。” “叛军远道而来,若是没有足够的民夫,绝对无法走邠宁官道攻入关中,只有强攻制胜关或秦岭诸关这两条路。” 王式的话,如钉子般钉在郑畋心上。 他自然不愿意为难百姓,可局面摆在这里,他不得不好好考虑。 见他动摇,王宁则是看向杨公庆作揖道: “刘继隆已经获得了原州和泾州的不少人口,但数量并不多,他主要依靠的还是秦州和朔方等处的民夫。” “叛军的粮草从秦州、朔方开始起运,但主要还是秦州,而秦州腹地至制胜关足有二百里,绕道邠宁至长安足有七百里。” “眼下的军情之中叛军阵上的民夫数量不下五万,而叛军数量亦在四五万之数,后方秦州应该还有二三万民夫在维持转运。” “十二万军民及不少于十万的乘马、军马和挽马,每日消耗的粮食草束不下四千石,光民夫消耗便不少于两千石。” “若是要转运,从秦州到制胜关至少需要五日,光路上消耗便有一万石,往返最少二万石,起运二十万石,能运抵的粮草在十八万石左右。” “这十八万石粮草豆料,顶多够前线这四五万叛军人马打三个月。” “若是叛军绕过制胜关,那随着叛军距离秦州越来越远,路上消耗也逐渐增多。” “若是叛军往邠宁攻去,沿途四百里都无法获取粮草和民夫。” “加上道路崎岖,叛军自秦州起运二十万石粮草,能运抵邠州的粮食不足十万石,不足叛军人马两月之用。” “可若是叛军沿途能收获粮草或民夫,以叛军的畜力,能运抵前线的粮草还将更多。” 末了,王式缓缓说道:“食吾一石,当敌四石,获吾民一人,当敌四人……” 王式把实际情况摆在这里,也说明了他为什么要坚持坚壁清野。 叛军若是在前线获得一石粮食,那最少能省去四斗粮食的消耗。 若是继续深入,那能省去的消耗还将以每百里节省两斗的消耗递增。 若非长安距离陇右太近,沿途又是人口稠密的州县,王式关一手坚壁清野,就能让叛军耗死在粮草上。 只可惜长安和陇右还是太近了,王式只能以空间和人口来换时间,用时间和路程拖垮叛军。 想到这里,王式便紧紧盯着杨公庆,杨公庆听后也当即说道:“既然如此,那某便奏表一份送往长安,将邠宁等州人口,尽数迁入关中,请朝廷开设粥棚,待到战事结束,再重新安置他们返回故乡也不迟。” 相比较郑畋,杨公庆还是更欣赏王式,但王式还是过于倒霉,与刘继隆交锋太早,一战将威望都打光了。 反观高骈,由于有着周宝、王式、王铎三人战败在前,高骈不仅没有被论罪夺职,反而擢升了。 这样的结果虽然让百官都感觉到了不满,可朝廷确实找不出比高骈更有才能的将领。 诸如康承训等人,不是在中原剿贼,就是坐镇河东、淮南等地。 这种局面下,自然不可能再自断一臂。 在杨公庆看来,若是此役还是无法阻止叛军东进,到时候王式恐怕还要被复起。 这么想着,杨公庆也手书写完了奏表,派快马送往了长安。 三人讨论过后,最终忧心忡忡的各自离去。 与此同时,往后几日不断有快马传递军情,叛军高歌猛进,先后攻破平凉、潘原、安定、连云堡。 杨玄冀也率领兵马,强行迁徙庆州、宁州百姓南下,严防死守邠州。 六月二十二日,汉军抵达制胜关北部。 由于最近三个多月没有下雨,泾水的水位下降了丈许,宽不过七八丈的泾水,根本无法阻挡汉军南下的步伐。 不过泾水南岸就是缓上坡,一里的路程,爬升三四十丈后,便是“秦风咽喉、关陇要地”的制胜关。 “那里就是制胜关?” 泾水北岸的山丘上,刘继隆俯瞰地势,用马鞭指着南边位于两山之间,矮丘之上的关隘询问起来。 闻言,他身后当即有人策马上前,陪笑道:“汉王,那里就是制胜关。” 陪笑之人不是别的,正是投降之后的王重荣。 刘继隆对王重荣不算了解,但也记得历史上王重荣似乎和李克用攻打过长安,还击败过黄巢。 对于朝廷投降而来的将领,刘继隆始终都是小心使用,官兵也是一样。 此前攻打平高县,王重荣率兵投降后,汉军以不到两千人的死伤,给诸镇官兵造成六千多死伤,投降官兵一万三千多人。 这些官兵中,有不少人都是牙兵脾性,刘继隆派斛斯光将其尽数解械后,从萧关抽调两千朔方军南下控制住了这一万三千多人,随后带着王重荣挥师南下。 他分兵五千给斛斯光,令其进攻百泉与临泾县,最好能夺下庆州和宁州,得到二州数十万人口和百万亩耕地。 随后他率主力南下,先后攻取平凉、安定、潘原三县,如今重新聚兵制胜关前。 面对不远处的制胜关,王重荣主动为刘继隆介绍道: “节帅,这制胜关被誉为秦风咽喉,关陇要地,关隘后方是山壑纵横间的平川。” “平川上有商贾百姓聚集而成的集市,还开垦了数千亩耕地。” “郑畋在此布置四万兵马,其中除了近万凤翔军和神策军外,余下三万都是诸镇操训不到八个月的新卒。” “除了这四万官兵,郑畋还强征了三万民夫,让他们在制胜关后开垦平川为耕地,种植蔬菜,俨然要与您在此长期对峙。” 王重荣说着,刘继隆嘴角上挑:“长期对峙?” 王重荣见状,立马主动笑道:“郑畋虽有勇气,可兵略尽皆依仗王式,而王式乃您手下败将,肯定无法长久。” “汉王,我军可率先铺设壕桥,在泾水南岸扎小营,在北岸扎大营,继而强攻制胜关。” 刘继隆没有同意,而是看向王重荣:“与某说说制胜关的情况。” “是!”王重荣连忙颔首,接着说道:“制胜关早年便有,大中年间为高骈加固为罗城,而后又被郑畋在去年重新包了三重砖。” “关墙高三丈,厚四丈,包砖四重,关内深百步,东西宽二百步。” 王重荣说罢,刘继隆眉头微微皱起,确实没想到制胜关竟然包砖四重。 包砖四重的城关,即便汉军有黑火药,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哪怕明清时期的火炮想要强攻这座关城,没有一两个月的苦功,也难以攻入其中。 正因如此,刘继隆不免想着是否要绕道,但很快又否定了这种想法。 绕道倒是不难,无非就是多征募民夫,多配给挽马,多耗费些粮食罢了。 陇右粮仓的粮食虽然损耗不少,但还够维持近年之用,而河陇夏收在即,三川秋收后又能提供足够多的粮食,他倒也不用担心粮草问题。 只是他如果绕道邠宁,届时雨季到来,粮草转运不利,必然要因为粮短而撤兵,反倒是涨了官军士气,灭自己威风。 况且他如果攻到了邠州,届时李漼逃亡,朝廷威信扫地,各镇必然群雄崛起,这对他不是好事。 他想要的是巩固自己在关内道的实力后,南下先收拾高骈,调转头来,集中力量一举攻入关中,连带着长驱东进山南东道乃至河淮两道。 只要占据中原,先整合实力弱的江南,最后向北收拾河东、河北两道就能结束战事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深吸口气,回头看向安破胡:“令民夫与三军就地扎营,再派五千民夫和三千精骑修建壕桥,渡过泾水后在南岸扎营。” “明日修建投石机及三弓床弩,看看能不能打到这制胜关。” “是!”安破胡作揖应下,随后便转身策马下山,开始安排起了兵马渡河。 与此同时,制胜关城楼前的郑畋、王式及杨公庆三人则是俯瞰远处的汉军,眉头紧锁。 “以阵上所见,叛军数量不下四万之数,不见民夫,应该是民夫在山丘北侧。” “不出某预料,他们眼下应该要渡过泾水,修建小营。” 王式话音落下,随后看向郑畋:“可试投石机。” “好!”整他颔首应下,转头便吩咐都将准备投石机。 很快,制胜关内早早搭建好的三十台投石机开始配重,而这配重式投石机,无疑是郑畋从高骈那处得来的。 虽说比不上汉军的投石机,但也比唐军之前使用的投石机要好上许多了。 三千多民夫走入制胜关内,开始在唐军的指挥下拉动投石机。 “放!” 伴随着唐军都将一声令下,三十颗二三十斤沉重的投石机越过城楼,划过抛物线后,狠狠砸向了矮丘下的汉军。 “躲避投石!!” “哔哔!!” “嘭嘭——” 刺耳的木哨声和提醒声响起,但人的反应却快不过突然出现的投石。 三十颗投石“嘭嘭”的砸入土地,其中一辆运载投石机的木料被砸碎,飞溅的木屑划伤了四周的民夫,甚至将一名民夫腹部捅出了鲜血。 “后撤!后撤!!” 负责指挥的汉军都尉开始下令,阵上的王建也被落在他不远处的投石吓出了冷汗。 “直娘贼的,快撤!!” 王建抖动马缰,当即护送着民夫撤回到了泾水北岸。 南岸的情况,刘继隆在矮丘上已经看了个清楚,脸色不免难看起来。 制胜关居高临下,又提前收集了投石机和投石,并且能如此精准的打中汉军,这说明他们此前已经训练过好几次,至少知道多少斤重的石头和配重,能打出多远的距离。 郑畋占尽了地势,以投石机和绞车弩的射程来说,哪怕汉军有黑火药,但这三百多步的缓上坡却需要用人命来堆砌。 刘继隆自然不可能用人命来堆砌这条路,所以留给他的,除了绕道外,似乎没有其它后路。 想到这里,刘继隆沉着调转马头:“回营!” “是!”酒居延等人应下,随后策马与刘继隆走下矮丘。 看着一片狼藉的泾水南岸,郑畋忍不住抚须:“制胜关为秦风咽喉,可不是这么容易攻打的。” 杨公庆闻言也面露笑容,唯有王式,还是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见他如此,郑畋不免询问:“小年兄,我军刚刚挫了叛军士气,汝莫不是想到了什么,故此才如此不高兴?” “某是在担心。”王式眉头紧锁道:“制胜关越难攻打,刘继隆便越发会下定决心来绕过制胜关。” “倘若他真的绕过制胜关,从后方包围我军,将我军围在陇州和泾州之地,那我军又该如何?” “以叛军的马军实力,我军届时想要突围都难如登天。” 想到这里,王式主动说道:“某以为,可从后方安戎关和陇州各县及凤翔镇调集兵马,加强华亭、百里城、灵台、新平等县驻防。” “尤其是百里城以北的十八个县,必须坚壁清野,尽数撤回百里城以南。” 王式的话,虽然有几分杞人忧天的嫌疑,但郑畋还是听从他的建议,派出了足够的快马去传递情报,催促杨玄冀尽快迁徙人口南下。 只是他们动作很快,刘继隆却也不慢。 刚刚回撤抵达牙帐后,刘继隆便站在关内沙盘前打量了全局,接着蹲下用手丈量了距离,随后拍了拍手上灰尘道: “我军距离秦州腹地有二百三十里,每深入二百里,民夫转运粮草的损耗便增加一成。” “安定县通往华亭县的官道和栈道被官军破坏,我军无法直接从安定县切入华亭县。” “制胜关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哪怕我军有火药,却也无法轻易攻克此关。” “眼下要么攻克制胜关,要么绕道走陇山绕道进攻安戎关,或者直接进攻邠州。” 刘继隆话音落下,他也站起身来,询问牙帐内十余名将领:“你们觉得,我军眼下应该如何?” 安破胡闻言,当即作揖道:“如果不会破坏您的大计,某以为可直接走邠州攻取长安,使天子出逃东都或北都。” 酒居延眼见安破胡这么说,他也颔首说道:“速战速决的办法,无疑是进攻邠州,直取长安。” “哪怕朝廷已经在邠州布置足够的兵马,但邠州除了梨园寨易守难攻外,其余州县都不难攻取。” 刘继隆闻言颔首,接着才说出自己的谋划:“某这几日一直在犹豫是否进攻长安。” “攻入长安虽然容易,但届时朝廷若是逃遁北都,江淮中原之地必然群雄四起。” “若是没有了朝廷威慑,各镇必然扩充兵马,致使民不聊生。” “我本意是击溃郑畋所部兵马,随后立即南下击败高骈,同时令高进达将后方粮草转运到前线。” “届时张武挥师东进,而我则是前往兴元府,号令朔方、陇右等处兵马进攻关中,攻入长安。” “那个时候,即便朝廷北逃北都,但我军也能直接占据东都,夺取武牢关。” “只要山南东道和武牢关在手,稍微休整几个月,我军就能东出武牢关,横扫河淮两道。” “山南东道在手,南边的湖南和东边的江南东西两道轻易可取,河北与河东将留到最后收拾。” 刘继隆说罢,目光看向众人,想听听他们的建议。 对此,安破胡沉吟两个呼吸后主动说道:“汉王,群雄四起就群雄四起好了,我们又不是没有打过诸镇官兵,大不了您再带我们打一次!” “没错!” “汉王,我们直接进攻长安吧!” “汉王……” 汉军的将领纷纷叫唤,而酒居延眼见刘继隆还在犹豫,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免询问道:“您是担心我军太过深入,根基不稳?” “确实有这个担忧。”刘继隆倒也不遮掩,颔首说道: “河淮两道虽然被群盗搅动,但并未伤及根本,遭了难的终究只是百姓。” “若是可以,我还是想稳扎稳打,一步步收复诸道。” 刘继隆话音落下,站在队伍末尾的王重荣眼神闪烁,随后主动站出来说道: “汉王,您若是担心朝廷被赶出关中后群雄作乱,那就更应该进攻长安了。” 刘继隆微微皱眉,王重荣却主动说道:“汉王您不清楚诸镇脾性。” “北都虽然是朝廷起家之地,可近年来河东镇牙兵跋扈,几次作乱,且若是直接撤往北都,则宛若割据北方,丧失江南。” “正因如此,朝廷若是真的要迁都,定然是首选东都,而非北都。” “只要您攻入关中后,不着急进攻长安,那百官必然会鼓动天子东巡。” 王重荣给刘继隆提供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情报,那就是河东镇并不安稳,皇帝自然不会将自己陷入危局中。 更何况直接迁都北都,更容易让江南误以为朝廷失势,而东都则不会。 “洛阳距离长安不过五百里路程,你如何断定朝廷就会一定前往东都?” 刘继隆质问王重荣,王重荣闻言道:“只因洛阳四周诸镇都被您所败,洛阳四周无兵马可威胁洛阳,且洛阳还有雁翎关和峡石城阻碍您东进,朝廷也更容易调集河南两道钱粮拱卫洛阳。” “若是前往北都,不提河东镇牙兵跋扈,单说河东北边有沙陀,东边有河朔三镇,南边的河中镇也不算太平,局势过于危险,百官绝不可能将天子置于如此危局。” 有些话王重荣没有继续说,实际上东都也没有那么好,最好的应该是成都府和兴元府。 然而这两个地方已经被汉军占据,那朝廷只能从矮个子里挑高个了。 北都太原、东都洛阳、南都江陵…… 北都距离河朔三镇太近,自身又不太平。 若是朝廷逃亡北都,还得想办法收拾河东牙兵,而南都的降临距离黄巢太近,只有东都属于无可奈何之选。 王重荣话音落下,刘继隆沉思片刻,而后才道: “酒居延你带四千河西步卒和六千凉州马步兵驻扎此处,余下兵马明日拔营,随我进攻宁州!” “汉王英明!!” 眼见刘继隆决定攻入长安,他们纷纷高唱英明,然而刘继隆却否认道: “我要攻入关中,但却并不攻取长安。” 他走到沙盘前蹲下,用手指着沙盘道:“走邠宁攻入关中,而后攻取凤翔,将朝廷余下七万多官兵尽数围歼,随后等朝廷东逃洛阳,再派遣偏师夺取长安。” 刘继隆刻意强调,为的就是提醒众人,他的用意究竟如何,避免有人会错意。 他很清楚,此时牙帐中有不少人,甚至可以说全部人都希望他直接进攻长安,生擒皇帝后,奉天子以令不臣,乃至直接逼皇帝禅让自己。 不过在击败高骈,完整夺取三川前,刘继隆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朱温和李存勖的例子在前,他绝对不会贪恋金台而提前暴露自己的野心,甚至他还会向朝廷示好。 想到这里,刘继隆起身道:“传令三军,明日卯时拔营!” “是!!”众将纷纷应下,随后恭敬离开了牙帐。 与此同时,制胜关内的郑畋三人也凑到了一处,围在沙盘前。 王式面对二人,干脆指着沙盘说道:“若是明日叛军拔营,我军必须也跟着拔营。” “制胜关留五千人驻守即可,余下三万五千兵马,必须赶在五日内驰援百里城、灵台县和梨园寨!” “好!”二人没有任何异议,对王式所说的十分信服。 正因如此,当翌日清晨制胜关的守军发现汉军开始拔营后,制胜关内的官军也开始了拔营。 双方各自开始绕道进攻,绕道防守。 消息传到庆州时,已经是两日以后。 “叛军来进攻宁州了?!” 长武城内,虽入黑夜,衙门却灯火通明。 杨玄冀听着自家养子杨复恭口中读出的军情,脸色骤变,举止惊慌。 杨复恭见状安抚道:“阿耶,我军在长武有一万五千兵马,长武依山傍水,易守难攻,便是叛军来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眼下庆州和宁州诸多百姓还未南撤,我军可不能在眼下节骨眼上后撤,不然必定会被至尊论罪。” 邠宁镇强行迁徙百姓南下不过才开始三日,三日时间根本撤离不了太多百姓。 如果想要达到王式所说坚壁清野的程度,他们起码还要坚持半个月。 然而对此,杨玄冀却着急道:“刘继隆举众来攻,必然是打着攻入关中的心思。” “他们麾下尽皆马军,每日行军五六十里都不是问题。” “眼下他们即便还未抵达安定,距离安定也不遥远了,而安定距离长武不过四十里。” “最迟明日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抵达长武城外。” “子恪,老夫知道你想要建功,可这功劳也得有命拿。” “长武城比起平高城亦不如,为今之计,唯有撤往新平县,乃至撤往梨园寨,才有挡住叛军的可能。” “只要有兵马在手,朝廷即便气恼我等作为,也不敢直接下手。” 杨玄冀想要撤退,杨复恭却不同意。 若是放在几年前,杨复恭敢如此表态,杨玄冀早就令人教训他了。 只是如今杨复恭远非昔年身份,况且朝廷很多人都对他这个副使不满,所以他即便撤军,也最多带着自己那五千神策军。 他现在担心的,是杨复恭连他手中五千神策军都不放过。 “阿耶,您若是要撤军,那某可以护送为名,让您带着麾下五千兵马护送百姓南撤梨园寨。” “只是这长武城始终有人要坚守,某虽不才,却也想要忠心报国。” 杨复恭这话半真半假,他做这些还真不是为了家国,而是觉得直接撤退,肯定会被论罪,但抵抗后不敌而撤退,却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 如果他们父子都撤兵,到时候论罪,必然是他受罪,而非杨玄冀。 “好!” 杨玄冀眼见杨复恭识得大体,当即松了口气道:“那为父现在就领兵护送百姓及民夫南下。” “您请……”杨复恭侧身让出道路,杨玄冀也急匆匆离开了衙门。 是夜,杨玄冀带走了五千神策军和两万民夫南下,而杨复恭只留有手中一万邠宁镇兵马。 长武城泾水与宜禄原之间的山壑中,城池周长不过二里,垒砌石块而成,易守难攻。 即便不敌,也能从后方的山壑逃亡宜禄原,南下撤往灵台县或新平县。 正因如此,杨复恭才不想半点抵抗都没有就后撤,起码要坚持几日。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天色也渐渐变亮,而杨玄冀也猜的没有错。 翌日黄昏,长武城西边的山壑上,便升起了一道道狼烟。 “哔哔——” “敌袭,披甲守城!!” 刺耳的木哨声作响,休息了一整日的杨复恭得知消息,当即穿上甲胄,来到了长武城的城楼前等待。 不多时,扬尘滚滚而来,数万大军宛若长蛇,缓缓朝长武城靠近。 沟壑间的朔风吹动,汉军旌旗猎猎作响,带给城内一万邠宁军极大压力。 两刻钟后,数万人来到长武城外,在城北倚靠泾水扎营。 “监军,观叛军阵上,不下五六万人,其中至少有三万兵马。” 站在杨复恭身旁的都将忍不住开口,杨复恭也不由得吞咽了几下口水。 他虽然也领过兵,讨过贼,但确实是第一次与如此甲胄鲜明的敌人作战。 但见大军扎营同时,上万马军向东奔走,又有数千马军朝着长武城靠来,压力骤增。 若非背靠宜禄原,杨复恭恐怕早就想着如何逃生了。 “汉王,这支官军有意思,竟然还敢在此驻扎。” “看旗号,应该是邠宁镇的官兵。” 安破胡与斛斯光一左一右的开口,刘继隆居中远眺长武城,随后调转马头道: “三日内攻下此城,前往宜禄原,收复宜禄县。” “末将领命!!” 二人作揖应下,随后便用打量猎物的目光,开始仔细打量起了长武城。 与此同时,郑畋等人也在指挥兵马,前往百里城、灵台县的路上。 不过他们送往长安的奏表,也在刘继隆包围长武城的同时,送到了李漼的面前。 “义武、昭义、河东……这几镇兵马不是自以为雄武吗?怎么不到一个月就被叛军打得全军覆没了?!” 李漼气得双手发颤,路岩与于琮二人站在咸宁宫内左侧,右侧则是亓元实、齐元简及西门季玄和杨玄阶四人。 面对李漼的生气,六人各有心思,其中路岩不得不开口解释道: “陛下,诸镇兵马虽然惨败,但终究挡住了叛军半个多月,且杀伤叛军不少。” “眼下最为重要的,乃是奏表之中郑台文、王小年的谏言。” “若是以二人谏言来看,叛军如今绕道进攻邠宁,而邠宁仅有神策军及邠宁军不到一万兵马。” “眼下朝廷应该调集神策军及神武军驰往梨园寨,若是梨园寨丢失,难保叛军会不会为了泄愤而损毁太宗陵寝。” 梨园寨易守难攻,原因也很简单。 除了地形促成外,最为重要的还有梨园寨背后就是唐太宗李世民及唐宣宗李忱、唐肃宗李亨的三座帝王陵寝。 昔年安史之乱,即便叛军攻入关中,也并未惊扰李世民的昭陵。 如今刘继隆走邠宁攻来,可谓是对昭陵贴脸羞辱。 不过对于路岩口中的推测,于琮却表达了不同意见。 “陛下,臣以为刘牧之虽然气恼朝廷作为,但应该不会惊扰昭陵。” “刘继隆素来知进退,若是其惊扰昭陵,便是叛军众将,也不免心生埋怨,更勿论其他了。” 于琮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不管贞观年间百姓如何,但自安史之乱后,天下百姓愈发怀念贞观年间武功强盛时。 哪怕刘继隆埋怨朝廷,也不可能惊扰昭陵。 “陛下……” 枢密使齐元简眼看他们还在聊着昭陵的事情,忍不住站出来说道: “眼下当务之急,应该是保护陛下您的安危。” “臣以为,刘继隆进攻邠宁之事,绝不可直接公开。” “若是如此,那必然会引起关中骚乱,届时京畿数百万百姓,不论逃亡何处,都将阻碍天子车驾。” “臣以为,眼下理应先派神策军以就食之名前往洛阳,至于出兵梨园寨之事,交由左右神武军便可。” 齐元简这话倒是没有问题,此前天子几次出逃长安,基本都会假意安抚百姓,然后天子偷偷出逃。 当然,这样的结果就是百姓惨遭叛军屠戮,但长安人口仍旧鼎盛不衰。 “不可!”西门季玄忍不住开口道: “左右神武军是张淮鼎麾下兵马,张家与陇右向来说不清关系,若是他们打开梨园寨,让叛军从容进入关中,又该如何?” 西门季玄说罢,当即作揖道:“陛下,臣听闻北都牙兵跋扈,不如调左右神武军前往北都镇压河东牙兵,而派神策军进驻洛阳。” “梨园寨固然重要,但朝廷可调鄜、坊等处兵卒驻防,实在不行就撤出黄花县的兵马,严守散关即可,撤凤翔镇兵马进驻梨园寨。” 几人的话让李漼脸色难看,似乎不管众人怎么说,他这个皇帝都只能逃跑。 尽管他心里也想跑,但就这样明目张胆的讨论,还是令人有些不舒服。 “此事交由诸位,此外传旨郑畋,着其严防死守,绝不可让叛军攻入关中!” 李漼起身拂袖而走,他最终没有勇气和北司翻脸,也没有勇气坐镇长安和刘继隆对峙。 反正只要他不明说,北司南衙的官员自然懂得如何解决此事。 这般想着,李漼脸色阴沉下来,随后命令宦官,先将内帑的东西送往洛阳去。 在他下令的同时,距离长安近千里外的一处滩涂上,无数泥土开始在夜幕下蠕动。 万里无云的天空,使得月光可以明晃晃洒在地上。 在月光的照耀下,这些蠕动的泥土开始翻涌,仿佛地下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忽然,一只褐黄色的虫子从裂缝中探出头来,触须微微抖动,复眼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它挣扎着,用带刺的后腿蹬开松软的土层,整个身子终于爬了出来,湿漉漉的甲壳在热风中迅速硬化。 在它爬出后,第二只、第三只……无数虫子密密麻麻地从土里涌出,渐渐连成一片,覆盖了整片滩涂。 它们抖动着翅膀,如乌云般密密麻麻的飞起,宛若一片乌云骤然冒出,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第425章 积重难返(万字大章) “簌簌……簌簌……” 咸通九年夏六月,苦苦没有等来雨季的河南道,此刻虽然并未大旱,但各州县的河流都不约而同的下降了丈许乃至两丈的水位。 水位的下降,导致原本的水车和水渠都成为了无用之物。 得不到灌溉的作物,此刻已然倒伏在干裂的耕地中,像一具具被抽干血肉的尸骸。 滑州的百姓挑着 夏川和柚用调羹勺了一勺,因为有点烫,所以先吹了吹,“嗷呜”。 听到家里人都训斥自己,虽然刚刚因为萧天的话而惊觉,推翻自己想法的卢子瑜,此时也被气得眼眶发红。 这宣和城虽然说是一个城,但面积却堪比明珠市的规模,常住的阴魂也有百万之多,算是阴间比较大的一个鬼域了。 夏川和柚真的是越看越觉得紫原敦好看。怎么办,想要把紫原君带回家,然后好好供着,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 还没等张姨拿结婚证出来,其中一个警察就接到了电话,然后起身。 自此,修炼一事算是初步融入了民众的日常生活之中,成为人们开始习以为常的日常的一部分。 看到梁善的反应,林叔插话道。说着还有些埋怨地看了梁善一眼。 梁善俊脸一红,被美人误认为是个惹事精,他倒是有些不习惯。但知道对方虽然在数落自己,却也是为了自己好,因此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最后,有的猫忍不住了,人立而起,用前爪尝试着拨弄那零食,结果太过于认真,险些没站稳,差点直接摔倒在地上。 夏川和柚这边,因为玩腻了便开始看起了电影,还点了外卖炸鸡。 圣武大帝如何会在湘郡出现,开山斧为何也会在,从之前的种种传说不难得知,其祖地就在泰帝国,即便是尸体被赶尸门找到,为何是在秦帝国而非泰帝国? 第二天一早,叶晓峰已经约好李龙杨日天,以及李雪一起去吃大餐。 邢州知州秦瑞和在三天之内,仿佛老了十岁,他没曾想到对方的攻城竟然会如此激烈,哪怕他事先已经有了预料。 虽然,现在雷龙队的英雄还没有复活,那雷龙队的基地里就只剩下一个“老鼠”在,但现在雷龙队的玩家并没有露出任何恐惧的表情,而是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和旁边的教练商量,一边看着面前的屏幕。 她知道叶晓峰有这样特殊的能力,还以为只要叶晓峰和黄娇娇的鬼魂,沟通一下,就能找到尸体了。 约摸黄昏时候,天色阴沉沉的,仿若锅底。雨水忽急忽骤,乌云深处时不时响起沉闷雷声,伴随着刺目的闪电,似乎预示着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如果说还有需要锦上添花的事情就是看看瑶姬妹妹那里是否能够有什么好消息了。 毕竟基地里的生活太无聊了,男人无所事事,压抑不住情绪只能乱来。 不信邪的魔瞳又是尝试了几次攻击,结果都是徒劳无功,江海看似缓慢的一两个动作将所有的攻击尽数抵挡不说,又在无形之中磨灭。 “我爷爷会直接杀上三河,取了三河国主的项上人头。”林希羽沉着声说道。 “此人不知是谁,但敢在我天鼎宗撒野,定要叫他有来无回。”北川冷冷的说到。 “好的。”连生站起身来,奇怪的是衣服上没有一点灰尘,依旧如刚出门那样光华亮丽。连生大步走进相府,在门童的指引下,来到大厅处,只见那赵丞相正襟危坐在主座上,闭目养神。 可邢烈的耳朵灵得很,他一下子翻身下了床,高大的身躯被月光映下的影子重重地盖在了俞明的脸上。 算算时间,那时候也就是中午了,中午的时候可以吃烤旗鱼的一面,另一面继续烘烤,等到晚上吃。 如果兽人其实很弱,拿下了这两个地方之后去休养生息,甚至没办法继续战斗,如果人类这边害怕了,反倒是会给兽人可乘之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已经没有长老再睁眼了,更有甚着已经带着自己的徒弟离开了这里,林羽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出现没有师傅的情况。 但加上了屠骨粉,那即使是筑基修士也很难忍住了,那会侵蚀你的手骨,即使有一些外物治疗也需要几天才能完全恢复。 然后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亮了,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然而在那一瞬间,星辰却似乎发现了什么。 “那我们就在萨林斯王国重新生活吧!”阿维转头看向范,冲口而出。 滕铭瑄表面上给人的印象非常温和、谦逊有礼,但实际上作为这个层面的高级干部,自有其官威和强力手腕。 只要一提到刘渊,炎凌宇就会不自觉地想起段青茗笑吟吟地唤他做“刘兄”时的模样,他的心里,感觉酸极了。 外面是凌冽的寒风,屋里却温暖如春,洋溢着满满的温馨氛围……陆明萱只觉说不出的温馨,惟愿这样的温馨以后每年都能再感受到。 二人都没有说太多,如果没有兰儿那一层关系,可能二人根本没有交集的可能。 众人随即便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又一个丘山正领着一名“血宗”门人,微笑着往众人这边慢慢行来。 吴悔毫不吝啬的抽出一条龙魂塞进了鼎炉之内,他要把这双手套炼出龙性。 “砰!~”一团气暴轰然炸响,顿时火星四溅,流光闪闪,但那巨门却纹丝未动,甚至连痕迹都没留下。 等等,大白鲨刚才好象说过,冒险者会压着祭品上路?也就是说,祭品另有其他?或许不用牺牲性命?辰星心顿时升起一线希望,具体怎么样,还是要等到出发的时候再看,因为现在他根本看不见那些祭品。 “混蛋!”纳兰幽谷几乎是暴跳起来的,安德鲁受伤……她现在脑海里持续反复的只有这一句话。安德鲁被袭受伤,不就代表着运送粮草的队伍丢失了粮草吗,那纳兰大军不依然还要挨着饿战斗。 第426章 大事去矣(万字大章) “轰隆——” 霎时间,当灵台县城墙扬尘骤然升起数丈之高,守在马道上的邠宁军和神策军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空白。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木哨声已然响起半响了。 “哔哔——” 刺耳的木哨声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朝着被火药炸出的豁口处冲去。 硝烟味掺杂着浓重的土腥味在鼻尖回绕, 北洲七兽怒扣一声,声未到手上的利爪就来到石青眼皮子底下,石青也不吃素,踏天游龙步施展开来,在六人当中中来回穿梭,手上的锯齿剑也没有闲着,几分钟后,那六人身上出现道道剑痕。 “还有这样的方法?”牛大力颇为惊讶与好奇,他一直都知道修仙者的手段鬼神莫测,来去如风,却还总是被萧婵嬅拿出来的秘籍方法惊讶到。 无忧赶到后山去,正好碰到金童一行人赶回来,金童手里抱着一头是血的燿哥儿,烨哥儿被奶娘抱着,看着没什么伤痛,但哭得撕心裂肺,想必是见着哥哥受伤受了惊吓。 “你不要胡说了,铁甲贝拥有钢铁般的外壳,千百只触手,每一只触手都带有麻痹性的毒素,而且哪怕是未成年的铁甲贝,但凡能够上岸,基本上都是三四米高大,如何战胜!”金馆长表情很夸张。 “花花放心,我定当不负你所望,勤练不缀,早日达到练气一层。”牛大力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从话音里也能听出他的决心。 “事情我都清楚了,只不过……你们滥用私刑自然也是不对的。”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萧玉手指捂着红唇,勉强让自己不发出羞耻的哼叫声,连忙敦促道。 “别问那么多,现在保命要紧。”王天珍顾不上和两个弟弟解释,一左一右拉着他们往余斯年跑远的方向追去,他记得哪里是牛大力和萧婵嬅夫妻的房间,余斯年肯定是去找他们了。 当然,这不过是外界的传闻。而真正的他,因为那场战斗而身负重伤险些陨落。 石青送走古风后,躺着床上细细回味院长今晚所说之话,渐渐地就睡去了。 林浅:这人怕不是有病撒,竟然粉了一个渣,看来她也是个渣渣。 “内个,我爷爷不在,我爸妈也不在。”林浅有些尴尬,指了指楼上。 至于最后的一点,第四点,那就是刘柠柠先前所言的,要是这款游戏的开发商,也开始卖林骆的这些道具的话,那林骆可就完蛋了,所以林骆一定得要在这之前,把自己的钱给赚足,赚够。 看看这最后到底,是私有化的高武厉害,还是一成不变的公立高武更胜一筹。 “五嫂,东陵国的琼宇真的很好玩的,我五哥有个山头,叫紫华林,种的都是奇花异草,一年四季都是姹紫嫣红的、花香四溢的,特别的漂亮。 我跟玉妍妹妹那次进蛮荒区,虽然也碰到过一些人类武者,但是根本没有见过天山剑派弟子,真的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凌少风也立即说道。 一股众人都没有感应的,极其微弱的波动,自地底徒然涌出,冲入树妖的魂魄。 身旁的战友不断有人倒下,惨叫,哀嚎震天响起。最终冲出京都火力封锁线的,十不足一,并且个个带伤。遍布硝烟的面孔,回头看着依旧在狂轰乱炸的区域。哪里有太多战友,被炮火夺去了生命。 第427章 关中属我(月底求月票) “杀!夺纛者擢升三级!俘郑畋、王式者擢升三级!!” “杀!!” 达溪水北岸,随着刘继隆利用唐军松懈的间隙发起突击,唐军阵脚被破,前军溃退之势已然无法阻止。 郑畋、王式等人脸色异常难看,眼睁睁看着前军不断溃退。 “撤!后撤!” “前阵破了!快撤!!” “不准后退,后 哪怕是偏了一点,都没办法对防弹玻璃造成二次伤害,更不要说将防弹玻璃击碎了。 只见一头一头无比庞大的蛮兽在天际盘旋,释放出强横的气息,浑身流转着蛮荒的气机,无比厚重。 但是这一次是新人大赛,新人大赛之中是可以投降,投降之后就不可以在进行击杀。 而感受到灵心与紫麟的气息消失了,亘古魔域的人也是松了一口气,若是灵心真要出手,只怕整个亘古魔域都会在瞬间被灭掉,所有人都没有逃脱的可能。 “走!”郑扬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居然直接燃烧了自己的命格,一股力量涌动而出,郑扬一把抓住了柳元,直接就消失在了太初殿之中。 其实血寂并不知道,在六十六号神界面的时候,凌云就有击杀神尊高阶的实力,也是一击必杀,不过那是偷袭,正面交锋可没那么容易。 “咻!”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根长藤,一下子就将凌云卷了起来。 了,当然,冥王给了风无情打开它的权利,在与风无情交手之前,就说过了。 在这圣龙山,他的丹道和阵法都是达到了大师的境界,而且丹道第一次超过阵法的进度,离宗师也不远了。 宝宝抬头看着四人,眼里恶魔的笑意收了起来,看着几人笑得纯真无害。 而且,程大姐也有一些情报系统,她能够知道周青最近做的事情,特别是深海市的那一次大屠杀。 最让许牧十分期待的是,阿骨打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吃多了,竟然进入了沉睡状态,并且一身实力可以清晰的察觉到强化中。 “在这里。”李钰赶紧去端了过来,但走近几步,又下意识地迟疑了一下。 翠莲迷迷糊糊的,处于一种睡着睡不着的状态,看了翠兰短信之后,她就直接起床,穿衣服,就要出门。 “该死,灵蛇漫天。”面对着这样不要命的一击,杨玉龙大惊之下别无它法,催动了天蛇部族秘术的同时,祭出了一件闪动金芒盾牌法宝。 "冷无为,朕没有看错你。那你准备先从哪下手?"此话一出,就等于默许了冷无为的三策。 “我这几个家里人跟同学被人家欺负了,我自然就得过來看看,怎么,王强,你认识他们?”宋云问道。 宋云愣了一下,脑子里闪过叶茵茵那绝美的面容,貌似自己来旦复大学这几天,看到的妹子,还真的没一个比的上叶茵茵。 十大神器是什么存在?那是人族修仙界的最强底蕴,常风可不认为自己能够拥有其中之一。 正仔细打量着呢,突然间,孙诚又再一次感觉到了体内一阵莫名的悸动传来,是那神秘的球形空间,在继对艾达·王项圈上的那颗奇怪晶体产生反应之后,它又一次跳了出来。 苏黎离开监狱回到四合院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半,梁暖暖和洛墨回来了,扶雪也来了,家里热闹的狠。 他其实也不知道是多久喜欢上余妃的,等真正发现的时候那已经是很久以后。 第428章 攻占长安(月初求月票) “动作都快点,磨磨蹭蹭,也难怪汝等会败在某等手中!” “早些收拾干净,早些吃饭!” “别妄想逃跑,此罪业乃朝廷,而非汝等。” “汝等若是老老实实,力壮守律者可被选入军中,闹事者发往安西充戍十年!” 残阳西坠,几乎将达溪水河谷染成一片猩红。 达溪水北岸,此刻的战场上尸体层 挂了电话,楚风直接向系统要了虚拟意识头盔的制作资料,然后通过黄国栋给的加密网络安全渠道,将资料给发了过去。 到了晚上,村中所有的人,都起床了,村子一片热闹的景象。于鑫此时正在跟侯爵聊天。 而苏迎雪也在紫冰神晶的力量下,身体逐渐恢复,想来不需要太久她便无恙了。 一些离得近的修者,立时浑身起火,那火焰极具神威,凄厉惨叫声持续不足三秒,便停了下去,片刻后,连焦炭都没留下,直接被焚成了虚无。 韩炜由于疲于奔命,身负重伤,再加上失血不少,此时也明白了,自己是再劫难逃,心中暗道:这次是死定了,可死也要死的壮烈点儿不是? 这让里长和村民们大惊失色之余,纷纷逃回家中,也就是当晚,老里长和当时徐大夫的师傅,以及那一晚下毒的人,神情恍惚的出现在街道上。 侯爵离开徐队长那里之后,就回到了火炎的家里,这时的火炎还没有睡,正在客厅里跟李昀辉说话。 不多时,白森便同杂货商人走了出来,双方目前看来一切都和和气气的,显然这一次的交易让双方都十分的满意。 韩炜出得帐来,一匹雄骏神驹映入眼帘,这马气质非同凡响,绝对是一匹上等的宝马良驹。 老人再次一声叹息,他似能够摸出辰羽沁心性,又似预测出她惨烈的将来,是以好言提醒相劝,以求其避免厄运。 另外,许卓也不是什么都不管,至少每年一次的查账还是要进行的。那都是请第三方非常专业的审计公司进行,事实上也不需要许卓操多大的心。 番茄汤带着些许滚烫,入口甘甜,回味的时候,却有了鸡蛋的清香以及番茄的些许细微到了极点的酸性,使得眼镜男微微一愣之下,顾不得还冒着热气的汤,手中的勺子再度的落了下去。 不过军营却并不在城中,而是驻守在离飞石城十几里外的关隘中。 众臣说得义愤填膺,许久未上朝的董卓来了,腆着又胖了两圈的大肚子。 仿佛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万年,那种感觉消失不见,冥冥中响起了一声饱含了欣慰的叹息,一闪即逝。 仅仅两三下,吕布身法诡异的绕到校尉近前,将他推到城洞下方抵住墙壁,又以迅疾之势,拔出校尉腰间佩剑,‘呛’的一声,架在了校尉肩头,临近咽喉。 正当许卓要召唤出神弓的时候,警车的呜啦声响起,莫轩和他的战队如风似火又好像雷霆霹雳一般赶了过来,一共三辆战车,瞬间将朱疯包围,与此同时,“哒哒哒~”“哒哒哒~”冲锋枪扫射了过来,钢铁风暴席卷。 这些弓箭手显然是五行旗中的木旗之人,乃是从明教教徒中千挑万选的战士,其中多有能百步穿杨,一箭双雕者。 大柱虽然没寒初雪想得这般深入,不过他本就是个会替人着想的孩子,多少也听明白了秀娘的意思,脸色顿时好转了不少。 第429章 天下动荡(月初求月票) “唐皇帝都逃了,哪还有什么李刺史!!” “杀——” 咸通九年八月,随着朝廷东迁洛阳,刘继隆攻占长安的消息被传开,一时之间,天下震动。 八月初二,光州百姓因不堪朝廷加派,里长晁勇率领百姓逐刺史李弱翁,自号平均大将军。 十八日,武陵各族百姓不满朝廷徭役,雷满、区景思、周岳等人聚众 给紫凌天拉车的那两头赤炼狮都不安了起来,四只爪子在地面上连连滑动。 苏无双见顾玺来了,立刻起身,跑到了她的身边直接躲进他怀里。 乙元芕乐,还没见婆婆呢,顺太皇妃其实很好的,如今终于上了也满足了。 “闭嘴!”云飞懒得跟他蘑菇,瞪了他一眼,杨威打了一个寒颤,果然不敢说话了。 离了哥吴古城,众人下山,早有穿着黄衣的僧兵牵着大象在那儿等着,青岚带着众人直往王宫而去,那时正是午时,青岚当即召集了一众王族、臣子,宣布了两位护国王妃的存在。 “怎么?h国人就不能进去参观了吗?”男子微笑说道,不过看他那脸色也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气氛有些凝固,好在这时候李海儿端着两盘早餐走了出来,看到臊红了脸的程靓靓,她顿时就白了李阳一眼,同时在心里埋怨道,这个臭家伙,真是到哪里都不让人省心。 帝者的威严,可不是那么好么好承受的,唯有跪倒朝拜表示臣服,才能令他们稍微轻松一些。 跟着他走出车站,发现确实没有必要买什么地图之类的。火车站外就是居民区,而整个温尼马卡就只有一条大马路,而这个县治所有建筑几乎都在这条街两边。气温很高,烤得道路与树下停靠的彩色汽车一起冒着烟。 可是,很显然的,面对难得的仇人,风尘有这样的机会,又怎么会舍得假他人之手呢? “原来漫画有这么多技巧讲究的!”夏羽揉眉,怎么说呢,他就感觉自己记忆中,被硬生生塞进一段漫画家生涯,以前他对料理的苦心钻研,似乎变为对线条、对分镜以及对一个个鲜活角色的设计心得。 第二日,陈晃大张旗鼓地押解着弦氏三兄妹入京,后面还跟着被强掳了的一千流民跟在后面,入城的百姓夹道围观,纷纷好奇的看着牢车中的三人。 本身蛇叔的据点就藏着太多的“机密”,考虑到此地暴露和遭到侵入的可能性,在那些不可抗力下大蛇丸肯定是要逃离这里的,那时候无法转移的那些“机密”他自然要选择销毁,所以……这个据点理所应当的带着自毁程序。 如果不是久历战阵的萧靖等人捕捉到了他们眼中偶然闪过的锐利目光,或许大家都会被这些人骗过去。 总的来说,公司里除了高管就数游戏制作团队的员工待遇最高了。 浑身是伤的萧靖终于过上了饭来张口的日子。不仅如此,照顾他的人还要给他喂药、敷药、换夹板,简直是无微不至。 要知道任何行业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没有哪个职业坐在家里什么都不干还可以轻松数钱玩儿,职业电子竞技不是给你不工作、混时间的地方。 何晟礼听圣德帝问起折子,他忙从怀中掏出,略微弯腰双手恭敬的托举过头顶,莫公公忙从圣德帝身边走过来,恭敬的取过折子,再如同何晟礼的动作一般,把折子献给了圣德帝。 第430章 硝烟四起(月初求月票) “窸窸窣窣……” 九月中旬,随着秋收已然到来,受限于时间和官吏不足等问题。 高进达及曹茂等人,只能先组织百姓进行秋收,同时派遣白直和军队前往乡村,按照田亩数量,先行征走三成五的田税。 对于剩下的粮食,这些昔日只是权贵麾下佃户的百姓们都觉得拿着烫手,想要交给朝廷,不敢留在手上。 就在其他三人都准备放弃的时候,陈天豪的最强挂已经看到了陆本伟并开始了扫描:终极boss陆本伟最强装备是挂,此挂包括透视,飞天,穿墙,疾跑,手抓手雷。 罗杰根本不敢接这个茬,慌忙跑去买单,谷雨冲着他的背影发出得意的笑声。 “在改变之前我们要确立一个改变方略。就是我们要如何改变?毕竟改变的方法那么多,哪种方法更能够凸显出超凡力量?”半大男孩说道。 那又怎么样呢?谁让橘井娲喜欢上了唯一,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是酸是甜,乃至于或苦,橘井娲都必须要承受。 对于石世伦,廖志明不关注,哪怕对方是鼎业集团的股东,可这种股东鼎业集团一抓一大把,一个纨绔子弟怎么值得他廖志明亲自在意? 不过烦恼这个东西,不是一时一刻的,不管你愿不愿意去面对,它依旧会存在,而且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这种错乱的感觉,被大多数人当成了一种错觉,但是里面有比较有见识的先天神灵从这其中看到了法则规则的运动,心中反而有些期待起来。 “你也赶紧找个男朋友吧,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苏茜问道。 这个寒战让两人之间刀剑交接上的平衡出现了偏移,一瞬间,深渊之主身上就中了一剑,虽然并没有出现伤口,但是身上的气息却是消失了一点点。 这帮官员总归是有着自己的朋友家人和佣人的,这些人隐约的听到些许风声之后,为了吹嘘自己的见见多识广自然压垮和其他人弹起来。 身体猛的一僵,卡因骇然的望着那坐立在椅上的人影,此时,人影,已经微微虚幻……“残影?”卡因咽了一口唾沫,惊颤的道。 “两年前的事的可以解释。”李安璇倔强看着他,一字一顿出声。 诸犍并没有被鲲鹏控制,而且他也不知道计蒙被鲲鹏控制了。他们之前猜测铜房子是被秘宗的鲲鹏盗取了,但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脸色有些苍白,不过眉宇间的那抹邪异之气以及身体之上的缭绕的死气,也是显露了他的身份:冥王哈迪斯。 “清澜,你在这里等着我,天黑之后我进去看看。”想了想,傅衡逸开口。 夏琰洗完过后,到卧室里,看到童玉锦坐在床边,胳膊肘垫在床边拄着脸发呆。 唯独阴影扫过的路面,偶有孤独的树叶凋零而落,微风萧瑟,原来,秋,来了。 “原谅?咯咯咯……”罗琪喃喃着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开始发出诡异的笑声,一瞬间让崔琳毛骨悚然。 顾逸手动了动,她以为他又要打她,身子一缩,猛然将头往他怀里钻,还紧紧抱住,拼命蹭。 于晓萱父母走了,他跟他父亲因为夏菲的事情闹得关系也很僵硬,现在基本都是不回老宅,更不要说是陪韩正山过年了,想看两相厌的两人还是离得远一些更好。 第431章 东西对峙 “张阿田、张黑奴、吴丑婢、张有田……” “你们四户十八口为一组,每口分田七亩,组长张阿田。” 寒冬间,本该是百姓忍受饥寒的时候,但此时的关陇大地却无比热闹,百姓的热情,几乎能够融化所有寒冬。 京畿府咸阳县大沥乡清溪里治下的张吴村晒场上,整个里的上百口人都聚集于此,目光看向了被包围的 宫殿缓缓升高,显然桑达索尼娅并不准备打扰自己姐姐和姐夫的叙旧,只不过罗亚看着黄金宝箱也跟着升起,心中怎是蛋疼两个字能够形容的了的。。 而现在宫飞羽只想好好睡一觉,精神力的消耗才是最令宫飞羽在意的。精神力如果一次性透支过多,将可能永远无法恢复。甚至会因为精神力量的严重透支而变成白痴。 将闾嘿嘿坏笑,不知道是友是敌的杀手,当然要下死手,刚才看似只是让她脱臼,但附近的骨骼全都被这厮震碎了,能够忍受现在,将闾已经很惊讶。 天空顶端骤然降落的擎天之柱终于落地,狠狠的砸在众人眼前的地面上,飞扬起了无尽的尘埃和迷雾。 眼前的一颗陨星,面积比之蜀山、五庄观、方寸山加起来还要大,在陨星之中,都属于比较大的那一种了。 周洁两人也知道,韩飞对他们俩似乎非常讨厌,所以两人使用了曲线救国的办法,紧紧的跟着赵灵英“五三零”。 班纳博士想了想说,事实上虽然刚到这儿没几天,但班纳已经基本把实验室和后勤那边儿的所有人都给混熟了。虽然这货气质显得有点儿阴沉,但不得不说是一个相当好相处的人。 陈煜更是没有救科尔森,几天前的本·帕克也没救。陈煜觉得如果本·帕克不管闲事,也就不会死。 东皇太一当然更希望通天能将这些人都放了,一来可以麻痹江湖势力,让他们误以为秦国此时没有能力与整个天下抗衡,二来也可以让寻找苍龙七宿的秘密一事有一个可以缓冲的余地。 相较于那看起来颇为不凡,雕龍画凤的盘龍柱,她还是觉得这水比较好玩,毕竟这样奇特的水,外界可是见不到。 “哟?这么早?”看着罗真讨债般走向自己,张毅城先是一楞,紧接着就是一阵纳闷,说实话,近半年以来,这罗真还真就没来过这么早。 “坏了!”老刘头也顾不得琢磨了,好歹收拾了一下东西三步并两步开始往回狂奔,刚跑没多久,便看见两束手电光从不远处摇摇晃晃的迎面而来。 因此,唯一一件让龙辰始终一头雾水的话,便是萧破天中间的那句。 “这什么这?你问心有愧,是不是?你良心难安,是不是?”秦异人的火气上腾,冲赢柱吼得山响,口水乱溅。 “好一招隔空煞气!非内家绝顶高手不能为之。”梅长苏很捧场地拍掌赞道。 “记得我记得当时我们延误了将近一个星期时间。”瑞森点点头。 “那是灵芝草的出汁穴,你点了那个地方,才能把姐姐身上的灵芝汁挤出来,你要是不点那个地方,就别想挤出灵芝汁来。”芝草看到白彩姑一脸的不解,立即向着他解释说到。 郑姜氏把话接了过去,三言两语便把柳氏打发下去了:有些事情,当然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看到芝草又是挣扎又是叫喊,白彩姑知道自己的做法伤到了芝草的要害了,心里不禁大喜,好看的:。 第432章 虚虚实实(万字大章) “我等皆是经朝廷选出,进士及第的官员,却不想官职还不如那些貌丑凶恶之徒。” “若非科考糊名,那些单寒之人,如何能与你我共处?” “小声些,来人了……” “小声什么?某就是要让某些人听到,莫以为得了官职便能与你我平起平坐。” “且不瞧瞧其人相貌,汉王如此仪望风表,迥然独秀之人, 这两只蛊虫的实力非常强,特别是暗中出击,让别人防不胜防呢。 “嗖。”只见大师兄的左手一动,一道寒光向着叶英凡暴射过来。 因为在挖坟者这个组织中,无论是什么人,都只有服从,绝对的服从。 且叶英凡去袭击那四个门派组织后,得到不少好东西,也不想卖自己的丹药。 “叮当,叮当。”门铃声突然传来,方瑜一口吞下香蕉,还搞怪的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才在方母的训斥声中去开门。 说好了要颠倒乾坤,图霸三界,可如今,你的雄心壮志又哪去了? 饭后,李林和吴燕去餐厅,而欧阳雨菲则是去公司,他说有些事要处理,待会也去餐厅,只是,在三人分开的时候,欧阳雨菲又再次提醒李林,自己的惊喜就要到了,搞得李林莫名其妙。 林修此时把手中的长枪一挥,把长枪上的那些鲜血给挥洒出去的同时,意念一动,把长枪收回到了自己的扩容空间里。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他们不少人根本没有去过辽东那么远的地方,完全无从想象如何面对那样一个陌生的环境,怎样顺利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相对的,拿出价值次一些的,就只有跟在赵九江身后了,虽然人多力量大,但仍需要注意周围野兽的攻击。 果然阳云汉身形变幻,掌刀犹如云能晦异,有形不滞,实实挨挨,遮星蔽月般罩向乌利和曲利二人,顿时破开乌利和曲利寒冰烈火神功轮转攻势。 战力榜,记录了十天学院内战力排名最强的一百人。而战力,指的是自身武道境界的实力能在战斗中发挥出怎样的力量。 “不要……”墨雪燕根本来不及说出更多,这四名亡灵的骷髅拳头便已来到了李江的面门之下。 丈夫死了,孩儿丢了,唯一动心的男人,居然这样对自己,王彩霞已经绝望了。 两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林子的脸上,血从嘴角缓缓的流了出来。 在卧牛山的四首夔牛飘荡着身子目视神幻大陆轻道:“是她,她觉醒了”。 在刘爷的眼中可不是这样的,巨大的青色拳头,打飞了吕玄,他并没在意,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云万花。 “夏建!你身为平阳镇的镇长。平时用钱大手大脚,刚开始开着奔驰,现在又是一辆一在多万的路虎,请问你的这些钱是不是来路不明?如果是请你主动交待”坐在夏建对面的中年男子一脸严肃的问道。 “那这么说来,她跟你们慧明住持关系非同一般?”我低声问道,眼眉含笑,娇俏的瞟了他。 与此同时封挡住司徒玄印的“地载式”劲气猛然灵动起来,转换为“天覆式”劲气,司徒玄印以一人之力,哪能撼动阳云汉“天圆地方”招式上的浩然劲气,顿时被这股至大至刚劲气逼的倒飞出去。 甚至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搞错了一件事情,他所设想之中的那种‘真神’的境界,的确是某种概念的代言,其力量便是规则,规则之中便有其意志,也即等于是其力量便是意志。 第433章 南贼北叛(补加更) 他是怕自己这个做惯了璃月本地菜的厨子,可能会做不好至冬菜,到时候砸了万民堂的招牌就完蛋了。 他曾出身鲁能青训,鲁能辛辛苦苦培训八年,因为年龄原因,一直没签合同,然而,在十八岁成年之前,马上就可以签合同了,韦迅速跑路荷甲,妥妥让鲁能当了大怨种。 车门打开,池真已经抹干眼泪,在又一波的喝彩声中,她手扶前胸,朝观众席鞠了一躬。 却在这时,潘萌身形一闪,人掠至水面上,脚踏水面往中央走去。 他忽然明白王诚为何决意要他除掉那伙儿夏人了,留着这伙儿夏人只会影响队伍的团结,早晚会出大乱子。 一开始声音还不算大,慢慢地,这声音便一步一步扩张到了足以掀翻整个欧庇克莱歌剧院的房顶。 以前的调和是为了达到二人的共同目标,如今目标达到了,他也需要享受成果。 公主停下手中的动作,与沈三问相处久了,虽然知道他总有稀奇古怪的想法和一丢丢的未卜先知,可与长生神仙什么的毫无关系,所以她从未考虑过这些问题,母皇有疑问,她也听之任之。 这玩意应该是天理施加给那些能够推翻提瓦特秩序的强者的又一个‘诅咒’。 和沈姜冷战的第二天,池真在画了一上午画,准备吃饭的间隙,想着先上网看新闻解乏。 “可以!”蒋落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刚刚他们所的话都听到了,蒋落落突然出现在了门口,帮晏晟铭做出了回答,但是,蒋落落紧接着又了:“但我们只是养着她,晏晟铭,还是我蒋落落的。”气势逼人。 回了房,云迢就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温度终于降下去,恢复正常。 因为一些你懂得的原因,住在这两间病房的患者往往身份比较特殊。 后半夜,他只得拿出柜子里另一床被褥,打了个地铺,被子一卷委委屈屈的蜷缩着。 晏晟铭家中,原来的王妈最近请假回老家了,只有蒋落落这个不会做饭的在家中给糊弄着。 正要松手,那人又不依不饶的缠上他的手臂,整个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客船先从清河到汉江,又从汉江进入长江,然后沿江而下,七八日后上了岸,接下来的一段行程就只能走旱路了。 如果战的话,那就更有意思了,因为姜镇与叶川之间的矛盾,大家也是有所耳闻,姜镇曾经砍断过叶川的手臂,还刺破了他的丹田,说不记仇的话,他们谁也不信。 柱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戏谑,在他说这番话之后,右手翻手过来,向着武士刀的刀刃上抓过去。 或是固定从某个地球的黑塔进入,可以有效避免迷失方向,并且建立探索这个世界的前哨营地? 说着,叶悔顺势握上阿曼为自己整理的手,正所谓演戏演全面,既然阿曼喷他一脸,他都未对阿曼发火。 已经知道八路军的火力配置,就能理解日军为什么打的那么惨了。 此刻男孩浑身都沐浴在鲜血之中,脸上狰狞的神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焦急的表情。 时间就那么一分一秒得过去了十多分钟,艾莉只感到这十多分钟比十多年都要漫长。 周边正在歇息的突击队员们,本来背着脚后来的武器弹药赶了一路累的不行。 马克沁重机枪的子弹都打不透,就是八九式重机枪,也得用那种专门打装甲的子弹才能奏效。 关键朝堂上的局势很明显嘛,官家虽然看中武植,但户部没钱,不配合,他能怎么办呢? 班长噼手夺过三八大盖,递给了唯一没有杀过鬼子的姜超:“你来,拿起枪用刺刀插进他们的胸口。 柳金娄逼问在前,妖兵迟疑在后,并非他不说,而是他也不知道叶悔口中的‘三儿’是何意,到最后只得呡唇道。 “这才像慕夏真正的水平?刚才那他是见鬼了吧?”穆跃辰看着慕夏现在头头是道而且有理有据,表示非常的赞成。 依照他的性子,要是让他知道了花倾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一定不会轻饶了他的。 她看不惯林一一是真的,讨厌她是真的,看不得她明明声名狼藉却依然得到了宁时修的垂爱也是真的,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苏伊人慌乱摇头,她终于意识到是米迦勒动了手脚。她以为米迦勒的注意力被天使界吸引走了,就没空管契约的事,没想到米迦勒真的使用了言缚。 冷司皓知道他是消失有一阵子,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打给许安然祝福,并且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此时,他好像又恢复了她幻想中的样子,一个军人,一身正气的模样。 石昊满头大汗,他曾经听柳神说过,即便是太古凶兽的幼崽,他们在幼年时的极限便是十万斤。在一个月前,但他的肉身力量到达十万斤时,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但李七夜却说还差得远。 台词只有不多的几句,李胜洙念与白马俊对手戏的台词,这样一边给白马俊搭着台词,一边观察着白马俊的神情和语气,不时的给出意见。 可以说每一个势力都丝毫也不必龙凤麒麟等族差,因为每一个施礼的后面都站着一位大神通。 “别过来,”那名男警察一阵紧张,不由的退后了一步,再把手中的枪举了举。 “我?我本来就在不远处,当时没有我的事情了,本来想看热闹的,但是看到你在下边,正好找你问问路。”轩林随意的说道。 “那你也知道我在宇宙中的名号了吧。”波罗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向下走去。 第434章 苦练内功(万字大章) “康承训败了?” 元宵节后,当走出长安,准备看看长安附近百姓分地情况的刘继隆被高淮快马追上,并从他口中得知此事时,不免略微有些错愕。 不过他也只是错愕瞬间,便重新恢复了正常。 以他对历史上黄巢的熟悉程度,黄巢竟然能正面击败淮南、天平等镇官军,这着实令他刮目相看,不过也仅仅如此。 于他而言,只要二十六万兵马训练差不多,再将各处官道重新修葺扩宽,以此保障日后出兵粮草能跟上的话,这天下轻易可取。 虽说汉军治下疆域看似不小,仿佛顷刻间就能攻入关东,一统天下,但摆在刘继隆面前的还是内政问题。 单说从关中出兵,想要占据河淮两道,这补给线便足有两千余里长。 河淮两道经过兵灾、蝗灾和黄河决堤、大旱等灾难后,生产已然被破坏七七八八,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流寇。 自己挥师东进,民夫的事情倒是不用担心,可粮食转运的问题却摆在眼前。 此前从陇右向关中、三川打,由于关中和三川富庶,故此汉军越打越富。 但若是从关中出兵河淮,这就不能通过缴获来解决汉军粮草了。 从关中出兵,哪怕只有一千里的补给线,每名兵卒所需民夫也在五到十名之数。 单民夫路上人吃马嚼,便是所出战兵的五到十倍之数。 若是官道出现坍塌等问题,动则拖延十天半个月,而前线的军队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因此在内政没有修好的前提下,刘继隆还是宁愿再等一年。 想到这里,刘继隆主动开口向高淮吩咐道:“这黄巢有几分智慧,且看看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是!”高淮应下,而刘继隆也看向了赵英:“走吧。” 赵英颔首,随后与刘继隆策马向北而去。 不多时,二人策马来到渭河南岸,但见宽阔五六十丈的渭河阻挡去路,但赵英却早早安排好了游船护送他们北上咸阳。 半个时辰过去,百余名精骑便抵达渭水北岸,而刘继隆也开始打量起了“咸阳原”。 咸阳原位于长安以北,其原西起武功漆水河畔,东至泾渭交汇处,面积二百余万亩,埋葬着秦汉隋唐等数十位帝王诸侯。 正因如此,凡富豪权贵者,尽皆在此购置屋舍田地,而汉军攻破长安后,此地无主之地也属最多。 咸阳原上生活四十余万百姓,刘继隆今日到来,便是想看看这些百姓的生活如何。 百余名卸甲后的精骑护卫刘继隆登上咸阳原,无需刻意找人询问,只要走走逛逛,便可知道如今百姓的生活情况。 走在官道上,两侧尽是开垦的土地,基本都是水浇田,但十分肥沃。 眼下虽然刚过元宵,但农活却已经开始了。 田间的百姓,相较于汉军攻入关中前,脸上的笑脸无疑更多,远远见到他们,却也并不害怕,甚至会在他们驻足时招手。 不少早起干完活的农民走在官道上,虽然也会沿着一侧行走,但看向他们的目光,都是好奇与探索的目光。 近距离对视时,刘继隆可以看见他们脸上多了些肉,原本营养不良造成的枯黄,此刻也变淡了几分。 只是一次“公平”秋收,关中百姓的生活,便肉眼可见的变好了许多。 生活好了,没有那么大压力了,精神面貌也自然而然发生了变化。 从大人到孩童,他们都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把人分出去,仔细打探着咸阳周围几个乡的百姓,每户每口都分到了多少田亩,有没有官吏烂收税的情况。” “是!” 刘继隆吩咐一句,赵英便应下,随后派出五十余人乘马各自去打探,剩下五十人则是与赵英一同护卫刘继隆。 刘继隆目光扫视此处,不免说道:“放眼看去,十数里间无树木,然此并非百姓之过。” “待渭北、邠宁等处煤矿开采步入正轨,关中百姓便可买卖便宜之煤炭,届时再种植树木于官道两侧,用以行军、商贾、百姓往来间遮阴。” 关中少树木,不仅仅是缺乏修建屋舍的树木,而是基本看不到任何树木。 但凡可以作为燃料的草木,基本都被百姓拾取了。 这种爱占小便宜的性格,本是因为过往太过贫穷所致。 一束木柴不过十斤,却也需要五文铜钱,顶多够一户人家两日所用。 放在过往,百姓皆是世家豪强的佃户,一亩水浇田也不过能收获二百斤粮食,交五成租子后,百姓只能得到一百斤。 一百斤粮食若是拿去贩卖,收获不过七百文。 单这燃料,寻常百姓就需要一亩半的土地产出,才能供给全家燃料所用。 一户五口之家,最少要为地主耕种四十亩土地,所得粮食才够他们日常生存,且时不时还会因为天灾而不得不向主家借粮,越欠越多,世代为奴。 如今汉军来了,过往欠债一笔勾销,加之汉军分出田亩给百姓,百姓的日子已经好了起来。 但从收入来说,看似只增加了两三成,但问题在于关中稳定后,各类物价都开始了下降。 此前一束柴要五文钱,而今却因为战乱结束而下降到了三文钱。 除此之外,油盐酱醋茶及布匹等物都在降价,粮食价格虽然也降低了,但并未降低太多。 加上衙门常在农闲时征募百姓,支付钱、粮为工钱,百姓多了条谋生的路子,日子也就好过了。 实际上,只要大唐能保障吏治清明,大唐治下的百姓生活,也不会比汉军治下的百姓差到哪里去。 不过可惜,大唐的官吏腐败已经深入骨髓,只有推倒重来,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般想着,刘继隆派出的那些快马也在半个时辰内陆续归来。 刘继隆单独面见他们,听取他们述说咸阳原上的百姓情况。 总的来说,分地都是比较平均的,每户不分男女,每口皆分五亩。 每户人口不定,多则七八口,少则一二口。 从人均来讲,这是没有问题的,但从户均来说,便有不少问题了。 不过这样的分地方式,也给百姓营造出了一种多生多得的错觉。 如今的刘继隆,确实需要足够多的人口,这样才能实现他心中抱负。 “明日某会令高进达拨钱十万贯置府中,你若所需,自取便是。” 刘继隆看向赵英,交代道:“只是某要清楚,各县百姓生活究竟如何,不可有所隐瞒。” “末将领命!”赵英不假思索的应下,他清楚自家殿下在吏治上疑心很重。 “回去吧。” 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刘继隆也就没有继续逗留咸阳,而是趁着天色尚早,尽快赶回长安。 两个时辰后,随着他们来到长安城外,长安城外的集市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曾经长安城外的集市繁杂脏乱,而今却被推倒重来。 城外的集市成了废墟,屋舍的木料、土料都被收集整理起来,由工部官员重新规划城外集市的地下水利,以及集市的街道屋舍。 除此之外,远处长安城的夯土城墙,此刻也正在由工匠开始为其包砖。 不过此事不急,故此施工的民夫工匠并不多,不过寥寥千余人。 以他们的人力速度,最少需要好几年,才能将整个长安城的城墙垒砌上墙砖。 这样的速度,是刘继隆刻意为之,毕竟府库中钱粮不足,虽说前几日抄家不少,但大唐自安史之乱后,荒废的工程着实太多了。 单说郑国渠,盛唐时因为常常拨钱清理积淤,以郑国渠为主干而分出来的整个灌溉系统,可以灌溉数百万亩耕地。 安史之乱后,由于泾河泥沙淤积、豪强截流、藩镇割据无人疏浚等原因,能灌溉的耕地不足一百万亩。 此外,还有因为战乱破坏而疏于维护的龙首渠,供水能力下降七成。 其它类似六门堰、升原渠、五泉渠、通灵陂、敷水渠等等荒废的堰堤水渠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废弃的河渠成为了臭水沟,百姓因为河渠废弃而无水耕种,继而形成大片耕地抛荒。 这些事情,刘继隆已经派工部水司的官员去探查数月之久,想来也就是这几日便能得到答案了。 刘继隆抖动马缰,策马走入了长安城内,但见长安城内也充斥着许许多多的民夫。 整个长安城好似成了座工地,百姓们也没少抱怨,但刘继隆自然不可能全听百姓的意见。 长安的地下排污工程要是再不开始,浅层地下水卤化的情况还会继续严重下去。 除此之外,各坊挖掘深井这种利民之事,也不可能因为几户人家的意见而停下。 抖动马缰,刘继隆骑马快走,赶在黄昏前返回了汉王府,而此时汉王府的正堂,已经有不少官员在等待了。 高进达、崔恕、韩宜可等十余名官员见到他后,纷纷躬身作揖行礼,但被刘继隆摆手打断,示意跟上。 “说说吧,这么多人过来,想必不是与我品茶的。” 刘继隆坐在主位,颔首示意众人坐下。 众人先后坐下,高进达率先作揖,并向刘继隆介绍起了一名身穿绯袍的五旬官员。 “殿下,这位是去岁科考的李频,其本是朝廷从六品都官员外郎,如今是工部下辖的水部郎中。” “关中河渠堰堤之事,他颇有见解,如今水司官员探查关中各处而归,便是由其主导汇总的。” 高进达介绍过后,李频也起身对刘继隆作揖道:“水部郎中李频,参见殿下。” “无碍,先坐下说说关中河渠堰堤的事情吧,百姓还指望水渠堰堤恢复灌溉,以此复耕荒地呢。” 刘继隆没有客套,直来直往的与李频说着,而李频也听说过这位汉王殿下的性格,故此没有耽误,直接说道: “朝廷在关中有一百二十处水渠,然安史之乱后,朝廷钱粮均困于兵马,故此水部获钱粮甚少,关中水渠堰堤,自此开始荒废。” “经水部一百二十七名官员及四百五十四名白直走山访水,探查数月,方知关中河渠堰堤如今情况。” 李频顿了顿,给予了刘继隆思考的时间,随后才接着道: “如今关中六十二处堰堤水渠已然荒废,三十八处淤堵,即将荒废,唯有二十处尚能运转。” “以水部同僚商议计算,若是能将这一百二十处河渠堰堤重新修葺清理,则关中四百余万亩荒地将得到灌溉,可轻松复垦。” “此外,经过清淤和修葺过后,原本灌溉的八百余万亩水浇田,最少能提升二三斗的产量。” “只是想要修葺清理这一百二十处堰堤水渠,耗费恐不下千万,动用人力亦不少三十万。” 李频将他们探查所得尽数交代,刘继隆闻言则是忍不住暗骂唐玄宗这老货。 但凡他微操少些,安史之乱早就平定了,哪里会引起后来那么大动静。 抛荒四百余万亩,刘继隆都不知道这些年的大唐皇帝在干嘛。 “河渠堰堤皆要修葺清理,先清理最为重要,人口最为稠密的地方。” 刘继隆说出自己的建议,同时看向高进达道:“近来府库不是积攒了些钱粮吗?能调拨多少给水部?” 高进达略微思索,接着作揖道:“可拨钱三十万贯,粮五十万石。” “待到夏收过后,应该还能拨出不少于五十贯和七十万石粮食。” 刘继隆颔首,目光看向李频:“这些钱粮尽数调拨水部,在秋收之前,能修葺多少水渠堰堤?” 李频似乎将所有数据都记在脑子里了,所以刘继隆开口询问后,他不假思索道:“至少能恢复整个龙首渠,保障原本灌溉的三百万亩耕地,同时恢复百万亩抛荒田地。” “好!”刘继隆没有着急,称赞过后便示意李频坐下。 待到李频与刘继隆说完了水部的事情,崔恕这才开口作揖道:“殿下,多康尚摩鄢来信,请求交易粮草四十万石。” “他们准备了两千匹上等军马,五千匹中等乘马,另外还有七万多头牛和十万只羊。” 崔恕话音落下,但面对尚摩鄢的求援,刘继隆不禁询问:“前年我们拨了四十万石粮食交给他们,如今才过去四个月,为何现在又粮草不足了?” “回殿下。”崔恕恭敬说道:“尚摩鄢出兵将柏海等处纳入了势力中,获得二十万部众,想来是因此才导致粮食不足。” 尚摩鄢在扩张自己的势力,对此刘继隆并不觉得奇怪,不过他扩张的速度确实不慢。 对此,刘继隆并不在意,毕竟吐蕃高原的强盛期,将会随着气候而不断衰弱。 即便尚摩鄢重新统一高原,这个新王朝的上限也就是高原版的大理。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日后吐蕃高原估计连个像样的政权都凑不起来,只能成为中原王朝的养马地,以马贩茶粮来维持高原上那脆弱的经济。 尚摩鄢倒是有自知之明,亦或者这是他那儿子没卢丹增想到的办法。 从经济上依附汉军,不仅可以保障他们的统治,也能让刘继隆放心。 “军中缺军马和乘马,关中及三川缺牛羊肉食,那便与他们交易吧。” 正常的粮食和肉品贸易,刘继隆倒也不担心自己会赔,毕竟三川和关中的肉价并不便宜。 汉军以一石粮换三只羊,转手把羊驱赶到三川和关中,卖出三石粮食的价格,怎么交易都是赚。 这点粮食流出,也不会导致汉军内部的粮价出现问题,可以买卖。 “是……” 崔恕颔首应下,而韩正可此时也作揖道:“殿下,朝廷调遣兵马前往大同,据我军塘兵所报,云州及朔州等处兵马不少于二万,莫不是朝廷要进攻关内道?” 韩正可并不清楚赵英他们办的事情,自然警惕唐军的调动。 对此,刘继隆也并未解释,只是安抚道:“胜州有三千新卒和五千马步兵,即便朝廷来犯,也足可坚守,等待曹茂率援军驰援而去。” 刘继隆说话间,却见到门口有兵卒小心走入堂内,往站在角落的赵英走去。 他佯装无事,继续对众人说道:“国子监的事情,如今情况如何?” “回殿下……”担任国子监博士,暂代祭酒之职的李衮师站了起来。 作为李商隐的长子,李衮师不过二十三岁,在堂内群臣中,算得上稚嫩。 不过国子监这种地方,需要的就是接受过新教育的人,而李衮师也是其中一员。 “国子监眼下,除陇右道及剑南西北六州在执行全民义学外,余下关内道、京畿道、剑南道、山南西道的官学均在修建。” “眼下教习不足,钱粮不足,故此每县开设一所官学,每所初设教习六人,每所官学教授学子一百五十人,每个村每年可举荐一名学子参学。” “县城中以坊为单位,每个坊可由里正举荐两到三名学子。” “其中,诸如长安、万年等大县,会酌情增加至四到十所官学不等,保障每个坊的学子数额不少于十五名。” “国子监预计开设四百七十所官学,招募三千名官学教习,预计开办后,第一年能入学七万五千名学子……” 李衮师话音落下,高进达及崔恕等人先后皱眉。 他们并非不支持这些平民子弟读书,只是问题在于汉军的钱粮能否供应这么多学子。 李衮师没有因为众人表情不对而停下,反倒是继续说道:“修建官学,约耗钱十七万贯,三千官学教习,每年俸禄支出约为六万贯。” 他话音落下,崔恕便主动开口道:“官学历年度支大头,皆为学子吃食及纸笔砚墨等物,修建官学和发放教习俸禄反倒是最小的度支。” “殿下,某以为,您能帮助如此多平民子弟步入学堂,便已经是功劳一件。” “诸道情况与陇右情况不同,因此诸道学子的纸笔砚墨等物,是否需要让学子自己承担?” 崔恕话音落下,堂内众人也都开口了。 “纸笔砚墨确实不便宜,每年消耗折色不少于四贯钱。” “五贯钱只是纸笔砚墨,莫不是忘了还有书本?” “虽说衙门有活字印刷,但每本书价值在七百钱,而学子拥书六本,便是四贯多钱。” “若是算上学堂供给的吃食,每年起码吃两石粮,外加蔬菜,折钱也有一贯了。”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很快就算出了一个普通学子读书一年的花销。 这还是因为汉王府掌握了活字印刷术,并且有火药能快速开采材料所致。 一个普通学子,正常读书情况下,每年最低消耗十贯钱,折粮则为二十石,几乎是二十亩土地交税后的所得。 正是因为开支消耗过高,才会出现“耕读传家”,集中家族全力,供养其中最聪慧的一人。 不过这样做后,若是被供养的学子考中进士,这个庶族便会成为当地新崛起的小名望,渐渐发展为当地豪强。 传承三五代后,若是代代皆有中第官员,则是能被称呼为世家。 如今刘继隆要批量培养读书人,自然也要承担这份成本。 不过众人说的也对,七万多学子的支持确实太大了。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供养七万多学子,确实压力很大。” “尤其这还只是第一批,而学子毕业需要五年。” “往后几年,若是都如此招募,那到时候便有三十七万学子,每年光这些开支便三百七十万贯,我们确实承担不起。” 刘继隆没有否认当下的局面,毕竟生产力摆在这里,而外部局势也十分凶险,自然不可能按照国子监的想法进行。 刘继隆沉思片刻,随后看向李衮师道:“若是限制到每个里与坊,每年只能推举一到两人,每所官学每届以二十五人为一班,只设两班,那将如何?” 李衮师闻言,顿时皱眉道:“若是如此,六个教习未免太多,且……” “教习的事情先不讨论,先讨论学子的数量。”刘继隆将其打断。 李衮师见状,只能说道:“若是如此,那便是每年招五十名学子,四百七十所就是……二万四千人不到。” 李衮师说罢,刘继隆便颔首说道:“若是如此,那即便算上陇右的教习和学子数量,第一年支出也不过五十万贯,往后每年增加三十万贯,止一百七十万贯。” 话音落下,刘继隆目光看向高进达等人:“你们以为如何?” 面对刘继隆的这番话,众人面面相觑。 高进达见无人开口,他率先说道:“一百七十万贯是五年后的事情,若是五年内能平定天下,这倒也不算多。” “即便后续又开设新的大学,每年支出也不会超过二百万贯。” “不过我军平定天下后,届时又会多出十道,届时难道还是以此规矩继续下去吗?” “若是如此,届时即便只翻四倍,那也是八百万贯。” “开元年间,诸项折色也不过一千七百余万贯,即便我军赋税高于开元年间,也至多收取二千五百万贯。” “取八百万贯而惠几十万学子,值否?” 高进达并非在反驳刘继隆的提议,而是在说出他的担忧。 若是可以,他也想让天下孩童有书读,但稍微敲敲算盘,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个天下根本供养不了几百万读书人,就连几十万都能压垮天下。 对此,刘继隆则是沉吟道:“若到了那时,定然还有其它的安排,但眼下还是以刚才定下的规矩为主。” “此外,招收的学子从十三岁以上挑选。” 刘继隆这番话落下,高进达及崔恕等人便知道自家殿下是什么意思了。 如今陇右那边,每年能毕业四五千小学学子,但他们的年纪都在十三四岁,年纪太小。 大学每年毕业的学子数量不过两千人,若是按照每县十二名正官来算,顶多也就能照料好一百六十几个县,且麾下都是当地世家豪强安插进来的白直。 虽然作为主官,他们能控制整个县的运转,但仍旧不免要与当地世家豪强合作,才能治理好整个县。 若是屠杀世家豪强,那则没有足够的读书人充当白直,协助当地官员治理县乡,征收赋税。 正因如此,刘继隆必须未雨绸缪。 安排大批年纪较大,但是还处于接受新事物阶段的少年人去学习,五年后他们长成,也差不多十八九岁了,充当白直,协助官员治理天下,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眼下这四道的学子,不是为了现在做准备的,而是为了日后统一天下后,顺势扫除毒瘤作准备的。 刘继隆要做的,是自古以来没有人敢做的事情,把世家豪强一举扫进垃圾堆! 哪怕后续还会有新的阶级崛起,但按照历史进程来看,官吏平民化所带来的除了贪腐,还有制度和阶级上的进步。 正如晚明时期,官员虽然贪婪,但起码大部分官员知道不能随意打杀百姓。 哪怕报官不成,晚明百姓也知道可以前往其它州县报官,甚至找巡察御史检举,官员和百姓也敢明目张胆的骂皇帝。 这一切是因为百姓人权越来越高,读书成本降低,许多百姓读书开慧所致。 不过百姓开慧也是双刃剑,例如晚明时期虚君思想崛起,百姓和士子都开始反思君主的作用,从根本否认了君权神授那套。 百姓开慧太多,反思太多,对封建王朝的统治就愈发不稳,不过刘继隆并不在意这个。 这世界哪有不灭的王朝,朱元璋下令天下各县开社学,结果百姓还不是花了两百多年时间,直到明亡才出现了虚君思想。 他日后所创立的这个朝代,只要超过两百年他就赚,至于王朝灭亡后儿孙如何,那关他屁事。 满清追着老朱家杀,结果老朱家还不是安安稳稳传承到了后代,他不信他老刘家能有这么倒霉。 至于定下每个里举荐学子读书,是否会培养出豪强,刘继隆则更不在意。 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但凡读书人,十个有九个都是世家豪强或庶族出身的家伙,一个个的鼻孔朝天,把平民视作牲畜,随意可欺。 先扶持一批平民,把这群鼻孔朝天的世家豪强和庶族解决,然后再内部斗争来压制这群平民出身的官员便是。 只要官学形成体系,刘继隆也可以效仿某位前辈那般,用数量换质量。 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官吏,哪怕上任一两年就因贪腐被抓,那他也有几万储备官吏可以更换,主打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从思绪中走出,刘继隆扫视众人:“还有事情吗?”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高进达带领众人起身作揖:“臣等告退……” 他们自称为臣,显然是在潜移默化的想让刘继隆接受这个君臣身份。 刘继隆眼下虽然还未称帝,但他已经有了准备,故此也没有纠正众人。 众人见他没有纠正,脸上纷纷浮现喜色,随后恭恭敬敬退出了正堂。 待他们走后,赵英这才上前,对刘继隆作揖说道:“东都有兄弟传来消息,朝廷拨数十万钱粮犒军,重新编练山南东道兵马,并调遣了卢龙、义昌、义武、昭义、河东等镇兵马北上大同。” “殿下,看样子朝廷是相信了我们给出的那份情报,既然如此,要不要……” 刘继隆摇头打断了赵英的建议,提醒道:“不可太频繁,必须要让他们觉得情报不易送出,才更容易相信。” “此外,南边的高骈可曾有什么动向?” “未有。”赵英回应。 “那你退下吧。” “臣告退……” 在刘继隆开口下,赵英也学着高进达等人,自称臣子退出堂去。 待他们离去,刘继隆则是埋头处理起了政务。 不过在他处理政务的同时,距离三千里开外的西州,此刻却显得无比热闹。 “都夯严实些,这都是你们自家的院子,若是不出力气,日后屋墙塌陷而死,莫要怪吾等!!” 西州(吐鲁番)西境,曾经废弃的天山城,如今重新焕发了生机。 五日前,上万人涌入城内,将破损的城墙修葺夯实,又推平了残破的数百个院落,搭起了帐篷。 如今,他们利用推平院落的黏土,重新开始夯实自家未来的院子。 “直娘贼的,还有九年才能回家……” “埋头干活吧,估计夯好院子后,我们就该去南边复垦荒地了。” “等到了入夏,这天气热了,估计就没有活干了。” “三郎,你说我们现在距离老家还有多远?” “多远?最少五千里吧……” 城门楼前,张淮深目光满意打量眼前热火朝天的场景,而他身后还站着张淮溶和李明振。 张淮溶脸上笑容藏不住,笑着说道:“这么多年来,某倒是第一次觉得人太多是坏事。” “七万多人,都快把庭州和西州塞满了!” 李明振闻言跟着轻笑道:“莫说西州和庭州,就是伊州、肃州都塞了不少人。” 他的话让张淮溶爽朗笑道:“若是我等粮草充足,说不定此次汉王殿下还能输送不少人口前来。” “那是自然。”李明振不假思索,同时说道:“汉王此前手书送抵,言明若有需要,长安尚有数万人可戍边西域。” “数万人……”张淮溶咋舌,脸上写满了惋惜和不舍,但片刻后他又反应过来,看向张淮溶道: “节帅,汉王殿下手书送来,想必不止提及了戍边的事情吧?” 闻言,李明振沉默下来,张淮深也颔首道:“刘牧之想要与某结成姻亲,使其长女刘雉与大郎君定亲,使他家郎君与妙音定亲。” “这不是好事吗?”张淮溶脸上笑意浓重,毕竟如今的局势,再明朗不过。 只要刘继隆还有进取心,那蛰伏一两年后,便可东出占据中原,乃至江南,继而兼并河东河北,一统天下。 刘继隆的大郎君,必然是日后的太子,而张淮深若是嫁女给刘继隆之子,张氏也就成了外戚,地位更加稳固。 “某……” 张淮深不知道怎么说,他心里也高兴能和刘继隆结为姻亲,但他又觉得与未来的皇室牵扯过深,不太利于张氏。 站在他身旁的李明振清楚,自家节帅是被当年唐廷那挑拨离间的手段弄出了阴影。 如今张淮溶主动提出,他便有机会开导了。 想到这里,李明振主动说道:“节帅,汉王殿下气量恢宏,您应该知晓。” “更何况其身体强健,古往今来能有他这般斩将夺旗先登陷阵者,除刘寄奴与项籍外,再无几人。” “您比刘继隆尚年长,有何可虑?” 李明振这番话倒是很有份量,先从刘继隆身体情况点明,再提出张淮深年纪年长之事,说白了就是张淮深年长,对刘继隆构不成威胁,刘继隆自然没有必要算计他。 其实张淮深也不觉得刘继隆会算计他,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对此,李明振再度劝说道:“您若是不同意,那才是让汉王殿下怀疑您。” “您别忘了,您麾下有兵马万余,若是算上酒使君手中兵马,您麾下兵马近二万,百姓三十余万。” “若是您要割据河西与西域,简直易如反掌……” “荒谬,某怎会如此?!”张淮深厉声打断了李明振这番话,而李明振见他生气,不仅不难受,反而高兴道: “既是如此,您更应该表露态度,将大郎君送往长安,说不定能与汉王殿下学些本事。” “哼!”张淮深冷哼,略微骄傲道:“论行军打仗,刘牧之与我难分伯仲,何必让大郎去寻他学?” “如今西州引入百姓二万,光壮丁便万五之数。” “若是今年丰收,明年我军便可攻入焉耆,收复焉耆失地。” “此役,倒是可以让大郎君跟着某好好学学行军打仗之事。” 李明振也不揭穿,反而恭维道:“若是如此则最好,待大郎君前往长安,也能凭此经历,得汉王殿下欣赏。” 张淮深微微颔首,接着看向城内那些交头接耳的唐军降卒。 “得为这群人寻些女子,若能使他们在安西安家落户,便能省去不少麻烦。” “确实!”张淮溶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 张淮深略微沉思,随后看向张淮溶:“黄草泊的回鹘残部,近来还在与葛逻禄争斗吗?” “对!”张淮溶不假思索的点头,只因为北庭负责天山以北那广袤北疆的情报。 张淮深闻言颔首,目光远眺城西:“且让他们猖狂些,待某收复焉耆龟兹,将疏勒、于阗等处尽数压制为臣属,便要提兵向西,不仅要收复黄草泊,还要收复碎叶城!” 眼见刘继隆在中原逐鹿,张淮深心头也是火热得紧。 若是他能收复安西北庭全境,想来便能洗刷西域汉人这近百年的屈辱了。 他不由得攥紧拳头,几个呼吸后转身看向李明振。 “九臬,你去城楼准备笔墨,某亲自手书回应刘牧之。” “是!”李明振不假思索应下,而张淮深也道:“他家女子嫁与大郎尚可,但他家郎君能否配得上某家妙音,这便另当别论了。” 李明振与张淮溶闻言面面相觑,尽皆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张淮深见他们如此,忍不住冷哼道:“人言虎父犬子,谁知道他那大郎君有他几分本事?” “某家将门虎子,配他家女子绰绰有余,然他家郎君若是不行,那还是趁早换个郎君吧。” 李明振无奈,只能去城楼准备笔墨,而张淮深也带着张淮溶朝城楼走去,不过他却询问道:“那些被发配而来的世家豪强,可还算老实?” 张淮溶摇摇头:“有些不老实,不过有了他们,这安西和北庭才会更加稳固。” “没错!”张淮深点头认可了他这番言论。 “这些世家豪强虽说跋扈,但这安西北庭皆异族多而汉人少,有他们帮忙治理,这安西和北庭才能在收复过后,彻底掌握在我汉家手中。” “明岁过后,某会让大郎君带着收复焉耆的捷报前往长安,让刘牧之知晓大郎君的聘礼有多贵重。” 二人身影渐行,最后走入了城楼之中。 不多时,天山城内便有快马疾驰而出,一路向东而去…… 第435章 天灾不断(万字大章) “唏律律……” 白驹过隙,正月仿佛还在昨日,但回过神来,时间却已经来到了咸通十年三月的春末。 在西域积雪还未融化的时候,秦岭以南的地区,却已然结束了春耕。 成片的水稻,将蜀州平原承托得绿意盎然,但这份绿意却不属于百姓。 本该是天府之国的地方,却由于长江隔断,南北生活差异极大。 “都看清楚,再有北逃者,这就是尔等的下场!!” “噗嗤——” 晋原县外,当十余名衣衫褴褛的百姓被压上高台,并在四周数百人注视下被砍去脑袋时,台下的百姓眼底闪过惊恐,却也闪过了愤怒。 自汉军与唐军划江而治以来,长江(岷江)以北的百姓,日子肉眼可见的变好,而长江以南的百姓,却过得更加窘迫了。 本来只是羡慕,但由于去岁高骈出兵,从江北劫掠四万余名百姓南下后,这些被劫掠而来的百姓,不断宣扬着江北的政策,使得无数百姓都动心起来。 有人动心,自然有人行动,而有人行动,就自然有人制止。 长江南岸,几乎每日都能抓到十几名北逃的百姓,往往被抓到就是斩首处死,杀鸡儆猴。 城楼前,望着城外那十几个人头跌落,张璘不解看向自己面前的高骈:“高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要不然让某将那些散播江北谣言的家伙尽皆抓起来!” “不……”高骈微眯眼睛,眼底却闪过精光:“吾要的,就是要他们传播这些消息。” “为何?”张璘不解,在他看来,这些流言很影响他们对长江以南的三川统治。 面对他的不解,高骈则是转身走下城墙,边走边道:“叛军在江北抓捕犯事富户,对世家豪强更是用法甚严苛。” “一人犯事,全族尽被株连,田舍钱帛尽数抄没,并被发配西域苦寒之地。” “这些抄没的耕地被均分给了百姓,百姓自然拥戴他们,而世家豪强自然害怕。” “自吾将这四万江北百姓带到江南以来,流言传播甚广,各州县世家豪强,尽皆捐献钱帛,以此请我军坚守江南。” “你说,这对我军是好是坏?” 高骈反问张璘,张璘恍然大悟,却又挠头道:“可百姓拥戴叛军,这未免有些棘手……” “百姓?”高骈冷哼:“百姓尽皆愚昧,胆怯、奸诈……” “只要将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就会乖乖听话。” “治理天下,所需要的不是百姓,而是世家豪强之中有学识的士子。” “吾虽不知刘继隆从何处寻来如此之多的士子,但天下何其庞大,他对世家豪强如此严苛,日后定会为其所害。” 高骈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于他们而言,百姓就像是田地里的庄稼,尽管需要为了治理庄稼而不断处理政务,但为的只是每年收获的那一刻。 刘继隆虽然没有彻底得罪死世家豪强,但他对世家豪强的严苛也是有目共睹,更别提汉军废除奴隶和贱籍制度,直接剥夺了世家豪强身为人上人的特权。 上位者最喜欢看到的,就是普通人为自己服务,而自己可以根据自己的喜怒,随意惩处这些人。 尽管从先秦到如今,法制不断完善,人权不断提高,导致了家主不能随意打杀奴仆,但奴仆的地位仍旧很低。 如今刘继隆来了,直接废除奴隶制度,还将贱籍都一同废除了,这自然侵犯了世家豪强的利益。 正因如此,长江以南的三川世家豪强,此刻都无比担心汉军会跨过长江,攻打江南。 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他们对高骈也是十分大方。 比如去年秋收,按照往年情况来说,江南这十几个州,顶多交出五十几万石,十几万贯钱和几万匹绢帛。 然而为了扶持高骈,去年的赋税提高到了七十几万石,二十几万贯钱和七万多匹绢帛。 高骈给三川军开出的军饷是每年二十贯,军饷加上日常吃食开销,需要二百三十万贯才能维持三军消耗。 三川的各项折色,价值不过七十多万贯,所以高骈不断向朝廷索要钱粮。 李漼虽然也提供了几十万贯钱粮,但仍旧解决不了三川军面临的问题,所以高骈才会主动出击,从江北掠夺了数十万贯民财南下。 饶是如此,钱粮问题仍有缺口,而他为了补足这个缺口,便需要狠狠得逼一逼这些世家豪强。 放任百姓散播江北流言,便是高骈所施展的手段,而这手段的成果也很有效。 自正月以来,各州县世家豪强的投献不少,三个月时间便投献得出三十万贯,极大解决高骈所面临的问题。 不过这个办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高骈心里也清楚,刘继隆不太可能那么快将关中和关内消化好,而在关中和关内消化好前,刘继隆肯定是不会轻易动兵进攻河东、河淮等处。 既然如此,那比关中提前大半年被其收入囊中,眼下已经渐渐步入正轨的三川,便成了刘继隆唯一能不用顾忌后勤的地方。 想到这里,高骈只觉得压力倍增。 他麾下虽然有九万三川军,但三军披甲率不过六成,叛军在江北练兵不少于九万,却得益于刘继隆几次在北方战胜官军,叛军内部肯定是不缺甲胄,或者甲胄缺口没有那么大。 这样的局面下,自己不能再孤注一掷,像上次那样,将命运交给刘继隆安排。 他必须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集中精力对付刘继隆。 “梁缵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走下马道,高骈看向张璘询问,张璘则是作揖道:“都准备好了。” “东川、黔中等处一万兵马都集结到了黔州,随时可以持圣旨南下。” “只是高王,岭西地广人稀,实力不强,拿下此地,对我们有什么用?” 张璘不解,高骈则是翻身上马,并在他上马的同时解释道: “拿下岭西,是为了保住安南,更是为了方便日后节制桂管和容管两处地方,随时拿下岭东。” “岭南道虽然地广人稀,但若是能掌握岭南道,再控制湖南、荆南和鄂岳等处,至少也能护住整个江南。” 高骈很清楚,刘继隆现在在蛰伏,为的是一举东进,至少拿下江南或中原。 自己虽然拥兵众多,但钱粮不足,而今黄巢在湖南作乱,目的不是江南就是山南东道。 要是黄巢真的攻入山南东道,那三川钱粮就会被切断。 没有了朝廷的钱粮,自己必然难以长久。 若是黄巢切断了西南,自己则是可以趁机从侧翼进攻黄巢,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 届时北方若是有变,自己则可以顺势接应朝廷南下,隔江而治。 不过想要隔江而治,自己还得早做准备才行…… “长江之上多盗寇,你派人告诉王郎,若是能招抚长江盗寇,尽力招抚。” “是!” 高骈虽然也在三川编练水军,但数量不过两千余人,而长江之上的盗寇,麾下少则数百,多则数千。 若是能招抚长江之上的盗寇,那则能对他起到很大的帮助。 这般想着,高骈也带着张璘返回了州衙。 不久之后,集结兵马于黔州(重庆彭水)的梁缵开始持朝廷旨意南下驰援安南。 与此同时,在湖南疯狂扩张的黄巢,也在尚让的毛遂自荐中,吸纳了占据岳州的曹师雄、柳彦璋等人。 黄巢的势力横跨湖南、岭东、江西三镇,荆南的萧邺在给朝廷的奏表中,称其横跨三镇,拥兵十万,辖民百万。 四月初五,黄巢自称为江南西道节度使,并以黄邺为岭南节度使,令黄邺、黄揆领甲兵一万,新卒四万进攻桂管、容管及岭西三处。 这是黄巢几次发布檄文中,第一次毫不提及刘继隆和陇右,态度十分明显。 “这混厮志得意满,若非我军牵制官军主力,他能在江南如此跳脱?!” 五月、长安汉王府内,高进达拿着谍子送抵长安的黄巢檄文,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刘继隆坐在主位,安安静静的品茶,面前还摆放着不少糕点。 高进达见他毫不在意,他不免说道:“殿下,此僚若不是打着我军旗号,又如何拉得出如此多兵马?” “如今击败了康承训区区几万兵马,便如此志骄意满,毫不将您放在眼中。” “何必如此生气?”刘继隆开口安抚了下高进达,漫不经心道: “朝廷已经派高骈出兵南下,驰援安南。” “黄巢不晓得高骈厉害,竟然出动出兵进攻桂管和容管。” “高骈若是知晓,恐怕不会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 “黄邺、黄揆两人名声不显,显然不是什么能人。” “现在高骈估计很高兴,因为他可以借着讨平黄巢,在岭南道安插人手了。” 高进达本就有些生气,听到刘继隆这么说后,他更生气了:“那我军呢?” “高骈此人不易对付,便是张三郎都在他手中吃了亏,如今若是得了岭南,怕是更不好对付了。” 刘继隆放下茶杯,颔首道:“确实不好对付,但也仅此而已了。” “更何况,从三川前往黔中,再走黔中进入岭南,这其中道路曲折,本就不易。” “若非高骈此前走过这条道,恐怕他也不会想着借助黔中道来掌控岭南。” “不过即便如此,想要借助黔中来掌控岭南,必然要大修黔中至岭南的官道。” “让高骈为我们修官道,为我们守护岭南,这难道不好吗?” 刘继隆露出笑容,高进达这时才搞明白了自家节帅的用意。 如刘继隆此前刻意放走高骈,让高骈为汉军防守南蛮一样。 刘继隆现在做的,就是把高骈往南驱赶,然后在高骈发展时,潜心向北进攻,待北方安定,再南下将高骈治理成果收入囊中。 不得不说,高骈确实是个大才,不管是军事还是理政,都是把好手。 汉军占据三川后,之所以没有遭遇关中、关内这种河渠堰堤大规模废弃的情况,原因就在于高骈花了不少力气,不仅修筑了成都罗城,还将过往淤堵的西川河渠堰堤进行了梳理。 如果高骈到了黔中道和岭南道,也继续发挥这种精神的话,汉军只需要在战场击败高骈,就能摘得不少好处。 在这其中,尤其是以黔中道的问题最大。 唐代黔中道包括了后世的湖南、重庆、云南及广西等部分地区,面积比后世的贵州要大。 不过由于汉人疏于开发,故此现在的黔中道还没有展现出西南交通枢纽的潜力。 按照正常流程,得等到明代永乐年间,朱棣设贵州省,并从湖广、江淮迁徙八万军户,四十余万口安置当地,加上奢香夫人等少数民族配合修建驿道,贵州这个交通枢纽的潜力才得以释放。 若是高骈能在这个时候迁徙汉人进入黔中道,扩修当地驿道,那倒是方便了刘继隆日后占据黔中,利用黔中官道进攻大礼,收复云南的计划。 汉军对百姓毕竟比较怀柔,强行迁徙这种事情,有些吃力不讨好。 但若是这件事由高骈来做,而汉军在之后作为解救者将被强行迁徙的百姓解救,那黔中百姓自然对汉军归心。 至于解救过后,百姓是否会返回三川,这倒不用担心。 当初尚摩鄢强行掳掠百姓并交给汉军,安置在当初的剑南六州。 后续汉军打入三川,也有许多百姓希望迁回原籍,结果他们原本的土地都被后来的移民占领耕种。 除了少量百姓宁愿舍弃一切,留在原籍开垦荒地,重新恢复生活外。 其它大部分被迁往剑南六州的百姓,基本都在六州安家落户了,留存率高达七成。 若是黔中的百姓也是如此,那也省去了刘继隆开发黔中的不少力气。 这般想着,刘继隆对高进达说道:“我们现在不用管他们,只要好好练兵,将官道和水渠堰堤尽数修葺,复耕关中数百万亩荒地,届时任何势力都难以抵挡。” “是!”高进达颔首应下,刘继隆则是询问道:“三川那两处造船厂的情况如何,眼下能造出多大料的舟船?” 高进达闻言停顿片刻,几个呼吸后才说道:“泸州、渝州两处船厂,眼下募有船工四千二百人。” “他们与盘堤船厂的船工交谈后,眼下可以造出十五丈长的一千二百料战船,比荆南水师的战船还要坚固高大。” “不仅如此,船厂内已经下水了十二艘一千二百料战船,以及二十艘八百料战船。” “不过东川归耿明节制,耿明不善用水军,因此他还请表将水军交给张三郎节制。” 耿明不贪恋权势,这是刘继隆很喜欢他的一点。 更何况张武自小在水上讨生活,水军交给他,确实比交给耿明要好。 因此面对高进达这番话,刘继隆便不假思索道:“将水军划归西川管辖,另外令张三郎编练水军五千,日后我们攻打山南东道时,必然用得到。” “是……” 高进达应下,刘继隆见状也说道:“先让高骈和黄巢在岭南争斗争斗,等到今年入冬,三川的兵马也差不多练成了。” “趁此机会,我们先将三川全境收复,届时再将目光投向东都及河淮。” “是!”高进达应下,同时又说道:“殿下,您准备怎么处置河南地的党项诸部?” “党项?”刘继隆皱眉:“他们闹事了?” “并未,只是总得处理不是?”高进达摇头解释,刘继隆听后也颔首表示认可。 李思恭等人占据河南地游牧,汉军占领关中后,李思恭便派人送来了降表。 看得出,他被刘继隆收拾不轻,并不认为唐廷能敌得过刘继隆。 对此,当时刘继隆忙于治理关中,根本无心处置他们,只能暂时搁置。 现在关中和关内道都走上正轨,差不多也可以想想怎么解决这二十几万党项人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又想到了一件事,不免看向高进达:“昔年你前往长安时,曾被党项人所劫持,囚禁半载才得以脱困。” “若是你想,眼下倒是可以……” 高进达摇头打断了刘继隆的这番话,并作揖道:“昔年的苦难,臣早已忘记了,如今他们皆是您的臣子,该如何处置他们,该由您决断。” 见高进达没有报仇的想法,刘继隆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说道: “吾想要将他们迁往山南东、河南、淮南三道安置。” 二十几万党项人,这个人数不算少,若是安置在边疆之地,没有足够的人口同化他们,那他们肯定会在王朝势力衰弱时作乱。 正因如此,将他们迁往河南、淮南及山南东等刚刚经历过战乱,人口变得稀少,却又被汉人四面八方包围的地方则最好。 不过在迁徙之前,刘继隆还得从他们部落中抽取男丁,这样才能防止自己在外征战时,党项人趁机作乱。 “传令给曹茂,令他从党项诸部中征募男丁,每两户必须出一人,充当三军轻骑塘兵。” 刘继隆对高进达交代,高进达也清楚自家节帅的意思,但还是提醒道:“如此抽调,最少要抽调出三四万人,那军饷……” “按照每人十二贯,比我军正兵低三贯即可,不用尽数配备扎甲,给个胸甲硬弓就足够,让他们自带马匹。” 虽说养这群人要消耗几十万贯钱,但几十万贯换个安稳,加上数万自带马匹的轻骑,这还是相当不错的。 “若是他们不愿呢?” 高进达忍不住询问起来,刘继隆则是平淡道:“如果他们不愿……告诉曹茂,他的朔方军也不是摆设!” “是……” 高进达点头,看样子很赞同这种做法,而刘继隆见状也没有继续说什么政务,反倒是聊到了家常上。 倒是在他们聊家常的同时,南方的急报几乎是一天好几份的送往洛阳。 “这黄贼,莫不是以为朕整治不了他?” 五月初,随着夏收开始,贞观殿内的李漼也看着那一封封地方沦陷的奏表,眼角抽搐。 不等路岩等人开口,李漼便质问道:“高千里可曾出兵?” “回陛下”路岩站出来作揖道:“高千里月前便派黔中梁缵率一万兵马南下岭西,然岭西节度使蔡京阻碍,大军不得入。” “高千里奏表,蔡京意图割据岭西,行称王做霸之举,请朝廷准许其出兵讨平蔡京。” 于琮的话,让殿内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放在以前,蔡京这种流官即便坑害同僚,只要朝廷一纸调令,蔡京也只能低头被抓捕到长安。 如今朝廷连续丢失西境诸道,蔡京这种流官也将朝廷不放眼中了。 蔡京手中还有两万兵马,想必他是笼络了军将,这才敢明目张胆的阻碍梁缵从岭西过境。 “混账……” 得知蔡京的举动,李漼咬牙切齿,怒目看向众人道:“蔡京无视朕之旨意多次,不杀其人,朕怒难平!” “传旨高千里,以其为剑南、山南、黔中、岭南诸道讨击使,将蔡京讨平之后,速速击退入寇的南蛮,再驱逐黄贼出境!” 李漼给予了高骈极大的权力,于琮和亓元实等人微微皱眉,略有微词,但并未开口劝阻。 说到底,眼下西南还能出兵同时出击的,也只剩下高骈一人了。 东边的康承训倒是练兵有段时日,但兵马从未越过洪州,进击叛军一次。 萧邺坚守荆南,但荆南兵少,连自保都困难,更别提主动出击了。 如今唯有山南东道练兵两万的刘瞻很有底气,但刘瞻却必须要分兵一万,紧盯蓝田关的叛军。 高骈虽然对阵刘继隆失利,却也是朝廷之中唯一一个在局部战争中,对叛军取得胜利的将领。 况且南蛮闻高而惧,若是高骈能节制岭南,南蛮必不敢进犯,只能退兵。 至于高骈能否击败黄巢,李漼虽然没有把握,但也只能赌一赌。 “陛下圣明……” 路岩早就收到了高骈的礼物,自然需要为他说几句话。 李漼眼见路岩支持自己的做法,当即也松了口气,将目光看向了于琮:“夏收已经开始,今年能收获多少钱粮,能否让刘相再募些兵马?” 于琮闻言作揖:“户部与度支估计,应该能收取二百万钱粮,但具体几何,还得等各镇起运运抵才能知晓。” “好!”李漼颔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催促南衙发出圣旨,令高骈早些出兵岭南,将黄巢赶出岭南去。 不多时,快马带着圣旨南下,整个南方都因为康承训战败的事情而热闹了起来。 相比较南方的热闹,北方反倒是显得有几分安静了。 在王铎征调诸道兵马坐镇大同后,汉军除了偶尔派出数千马步兵前来巡哨,便再也没有了其他大的动静。 时间不断过去,眼见手中钱粮越来越少,王铎只能先将距离较近的河东、义武等镇兵马遣返回去本阵。 如此过后,大同地区便只剩下了义昌、昭义和大同三镇的兵马,数量不过一万五千,另外还有驻扎在淮安的数千卢龙军随时提供支援。 王铎的安排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老天似乎觉得北方如此平静过于单调,故此从三月开始,整个北方便停了雨水。 从关内到关中,从河东到河北,从河北到河南…… 大旱席卷了秦岭淮河以北,只有河陇因为靠着祁连山的雪水,加上人口稀少而安然无恙。 天气越来越热,胜州的汉军也不再出击。 “呸……” “这西瓜还是沙州的甜。” 北都太原城内,身为神武军大将军的张淮鼎正坐在他新购置的宅邸中,靠在软榻上,身旁则是两名身段娇柔的女子。 女子手中捧着西瓜,但这西瓜与后世不同,瓜瓤大多是白色,只有几处红色,而张淮鼎吃的也是这些。 张淮鼎一边吃,一边把西瓜籽吐在另名女子手中,对堂内同样待遇的张淮铨说道: “阿兄,这北都除了杨玄实和崔铉,便属你我最大。” “如今乱兵北平,虽说没有威胁,但你我手中神武军的操训可不能减少。” “这是自然!”张淮铨笑着回应,两兄弟左拥右抱,十分快活。 两人笑声爽朗,堂内的桌椅也不由震动起来。 被张淮铨搂住的女子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结果当她看见椅子不断抖动的时候,她顿时脸色煞白:“地龙、地龙翻身了!” 当他话音落下,张淮铨与张淮鼎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而放在桌案上的茶杯也因为震动的跌落地上。 “跑!!” 张淮鼎不假思索,推开身旁女子便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去。 张淮铨速度也不慢,而那几名女子和堂内的护卫则是跑得更快。 “隆隆”的巨雷声从远方响起,就好像平雷劈打在不远处,引得人耳朵不由得耳鸣起来。 “直娘贼,真的是地龙翻身!!” “地龙翻身了!都注意脚下!” 霎时间,太平许久的太原城变得混乱起来,许多屋舍的木头也在摇晃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张淮鼎、张淮铨脸色煞白,二人站在街道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任凭他们地位多高,在地龙翻身面前,也不过是渺小的蝼蚁罢了。 那种摇晃感,断断续续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直到一刻钟后才渐渐平息。 “直娘贼的,停下了?” “看样子不是我们这边的地龙翻身。” 张淮鼎与张淮铨劫后余生的讨论着,而张淮鼎也立马指着一名神武军吩咐道:“派人出城查看,看看是哪里地龙翻身了!” “是!”这名神武军兵卒也脸色苍白,但眼下却不得不服从军令,派人出城探查地龙翻身的来源。 不止是太原,而是整个河东及河北,乃至远在长安的刘继隆都感受到了震感。 地震波传来时,刘继隆正在汉王府内处理政务,当他看到砚台内墨水不断抖动,他便立即叫人冲出了汉王府,来到了街道上。 好在这地震波只持续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便结束,而地震结束后,刘继隆立马派人巡查长安情况,并派出快马探索何处发生地震。 同样受到影响的,除了太原与长安,还有距离两地不算遥远的洛阳。 不同的是,李漼当时服用了春药,正在与女子翻云覆雨。 直到田允急匆匆将他拽离殿内,他才知晓了地龙翻身,而南衙的路岩等人也有惊无险的躲过了这次地震波,并派人搜索何处发生地震。 几日后,河东消息传来,河东道晋州临汾县内发生地震,地震损坏庐舍上千,压死千余人,田地开裂,地涌黑水…… 得知消息,刘继隆不用想都能猜到这次地震绝不低于六级,而长安也因为此次地震余波垮塌了不少屋舍,好在没有百姓伤亡。 只是地震过后没几天,安破胡便急匆匆从华阴策马赶回了长安。 “殿下,您没事吧?!” 安破胡叫嚷着走入汉王府中,手里提着一个麻布袋子。 正在堂内理政,并从地震阴影中走出的刘继隆将毛笔放下,揉揉眉头道:“吾自然无事。” “您没事就好。”安破胡闻言松了口气,接着又凝重道:“殿下,末将在华阴看到了这些东西。” 他话音落下,将袋子放到了地上,把袋口挽起来后,里面则是装满了密密麻麻的土块,而土块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黄棕色虫卵。 刘继隆看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忍不住摆手道:“什么东西?” “蝗虫卵!”安破胡一句话落下,刘继隆便顾不得其他,连忙起身上前,蹲下翻看起来。 这些土块上,多则一排十余枚蝗虫卵,少则七八枚。 望着这些虫卵,刘继隆忍不住看向安破胡:“冬天没翻地?为何会有蝗虫卵?” “翻地了,这些是黄河冲上岸留下的涂滩,百姓发现后,立马就找到了华阴县的官员,随后官员找到末将,末将带兵去挖掘,随后便看到了这些虫卵。” “沿河好几里的涂滩中,尽是这些虫卵!” 安破胡着急忙慌的说着,刘继隆听后脸色难看。 他不知道蝗虫卵为何出现,但他清楚这些蝗虫卵若是孵化为蝗虫,那必然会产生一场不输此前那场的蝗灾。 最关键的在于,这次发现虫卵的地方距离关中很近,万一蝗灾肆虐关中,那关中必然为其所害。 想到这里,刘继隆起身拍了拍手中灰尘,对安破胡交代道:“你先坐下,若是腹中饥饿便先吃饭。” 他话音落后,又派人去寻来高进达等人,直到半个时辰后高进达、崔恕、韩正可及李频、李衮师等人到来,他才将事情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 当他说完后,众人脸色骤变,而他也继续说道: “夏收已经开始,谁也不知道这场蝗灾什么时候开始,若是开始,这蝗冲又将飞往何处?” “不管是飞至关中还是三川,对我军都十分不利。” “即便已经开始夏收,但蝗虫无孔不入,若是污染了粮食,这粮食便不能再让人吃。” “你们都想想办法,现在应该怎么做?” 刘继隆忍不住来回渡步,高进达等人也眉头紧皱。 “将涂滩所有蝗虫虫卵抛入黄河中如何?” “这样倒是可行,不过这些虫卵若是被冲到下游,继而重新孵化,届时还是要化作蝗灾。” “不如现在直接派人掘土,将那片涂滩挖个干净,用大火焚毁。” “不如用石脂直接焚毁……” 几人各抒己见,刘继隆听后也让安破胡提笔记下。 这件事发生在安破胡驻兵的地方,没有谁比他亲自处理更方便。 眼见安破胡记下,刘继隆也交代道:“传吾令,各州县官员,尽皆派出白直沿河巡查,若是发现蝗虫虫卵,尽皆铲平焚毁,速度要快。” “是!!” 高进达等人作揖应下,先后离开了汉王府,而安破胡吃了顿饭后,便快马返回了华阴,发动近万兵马铲平涂滩。 往后几日,同州各县沿黄河处的涂滩,发现了不少蝗虫卵,各县官吏得到授意后,立马雇佣百姓铲平这些涂滩,并将虫卵尽数焚毁。 至五月中旬,同州境内再也没有发现任何蝗虫虫卵的迹象,但旱情却发展的越来越严重。 关中虽然水文纵横,但两个半月不下雨,还是让水位下降了不少,刘继隆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 似乎每个王朝末年,都会爆发或多或少的灾害。 从三月开始的旱灾,再到五月的蝗虫卵和地震,刘继隆心里焦虑,时不时还会亲自带领官员前往黄河河岸,检查涂滩中是否还有蝗虫卵。 尽管没有发现,但亲力亲为的举动让他安心不少。 只是相较于他,此时身处东都的李漼却夜夜笙歌,根本不知道黄河涂滩有蝗虫卵的事情。 时间走入六月,躺在殿内榻上的李漼手里还握着酒壶。 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家阿耶,梦到他指责自己没有守好这个天下。 李漼十分委屈,但又觉得鼻子痒痒的,耳边传来嘈杂声。 当他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睛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黄褐色的大蝗虫。 “额啊!!” 李漼被吓了一跳,挥手打飞蝗虫的同时,连滚带爬的摔下卧榻,耳边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蝗虫!闹蝗灾了!!”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整个贞观殿内外喧杂,田允如上次那般裹着毯子冲入贞观殿内,并迅速关上了门窗。 “陛下!殿外闹蝗灾了,请陛下随奴婢在此躲避!!” 田允连忙跪在地上,而李漼这时才后知后觉道:“闹蝗灾?!” 他目光向四周探索,很快看到了那只接近他指头大小的蝗虫。 除此之外,殿内还有十几只蝗虫飞来飞去,而殿内的几名宦官正在追着拍打他们。 门窗上不断传来微小却密集的撞击声,李漼脸色铁青,似乎想到了上次蝗灾的事情。 “传旨给南衙,迅速将蝗虫扑杀,不得使它们霍乱乡野!!” 李漼亡羊补牢般的下旨,可这次蝗灾的规模比之上次都不差,宫人们根本出不了贞观殿。 直到两个时辰后,随着天色渐渐亮起,那细微密集的撞击声才渐渐消失,而田允也大着胆子推开了殿门。 但见殿外密密麻麻躺着一地的蝗虫,李漼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下意识扶着门窗将昨夜的酒水呕吐殆尽。 田允守在身旁,适时递出绸缎。 李漼擦了擦嘴便随手丢在地上,而这时贞观殿外也出现了数十道身影。 他们快走而来,见到李漼后,纷纷踩着蝗虫尸体登上贞观殿:“上千万岁……” “千万岁?”李漼冷哼,眉头紧锁的指着那一地蝗虫尸体道: “朕想问问诸位,东都何以会爆发如此大的蝗灾?!” “这……” 路岩、于琮等人错愕,面面相觑后,只能由路岩硬着头皮道:“陛下,臣已经派人出城探索,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蝗灾飞往何处了?”李漼黑着脸询问,路岩不知如何回答,还是于琮连忙解释道: “回陛下,兵卒禀告,蝗灾往关东飞去……” 闻言,李漼只觉得自己鼻息灼热粗重,忍不住发泄起来。 “关东……又是关东!为何不往关中飞去!!” 面对他的这个问题,于琮等人纷纷低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对于讲究天命的这个时代,蝗灾两次肆虐河淮,这对大唐和李漼的威严,毫无疑问是十分严重的打击。 加上这两年北方大旱,以及今年地龙翻身等事情,民间甚至流传“李唐将亡,刘氏复兴”的言论。 李漼自然也知晓这些流言,所以他才会愤怒发泄。 这样的流言,自然是因为朝廷数次失利于叛军所致,而天灾不断,仿佛也说明了他李漼治理天下不当。 坐在金台上,李漼脑中想起了昨夜所梦。 梦中,他阿耶说他没能守好天下,这是否是在说他将失去天下? “不!不可能……” 李漼额头慢慢渗出冷汗,双拳紧握,心中矢口否认。 “这天下是朕的,是朕的……” 第436章 三王逐鹿(万字大章) “丢网子!快!” “直娘贼,救我!!” “紧闭门窗!女子与孩子都躲家里……” 六月初二,当东都爆发蝗灾并席卷河南而去的时候,长安也并不太平。 此次蝗灾似乎是从潼关以东的陕洛地区爆发,所以即便刘继隆派人将关西涂滩的虫卵清理了个七七八八,但陕州地界的蝗灾,还是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关中。 遮天蔽日的蝗灾席卷而来,但好在汉王府早早下达了各州县准备防蝗的工具,并让百姓加高窗沿,将窗户钉上木板,以此更易紧闭门窗。 当蝗虫席卷而来时,女人孩子们在家紧闭门窗,而男人们则是带着捕蝗工具,在大街小巷上捕捉蝗虫。 细网抛出后,轻松便能捕捉到几十上百只拇指大小的蝗虫。 还有人用竹编的竹篓挂在木棍上,在空中不断挥舞,如此也能捕捉到十几只蝗虫。 蝗灾自潼关以东爆发,随后向同州、长安席卷而去。 起初它们的数量确实很多,但随着各州县及乡村百姓的不断捕捉,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少。 在他们抵达长安后,也不过稍微密集些,再无法形成遮天蔽日的那种场景了。 六月初十,涌入关中的蝗灾彻底结束,但关中的损失也不小…… “华阴、河西、渭南、奉先、长安、咸阳、万年等二十二县受灾,作物绝收七成,诸县乞请殿下蠲免。” 汉王府内,高进达禀报着关中蝗灾所造成的后果,堂内群臣则是纷纷紧锁眉头,可见蝗灾带给了关中多大麻烦。 高进达诵读完毕,坐在主位的刘继隆这才缓缓开口道:“这二十二县的登籍造册都完成了吧,大概有多少百姓受灾?” “算上长安和万年,约九十四万……” 高进达躬身回应,而这句话令众人倒吸了口凉气,但好在高进达继续补充道: “受灾百姓虽多,但许多百姓都熬过了夏收,以今年夏收田赋税额来反推,这二十二县九十四万百姓手中,最少有三百万石夏麦。” “臣以为,对于受灾百姓,只需要蠲免今年秋税,并调集其他地方粮食,稳住当地粮价即可。” “水部修葺关中诸渠,每日给民夫发粮三斤,三斤粮食足够一家五口吃一顿。” “只要水部开始对受灾的这二十二县修葺水利,那这些受灾的百姓就能有活路,也不需要朝廷赈济。” 高进达提出的这个建议,实际上就是以工代赈。 只要衙门有钱有粮,以工代赈的效果通常都不错。 刘继隆听后颔首,随即对高进达说道:“蠲免二十二县百姓的秋税,同时对家里贫苦的百姓发放社仓粮食。” “这社仓本就是为了应急赈灾所用,如今百姓遭了灾害,吾自不能不管,不然与隋高祖有何区别?” 社仓、义仓虽称呼不一样,但性质大致相同,都是从百姓手中收取粮食,储存当地粮仓,用于百姓遭受灾害时赈灾所用。 不一样的是,有的皇帝是真的把社仓粮食用来赈灾了,而有的皇帝在收粮时候说的冠冕堂皇,真需要放粮的时候就磨磨蹭蹭了。 隋高祖杨坚便属于后者,饥荒爆发之初不管不顾,等到他放粮的时候,百姓已经饿死七七八八了。 虽说杨坚继承北周并改进了不少制度,但在对于百姓这点上,老杨家的人还是一脉相传的苛刻。 刘继隆把杨坚拿出来当典型树立,也是为了给百姓信心。 毕竟晚唐制度败坏,官吏更是贪墨成性,许多义仓社仓的粮食都被官吏转手倒卖,以至灾年无粮,所以大唐百姓对于社仓制度很不看好。 借助这个机会,汉王府也能开仓放粮,让百姓看看他们交上去的“防灾粮”在遇到灾年时,是真的能派上用场。 只有这样,才能让百姓更加信服,更加支持汉军。 对于他的这番言论,高进达等人自然是十分支持的。 眼见事情定下,高进达也补充说道:“今年夏收,诸道共收三十七万六千余贯钱,绢帛三十七万六千余匹,粮三百二十六万千余石。” “这批钱粮,尽可用于受灾二十二县中修葺官道、修葺水渠堰堤等问题,使百姓能熬到秋收。” “此外,眼下还可补发粮种,让百姓抢种粮食,哪怕届时收成不好,也比没有要好。” 高进达话音落下,堂内众人纷纷颔首,手掌放在桌案上轻拍起来。 眼见众人拍案通过,高进达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而高进达坐下后,被调到长安担任户部侍郎,主要负责土地、人口登籍造册之事的陈瑛也站了起来。 “殿下,关内道及京畿道的土地人口已经丈清完成,文册已经送到中堂。” “两道抄旧的会昌图籍中,关内道有二十二万四千六百三十户,一百一十二万三千四百五十七口,田五百七十八万五千余亩,党项诸部不计入内。” “京畿四十七万七千四百五十二户,二百三十八万七千二百六十口,田一千二百七十七万六千余亩。” 陈瑛先禀告了图籍上所登记的会昌年间人口和耕地数量,接着继续说道: “经诸道官吏丈量清查,关内道有一十九万二千九百五十七户,九十六万四千七百八十五口,田三百九十四万三千余三十二亩,因水渠堰堤废弃而抛荒超百万亩。” “京畿四十万五千三百七十户,二百零二万六千八百五十口,田八百五十二万五百六十二亩,因水渠堰堤废弃而抛荒超四百百万亩。” 丈量清查后的结果出来了,相比较唐武宗、李德裕执政时的情况,二十多年后的如今,关内道和京畿道少了五十多万百姓,更少了六百多万亩耕地。 与三川情况不同,三川人口相比较会昌年间增加、减少的原因,基本都是因为陇右吸纳三川人口,故而增加减少。 过去十几年里,陇右并未能从关中和关内获得太多人口,林林总总算起来也不过十几万口,剩下的三十几万口,大概率是逃难逃荒,亦或者饿死了。 实际上按照数据来说,消失的应该不止三十几万口,毕竟百姓也会生孩子,而关内和京畿因为兵灾而死去的人口并不算多,所以大部分百姓死亡,基本都是因为饥荒。 至于抛荒的问题,也不能都怪在李忱、李漼两人头上,至少就此前水部的汇报中来看,关内和关中的水渠堰堤开始荒废,已经有近百年的时间了。 可以说,这是安史之乱后,诸多皇帝遗留的问题。 “昔年开元,关内和京畿有四百六十余万口,而今竟然不足三百万口,唉……” 高进达毕竟兼管户部,因此唐廷没能带走的那些文册,他自然也翻看过。 开元年间光纸面记载的关中、关内人口便有四百六十余万,若是算上隐户则更多,五六百万也并非不可能。 汉军用陇右出身的官吏配合军队去丈量田亩,加上废除丁税,百姓不抵抗登籍造册,而富户又不敢隐瞒人口。 在种种条件加持下,丈量清查的土地田亩和人口,应该是很精准的。 由此可见,安史之乱给大唐带来了多么大的损失,直到百年后,关中和关内的人口都没能恢复到安史之乱前。 “眼下我军治下诸道有多少人口和田亩?” 刘继隆倒是没有高进达那么伤感,他直接询问起陈瑛实际情况,陈瑛则是不假思索回答道:“约一百六十七万户,八百三十四万口,六千二百万亩。” “其中有近二百万亩都是果田和桑田,各地田亩产量不一。” 如今汉军占据大唐近三成疆域,人口仅八百三十四万口。 如果刘继隆没有记错,北宋建国初好像是两千多万口,但那是唐末与五代十国战乱八十多年后的局面。 哪怕如今有黄巢几人霍乱诸道,但从三川就能看出,那些没有直面安史之乱的地方,人口还是十分稠密的。 刘继隆想来,浙东与浙西,还有淮南等地,如果人口不多,也不会爆发那么多次农民起义。 直接掌握在唐廷手中的人口,应该还是有一两千万的。 想到这里,刘继隆只觉得如果局面不发生改变,那自己或许可以先取三川,把高骈赶到黔中道和岭南,然后东取河东。 只要三川全境和河东在手,自己也就可以趁势攻入山南东道,取东都与河淮,最后安定江南,平定岭南。 河北的河朔三镇,得根据局势来攻取。 契丹虽然已经开始崛起,但实力毕竟还不强,不用担心他们攻入幽州。 整理思绪结束,刘继隆看向群臣说道:“今年干旱到如今,又遇蝗虫,显然是个灾年。” “眼下钱粮还算充足,兵马虽操训成功,然三川气候湿热,暂且等到秋收后视情况再动兵。” “是……”群臣纷纷颔首作揖,刘继隆见状也满意起身向中堂走去。 蝗灾对关中影响自然很大,不过汉军治下有成都、陇右、关中三大粮仓。 作为基本盘的陇右,每年能转运二百多万石粮食进入关中,所以即便有蝗灾影响,关中粮价仍旧在高进达等人操盘下平稳。 在粮价平稳和以工代赈的政策下,关中受灾的二十二县百姓,很快就得到了谋生的路子。 此外,二十二县治下的上百处社仓共同开仓,先后免费放出三十万石粮食,每户都领取了一到两石粮食。 社仓开仓放粮后,二十二县百姓很快就有了信心,也从根本上感受到了汉军与大唐的不同。 在开仓赈灾的同时,分地运动也随着丈量土地结束而暂缓。 关中一千二百多万亩耕地,除了掌握在官员和部分豪强手中的二百多万亩土地外,余下一千万亩土地都均分了下去。 不仅如此,各州县衙也发布了招垦开荒的标准,说明了衙门正在修葺龙首渠、郑国渠等河渠。 河渠修缮清理过后,数百万亩荒地也将重新成为肥沃的良田。 各州县衙门都在迁徙百姓去复垦土地,承诺复垦期间,口粮由衙门负责,复耕过后,每人十亩良田,不分大小口的规矩。 有此前的信誉在,各州县乡每日都有百姓拖家带口的迁徙,蝗灾的阴影很快消失在了众人心头。 整个关中即便面对大旱,也是一副欣欣向荣的局面。 倒是相比较关中,此时的河淮两道就显得无比凄惨了。 蝗灾过境之后,东都及河淮等地都爆发了粮荒,世家商贾哄抬粮价,散播谣言。 百姓被谣言所裹挟,慌张去抢粮,是以东都粮价不断增长。 至六月中旬东都每斗粮食值钱一贯,河南各州粮价,从每斗百钱到数百钱不止,连带着河东和河北的粮价也被抬高。 许多吃不起粮食的百姓,还没等到朝廷宣布河淮两道钱粮蠲免,便被地方衙门的胥吏恶霸赶出屋舍,强占了田亩。 蝗灾过后,河淮两道的盗寇流民越来越多,山南东道也受到了不少影响。 北边的变化,很快传到了练兵巴陵(岳阳)的黄巢耳中。 巴陵作为岳州治所,最为出名的,无疑是那座可以远眺八百里洞庭湖的岳阳楼。 黄巢收服曹师雄、柳彦璋后,并未攻打相对贫瘠的朗州与澧州,而是放任雷满和向瑰占据两州,只要求他们名义上臣服即可。 在安抚了雷满和向瑰后,黄巢便全身心投入到了练兵十万的宏伟计划中去。 他以两万多甲兵为主,继而招募或强征湖南男丁,这才组成了十万大军。 然而他毕竟是强征男丁,加上湖南百姓不过百万之众,算上被他占据的岭东和部分江西地区,也不过百五十万众。 以一百五十万人支撑十万大军,又无外力支援,加上黄巢还需要笼络不少庶族来为自己治理州县,他自然没有足够的财力来支撑他那宏伟的计划。 “杀!杀!杀!!” 岳阳楼不远处喊杀震天,数万兵马在城西那因为大旱而硬化的土地上操训。 黄巢站在岳阳楼上,远眺那些正在操训的兵马,身上穿着明黄色的圆领袍,心思昭然若揭。 在他志得意满时,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身穿紫袍的尚让走上岳阳楼,眉头紧锁的找到了黄巢,同时作揖说道: “黄王,府库中的钱粮,已经不足大军三月之用。” “此外南边传来消息,高骈派兵进入岭西,岭西节度使蔡京死于战乱,唐廷将岭南道划归高骈节制,令其讨击我军。” “两位节度使进攻桂管、容管受挫,加之酷暑到来,不得已只能退回岭东。” 尚让话音落下,黄巢侧过身子看向他,沉思着抚了抚须后才道:“我军战船打造了多少?” “楼船三十艘,艨艟、走舸各五十艘,足以支撑我军渡江北上。” 尚让解释着,同时又不免规劝道:“我军将士大多强征而来,每日逃兵不下千人,即便抓回,过个几日又会再逃。” “十万兵马,除南下的两万大军外,余下八万兵马,如今只有五万多了。” 几个月的时间,黄巢麾下兵马逃亡近三万,可见其强征了多少男丁入伍。 黄巢闻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只能骂道:“庸夫,不与谋之!” “天平忠孝军和忠义军如何?可有逃亡的兵卒?” “未有。”尚让闻言摇头,这回答让黄巢心里的怒火减去三分。 天平忠孝军和天平忠义军是黄巢以老营组建而成的兵马,每军各有万人,尽皆穿着扎甲,弓弩尽皆配齐,每月军饷三贯,且每日有肉一顿,粮食管够。 每军内部置前中后三军,设三名兵马使,三军制下有九都,每都治千三百余人,设都将,故此号称六使十八将。 两军分别由黄存、林言统辖,六名兵马使分别是朱温、朱存、赵璋、张归霸、葛从周、孟楷等人。 这两军是黄巢最初班底组成,所以用的都是跟随他从中原打到如今的有功将领。 如今正在巴陵城外操训的,便是天平忠义军和忠孝军。 现存的七万多兵马中,最为重要的便是这两万人,黄巢自然好吃好喝的招呼他们。 只是自己如今占据的地方还是太过贫瘠,如今留给他的有两条路,一是东进攻取江南。 不过康承训已经集结诸道四万多兵马在洪州(南昌),自己上次是将康承训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代表自己可以轻松击败他。 如今军中披甲者不过五万,其中还有一万跟随黄揆他们南下驻扎岭东,自己手中也仅四万披甲兵。 倘若失利于康承训手中,又得寻求机会,东山再起。 更何况如今唐廷已经组织了三支兵马将自己包围,西边的高骈素有威名,东边的康承训也不好惹。 北边的刘瞻也算老对手,不易进攻,且还有长江天险。 想到这些,黄巢只觉得头疼,忍不住对尚让询问道:“汝觉得,我军眼下应该往何处攻去?” 钱粮不足,这对于已经习惯劫掠的黄巢来说,他自然不可能裁军缩编,所以只有以战养战。 面对他的询问,尚让不假思索的开口道:“自然是北边的刘瞻。” “为何?”黄巢不解,尚让则是解释道: “西边的高骈素有威名,且岭南气候湿热,地广人稀,即便占据,还需要防备南蛮入寇和高骈的反击。” “东边的两浙倒是富庶,但正因为富庶,朝廷才不会让给我们。” “如今康承训集结四万兵马于洪州,若是我军继续向东攻去,朝廷必然还会加派兵马,届时还未攻入江南,我军粮草便已经耗尽。” “相比之下,北边的刘瞻虽然也不好对付,可刘瞻此前能击败我军和王使君,全靠麾下沙陀精骑。” “如今沙陀精骑被调往代北,而刘瞻手中不过两万兵马。” “只要我军迅速击败刘瞻,届时将山南东道尽数拿下,还能趁势威胁东都那位至尊,以水师切断长江,使康承训孤立无援,再出兵夹击灭亡康承训。” “届时天下多分,您占据大半天下,何愁大事不兴?” 尚让的话让黄巢十分心动,但他还是踌躇道:“话虽如此,可若是刘继隆出蓝田关,吾又该如何?” “刘继隆兵马十数万,亦尚未与朝廷撕破面皮,尚未逐鹿中原。” “吾麾下兵马虽有七万,可若北上与朝廷争斗,必然死伤不少,届时何以与刘继隆争斗?” 当着尚让的面,黄巢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毕竟尚让又不是他扯刘继隆大旗招降的。 对此,尚让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为了给黄巢信心,他也不免说道: “虽说诸镇败于汉军,但此因果,皆乃北司掣肘所致。” “我军无人掣肘,麾下皆是勇猛将才,若是您不放心,可等刘继隆主动出兵后,再率兵马北上。” “不过那时,您恐怕只能落后他人一步了。” “以某所见,刘继隆强于韬略而短于决断,若是其占据长安后席卷天下,何愁天下不安定?” “若是您有十余万大军,您会像他那般犹犹豫豫吗?” 尚让又是刺激,又是鼓励,黄巢闻言也不免添了几分自信。 “吾自然不可能犹豫,然刘继隆确实不好对付,若是能趁其争斗他处时出兵,则中原可定。” 在黄巢和尚让看来,只要占据中原,四方弱小的势力自然纳头就拜,而自己也可以趁机借助这些小势力的力量来集中对付刘继隆。 他们想的没有问题,至少快速平定天下的人,基本都在用这招。 不过这招的后遗症很大,那就是无法在征战中解决许多问题,而将问题拖到了建国后。 有些问题在战争中容易解决,在太平中就不易解决了。 黄巢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这点,故此在他们看来,只要能打下天下就足够了,其它的以后再说。 “既然如此,那是否暂缓南边的攻势,先将兵马北调,集中力量拿下河淮与山南东道再说?” 尚让小心询问,黄巢听后颔首:“留黄揆与曹师雄、柳彦璋三人及一万兵马在岭东驻扎,另募兵两万,绝不可让高骈得逞岭南。” “是!”尚让闻言恭敬退下,而黄巢也重新转身看向了城外,远眺天平忠义军和忠孝军操训,自信满满、势在必得。 相比较他,此时身在蜀州的高骈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随着天气变得炎热,高骈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因为他清楚北人难以适应三川气候,故此在六月十四日,他率军四万渡长江强攻西川而去。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三川唐军虽然登陆北岸,但西川巡哨的塘兵也很快发现了他们。 张武得知高骈再次突袭西川后,当即集结三万西川兵马南下布防。 他在温江与双流两县之间驻兵设营,掘壕三重。 高骈得知消息,当即领兵往此地赶来,试图吃下张武这三万人。 十五日,两军交锋于龙池寺北侧荒地,两军对峙时,正值西川正午酷热间。 哪怕这些兵卒都是三川百姓招募而来,但面对这样的酷热,铁胄之下也不免汗如雨下。 大半年时间过去,西川汉军的变化令高骈眉头紧皱。 对于操训一年半的西川军而言,此时的他们更加从容,但凡执旗挥舞令旗,汉军兵卒便自然而然的根据旗鼓号令开始变化阵型。 单论变阵速度,汉军比唐军更快,甚至已经达到了陇右老卒的程度。 空气中的湿热使得不少兵卒口干舌燥,鼻尖是沉闷的草木味道。 “进!!” 当令旗挥舞而下,唐军率先发起进攻,而汉军则是阵脚不动。 两军一如既往的在逼近一百步距离时以弩具对敌,再进四十步则放弓箭。 箭如飞蝗般撞来,但唐军的素质显然不如汉军,所持之弓也不过七斗,根本无法射穿甲胄。 相比较之下,汉军所用之弓为八斗,搭配凿子箭后,威力更强。 只是汉军不论骑兵还是步卒,都习惯近距离面突,因此当唐军弓箭射了六轮,汉军才看见了执旗挥舞旌旗。 “哔哔——” “放!” 队头振臂高呼,吹响木哨,霎时间战锋队的汉军纷纷在唐军走入四十步距离时放箭。 前排弓手瞄准唐军兵卒面部射去,中后排则是抛射来干扰唐军进军。 霎时间,唐军栽倒兵卒难以计数,但正在指挥的高骈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令旗挥舞下,唐军立马变阵,执长兵的战锋越过弓弩手,挺枪发起了冲锋。 弓弩手收起弓弩,更换陌刀与大棒,紧紧跟随战锋长兵冲锋而去。 “哔哔——” 张武挥舞令旗,汉军各队队头再度吹哨,弓弩兵后撤,战锋长兵顶上。 变阵之间,双方碰撞到了一处,但见长枪断裂不少,更有细微的骨骼断裂声响起,听得人毛骨悚然,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呜吼!呜吼!呜吼……” 唐军不语,只是一味按照日常训练的低吼“呜呼”。 汉军更为沉默,除了哨声外,整个战场几乎没有任何喊杀声。 这是张武治军的要求,他觉得相比较战吼和喊杀声,沉默无言的气氛更能压迫敌军。 双方硬碰硬,长枪断了就换军槊、军槊断了便换陌刀。 汉军的前军前后共五队,左右二十队,共五千人。 每行二十队厮杀半柱香后,前军的都尉便会更换身后之队顶上,五行队不断交替,唐军亦是如此。 正因如此,两军的前军厮杀一个多时辰,却仍旧体力充沛,但死伤也开始肉眼可见的增加起来。 唐军的死伤无疑比汉军死伤更多,不过一个时辰便有上千人被送抵中军医治,而汉军前军队阵却看上去并没有减少太多人。 如此厮杀,让高骈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他知道自己无法在这里吃下张武,尤其是在张武有准备的情况下。 不过现在就撤军,很容易被体力充沛的汉军防守反击,故此他只能沉着脾气,继续指挥兵马与汉军厮杀。 “杀——” 在厮杀声中,鲜血几乎浸透了泥土,两军从正午杀到黄昏,整整三个时辰的时间,唐军的前军死伤接近三成。 高骈见状,眼见时间差不多,当即看向张璘:“传令三军,撤回江岸,诸队稳步!” 张璘闻言,目光看向远处被抢救的伤兵,咬牙道:“高王,让末将亲自带兵冲一阵吧!” “执行军令!”高骈皱眉,语气不容置疑。 “是……”张璘无奈,只能执行军令,将兵马撤回同时后撤,并带走了阵没将士的遗体和甲胄。 面对唐军后撤,汉军将士磨拳擦脚,却迟迟没有等待追击的军令。 张武沉稳坐镇中军,无视四周将领那渴望战功的目光,并没有为了功劳而指挥三军追击。 随着高骈率领唐军撤退的距离越来越远,中军和后军的将领着急了。 “都督,为何不追?” 高述与马懿策马而来,二人是中军及后军都尉,今日交锋根本没有任何与唐军交手的机会,自然焦虑。 在汉军之中,无法带麾下兵马建功立业,那可是容易被兵卒嚼舌根的。 对此,张武呵斥二人道:“我军职责是守卫西川,而不是出击讨贼。” “除了汉王军令,诸军皆不得擅自出击,更何况汝等又不是不知晓高贼厉害,若是中伏,又该如何?” 张武搬出汉王来,这让原本还躁动的众将瞬间冷静下来。 在此同时,李阳春策马从前军回到中军,刚好看见张武教训众人,连忙翻身下马作揖。 见到李阳春,张武忍不住颔首:“此役你指挥不错,可记一功。” “是……”李阳春没有推辞,毕竟汉军之中素来没有推辞军功的说法。 张武颔首,接着目光看向高述与马懿:“高述、马懿……” “末将在!”二人连忙作揖,张武则是吩咐道:“派出塘兵,看看高贼是不是撤回江南了。” “是!!”二人拔高声音,毕竟塘兵探哨也算功劳,只不过比起直接交锋要小罢了。 小功也是功,累积多了便是大功,仍能受到拔擢。 二人迅速做出部署,派出塘兵追击唐军而去。 天黑前,高骈率军撤回江岸,率军乘船撤回江南而去。 张武得知后,派人清点了己方伤亡,便写下奏表,派快马往长安送去。 奏表送抵长安时,已经是六月二十日。 由于高骈派人带走了将士遗体,故此张武无法统计唐军死伤多少只是写上了“敌军死者,不下我军三倍”。 “此役,我军阵没七百九十五人,伤残二百一十六人,负伤一千二百四十人。” “伤卒修养三月后,尽可归队……” 诵读完毕,赵英合上了奏表,而刘继隆也颔首道:“看来三川练兵也有成效了。” “不过此役能如此从容杀退高骈,主要还是耿明出击迅速,部署得当。” “换做旁人,不一定能有他这般迅速、得当。” 赵英闻言颔首,同时作揖道:“此役过后,高骈应该不敢再进犯西川了,他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今年入冬后,如何抵挡我军南下。” 面对赵英的揣测,刘继隆没有直接回答,但答案是差不多的。 他之所以要等到冬季,主要还是因为冬季更方便北人南下。 虽说耿明与张武练兵九万,但这只是步卒,而汉军想要夺取三江在长江以南的州县,尤其是想要保住黎州和戎州,那必然少不了骑兵和马步兵。 汉军之中的骑兵和马步兵,主要以北人为主,而北人根本适应不了三川的夏季和秋季。 这个时代的三川气候,比后世还要更为湿热,几乎与华南三省的气候差不多。 对于生活在干燥地区的河陇骑兵而言,轻则水土不服而上吐下泻,重则因为燥热而患上热射病而死。 别说北人,就是此役中不少三川兵卒,都是因为战场湿热而突然中暑而毙命的。 三川出身的兵卒尚且如此,更何况河陇出身的兵卒。 选择季节和地域出征,还要观察气候变化,时节变化,这些都是将领该有的基本功。 想到这里,刘继隆主动开口道:“萧溝那群人有动静吗?” “暂时没有。”赵英摇摇头,随即解释道:“毕竟我军这几个月都在丈量田亩,登籍造册,鲜有兵马调动,他们也比较警惕,故此没有重要情报,他们也不会主动传递消息。” 赵英说罢,不等刘继隆开口,便见有人走入了衙门中。 本该在同州驻扎的酒居延出现,恭敬对刘继隆作揖道:“殿下,这是节帅手书。” 刘继隆见状示意赵英,赵英则是变得沉默下来,随后将手书接过并递给了刘继隆。 刘继隆打开翻看,脸上不免露出笑意,接着说道:“不曾想,他还是个女儿奴。” 调侃过后,他看向酒居延说道:“稍后我手书两封,一封送给张节帅,另一封送给郑处。” “今年凉州丰收,倒是可以拨十万石粮食与河西交易军马和乘马,凑不够数的就当拨给了。” “谢殿下隆恩!”酒居延不假思索作揖应下,刘继隆见状则是示意他坐下,同时询问道:“这几日练兵可曾遇到阻碍?” “未曾。”酒居延摇摇头,毕竟刘继隆调了一批接受过小学教育的兵卒给他,这些兵卒基本都能担任伙长或队正。 有他们的帮助,加上军中不断扫盲,兵卒素质越来越高,对军令理解能力也继而提高,操训起来自然不会遇到什么问题。 刘继隆见他这么说,当即也满意看向赵英,接着对酒居延道:“不若将你儿女接到长安居住,也方便你们亲近。” “张节帅那边不用担心,吾自然会在手书中说个清楚,想来他也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刘继隆之所以现在选择说这话,主要还是张淮深答应了明年把张延晖送到长安来,也同意了双方儿女的亲事。 虽说张淮深仍旧傲娇的不称呼刘继隆为殿下,而是蛮横称呼你我,但刘继隆已经满意了。 张淮深本就是要强的人,让他以君臣礼仪对待自己,着实有些难为他了。 反正自己也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便随他去吧,只要保住河西和安西、北庭稳定就足够。 待到时机成熟,也可以直接派遣官员出镇河西、安西和北庭了。 毕竟自己迁徙了不少汉人过去,至少现在西域的汉人栖息地,基本已经恢复到了安史之乱前的局面。 接下来就等张淮深收复龟兹和焉耆、疏勒等地,进一步将汉人势力扩张到这三处地方。 只要再保住当地几十年太平,西域就会慢慢成为汉家基本盘,再也不怕丢失了。 稳定西北,再向西南扩张,最后才是问题颇多的东北地区。 思绪落定,刘继隆也对赵英开口道:“岁末第一批官学开办后,便把细君带过来吧。” “大郎君那边,你盯紧些,莫要让他染上不好的习惯,平日里仍旧可以与同学嬉戏玩闹,只要课业不曾落下就足够。” 刘必烈也十一岁了,还有一年就小学毕业了,到时候他肯定是要就读临州大学的。 临州大学涉及思想教育,而这是最重要的一个课程。 如今刘继隆政务繁忙,无法亲自带着刘必烈,自然只能将他留在临州了。 他这个年纪正好是叛逆期,刘继隆毕竟也是过来人,知道叛逆期的人不服管教,但只要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刘继隆都可以接受。 “若是大郎君违法乱纪,而临州州县官员包庇,尽数论罪。” “是!” 刘继隆不忘提醒赵英,毕竟他前世见到不少人,明明本性不坏,结果因为家中的权势,继而被旁边的人包庇坏了。 让赵英私下派人盯着,虽然有些不地道,但总比刘必烈走歪要好。 这般想着,刘继隆看向酒居延,随后才想起手书的事情。 他低头开始书写手书,不多时便写好了两份手书,并盖上了他那三寸大小的玉印。 酒居延得了手书,当即作揖退出了衙门,而刘继隆也看向了赵英,不忘提醒道: “关东和江南的事情得密切关注,此外我们几次派往崖州和琼州的人都音讯全无,这件事得查清楚。” “是!”赵英不敢耽误,作揖应下后,便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衙门。 瞧着他背影消失,刘继隆也微微皱眉,脸上疑惑着那些被他派往崖州和琼州的人,为何都会音讯全无…… 五月月票中奖名单 五月中奖名单(月票编号)公布: 152,210,241,250 266,274,335,478 515,619,768,875 999,1002,1015,1036 1037,1044,1154,1212 1320,1343,1466,1542 1715,1726,1759,1771 1928,1941,1973,2017 2071,2106,2239,2392 2442,2514,2534,2638 2693,2815,2960,2980 3009,3060,3156,3189 3417,3486 ———— 奖品:50份电影票(兑奖后可自选任意礼品) 月票编号查看方法:我——月票——月票纪念册——我的投票。 兑奖截止日期:5月15日 中奖的宝子们请注意兑奖时间,于兑奖截止前加群联系管理兑奖 《归义非唐》五月月票中奖名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37章 刘氏复兴(万字大章) “淅淅沥沥……” 八月,当北方面临大旱时,岭南地区却大雨延绵,各方势力在大雨面前,不得不暂缓战事。 安南的雨水如天河倾泻,冲刷着西道江两岸,更冲刷着西道江南岸那座残破的城池。 原本坚不可摧的罗城,眼下却因为战事而变得残破。 许多女墙都已经消失不见,暴露出后方的马道和一个个豁口。 大雨冲刷着地上的血垢,双方融合过后,渐渐在马道上形成了蜿蜒的红色“小溪”。 血水通过豁口冲下,宛若小瀑布般坠入城墙根。 在血水的冲刷下,泥土渐渐被冲散,将那些堆积起来的蛮兵尸体暴露在空气中。 他们层层叠叠,被雨水泡得发白,而几只乌鸦冒雨落在尸堆旁,啄食着尚未腐烂的眼球,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 城门上方,依稀还能看出“交趾”两字,但它的残破程度,已经让人不敢轻易认识。 大雨冲刷下,残存的唐军兵卒蜷缩在箭楼的阴影里,眼神麻木。 在这压抑的环境下,有伤兵低声呻吟,也有人沉默地嚼着干硬的胡饼,但更多的人只是呆坐着,等待军令下达。 给他们下达军令的是安南经略使蔡袭,而此时的蔡袭站在马道上,身前是女墙,身后是废墟。 “使君,先回衙门休息吧,南蛮不可能冒雨进攻,您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 一名都将替他撑着伞,可雨水太大,伞面早已被砸得噼啪作响,根本挡不住多少风雨,故此都将只能劝他返回衙门。 只是面对都将的好意,蔡袭却沉默不语,只是安静地站着。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愤怒。 他愤怒于部下的牺牲,愤怒于自己无能击退蛮军,更愤怒于自己被友军的出卖。 他用愤怒的目光远眺城外,而城外的雨幕中,大礼军的营帐若隐若现,大纛更是高高挂起,仿佛开屏的孔雀,无时无刻都在吸引着蔡袭率军出城。 如此直白的激将法,蔡袭又如何看不出来,所以他只能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水汽被风雨吹到他脸上的感觉。 明明只是水汽,此刻却像是泪水,又像是血水。 “我们还有多少粮食,能坚持多久……” “粮食还够吃半个月,但城内可燃烧的东西都已经用完了,就连枪杆和箭杆、弓弩都焚毁了。” 都将的话令蔡袭黯然神伤,他沉默下来,感受着雨水拍打在油纸伞的声音,思绪百转千回。 几个呼吸后,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然变得坚毅起来。 感受着他的变化,都将微怔,忍不住道:“使君,我们……还要守?” “守、守到最后一刻!” 蔡袭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连带着也感染了四周的都将,使得众人都渐渐走出了颓靡的气氛…… “嘭!” “蔡袭狗辈,阻朕大计!!” 大礼军中牙帐里,祐世隆黑着脸一拳砸在桌案上,帐帘外能看到雨幕中的交趾城,而这座城池,此刻成了大礼军队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山”。 得益于王式比历史上多坚守了几年安南,故此王式有大把时间缓和大唐与南边诸国的关系,更筹措了不少钱帛来修建交趾、罗平二城的罗城。 若只是罗城还好,可关键在于王式为安南编练了两万精锐。 即便这些精锐在过去的战争中被带走许多,但蔡袭还是利用留下来的老人,尽量维持着三军将士的战斗力。 他们的战斗素质,在大礼十五万军队过去九个多月的围攻下得到了验证。 整整九个月的时间里,蔡袭率领被他第一时间收拢起来的八千安南精锐,分别驻守交趾、罗平二县。 如今九个月过去,二县依旧掌握在唐军手中,三辰旗依然在空中飘扬。 城头那飘扬的一面面三辰旗,是蔡袭等人心中的信念所在,也是祐世隆自觉的屈辱所在。 似乎只要这面三辰旗还在,祐世隆就永远无法彻底占领安南全境。 “簌簌……” 雨中,脚步声传来,赵诺眉与段宗榜凝重面色走入帐内。 祐世隆见二人表情不对,当即便察觉了不妙:“发生何事?” “陛下……” 二人先后跪下行个礼,接着由赵诺眉将一份奏表呈了出来。 祐世隆起身走下软榻,抢过这份奏表,一目十行的将其内容看完,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了起来。 “高、骈!!” 他将手中奏表狠狠摔在了地上,而原因也十分清楚。 “陛下,如今高骈派兵攻打我军治下黎州与戎州,仅凭几位清平官手中兵马,根本难以抵挡。” “陛下,我军若是不速速撤军返回北线,这些年所得成果尽皆丢失,请陛下决断……” 段宗榜与赵诺眉的话不断刺激着祐世隆,他本以为能轻易拿下安南,结果却碰壁于蔡袭之手。 尽管他已经占据安南绝大部分地方,但交趾和罗平没有拿下来,等他撤军之后,蔡袭必然会夺回西道江南北两岸。 想到这里,他不免闭上了眼睛,仰头沉思,不断衡量利弊。 半盏茶后,祐世隆这才攥紧拳头开口道:“传令三军,待大雨停下便撤军……” “陛下英明!!” 段宗榜及赵诺眉果断向祐世隆献上马屁,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建议祐世隆留兵继续包围蔡袭,也是因为他高骈麾下部将梁缵仍在岭西驻兵,随时可以南下。 梁缵率军击败蔡京,逼其自杀后,他立马收拢了岭西和桂管、容管的兵马,麾下足有四万之众。 面对如此局面,留兵太少起不到作用,留兵太多又无法给予北线战场最大支持。 两取其一,祐世隆他们只能放弃安南,转而选择黎州和戎州。 这不仅仅是因为大礼在黎州和戎州倾入太多心血,还包括了安南西境丢失,只要大礼控制好峰州,随时可以轻易攻入安南腹地。 在这样的局面下,祐世隆自然选择了先北后南。 几日后,大雨渐渐告歇,但由于此时还处于雨季,故此祐世隆急忙率军拔营撤回峰州,并驻兵三万于峰州、武峨州、福禄州等安南西境三州。 交趾、罗平之围得以解开,已经吃了多日冷饭的百姓连忙涌出城去,将能砍伐的树木尽数砍伐。 哪怕树木潮湿,他们也想办法剥树皮来烧火做饭。 月中,得知安南撤兵,梁缵出兵收复了安南东北部的瀼州与汤州,并派人传军令,告知蔡袭前来接管城池。 对于这样的做法,自然有人不解。 “高王,梁大郎传来书信,蔡袭已经重新派兵拿下瀼州和汤州了。” “不过末将不明白,为何要将两州让给蔡袭,虽说两州人口不多,但毕竟是我军攻下的,就这样让给蔡袭,总觉不是滋味。” 蜀州衙门内,张璘向高骈询问着如此做法的原因,高骈背对他站在沙盘前,虽然平静,却多出几分凝重。 摆在他面前的是如今天下局势的沙盘,如今天下近三成为刘继隆所占,黄巢又占一成,而朝廷看似占据六成,但河朔占据半成,朝廷只能控制五成半的天下。 在这其中,又有不少藩镇阳奉阴违,起运钱粮甚少,以至于朝廷虽然掌握的人口最多,但能调动的兵马和百姓数量却不多。 相比较下,刘继隆所辖人口虽不如朝廷,但以自己今年进攻江北的结果来看。 若是刘继隆举众南下来犯,自己所占三川之地,必然会因此而被占据。 哪怕能带给叛军再多死伤,可叛军练兵如此之多,早已不是几千上万死伤就会伤筋动骨的局面了。 摆在自己眼前的局势,似乎只有往南或者往东这两条。 想到这里,高骈深吸口气,对张璘解释同时,也不免思索起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如今天下多分,我军占据岭西、容管、桂管、黔中、三川部分等土地人口,已然尾大不掉。” “若是没有任何把柄在朝廷手中,朝廷怎么会放心?” “正因如此,吾才留下了安南的蔡袭,借此在我军背后放了一枚不致命的棋子。” “朝廷能利用蔡袭来监视我军,我军也能利用蔡袭来让朝廷安心,两全其美。” “蔡袭实力过于弱小,未免会让朝廷担心无法牵制我们,唯有如此才能让蔡袭既不弱小,又不强大。” 解释过后,高骈不等张璘理解,便又主动下令道: “三川之地,终究还是太过平坦,即便东边的山南西道丘陵密布,却还是难以抵挡汉军兵锋。” “吾思前想后,决意与汉军在三川南岸交锋,但在此之前,为避免我军失利,必须先迁徙些许百姓前往黔中,扩修黔中与岭南道的官道,多设驿站来保障我军立于不败之地。” 高骈这话说的很委婉,但张璘还是听出了他底气不足的意思。 “高王,我军士气正强,又有兵马九万,除非刘继隆举众十万来攻,不然我军不可能失利!” 他倒是对高骈盲目信服得很,但高骈在上次的西川之役中失利太多,对上刘继隆麾下,他还有充足自信收拾他们,但对上刘继隆就另说了。 更何况,他也猜得出刘继隆将在什么时候动兵,所以他才会有这种急迫感。 “此事无需再议,你派人告诉蔺茹真将与王重任、鲁褥月,先将靠近长江的百姓迁徙去黔州、思州、播州等处安置。” “凡有阻拦者,皆按通敌之罪处置!” 高骈冷声开口,张璘闻言依旧不忍:“高王,末将……” “按照吾所说来办,不可耽误!”高骈侧目看向他,语重心长道: “大郎,留给你我时间不多了,刘继隆虽北人,然观其今岁开春即走来看,他对三川十分熟悉,因此必然不会挑夏秋两季出兵。” “唯有冬季出兵,速战速决将江南诸州拿下,他才能有机会返回北方,谋夺河淮与河东。” “眼下留给我军时间,已不足两月时间了……” 高骈这番话,算是让张璘知道了他为何如此着急。 “高王放心,某这就派人将江南诸州百姓迁移往黔中!” 他语气斩钉截铁,而高骈眼下需要的就是他这种斩钉截铁的人。 不过为了防止意外,他还是倒吸口气道:“先调集兵马,等到月末秋收开始,将粮食尽数带走!” 张璘闻言错愕,忍不住道:“把粮食全部带走,那百姓……” 高骈沉下脸色,他自然也清楚将百姓粮食带走是什么后果,但他也知道,自己一旦决定迁徙百姓前往黔中,府中钱粮必然减少,所以他需要足够多的钱粮。 况且他麾下如此多百姓,他不可能将其尽数迁徙,肯定会有人被留在三川,故此他是刻意将这些百姓抛下,为的就是为刘继隆增加几十上百万的负担。 届时汉军治下三川钱粮,尽数需要用于赈济百姓,自然无力追击进入黔中。 黔中地形高骈很清楚,只要在南州、播州、黔州等处多设关隘,汉军便很难攻入黔中,哪怕有方术与投石机也不行。 只要主力未损,自己完全可以趁刘继隆率军返回北方时,趁机东进,先把黄巢解决,然后再占据江南。 如果北方有失,自己则可迅速接应朝廷南下江南,重修建邺,夺取淮南,至少能争取划江而治。 虽然这么想,可能有点丧失军心士气,但这是高骈看来,唯一可行的后路。 北司那群宦官他也受够了,等到朝廷南迁,他必然先对这群宦官动手。 除了这群宦官,还有南衙那些喜欢玩阴谋、耍手段的宰相、尚书亦是如此。 与这群虫豸共处庙堂,如何能抵御刘牧之兵锋? 唯有他大权独揽,才能做到延续唐祚! 闭目吸气,高骈已然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北方的压力,并释放着这股压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在他呼出浊气的同时,北方的刘继隆却已经开始准备入川事宜了。 “唏律律……” “三川豆料不多,多准备些豆料。” “马束要准备好,挽马不用吃的太精贵,另外让张武和耿明从百姓手中收取秸秆,晚了就被百姓自己收割喂给自己牲畜了。” “吏部准备好南调的官员,最少两千名主官,另外从今年毕业的陇右大学学子,还有那些中男年龄以上的小学学子都调往三川。” “高千里这次没能轻松击败张武,他必然已经清楚我军实力,很有可能会裹挟百姓撤入黔中。” “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调派些官员。” “是!!” 同是八月,此时的关中尤其热闹,数万人的队伍在长安城外延绵官道十余里,刘继隆一边策马向前,一边不忘对身后之人交代。 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是被他调到身边的罗隐,暂代从六品起居郎职,记录他的言行和发出的政令。 罗隐相貌丑陋,身材瘦小,故此跟随在英姿勃发,身长六尺逾的刘继隆身旁时,不免显得有些违和。 饶是如此,刘继隆并不在意,他看中的只是罗隐这个人的能力,而非外貌。 面对刘继隆时常下发数百字的政令,罗隐总能丝毫不漏的将这些事情记下,并为刘继隆重新书写措辞,完美交到三省六部手中。 实际上许多皇帝并没有总是把朕、吾挂在嘴边,说某、我的亦不少见,更有如朱元璋、朱棣这种自称“俺”的皇帝。 不过当皇帝口语下达政令后,起居郎和其他负责记录的官员,都会先行记下,随后为皇帝更改措辞,使其看得词藻锦簇。 只是刘继隆并不在意这些,他需要的是快速将政令传达,并且还能让中基层将领理解清楚,所以说的十分直白。 罗隐了解刘继隆性格后,便会根据刘继隆政令传达的对象,选择性的将文章写得直白或文雅些。 不过不管再怎么直白,对于刘继隆的自称,他基本都会改为“孤”或“吾”。 “都记下了吗?” 刘继隆在一辎重车前勒马看向罗隐及罗隐身后的几名官员,另外几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不知道怎么回复。 唯有罗隐从容淡定,沉稳作揖:“殿下放心,都记下了。” 话音落下,罗隐重新诵读了一遍刘继隆刚才的言论,而他身后的另外几名起居郎则是快速记下。 能做起居郎的,记忆力自然不用多说,经罗隐提醒一次,他们便已经全部记下了。 刘继隆满意颔首,同时翻身下马,来到辎重车旁将遮雨所用的油纸掀开,但见里面放着一袋袋粮食。 汉军挽马车,通常配备双挽马,并且拥有两轮、四轮、六轮、八轮等适应各种地形的马车。 平原平坦,那就用六轮和八轮马车,稍微崎岖的丘陵地区就用四轮马车,而道路崎岖的则是选用两轮马车。 不出意外,这些马车在前往骆谷关后,都将更换为两轮,直到进入绵州,才能更换为六轮和八轮。 刘继隆用竹竿捅入粮袋,其中带出的粮食,基本都是夏季才收获的粮食,质量很好。 他连着抽查了十几辆车,直到确认没有问题后,这看向罗隐下令:“传令,车队出发,沿途不得短缺民夫口粮。” “是!”罗隐恭敬应下,心头不免动容。 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倒也去过不少地方,却从未见到如汉军这般体恤百姓的军队。 起身过后,罗隐便与远远跟随他们的将领招手,不多时一名负责率军护卫辎重南下的都尉便出现在了罗隐面前。 罗隐按照刘继隆所说军令交代此人,并开出军碟,交给刘继隆盖印后递给他。 这名都尉得到军碟后,当即率领四千五百马步兵护卫着这两万民夫与一万辆辎重车南下。 这已经是进入八月来,关中往三川南下的第四批辎重车队了,光是派往南方的马步兵便达到了一万八千人。 这还没完,刘继隆带着罗隐他们回到汉王府后,又接着开始继续调集兵马,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调后方操训的精骑南下三川。 想到这里,刘继隆对罗隐吩咐道:“传令,以骁骑都尉王建、高淮二人各自节制本部精骑南下,驻扎成都,悉听都督张武调遣。” “遵令。”罗隐不假思索应下,接着看向刘继隆,恭敬询问道: “殿下,我军如今有精骑二万七千余,为何只调九千南下?” 刘继隆看得出罗隐只是好奇,便不免解释道:“此精骑与先前南下的马步兵,皆是用于迅速占领黎、戎二州,以免南蛮侵占失地。” “原来如此……”罗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见刘继隆对他们摆手。 “正午了,汝等各自去大庖厨吃饭吧,别累坏了身子。” “是……” 众起居郎拱手作揖,但还是留下了一人来记录刘继隆言行举止。 刘继隆并不在意他们对自己的记录,毕竟他也觉得历史应该正确记载下去。 况且此刻记载的历史,也很难说能否真实传到后世。 这般想着,刘继隆便沉下心来处理政务,不多时等到了先行前去吃饭的起居郎返回换班。 他们为刘继隆带来了食盒,而这是刘继隆交代的,没有人敢不遵循。 于他而言,干涩无味的军粮都没少吃,大庖厨的饭食又有什么不能吃的。 曾经在山丹时,他忍了几个月才吃到了一口煽猪的猪肉。 如今每日肉菜不缺,他自然觉得怎么吃都行。 在没有宴请的局面下,怎么吃都不可能比曾经更差,况且他也不太支持大鱼大肉。 他带来的不少习惯中,不浪费粮食应该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了。 所谓上行下效,刘继隆吃食如此“节俭”,官员们哪怕再不情愿,也得跟着效仿。 对于贫民出身的官员将领来说,不管怎么吃,他们都能吃得很香,但对于那些世家豪强出身的官员来说,这就有些难度了。 为了合群,不让都察院盯上,三省六部的官员,每日都只能在衙门里的大庖厨吃饭。 其实大庖厨的饭菜也不差,至少对于有品级的官员将领,每日还是能保障两种肉,两种菜的。 除此之外,平常还有糕点、茶水提供,十分不错。 不过对于世家豪强出身的官员来说,习惯了山珍海味后,如今要他们每日“粗茶淡饭”,他们心里自然不满。 “每日换来换去不是羊肉便是煽猪肉和鸡鸭肉,连驴牛鹅肉都不曾见到,更莫说山珍野味了,实在扫兴。” “别说了,殿下与我等吃的差不多,莫要嚼舌根,引都察院官员注意就不好了。” 户部衙门内,几名世家子弟的官员各自在自己的桌案上吃着午饭,嘴里还发泄着不满。 有心人会提醒几句,其他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汉军中上行下效的做法,令不少世家出身的官员不满,但也不得不佩服。 “这大庖厨虽说吃的不行,但对身子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近年以来,老夫这痹症(痛风)几次没有发作,着实不错。” “痹症着实让人头疼,听闻太医院更换了医官后,许多疑难杂症都能治理了,且多为药食,而非汤药。” “不止是药食,听闻太医院正在编纂文册,其中内容都是在说如何预防诸多病痛,如何延年益寿的。” “真有这种册子?” “殿下都能用方术,延年益寿又有何不可信?” 对于世家官员来说,哪怕他们打心底瞧不起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官员,却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环境在慢慢变好。 不管是庙堂和衙门的环境,还是长安城内外的环境,都在稳步向好提升。 放在以前,上官最喜欢打哑谜来让麾下官员猜,背景强大的可以无视,但背景不行的就会被折腾够呛,甚至还有被拉出来当替罪羊的下场。 如今衙门气氛骤变,各自完成各自手中政务即可,也不用怎么勾心斗角,长安城内的那些乱象也因为上万恶少、坊棍被发配而干净安全了起来。 俸禄军饷不被拖欠,也不用花心思去应付那些难缠的白直胥吏。 若不是规矩太多,执行太过严苛而限制了他们手中权力,其实在汉王麾下做事也不错…… 当然,能有这种想法的,主要都还是那些世家的边缘子弟。 对于萧溝、豆卢瑑、裴澈等人来说,此刻的他们可谓煎熬。 这几日汉军不断调遣兵马粮草,派遣民夫南下,他们只能佯装平静的看着,却无法做出任何制止的事情。 不出意料,此役结束过后,整个三川都将成为刘继隆的囊中之物。 想到这里,以萧溝三人为代表的数十名官员十分难受,他们虽然拿着汉军的俸禄,想的却是唐廷的事情。 “不能耽搁了……” 萧溝眼神闪烁,想了想后,他唤来了皮日休,并让皮日休去秘密通知豆卢瑑、裴澈等人今夜议事。 他们全程没有言语,只是看了对方神情,便大概猜到了对方的用意。 因此当夜色渐黑时,萧溝及豆卢瑑、裴澈等人便出现在了他们上次议事的小院中。 油灯点燃,三人面孔暴露烛光下。 不等萧溝开口,裴澈便着急道:“汉军已经开始开拔南下,此次恐怕是要先南后北,先攻取三川剩余州县,再转进北上进攻河东或东畿。” “眼下我等必须速速将此事告诉朝廷,以免朝廷准备不足,遭遇大难。” “这是自然!”裴澈凝重面色道:“这几日从仓库调遣出仓的钱粮,某尽皆记载了脑中,只待与二位商议,便准备将这些钱粮调度支出的消息送往东畿。” “有了这些消息,朝廷必然准备更为充足。” 豆卢瑑闻言颔首,接着又叹气道:“只可惜无法从陇右获得方术手段,不然朝廷定能以此手段反败为胜。” 裴澈与萧溝闻言,尽皆叹气,随后又重整精神,各自对起了手中所掌握的重要情报。 剔除一部分后,他们将情报交给萧溝,由萧溝转交给谍子,继而送往长安。 三日后,萧溝将情报交给了谍子,而那谍子转头便把情报交给了赵英。 赵英带着情报找到刘继隆时,刘继隆却已经准备率军南下了。 “殿下……” 赵英走入汉王府中堂,对着坐在堂内的刘继隆作揖,并递出了这份装起来的军情。 刘继隆接过翻看,不免轻笑道:“他们倒是探查的仔细,连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记上了。” “可惜,他们救不了朝廷,也救不了天下,唯有你我方能拯救天下。” 刘继隆将情报装回,同时对赵英吩咐道:“明日我便要率军南下,你先留守长安,派人跟着我便可。” “至于这份军情,最好夸大我军调动的钱粮,同时添加我军还要同时进攻大同、河中、山南东道及潼关的假情报。” “眼下秋收即将开始,朝廷若是得到情报,必然会强征民夫,继而影响到秋收。” “是!”赵英见刘继隆如此吩咐,当即将其吩咐记下,准备回到府中再派人修改军情,送往洛阳来迷惑大唐君臣。 思绪落下,赵英又看向将东西都收拾好的刘继隆,不免作揖道:“殿下,我军如今集结十余万兵马在三川,何须您亲自出手?” “以末将所见,张都督与耿都督足以对付高骈,您不必亲自前往……” “不!”刘继隆摇摇头:“高千里不是软弱之辈,还是得吾亲自前往才安心些。” 由于刘继隆出现,打乱了高骈一帆风顺的成长,故此高骈的韧性也比历史上要坚韧不少。 上次西川之役后,刘继隆本以为高骈会像历史上那样,因为失利于黄巢而颓废。 不曾想高骈还有锐气图谋反击,在他进攻关中的同时偷袭他。 高骈既然能反击,这就说明他心气未散。 面对这样的高骈,刘继隆还是不放心将十几万大军交给张武、耿明,还是得他亲自领兵才行。 只要能把高骈心气打掉,他这个人也就不足为虑了。 赵英眼见自家殿下去意已决,当即也不再劝说,而是恭敬退出了汉王府。 “唏律律……” 几日后,刘继隆率领一万两千马步兵与三万民夫南下,而他这一走,整个长安也就暗流涌动了起来。 高进达、崔恕、韩正可等人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而安破胡也时刻关注着长安情况。 与此同时,被刘继隆加过料的情报也通过谍子之手,送到了东畿洛阳的南衙手中。 路岩得到情报后,第一时间便前往了紫薇城,并在贞观殿见到了李漼。 只不过此时的李漼,相较于两个月前爆发蝗灾时,已然有了不小的变化。 他的体态肉眼可见的肥胖了不少,下巴处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露出两层下巴。 除此之外,他的鬓角却不知为何,多出了几分白色。 要知道李漼与刘继隆同龄,而今刘继隆英姿勃发,朝气洋洋,李漼却如朽木,暮气沉沉。 两个月的时间,能让李漼如此颓靡,除了他自己心气散了的缘故,还有就是民间带来的压力。 自蝗灾爆发以来,东畿与河南道粮价骤涨,百姓根本吃不起粮食,落草为寇者不在少数。 往后两个月的大旱,基本断绝了河南、河东、东畿百姓的生路。 时间走入八月以来,洛阳城外甚至发生了人相食的事情,而洛阳城内更是不断流传谣言。 “陇山鹿走兆祯祥,刘氏当兴复旧疆。轵道昔年曾应谶,岂惟前事鉴沧桑。“ 简简单单的二十八字谣言,不仅预言了刘氏复兴,甚至明说李漼这位天子将面临当年汉高祖在轵道受降秦王子婴的事情。 汉高祖刘氏,加上唐太宗常被人以秦王称呼。 这些事情加上这几年天灾不断,李漼自己也渐渐变得疑神疑鬼了起来。 如今看见路岩面对自己愣神,李漼不免痛恶道:“路相莫不是想用目光奏表?” “臣惶恐……” 经过提醒,路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发愣了,随后连忙呈出写作奏表的情报。 “此为长安义士所写军情,请陛下过目……” 得知路岩带来了汉军的情报,李漼顾不得厌恶,连忙眼神使唤田允。 田允见状,连忙走下台阶,将奏表接过并转呈李漼。 李漼连忙打开,很快就得知了汉军将多路出击,试图一举吞并河东、河淮及三川的事情。 “难道朕的大唐、真的要亡了吗?” 李漼精神恍惚,但很快又摇头坚定起来:“不!朕的大唐不会亡!大唐绝不会亡在朕的手上!” 他拿起奏表放在桌上,尽量保持冷静,目光则是看向路岩。 “路相以为,朝廷应该如何面对叛军此次寻衅?” 李漼将如此大规模的进攻说为寻衅,这让路岩哑然,但他还是强撑冷静道:“陛下,臣以为眼下应该尽快从河淮两道抽调兵马,进入东畿拱卫洛阳。” “除此之外,也应传令高千里、刘几之、王觉斯三位要臣,竭力挡住叛军兵锋。” 路岩并未提出什么有建设的意见,这让李漼眼底闪过失望之色。 他侧目看向田允,不等路岩反应便道:“请几位相公过来吧。” “奴婢领命……”田允恭敬应下,路岩则是察觉到了皇帝不喜欢自己刚才的答复,变得局促了起来。 一刻钟时间过去,于琮与亓元实、齐元简、杨玄阶及西门季玄来到了贞观殿。 他们初到时,也惊讶于李漼的变化,但不等他们反应,李漼便让田允把汉军即将多路进攻大唐的事情说了出来。 相比较路岩,于琮的性格更直,也更在意朝廷的利益。 “陛下,叛军四路来攻,其中河东与东畿,无疑是其最为紧要之目标。” “臣以为,眼下应该征调卢龙、成德、魏博等镇驻守大同,征调忠武、宣武、天平等镇驻守河中、东畿。” “此外,若是高千里独木难支于三川,可令其撤往秭归驻守,协助刘相守住山南东道。” 于琮很快给出了建议,并主动说道:“如今国库之中还有钱帛七十余万,尽可用于调遣兵马。” 面对于琮的这番话,本就因为刘继隆而被削弱过一次的北司四贵,当即便皱起了眉头。 “卢龙、成德素来跋扈,魏博出镇则孱弱,朝廷想要调遣他们,仅凭这些钱帛,恐怕不易。” 亓元实不紧不慢说着,齐元简也附和道:“况且叛军是否会兵分四路进攻,此事有待甄别。” “此前长安也曾送出军情,言汉军必攻大同而去,可两军对峙数月,结果还不是没有打起来?” “陛下,臣以为不该兴师动众,凭借陕虢、东畿和神策军的兵马,足以拱卫洛阳。” 杨玄阶与西门季玄见亓元实和齐元简表态,纷纷拱手作揖,表态站队。 李漼看着几人如此,气得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但凡神策军有这四人吹嘘的半点能力,他也不至于被刘继隆赶到洛阳来。 没有这群家伙侵吞军饷,朝廷少说也能多练兵五万,而今叛军打来,他们不献策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拿神策军来忽悠自己。 想到这里,李漼真想发作,令宫中禁卫先解决北司这群宦官。 不过一想到宫中禁卫都是北司的人,李漼还是忍下了这口气,黑着脸道:“不试试又如何知晓?” 他目光看向于琮,看向这个唯一能提出正面建议的大臣,语气柔和了几分。 “于相,若是无法调遣卢龙及成德出兵,那北都和东畿……” “陛下放心!”于琮连忙表态,同时目光扫过北司四贵和路岩,接着才说道: “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臣相信卢龙与成德的那二位不会不懂。” “自叛军东侵以来,诸镇破灭。” “倘若朝廷丢失河东与东畿,那叛军便可将战火引到河北,这是三镇不愿看到的。” “只要派遣能言善辩者前往三镇,通晓厉害,再以钱帛利诱,三镇没有不出兵的理由。” 于琮的话,使得原本还在忐忑的李漼放松下来,他松了口气,随后尽力端正身子,摆出天子姿态道: “既是如此,此事便全权交由于相操办了,京中钱帛,尽数供于相调遣。” “臣领旨谢恩,上千万岁寿……” 于琮很给面子的应下,将其余五人承托的毫无担当。 李漼对北司四贵和路岩十分失望,目光看向田允,田允心领神会,立马唱声道:“退朝……” 众人闻言作揖唱礼,接着退出了贞观殿。 望着他们离开贞观殿的背影,李漼始终心神不宁,不免对田允询问道: “若是北都与东畿告危,朕还能前往何处?” “这、这……”田允显然没想到皇帝竟然会问自己这个,他支吾半天,最后只能说道:“大家洪福齐天,东畿固若金汤,必然不会出现危急之局的。” 李漼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底闪过失望,同时脑中也不免再度浮现出那句民谣。 “陇山鹿走兆祯祥,刘氏当兴复旧疆。轵道昔年曾应谶,岂惟前事鉴沧桑。” 第438章 汉旌十万过大江(万字大章) “都走快点!谁敢偷跑,邻里连坐!!” “啪——” 九月末,伴随着秋收结束,高骈派遣张璘、王重任、蔺茹真将等人率兵出城,将巴州、壁州、开州、通州及蜀州、眉州的等处百姓尽数向南迁徙而去。 一车车粮食被南运,挽马车不够就用人力,肩挑手扛。 但凡有人试图逃跑,便被押送他们的马步兵追上,一鞭子抽打在身上。 不仅仅是偷跑的人挨鞭子,就连邻居被迁徙的人也将被连坐抽打。 俯瞰三川,每座城池之间的官道上,此时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流,宛若行军蚁般,长驱而下。 “加快速度!今夜必须赶到渠江县!” 丘陵之间,密林与丘陵一同起起伏伏,百姓如蝼蚁般被兵卒驱赶南下。 本就衣衫褴褛的百姓,此刻肩挑手扛的带着自己所有的家当,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不少人手上生起了冻疮,但仍旧需要咬牙前行。 不过三百多马步兵,便驱赶着他们几万人南下,着实震撼。 “哔哔——” “直娘贼!狗日的关西胡杂又来了!” 哨声响起,率领这支马步兵的列校立马破口大骂,旁边的人纷纷看向他,他只能咬牙道:“撤!!” 他话音落下,无数道木哨声响起,三百多马步兵直接将这数万百姓抛下,埋头向南疾走而去。 百姓们见状也不知道该如何,左右两边都是密林,根本无法带着家当逃命,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等待。 不多时,随着十余名三川马步兵再度从北方疾驰经过,并毫不停留的南下而去,百姓们这才看到了北方渐渐出现的那抹火红。 但见汉军旌旗从远到近,从北向南疾驰而来,人数越来越多,好似一条火龙,横冲直撞的向长江而去。 率军南下的是耿明,此时的他在路过这群百姓身旁时,不假思索的对身旁的都尉吩咐道: “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就近安置,不愿意的就送回原籍,愿意的就近安置。” “是!!” 耿明简单吩咐过后,立马就有人专门来处理这数万百姓的安置问题。 大部分百姓还是想要返回故乡,少量机灵的百姓则是选择就近安置。 由于高骈强行迁徙百姓南下,那些距离黔中比较近的州县已经变空,南下也是空空如也。 只要愿意就近安置,安置后所得的田亩数量,远比返回原籍要更多。 许多贫民因为一个决定,多得了好几亩耕地,而更多的贫民则是因为眼见问题,只能在返回原籍后重新分地。 饶是如此,他们也因为分地政策而变得富裕,但这些对于如今的汉军来说,只是政策颁布下的一角罢了。 当刘继隆率领王建、高淮等人南下时,整个三川战场的前线已经变得尤为热闹了。 东川、西川除了部分留守兵马,余下八万兵马都聚集到了前线。 从九月末到十月中旬,高骈果断舍弃了山南西道中,长江以北的五个州和十几个县。 耿明及时出兵拦截高骈麾下唐军,从而留下了十余万山南西的百姓。 饶是如此,却还是有十余万百姓被强行迁徙南下,而高骈也通过招降许多小水贼,组成了长江都水师。 通过长江都水师帮助,江北十余万百姓被送往南岸,并被高骈下令与涪州、渝州等处百姓一同,尽数迁往黔州、思州、夷州等处安置。 如黎州、雅州、蜀州、嘉州、眉州、戎州等处百姓,则是正在被高骈派兵迁往播州、矩州、辰州等处。 这些消息,很快通过汉军安插在江南的谍子传回江北,所以当刘继隆饮马长江时,张武正在向他汇报近来探查的所有情报。 “殿下,高骈此人还真如您所预料那般,试图迁徙百姓进入黔中。” “眼下江南各州县百姓都被强行迁徙,百姓怨声载道。” “山南西道五州已经被我军收复,二十余万百姓,被我军截留十三万,余下十余万则是已经渡江南去。” “高骈麾下有一支号称“长江都”的水师,人数三千人上下,舟船大小七十多艘。” “只要殿下您下令,末将今日便率大军渡江南下!” 岷江自刘继隆眼前蜿蜒向南而去,刘继隆却并未感受到有几分激动,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 面对张武的请战,刘继隆却不慌不乱道:“暂不用着急,先将粮草辎重都准备好再说。” “已经准备好了!”张武没有听出刘继隆话音外的意思,不断请战。 刘继隆见他如此,只能无奈解释道:“淳峤,这打江南容易,但治江南难。” “长江以南,素来以群蛮居多。” “我汉家自汉代开始,虽几次迁徙人口进入江南,但江南仍旧是土民多而汉民少。” “强行迁徙百姓,此不为我汉军所举,故此高骈强行迁徙百姓进入黔中,于我军有利。” 经过刘继隆这么解释,张武这才知晓了高骈迁徙百姓之举,也是自家殿下默认的行为。 尽管张武有些难以接受,但他仔细想想后,却觉得迁徙百姓进入黔中,确实对日后保护巴蜀有利。 巴蜀素来被群蛮所寇,这其中包括了巴山蛮和黔中诸蛮。 巴山蛮经过大唐这么多年征讨,实际上与汉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数量也变得极少,想要同化他们十分简单。 相比较之下,拥有数十万人口的黔中诸蛮则较难同化。 如今高骈迁徙百姓进入黔中,黔中诸蛮人口与汉家人口相当,自然就乱不起来了。 即便他们想乱,也得问问高骈愿不愿意让他们乱。 更何况诸蛮占据不少适合耕种的土地,而高骈带入黔中的那些世家豪强也想要土地。 两边都想要土地,可土地只够一家分,那结果是什么,自然不用多说。 高骈要带这么多人进入黔中,自然要承担起开发和安置他们的责任。 只要他把黔中矛盾解决,那刘继隆日后就不用面对这些问题,而是直接带着大军,享受着开发过后黔中道的补给,直接攻下南蛮了。 尽管这样放任不管,会使得部分百姓遭受苦难,但这些事情就算高骈不做,他刘继隆日后也会想办法去做的。 想到这里,刘继隆远眺岷江南岸,随后转身往营盘走去,不忘吩咐道: “大军休整三日,三日后吾发军令,大军分三处渡江而去!” “是——” 张武恭敬作揖,心里虽然依旧不忍,但他也知道自家殿下所说所做都是对的。 他目送自家殿下背影远去,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岷江南岸。 “唉……” 长叹一声,张武只能摇头跟上刘继隆脚步。 与此同时,身为诸道讨击使的高骈,此刻也从前线的蜀州退往了后方的嘉州。 此刻的他驻扎嘉州,负责接应雅州与黎州的军民撤离。 由于祐世隆调集兵马强攻安南,继而使得高骈出兵夺去了大渡河南岸的清溪关。 因此高骈也不担心黎州和雅州会失陷南蛮之手,毕竟他在清溪关驻兵三千。 只要这三千官兵不撤,南蛮始终打不进来。 更何况他也不打算把清溪关丢给南蛮,而是想要将清溪关交给刘继隆。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如果把清溪关丢给南蛮,那南蛮可以依托大渡河,与汉军分河而治。 可若是嶲州门户的清溪关掌握在汉军手中,那祐世隆肯定会不惜代价的夺回清溪关。 若是刘继隆觉得清溪关棘手而放弃清溪关,高骈则是可以写檄文声讨他。 若是刘继隆不愿意放弃清溪关,那日后他必然要团结兵力于清溪关,而南蛮也将不断牵制着他留在三川的部分兵力,减轻高骈在黔中的压力。 不过…… “刘牧之,你为何还不出兵?” 衙门主位,高骈皱眉看着眼前的舆图,他不解刘继隆为什么还不出兵,而是放任他迁徙百姓前往黔中。 他确实有意迁徙百姓进入黔中,但他没想过把整个江南的百姓都迁徙黔中。 别的不提,这百万口百姓每年吃喝便是数百万石,哪怕如今高骈掌握黔中和半个岭南,也供给不出那么多口粮。 哪怕他已经从江南掠夺了足够的粮食,可这些粮食也供给不了那么多百姓吃食。 把百姓全部带走,不仅不能成为他的助力,反而成为他的负担。 在他看来,人口对于刘继隆来说十分重要,所以刘继隆不可能坐视自己迁徙人口而不管。 只要刘继隆出兵,他就果断抛下这些人口,然后在义宾、僰道等处与汉军交战几次,也算给洛阳方面交代了。 如今时局这么乱,他可不想用自己的兵马和刘继隆死斗。 只要他撤回黔中,刘继隆必然往河东、东畿攻去,说不定会与卢龙、成德等镇交锋。 让卢龙和成德消耗刘继隆,自己先把岭南和湖南、黔中的问题解决,伺机夺取江南,迎天子入江南,最少也能争取划江而治,换得个南北朝的局面。 汉军人高马大,可人高马大不代表水师厉害。 只要守住秭归和夷陵,加上荆襄之地做阻碍,大唐就还有机会…… 想到这里,高骈深吸几口气,而这时衙门中也响起了脚步声。 高骈抬头看去,却见来人是鲁褥月。 “高王,蜀州等处百姓着实太多,眼下除了四万多工匠及其亲眷被迁往黔州,余下百姓都还未安置好,您看……” 鲁褥月此前一直负责黎州驻守,做的也十分不错,故此高骈让他负责蜀州等处的百姓迁徙工作。 至于蜀州等处的世家豪强,以及军卒家眷和工匠及家眷等人,他已经让张璘迁徙到了黔中。 蜀州等处百姓少则五十万口,多则七十几万口。 高骈本意是想等刘继隆出兵后,与刘继隆在僰道和义宾争斗两场,假意输给他后,将这七十多万口百姓视作累赘丢给刘继隆。 结果现在刘继隆按兵不动,这就让他有些尴尬了。 带走吧,粮食不够吃。 不带走吧,肯定会有人在背后弹劾自己,比如…… 高骈思绪还未落下,便见又一道身影急匆匆走入堂内。 “高使君,某想要知道,为何蜀州数十万百姓还未前往黔中?” 当杨复光的声音响起,高骈与鲁褥月都看向了这位不好对付的北司监军。 杨复光不过二十六岁,但他毕竟出镇较早,且参与戎州军政不浅,便是高骈也没有那么轻易拿掉他。 更何况高骈与北司杨氏家族关系不错,杨氏家族又在诸镇都有人脉,所以他不想得罪杨复光。 如今杨复光前来询问,高骈也只能沉着道:“山南西道及东川等州三十余万口百姓正在迁徙,进入黔中的官道又狭窄,前方已经堵住了。” “以当下局面,最少还要三五日才能疏通,故此现在只能让百姓等待。” 高骈的话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杨复光没去过黔中道,也不知道高骈早早就让梁缵将黔中道的官道扩修了一番。 如今高骈不管说什么,他都只能听而任之。 “具体是三日还是五日?” 杨复光很清楚高骈这些时日的手段,也自然知道高骈压根没有和刘继隆决战的想法。 他可以理解高骈没有把握击败刘继隆,但他无法理解高骈的作为。 在他看来,高骈如今的作为,宛若割据。 他并不相信高骈口中所谓的保全朝廷之言,而高骈也不指望杨复光会理解自己。 面对杨复光的这番询问,高骈深吸口气道:“三日……” “好!”杨复光得到答案,转头便走。 等他走后,鲁褥月这才忿忿不平道:“高王,杨复光太过跋扈,不如……” “不可!”高骈打断了鲁褥月的这番言论,皱眉道: “现在还不是和他们撕破脸的时候,暂且隐忍。” “是……” 鲁褥月有些不甘心,而高骈则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他还需要和北司维持如今的关系,直到北司将皇帝送到自己手里,那时才是与北司撕破脸的时候。 “明日吾带兵两万撤往义宾,三日后你再率领兵马,护送蜀州数十万百姓沿江而下。” “若是刘继隆率兵渡江,不用恋战,舍下百姓后,直奔义宾而去。” “末将领命!” 高骈对鲁褥月吩咐着,鲁褥月也不假思索的选择了应下。 见他应下,高骈开始低头处理政务,而鲁褥月也识趣离开了衙门。 翌日清晨,高骈率军二万,征募嘉州四万百姓为民夫,沿江南下义宾县而去。 再过两日,鲁褥月开始强行迁徙蜀州等处数十万口百姓沿江而下,百姓哭嚎声响彻长江(岷江)两岸。 北岸的汉军看不下去,请令的人越来越多,但都被张武压下去了。 自从得知了刘继隆的计划,张武只花很短时间便说服了自己。 保住江南百姓,这只能是一时太平。 但若是能将黔中道彻底安稳下来,则巴蜀尽皆安定。 两者孰轻孰重,张武还是分得清的。 正因如此,随着时间不断推移,直到十月十七日,刘继隆才发出了军令。 十三万汉军,除两万留驻外,余下十一万兵马,兵分三路渡江。 西路军以张武为主帅,王建、高淮为副将,率精骑九千、马步兵两万,步卒两万渡江,收复蜀州等处失地。 中路军以李商隐为主帅,马懿、高述为副将,率马步兵一万,步卒两万渡江,收复嘉州失地。 东路军以耿明为主帅,王思奉、李阳春为副将,率马步兵一万,步卒两万渡江,收复渝州、涪州失地,并进攻忠州、万州、夔州等处。 三路大军中,除了东路军渡江难度较大外,中、西两路大军的渡江难度不算大。 百丈宽的岷江,完全可以用小舟浮桥的手段快速通过。 由于高骈没有布置任何手段,故此西路军完全没有遭遇阻碍,张武率军渡江后,立马派高淮率精骑驰往清溪关,最差也需要守住汉源县。 高淮没有耽误,直奔清溪关而去,而张武则是率领王建收复蜀州、邛州等处失地。 相比较西路军,中路军却属于是正好撞到了鲁褥月护送百姓南下的队伍。 鲁褥月眼见中路军渡江而来,他立马舍弃了被押送的百姓,率军撤往了义宾县。 李商隐见状,一边派高述收拢百姓,就地安置,一边派人前去通禀刘继隆,同时派马懿率马步兵追击鲁褥月而去。 双方且追且打,沿途遇到百姓,马懿便分兵安置百姓,自己率领本部兵马继续追击。 消息传到刘继隆耳边时,已经过去了整整六个时辰,来到了入夜的亥时(21点)。 “高骈……” 刘继隆得知高骈此举,顿时便猜到了高骈并不准备与他们硬碰硬,而是想要抛下多余的人口,轻装撤往黔中。 迁徙百姓,不过是做给朝廷看的面子工作罢了。 刘继隆走到舆图前,不由得产生疑惑。 他不知道高骈现在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高骈心气既然没有散,那他就肯定还有进取心。 抛下几十万无谷百姓作为包袱给自己背着,这只是高骈对付自己的第一步。 没有了蜀州这些人口,高骈虽然也能凭借东边那几十万入黔人口治理好黔中道,但却没有开拓的可能。 更重要的在于,高骈如果只是一味的撤退,那肯定会被庙堂怪罪,所以他肯定还有后手等着自己。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身旁之人,询问道:“我军还有多少兵马在此处?” 面对刘继隆询问,刘英谚作揖道:“还有五千马步兵!” “传令,明日卯时集结,渡江后往义宾而去!” 刘继隆不假思索的下令,刘英谚也毫不犹豫的执行。 翌日清晨,刘继隆率领五千全副武装的马步兵渡过长江,并沿着长江向东南直奔而去。 在他们率军直奔义宾而去的时候,马懿却已经率军追着鲁褥月的人来到了义宾。 “吁!!” 义宾位于长江南岸,而南岸向来官道崎岖,义宾位于丘陵南端,正好卡在官道上。 鲁褥月率军来到义宾县前,当即调转马头,与追击而来的马懿对峙起来。 马懿见他们停下脚步,当即也率军驻队当场,同时往左右打量。 左右尽皆是丘陵,中间官道不过宽数十步,且丘陵上都是树林,极易设伏。 马懿见状,又见鲁褥月率军与自己对峙,立马就察觉了不对:“撤军!” “哔哔——” 伴随马懿开口,撤军的哨令开始吹响,汉军前军作后军,后军作前军,令旗位置转换,大军当即便要撤退。 “倒是个有识之将,可惜……” 义宾城楼前,高骈忍不住摇头,而此时负责伏击的高钦也令人吹响了号角。 “呜呜呜——” 号角吹响,霎时间无数箭雨从左右密林中射出。 不仅如此,高钦亲自带兵堵住了汉军撤退的后路。 八千多汉军马步兵被堵在丘陵间的谷地中,前军是高钦率领的五千伏兵,左右还有不知数量的伏兵,后方还有鲁褥月的一万马步兵。 眼见局面如此,马懿虽有片刻慌乱,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振臂高呼同时,对旗兵下令道: “后军下马结六花直阵,前军与中军跟随我大纛,随我冲杀!!” 马懿说罢,当即策马往后方冲去,旗兵则是挥舞令旗,派出快马将军令传达三军。 “杀!!” 马懿率军杀到前军时,只见“高”字旌旗飘扬,五千人横亘在他们的退路上。 汉唐两军结阵厮杀,战锋队的兵卒不断以长枪、军槊碰撞,跳荡弓弩招呼,箭如雨下。 马懿见状,当即带着中军三千多兵卒结锐阵,他自己担任锐阵队头,率军冲撞而去。 “挡住他们的队头!” 高钦挥舞令旗,唐军的战锋队立马稳住阵脚,而左右密林中的唐军则是与唐军跳荡兵一同用弓弩招呼。 马懿还未冲撞唐军战锋兵,便被无数箭矢射成了刺猬,身上沉重的无法前进。 左右见状,连忙护着他后撤,而马懿也趁机拔刀斩断身上箭杆,感受到身体无碍后,他便看向战锋。 但见两军绞杀一处,唐军纹丝不动。 “都尉,唐军马步兵下马结阵从宜宾杀来了!” 后方快马前来禀告,马懿闻言焦急,可越焦急他越冷静。 他看向了左右山林,立马吩咐道:“中军撤下来,随我往右侧山林杀去,将我大纛留在此处,振奋三军士气!” “是!!”左右别将纷纷应下,随后将三千中军撤回,由马懿亲率三千中军冲入右侧山坡。 丘陵并不陡峭,但是林中湿滑,马懿虽然在西川待了一年多,却还是没有适应这边的气候。 他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冒着箭雨爬上了这十余丈的湿滑土坡。 冲上土坡后,他们也见到了数百上千的唐军伏兵。 此刻他们已经更换短兵,尽皆使用斧头、金瓜锤等钝器等着汉军。 双方见面,分外眼红,马懿呐喊着带人上前冲杀。 鲁褥月率领大军从后方配合高钦夹击汉军,五千多汉军被一万五千多唐军夹击,左右还有不知数量的伏兵。 面对这样的局面,汉军迟迟没有崩溃,而是咬牙稳住阵脚。 双方从午后厮杀到了黄昏,三个时辰的时间,双方体力几乎快要耗尽。 这种时候,马懿率军杀败右侧山坡上的唐军,沿着土坡绕向高钦身后。 败北的唐军跑下密林,将此事禀告给了高钦,高钦闻言怒骂:“混账!五千人居高临下还挡不住区区两三千人?!” 虽然生气,可高钦也清楚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于是对左右旗兵吩咐:“三军阵脚稳住,后撤十里!” “是!!” 旗兵应下,随后开始挥舞令旗后撤。 眼见唐军后撤,汉军顿时清楚右翼进攻奏效,故此一边抵挡鲁褥月进攻,一边追击高钦而去。 鲁褥月眼见汉军开始移动,顿时察觉不妙,立马派人返回义宾,将局面告诉了高骈。 与此同时,高骈也接到了高钦派人送来的军情。 “混账,两万五千人还留不下区区八千人?” 得知局面不对,高骈不免衡量起来,心想自己应该吃下此部,还是应该趁刘继隆察觉过来之前,迅速后撤僰道,在僰道城继续设伏。 只是他略微思索,便决定了要吃下这部汉军兵马,毕竟汉军遭伏后,定然会提高警惕,想要再次设伏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斩杀八千多汉军,这份功劳也绝对能让路岩在庙堂上为自己说话,足够自己日后击溃黄巢,占据湖南之地。 想到这里,高骈立马乘马出城,来到前线时,沿途可以看到不少汉军和唐军的尸体,他越看,脸色便越难看。 明明是己方率军伏击,怎么地上的尸体不仅数量相当,还隐隐以唐军居多? 深吸口气,将心情重新平复后,高骈来到阵前,见到了数量不足四千,却仍旧同时抵抗着前后夹击的汉军。 “衔枚浴血,誓死无退,诚劲敌也……” 面对眼前汉军所展现的素质,便是连高骈都不免动容片刻,但也仅仅只是片刻。 “高王!” 鲁褥月策马而来,满头冷汗。 高骈见状没有犹豫,当即指挥说道:“前军与中军压上,你率后军从右翼绕山岭,居高临下强攻而去。” “末将领命!” 鲁褥月没有耽误,立马率领三千多后军开始爬上土坡。 与此同时,马懿却已经率领两千多兵马绕到了高钦身后。 “呜呜呜——” “兵马使,汉军绕到我军身后了!” “你说什么?怎地如此之快?!” 高钦没能预料马懿他们行动如此之快,思绪混乱片刻,但还是重整道: “不必惊慌,撤下左翼兵马,在这里稳住阵脚,挡住他们!” “是!!” 在高钦的军令下,左翼唐军与右翼溃兵开始被撤回阵中,过万唐军在此结阵,马懿所率两千多汉军显得尤为薄弱。 饶是如此,当马懿率军从后方结阵杀来时,却还是没有因为唐军数量过多而犹豫,反而结成锐阵,喊杀冲来。 汉军战锋持军槊与唐军战锋队碰撞,而被夹击的汉军,眼见面前的唐军后方出现己方旌旗,顿时士气大涨。 两军在你夹击我、我夹击你的局面中不断交锋,马懿提着两把破甲斧,充当战锋兵身后的跳荡手。 每当对面的战锋兵被挑翻,他便冲入阵中,对四周阵脚兵不断劈砍。 正因他如此显眼,故此唐军跳荡手,不断以弓弩招呼他。 他几次被射成刺猬,随后被左右保护撤到后方,拔除箭矢后,又再度冲上前去。 汉军因他士气高涨,唐军则是见他几次被射成刺猬而不死,继而胆寒。 眼见天色渐渐西斜,汉军始终还未投降,高钦所部却被夹击的死伤不浅,阵中兵卒不免阵脚松乱。 恰在此时,官道北边响起了马蹄声。 数十名汉军塘兵出现在官道尽头,看着远处的喊杀场面,连忙催马靠近。 “唐军在此设伏,立马传令给李长史率兵来援!!” 马懿没有派出塘兵北上,因为他们的马匹都被留在了中军,步行北上最少需要两三日才能抵达嘉州。 李商隐在凉州坐镇那么多年,自然也懂得派出塘兵的道理。 马懿他们近半日没有派出塘兵回禀,李商隐便派出了塘兵南下,正好碰到了这个局面。 得知唐军设伏,这些塘兵连忙策马返回北方,而这一幕被唐军所见,迅速禀报给了高钦。 高钦得知消息,心道不妙,连忙派人爬上矮坡,将军情转告了高骈。 果不其然,随着高骈得知汉军塘骑出现,他只犹豫了片刻,便主动下令道:“令高钦分阵为二,放他们突围!” “高王!”鲁褥月舍不得这口肥肉,忍不住对高骈作揖: “高王,汉军被破,只是旦夕之间,末将愿再领兵马,如若三阵内冲不垮汉军,末将愿提头来见!” 高骈没有在意鲁褥月的军令状,而是冷声道:“传令!” “是……”鲁褥月十分不甘,但还是让旗兵传出了军令。 高钦见状,连忙做好部署,大军顷刻间一分为二,各自结直阵放出一条通道。 被围大半日的汉军见状,当即结阵冲入豁口内,沿着豁口小心结阵撤出包围圈。 战场瞬息间变得安静下来,毕竟两方都已经精疲力尽,此刻确实不想再节外生枝。 只是不等唐军反应,却见高骈冷声道:“杀!” 鲁褥月眼前一亮,顿时振臂高呼:“杀!!” 瞬息间,原本安静的战场被喊杀声击破,汉唐两军再度厮杀起来,而马懿眼见高骈竟然施展如此手段,气得双目通红。 他率军与唐军交战一处,哪怕精疲力尽也带人破开了唐军阵脚。 “杀!!” “关东狗!” “关陇胡杂……” 哪怕已经筋疲力尽,可嘴皮子却毫不放松,仍旧以狗辈和胡杂称呼对方,兵器招呼而来。 半个时辰过去,整个战场渐渐出现血洼,而汉军的乘马也被唐军夺去不少。 当太阳渐渐隐没,北方也终于出现震动。 “呜呜呜——” 汉军一路吹着号角而来,马懿等人听到号角声,只觉得身体中凭空多了股力气,喊杀也愈发有力了。 高骈位于中军,眼见被包围的残余汉军被绞杀殆尽,却见己方死伤更多,他脸色不由阴沉。 尤其是当北方汉军援兵的号角声响起时,哪怕他再怎么不甘,此刻也只能挥手下令:“撤军!” “铛铛铛铛……” 鸣金声骤然响起,唐军开始如潮水般撤去,可汉军却仍旧穷追猛打,也不知他们体力为何如此充沛。 汉军追击二三里后,眼看着唐军撤回义宾城,这才感受到浑身力气被抽空,跌倒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每呼吸一次,只觉得喉部灼烧不断,十分困难。 马懿强撑着身子,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箭簇,不少箭簇甚至没入身子中去,但他依旧强撑。 直到北方官道上出现了举着火把的汉军,马懿才眼前一黑,整个人栽倒在地。 李商隐率军而来,然而当他看到义宾战场情况时,也忍不住的攥紧了马缰。 浓郁的血腥味从义宾方向吹来,浓郁得让人直犯恶心。 前方尸横遍野,断枪与旌旗插满山谷,箭矢宛若作物,从田间生长得密密麻麻。 南北不过二里,东西不过数十步宽的山谷,此时布满了尸体,许许多多活下来的汉军精疲力竭,尤其是在看到援军到来的那刻,更是两眼一翻,干脆晕了过去。 “救人!!” 李商隐后知后觉,看着四周还震惊的同袍,厉声将他们唤醒,同时开始打扫战场。 马懿被人从尸堆里找了出来,光甲胄上的箭簇便取出五斤之多,卸甲过后,他身上大小箭伤五十七处,又遭钝兵击打最少五处,受伤不浅。 李商隐将营盘驻扎在义宾城北的空地上,以此防止高骈夜袭火攻。 战场的打扫,从入夜到天明才彻底结束。 马懿是被马蹄声吵醒的,但他此刻已经被绑成了粽子。 军医看着他要起床,连忙劝阻道:“马都尉,断骨刚刚接上,眼下可不能动弹,若是伤到肺腑,那便是神仙难救了。” 见军医这么说,马懿这才乖乖躺下。 只是不等他询问什么,军医便连忙走出了帐篷。 不多时,让马懿没想到的身影出现在了帐内。 “殿下!” 看着刘继隆带着李商隐他们走入帐内,马懿激动的就要起身,结果又被军医按住。 刘继隆见他被裹成这副模样,也大概知道了他伤的有多重。 “你阿耶若是见到你这般模样,恐怕会气的与吾理论。” 见马懿还想说什么,刘继隆开口赞扬道:“此役你部杀贼倍于己数,骁勇善战,特记一功。” “然你轻敌冒进,致使弟兄折损许多,所以你的功劳便功过相抵吧。” “接下来你好生休息,吾等着带你回北方征战。” 刘继隆三言两语间肯定了马懿此部兵马的功劳,又将马懿本人功劳功过相抵,这让马懿心中积压的情绪得以释放。 仗打得如此惨烈,即便杀伤敌军倍数,对于马懿本人而言,却也算是输了。 能把功劳记在麾下弟兄头上,他便已经知足了。 “好好休息吧。” 刘继隆安抚一句,随后便带着李商隐走出了军医的医帐,向牙帐走去。 眼见远离医帐,李商隐这才开口道:“一万马步兵,除了后方留驻安置百姓的一千八百多人,活下来的不足四千,而阵没四千二百五十二人。” “虽说杀伤唐军九千余人,但终究是我军南征以来,战损较为接近的一场。” “若被这厮知晓,他恐怕会自责许久……” “嗯!”刘继隆颔首表示认可,同时对李商隐和左右说道:“且让他好好养伤,待马步兵补员后,再告诉他实情。” “是……” 李商隐及刘英谚、高述等人颔首应下。 不多时,几人走入牙帐,而牙帐内已经摆上了沙盘。 此时义宾已经插上汉军旌旗,只因高骈昨夜趁着汉军照顾伤兵时撤军南下,留下了义宾这座空城。 刘继隆站在沙盘前,用手指着僰道城:“高骈应该撤往僰道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会在僰道继续设伏。” “应该不会吧?”刘英谚作揖说道:“我军刚刚被伏,不可能继续中计。” “确实如此。”刘继隆颔首肯定,却又补充道:“但若是高骈也这么想,那他肯定会在沿途继续设伏。” “由高骈亲自操训的唐军,战力确实不错,即便没有设伏,也能对我军造成不小杀伤。” “故此,接下来往僰道的路上,要多多布置塘兵塘骑,尤其是布置塘兵来登高望远,以鸟兽来判断是否有伏兵。” “是!”众人作揖应下,刘继隆看向李商隐: “义宾没有百姓,我军征募不了民夫,你从后方调来民夫,需要几日?” “最少三日。”李商隐不假思索开口,刘继隆闻言颔首: “既然如此,四日后大军开拔南下,看看高骈是准备坚守僰道,还是一战而舍三川去……” 第439章 正奇并用(求月票) “快快快,都把这些东西装上!” “早些干完早些渡江!” 十月二十二日,天色微微朦胧,长江两岸升起水雾,而位于两江交汇处的僰道城,无疑格外引人注目。 作为戎州治所所在,又是沟通西川与江南的重要码头,僰道城人口虽然不多,但却十分繁荣。 高骈在僰道城经营这些年来,早就把僰道城加筑得固若金汤了。 僰道北靠长江(岷江),东、南靠马湖江(金沙江),西边则是占地甚广,落差数十丈的翠屏山。 由于翠屏山接近僰道城,故此僰道城的百姓常常上山砍伐翠屏山树木,整座山早已成了荒山,唯有八十余年前修建的千佛寺四周还有些树林。 此时的僰道城内外,尽皆忙碌一片。 不过数千百姓居住的僰道城,此刻却聚集了十余万人。 十余万人中,除了不足四万的唐军外,还有从嘉州、眉州率先迁徙而来的百姓。 两州早年人口繁多,后来经历南蛮入寇劫掠,人口尽皆被掳掠至南蛮。 高骈收复失地后,鼓励百姓南下开荒,好不容易让人口恢复些,如今却又因为战火而不得不再次迁徙。 此刻的十余万百姓,正在通过唐军的检查,随后通过铁索桥前往东岸。 马湖江宽百余丈,铁索桥宽不过七尺,只能单向通往东岸。 前往东岸后,这些百姓还需要行走六百余里路,才能抵达被唐军所管辖的播州。 不过迁徙百姓前往黔中道容易,如何安置百姓,则是成为了摆在高骈面前的难题。 此刻的他站在翠屏山千佛寺的楼阁上,目光远眺二里多外的僰道城。 “高王,都准备好了!” 张璘与鲁褥月走入楼阁,面对高骈禀告事情进度。 高骈闻言颔首,却又侧目看向二人:“播州、黔州、思州、辰州、矩州等处都准备好了吗?” “高王放心,弟兄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张璘语气中带着些许轻快,而高骈闻言也颔首道:“只要把这几个州的那些獠酋都收拾干净,后面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黔中道虽被大唐设道,但实际上唐军只能掌握各州县城,以及州县之间的石堡。 许多较为平坦的土地,基本都被各族土酋霸占,而大唐也无心争夺这些碎片化的平地。 当然,那是唐初的时候,而今的大唐,则不会嫌弃土地过多,尤其是高骈他自己。 这些土酋手中的土地,刚好足够高骈安置数十万汉民。 正因如此,高骈早就调遣了王重任及其麾下两万唐军迁徙百姓进入黔中道。 如今王重任估计已经开始动手,而自己只需要在僰道城打一场仗给朝廷知晓,自己便可以从容携民撤入黔中了。 想到这里,高骈不免询问道:“杨复光呢?” “那人听说我军在义宾与叛军交锋并有所斩获后,立马便去写奏表了。” 张璘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高骈则是不以为意:“你与他说了我军死伤和斩获叛军数量是多少?” 高骈担心张璘奏报的数量太少,但张璘没有令他失望。 “末将言我军阵没九千七百六十二人,杀叛军七千四百五十四人,尽皆精锐!” 张璘的话让高骈满意点头,义宾之战虽说是伏击战,但马懿确实足够骁勇。 高骈估计己方杀死的汉军数量,最多也不过五千人,而阵没数量则是敌军两倍。 不过这也足够了,毕竟汉军之中以精骑、马步兵最为精锐,而马懿所部尽皆马步兵,可见都是老卒。 杀死这么多老卒,足够刘继隆肉疼许久了…… 想到这里,高骈自己都不免有些雀跃,同时也不免有些惋惜。 若是朝廷一开始就全权委任他讨击陇右,他手握十余万兵马,哪怕无法一役击败汉军,也能以数倍兵马击败汉军。 哪怕己方死伤是汉军倍数,也不会让刘继隆好受。 只可惜,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局势已定,自己能做的只有尽力挽救。 深吸口气,高骈转身走出了楼阁,向千佛寺外走去。 由于此时的长江还未冲击出僰道城北部的浅滩,故此大军想要攻打僰道城,只能从翠屏山南侧的官道赶来。 哨骑已经传来了军情,汉军距离翠屏山不过三十里,而如今还是正午。 若是刘继隆指挥三军攻来,应该能赶在天黑前抵达翠屏山。 正因如此,高骈已经在官道和官道两侧的荒山上,设置了不少用于阻击的手段。 投石机、滚木、擂石,还有官道上的多重堑壕、拒马…… 刘继隆若是指挥三军攻来,绝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攻破,但还是需要小心谨慎,毕竟刘继隆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高骈沉思间,已然看到了山下修建起的营盘,以及千佛寺南侧的数十台投石机。 与此同时,杨复光策马往千佛寺而来,不多时便策马来到了高骈面前。 “高使君,此为义宾之役的奏表,请您阅览。” 杨复光交出奏表,高骈只是瞥了眼,轻笑道:“杨监军文笔非凡,这奏表吾便不用看了。” 杨复光也没有推诿,而是收起奏表继续说道: “此役过后,高使君便要率军撤往黔中道了,而某是朝廷册封的西川监军,而非诸道监军。” “故此,此役过后,某便需要返回洛阳,顺带将两本奏表送往洛阳,呈给圣人过目。” 见杨复光已经为他自己安排好了退路,高骈心中轻嘲,但面上还是摆出了惋惜的表情,出声挽留了几句。 杨复光没有应下,而是令人为自己寻了间千佛寺的禅房休息。 高骈眼见他离去,倒也没与张璘他们说什么,而是直接回到了禅房休息。 时间在流逝,僰道城的百姓正在不断迁往东岸,几乎每刻钟都有上千人通过。 三个时辰过去,高骈迟迟没能等待汉军南下的消息,不免再度派出哨骑探哨。 随着天色渐黑,北上探哨的哨骑返回了千佛寺,并找到高骈作揖道: “高王,叛军在十五里外的矮丘驻扎,观其营内兵马数量,不少于十万人。” “十万……” 高骈听后眯眼,沉声道:“义宾和嘉州的百姓都被我们迁走了,刘继隆只能从其他地方寻来民夫。” “若是他们将粮草辎重运抵嘉州,再从嘉州出兵,路程起码二百里,兵卒每人配两名民夫,才能供应三军粮草前来。” “十万大军中,起码有六万人是民夫,不必慌乱。” 三言两语间,高骈便推算出了汉军的大致人数,而张璘闻言却道: “话虽如此,但他们兵分多路进攻,北边随时有援兵驰援。” “高王,我军不若先将辎重运往东岸,随后再迁徙百姓?” “不……”高骈摇头:“先迁徙百姓,再将辎重运往东岸。” 迁徙黔中道的百姓数量,是高骈他自己严格推测出来的数量。 不能多太多,也不能少太多,所以事情到了这步,人比辎重更为重要。 反正只要能把黔中道百姓安置好,他就能率军东出讨击黄巢,趁机将投降黄巢的那些豪强剪除,收获一笔钱粮。 不过对于湖南、岭东等处的世家,高骈还是决定好生对待,避免他们不配合自己去治理湖南。 “好了,都下去休息吧,明日定是场恶战!” “我等告退……” 在高骈的吩咐下,众将先后退下休息,而高骈也在他们走后,安心躺下休息去了。 一夜过去,随着千佛寺的公鸡开始打鸣,从寺中走出的唐军诸将,脸上也写满了严峻。 三万六千余名唐军在翠屏山及南侧的荒山列阵,背靠营盘,随时可以撤回营内。 南北两侧投石机已经架好,五千多名民夫正在唐军的监督下,为这些早已调试好的投石机填装配重。 官道上,堑壕拒马与营盘及营盘内的唐军严阵以待,一种难以描述的压抑感,出现在众人心头。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而远处也传来了刺耳的木哨声。 但见数十名唐军哨骑从官道疾驰南下,每当他们冲过壕桥,便有唐军走出,将壕桥撤掉。 随着他们冲入营盘,高骈也得知了汉军距离此地不过五里的消息。 他坐在千佛寺南侧的平台上,所坐之处搭起了帐篷,放置了火盆,驱散了山中的寒意。 火盆虽然不断传来温度,但高骈却依旧觉得寒冷。 那不是体感的寒冷,而是由内而外的感到寒冷。 此前他对汉军都是以多打少,如今不说以少打多,至少也是兵力相当,故此他自己没有太多自信。 不过为了鼓励三军士气,高骈还是沉吟下令道:“传令,杀汉军一人,赏钱五十贯!” 面对如此大手笔,众将忍不住看向高骈,而高骈却仍旧表现得气定神闲。 很快,军令传达到了三军各部,兵卒们尽皆振奋起来。 五十贯,那可是两年的军饷。 哪怕清楚汉军不容易对付,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磨刀霍霍者数不胜数。 半个时辰过去,官道北方开始出现一抹火红色的颜色。 汉军的旌旗在这宽不过数十丈的官道上飘扬,此刻的唐军在看到汉军出现时,双眼几乎放光。 汉军没有冒进,而是在一道道哨声中停下脚步,刘继隆率诸将出现在了汉军阵前。 “这手段,倒是与当初郑畋、王式二人在灵台县时所用手段差不多。” 张武忍不住开口,李商隐则是说道;“眼下或许应该分兵,先拔除左右两山之上的营垒,然后再主攻官道上的唐军主力。” 面对两人的建议,刘继隆没有着急下令,而是仔细打量此间情况,随后才道:“这高千里是准备在这里与我军交锋一场,以此给朝廷看看,他并非消极抵抗我军。” “殿下,那我军应该怎么办?” 张武跟着刘继隆,别的没学到,但却学到了打仗并非单纯打仗,也牵扯到庙堂上的尔虞我诈与权谋斗争。 眼见自家殿下这么说,他当即便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对此,刘继隆沉吟片刻,眯了眯眼睛后才道:“他要争斗,便与他争斗。” “不过他不是喜欢设伏突击吗?那我们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刘继隆看向身后,从诸将中看到了高述:“高述,你亲率三千步卒,看看能否走小道,绕到官军后方。” “若是可以,不必自我束缚,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末将领命!”高述不假思索应下,随后从刘继隆手中接过军碟,调转马头前去调兵。 眼见他离去,刘继隆看向李商隐:“义山,你刚才的建议不错,先斩断他左右手,然后再斩其首级!” “传令,刘英谚率五千步卒往右侧攻去,王思奉率五千步卒往左侧千佛寺攻去。” “余下各部,尽皆原地休整,等待军令……” “末将领命!!”众将应下,随即开始领取军碟,调兵遣将。 在他们调兵遣将的同时,李商隐与张武紧跟刘继隆身后,张武不解道: “殿下,您此前说过,该放高骈和百姓前往黔中,为何如今又要攻打高骈?” 刘继隆闻言轻笑,用马鞭指着远处唐军:“高骈既然要做戏,那必然是有北司的监军在场。” “他要做戏,我们要报仇,那为何不能轰轰隆隆打上一场?” “别忘了,我们上次还折损了四千多马步兵,正好用此役来为他们报仇!” “是!”张武连忙点头。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千佛寺南侧平台上的高骈,此刻也见到了在不断调遣兵马的汉军。 “刘继隆……” 高骈轻声呢喃,他猜测刘继隆已经猜到了自己为何要在僰道与他交锋的原因。 不过他并不在意,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高王,他们分兵了!” 张璘忍不住开口,而高骈也看到了正在分兵,试图佯攻左右两座荒山的汉军。 “我军居高临下,守城器械充足,不必惊慌!” 高骈安定诸将,随后便沉下心来,打量眼下战场。 汉军兵分两路,左右各调遣五千人攻山,余下三万余兵马则是驻扎官道上,延绵数里,等待策应左右两翼攻山兵马。 唐军的布置也相差不多,千佛寺布置兵卒七千,南侧荒山布置兵卒七千,官道上布置二万二千余兵马。 唐军兵力比汉军少,但占据地利,所以高骈丝毫不慌。 甚至他也想到了刘继隆有可能会派兵绕后,故此将军中三千精骑布置在后方巡哨,以便及时传讯。 在他看来,他的布置已经万无一失,如今比的就是两军的素质和组织力。 他知道两军的差距,但只要他能在此地与刘继隆交锋,他就能凭借此役战果,继续获得朝廷信任,继而帮助他日后控制湖南。 “呼……” 他长舒一口气,而此时的汉军已经开始沿着那不算陡峭的山坡开始了攀爬。 五千汉军开始向上进攻,距离唐军驻队的地方越来越近。 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面对汉军带来的压力,不少唐军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们时不时看向执旗兵手中的令旗,期待着执旗兵挥舞令旗,下令他们进攻。 只是执旗兵毫无动作,唐军的兵卒只能继续等待。 二百步、百五十步、百步…… 眼见汉军不断靠近,此时的高骈起身走出帐篷,从张璘手中接过令旗,当即开始挥舞令旗。 “哔哔——” “放!!” 当旗兵吹响木哨,麾下令旗,唐军弩手率先按照军令发起进攻。 上千弩矢居高临下射去,宛若冰雹,砸得汉军甲胄作响,而汉军自己也因为爬山而累得气喘吁吁。 且不提汉军之中北人不善爬山,哪怕三川招募的汉军,也难以适应穿着五十多斤甲胄爬山。 他们只能一边爬,一边休息,同时小心躲避头顶射来的弩矢。 好在距离足够远,甲胄足够厚,这个距离的弩矢只要不射中面部,基本无法造成什么死伤,只能干扰汉军脚步。 高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而汉军也着实因为箭矢干扰而不得不小心谨慎的爬坡。 耗时两刻钟,他们才堪堪靠近了唐军五十步距离,而这时高骈继续挥舞令旗。 霎时间,原本沉寂的唐军弓箭手也开始箭雨招呼。 不仅如此,弓箭手中还有好几名使用强弓的神射手。 他们学着汉军的进攻方式,精准瞄准后,面突射击汉军。 一时间,面部中箭的汉军不在少数,铁包铜的面甲,很难在四十步左右的距离,挡住一石五以上威力的强弓面突。 汉军只能低下头,步步靠近唐军阵地。 在高骈的指挥下,除神射手外所有弓弩手开始更换兵器,取出钝兵与长兵,开始结阵防御。 “哔哔——” “结阵!!” 王思奉眼见唐军距离本阵不过二十余步,当即开始吹哨结阵。 听闻哨声,原本累得气喘吁吁的汉军开始集结,但速度没有了往日那么快。 唐军在山上以逸待劳,汉军爬山来攻,体力自然不支。 “进!!” 高骈沉稳挥下令旗,霎时间翠屏山上的唐军开始对汉军发起了冲锋。 他们居高临下的发起冲锋,阵脚不算稳固,但此时汉军的阵脚更是虚浮。 “嘭——” “杀!!!” “斩汉军一人,赏钱五十贯!斩伙长一人,赏钱七十贯!斩队长一人,赏钱百贯!” “直娘贼!” “猪狗的胡杂!” 唐军之中,各队队头振臂高呼,嘶吼着喊出唐军对汉军兵卒的“悬赏”。 汉军的兵卒,恐怕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的首级竟然这么值钱。 只是反应过来后,他们便感觉到了气愤。 长枪与军槊碰撞,阵与阵交锋,队与队厮杀…… 唐军在第一时间破开了汉军那虚浮的阵脚,但汉军的中军与后军立马稳住脚跟,接引前军弟兄后撤,并挺枪顶上唐军。 “好!!” 眼看着己方竟然真的能破开汉军阵头,饶是活了四十多年的高骈,心里也不免升起了几分激动。 他目光向南山看去,但见南山的汉军与唐军也交锋一处,难分难解。 “居高临下,没有理由会输!” 高骈为自己打气,深吸口气后继续挥舞令旗。 山腰处的汉军与唐军交锋更为激烈,而汉军所遭遇的劣势,也被刘继隆等人清楚看见。 “殿下,唐军居高临下,我军仰攻而去,体力耗费大半,是否撤下?” “不必!” 提出这个建议的李商隐忍不住询问,显然他也动摇了自己的计策。 对此,刘继隆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他,并且自信道:“他们都不是新卒,知道该怎么在战阵中恢复力气!” 刘继隆说的没错,只因率军强攻的刘英谚和王思奉在发现强攻不动后,立马就开始结阵来恢复力气。 前军拼杀,中军和后军休息,每半盏茶的时间换队,以此来恢复爬山所消耗的力气。 唐军同样如此,但唐军的体力相较汉军来说,此刻显得并不是那么重要。 “压过去!” 高骈眼见汉军内部开始调整,他不免着急了起来。 张璘见状,当即作揖说道:“高王,让末将亲自率军冲一阵!” “好!”高骈不假思索,而张璘得令后,立马率领四周数百唐军往山坡下杀去。 王思奉看到了率军杀来的张璘,但他丝毫不惧,咬牙挥刀:“战锋顶住,跳荡准备换长兵补阵!” 军令下达的同时,张璘率领数百唐军冲到了两军交锋的山腰上。 他手持两把铁锏,如猛虎下山般冲向汉军阵脚。 十余名唐军作为先锋替他破阵,并挡住了朝张璘扎去的长枪。 没有了长枪的阻碍,张璘举起铁锏,奋力砸下…… “砰——” 护面的面甲被砸得凹陷,血液从那些细缝中流出,汉军兵卒向后栽倒。 张璘破入汉军阵中,挥舞双锏,不断挥砸,汉军兵卒死伤不少。 王思奉见状,顿时舍弃长兵,更换强弓朝张璘射去。 瞬息间,箭矢射中张璘胸口,而王思奉最后一箭更是擦过张璘兜鍪,吓得张璘冷汗直冒。 只是片刻失神,汉军的跳荡兵便持着长兵补了上来,将张璘他们顶出阵外。 汉军阵脚重新稳固,这让观战的高骈露出失望之色。 汉军步卒配合太强,根本不给他们破阵的机会。 哪怕已经破阵,但若是不能瞬间撕开阵口,也只有被顶出的结果。 这样的局面下,高骈只能指望唐军能继续压制汉军,而不会在汉军恢复体力后被反推。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战场上的情况也僵持住了。 汉军迟迟无法突破左右两侧的荒山,自然无法摧毁投石机。 唐军无法将汉军击溃,只能咬牙继续与汉军拉扯。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两军从日上三竿开始交战,如今已经来到了未时四刻(14点)。 好在十月下旬的三川已经足够寒冷,若是换在夏季,汉军恐怕将会更不适应。 南方的冷,固然是那种阴冷穿透,但只要穿的足够厚,吃些热乎乎的东西,亦或者活动开来,那还是能够抵挡的。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伴随着体力不断消耗,早上所吃的食物也被消化殆尽。 汉军兵卒的手脚开始变得冰冷,渐渐抵达不住那不断下压的唐军。 “杀!!” 王思奉的嘴唇变成了黑紫色,不仅仅是他,其它汉军兵卒的唇色也发生了变化。 见状,军中军医连忙冲到王思奉身旁,对其劝阻道:“弟兄们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必然会出事情,先撤军吧!” “不能撤!”王思奉虽说已经冷得有些发颤,却还是咬牙坚持着。 几名军医见状,连滚带爬的一路跑下山去,将王思奉他们的情况告诉了刘继隆。 刘继隆闻言立马下令:“传令,张武、李商隐你二人各率五千汉军进攻左右荒山,待阵脚稳固,便换王思奉及刘英谚两部下山。” “是!!”张武与李商隐不假思索应下,紧接着开始调兵进攻。 由于山下的兵卒已经在刚刚吃过午饭,此刻身体正燥热,体力充沛。 加上有王思奉与刘英谚率军顶在山腰,两部兵马不用着急进攻。 李商隐进攻右侧荒山,张武进攻左侧翠屏山。 两部开始缓缓登山,保存体力进军。 高骈见状,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随后开始挥舞令旗。 “哔哔——” “撤回驻地!” 哨声作响,将领们尽皆看向令旗,但见自家高王下令撤军,张璘等人纷纷率部开始后撤回到二十余步后的驻地。 与此同时,王思奉等人见状追击,但很快就被赶回来的军医制止。 得知他们眼下要做的是接应张武所部,王思奉也不再执拗,而是等待张武率军抵达后,这才率兵走下山去。 在他们离开后,张武开始团结队伍,但并没有直接聚成一团的发起进攻。 他仔细观察唐军驻扎的平台,大概猜到了平台内存放着不少守山工具,因此他回头下令道: “各部以伙为单位散开,杀至贼前再结阵反击!” 张武的军令,对于强调大军结阵团结的汉军来说,自然有些天马行空。 但由于他两次击退高骈的威望在此,所以他所率五千步卒,尽皆按照他的办法,开始扩散开来,试图登山后进攻。 这有几分添油战术的感觉,但若是大火烧不尽这一滴滴油,那便另当别论了。 “吹号!” “呜呜呜——” 霎时间,号角吹响,张武率军扩散开来,往五十余步外的唐军阵地发起仰攻。 “抛滚木、擂石!” 高骈冷静挥旗,得到军令的张璘立马指挥唐军抛下滚木、擂石。 无数滚木与擂石被抛下,沿着缓坡滚下,威力惊人。 好在张武下令三军扩散,故此汉军兵卒们,都能有效的躲开大部分擂石和滚木。 不少汉军兵卒倒霉被击中,连续翻滚十几圈后晕厥,军医则是带着军吏开始背负他们下山医治。 看似并不陡峭的翠屏山,在此刻却显得如此难以攻打。 最终,在付出上百人的死伤过后,汉军兵卒开始靠近唐军驻地,并自发集结起来,以队、旅、团等单位开始对唐军发起进攻。 当张武杀来时,汉军则是结阵为三,每阵千余人,从不同方向进攻唐军。 张璘所率唐军,本就因为和王思奉所部厮杀而折损不少,体力也消耗许多。 如今与状态相差不多的张武所部遭遇,两部顿时交缠一处,张武与张璘二人各显勇武。 一人执双锤,一人执双锏,各自在左右护卫下不断厮杀,两军阵脚皆因拥挤而破碎,井井有条的结阵厮杀,成了宛若地痞流氓间的混战。 高骈眼见战场竟然变得如此糟糕,脸色止不住阴沉下来。 不等他发作,又见南山方向的李商隐也率军与鲁褥月交缠一处,脸色几乎黑的能滴下墨水。 仿佛局外人的杨复光见状,也不由开口说道:“此役少说也杀伤了两三千汉军,不如就此撤军吧?” “不可!”高骈黑着脸拒绝,因为后方还有三四万百姓和数千辆辎重车在渡河,所以他至少要再争取两个时辰才行。 想到这里,高骈冷声道:“传令四十三郎,分兵一万,分道驰援左右山腰同袍!” 站在高骈身旁的都将应下,随后开始挥舞令旗。 坐镇官道的高钦见到旗语,当即开始分兵往左右两侧山腰而去。 “汉王,他们分兵驰援了!” 撤下来后,喝了口热汤暖暖身子的王思奉忍不住开口。 刘继隆自然见到了高骈分兵的举动,但他在等,他在等高述那三千人。 时间不断过去,眼见唐军来援,张武与李商隐立即沿着山腰平移阵脚,重新结阵。 张璘、鲁褥月二人也趁机重新结阵,并将刚刚爬上山来的援军布置在身后,等待他们恢复体力。 双方对峙一刻钟,随着一刻钟时间结束,已经恢复不少体力的唐军开始以少打多,宛若口袋般进攻,好似要将汉军套入其中。 张武临危不乱,干脆结锐阵发起进攻,而李商隐比较保守,选择结直阵自保。 呼吸间,张武率军冲杀,唐军的“口袋”没有被他扎穿,但张璘试图包围他的计划也宣告破碎。 南山处,鲁褥月率军包围了李商隐,但不论唐军战锋如何强攻,汉军阵脚始终佁然不动。 尽管局势仍旧趋于持平,但高骈还是露出了喜色。 只要能持平,他就是朝廷唯一能对付刘继隆的肱股之臣。 想到这里,高骈正准备下达军令,却听到远处传来了刺耳的哨声。 “这方向……” 高骈、张璘、高钦、鲁褥月等人脸色骤变,纷纷往马湖江方向看去。 那是唐军的身后,是高骈布置精骑的地方。 如今那个方向突然响起哨声,事情如何,不言而喻。 “来了!” 汉军阵中,刘继隆耳朵微动,听到哨声的他当即起身,嘴角上扬:“高述没令吾失望。” “传令、三军备战,闻鼓而进!!” 第440章 收复三川 “窸窸窣窣……” 当翠屏山的主战场还在厮杀时,被刘继隆委任绕后的高述也成功带着三千步卒从南部山区绕到了马湖江西岸的滩涂上。 几名塘兵扒开了面前那枯黄的芦苇丛,连续深入数十步后,这才看到了躲在芦苇丛中的汉军袍泽。 “都尉,向北走出滩涂五里后就是平地,但有唐军的精骑巡道,数量数百人,还有可能更多。” 率领塘兵前去探哨的校尉恭敬禀报,高述闻言眉头紧皱,不免询问道: “沿途都是平地?临近马湖江的江岸呢?” “江岸都是滩涂。”校尉恭敬回答。 闻言,高述沉吟片刻,思绪万千,最终还是下令道: “节帅令我出兵偷袭唐军后方,如今我们好不容易绕过来,要是因为对方是精骑而撤退,即便没有过错,也无实功。” “传我军令,半柱香后行军北上,沿着江岸滩涂行军,若有精骑来扰,全听我军令行事!” “是!!” 在诸将应声下,三千汉军步卒开始准备起来,直到半柱香后,更是三军拔营向北而走。 半个时辰后,高述所率兵马被唐军精骑发现,刺耳的哨声层层传递,向北而去。 高述见状拔高声音:“不必惊慌,若唐军精骑而来,且用弓弩依照百步,五十步之范围打杀便是!” 军令传达,汉军以长蛇阵向北而进,同时巡道的唐军精骑也慢慢集结了起来。 随着唐军精骑数量不断增加,最后更是以三千精骑将汉军包围在江岸滩涂时,汉军兵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尽管数量相差不大,但精骑看上去就比汉军“更多”。 三千精骑若是发起突击,汉军即便能稳住阵脚,也会死伤惨重。 一时间,高述脸色阴晴不定,而唐军精骑在看到汉军行走滩涂时,也无法下定决心突击。 骑兵若是失陷滩涂,那便是任人宰割的肥羊了。 正因如此,指挥精骑的蔺茹真将没有贸然进攻,而是派人将军情往翠屏山传去,同时与江岸的高述所部僵持。 两刻钟过去,当快马带来了蔺茹真将的军情后,坐镇千佛寺的高骈,这才舒缓了一口气。 他目光向战场打量,但见刘继隆已经整军主力,随时就会发起进攻。 三万人强攻一万三千余人,若无其他手段,己方必然守不住。 “投石机准备……” “是!” 随着高骈缓缓开口,旗兵立马挥舞起了令旗,并派人送出军碟。 很快,看守南山与翠屏山民夫的将领们得令,他们开始命令民夫装填投石,等待军令投石进攻。 “进!” “呜呜呜——” 号角吹响,三万汉军开始列阵发起进攻。 汉军以盾车在前,步卒在后,不断推进。 面对汉军的进攻,高钦所部唐军面色凝重,手心不断冒汗。 “放!” “砰砰砰——” 伴随汉军走入三百步距离,南山与翠屏山的投石机开始发作。 霎时间,五十余颗半人大小的投石落入汉军阵中,被砸伤砸死的兵卒不在少数。 哪怕不少投石砸偏了,也会顺着山坡滚下来,击伤不少汉军兵卒。 一轮投石结束,汉军死伤百余人,而汉军并不为所动,仍旧列阵进攻。 半盏茶过去,唐军再度投石进攻,为汉军带来不少死伤。 阵中的汉军兵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袍被砸死,这使得他们脸上布满冷汗,眼睛空洞无神。 他们佯装冷漠与平静,可心底仍旧不断升起恐惧,那恐惧之中,还隐藏着丝丝愤怒…… 节制前军的王建,很明白兵卒们的心理活动,因为他也曾是这群兵卒中的一员。 正因如此,当盾车距离唐军越来越近的时候,他骤然举起了手中马槊: “杀敌报仇,就在眼前。” “想想因此战而死的同袍弟兄!想想在家乡等待尔等凯旋而归的父老!” “是窝窝囊囊的死在投石下,还是死在冲锋的道路上,你们自己选!” “呜呜呜——” “杀!!” 王建的话音落下,王郅便立马吹响了号角,将原本就在压制怒火的汉军怒火给勾了出来。 盾车在汉军兵卒的推动下,狠狠撞向了唐军的军阵,但并没有给唐军带来什么伤亡。 指挥军队的高钦,与观望全局的高骈皆不明所以,但很快他们就了解了。 “轰隆——” 当盾车湿牛皮下隐藏好的火药包被点燃并爆炸后,整辆盾车被炸得四分五裂,而汉军早已后退十余步之远。 毫无防备的唐军,被火药包内的铁丸击中,无数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意识模糊的倒在了战场上。 “杀!!” 没给唐军反应的时间,当唐军的阵脚兵被解决大半后,汉军便毅然决然的发起了冲锋。 霎时间,三万汉军强攻唐军,而失去了大半阵脚兵的唐军还没有来得及补充,就被汉军冲锋凿穿了前阵。 “前阵后撤,中军作阵脚兵,不得后退!!” 高钦反应了过来,连忙调整部署,而千佛寺前的高骈也气得脸色涨红。 他没想到,刘继隆竟然会将用于守城的方术,作用在战场之上。 他此前见过汉军的那些方术器械,不是太过笨重,就是杀敌范围太小。 正因如此,他还未将这些方术器械当成战场上可使用的“兵器”。 不过刘继隆今日利用盾车掩护来使用此等手段,倒是为他上了一课。 “区区方术,真以为只有你刘继隆精通?” 高骈目光看向自己身旁的旗兵:“传令,投石机上火球,绝不可让叛军攻破阵脚!” “是!!” 令旗兵挥舞旌旗,很快两山阵地上的将领便得到了军令,纷纷回头,拔高声音:“上飞龙火球!” 随着将领的声音响起,民夫们很快搬来了一个个三尺大小的纸糊圆球,将其放在投石机上,点燃火绳后,砸动机关。 霎时间,数十颗圆球被从山巅抛向山谷间。 当这些圆球即将落下时,它们骤然在空中炸开,无数铁锭铁丸飞射,但威力并不大,根本无法做到如汉军火器那般的穿透甲胄。 饶是如此,它们的爆炸,却还是击伤了诸如手臂、小腿等防护薄弱部位。 “火器?!” 王思奉脸上浮现错愕,下意识看向自家殿下。 刘继隆脸色虽然微变,但看到唐军手中火器的威力后,他又重新放下了心来。 “不过就是稍大一点的烟花罢了,不用担心,速速破阵!” 刘继隆沉着下令,原本惊诧的汉军将领,这才反应了过来。 唐军的火器威力,确实远不如汉军火器威力。 如果刚才投掷的是汉军的“万人敌”和“火药包”,那官道上估计早就躺下一大片了。 对此,刘继隆也早有准备。 毕竟火药配方在中唐就已经出现并扩散了,江淮地区更是出现了许许多多制作烟花的工场。 只要高骈花些心思,他不可能找不到制作火药的配方和制作烟花的工匠。 但汉军的火药配方是经过无数次调配后最完美的配方,而唐军的火药配方明显不对劲,故此威力要小上许多。 高骈倒也清楚这点,所以他增加火药数量,以此来增加铁丸威力。 不过即便如此,唐军的火器威力也实在是太小了,对付无甲或薄甲的兵卒还可以,对付穿戴重扎甲的汉军,还是太过稚嫩了些。 “混账!!” 眼看着己方火器威力远不如汉军火器威力,高骈忍不住攥紧手中刀柄。 他花了几年时间,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结果制作出来的火器却还是不如汉军的火器。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高骈看着引燃方式差不多,威力却差很多的双方火器,思绪高速运转。 只是刘继隆既然见到了他的火器,自然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 “传令!”刘继隆抖动马缰,目光扫视众人: “竖起大纛,全军压上!” “呜呜呜——” “咚!咚!咚!” 当擂鼓与号角同时奏响,代表刘继隆的大纛高高竖起,原本就已经将唐军稳稳压制的汉军,此刻更是如打了鸡血那般亢奋起来。 “汉王殿下压阵了!” “弟兄们!汉王殿下压阵,你我还有何可惧?!” “压上!” “杀——” 当刘继隆开始为三军压阵,汉军的兵卒立马感觉到自己凭空生出一股力气。 汉王敢于压阵,那他们作为汉王麾下的将士,也自然要保障汉王的安全! “杀!!” 喊杀声络绎不绝的响起,原本还能勉强稳住阵脚的唐军,此刻竟隐隐动摇了起来。 “阵脚不得辄动!” 高钦亲率督战队督战,中军五千余人见状不敢后退,只能与汉军战锋不断交锋碰撞。 “嘭!!” 长枪断裂,兵卒各自被对敌之人击中胸膛,负伤后退。 后方的兵卒迅速部位,稳住大军阵脚,而唐军的投石机仍在运作。 汉军不敢用投石机投掷火药包,因为唐军数量相比较之下较少,若汉军与唐军交锋,火药包很有可能会误伤己方兵卒。 相比较之下,唐军就没有这个顾虑,毕竟汉军三万余人,队伍拉长二里,有足够的空间施展手段。 正因如此,唐军的火药包不断在汉军头顶爆炸,但由于威力太小,除了心理震慑外,并不能对汉军造成什么较大的伤亡。 “杀!!” 翠屏山腰,张武与张璘各自率领兵马交战,张武麾下尚有四千余人,而张璘麾下却足有近万人。 双方厮杀间,随着汉军不断依托队型恢复体力,两方僵持间,张璘渐渐冲动。 他看到了压阵的张武,当即取弓搭箭,往张武射去。 “都督!” “我无事!!” 张武胸中箭矢,四周都尉、别将尽皆慌张,但张武只是缓了一口气,便咬牙将箭簇拔了出来。 张璘勇武,所弓箭为一石五的强弓与破甲所用凿子箭,张武自然负伤。 饶是如此,张武却依旧镇定自若,对左右说道:“召军中神射手前来,稍后我寻衅敌将,以神射手面突敌将!” “是!”左右尽皆应下,随即召神射手靠近张武。 眼见十余名神射手都准备好了,张武这才起身,拿起凿子箭对唐军叫嚷道:“唤汝将领好好练练箭术,暗中冷箭,竟能射偏,哈哈哈哈……” 张武如此嘲讽,令唐军兵卒不免士气低落,张璘在后方也气得不行。 “荒谬,某明明亲眼见他中箭,为何如此?” 张璘不服,准备继续张弓搭箭,而张武左右十余名神射手眼见张璘张弓搭箭,他们尽皆张弓,众箭往张璘射去。 “额啊!!” 张璘捂着面部,后仰倒去,但见一支箭矢射在他面部,而他此刻握着箭矢,鲜血不断从面部流出。 “使君!!” 眼见张璘中箭,四周唐军顿时乱了阵脚,而张武见状则是振臂高呼:“哈哈,敌将中箭毙命,随我杀!!” “杀!!” 得知敌将中箭,加上唐军阵脚已乱,汉军根本没有犹豫,跟随张武便杀了上去。 “撤!撤军!” 左右护着不断发出惨叫的张璘往千佛寺后撤,近万唐军原本还能保持阵脚,但随着张武率军穷追猛打,他们阵脚渐渐生乱。 “怎么回事?!” 眼见己方阵脚松乱,原本还能沉稳站在千佛寺前的高骈开始慌乱。 不多时,张璘被护卫着来到高骈面前,高骈见到半张脸尽皆鲜血的张璘时,心止不住凉了半截。 “张郎君为何如此!” 高骈抓着都将的领子质问,都将磕磕绊绊道:“敌军以神射手面突张使君,张使君面部中箭,末将只能下令撤军。” “混账!!” 高骈气得将他推倒,随后上前检查张璘伤势。 但见箭矢射中了张璘的左脸,射穿脸皮同时,顺带射断了两颗牙齿。 正因这两颗牙齿阻碍了箭矢,这才保住了张璘性命。 “快,速速送往僰道城治伤!” 高骈眼见张璘没有性命之忧,立马派人护送他去治伤,同时接管了翠屏山的近万唐军。 在汉军的追击下,近万唐军只能背靠千佛寺驻守,而高骈在接管唐军后,立马开始结阵,准备将追击而来的汉军尽数留下。 张武眼见高骈大纛在此,也不由得警惕起来,同时往山下派去塘兵,将此事告诉山下的刘继隆。 张武率军后撤数十步,列阵休养体力,而唐军则是结阵以弓弩和汉军对射起来。 霎时间,箭如飞蝗,无数箭矢穿梭两军之间,射中不少兵卒。 汉军擅长弓箭面突,故此唐军面部中箭者不在少数。 高骈的精力被分散,不仅需要观察整个战场全局,还需要亲自指挥眼前近万唐军。 官道上的高钦所部,此刻已经被汉军压得节节败退。 中军五千兵卒死伤大半,高钦只能用后军顶上,同时撤下中军,将中军残兵与前军的残兵组织一处,编练一军。 李商隐率军与鲁褥月在南山僵持着,勉强能稳住阵脚,但若是汉军在其他两个方向继续僵持下去,他这四千多人也有被击败的风险。 这种局面下,距离他们七八里外的江岸上,蔺茹真将最终还是率先沉不住气,准备对高述所部发起突击了。 “唏律律……” 眼见着蔺茹真将调整精骑阵脚,高述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拔高声音道:“各团量抽捉马人,若敌军出精骑突击,战锋队却其锋,捉马人即应捉马,捉者立斩。” “是!!” 左右都将尽数应下,通过旗语与口口相传的方式,迅速将军令传递到了全军。 “呜呜呜——” 果不其然,当唐军的号角吹响,三千精骑立即朝高述所部杀来。 百余步的距离对于精骑而言,刚好是冲锋最佳的距离。 “列阵!!” 高述拔高声音呐喊,三千汉军外围的战锋队,立马挺枪列阵。 枪阵背后,手持陌刀的捉马人已经准备好了手段,而跳荡兵也握紧了手中的钝兵。 “杀!!” 沉闷的铁蹄声宛若踏碎了土地,气势凶猛的冲撞而来。 这一刻,双方即将碰撞的兵卒脑中尽是空白,等反应过来后,却是长枪断裂,人仰马翻…… “嘶鸣——” “嘭!” “额啊……” 战马吃痛嘶鸣,骑士被甩飞,作为战锋队的汉军兵卒被马槊刺中胸膛,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最后重重砸在地上,嘴角不断流出血沫。 左右同袍把他们拖到了后方,而捉马人也在此刻跟随跳荡兵压上。 丈许长的陌刀被高高举起,狠狠将马首斩断。 鲜血宛若水泵般喷溅而出,骑士跌落马下,跳荡兵开始上前用斧头与锤子猛砸这些唐军精骑面部。 只是几个呼吸,一条条鲜活的性命便成了烂肉。 “杀!!” 汉军眼见唐军精骑冲锋受挫,此刻根本不管己方伤亡,而是全部压上,将骑士从马背上挑落,由跳荡兵结束他们的性命。 滩涂限制了骑兵转向,不少骑兵因为重量太重而陷入其中。 蔺茹真将眼见如此,当即吹响木哨,准备后撤。 “哔哔——” “莫要放跑他们!!” 高述听到了哨声,也见到了正准备调转马头撤退的唐军精骑。 他振臂高呼,带着汉军冲入阵中,左突右刺间,将无数唐军精骑挑落马下,与跳荡兵配合砍杀这些骑兵。 蔺茹真将率先率领千余精骑撤出战场,眼见剩余精骑被汉军缠住,他当即催马率军发起二次突击。 “结阵!!” 高述眼见蔺茹真将率精骑二次突击,指挥左右开始团结一处,结阵自保。 百余人骤然聚集一处,结直阵试图挡住蔺茹真将兵锋。 然而当双方发生碰撞时,汉军军阵被精骑瞬息间突破,但好在左右汉军尽皆结阵,丛枪左右突来,冲锋在前的蔺茹真将不知被何人击中胸口,差点坠落马下。 “撤!!” 感觉到胸口疼痛的蔺茹真将连忙下令后撤,四周精骑连忙吹哨。 三千精骑突击而来,最后撤走的只有两千余人,剩余的不是被汉军留下,便是被斩杀当场。 疾驰往北的同时,蔺茹真将只觉得胸口有东西要出来。 他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左右见状惊慌失措:“兵马使!” “撤,传令给高王,蔺茹真将无能,未能挡住汉军……” 一口鲜血吐出,蔺茹真将脸色变得惨白。 左右护着他撤往僰道,同时留驻精骑守住官道,纵使不能在滩涂上击败汉军,但汉军也别想从滩涂上从容登上官道。 “杀!!” 此时此刻,翠屏山与南山之间的官道上,局势骤然明朗起来。 虽有两山阵地上的火器干扰,但汉军还是将唐军打得节节败退。 翠屏山上,正在与张武僵持的高骈眼见局势不妙,他正犹豫是否撤军,却见快马沿着山道冲到千佛寺,来到他面前作揖。 “高王,汉军在南边击败我军精骑,蔺茹真将兵马使负伤败走……” “……”高骈沉默,经历了刚才张璘负伤的事情后,他此刻已经后悔在僰道城与刘继隆交锋了。 本以为依靠火器,自己最少能让汉军吃瘪,可现在吃瘪的依旧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深吸口气道:“传令鲁褥月,撤往僰道城。” “令高钦坚守两刻钟后,与吾共同撤往僰道城。” “是!”快马作揖应下,随后策马通知各军而去。 一炷香后,得到军令的鲁褥月开始从南山撤军。 李商隐没有立即追击,只因他所率汉军情况并不好,轻易追击,很容易被反击。 不过正在指挥三军的刘继隆得知鲁褥月撤军后,他便猜到了肯定是高述建功,于是对刘英谚、王思奉下令道: “传令前军王建,破阵者擢升三级!” “是!!” 刘英谚与王思奉作揖应下,很快便派人将刘继隆的军令传到了王建面前。 王建得到军令,振臂高呼道:“传令前军,破阵者擢升三级!!” “杀!!” 军令传达,本就胜利在望的汉军愈发勇猛,而高骈眼见汉军如此勇猛,当即舍弃了两山之上的投石机阵地与民夫,率领大军撤下山去。 张武没有追击高骈,而是率军前去占领翠屏山的投石机阵地。 唐军开始如潮水般撤退,而汉军却发挥起了穷追猛打的作风,追着唐军杀出山谷。 “高王,叛军穷追不舍,我们恐怕摆脱不了他们!” 鲁褥月策马追上高骈,表情着急。 高骈闻言,当即勒马看向鲁褥月:“你亲率两千精骑为三军断后,只要挡住一刻钟即可!” “是!”听到高骈这么说,鲁褥月立马脱离队伍,将蔺茹真将留下的两千多精骑节制断后。 当唐军两千多精骑列阵官道时,原本还在追击的汉军立马停下脚步,下意识结阵固守起来。 高述眼见汉军杀出谷口,立马率军与王建会师,而李商隐与张武也占据了翠屏山和南山的营盘,缴获了五十余台投石机和五千多民夫。 刘继隆率领三军走出谷口时,高骈已经率领唐军远遁僰道城,王建见到刘继隆到来,立马上前作揖: “殿下,高骈撤往僰道城,留下两千余精骑断后,我军眼下是否应该趁势追击,一举将其击败?” “殿下,末将请令追击高骈!” 高述也催马而来,对刘继隆作揖请令。 眼见二人请令,刘继隆虽然知道高骈估计不会在僰道城停留,但还是颔首准许道:“令你二人率前军追击高骈,不得有误。” “是!!” 二人作揖应下,随后点齐前军万余汉军,结阵朝鲁褥月杀去,鲁褥月不敢与汉军交锋,只能利用骑兵较快的速度和汉军对峙,减缓汉军追击速度。 如此僵持一刻钟后,鲁褥月这才舍弃了汉军,直奔僰道而去。 王建与高述见状,当即率军追击而去。 在他们发起追击后不久,张武与李商隐将兵马与民夫撤下了翠屏山。 得知刘继隆派人追击高骈的事情,二人闻言面面相觑,张武不解道: “节帅,高骈狡诈,定然不会停留僰道城,恐怕如今已经渡江东去了。” 李商隐也抚了抚须:“此役我军最少杀唐军万余,足可算重创。” “高骈应该未曾想过,会在此地折损如此多兵马。” 李商隐这话没有说错,高骈本来是想利用火器,打汉军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反倒是他被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张璘、蔺茹真将负伤,又折损万余兵马,刘继隆都担心他失了心气,无法开拓黔中道了。 正因如此,他才没有亲自率军穷追猛打,怕的就是把高骈心气打没了。 他留着高骈还有用,至少有高骈在南方,南方不至于群雄割据,人口凋零。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李商隐与张武:“传令三军,进军僰道。” “是……” 二人虽然好奇自家殿下为什么言行不一,但还是传出军令,指挥三军往僰道城靠近。 不出意料,当他们抵达僰道城时,连接马湖江东西两岸的铁索桥被破坏。 两万多百姓被留在了僰道城,僰道城也被高骈一把大火焚烧起来。 王建与高述正率领兵马救火,刘继隆见状也急忙派兵救火,同时令李商隐安置这些被掳掠的百姓回乡。 相较于汉军占领僰道城的高兴,此刻渡江东撤的唐军可谓低迷。 张璘、蔺茹真将负伤,虽然经过救治,但很难说能否活下来。 除此之外,三万多兵马折损近万,还遗弃了数万百姓。 杨复光将这些战果统统记下,最后交到高骈面前:“高使君,此役我军所杀叛军几何,可有估算?” “应不少于五千之数……” 高骈知道杨复光在给他挖坑,此时他对杨复光的态度也明显的冰冷了几分。 若非需要做戏给北司看,他也没有必要在僰道打出这虎头鼠尾的一场战事。 杨复光眼见高骈不上套,心里虽然不舒服,但还是写上了杀叛军五千之数的记录。 待到奏表写好,他递给高骈阅览,高骈一目十行看完后,冷着脸回应道:“杨监军文采非法,此奏表果有见地。” “既然如此,那某便带着奏表返回洛阳了。” 杨复光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总之他需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现在是时候返回洛阳,加官进爵了。 “请便……” 高骈话音落下,杨复光便笑里藏刀的策马离去,随他而来的北司兵卒也纷纷抖动马缰,跟上了他的步伐。 鲁褥月与高钦见状跟上,忍不住道:“高王,此役……” “不必再说了。”高骈也知道此役打得十分难看,但只要目的达到就行了。 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张璘与蔺茹真将的安危,以及自己手中火器为何不如汉军火器的问题。 “撤往黔中后,必须要将这个问题弄清楚。” “没有火器,吾始终差刘继隆一头……” 高骈沉思间,汉军却高歌猛进,连续攻下三川各州县,而他只能率领军民撤入黔中道。 不过在这其中,刘继隆并未攻取戎州南部诸县,而是继续让高骈与南蛮在黔中、戎州对峙。 汉军只需要守住清溪关、僰道城就足够。 时入冬月,高骈率军撤回黔中,汉军彻底占据三川,同时攻占了山南东道的房州、忠州、万州、夔州等处。 刘瞻反应神速,及时调兵五千驻守秭归,这才挡住了汉军东进的步伐。 只要秭归、夷陵两处在唐军手中,汉军想要东出就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对于高骈只与汉军争斗两场便丢失三川十四州,刘瞻还是颇有微词的。 正因如此,当刘瞻的奏表与杨复光先后抵达洛阳后,此时的李漼都不免有些怀疑高骈有养寇自重的嫌疑了。 放下刘瞻的奏表,李漼重新拿起杨复光的奏表翻看,几个呼吸后才放下奏表质问道:“杨复光……” “臣在!” 此刻的杨复光已经换上一身绯袍,恭敬作揖回应。 “你在奏表之中写上了高千里与汉军在义宾、僰道交战,而高千里麾下九万大军,不过折损万二万兵马便撤回黔中,你以为是否妥当?” 杨复光闻言刚想说什么,却见自家阿耶眼神示意自己,他虽然不解,但还是躬身回答道: “回陛下,彼时叛军集结十五万大军渡江南下,而高千里已经分兵两万前往了岭南,又分兵万余驻守黔中,手中兵马只有六万。” “以六万兵马,击叛军十五万大军,势单力孤之下,后撤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况且高千里杀伤叛军万余,斩首之数便不少于一万,可谓是朝廷对叛军近年来最大战果。” “臣以为、高千里此举虽不妥当,却实属无奈之举……” 杨复光本不想说这些,但眼见自家阿耶眼神示意,只能硬着头皮为高骈说起了好话。 金台上,李漼眼见杨复光这么说,他也微微舒展了眉头,颔首道:“朕知道了,汝等退下吧。” “臣等告退……” 杨玄阶等人躬身作揖,随后退出了贞观殿内。 路岩与于琮往南衙走去,而杨复光则是跟随杨玄阶等北司四贵往北司走去。 待到他们回到北司衙门,杨复光才开口说出不解道:“阿耶,刚才明明是扳倒高千里的好时机,您为何……” 不等他话音落下,便见杨玄阶主动说道:“高千里无非贪恋权势,但对我北司还算尊敬。” “可若是如今将其扳倒,届时顶替高千里的,恐怕不是你我想看到之人。” “更何况,高千里手中还有数万兵马,汝真以为他是那么容易能扳倒的吗?” 杨玄阶的话,令杨复光敏锐察觉到了北司眼下不太妙的局势。 “阿耶与诸位的意思是……” 他试探性询问,杨玄阶与西门季玄、亓元实三人却看向了齐元简。 齐元简眉头紧皱,对杨复光说道:“暂且不要节外生枝,先想办法将山南东道和陕虢的兵权夺下,才是正道。” “可……”杨复光想说汉军都快打过来了,但又察觉到这么说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只能闭上嘴巴。 杨玄阶作为杨复光的干爹,自然清楚他想说什么,于是安抚道: “洛阳不行,还有太原,太原不行,还有江南……” “若是不能控制兵权,你我身首异处就在明朝,知否?” 如今北司式微,已经不能像此前一样牢牢控制南衙,南衙之中也有了不少反对北司的声音。 说到底,还是因为丢失土地,大家利益受损,蛋糕不够分了。 想让他们击败汉军,夺回蛋糕,这是不可能的。 相比较击败汉军,击败同一张桌子的对手,无疑更为轻松。 正因如此,杨复光才会感觉到洛阳城内的气氛不对。 不过在他看来,朝廷若是继续这么争斗下去,那等刘继隆东进时,朝廷恐怕会摧枯拉朽的被汉军所败。 届时即便能逃到江南,又能苟延残喘多久呢? 他很想说出来,但在场的不是神策军中尉就是枢密使,根本轮不到他这个无法挤进北司核心的人提建议。 想到这里,杨复光在心底叹了口气,拱手作揖道:“既如此,那下官告退……” “去吧,你舟车劳顿,也该好好休息了。” 杨玄阶三言两语间安抚了杨复光,接着便无视杨复光背影,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其余三贵。 只是在他们还在勾心斗角的时候,南边的黄巢却已经按耐不住了…… 第441章 黄巢北伐 “窸窸窣窣……” 冬月中旬,随着三川战事彻底结束,大唐最终丢失了三川除戎州南部诸县外的其余州县。 高骈率军走入黔中道,最后由于蔺茹真将和张璘的伤势,不得不停留在播州。 如今已经过去好几日,但张璘与蔺茹真将的伤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问题越来越大。 播州遵义县衙内,当几名医官被带到正堂,亲自面对高骈时,他们此刻无比局促。 高骈坐在主位,眉头微皱的看着他们,而左右坐着的鲁褥月及高钦也脸色不太好看。 “能治否……” 高骈的声音,在此刻的几位医官听来,可谓冰冷。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由年纪最小的那名医官走出,颤抖着双手作揖道: “回禀高王、张使君及蔺茹兵马使……恐怕、恐怕……” “说!!” 高骈猛然拔高声音,把几名医官吓得纷纷跪下,先后叩首道: “高王,张使君面部伤口已经生出毒疮,神仙难救啊!” “蔺茹兵马使伤及肺腑,我等医术不精,难以救治……” “高王,我等……” “住嘴!!”高骈喝止几人,忍不住拍案而起,目光冷厉扫视几人。 “既然艺术不精,那留你们在世上也没用,四十三郎!” “是!!”高钦站起身来,目光看向衙门左右兵卒。 兵卒们心领神会,拖着这几名医官便往外走去,任凭他们鬼哭狼嚎,也无法阻止自己的下场。 鲁褥月听到蔺茹真将与张璘病情后,脸上不免浮现出难受的表情。 高钦此刻也面色凝重,毕竟张璘可谓军中骁将,几次充当先锋,做的十分不错。 如今失去张璘,梁缵又远在岭西,黔中的事情便不好收拾了。 “传令!”高骈忽然开口,高钦与鲁褥月先后作揖。 “着黔中诸蛮尽皆前来遵义,凡有不来者,搜山检谷,身死族灭……” “是!!” 尽管早有准备,但当高骈亲自开口时,鲁褥月与高钦还是不免心里一紧。 不过他们也清楚,数十万三川百姓必须有安身之所,不然以他们带入黔中的粮食,根本不足以养活他们到明年的这个时候。 只有对黔中那些不服管教的蛮酋动手,这数十万三川百姓才能成为唐军的助力。 在高骈的军令下,无数快马冲出遵义,往黔中道各县蛮部赶去。 与此同时,已经占据三川的刘继隆,则是从僰道城撤回了成都府。 刘继隆本意是要留张武驻守嘉州的,可张武胸口中箭,需要好好养伤,故此他只能留下李商隐、王思奉、刘英谚、高淮等人驻守清溪关、嘉州、戎州等处。 耿明夺下泸州、渝州、涪州、忠州、万州、夔州等处后,刘继隆将这几州划归东川暂治,同时令耿明修筑关隘、石堡,以此防备黔中道的高骈。 他带着张武、王建、高述撤回成都后,立马派出了南下的官吏去接管这些州县。 汉军此役收复十八州,需要做的解决的事情有很多,其中也包括阵没将士的抚恤。 “额啊……” “疼!我疼!” 成都府衙的内院被改为了伤兵房,负重伤的伤兵和伤残的伤兵都在此地。 刘继隆与张武、王建走入其中,可见各厢房内休息着五六名伤兵,内院的厢房和倒座房及东西厅的榻上都躺满了伤残的士兵。 刘继隆穿着一身锦袍,带着同样负伤的张武和王建,一间间屋子的去看望这些伤兵。 有的人断了腿,有的人断了手,还有的被箭矢射瞎独眼。 由于汉军自河西开始,便专门解剖战死敌军的尸体来研究外科,加上刘继隆提出的消毒、杀菌和细菌等等见解,故此汉军的外科治疗要比同期的唐军领先太多。 饶是如此,许多感染的伤兵却还是无法救治成功,伤兵院内,每日都有兵卒因为感染而死。 尽管刘继隆知道青霉素,但这个时代却提取不出青霉素。 天然青霉素虽然容易弄,但却不耐酸、不耐酶,不能口服,只能注射。 但若是汉军可以研究并制作出注射器皿,也不会连输血都做不到了。 “安心养病,地方衙门还需要你们操训州兵,你们对于他们而言,可谓是老师傅了。” 刘继隆安抚着面前断了一只手的兵卒,他不过二十出头,此刻却被截断了半只手。 面对刘继隆的安抚,他显得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应对。 望着他的样子,刘继隆自己反而十分愧疚。 他不擅长安慰人,简单安抚两句后,便离开了这间倒座房。 待他走出后,却见张武正在与王建交谈。 “那张璘肯定死了,某瞧得清楚,十几支箭矢朝他脸上射去,只要射中一支,他肯定活不了!” “他射某胸口一箭,某要他一条命!” 张武正在说着,王建却看向刘继隆道:“殿下。” “殿下。”张武闻言也回头看向了刘继隆,而刘继隆却道: “张璘若是真的死了,高骈必然接受不了,日后你驻守西川,得注意着黔中的变化。” “是!”张武颔首应下,随后刘继隆看向王建: “待王思奉率兵把高淮和九千精骑换下来,你先与高淮率兵返回长安,某待来年二月再返回长安。” “是!”王建不假思索应下,随后才询问道:“殿下,接下来我们是要打河东还是东畿?” 如今王建也论功拔擢为正四品的都尉了,他自然有资格询问刘继隆。 对此刘继隆摇摇头:“是否明年出兵,还得看看关内道与关中的情况如何。” 关中情况,关乎汉军能否出兵进击河东及河淮两道,倘若再度爆发蝗灾,那便是刘继隆想要出兵,也没有那么轻易就能出兵的。 今年北方大旱,关内道及京畿的秋收结果还未送到他面前,可见局面并没有那么好。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高述也疾步匆匆的走入伤兵院内,对刘继隆作揖道:“殿下,诸道粮册送抵了!” “说什么来什么。” 刘继隆与张武、王建说着,随后带着几人往正堂走去。 正堂站着起居郎罗隐等人,他们被刘继隆留在成都,并未参与前线战事。 不过汉军向来注重军碟军报,故此他们在成都也不妨碍记录刘继隆起居。 “殿下,这便是诸道秋收粮册。” 罗隐作揖为刘继隆示意桌案上的那几本文册,刘继隆见状坐到主位,将这些文册先后打开。 文册打开后,他的眉头不由微皱,可见局势并不太好。 “陇右收获田赋三百七十余万石,关内道收获一百八十五万石,京畿收获二百七十六万石。” “剑南收获四百四十二万石,山南西道收获一百二十七万石。” 刘继隆坦然说出诸道收获田赋数量,诸如剑南道和山南西道等处都比去年秋收结果要高,而陇右依旧保持。 关内道和京畿的收获情况不如预估,但刘继隆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且不提北方大旱必然带来粮食减产,单说蝗灾导致京畿三成土地几乎绝收,这结果便肯定不如预估的那般好。 “诸道一千四百万石田赋,总体比预估略微高上不少。” 刘继隆挤出笑容,这让张武等人松了口气。 以汉军治下现有的粮价来说,这差不多是七百万贯税收了。 若是加上商税和盐铁茶酒等衙门专营的收入,今年的税收应该不会比去年预估的低到哪去。 “此役阵没将士,截止目前有多少了?” 刘继隆询问张武,张武闻言作揖道:“八千四百七十六人,大部分是阵没于义宾和僰道两处,其余战场也阵没不少,但斩获的敌军甲胄不少于二万四千。” 接近一比三的战损比,若是刨除被伏击的义宾之战,其它战场的战损比,基本都在一比三朝上,这还是在三军没有彻底完成扫盲的局面下。 对于这种战损比,刘继隆自然十分满意,不过从高骈在此役中使用火器来看,唐军也并非没有进步。 尽管高骈手中的火器威力不如汉军,但若是用来对付黄巢、黔中土蛮和南蛮军队的话,也能取得奇效。 不过类似万人敌、火药包这种手段,刘继隆已经渐渐看不上了。 自从夺下了长安,他便夺得了他最想要的存在……长安御用的钟匠。 铸钟和铸炮的原理差不多,理论上来说,铸钟和铸炮没有任何区别。 正因如此,刘继隆当初才能在陇右搞出铁炮。 不过陇右的钟匠,最多也就制作出两尺大小的铁钟,所以汉军铁炮技艺只能用来制作守城的笨重小铁炮。 后来夺取三川,三川的钟匠技艺勉强能制作四尺铜钟,刘继隆没有这么多时间留给三川的钟匠,所以干脆攻打关中,俘虏了长安城内的御用和民间钟匠。 长安城内拥有大唐最高铸钟技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高八尺、口径五尺余,重六千斤的景云大钟了。 这座天下第一大钟,代表了唐代铸钟最高技艺,可对于刘继隆来说,还是太过笨重了。 如今这些工匠都被迁徙去了陇右,在陇右研究铸炮技艺。 眼下虽然还没有眉目,但只要取得成功,那汉军就不用再玩火药包炸城墙的手段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高述:“派人去临州询问陈济通,铜炮若出,全体工匠,赏钱百贯!” “是!”高述作为土生土长的陇右子弟,自然知道陈济通是谁。 不过除了他,在场知道陈济通的,也只有张武和刘继隆了,甚至就连王建都不知道带兵管理火药厂的陈济通。 只是王建并不愚笨,他只是听到铜炮二字,便联想到了军中的铁炮,继而想到了陈济通的大致身份。 他对陈济通十分好奇,毕竟赏钱百贯,这可是普通兵卒六年多的军饷,而且听自家殿下所说来看,这赏钱恐怕是一人一百贯,这便让他更为好奇了。 “好了,待高淮撤军回来,你与高淮先返回长安。” 刘继隆对王建交代起来,王建闻言作揖应下,随后见刘继隆又与众人交代了几句,最后才遣散了众人。 在他遣散众人的同时,随着汉军占据夔州的消息传出,长江两岸的百姓,也大概猜到了三川全境丢失的消息。 这则消息令长江上的水寇们振奋,再度兴风作浪。 康承训在洪州操训五万大军,同时训练五千水军,意图将洞庭南北的水寇尽数清剿,把黄巢包围在湖南。 他的这些动作,都被黄巢派往江西的谍子看得清楚,故此黄巢也十分着急。 “如今岭西占领不得,东边又进取不了,似乎只剩北上这一条道了!” 巴陵岳阳楼内,黄巢坐在主位,身后便是八百里洞庭水泽。 在他面前坐着尚让、黄存、林言三人,以及朱温、朱存、赵璋、张归霸、葛从周、孟楷等六名兵马使。 尽管黄巢语气好似商量,但众将都清楚,黄王既然开口,那便不是商量,只是告知。 “黄王,末将愿率本部作为先锋,渡长江攻取复州!” 张归霸毛遂自荐,但黄巢听后却摇摇头道:“江陵府固然富庶,但有汉水与北岸相隔,更何况江陵府若是有失,汉军必然会东出攻取秭归、夷陵。” “汉军刚刚在三川取得大捷,兵马仍旧强盛,进攻江陵,无异于引狼入室。” 在座的都是黄巢拔擢起来的人,他说话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忌。 众人也心知肚明,故此朱温试探性询问道:“黄王您是准备直接进攻汉阳,走汉水以东,直接北上进攻洛阳?”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黄巢则是爽朗笑道:“不仅仅是洛阳,还有整个河淮!” “如今朝廷的兵马不是在防备汉军,便是在防备河朔三镇,其余的兵马尽皆在江南和黔中、岭西等处。” “河淮如此空虚,我若不取,岂不是为天下人耻笑?” “唯有夺取河淮,再包围拿下江南,方能成就大业!” “待到那时,这份功劳,吾不会独享,尔等皆享从龙之功!” “黄王万岁!!” 朱温等人很有眼力见的举杯共唱万岁,黄巢也举杯畅饮,继而下令道: “传令,十日后黄存亲率一万天平忠孝军,两万湖南军前往江夏,渡江攻取汉阳后,北上攻打洛阳。” “林业亲率一万天平忠义军,两万湖南军攻打宣武、忠武、淮南等处。” “末将领命!”楼内众将纷纷起身作揖,痛快饮下这杯酒后,先后领取军令下楼。 此时正是正午,而黄巢早就准备好了供大军两月之用的粮秣。 只要能渡江,他们自然可以弄到更多的粮秣,这不用黄巢吩咐,他们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办。 眼见他们开始调度兵马搬运粮秣,黄巢与尚让走到岳阳楼前,俯瞰洞庭湖。 “黄王,若是我军撤出湖南,此地世家豪强必然作乱,倒不如趁兵马还未调动,先下手为强……” 尚让看着黄巢,忍不住劝谏起来,黄巢闻言微皱眉头。 尽管他也气恼世家豪强的作为,但他也清楚,他想要夺取天下,必须获得世家豪强的支持。 在他还未彻底掌握天下前,他还不能得罪世家豪强,因此他沉声道: “湖南毕竟是吾等起家之地,除非世家豪强趁机作乱,不然吾不可轻易加刀兵于其身。” “吾可留兵五千与你,另外调曹师雄率五千岭东兵马北上,倘若有世家豪强作乱,全凭你处置。” “是!”尚让要的就是黄巢许他便宜行事,只要有了这个权力,对付起湖南的那些世家豪强就轻松多了。 尚让可是清楚得很,湖南这些世家豪强手里有多少钱粮。 只要黄巢走了,他们必然作乱,而自己也可以凭借刀兵获得这些钱粮,从而为前线征战的黄巢提供助力了。 凭借这份功劳,日后黄巢登基称帝时,自己必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那几人。 想到这里,尚让只觉得自己也该谋划了,而站在他身旁的黄巢,此刻却早已将心思飞到中原去了。 “黄王起兵!本为百姓,天补均平,共享太平!!” “杀!!”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随着冬月二十五日到来,黄巢打着“天补均平”的旗号渡江北上。 汉阳坚守不足三日而失陷,黄军按照黄巢的计划,分兵两路,一路向河淮攻去,一路向洛阳南部的汝州攻去。 消息传至南阳,刘瞻立马派出快马通禀洛阳,并抽调武关方向的万余精锐回防南阳。 江陵府的萧邺根本不敢出兵,只能隔着汉水观望局势。 黄巢亲率黄存、朱温、赵璋、葛从周四人麾下的天平忠孝军及两万湖南军攻向汝州,沿途攻陷鄂州、郢州、安州、随州。 黄巢以天平忠孝军及湖南军为主干,沿途焚毁各州县屋舍,抢掠官仓,开仓放粮给百姓,裹挟百姓北上。 至腊月初五时,黄巢已经拉起三万甲兵,十万流寇的队伍将南阳包围。 与此同时,林业也率领朱存、赵璋、张归霸、李罕之等人攻去黄州、蕲州、舒州、申州、光州等地。 消息传至洛阳时,原本还在与伶人厮混的李漼骤然清醒。 恍惚间,他回过神来,但见自己被伶人包围,袒胸露乳。 眼见如此场景,再看手中奏表,他胸中突然生出怒气:“滚!都给朕滚!!” 他掀翻了桌案,吓得伶人们连滚带爬的离开了贞观殿,而田允则是连忙行礼:“陛下,几位相公已经在殿外了。” “宣!宣他们进来……” 李漼有些中气不足,两鬓白发愈发浓重。 “奴婢领命。”田允见状退出殿去,随后带着路岩、于琮等人走入殿内。 “臣等参见陛下……” “速速平身!”李漼趁此时间已经重新穿好了衣裳。 见到众人走入殿内,他立马开口质问道:“朕听闻黄贼渡江北上,已经打到南阳了?” “回陛下,臣等也是几日前才得知消息。” 路岩与于琮先后躬身作揖,李漼立马看向齐元简他们,却见齐元简他们也是躬身回应道:“陛下,臣等也是几日前才知晓……” “为何不告诉朕?!” 李漼质问他们,却见几人张了张嘴,满脸难色。 李漼见他们如此表情,这才反应过来,目光看向了被自己掀翻的那些奏表。 他又羞又恼,忍不住开口询问道:“黄贼有多少兵马?朝廷能否出兵将其击退?” 见李漼略过刚才的事情,于琮连忙作揖道:“眼下山南东道止官兵二万,且万余驻扎武关、商州一带,南阳城内仅万余官兵,而黄贼聚兵十万,号三十万众北上。” “此外,光州急报,黄贼分兵攻略江淮,兵马亦不少于十万……” “混账!混账!!”李漼闻言忍不住怒骂: “康承训向朕索要中原兵马,如今五万兵马尽数调给了他,他却放黄贼北上,霍乱中原,其罪当诛!” “陛下!”路岩眼见李漼要问罪,他不得不站出来为康承训说道: “想来康使君也不曾想到,黄贼居然招抚了水寇,为其提供了渡江舟船。” “如今忠武、宣武、义成及徐泗、淮南等地,止兵不足三万,且分散各处。” “黄贼若是进犯,诸镇自保尚且不足,难以出兵讨贼。” “然黄贼举众攻来,后方必然空虚。” “臣以为,陛下可令渤海郡王高千里出兵,收复湖南、岭东等地。” “此外,可令康使君率军渡江北上,沿运河布防,绝对要保住运河,此乃朝廷生机,不可有失!” 路岩提起了高骈和康承训,只因这两人都私下给他送过金银珠宝,况且也只有两人有足够的兵马去围堵黄巢。 李漼眼见路岩说的很有条理,当即颔首道:“传旨,令高千里出兵收复湖南、岭东等处失地。” “令讨击使康承训出兵,务必要保住运河,将功补过!” “臣领旨……”听到皇帝接受自己的建议,路岩心里松了口气。 如此不仅保住了康承训,也让高骈有了介入湖南的机会。 路岩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大唐虽然看着还掌握半壁江山,但实际上如果不是忠武军、宣武军等镇兵马都在前线,恐怕忠武军和宣武军早就不停宣调了。 除此之外,昭义、义武、义昌等人若非太过依赖朝廷钱粮,此刻估计根本不会理会朝廷。 如今刘继隆刚刚占据三川,若是等他积蓄力量东出,届时大唐定然会落个四分五裂的境地。 趁此机会,自己倒是可以好好交好高骈或康承训,说不定日后还能保住地位。 想到这里,路岩思绪飞转,而北司那边也各有想法。 在这其中,唯有于琮不想其他,只是想要尽快安定如今局面。 所以在路岩开口过后,于琮也接着继续作揖说道:“陛下,以臣之见,当下除了要调动高千里、康敬辞两部外,还需要增强洛阳八关及汝州兵马。” “臣以为,可调神策军、东畿军南下驻扎伊阙、轩辕、大谷三关,抽调陕虢之地的两万忠武军、宣武军驻扎汝州,以此拱卫洛阳。” “臣附议!”听到于琮的话,亓元实等人纷纷附议。 他们虽然各有心思,但这些心思的前提是保住洛阳城。 如果洛阳被黄巢所破,那他们在洛阳置办的这些家财可就都没了。 “准!”李漼不假思索应下,紧接着看向几人催促道:“速速派出圣旨,令高千里、康承训及忠武、宣武等镇防范黄贼!” “臣等领旨……” 众人应下,随后急色走出贞观殿,各自返回衙门而去。 不多时,无数快马冲出洛阳,向四面八方赶去。 与此同时,张议潮也得知了刘瞻被围南阳,黄巢率军北上的消息。 尽管早年就对大唐失去了信任,可真正面临大唐危难,张议潮却还是觉得自己不能不管。 他连夜写了封奏表,命人送往了贞观殿。 奏表送抵贞观殿时,田允特意接过并递到李漼面前。 “陛下,这是敦煌县公的奏表……” “敦煌县公?张议潮?” 正在烦躁的李漼听到张议潮竟然上奏,饶是此刻他对张氏十分警惕,却还是打开了奏表。 “臣议潮,今闻黄贼犯境,特进表于陛下……” 张议潮这份奏表写得情真意切,他先是为李漼分析了当下的局面,又向李漼分析了如今河东、河北藩镇浮动的心思。 张议潮认为,朝廷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尤其是在北方大旱、河淮连续遭遇蝗灾的局面下,整个北方富庶的地方为藩镇占据,余下尽皆残破。 黄贼进军的消息若是被西边的刘牧之所知,那刘牧之必然会急忙出兵攻去东畿,避免东畿落入黄贼之手。 黄贼如今摆出鲸吞河淮的局面,朝廷如果还想存续,最好是率军撤往淮南,依托淮南及长江、汉水等处天险,收复湖南、岭东等失地,重整旗鼓。 黄贼虽然几次逞凶,但毕竟是流寇出身,遇到叛军,必然受挫。 以刘牧之手段,黄贼唯有溃败,而刘牧之为了夺取河淮,必然会陷入长期的休养中,而河东河北的藩镇也会在此期间不断发展。 届时刘继隆想要收拾河东河北,也需要两三年时间,而朝廷则是可以利用这两三年时间,重新操练兵马,训练水师。 只要守住秭归和夷陵,再依托淮河和汉水、长江,朝廷还能将局面维持下去…… “混账!混账!” 李漼看着张议潮的这份奏表,心里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股火气。 “刘继隆逞凶也就罢了,区区黄贼能搅乱如此之多的局势?” “张议潮这老儿,果真危言耸听!!” 李漼气得胸膛不断起伏,而张议潮的进表能把他气成这样,其实也是因为他自己都相信了张议潮所说的这些事情会成为现实。 不过他不认命,更不想跑到江南苟延残喘。 他很清楚,哪怕他能占据淮南、江南西道与江南东道和岭南道、黔中道,境内所辖人口也不过一千二三百万口。 届时刘继隆占据巴蜀和整个北方,少说也有两千万口百姓,他拿什么和刘继隆隔江而治? 守江必守淮,守淮必守徐…… 这个道理他也懂,但朝廷几次战败汉军之手,他与刘继隆虽年纪相当,可刘继隆身强力壮,而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真退往江南,他还有几年好活? 他若是死了,届时刘继隆练兵几年,数十万大军都将南下,大唐又能撑多久? “陛下……” 田允看着气得满脸涨红的李漼,小心翼翼开口。 李漼见到田允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目光看向被自己丢到地上的张议潮奏表。 “此奏表、尽不堪言,速速焚毁!” 他催促着田允,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奏表的内容。 田允闻言应下,将张议潮的奏表拾取后,果断将其焚毁丢入香炉之中,直到看着奏表烧成灰烬,他才看向李漼躬身回礼。 李漼眼见香炉内火光熄灭,他这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此时的他,由于常年纵欲,看上去像是四十八九岁的人。 若是白发再多些,恐怕说是五十几岁的人也有人信。 “朕乏了、是时候该休息休息了……” 李漼摇摇晃晃的说着,田允见状连忙走上金台,搀扶着李漼往偏殿走去。 与此同时,黄巢麾下兵马不仅包围了南阳,还向外不断扩散,占据了邓州、唐州等处除州治外全境。 黄巢根本没想到自己北上的计划会那么顺利,因此当他耳边不断传来捷报时,他心里也不免飘飘然了起来。 面对黄存搜罗来的女子,他也来者不拒的尽皆收下,在南阳城外的牙帐中载歌载舞。 在黄巢牙帐外不远处的各将帅帐内,刚刚带兵德胜归来的朱温与葛从周听到歌舞声后,忍不住询问留守都将霍存。 “是哪处牙帐有女子谈笑声?” “自然是黄王的牙帐了。” 霍存与葛从周关系极好,眼见葛从周询问,他自然毫不隐瞒的将此事告诉了葛从周。 葛从周听后不免唏嘘:“还未攻下洛阳,如此载歌载舞,如何了得……” 葛从周出身不低,投军只是认为大唐不久矣,而黄巢比庞勋、王仙芝之流更有前景,所以才选择投靠黄巢。 如今看来,黄巢似乎与庞勋、王仙芝没有什么区别,见到这种落差后,他自然说了些丧气话。 只是可惜他这丧气话才说完,前方便响起了刺耳声。 “黄王劳苦功高,如今享受享受也是应该,汝等理应体谅黄王,而不是在此乱嚼舌根!” 黄存策马而来,显然是听到了葛从周的话,冷哼着教训起了他。 葛从周不免有些尴尬,连忙作揖道;“末将失言,请您责罚……” “知道就好!” 黄存虽然没有什么本领,但他是黄巢侄子,因此在他看来,教训葛从周这群将领也没有什么的。 眼见葛从周要挨鞭子,朱温忍不住站出来作揖道:“小黄王,葛大郎也只是无心之言,瞧他今日抢回如此之多的钱粮,且饶他一次吧。” 朱温一句小黄王,顿时让黄存脸上浮现了高兴之色。 谁都知道黄存平日里,向来以小黄王自居,但从未有人承认,如今朱温主动开口称赞他为小黄王,他自然受用。 葛从周见状,当即也拉着霍存一起作揖:“请小黄王宽恕末将失言之罪!” “嗯……”黄存十分受用,满意点头道: “罢了,念你初犯,此事某便不禀告黄王了。” “不过若是再犯,那就别怪某不讲情面了!” 黄存打马便走,朱温与葛从周、霍存三人跟着恭维了好几步,直到黄存走远,葛从周才擦了把汗,感激看向朱温:“今日之事,多谢三郎了。” “无碍,日后某若落了难,还需大郎来帮。” 朱温倒是没有挟恩图报,只是讲了以后这种虚言。 葛从周点头应下,虽然没说什么,却牢牢记在了心底。 眼见葛从周如此,朱温开口道:“某今日得了几坛黄酒,且去某帐内小酌几杯,无伤大雅。” “好!”葛从周见状带着霍存与朱温走入帐内,同时派人在外放风,以免又被他人抓到把柄。 不过这点他们倒是过虑了,因为黄巢自己享受了几个时辰后,便下令三军不禁酒,故此南阳城外的黄营兵卒,但凡能找到酒水的,都饮了个痛快。 与此同时,洛阳派出的快马,也在加急赶赴黔中、江西等地…… 第442章 汝当勉励之 “杀!!” 咸通十年腊月中旬,当黄巢麾下兵马席卷兵力空虚的河淮之地时,整个天下都因此变动了起来。 唐廷的官员没想到,黄巢这个泥腿子竟然能在东西交锋的情况下,异军突起的杀向中原,只能手忙脚乱的安排起了唐军坚守诸县。 除此之外,便只有调遣康承训及高骈来充当救星了。 本是远离中原的黔中地区,此刻却充斥着不输中原战场的战火与硝烟,浓稠的阴云让整个黔中都见不到一缕阳光。 腊月初七,张璘、蔺茹真将伤重不治而亡,诸多黔中酋长也清楚高骈征召他们的意图,故此大多不奉政令。 对于赶来播州的小酋长,高骈要求其清丈田亩,编户造册,依唐律缴纳赋税。 对于不奉政令的那些酋长,高骈则是派出了军队,对黔中诸部开始了搜山检谷的捕杀。 撤入黔中道的四万多唐军虽然不敌汉军,但若是用来收拾西南诸蛮却绰绰有余。 半个月的时间,高骈派并平其寨七十余所,设乡八十六处,安置百姓二十五万。 例如义泉县(贵阳),原本只有三千余口百姓,县内较为平坦的地区都被诸蛮占据。 唐军搜山检谷后,将投降的普通蛮人与从三川带来的汉人安置当地,义泉户籍自此骤增五万余。 义泉县不过是黔中道在高骈治下的缩影,尽管已经有二十五万迁入百姓得到安置,但还有更多的百姓没有得到安置。 正因如此,高骈将张璘与蔺茹真将病卒的怒火,撒在了不服管教的黔中诸蛮身上。 在这样的局面下,当洛阳方向历经千辛万苦,将朝廷旨意送抵高骈手中时,高骈也不得不平息怒火,重新应对起了如今局面。 “臣高骈,接旨……” 遵义县衙内,高骈从天使手中接过圣旨,而作为天使的宦官则是劫后余生的露出笑容,同时小心翼翼催促道: “高王,如今天下局势危急,您与康使君、王使君皆乃圣人肱股之臣,不知何时可出兵讨灭湖南、岭东贼寇?” 站在高骈身后的高钦还未见过天使如此失态的时候,因此他也能猜想到朝廷如今的局面有多紧急。 对此,刚刚接旨的高骈缓缓抬起头来。 明明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声音宛若干枯摩擦的木头般。 “吾麾下大将张璘、蔺茹真将刚刚阵殁不久,黔中尚不安稳,实在不便出兵。” “然朝廷受难,臣子不可不救,吾愿催促梁缵、王重任等节度使出兵讨击湖南、岭东,用兵四万……” 天使并不在意高骈的情况,他只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东西。 “如此甚好!想来诸位相公与至尊也会高兴的!” 他满脸堆笑,与他对比的则是神色晦暗的高骈。 从政治角度来说,高骈在义宾和僰道所打的两场战役,无疑让朝廷对其更为信任,而他也保存了足够的实力去占据湖南及岭东。 可是、如今的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似乎每每思索,总能想到昔年他与张璘在神策军中的嬉戏打闹。 “四十三郎,天使乏了,带天使下去休息吧。” 高骈忍不住转身离去,交代高钦好好照顾天使。 天使笑容顿时僵硬下来,好在这时高钦连忙迎上,解释道:“阵殁的张使君与家父相交莫逆,宛若兄弟。” “如今兄弟新丧,不免心中难过,请天使见谅……” “好说好说……”听到高钦的解释,再想到朝廷如今面临的局面,这天使倒也不敢摆什么谱,堆笑着与高钦往寅宾馆走去。 二人离去后不久,鲁褥月被高骈召到了中堂。 “高王……” 鲁褥月望着憔悴几分的高骈,恭敬作揖行礼。 面对他的恭恭敬敬,高骈坐在主位,脸上毫无表情:“黔中诸蛮,清剿得如何了……” 鲁褥月闻言回答道:“诸蛮躲于山中,不易搜捕。” “黔中诸蛮大小二百余部,想要清剿,没有数十年苦功,恐难成功。” 唐代的黔中道面积虽大,但由于农耕技术不如明清发达,故此当地的人口也不如明清那么多,土民不过五六十万口罢了。 这五六十万土民,分为大大小小二百多个部落,其中与汉人习性相当的,基本都进入了封建制。 靠近岭西、大礼方向的,则是以部落联盟制、封建领主制和残留奴隶制为主,各个部落的科技水平也各有不同。 有的可以制作青铜器,有的则是还在使用石器,故此唐军对付起他们来,只要能搜捕到,与砍瓜切菜无异。 只是问题在于,黔中道地域太广,九山半水的地形极易躲藏。 即便高骈手里有数十万三川百姓,但想要做到彻底的征服诸州群蛮,没有数十年的苦功是无法做到的。 想到这里,高骈沉吟道:“留兵二万给你慢慢收拾这群不服王化的群蛮,调兵二万给王郎君,看看能否招降澧州、朗州的洞蛮和盗寇,随后攻入湖南境内。” “此外,告诉梁缵,不必收手,用最快的速度将岭东的盗寇解决。” “最后派兵告诉江陵府的萧邺,加强秭归和夷陵的驻兵,绝不可让刘继隆占据江陵。” “他若是兵马不足,吾亲令四十三郎率水师驰援秭归、夷陵。” 高骈虽然有些颓废,但他清楚自己不能在现在倒下。 大唐的局势已经足够危急,三川战败和黄巢入侵中原的消息若是传开,且朝廷无力击败黄巢的话,那朝廷的威信恐怕会直接扫地。 届时诸镇四起,自己若不能及时掌控江南,后续再想拿下江南就困难了…… 高骈这般想着,鲁褥月却欲言又止:“高王、时局如此,您何必……” “好了,你退下吧!” 高骈显然知道鲁褥月准备说什么,但他有自知之明。 高钦无太大本事,且刘继隆势大还强壮,而自己年长刘继隆十二有余。 自己若是为自家谋划,且不说败坏渤海高氏的名声,单说自己身死后的高氏局面,恐怕不会比南北朝那些王公贵族好到哪去。 “末将告退……” 眼见高骈是真的没有想法,鲁褥月只能叹气离开。 往后几日,黔中境内的唐军开始在高骈的军令下一分为二。 鲁褥月率两万唐军留在黔中围剿诸蛮,王重任亲率两万唐军劝降澧州向瑰、朗州雷满,并出兵攻打湖南。 除此之外,坐镇岭西的梁缵也留兵万余驻守岭西,率领余下三万兵马向岭东攻打而去。 在高骈东进的同时,洪州的康承训留兵一万驻守洪州与盱水防线,率军四万兵马渡过长江,北上占据滁州、寿州,沿着运河向武牢关防守而去。 “你说什么?!” “黄王,康承训那老匹夫率军渡过长江,眼下在滁州、寿州驻兵,我军几次进攻都被击退,如今康承训正分兵往洛阳而去!” “此外,高骈出兵突袭邵州、潭州,朗州雷满与澧州向瑰投降高骈,与高骈一同夹击我军。” “湖南、岭东诸州县的官吏豪强得知高骈率军而来,纷纷开城投降,我军已丢失数州之地!” 南阳城外,黄巢眼看自己包围南阳近一个月还未拿下,反倒是让康承训、高骈有了偷袭自己的机会。 得知局势渐渐不利于己方后,黄巢此刻不免有些慌乱,但他见到牙帐内众将尽皆看向他,他便连忙假装沉稳道: “不过区区边陲数州之地的得失,有什么可以计较的。” “至于湖南、岭东等处官员豪强作乱,想来尚让他们会清楚该如何做。” “吾虽不惧高骈,然南阳着实坚固,眼下若是继续与刘瞻僵持,必然会丢失先机。” “传吾军令,都虞侯霍存领湖南军五千,民勇三万,继续包围南阳城。” “余下兵马,明日尽数随吾拔营,攻打汝州,杀入洛阳!” “末将领命!!” 黄巢说到杀入洛阳时,整个人都不可避免的亢奋起来,而帐内的黄存、朱温、葛从周等人也纷纷起身作揖,接下了军令。 待军令下达朱温等人先后离开牙帐,只留下了黄巢与黄存。 眼见朱温他们离去,黄巢脸色这才沉了下来,目光看向黄存道: “快马南下,告诉三叔和四叔,若是高骈举众来攻,立即撤回湖南,与尚让坚守湖南。” “若湖南守不住,便渡江北上,撤入淮南道!” “是!”黄存听后并无异议,而是立马应下,同时躬身退出牙帐而去。 不多时,快马从营盘走出,向南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河北、河东、河南、淮南及两浙都知道了黄巢北上进犯洛阳的消息,各地粮价骤涨,百姓压力愈发沉重。 一时间,不少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许多盗寇甚至聚集数百人便敢于袭击县城,而更多的人则是选择从军来混口饭吃。 商州刺史王枢以“驻兵所食过多,州库空竭,减百姓折籴钱”,百姓得知,愤而哗乱,举棍殴杀刺史王枢。 城外官军得知,出兵镇压乱兵,上洛百姓死难半数。 斛斯光得知此事,亲率五千马步兵出蓝田关,突袭上洛县,占据上洛、商洛二县,对峙武关唐军。 腊月二十二日,天平都将张思泰、李承佑裂袖结义,举兵驱逐天平军节度使张裼,自称留后。 种种大事接连上演,令身处成都的刘继隆都看花了眼。 “这黄巢倒是会抓机会,好在我军也占了便宜。” 成都府内,刘继隆毫不吝啬的称赞黄巢,同时为斛斯光大胆出击,夺取上洛二县的行为感到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黄巢主动进攻洛阳,这的确打乱了他的计划。 “殿下,这黄巢如今占据河淮十余州,若是再让他攻破汝州,进驻洛阳,则更加势不可挡。” “末将以为,即便关中粮草不济,眼下也必须出兵,必须抢在黄巢攻入洛阳前,先一步攻入洛阳!” 正堂内,王建主动起身对刘继隆提出建议,而张武他们则是还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多,可见王建的政治嗅觉还是灵敏的。 刘继隆虽然没准备出兵洛阳,可黄巢把局势推到如此地步,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准没准备好的问题了。 真让黄巢打入洛阳,断绝李漼南下道路,那李漼只能北上太原,这对刘继隆攻打河东不利。 河东河北必须群龙无首,所以李漼只能南下,不能北上。 想到这里,刘继隆沉声开口道:“传令,令高淮加快脚程返回成都,二十四日以前必须抵达成都!” “令都督高进达准备钱粮马匹,尽数调往华阴!” “是!!”听到刘继隆这么说,堂内众将纷纷作揖应下。 “王建、李阳春、马懿!” “末将在!” 刘继隆看向王建三人,三人连忙起身回应。 “你三人点齐南下的北军将士,二十五日卯时三军开拔北上。” “末将领命!!” 三人拔高声音应下,刘继隆则是侧目看向张武:“眼下我军刚刚夺取三川全境不久,南蛮必然会趁吾调兵北返时出兵。” “若是南蛮来犯,不必自我束缚,尽可出兵讨击。” “若是能收复嶲州失地,甚至夺取会川城,当记大功!” 张武不敢怠慢,连忙作揖:“殿下放心,区区南蛮,若是胆敢来犯,末将不介意饮马牦牛河(金沙江)。” “如此甚好!”刘继隆见他信心十足,加上这次南下感觉到了张武成长不少,故此便放下心来。 他目光扫视堂内众人,眼见无人提出疑问,故此便吩咐众人各自退下休息,等待拔营北上。 三日时间恍惚而过,随着南下的三万多北军队伍踏上北返道路,这天下也愈发热闹了起来。 “杀!!” “放!” “嘭嘭嘭——” 腊月二十八日,黄巢天平忠孝军及湖南军三万,裹挟民勇十万强攻汝州。 此时驻守汝州的兵马,主要是忠武军和宣武军的两万戍兵。 驻守鲁阳关的忠武军都将周岌(ji)眼见黄巢来势汹汹,干脆舍弃鲁阳关,东逃许州自守。 鲁阳关失陷后,黄巢大军势如破竹,连续攻破鲁山、龙兴、襄城、郏县、梁县、临汝等县,距离洛阳不足百里。 伊阙关、大谷关、轩辕关等处还有神策、东畿及陕虢等处两万兵马。 此时此刻,朝廷所面临的局势岌岌可危,李漼也无法保持朝会只开三刻钟的习惯,几乎每次朝会都要开一个时辰以上。 饶是如此,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来阻止黄巢大军北上。 “陛下若是不弃,臣愿意率忠武、宣武等军与贼军决战于伊阙。” 乾元殿内,看着上百臣工竟然无人开口,张议潮即使知道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向李漼毛遂自荐起了自己。 面对张议潮的毛遂自荐,这些原本还沉默寡言的臣工,此刻却议论纷纷。 他们所议论的事情,无非就是张议潮和刘继隆的关系,担心张议潮掌握兵权后,于朝廷不利之类的话。 对此,张议潮虽有准备,却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疲惫。 若此次领兵前来的是刘继隆,他自然不会毛遂自荐。 可如今领兵前来的是黄巢,一个借助刘继隆名声拉起队伍,又立马自立的人。 这样的人,张议潮不认为他的兵马能有刘继隆麾下那般军纪。 放任这样的人进入洛阳,数十万洛阳百姓只会遭受疾苦,这才是他毛遂自荐的原因。 “陛下,臣愿意领兵前往!” 在众多议论声中,杨复光上前一步,恭敬作揖道: “如今忠武、宣武等镇兵马集结于伊阙县,尚有一万二千余精锐。” “只要陛下准许臣便宜行事,臣即便无法挡住黄贼,也能为陛下东狩、北巡争取时间!” 杨复光的话说罢,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启用张议潮的李漼,此刻立马坚定了起来。 他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口鼻,轻咳几声:“如此,那便以杨复光为天下兵马都监,监督诸道大军,镇压黄贼兵马。” “臣定不负圣恩!” 杨复光恭敬作揖,接着便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没有索要军饷,这让李漼有些不安,脸色也不太好看。 故此李漼特意看向于琮,询问道:“于相,眼下国库之中还有多少钱粮可供调用。” “回陛下……”于琮走出,脸色难看道:“今岁诸镇起运甚少,加之天平军乱,石镜镇将董昌作乱并占据杭州,诸道运抵钱粮甚少。” “眼下国库之中尚能调拨钱帛粮秣,均不足二百万……” “混账!咳咳……”听到天平军和杭州出现乱兵,李漼气得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瞧着他那副咳嗽且虚弱的模样,殿上群臣都不免忧心忡忡。 尽管大唐还占据大半天下,可这大半天下似乎尽是麻烦,四分五裂。 “陛下,臣建议陛下趁贼兵尚未包围武牢关,走武牢关东巡扬州而去。” 殿内,劝谏迁都的声音响起,众人闻声看去,却见是谏议大夫卢携在谏言。 “糊涂,眼下三关尽在朝廷之手,河东又有数万大军,河北也有十余万大军可供朝廷调遣,何来迁都之说?” “陛下,臣建议调河东王铎、崔铉率军入朝,定能击退黄贼!” “陛下……” 原本还沉默寡言的群臣,此刻听到卢携的迁都言论后,纷纷运转起了自己的脑子,向坐在金台上的李漼提出了各类建议。 显然,他们都不愿意迁都,毕竟他们才经历过一场迁都,折损的财富至今还未回到手中。 如今再度迁都,那便代表他们这一年多来的谋划,尽皆作废。 事实上,这些世家官员也确实不如先祖聪慧,大部分都是因为门第才得以在科举中脱颖而出。 他们并没有什么才学,甚至许多人都目光短浅,不然也不会在洛阳购置那么多田宅。 真正的聪明人,如北司的四贵及南衙的许多重臣,他们早就猜到还会有下一次迁都,只是没想到这次迁都,竟然是被一群泥腿子逼迫的。 刘继隆虽然出身低微,但起码是朝廷正统的军将出身,也是朝廷任命过的陇右道节度使。 被节度使打入都城虽然丢脸,但大唐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若是被一群泥腿子打入都城,那还真是自西汉末年,绿林军攻破长安以来的第一次了。 正因为觉得不可能,所以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继而在南方的布置上,主要以东西夹击为主。 不曾想黄巢丢下湖南,直奔洛阳而来,而信誓旦旦能挡住刘继隆的刘瞻,竟然落得被黄巢包围南阳的结局。 想到这里,群臣脸色尽皆难看,而路岩虽然没有置办太多田宅,但也不想轻易抛弃洛阳。 因为他觉得高骈与康承训还未成气势,若是现在就迁都南下,他并不好押宝。 “陛下,东畿还有六万兵马,何必担心贼兵攻入洛阳?” 路岩不得不站出来稳住局面,同时说道;“叛军兵马,已经随刘继隆南下三川,而此前所谓的兵分多路也并未出现。” “臣以为,所谓兵分多路,乃刘继隆为迷惑朝廷,故意放给长安义士的消息。” “刘继隆的目的,本该就是三川,而今三川已经拿下,其目的已然达成,自然不会再重新兵分多路进攻河东和河淮。” “眼下可抽调陕虢两万兵马,驻守伊阙关、大谷关和轩辕关。” “东边的武牢关,理应调东畿兵马接管。” “贼兵虽然号称三十万,但善战者不过三五万,此前以多打少,方能取胜,而今朝廷以多击少,自然取胜!” 路岩三言两语间,倒是给足了那些不想迁都之人自信,他们纷纷根据路岩的这番言论附和起来。 李漼一时间也无法决断,故而将目光投向于琮、亓元实、齐元简等人。 “陛下,臣以为府库还算充盈,暂且不必惊慌。” 于琮的话,如秤砣般稳住了李漼那动摇的心思。 “陛下,神策军骁勇善战,对付些许贼寇手到擒来。” “贼军若蝗虫,不事耕种,全靠劫掠。” “只要朝廷坚守月余,高千里及康敬辞二人,定然会将这支贼寇荡平!” 北司的亓元实也在此刻给出了建议,这让李漼心底那丝动摇彻底消失不见。 “好……好好……” 李漼不断点着头,称赞道:“若非有诸位爱卿,朕恐怕已然受他人蛊惑了。” “传旨,调陕虢兵马驻守三关,朕倒是要看看,区区草寇,如何攻破我大唐关隘!” “陛下英明……” 李漼的这番话,赢得了所有不想迁都大臣的心,也让谏言迁都的卢携遭到了敌视。 卢携见状气恼,但也不敢表明,只能随大流的赞颂皇帝。 在李漼决定死守洛阳后,快马很快从洛阳疾驰而出,向东西而去。 三万陕虢兵马被抽调二万驻防洛阳南部三关,同时康承训也接到了皇帝的催促,令其速速解决入寇中原的黄贼兵马。 在李漼的镇定下,实力不足的黄巢军队,果然在伊阙县撞了个头破血流。 “杀!!” “砰砰砰——” 伊阙县,作为伊阙关南部的城池,伊水从它东侧流淌而去。 明明是正旦新春,然而欢迎咸通十一年的却不是爆竹声,而是喊杀声。 正月初一,在新春佳节的时刻,伊阙城被里里外外包围数里。 黄巢亲自率领天平忠孝军督战,令湖南军率领十万民勇强攻这高不过二丈,厚不过三丈的伊阙小城。 然而面对这看似并不高大的城池,黄巢大军却根本无法逾越。 杨复光亲率一万两千忠武、宣武兵马死守伊阙县,任凭那些民勇数量再多,却仍旧无法攻上关来。 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七,七天时间过去,南方不断有军碟传来,看得黄巢目眦欲裂。 “黄王,梁缵率军攻打我军岭东,黄使君不断败北。” 葛从周带着快马走到伊阙城外牙帐前,由快马将岭南的情况通禀说出。 黄巢起身走到门口,抢过军碟查看,这才发现军碟已经是半个月前的情报了。 如此说来,眼下黄揆即便没有退到广州,却也差不多了。 “直娘贼的……” 黄巢暗骂一句,随后远眺北边的伊阙城,仍旧可以看到自己麾下兵马在不断强攻,但这座城池却依旧矗立此处。 “必须先攻入洛阳,若是被刘继隆察觉,局势就不妙了!” 黄巢脸色阴晴不定,仔细思索后看向葛从周:“传令朱温,着他亲率天平忠孝军顶上,三日内必须要拿下伊阙城!” “末将领命!”葛从周不假思索应下,却又在应下后主动说道: “黄王,其实我军可以直接舍弃伊阙、伊阙关这条路线,改去进攻大谷关和轩辕关。” “嗯?”黄巢闻言皱眉,接着看向他道:“继续说。” “是”葛从周见黄巢同意自己继续说下去,他心里松了口气,同时解释道: “伊阙县与伊阙关,自古以来便难以攻打,相反大谷关和轩辕关更容易攻打,且关隘并不高大,守军也更少。” “末将以为,可派兵强攻伊阙关,随后等待大谷关和轩辕关抽调兵马驰援时,分兵突袭两关之一,或许能建奇功……” 葛从周说罢,忐忑的看向黄巢,黄巢则是琢磨了起来。 在他看来,葛从周所说可行,但他们兵力不够突袭,想要突袭,只能从南边调兵。 他略微思考,如今南边有周威驻守淮南,林言他们根本攻不进去。 与其将兵力浪费在东线,不如集中力量,直接攻下洛阳,以壮声势。 想到这里,黄巢颔首道:“此事吾已经有思绪,你且去传令吧。” “末将告退……” 葛从周见黄巢心动,倒也没有继续劝说,而是点到为止的离开。 在他走后,黄巢则是看向葛从周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叔父!” 忽的,突然出现的黄存让黄巢惊醒,他转头看向咧嘴笑的黄存,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心底却忍不住皱眉。 黄存自称小黄王的事情,他自然是清楚的,但他有自己的子嗣。 不管是此前送往陇右而失去联系的大郎君,亦或者是在湖南玩弄女人时,生下的二郎君、三郎君,总之他们都是自己的子嗣。 正因如此,黄存这番僭越的自称,让他心底十分不高兴。 但黄存毕竟是他侄子,他也不好说什么,至少在他能与刘继隆这些人对抗前,他还不打算整肃军中的内部问题。 “我们的粮草还够吃多久?” 黄巢往牙帐内走去,黄存闻言跟上道:“最少五个月。” “不过林言那边传来消息,他们的军粮只够三月食用。” “嗯?”黄巢落座,疑惑看向黄存,黄存也趁势说道: “以往那些被我们和官军抢过的地方,现在根本就没有人烟,弟兄们能抢的地方极少。” “再这么下去,除非拿下洛阳,亦或者攻破淮南的寿、滁二州,劫掠淮南富庶之地,不然我军最多四个月就要断粮了。” 黄存的话,让黄巢眼皮忍不住跳了两下。 他确实没想到抢过的地方会成为白地,他还以为朝廷会蠲免百姓赋税,重新安置百姓耕种那些熟地。 结果朝廷什么都没做,导致他们根本没得抢。 这样下去,他们即便攻下洛阳,也撑不到夏收的时候。 黄巢只觉得头疼,但还是尽力找补道: “康承训既然抽调兵马北上,那留在洪州的兵马肯定不会多。” “你传信给尚让,告诉尚让和三郎他们趁机走袁州东进江西,若是能攻入江东则更好!” “江东富庶,开元年间便有六百余万口,鲜少经历战事,定然有足够的粮食。” “届时我军占据湘水、潼关以东,黄河以南这肥沃之地,便是面对刘继隆也有一战之力。” 提起刘继隆,黄巢后知后觉的降低了声音,只因他不免想到了自己送往陇右的妻儿。 他们到底是落入了刘继隆手里,还是死在了路上? 时局如此混乱,黄巢过去几年根本来不及想这些。 如今洛阳城就在眼前,他只觉得自己大事可成,自然开始寻思这些事情了。 若是家人死在了半道上,他虽然痛苦,也还能承受。 但若是在刘继隆手中,那他…… 黄巢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兴许到了那一步,他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总之天下就在他眼前,为了几个妇孺而抛弃天下,这种事情他做不到。 想到这里,他眼神冷冽看向黄存,黄存被他这眼神看得口干舌燥。 “这几年,三郎和四郎可曾与你提起过妻子的事情?” 黄巢幽幽开口,黄存听后缓了口气,摇摇头道:“并未。” “叔父您安排的去向,我等自然放心,更何况这些年也没少玩弄那些世家名门的女子。” “几位婶婶,又如何比得了这些女子呢……” 他没心没肺笑着,黄巢却十分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 “你说的不错,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更别提子嗣了。” “只要我们还活着,女人和孩子有的是。” “你日后目光也要放的长远些,吾家中子嗣尚幼,这黄氏还得你撑起来。” 黄存闻言,眼底忍不住闪过几分期盼,却又连忙低下头道:“叔父莫要取笑某了,即便没有某,还有林郎君呢……” 黄巢摇摇头,叹气道:“林郎君虽是吾甥,然毕竟姓林,而非姓黄,与你是比不了的。” 他话音落下,黄存却因他这句话,思绪混乱起来。 不等他理清思绪,却见黄巢继续拍了拍他的肩,低声与他说道: “诸子尚幼,汝当勉励之……” 第443章 国祚将倾(万字大章) “窸窸窣窣……” 正月初六,当关东打得热火朝天时,刘继隆却率领入蜀汉军刚刚穿过巴山,走入了兴元府。 兴元府即曾经的汉中,昔年刘邦在此北征,刘备亦在此称汉中王,而今属山南西道管辖。 陈靖崇驻跸此地,本将此地管辖的井井有条,但随着汉军率军走入兴元府,南征返回的汉军将领们,这才发现此时的兴元府与大半年前他南下时风貌全变。 正月的兴元府百姓,本该在田间翻地,随后回家享受片刻温暖。 可如今,官道上不知为何出现了许许多多穿着破烂的百姓,蓬头垢面,骨瘦如柴。 他们见了汉军顺官道走来,连忙跪到官道两旁。 青壮沉默,孺子不明所以。 “阿耶,我冷……” “再熬熬,衙门的官耶说很快就发衣裳了。” “真的会发衣裳吗……” “会的、会的……” 沿途经过的汉军兵卒,都用种怜悯的目光看向他们,但军令如山,没有人敢擅自脱离队伍去帮助他们,只能忍下这份不忍,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前军的李阳春看到这些从东边往西边走的饥民,他这才勒马道: “怎么回事,兴元府境内哪来的饥民?” 李阳春质问左右别将及前军长史,三人也不太清楚情况。 “都尉莫急,某这就去前边的乡里询问乡长。” 前军长史作揖表态,随后抖动马缰,带人往前方不远处的乡村赶去。 李阳春驻跸原地,皱眉看向跪在官道左右的这些百姓。 他们跪在地上,仰视着汉军,眼神里有几分期盼,但更多的还是惧怕。 李阳春抖动马缰上前,翻身下马扶起一个四旬左右,却因为营养不良,不过五尺出头的枯瘦男子。 “你们从何处来的?是兴元府遭了灾,还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饥寒如此?” 李阳春毕竟是临州大学走出的,他自然学过刘继隆的思想课程,也知道百姓对于国家的重要性。 他对百姓十分客气,那四旬男子闻言开口,但说得话却有些含糊,李阳春都不由皱紧了眉头。 “都尉,他们好像说的是荆楚音。” 左右别将出身山南西道,自然分得清蜀音和荆楚音。 大唐虽然自开国就推广长安与洛阳间的中原雅音为官话,但大部分百姓还是操着一口乡音。 即便会说官话,但由于乡音的缘故,说出来的官话也五音不准,难以听懂。 “军中有没有会说荆楚音的?” 李阳春舒展眉头询问,左右别将闻言便立马派快马在前军询问起来。 不多时,便有三五名会说荆楚音的汉军兵卒被带到了李阳春面前。 李阳春让他们充当翻译,这才了解到了这群流民的来历。 几日前,陈靖崇眼见山南东道局势乱成一团,他果断从房州出兵攻打襄阳西北部的均州。 彼时由于山南东道深受黄巢兵马其害,许多乡野百姓为了活命,纷纷逃离邓州、唐州,逃亡均州、襄州、江陵府而去。 陈靖崇收复均州后,这才发现均州涌入了大批流民,于是将他们向兴元府安置而来。 不过由于事前准备不足,尽管已经设有粥棚为他们提供粗粥,但仍旧缺乏衣物。 “均州有多少你们这样的流民?” 李阳春闻言,语重心长的询问起来,而那流民汉子闻言回答,经兵卒翻译道: “起码二十几万人,每天都有几千人渡过汉水,涌入均州。” “听说江陵府和襄州等处不收流民,所以流民都往均州逃难了。” 李阳春闻言颔首,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时,前往前方乡里的前军长史也策马返回,并在李阳春身旁下马道: “打听到了,这些流民都是陈都督从均州解救迁徙过来的,眼下兴元府的官吏正在安置他们,但南郑等县的衣食不足,所以只能让他们前往西县。” 前军长史所说的,与李阳春了解到的差不多。 李阳春听后颔首,凝重道:“此事必须立即告诉殿下,不然以这天气,每耽搁一天都会多死好几百人。” 他看向前军长史和左右别将:“你们领兵继续前军,某去求见殿下。” “是!”三人作揖应下,李阳春也没有耽误,翻身上马便往中军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当李阳春隔着老远便看到与罗隐、王建等人交谈的刘继隆时,他连忙持缰作揖:“殿下!” 刘继隆见到李阳春赶来,此刻也觉得十分诧异,但随着李阳春靠近,并把兴元府眼下局面交代清楚后,刘继隆立马清楚了事情严重性。 “传令、所有兵卒将备用的旧袄都发给前方流民,再拿出半数粮食交给他们。” “是!!” 王建、李阳春等人作揖应下,随后便按照刘继隆所说军令前去操办。 在他们走后,罗隐这才策马上前,对刘继隆恭敬开口道: “殿下,臣有建言,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刘继隆知道罗隐自小饱受歧视,所以做事有些小心翼翼,并未多说别的,只是安静倾听他接下来的建言。 见刘继隆同意,罗隐心里有几分欣喜,接着他才继续说道: “殿下,臣以为您不该太快去攻打洛阳,甚至可以放任黄巢兵马攻入洛阳。” 刘继隆听后略微皱眉,解释道:“吾也曾这么想过,可若是放任不管,河洛数十万百姓恐难保全,且河淮乱战也会加剧,百姓也会因此流离失所,人口锐减。” 对于刘继隆来说,他自然乐意看到黄巢攻入洛阳,把洛阳那些官员尽数解决,这也省去他一番手段。 不过放任黄巢攻入洛阳,届时唐廷威信彻底扫地,各镇必然开始割据作战,群雄四起。 最后受难的只会是河东、河北、河淮等道百姓,而这些百姓日后都将是刘继隆的百姓,都将是新王朝的子民。 唯有足够多的人口,才能实现他心中抱负,所以放任人口被屠戮而不管,这不是他想做的,也不是他应该做的。 罗隐倒是没想到,自家殿下不止是表面尊重百姓,而是从骨子里的重视百姓,故此错愕片刻。 但也仅仅只是片刻,因为片刻之后,罗隐便继续道: “殿下如此重视百姓,合该天下共主。” “然殿下莫不是忘记了,百姓也有腿,百姓也懂得趋利避害。” “倘若中原乱战,百姓自然会寻觅安全去处,正如眼下的山南东道百姓在源源不断涌入均州,涌入殿下麾下一样。” “臣不建议殿下现在去攻打洛阳,但并不是不让殿下接纳百姓。” “相反,臣以为殿下此刻应该派大将收复那些未被贼军占据的官军之地。” “贼军善于流窜,军粮全靠劫掠,故此在一个地方呆不长久。” “殿下此时可派快马前往长安,令高都督他们释放一些殿下为至尊着急的消息,以此来缓和殿下与朝廷的关系。” “朝廷若是知晓,加之如今贼军寇京,必然会顺着这个台阶走下,如此殿下您便不再是朝廷眼中的叛军,而是节制诸道的汉王。” “若是贼军攻入洛阳,殿下您可视局面去解救洛阳,亦或者将朝廷往江南推去。” “届时再派大将出兵占据山南东道各处,而山南东道受贼军与官军祸乱,百姓见我军入境,必然箪食壶浆、倒屣而迎。” 罗隐三言两语间,将自己的建议说给了刘继隆倾听,但刘继隆却觉得有些不靠谱。 他眉头微皱,有些踌躇的看向罗隐:“朝廷会这么轻易接纳吾?” 虽说刘继隆也想过趁唐廷破败时,利用北司和南衙的矛盾,奉天子以令不臣,但这么做拖得时机太长,很容易出岔子。 但如今若是以罗隐的建言进行,那便省去了不少时间。 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担心李漼那个小心眼的皇帝,是否会同意自己节制诸道。 虽说唐廷不久之后就要败亡,但李唐二百多年的名声,尤其是以太宗为代表积攒起来的名声,确实还是很有用的。 历史上李克用明明造过大唐反,却还是被人视作大唐忠臣,原因就是大唐亲自为他洗刷了叛军的名头,而刘继隆也需要这个洗刷,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像李克用那样把事情做绝,始终都给大唐留有余地。 只不过李漼死要面子活受罪,几次都拒绝了他递来的台阶,这才导致他不得不征战拓土,大唐威信骤降。 原本刘继隆只想占据三川和关内道,对京畿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现在京畿在手不说,还多出了山南东道部分州县。 扩张太快,使得刘继隆不得不启用部分旧唐官员,且明明知道他们在耍手段,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到底还是扩张太快,导致自己人不够用,只能用别人的人。 既然用别人的人,必然要因此而妥协一些事情。 妥协,这是刘继隆最不喜欢的事情,但政治需要的就是妥协。 若是能利用这次机会,将自己洗刷为大唐忠臣,那对于他接下来结束河东、河北藩镇割据的计划,会更加顺利。 不过,刘继隆还是担心李漼这个死要面子的家伙。 对此,罗隐则是轻笑着作揖道:“殿下何必担心?” “如今的局面,可不是那位至尊能做主的局面了。” 罗隐话音落下,不等刘继隆询问便主动说道: “殿下若是与朝廷和解,那我军与河朔三镇便无二异,可借此机会,好好治理关内、京畿、三川等地。” “待到诸道治理得当,再出兵东进,绝对比现在东出的成效要好。” “朝廷能与我军和解,诸镇见状也必不敢乱,哪怕割据自立,明面上还是需要尊崇天子,不至于重现南北朝与战国乱象。” “更何况,若是有藩镇作乱,您可请命讨平藩镇,朝廷即便不愿,也只能仰仗您,您也可以逐步扩张,比鲸吞更为安稳。” 罗隐的话,着实说动了刘继隆的心。 他要的不仅仅是平天下,而是彻底改变平民子弟没有出头之日的日子。 他要把世家豪强,士大夫门荫举荐之类的东西,统统扫入历史的垃圾堆去。 正因如此,他不能太快打下天下,却也不能太慢。 打得太快,中唐以来许多残留的问题就无法解决,最后也不过是个大号北宋罢了。 仔细想来,自己此前在成都时,确实因为黄巢打乱自己计划而有些慌乱,现在仔细想想,黄巢杀入洛阳,反而对自己有好处。 这么想着,他目光看向罗隐,夸赞道:“汝倒是了解朝廷。” “非臣了解朝廷,而是臣了解南衙北司的那些世家豪强。” 罗隐恭敬回应刘继隆,刘继隆也颔首道:“依你之见,吾眼下不必理会关东战事?” “非不理会。”罗隐摇摇头,又解释道:“机会稍纵即逝,但臣以为,殿下能够抓住。” 他只是这么一说,刘继隆便明白了他口中的机会。 若是黄巢攻破洛阳,无论李漼逃亡何处,河淮及山南东道都会出现权力真空。 那个时候,便是自己能好逼迫唐廷服软,趁机扩张自己势力,洗白自己身份的时候。 想到这里,刘继隆微微颔首:“吾明白了。” 他话音落下,不等罗隐开口,便对罗隐吩咐道:“传令三军,每日行军四十里即可。” “是……”罗隐应下,心里清楚自家殿下采纳了自己的建言。 此前汉军每日行军六十里,如今降低为四十里,可见刘继隆对于黄巢攻打洛阳之事不再着急。 罗隐在心底缓了口气,他清楚自己建言的机会不多,若是不能成功,那他这辈子便很难光耀门楣了。 好在他第一次建言便取得成功,日后只要再出奇谋,必然能挤进汉军牙帐中…… 罗隐沉默下来,但刘继隆却仍旧在继续策马前进。 随着他不断靠近南郑县,官道两旁的那些流民身影也渐渐浮现在他眼前。 各伙兵卒以伙长为主,伙长将他们备用的破旧战袄给翻了出来,抛向这些穿着破烂且单薄的百姓。 刘继隆瞧着,这些百姓高五尺二三寸,可整个人估计还没八九十斤重,瘦得好像自己稍微用力,就能掰断他们的骨头。 孩童四肢纤细得厉害,几乎是一层皮包着骨头,肚子却鼓胀得不行,要么吃了观音土和树皮无法消化,要么就是有虫病。 “留下两个团的兵,调军医为他们诊治,从兴元府的惠民药局拨药材!” 刘继隆看向罗隐,不忘交代。 罗隐连忙记下,同时派人通禀王建、李阳春、马懿、高淮等人。 队伍在前进,前方出现的百姓也越来越多,直到他们抵达南郑时,南郑城外已经有数万衣衫褴褛的百姓住在城外的帐篷,眼巴巴的看向他们。 备用的战袄发放殆尽,但还有许许多多百姓没有避寒之物。 刘继隆走上南郑县城楼,兴元府的官员们也连忙赶来。 他扶着女墙,俯瞰城外那数万流民,却见他们此刻已经穿上了汉军的破旧战袄,得到了一些胡饼和军粮。 “这些流民,陈靖崇是怎么安排的?” 刘继隆头也不回的询问,兴元府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最后推出一人作揖道: “启禀殿下,陈都督本意是将他们迁入兴元府,聚集为乡,将兴元府尚未开垦的那些坡地和荒地尽数交给他们开垦,由衙门提供钱粮来赈济他们,直到他们可以自力更生为止。” “不过兴元府内钱粮,有八成都起运送往了长安,如今兴元府内钱粮只有二十余万石。” “其中有十五万石是军粮,能调给这些徙民的,只有八万六千余石。” 官员话音落下,刘继隆又询问道:“迁徙之时,都登籍造册了吗?” “已经登籍造册过了,但关东战乱,每日都有百姓被送往兴元府,每日都在增加人数。” “如今送抵兴元府的文册中,徙民有五万六千余户,二十七万四千余口。” 官员恭恭敬敬的回禀,以此来证明自己没有失职。 毕竟用八万六千石粮食来暂时养活这二十七万百姓,平均下来,每个人也不过分三四斗米罢了。 这点粮食,顶多能养活他们一个多月,最后还是得指望长安发粮。 对此,刘继隆也觉得自己似乎该改一改自己的“财政起运留存”制度了。 地方衙门赋税,起运八成,留存两成,这是在陇右时期定下的制度。 当初陇右面积虽然也大,但各地都有余粮,所以两成的留存足够衙门日常开销。 如今局面变了,他麾下疆域变得更大,各地面对的天灾人祸不一样,需要的钱粮也不一样,得适当改改了。 不过留存和起运这件事,处理起来还是得小心,若是一不小心,那就成了大明第二了。 明代许多制度都不错,但财政制度无疑是有很多问题的。 其中财政制度最大的问题,主要就是朱元璋让地方衙门先满足地方所需,然后再起运,这就给了地方衙门很大操作空间。 不管是对人还是对衙门来说,怎么才能算是满足所需? 人永远不会嫌弃自己的钱多,衙门也是一样。 这钱放在他们手里容易,再想拿出来就困难了。 明代官员看似贫穷,实际上许多个人支出都算在县衙之中,甚至干脆划出一笔钱叫做常例银来供正官用度。 海瑞就曾经写过,淳安这种贫苦的县,每年竟然能挪用给正官二千七百多两常例银。 要是明代一千四百多个县,每个县都挪用两千多两常例银,即三百多万两赋税被官员挪用,而且还是合法的。 这就是钻制度漏洞,所以刘继隆很少留给州县衙门很多钱粮,基本都是二成,遇到事情再紧急调拨。 不过现在疆域扩大,就得改改比例了,暂时调整到起运七成,留存三成是比较不错的。 想到这里,刘继隆看向罗隐道:“日后各州县,将起运降低到七成,留存三成。” “是!”罗隐应下,刘继隆继续看向兴元府的官员们:“府中是否还有尚未起运的粗布?” “回殿下,有一万七千二百匹。”兴元府的长史走出来作揖回禀。 “尽数发给城外百姓,若有石炭也尽数发放。”刘继隆说罢走下城去,留官员们面面相觑。 罗隐跟上他脚步,不多时便来到了兴元府的府衙。 在他们返回府衙休息后不久,南郑的城门打开,将一匹匹粗布和可以御寒的草束,乃至许多石炭都发给了城外的百姓。 为了不让刘继隆失望,兴元府的官员又令人运出粮食,每人发二斤粮食。 “阿耶,衙门真的给我们发布匹了!” “还有石炭和粮食!” 几个领到布匹和粮食的孩童高高兴兴的谈笑着,哪怕衣衫破烂,此刻的他们却已经有了精神,不似此前那般萎靡。 “还是汉王好啊……” 瞧着这些孩子,附近领到东西的百姓都忍不住感叹起来,语气中隐隐带着哭腔。 自大中群寇四起而来,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即便没有兵匪,平日里还有衙门前来勒索的胥吏。 倘若交不出勒索的钱粮,动辄被扒倒屋舍,烧毁棚舍。 如今走入汉军治下,明明朝廷称呼其为凶恶之叛佞,可这些人却真正让他们看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官,什么才是真正的吏。 汉王好不好,朝廷说了不算,只有他们手中沉甸甸的布匹和粮食能说了算。 反正在朝廷治理下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从朝廷那里得到什么,只有失去。 “直娘贼的,汉王收留某,某日后定要好好种地,好好缴纳赋税来报答汉王!” “某也是!” “某也一样……” 不过些许布匹和几千石粮食,刘继隆便收获了数万民心。 不是他有多么英明神武,只是与此时的唐廷和诸镇节度使相比,他还算个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因为在他给流民发布匹和粮食的时候,朝廷却在想着百姓手中的粮食。 “唱……” “上千万岁寿……” 洛阳乾元殿内,眼看群臣聚集起来,坐在金台上的李漼脸色晦暗,看上去很不健康。 “陛下,今早贼军分兵攻打伊阙关,伊阙关告危,不得已抽调大谷关、轩辕关兵马。” 朝会刚刚开始,作为枢密使的亓元实便主动开口,只因为伊阙关是杨玄冀在指挥防守。 尽管杨玄冀败仗一堆,但他毕竟是北司的人,所以亓元实只能抽调大谷关和轩辕关的兵马去协防伊阙关。 只是他话音说出后,殿上便议论声不断,逼得鸿胪寺卿只能唱声道:“静!!” 殿上声音骤然消失,但对于亓元实擅自调动大谷关和轩辕关的兵马,殿上官员却都充斥着不满。 哪怕是李漼,此刻也不免带着怨气道:“伊阙关有一万兵马,为何还要抽调大谷关和轩辕关的兵马?” “陛下,贼兵攻势凶猛,唯有抽调其他兵马,才能守住伊阙关!” 亓元实拔高声音回应,这让李漼皱眉。 北司的底子,早就被他摸清楚了,如今天下诸镇都知道北司是个什么德行,他也懒得为北司遮掩。 宫中禁军,早就被他换成了东畿兵马,他也不担心北司谋害于他。 亓元实应该清楚这些才对,为何今日会如此大脾气? 李漼思索着,齐元简却站出来作揖道:“陛下,如今三关每日消耗粮食千余石,将兵又紧要肉食,而洛阳百姓囤积粮食,尽不售卖,即便朝廷有钱帛,也难以买到粮食。” “臣请陛下准许,敕令洛阳百姓不得私藏粮食,以此方能犒军……” 齐元简的话,令庙堂上不少官员纷纷皱起眉头,只因为他们清楚,洛阳城内真正囤积粮食的人是谁。 无他,正是这庙堂上的衮衮诸公。 相比较洛阳二十余万百姓手里的粮食,藏在他们这些衮衮诸公手中的粮食才叫多。 不过没有人敢于站出来揭发此事,而官军又确实需要粮食,所以他们都默认了从百姓手中抢粮这件事。 李漼虽然不太清楚事情原委,但他也知道,想要守住洛阳,必须满足军队所需。 因此面对齐元简的请命,他略微扫视殿上,不见有官员站出后,他便无奈点头道:“此事便由南衙操办吧。” “臣领旨……”南衙的官员们纷纷躬身行礼,亓元实与齐元简眼见事情倒向自己,当即退回了位置上。 眼见他们退下,路岩这时站出来邀功道:“陛下,康敬辞所率兵马,如今已经抵达宋州,最迟十日便能抵达武牢关。” “好!”难得听到好消息,李漼不免精神了些。 他本想看看还有没有好消息,只是令他失望的是,群臣在路岩结束话题后,尽皆选择了低下头颅。 李漼看着他们无动于衷,当即便站了起来,而鸿胪寺卿也很有眼色的唱声道:“退……” “上千万岁寿!” 群臣躬身唱礼,安静等待李漼离去后,这才依照班次退朝。 随着他们退朝,洛阳城内的神策军和东畿兵马便开始了破门拆家,威逼利诱的从百姓手中抢夺起了粮食。 一时间,洛阳城内破门、哭嚎声不断,一车车粮食被装运,而所谓的买粮则是不存在的。 买粮的钱被将领收入了口袋,粮食则是被一车车运往了伊阙关。 距离洛阳城不过二十余里的伊阙关,很快便见到了一车车粮食,以及一头头牛羊。 “直娘贼的,嘴巴都快淡出个鸟了,且把牛羊宰了,犒与军中弟兄吃!” 协助杨玄冀驻守伊阙关的李昌符走出城楼,看着运入关内的牛羊,骂骂咧咧的吩咐着。 所谓的伊阙关被强攻,那已经是昨日的事情了。 今日不知为何,城外的贼军十分安静,安静得让杨玄冀心里发毛。 正因如此,他时不时看向关外,同时走向李昌符。 因为他的不看路,所以他从后面撞向了李昌符,李昌符本来想骂,但看见来人是他,连忙赔笑道:“没有撞坏监军吧。” “李兵马使哪里的话……”杨玄冀也十分尴尬,于是询问道: “这城外贼军为何如此安静,莫不是在筹谋下一次攻城?” 杨玄冀问的问题,李昌符也想知道,但他并未与黄巢打过几次交道,只能带着杨玄冀走到女墙背后,扶着女墙看向关外。 但见伊阙关前的平川上,黄巢兵马扎营数里,旌旗飘飘,营内却不见喧嚣。 李昌符不明白黄巢在搞什么鬼,但为了显摆自己,他还是假装明了道:“监军,这贼寇粮秣全靠抢掠,如今恐怕是没有粮秣了,故此才如此安静。” “我们只需坚守数日,便可见到他们因为无粮而转向他处劫掠而去。” “原来如此。”杨玄冀恍然大悟,虽然他名义上打过不少仗,但实际上都是杨公庆或杨复恭在打,而他只管撤退。 事实证明他做得对,至少就眼下来说,杨公庆被汉军俘虏了,杨复恭也因为被俘过而不受信任,唯有他地位依旧稳固。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审视夺度,转进非凡的结果。 只可惜伊阙关背后就是洛阳,这次他不能撤军,也不能转进了。 想到这里,他不免看向了城外,似乎要通过目光,看到那自称“黄王”的黄巢在干嘛。 在他远眺的同时,却不知道黄巢也在远眺伊阙关。 “这伊阙关还真是坚固,若是强攻,恐怕得死不少人。” 牙帐前,黄巢双手撑腰,远眺北方的伊阙关,感慨着伊阙的坚固。 朱温、葛从周等人站在他身后,黄存则是站在他身旁。 眼见黄巢开口,黄存也趁机禀报道:“叔父,林言他们的兵马已经撤到唐州了,最迟四日便能进入汝州地界。” “嗯!”黄巢颔首,接着看向身后的朱温、葛从周等人。 “刘瞻那个老匹夫,还有杨复光那个阉宦,他们还不投降吗?” “回禀黄王。”朱温作揖道:“此二贼仍旧坚守城池,扬言誓死不降。” “誓死不降?”黄巢忍不住轻笑,表情露出几分不屑。 “等吾攻破了洛阳,吾倒想知道他们是降还是不降……” 他此刻信心满满,哪怕他知道康承训在赶往洛阳,他却依旧毫不慌乱。 自从他击败过康承训,他便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哪怕康承训继续率领四万兵马驰援洛阳,但只要他等到林言带来的兵马,他手上就有六万兵马和十万民勇,根本不用担心康承训那区区三万人。 如今的他,唯有担心不断偷袭他后方的高骈,以及至今都没有动静的刘继隆。 想到这里,黄巢对朱温、葛从周二人开口道:“你们如何看待汉军?” “汉军?”朱温皱眉,葛从周则是下意识看向朱温。 “没错,你们如何看待汉军和刘继隆。” 黄巢走入牙帐,几人跟随他脚步走入其中,在他坐下后纷纷坐下。 朱温沉吟许久,随即开口道:“刘继隆自然是英雄人物,但他出兵犹豫,此时得知黄王您兵临洛阳,恐怕悔恨不已。” 黄巢闻言颔首,接着看向葛从周,却见他也说道:“末将对刘继隆,亦是如此看法,至于汉军如何,想来能几次击败官军十余万众,定是强敌。” 眼见自己麾下两位良将都这么说,黄巢略微安心,同时对二人询问道: “汝二人以为,吾若是攻入洛阳,之后应该如何?” “自然是称帝!”二人不假思索的回答,令黄巢十分满意。 在他看来,只要他称帝,届时那些节度使必然会先后投降,而自己只需要先假意答应下来,然后再积蓄力量对付刘继隆便可。 不过他还是担心,毕竟刘继隆比他早拿下关中一年,虽说听闻关中也遭遇蝗灾,但若是刘继隆出兵来攻,他能否守住? 这么想着,黄巢继续询问二人道:“若是刘继隆举兵十余万来攻,我军能守住洛阳吗?” “这……”朱温也葛从周迟疑了。 他们虽然几次击败唐军,可刘继隆击败的唐军更多。 可以说,如果不是刘继隆吸引了大量唐军,歼灭了近二十万唐军主力,他们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攻入河淮。 要知道河淮放在此前,可是把他们围剿得抱头鼠窜,如今却犹入无人之境般。 刘继隆能歼灭二十万唐军主力,单这点来说,他们便远远不如。 若是刘继隆真的举大军来攻,他们还不觉得自己能抵挡得住。 “黄王,我军只有兵马六万,若是刘继隆出兵五万来攻,我军定然能将其击退,但若是超过五万,那……” 朱温虽然尽力往大了说,但他还是不敢说的太大,毕竟没和汉军交过手,而且刘继隆名气大的惊人,他也不敢自比刘继隆。 “无妨,说吧。” 黄巢露出笑脸,示意他们大胆的说。 朱温还是犹豫,倒是葛从周见朱温犹豫,担心他说了后被责罚,所以主动开口,为他分担道: “黄王,若是刘继隆出兵超过五万,我军恐怕不敌。” “且听闻刘继隆多马军,而我军身后便是一马平川的河淮,届时若是无法在河洛挡住其兵锋,便要溃往淮南而去了。” 葛从周说的不错,河陇大马是出了名的,刘继隆又连连挫败王式、郑畋、高骈等人,麾下必然兵强马壮。 若是没有关隘和地势阻挡,战场推到河淮的话,他们更难击败刘继隆了。 黄巢闻言脸色微变,但他早就预料到了,故此他虽然脸色不好看,但心底却有了准备。 攻入洛阳是扬名,击败刘继隆才是立万。 不过黄巢虽然膨胀,却没有膨胀到觉得自己现在能击败刘继隆。 在他看来,想要击败刘继隆,起码要编练十万天平忠孝军、忠义军这样的兵马才行。 想要编练这样的兵马,他必须将淮南道牢牢掌控在手中,再趁机夺取江南才行。 只要夺取淮南道和江南,自己完全可以向刘继隆暂时服软,随后挑拨刘继隆和河东、河北藩镇的关系,趁他们打的死去活来时,暗自在江南发展。 等到他们快要决出胜负时,自己再出击偷袭刘继隆,夺鼎中原! 思绪落下,黄巢只觉得此计可行,故此看向葛从周道: “待攻破洛阳,葛郎你亲率三千天平忠孝军南下申州,在申、光二州募兵二万,编入天平忠孝军内。” “末将领命!”葛从周不假思索应下,接着又询问道: “黄王,末将若是去了申州,万一汉军攻来……” “无碍,吾自有办法。”黄巢示意其不用担心,但心底也闪过些许高兴。 葛从周这么关心自己安危,说明他对自己还是忠心的。 若是骗不了刘继隆,届时撤回申州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至于刘继隆是否会打到申州,他则是并不担心。 山南东道几乎被打成了白地,百姓四散逃亡,刘继隆若是出兵申州,怕是连民夫都凑不齐。 从关中到申州,八九百里路程,还都是陆路,刘继隆能出动的兵马也十分有限,定然不是自己麾下兵马的对手。 不过在此之前,自己还是得好好安排才行。 黄巢看向黄存,询问道:“快马派往湖南了吗?” 黄存闻言,脸上浮现错愕,毕竟他没想到自家叔父会当着葛从周和朱温的面询问这件事。 要知道后方不稳,这是兵家大忌,若是让将领知道,不免动摇军心。 “哑巴了?”黄巢催促他,黄存见状也只能老实说道:“已经派出三日了。” “嗯……”黄巢颔首,接着看向朱温与葛从周,与二人说道: “高骈此僚,趁我军攻打洛阳,联合世家豪强作乱湖南,如今岭东恐怕已经不保,湖南丢失,也不过只是这几个月的事情。” “吾已经派快马,令尚让率兵攻入江南西道,趁势夺取江南东西两道。” 朱温与葛从周听后倒是没有错愕,毕竟二人早就猜到了官军会偷袭后方,只是没想到后方丢失的那么快。 如今黄巢将此事说出,显然是信任他们,所以他们连忙作揖:“黄王高明!” “若是能夺得江南东西两道,即可编练十万兵马。” “即便刘继隆如何强势,也不会是我军敌手!” “黄王英明!” 朱温与葛从周不断拍着马屁,黄巢满意颔首道:“事情是否能成,还得等等才能知晓。” “若是无法攻入洛阳,即便占据江南,我军也毫无名义可言。” “汝二人且下去休息吧,几日后还需要你们大展威风,才可使吾获得名义。” “末将告退……” 朱温与葛从周起身作揖,接着退出了牙帐。 在二人退出同时,黄存看向黄巢:“叔父,为何将此事告诉他们?” “不告诉他们,告诉谁?”黄巢反问黄存,随即抚须道: “吾观葛从周、朱温二人忠心耿耿,日后必然是吾之臂膀,也是汝之臂膀。” “汝莫要轻视了他们,他们才是我黄氏能否扬名立万的关键。” 黄存有些不服,但在黄巢那具有威慑的眼神下,他还是点了点头。 倒是在他点头的同时,已经退出牙帐,返回朱温牙帐的朱温二人才刚刚坐下,葛从周便开口道: “黄王让我战后去申州,届时你我兄弟恐怕要分离了。” 朱温不以为意,笑呵呵拿起自己偷藏起来的酒,展示给葛从周:“看看!” “你这混厮!”葛从周又气又笑,他明明记得这厮已经骗自己说喝完了,结果还有。 “某若早些说,这酒早就进了汝腹中,哪有这般时刻美妙。” 朱温打趣着,同时为葛从周摆碗斟酒,笑呵呵举杯道:“敬你我前程!” 葛从周笑着没说,但依旧与他碰了碗,随后一饮而尽。 待酒水下腹,葛从周这才擦嘴道:“黄王如此对待你我,你我定要报答他。” 葛从周本以为会从朱温脸上看到赞许,不曾想朱温嘴角向下,冷着脸说道:“某可不觉得黄王对待你我不错。” “你、这……”葛从周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朱温见他错愕,冷着脸说道:“莫不是忘记了黄王歌舞酒肉时,你我与弟兄们只能吃水食粥?” “这……”葛从周不知道该说什么,朱温也开口道: “古往今来,如他这般起于微末者,多是鸟兔死,走狗烹的手段。” “你我虽在他手下做事,却也需小心谨慎,保全自己为主。” 朱温这话让葛从周无法反驳,古往今来起于微末的草莽和庶族,确实手段狠辣。 “你自己想想吧。”朱温伸出手拍了拍葛从周的肩,见他沉默,朱温自己走到卧榻躺了下来。 葛从周见他躺下,错愕举起碗道:“还有酒,你不喝了?” 朱温背对着他,摆摆手,什么都没说。 葛从周见状,阴阳怪气道:“你不喝我喝……” 他虽然阴阳怪气,但却只是老老实实的喝酒,喝完之后便在牙帐内躺下休息了。 不多时,他的鼾声响起,而朱温却根本没睡,侧目看向他。 半个时辰后,察觉他不似伪装后,朱温这才安心的躺了下来。 即便如此,他双目也是看向了帐顶,眼底闪烁着野心。 “刘继隆、黄巢都能做的事情,凭什么他朱温不能做?” 第444章 天子六逃(万字大章) “咕咕、咕咕……” 咸通十一年正月初十,随着伊阙关的黄巢所部不再攻城,伊阙关内的守军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伊阙关的守军都如此,更不用提更为险要的大谷关与轩辕关了。 大谷关位居三关中间,故此警惕性还稍微强些,可东边的轩辕关就不太行了。 轩辕关的守军是东畿齐克让的兵马,本有万余人,但被亓元实调往伊阙五千人,如今关内只有五千人。 饶是如此,依仗着山高路远,轩辕关的守军可谓吃肉喝酒样样皆全。 正因如此,轩辕关的守将齐克让或许没想到,此时此刻,就在轩辕关外数里的林中,已然聚集了两万余众披甲兵马。 飞鸟惊起,可由于距离遥远,加上此时正是寅时(3点),轩辕关内的唐军根本注意不到城外的变化。 此刻的唐军好似鹌鹑,不敢派出塘兵,只能守在关内,等待康承训的援兵。 正因为他们如此胆怯,故此给了黄巢机会。 “传令、半个时辰后天色微亮便向轩辕关攻去!” 林中,夜光下的林言正在与朱存、孟楷、李罕之三人交代。 他麾下有孟楷、李罕之、赵璋、张归霸、朱存等五名将领,其中李罕之为后起之秀。 正因如此,他留下张归霸与赵璋坚守淮南,防备周威与曾元裕突袭。 周威倒是好对付,但曾元裕骁勇善战,上次就是他解了康承训必死结局,林言不得不防备。 他们在淮南道攻掠不少州县,如今军中两万余人尽数披甲。 不过仅凭他们想要直接攻下轩辕关还有些困难,因此林言他们昨夜已经攻下了南边的登封县。 按照他昨天的军令,今日便会有两千兵马裹挟登封县百姓而来。 有了这些百姓,他们攻下轩辕关的把握就更大了。 这么想着,下完军令的林言开始了闭目养神,等待着天色变亮的那刻。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林间渐渐多出了些甲片声。 林言站起身来,目光环视左右:“开拔!” 伴随他一声令下,林中两万余兵马开始朝着六里外的轩辕关前进。 轩辕关位于位于洛太室、少室两山之间,两侧山崖怪石嶙峋,山势雄伟险要,山路曲折旋绕。 此时天色虽然微微发亮,但山间的云雾为黄部兵马遮掩了踪迹。 站在东西二百余步宽的轩辕关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雾浪翻滚,云烟缭绕。 尽管对于驻守此处的东畿兵卒来说,这些景色早已看腻,但站哨时,能看的也不过就这点东西。 正因如此,唐军的兵卒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些翻涌的云雾渐渐变浓,又过半个时辰,渐渐变淡。 随着云雾越来越淡,正在攀爬山路的黄部兵马身影也渐渐浮现出来。 箭楼上的兵卒揉了揉眼睛,本不相信,但看到山路上确实有一支兵马打着贼军旗帜而来,他手忙脚乱拿出木哨,骤然吹响。 “哔哔——” “直娘贼,发生甚事?!” “敌袭!!” “敌袭了,入他娘的!” “快起床穿甲!快!” 木哨作响不到三个呼吸,本就不算宽大的轩辕关内唐军便纷纷惊醒。 许多迷迷糊糊的兵卒,也很快被同袍唤醒,手忙脚乱的穿戴甲胄。 在他们穿戴甲胄的同时,林言却已经率领两万大军登上了轩辕关所处的缓坡上。 林言远眺轩辕关,轩辕关东西二百步,两侧都是山崖怪石,关隘不高,顶多两丈,且为夯土石块垒砌,比不上夯土包砖的坚城。 “杀!!” 林言早就准备好了简单的云梯,眼下他要做的就是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然后等待本部兵马裹挟登封县百姓而来。 “呜呜呜——” 号角吹响,两万余黄部兵马顿时杀向轩辕关,然而此时轩辕关上不过数百兵卒,更多的唐军还在关内繁琐的穿戴甲胄。 由于没有护城河,两万多黄部兵马如潮水般涌向轩辕关,简陋的云梯一架架竖起,铁钩死死扣住垛口。 李罕之、朱存等将领指挥着天平忠义军的精锐兵卒打头,带着湖南军的兵卒一同口衔鄣刀,手脚并用,攀援而上。 “放箭!投石!” “嘭——” “额啊!!” 城上箭如飞蝗,滚木礌石轰然砸下。 撞击声与惨叫声中,中招的兵卒不断坠下云梯,但即便他们不断倒下,却仍有无数兵卒前赴后继,踏着他们的血肉向上猛冲。 “放箭!投石!” 守关的唐军列校拔出兵器,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其余守关唐军兵卒见状,纷纷结阵守住女墙,挥刀劈砍云梯,同时搬出投石和檑木、石脂等东西往下抛去。 “一群讨死的贼王八,都快顶上马道!” 眼见马道上已经传来了喊杀声,督促唐军的都虞侯们开始驱赶唐军兵卒顶上城头。 哪怕许多兵卒甲胄还未穿戴齐全,却也被赶了上去。 此时此刻的轩辕关头,已经有不少黄部兵马杀上了马道,李罕之及朱存等人也在左右掩护下登上城头。 他们与源源不断涌上马道的唐军对视,双方见面分外眼红。 “杀!!” 李罕之反手一刀劈开眼前敌卒咽喉,热血喷溅满脸,便是他自己也错愕片刻,晃了晃脑袋,清醒后振臂高呼: “弟兄们,如今已然先登,所有人擢升三级!!” “杀!!” 没有什么比高官厚禄更能刺激一个人,无数黄部兵卒开始自发结阵,砍杀着那些朝他们冲来的唐军。 四丈宽的马道上,两军兵卒相继结阵,但伴随着不断厮杀,最终挤作一团。 霎时间,刀斧劈砍,盾牌相撞,骨断肉裂之声不绝于耳。 一名黄部列校狂吼着挥动斧头,劈碎眼前的盾牌,顺势将敌兵颅骨敲得凹陷。 不等他喘息,斜刺里便有无数破甲步槊刺入了他的胸腹,而他只剩不甘与错愕。 三千余唐军尽数涌上马道,而天平忠义军也在朱存、李罕之的率领下,牢牢占据了马道上的位置。 林言令孟楷率领剩余一万多湖南军登上马道,而轩辕关的守将齐克让眼见局势岌岌可危,立马振臂高呼道: “东畿的弟兄,莫要忘了尔等妻女屋舍及家财都在身后!!” 简单一句话,却让本就士气衰弱的东畿兵马立马精神了起来。 他们不敢出关放哨,为的就是保全性命,保护家财。 如今黄贼若是杀入轩辕关,东畿之地会变成什么情况,他们比谁都清楚,毕竟他们也曾用过同样的手段去抢掠过百姓。 “杀!!” 无数唐军兵卒只觉凭空生出一股力气,硬生生和天平忠义军杀了个旗鼓相当。 刚刚爬上轩辕关的林言见状也急了眼,振臂高呼道:“轩辕关若破,举城皆不封刀!缴获无需上缴!” 林言的话,很快便被旗兵传递到了各队。 各队兵卒闻言,只觉得眼前的唐军兵卒都成了自己的战利品,他们身上的甲胄和兵器,还有腹部那鼓鼓囊囊,看似藏了不少好东西的腰包,都被他们盯上了。 “杀他娘!吃他娘!劫了女子享真王!” “宰了官军下酒肉!!” “杀……” 本就气势汹汹的天平忠义军,眼下更是多出了几分凶性。 随着湖南军不断爬上城头,马道上的唐军被黄部兵马渐渐推下马道。 齐克让见大势已去,抬手拽来身旁都将,厉声道: “快!快马传信紫薇城,轩辕关告破,请圣人速速移驾!!” “是!”已经颓然的都将连忙应下,随后挑选了几名快马,跟随他一同乘马,往洛阳疾驰而去。 眼见他们离去,齐克让拔刀高呼:“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朝!!” 轩辕关的喊杀声还在继续,东畿的唐军根本不敢让眼前这群宛若恶鬼的贼军杀入东畿,故此爆发了平时都难以爆发出的战力。 可即便如此,面对数倍于他们的黄部兵马,此刻的他们却宛若海浪下的堤坝,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 林言眼见大势在手,立马看向身后的孟楷:“派快马传信给黄王,轩辕关即将告破,请黄王出兵入主洛阳!” “末将领命!”孟楷不假思索应下,点齐两队快马,变让他们撤出关外,乘马去通知百余里外的黄巢。 在这时,轩辕关山下也渐渐出现了乌泱泱的人群。 孟楷得知,连忙赶来禀报:“林使君,登封裹挟而来的百姓都到了。” “哼!”林言冷哼:“眼下已经用不到他们了,不过暂且留着,攻打洛阳时,他们还有用处。” “是!”孟楷应下,接着与林言看向战场。 此刻的轩辕关,黄部兵马已经牢牢占据上风,东畿那四千多兵卒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在轩辕关面对如此生死存亡的时刻,距离它七十余里外的洛阳城内,以东畿与神策军为主的兵卒却仍在强抢洛阳城内外普通百姓的口粮。 直到接近黄昏时,染血的两队快马从东方疾驰而来,洛阳城内的这些兵卒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 “这么慌张,莫不是伊阙关守不住了?” 驻守城门的东畿兵卒面面相觑,心里止不住的担心起来。 与此同时,洛阳城内的百姓见到这些染血的快马,心里也不由的慌乱起来。 无数达官显贵开始施展手段去打探消息,而当快马将轩辕关即将失陷的消息告诉南衙的官员时,整个南衙可谓鸡飞狗跳。 于琮连忙往贞观殿赶去,路岩则是吩咐左右,通知家仆将钱财运往孟津关,准备走水路前往江南。 南衙的官员有样学样,纷纷通知起了自己的亲眷族人,准备往孟津关逃难。 在他们的通知下,洛阳城内的车马价格飙涨,世家豪强纷纷逃亡孟津关。 当李漼知晓轩辕关即将守不住的时候,天色却已经黑了下来。 “陛下!陛下……” 田允慌慌张张的快走入殿,而正在榻上搂着两名伶人的李漼不耐烦起身,生气看向他:“混账!” “陛下!”田允无视了李漼的生气,火急火燎赶来作揖:“陛下,轩辕关即将告破,于相在殿外求见。” “你说什么?”李漼原本还在生气的表情,呼吸间骤变茫然,显然还没从这条消息中走出。 田允连忙又解释了一遍,同时令人传于琮走入偏殿,将两名伶人赶走,为李漼穿着衣裳。 等李漼反应过来,他只剩茫然无措,直到见到了于琮,他才连忙走上去迎接道:“于相,轩辕关……” “陛下,轩辕关即将告破,臣请陛下携带妃嫔前往孟津关,乘舟往通济渠赶去!” 于琮大步走来,随后提出了建议。 轩辕关在洛阳东南方向,处于洛阳和武牢关之间的南部地区。 倘若再走陆路前往武牢关,说不定会和贼军撞上,唯有前往东北四十余里外的孟津关,利用黄河前往通济渠,视情况抉择是否南下淮南。 “洛水有舟船吗?” 李漼此刻不免慌乱,连这种常理的问题都问了出来。 于琮闻言作揖:“洛水之中自然有舟船,但眼下消息传开,官员富户们必然抢占舟船,与其乘坐舟船前往孟津,不如走陆路轻装前往孟津关。” “好!”李漼闻言也不耽误,连忙看向田允:“速速安排宫中妃嫔走龙光门撤往孟津!” “奴婢领命!”田允连忙应下,而此时收到消息的亓元实等人也急匆匆闯入了偏殿之中,沿途禁军皆不敢阻拦。 “陛下,臣听闻轩辕关告破,臣请陛下速速移驾孟津,前往河阴避祸!” 亓元实拔高声音,李漼听后脸色微变,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闹矛盾的时候。 他不信任北司的宦官,也不信任南衙的官员,但对于于琮,他还是十分信任的。 “于相,劳请汝安排车马。” “陛下放心,臣入宫前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陛下和诸位殿下出龙光门即可。” 于琮安排妥当,李漼见状也没了顾虑,直接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走龙光门前往孟津吧!” “洛阳之事,暂由于相处置。”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于琮并未觉得此刻的洛阳是烫手山芋,毕竟洛阳以西还有两万兵马,伊阙关和伊阙城也还有三万多兵马。 只要安全送出皇帝,再配合康承训东西夹击,还是有机会击败黄巢的。 在于琮的承诺下,李漼茫然的被田允、亓元实等人搀扶出殿,往宫城北门的龙光门赶去。 与此同时,但凡有价值的大臣都被通知了乘车前往龙光门,随圣驾东狩。 在这些有价值的大臣中,张议潮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一员。 “叔父!叔父!” 急促的脚步声在司空府内响起,张淮澄火急火燎闯入张议潮的书房,见到了还在挑灯夜读的张议潮。 “贼军攻破伊阙了吗……” 眼见张淮澄焦急的模样,张议潮深深叹了口气,显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 张淮澄连忙点头,解释道:“宫里派人传来消息,令叔父您两个时辰内前往龙光门,随圣驾东狩。” “东狩……”听着这熟悉且讽刺的词,张议潮苦笑摇头。 “大唐、这还是太宗留下的大唐吗?” “如今的大唐,盗寇都挡不住了吗?” 张议潮自说自话,所说的问题,张淮澄都无法回答,他只能催促道:“叔父,我已经告诉府中子弟开始收拾,您也起身在外休息,等奴仆进来搬运藏书吧!” 大唐的印刷术不如汉军,故此许多藏书只有手抄本,价格高昂不说,还很难获取,所以最值钱的往往是藏书和钱帛,其次才是古董字画。 张议潮眼见张淮澄催促,他只能站起身来,佝偻着身体向外走去。 张淮澄扶着他来到府内庭院坐下,看着奴仆和健儿们忙碌搬运,看着自己的居所变得杂乱。 “洛阳的百姓,如何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张议潮忍不住开口询问,张淮澄闻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见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张议潮只能绝望闭上了眼睛,因为他已经从上次长安东狩洛阳的事情上,猜到了皇帝和宰相们会如何对待这些百姓。 不出预料,这些百姓和富户已经被关在了洛阳城内,直到皇帝和百官安全抵达孟津关,这些百姓才能逃难,以此避免他们在官道上阻碍圣驾。 这不是大唐皇帝第一次这么做,准确来说,这次是第六次了。 “司空,都收拾好了,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两名健儿来到张议潮和张淮澄面前作揖,脸上表情也有些低落。 他们都是张氏族人,曾经以为来到大唐,便可以安享太平。 不曾想来到大唐后,不到十年时间,却已经两次逃难了。 望着他们黯然的表情,张议潮心里也难受得紧,他起身走入中堂巡视,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这才颔首道:“走吧。” “是……” 在回应声中,张议潮走出了府邸,通过乌头门来到了大街上。 “求求您!带上我们吧!” “滚——” “嘶鸣……” “驾!” 往日繁华的东都,此刻已陷入一片混乱。 马蹄声、哭喊声、求救声和咒骂声交织成一片,街道上满是赶赴龙光门的重臣车队。 少则七八辆,多则百余辆,还有的大臣在听闻轩辕关失陷时,便早早安排人开始搬运财货,利用洛水舟船运送钱粮前往孟津关。 张议潮他们的队伍也不少人,二百多亲眷带着方便携带的金银细软,足足装了七十余辆车。 除此之外,还有持弓系刀的百余名张氏健儿在马背上巡视,负责拱卫车队。 张议潮年迈,只能坐上马车,将队伍交给了张淮澄。 好在张淮澄比起远在太原的张淮鼎、张淮铨让他放心许多,他也不用操劳。 不多时,车队经过了紫薇城,但见宫城的朱漆大门被撞开,满地丢盔弃甲,被抛下的许多宦官、宫女们抱着细软四散奔逃。 绕过这些,随着马车来到龙光门前,早就被李漼和路岩等人交代特意关注的张氏队伍很快被放行。 随着他们穿过龙光门的甬道,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支狼狈不堪的队伍。 大辂的华盖早已撤下,换成了寻常的青色布帷,拉车的六匹御马被替换成了普通的驿马。 车帘低垂,偶尔被风掀起一角,隐约可见里面坐着几道身影,却不见丝毫帝王气势。 大辂前后是妃嫔乘坐的马车,足有百余辆,而马车两侧则是被妃嫔们精挑细选的数百名宫女、宦官、伶人和乐师。 妃嫔的车队后方,才是南衙北司这些权贵们的马车,多达数千辆。 在这其中,千余辆装得满满当当的马车,吸引目光,便是早早聚集此地的官员都忍不住朝这边张望。 显然,李漼虽然说内帑空虚,但内帑中还是有着不少财货的。 相比较之下,远处的国库马车也不过装了两千多辆马车,这还是秋收尚未发出去的军饷,若是发出去了,国库的结余还没内帑多。 五千多东畿、神策军的兵卒时不时张望,很难让人怀疑他们路上不会生出野心。 张议潮微微皱眉,长叹后收回目光。 “陛下,可以出发了。” 亓元实来到大辂旁询问,大辂内的李漼看向辂内,但见李梅灵等人都在,他这才开口道:“出发、出发吧……” “是……”亓元实闻言应下,接着开始下令三军开拔。 伴随着兵卒抖动马缰,洛阳城内的许多官吏富户和百姓,就这样被朝廷再度抛下。 八千多人的护卫队伍,护送着李漼向四十里外的孟津关赶去,而洛阳城内的三十余万百姓、富户则是被关在了城中。 于琮接过留守的位置,路岩则是带着家产,早早派人通过洛水送往孟津关了。 面对无人掣肘的情况下,于琮连忙派出快马前往伊阙关询问情况。 与此同时,身在伊阙关外的黄巢也接到了林言的快马。 “黄王,林使君已经率军拿下轩辕关,请黄王速速率军前往轩辕关!” “好!” 牙帐内,得知林言拿下轩辕关,黄巢难掩激动的站起身来,目光环视一圈,看向朱温道: “朱兵马使,我留五千湖南军和五万民勇交给你,定要阻断伊阙城与伊阙关的联系。” “末将领命!”朱温也想要率军攻入洛阳,但他也知道黄巢不让他去是在防备他,所以他没有强行要求,而是恭敬应下黄巢交代的差事。 黄巢见他乖顺,心里十分满意,随即对其余人交代道: “传令,三军即刻拔营,走轩辕关进入洛阳!” “末将领命!” 黄存、葛从周等人纷纷应下,随后便见黄巢率领两万多披甲披甲兵马,五万多民勇拔营东去,只留朱温一人来牵制伊阙关和伊阙城。 黄巢的行动,自然瞒不过伊阙城和伊阙关的注意,但此刻的他们还不知道轩辕关告破,所以还以为黄巢是准备率领大军去抢掠。 不过半个时辰后,随着于琮派来的快马列校被带到杨玄冀的牙帐,杨玄冀这才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这贼王八,说甚?!” “回监军,轩辕关被贼军攻破,陛下已经北上孟津,东畿兵马,交由于相节制讨贼!” 牙帐内,不止是杨玄冀震惊,便是陕虢镇唐军将领都一片哗然。 他们万万没想到,贼军居然分兵去攻打了最难攻打的轩辕关,而且还打下了。 “他们何处来的这么多兵马?!” 杨玄冀还想要追根究底,李昌符连忙打断他,质问列校道:“于相可有消息?” “暂未,只令末将来打探伊阙外叛军虚实。”列校老实回答,李昌符闻言只觉得口干舌燥。 虽说他们手中有两万兵马,城外还有杨复光的兵马可以策应,但杨复光手里还有多少兵马,无人知晓。 黄巢虽然在此前拔营离去,可留下来的叛军却并不少,若是不能把这支叛军解决,那他们必然要腹背受敌。 想到这里,李昌符看向杨玄冀:“眼下伊阙关腹背受敌,必须派人与杨副使取得联系,两军夹击伊阙城外的贼军才行!” “是极是极!”杨玄冀听不懂,但他知道皇帝和北司跑了,自己能依靠的就那几个人,杨复光便是其中之一。 李昌符眼见杨玄冀同意,他当即看向还在愣神的诸将,拍案道:“今夜点齐兵马,明日出兵抗击关外贼军!” 诸将面面相觑,李昌符见状着急道:“蠢材,不若想想,若是黄巢分兵内外包围,以我军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如今贼军精锐尽数涌入洛阳,汝州正空虚,合该我军正本清源!” “唯有收复汝州,截断贼军退路,方能有一线生机!” 三言两语间,李昌符把局势摆在面前,让诸将不想打也得打。 既然局面如此,那他们也自然不再犹豫,纷纷朝李昌符作揖:“谨遵兵马使军令!” “好!”李昌符松了口气,看向众人继续说道: “我军并非遭遇死路,且不提大谷关还有五千兵马,伊阙还有上万兵马,单说弘农潼关便有二万精锐,黄河以北还有朝廷的数十万兵马。” “区区黄贼,即便想要逞凶,也得看看你我刀兵锋利否!” 在他的豪言壮语下,原本因为皇帝出逃洛阳而士气萎靡的诸将,此刻也渐渐有了底气。 李昌符眼见目的达到,当即解散诸将,而伊阙关内顿时传来了磨刀之声。 磨刀声响了一夜,随着天色渐渐变亮,李昌符令人打开伊阙关,大军出城列阵。 唐军出城,这让城外的黄部兵马慌乱不已,而朱温也连忙集结了五千湖南军,率领五万民勇在伊阙关前列阵。 两万唐军出城,即便他们再怎么银枪蜡样货,可甲胄穿在身上,银甲耀耀的模样,却还是令朱温有些吃不透。 他手中唯有五千着甲的湖南军能战,若是唐军杀来,他必然是抵挡不住的。 若是丢失此地营盘,不免被黄巢责骂,所以他脑中思绪流转,不停想着应该如何解开这个危局。 只是不等他反应,他身后又响起了刺耳的木哨,这让他脸色骤变。 “哔哔——” “兵马使,哨声是伊阙城方向传来的!” “某知道!” 哨声响起,左右将领纷纷开口,朱温回应同时,立马想到了己方被杨复光和李昌符夹击的局面,于是不假思索开口道:“传令,撤往颍阳县!” 颍阳县位于大谷关南部,算是如今黄部兵马左翼的要隘。 朱温知道自己正面是打不过唐军的,但若是他撤往颍阳,依托颍阳城来坚守,说不定能让黄巢免去他撤军的过错。 “撤!” 朱温抖动马缰,率先率领湖南军撤往颍阳,同时派出快马,将伊阙关的情况告诉了黄巢。 不过朱温留了个心眼,他刻意让人慢慢追赶,如此还能营造自己坚守了一段时间的假象。 对于他的想法,黄巢并不知晓,但黄巢也没指望朱温能真的挡住杨复光和李昌符。 眼下他追求的是时间,所以他在赶赴轩辕关路上得知朱温弃守营盘后,并未立马责怪朱温,而是将此事记下,随后继续埋头赶赴轩辕关。 他是开拔第二日抵达的轩辕关,此时的轩辕关还在打扫战场,可见战事并未结束太久。 “舅舅!” 眼见黄巢到来,林言连忙带人急匆匆赶到关隘门口,迎接远道而来的黄巢。 黄巢见到林言略微成熟些的模样,满意笑道:“好好好,拿下轩辕关,整个洛阳就成了吾来去自如的茅厕。” “传令三军,休整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开拔向洛阳而去!” “末将领命!”葛从周等人纷纷应下,接着开始安排大军休息。 黄巢带着林言、黄存巡视轩辕关,也见到了战死守将齐克让的尸体。 “这些东畿的唐军,直到昨夜,某才将他们收拾了干净。” 林言咬牙切齿道:“折了三千多天平忠义军的弟兄,还有六千多湖南军弟兄。” “多少?”黄巢也不敢相信,在突袭的局面下,竟然还折损了近万兵马。 这可都是披甲兵,他的心头肉,尤其是天平忠义军。 “请舅舅责罚!” 林言也知道自己折损了太多人,跪下请求责罚。 黄巢虽然生气,但想到甲胄还在,精锐一直都会有,他便消了气道:“吾只是觉得,这东畿的软弱之徒,竟然能杀伤我军如此多兵卒,故而诧异罢了。” 林言闻言也点头道:“某也觉得他们是软弱之徒,只是眼见我军要攻入轩辕关,他们却来了斗志,杀伤了我军这么多兵卒。” 舅甥唏嘘,但很快黄巢又主动说道:“攻入洛阳后,三军不可劫掠烧杀,知否?” “叔父,不抢我们吃什么?” 林言还没开口,黄存便叫嚣了起来,而林言也皱眉道: “叔父,我军粮草不足三个月所用,如果不抢,那我们……” 他欲言又止,可黄巢却抬手安抚住了他们。 黄巢清楚治理天下靠谁,也清楚自己身份即将转变,不能继续按照以前那样继续劫掠,所以他必须得拉拢些人。 相比较他,林言和黄存并不理解,还是老一套的流寇思维。 他们的表现,让黄巢止不住皱眉,故此向二人解释道: “我军虽然攻入洛阳,得了扬名的机会,但天下人也必然会因此而关注我军言行。” “这天下的治理,还需要世家豪强的子弟才行,施展些慈悲手段,暂时迷惑迷惑他们,他们才会愿意帮我们治理天下。” “昔年吾与陇右陈瑛辩论,他所说许多言论,吾深以为然。” “古往今来多少豪强庶族起义失败,皆因循规蹈矩,无法从抢天下的身份转为坐天下的身份。” “如今吾要坐天下,便不能一直靠劫掠来养活兵马,如我们在湖南那般耕战,才是我军能长久走下去的根本。” “要治理地方,你我不行,也不够,所以只能靠那些世家子弟。” “故此攻入洛阳后,劫掠府库与商贾,对于世家豪强和庶族官吏则不可劫掠,知否?” 他侧目看向二人,二人虽然不解,但也听得出黄巢说的有道理,纵使再怎么不甘心,却还是选择了作揖领命。 黄巢见状颔首,对林言下令道:“我军死伤不少,但也俘获了不少甲胄。” “如今朱温丢失了营盘,好在守住了颍阳,为我军撤退留出了路来。” “若是攻下洛阳后,无法与刘继隆争锋,我们立即撤往申州,甲胄务必尽数带上。” “是!”二人不假思索应下,显然也清楚甲胄的重要性。 见他们应下,黄巢这才拍拍二人:“去准备吧,还有两个多时辰就要拔军前往洛阳了。” 在他的招呼下,二人恭敬离开了此地,开始调集兵马,强征百姓为民夫为大军运粮。 两个多时辰后,黄巢如期开拔,四万多大军挺进东畿,留下朱存及五千多兵卒驻守轩辕关。 得知黄巢大军挺进,于琮急调伊阙关兵马回防洛阳,杨复光得知消息也率领麾下忠武、宣武九千余兵马赶赴洛阳,只留下杨玄冀和一万多兵马继续驻守伊阙城、伊阙关。 由于距离更近,杨复光与李昌符及时撤入了洛阳城内。 正月十四日,黄巢率军四万,民勇民夫十余万将洛阳包围,而此时洛阳城内有百姓三十余万,兵卒不足两万。 黄巢身穿银甲黄袍,勒马伊水西岸,远眺洛阳城,眼底闪过别样的光芒。 “叔父,这就是东都洛阳?果然雄伟富庶……” 初见洛阳城,除了昔年科举路上,多次见过洛阳城的黄巢外,其余人尽皆感受到了一种不知如何描述的感觉。 古朴沧桑的气息席卷而来,这座被洛水从中穿过的东都洛阳城,哪怕已经经历过安史之乱的毁坏,可如今依旧是大唐名列前茅的大都市。 当然,它更重要的身份还是此刻大唐的国都,而这座国都,已经被黄巢率兵包围了。 “吾当年说过,只要给吾机会,吾一定会证明自己不比那些进士及第的世家子弟差。” 黄巢调转马头,在诸将面前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发表感言。 他胸中有豪气在激荡,仿佛能将整座洛阳城都夷为平地。 他举起马鞭指向洛阳城,目光却看向身后诸将。 “如今那些自以为是的进士官员,以及昔年主考吾的庸碌之辈,尽皆被吾大军包围城中,谁言庶族平民不通文章便不是丈夫?” “攻破此城,让他们好好瞧瞧,瞧瞧尔等,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丈夫!” 第445章 伺机而动(万字大章) “耙——” 正月下旬,本该回暖时节,此刻却无比寒冷。 关中大地,无数农民在地头翻地,等待回暖后育苗播种。 汉军收税较高,但比起此前唐廷治下,却宽容了不少。 粮食够吃,也无官吏兵卒骚扰,日子相较关东,可谓太平。 除此之外,汉军从不征发徭役,而免去徭役的这种做法,直接让百姓省去了许多麻烦事。 唐朝的徭役主要分为两类,一种是每年二十天天的正役,从事修路、筑城、运输等公共工程。 一种是地方官府临时征发的劳役,如修缮官署、治河等,时间灵活但易被滥用。 尽管制度设计合理,但在实际执行中,仍存在诸多问题。 比如正役虽然名义只有二十天,但往返路程并不算入其中,故此百姓服正役的时间,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三个月。 不仅如此,由于正役由衙门官吏通知,故此必要的打点是不可避免的。 倘若不提前打点,得罪了官吏,被安排在了农忙时节去服役,那将导致田地荒废,威胁家庭生计。 除此之外,地方官吏常超额征发,中唐后杂徭甚至成为常态,远超正役负担。 杜甫《石壕吏》中“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的描写,其实就是自中唐以来,大唐百姓被徭役逼得百姓家破人亡的惨状。 刘继隆到来后,将所有徭役废除,改为征募。 尽管工价不高,但却不影响百姓,而城里和狭乡的平民也因此有了其他收入。 “你们啊,好好珍惜当下吧。” “耶耶我年轻时候,衙门每个月要征发四五个月的劳役,哪来时间为自己开垦荒地啊。” “如今汉王准许我们开垦荒地,还发良田给我们生活,放在曾经,那都是梦里才敢想的事情……” 长安城西十余里外的某处官道旁,杵着锄头的五旬老农与儿孙交代着曾经的不容易。 在他面朝的田间,则是有四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正埋头翻地。 少年人听到老农这番话,纷纷开口道:“不就是服役嘛,我等又不是没有服过。” “耶耶您放心吧,等今年农忙结束,我们就去西边开荒去,争取每人开一亩荒地!” “我不去开荒,我要是当工人,听说衙门募工,每日有十五枚钱呢!” “十五枚钱?那能买什么啊……” “十五枚钱能买的东西不多,可我们又不是去干一天,干两个月不就好几百钱了?能买一石麦子了!” “这么多,那我也去!” 少年人们热热闹闹的聊着,手上的活计却没停下。 见他们说要去打工,老农也道:“你们以为那工这么好干?” “我听说农闲去的人多了,没点关系都寻不到活计,你们啊……还是老老实实开荒吧。” 老农的话,宛若一桶凉水,把几个少年人热忱的心给浇灭。 然而这才是现实,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情,有人情就会有人情关系社会。 因为老农的话,田间安静了下来,少年人们埋头干活,而老农休息了片刻,随后也加入了队伍。 爷孙五人好不容易翻了三亩地,便见远处官道上突然出现了汉军的骑兵,于是纷纷张望而去。 “驾、驾、驾……” 百余名骑兵疾驰而去,没有半点停留。 少年人们脸上流露向往,老农则是沉默着,不多时继续招呼少年人们继续干活。 不过似乎是因为汉军的经过勾起了少年人们心中的热血,他们先后开口道: “实在不行,等我十八岁就去当兵。” “没错,听说去军中可以识字,每年能省好几千钱呢。” “识字算什么,主要还是军饷,我听说汉军普通步卒每个月能拿一千三百钱,骑兵每个月一千八百钱。” “一个月的军饷,都能买两三石粮食,够吃三四个月了。” “而且我还听说,汉军每日能吃一顿肉,操练还能吃牛肉。” “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牛肉呢。” 他们脸上浮现向往,老农也颔首道:“当兵好,等你们能当兵,估计天下也太平了。” “我看官军不是汉军对手,要不是去年闹了旱灾和蝗灾,说不定汉王早就打过去了。” “你们长大后若是真的能当兵,倒也不失为好出路,至少娶个女子安家还是妥当的。” 娶妻生子,这是头等大事,但不管哪个时代,都会有男子受限财力而无法娶妻生子,延续香火。 不过在老农看来,如今汉王均分田地,应该不存在有人无法娶妻生子才对。 在他这么想着的同时,远处官道上,开始陆陆续续出现汉军的行军队伍。 “耶耶!是汉王殿下出征回来了!” “什么?” 眼尖的少年人们看到了那熟悉的图案,老农错愕看去。 他们不识字,但他们还记得几个月前汉王殿下南下时的场景。 如今的场景,与当初如出一辙。 “汉王殿下回来了!” “没错!是汉王殿下!” “汉王殿下回来了……” 随着刘继隆的大纛出现,官道两旁的百姓纷纷叫唤着靠向官道,伸着头仰望队伍,试图看到刘继隆的身影。 尽管他们不知道谁是那位汉王,但无数百姓都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 汉军的队伍开始从他们眼前经过,有人递水,有人递出胡饼,但没有汉军兵卒接下,毕竟这是触犯军令的事情。 汉军的军纪,早已深入这些兵卒的骨髓,只因为每日的扫盲课,不仅让他们明白了旗鼓号令,还让他们知道了军令的内容。 比起文盲,知法者才更惧怕法律,也更善于运用法律。 眼见汉军兵卒不收,这些百姓脸上笑容更加洋溢,只因为他们愈发确定这支队伍是汉王的那支队伍。 这倒不是留在关中的汉军对他们怎么了,只是因为他们鲜少能看到汉军,所以用军纪来判断汉军,成了关中百姓的必修课。 “骨碌碌……” 车轮压过官道,本喜欢骑马的刘继隆,如今也不得不坐在了马车里,只因需要他处理的政务着实太多。 六轮马车内,刘继隆在罗隐的帮助下处理政务,而这其中最为紧要的,除了关中水利的修葺,便是关东正在爆发的战事。 “黄巢居然这么轻易攻破了洛阳关隘,如今还已经围攻洛阳五日有余,奇哉怪哉……” 拿着安破胡送来的奏表,刘继隆是没想到,黄巢竟然那么轻易就攻破了洛阳南三关。 只是他略微思考,一想到被大唐能打些的将领不是在防备自己,就是被自己俘虏关进了临州大狱,他便释怀了。 “殿下,洛阳可不容易攻打,恐怕没有数月之功,难以被黄巢攻下。” “我们倒是可以趁这个时机,派人前往关东对皇帝嘘寒问暖,趁机递出台阶。” 罗隐适当开口,而他这番话也并非空穴来风。 洛阳不比关中,可以说是真正的易守难攻。 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加上守城将领布防得当,坚守几个月并不困难。 若是遇到王世充这种存在,便是李世民都需要耗费一年半载,才能将其攻破。 类似安史之乱,一个多月便攻入洛阳那种事情总归是少数。 “黄巢围攻洛阳,这对我们确实有好处,他越晚打下洛阳,我们施展手段的时间就越长。” 刘继隆收起这封奏表,随后看向罗隐道:“吾亲自手书一封,你挑选有能之人前往关东,寻到皇帝行在后,看看能否缓和吾与朝廷关系。” 罗隐眼前一亮,连忙作揖:“殿下放心,臣定不负众望。” 君臣对答间,刘继隆写下一封手书,随即转交给了罗隐。 罗隐小心翼翼收起,紧接着看向刘继隆,却见刘继隆望向马车外,目光是那一群群仰望马车的农户。 “昭谏,你觉得百姓秉性如何?” 刘继隆询问罗隐,罗隐闻言没敢立马回答,而是小心翼翼道:“百姓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借用《荀子·哀公》中的这句话来回答,可刘继隆并不满意,因为他询问的是百姓的秉性。 不过罗隐避重就轻,甚至有些偏题的回答,倒也能说明他对百姓的看法。 刘继隆前世学过不少有关政治的东西,其中阶级矛盾无疑是必谈的一个政治问题。 每个时代的阶级矛盾各有不同,如果真的要划分,其实就是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 刘继隆如今也是剥削者,因为时代背景和生产力决定了他不可能成为什么解放者。 不过他可以在剥削的同时,尽可能的开放百姓的眼见,开放他们的思想。 开放思想,无疑需要更多识字的人,而汉军如今的官学体系,实际上还是服务于统治者的一套体系。 想要真正开放思想,那就得把学习的门槛降低。 精英式的官学体系,只适用于快速培养一批平民学子,但随着这批平民学子成为官吏后,新的剥削便开始了。 刘继隆很清楚,但是他需要这群人,所以他没办法。 唯有结束战乱,他才能继续推广官学,而历史上也有对应的例子给他抄写,那就是朱元璋的社学制度。 不过朱元璋的社学制度虽然很好,但受限于明朝糟糕的财政问题,延续不过百年便开始宣告流产。 刘继隆所想的,就是依靠社仓制度,多多培养教习下乡,衙门只负责教习俸禄,不再负责学子的纸笔砚墨。 只要停下提供纸笔砚墨的制度,衙门就可以省出大笔开支去安排教习下乡。 不过问题也摆在眼前,纸笔砚墨造价高昂,平民无疑无法负担如此沉重的压力。 所以自己必须先解决纸笔砚墨的成本问题,起码要将价格打下来些才行。 五六十年代的扫盲手段,刘继隆也曾考虑过,但他思考过后便觉得不现实。 首先建国初的文具物价是国家统一定价,价格低廉,只要不买钢笔和书包,采用布包和铅笔,普通百姓在文具上的消费也不过三五块钱,而当时一个农民每天上工,一个月的工分就价值六块钱。 生产力的不同,让刘继隆只能抛弃这种快速扫盲的方式和手段。 所以摆在他眼前的,只有招募大量教习下乡扫盲这一条路可走。 相比较学子纸笔砚墨的价格,教习的俸禄便显得很便宜了。 不过在推广这种变相的基础教育前,刘继隆还是得继续走精英路线,培养出一批毫无背景的官吏才行。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翻出国子监的奏表,从中看到了去年毕业的大学学子数量。 两千八百余人,这是陇右官学每年向他交出的一份答卷。 他拿起奏表开始一份份处理起来,时间飞速流逝。 一个时辰后,随着马车渐渐停下,罗隐也开口提醒道:“殿下,到长安了。” “嗯。” 刘继隆放下毛笔,起身走下马车,见到了长安明德门外的文武百官。 “参见殿下……” 以高进达、崔恕等人为首的官员开始躬身行礼,刘继隆微微颔首,上前安抚道: “三川已经收复,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高进达与崔恕对视,似乎想说什么,但苦于四周人多,二人都闭上了嘴。 刘继隆见状便猜到了他们的心思,于是草草安抚了前来迎接的官员,随后便重新返回马车,乘车前往了汉王府。 高进达等人跟随他前往汉王府,兵马则是由王建、李阳春、马懿、高淮等人调遣进入早早准备好的城内军营中。 走入长安,透过车窗,刘继隆可以感受到长安正在渐渐地恢复往日繁华。 一种新的气象将关中笼罩,便是普通百姓入城买卖,也不再佝偻身形,而是昂首挺胸。 从眼下变化来看,窦斌将京畿治理的不错,这让刘继隆十分满意。 与此同时,随着时间推移,他也来到了汉王府门前,并停车走入了王府。 高进达、崔恕、罗隐、陈瑛、窦斌等人跟上了他的脚步,不多时众人走入王府大堂,等待刘继隆入座并示意后,才先后入座。 “吾清楚你们想说什么,是不是觉得吾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的去缓和与唐廷关系?” 刘继隆开门见山,高进达等人听后颔首,并且由高进达表达道:“殿下,我军虽受旱灾、蝗灾等灾害,以至于关中粮草不足,但依靠陇右和三川,依旧能储存足够多的粮食,供给大军东征。” “臣以为,着实没有必要与唐廷缓和关系,反正自我军归义返唐来,唐廷助力甚少,掣肘甚多,这是诸镇都看在眼里的。” “即便殿下不举唐廷旌旗,也不会有人能怪罪殿下。” 高进达这话倒是没有问题,大唐这些年调拨给陇右的资源,其实也不过四五十万贯。 陇右为大唐守边,保障了关内道和京畿道安全,一个藩镇干了京西北八个镇的活,拿的钱却只是他们零头的零头,最后还要被针对。 大唐的手段都被诸镇看在眼里,便是唐廷也很难说刘继隆有负圣恩之类的话。 不过即便如此,刘继隆却还是想要安稳发展一段时间,把手中的五个道给消化干净,然后再东进攻略天下。 这样很慢,但慢有慢的好处,只要把内部问题解决,刘继隆就有自信能在三年内平定天下,而他身后的二十六万汉军就是他的底气。 深吸口气,刘继隆刚想开口,却见王建脚步匆匆的走入正堂,面色凝重。 “殿下,南蛮突袭了我军的清溪关。” 闻言,刘继隆眉头微皱:“情况如何?” “尚未有军情传来,但清溪关有五千步卒,虽无火器,但也不是南蛮能轻易攻下的。” 王建的话倒是十分自信,但汉军有这份自信的底气。 “传令给张武,若有捷报,第一时间通禀。” “末将领命!” 交代过后,刘继隆这才看向了高进达他们,开口说道:“向唐廷讲和,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如今黄巢在东都闹得不可开交,而东都之中的聚集的世家豪强,恐怕多于长安数倍。” “倘若黄巢在洛阳大闹,那我军收拾这些世家豪强就轻松多了。” 刘继隆在等,等黄巢把世家的屋顶给掀翻,届时他这个建议开窗户的,就会成为世家豪强所拥簇之人。 尽管刘继隆记得,黄巢在历史上攻入长安时,也曾礼贤下士,但世家豪强终究看不上他,如此刻的萧溝等人看不上刘继隆一样。 结果就是黄巢得知这些世家豪强与唐廷仍旧暗通款曲后,帮助唐军击败黄巢,将黄巢赶出长安后,黄巢才受了刺激。 结果就是,黄巢夺回长安后,立马对这群人大杀特杀,甚至连长安城内的百姓都不放过,只因为长安的百姓也支持唐军。 对于这点,刘继隆倒是可以推波助澜,完全不需要黄巢体验一次失败。 “可还有事?” 他回过神来,目光审视众人。 高进达与崔恕闻言缄口,李衮师则是作揖道:“殿下,官学暂时无法开办……” “为何?”刘继隆皱眉询问,李衮师则是回应道:“只因纸笔砚墨不足,故此无法及时开办。” “纸笔砚墨不足,那就想办法,可以取石磨为条,取筷子般木头一分为二,将石墨放入其中,刷树脂合上,以此书写。” 刘继隆提出的就是早期铅笔,不过效果并不好,他在山丹时就试过。 如今情况紧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必须现在立刻培养一批青年学子,在他们扫盲差不多后,举兵东进河东或河淮。 李衮师将刘继隆提出的这个办法记下,接着便沉默不再开口。 刘继隆见状询问高进达:“去岁陇右秋收的粮食,若是要将其中七成运到长安,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能运抵多少石?” “这……”高进达沉吟,随后从袖中取出袖珍算盘敲打起来,不多时便开口道:“所用人力次数不少于三十万,挽马车二十万辆,需时四个月,损耗在四成左右,能运抵一百二十万石左右。” “除此之外,还需要额外拨付二十万石豆料和五十四万贯钱。” 从陇右运送粮食到长安,耗费确实不少,损耗率也只比从江南走运河到洛阳,转陆路到长安少半成。 这么算,水运确实很节省成本,竟然在路程是陇右两倍的情况下,只多出半成损耗。 此外,由于汉军免除徭役,改为征募,所以起运粮食还有额外成本。 不过刘继隆并不在意,毕竟钱发下去后,还会以各种方式回到国库中,改徭役为征募是进步。 汉军这么高的税率,免除徭役并无不妥。 思绪间,刘继隆开口道:“起运二百万石,看看最终能运抵多少,只要赶在入秋前运抵长安便可。” “是……”高进达趁机应下,刘继隆则是目光环视,眼见无人开口,他便示意众人离去。 “臣等告退……” 众人告退,依次起身离开了正堂。 等待他们走后半刻钟,刘继隆才见到了赵英走入堂内。 “如何?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他询问赵英,却见赵英摇头道:“萧溝这些人听闻贼兵包围洛阳,近来便都失去了心气,无心作乱。” “呵呵……”刘继隆忍不住笑出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吾倒是期盼看到他们得知洛阳告破时的表情。” 赵英闻言嘴角上扬,显然与刘继隆想到一起去了。 在他笑的同时,刘继隆放下茶杯,轻声道:“派人跟着罗隐。” “您不放心他吗?”赵英立马回过神来作揖询问,刘继摇摇头: “值得吾信任的人不多,他谏言虽为吾好,但更多却是为他自己。” “对于这些人,他们的谏言可以采用,但却不能全用,更不能按照他们的计划,一步步来。” 罗隐的建言很好,刘继隆也准备采用,但多年的经历告诉他,人性最为诡谲,难以揣测。 他身为汉军的舵手,船该怎么走,还是得顺从他,而不是几个谋士。 对此,赵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随后便恭敬退出了正堂。 他离开后,刘继隆起身往内院走去,不多时便出现在了内院的门口,见到了带领全家女眷迎接他的封徽。 “虎头他们放假没回来?” 刘继隆看着充满韵味的封徽,以及其他六名妾室,忍不住询问起了自己的几个子嗣去处。 封徽摇了摇头,上前为刘继隆更衣,用树枝为他去了去风尘。 “快开学了,那孩子快马回去了,其它几个孩子也是一样。” 刘继隆听后错愕,算了算时间,只道:“我还是回来太晚了。” “郎君军务繁忙,家中琐事皆有妾身在,不必忧心。” 封徽试着开导他,目光却时不时看向刘继隆身后。 她是个妙人,自然知道行军打仗十分苦闷,所以每次刘继隆回来,她都会刻意看看,看看刘继隆是否会带新的女眷回来。 不过刘继隆自她临盆以来,内院便没再添过女子。 倒不是刘继隆不好女色,只是政务繁忙,而且他自己惜命。 内院八名女眷,已经足够他折腾了,更何况这些女眷不过二十七八,最大的也不过三十三四,正有韵味。 “今夜我去细君那歇息。” 刘继隆低头在封徽耳边说着,虽然是老夫老妻,但封徽还是面颊微红,抬头仰视起了刘继隆。 虽三十有七,可刘继隆看上去不过二十八九,依旧风姿葳蕤,貌若神人。 “好……” 封徽轻声应下,随后便见刘继隆大步走入内院,不多时内院大门也被张嫂派人关上了。 在刘继隆返回长安的同时,萧溝他们自然也在明德门迎接了他,故此看到了他风姿卓越的模样。 待到天色渐黑,萧溝、豆卢瑑、裴澈等人便聚集到了一起。 昏暗的屋内,三人面孔暴露在油灯前,表情异常难看。 “刘牧之南征大捷,高骈此人竟如此无用!” 豆卢瑑咬牙开口,裴澈也沉声道:“近来府内有人传禀,刘牧之闻天子东迁,且哀且叹。” “今日观他模样,不似传闻中那般,显然只是想要借此机会,逼迫朝廷为他洗清叛臣身份。” “绝不可能!”豆卢瑑气得发抖,可萧溝却皱眉道: “话虽如此,但朝廷若是真的能与其讲和,哪怕只是缓兵之计,朝廷也能趁此机会调拨兵马南下,将黄贼赶出洛阳。” “这……”听到这话,豆卢瑑渐渐冷静了下来。 刘继隆固然可恨,但他毕竟是朝廷的节度使。 节度使打入都城也不是第一次了,这对大唐来说,虽然丢脸,却没有丢失威严。 可黄巢不过是个屡次不第的平民,若是让他打入洛阳,那朝廷可真就是任人欺负了。 藩镇攻入长安,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但并不稀奇,诸镇尚能理解是陇右强大而朝廷失利。 可若是泥腿子打入长安,那就说明即便没有反正,随便几伙盗寇也能欺负朝廷,这才是真正的人尽可欺。 罗隐说过,朝廷已经没有实力拒绝刘继隆递出的台阶,毕竟朝廷丢失关西五道后,收上来的赋税连对付黄巢都费劲,拿什么对付陇右。 趁此机会和解,反而能保全唐廷最后一丝尊严。 “某等,要不要书信将此事转告至尊?” 萧溝小心询问,豆卢瑑与裴澈对视,眼底闪过纠结之色,最后只能颔首。 见状,萧溝便与二人谈起了如何书写奏表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三人先后离去。 翌日,萧溝继续与那伪装樵夫的谍子通信,不过还是与上次一样,萧溝的信不到两个时辰便被赵英送到了刘继隆眼前。 一夜的精神气爽后,刘继隆拿着这份萧溝等七十余名臣子联署的书信仔细翻阅,嘴角玩味。 “他们竟在信中如此夸赞吾,倒是令吾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刘继隆将书信装回信封,感叹着萧溝等人为了让朝廷与自己和解,竟然把自己夸成了忠臣良将,郭子仪再世。 这信中内容,便是他本人都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了,总之只要意思到了就行。 “殿下,需要修改吗?” 赵英小心询问,刘继隆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那位至尊,如今东迁何处了?” “据被策反的那些谍子交代,皇帝如今在郑州河阴休整,康承训已经率军把控住了武牢关。” “不过眼下康承训兵马拉的太长,虽然可以依靠运河补给粮草,但府库之中早已没有钱粮,因此无法出兵收复洛阳,只能暂时依托运河防守。” 赵英话音落下,刘继隆轻声笑道:“他们缺粮,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得表表心意。” “把这封信改一改,就说吾猜测天子东迁,必然缺乏衣食,故此在同州准备了十万石粮食,三千匹锦缎。” “只是苦于朝廷偏见过大,担心船只被官军袭击,故此不敢送出。” “若是朝廷和解,这些装满粮食的舟船,必然通过黄河送往郑州。” 他玩味笑着,赵英却尴尬道:“殿下,这会不会太多了?” “多?”刘继隆轻笑:“具体起运多少,是我们说了算。” “自长安往郑州去,这段黄河水文复杂崎岖,黄巢又占据了孟津关和雒水的不少舟船。” “届时大不了就说大部分沉没于黄河,亦或者被黄巢劫掠便可。” “你带我手令去找高进达,让他准备五千石粮食和二百匹锦缎就足够了。” “是!”听到刘继隆这么说,赵英这才舒缓了口气,转身去寻找高进达去了。 在他寻找高进达的时候,罗隐却正在与高进达推荐出使关东的人选。 他恭敬站在高进达面前,字字斟酌道:“下官以为,若是派遣毫无出身的官员,恐怕会引起朝廷担心。” “既然如此,不如以侍郎萧溝、员外郎陆龟蒙及韦庄三人为使,走河东陆路前往关东。” 面对罗隐的举荐,高进达微皱眉头:“这三人中,萧溝与韦庄都出身名门,陆龟蒙虽说世代簪缨,但终究不是名门,恐被轻视。” “下官想要的,便是如此。”罗隐毫不掩饰道: “陆龟蒙有大才,虽支持殿下,却也怀念盛唐,若是不让他被唐廷的官员轻视,他如何知晓殿下对他的恩惠有多沉重?” “不止是陆龟蒙,下官以为,最好多派些出身贫寒、耕读传家的官员前往,让他们清楚我大汉与唐廷的区别!” 罗隐一句“我大汉”,瞬间便让高进达松动了。 他与崔恕不一样,更偏向李商隐的性格和政见,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希望刘继隆能以“汉室”身份来登基称帝,取代大唐。 若不是如此,他和李商隐也不会一个煽动陈靖崇去攻打汉阴县,一个去为刘继隆谱族谱了。 刘继隆不想是一回事,他们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如今罗隐一口一个我大汉,如何能让高进达不欢喜? 不过对于罗隐,高进达还是暗中有些提防的。 如果不是罗隐的谏言,自家殿下恐怕已经在筹划攻打山南东道或河东道了,根本不会继续向唐廷服软。 罗隐的献策,可以说是为了大汉,但他更多是为了他自己。 高进达从不觉得“以貌论人”是好词,但罗隐现在的手段,搭配上他那略微丑陋的矮小外貌,高进达也不得不提防他。 “此事由你拟个奏表,若是没有问题,再由某转呈殿下。” “是……”罗隐恭敬应下,不等他起身,却又听到高进达继续道: “起居郎的差事,你暂时不用做了,殿下提过你有功,故此拔擢为正五品上,门下省给事中。” “下官遵令。”罗隐清楚,这看似是刘继隆的安排,实际上是高进达的安排。 正五品上的门下省给事中,虽然是门下省的核心官员之一,负责审核政令、监察政务、封驳诏书。 但与刘继隆随身的从六品起居郎相比,可以说是明升暗降。 罗隐有些失望,但一想到他家族之中从未出过正五品的官员,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对高进达行了一礼。 “只要还在庙堂中,某便不必担心出不了头……” 罗隐重整心情,而这时赵英也走到了堂外。 “高都督,殿下手书。” 赵英话音落下,罗隐也识趣作揖:“既然如此,那下官先行告退。” “去吧。”高进达颔首示意他离去,罗隐则是在与赵英交错时,目光扫视了他一眼。 赵英时常跟在刘继隆左右,沉默寡言,旁人说不出他身份,只知道他是护卫殿下的“骁骑”别将。 ‘骁骑’是刘继隆效仿李世民‘百骑’的制度,共八百精骑,主要负责护卫他日常安全。 八百骁骑,基本都是烈属出身,精通齐射、文章、算术,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但也都是各小学的佼佼者。 “能掌管骁骑,这个赵英定不是一般人物,只可惜生人勿进,不然倒是可以从他突破……” 罗隐略带惋惜,但面上波澜不惊,直到离开门下省衙门才收敛起了心神。 “这是殿下手书。” 赵英将书信递了出去,而高进达虽然不知道赵英具体身份,但赵英大概的身份,他们心中都有底。 刘继隆善用间客,从利用牙商成立三仙楼,再到成立都察院,刘继隆一套对外,一套对内的手段,把不少官员收拾的服服帖帖。 陇右与朝廷决裂后,三仙楼被捣毁,大部分谍子隐于民间,对外的手段已然消失。 这种局面下,刘继隆肯定会继续重建一套对外的手段,赵英大概率就是管理这些谍子的人。 “五千石粮食,二百匹锦缎?” 高进达错愕看向赵英:“这是否太少了些?” “足够了。”赵英回应,同时将刘继隆那套说辞摆了出来。 高进达听后颔首,觉得刘继隆说的也对。 如今兵荒马乱的,谁知道东西是起运了,还是被抢了。 反正只要有一批送达,这件事便难以查实了。 不过高进达还得安排安排,至少不能让萧溝、豆卢瑑等人知道刘继隆的安排,最好让他们也以为调拨的粮食和锦缎是十万石和三千匹。 高进达在沉思,赵英见他不语,当即作揖转身离开了。 在他离开的同时,一个在刘继隆意料之中,又在刘继隆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了刘继隆面前。 “殿下,不如让臣出使东都,说不定能劝降黄郎君。” 汉王府正堂,陈瑛恭敬对刘继隆作揖,显然还念着昔年与黄巢的旧情。 对此,刘继隆却摇摇头道:“人一旦掌握权力,与从前便不是一个人了。” “可他们的家眷都在长安,他们……” 陈瑛还想据理力争,却被刘继隆一句话掐灭了心思: “他成长如此,真的还会在乎这些家眷?若是在乎,他也不会取消吾的旗号,打自己的旗号了。” 刘继隆的目光紧盯陈瑛,不等他反驳,便继续说道: “他现在有多少女人,又有多少女人为他诞下了子嗣?” “区区几十名家眷,就想要换他上百州县,十万兵马……若是你,你会换吗?” 说实话,刘继隆还挺佩服黄巢的,至少刘继隆在遭遇家眷被人拿捏这种事情前,他是无法做出决断,舍弃家人的。 黄巢应该早就想好了,不然也不会从一开始打着自己旗号,然后突然改旗易帜。 “那至少,他的家眷……” 陈瑛不知道该怎么说,刘继隆听后却笑道:“你家殿下,什么时候成了用家眷威胁他人的枭雄了?” 他既然清楚家眷威胁不了黄巢,自然不会做出这种有损名声的事情。 更何况在他看来,黄巢所部,不过土鸡瓦犬罢了。 当今天下没什么能阻挡他,唯有这传承数千年的世家贵族制度阻挡着他。 如果他只是想要天下,他只需要等待今年秋粮征收,便可以挥师东进。 但若是那样,宋元两代的士大夫制度与门荫制度仍旧会延续下去,自己无非是重新走了一遍轮回罢了。 明清平民通过科举崛起,固然出现了不少贪官污吏,但在制度上是种进步。 哪怕平民官员产生的贪官污吏很多,但其中总是会冒出海瑞、况钟、周忱、杨继宗这样的人物。 哪怕是贪官污吏,但也是吃过苦,下过乡的贪官污吏,知道百姓的底线在哪。 “殿下,他的家眷,我能带走吗……” 陈瑛的话让刘继隆思绪回到了现实,但他摇摇头,拒绝道: “人你是不能带走,但他们就住在宣阳坊,待官学开办后,他们也能正常参学。” “你若是想去看他们,随时去看。” 陈瑛闻言拱手,躬身作揖:“谢殿下隆恩……” “去当差吧,叫你来长安,可不是让你讲人情世故的。” 刘继隆拿起毛笔与奏表,下达了逐客令。 陈瑛见状也恭恭敬敬退出了衙门,心里却被刘继隆那些话说的思绪万千。 待他步伐走到门前时,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的汉王府,眉宇间写满忧愁。 “人会变,那殿下您也会变吗……” 第446章 踏破天阙(万字大章) “直娘贼,这老天爷是真不给百姓一条活路啊!” 二月初,随着春耕育苗开始,高进达也安排了五百汉军护送萧溝等一百二十余名官员走蒲津关前往河东,准备绕道河东赶赴郑州。 萧溝他们前往郑州的事情固然重要,但比起这件事,春耕的事情无疑更为重要。 本该是春雨复苏的时节,可今年不仅没有下雪,便是连一场小雨都没有降临。 关内道与京畿滴雨未下,只有陇右和山南西道、剑南道下了几场雨。 大半年不见雨水,哪怕是水文繁多的关中,眼下也不免春耕困难。 长安东南部的白鹿原上,刘继隆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耳边则是王建对老天爷的谩骂。 刘继隆放眼望去,只见一眼看不到边的白鹿原上,充斥着无数前往原下打水,返回原上育苗的百姓。 在畜力不足的情况下,住在原上的数万百姓,只能通过肩挑手扛的方式,每天走五六里路将水挑到原上。 饶是如此,育苗之事依旧困难,而育苗之后,还有更困难的浇灌之事等着他们。 对于唐末的天灾,刘继隆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唐末是一段低温期。 尽管达不到明末小冰河期那种威力,但天灾肯定少不了。 回忆当年,论恐热之所以败亡,不就是因为陇右连续三年大旱,继而导致了论恐热众叛亲离,整个陇右碎片化,这才给了刘继隆机会。 倘若不是那场大旱,恐怕自己还要和论恐热争斗几年,才能趁此机会分出胜负。 如今大旱重新降临,但影响的不仅仅是关西地区。 “听闻河东、河北等地也大半年没下过大雨了?” 刘继隆询问跟在自己身后的高进达、崔恕等人,二人颔首:“两道虽未遭受蝗灾,但也确实鲜少降下大雨,不过偶尔还是有些雨水,比关内道和京畿要好些。” 听着二人的话,刘继隆看向身旁还在小声骂骂咧咧的王建,笑道:“好了,老天反复无常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话音落下看向身后的数十名官员和百余名精骑,对众人交代道: “若是到三月都还不下雨,今年恐怕又是干旱之年。” “若是如此,那便暂停陇右运粮进入长安,先把陇右的粮食转运关内道的灵州(宁夏)、丰州(巴卓彦尔)、胜州等处。” “除此之外,再从关中调拨粮食,供应关内道的夏绥、泾原、邠宁等州。” 刘继隆话音落下,高进达开口询问道:“殿下,若是如此,那关中乏粮又该如何?” 刘继隆并不慌乱,心中早已有了办法,故此交代道: “关中乏粮,便从兴元府转运,兴元府乏粮,便从剑南道转运。” “吾将此法称呼为“转般法”,所用分段接力运输,其中亦有关键。” “这条陆上运粮之路,起点蜀州,途径成都府、汉州、绵州、利州、兴元府、长安。” “衙门需要做的,就是在沿线设立转般仓作为中转站,平日在本地购粮存入转般仓,将各州转般仓的粮食,一州州转运。” “每州只需要负责转运至下一州,粮册一式三份,一份送入长安,一份交给下州,一份保留本州,方便查验。” 刘继隆所说的这个“转般法”,实际上就是宋代漕运的“转般法”。 相比较唐代的“直达法”,“转般法”不管是用在陆路还是水路,都能大大降低沿途损耗。 毕竟粮食转运,最大的损耗不是人吃马嚼,而是沿途官吏的“贪墨”。 宋代转般法后期改为直达法,也不是因为不好用,而是因为运河淤堵,官吏贪墨成性导致。 尽管眼下汉军的官僚体系还算清廉,但刘继隆不得不防备以后,所以他增加了粮册一式三份的制度。 做假账容易,但是想要拉着几个州府官员一起做假账,这个难度可就大了。 哪怕真的勾连起来,刘继隆也有把握将他们连根拔起,说不定还能收获不少民脂民膏。 这么想着,刘继隆看向高进达等人:“记下了吗?” “记下了。”高进达等人点头,显然都记下了刘继隆刚才所说的那些。 不过具体怎么实行,还得他们返回衙门讨论才是。 “既然有旱情,那就有灾民,各州县官吏都需要老老实实的将境内受灾百姓数量奏表。” “灾情是老天爷的事情,与官吏治理无关,但隐瞒不报就是枉顾人命,论罪处置。” “对于灾民,各州县若是有修葺水利的工程,可以以工代赈,不限工数。” “若是留存钱粮不足,尽可奏表三省六部,三省六部需妥善处理,不可怠慢。” “倘若吾听到有人松散懈怠,导致灾民流离失所……” 刘继隆顿了顿,目光扫视这群三省六部的官员,语气忽得冰冷:“那吾就只能请他们去西域支持张节帅收复西域了。” 他的话令不少官员脊背升起寒意,毕竟西域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就算没去过,也听说过。 真去了西域,哪怕能活,恐怕也要消失半条命。 眼见自己所说的都被记下,刘继隆满意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了这遭受旱情的白鹿原,继而想到了更为困难的关内道百姓。 汉军作为新政权,在政令通达情况下,面对笼罩北方的旱情时都显得那么无力,他不敢想河东、河北及河南、淮南等处百姓又要面临什么情况。 “希望今年不要再闹蝗灾了……” 眉头微皱,刘继隆便带人离开了白鹿原,往长安城返回而去。 在他返回长安的同时,距长安快六百里外的洛阳城却因为战争而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放!” “嘭嘭嘭——” 随着李罕之一声令下,上百台投石机同时对洛阳城发起了进攻。 无数投石划过上空,砸向了数百步外的洛阳城。 而此时的洛阳城,由于贼军二十几日的包围,城内的屋舍几乎都被推倒,能烧的木料都被拆除,优先供给守城的唐军。 至于普通百姓,他们只能用冷水浸泡粮食,然后忍着不适,一饮而尽。 这些冷水饭让他们身体不适,肠胃难以消化,故此洛阳城内的废墟中,到处都是“大腹便便”之人。 上了年纪的老人承受不住,每日受难而死者数以百计。 加上黄巢不断令人抛尸雒水,雒水被污染下,洛阳城内渐起疾病,许多百姓身上长出硬硬的鼓包,患病者高烧不退,直到病死为止。 对于病死的百姓,则是被于琮、杨复光下令抛入雒水,流向黄河。 正因如此,无数尸体在黄河中泡成巨人观状,最后被冲入两岸,恐怖异常。 饶是如此,于琮与杨复光依旧坚守洛阳城,而此时洛阳城内最为危急的物资便是柴火。 “窸窸窣窣……” 甲片声作响,紫薇城兴许是城内唯一没有被拆卸木料的地方,而此地也成为了将士们能安心休息的地方。 杨复光与李昌符穿着甲胄走入皇城内的门下省,见到于琮脸色灰暗的坐在主位,眉头紧锁。 “于相……” 二人躬身作揖,于琮见状示意他们坐下,询问道:“军中柴火还够几日之用?” “不足十日。”李昌符不假思索回答,于琮听后看向杨复光:“皇城不可拆。” “若是如此,那便只能率军突围了。”听后的杨复光只能提出这道建议。 于琮闻言颔首,接着询问道:“陕虢李使君手中还有两万兵马,若是他愿意出兵吸引黄巢兵马,以洛阳城内兵马,起码能突围到伊阙关。” “若是能突围到武牢关,我军应该还能取得一线生机。” 于琮试图声东击西来突围,杨复光听后颔首道:“李使君若是知晓,必然愿意配合。” “好……咳咳!”于琮忍不住咳嗽,这让杨复光和李昌符心里一紧。 好在于琮只是风寒,并未染上瘟疫,这才让二人放下了戒备。 “若是知晓黄巢手段如此阴狠,老夫绝不会驻守洛阳,只可惜了洛阳城内三十万百姓。” 黄巢抛尸雒水,给洛阳带来了疾病与瘟疫,这是于琮万万想不到的。 杨复光见他难受,只能安抚道:“于相宽心,只要我军撤往武牢关,等待夏粮征收,届时必能重整而来。” “希望如此吧……”于琮长叹一口气,接着看向二人:“此事就交给二位了。” “请于相放心。”二人不假思索应下,随后安心离开了门下省。 在他们走后不久,洛阳飞出无数信鸽,尽皆飞往陕虢二州。 事实上,驻扎陕虢的李昌言早就率军东进来到了汉代函谷关之地,距离洛阳不过三十余里,挡在新安县前。 黄巢包围洛阳后,大军四面出击,试图夺取各处要隘,然而除了孟津关和轩辕关外,其余关隘都依旧牢牢掌握在唐军手中。 黄巢几次进攻,不仅没能夺得关隘,反而折损了不少粮草。 更为关键的在于,李漼东逃郑州后,立马调集了河阳镇的兵马强攻孟津关,使得他不得不调遣黄存驻守孟津关,挡住河阳镇的偷袭。 眼见洛阳久久没有攻下,黄巢的情绪也日渐偏向暴虐。 “过去半月,我军死伤五千余人,民勇死伤无数……” “那就去抓!” 牙帐内,黄巢看着眼前的林言,逼迫道:“东畿之地百万人口,吾就不信找不出十几万民勇!” “不论如何,十日内必须攻破洛阳!” “是!”林言硬着头皮应下,随后匆匆退出牙帐。 待他走后,黄巢看向桌上舆图,不顾自己已经杂乱的头发,愤恨挠了挠后,拔刀插在了舆图之上。 与此同时,孟楷的声音在牙帐外响起:“黄王,末将攻克巩县,发现两名绝色,特来进献……” “进来!”黄巢本想拒绝,可此刻确实憋得厉害,于是开口批准其进入。 在他话音落下后,帐帘被掀开,穿着甲胄且头发杂乱的孟楷走入帐内,身后还跟着两名被推入帐内的女子。 黄巢起身靠近,但见两名女子容貌俏丽,身段丰腴,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绝色。 “此事你办的不错,吾记下了。” 黄巢很满意两名女子的相貌和身段,孟楷听后脸上露出笑意:“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说罢,他见黄巢目光迟迟不从两名女子身上挪开,自觉告退出帐。 不多时,牙帐内便传来了女子惊恐的呼叫声,以及衣物被撕扯声音。 孟楷满意离去,待他走到自己的牙帐,帐帘掀开,只见七八名面容惊恐的女子跪在其中,畏惧朝他看来。 很快,此处牙帐也再度传出靡靡之音,而这样的场景不止一处。 都畿人口百万,虽说不如安史之乱前富庶,但光河南府便有四十余万口百姓。 如今黄巢的兵马不断抢掠洛阳四周县城,受难的女子数不胜数,男人和老弱也被强行充为民勇,攻打洛阳所用。 在黄巢强征民夫,掳掠女子的同时,本就不安分的唐军也在强征民勇,掳掠女子,焚毁乡村。 似乎被天子逃离洛阳的举动给刺激到了,连本就没有战火的河东都疯狂了起来。 “唏律律!” “噼里啪啦……” 烧成废墟的村庄面前,被派往郑州面见天子的陆龟蒙呆愣看着废墟。 村口的树上,十几具被吊烧死的尸体正在不断刺激着他们。 在他身后,五百汉军护卫着百余名官吏,利用还未被焚毁完全的材料搭建营地。 作为正使的萧溝,根本不在意被焚毁的村庄,他坐在刚刚搭建起来的牙帐里,与河中镇幕僚李都及其它官员共处。 李都眼见萧溝不说话,还以为是萧溝对营地外那村庄被焚毁而感到恼怒,于是连忙找补道: “这些村庄,多半是被渡河而来的贼军所焚毁的,我军虽说兵力充沛,但都在西边驻跸,力有不逮。” 李都这话,是个人都不会相信,毕竟黄巢要是有能力渡过黄河来袭击河中镇,那怎么可能会打不下洛阳? 正因如此,帐内许多官员看向李都的目光都尤为轻视。 他们并不是因为河中镇的官兵劫掠境内百姓的事情来轻视李都,而是因为李都自乱阵脚,所以轻视他。 萧溝不在意那些普通百姓的性命,他目光看向一名官员,那官员心领神会,走出去后不久,驻守牙帐的几名汉军兵卒便远离了此处。 那官员没有回来,而是留在帐外放风。 眼见牙帐四周安全,萧溝这才开口道:“陛下如今还在河阴吗?” “自然。”李都不假思索的回答,萧溝闻言松了口气道: “刘牧之派我等出使,这便说明我等得其信任。” “眼下刘牧之在同州囤积十万石粮秣、三千匹锦缎,只要陛下愿意敕封其为汉中郡王,他愿意与朝廷和解,并为朝廷出兵剿贼。” 李都闻言,脸上浮现不可置信,毕竟如今天下乱了大半,若是刘继隆举兵东出,以河淮两道的实力,肯定挡不住刘继隆。 河东和河北军力虽强盛,但若是被切断运河补给,也难以与刘继隆抗衡下去。 这种局面下,刘继隆还愿意递来台阶,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眼下需要担心的,就是皇帝会不会继续执拗的拒绝刘继隆递来的台阶。 对此,萧溝这一路走来,也摸清了大半。 “如今河东、河北、河南、淮南等道尽皆遭受旱情,虽说比关中好些,但朝廷需要养这么多兵马,加之黄贼势头汹汹,户部度支必然入不敷出。” “若是能借刘继隆兵马平贼,也不失为一件妙事。” “即便无法借兵,也可以趁此机会,从河北河东调兵南下平贼,总比继续僵持要好。” 萧溝依旧秉持着大唐忠臣的身份,若非他带来了能代表他“长安义士”的身份,李都也不敢轻易相信他。 不过如今局面摆在这里,萧溝说的确实没有错。 连续的大旱,哪怕这个时代的河东、河北道水源充沛,但水源毕竟没有腿,仍旧需要人力才能浇灌土地。 百姓自己浇灌土地,取水需要时间,浇灌的水还没渗透,就被烈阳蒸发了。 大旱影响下,今年北方减产是肯定的,若是朝廷再支棱不起来,诸如河中、河阳、河东等相较忠心的藩镇也会出现问题,更别提义武、昭义、义昌等靠近河朔三镇,脾性更为跋扈的藩镇了。 到时候河东和河北失去控制,朝廷能掌控的天下与东晋无异。 “若是如此,自然最好。” 李都也不由得肯定了萧溝的谏言,随后沉声道:“若陛下不愿,某愿劝河中、河阳两位使君奏表。” 李都说是奏表,实际上就是压力朝廷,让朝廷不得不答应萧溝的谏言。 毕竟河中和河阳要是真的乱了起来,那首当其冲的必然是节度衙门内的官员们。 李都相信不止是两镇节度使,应该说河东、河北等镇直属朝廷的节度使,都会支持朝廷答应刘继隆的条件。 “好!” 见他应下,萧溝这才松了口气,随后以水代酒,与李都提前庆祝了起来。 在他们庆祝之余,队伍中的许多贫民官员则是在营地外的废墟前感叹。 “官军治下,依旧如此,可悲可叹……” 陆龟蒙等人心头压抑,只觉得所谓大唐,比起西边那位的治下,相差甚远。 “一路走来,流民遍地,若是能趁此机会与朝廷和解,说不定能看到流民西去,总比活在这般世道要好。” “呵呵,此言差矣。” “即便朝廷敕封殿下,恐怕也不舍得让流民西去。” “是极,这百姓并未招惹他人,都会被焚村吊烧死,朝廷会准许他们西迁吗?” 贫寒出身的长安官员们,此刻正在对大唐祛魅。 在长安经历了一年多的太平治世后,再让他们回到大唐所辖的地方,他们只觉得大唐不过如此。 他们摇头离开了此处废墟,唯有陆龟蒙还站在原地。 兴许是牙帐内的气氛过于热闹,不太适应的皮日休也走了出来,并遇到了好友陆龟蒙。 陆龟蒙知道皮日休在做什么,不过他不干涉,也不检举。 只是这一路走来,见到了许多因为唐军而家破人亡的百姓后,陆龟蒙还是忍不住看向了皮日休。 “袭美,这便是汝等想要的大唐吗?” “……”皮日休沉默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陆龟蒙见他不说话,长叹一声,随后拂袖而去。 翌日,队伍继续向东而去,沿途见到了大批流离失所的百姓,也见到了黄河南岸成片的巨人观。 不少人沿途呕吐,甚至被吓出了风寒。 饶是如此,队伍始终没有停下。 五日后,随着队伍来到黄河北岸的武陟县休整,距离他们不过三十里外的朝廷也得知了刘继隆使臣即将抵达河阴的消息。 河阴县衙内,路岩与齐元简、亓元实、杨玄阶三人站在一起,低头朝主位的李漼作揖。 明明才过去不到一个月,李漼却瘦了整整一大圈,脸上呈现不正常的病态。 “陛下,臣以为,若是能借此机会与刘牧之和解,朝廷便能腾出手来收拾黄贼。” “若能收拾黄贼,再养精蓄锐数年,定然可以还于旧都。” 路岩知道李漼好面子,并且不甘心向刘继隆低头。 但大唐如今的局面,可以说再不向刘继隆低头,便要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了。 天平军的张思泰、李承佑已经自立天平节度使,杭州又被董昌强占。 如果不能尽快解决黄巢,路岩真不知道,还将有多少牙将驱逐节度使,趁机自立。 如今刘继隆递来台阶,可见天不亡大唐,要是因为李漼个人而拒绝这次台阶,那大唐…… “陛下,臣等附议。” 齐元简三人不假思索的附议了路岩的建议,毕竟他们也不傻,知道继续僵持下去的结果是什么。 流离失所的日子可不好过,且不看看同为四贵的西门季玄不过逃难三百余里,直接染上了风寒,如今卧病在床,说不定就要驾鹤西去。 如今不见好就收,难道要等被黄巢打到江南再舔着脸去求刘继隆和解? 四人这么想着,可李漼却不这样想。 “咳咳、朕、朕绝不向叛臣低头!” 李漼咳嗽着开口,但他的话却引得亓元实等人脸色一黑。 “陛下,河阳、河中、河东、义成、昭义等镇都奏表敕封刘继隆为汉中郡王!” 齐元简黑着脸站出来对李漼作揖,李漼见到他阴沉着脸,心里闪过一丝暴怒。 只是眼见亓元实和杨玄阶同样黑着脸,他瞬间收起了这份暴怒。 先帝是怎么死的,他可是十分清楚。 如今河阴城内五千兵马,有三千隶属神策军,而自己身子虚弱,若是三人有不臣之心,自己恐怕熬不过去。 想到这里,李漼闭上了嘴,没有反驳齐元简。 齐元简见状,当即继续上前:“请陛下敕封刘牧之为汉中郡王,忠贞平难功臣,着其出兵平贼!” “请陛下敕封刘牧之……” 亓元实与杨玄阶先后开口,气得李漼胸膛不断起伏。 饶是他养气功夫不错,却也被三人气得摇摇欲坠。 “朕不允……” 他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齐元简三人得知后却上前一步,试图在气势上压过李漼。 李漼没想到,去年这个时候,他还在因为刘继隆重创北司而压制北司。 如今不过一年,北司又重新将自己压制,甚至还试图逼宫。 “朕……” “陛下!陛下……” 忽的,急促的脚步声传入县衙,但见田允火急火燎走入殿内,躬身作揖道: “陛下,武牢关刚刚传来消息,于相不敌黄贼,只得率军突围武牢关,洛阳已被黄贼所据!” “你说什么?!” 李漼猛然起身,却突然感受到眼前一黑。 虽然他试图伸出手来扶住桌子,但那种无力感还是让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陛下!!” “传太医!!” 眼见李漼晕厥,哪怕前一刻还在威逼他的亓元实三人都忍不住冲上前来,将他搀扶到了位置上。 待他悠悠转醒,却见齐元简等人将他包围,脸上如释重负。 “陛下,您感觉身体如何?” “陛下?” 三人嘘寒问暖的询问着,但并非是真的担心李漼,而是担心李漼倒下,将本就烂摊子的局面弄得更为破烂。 “朕、朕无碍……” 李漼磕磕绊绊的说着,但他手脚尤其冰凉,说话不畅,这让齐元简等人不由紧张起来。 不多时,太医来到,几人连忙让开位置,将位置交给太医诊断。 太医沉默着诊断,过了片刻后对几人作揖,目光看向李漼。 “说、说……” 李漼说话有些不畅,太医闻言这才斟酌道:“陛下元气虚弱,不能达于血管,血管无气,故停留而瘀。” “加之肝阳上亢、痰瘀阻络,此症状倒是有些像是厥症。” “此症轻则手足不仁、舌强语謇、暂时昏愦,重则……” “说!”亓元实拔高声音,逼其开口。 太医被吓了一跳,连忙回答:“重则暴厥……” “暴厥?!” 太医的话,让在场众人不由得倒吸口凉气。 暴厥就是突然晕倒,甚至直接暴卒。 说简单些,便是李漼这些年纵欲太多,加上服食亢阳药物太多,阻塞了血管经脉,这才患上了这等症状。 李漼听后,脸色似乎更加惨白。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也知道自己纵欲过度,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随时都有可能暴卒。 此时此刻,他心里不由后悔,但后悔已经无用。 他只能看着太医为自己施针,直到半个时辰过去,才渐渐手脚回暖。 “朕……” 李漼恢复了正常,但他现在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陛下,臣请敕封刘牧之。” “陛下,如今洛阳已然丢失,若是不能速速收复,必然祸事天下!” “陛下……” 几人眼见李漼恢复正常,连忙开始催促起了他,而李漼经过刚刚的事情,此刻也正在纠结是否敕封刘继隆。 刘继隆虽然嚣张跋扈,但毕竟是朝廷敕封的节度使,且没有发布什么清君侧的檄文,只要朝廷敕封他,双方即可和解。 相比较他,黄巢却大不相同。 黄巢只是个屡次不第的平民,若是连平民都打入了洛阳,且朝廷不能将其驱逐,那不知天下将有几人称留后、几人称节度使。 “此事、容朕考虑……” 李漼还是无法下定决心,但为了表达态度,他对路岩开口道: “传旨,着萧溝等人渡河,先与礼部学习几日礼仪,等待朕召见。” “陛下英明……” 尽管李漼没有给出答案,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他的答案。 路岩等人纷纷高呼其英明,李漼则摆摆手道:“退下吧……” “臣等告退。” 眼见李漼遣散,路岩等人纷纷退出县衙,而李漼则是在田允的搀扶下,脚步蹒跚的往县衙中堂走去。 在他走入县衙中堂时,黄巢的军队却已经开拔进入了洛阳。 “直娘贼的,这洛阳都被打成废墟了,这还有什么用?!” “四周都是木头,不过损毁了些许民舍罢了,怕甚?” “哈哈,皇城还在就行!” 马背上,林言等人打趣着被他们打成废墟的洛阳城,目光扫视着那些跪在地上,腹部肿胀厉害的平民,轻蔑扫视着。 黄巢被兵卒拱卫,此刻他沉默不言,心里对于于琮的突围并不在意。 他的目光始终远眺着紫薇城,并且随着脚程不断逼近,紫薇城也变得越来越高大。 紫薇城东西长一千四百步,广九百六十步,周四千八百余步,城墙高三丈五尺,墙内外皆包砖,看得人心潮澎湃。 宫城的应天门大开,黄巢抖动马缰往宫内疾驰而去,林言、李罕之等人连忙策马跟随。 不多时,数百人策马进入宫城,而摆在他们眼前的则是华贵堂皇的乾元门。 没有半点犹豫,他们穿过长长的长道,疾驰冲入乾元门内,继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则是宽阔的乾元殿广场,以及那富丽堂皇的乾元殿。 经历安史之乱后的乾元殿,虽然不及曾经二十七丈那般高大,但十丈高的现状,依旧震撼了黄巢这群泥腿子出身的将领。 黄巢策马冲上乾元殿,下马后走入殿内,感受着乾元殿的宏大。 乾元殿高十丈,面阔二十丈,进深十五丈,殿内柱子虽不如长安,却依旧有八围(12米),需要六七人合抱,才能抱住一根柱子。 “直娘贼,不是说这洛阳宫殿被损毁了?” “损毁之后都这么富丽堂皇,真不知道搜刮了某等多少钱财!” 林言等人骂骂咧咧,黄巢则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朝着金台走去,期间经过了进士及第者该站的位置。 他毫不犹豫越过,一步步走上台阶,最后来到金台的位置前,不假思索的坐下。 霎时间,仿佛一股电流从脊背窜上大脑,亦或者是他自己的错觉。 他只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似乎能俯瞰天下事。 孟楷见到黄巢坐在金台上,他连忙跪下叩首,稽首道:“陛下千万岁!” “陛下千万岁!千万岁!”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喊皇帝,纷纷跪下稽首,高呼陛下。 黄巢听到后,连忙站了起来,呵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我们……” 众人错愕,心想这与他们想的不对啊,于是纷纷将目光投向林言。 林言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孟楷这时候却突然开口道:“陛下,臣刚才看到您坐下时,有白龙盘旋在您肩头,这才失神道出了心里话。” “没错没错,陛下,我等皆是如此。” 呼喊黄巢为陛下后,众人说话也开始变得文绉绉了。 黄巢眼见众人如此,冷哼道:“武牢关、函谷关、伊阙等处还未收复,如此之快便称帝,让天下人如何看吾?!” 他心里十分高兴,但面上还是在推辞,毕竟三辞三让是传统。 不曾想众将见他两次推辞,竟然支支吾吾了起来,不敢继续劝进。 黄巢有些着急,心想若是尚让在此,必然不会让自己如此窘迫。 想到这里,他不免询问林言:“湖南可有军报传来?” “回陛下,高贼出兵占据湘水以西,我军自岭东退入湖南。” “康承训此贼布兵于洪州,我军迟迟无法攻入洪州。” 林言老老实实的回答,黄巢听后眉头微皱,对众人开口道:“传令给尚让,着其撤入淮南道。” “令尚让率军一万赶赴洛阳,其余兵马归黄揆、黄邺节制,猛攻淮南。” “臣领旨!”林言依旧称呼黄巢为陛下,但却并未有劝进的举动。 倒是孟楷眼见黄巢没有抗拒,这才大着胆子上前道:“陛下,天下不可一日无君。” “如今暴唐倾覆,您率领天下百姓抗击成功,理应称帝。” “若是您不称帝,某等起义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臣斗胆劝进,请陛下登基称帝!” 孟楷说罢,黄巢没有继续推辞,因为他知道自己再推辞的话,说不定这群憨货就真的不劝进了。 不过为了让自己好看些,他还是没有立马答应,却也没有呵斥孟楷。 李罕之等人见状,面面相觑后,纷纷大着胆子作揖道:“请陛下称帝!” 众人话音落下,乾元殿内一片寂静。 半响过后,一声叹息从金台响起。 “唉……你们可是害苦了吾啊!” “罢了罢了,既然你们推举,那吾亦不便推辞,这称帝之事,便交给汝等操办吧。” “是!”林言等人不假思索应下,黄巢则是走下了金台。 众人跟着他往外走去,林言眼见孟楷机灵,当即便询问道:“这登基称帝的事情,应该如何操办?” 孟楷也不含糊,当即作揖道:“殿下放心,此事交给末将,末将定会布置得十分妥当,不让殿下费心!” 孟楷左一句殿下,右一句殿下,说的林言心花怒放,不由得拍拍他。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给你了。” “殿下放心!”孟楷应下,随后脱离了队伍,开始在城内大肆搜捕那些没能逃出去的唐廷官员。 在他的搜捕下,果然有不少唐廷官员被他搜捕出来,其中便有礼部的官员。 孟楷将这群人抓起来,威逼利诱之下,这些官员很快便为孟楷写好了一篇十分出色的檄文和登基流程,甚至为黄巢想好了国号和年号,挑选了一个好时日。 翌日,孟楷将这些东西呈给了身穿黄袍的黄巢,恭敬说道: “陛下,暴唐为土德,我军起自东方,可以“齐”为国号,年号‘金统’,以白金盖压黄土。” “自此之后,我军合该尚白,以白取缔红色。” 孟楷所说的一切,十分符合黄巢心中所想。 不管是国号还是年号,亦或者用白色取缔如今的红色,这都是在与大唐和刘继隆做切割。 在黄巢看来,自己此前打着刘继隆旗号招兵买马的经历,无疑是自己不光彩的历史。 若是能就此切割开来,那倒是免去了不少麻烦。 “听闻你抓捕了不少唐廷官员?” 黄巢坐在贞观殿内主位上,目光从檄文上挪开,投向了孟楷。 孟楷闻言连忙作揖,解释道:“陛下,这些官员都是遭暴唐抛弃之人,若是我军能加以利用,便能更好的治理麾下州县。” “此外,这些官员中,不少都是地方豪强出身,若是他们能捐献钱粮,我军也就不必为钱粮所担忧了。” 孟楷的话,与黄巢攻入洛阳城前所想一致,毕竟黄巢早就想过,治理天下还得用读书人才行,而读书人基本都是世家豪强,最差也是耕读传家的富户。 正因如此,他才早早下令,不得对洛阳城内的世家豪强动武。 如今攻入洛阳城,虽说百姓的民舍都被拆毁,但紫薇城和那些世家豪强的屋舍却依旧保存完好。 他们既然被唐廷所抛弃,自己倒是可以趁机拉拢,将占据的州县巩固,随后继续穷追猛打那东逃的李漼。 这般想着,黄巢接上孟楷的话茬,沉声道: “唐官三品以上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 “五日后登基大典,所有官吏,尽数参见……” “臣领旨。”孟楷不假思索应下,随后便恭敬退出了贞观殿。 瞧着他背影离去,黄巢收回目光,打量起了这贞观殿。 “贞观、大唐?” “不,很快就是大齐、金统了……” 第447章 汉中郡王 “朕承天景命,告谕万方:” “夫天道无常,惟德是辅。李唐失道,昏主在位,阉竖弄权。内廷豺狼当道,外州虎狼横行。重赋苛征,剥肤椎髓;严刑峻法,民不聊生。” “饿殍盈野而朱门酒臭,冻骨塞途而金阙笙歌。此非天厌唐德,而何?” “朕本布衣,起于草泽,亲睹苍生倒悬,痛愤奸佞盈朝。故振臂一呼, 可以说,之所以她会对谷梁渊如此态度,少不了他们的推波助澜。 噬魂魔皇之前上报,说孽龙山发生了天灾,整座孽龙山覆灭,三条孽龙也因此而亡。 庭院中央有一座古朴的石亭,石亭内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圣莲宗的大长老。 但是这一拳,他用上了全力,他就不信他堂堂宗师还打不过一个穷学生。 第一颗子弹打爆了二阶变异体的左眼,第二颗子弹打爆了它的嘴巴。 因为只有无能的人才会为自己辩解,到最后才会发现自己的辩解在对方的眼里,看起来是那么的可笑与荒唐。 可是对方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住了口,却完全勾起了衡月的好奇。 好在,石安从不只相信眼前看到的片面,而且他认为有些传闻绝对不会空穴来风。 陈骁错把【始祖】听成了【食人族】,脑海中顿时涌现出食人族啃噬尸体,张开血盆大口,一点一点把血肉啃咬掉的画面。 事实上,哪怕自己不出手,千秋用不了多久也能通过太上忘情经,将这个隐患彻底解决。 忽然之间,秦天的目光落在了司徒寒曦身侧的君陌尘,以及后方的众人,尤其是在落在君陌尘身上的时候,明显的停顿了几秒。 而那石门之上,则是骤然有着神芒流转起来,赤红色的神芒,流淌过那一道道的纹路,一瞬间,便仿佛有着什么阵法激活了一般。 何况,巨虫已经在人类星际联邦出没,如果陈虎远真要把黑金矿石运回新首都星,林涛也无法放心。 林寒听着她们三人的话,也是不禁有些咋舌,一个娱乐明星,有这么大的能量吗? 旋即,又是拳,天元地海尊者陶明毅击向身旁另人,这人挥起能器放在胸口,但是天元地海尊者陶明毅手斜,打在他的头上,登时鲜血迸射。这就是,刚柔近战。 朱勇笑眯眯的说了这么多,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你是王爷怎么了,老子没空,也懒得见你。 这件事情还是非常重要的,对于增强陈国的国力来说至关重要,虽然陈佑怡不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陈国的经济能力,但可以在这几年里让陈国的经济发展起来。 这让陈佑怡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难道是因为这些人第一次尝到辣椒的味道,所以不喜欢? 安王口角溢出鲜血。曾辉爬到安王身边,对安王骂道:“都怪你野心勃勃,天天念着要当皇帝。你个蠢货,连谁是他们的内应都分不清楚,你这样的糊涂虫也配当皇帝?呸!”一口唾液往安王脸上吐去。 明治天皇暴跳如雷,城下之盟,那无异于在揭明治天皇的疮疤了,气头上的明治天皇如何能够受得了? “啪”宋博明重重的打在桌子上,将上面的茶杯给拍的掉到了地上。 “打仗就是打人心。同一个民族间打内战,更是打人心。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满清已然是‘亲戚叛之’,而相对于满清来讲,我们大明则是名副其实的‘天下顺之’。 第448章 赤地千里 “直娘贼,怎么说和解就和解了?!” 洛阳紫薇城贞观殿内,黄存谩骂着刘继隆与朝廷,只因为他实在想不到,原本还打得水深火热的两方,眼下竟然和解了。 “这刘继隆着实没有骨气,竟然为了一个小小汉中王就与朝廷和解了!” 林言也忍不住嘲讽了几句刘继隆,其它将领也纷纷开口嘲讽。 殿内骂声一 不过还未等格林动手引boss,得知怒熊村发生战斗的御前会议却先一步地派遣了援军赶来。 李瑾与萧嘉穗两人住处相近,做一路行,沿路谈些闲话,又一道去看了孟康一家和邓飞是否安顿好了,然后才各自回房歇息。 谎言说一次,没人信,同一个谎言说第二次,就会有些人将信将疑。 在这次战斗中,格林却意外发现了一件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事,那就是自己完全可以将意识转移到心脏,由心脏来控制身体。 “发生了什么事吗?”格林奇怪地看着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梅林。 “叮,为保证本系统的秘密不被暴露,需要将宿主的绑定物品镇魂铃重新绑定月依纱,用以稳定其灵魂。 她自己选择的方向是第二种,获得血脉,系统为成长系,获得积分的规则是依靠猎杀非人类怪物以及魔法侧生物,积分的多少视双方力量的差距而定。 既然技能和职业可以触发任务,那自己就多学习点技能,再看看能不能激活几个职业。 一众正兵营将士都是脸上带着痛苦,运送着自己战友的遗体,风带动黄沙,刮起漫天尘埃,一片片纸钱,没入这滚滚风沙之中。 唯一一个中立派统战部部长张伯栋,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笑,谁也猜不透他此时此刻心中在想着什么。 “你说话实在太没重点,太浪费我的时间。我不得不再次告诉你,现在是我跟我的未婚妻,度婚前蜜月的时候。不希望第三者打搅。”唐烧香愈发显得不耐烦道。 他不是笑面虎,对他来说,笑不是什么谋略武器,而是一种经历过漫长的时间磨砺,已经融入他生命当中的本能。 挑了挑眉,萧翎双手略微沉寂,片刻后,骤然开始了动作,只见双手飞舞间,那摆放在面前的炼丹炉,竟然是被他随意的翻转着。 而此刻能量之海上方的肖毅与陆雪馨,正在注视着周围一切的发生,两人的身体周围环绕着一层淡淡的光膜,但从外界往肖毅所在看去,两人却是根本不存在。 “嘭、啪、嘭……!”一连串的魔法技能在一名御城公会的治疗圣骑身上爆开,瞬间将这名圣骑秒杀。 门外所有围观者皆是将目光投了过去,随即便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有刘驽一人除外,他感觉自己体内炽热如火,腹间的“新穴”正在贪婪地将这些寒气吸入体内,并围绕新穴不停旋转。寒气漩涡的声势越来越大,在丹田气海内足有滔天之势。 没有具有相当学术、知识造诣的前辈高人指教,哪怕再强大的天才也只能在这一途上慢慢摸索,最终还可能限制自己的成长。 原来他刚才跟夔王剧斗时,五脏六腑接连被夔王内力重创,身上伤势同样不轻。 “老板,您得咖啡好了。”杨丽推门进来,把咖啡放在他的桌面上,转身离开。 第449章 久旱甘霖 “臣高骈谨奏:为收复湖南、驱贼入淮,乞敕诸道协剿事;今幸赖陛下威灵,将士用命,已复湖南全境;臣自……” “好!好好!咳咳咳……” 三月末梢,当高骈捷报传至河阴时,本就因为气虚而体弱的李漼连连叫好,甚至激动地咳嗽了起来。 好在田允连忙为其斟茶,李漼这才稍微好受了几分。 待他重新 颜诗语见梁善蓦地推开她要离开,反手抓住梁善,眼中满满的哀求之色。 冷芊芊听到朱荫有恃无恐的话顿时心中一寒,对方既然敢跟她摊牌,肯定是有不让她说出去的后手。想到这些天来听到的业内传闻,她不禁娇躯轻颤。但对朱荫和黄一鸣的厌恶还是让她开口骂道。 “刘将军,这次的事情本宫想你已经知道了。”夜洛看着远方,然后对刘琦说道。 族神的实力真的是已经很清楚的在这里展现出来了,虽然说对于自己的实力也是相当自信的,但是在这一次的战斗之中,显然李天所发挥出来的这些力量和面前的族神还是差了一些档次上的。 他气的不是钱甄多对自己的贬低,而是气他竟然对自己店里的员工说出这种话,要是先前还对钱甄多的几番挑衅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的话,那么现在余飞则是真的生气了。 彭渤暗想,果然,邱珍妮自导自演的自己凭空消失的戏码,就是为了躲避自己这个侦探,尽量把时间错开。 一顿官方的说辞让王浩根本没办法挑出毛病,只能眼巴巴看着李卫东在医院里嚣张而无可奈何。 这王彪倒也机灵,看到吴德被摔倒后立马挺身道。他看到吴德被摔倒,不过他并不在意,在他看来吴德是因为喝多了酒才会大脑断片被李忠捡了个便宜。而且他是跟着吴德混的,现在正是表忠心的时候。 梁善走到畏缩不前的李明志身边,右手拽着对方的衣领,一把将要李明志提到空中威胁道。 “守住本心,别晕过去,现在晕过去一切都完了。”李卫东大声道,他也很吃力,现在的他仅仅是元神初期,还没有那么强悍的精神力,要不是在长生天得到了一次奖励根本不敢尝试这种治疗方法。 在钟广顺身旁,钟魁看着陈锋,双目光芒闪烁,面上露出一丝怀疑之色。 “沙和尚受到这么大的冤屈,每天受三千次飞剑穿心之苦,居然还用仅存的法力开辟了一条溪流,帮助这些凡人渔民!?”胖子被沙和尚的行为给震撼到了。 蒋骁龙解释了一句,然后朝着四周看去,没有现陈浩的身影,不由的着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和那深渊有关系,那些白雾中你没感觉有特殊的力量在其中?应该是那些白雾影响了山里面的动物,让他们发生了变异。”付飞扬语略显认真。 好在陈浩不差这一千来万,就打算把这【鲤鱼尊】寄存到银行里,说不定哪天还能用上呢! 第四天,西南传承数百年的苗疆总坛被攻破,当中数名长老被斩杀,这一次,有人看见,凶手是一名男子,身着黑色礼服,头上带着黑色圆帽,手上提溜着一只兔子。 两者之间是花园喷泉池,赏金协会大殿。赏金协会后方,全部的地区,是赏金协会长克里斯多夫私人住所。 等到一身的佛门内力和内家拳劲的结合,共同攀升至顶点时,陈浩这才奋力地挥出了左手,将那面推着他往后倒退的青铜棺盖给砸飞了出去! 第450章 朱三野心 “淅淅沥沥……” 四月中旬,历经大半年的无雪无雨,不止是关中,而是整个北方都降下了雨水。 久旱甘霖下,原本开裂的土地随着雨水冲刷而逐渐重合,山林一夜变得郁郁葱葱,从山体流入河谷的河水将干枯的河床灌满,浑浊的泥水汹涌涌入干道之中。 原本沉寂的大江大河,此刻仿佛都活了过来,带着无数泥沙 地面出现一个深坑,而韩林的身形,则是朝着血魔老祖激射而去。 两者之间,为了能够争夺那一点点统治的时辰,天天都会大打出手一场。 只是大多数的历史,只在当事人的脑海里,涉及面并不广。而另一些,则驻留在更多人的心目中,成为某个特定的符号。 那李青杰最后一次离开百兽宗,给他留下“好自为之”四个字,而且还颇具深意的看了他跟夫人张真玉一眼。 左云亭刚刚虽然昏迷,可灵识却并未断绝,周围发生的事情他也都清楚,虽然不知道李青霄为什么要出手救他,可心里也明白,若没有李青霄出手挡住蒋怒舟,别说这个第三,他恐怕连这条命都要丢掉。 这次进攻可不是马加特实现安排好的。中场休息的时候,马大帅除了和队员们吹吹水,就是和陈青促膝长谈。 “停!”指挥射击队长发现了这诡异的一幕,暗道一声,这是人是鬼? 他自然知道战船破损的事情,因为罪魁祸首便是他,以及死去的王青海。 李青霄此刻脸上也满是欣慰之色,对自己钦定的这个李氏接班人,是愈发满意了。 得知这个消息,我吓得一震,还没来得及去问朱棣怎么回事,莲漪宫却又接到圣旨,给我爹爹追封为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赐风水宝地盖阴宅,我可以出宫前往祭拜一次。 “听你的意思,是不相信针灸的疗效了?”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只是……这种事情强求不得,她觉得蓝淑羽很合她的眼缘,只想在需要的时候推波助澜一下。 只是这些。她还不想让单纯的儿子懂得。所以。她只是抱着儿子回了宫。沒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題。 董鄂继伊肯定是不想死也不会死,只不过用此威胁阿玛罢了,好在阿玛最近也忙,没时间理会董鄂继伊,不然以她对阿玛的了解,阿玛肯定会直接让婆子塞饭。 佟月婵毕竟是大家闺秀,也是有几分见识的,见到太子不卑不亢,也没有出爱慕虚荣之类的事。 第二天吃过早餐后,蔚惟一仍旧让周医生留下来照顾囡囡,她接受段叙初的解毒剂,和宁潇一起去诊所配合医生的其他治疗。 “就不怕是毒‘药’。”莫涟漪神‘色’淡淡。看着眼前跟着自己十多年的丫鬟。心内却不再有丝毫的涟漪。 修缘的愧疚再一次袭来,那个眼睛圆圆大大的姑娘,从前爱笑爱说话,如今的样子就算不见面他也能想象到。 号诅立即大喜,瞪着被逼到墙角体型比自己大上数倍的六眼骇蜥“呀~“的一声大叫。吓得六眼骇蜥一头撞碎墙壁逃了出去,才哈哈大笑,跳回轩辕笑怀中。 “放心好了,听不到的,再说就算听到了又怎么样,咱们老夫老妻的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秦天邪笑着在凌灵的娇臀之上轻轻的拍打了一下,再次引得凌灵一阵不依的娇嗔之声。 第451章 威杀南蛮 “杀!!” “放!” “嘭嘭嘭——” 咸通十一年五月初五,当喊杀声与闷雷声同时作响,黎州清溪关前已经躺满了无数尸体。 数以万计的皮甲群蛮正在利用吕公车、云车等工程器械攻城,关外那泥泞而沾染血色的土地,则是述说着此地刚刚下过一场大雨。 清溪关头,三辰旗与赤红色的汉军旌旗湿 不值,不值,反正咱也是被她拖累,才来到这虎落平阳被犬欺之境地的,撇下她,谁也不欠谁。 学员在使用斗气水晶仪检测斗气时,如果是普通的斗气,那水晶仪生成的光芒就呈乳白色,如果是属性斗气,那根据斗气属性的不同,水晶仪就会生成不同的颜色,而它周围光芒的强弱,就代表了该学员斗气的等级。 白冰皱了眉头,却也只能点点头。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扮作男子来青楼取乐,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经历。公子这样子似乎是轻车熟路的样子,难道公子经常出入青楼么?这事儿怕是要规劝规劝。 说完,李二不在没理会李羽,居然给长孙氏夹菜,说是还是这家的菜有味,以后没事领着孩子们过来吃,似乎真把这里当成他自己的家了。 在当天螃蟹和田淑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刘飞阳不知道,但柳青青能准确的说出来,这话一定不是螃蟹说的,那么就剩下唯一的解释,柳青青知道一切经过,换句话说,全过程她都了如指掌。 当清晨来临,天边第一丝曙光划破那无边的黑暗时,洛林慢慢睁开了双眼,眼眸中,一道暗红色的光芒悄然而逝。 紧张,兴奋会刺激大脑皮层以及内分泌腺做出反应,分泌出大量的荷尔蒙。 “我还以为你用灵器是因为留着后手,没想到是因为根本没有后手所以才用灵器。”孙飞轻笑一声说道,这一点的的确确是出乎了他原本的预料。 “是的,我在魔兽森林在湖底进入一个空间传送阵,就来到了这里。”李羽并没有隐瞒。 望向云雾深处若隐若现的逐日峰,我的灵能之瞳似乎能隐约感受到一股悬浮在山顶强大灵力。莫非,这就是那感天动地的天晶石所迸发出的无穷无尽的灵气。 所以王羽在等,等待那两个八阶的领域级强者出来,然后自己将那两个领域级的强者缠住,让一百个战士到下面去展开复仇的行动。 巴博凝视着落天,冷声的说道:“是吗?今天我就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说着,就要放出手中的箭。 “大不了在这里再待几天,切,他能怎么着我们。”一个青年不屑道。 “我当然可以。”安维辰向四周看了一眼,聚集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丁雅兰日后在公司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每当他在黑暗中听到那种奇异声音后,声音所说的内容,都会一一应验。从不落空。 这暗殿的强者闻言瞬间消失在了这虚空,火烈长老和数位烈火门的强者并未追赶,而是暗殿的数人离开,显然这火烈也不想将事情做得太过。 再加上路胜本身就是七彩龙,再怎么样纯粹力量也比一般人类强太多了。 “麻烦两位了。”王海涛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能为萧雅姐做点事了。 恐怕很多人都想不到,高高在上,凌然不可侵犯的华总经理,竟然也会怕黑。 英雄碑上已经刻满了名字,只要是人类能够找到的到的,在末世之中死去的英雄们,都会被雕刻在这座英雄碑上,供后来的人瞻仰。 拎着齐悦到了门口,苍海看着她换鞋子,还没有等这家伙出门呢,门口传来了开门声。 经理把自己手中的钥匙插入了一个钥匙孔,然后示意苍海把自己带来的钥匙插入孔内,然后对着上面的圆形钮示意苍海转动钮输入密码。 顾名思义,追本溯源其实就是通过敌方残存的灵气或者灵识进行追踪,可以说是不可多得的功法。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老太太夸着苍海,心中却是酸溜溜的,觉得自家老头以前教的学生怎么就没一个这样的。 “你醒了?”苍海伸手轻轻的拢了一下散落在她肩头的头发,柔声问道。 我们知道事出必有因,既然这老屋几十年和村民相安无事,这次再起风波必然也是有根源的,我们只要找到这个根源,处理起来就较为得心应手了。 老年机的声音都普遍偏大,那老张也听清了情况,没想到这里会有岔子,赶忙掐手算起来。 想必,这也是那妖物冒险把沈青君带回来的缘故,它需要储备“口粮”。而院中的大树上,也吊着不少尸体。 在距离旧的庇护所一百米的高度,萧敬决定就在这里搭建庇护所。 而参加中考的考生们只得匆匆一瞥,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指定医院进行身体测试。但也因为这赏心悦目的美景,舒缓了测试前的紧张不安,心情较舒畅地走向中心医院。 这时候,突然间却又冒出来了一个“炼魂教”的妖人,躲在暗中忽施偷袭,轻轻易易地就害死了那名修士。 只听见“咔擦”“咔擦”连续两声,江逸枫和赵老二的飞剑瞬间就被斩为了两截,他们俩顿时都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餐厅环境优雅,轻音乐如流水一样流淌,桌面上有一支插在水里的玫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玫瑰芳香,沁人心脾。 第452章 西进南讨 “窸窸窣窣……” “朱三!你为何不攻城!!” 五月中旬、楚州境内…… 眼看着大半个月时间过去,北上的朱温始终还未攻打楚州,迟迟攻不下江都城的黄揆着急了。 他派遣赵璋北上催促朱温,但赵璋北上并进入楚州后,这才得知朱温并未攻打山阳县,而是占据宝应县后按兵不动。 得知事情真相 三人进得大帐,阳云汉抬眼看去,只见大帐内被几十位将官挤的满满当当。大帐正中端坐一人,身材魁梧,顶盔掼甲,浓眉巨目,威风凛凛,正是大契丹军统帅耶律世良。 所以他同样是抬起了右拳,身躯轻轻一扭,然后一拳朝前悍然轰了过去。 经过华丽丽家的事,吕玄把这事给忘了,又喝了很多酒,回到廉租房倒头便睡。 融灵草的事仿佛被他们遗忘了似的,此刻有的是事隔一年多后,他们两人的再次交锋,虽然新生赛他们都有参加,但并没有过交集。 两人剑与剑的交锋,谁也没有留手,但万胜天还是差了一筹,落了下风,虽然他的剑依旧锋芒不让。 这时,身着明光硬甲的五千大宋步卒踏着齐整步伐,气势如虹冲了上来。头前两位骑马战将,一位腰背丰满,鼻准直齐,出刀隐隐带着雷霆之声。只见他身随刀动,如雷奔行,如云翻卷,长刀所过,叛军血肉飞溅。 两人的身体,片刻间,就在空中相遇,你来我往,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正是,我乃黑风寨的大护法罗战,你们是何人?为何偷袭我黑风寨?”罗战疑惑的问道。 旋即史中秋大黑和陈风,各自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了自己的玄器,开天斧,裂地锤,暗夜钩,光芒闪耀。 还有,他拉自己过来也是增添一重保证,龙洛不知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境界,但以龙洛想以他神皇八重的境界应该看不出自己的境界,这样他心中对自己的实力也就更加看中了。 邱穆三人在电竞教室里等了许久,正到处溜达着旁观其他人的对局,终于看到李杰跟着一个戴眼镜的青年走进来,出于礼貌地,都把注意力收回,迎了过去。 热气腾腾他,外面的风有点大,要是平时的话,上面肯定会掉下来一些东西,可是此时却不用担心,四周都被刑天带人给尝试过了,凡是不结实的又有可能塌陷的地方,全部都敲散了,就是为了防止出事。 因为装备的差距,韩宥被这个技能收走的血量显然比他刚才那波的消耗还要多上那么些许。 好不容易考上大学,那知道,自己却是换上了白血病,而且,最近病的频率,也是越来越高了。 “呸谁爱去谁去!”苏宇琦的脸色顿时一沉“嗖”地一声就跑出了会议室。 塞利真的很忙碌,和转会部门的职员们不停的评价转会可能性,会见不同的经纪人。 怪物身影猛的转过头,血红双眸死死盯着陈勃和张梁的藏身地,似乎略微犹豫了一下。 “交给我了。”听到有狙击手,顾顺直接承包了,这里能解决掉狙击手的也只有他了。 松洲的一天总是忙碌的,也因为如此,它最终会将很多不好的地方掩盖起来。 随着咆哮声音响彻的同时,便是看见那惊骇到了极致怒吼声宛若在此刻幻化成了实质。每一个音节,都在此刻仿佛变成了真实的存在,如同一只只黑色的蚯蚓,不断的掠空而起。 第453章 洛阳屠刀(万字大章) “直娘贼!直娘贼!直娘贼……” “狗鼠的朱三,朕待你不薄,你竟叛朕!!” 洛阳紫薇城内,随着打砸声不断作响,气得发抖的黄巢最终踉跄着坐到了椅子上。 正在此时,尚让等人一窝蜂涌入贞观殿内,看着平安无事的黄巢,尽皆松了口气。 面对已经消气的黄巢,尚让不得不上前作揖:“陛下,秦宗权 茗儿在宋家庄时,莳弄过药草,只要前期这罂粟发芽出苗,接下来的事情,茗儿便能照顾了。 不一会儿,玉罗刹已猎了好些山鸡与兔子回来,二人清理好所有食物后,二人分头行事,陈越去请村民,玉罗刹负责在院内生火。 “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实验室?”林天凡立即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这个判断令他当场恼怒不已,妈的,这三个混蛋难道还真想将田川真子呆到这里肢解不成? 然而,宋铮与徐明轩现在成了真正的朋友,心中的功利性也就淡了许多。 陶岩点头,心想,她就是喂给顾仰辰黄连,顾仰辰都甘之如饴吧? 欧阳柔缓缓蹲下身去,双手痛苦的捂住脸,泪水从她的指缝里奔涌出来。 西晨皇帝坐在二人身边想了许久,这才说道:“风钥君,轩辕君,三国的皇帝与太子同时失踪,这事若传了出去,只会给一些另有用心的人有机可趁,我们还是先回去主持大局吧”。 “桐儿,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在这里放风筝?”林天凡眨了眨眼睛,吃惊地说道。不远处所有的人,也都困惑地望向桐儿。 果然,当第一枝箭距离靶心十步左右的时候,第二枝箭追上了,正中箭尾,使得原本速度稍减的第一枝箭蓦然加速,两枝箭变成了连成一条线,深深地扎在靶子上。只是第二枝箭在第一枝箭箭尾顿了一下后,掉在了地上。 “那我多弄个几十把不就行了?谁敢来咱们场子我们就把谁突突了!”张宝同大声说道。 李易没有说话,一眨不眨地看着缓缓升空的艾尼路,响雷果实的力量他是清楚的,他不清楚的是,吃下响雷果实的艾尼路,会不会上他的船? 四大学院各来了一人,刚才他们也在铜镜中看了秘境中的情况,再瞅瞅跟在梵锦身后那乖乖听话的上百只兽,四人皆是没忍住抖了抖眼角。 “秦天你过来了!”秦天按了门铃,扬阳将门打开之后,看见秦天就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面,两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了,扬阳心里面非常的想念秦天。 只是,他的脸上完全都没有表现出来,一双黑眸,静静凝视着她,眼底流露着淡淡地温柔。 可即使梵锦分散了九道天雷一半的力量,封默被劈得还是一身狼藉,好在硬撑了过来,不过却是渡化成了半仙。 下午五点,傅景深抬手轻揉眉心,缓解疲惫,随后拨通了顾念的电话。 “竞技类真人秀?他们是想要比什么?”皇甫子依只看到了邀请函,并没有具体的内容,所以也不知道是要比什么。 这种实战力量,就算是应该去控制的更好的话,在相对更强大的作战之中,仍然是会有一定的能耐的。 “下!”刘总教官一声令下,秦天慢慢的松着绳子,这个时候他的心里面很放松,感觉到地面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兴奋起来。 咔嚓!道尊那有着星辰幻灭,蕴含着无尽宇宙奥秘的眼眸睁开,在这一双眼睛之中,好似已经穷尽了宇宙之奥妙,让人只是看了看,就为之沉迷。意志薄弱的人,只要看了道尊一眼,那也许就要完全丧失自主之力。 第454章 征粮(万字大章) “淅淅沥沥……” 六月初,在汉中发生地震的同时,北方的大旱似乎被雨季赶跑了,淅沥的细雨将河南道笼罩起来。 “剁、剁、剁……” 蔡州汝阳城内,厚刀剁骨的声音不断传出,与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一处,形成莫名的诡异。 衙门内,许多兵卒或坐或站,但无一例外都是双目赤红,牙龈萎缩发红。 “淅淅沥沥……” 六月初,在汉中发生地震的同时,北方的大旱似乎被雨季赶跑了,淅沥的细雨将河南道笼罩起来。 “剁、剁、剁……” 蔡州汝阳城内,厚刀剁骨的声音不断传出,与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一处,形成莫名的诡异。 衙门内,许多兵卒或坐或站,但无一例外都是双目赤红,牙龈萎缩发红。 我抱着闹闹折头回去陈洁家,一路上都自言自语跟闹闹说话,到了陈洁家门口,门没有关上,应该是我刚走了没人锁里面,所以我便推门走进去了。 莫佑庭对于这种场面经历的太多,已经可以做到心口脸耳都不一,脸上恭谨,心里鄙夷,至于耳朵,他完全都把他们的对话屏蔽在外面。 “大哥,你看看,宸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都不为自己着想了。”咬着唇瓣,看着蓝雨辰,墨千凝撒娇的说道。 想到此处,秦月顿时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看自己身边那几个家伙,之前还一脸嘚瑟的嘲讽着学院呢,这下好了,要是这话题能够继续,一定会让这睚眦必报的家伙全听了去,到时候就精彩了。 叶妩城就将街上发生的事情和平江王妃说了一遍,还详细的将秦韶如何去看叶倾城腿的事情说了一下。 而正在奔跑着的伊璇雅,也就带着顾家成对她的祝福,以及自己想要去a市,找到蓝雨辰的愿望,朝着飞机场跑去。 在听到前半句话的时候,靳希钊的嘴角控制不住往上扬,但是紧接着,便被泼了一盆冷水。 相较于琳达跟沐熙墨现在的这种氛围,二楼冷殿宸跟安若然之间的氛围就显得僵硬多了。 等萧允墨坐上马车,他才展开了自己的右手,在他的掌心又一朵被揉皱了的梅花。那是刚才落在叶倾城发间的,他不知道怎么就想抬手替她捻了去,却没想真的激怒了她。 “下次,我家有大门……不要每次都半夜跳窗户。”叶倾城最先回过神来,放下了手里咬了一半的松饼,拿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每次都三更半夜的翻她的窗户,她真的会误会他很喜欢她的。 官田是属于朝廷,亦或者是属于封地王爷的田,民田又分两种,一种是百姓,一种是地主,一般地主多为官家,或者是商家。 未来是属于韦斯莱的家族的,看看他们的孩子有多少,加上他们未来的妻子和丈夫,韦斯莱家在巫师界蔓延开来,成为新势力也是未尝不可。 “谢谢你,年轻人。”空灵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萦绕在科林耳边。 王爷们年年回来,就是为了给太后请安来的,他们陆续上来给太后敬了酒,围着太后就说开了话。 谢婉凝目光紧紧盯着地面上那个血红木偶,猛地扭头看向宜妃,宜妃似乎吓住了,根本没来得及回神,她眼睛里的惊愕藏都藏不住,叫谢婉凝看了个清清楚楚。 正巧,经过这次副本,隋宇已经对现实世界有了一个略显笼统但是却非常直观的了解。 “就这样,后来皇甫夫子东山再起,她还好意思再出来?”这般脸皮的厚度,少商不知是该佩服还是唾弃了。 临近婚期,凌不疑却愈发郁郁沉默,不是忙的不见踪影,就是静坐一旁,半天不说话。有好几次少商在宫室内午睡,醒来看见凌不疑坐在自己身旁,怔怔的望着自己,眼神晦涩不明,似是忧伤,又似是牵挂难舍。 阿娇一下笑了,她等里面的人都出来了,翻动一双手,把老屋的房梁生生掰断了。 中午的下课铃声响起,欧阳慧突然起身并走到隋宇面前一脸扭捏的似乎想要对隋宇说什么。 因为云济山精益求精的要求,每天拍摄的场次并不多,许多场吹毛求疵的拍下来,基本要ng无数次,包括箫楚两人。 也许这样的繁琐生活,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宛凝竹竟然透出了一点点的羡慕。 可若全体都是新的,那拍出来就搞笑了,在剧情里,梦里水城可存在了上百年,并非新建立的城市。 要是论控制能力,以及炼制时的优雅魅力,龙天完全可以将神秘人甩几条大街。 “忧儿,我们上楼吧,你并还有好,明天还要打点滴呢!”哥哥温柔地说道。 “婉婉!”尼娅跟苏苏对着通讯器大吼一声,顺手解开了身上的绳索,朝着马路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去吧!”玉清看着担心的外甥,心里很是心疼,这姐姐走得早,这忧儿和枫儿在一起了,但是老天只会作弄人,又让那余芳来捣乱。 “老头,你身子骨也不好,就不要到处溜达了,在一处好好歇歇好吗?”紫烟看着他那打着颤的双腿。撇着嘴说道。 李景珑一听便知道安禄山这伙人已知自己在洛阳所做之事,换言之,四只蛊猿之间,定然有着跨越空间的互相联系。 李不凡听到张三风提醒,也是想也来不急多想,开山斧一个横劈,一道斧芒直奔黑影。 前男友为了自己所谓的远大前程不惜分手远赴法国,而眼前这位高大帅气的男同事并没有贪图于国外资产阶级腐败物质享受,学成之后回国报效,此举让零秋雅对陈楚默很有好感。 第455章 江淮战云(万字大章) “噗噜噗噜……” 承福坊内,当官员们都在追求高门大户的时候,张氏的府邸却早已修成。 按照《唐会典》中的规制,三品官员可以使用清棍瓦,瓦当可用兽面、宝相等花纹。 宅邸可用精致的灰砖,内墙绘画除龙凤外的彩绘,厅堂可用莲花纹地方砖。 由此可见,三品官员的宅邸,到底有多么奢华。 突然从餐厅的一角传来一阵不算低的争吵声,尽管听得出来争吵的双方都在极力压抑自己的音量,但是争吵的时候本来就很容易提高音量,所以还是引起了周围的侧目。 “算你说话有良心。”不知怎的田欣的心理甜甜的,但还是没有止步,田欣喜欢看到楚飞局促不安的样子。 才收进去,只听咔地一声炸响,一道猛烈的闪电劈过厚厚的寒雾,直冲下来。 可是,今日的意外,似乎太多了一些,那么,即便再多一些,又能如何? 道盟的青石真人没有伤心,佛门的道远和尚也只是说了句‘阿弥陀佛’,至于魔门的以及其它门的的则根本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了们死的弟子不是人,而是牲口一样。 她抬头瞧了瞧天色,确定自己不是起的太早后。走到隔壁药草间,轻轻敲了敲房门。敲了半晌,里面没人应。沐烟不明所以,又走到薛隐的门前,伸手敲了敲。 “悦姐,你说,我到底是不是做错了。”楚飞茫然的说道。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的正确与否他实在无法判断。 正当他们想要反回白日帝国的时候,却被赤龙所暗算,结果三名剑圣当场就被秒杀,只有银柯还有少数的几个战士侥幸逃过一劫。 “轰、、轰、、轰、、”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响起,鱼雷与战舰相撞时惊天动地地强烈爆炸音波,传遍了天空,震得云朵都发出了旖旎地颤抖涟漪。 然而,正当五人即将冲到巨门之口时,那巨门突然一颤,‘咔’的一声就关死了。 那人叫刘玉田,他是大酒店的总经理,管理酒店里的具体事务。赵子龙此时提出这样的问题,不啻于扇了他一记耳光。 他以前还真不知道秦羿的身份,否则打死也不敢跟这位老校友称兄道弟了,直到后来在船上司马复叫秦羿侯爷,这些天秦羿又大展神通,这才确定了秦羿的真实身份。 如安托万等人来看,这些减少的人手肯定是在炮火冲击中身亡了,但实际上打到现在,秦羿做了仔细的观察,吃亏的反而是勾罗城,根据安托万所说,勾罗城死了近两千人,伊通损失的是两倍以上。 安托万见战况比想象的要糟糕,其中东南一角的城墙都崩塌了,更是火急火燎。 齐彧这才发她放下,齐彧走过去,打开水阀按钮,边长为零点八米的正方形淋浴器洒下一片温水,每一根水流都细长柔和,落在身上很是舒服。 杨刚从这里离开后,赵子龙急匆匆地奔到了王医仙那里。王医仙听过杨家的情况之后,拿起那张病人的胸片细细查看了起来。 “喂,爸爸,有什么事情吗?”雨露心中微微的有些担忧了起来,毕竟这样的情况可是很少会出现的。 对它来说这样的战斗正是它渴望的,之前的战斗不过是相互追逐的游戏一般,它的速度比代欧奇希斯慢上不少,就算利用锁定空间的特性也无法追上,好在此时的代欧奇希斯总算开始和它正面碰撞起来。 第456章 兵荒马乱(万字大章) “呜呜呜……” 八月,飒飒南风向北吹,旌旗数万渡江去。 当高骈率军三万北渡长江而来,江陵府的萧邺也趁机领兵七千,主动进攻随、郢二州而去。 驻守此处的霍存止兵二万,得知消息的尚让急忙率军驰援蕲、黄二州。 然而高骈的攻势凶猛,他效仿刘继隆,利用盾车和火药来攻打城池,使得通体夯土筑 大冬天的,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被行人当怪物一样指来指去的,这一切都是拜冷置所赐,宫清宇冻得牙都哆嗦了,弯着身子,用双手捂着重要部分,满脑子都要是冷置的名字。 瞬间,周围的野兽,慢慢地向我满靠近,我顿时一阵害怕,我们的出路已经被堵死了,根本没办法逃出去。 艾以默狂乱地嘶吼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眼泪就涌了出来,浸得她脸上的疤痕摇摇欲坠。 诺玉吃力坐到在地,捂着脸疑惑的看着夫人,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洛祈风,你说什么?”心顷刻冷了下来,艾以默看着洛祈风,用不确定的口吻问。 他冲我炸了眨眼,我脑袋上一片乱麻,这才多久功夫,冷厉的宋池昶怎么又变成了无赖。 “你觉得龙泉苑怎么样?”李明阳把叶念初从椅子上抱起来,自己坐到了那张椅子上,然后将她放在膝盖上。 这么一想,乔爷就不舒服得厉害,甚至和她断绝关系的心思都有了。 诺玉看着婉笛护法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的不安起来。她为什么对着我笑? 诺玉一听,眼泪再一次决堤了,竟然是思勿的声音。看来他们已经和好了,烈风居然同意思勿来看自己了,也不像之前那么排斥思勿了。 阿黄满脸笑容心道,难怪自己每次到来,都能在异度空间见到这个滕老哥,原来他独好这一口,以致恋栈不去,异度空间可是窖藏“三清特饮”的绝佳天然场所。 “我对你又摸又抱的,要是你到时候缠着我不放那不是很烦人么?”叶枫调侃道。 “来吧,玩就玩。掉个岩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叶枫盯着凌风无情说道。 正当修盟踌躇满志要将改版“溹浮”推向更加广阔的天地,包括一些比较偏远的星系星球,经前往开拓踏勘外域市场的人偶遇,这才发现有种一模一样、名都不改的“溹浮”,已在当地销售数年时光。 杨九怀很是心急,他心里其实对廖军还是有所顾忌的,说起来两军交锋了好几次,廖世善每次都是胜了他,让他不知不觉中产生的忌惮的心情。 此刻他们也只有这样对话。别人的声音完全听不到,连紫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从开始到流泪过了多少时间。 五十多米毒贩被打得晕头转向,此时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了,随即便是迅速的往山谷退去。只要出了山谷不到五百米就是边境线,那时候就安全了。 进了王府大门,宋溶月直接回了自己的闺楼,换了一身百褶裙,腰间配着环佩,披上水蓝天的狐毛披风。 “此事务必秘密进行,绝不可让任何人知道!”陶北恶狠狠地叮嘱道。 “这、这不是刚刚修复好呢吗,”庹店家仿佛很是害怕薜大人抢夺似的,双手将空间灵宝攥得紧紧地,若是能把空间灵宝收进神魂空间,说不定早已不留在手中。 轰!一道剑光闪过,在半空中与紫青双剑碰在一起,爆出漫天璀璨剑光。却是极玄真人旁边的天酷真人及时出手拦住了王辰的紫青双剑,救了明华真人一命。 韩飞暗暗给东老爷子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牛叉。 然而就在华龙集团物流公司所在的这座商务楼风风火火地即将树立自己的‘门’面时,忽然一阵尖锐的警笛声呼啸而至,两辆警车停在了公司大楼下。 然后,嗷嗷——,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传来,九条面目狰狞的血色长龙凭空钻了出来,神龙闹海一般飞速的在熊熊燃烧的紫色火罩上面奔腾游走,不时发出阵阵怒吼。 所有的老板都起身观看,他们也算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这柄剑不锋利,而是韩飞的力量太大。 抓捕灵龟的时候,公子并没有意识到这点,毕竟野蛟对灵龟了解的太清楚了,几人的行动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灵龟的手段根本就没有机会展露!眼下,灵龟妖修用这种方式展示了他的不凡。 现在,夜色朦胧,虽然没有月光,但却是明朗的,似乎预示着将会有一个特大的晴天。 顿时,原本清静的大街变得混乱起来,吵吵闹闹的平民们被我的发言吓到了呢。 王辰心中好奇,刚想对秋水发问。却只见眼前一恍,刚才还在自己身前的秋水转眼间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不明白,阿浅身上除了蚀魂蚁,还有封痕,我怎能不担心?”花漫时忧心道。 “除了讲道的时间和地点之外,我还打听到,这一次前来听道的修行者之中,甚至有武帝境的强者。”孟佑沉声道。 第457章 日薄西山(万字大章) “直娘贼的,老子要二十万,他们就给老子起运五万?!” 汝阳城内,骂声从衙门之中传出,双目赤红的秦宗权,将圣旨撕成了碎片,狠狠摔在了地上。 “五万石粮食,那也就够吃半年,更别说只是起运了!” 坐在衙门内的不少将领开始叫骂,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双目赤红,只有零星几个人眼神比较干净。 风陌雪最近的压力确实是挺大的,知道刚刚出来之后,才能松一口气。不过现在就算是这样,自己也不能马虎了。 才见面被四美骂成变态,许云天猜到这事情肯定和幽月有关系,幽月肯定是在她们面前说坏话了。 易老爷子之前就是一名佣兵,这件事情在我们之中不算什么秘密,只要是在佣兵圈子里面混迹的人,大概都听过他的名字。 我觉得张锦程肯定就是故意的,他知道我不能吃,但是又想吃所以才这样对我说。 就在这时候,几十里开外,化千年的身形忽然顿住,远处传来的这一股磅礴浩瀚的威势实在是太是身熟悉了,远远的看去,这一道青色的光华似乎能够将天地割裂成为两半。 在不知不觉中,在叶辰轩肉眼无法看到的时候,叶酒酒渡给叶辰轩的灵气在不断地扩散,壮大。 从我们这个角度看到里面的景象,烟雾弥漫在整个舱房之内,博尔和杰理失去了踪影,李娅和托克以及保镖们了船,飞机降落下来,一名保镖放下绳梯。 楚易连忙身形一动,朝着那通道而去。对于阵法,他倒是不慌乱,不过这面阵法太多,楚易想要研究透了,想不也要费些时日。 “魔头,你的死期到了!”金刀指向了暗魔,金血鸣像是做着最后的审判一般。 许愿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漆黑如墨的夜了,可她丝毫没感觉到外面的静夜,她只看到了离她很近的另一片夜幕,那是一双深遂的眼眸,望了一眼似乎就可以被它吞了进去似的。 古殿中,所有强者都是目露惊骇地望着这一幕,旋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能够感觉到摩轲正在凝聚的这一道攻势的可怕之处,看来,后者也是想在这一招之下结束这场战斗了。 这些器具的使用十分简便,但原理却未见得如此。似乎,这个世界中绝大多数这种生物,都无法理解这些器具究竟是为何会如此运作的,然而他们也很少会对此产生过多好奇。 盛夏,午后,正是阳光最盛之时,太阳发出的白色光芒仿佛要覆盖整个世界。然而,就在太阳的旁边,天空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是红色的,火焰一般,炽热的红。 依照他的印象,学院城的学生和教师们都是有相当经济实力的人,通常是不会穿这种衣服的才对。也许在不知不觉之间,这样的穿衣风格忽然变成时尚潮流了? 两人一同走出门,一直呆立在门边的雷泽尔便上前把门合上,锁住。然后跟在了两人后面。 夏夏走到教室的时候,班上大多人已经在教室了。今天同学们都很认真的在复习,她感到很欣慰,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是林风努力的结果。 “哈哈,他们这些车年久失修,都没几辆的龙头滚珠和三星柱还是好的。”车语笑得前仰后合。 因为你傻。伪娘狙击手心里暗道,偷眼瞧他那呆呆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看起来真的好傻呢。 第458章 ?命在旦夕(万字大章) “放!” “嘭嘭嘭——” 九月中旬,在关西百姓庆贺丰收,刘继隆忙于布局吐蕃的同时。 随着黄巢死磕高邮,压力骤减的康承训开始主动分兵进攻安丰,而王铎也并未让康承训失望,很快便拿下了只有五千人驻守的安丰城。 安丰被拿下后,康承训一边留兵三万继续围攻寿春城内的葛从周,一边派兵试图深 之后任凭岳母强迫他娶田甜,他娶了,但是却未曾好好对他,这是他的缘故。 这一支弩箭上面居然还有软筋散的成分,这是一种暂时可以让她失去功力的毒物,是蜀中唐门的一种秘药。 丈母娘和岳父来京都,县城那个店就真的交给三叔他们了,可是三叔在家种了稻谷,这要收割稻谷了,岳父他们才会京都的。 陆辰其实懒得跟这些人多说什么,可一道不忿的声音传来,却是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忍不住替他说了一声。 一个粗矿的声音传到了陆辰的耳朵里,陆辰的面前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实力确实不强。 毕竟陆辰是赵家主必杀之人,陆辰手中的紫阳剑必然是属于赵家主之物。 宁软软和沈星移一前一后地,刚想进宁家的大门,宁家的大门就在他们眼前关上了。 宁无珩虽然找不打自己身上的东西,但某种迹象表示,原归淼的确是冲着他们来的。 但是,就算是校队成员,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参加交流赛的。我听说昨天晚上,他们都已经把交流的资格内定了。 所以陈天养这会儿仿佛也把自己定位回了天使投资团团长的角色当中。 “那还有二十名能力者呢?他们基本上都是成人,为何又要吸食他们的灵魂呢?”芊儿再次提出了质疑,毕竟能力者的灵魂只是稍稍强大一些,倒也纯净不到哪里去。 从那以后,他们就不需要拉赞助商了,而是赞助商自己找上门来,他们只需要考虑接受哪个赞助商而已。 “好!让我们迎接下一件商品。来自南美洲的毒虫,黑龙!”随着主持人的话音刚落,一个披着红布的笼子就被拿了上来。 这光持续照射了大概四十多秒的时间,终于逐渐散去,此时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味,地板上也已经被一摊摊粘稠的血水所覆盖,看上去说不出的恶心。 气氛瞬间冷冽了下来,冰沉的目光望向渊茗身后的楚泽二人,渊茗细细观察着,只是冰沉未曾出现任何异样的变化,只是冷冷的望着。 楚泽望着那愈加汹涌的玄雷之力,眸子也是愈加凝重,这玄雷毕竟是雷霆中的强者,以他如今的实力,只怕难以抵挡,即便是一点玄雷的力量,也难以抵挡。 “既是楚泽的事情,你们为何又来劳烦我?我与他可没有多深的交情!”司马昭淡淡说道,显然,他也不想管这档子事。 渊墨微眉梢微微动了动,他自然知道炼狱禁止人族进入,因为冰沉所言并不假,人族进入炼狱的的确确会引来炼狱动荡,即便是他,也不能只手遮天不顾整个炼狱的稳定。 苏母将床帘拉开的极大,晨曦的光透过玻璃映入房间,整个卧室明亮起来。 “咳咳!”沉寂片刻,境璇确实突然咳了两声,瞧着众人蓦然的神情,倒是有些尴尬。 “怎么回事?”躲在城堡之中的艾莫瞬间向着远处眺望过去,在他的身边还躺着已经昏睡的薇薇安。 第459章 关西琐事(万字大章) “于阗(仲云)国使臣,参见汉王殿下,殿下千秋万岁……” 咸通十一年九月末梢,当关东大唐因为围剿黄巢受挫,天子李漼病情加剧的时候,关西的刘继隆却在长安含元殿接见了于阗与仲云的使臣。 两国使者长相不同,于阗国高鼻深目,仲云国则是圆脸塌鼻。 含元殿内,刘继隆坐在金台腰间,虽然没有坐在天子 蝴蝶很漂亮,翅膀在灯光的辉映下散发着光芒,可是它扑腾得很厉害,似乎想要逃出来。 他存在了,就会威胁到自己在卡格尔家族的地位,会给他带来麻烦。 这是袁娜拉的声音,苏芸芸跟宋瓷对视一眼,示意宋瓷跟上,然后立马朝袁娜拉那边跑去。 他爱极了蓝田在他手中挣扎的样子,那副无法喘息,却又不肯妥协,嘴里说着顺从的话,眼神里却充满了倔强。 箫时青自以为聪阴,单纯的孩子心,自然是玩不过万年狐狸的狡猾。 “这位就是白老爷吧,我是苏芸芸的哥哥苏晨阳。”苏晨阳微微鞠躬,从这个角度来看,还是非常绅士有礼的。 本来她还以为欧阳羽会让自己将这些人全部杀掉,却没想到欧阳羽并不想借助她的力量完成报仇,这一点倒是让冷菲雪心中升起了一点点的敬佩。 这时候,路过的戴围巾穿帽子的一身黑衣少年,背挂大扫帚引起杨奶奶注意。 这花色的猫儿有个好听的名号,曰“鞭打绣球”,品相倒是极佳。 “好的,陈经理,那就这么多吧!然后那个柜台,地板基本上就按照图纸上的,我们再测量一下尺寸。”苗苗姐姐和茉莉帮助陈经理开始测量现场的尺寸。 她今天穿的是一套黑色的工作装,下面是长腿裤,里面应该穿了保暖的裤子,将大腿蹦的紧紧的,由于她本就苗条,所以看起来一点都不显臃肿。 “有两只可能,一种是他制造不在场证据的手段太高明,高明到我们找不到破绽。还有一种可能,他的不在场证据是真实的,杀死诸葛非凡的人另有其人。”钱睿总结出了两条结论。 眼看着苏逆摇摇欲坠,药宗圣子就仿佛是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压上了自己的所有,他已经没办法再改变攻击方式了。 洛愚无语,片刻,脸上掠过一丝苦笑,眼光动了动,青白色的面孔甚是死寂。半晌他长叹:“惜芷呵!”嘴角微动,一道鲜血浸出。 混沌炼天炉爆发出前所未有有的威能,火光耀天,可下一瞬,便被无穷的黑烟所掩盖,整个炉身一震,竟然轰然碎裂。 再弱的法相老祖,那都是老怪物般的存在,在人类世界,仙尊不出,便是仅次于炼神老怪的变态强者。 围观的众人脸色一变,纷纷低下了脑袋,眼前这位,绝对是一方恐怖的存在,一身法相境的修为,通天彻地,剑术玄妙,更是无与伦比。 官道上行进着一支趾高气扬的残兵败卒。昌字大旗迎风招展,这是昌霸费了好大力气才从郡中找到一面没被烧坏砍破的旗子,他们从青州走进徐州,在沿途燕氏兵马的环伺之下一路行往次室亭。 林煌一直知道深渊半步主神的神域遗壳不值钱,但没想到深渊的主神神国遗壳竟然也这么不值钱。 只是还没有冲到张天师面前,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一步一步的朝着那黑影走了过去。 第460章 多事之秋(万字大章) “杀!杀!杀!” 十月中旬,在刘继隆派兵护送杨公庆返回洛阳的同时,淮南舒州城外喊杀四起。 两万兵卒在校场上身着战袄,持枪刺杀,而校台上高骈沉着脸色,来回渡步。 “窸窸窣窣……” 高钦急匆匆走上校台,赶到高骈旁边后作揖:“阿耶,北边传来消息。” “何事……” 高骈目 ‘而且诸葛伯伯想必是利用这个机会和我秦家‘交’好是吧?’秦逸龙接过话来说道。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打开这石门,但是肯定会有机关可以打开才对。”萧林开口说道。 郑老边说着,边转身离开了,他身影走远,但隐约着还有苍老的声音随风飘了过来。 穆青枫不知何时从昏迷中醒来,刚好听见其大放厥词,怒火中烧,张口就反唇相讥,不料牵动伤势,剧烈的咳出数口鲜血,脸色霎时雪白一片,犹如金纸。众巫医忙上前取出疗伤圣药为他服下,这才稍稍缓解了伤痛。 大厅之中十余人分左右两侧端坐着,各个都是此次黑帝从本族调集来助援的权贵人物,有各方水合城主,有长老和将军,穆青枫也赫然在列。 “其实,你只要换一个角度考虑,这个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了。”姚甜甜轻轻的提点到。 剑光棍芒再一次交击轰鸣,气光似赤菊怒放,流光溢彩,半边天空不断变化着颜色,如绚烂的烟花大放异彩。 陈思南闻言一呆,也是,这古战场,有什么东西,能比破军更危险。 万千凶禽忽然变得异常的安静,原地盘旋,既不主动发起攻击,也不就此散去,羽翼扑扇,啪啪直响。 ‘除了诸葛伯伯的天罗地网,我们还需要一些人去保护陨石,介于不能太多人,而且需要‘精’英,我想轩辕家族的轩辕七星是在适合不过了。’秦逸龙说道。 不过,擎苍却是注意到,这个空间之力修士的到来,也仅仅是他,或许还有雷神虚影才注意到。 汗,被人看到了,汪阳从沙发上坐起来,脸不红,心不跳地理了理衣服。 莲子走出来给上官爱穿好披风,便见她上前接过了兔笼子,转身走进了夜色中。 现在唐桥要将这东西送给方一鹤,方一鹤还真有种受宠若惊,并且不知所措的感觉。 李有钱心中也暗呼倒霉,平白无故的自己被当成实现对象,差一点连命都丢了。 “老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龙门现在如此清凉?”叶星辰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要龙门的七大长老亲自出动。 明侃是北方土话,属于流氓用语,字面意思就是有什么话赶紧说,少他吗磨磨唧唧的。 岚州接近浩瀚之地有一处上官氏驻扎在此的军营,常年驻兵达到十五万,眼下夜先和大楚联姻,会在这里打开一道通商口岸。上官爱想,以后这里的将士闲时除了农耕,恐怕又有旁的事情可以做了。 两者之间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语,就算他的肉身在凤栖山成就了圣体,真跟老火猴对上了,尽管自己能够重创它,下场也绝对是惨不忍睹。 韩少紧张起来,早知道他就不说出来了,这俩人看起来都不识货的样子。 黏黏宝其实非常脆弱,仅仅是皮肤干燥,就会无法呼吸。但使用祈雨技能,则完全没有这个隐忧。 众魔神几乎都不知道他们运送这批物资的真实目的,见骨炉夫说的如此神秘和严重,连忙应诺。 这里不是校园里面,倒是少了几分喧嚣的味道,唯有几道暗淡的光芒,还有来来往往的车辆的光线,以及周遭比较刺耳的汽车的鸣笛声。 球威,球速,控球就连球的变化都完美的无可挑剔。面对樋立的时候,今井未生其实并没有全力以赴。作为投手来说,他也是看客下菜碟的,对付什么样的对手用什么样的投球都是有章程的。 侍卫其实觉得这个决定不是太妥当:他们保护齐王府,起码也算是戴罪立功,不一定是能够完全抵罪,但是处死还是太过严厉了;并且在他看来朱榑根本没有疯,变成这幅模样也和这些侍卫没有什么关系。 只有秦路,通过药苦参的寥寥几句,从一鳞半爪大致的窥探出这件事的全貌。 猿飞日斩却是非常平静,面无表情,斗笠阴影下的双眸没有丝毫波澜,他似乎并不对此感到吃惊,平静的超出沉河的预料。 梦妖是梦妖魔的初始形态,显得胖嘟嘟的,属于实打实的幽灵系精灵。 年岁不大,但龙门大师兄的身份与地位早已坐实,实力强大,眼见师父吃了这般大亏,自然不肯。 “唉,这世道……”老板摇了摇头,就要离去准备钱去,可是皮哥又不干了。他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那袖子上清晰的留下了几个油印,刚刚老板急了,拉住他的时候留在那里的。 第461章 叛军乏食(万字大章) “簌簌……” 初冬十月,关东的战事愈演愈烈,李漼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杨公庆在汉军护送下返回了洛阳,并很快获得右神策军不少家族的支持。 在李漼的授意下,杨公庆很为成为新的四贵。 齐元简等人为了保持对杨公庆的压制,因此将此前屡战屡败的杨玄冀给扶持成了新的四贵。 若非杨复恭、 “簌簌……” 初冬十月,关东的战事愈演愈烈,李漼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杨公庆在汉军护送下返回了洛阳,并很快获得右神策军不少家族的支持。 在李漼的授意下,杨公庆很为成为新的四贵。 齐元简等人为了保持对杨公庆的压制,因此将此前屡战屡败的杨玄冀给扶持成了新的四贵。 若非杨复恭、 而胜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已经被吓破了胆。毕竟,她也只是个孩子。 蕴含恐怖威力的炸雷在低空中不断炸响,刚刚好转的局面再度危急起来,灰袍一击得手之后并不恋战,如同流星赶月一般朝着己方的阵营飞掠。 知道杨妄说的是什么意思,玄武宫主顿时晕了过去。对于她来说,今天是最不可思议的一天。 外行人根本不知道业内的情况。王老从事瓷器收藏已经有二十多年,曾到景德镇、河南等地的仿古制品点,实际调查过瓷器仿制方法,他认为只有看过如何制造仿品,才能从原理上辨识假货。 史阳喝了一口咖啡,不知道是不是想明白什么,他觉得自己现在心思变得非常的放松,现在这个时候面对着谢乐的时候,他又找回了之前那种纵横商面对着那些竞争对手的时候的感觉。 范水青一听王天这样说,立马就乐了,确定就是这样的,王天在这个事情上根本就吃不了亏。 吕飞皱了一下眉头,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事实上在确定王天留在京城之后,她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花郎等人去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后,诗词大会便开始了,而主持诗词大会的是长安城的几名大儒,也许他们的名声并不是很高,不过对于学问,他们却是不曾多让的。 对于花郎的心思,包拯多多少少也还是明白一点的,只不过对于东瀛人的事情上,他有点看不透,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这场战争胜利,他们在辽国就有更多的话语权。 “好啦停停停!”艺兴连忙制止。他知道,要是让月璃这么说下去,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受到清脆声响的刺激,刚刚开始的曲子戛然而止,心怡微微一愣,抬头看向了几人,眼露不解。 周遇一路走到了洗手间,确定周围没有奇怪的人之后才关上了厕所隔间的门,拿出电话逊色按了几下,看到消息发了过去,这才按了冲水的按钮,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虽然没有直接答应说过来执勤,但是每天都守在外面,其实也是在为国效力。 “魏梁,我命令你马上撤退,要不然我立刻将你逐出萧家。”萧少卿厉声说道。 阳炎真人看见这一幕顿时就跪在了地上,一边向乔远磕头一边开口求饶,一脸凄厉的表情,几乎是声泪俱下,说着还取下了自己的储物袋,将里面所有的物品倒了出来。 面对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有人都看傻眼了,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灯光的照耀下,技术人员发现训练室里已经一片狼藉,特别是在训练室中心的区域,一个巨大的冰球杵在那,冒着森森寒气。 看到身旁的这些人类自然是激起了他的兽性,冲着孟于轩与义冷他们大吼了一声,随后冲了过来。 楚琋月看着面前装修的富丽堂皇的会所,很怀疑周经理话里的真实性。 第462章 降将多出(万字大章) “罪将鹿晏弘(韩建),参见都督……” 咸通十一年十一月初二,随着斛斯光率领一万汉军兵临唐州治所的比阳县,驻守此处的鹿晏弘、韩建二人立马选择了开城投降。 二人恭敬看着眼前不过三十七八岁,却已经独领一道兵马的斛斯光,说是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只是相比较羡慕,他们更为惊讶汉军的军纪与阵脚队 “是我,我早都说了你还不信。”江翌没有理会发飙的杜夕瑶,而是看向何晓婷道。 苏子的虚影若隐若现的浮现出来,看起来比之前清晰多了,显然是状态恢复的更好了。 自己的旁系宗亲里面,出了一个这样的奇才,刚刚显露水准,便是被人收走,任谁,也接受不了。 可怕的是,这道剑光不仅轻易地打掉了冥鳞的一爪之力,更连同徐阳和柳海雨二人一并在内。 法坛下最近的位置,同为百兽盟三巨头的另外两人,楠炽和石锋并肩站立。 虞山老道体内法力疯狂运转,经络,筋骨,血肉,乃至元魂都激发到极限,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悬着万千柄寂刀的银空里,在那黑夜与白昼交界之处脱颖而出颤鸣的竹刀极为耀眼。 这一幕白凡也是看在眼中,一柄无人手持的长剑竟然就那样轻飘飘的浮在空中,看那剑的样子至少也是有着上百斤的重量,但此时却仿佛比羽毛还要轻。 得知徐阳,白木槿,黑猫夜屠成功启动大挪移阵的细节后,吕清雨和东陵君特意拿出五十万灵石补偿给徐阳三者。徐阳无法拒绝,但只收取了其中的三十万灵石,正是在北青山顶消耗的数量。 但是,秦照根本就没将他的话放在眼里,眼中弥漫着浓浓的杀意。如果不是顾忌到法律,他早就将霍浩杀掉了。 在农村想攒这么多钱可不容易,辛辛苦苦一年,一个家庭,除了分一些粮食以为,一年到头也就分十几块钱,不说这钱还要花,就算是一分钱不花,想攒五百块钱,那需要多少年。 锦卫门想起先前对罗林的挑衅,更是瞬间让冷汗浸湿了背心,瑟瑟发抖。 看向安迪一步一步过來梦情雪也换下了衣服,向着安迪走过去,两人抱了起來同时亲吻。 他没有急着拿出契约,而是想知道其中的原因。如果真的是为了银子,那还可以商议,若为了别的原因,那就值得商榷了。 这等威势,让周围负责阻挡攻击的海军中将都是面色发苦,一些观众惊叫起来,神色慌乱。 谢半鬼声如轰雷,方圆几里之内都听得清清楚楚,紧接着道烟火就在孤峰上冲天而起。没过多久,山脚下就出现了二十几道闪动飞跃的人影。 旱灾之杰克,他们以往巡逻海域的时候,也曾交过手,绝对是足以和他们白胡子海贼团的最强的几个队长抗衡的存在。 沙漠巨人王的全部攻击都无效,导致了安迪非常完美的击杀了boss,两只吃经验的宠物获得了大量的经验,而安迪可是完全沒有的,虽然说他完全可以拥有的只要设置一下就ok了。 天启说:“听说你们正在商议布置兵力,朕没事就过来听一听,大家都坐下继续说吧。”说完就率先向里面走。 看到下方的浓雾,洛澈才反应过来,有些懵逼的说道,抬起头来往周围望去。 训练新兵的卢战天这两日刚好先知在家里休息,此时也正好进门没多长的时间,屁股还没有坐热卢天琪就跑了进来。 有人说,这个世界最难还的是情债。而情债中,最为难还的感情债。 为了保证自己能够应付这些状况,轻柔公子他必须让自己变强,他可不想在与魔族的战斗中陨落。不想陨落的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 “大掌柜,二掌柜,刚才我在杜娟居的时候……”金乔恩简单的把神智远无耻调戏的话说了一遍。 林野连着两记天堂之拳,火鸦发出凄惨的叫声,消散无形,火色的翎羽在虚空飘落,但是那只火鸦才消失不久,紧跟着又有一只火鸦出现,根本消灭不掉一只。 “你这位黑社会大哥打架行,不知道做饭行不行?”戴安妮玩笑说道。 此时,她的脸上虽噙着惬意的微笑,但余光却是偷偷地扫着正苦笑着晃动着脑袋的萧遥。 “炎彬同学,我一直都很关注你的,加油争取能够参加学院的争霸赛。”要知道学院的争霸赛的要求,最起码也是年级的第一,这里面的要求就是极其的多。炎彬现在要想走到那里还有很远的路。 “滚开。”风少明懒得与他罗嗦,一巴掌把这家伙扇到了一旁,然后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没什么不可能的,格桑坚硬的拳头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不可能的事都是可能的。他没有给几人继续思考的时间,双拳顿出,如苍龙出洞一般雷霆重击过去。 本来背靠着墙壁的熊十,也突然站直,两眼紧盯着洞穴外边,然后熊十跟可可同时看向对方。 昊南一愣,倒还是第一次见到灵儿说出这样的话语,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灵儿,二人就这么呆呆的站着。 “前辈说的是。不过我相信,未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辰南坚定不移的说道。 到了音乐教室才发现都是为了晚上的毕业晚会准备的,而我们两个穿七分裤的,而且我还手中提着饭就在这里显得很格格不入了。 一个来自上古时期的人物所留下来的殿宇,绝对是让人垂涎无比,那吸引度,一点也不会比玄火差。 我就大胆的用力的开始摸,穆美晴根本就不拒绝了,身体还一直在摇摆,我就朝着她的内裤进行攻势,手伸进她的睡裙里面开始乱弄。 他能知道这一切我不奇怪,关于何萧的归宗宴他是最早知道的几人之一。 第463章 天子七逃 陈龙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到处都是冰天雪地,虽然以他现在的修为不惧寒冷,但也能感受到一丝寒意。 说到这里,浪羽用剑拍了拍中年男子的脸,示意他滚到一边去,中年男子脸色苍白,退到了一边。 “老大!你真是厉害,被鬼门盯上竟然一点都不担心,难道你就一点没有紧张吗?”郑虎好奇的问道。 “就是,我也达到金仙级别的实力了,只要肯给那咱奇香,你叫我做什么都行!”另一头水火犀也不甘示弱的说道。 虽说是参加晚宴,也是比较正规的一次晚宴,因为是为哥哥接风,但是姚瑶穿着打扮依然是可爱系的,萝莉风格浓重,陆子言则偏向于清纯系,看似倒是比姚瑶要大一些。 “就是呀,怎么会出汗?就是普通的鹿肉呀!”胡铁花也有点吃惊,楚睦的体质,都把汗吃出来了,就说明鹿肉有劲,可是真的有劲吗? “红宝石氧气酒吧,找李药王,他是李治兵兵少的家庭医生,医术可是相当厉害了!最近很有名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过?”王晨正说道。 “这个是必须的,对了,到时候通道开启的位置在哪里?”陈龙问道。 房间的赌注,还是车珍珠一方大占上风,因为赵飞燕再牛逼,也没有本事跟一个宇宙国相比。珍珠是铁了心了,来多少赌注?就吃多少赌注?这样的凯子,这一战后,今后将很难再遇到。 秦轻舞本来想要亲自为欧阳默进行的三级跳远加油助威的,欧阳默说我不用,你去给别的同学加油吧,展示出我们班的风采,别让某些人一人出尽风头。 怎么办?熊启的脑子高速的思考着。现在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速度跟上了,但是充其量也就是和刀螂的速度持平;近身打斗貌似那刀螂也很精通;自己的抗击打能力暂时来看比不上刀螂。 花了一些时间,托托莉才把自己需要找的衣服找出来。最终,她选择了一件黑白相间的哥特式蕾丝花边长裙,外加同样是黑白色的蕾丝系带发箍。这套衣服无论放到什么地方都是绝佳的卖萌利器。 当初的协议里写明了,教会的义务是帮自己保密,那么,骗过千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为自己保密吧。私下找了一个黑袍男,托托莉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来意,对方十分干脆的就答应了。 “是呀,这样规模的基地可不是一两年就能盖起来的,看来狄晨辉早就预谋背叛了!”徐武阳点点头。 “秋云的相貌性子自不必说,都是顶尖的好。如今东路军的统领是我之前的部下,他还是听我的话的,这六十万东路军,可就是秋云看不见的嫁妆了。”定西侯意味深长的说道。 克里斯轻轻‘抽’出刺入日耳曼人后心的短剑,然后和身旁的同伴一起尽量不发出动静地将尸体轻轻放倒在地,而后离开了这里,来到树林深处,那里一只整装待命的军队正如夜‘色’中的幽灵般悄无声息地伫立着。 记得自己的老妈说,身份卡的密码是一百万减自己生日组成的数字之后得到的,但是,这个世界的公元纪年并不和地球相同,而她自己,也没有记住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日。生日……是多少来着? 锦知咬着嘴唇不吭声,他心里对袁应全是有气的,可对于母亲实在没有印象,仅凭着刘嬷嬷时不时的回忆,脑海里勾勒出了母亲的轮廓,算是一个孩对于母亲藏在心底的怀念。 熊启当先跳上副驾驶位,不禁问有些神神秘秘的洛丽塔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么? 不过,这信使也是够死皮赖脸,始终就是紧抓着不放,希望格拉蒂安给予明确的回复,偏偏语气恭敬,让人无从挑刺,这种情况倒是意料之外,格拉蒂安和一干心腹不由觉得有些刺手。 眼看着天空中再次不断劈下的闪电,陈羽凡在依靠着真理之眼与神识的双重力量不断躲闪的时候,他也在疑惑这闪电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落魂窟可不像夏云涧那么的简单,那狮子的境界也不过就是练气顶级罢了,刘炎松挥手间便是轻易将其制服。一个连神通功法都是没有修炼的妖兽,是不可能给众人造成太大伤害的。 “呃,差不多。”艾尔莉柯点了点头——其实在这个世界她哪儿来的时间看动漫,几乎都是在不停的训练,所以她也只是处于“哇看起来好可爱”的心理就买下这这些同人集。 雅克承认维克多说得在理,之前也曾想过用曼陀罗或其他毒『药』,但数量远远不够。于是他同意维克多配合自己行动,并嘱咐宪兵下士明早派人多采摘一些巴豆果实。 跟福克斯的副总诺德?布兰特见面,自然不能跟像斯兰黛这样采访见面这么简单了。 “你这是在抢劫!!”八云紫炸毛了,一脸气愤的对艾尔利克这种不厚道的行为进行了强烈的职责。 伴随着无数红点聚集,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上官玉四人已经被完全围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艾尔莉柯的错觉,她似乎再一次的听到了从露米娅身上发出来的“咔嚓”的骨头的悲鸣声。 “糟糕,贺公子竟然也在牛气冲天!”虽然早就知道牛福新靠上了贺俊逸,但邓定凯也没有想到牛福新竟然可以把邓定凯给请出来。 发了消息才知道她弟弟明天就要回去,她今天是特地回家吃饭的。 段冉带着一肚子怨气,吃的满嘴流油,又是苦口婆心的劝江风,被后者打马虎眼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