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初晗》 第1章 遇见 黎初晗艰难的撑开眼皮,入目是一片灰黄。他的脑子大概因为刚重启,还不太灵光,认真想了一下才明白这是泥土,泥土的颜色。而后他艰难的转动起脑袋,视野里扫到的均是光秃秃的枯枝残根,连干萎的枯草都不剩几根,可以说是满目荒凉。 偏偏半空里太阳散发的光芒还特别晃眼,存在感巨强,配上这龟裂的大地,毫无绿意的一切,让人看了不由自主的心生绝望。 好在黎初晗不太一样,他有强大的依靠,所以意识到这一切后还不至于受到巨大打击,却也免不了情绪烦躁,想远离这种环境。 可惜他刚刚穿越,手软脚软,暂时动弹不得,不得不像摊软泥一样瘫在原地良久。 实在是太晒了,又干又渴,黎初晗得时不时的从随身的小世界调些水出来,湿润一下快被暴晒成活人肉干的身体。就等待恢复那一会儿,反复浇淋身体的水打湿了身子底下的泥土,聚起一个浅浅的人形的湿印。 身体稍微好转他就开始往附近的大石块爬,那儿起码有个遮阴的地方,再晒他没被渴死也要中暑昏厥了…… 一路毫无形象的爬到阴凉处,黎初晗顺势一瘫,给自己灌了口水,终于感觉自己不再像条搁浅的鱼。 这会儿他开始有精力观察四周了,结果计划还没开始就不经意的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凭感觉看,那应该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人脖子脸上总之露出的地方真的没一处能看到原来的肌肤,都是脏兮兮的黄泥,连头发都一团泥糟。就一双眼睛乌灵灵的挂在尖瘦的脸上,看得出几分年轻人的神韵,虽然里面更多的是警惕与不易察觉的恐惧。 少年探着个身子依旧躲在巨大干枯的树干后面,距黎初晗挺远的,但架不住黎初晗眼神好,隔这么远他依然能看见少年瘦骨嶙峋的身体,干裂结满血痂的唇紧紧抿着,依旧一错不错的盯着黎初晗。 明明是对方眼神里带着惧意,被盯得汗毛倒竖的却是黎初晗…… 黎初晗无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心里默默地把自己的怂怪在对方头上——这小屁孩眼神太诡异了,感觉好比盯着香喷喷的肉包子一样,又怕又想要? 忽然黎初晗脑子里闪过一些电视剧画面:干旱、缺水、烧杀抢掠……甚至……同类相食…… 太符合了,太应景了……那小屁孩不会真的想干掉他当储备粮吧!? 黎初晗脑子里亮起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危字,立刻勒令经常慢半拍的脑子疯狂寻找自救办法。 对面被称之为小屁孩的少年人可不知道他内心的要死要活,立刻就有所动作。 黎初晗震惊地顶着一副四平八稳的表情,内心持续嗷嗷叫:他居然就这么动了!他动了!!他动了!!!怎么办?!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点什么来应对,那个少年已经疾速来到了他跟前,他甚至都不明白这么细细瘦瘦麻杆一样的体型怎么还能跑出这种速度,让他连爬起身的时间都没有。 他只能绷紧神经硬着头皮抓紧时间挣扎着站起来——总不能真的躺平被吃掉吧? 出乎意料的是,少年只是停在他跟前上上下下仔细扫视了一遍,前后就那么短短几十秒,又立马跑开了。 忙着跟无力身体作斗争的黎初晗什么都还没整明白,甚至都没看到那乌沉沉的眼底清晰泛起的亮光,那种仿佛枯树一息复生、抽枝生芽的生机。 一头雾水的黎初晗疑惑着追着少年的背影看:“???” 少年并没有跑远,他停在了黎初晗之前躺着的位置。那里有一小片泥土还湿润着,期间有掌心大那么一块还有薄薄的一层积水,与周围大片大片的干裂形成了鲜明对比。 黎初晗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该不会…… 果然!他眼看着那个少年用手小心翼翼拢起那点积水、连带混着的泥土珍惜的往嘴里送去。积水不过一口的量,一下就没了,少年咂了下嘴,又拢了点湿土往嘴里塞…… 感觉受到了暴击的黎初晗终于熬不住了,心情复杂的喊出声:“喂——” 可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能说什么呢?水脏不能喝?显然这大环境活命都是问题;说我有水?怀璧其罪,现在的黎初晗比谁都明白。 黎初晗颓然的靠在大石头上,心情沉重。这水给还是不给?一边是又可能拿命豪赌,一边是良心折磨,属实让他犹豫不决。 “您……” 不知何时少年已经回到了黎初晗跟前,“是在叫俺……我……吗?” 黎初晗看了一眼这双变得怯生生又透着惊喜的眼眸,痛苦的闭起自己的眼睛:比起抉择,感觉被当储备粮也没那么糟,起码明白痛快。 “您……您喊……我……是要赐我神水吗?” 什么???! 哦豁,敢情对方都不需要他艰难的二选一啊?黎初晗瞬间就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他眼神复杂的看向少年,开始思考起反向干掉对方的可能性…… 可惜以他这性子始终只能想想,对方还没做什么的时候,就要他先出手,始终做不到。说好听点就是太过被动又心软,说难听点就是烂好心缺心眼。不然在故乡世界里,带着这么足的家底、还能把自己整逃命……他也是个“高人”呐! 这会儿他甚至有点小窃喜:看,老天爷都帮我做决定了,我没得选。 于是黎初晗理所当然的开始……装神弄鬼? 他努力严肃着脸:“你看到了是吗?” 少年迟疑着点头:“会……下雨?……就只下您身上那一块儿……” 哦豁,借口都给我找好了?黎初晗心里一松:“既然看到了就是缘分,只是这个事情毕竟是一种特殊机缘,不能随意泄露。否则……” “我懂的!”少年猛点头,干裂的唇扯起一个毫不掩饰的弧度,眼神都亮晶晶的。 额不……你懂什么呀?……黎初晗无语的看着对方,他编都没编全呢!他这会儿摸不准对方心里是怎么个想法,只能含糊的警告一下:“总之你记着绝对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我这点法力就会失效了。” 听到失效,少年流露出一瞬的慌张,没再说什么,只是严肃的点了点头。 黎初晗满意了,又不太放心。他看着对方破烂不堪的交领短打衫,琢磨着既然是古代,起毒誓是不是有点用? 于是他又折腾对方,要少年连带祖宗后代别说八代、上下都能凑够十八代了,通通一起带上发完毒誓才停手。 完了黎初晗终于安心了一点:“以后我俩就绑一条船上了,现在闭眼睛吧。”他终于要把水给出去了。 少年顺从的闭上眼。 “张嘴。” 少年又顺从的张嘴,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绝不做多余的。 黎初晗从随身小世界调出一股小水流,没敢拿出装水的容器,他就让水顺着自己指尖滴进对方嘴里。 起初少年还很克制,没几口之后,大概身体渴水的感觉被彻底唤醒,少年不自觉的开始抱紧黎初晗的手疯狂吞咽。黎初晗闲闲无聊观察起了少年的嘴唇,被甘甜的水流冲刷润泽透彻之后,少年的嘴唇干硬起皮好转不少,裂口血痂都软化了不少,顺带终于露出了他原来的形状,还挺好看,黎初晗想着。然后看着这形状漂亮的唇几次触碰到了自己的指尖,黎初晗觉得哪里怪怪的,随即又立即唾弃自己救人的时候还想些有的没的。但是就在少年又一次差点吮上自己手指的时候他还是猛的抽回了手——还是觉得画面怪怪的…… 清甜的水流戛然而止,少年茫然又带点不满的睁开了眼睛:“?” “那什么差不多了,你渴久了也不要一下子喝太多……”黎初晗尴尬了一瞬又想起来要摆起架势,便有模有样的说道,“我的法力也是有限制的,不能无休止使用。” 少年安静的看着他说完话,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明亮的笑来:“嗯。” 完全没有了刚才的不满,甚至变成一副你说什么我都很乐意顺从的样子。 黎初晗看着这个笑一时分不清是被小屁孩看轻了,还是被小屁孩宠了……… 为了挥散这股奇怪的感觉,他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姓名?年龄?家住何方?这里是哪?……” 第2章 捡回家 “星野,还没到啊?我快累死了……” 被喊到名字的少年侧头认真看了旁边的青年一眼,眼神扫到对方耳后时,涂满黄泥的眉心微微揪了起来,略带迟疑的看着这位疑似体弱的神仙公子:“快了,要不……我背你吧?” 黎初晗摇摇头:“不了,我就发发牢骚,你别当真。”见少年依然看着他,又解释到:”你看我比你结实有肉多了,你瘦成这样都走的利索,我这样哪里是真的走不动,不过就是犯懒而已……”说着说着都想老脸一红了,黎初晗赶紧随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掩饰,结果蹭了一手的黄泥。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泥污,淡定放下,没激起一点波澜——横竖已经被少年抹了一头一脸了,不差这么点,再怎么样也是为了融入环境保障生命安全。 少年叫林星野,是附近山里一个叫林家村的农家孩子,约摸十六七岁,之所以说大约是因为黎初晗不会算什么周岁虚岁,总之知道对方未成年就是了,黎初晗一向理解的粗糙。 这里是大进朝,正逢灾年,半境大旱,民不聊生。 据林星野的描述,往年从未遇到过如此大旱,他们这附近山里面所有小溪都干涸了,庄稼更不用说,早全旱死了。颗粒无收,又没有一点水源,起初还能靠深山里的草木动物支撑,后来动物慢慢绝迹,连山上的树都枯光了,甚至还燥到起山火。山里很多百姓迫不得已迁移了,就剩没能力跋涉的或者别的原因留下的,熬得过就活,熬不过就活活渴死热死。 林星野就是幸存者之一,每日里唯一的事情就是找水和食物。洗脸洗澡这种事情早已经抛之脑后。不过不知道是天过于干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黎初晗并没在对方身上闻到过于刺鼻难闻的味道。但是一直这样总不是办法,也怕突发的病,是以路上黎初晗就在琢磨,等到了目的地要把少年好好搓搓干净。 结果目的地没到,黎初晗反倒被林星野带进一个山洞里。以为藏着什么宝贝的黎初晗兴致勃勃的进了山洞转悠,结果只等来了林星野劝说着抹了一身泥——原来就这洞里还留有一些潮湿的泥土,以往林星野就只能用这里的泥巴当清洁和防晒用。黎初晗不禁叹气,现在他都来了,有水了,何必呢……然后林星野又翻出一摞枯叶递给了黎初晗,黎初晗瞧了瞧,并不认识,眼神透着疑惑。对方会意,解释说没盐没水就可以拿这个将就着洁牙……黎初晗一听,瞬间一个激灵,赶紧反省自己的谦逊谨慎似乎又丢了,再一次告诫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能小觑原住民的智慧。 这已经是夏末了,温度还是直逼四十度的样子,真当夏日该是怎样的暴晒啊?黎初晗摇头,这里的生命生存太艰难了。 胡思乱想半路终于看到了村落的影子。 村落不大,几十户人家的样子。多数都是泥坯房,偶有几座青砖大瓦房,当然也有少量草棚子。总的来说,就是黎初晗印象里一个比较平常的偏落后的古代村落样子。唯一不对劲的就是太寂静了,死气沉沉。 想想也是,这光景,真有人气才怪异。 天热,赶路又疲惫,这会儿两人已经不怎么有精力搭话了,默不作声行至村尾,终于停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小泥胚房前。 小泥胚房有一圈矮矮的篱笆围栏,黎初晗一见便欢呼一声蹦了进去,终于结束了赶路,让他这把懒骨头只想庆祝一下。可惜来不及宣泄这份欢欣,就措不及防和一个拄拐老人打了个照面。 屋里出来的老人个子精瘦,颤颤巍巍,显然年事已高,只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幽深,一眼过来仿佛能洞穿人心。 初来乍到的黎初晗,不太适应这眼神,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气氛诡异,林星野立即出声打破了僵局:“这是邻居易阿翁,素日一直很照顾我,这几日他帮我看家呢。”随即又对着老人道:“劳烦阿翁了,我先送您回屋去吧。” 老人闻言淡漠道:“不必。”说罢想越过黎初晗出院墙,只是行至黎初晗身边时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跤,黎初晗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扶的时候还想着这里扶老人总不会被碰瓷了吧……结果下一秒就听那个老人厉声道:“小子孟浪!” 黎初晗:???!冤枉啊,他只是不小心扶到了对方腰而已!…… 一时间,黎初晗都气笑了,不过也没有真心跟老人置气。 倒是林星野闻言急了:“不是的,阿翁!他……”后半句林星野却没有说下去,只抿紧了嘴唇微皱着眉头看着易阿翁。 老人听罢,转身慢慢的仔细的看了一圈黎初晗,良久忽然一脸满意的点了几下头,随后转了眼神看回少年,少年应和似的点了点头。 黎初晗:???看不懂哑谜的他一脸茫然,心道这是菜市场的白菜挑满意了? 随后老人没再出声为难,顾自慢慢走回了隔壁院落。 黎初晗向来没那么爱斤斤计较,不过是点意外误会而已,过去了就过去了,一向随性的他立即反客为主的招呼起林星野:“咱们进屋歇会吧~” 林星野听了他一路喊累,自是赶紧依他。 进了屋内,映入眼帘的景象虽不至于家徒四壁,但也能看出各种器物极简、陈旧甚至破败,好在干净,黎初晗一点不嫌弃,就着少年临时铺的床倒头就瘫上去,没一会居然睡着了。 林星野随即停下手头想忙活的事,心思恍惚地看起了这清隽温润的睡颜,没想到他居然捡了这么个神仙似的人回家,还喝上了那么多水,甚至再往深处想……碰巧黎初晗睡梦中侧了侧头,耳后不显眼处,灼艳的花印从林星野眼前晃过,逼得他即刻眼神飘忽、满脸通红,强烈的不真实感又伴着心口涨暖,让他神思都有点不清不楚的,刚刚还琢磨了一肚子招待贵客的思路算是全给搅合了。他下意识的站起身往门外逃,到了门口又不舍的折回来入定似的站在床前,怔怔的听着对方轻微规律的呼吸声。 大概是太久没体验过能灌得一肚子水的酣畅了,林星野感觉自己身体已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舒适放松,困意很快上来,他干脆放弃去想那些世俗的规矩,拼了几张木凳子陪在他的神仙公子床前也酣睡过去。 “淅沥淅沥淅沥……” “淅沥淅沥淅沥……” 许久没有睡这么饱足的林星野迷懵的半睁开眼:什么声音这么纠缠不休?极其隐约轻微,但架不住自己耳力实在好,辩着像是涓流的声音…… “!”水!他的神仙公子!林星野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随即心一沉,赶紧往床上看:果然没有人! 他一下子惨白了脸,第一反应便是对方走了!想到这个事实他就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林星野有点痛苦的闭了闭眼睛。 他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美好的人,从来没有人想让他这么想靠近,甚至都不明确对方是不是人的情况下,或许是仙、更或者干脆是……妖魔鬼怪……可他真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从看到他第一眼起,林星野就明白自己不再是曾经那个自己了。 好在他不是那么甘心放弃的人,再怎么恐惧对方的离去也没有丧失所有动力。更何况他们短暂的相处过,他有那么点底气去相信、对方应该不至于不告而别。 理智慢慢回笼,林星野没有任何犹豫的冲出门去。 对方身份不明朗,他也不敢明张目胆的在村里叫喊找人,只敢心底默默的念着:初晗……初晗…… 想起那人坦然告知全名的样子、让自己叫他哥哥的样子,带着“我比你大好多点”那种莫名稚气的小骄傲。可惜自己从一开始就心思不纯,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名字,就贪心地想光明正大的一直喊他名字,而不是做个没多少牵扯甚至只能远远看着的小辈…… 已经深夜了,空气依然如白日一般闷燥,漆墨一般的村子,毫无半点星子。林星野硬是摸黑仔仔细细找遍了村子,依然没见到人,眼底无可避免的积起一片阴郁。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家院门前,像个桩子一样杵着不想动弹。他心里明白对方神通广大,自己惦记上这样的人,注定要吃苦头。可来不及了,乍一开始对方就能轻而易举的在自己心底扎上了根,以至于他从未敢想,对方若真的如昙花一现,自己往后漫长的一生该怎么办? “淅沥淅沥淅沥……” 又是这个似有若无的声音……这是?…… 忽然想通了什么,林星野拔腿就往屋后跑。 他这屋子背靠一面有着嶙峋怪石的峭壁,据已故的爹么说曾经这里还有一挂细细的山泉,他们就是看着这里方便取水,才就近起的屋子。不过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不知哪一刻起这挂山泉彻底干涸了,而后又慢慢被村里人彻底遗忘,以至于村里很多年轻一辈都不清楚曾经的村里还有这么一处水源。 而现在!……林星野看着眼前断断续续细若银丝的一根泉水,心脏砰砰直跳:他肯定还在这里! 第3章 水水水 峭壁虽然有很多突出的岩石,依然不好爬,攀在半山腰的林星野忍不住想走个路都要喊累的“娇娇”是怎么爬上山顶去的?他翘着唇角认定那人怕不是又用了仙法,好在三更半夜的,后门这里又一贯鲜少有人路过,定不会再被瞧了去。 山里现在也没啥危险的野兽了,林星野定了心只管往上爬。 好不容易爬上去却依旧没见到人,不过这回他也没那么急了,顺着细流继续细细的找,终于在一处偏僻的石潭口发现了睡的四仰八叉的黎初晗。 这摊开手脚晾在大石块上晒鱼干的样子,饶是林星野再怎么宝贝他的神仙公子也不禁笑出了声。 黎初晗并没有被稍纵即逝的笑声干扰,依然睡的香甜。半长不短的墨发也散在岩石上,露出完整而白皙精致的脸轮廓,薄软浅色的衣衫清晰的勾勒出纤长的身形,一只手自然地垂没在已经积起水的泉口里,这会儿已经连衣袖都沁湿了。 林星野越看越觉得这样的黎初晗似仙更似妖,比月华还撩人,死死的蛊惑着他的心。 人在夜色浸润下总会更放纵胆子,失而复得的恐慌又驱使他很需要抓住点什么,所以等他回神,他已经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并且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这般大的动静终于把黎初晗惊醒了。林星野眼睁睁看着怀里人慢慢睁开了眼皮,才后知后觉的慌了神,他张了张嘴,对于自己做出的轻薄之举无从辩驳,一息之间他已经想的遥远到自己被就此嫌恶、然后凄然一生的地步了。 不料黎初晗完全不按套路走,一看是他,复又立即闭上了眼,连姿势都不带变动的继续待在他怀里,只模糊的嘟囔着:“是你呀,你居然找过来了,我还想着着神不知鬼不觉的干点大事呢,结果还是太困……”说着又迷迷糊糊靠着少年精瘦的胸膛很快睡了过去,徒留林星野一个仿佛浑身过了电似的,几乎没法消化刚刚发生的事实。 这显然过大的冲击到了他自小到大接受的礼教规矩——他认真辨认好多次花印了,这真的是个哥儿!而这个哥儿对自己毫不避嫌,甚至愿意……以至于他现在浑身僵硬,大脑停摆、无法思考,就这么愣愣的抱着这个对他毫无防备的神仙哥儿傻坐着,内里心思疯狂翻涌。 他完全克制不住的反复去想刚刚毫不排斥的亲近,结果就是那股澎湃悸动的劲儿不止没安分下来,反而越来越猛,更无处宣泄,偏又瞥到了怀里人耳后灼艳的花印,再联想到自己连着做出的失礼孟浪行为,林星野终于慢半拍似的轰然红透了脸,红到连脖子以及衣服遮盖下彼此相接触的胸膛都火热火热一片。 林星野抖着声轻轻问道:“…我想负责可以吗?…” 可惜怀里人听不见,自顾自睡得没心没肺。 林星野就这么抱着人翻腾着心思坐到了将近拂晓。耗费近乎半晚上的时间总算压住了自身如大川奔腾一般不安分的情感,勉强找回一点理智。 他将人轻轻安置回大石块上,起身去了离潭口远些的地方简单洗了洗。回来看着黎初晗一身浅色的衣裤、经过自己一身脏泥的亲密接触,已经没眼看,自觉惭愧又碍于礼数不能直接帮人清洁——这可不是之前的相拥可比的——权衡之后只好作罢,转而看起那一大潭清澈甘甜的水,又开始为黎初晗的安全忧心起来。 生而为平民,年少势弱,时常让林星野无奈无望,再加上真实身份需要遮掩,在这皇权至上、礼教森严的大进,他越发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 。但他不是个自甘堕落的性子,即便能做的有限,他依然会拼尽一切护着他珍视的人。 想到这里,林星野狠下心叫醒了睡的仿佛不省人事的黎初晗,带着依旧哈欠连天的人迅速离开了现场。 天光大亮的时候,林星野的篱笆小院外已是人声鼎沸。看了看床榻上依然酣睡的人,林星野露出一点纵容的笑意,不明白这人怎么这么能睡。 林家村留守的不过零零散散十来家,自打旱灾后,各自艰难为生,从来没有这样全部聚集过,林星野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水被发现了。 这也太快了! 还是低估了人为了生存的拼劲!林星野一阵后怕的敲打自己,随意理了理衣着快步往外走去。 易阿翁正被所有人围在中间。 村长带队逃荒走了,留守的人里面有没有几个能主事的,干裂了两个多月的林家村出了这么一出反常的事情,是不是祥瑞,还得有德望的老人掂一掂。正巧易阿翁如今是村里最年长睿智的一位,这事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这光景下,倒也没几个人在乎他是不是个哥儿了。 林星野没有参与商讨,他只悄悄的在外围听了个结果。 那潭水看着不少,却经不住村里按人头分。有点见识的村民早就探查过了,这并不是活泉,用多少少多少,如此这般全村人一合计就决定瞒下不报上头了,就怕上头一来不求嘉奖反倒平白添了事端。 易阿翁到底是长者,懂得人心,专门拿了合适的容器,按老的少的、劳作多的劳作少的等等、细细的分,众人心服,这事儿也就揭过了。 林星野悄悄舒了口气,只领到自己的份额他也没多说什么。离开前易阿翁那意味深长的一眼,饶是林星野习惯了对方的严肃与洞察也有点招架不住,差点就招了…… [最好还是让初晗藏一藏,错开这个巧合的节点,或许能多一丝安全,就不知道那人同意不……] 林星野一路东想西想,有点心不在焉的走回了家。 黎初晗依然在睡觉。若不是这人面容依旧、呼吸均匀,也探了额温,皆是好的,林星野都差点以为他已经昏迷了…… 这也太能睡了! 林星野对着睡得粉面桃腮的人、笑的眉眼弯弯,心里无限的欢喜,最终化成小小声的一句:“初晗小猪~” 为了防止自己再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来,他给自己安排了好多活。正好快到午时了,现在有足够的水,可以煮上一顿杂粮饭,再煮个熏肉干菜汤……汤啊,多久没喝上了!不知道初晗吃不吃的惯…… 盘算着午饭,顺带把家里又里里外外打扫整理了一遍。做完这些林星野还是精神奕奕,完全没有一夜没睡的疲惫感。 自打遇见黎初晗,林星野自觉已经脱胎换骨。爹娘还在的日子另说,前两年他们相继过世后,自己委实有过一段生无可恋的日子,后来不过是想着要报答易阿翁多年的照拂,浑浑噩噩活着,好歹能给阿翁养个老送个终,但那到底是没啥活力的,不像如今这般,好似每日都欢天喜地的。 林星野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望向黎初晗睡着的房间: 真好。 “林小郎君在吗?” “林家哥哥你在吗~” 发痴被打断,林星野一脸不爽的出门迎客:“在,有什么事?” 来的是村头的莫婶子和她家丽哥儿。说起来这一家是唯一一户没有去逃荒的青砖大瓦房人家。他们家一向是村里的富户,据说家里头有人在镇上大酒楼做活儿,算是村里见过世面的人。林星野不清楚为什么这回她们居然也没离开。 莫婶子见了他没先开口,只堆起几分假笑,而丽哥儿一如既往见到他就露出夸张的笑来。 林星野一眼看去,眉心默默的皱起。 其实这丽哥儿一张脸够得上清秀,只是一带笑就不知为什么看着特别假 。以往见了林星野总一副巴不得把视线粘人身上的样子,今儿不知道转了什么性子,居然不管不顾的只想绕过他往里走。林星野一下没拦住,就直接被人溜了过去,当场黑了脸,乌沉沉的眼神就这么看着人拘着一小捧地瓜顾自往厨房去了,口中还不停:“林家哥哥呐~这是我娘亲自己晒的一点地瓜干,可香甜了~单吃也可以,煮米面也好吃,你一个人住怕是常有顾不全的时候,留着添个菜吧……” 更荒唐的是莫婶子也厚着脸皮一句话没有就跟了进去。 这也就罢了,厨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家什么家境乡里乡亲的论理应该也清楚,林星野也就没出声,想看看她们整什么幺蛾子。 两人放了地瓜干,瞟了水缸几眼,就出来了。 这时候林星野大概明白了什么,抱臂靠着厨房门淡漠道:“多谢婶子和丽哥儿,只是眼下我也就分得了这么点水,这光景你们也明白,家家都难,不便招待,是以两位没什么事的话不妨先回吧……” 莫婶子似乎不大相信:“林小郎君啊,婶子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话说的不好听但也是关心你……哎,你到底是个汉子,又半大不大没了爹么,有些时候总归考虑不远,你看你家离水源那么近,昨日怎么就没有多蓄一点水呢……我可一早去你那后门看了,沁湿好大一片土呢!这得浪费多少水啊……你这可是真马虎了……” “婶子,小子这年纪正长身体,睡得也实,一晚上雷打不动的,真不是故意浪费的……”林星野这头毫无诚意的应付着莫婶子,余光看到丽哥儿探头探脑的要往堂屋去,赶忙过去制止。 第4章 还在睡呢 他家主屋坐北朝南三个开间,中间做了堂屋,东边是隔了前后两间的卧房,西边是个杂物间,里头还有个门通往西侧做茅房的一个小耳房。厨房是在杂物间前面单独起的一间屋子,所以林星野无所谓放任这对母子进去。可眼下这个丽哥儿明摆着想往堂屋闯,这就不能忍了。 不说哥儿汉子着实该避讳些,最要紧的是黎初晗还在那睡着呢,再怎么神仙似的他也是个哥儿,可不能被这两个不明事理的弄巧成拙了! “丽哥儿止步,那边再怎么也是我一个汉子的卧房,你如今年岁也长起来了,不比小时候,到底名声要紧。” 汉子与哥儿女子七岁便要适当避嫌,山野村里虽比不得郡县里高门大户讲究,也不会放任太过越线。 林星野本是理由正当,奈何有些人惯常没脸没皮,导致他这一句直接起了反效果。丽哥儿十一二岁这年纪听了,居然红了脸,羞羞答答、支支吾吾的说道:“若是林家哥哥~丽儿自是不怕的~……” 林星野差点噎住(*⊙~⊙):“……!” 以往一直觉得丽哥儿还这么小,就算偶有察觉异样,他也从未放在心上,毕竟小哥儿面皮薄心思又细,总有汉子不理解的羞怯,他本着落落大方的处事态度,只要合乎礼数也不会过于迂腐回避。倒不想一个粗心大意似乎惹下了麻烦呢……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丝心虚……林星野下意识的往黎初晗睡着的卧房看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莫婶子听着自家哥儿的出格话,也不制止,反倒赶上前一声感叹:“哦呦,我们丽哥儿可真真长大了! 知道惦记郎君咯”说着还对林星野自卖自夸:“林小郎君呐,其实婶子想说几句托大的话,咱们丽哥儿也是和你一个村长大的,你俩年岁是差的大了一点,但怎么也算知根知底,眼下村子里这光景,婶子瞧着也就属咱们丽哥儿和你最般配。你这也没有爹么在,不然就听婶子的意思,干脆定下如何?婶子家里你想必也知道,我也就这么一个哥儿,和我们家结亲,定不会亏了你的!” 林星野:“……??!!” 怎么就议上亲了?他感觉受到了惊吓:“不……不了,婶子……小子作为汉子没啥本事,到如今也还没挣起什么家底,怕耽误了丽哥儿。婶子好意小子领了,实在不敢高攀。” “说什么高攀不高攀,你如今孤身一人,虽说你爹么托着易阿翁照看,那到底是个年事已高的老人,能帮衬什么呢?况且论亲疏总归不是有血缘的一家人,婶子觉得你还是好好考虑!~” “不了,婶子,小子如今实在没心思考虑婚姻,眼下还是过了眼前难关重要……” “你看这和咱们家结亲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了不是……” 两人来来回回,林星野到底年轻不经事,婚姻大事上又碍于莫婶子是个长辈,很容易就被礼数压制,一时被动的找不到回绝方法,正巧易阿翁听到闹嚷声慢悠悠的出来门。 易阿翁和林星野这两家靠的极近,篱笆院墙都是共用的一个边。林星野一看总算找到了救星,拼命给易阿翁使眼色,也顾不得易阿翁看不看得清。 老人向来对林星野极关照,听了这么久来往对话,也无须多解释,就这么站在他家那头,自然开口,依然是那副淡漠的口吻:“莫氏不如先回吧。林小子爹么既然临了托了老身把关这婚姻大事。老身如今就托大说几句。老身以为家境如何不妨事,但总要真心实意为着两个孩子着想的……”说着老人特意看了丽哥儿一眼,看的丽哥儿缩了缩身子躲去了自家娘身后,“切莫强求闹得伤了和气,过后吃亏的还是哥儿……” 村里最年长的老人开了口,莫婶子知道今儿是难了,也就噤了声,悻悻地带着自家哥儿走了。 易阿翁看着一步三回头不舍离开的丽哥儿,摇摇头:“星野小子,你怕是还有的烦。” 林星野显然也看到了:“还要劳烦阿翁指点。” 易阿翁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他人呢?” 什么人?林星野一愣,立马反应过来,一改之前黑沉的脸色,露出点暖意来:“还在睡呢……” 易阿翁难得的僵了僵表情,不可置信的看向林星野:“你……” “不不不,阿翁你误会了!我什么都没……”林星野秒懂,一下子涨红了脸,立刻反驳,但是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又底气不足的吞了后半句。 易阿翁这个年岁,有什么不懂的,立刻明白过来:“到底还没有成亲,你再怎么情难自抑也要收敛着,我知你有多稀罕人家,越是如此,越要克制。给予足够礼数尊重两颗心才能靠拢……”他慢慢踱了几步,“此外还有一事,我观他细皮嫩肉的,一看便是养尊处优,年岁又似比你还大些,甚至好似还削过发……你可曾问过他是否已经嫁过人?你可知他真实身份又如何? 虽说如今荒灾年间,多的是流落他乡之人,但你这个事情……最后还说不准呐……他完全不像个身份低微之人……” 一席话听的林星野情绪低落,更何况他是知道黎初晗有多大本事,那是他终其一生都追不上的,他有的只有一颗真心,真心能值几两银? 易阿翁看的叹气,不过这孩子够苦了,他也不想让他再失了活下去的动力,有个人牵着哪怕是烦恼也好过死气沉沉。 易阿翁转身想回屋了,林星野急忙跨一步追上去:“他说他从未成过亲的,阿翁……” 易阿翁又转回身:“他长辈亲人呢?” “都不在了,也可能是不在这里……总之这里就他孤身一人……他一个哥儿就孤身一人……我……” “也罢,若是他愿意,就寄在我名下吧。” 林星野闻言狂喜:“谢谢阿翁! 谢谢阿翁! ” 黎初晗若是能落户在易阿翁家,也就算在这里扎下根了。而且易阿翁虽是哥儿,在村里一向德高望重,是少数没了丈夫还能以哥儿身份保留着门户的,他近前又无后代,说是远亲过来投奔也不奇怪,都是哥儿也不影响名声,比落户在自己这里便宜多了。 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林星野心情一松,风风火火的给易阿翁补足了柴禾,以及一些别的力气活琐事。 回自己屋子的时候,黎初晗依旧未醒。 林星野看着眼前人的睡颜把落户一事在心里打了好几个转。理智上知道这么点东西牵绊不住人,但情感上还是找到了一点细微的安全感——虽然还只是念头阶段。 只是睡了这么久了,他的神仙哥儿真的不会饿的吗?林星野揪着眉心,看着温好端来的饭菜——再不吃就要变晚饭了……仔细回忆一下,从见面到现在,黎初晗确实好像没吃过任何东西……自己不吃是因为条件有限,饥一顿饱一顿都能过……一时懊恼自己真是太疏忽了,怎么都没有问问人家饿不饿呢…… 但是一转念他又明白过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黎初晗一直就只喝水,连洁牙的香树叶他都没碰……一时间,林星野都怀疑黎初晗该不会只能喝清泉甘露吧? 这……这要怎么养?林星野难住了。 他默默的又去倒了一大杯上午分到的潭水备着,想着这个水是黎初晗自己法力弄出来的,总对他无害吧?…… 林星野空下来就看不够似的守着睡着的人,终于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黎初晗悠悠转醒。 “?”这谁?……入眼是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见之忘俗的一张脸,虽然带着浓重的少年气,但是他黎初晗颜苟敢打包票以后长开了绝对是个大帅哥。 黎初晗刚穿越的身体因为还没有完全适应,需要很多睡眠养着,睡多了的后遗症就是:迷糊。一时都没认出洗去黄泥露出本相的林星野。 他甚至在脑内对着人家评头论足: 皮肤够白,白的居然和自己有的拼……就是瘦了点,太瘦了点,不过手长脚长的,只要养起了肉应该很有看头……啧,瞧瞧人家,白帅白帅的依然一点不娘气,不像自己,说好听点那叫温润柔和,不好听点就是没啥阳刚气………… 黎初晗脑内活动持续了很久,直到对方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光芒慢慢暗下去,露出熟悉的乌沉沉的眼色——当然这回还疑似带了点哀怨,他才反应过来:“星野啊?!” 林星野终于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嗯!你醒了?”随后又有点担忧的问的道:“你睡了好久好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法力用多了?……” 黎初晗被这笑晃了一下眼,一时还没有适应之前的黄泥小屁孩洗一洗后,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帅哥苗子,好半天才缓过神慢吞吞的看看窗外:“没事……我没事,就是刚来这里,身体还有点疲惫,多睡睡就会好的。” 林星野闻言放下心来,身体没事就好。只是他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词:刚来。 打哪儿来?还会走嘛? 不过他不敢问出口。沉默着端起水杯递过去:“这是之前那个潭里的水,你应该能喝的吧?” 黎初晗点头:“可以啊,煮开了就可以喝。”本来出自小世界的水是可以直饮的,因着在这边落过地,怕已经混了什么微生物细菌了,还是烧开了喝保险。 林星野:“那我去煮煮,你等等,很快就能喝上。” 黎初晗:“???”这小子挺养身啊,非得喝口水再吃饭吗? 看看旁边搁着的饭菜,摸了摸还有温度,饿急了的黎初晗决定失礼一回,先让他拯救一下饿穿了的胃。 第5章 掏家伙,掏俩大的 不得不说肉体凡胎一枚,虽然靠着小世界顺利穿越,遭罪却是免不了。就昨儿刚到那会吧,绵软无力,面团似的,后面又毫无胃口、疲惫嗜睡,亏得小世界的清泉不普通,倒是能喝下去不反胃,还能提点神,不然黎初晗哪有能耐跟着林星野赶那一阵路,只怕自己要阵亡。 黎初晗惆怅的往嘴里扒拉饭菜,不知道自己身体这副作用几天才能消除。就现在这会儿其实他依然吃不下什么东西,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太缺能量、快熬不住了,他只能选择拼命压制上涌的呕意,再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努力把食物咽下去。 林星野端着煮好的潭水进来,正赶上黎初晗再一次扒拉好一口饭,一抬眼看到人,想起须得道个歉。于是他张嘴——好巧不巧一阵呕意上涌,最终一个字没说出口,反倒先“哗啦”吐了一地…… 林星野正要递水杯的手直接顿住,紧抿着唇、直着眼睛看着神仙哥儿吐…… 黎初晗: [ !!!太特么丢人了…… 我可以再逃离一次这星球吗?!] 场面一度极其尴尬,尴尬中透着一丝诡异…… 最后还是黎初晗先回的神,他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那什么,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浪费粮食的,实在是我的胃还不太能接受它们……当然也不是饭菜不好吃!……啊对了,我还擅自先吃了,不好意思啊……” 可惜两人脑回路不在一个位面,林星野此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只能喝清泉甘露的神仙哥儿该怎么养?……] 黎初晗看对方没回神,以为人家心疼食物又不好开口责怪。看看这大环境,一口水一口食物,都是人多活一天的希望啊!为免自己给人留下浪费挑剔的印象,黎初晗怂怂的又解释了一遍:“那什么真对不起,我真的是脾胃不太舒服,它现阶段还有点不适应……真不是故意浪费的,也不是挑剔……你别生气啊 ! 我保证下一口绝对咽下去不浪费!” 林星野缓缓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我怎么会生气呢……”他满眼真诚的看向黎初晗:“我只是觉得你勉强自己用凡人的饭菜太辛苦了。若是……招来的神水不够的话,我可以少喝一点的,你多给自己留点,免得饿着了……” 黎初晗目瞪口呆:[凡人的饭菜?喝水免得饿着了??!……] 他努力很久才从自己记忆的旮旯疙瘩里挖出一段装神弄诡的片段来,仔细回想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明白过来:天惹噜! 这误会大发了! 黎初晗哭笑不得,但他怕小屁孩面子上过不去,脸上装的特别严肃:“星野,其实我也是个凡人, 只是我正好会点法术而已。你们这有道士吗?或者法师什么的,总之就是那种会点特殊本事那种人?我就像是这类人,再怎么厉害总归也还是个人呐…还是一样吃饭睡觉出恭…” 林星野努力消化着:“……是有天师来着……” 隔了一会儿他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忽然情绪激动的脱口而出:“所以你不会忽然消失的是吗?” 黎初晗犹豫着点头。理论上来说,只要他身体恢复,就可以秒进秒出小世界,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能突然消失了……但看对方情绪波动这么大,他还是挑着字眼道:“我不会不告而别的,我保证。” 林星野一脸欣喜:[太好了!他的神仙哥儿下凡了!] 黎初晗可不知道林星野想的多离谱,只觉得对方心情挺好,那这事情就可以揭过了。长吁一口气,他继续干饭大业,继续与反胃做斗争。不过他时不时会想起刚刚顶着一张高级脸的林星野,居然也会有这么傻乎乎的理解,就觉得很反差萌,突然觉得这小屁孩特别可爱。 吃过不知道算晚午饭、还是早晚饭的一顿之后,太阳堪堪落山。黎初晗看着暮色四合,又盘算起放水大业了。 他暂时还得在这里生活,而生活就离不开水。他不是那种危难之际关起门来只顾自己的性格,况且弄点水而已,对他来说极其轻松,惠及百姓,又能避免人无我有的危险,划算。 只是眼下这情况,原来的地点只能放弃了。被人发现他的异常,可不是人人都能遏制恶念的。这么一想,黎初晗发现林星野真是纯良赤诚,若是原来的自己那死性子,被这么珍视呵护,估摸着十天半个月就能掏心掏肺的跟人好了,可惜他逃过一次命,是以现在总是习惯性的有所保留。 [不能算是坏吧?只能算是我自己的一种成长!大不了暗落落对小屁孩好点算补偿好了~]黎初晗心想。 两人合计之后决定下一个地点定在之前留有潮湿泥土的山洞。路途稍远,他们知会易阿翁要出门后,趁着后半夜浓重的夜色出发了。 关于黎初晗落户之事,林星野也提了,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去说服,结果在黎初晗近乎盲目的信任下,三两句就拍板决定了。 林星野现在不愁黎初晗会突然离开了,转而开始愁这人实在太好拐了…… 因着夜色重,两人赶路谨慎为主,是以慢慢走到目的地已将近天明。 再一次进这个被抹黄泥的山洞,黎初晗心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自觉站在身边的人已经从陌生人变成好哥们儿,再想到接下去回村也即将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瞬间觉得人生真美好,一切都慢慢开始步上了正轨。 山洞入口不大 ,腹地比较深,整体是一个窄口壶形。黎初晗和林星野啃着当早点的干粮,在洞里转悠了两圈,心中有点数了。 黎初晗:“我看我们弄个比常规深点的坑试试,这里还有轻微的湿意,运气好说不定能碰上地下水……” 林星野:“你是说,只要咱们挖个特别深的井?地底下可能就有水?” “聪明,就这意思~”黎初晗眉眼带笑,看着林星野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 林星野听到被夸微抬了下嘴角,之后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可我们什么工具都没带,要不我去做个简易的锄头吧。” “呃——” 黎初晗本想说不用,他的小世界里什么没有?但是想想曾经逃命的感觉,觉得还是不能再张扬了,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好的,你去弄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林星野看人答应的这么痛快,狐疑地看过去。黎初晗以为对方怕自己消失再三保证:“我肯定在这里等你回来!哪儿都不去。” 林星野不置可否,深深看了他一眼出山洞找工具去了。 看人真走出了视野,黎初晗乐的龇牙!放开手脚干的机会来了! 他的随身小世界里无数可用的东西,可是碍于现实种种,他只能憋着忍着熬着,就是不能拿出来见光! 小世界带着的“世界”两字不是说说的,那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呢?十二分之一蓝星那么大一个完整星球样世界啊! 更可怕的是,这个小世界是多维文明融合衍化而成的,若不是曾经的黎初晗过于单蠢圣母,他能过的自在上天. 逃离故乡星球后,有小世界在,黎初晗本可以一人苟到天荒地老,但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他需要伙伴。而小世界什么都好,就是活人就他一个,太寂寞了……所以黎初晗来到这里,相信自己能整出个有朋友相伴的美好家园来。 为了早一步实现自己梦想,黎初晗干活很带劲。但打井这种费时费力的事儿,有着深刻现代思维的他,真的没打算靠人力。 趁现在,黎初晗估好位置掏出来俩大家伙:发电机和打井机。虽然都不是特别大型的款,但是这里还处在铁器都珍贵的朝代,这样精密复杂的机器足以引起恐慌暴动。 黎初晗为着林星野的小心脏着想,果断把人支走。 可惜问题来了! 黎初晗没啥经验,没想过这俩机器一起工作起来噪音这般大:“砰砰砰砰砰砰。”配合着山洞的回音效果,颇有嗨爆全场的气势。以至于每“砰”一下,黎初晗的心就提上去一点。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想到隔音的办法,黎初晗只能寄希望于山洞的隔音好点再好点;此外,门外汉黎初晗的操作也没眼看,按他的要求,能按说明干起来就很可以了……他也不管这里是什么土质,反正闭眼冲! 一通手忙脚乱,搞得泥浆四溅、满身狼藉,洞壁上的泥沙都簌簌往下掉,看起来着实凶险。更磋磨人心态的是,折腾很久都没钻出点什么来,到最后他只能咬牙说服自己再多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肯定会有回报的! 附近的林星野正认真磨大石块呢,石锄已经初具雏形。突然地面传来异样的震动:“砰砰砰砰砰”,很规律,像是巨物震动又似搅动的感觉,冷不防听到很是惊心。林星野心头一个激灵丢下手头东西就以最高速往山洞跑——若是有外人看到,就能发现此时林星野几乎跑出了残影,远远超过正常人能达到的速度。 疯狂赶到洞口的林星野又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因为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恐怕不是什么不安全因素。这异响源自山洞深处,他稍微一思索便明白了肯定是黎初晗的手笔——想必这就是爽快把自己打发出来的原因了。林星野三分无奈七分宠溺的笑了笑,决定顺着人意愿,不去打扰他——不过他偷偷去看一眼安一下心总不妨事吧? 于是正直的少年人生头一遭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偷看“美人”。 “美人”呢?别说美了,人都不见影子……入目的只有两个硕大的铁器,无人使力,却在自发运作,动静大的震的山洞壁上的干泥巴都不断脱落,仿佛要天塌地陷。这完全是鬼斧神工! 林星野忘了危险忘了藏匿,一脸严肃的看了好久,颇觉震撼。 直到一条泥人来到他眼前晃了晃手——泥手。 黎初晗一向形象良好,就是之前涂了满脸黄泥也保留着几分清俊温润,叫人一眼看过去也能辨出底子很好。何曾像现在这样,除了关键的五官全是泥浆,哪怕头发丝都一缕一缕粗泥绳似的。叫林星野都半天才辨出来,实在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黎初晗佯装恼怒的对着林星野挥了挥泥浆拳头,并试图往少年脸上也抹上泥浆。他身高还没有瘦长体型的少年高,威慑力实在不咋地,反倒有些手舞足蹈的滑稽感。看对方安然无恙,林星野放松下来,被对方耍宝似的行为逗的开怀。 眼下还有事情要解决,黎初晗玩闹归玩闹,也知晓得适可而止。 洞壁上的表层泥巴脱落后,露出了完整岩石顶,黎初晗粗粗判断这山洞应该是不容易塌陷的,于是放心的继续往下钻。他现在也不执着于遮掩机器了,横竖该看不该看的都看到了,遂拉着林星野只管絮絮叨叨,又献宝似的指给他看疑似要出水了。 两人都很期待,而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出水口也确实没辜负人心…… 变故往往就在一瞬间! 原本钻的好好的小井口忽然像被爆破似的一股急流冲出来,毫无间断地往外喷 。紧接着井口四周的泥土,陆续迅速被冲击的坍塌,疯狂喷涌的范围一瞬间扩大,山洞一息间被湍急的水流淹了个彻底。 激流冲出那一刻,林星野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的一把抱紧了眼前人——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水流似有一股恐怖巨力在推一般,把他们两人齐齐冲浮到半空。混乱间,旱鸭子黎初晗生生呛了好几口急水,冲击得口里、胸里都生疼。林星野也不好过,迎面巨大的水流直接把他冲的晕头转向,但他到底识水性,及时调整心神,还有余力死死托抱着怀里人——两人一起在急流中翻腾。 幸好千钧一发的时候黎初晗脑子在线,第一时间触碰收回了发电机,不然凭这水速湍急还带强电流,那他们俩的小命再强悍也难了…… 洞里的水势没多久就涨得很高,眼看就要没顶,黎初晗完全靠着会水的林星野撑着露出脸孔呼吸,但是空间越来越小氧气越来越缺,原本因为地势关系他们已经快被冲到洞口了,可惜洞口过于窄小,以他们两人单薄的力量又没法回游,也就说他们很快就会连脑袋彻彻底底浸没在水中。 生存危机在前,黎初晗放下所有顾虑决定立刻掏水下吸氧设备,不料这么关键时刻,洞口居然正好被冲塌了! 第6章 那么大一个雷 两人不由分说的被急流泄出了洞外! 林星野耗着剩的那点力气,半抱半拖的将已经晕乎的黎初晗挪到岸边——连带着来不及用的俩智能水下呼吸器…… 摸到了地,黎初晗才从濒死的状态缓过来,他自感肺里生疼,意识恍惚,明白自己可能溺水了;好在一旁的林星野看着面色还过得去——幸好还有个能动弹的。黎初晗撑着一口气给他科普了一下简单的轻度溺水急救,又迅速掏出若干保暖衣物和两小瓶出自小世界的万能液,交待给对方,随后“吧嗒”一下放心的摊平在地上,眼睛一闭再没动弹过。 黎初晗的面色本就有点微微发青,这一倒地举动直把林星野吓得不住地探对方鼻息,直到几次确定人还活着,才收回抖着的手,仔细回忆刚学的内容:将人侧躺通气、做好保暖,不过保暖一项眼下这温度下不是必要的。至于这个万能液——林星野看着精致非凡的雕花鎏金白玉瓶,就知道这药的金贵。犹豫了下,只开了一瓶给黎初晗喂了下去——自己不过失了点力气、呛了几口水而已,大可不必糟蹋如此好药。 黎初晗溺水并没有严重到完全丧失意识,只是他因穿越身体没完全恢复,故而这么一通折腾后,真的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迫不得已只能把事都丢给林星野。这会儿他感觉到万能液被喂进口中,就很自觉的咽了下去。 万能液大概是小世界里最特殊的产物,是真正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具体成分不详。但黎初晗猜测它比较类似科幻世界中的生命培养基液,能自动获取你的基因数据,自动调整检测、修复乃至再生任何毛发骨血内脏器官,并使其处在最佳状态。 能有这个发现还是因为在故乡时候,黎初晗的陈年老胃病一小杯下去治断根了;摔断了腿两小杯量痊愈了;粗心剐掉了手臂一大块血肉三小杯短时间内恢复如初……一次比一次更恐怖的效果,当年扎扎实实吓到过黎初晗,但恐惧过后自是狂喜。这东西虽源源不断但论其日产量并不大,黎初晗统共就聚了一白玉池子,珍惜的紧。为此起名废如他还特意想了好久名字,虽然最后还是回到直截了当的“万能液”三个字…… 有了这东西,什么病痛都不愁。是以黎初晗察觉到万能液已经下肚,就彻底安心的睡了过去——反正小命暂时安全。 林星野看着黎初晗脸色逐渐好转,呼吸也均匀绵长了,便也轻轻在人身边躺下。 这会儿危机过了,林星野就想起刚刚做的越矩事儿了。虽然是为了救急,但……林星野看看自己的左手——这只手刚刚握了初晗的肩!握了好久;再看看右手——这只更过分,又是捏脸又是按压心肺……他这两只手到底对着一个哥儿做了什么?! 觉得自己无x耻的林星野拿自己左手使劲拍了一下自己右手,一言难尽的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可惜越是羞于想起越是清晰难忘,林星野恨不得再给自己的脑袋一巴掌。 “星野你怎么了?是头疼吗?” 正当林星野真决定给自己再来一巴掌的时候,一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制止了他——短觉醒来的黎初晗不明白,好端端的少年怎么就敲起了自己的脑袋?被水冲傻了?? 真相林星野说不出口,只涨红了脸讷讷的出不了声:“……” 黎初晗不明所以:这天气下这么落个水总不能就发烧了吧? 一转头看到了还妥善安置在身边的万能液瓶子,拿起一掂,果然还有一瓶是满的——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黎初晗心里温暖又酸涩:这是个傻孩子。 少年惯会照顾他,赤诚而热心,但对自身却马虎又隐忍。黎初晗看少年脸色,担心他是哪里不舒服又不肯直说,于是起身直接开了瓶子递到林星野嘴边,不容拒绝道:“快喝了吧,包治百病的。” 他还是现代思维主宰,互动也没那么讲究,少年没主动喝,他就自然的上手捏住下巴喂上了。林星野脑袋里“嗡”一声,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了,连万能液被强灌下去他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遍体舒适、一种洗去陈年旧疴的通畅感传来,林星野才如梦初醒,他完全没机会惋惜好药,羞的慌里慌张背过身去:“初晗……你……要不去先去换身干衣裳吧……当然这般……我……我……” [我可以负责的!]林星野终是吞下了最后一句,他明白黎初晗不似他大进朝任何一个哥儿,他不需要任何依附! 黎初晗:“???…哦好……” 经过提醒的黎初晗才将思维切换回了正确频道,他怎么就忘了古人的内敛呢! 啧啧,这么点事这孩子还害羞成这样……瞧瞧脸都红到后脖子了…… 掏出个简易换衣间,黎初晗手脚利落,三下五除二搞定。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偏爱浅色衣物,给林星野的则拿了套耐穿的灰蓝束袖薄衫裤。 这里的礼教不能穿短袖让黎初晗挺不爽的,虽然可以卷一点袖子,但还是热。不能短,黎初晗就往薄里走。加上还要考虑保守,就需要薄而不透,黎初晗直接选了高科技面料。 头发的污泥已经被冲刷的干干净净——连洗头都省了,黎初晗苦中捡甜的想,随手掏出根发带将半长不短的头发束在脑后。 他现在已经无所谓在林星野面前暴露更多物资了,掏东西掏的毫无负担。刚才经历的事情就如试探,无论是急流来袭是时下意识的保护,还是对用药的态度,总之少年的表现在他心里已经达到安全线,所以他也不想过度遮遮掩掩了——不至于和盘托出,但适当时候当个提货机还是可以的。 林星野全程背着身,连接衣服都是,完了还难得磕磕巴巴的提了要求:“麻……烦初晗……回避下……” 正想把人推进换衣间的黎初晗一听,顿时来了逗人的兴致, 他轻轻拍了拍人后肩:“林小公子你这样可不行,男子汉大丈夫的扭捏什么?~” 他本意是开个玩笑,结果这做派惊的林星野手忙脚乱地抱着衣物一步跳好远:“不不不……我们……我们……” 看着蹦的兔子似的林星野,不知道前方有惊天大雷等他的黎初晗,还兀自乐上了。 当然他明白自己故意逗人不对,但是经不住对面这孩子的反应太惹人喜欢。他一个来自现代文明浸润的生物,初来乍到,实在分不清到底是古人本就这么内敛避讳 ,还是刚巧这孩子天生过于纯粹正直,这样的人很难得。 黎初晗继续追着问:“我们?我们什么?” “ 我们……我们……断不可如此不顾礼节……哥儿汉子授受不亲,如此这般会害了你的!……我之前为一点私心已经做错良多……再毫无顾忌无礼于你就真的畜生不如了!……” 什么哥?什么儿?什么汉子什么授受?? 黎初晗没听大明白,但感觉不太妙! “汉子自是无大碍,可你是个哥儿!哥儿的名声重要,万不能过于儿戏! ” 黎初晗好像听懂了,黎初晗如遭雷劈! 也就是说,林星野和他黎初晗居然不是一个性别??!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事情??!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有看出他们俩有什么大差别——难道就凭对方高了他那么点?? 可这会儿都是两个性别了,他也不好意思怎么样查证,可是他真的满肚子疑惑:“我很确定我是个男人啊,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是哥儿呀?” 林星野依然不敢看黎初晗:“哥儿与汉子确实皆是男子外表…只是哥儿独有花印与xxx…你耳后的花印……” 林星野想夸他有个非常漂亮的花印! 想起易阿翁那句“尊重”,他就硬是逼着自己闭上了特别特别想夸出声的嘴。 [看这光景,初晗居然是不知自身性别的……怪不得一直对着自己都很坦然……]发现了真相的林星野有点忧伤,显然也明白了自己的自作多情……前路似乎更加不明朗了…… 一头的黎初晗看着对方突然的巨大失落,生出点不忍:“我也不是怀疑你的判断吧……只是我到底不是本土人,不太分的清楚啊……因为我们那也不分什么哥儿汉子的……那个冒昧再问一下,另一个又是什么?” 林星野的脸又红的深了一度,眼神飘忽:“就是脐……”说到后面,声如蚊讷。 偏偏黎初晗听清了,又遭一次暴击! 他不敢置信的用手指着自己:“我?哥儿?!娃?!!!” 难为他这时候逻辑这么清晰…… “我怎么可能会哦?!我可是个男人!汉子! 如假包换!这是个误会!”黎初晗哭笑不得,“这应该是个巧合!你所说的那个花印我知道,就是耳后那个胎记,出生就在的!……” 林星野默默看着反应过激的黎初晗,很识时务的没反驳。 “再说我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啊——”说着他还特意钻回试衣间检查了一下。 事实不太尽如人意。 他确实看到自己有一条朦胧的纵线,只是薄淡到很容易忽略那种。 这下黎初晗也不好判断了——因为按他以往的常识,故乡的人无论男女应该都有;而按这里的标准,确实也都对得上……再来是他明白自己的长相,虽不至于女气但绝对够不上硬朗,这么一综合,把他当成生囗育x方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可他真的真的真的是个普通男人啊!!! 没有附加功能的!……吧??! 黎初晗有点抓狂,在心中咆哮了100遍! 心情复杂的出来试衣间,黎初晗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啥,横竖他解释千万遍林星野也不一定信,再说他自己现在都有点不那么笃定了…… 怎么穿个越还带换性别的呢?! 黎初晗迁怒了,用幽怨的眼神看向林星野。 林星野看黎初晗没再否认,自是认为这个事实已经板上钉钉,只是对方还一时没法接受罢了……虽然他想不通为什么对方会连这个都不清楚,难道真的如画本里说的那样,传说有仙人下凡历劫,因着第一次做凡人,什么都懵懵懂懂? 第7章 金山银山 眼下的黎初晗明显带着负面情绪,林星野试图安慰下对方,又不知从何入手,末了只能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陪着对方慢慢消化。 好在黎初晗也没有“疯”多久,就看起来状态正常地安排“一动不敢动”的林星野进换衣间更衣。 事实上他只是表面平静,内心还是很怀疑人生…… 心情不对他就爱找点事做,分散下注意力。正好从小世界掏出来用的东西有些残留物需要处理,他就机械的一个一个回收。 出地下泉的山洞靠近一处山坳,洞里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涌水,这么点时间已经冲刷成了一条不小的溪流,而黎初晗他们就停留在溪流边上。 黎初晗魂没在身上似的收完了东西,望着溪流出了会神,忽然想起还有个打井机还落在洞里,想也没想掏出来一条橡皮艇,下一秒又改主意了: [反正那东西没电也不会动,就是个大铁疙瘩,又扎在急流中,等被人发现估计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那时候……基本也牵扯不到我头上了吧?……算了随它去吧……] 又没事可做了,自然就又纠结上了“变”成个哥儿这回事。正想再伤春悲秋一下,赶巧林星野一身整齐的走了出来。 少年大约是从未接触过这般料子,少见的一脸腼腆,行动中带着点拘束。 这种“无重力再生纤维”面料做的衣物,集柔软、轻薄、垂坠性好、固色佳、透气吸汗、韧性极佳等众多优点于一身,是黎初晗精挑细选觉得最适合这气候的料子了! 从相遇起就没看到林星野穿的这么周正过, 黎初晗只觉眼前一亮:“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们星野真帅气!” 林星野被这直白的夸奖整得更加局促,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又上来了——看的黎初晗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说话,好似确实有点不太妥当。他现在可清楚自己是个“异性”了,往后需得时时注意…… 换以前,好哥们儿这么一表人才,这不得勾肩搭背的吹上半天……一想到这里,黎初晗感觉更不得劲了……有种好不容易有个自在相处的朋友顷刻间弄丢了的落空感。 他也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少年时常害羞的反常——就自己之前那言行,人家看自己就跟自己曾经看姑娘似的,这得误会成什么样?!……自己可忒……那什么了!…… 黎初晗自觉更不好了,若说他刚刚还只觉得行事像手脚被捆住般不自在,那现在就是连心脏都像被关了禁闭,失去了某种自由…… 偏偏林星野还要火上浇油,自打一说开,就开始各种守礼,守到说句话都恨不得拿尺量了保证足够距离! 弄的黎初晗欣慰有,更多的则是愤怒和莫名其妙的委屈——至于避他和避的洪水猛兽一样吗?谁受得了前后相隔不过一刻就天差地别的态度?! 理智上黎初晗明白对方是为他着想,是在这时代礼教禁锢下对他的尊重;可情感上,黎初晗完全接受不了这种刻意过度的生分!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他已经下意识把林星野当作与这世界唯一的情感连结了。虽然他们有着明显年龄、经历等差距,但他是真心把他当朋友,一直以他自己的方式珍惜这段速成的、不一样的友情。可现在搞这么疏离……让他有种退回了刚来时候的状态,好似又变成了孤单一人,好似对方只是暂时的过客,让他内心充满了强烈的不安。 林星野也不好受,他自己那点心思不用多说,逼着自己与之保持距离像是主动接受凌迟那般残忍。若是真能为黎初晗起点正面作用也就咬咬牙忍了 。可看看黎初晗,在自己又一次礼貌性回避接触后,又急又气的恨不得扑上来咬自己,偏对方又显而易见的再故意硬生生忍回去——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他守着礼呢! 林星野无法控制的心疼了。 [礼法固然要守,可初衷也是希望对初晗好,现在这样真的是对他好吗?他本就不是大进的哥儿,他的生活本就没有那么多“不可以”。] 压抑与心疼让林星野神色晦暗,本就有点孤冷气质的少年显出几分阴沉,他紧抿着唇自虐一般一刻不停地整理着东西——这些都是为黎初晗新身份准备的家当,必须好好安置。 黎初晗也较劲似的沉默着,看林星野好似理东西理得起劲,就来气,看起来就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 他赌气故意毫无节制地往外面掏,掏了搁地上,再看着林星野从地上挪去独轮车上安置,保证全程如林星野所愿毫无接触! 按之前的计划,林星野打着找水源的幌子出门,无意中路过通往县城的道路,偶遇了来投奔远亲的黎初晗,再顺道领回村。 之所以是投奔,而不是逃荒来的,就是因为黎初晗长得实在不像个穷苦人家的样子,再者大进朝的哥儿一般不可能单独一人千里迢迢赶去陌生地界,不然一准不是被拍花子拐了去,就是容易被哪个地痞无赖盯上,总之很难落得好。按着易阿翁的建议,最好要说是雇了镖局护送至附近,只因大进的镖局最是看重诚信名誉,山村里的百姓很是信服,各方面也就不容易挑出错来。 黎初晗不熟悉大进的风土人情,这些基本就都是林星野琢磨了,再当故事一样说给黎初晗记着,黎初晗一点心没操,全盘接受。他还感叹林星野小小年纪心地好,行事妥当,以后肯定大有前途。后面林星野居然还将家底银子掏出来说要给他充作物资,着实被狠狠感动了一把,以至于他当时激动又中二的来了句:“好哥们儿,一辈子!”把个林星野唬的一愣一愣的。 现在看看,可不是吓到了吗?这哪里能是哥们儿?! 黎初晗抑郁了。他发泄似的掏东西,想到什么掏什么,零零碎碎、五花八门,也不管实不实用,林星野居然也就这么纵容着,没说话没阻止,任劳任怨的把一辆大号独轮车堆的满满当当。直到再也没法叠东西上去,黎初晗才停手,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又是这种无声拉扯的氛围,黎初晗真的一刻也受不了了,几乎开口讨饶:“星野,咱们不要这样好不好……要不这样,咱打个商量,没外人的时候你就干脆别把我当哥儿了吧?就没外人的时候? 这样总没大影响了吧?” 看着焉了吧唧、几乎愁眉不展的人,林星野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本就在无意识地找各种理由去“不守礼”,为自己的贪婪开脱,更何况黎初晗亲手送了机会过来:“好,没有别人的时候,我们还像之前一样!” “这才对嘛,人生苦短,凡事也不必过于刻板了是吧,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黎初晗心里终于舒坦了一点。 气氛有所好转,虽然总归还是有那么点差别,但刚体验过地狱模式的黎初晗已经很满足了。 他开始反省自己的任性,重新清理家当。衣物、被子、床单枕头、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等:这些比较正常,留着。 一把砍刀?这也罢了,虽然大件铁器不便宜,但说用来防身也不算离谱。 麻绳麻袋?好歹也是有用的,虽然当时是气的想套人来的; 一大框子鸡蛋! 三尺长宽一个箱子的鸡蛋!?!“…我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投奔人大老远的带这么些个脆弱玩意儿不离谱吗?”黎初晗捂着额头无力吐槽自己。 林星野看着活泼回来的人嘴角微翘:“大概是在想,看我还能不能搬得动吧……” 黎初晗一眼瞪过去:“看破不说破~”[我不要面子的吗?怎么这小屁孩胆子肥了呢?敢揶揄我了。] 林星野嘴角更明显的上扬了。他眸光扫过剩下的几个箱子——那些箱子虽然只有约摸半臂长,看着不算大,却一样也都特别重,林星野几乎可以想象黎初晗当时的小心思:让你搬个够、看不重死你! 黎初晗显然也注意到了,对比林星野明显的松快脸色,他显得有那么一点尴尬。 一直注意着人神色的林星野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要不还是收起几个吧,我刚刚尝试推了推,份量过载,恐怕独轮车有点难以承受。” 黎初晗表示赞同,叠了两层十多个的箱子瞬间收走了绝大部分,只留下了三个。 再看到这大量东西突然消失不见的场面,林星野不禁感叹自己居然就这么适应了! 而且他现在毫不怀疑黎初晗什么都能变出来,哪怕是金山银山——“金山银山”出现在了他眼前——原来是黎初晗妄图搬动箱子! 可这么扎扎实实一箱子的金银哪是他一个弱鸡能撼动的! ?逞能的后果就是撒了一地! 林星野脚下、眼前,现在是满地的金条银条、金元宝银元宝,闪的他直想捂上眼睛。 黎初晗此时还一脸打击的站着愣神。 第8章 好大儿 林星野是真没想过这么大的箱子里面居然会全是金银!!!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个俗人,看到这个场面的震撼居然不比看到那两巨大铁器的时候少。 心动吗?不能说不吧……但是他一个从小到大最多只见过三五十两纹银的人来说,这要是忽然给你三五百两,那可能还激动的肖想一下,那也算是人之常情——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林星野自认算数不差,也只能估摸出个大概。这洒了一地的,光数量大概就有三五百了,若是细算到每块重量——这些金银大大小小都有,他随手捡了一块金子掂了掂怕是得按10两计,如此这一箱子至少得三千两往上?这可是金银?! !林星野看看另外还没打开过的两个箱子,再想想刚刚消失的十几个差不多的箱子,甚至……再大胆一点,可能还有更多没有变出来的箱子——他什么贪欲都没有了,只觉得恐怖——他惦记的这个人,能拿金子银子“砸死”随便哪个人,端只看人乐不乐意…… 林星野麻木的想:[我昨晚还想要给人家十两银子?我这是在干什么?早该想到初晗的能耐怎么会缺这些东西!?] 他现在都不太肯相信黎初晗说他自己是个凡人了。 按了按怀里那十两银子——他林星野的全部身家!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想退缩。但是一转头切实看到了那个身影,他又完全不舍得放开了。 仔细想想,大旱之际的水、巨大铁器、神药、从未见过的日常用具,哪一个不是同样令人望尘莫及的?反倒是金银,相比之下却是最有可能每个人都能在这世间获得的东西——自己是一时被世俗欲念限制蒙蔽了啊! 林星野有预感,这还只是个开始。往后,黎初晗恐怕还会拿出更惊天动地的东西,自己若是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他会死心吗?显然不可能! “我现在承认自己是个哥儿了!”黎初晗突然冒出来一句。 差点自暴自弃的林星野:“?” “你搬了那么多箱都没大喘气,我居然一箱都搬不起来???”黎初晗简直不敢相信,他捏了捏自己那层柔韧薄肌,明明比林星野“有肉”多了,这些“肉”都是摆设吧? “我们不一样的。”林星野内心已经平静下来,“我力气大很多。” 黎初晗理解岔了:“原来哥儿汉子也是有这种差别的嘛……” 林星野:“……” 他还没来得及说是他个体原因,天生神力! 不过黎初晗这话一出,他再补上倒像是特意炫耀了……林星野选择默认——横竖结论也差不多,哥儿确实大多比汉子力气小些。 黎初晗不再纠结这个事情。 他,黎初晗,一个哥儿! 现在开始体弱(懒的锻炼)的心安理得。 “初晗,带的钱是不是太多了?要不你再收回去一点吧?”林星野蹲下身开始把金银装回箱子里——好在这里荒郊野岭不怕抢劫。 “是哦,这么多安置起来也麻烦……” 这么多!??钱? 不好! 黎初晗猛然反应过来:坏事了! 他当时光顾着置气只管什么重掏什么,完全没考虑到财帛这东西最易移人心志! 被他这么搞一出,不会直接打击到这孩子了吧?!万一扭曲了一个正直上进好少年的价值观,那他不成了祸害?! 黎初晗为自己的不上心不周全懊悔不已。可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补救!他小心翼翼又有点心惊胆战的去偷看林星野的脸色——林星野一脸平静,仿佛手里捡的是泥巴石块…… 黎初晗……他更心慌了。 “那个星野啊,我……昨天那个银子……我真的……”黎初晗琢磨着故乡的青少年心理,努力回避一些容易刺激到的词,“我觉得你这个年纪已经很厉害了,遇事冷静周到,赤诚……” 黎初晗本打算“曲线救国”,结果说着说着自己都模糊了谈话目的,只管绞尽脑汁数林星野的优点。 数的当事人林星野都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插话道:“我没事,我知道你不是看不上我那点银子……” 黎初晗讷讷:“……”确定不是阴阳怪气? “若说一点不自卑,那肯定也是假的。”林星野继续着手里的活,状似漫不经心,“但这种事情你做起来对我来说就很不一样,我知道你没有世俗的那种侮辱伤害。……从最初我们特殊的相遇起,我就再没想过要和你去攀比什么。你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好了不会的,虽然我也是个俗人也喜欢钱没错。” 黎初晗被震惊到了:[这居然是一个少年人! 少年人的年纪如此通透豁达!!!] “星野,你真的很厉害,有多少人活了大半生都没有你明白!”黎初晗这回夸的真心实意。他刚刚其实还有点怕,怕林星野会变,比如干脆见钱眼开,比如开始特意装的视金钱如粪土?就如他曾经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 幸好!幸好! 他可真幸运,一来就遇到了宝! 这世界于他大约真是个福地。 接受了夸奖的林星野,抬眼直直的看向黎初晗,翘着唇角微笑,连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黎初晗忽然有点脸热:“我……我先去把另外两箱先收起来,实在太重了,这个独轮车虽然是特殊改造的,载重也不过千斤,就刚刚那数量,只能说幸好不是每箱都是金银,那里有些是首饰玉石之类,横竖现在也不实用,回头再考量吧。” 两人合力把车装好,往官道方向缓慢前进。 期间,黎初晗还试图推过车,结果事实让他气馁,这改造过的、相当于装了一定助力的独轮车他依然推不动…… “我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菜鸡?”黎初晗自我调侃,看林星野听不太懂,又故意去问他:“星野,你是吃菠菜长大的吗?” 林星野认真想了想:“吃过菠菜长大的吧。” 逗得黎初晗哈哈大笑:“你怎么这么可爱!” 林星野一脸无奈,一个汉子被形容可爱好像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自己惦记上的人,惯着吧!他高兴就好…… 走过最崎岖的一段,两人原地歇了一会。黎初晗看林星野瘦的很,拿了小世界的饭菜逼着他吃。 虽然是普通的盒饭,但是有荤有素,品种丰富,有些蔬菜不是大进朝当下应季的,加上菜的调味方法也和大进不一样,不知情的林星野吃着,总觉得自己又暴殄天物了。 但是黎初晗说了,自己在落户这事上对他的帮助意义非凡,所以今年自己和易阿翁的口粮归他管了…… [这回像个霸道地主家的神仙哥儿~] 黎初晗说这话的时候,林星野一时有种他与对方对调了哥儿汉子身份的恍惚感,毕竟说起来都是汉子养家糊口……这么一想更有一种他们要成家的错觉——当然只能他自己存着小心思偷偷想想。 半下午的太阳依旧很晒,林星野把干了的旧衣服换回去,又爱惜的把黎初晗送的衣服拿块半新不旧的布包起来背在自己身后——难为黎初晗居然能找到符合这世道常规认知的旧床单…… 黎初晗还让林星野补了一次防晒霜——没错!林星野自认是个真汉子,今日被迫两次“涂脂抹粉”!不过一回生两回熟,再来他就没那么抗拒了。事实也证明这东西确实有用,比黄泥轻薄舒适多了,就是心理上怪难为情的…… 他们要佯装回村了! 一听到这个,黎初晗就开始惆怅啊~ 即便性别不一样,只要不越底线,不至于真伤风败俗,日常说话互动随意点有什么关系呢? 可他也明白,阶级统治下根深蒂固的观念是不容更改的;人言可畏,小心些总是更在理的。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为什么在这之前星野和他互动就一直很自然?] 黎初晗没来由的想起林星野那句“一点私心”,本来一直被他忽略来着,现在看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一开始是畏惧加恭敬;接下来熟悉了点就很“听话”,没错,就是听话,一般不反驳的自己的决定;会照顾生活起居;很少提要求,连说话也是温温和和的——种种表现在一个少年人的年纪,可太乖、太优异了! 再加上爹么又都过世了,身边亲近的人年龄跨度又太大……所以…… [他不会第一眼就想过把我当爹么看吧???!!!] 黎初晗脸黑了:[这么大一个哥们没有了,变成这么大一个“好大儿”?] 虽然这个“好大儿”是挺优秀,但是他二十七的年纪有个十七的娃会不会太显老了? 而且这“好大儿”时常稳重的让自己忘了他年龄,反衬的自个儿更幼稚……不行不行不行……他还是想当“哥们儿”! 黎初晗在那里变脸色玩,林星野以为他又走累了,便要让他也坐车上去,和家当一起推着走好了。 结果听的黎初晗脸更黑了:[看看,多尊老一好少年! ] 林星野:“?……我能推得动,我本就天生力气很大,更别说之前喝了神药,又吃饱喝足了。” 黎初晗:“……”他这回还来不及怜惜呢,少年倒是会自觉了。 最终,黎初晗还是厚着脸皮坐上了车。主要是考虑到他这角色家境尚可,应该不是个多能吃苦的人。 林家村。 村头的大树已经半枯,枝干看样子未死透,但树叶定然是一张不剩了,光秃秃的枝丫下,三五个妇人、夫郎围着一口枯井坐着唠嗑。 这大概是干旱几月来,村里人第一次有闲心聚集。约摸是昨日分下的水,让所有绷着心的人看到了点希望,以至于整个村里的氛围都活跃了很多。 “林大家的,你们当家的这两天去过县里没有呢?” “没呢,你不知道,如今咱们老百姓进城门需得一两银或者一斤水了!水还得是干净的! 这谁家还有那个闲钱去……” “啊这,不是之前还只五百文吗……怎么才几天呢就一两了! 这么着怕是县里也不大好了……” “可不是! 你看咱们村这井虽说当初是土不行打的不够深,所以干早了,可县里那几口大井也就比咱们深不了多少,之前就已经传水浅了许多,如今……怕不是都不够里面的了……” “这可咋办,俺们家粮也不多了,水也就分下来那点……俺还想着实在不行,家里再凑凑去县里换点水粮呢……” “家家都一样,俺们家的前几日就出发去老远的深山了,不知道能不能再寻点啥回来……” “早知道俺们也跟着村长他们东去了……” “算了吧,咱们都没啥本事,也没几个大钱,去了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定过活的了……那毕竟是要去开荒的,蛮荒地方,村长都说了,生死自负还是啥来的……” “也是,不到最后一刻,根基总不能丢,再怎么样俺们在自己这里总是知根知底。说起来俺们村到如今都还没个主事的,这眼看就要秋种了,土豆种影子都没………这……不会要弃了俺们村吧?…” “这不是还有易阿翁吗?阿翁有没有什么办法?” “阿翁到底是个哥儿,到了县里哪有哥儿说话的份儿?再说这光景,种子就别想了……” “也是,俺还是盼着这暑气早点去,兴许就能落点雨……” “说起来,你们听过没,易阿翁居然还有个侄孙哥儿?俺听木匠老头说,今早阿翁去他那打了个床,随口聊了两句,说是有个远亲兴许要来。” “还以为阿翁家已经绝后了呢,俺还道可惜了咱们村唯一一个哥儿户的家业,原来尽还是有后的吗?” “哥儿怎么能算后,俺看这最后没得还得成了嫁妆,要俺说,怎么好好的一个哥儿大老远来投奔?怕不是冲着阿翁的家底来的。还不如扶持了林小子……” “李氏你别尽胡说,好好的人都没见过,就编排上了。林小郎君也不是那样的人,小小年纪自己就撑起来家了! ” “俺这不是听县里的人说过,人心隔肚皮,你……”李氏话还没说完,几人就听到了车轮咕噜滚地的声音。 她们口中的林小郎君推着一辆独轮车,正从远处慢慢往树底下过来。 第9章 高调进村? 那独轮车看着比往日见过的都大。值得一提的是,车子上堆了满满当当的家什——若不是林小郎君个子高,怕都认不到他脸。车前那块还特意留了个位置,一个穿着浅蟹青色薄衫裤的人靠着家什坐着,看这身量穿着估摸是个哥儿,大约是太晒了,时不时举起胳膊拿袖子遮脸。 离得更近了,便能看清哥儿身上那身衣料,垂软柔顺,虽不似大户人家的丝绸那般光滑,却有丝绸那般鲜亮的显色,甚至更通透些,在这炎热天气里居然衬出了一丝清凉,想来这料子也是值不少银子的。如此看来,那堆得看不到内里的家什里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好东西哦! 那小哥儿也不怯人,看到有人看他,便也大胆回看过去。 这一眼就猛的叫人看清了长相,乖乖,真是好俊俏一张脸! 配着这通身的气度,这怕不是郡里哪个高门大户的小主子跑出来了吧!? 一众妇人、夫郎看的咂舌,面面相觑,到底有忍不住的开口:“林小郎君,这位是……?” 黎初晗没应声,装出一副小哥儿柔顺的样子,等着林星野回答:“这位是易阿翁的侄孙哥儿。” 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齐齐噤了声。 刚还编排了人的李婶子这会儿自觉下不来台,张口就来一句:“原来如此,俺还道你推了那么多东西,以为出门领了个夫郎回——” “李婶子慎言! ”李氏话没说完,林星野便厉声截断。从未见林星野这么大气性的几人吓得硬生生打了个激灵。 “人家哥儿清清白白,不过是因着镖局的人不大认得进山的路,碰巧遇到我这个本村人,正好转雇我领路而已。小子也正好接个活计挣点糊口费,婶子身为长辈,嘴下还请留点情吧!” “晓……晓得了……俺这不是……”李氏面上认错,心里却不是一回事:[没阿爹没阿么的野小子一个,凶什么凶! 俺看是家里现在穷的叮当响了,又拐不到这般丰厚家底的哥儿才这么气急吧! ] 林星野是真气,任谁刚一进村就听到胡说八道能心里舒坦?尤其针对关系上乱说的胡话最易翻出花样来,保不齐明儿就能听到易阿翁家哥儿与林小郎君有首尾这种污话!……大进的风俗人情对女子哥儿的名声极其严苛。只要想到,最后黎初晗是被迫因流言才和自己不情不愿的捆绑在一起,林星野就如坠冰窖,这绝不是他希望的……以至于听人说黎初晗是他夫郎的那点隐秘欢喜一下子都被整没了…… 黎初晗就没当回事。他来大进不久,又没真正接触过多少人,以至于还不太能感同身受,甚至有点看客心态,但他忽略不了林星野那肉眼可见的黑沉脸色。只碍于他们现在装不熟,没法直接开口安慰。 “星——行了,林小郎君~咱们抓紧点儿走吧~ 我这初来乍到,也不知我阿翁住的哪家,还烦请指引一下。” 还在气头上的林星野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似乎这是第一次听黎初晗喊“林小郎君”,而且黎初晗喊出来那调子总觉得带点轻微异样的韵律。林星野有点狐疑的看了看状似安分坐着的人,应声继续推着车走。 林星野并不知道黎初晗当时内心:[小郎君什么的,喊起来跟唱戏似的。]然后他顺从了内心的想法,捏着嗓子来了句四不像戏腔…… 大约是村头的吵嚷引起了人注意,接下来两人从村头行至村尾的路程,时不时就有人加进来围观。 黎初晗:[有点像衣锦还乡,更有点像游街示众……] 后面倒也没再听到过难听话了,多是窃窃私语气派啊有钱什么的,颠来倒去那么点事。 一路顺利来到易阿翁家门前,后面还尾随了一众看热闹的。 易阿翁已经等在院门口了,一向严肃的老人居然难得的脸上带了笑意:“晗哥儿! 终于到了啊。” 黎初晗不好意思的赶紧跳下车,就着林星野给他恶补的礼仪知识,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阿翁! ” “哎,好好好,平安到了就好!”易阿翁虚扶了一把朗声应道,随即又脸色一变,露出点惊诧愁苦:“你这头发?……” “这……”黎初晗稳稳接戏,“侄孙深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原不该损毁。只是如今爹爹阿么皆已过世,远葬在安川郡,而侄孙这一来平江郡,怕是再难有机会回去奠念,便绞了一截头发陪着入葬,已全孝顺陪伴之心。” 围观众人一阵哗然,他们有些人知道“以发代首”是大进军队里才有的事,相关军纪里,头发就好似性命一般,用头发代替性命。如今易阿翁这个侄孙哥儿这么一行事,就有种说不出的别样感受。但不得不说,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时,确实是表现子孙后代报答生养之恩的好法子。 人群里随即就有人道:“易阿翁,你这个侄孙哥儿不得了!” “是啊,是个肯花心思的!” “小哥儿是个聪慧孝顺的,差不了。” 也有觉得作为一个哥儿胆子大了点,出格了点,不过到底抵不过那份孝心,大进重孝,因而总体还是肯定的多。 林星野在人群里看着,悄悄松了口气,这一关应该没问题了。 会有这么一出是因为黎初晗拥有的快速生发剂,至少要一星期才能让他头发长到正常哥儿的长度,不想等了,就干脆想个法子光明正大短着吧。 易阿翁跟着感叹一回,安抚一回,便招呼人进屋。 村里自有热心的人帮着搬运黎初晗的东西,易阿翁一并招呼了他们进屋。 林星野站着当了好一会儿的木桩子了,当外人的滋味很不好受,这会儿见有事干,便眼疾手快的搬起那一箱金银——主要这东西也不好假他人之手,两三百斤重的东西一般人也搬不动,到时候肯定会起疑,露了财就危险了。 而即便是把最大头的隐去了,剩下的也够一贯清苦的山村百姓们震撼了,瞧瞧这一样样一件件的,哪个不是崭新精细的上等货?!哪怕是装了油盐酱醋的陶瓷罐子,都精巧的好比女子哥儿的胭脂水粉盒! 还一组一组规整扎好,每种料都备有好几扎,这得花多少银子啊?带的粮食也全是粮店里他们平日看都不敢看的精米精面,好几麻袋呢!这哪像是听说的投奔来的?倒像是特意来给易阿翁尽孝养老的。 林大的夫郎秦氏从村头一路跟来,还帮着搬起了东西,他按着黎初晗的示意,把一床轻柔绵软的棉被送到易阿翁卧室里,弄的他一阵感叹:“阿翁呐,您家这个哥儿从前怕是蜜罐里长大的哦,瞧瞧这被子,俺以为端着的是天上的云哦!轻飘舒服的! 就是可怜如今突然没了爹么,好在还有您老在,您老往后啊,有的是享福的日子。” 易阿翁满脸欣慰地点头:“是个好孩子! ”[想来与星野小子相处也不会差……] 黎初晗不清楚哥儿这时候都该咋反应,一律尬笑着应对。 他故乡的爹娘也确实已经过世了,所以他如今的身份倒不用刻意去演。而怕孤单如他,这般多了一个名义上真正的家人也觉得挺好的。很幸运的是这位老人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黎初晗经过短暂的接触印象良好。 林星野是最早把东西搬手里的,却是踌躇在门口最久的一个。只因他是一众帮工里唯一一个汉子,不好随意进女子哥儿的屋子。进进出出路过的婶子阿么好几次都想问他要不要给捎进去,可看看他手里那明显用上等木材制的雕花宝箱,又默默闭上了嘴,这一看就是贵重物品,保不齐是人家哥儿的细软或嫁妆头面,林小子是拿了工钱的正经工人,帮忙看着点无可厚非,咱们这群过路帮工还是不要沾手,回头丢了什么大家都不好看。 所幸林星野也不急一时,就又杵着当了一小会儿木桩子,也亏得他抱着这么重的东西居然能坚持这般久。 忙着和进出帮忙之人应酬的两人终是看了过来,林星野顺势道:“阿翁,晗哥儿,这箱东西……”话是对着老人说的,眼神是给黎初晗的:放哪? 黎初晗听的想瞪他一眼:晗哥儿晗哥儿,怎么这么别扭呢? 他自是不大清楚在大进朝喊哥儿名字是表示亲昵,外人喊起哥儿来基本都是名字里挑一个字再缀个哥儿用来称呼…… [这个臭小子怎么就不肯叫哥哥呢,晗哥哥也比晗哥儿好吧……]可惜在大进朝,汉子也不太会去喊哥儿哥哥,大约就是因为哥儿更偏向“姐妹”,叫人哥哥就显得这个哥儿和“汉子”似的,算不得什么好称呼。黎初晗显然并没想过事实会如此,只觉得林星野小屁孩有点傲娇,死活不肯喊哥哥,让他稍有遗憾,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随便在心里嘀咕一下,一边搀着易阿翁慢慢走过去。 他现在领了这个角色,想融入这里,就开始好好经营。 易阿翁自从确认黎初晗是哥儿身,就没再避开过他的搀扶,这会儿适应良好。林星野这么望去,只觉得这俩倒真像亲亲近近的祖孙,心里泛起酸意,一时竟起了后悔把黎初晗落户在易阿翁这里的念头,随即又吧唧一下赶紧把念头按死——怎么能容许自己作妖祸害初晗! 那箱子金银的份量黎初晗是深刻难忘,反正打死他都不想再去搬了,趁这会儿有易阿翁陪着,也不用那么避嫌,就指挥林星野把它塞进新床底下的储物格里:“辛苦林小郎君了~去堂屋喝口茶歇会吧。” 林星野听着这故意客气的说话口气,无奈的看他一眼,心里更酸涩了…… 说到这床,黎初晗倒是真没想到老人对这事这么重视,虽然只是简易基础的款式,却是特意按这里的习俗打的新大件,对这一片真心,黎初晗很是感动,老毛病又犯了,别人给他的这一分善意,他已经预备好回报一箩筐了! 好在易阿翁是真的对这个据说意外流落他乡的哥儿没啥坏心思,他也很明白自己不是人家真正的血亲。对于突然出现的一切物什、床底下摆明了放着的银钱、甚至他一直很怀疑的莫名其妙出现的水,他都不多问、不插手,偶尔还会帮着遮掩一二——人活那么久,凡事也都看透看淡了。 黎初晗带来的东西已经全部安置好。帮工们在堂屋喝上了糖水、香茶。这种光景下,能得这个待遇,几个帮工是直感叹自己撞运享福了,今儿回家都能省下一天的水粮! 黎初晗听了悄悄和林星野对视了一眼,水的事情,两人心照不宣。 易阿翁只管老神在在喝黎初晗孝敬的好茶,这俩的眉眼官司他只当没看见。 “晗哥儿可真高挑,俺瞧着,比林小郎君低不了多少。”说话的是村里做的一手竹编好活的鲁婶子。 易阿翁心想:[可不就是个儿太高,不然当时老身也不会这辈子第一次看走了眼……]易阿翁愤愤的喝了一大口茶水。 秦氏一口糖水下肚,浑身得劲,好话不要钱似的,“样貌生的好不说,气度性子都瞧着好,阿么到这年纪了,第一次见到这般样样都好的小哥儿!” 黎初晗温和地低下眉眼,保持微笑:[吹过了啊~] “就是,”木匠媳妇沈氏附和道,“咱们也没多少见识,最远也就去过县里,可没这样好看的!婶子也不怕你笑话,刚见那一会儿,以为是郡里来的哪家小主子呢!” 秦氏:“可不是!哎?晗哥儿多大了?可定了亲事?” 黎初晗一直被尬夸的不好说啥,好不容易听到个能回的问题脱口而出:“二十七了,没呢……” 满堂屋跟按了暂停键似的安静,一个个瞪起惊诧的眼睛:“……?!” 连易阿翁都看着黎初晗皱了下眉。 真是疏忽了!林星野心里也有些微震惊,黎初晗看起来实在太过年轻,完全没想到他真实年纪大出自己预计那么多岁!自己之前怎么就不能多一句嘴多问一句呢?! 事到如今林星野只能硬着头皮补救:“他开玩笑的……十七了 !” 第10章 越活越年轻 黎初晗听的莫名其妙,不太赞同的看了插话的林星野一眼,不过好在他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是哪里出错了,也没有真生气。但这直接给改成了未成年,他也不能接受,于是紧随其后又改口:“十八了! 我已经过了生日了,应该是十八了。” 满座的婶子阿么:这唱的哪一出…… 秦氏人灵活,率先回神:“哎呦,晗哥儿可真是个逗趣性子! 哪个不知道过了二十五的哥儿铁定已经成亲了。你那么年轻一个小哥儿说二十七定是哄婶子阿么们玩了~嗬嗬~” “啊这……”黎初晗极度震惊,还有这回事? “晗哥儿还小,面皮薄,一害羞紧张了口误罢了。在座都是长辈,就不要跟他计较了。虽然老身多年未见他了,年龄倒也大致记得,昨儿还和星野小子提过一回,只记不清他生辰了,若是过了生辰也确实该有十八了。”易阿翁挺无奈的,哪想到这两个小的会在这种常识事情上出纰漏,太让他操心了,多喝两口好茶养养。 众人不置可否,这小插曲也就不咸不淡的过了。几人喝完茶水准备散去。 林星野顶着客人身份,也得跟着出去,他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找到借口再来,只能满眼委屈的偷偷去瞧黎初晗,那眼神把黎初晗整得觉得自己像个负心汉——哦不对,黎初晗设想了下林星野的心理,应该是被狠心家长抛弃了的娃! 确实有那么点可怜哈~他压着笑意回了个安抚的眼神。 易阿翁只觉曾经是个冷淡性子的星野小子、变成这依依不舍的模样辣眼睛,他受不了地开口:“星野晚上过来一起吃个晚饭吧,今儿领晗哥儿过来也辛苦了。” 林星野这才多云转晴的跟着众人走了。 “林小郎君,你这趟多少?”走在最后一个姓赵的夫郎悄悄对林星野比了个手势,他估摸着今儿林小子这趟活应该拿的不少,毕竟这个晗哥儿家底着实厚,稍稍漏一点出来就够他们村户人嚼吧了。 林星野下意识的防备,转念又想不能让人家看低了黎初晗,正考虑说什么价,赵夫郎已经盯上了他的包袱。 他干脆顺势挪了挪包袱道:“没给银子,他给了身衣裳。” “衣裳?”赵夫郎诧异,一个哥儿怎么给个陌生汉子衣裳? “他没带够铜钱,我正好衣裳都破旧了想置办一身新的,就换算着给了身能穿的。” “哦……”莫夫郎明白过来,“那少说也得有大几百钱了,俺当家的一个月上工钱也就这数! 看晗哥儿那样子,确实像个不会带多少铜板的主,估摸着该都带的银子吧?” [大几百钱?]林星野轻轻按了按包袱里的衣服,他知道这料子多金贵,恐怕大几十两还差不多! 看人没再说话,莫夫郎就当他默认,心里有了数,盘算着能不能也去弄点活计干。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村头的铜锣响了起来。 一众人从易阿翁家出来,还在兴头上,并未完全散去,三三两两聚堆。乍一听到这声响齐齐抬头往同一方向望去。 这光景下,召全村人集合,可不定是什么好事情!众人心头惊慌,脚下倒是毫不含糊。 林星野闻声,当即收起磨叽的仗势,大门都没进又赶紧折回来黎初晗这里。 因着易阿翁走路慢,等他们三人到村头广场时,能到的都已到了。 竟是来了一位挎着大刀的官差。 然后林星野还看见了不那么想看见的人:村头的莫婶子一家。 这家人似乎是赶了好久路歇下来的状况,一个个大喘气呢。但是不耽误丽哥儿一眼瞧见他就开始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眼神都不带挪一下的! 林星野脸黑了。他僵了僵身子,小心翼翼去看侧后方的黎初晗,就怕这人误会什么,可惜人家完全不曾察觉什么,真是扎心…… 现在官差占据着众人最大的注意力,包括黎初晗——他是看什么都新鲜。 “锵!”官差看人数差不多了,又敲了一下铜锣示意安静。 “喜报!”官差朗声道,一脸严肃瞬间转了笑脸,“喜报! 喜报!” 连着三遍,看来真是好事了。 自大旱以来见多了愁云惨雾,每次铜锣一响就可能又是人命,林家村的人其实都听怕了,不想今日居然能见到官差的笑脸,众人不禁先松了一口气。 “下溪村今日下午无端出现水流! 上报后县太爷极其重视,特指了典使大人亲自入村考察! 最后发现源头出自咱们林家村与下溪村交界处月哨谷山坳! 已有学识渊博、经验老道的河伯大使断言,此乃水量极其丰沛的大活泉! 即日起,咱们绥宁县内生存水源可保无忧! 特此通报! ” “啊!老天开眼啦!! ”“太好啦!咱们终于有活路啦! ”“县太爷英明呐!”…… 官差话必,全村沸腾! 有难自控的又跳又叫,更有甚至者当场哭的呼天抢地。往日被冠以狠厉凶残的官差,今儿也显得特别有人情味,耐着性子看着被压抑过度的百姓在他面前发泄情绪。 林星野在一片喜极混乱中回眸深深看着身后人,看他瞧着人群的疯狂喜悦露出欣慰舒心的笑容,明艳耀眼,几乎让天地失色! 那一瞬间,林星野的眼里,除了这个人,再无其他。 别人都不清楚,只有他林星野知道,救人于危难的不是什么老天爷、县太爷,是这个此时此刻平和立于人群中的清俊身影! 这个人甚至从未想过张扬,没有丝毫居功之心,甘愿默默无闻的付出。 明明已是能耐至极、若神若仙,却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胸怀与仁慈。 林星野深刻明白,这世上,这样的人上天入地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换言之,陷进去的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来了,不肯也不想! 林星野已经看的失了神,过于露骨的情感流露,让易阿翁不得不扯了他一把助其清醒,同时也让老人于顷刻间明悟过来,他怕是大大低估了晗哥儿这孩子。 [就怕星野小子和晗哥儿的差距是一道天堑呐。]老人一时百感交集,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期待这俩孩子或者各有福气。 “锵锵锵!”铜锣声又响起,伴随着官差连声的“肃静!肃静!还有事通知! ” 人群情绪过于激动,官差扯着嗓子喊了好几遍才慢慢安静下来。 但今日官差也是难得好心情,不跟这群平头百姓计较。 “刚刚本差细说过了,大家应该明白,意思就是月哨谷山泉流去了下溪村里,现如今那水流不仅源源不断且水势生猛,而下溪村众所周知是个小洼地,不好引流偏道,河伯大使已明言如此下去或会淹村! 因此典使大人速速秉明了县太爷,即刻敲定了实施迁村! 因下溪村与你们林家村本就有过半数人口东迁了,故现今实行两村合并! 将下溪村剩余人口全部迁入林家村!”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不过没有人出声反驳。一是显然这事已成定局,古往今来,民不与官斗;二来,到底是下溪村人迁入林家村,主场仍在林家村,白白壮大了林家村人口的事,他们乐见其成。 官差见村民反应不大,便心里有数了:“那此事就这般定下了! 今日未到场的村民由你们在场的转告! 此外,因你们两村原村长都已带队东迁,两村都缺主事人,故而到时上头会另外调人来任职,”官差说到后面,抱怨似的的挥了挥手,“等你们有了村长,也就不用一点小事让本差如此费口舌了!散了吧散了吧! ” 说着也不等惯例的招待,急匆匆走了——他也不是多好心,而是事儿办完急着回去领水! 一个穷村子的招待怎么能比得过水重要??!可惜他不知道村里出了个黎初晗。 再说黎初晗,听着听着,就笑脸一僵,随后略带尴尬的看向了林星野,显然是觉得淹村这个事儿是自己搞砸了。把林星野急得恨不得冲上去按进怀里一顿安慰:比起事关生存的水源这才多大点事啊! 可惜他不能这么冲动,只能按捺着回个鼓励的微笑。 黎初晗:“?”信号接收不良…… 也快到晚饭点了,村民陆陆续续往家走,一众灰扑扑的旧衣服里,一抹清凉的浅蟹青色格外引人注目,以至于路过的多少都会看上两眼黎初晗,看看这个易阿翁新鲜出炉的侄孙哥儿。再说了,人家长的是真俊,多看两眼怎么都不吃亏。一般的汉子多少就是看看过个眼瘾,但难免也有下流心思的,比如每个村都会有无可避免的村痞子,偏偏越是这种人越是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顽强。 王麻子就是林家村出了名的混子,胡天胡地一天回来,村里进了这么个有滋味的小哥儿,简直看的他抓心挠肺的,想着怎么着也得让他沾沾手过把瘾吧。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林星野已经盯上他了,眼神里的警告明明白白的。林家小子那一把子力气,可是全村出了名的!王麻子一怂,只能先灰溜溜的走了,死不死心他自己明白。 丽哥儿见了他心心念念的林家哥哥几乎心花怒放,特别是那天自己阿娘提了亲事后,总觉得林家哥哥现在可不一样了! 人群一散,就仗着自己将到又未到备嫁的年龄,明张目胆的想粘到林星野身边去,他阿爹呵斥他都当听不见。 不过他很快就乐不起来了,因为易阿翁身边出现了一个极其碍眼的人!林家哥哥居然一直紧紧跟着他! [那是谁?哥儿长那么高大丑死了!咱村里怎么会有这般的哥儿?!]丽哥儿自诩村里最标致,如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急切的想去林星野面前露露脸,却偏偏那一行人后头缀着个王麻子。之前差点在王麻子手里吃过亏后,他一向怵王麻子怵的紧,原以为今儿没希望了,不想峰回路转林家哥哥一下子就把王麻子吓跑了! 他看的清清楚楚的,林家哥哥太厉害了! 丽哥儿赶紧一阵小跑上前:“等等~” 以为能顺利进了易阿翁家门的林星野瞬间头疼。他还道今日为啥这么清净顺利,原来是这一位主之前不在! 林星野回转身故意紧抿着唇,将不耐烦摆在脸上:[看到了吗?!] 可惜他低估了春心刚萌的小哥儿那花痴眼瞎的劲头,对方啥都看不见! 不到林星野胸口高的个儿,使劲仰着头,配着他标志性的笑脸,嗲声嗲气:“林家哥哥~” 闻声回眸的黎初晗正巧看到林星野明明白白的打了个冷颤。 [哈哈哈哈哈~]这一幕太戳他笑点了,他赶紧抿住自己嘴巴,这时候笑出声就太不厚道了。[这个秀气小不点摆明了很喜欢咱们星野嘛~] “林家哥哥~明年我就到议亲年纪了!你……”丽哥儿娇羞脸红,“你要等我哦~”说完还挑衅似的看了后面看戏的黎初晗一眼,黎初晗自是接收到了,挑挑眉笑而不语。 也就在这种直观对比的时候,黎初晗忽然有了汉子和哥儿真大有区别的感悟,忽然能把林星野和“汉子”划上等号了,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和林星野这两个性别是能谈恋爱与婚嫁的。想到这里,黎初晗略微有点不自在的拧了拧自个儿手指,感觉哪里怪怪的。他一直都把林星野当孩子养来的!人家一个未成年……但是在这里他这个年纪好像不算小了吧?回头还是要多了解了解这里的常识…… 黎初晗在那里东想西想,不知道林星野此时心里的焦灼。当着自己喜欢的人面被别人示好,他怎么会遇上这种死亡场面?! 他没敢回过身去看黎初晗的脸色,但他很清楚黎初晗是在看着他的,知道这个事实让他内心更加慌乱,又担心黎初晗看出来他强装镇定,一顿内乱的结果就是让他整个人显得越发僵硬冷漠,冷到几乎要散出实质的寒气……强压下再次被那声“林家哥哥”激起的冷颤感觉,他决定干脆直接表明态度:“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不会娶你的。下次别再说这种话了。” 第11章 喜欢什么样的? “为什么?”丽哥儿似是没想过对方拒绝的这么直接,特别后面还杵着个他看不顺眼的哥儿,这让他觉得大大丢了面子,一时有点气急败坏,“为什么!我家境长相都有了,哪里不好了! 那你喜欢怎么样的嘛?丽儿可以改的!” [星野喜欢什么样的?]黎初晗来兴趣了,无意识的捏紧手指竖起耳朵听。 林星野闪了下眼神,依然不敢回身去看黎初晗,只是乌沉沉的眼底明显泛起暖意:“大概…很可爱偶尔有点淘气…很心善,很厉害……”林星野说到后面忽然形容不出来了,黎初晗就是黎初晗,不是几个词可以限定的。 他看看面前的丽哥儿,瘦小柔弱,动作间是大进多数哥儿要求的婉约内秀,完全不同于黎初晗的坦然大方、自信自若,私下里有时候比汉子还汉子——当然他本就不是大进的哥儿,那是他自己原本的样子…… 林星野觉得自己没救了,这当下还在想着黎初晗发散思维! 他一点也不想再跟面前这个哥儿胶着下去了,话说的狠心:“我还喜欢个儿高一点……总之完全不是你这样的。 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被人听了去对你我都不好。” 丽哥儿恨恨的看了黎初晗方向一眼,直接被气哭了:“我现在开始讨厌你了林家哥哥! ” 说完转身就跑。 黎初晗:[这不喜欢的速度……孩童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到底还是个孩子……] 把个哥儿气哭了,林星野有那么一点尴尬,不过他并不质疑自己快刀斩乱麻的处事方法。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黎初晗对此的看法。默默给自己鼓励良久他才转过身。 易阿翁早就进屋了,就黎初晗一个安静的站在篱笆院里。他第一时间望过去,黎初晗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交握着手面上无悲无喜。 “……”林星野张了张嘴,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伤心,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快进来吧,阿翁叫我喊你吃晚饭呢。” 林星野沉默着点头。 “我们林家哥哥~很受欢迎呢~”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黎初晗带着几分莫名的酸意冒出一句。 原本几近郁猝的林星野一瞬间被点着了点希望,很认真的看着人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他的。” 黎初晗微笑:“我知道,你喜欢可爱又淘气,善良又厉害,还要比他再高点儿~不过这小不点确实太小了,完全是个孩子呢,估计都还不太懂……” 林星野:[原来他都听到了的……] 林星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但是也早猜到是这个结果,黎初晗现在对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屋里易阿翁已经在准备食材,黎初晗见了,忙道:“阿翁你歇会,我来吧。”老人这么大年纪了,黎初晗总觉得不好再让他干活,自己又是个懒蛋,心下琢磨着是不是该请个帮工来。 易阿翁本觉得都丢给黎初晗不大妥,但是看了看紧紧黏在后头的林星野,改了主意:“那让星野小子帮你吧,我这把老骨头就不掺和了。” 厨房里又只余两人。 黎初晗熟练的淘米洗菜——出乎林星野意料,他没想过那双嫩白修长、看起来明显养尊处优的手对家事会这么熟练,一看就是做惯了的,动作利落流畅,赏心悦目。 不过林星野不舍得了,抢着去干活。 黎初晗一边笑着给他派任务,一边玩笑道:“大进这儿没有君子远庖厨这一说法啊?” “有的。”有家室的汉子从不进厨房,都是大爷,负责等吃。 “那林小郎君这么放得下身段呀~” “我没有这种想法,汉子一样要吃饭,为何就不能下厨?”记忆里,似乎还是林爹爹下厨的时候多,林星野耳濡目染,打心底里不同意家事都该内人操持这观念。 “喔唷~我们星野思想很先进啊。” 林星野勾着唇微笑,漆黑的眸底亮起一点星子。他听不太懂先进是什么,黎初晗时不时会冒出几句他家乡的话,不过他明白黎初晗该是满意的,这就可以了。 “星野你们这多大可以结婚来的?对了,你为啥今儿给我改了年龄?”黎初晗才想起来,他这一下子被削去了十岁的年纪,变相实现了重回青春年少。 “女子哥儿大概十三四岁就可定亲了,汉子过十五吧。女子哥儿若是过了二十五还没嫁人,官府就会强行指配。所以没有二十七还未成亲的哥儿……” “原来如此,我以为我最多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哥儿形象……不想竟会有强制婚配这种事,真是活久见! 那要是那个哥儿没了汉子呢?” “无所出的,一般会安排再婚。一般没有这年纪的独身哥儿……”林星野大概明白了黎初晗的心思,直接堵死了他的想法。当然他也很不赞同初晗会嫁不出去这一点,方方面面都不可能。 “哦……可你也给我去了太多岁了,我真实的年纪要是村里的人都做阿么了,这下可好,直接和你成平辈了。”[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一把年纪了,装嫩差点装到未成年去……] 林星野摸摸鼻子,露出些微局促些尴尬:“没来得及想太多。”[而且平辈才好啊……]林星野心惊自己的贪婪。 黎初晗看着林星野被他埋怨还一副好脾气的解释,内心柔软。说到底林星野是在帮他救急,他却还要挑三拣四。 “以后不知哪个有福气的能嫁给我们星野呢!”黎初晗有感而发,忽然有点心酸不舍了,这难道就是“老父亲”心理? “我不会娶别人的!”林星野听到后半句,猛然直直的盯着黎初晗,漆黑的眸子里装了太复杂的情绪,“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朦朦胧胧感觉到了一点黎初晗不太想成婚的念头,虽说这样子自己那点心思或许会成奢望,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不怕黎初晗会轻易另嫁他人。要是真出现那一幕,林星野无法想象,以他现在就时常靠压制的疯劲儿,到时会不会做出什么反过来伤害这人的事。 他继续一瞬不瞬的盯着黎初晗,期待能从对方的反应里,找出一丝微弱的希望给自己续命。 黎初晗被这突然灼人的眼神惑的心跳漏了半拍,一丝异样划过心头,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哪……哪有让你陪着也不成婚的……” [果然不是错觉,初晗真的没有成婚的心思……] 林星野随即有了另一种成算:“那就不在你之前成婚,反正,你比我大,你不成婚,我也不。我们互相陪伴。” “好……好的吧。”这话咋一听,好像也没啥不对的,何况黎初晗此时被自己忽然的心乱搅的脑子当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应了。 [互相陪伴。]林星野满意了,翘着嘴角眼神亮晶晶,肉眼可见的是一副欢愉表情。 黎初晗:[催婚果然在哪里都是让人讨厌的吧……]但不知为何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还有一点隐秘的满意,黎初晗一时不太能理解自己:处在长辈角色的自己这么爱拘着人不放的吗? 林星野看看手里的蔬菜,叶碧厚多汁,上头好似缀着细小冰珠子似的,他并不认得这是什么菜,但在这炎热干旱的天气里,他光看着就爽口;一边还有肥瘦相间的肉备下,并一些认得或不认得的调料、配菜,甚至还有一小盘白白胖胖的干汤圆,锅里闷着整锅的白米饭——显然这些皆是黎初晗的手笔,还在备菜就能看出是非常丰盛的一餐。 心情很好的林星野把本就有的耐心发挥至了十二分,事无巨细的询问各种东西的名称、制作方法,最后直接占了黎初晗的主厨位置,让黎初晗只在旁边适当指点就是了。 黎初晗磨不过林星野的勤快“孝顺”,安心当起了甩手掌柜: [反正这小子厨艺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 饭菜都上桌的时候,一向算得波澜不惊的易阿翁变了变脸色:奢侈了!关键是现在还能弄来这么多好东西,这晗哥儿得是多深的背景能力? 黎初晗自来熟地招呼:“阿翁,给。今儿我来这里第一餐,吃碗汤圆应个景,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了,还要谢谢阿翁的照拂 。” 易阿翁伸手接过,就看黎初晗也给林星野盛了一碗,林星野很平静的接了,好似完全不明白手里东西在这年景下的金贵,想来怕是已然习以为常。于是易阿翁心思复杂的跟着端起了碗:“晗哥儿客气了,不过是相互照应,老身一把老骨头,临了托晗哥儿的福,享受了这般好东西,怕还是晗哥儿吃亏了。” 黎初晗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示意大家开吃。他其实还想过上冰饮或酒,但转念又觉得这光景下胡吃海喝未免有点“朱门酒肉臭”,也就作罢了。 易阿翁珍惜的舀起一颗汤圆送入嘴中,瞬间就感觉到了满口香甜,是芝麻馅儿的,也不知是多少糖啊油啊造起来的,只觉吃过后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老人开始有点担心往后自己的承受能力了,晗哥儿太让他难以捉摸,总是一出更胜一出的惊到他一把老骨头,他有点操心以后这孩子要整出他都担不住的事儿可咋办。 黎初晗可不知道易阿翁的顾虑,他现在看着吃的香甜的两人很开心、很满足,于他来说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干饭,是件很温馨的事儿,什么寂寞啊孤单都没了。 一顿吃饱喝足后,黎初晗拿出来了好些竹柄猪毛牙刷与牙粉。他之前居然把这重要东西给忘了,但他不太能适应大进的青盐洁牙,便临时从小世界掏出来补上,好过明路。 好在易阿翁当时也并没有过多关注黎初晗拿来了哪些东西,方便了他行事。 黎初晗给易阿翁他们两人都各分了一大包。 难得易阿翁在七八十这个年纪牙口还不错,得归功于老人一向严谨自律,注重饮食与锻炼,在“六十已是古来稀”的大进才得以如此长寿硬朗。懒散如黎初晗很是佩服。 易阿翁瞧着新鲜拿了试用去了。 林星野这会儿却有点迟疑。他好像一直在从黎初晗这又吃又拿,虽然他知道这点东西于黎初晗根本不值一提,但难免会有自己没能耐而让对方操心了的挫败感。 “好端端的扭捏什么~”黎初晗将东西往林星野怀里一推,眼神制止他不准推回来,“接下来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去做,一个人毕竟分身乏术,我想着最好需要一个集护卫、管家、智囊等等各种能力于一体的人帮着一起。你也知道我的特殊,我自是不敢去信陌生人的,再说也没有谁能如你这般让我放心,想来想去这个位置恐怕只有你最合适,端看你同不同意任职?你要是乐意,就别计较这些小东西,不然我都觉得亏待了在我跟前的亲近人!” 居然还有这等能朝夕相处的好差事! !林星野求之不得,欣然应允。 他甚至完全没想起来对方是个哥儿,却一张口就要大展拳脚;而自己更是毫不犹豫地追随。也是他心里就从来不会拿大进哥儿的条条框框去套在黎初晗身上。在他心里,黎初晗就是黎初晗,无论他性别如何,他都是最特殊的独立个体,甚至有时候他会放任自己盲目的认定黎初晗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那样一个人,做什么不可以?有什么不可以?! 林星野把东西抱进怀里,心里雀跃:[自己现在也是在初晗的身边有位置的人了,还是个亲近人!] “那就谢谢初晗。不过往后,该样就怎样,该罚就罚该奖就奖,于我你不必顾虑旁的情意,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好样的,星野!”若不是顾虑两人成了异性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这光风霁月、豁达明理的性子,黎初晗绝对上来就一个熊抱! 这小子太招人喜欢了! 他早就盘算过干大事必须带上林星野,这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秘密的可靠人,并且人品也难能可贵,黎初晗打心底里看好他。现下拐人得逞的黎初晗看着人离去的背影,狡黠一笑: [急什么,到了我手里,除了该奖就奖,还能有想奖就奖!~往后我这有年礼节礼、年终大奖、工龄工资等等等等各种名头,到时候你能推托掉算我输! 还跟我客气!哼哼~] 反正他这爱给身边人塞东西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第12章 虎哥儿 大概是水势真的太大,下溪村村民在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已经陆续来了林家村。同行的还有一个看起来一脸正派的长袍汉子并几个官差。 下溪村村民们普遍都带着太多的家什,毕竟是腾空原宅的搬动,是以家家的东西拉拉杂杂铺出来都能占出一大块地。前后不过十多户人家,偌大的林家村广场就逐渐被挤得满满当当。 为首的长袍汉子听官差们喊他文村长,想来就是昨日官差提的上头调来的人。文村长此时正条理清楚的指挥村民们有序占地,抽空还拿着一张文书,看两眼纸上,又看两眼林家村的房子。 林家村处在月哨山边其中一个矮丘脚下。这个矮丘恰巧与其前面相接的矮丘呈阶梯状布局,这一天然的地形优势使两丘相接壤处形成了更大块、更平整的土地,是以,林家村这位置总体地势偏高而且平实,就建造山村来说是个还算不错的地方。 因村里林是最大的姓氏,平日里村人也就把村子背靠那座矮丘——也就是林星野屋子后面那座小山,随意的喊做小林山、林子山。 村里多数房子都是靠着林子山起的,偶有零零散散几家造在靠外边对着村里的梯田。 也不知文村长具体怎么安排的。总之第二天黎初晗起来的时候,村子已经人气十足了。下溪村的村民都领了自己的房子,忙着搬家入住。 易阿翁虽自个儿习惯日出就起,但并不磋磨爱睡懒觉的黎初晗,看他日上三竿才出来洗漱,也只招呼道:“锅里留了吃食,洗了就赶紧吃吧,当心饿过了伤身子。” 之前一个人久了,少有会有人备着饭等自己吃的时候。反倒是到了这里,先是林星野再是易阿翁,黎初晗只觉被暖到了,完全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含着牙刷含糊不清的回答:“谢谢阿翁。” 易阿翁不甚在意的点头:“咱们的水已经让星野小子一并去打了,只是你如今还不曾有照身帖,今儿怕只能领到我一人的份额。” 黎初晗点头,稍稍有点惊讶原来大进也有身份证啊,想了想又觉得并不奇怪,故乡的电视剧里不是也经常有身份文书出现吗? “阿翁,这个照身帖要怎么弄啊?” 易阿翁拄着拐杖慢慢踱步:“你这个情况,一般都是过了村长眼,再寻个求证人就行了,眼下流民多,想来是宽松的。”说罢他又看了两眼黎初晗过于出挑的气质,不太确定道:“如此还不能够的,老身这里还有个确切的身份,只是到底没有多高贵, 恐委屈晗哥儿了。” “哪有什么委不委屈的。”黎初晗大概明白了老人的误会,怕是以为他是什么高门望族了,便斟酌道:“阿翁无须过于担忧,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如今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也是实话。但我并无仇家,也算不得逃命。直白点说,就是我一个哥儿身却带着过于丰厚的家底,而从小生长的地方,多的是觊觎我这点东西而对我不利的人,因此我就想着干脆换个地方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过上安生日子。” 易阿翁闻言郑重点了点头,悄然呼出一口气:“既如此那就最好不过。星野小子也是个可靠的,晗哥儿就安心住这里吧。” 黎初晗吃着早食的时候,打水的林星野回来了,正往易阿翁院里来。 听到动静,黎初晗饭碗都没放,直接端手上就奔出去,他挺想知道现如今一人能分到多少水的。 迎面而来的少年人挽着袖子,左右手各提着一大桶的水,一路走来,步履轻盈,行动间都是蓬勃生机。 黎初晗一看直接暂时丢开旁的念头,一心打量起自己的短期投喂成果:看着仍旧显瘦,但已经完全没有之前那种干枯嶙峋感了。到底年轻代谢旺盛,不过一两天食水充足的日子,加上万能液的作用,这肌体就肉眼可见地在复苏。 黎初晗心下满意。 林星野没想到黎初晗居然会迎出来,控制不住地勾起唇角、双眸晶亮。知道黎初晗在意地下泉的后续,也不拐弯抹角:“初晗,那条溪流非常大了,估计再过不久,下溪村那里会变成一个湖泊,也许湖泊也能蓄满,还能往更远处流。所以水肯定是够用的了! 便是官府,虽现在派人守着,却没怎么限制咱们村民打水,你大可放心。” “可以可以,这个水量倒是让人满意。”黎初晗听了心下一块石头落地,觉得总算没白费力气,让他干成一件大事了,“下溪的村民们呢?你这一路过来可觉得他们意见大吗?” 果不其然会听到这个问题,林星野毫无意外:“初晗,他们高兴还来不及,比起没有水的绝望,搬个村子能是多大点事。他们得到的绝对比失去的多,你实不必忧心。” 这样能耐的人却很体恤普通百姓,林星野偶尔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禁想起最初那时候,自己甚至还恐惧过他的突然出现以及看起来能呼风唤雨的本事。再看现在,林星野只求他有时不要太善良;怕还是怕,不过怕的是他时常顾着别人反倒让自己吃亏。 然而也正是这样的黎初晗,才给人更鲜活、更柔软的感觉,让人更想亲近。 “这不是这么大旱他们都没离家嘛,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总有人会有故土情节。我也摸不准这里的人更看重哪个。”黎初晗也不是不明白这道理,但是这事情他考虑不周也是事实。 [幸好遇上的不是洪水般的效果,不然搭上了人命就真的良心不安了。] 总算结果是不错的 ,黎初晗也不纠结这个事了:“放心,我不会给自己添过度的心里负担的。” 林星野示意自己了解了。 两人站在厨房门口说的自在,也没特意避着易阿翁,把个院里踱步的易阿翁听的内心一惊一乍,可他向来在面上显得严肃,这两相一对冲就显得脸色特别古怪。 黎初晗一眼看见,差点没笑出声,他现在了解了这位老人其实是面冷心热,偶尔也会对着他皮一下:“阿翁,若我说这水来的真是个意外,您老信是不信?” 易阿翁依然是那个古怪面色,听着黎初晗玩笑的问话只管沉吟不语,就这么对着黎初晗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吐出波澜不惊的三个字:“虎哥儿。” 黎初晗:“啊??” 这略带滑稽的一幕,把林星野逗的差点“噗呲”一声笑出来,又马上憋回去。他怕黎初晗生气,解释了一回:“大意就是有勇也有憨~阿翁一贯这性子,他没有别的意思,原该是想夸你,又后怕你冲动行事。” 黎初晗回过味儿来了,捂着脸笑的不能自已:“阿翁,您老概括的真毒辣,我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哎哎哎,我得告状啊,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干的!” 易阿翁果然很配合的又吐出三个字:“虎小子!” 把黎初晗乐的不行,也顾不得避嫌,扯了扯林星野袖子:“我们两个淘气包挨骂了哎~” 这耍宝的样子惹得林星野和易阿翁也忍不住笑开了。 黎初晗记不得自己过了多久没有长辈家人、没有真心朋友的日子了,那时候身边竟是“人精”,各个盘算着从自己身上捞点什么,自然也不会当面说什么没眼色的话,背地里如何又是另一回事。如此这般黎初晗能听到的,好听是好听,假也是特别假,他就像活在周围人奉承构建起来的虚幻世界里一样,摸不到一点真实。 而现在这里,老人的真性情让他格外熨帖,笑着笑着他甚至都有点想哭,可他丢不起哭这个脸,也不想让这两个对他好的人无端多担一份心,最终还是忍下去了。 这里真的他的是福地吧,找到了一个又一个于他来说无比珍贵的人。 第13章 造孽啊黎初晗 笑闹完了,易阿翁留下一句:“往后有事,你们若是不介意可以找我商量。”说罢摇着头回了堂屋。 黎初晗扬声道:“谢谢阿翁。阿翁你真好~”其实他想说阿翁你真可爱,但是老人的脾性严肃,怕是受不了他这副腔调。 屋里很快传出一句貌似嫌弃的话:“ 别跟老身这么见外!” 感觉到了老人的的别扭亲近,黎初晗又一次笑开了。 林星野实是没想到黎初晗和老人能相处的这般好,倒是他多虑了。 他看向那个清俊的人,此刻脸上是明显发自内心的欢愉,整个人愈发温润剔透,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东西自其周身由内而外的弥散,使得依旧热辣的阳光,一经沾他身,瞬间都像被感化了一般变得暖心无害,甚至反添了一丝流光溢彩的意味。 一切好似……如梦似幻。 这般光景直看的林星野移不开眼,恍惚怀疑黎初晗是不是真对他施了什么法,不然为何总让他对其这么无法自控? “星野这些水——?”乐够了的黎初晗一转头就看见了少年炽热的眼神。 若是以往他可能还完全把他当作小辈的孺慕,但是自从少年跟他说了不娶别人那句话后,黎初晗后面越想越不对劲……他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了,对方在这大进是个适婚年纪,而不是他自以为的未成年! 一个适婚的汉子,对着一个可以成婚的哥儿,那能是…… 黎初晗再想想一早刚来那会儿,自己的随性而为——他们那些接触,就大进那严苛的礼法来说,都足够……不不不,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了!……他知道错了! 他真的知道错了! 他恐怕真的拐了一颗有爱的责任心! 人家和他说不娶别人,是真的在负责了!…… [造孽啊!黎初晗,你这么老一个老哥儿,人家才十七! ] 黎初晗心慌慌,他是偶尔迟钝但是他又不傻,眼下直觉清晰的告诉了他哪里不对劲,但是他第一反应居然是选择逃避。 他觉得他还没有准备好。 在故乡没有谈过恋爱意味着没有经验,而这里一切才刚刚开始,他还很忙,真的没有准备好!让他再缓缓! 更何况林星野是他选的最优帮手,这要是变成了老……什……什么……哎! ?哎?想什么呢!?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立刻拒绝的念头。 黎初晗逼迫自己别再去想,支吾着试图拿话头驱赶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我是说……你那份水你有留开吗?” 回过神的林星野,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眼神的闪躲,心里闷闷的。不过他昨天得了个口头承诺,虽然来的有那么点不太磊落,总算是能让自己的心绪暂时安定一段时间。 “没有,我那还有一点水,就我一人用也无需急着补充。” [也许会躲闪也是好事,起码,初晗是把自己当汉子看了吧……] 林星野将两大桶水都倒进了水缸, 回过来对着黎初晗悄声道,“你的事,便是阿翁也尽量别说。要用水随时叫我去打好了。” 黎初晗郑重点头:“嗯,我明白,我会注意。” 林星野又定定的看了他两眼才道:“ 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随时叫我。” 黎初晗被看愣怔了,机械地点了下头,看着人快出院门了又脑子一抽:“要不你留下吃个饭?那什么打水辛苦了……” 林星野一个利落转身,快步走了回来,眸底笑意明显。 黎初晗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给自己找借口:“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讨论一下,比如我想先买个宅基地……” 林星野也不拆穿他,微笑着看他絮絮叨叨,陪着他一起开始备菜。 堂屋喝茶的易阿翁肃着脸,眼睁睁看着林星野去而复返:[简直没眼看……] “阿翁有说给你弄照身帖吗?”林星野想起来村长已经到任,这事情倒是要紧的。 “提了,我估摸着村长这两日怕是抽不开身,跟阿翁说了缓两天好了。” [我,黎初晗,马上要有大进身份证了!] 林星野勾着唇角看着人脸上毫不掩饰的雀跃:“回头喊上我,给你做求证人。” 黎初晗给了个大大的笑脸:“好的!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星野你识字吗?”黎初晗一边给林星野搭把手,一边想到什么聊什么——没错,只要林星野在,下厨就基本没他事儿了。 “识得。”林星野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匆匆赶话:“阿爹阿么不让我考功名,命我此生不得为官……我……” 林星野有那么一丝犹豫,最后还是决定不隐瞒:“说我若为官定有横祸,恐伤性命。他们并未细说,就突然相继病故,是以便是我自身也不知具体为何。” “真的啊?……”黎初晗惊了一下,“恐怕你家里原来不太寻常啊。” “我也是如此猜测的……”早年的林星野其实也挺不甘心的,偶尔还会有想不管不顾去试试的念头,直到爹么过世,他才对所谓“恐伤性命”有了深刻感悟。 现在有黎初晗在,他是很想好好活着的,那么就只能避开入仕,可这样的话:“初晗,你会不会觉得我……此生都没有什么出息了?”林星野问出口的时候都惊讶于自己的勇气。 “嘿嘿——” 正彷徨惆怅的林星野:??? “星野,你这回不聪明了吧~” 听听这说的,林星野一时都伤感不起来了。 “我听你先前那音头,都只怕你跑了去考功名!毕竟这可比在我身边干活有出息多了是吧~好在听到后边儿吧,星野啊,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什么神秘力量为我量身定制的了,怎么我需要什么你就正好符合什么呢! ” 林星野反应很快:“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的! 你勿需担心我会被功名利禄勾走。”他怎么又忘了,初晗怎么能和世俗人一般! “我可记下了啊! 我就怕你突然撂挑子不干,毕竟权势我是没有的,也就这点我最不放心,说句不好听的,你不能去当官简直免去我一心头大患啊~再说出息可不是只有这一个鉴定标准……”黎初晗越说越高兴,越说越满意……直到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啊—呃———!” 第14章 急救 紧接着是妇人、汉子、夫郎、孩子各种慌乱无措的哭喊声:“阿么阿么! 快救救阿么! ”“阿爹阿爹!怎么办啊!?”“救命!救命呐!婶子啊!”“翻眼啦!这这!怎么办啊?!” 易阿翁和林星野这屋子位于村尾,这块儿地广,但离村里主要出入口过远,因而在这起屋子的村民不多,是以便是最邻近的一家屋子也相隔了好几块菜地——可刚刚那一声惨叫清晰在耳,足以反映那一声的穿透力。 黎初晗和林星野当下就觉不好,齐齐跑出门去。 一堆人聚集在最邻近的那间屋子前。 一个微胖的妇人被两个夫郎拎起来倒挂着,上下抖衣裳灰尘一般的抖动,间或又对着妇人胸口又拍又打。那妇人面色发紫、双眼直瞪,双手乱抓,似还带着轻微的抽搐,显然是呼吸困难。旁边放着一副枯树枝绑起来的简陋担架,一个衣衫破烂的汉子躺在上面,眼睛紧闭,生死不明。其余围着的人皆是面色凝重,嘴里或嚷着怎么办,救得了吗?声带惊惧。 黎初晗一下子没看懂什么故事,倒是认出来了那倒挂的妇人就是那天进村时说了不好听的那个,他清楚记得就是这人把林星野气的够呛,但眼下人命关天,黎初晗自是不再计较这种小恩怨。 这妇人的表现显然是噎住了! 黎初晗记得,人的气道异物梗阻黄金抢救时间仅有几分钟,最多6分钟以后大脑就可能缺氧,脑细胞就可能坏死,最后回天乏力。 救人如救火,黎初晗看着不得法的两个夫郎以及要窒息的妇人,一时也急上头了,顾不得什么礼数,大声喊道:“不行你们这样不行!快把她放下来,扶她站住! 推她肚子!” 两个夫郎都整得一头一脸的汗,也没能见人把噎住的东西吐出来,眼看着人都不好了,听到面前的哥儿使劲吼吼,也顾不得多想,就循着他话做了。 黎初晗见他们配合便继续指挥:“你在后背环抱这位婶子,然后右手握拳,置于脐上两横指位置,用左手置于右手拳上并握紧,双手快速向内向上冲击腹部,快!” 操作的夫郎一时间没能理解对路,干摆着姿势试了几下都不得要领,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妇人的一条命就看抢这点时间了,黎初晗急的要上火:[这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可受不了!]捋了一把袖子,决定干脆自己来! 临抱住人他才记起看一眼林星野:[这种时候肢体接触总没事吧?]他忘记问未婚哥儿和女性有没有避讳了。 林星野虽然一脸不爽,但还是应允着点头。他实在反感这个爱胡说生事的婶子,但他也衡量了那些错误不至于见死不救。眼下最让他计较的是,初晗都没有主动抱过自己,居然就这么抱了一个……! 林星野钻了牛角尖,看着李氏嫌弃的生平第一次想骂脏话。 黎初晗使着吃奶的劲儿在推妇人的腹部,眼见着人有松动了,可就是差最后那么点劲儿,导致每次都没有成功将噎住的东西冲出口——还是他力气太小了! 情急之下,他张口就喊:“星野!你来帮我顺势推一把!” 林星野一听,深吸了一口气才缓下情绪。 他从来不怀疑黎初晗的方法,是以刚刚对方说他就默默记住了要领,配合施救是没问题的。可偏偏施救对象是李氏,又偏偏喊他动手的是黎初晗! 初晗让他帮忙他不可能会拒绝,可初晗就是为了救李氏,才要抱她的,所以自己才讨厌李氏……林星野觉得自己陷入了和解不了的怨念怪圈里面。 最终他还是乖乖听黎初晗的话,他自认也没有那么不顾大局,不过在这之前,对着李氏这样脾性的人,林星野还是说了句:“诸位,今儿小子和晗哥儿是为了救人,届时还望大家明正是非!”众人都不是什么坏心眼的,都应下了。 林星野见状才站到黎初晗和李氏侧边,抬手覆上黎初晗纤白的手掌,跟着对方动作,寻对门路使了点劲一推,只听“哇”一声,一口东西从李氏嘴里直冲地面,而李氏也终于喘上了气,紧接着身子就往地上一软。 黎初晗可没那个劲搂的住,干脆放任其坐地上,横竖人活过来了,这些都是小事。 在场所有人这才从紧张到几乎屏息的状态回过来,此时看向黎初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有人去搀扶李氏了,也有人安排担架上汉子的后续。 余几个妇人夫郎闲下来,开始过来和黎初晗攀谈。 黎初晗这才了解到,原来是李氏正吃午饭呢,忽然听到自家去深山找水食的汉子回来了,一个激动不管不顾把半个杂粮馍馍往嘴里一塞就过来迎了,结果一看,人居然是被晕死着抬回来的,这一刺激就惊叫出声,结果一口气没理顺,未咽下去的馒头就这么呛噎住了,最终可不就又添了一出慌乱。 在场的汉子原来都是下溪村人,也是巧了他们下溪村有几个汉子一样去了深山,就遇上了独自昏迷在山里的李氏丈夫。山里人说淳朴也淳朴,二话没说就救了人。他们还不知道下溪村的情况,本是要抬着回下溪原址的,幸好里头有家媳妇机灵,早早掐了自家汉子回来的时间等在半道。他们这才知道有水了,家也换地儿了。 几人都不爱在村与村之间走动,是以也不认得林星野两人。听黎初晗直接喊林星野名字,行动间又默契,虽穿着打扮看着有落差,只道是当家汉子疼人,也没大在意,尽当做一对儿了,张口闭口都是“你家夫郎好生伶俐聪慧”,“你家夫郎是否懂医”…… 林星野默默听了几息,才开口辨说:“叔伯们误会了,小子只是在晗哥儿家帮工而已。晗哥儿还未定亲呢,并不是小子夫郎。晗哥儿也不会医术,只是家里阿翁年长经事多,耳濡目染些许罢了……” 几个汉子听了居然叹声可惜,又明白过来这位哥儿家境甚好,还有活计派出,是以又招呼着:“回头有多的活计尽可来找叔伯们!”一边又介绍自己有什么擅长的,林星野默默记下了。 正巧黎初晗后边那么多事,人手不嫌多。 第15章 照身帖 李氏是个嘴欠缺心眼的,一双儿女倒意外的端正,虽年幼,却也明白今儿是多亏了谁。这两孩子曾亲眼目睹隔壁阿爷被个干馍馍活活噎死,根本没法子救,那么一会儿就去了。哪曾想今日阿娘也是这个样子,把他们吓得直哭的差点背过气去,连躺着的爹都顾不上了。 可这次阿娘居然活下来了! 虽然看着还不大清醒,起码性命是无碍了。两个孩子心里总算安定下来。大点的姐姐更懂点事,遂拉着弟弟过来黎初晗这边齐齐行了大礼,说要替阿娘道谢。 黎初晗看着这两个小萝卜头乖乖巧巧一点也不熊,被可爱到了,碍于礼数不能上手rua一把,只能温声安慰了一番,便让他们随着大人先回去。 一旁看着的林星野:这么招初晗欢喜,这两个小的也一并嫌弃…… 这附近几个山村都小,离县城又近,村里毫无意外都没有大夫。平日里有什么头疼脑热能熬一熬就熬一熬,不能就只得花大钱去县里的医馆。 李氏一家在村里并无族人,也无近亲,两个大人这么齐齐倒下,平日里聊得开的也不定愿意管这么大事,最后还是报到了村长那边,给新官上任忙的焦头烂额的村长又添了一项活。 晗哥儿那日进村本就招摇了,少不了出现在村民私下唠嗑的话头里。正好下溪村的村民刚搬来还不清楚,又赶上今日这一出,遂两边人把“剧本”添油加醋凑到一起,说的天花乱坠。总之没两天,甭管哪个,一应都知道了村里有这么个样样冒尖儿的晗哥儿,甚至于连带村长都被迫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后话。 这会儿人群散了,林星野极其自然地跟着黎初晗回了易阿翁家厨房。 他们本还没弄完午饭,进门的林星野却抛开了这些,径自去拧了个布巾递给黎初晗。黎初晗不明所以,依旧顺从的接了过来。 林星野视线跟着那双纤白且骨节分明的手,剑眉微蹙,眸色乌沉:“擦擦手吧 。” 黎初晗:……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时有点哭笑不得。他自是不知道林星野真实的想法,以为李氏是真膈应到人家了,膈应到都想把接触过李氏的自己也洗涮一下。 事实上呢,林星野当时看着黎初晗环住李氏的时候,居然是一种觉得自己一直宝贝的人被这妇人沾染了一把的感觉!——虽然他当时就提醒自己这想法太不正常,但他就是无法控制这种念头滋长。就是直到现在,也依然被这股来势汹汹的占有欲干扰,让他烦躁地总想做点什么,好在脑子里彻底斩断初晗和那妇人的联系。 两人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但结果却不错。黎初晗甚至还很善解人意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裳:“好了,可以了吧。这事揭过了哈?” 林星野捏紧递还回来的布巾,默不作声点头。黎初晗那掸衣裳的行为触动到了他:[这是在意我意愿的意思吗?……] 接下去两日,易阿翁的小院里平淡清闲。 林星野除外,他忙。 自从那日在众人面前说了是黎初晗的帮工之后,他每日过来连理由都不用找了。 村子里的惯常,一点小事不出半日就能人尽皆知,林星野做帮工这个事也一样。是以他现下再也不怕被人瞧见,再恶意把初晗和他扯一起胡说八道——不说村人如今对黎初晗的身价名声都抬得高,和自己已然云泥之别;就单拿工钱做事这一件,就是个严肃的事情,大家都约定俗成这是绝对不能耍花样的,因此反倒都不多想了。 实干派林星野三餐都自觉抢黎初晗主厨位置,更不要说之前就已惯常帮易阿翁做些琐事了,总之得心应手。 他自己甘之如饴:能时刻见到人的活可不都是美差? 但黎初晗不舍得了。这可是他的预备干部人员,没有这样连打杂的活都要人全包了的! 觉得自己像“黎扒皮”的黎初晗劝了劝不住,只能在投喂、体贴上找补。 黎初晗很快适应了这样的日子,乐在其中,一度都快脱离一直依赖的小世界了。招工之事也暂时被他抛在脑后,变得不急一时。 这般相处,两人自个儿没觉得有啥,但易阿翁眼瞧着这这黏黏糊糊的劲儿,让他靠都不想靠近! 简直浪费他之前对两人的忧虑。 这日总算逮到村长得空,一行人去给黎初晗弄照身帖。 大进身份证没落实,让黎初晗的打算好的很多事都只能搁置。 文村长住的地方选了原来老村长的屋子,少数的青砖大瓦房之一,坐落于靠近村头的位置,与莫婶子家前后相对。 易阿翁一路惯常肃着脸,大概是最近黎初晗都养好了,走路都稳当许多,这回也没要人扶,自己拄着拐走的起劲。黎初晗和林星野两人一直放慢速度陪着。临近村长院子,老人忽然道自个儿慢慢走就可以了,嘱咐两人先行,免得村长久等了。以往老人也爱独自散步,两人就顺了他意。 村长院子带有围墙,两人进了内里,看到还有好些器具堆在院墙边,像是搬家了来不及收拾的,想来这村长也是真忙碌。 黎初晗是第一次去见村长这样有职位的大进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新鲜好奇,走路都雀跃在林星野前面。 他先一步进了堂屋,迎面看到一个面容刚正的中年汉子,续着一点胡须,穿着一身长袍,正是文村长。天太热免不了易出汗,黎初晗进门的时候,文村长正想找个布巾擦把脸,察觉到动静他手头动作一顿,再入眼便是一个容貌清俊、衣着精细、一身气质的小哥儿。 这偏僻山村居然出了这么个出挑的人?文村长很是意外,很快反应过来:“原来你就是晗哥儿啊。” 再看到后面跟上的林星野倒是没觉得啥了,但也记下了这小子小小年纪倒有一派气势,长的也周正,端的是个好苗子。 未报家门就被点名的黎初晗懵了一下,瞬间对自己近来在村里的“盛传”有了切身感受:竟是连村长也没逃过吗? 文村长看人怔懵,也没再多说:“是来办照身帖?” 两人行了礼,黎初晗道:“是。” 遂简单问了情况,话说到长辈,黎初晗告知说老人脚程慢,怕耽误时间才让两人先行,让村长多担待。 文村长闻言也只道:“那便先落实求证人。” 按例问了问题。林星野上前答了,无非是问些是否知晓有这么一个人,述说一些所知相关信息等等方便村长侧面了解当事人而已。 这一关不难过,整个过程文村长也好似没有架子脾气,从头到尾都不曾刻意为难。 如今只等长辈一同作证,便可正式落户了。 只是易阿翁不知为何还没有进门…… 第16章 恰是故人 黎初晗两人不免有些疑惑与心焦。黎初晗甚至想过老人会不会跌跤了,若不是半途离场太过冒失,他都想跑出去看看。 反观文村长却是一脸耐心,完全不像个担着一村生杀权势的人,端坐在书案前的架势,更像个老学究一般老神在在:“如此不急,我先看看花名册,你说长辈是易阿翁,是哥儿户对吧……找着了……易……谦??!” 这个名字?! 文村长满脸惊诧不定。 若不是同名,那便是…… 可那人若还活着,该是耄耋之年了。 大进少有能安然活到这般年岁的,一地出了高寿之人是福分象征,往往连地方县太爷都会关注几眼。 文村长心下变幻莫定,又很快被花名册上寥寥几句打破猜疑:“寿七五,仍康健,得县令嘉奖,无子嗣,特赐以哥儿身位继立夫户……” [怕真是他吧……] 门外的易阿翁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才拄着拐慢慢踱了进来,一脸平静:“正是老身,祝卿——别来无恙。” 文祝卿,就是文村长,惊的“哗啦”一下立起身:“谦叔!” 手里的花名册应声落地。 “吧嗒”一声轻响好似一个开关,将什么本来能封存得固若金汤的东西,轻轻一下再次狠狠破开。随即一种浓重的悔恨亦或是恐惧弥漫在文祝卿周身,将原来那种浑身平和稳妥、不疾不徐的气度驱赶的一干二净。 文祝卿脸色苍白、眼眶泛红:“您……” 易阿翁微皱起眉:“是我,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文祝卿似是心里松动了一点,脸上挂起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可是易阿翁似是并不想让他好过,张口就是一句暗讽:“祝卿不是一向志向远大,高官厚禄才是毕生追求,如今怎的乐意屈就于一个穷山村?” 文祝卿顿时尴尬与痛苦交织:“我……我想开了……我要是早点想开就好了……” 老人显然是不屑他如此,冷冷的“哼”了一声。 文祝卿居然并未敢多吭声。 场面沉寂的可怕。 黎初晗和林星野互相对望一眼,都露出些意外神色。 林星野更意外些,自他有记忆起易阿翁便是在这山村安稳生活,他并未有其与外界过多接触的印象,但看今儿这一出,显然易阿翁的曾经大有故事。 眼下两位长辈争执,还是个听不出头尾的故事,小辈也不好瞎掺和,两人只安静等着。 易阿翁只是想到过往一时觉得心痛可惜,他本也没有多大立场教训人,是以主动转了话题:“罢了,今儿也不是来说往事的,老身年老糊涂,还请文村长多担待,替老身的侄孙哥儿把身份落实了吧。” 文祝卿赶紧抓着台阶下,利索的登记了黎初晗的信息。 拿起工作,文祝卿又换回了原先那副状态,只对着易阿翁多少带点条件反射的拘谨:“谦叔,您家哥儿这姓氏可要改换?” “不必。”黎初晗还没来得及说啥,易阿翁就很肯定的答了。 “孩子就剩这么点和爹娘沾边的念想了,一个姓氏而已,老身还没有这么小气。” 黎初晗措不及防又被老人暖到。如此,他正式以原姓原名定居了。 文祝卿依言记下。 对着和自家孩子一般大的黎初晗,又是旧识之后,文祝卿忽然来了兴致,一边继续手头工作,一边拉起了家常:“晗哥儿啊,村长家里也有个哥儿,和你年岁相仿,这两日就该过来了,往后不出意外也是定居这里的,我原怕他来了此地孤单,这么瞧着,你俩倒是可以做个伴。” 黎初晗应了,说等人来得了机会自会过来找他玩。 大概是提起了自己孩子,文祝卿一脸老父亲的满足,之前的晦暗都散了大半,带着点怀念道:“说起来,我家殊哥儿当年还是你阿翁接生的,转眼都这般大了……” “呃?……”黎初晗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猛的看向易阿翁,满眼都是[您老居然是传说中的稳婆啊]的惊叹。看的易阿翁脸皮都想抽抽,直接用眼神回应:[怎么不可以?!] 黎初晗:[这职业和形象不太搭……] 林星野看着一老一少往来,偷偷翘起唇角。 文祝卿看黎初晗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觉得有趣:“看来晗哥儿是不知道啊!说来也是,你不是在谦叔跟前长大的,不清楚他当年的名气手艺……保不齐你也是他亲手接生的呢!” 黎初晗心道那肯定不是,但是他又不能说。三人都没想到遇到个熟人,这都要追溯到出生时期了,根本没有“串供”,黎初晗只得打了个哈哈应付,之后乖乖闭起嘴巴。 易阿翁没有出声反驳,只模糊说了一句:“都是旧事了,如今这孩子爹娘皆不在了,勿需再提。” “也是。”文祝卿一听到真心有几分歉意,怕勾起人小哥儿的伤心事,遂把话头转回正事上,“照身帖的讯息如今已登记完成,只一项,这牌子怕是没有那么快发放到晗哥儿你手里。” 看三人都投来疑惑的视线,文祝卿也不瞒事,横竖马上也要公告了,便直接道:“也不是什么旁的,这不是这边和下溪村合村了嘛,考虑到往后村里能否齐心,打算弃前名改立新村,是以,届时所有村人都要换做新的帖牌,晗哥儿这一份便也一起了吧。” 三人不置可否。事儿办完,见易阿翁也没打算叙旧,便一起告辞。 临出门,文祝卿忽然追上来,刻意压低声音道:“谦叔,晗哥儿他……”这么说着,也没刻意避开当事人,反倒多看了黎初晗两眼,而后又拐一眼林星野。 黎初晗奇怪的回看了文村长一眼,他直觉村长在拿自己和林星野比身高。 林星野则是直接黑了脸,同是汉子,他觉得这村长眼神并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不太像情情爱爱,却也并非无情,他摸不准到底如何,心中暗自防备。 第17章 殊哥儿也是哥儿 易阿翁知道文祝卿想问什么,又看他这个做派,便示意黎初晗两人先行离开。林星野求之不得,利落拐着一副想听八卦之态的黎初晗离开了。 待人走远,易阿翁才面色凝重的低声道:“他不是。 他爹娘皆是普通人,哪里会是。” 文祝卿好似有点失望,又好似松了口气:“祝卿明白了。” 看来这人这么多年好似依旧没走出来,易阿翁又想叹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耐着性子对文祝卿多说了两句:“祝卿呐,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有殊哥儿,凡事需得向前看。有些事情此生烂在肚子里,才能安稳。谦叔也信你总不会忘记清疏一条命给你的教训,切勿因一时念头,重蹈覆辙。” “祝卿岂敢!当年这一遭已经让我失了毕生所爱,如今我只想殊哥儿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好。 ” [好一个毕生所爱!]易阿翁听的内心复杂,面上只肃着脸道:“但愿如此。” “谦叔,祝卿这是真话,不然我也不会抛弃所有带着殊哥儿来这偏僻的地方生活。” 易阿翁没再说什么,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感叹了句:“大进真小啊……当年的人兜兜转转竟又遇见了。” 说罢又语重心长道:“晗哥儿只是晗哥儿,哪怕他有一两分清疏的影子。” 文祝卿满脸尴尬:“不、不是的……谦叔你真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我和清疏当年若是……若是生的……哥儿,大概如今就是这般可爱吧。” 易阿翁皱着眉打断他:“殊哥儿也是哥儿。” 文祝卿脸色微变:“对,殊哥儿一样是哥儿! 祝卿心里有数,以后万不再提。” 易阿翁没再说什么,面无表情的摆摆手,示意自己回去了。 留文祝卿一人在原地神色莫定,良久才转身回屋。 刚刚被拉走的黎初晗好奇心没有被满足,就缠上了林星野。林星野早已收起先前的暗沉脸色,一路答着黎初晗的胡乱猜测,倒是完全没让对方发现,之前自己有那么一会儿差点想对着村长爆发。 两人一路说着回到易阿翁小院,意外看到李氏和她的一双儿女等在院外。 见他们过来,李氏便一言不发将手里的东西往黎初晗手里塞,她行动间已不似从前伶俐,这么一下差点将一些零碎物品掉落地上。黎初晗反应不及时也没抓着,还是她女儿霜儿给扶住的,塞完东西李氏又行了个大礼,但仍旧一字未吐,完了只愣愣的瞧着地面。 黎初晗其实一早就看出来对方好似状态不太对,正是如此才让他一时犹豫推不推拒,导致他后面整个过程都很被动。这会儿已经抱了满怀的东西,也不知如何处理才更妥当。他习惯性的去看林星野,结果人家对着李氏蹙眉沉脸的——他怎么给忘了林星野还膈应着呢! [这下李氏恐怕又给星野添了一把火了……]这么想着,黎初晗居然觉得林星野这副样子居然有那么点可爱。 好在霜儿拉着弟弟过来行礼打破了僵局:“晗姊兄、林哥哥,娘亲今儿是来感谢两位当日相救的,只是她如今不大爱说话了,爹爹说许是伤了神思,言语行动都有些迟钝,是以今儿由霜儿代娘亲谢过两位当日救命之恩,这些东西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黎初晗闻言特意看了看谢礼:几把野菜干,拿草绳扎的齐整;一小股红线团——色泽暗淡不均,像是存久了的,大胆猜测或许是当年李氏成婚时留下的;几尺干净的粗布;一小把黄小米,甚至还有一小把盐…… 扎扎实实在这里住了几日的黎初晗不比之前,他已经明白看似这么点东西,在这普遍物质匮乏的地方,李氏怕是已经竭尽所能了。 黎初晗一时不知是什么感受。李氏这个人固然有让人厌恶的地方,却也不是处处无可救药。 他稍一思索便道:“婶子、霜儿姑娘和寒小子你们等等。”他把手里的东西往林星野怀里一放,快步进了院子。 留在原地的林星野接住东西,随意看了一眼李氏。李氏缩了缩身子,忽然低声缓慢但吐字清晰的说了一句:“俺以后再不会说晗哥儿半点不是了……” 林星野沉下脸色,语带威胁:“记着你今日的话。” 李氏又缩了缩身子,缓慢但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开始一声不吭。 林星野看着这样瑟缩又识时务的李氏忽然释怀了很多,盯着那一小股红线,心思莫测。 黎初晗很快又折返回来,手里捧着四五个鸡蛋,他将鸡蛋分别递到李氏娘仨手里。 鸡蛋眼下可是金贵东西,几人下意识的推拒。 “婶子你拿着吧,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家里人想想。你丈夫还病着,总要补补身子,还有两个孩子呢。”黎初晗看了看瘦弱的两个小萝卜头,又将谢礼中的一小把盐还回去,“这个你也拿着,其余的我们就收下了,全当两清了这一次的事儿,如何?” 李氏犹豫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和孩子们将鸡蛋和盐巴带了回去。 黎初晗看着她们走远,一阵唏嘘。特别是李氏呆愣愣慢悠悠的样子和当日精明伶俐、牙尖嘴利的样子大相径庭,他猜测噎住的事还是伤到了她的脑子。 倒是林星野觉得李氏如今的样子不定是好事。 黎初晗听罢神情一变:“怎么说?” 林星野看他一副眼神亮晶晶的样子,摆明了又想听故事,也乐意顺着他,便简单讲了讲:“我那时候也还小,也只是听说个大概而已。李婶子当年也算是村里样貌上乘的,心气儿就比较高,一心只爱出头,据说挑挑拣拣好久才选了如今的丈夫成了婚。之后持家倒是勤快的,也攒了些家底,只愈加喜欢东攀西比。可村里人的日子,家家也就那样,再怎么较劲能好到哪里去呢,高不成低不就的,慢慢磨久了,心性就变了样子。之后就如初晗你进村那日所见,那样的性子指不定哪日就生了大事害人害己。” 黎初晗似有所感:“也是,如今这样,保不定最终日子能过的更宁静些。” 说着他也放开这事了:“这世上那么多人,咱也操不了那么多心。” 林星野无奈又忍不住勾起点嘴角:“知道就好,原也不该你操心的。” 黎初晗嘻嘻哈哈的应着,又招呼林星野一起进屋分东西:“来来来,你当时可是帮了大忙的,必须带点回去。” 第18章 我很乐意 林星野:“也不用……” 怕林星野推辞,黎初晗不待人把话说完就截断:“该怎样就怎样,你自己说的。你本就参与救了一条人命,谢礼就该有你一份。” 林星野露出点无奈的笑意:……这算不算作茧自缚? 但他还是挣扎了一下:“初晗,我没有说不要。我只想说能否放这里一起用?横竖我每天都在这里吃喝,没有必要拿来拿去的。” “那是你在我这做事本就包含的三餐。要不是屋子没起,我还可以包住……”说到一半他直觉不妥,赶紧住口。 包住?……每天都得独自一人回去睡觉的林星野疯狂心动,不假思索道:“我很期待。” 黎初晗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闹了个脸红:“要真住到一个院子里,就怕阿翁又要凶你了! ”说完想起来有个疑问一直没解决,赶紧逮着机会求证:“第一晚半夜你是不是偷偷过来了?”黎初晗记得,当时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似听到易阿翁在训人。 林星野难得心虚,低垂眼帘轻声道:“是。我怕你住不惯,过来瞧瞧。”而且,有些宵小之辈总爱在夜色里作死,他怕黎初晗受惊,从未提及这事。 “……怪不得阿翁第二天特意逮了机会给我讲了一堆什么未婚哥儿得护好自己,不能惯着汉子什么的……”黎初晗说的只想捂脸遮羞。易阿翁那言论基本跟青春期x教育没大差别,他那么大一个人了也有点顶不住那尴尬羞耻的场面,难为易阿翁能从头到尾严肃着脸,语调表情都不带变的。 “……”林星野也没料到易阿翁这么猛。想到那晚易阿翁的误会,他偏了偏头躲闪了下眼神,耳根也泛起红意:“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我那天就进来看了一眼你是否安好。那种事……我绝对不会越矩! 你安心就好。” “我……我也不是……不对……总之……”黎初晗脸上薄红更胜,被林星野话音一带,心底都起了点羞意,一时心乱的有点口不择言。 也就几天前,林星野在他眼里还是个纯纯的小屁孩! 结果就这么点时间,自己的心境居然颠覆成这样了?!居然……居然…… ?! 黎初晗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恐怕再不能心思单纯的对着林星野了,人家才十七啊!自己多少有点无耻了! 他鸵鸟的继续缩在自己的壳里,生硬的转移话题:“对了那个……之前我有个事好像做的不太好。就刚刚那还回去的盐,虽然是个小事吧,但也是我擅自做了我们两人份的主,其实我真是无意的,行动总比脑子快,下次你碰见了一定不要客气直接提醒我! 我这人吧,你估计也感觉到了,有时候一上头,做事就不一定妥当……” 听黎初晗越说越生分,还沉浸在刚才氛围里没出来的林星野一颗心慢慢往下沉,不知滋味地将视线挪回黎初晗身上,谁料猝不及防撞见一张薄红未褪的脸,还带着点难掩的羞怯紧张,他立刻联想到这人刚刚的言语支吾,心里一动,似乎悟到了什么,再去听对方的话语,就明白过来那摆明了是遮掩逃避。 “如果我说我很乐意让你做我的主呢?”林星野语意坚定,“我很乐意在这些事上随着你的想法。” 愿意放任对方做自己的主那得是什么心意?黎初晗听在耳里,只觉得下一秒自己预感的那句话就要冲出林星野嘴边,惊的低呼出声:“星野!”[不要说出来啊——] 被突兀喊了名字的林星野愈加肯定自己的判断,带着炽热直直的看了黎初晗一眼,复又垂下眼帘,状似平静道:“我知道你明白,你不必回答我什么。我也知道你不想成婚,我很乐意陪着一起,能愿意让我陪着就可以了……” 他并没有任何要逼着人的意思。说出口的那一刻他甚至还有点后怕,太早挑明了,万一成了僵局那要怎么挽回?可这些都没能比得过想对方明白自己心意的那种渴望,这几日的一些事情虽小,却给了他很多不安与迫切,让他多少有点失了一时的分寸。 “我……我……”黎初晗忽然很慌乱,慌到居然原地转了个圈,把一身神仙气质硬生生转出了一丝滑稽,“我不是……怎么能让你……让你……” 他想说怎么能只让你一个人付出和靠近,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舍得。但是要他一个感情史一片空白的人立刻做出决定好像也很难。 他确实从来没想过这种场面来的那么迅猛,完全不清楚自己到底想怎么样,最终他还是选了给自己寻个暂时躲避的机会:“再等等好不好……再等等……让我考虑一下…我……” 敏锐如林星野怎么会没听懂。这就是没有明确拒绝的意思! 这个答案本来以为只能出现在他白日奢想范围内,没想到…… 难以克制的喜悦不断冒出来,林星野几次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不去抱住人:“我明白! 你别急,更不要有任何负担! 就和原来一样就好。” 面对这般包容退让,黎初晗愈加手足无措:“我……”脑子里乱的理不清该说点什么,他慢慢沉默下来。 林星野跟着不出声,只不错眼地看着完全被他影响、有点六神无主的哥儿,心里很是不忍。 但他又不能否认他是喜欢看见对方这般样子的——对面的人能被自己牵动情绪,那是对方在意自己的证明! 林星野一边厌弃自己的残忍,一边贪心的再多看一眼。 两人一时面对面相顾无言,这画面瞧着颇有几分静谧美好的样子。 “怎么摊了一地的东西?这是在做什么?”易阿翁回来的时候,正看到两根桩子面对面杵着。他很不客气的直接打散了那点辣他眼睛的氛围。 这一出声,把陷在星眸深潭的黎初晗惊醒过来。而后回过神的黎初晗好似迫不及待地对着易阿翁说起了李氏刚才的事。 一边的林星野平静地看着人不自然的逃离,微勾起唇角。他现在比之前什么时候都安心,也看得明白黎初晗的不适应,总归现在的自己也不多奢求什么,这般相处也没什么。 第19章 制衣与更名 听黎初晗絮絮叨叨完,易阿翁对他的做法没多做置评,横竖也没有多不妥当。至于他们救人的事,他听闻当时就暗自惊讶过,这般方法,便是他也闻所未闻,有村里人来打听,他便以近来琢磨出来的给对付过去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村里的这张老脸,能用到几时?……]易阿翁偶尔也有点发愁,晗哥儿太能耐,自己迟早兜不住他干的事儿,但更多的是赞赏与疼惜,还有几分与有荣焉。这孩子总让人意外的心善,就总勾的他想起一些过往的人和事,不免痛心,也就愈发想看顾好晗哥儿。 他不想自身心情影响到俩孩子,便示意自个儿先去堂屋喝茶了。也免得这俩小的分个东西半天都没分满意,还要拉上他一把老骨头评个合不合理。 地上不光有李氏拿来的谢礼,还有黎初晗小世界里的一些东西,比如一套素色的床上四件套,几身细棉布制的里外衣裤——一看就是汉子的身量。 黎初晗这会儿对着林星野振振有词:“……作为老板我觉得应该奖励做了好事的优秀员工,所以奖赏得再加一份……”他说着又拿出来一小罐细盐,并着林星野挑好的几份野菜干,连带四件套和衣裤一起递给林星野:“你总得拿点东西过去,必须得拿点,不然别人瞧着你在我这干了那么久活,都没得点什么,该怎么看我了?” 林星野看着这人故意的一脸奶凶,忍不住露出点笑来,换来黎初晗更奶凶的瞪了一眼。这般灵动的样子林星野只越发觉得可爱,又怕对方真恼了,只心下忍着笑意。 他自然明白这是黎初晗的心意,并且为了照顾他颜面,还特意为他想了那么好听的一番说辞,到底没再推脱 。 不出意外的,林小郎君做活得了很多好东西这事儿很快又在村里传开了。有人再看到林星野时,人家已经彻底脱掉了原来那几身打了补丁的破衣裳,现下来回换洗的都是细棉布的了。 村里头能穿着不打补丁的粗布衣,就已经是份体面了,林星野这一着,哪是提了一个档次?加上近来日日吃的油水足,人都饱满了许多,一身新衣裳一衬,简直脱胎换骨! 哪里还能是印象里那个孤苦伶仃的苦小子?整个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君! 这一下勾的许多阿么婶子蠢蠢欲动,都想往黎初晗跟前凑凑指望着能派到点活计。特别是之前就盯着林星野工钱的赵夫郎,就差每天都来易阿翁院子里转两圈了。 巧的是黎初晗盘一早就盘算过了,他平日穿的都是小世界出品,乍一看风格差不多,村里人见识有限,只会以为郡县里就有这么好的东西,但万一再出去遇到懂行的瞧了,肯定会发现不妥——毕竟那些衣裳都是机器制的,和人工手缝完全不一样。因而趁这机会,黎初晗让林星野、易阿翁挑了好些妥帖的料子,招揽这群婶子阿么们做活,给几人都从头到脚都做了好几身大进当地风格的夏衣、秋衣。 本来黎初晗还打算连棉衣一起做了,还是林星野偷偷提醒,棉花、厚布匹什么的都没过明路,等过段日子能去县里再说好了。 黎初晗这才收了手,横竖这么多现在也够这些人忙活了,能保证来的每人都能领到活也就罢了。 因着衣料都不便宜,做起来也相对精细点,黎初晗答应给她们每身衣裳三百文,鞋袜巾帕之类另算,把几个妇人夫郎喜得合不拢嘴——她们这要拢共拿到手能赶上家里汉子一个月上工钱了!这不得在家里扬眉吐气一回! 林星野半是纵容半是无奈的看着黎初晗开出这个天价。事实上村里做一身寻常粗布衣三五十文都可以了;就算是料子上好,做的精细点,价格翻上一两倍也差不多了,毕竟村里的手艺到底不比郡县里那些大店。但是黎初晗摆明了看村里艰难,有心补贴,林星野也就不说啥了。都是一个村的,在伤不到黎初晗的前提下,无冤无仇的,林星野也不会刻意让她们不好过。 做的东西黎初晗特意嘱咐她们不用心急,宁可慢些,但求做工到位。以至于接下来几日,村里都没见到惯常出来游荡唠嗑的身影,都忙着挣钱去了,村子里一下冷清不少。 期间黎初晗还跟着林星野去月哨谷打过一次水——主要是想去实地看看那边变成什么样了。 当然,他又是坐着独轮车去的。甚至明明涂了防晒,拗不过林星野又撑了一把油纸伞——简直像是出去郊游。 林星野还怕他身体没好全,路上除了必要的地方,绝不让多走一步山路。事实上黎初晗觉得自己那天一瓶万能液下去就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可林星野不信,甚至对方还担忧过他一直在用法力,会不会太伤身体。 黎初晗再三保证这一点没有任何影响,林星野还是心存疑虑,急得黎初晗举手指天发了毒誓,就如他们初见时他逼着对方发的那种。 林星野沉默半晌,勉强信了。 黎初晗默默摇头:[天道好轮回,这毒誓终究轮回到自己头上了……] 事实上的林星野:[初晗到底是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毒誓这回事啊……既然他这么信,那他说的该是真话吧?……] 月哨谷那股地下泉如今已经彻底冲刷出了一条河,下溪村原址成了一个大湖泊,官府直接简单粗暴命名下溪湖。这股水流注满湖泊又往外流,落到了原就有的主要河流段,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扩张。这几天,林家村前面梯田下,原本干涸的河床都开始有小股水流出现。官府也及时放开了相应方面的管制。 绥宁县月哨山这一带的大旱终于有彻底过去的迹象了。 安静过了几日,村里又起轩然大波。文村长效率很高,通知改村名、查证所有人讯息、再到做新照身帖一气呵成,不到六七日,林溪村正式成立。林家村和下溪村自此成为过往。 就在村子更名立碑的当日傍晚,一辆带着车棚、装饰精巧的独轮车由一个家仆模样的人推着,悄悄进了村,一路往村长院里行去。 第20章 又一个高挑哥儿 拿到照身帖帖牌的第二日,黎初晗就带着林星野去了村长那儿。 有了身份证,他心心念念的宅基地终于可以买了。 易阿翁和林星野的屋子均已年代久远。如今日日皆是大太阳,无风无雨的,霜雪日子又还早,住着倒也大差不差。 但黎初晗问过林星野了,他们所在的绥宁县境地,四季分明,夏日炎热,冬日寒冷,又是山区,免不了遭遇大风大雪的时候,是以还是决定趁早盖个结实的屋子。 两人进了村长院里,杂物已经收拾掉了,改停了一辆带棚精巧的独轮车。黎初晗在这里住了几十日,倒是很容易分辨出,这是个很“哥儿气”的物件。想起来村长那日说的话,估摸着该是那位殊哥儿到了。 不过今儿他可没空找人家玩,他是来办正事的。 文村长一如那日一般,束发长衫,和和气气的。听了黎初晗的来意也只玩笑一声:“这是置办起奁产了啊,看来你阿翁已经有打算了啊。” 黎初晗应了一声,没多说。 他已经了解过了,大进的女子哥儿,虽不限制购入资产,但只能称作奁产,未嫁之时单属于自己,一旦嫁人便是与夫共享,丈夫有同等权利直接处置妻子的资产,妻子却不能擅自动用丈夫的。这种摆明了不平等的权利着实把黎初晗整了个大无语,甚至当时还替大进的所有女子哥儿愤愤不平了好久,说万一遇上了渣渣,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身为汉子的林星野没有立场安慰,又怕他气坏了,只能和他讲讲那些现实里的案例,告知他其实多数汉子还是听自家内人的,所以真当私下里变卖挥霍的并不算多。 黎初晗听多了,才渐渐平息下心情。 林星野也没有多解释自己不会做这种事,他觉得不需要说,初晗总不至于觉得他也是这种人吧。 已经做过心理建设,所以黎初晗这会儿听着村长的话也没啥大反应了。 倒是文祝卿惊讶了一下黎初晗的财力:“这么大一块地皮,可以起个三四进的院落了。往后晗哥儿这夫家可是有福了。” 黎初晗尬笑着应付,依旧没多说。 文祝卿只当小哥儿害羞。自顾自沉吟一会儿,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两眼跟得紧紧的林星野:“谦叔该是很疼晗哥儿了,攒起这般家底,另一半也合该好好挑个出息点的。” 这话听着可不太舒服,特别是村长似乎有点针对林星野的意思,黎初晗暗自生气。可对方没挑明,他也不能自己送上门去,又看林星野在示意他不必理会,他也就没出声。 林星野对着别人一贯是个沉得住气的,更不用说他现在有定心丸。黎初晗这手续还得从村长手里过,往后也不定还有多少事得经村长手,他不可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三言两语就搅了事。 文祝卿看两个都表现的一派沉稳,暗自赞叹一句,没再试探什么,和黎初晗说了大致价钱,确认了丈量的位置,还嘱咐了一声去县衙时多备些银钱。黎初晗一一应了。 黎初晗选了村尾较偏僻的两亩地,就在林星野他们小院右手边不远。文村长按市价收了十二两银子,灾荒年田地价格并不高,地基就更不用说。并上给村长的辛苦钱之类,最后付给村里统共是十三两白银。 这里拿了证明契书,回头还得去县里,付了契税及手续钱、辛苦钱等等,才能正式拿到土地官契。按文村长的意思,如今税是一点没降,仍旧是每两银三分,手续费约摸每两银一分,这么一合计,到时还得再添五六两。 山村里的屋子皆没有县里那种房号簿,只有村长的一纸证明,这倒是给黎初晗省了一笔房税钱。 经过这一事,黎初晗对文村长公事上的处理感观不错;同时也对自己那箱子金银的价值有所觉悟,转而更加佩服林星野,面对巨款诱惑心性居然如此坚定。 临出门,文祝卿突然问起了林星野:“林小子可读过书?” 林星野摸不准这村长要做什么,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只模糊道:“不过开蒙而已。” 文祝卿露出点笑意来:“那敢情好,如此晗哥儿先回吧,我留林小子一会儿。回去代我像你阿翁问个好,等哪日得空了,我定带着殊哥儿去拜访。” 黎初晗看了一眼林星野,微蹙着眉应下来。林星野第一时间示意黎初晗不用担心,黎初晗才略怀忐忑的走了。 出了院门他又开始在心里思虑,因着之前村长那些话他甚至有点担心人家会不会关起门来故意磋磨林星野,但想想林星野的武力值,又觉操心过度了。 一路光顾着胡乱猜测,走路都明显不专心,等回过神已是撞到人了。 “对不起啊……”黎初晗条件反射的道歉,对方没回音,冷不防一张放大的脸怼到自己眼前——咋一看很是阳光健气,但就是这样风格的一张脸居然带着一层薄妆。倒不是说多不协调,只是这长相不算多“哥儿气”,但上妆这件事,在大进明显只有女子哥儿会做——这该是个哥儿。 黎初晗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打量起对方,头上是精致的银簪,发丝间缀着的发带也是花里胡哨的,扫一眼衣着也是村里少见的亮色细棉布。他心下有了定论:[一个家境尚可的哥儿,难得居然比我还高点!] “你这肤质可真好啊!”黎初晗退了一步,对面的哥儿居然又跟进一步怼上来了,只管细细的打量黎初晗的脸“这是怎么做到的?如何能如此细嫩幼白?” “殊哥儿?”黎初晗干脆也不退了,微后仰着脸猜测到。 “啊,对对,忘了介绍了,哈哈。”殊哥儿似是才想起来,不自觉得挠了下后脑勺,“我是文殊忆。见谅见谅,实是你这样子太吸引人了!美人~” 黎初晗少有的黑了脸色: [美人个毛线!] “啊哈哈哈,抱歉抱歉,美人你别生气,我比较喜欢琢磨护肤妆容这类事,一时没忍住。”文殊忆一手按着后脑勺,尴尬又激动。 黎初晗脸色更黑了,可人家也道了歉,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只能选择淡漠出口:“黎初晗。” 第21章 现在还不是 “原来你就是晗哥儿啊~”文殊忆惊讶里带着激动,“阿爹还跟我说什么可爱,他怕不是老眼昏花了,分明是个大美人!” 黎初晗嘴角细微地抽了抽:[算了放弃纠正吧,这人大概就这样了…… ]好在对方也是个哥儿,倒不怕造成多余的误会。 黎初晗已经瞥见对方耳垂上的花印了,和自己位置不太一样,花型也不太一样,繁复纠缠着一团,黎初晗也不认得是什么花,但知道这是个“小姐妹”就行了。 文殊忆是个很明显的自来熟加口无遮拦,跟着黎初晗这半路,黎初晗已经知道了他爹原来是在安川郡当点官的,然后忽然辞官来这儿半隐居了;他自个儿原来则是偷偷跟人合作开了几家胭脂水粉铺子,据说是瞒着他爹的,但黎初晗看这架势,对此持保留意见。 总之铺子是有的,但是因为跟着爹搬迁来此,原来的店铺只能全托给合作人了。而他这么晚才到是因为这两天在县里又盘了个铺子,当然他跟他爹说是去县里玩了…… “村长怎么会放心你去的?”黎初晗好奇,看村长那样子还是挺在意他家哥儿的,文殊忆一个人在外面住他都能放心? “有仆从跟着呢,可不是我一个人,没什么好怕的。”文殊忆一脸的满不在乎,“不过他今儿去县里帮我看顾铺子去了,回头我引荐给你认识~他很会做生意的!” “ ?……”黎初晗越听越不对劲,这描述的能是家仆? 下一秒对方就露了底:“偷偷告诉你,我这个仆从是我一个朋友假扮的,原本那个……咳咳…… ”好像终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文殊忆生硬的住了口,“哎~怪你长得忒犯规,我总忍不住什么都想和你说……” 黎初晗直接忽略了对面的小抱怨,心下大为震撼: 什么人这么有牺牲精神,甘愿放弃自由来当仆人啊? 两人不在一个频道的胡乱聊着。 直到林星野从村长那出来,老远看到有个人和黎初晗挨得极近,他的角度望过去,对方都要贴到黎初晗身上去了。因着对方比黎初晗还高,他下意识以为那是个汉子,心下担忧不悦,快速赶到了黎初晗身边。 有那么瞬间他几乎忍不住想伸手推开那人! 好在到了近前,他第一时间看清了对方是个小哥儿,林星野暗自压下情绪,温声开口:“初晗。” 背对着林星野的黎初晗这才发现他已经跟上来了:“你回来了?怎么样?没事吧?” 看着黎初晗脸上清晰地急切担忧之色,林星野心情好转,微勾着唇角安抚道:“没什么大事,别担心,回头再说。” 黎初晗放下心来。 一旁的文殊忆可不知道这俩在说的主角是他自己爹,只顾看的津津有味。他早看到这个气势汹汹冲他过来的人了,这会儿听他们说的差不多,便轻拐了黎初晗一下道:“你家的啊?还不错哎,瞧这急着护人的样~” 林星野本对文殊忆还余着几分敌意,听到这话眼神闪了闪,默不作声的去看黎初晗,眼里的期待与复杂把黎初晗看的热意涌上了脸:“……这—— ” 黎初晗双手捂住泛红的脸颊,支吾了半天说出一句:“现在……还不是……” “哦~——”文殊忆拖着调子,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林星野连呼吸都抖了抖。 黎初晗羞乱中悄悄的打量着林星野,对方垂在身边的双手微颤着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摆明了内心极度不平静。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想说点什么遮掩一下心乱,结果慌不择言道:“殊哥儿要去我们家坐坐吗?” 话一出口,黎初晗只想给自己脑门“啪嗒”来一下:[我的天!这又说的什么呀……] 他眼睁睁看着林星野随着自己的话音落下绽出一个明亮的笑容,一双好看的星眸都快盛不住那满溢的笑意了。 事实上林星野怕人羞恼,已经很努力在压制笑容了,但显然没啥效果。 黎初晗尴尬羞耻的真想当场拿脚抠地! 他的脸估计已经红到熟透了,熟到能冒烟那种! 他甚至起了点暴力念头,想一掌糊到林星野那个恼人的笑容上去:[我只是一贯把你当一家人所以嘴快了而已!真的!] 吃瓜前线的文殊忆乐呵的不行,都想鼓个掌叫个好了,但与叫他进易阿翁的院子相比,他还是选择了快速溜走:“不了,不了,不打扰了,还是回头和阿爹一起来拜访谦阿翁吧!” 文殊忆知道这位老人,阿爹也提过老人的睿智,另他有点害怕,他自己的性子自己也清楚,回头人家该一眼洞穿自己的一切了,这感觉可不好,他选择躲一时。 外人一走,就只余两人相对,黎初晗愈加无所适从,走路都差点同手同脚! 院子里如此熟悉一段路硬是被他走出了磕磕绊绊的样子。 林星野一直噙着笑跟在他身后,黎初晗走他走,黎初晗停他停。 最后黎初晗恼羞成怒了,单手握拳,一个转身豁出去似的地朝林星野挥了挥:“这个事情放到建好屋子后再和阿翁说! 这段时间不准再和我提起!” 他自认超级凶,却不知在对方眼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林星野强行忍住去捉晃在眼前那只均亭的手,眸光带笑地应下:“好。” 黎初晗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已然风骨俊整的人良久都没眨眼。他忽然明白过来人有时候没必要自己跟自己较劲,有些人大概就是逃不过的。 他收回手,试着放松心态,呼了口气似的笑出来。 林星野微低着头看着黎初晗,被感染似的跟着微笑。 “嗯哼~” 正岁月静好的黎初晗吓了一跳:“啊——阿——阿——翁!——” 易阿翁肃着的脸皮抽了抽:这孩子简直丝毫没顾及过自己那温润清俊的气质配上这幅做派会给人什么效果! “这是有什么大事要跟老身说呢?如此紧张?” “是——”无比担心易阿翁追问刚才的事,黎初晗急中生智,“星野被村长单独留下了,我刚刚很担心,在纠结要不要和您老说,幸好现在他回来了!” 第22章 我到底是谁 易阿翁看向明显心情极好的林星野,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祝卿可有为难你?” “没有。”林星野摇头,在场的也没外人,他毫不客气地的将村长的言行和盘托出,最后总结到,“我听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似是他自己不知为何,如今不得不远离官场,却又不甘心失了势,转而希望助我读书科举,直至入仕为官……然后……” 林星野没有说全乎,但是连黎初晗都听出了话音,更不用说对其知根知底的易阿翁。 老人当即就狠狠“哼”了一声:“还是死性不改! 害了一个清疏还不够,也是清疏太傻。可他怎么还敢动你?!他居然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也不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配不配?!] 易阿翁说到后面已是实质的生气。黎初晗自来这里就没见过老人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一时都看得忘了劝慰。 林星野面色凝重,他从老人的话里嗅出了一点异样的信息,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安抚老人,只低低问了一句:“阿翁,我……到底是谁?” 一句话似是浇灭了老人所有的情绪。他忽然就立即安静下来,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点哀伤:“你还能是谁?咱们村里一个农家汉子,这还能是假的?以前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但大都是与我有牵连的,好不容易我现在淡忘了许多,你们这些孩子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少挖我点伤疤,大家一起过点安稳日子不好吗?” 说着他又不放心的追问林星野:“星野小子,你是不是还是不服气?! 我今儿说句实话,怕的也不是你为官,而是你一应学识都是由我相授,偏偏又不是什么平凡资质,就怕哪天你露了什么蛛丝马迹到那一位面前去,到时必然引起雷霆震怒,危及性命。唉……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 林星野眼底晦暗不明,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认真看向黎初晗,然后肯定道:“我现在自是不会了。我只是总想求一个真相而已。”他并不全信易阿翁的话,但也明白了易阿翁和他爹么一样轻易不肯开口。几位长辈摆明了联合欺瞒,要么干脆是什么惊天秘密,要么是对他如今的能力还不认可,哪个事实都让他不好受。 易阿翁没再回应林星野,只跟着看向黎初晗。两双眼睛一起盯得黎初晗压力骤生:“干……嘛?” 易阿翁轻叹了口气:“晗哥儿啊,也是我老了托大,以为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一切都能随着我这把老骨头埋葬。你落户在我名下本该是平平安安的,只是没料到最不可能往穷乡僻壤凑的人却偏偏出现了……单就一个文祝卿盯上了其实也不可怕,怕就怕他的蠢让他做了引线还不自知!” 黎初晗听明白了:“村长会把您的敌人带进来?” 老人摇头:“倒也算不得什么敌人,而是一群为了追名逐利而丧失人性的畜*生!最上头那个!说他畜*生都侮辱了畜*生!” 老人突如其然的骂骂咧咧把黎初晗看的目瞪口呆,如果他没理解错,这骂的该是大进的皇帝吧?一时间不免感叹易阿翁真勇! 但他看老人不同以往的持续激动,也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态。 骂完了人的易阿翁舒坦了一点:“你放心,一个文祝卿而已我能解决。况且你本就是个普通的小哥儿,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黎初晗点头应下。他本也没有多害怕,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还没试过但他几乎肯定他现在可以真身进入小世界了,有这么一个退路,完全小命无忧。况且这里到底不比故乡。故乡科技遍布,即便有小世界依仗,他一个没有足够权势的普通人被盯上了也很难逃脱,但依照这里的发展水平,即便使是还不能进入小世界的他,也有一定的自救能力。 老人又看向林星野:“只要文祝卿不作妖,你们俩就是普通的村人。所以这个事情星野小子你该是心里有数的吧。” 林星野郑重点头。 老人又叹了口气:“好好一块净土,怕又要让这样的人毁了。”说着带着歉意看向黎初晗:“倒是把晗哥儿给卷进来了。” “阿翁这话就生分了,我这来路不明不白的,您老不也真心实意的收留了?人活着,谁还没点意外?谁还没点故事?咱们能不能互相信任,齐心对外,才是最重要的。”黎初晗真心没有埋怨,他自己也是一肚子秘密,偏偏又没有多大智慧,往后混成什么样都不好说,所以怎么能才开始就判定谁给谁招来祸患呢?该是谁都不要嫌弃谁。 “晗哥儿说的是。最重要的是咱们自己要齐心,要互相信任。”易阿翁就知道这是个再清明不过的哥儿,心地又好,他难得眉目慈祥,“往后,星野得好好护着晗哥儿。” 林星野一改之前的郁色:“自然会的。” [这个臭小子!]易阿翁看林星野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用不着你说的样子,心里笑骂。 他忍不住当面给林星野上眼药:“晗哥儿你听到了,星野小子力气大又会点拳脚功夫,你有什么事不必和他客气,使劲差遣他就是了。若是他欺负你,记得来和阿翁说,阿翁给你做主!” 黎初晗:[怎么感觉阿翁一副公婆的口气呢?……] 若是之前,他一定会坦然应了,保不齐还能再跟着易阿翁起哄一下,可偏偏刚才自己那一通操作让两人关系生了变,现在再去听易阿翁这种“无心话”,他的脑子就总自动往奇怪的方向去,使得他好不容易褪去的羞意又涌上来,不免言语支吾:“那什么……他……” 一边林星野却直接较上真了:“不会有这种时候的,我怎么会欺负初晗?!” 易阿翁对着林星野意味不明地哼唧两声,没再说啥,顾自慢慢踱步回了房:他这把老骨头闹心了这半天 ,该是乏了,等这两小的以后慢慢悟去吧。 第23章 阿翁给你喝个好东西 留在原地的两人无声对望,一时对此各有各的小心思。 没两秒黎初晗的不自在又冒上来了,但看林星野那一派温和淡定的样子又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二十七的人怎么也不能拼不过十七! 轻咳一声,装作淡定的起了个话题:“我们找个时间去县里吧……” “好,不然等你午休过后就去吧?”林星野应得轻快,星眸里聚起点笑意。 这么急?黎初晗瞬间明白过来,差点又恼羞成怒:“我预想的院落很大很复杂,起码要盖好几个月的!” 林星野握拳轻咳:“我只是想带你出去看看,没别的意思。你来这里后都没机会出去玩过。”说是这么说,眼神还是飘忽了一下。 这回换黎初晗狐疑的看着林星野:[这还是之前那个纯纯的少年吗?] 到底去县里这件新奇事本身对黎初晗太有吸引力,他很快抛开这些“烦人”的感觉,耐不住兴奋地和林星野谈论了很久。 说林星野急,黎初晗自己却更心急,急到想连午休都省了。这下反倒是林星野不同意了,担心他身体受不住,好说歹说才勉强说服黎初晗睡了那么一小会儿。 对于林星野认定他体弱嗜睡这件事,黎初晗也很无奈,前面事实摆在那,后头是他爱犯懒,如今他再怎么解释林星野都不放心,他也不忍心对方总为此担忧,最后还是尽量顺着人意。 两人合计了这一趟需要做的事情,因着有村长这预警的例子,黎初晗不放心,又拿出来两瓶万能液塞给林星野以防万一。 捧着这两个熟悉的雕花鎏金白玉瓶,如今完全知道了这药份量的林星野简直小心翼翼。 那天他喝下之后,很快就觉察到近来旱灾磋磨身体留下的旧疴于顷刻间消失殆尽,身上偶有几处细微的擦伤也是快速愈合而后消失,不过片刻,他整个人各方面状态都好的前所未有,他当时被旁的扰了心神,没多细想,这会儿回忆起来简直心惊肉跳:[这个药万万不能暴露!否则初晗危矣!] 黎初晗很快注意到了林星野一脸惊色——少年很少会把心思这么明白的放在脸上。黎初晗不傻,明白这是为何。万能液的作用于他自己都觉得震撼,何况林星野:“随身带着吧,药再怎么金贵逆天,也没有你性命重要。” 林星野都没顾上欣喜感动,有点发愁:“我怕我万一遗失了,岂不是害你!要不还是你收着,有需要再拿吧?” 黎初晗犹豫了一会儿,终是不放心,不过他看林星野确实被这药碍着手脚的样子,退了一步:“那带一瓶吧,这一瓶无论如何都得带着,不然我们要是一时分开,万一你有什么状况叫我怎么放心?!” 林星野听罢定定的看了黎初晗一会儿,点头仔细将瓶子包起来收好——在黎初晗看不到的角度愉悦的勾起了嘴角。 看这人还是这么谨慎重视,黎初晗又暖心又无奈:“其实也不用这么小心,这瓶子是特殊材料制的,没有那么容易碎。至于你担心的事,星野,我一直想跟你说,不要怕给我添事,你看我这性子不也时常给你添麻烦对不?我不认为我们有这么生分。” 黎初晗其实知道少年是对他过于爱重,以至于一碰到他的事,一向果断的人时常瞻前顾后。 勿怪他把爱重这个词用在一个少年人身上,实在是林星野待他过分好了。即便他现在不否认自己对林星野的喜欢,也很清楚自己所付感情不及对方的程度。 一句没有那么生分让林星野骤然开朗:“我记下了。” 这会儿林星野特意回去换了一身束袖单层劲装——当然这不是最初那一身,而是黎初晗觉得林星野穿了好看,特意给村里人说了大概样式仿做的,料子一样,主要在于变动缝制手法。 黎初晗自己也是一样一身再生纤维衣裳,只不过他的是哥儿制式,稍微花哨些。 两人均是轻快的颜色,在这夏末初秋还显炎热异常的时候,清爽的色调很是凉眼。 他们也不是刻意招摇,而是黎初晗想过或许可以做点生意,比如这再生纤维布料就是个合适的货物,看着像是高端细棉一般,只是更轻巧薄软些,即便懂行的看了也只以为工艺上乘,不至于太出格。他俩如此出门,权当展示了。 临行前,易阿翁忽然问了一句:“打算去几日,何时回来?” 问的黎初晗一愣,他倒是没想过他们会具体出去几日,但本就有出去顺带考察的意思,这下子倒真不好定论了。 同时黎初晗想到老人这般年纪一个人在家的不妥。虽然临时在村里雇了个夫郎照看,一应吃喝也给备的齐全,到底还是不一样。以前再怎么着都有林星野在,和亲孙子也没差,现在他把人拐走了,老人难免不舍寂寞。 事实上真是黎初晗爱想太多,总是忘记老人真实的能耐,搞得他这新晋侄孙哥儿离愁比与老人十几年感情的林星野还要多。 偏偏黎初晗想到拐走了人居然还真起了一点愧疚心思,再去看老人一身精瘦、颤巍巍的立在堂屋口,在黎初晗眼里就总有种风烛残年的脆弱。黎初晗不禁忧心两人都不在的时候,老人的身体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想到这他就脑子一热,假意往怀里一掏,拿了一瓶万能液就往易阿翁嘴里送:“阿翁给你喝个好东西!” 近来习惯了黎初晗时不时投喂零嘴的易阿翁也没多想,顺从的喝了下去,都没辩清到底喝了什么,就看黎初晗已经招呼上看傻了的林星野一起跑了。 “这个浑哥儿!”老人很快就察觉出了异样,很是心惊,直想训几句,无奈人已经跑的不见影子了。 两人一路跑出了易阿翁视野,黎初晗才气喘吁吁的放慢脚步,林星野紧跟其后,一脸的又暖心又不赞同。 他其实明白黎初晗决定了的事情不需要他多置喙,但事关安危,非同小可。看黎初晗歇下来,他还是忍不住上前又郑重叮嘱了一遍:“去了县里万不可再轻易动用了!” 第24章 恐怕得先修路 黎初晗微笑着点点头,一脸乖巧听话的样子:“我明白,但你们两个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他理解林星野的紧张,很想拍拍他让他放松,抬了手又马上想起来不方便,遂只能改为不伦不类地摆了摆手。 林星野轻轻勾了勾唇角,又看他这么几步路,累成这样,想返回去拿独轮车。 这下黎初晗急了,想也不想的伸手一抓:“你现在回去定然逃不过阿翁追问的! 我们慢慢走就行了,真的。要是我实在走不动,你懂的~”说着还特意眨巴眨巴自己澄澈的大眼睛。 被攥住衣角的林星野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眼里只有那鸦羽似的眼睫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轻轻扇动,一下一下好似挠在林星野心间,吸引他一时忘却了别的一切。 他偷偷享受着黎初晗无意识的亲近,直到黎初晗自己察觉不对悄悄松开衣角,林星野仍然意犹未尽。 两人直到再度前行,都没注意路边屋子一个拐角的阴影里,有个瘦小的人影怨毒的盯着他们。 一路上偶有村民过来打招呼,也有自说自话似的感叹林星野好福气,得了这么好个活计,吃穿用度眼看着越来越好。不过村里人多少知道林星野和易阿翁有多亲近,倒是从来没想过去撬他位置取而代之。 也是财帛容易偏移人心,两人这么走着,有无心的说了句倒也般配,居然有人出来信誓旦旦反驳:“家境差的如此之大,人家哥儿样貌又好,哪里看得上,谁不想找个县里的混个正君夫郎名头,岂不风光……”听的人居然也觉得甚是有理。一时村里对他俩的看法,竟完全朝着林星野担心的反方向走去。 眼下黎初晗他们走在出村的下山路上。 这条道和去月哨谷方向的正好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整个林溪村也就这么两个出口。 其实这条道黎初晗进村那天走过一回,不过当时是坐车的。现在想想,林星野推着那么多东西连带他的人依然走出了健步如飞的气势,直接导致他印象里只有轻松。如今自己再实打实走过一遍,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这么一来,他就又有想法了:“星野,我觉得我们恐怕得先修路。” 泥台阶比较陡,大小不一、高低不均,还不时有被独轮车滑出行车路轨而压坏的、意外坍塌的。如今大晴天,该是最好走的时候,但黎初晗一个从小在一马平川地方长大的人,依然走的不算稳当,林星野怕人摔了,时不时伸手护一下,这会儿听到这话不置可否:“行,但这是大事,回头得先去和村长商议。” 黎初晗点头,观察了一下四周,估摸着修条盘山公路通马车的可能。 “坡虽然陡了点,多打几个曲也不是不行吧……就是长度会增加很多……要不我们去改造村尾那条吧,虽然到山底后要绕远路回过来,但这样能两条道都保留下来。这里虽然陡,去官道用时却短很多,要是真挖掉了,徒步的村民们未必更方便。” 林星野看黎初晗已经考虑得这么细致了,犹豫着开口:“修太长可能有点费银子?” “一般多少钱啊?” “后头那条需修整的至少得有三四里路,再加上拓平山底到官道的路,怕是得十几里。若是修的结实点,沙土石材人工等等都算上,恐要万两白银……” 黎初晗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村民上下山明明这么费劲,但是就没人想过动手改造——根本修不起。 不过没关系,他黎初晗现在很想动手。 但做这种大工程会不会给他们平静的生活带来什么奇怪的麻烦?黎初晗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林星野:“也算不得麻烦吧……最多往后容易被人盯着德行吧……造桥修路皆是义举,又不是坏事,一般经此事后便会被敬为乡绅,虽无实权,却在村里大事上有一定的话语权。”林星野说着微蹙起眉,“只是这样的事以往没有听闻以哥儿身份做的,不知最后……会如何……” 黎初晗:“这个好办!挂你头上~” “不不不……初晗!……不能不能!”林星野吓到了,即便知道黎初晗真不在乎要花多少银子,但这个事情说起来也是功德一件,这都愿意轻易按自己名头上,他要是真接受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好不要脸!…… 黎初晗:“有什么不能的?我本就指着能全权交于你处理,然后等着坐享其成呢! 这么辛苦的活,我本来都想不好给你点什么奖励,如今听起来这乡绅名头,倒是能看。而且这样子我岂不是偷懒偷的名正言顺?! 那就这个吧,就这么定了吧!” 林星野:“……” “霸道”哥儿又出现了,恶声恶气做好事那种…… 不待林星野再找理由推脱,黎初晗就放话:“不准再推拒! 况且这说到底就是个虚名,要按在我身上怕就是把双刃剑,我可没有能力驾驭,还是你来合适。权当帮我个忙,不然就我这任性的样子,到头来不定是祸害自己呢?你说是不是呢?星野~我忽然觉得我好坏哦……哈哈……” 林星野:“……” 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应和…… 但看着黎初晗现在一副肯定劝不动的架势,他只能先暂时按下这事:“这个回头说,咱们先考虑其他的。其实如今最主要的是,这银子若是全出自你手……怕是树大招风。毕竟这真不是一个寻常数字,旁人都看的着,一下拔高到这个富裕层面总是一种冒险。咱们最好还是找个靠谱之人分担更便宜,可眼下没有合适的人选……” “去县里忽悠一个来?”黎初晗这会儿脑子挺快,“不需要他掏钱,分担点名头就行。” 林星野:“……” 有朝一日,他居然能碰到想尽办法送人好处还倒贴钱的人…… 黎初晗看自己几次把林星野说无语了,尴尬的“哈哈”两声:“我的想法是不是又太离谱了?” 林星野笑着摇摇头:“不是。怎么你尽吃了亏还这么开心呢。” 第25章 我抱你下去吧 黎初晗一脸你不懂的架势:“这事上明显吃亏有后福嘛!” 林星野自然懂,就是明白黎初晗骨子里识大局又大方贴心,才更另他疼惜。 他看向黎初晗的眼神里不自觉带着宠溺:“傻哥儿。” 黎初晗捕捉到了对方那丝不一样,微微有点不自在。他掩盖似的装出很不乐意的样子:“什么傻哥儿!听起来阿翁训孩子似的,没大没小的你礼貌吗?” 林星野从善如流:“那……姊兄?” “哎?”这是黎初晗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了,上一次还是听霜儿那个小姑娘喊的,他听的模糊没当个事,这会儿再听林星野这么正儿八经的喊一遍,他就上心了,“什么是姊兄?” [又是姐妹又是兄弟的,好生别扭……] 林星野:“就是喊比自己年长的哥儿。” 黎初晗又有不好的预感,就如当初确认自己性别那时候:“那不能也叫哥哥的吗?” 林星野一脸端正:“那只能是喊比自己年长的汉子。” 黎初晗直接“裂开”。 [怪不得! 这个臭小子!……] 他没忍住又朝林星野佯装挥拳:“你没了! 星野! 你居然也不多解释一句! 下次再不及时说清楚你就没了! ” 黎初晗一副张牙舞爪不罢休的样子。 林星野觉得很无辜又很想笑:是他低估了黎初晗对此的在意程度。但他在黎初晗面前一贯没啥原则底线,张口就道:“下次不敢了。” 这错认得够迅速的! 黎初晗挥出去的手都还没收回来! 本就更多的是他单方面在无理取闹,黎初晗一时不好意思的很,不自觉后挪了一步。 这当下位置就这么窄一点,后退一步就毫无意外的踢到了台阶,黎初晗猛的往下一坐又坐了个空,整个人都失了重心——眼看着就逃不脱滑下山崖的命,林星野当机立断捞了一把,直接把人捞进了怀里。 接连变故。 黎初晗惊的眼睛都瞪得溜圆,心脏持续地怦怦跳,怎么都缓不下来。 他还处在最深的惊吓中,偏越是这种时候越执意要回过去看那陡峭的山阶,一时只觉恐惧扑面而来,那长长的、蜿蜒的台阶好比吞噬人命的恶龙;而与之相反的,近在咫尺的林星野星眸里皆是令他安心的温度。 黎初晗没有犹豫,就着被搂的姿势,双手一环勾住人脖子,顺势把自己脸蛋埋上了对方肩头——让他求会安慰吧,横竖他俩关系都这样了,他就不要脸一回吧。 被回搂的林星野呼吸都停了一秒。 他难得显得慌里慌张的,仔细把四下里看了个遍,确认没人,才偷偷紧了紧臂弯,将人搂的更充实些:“我抱你下去吧。” 黎初晗依旧把自己捂在人肩颈间,模糊出声:“唔……” 林星野抱着人稳稳当当往下走,一路似是有磅礴的力量在不停地浇灌着他。 这一抱就直接抱着到了官道附近。 半山腰到官道这么长一截路,林星野搂着满怀就没想过要主动放开。 而黎初晗则是羞赧后劲太大,越到后面越难开口,最后直接放弃出声了——有谁?! 二十七“高龄”?!被一名“少年人”?!像抱孩子一样呵护着抱了一路的?! 但他也没想过挣扎落地。 有些心照不宣,他没敢多想。 反正他知道他现在是没啥脸面对林星野就是了! 远处依稀有人声传来,两人皆知不能再这么“伤风化”下去,默契的迅速分开了。 林星野习惯性的第一时间把视线放回黎初晗身上。 这会儿的黎初晗整张脸、连带脖子、指尖都是粉扑扑的,倒是整个人都着色着得很均匀。他察觉到林星野的凝望,低垂着眉眼悄悄躲闪,就是不肯对视。 这是羞赧的明明白白的…… 林星野不自觉无声轻笑,心里说不上来的欢喜。 但他一贯不喜给人难堪,更不要说这是他珍视的人,便不动声色的引着人转移注意力:“初晗,走这边。等走过这个大弯,就能远远看到县城的城墙了。到时我们从西城门进去。” 黎初晗果然被吸引了,春雪蜜桃般的脸上显出几分好奇:“哪呢?” 一边问着一边快步往前赶,“这里过城门会不会有搜身这种事的?” “有照身帖不会的。不过先前缺水一度限制过进城,实在需进去得按人头交一笔钱。如今总不必了罢……” …… 官道上开阔平坦,日头就更晒,林星野时不时抬手给黎初晗挡挡太阳:“你要不要也戴个面纱?” 黎初晗默默掏出了早备好的超薄面纱,自己熟练的几下固定好。 说起来这里的哥儿也怪辛苦的,虽然不强制,但都是约定俗成的头发不全扎,半披居多,加上衣着发饰要比汉子花哨复杂一点,就难免要更热一点。黎初晗时常庆幸自己还算耐热,不至于时时一身汗,把头发都打湿成缕状。 另外,最让他吐槽的就是面纱,有点身份的女子哥儿外出,还会看情况遮下脸。这么琳琳琅琅一身下来,黎初晗觉得,若不是自己现在这身够清爽,要学殊哥儿那样穿,再配上飘荡的面纱,可能就真像只花蝴蝶了! ——黎初晗自认哥儿身汉子心,接受不了! “若是不喜欢,不戴也罢,横竖我一直跟着,也不怕事。”林星野看黎初晗对面纱毫无掩饰的嫌弃,终是忍不住开口。 “要不还是尝试一下吧,看看情况再说。”黎初晗一边嫌弃一边试个新鲜。 林星野沉默一会儿,忽然道:“不如你改戴帷帽吧?这东西就不拘于谁用了,正好也能遮点太阳,就是恐怕带着更闷热些。” 黎初晗二话不说环顾好四周,抓住时机掏出两顶帷帽,将其中一顶短围纱的递给林星野:“有难同当,嘿嘿~” 轮到林星野看着那白色的围纱面露嫌弃了。 黎初晗很快给自己戴好“哥儿气”的长围纱空顶斗笠,又不容拒绝的去给林星野戴。 他自觉已经很客气了,给林星野的是极简风竹制的,一点不损汉子气质,配着林星野一头高束的墨发,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这不是挺合适嘛,我们星野从脸到气质都很能打,不过你一个汉子怎么能一直这么白呢?” 林星野任由黎初晗捣鼓:“我自小就晒不黑,也不知为何。”说完他又看了一眼黎初晗围纱半遮的脸:“还是你更嫩白些。” 黎初晗露出一点小嘚瑟,他虽然不喜自己长的“哥儿气”,但他还是很喜欢自己这身干净嫩白的皮肤的——就很矛盾。 因此他就更中意林星野的样子:肤白俊美又是明显的汉子轮廓。 第26章 乡下人进城 就如黎初晗曾经在故乡电视剧里看到那样,绥宁县的县城也有围墙圈守起来,城墙不算高,但看多了村里的低矮建筑,再对照着也能觉出几丝雄伟。 西城门毫无意外有两个守卫守着。正值半下午,进城的人并不多,此刻也仅三五个人排着队。 守卫正查验照身帖,例行盘问。 黎初晗一看,招呼着林星野兴致勃勃的也排上了——那劲头,仿佛孩童要去郊游。 进城门总体顺利,除了黎初晗觉得那守卫看自己的眼神让他有点不舒服外——他隐约明白这是种什么眼神,就是他真没啥“哥儿”的自觉,因而下一刻他就完全抛之脑后了。更何况当时林星野还给了个带着杀气的眼神回敬,逼得守卫到了嘴边的荤话全咽了回去。那场面,过了后的黎初晗想起都能笑出声。 入了城门正对着一条东西向大道,地上满铺着不规则的青石板。大约是近来一直干燥,有些石板上留有干黄的尘泥,让地面一眼过去略显斑驳。不过对比村里连碎石路都只有细细一条来说,已经很上档次了。 林星野说这是外城西街。 西街离城门近半里处,左右两边皆散落着一些屋子,布局不太规整,或是开了小店的,或是闭门不知作何用的,每三五开间便有一个胡同,黎初晗路过带了一眼,里头住宅看着虽好坏不均,但总体并不像是富贵之处。 街上行人不多,不过三三两两,看穿着,也是平民装束为主。这就显得黎初晗两人衣着装束更显眼,一路过去倒是引了一波侧目。 外城并不大。沿着西街向前走没多少路又是一个小城门,这是西内城门。大概是县比较小,内外城并没有城墙分割,但是建筑群规划就有很明显的差别。 入了内城,街道两边店铺林立,整洁干净,一看就知道规划的整齐有序,连地上铺的青石板都要规整很多。黎初晗看了不禁吐槽一句:“差别待遇。” 西内街又叫文庙街,因右手边靠着城隍庙;左手边临街是铺面,再往里头是官府各种办事处。 过了西内街就能看到一个十字路口,路口继续往东便是东内街,东内街左手边是学堂、书店,也有小片住宅,住的大都也是有学识之人;右手边是富户住宅区。 十字路口向南是南大街,左手边便是与东内街合围出的大片的富户区,右手边则是普通民宅,再往里便又至城隍庙。 衙门则在北内街,当地百姓日常称主街。 一句话,整个县城基本就是方方正正,由一条大十字路将内城连带外城分割成四大块的格局。 两人决定先去县衙立契,是以黎初晗暂时压下了到各处逛一逛的念头。 主街向北走过半,能看到一个仪门,过了仪门便是县衙的地盘了。 林星野一直在负责带路,他虽然不熟悉县衙各个办事处具体在哪,好歹字认得全,是以很容易找着地方。黎初晗就悲催了,因为他忽然发现,在故乡也是个正儿八经大学生的自己,到了这里瞬间变成半文盲,这里的字就像故乡的繁体版,导致他认起来就有点费劲,写是干脆不会了…… 没办法,读书习字,也不得不排上日程了。幸好身边有现成的老师。 两人进了交契税的办事处。 与黎初晗预想的严肃不一样,里头一个主簿模样的文官与几个官差正随意唠着嗑。 见到两人出现都没停嘴,看他们行了礼,主簿模样的人只随意挥了挥手,却没有立即询问做何而来,只同其中一个官差继续说道:“郝员外还嫌弃那山头小了,怕不是 没银子了故意充脸说的吧?” 那官差回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再怎么说也是毗邻着月哨山,如今可是宝贵之地,大人统共就愿意漏出来那么两个小山头,那些个老爷们就是为着面子谁不想争上一份?” 另一个也附和道:“肯定还是价太高他拿不出那份钱了……” “这不还是咱们如今内里艰难,不然何故抛出如此宝地?”主簿模样的人这么说着才回过来看向黎初晗两人。 倒是黎初晗,听到疑似售卖月哨谷附近的山头,心念一动,悄悄看向林星野。没想到林星野这么了解他,居然微微点了下头——不过几秒,两人达成共识。 主簿这会儿看清两人衣着不俗,倒是收敛了些散漫,但多少还是端着架子,只对着林星野道:“所为何事?” 林星野上前答了。显然这种地方,黎初晗的哥儿身份就容易被忽略怠慢。 知道了是来立契,这是有银子入账的意思,主簿倒是打算干活了,不过话里话外那意思就还是得先付了辛苦费。 摆明了的过分贪婪。这倒是好办,花钱能解决的都不叫事! 黎初晗爽快示意林星野给了。 拿到了整一两的白银,主簿满意了,开始按例办事:“你们林溪村的啊……哦,就是前儿并的那个新村吧……”说着又对那官差道:“嘿,刚还说起呢,这不就在那山头旁边。没想到那穷村子里还藏了个钱袋子啊……” 这么说着,旁边一个官差突然大声道:“你们林家村的!?” 随即招来主簿一声嘲:“你个老邢认亲呢这么激动!” “哪能!不就是我那天领的差事去过一趟,我那日可没见着你们这样的,早知道就该留一留的! 亏了亏了! 难得我那天认真背了书的! 绝对按照大人的意思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席话说的主簿笑出了声,显然很乐于看对方吃空。 黎初晗两人这才认出来,这不就是那日来通知并村那个官差吗?两人对其印象不算差,即便是现在,那邢官差也没有横眉怒目,势要逼迫补偿的意思,不过是一番寻常人的懊悔样子。 [这官差心性倒是还行。] 黎初晗这么想着,正考虑要不要直接替村里补了那一遭算了,林星野就会读心术似的及时给他使了眼色。 黎初晗:“……”[收到,明白了!] 他继续安静地杵在人身后。 第27章 是你夫郎吧? 林星野对着邢官差作了个揖:“那日实是村里怠慢了差爷,小子托大在此替村里给您赔个不是。回头有机会还请差爷来村里做客。” “好说好说,我要知道有你们这样的人家在,可不得好好吃上一顿再走!等着,回头我真来了可别装作不认得!” 林星野:“自是不会。如此多谢差爷宽厚。” “行了行了。老邢就你这样可不得穷着,要我直接找他俩要了补偿得了。”主簿似是明知对方性子故意如此说道。 果然引得邢官差反驳:“那不能,我老邢没那么浑,又不是就他们欠的,没道理光追着他们两个要了。” 主簿摇摇头,一副“你我不是一路人”的架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契主黎初晗,需缴税银三两六钱,手续银一两二钱。” 黎初晗很快递上银子并照身帖,又很快站回林星野身边。 倒是把主簿给看愣住了:“你才是黎初晗?”[居然是这个俊俏小哥儿的?] 黎初晗:“是。” 两人的帷帽早在进县衙之时就摘了,此时黎初晗一张清俊温润的脸就这么毫无遮掩的露在主簿诡谲的眼色下。 安静时的黎初晗多少有点出尘仙气,不负林星野之前还把他认作仙类。但眼下就是这过分出挑的气质,引起了上座那位主簿的长久凝视。 林星野不动声色的挪了一步,将人挡在身后。 主簿老道人,岂能不明白这意思:“急什么,小子,我又不跟你抢!我之前还道这是你内兄,这会儿看明白了,这怕是你夫郎吧?还是未婚夫郎?” 林星野一时不好反驳,只模糊道:“我们还未成婚。” 黎初晗:“……” [你俩好像似乎也许说的也不是不对?] 主簿嘿嘿笑了两声,没再说啥,只将盖好章的契书并着黎初晗的照身帖一起递给了林星野。 林星野默不作声接过又递还给黎初晗。黎初晗迎着主簿诡谲的眼神,全程面无表情。 林星野又对着主簿行了个礼:“不知是否小子听岔了,可是有林溪村附近的山地售卖?” “确有。”主簿瞟了一眼林星野,“只是这要价可不是个小数字。” 林星野没理会主簿口吻里的蔑视,只直接问道:“不知可容百姓买入?” “若是以往,自是员外乡绅等优先,”主簿转了转眼神,看在黎初晗两人眼里一脸的精明算计,“只是如今灾情初缓,到底非常时期,难免活泛些。” 林星野基本明白了,买是能买,但对方恐怕想要私加条件:“大人请说。” 此种官府卖出的机会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极其难得,何况这宗山地的位置对于黎初晗来说着实方便,若是最后价格不算离谱,权衡下来倒也算得益。想到此,林星野心里有了成算。 “如今这一处山头,就位于月哨山东侧,你是林溪村的,想必也明白此处如今的价值几何,那可是全县及周边村镇的水源地——附近。最是金贵独特的位置,拢共就那么一处。” 林星野默默深吸一口气:“小子明白。”心里完全不认可:[那就是个荒山,不过零星树木,土地贫瘠,村民都不屑去私自开垦的,水源也不在那上头,说金贵就太过了……] 黎初晗倒根本没想那么多,只单纯对这明晃晃的贴金推销感到好笑——当然他也不会真笑出来。 “所以……价格嘛,肯定不比平常。” 林星野压着不耐:“大人请说。” “我就给个吉利数吧,就八百八十八两白银吧。” 好家伙,直接翻了一倍价!得算狮子大开口了! 往日市面上可没有这么交易的。 林星野毫不犹豫的还价:“七百两?” 主簿面显不悦:“八百两!” 林星野估了下对方心境,再次开口:“七百五十两。” 主簿沉下脸:“你胆子倒是不小。跟本主簿还敢屡次讨价还价!” 林星野面不改色:“不敢,小子不过仗着大人的宽厚罢了。” 黎初晗正怕这俩真对上呢,忽然那主簿的脸色就一下多云转晴了:“倒是有点胆识。如此,我就做主,七百五十两,税银外加,如何?” “可。” 随着林星野话落,便听到几个官差清晰的一声“嘶”,又立刻齐齐噤了声。 如此,月哨山与林子山之间那座没名字的荒山,以税后总计一千零五十两白银成交。 林星野一时又起了无奈自己是个普通百姓的悲哀,不过想起黎初晗的种种,他又很快将这种情绪彻底化解了。 这荒山的官契倒是不用再多处跑,横竖都出自官府这里。钱最后给的是折算后的金子,毕竟黎初晗他们俩也不可能抱着千两银子来县衙,银票他们也没有。还是这个数的金子,倒是可以说本就藏在身上的。 总共一百零五两黄金结付后,主簿也没有拖沓,当即就给了盖好官印的契书。 看这么一座山头又是在黎初晗名下,主簿不禁又多看了黎初晗几眼,还顺带调侃了林星野一句:“你倒是好福气。” 林星野微勾了下嘴角,客套一句,没再多说。 出了县衙,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看主街上人烟稀少,黎初晗就嫌帷帽碍事不想带了,随意往背后一挂,就去瞧那两张新鲜出炉的官契,一副喜滋滋的样子,拿在手里看看抖抖,又献宝似的递给林星野看:“好多地,我可以大展手脚了~你说官府怎么还会卖地的?” 林星野看他开心,不禁也露出点松快表情,一边将自己的帷帽也背到身后,一边给黎初晗解惑:“多数时候是不会的,或者说有也不会让百姓买到,大概是灾情拖得久,县衙真缺钱了,县里的富户也保守了。” 黎初晗以为这种地方的最高势力该是富得流油才是:“县衙怎么能缺钱呢?” “咱们这县令还算可以吧,虽然也没啥大功,总体还算得清廉。” “哦……”原来最上头的不是个贪官。 黎初晗虽然不懂具体运作,也能理解这县令有刚刚那样的手下,光靠俸禄确实难以支撑。 第28章 他的少年 他很快抛开这件事,注意力回到地契上。 没几眼,地契的新鲜劲也过了,随手收回了小世界里。他又想起林星野的镇定:“星野你是真的够勇敢的,我后来都有点紧张了,但看你倒是从头到尾都很沉得住气嘛~往常的百姓也敢如此淡定和衙门的官员说话吗?”黎初晗记得故乡的电视剧里,老百姓进了衙门见了官,都得吓得腿抖。 林星野难得支吾了一回:“也不是真勇敢,只是已经拉弓上弦,总得继续才能成事吧……” 他想说其实有那么一段他也很慌,特别是那个主簿盯上了黎初晗之后。那会儿开始他就明白后头自己决计不能露了怯!不然在这种位置上的人,为所欲为惯了,就专爱挑性子软的,到时他白尝了好处还吃定你不敢闹事;可若是知晓你根本不是个善罢甘休的性子,对方再起这种念头,起码也会多掂量掂量。 这些脏事,林星野并不希望污染到黎初晗,又怕他天性过于纯净又反倒更容易受伤害……在这两种念头之间反复横跳,令他一时有点踟蹰不前。 黎初晗还想再赞叹一下这人这么个年纪怎么这么能扛事呢,就看林星野的脸色慢慢有所变化。 黎初晗:[到底还是个少年人,一上来就迫不得已跟这些权势周旋,还是承受过度的重压了。] 他很不忍心,遂轻声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些后怕?要是觉得不适,就和我说说,说出来总要好些。” 林星野微微摇头,心里熨帖。随即又想到往后不知还会碰到多少回这种事,与其哪天让黎初晗仓促间知道真相引起惊乱,不如现在开始有个心理准备。 想着便下决心开口:“刚刚主簿说我们……说你是我的……总之你别介意! 我也是一时权宜,怕他起了巧取豪夺之心。” 刚想说那主簿挺会猜的黎初晗:“?!?!什么?” 黎初晗一时有点难以置信:“你是说他就看了我两眼就真的想……想……就是那种念头?”他并不是一点都没感受到异样,只是他到底不是大进的哥儿,没有低阶层面对高阶层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危机感不说,甚至还觉得自己往这种方向去想是不是有点荒谬了。 这会儿他更多的是对确认了真相的惊讶:“这种念头有这么容易的吗……” 林星野轻轻点头,脸色肉眼可见的更不好,眼底又聚起乌沉,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握紧:“那种位置上的……强抢民女哥儿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多一桩风流韵事,根本就不在乎。”特别是未定亲的女子哥儿,干脆连道德上都指责不了对方一丝一毫! 说起来不过是多抬了一门妾侍,有何不可? 黎初晗看起来依旧一副不太肯相信的样子,林星野有一瞬间的庆幸自己选择了说破,不然这人内心这么干净,真怕……他都不敢想下去。 其实黎初晗只是在震惊这样的桥段居然被自己碰上了! 自己居然被当做[强取豪夺]的目标了! 还真是新鲜的不太真实呢! 他发了好一会儿愣才看向一旁的林星野,一时说不清是暖心多还是心疼更多。 显然在他不能体会的角度,这个少年恐怕顶着他难以想象的压力去突破了阶层的桎梏,只为帮他一时、护他一时! 甚至那主簿若是个狠厉的,一个不悦随便治他个“见官不敬”之罪,那林星野就即刻面临了牢狱之灾,有冤都无处伸! 一个县衙里又有那么多衙役、同僚,到时以他一已之力,再带着自己这个“束缚”,就算武力值再高,恐也难以对抗出逃——这简直一个不好就成了性命之忧! 若真有那种时候,黎初晗都怀疑林星野会不会毫不犹豫拿自己性命给他搏一个逃离的机会?! 而且他朦胧感觉少年根本从未有过自己能在临危之时帮他一把的期待! 至于自己会不会关键时刻弃他于不顾,甚至干脆反手一刀这种想法,更怕是从未出现在少年的脑子里吧! ——简直就是从头到尾不计回报! 从没在乎过自身的处境! 黎初晗一时很不是滋味。 自己并不是真的大进人,又有小世界依仗,说难听点,若真在一个地方折腾到有生命危险,可以简单粗暴直接再换一个地方继续生活——所以于他,反倒不必多小心经营。 但林星野不能——少年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仅有的根基都在这里,最该是谨慎处事的那个,却总毫不犹豫的为他“冲锋陷阵”,哪怕面对无法抗衡的角色, 他都努力尽着自己最大的力量。 ——这个少年毫无保留的给予着能给的一切,只要他黎初晗需要! 黎初晗自问,若抛开了小世界的支持,他何德何能? 他是要多大的福气才能第一时间遇见了这样一个人?得以安稳的恢复了身体,收获了无数温暖,乃至……收获了一颗真心! 他无法再无动于衷地看着林星野这么不遗余力的付出。 自己也太渣了! 也是这一刻,他清楚地确定自己再不舍得去主动割舍这里的一切——哪怕在这里做个社会身份低微的哥儿,哪怕这里暗藏各种他不明白的危险。 他不会舍得离开这个少年。 甚至后知后觉地起了一丝害怕——他怕这个少年受到迫害。 这会儿再想起那主簿的样子,黎初晗只觉得居然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妄想欺负他的少年! 一股怒火冒上来,一时让他非常堵心。 他越发坚定了要赶紧给少年抬高社会地位的念头。既然不做官,那做个乡绅什么的总可以吧?必须给他按上! 还有那什么员外之类,这种也算不得官吧?也得去问问能不能弄一个来!据他所知不就是砸钱吗?!他小世界里多的是金矿山银矿山! 再怎么样也起码得让他的少年活的有点话语权,不至于在那群臭当官的面前命如草芥! 黎初晗一顿气闷。 第29章 会一直赖着你 这一刻他有心想抱住这个少年好好安慰一番,又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不能“伤风败俗”——那不是又给少年闯祸吗? 黎初晗忽然极其认真的给自己带好了帷帽,把脸遮的严严实实,然后招呼林星野:“咱们去找个歇脚的客栈,找个好点的! 晚点我再和你商量些事。” “好。”林星野应的迅速,动作却难得迟钝,因为他发现黎初晗好像不一样了。 黎初晗在一通长久的“变脸”之后,看向他的眼里忽然就聚起了丝丝情意。 本担心这么干净的人会接受不了这种事,没想到竟成了意外之喜? 林星野确信自己看清了,却一时不太敢相信——走个路都被牵着魂似的只会跟着前面的人亦步亦趋。 带路的变成了黎初晗。 黎初晗哪里知道客栈在哪,只随性地往前走而已,权当逛街。 已接近酉时初,夏末秋初的时节,太阳落山依然晚,天色仍旧大亮着。 路上人流倒开始慢慢多了起来。 两人行至南大街,偶有两人抬或四人抬的轿子路过。约摸是天热,那些轿子并不是封闭的轿厢,而是一个小亭子样式,四周都围了薄纱,里头影影绰绰,似是坐着哪家小姐或者夫郎——这么个新鲜样式,立刻吸引了黎初晗注意:“这个很不错嘛,咱们也能用的吗?” 林星野魂不守舍了一路,这会儿听到黎初晗的声音才回过神:“这是凉轿,等明儿带你去店里看看。正好买一个回头你在城里逛也不必走累了。” 黎初晗听了,隔着帷帽对着林星野皱了皱鼻子:“这个只能坐一个人,咱们还是看看买个马车什么的,两人一起坐~” 林星野瞬间会心,勾了勾唇角:“恐怕暂时只能买骡车,马车不好买……马匹太缺,需得排很久队,不过咱们可以先去看看。” 黎初晗 :“……那也行。”横竖都是个车,他不挑。 其实他小世界里有马。他的小世界,除了活人,好像真不缺啥,很多东西他都不会使用,他的脑子就经常自动过滤,直接当它们不存在。 现在提到马,马确实有,但都是缺乏驯养的,跟野马似的性子,一点不好驾驭,骡子也是一样的。而且眼前这状况,显然也不是一骨碌倒出来的时候。黎初晗就又很快丢开了这个想法。 比起这些,他现在更想去看各种新鲜的大进东西,然后买买买,好奇心旺盛着呢。 两人正聊着,不想正好有骡车经过,还是接连着几辆,极其慢慢悠悠的晃过。 黎初晗瞬间起劲,但他的关注点总是有点偏:“它们还挺可爱的哎~就是车厢都简陋了些,回头咱要换一个好点的。” 不巧林星野又恍惚了一下。发现了黎初晗的转变后,他时不时会看着人悄悄走下神,这会儿听人开口居然只捕捉到了几个词:[可爱?换一个?谁?] 心神顿时警觉起来,他下意识皱起眉顺着黎初晗指引看过去,而后不太确定道:“是……说骡子?” 以前的黎初晗是没往这方面想,但现在他能看懂林星野的小情绪了,一时哭笑不得:“当然是骡子,不然呢?我不至于是说车夫吧?” 林星野难得有些微窘迫:“……我不是那个意思。” 黎初晗很没良心地乐了一下,而后隔着帷帽神色认真:“星野,别的再可爱也没有你可爱。你那么聪明的人可不兴瞎想。” 林星野偏了偏头,掩住眼神里被揭穿的羞耻慌乱与随之而来的一点甜意,耳根微红:“我没有……我不会了……” 黎初晗看他眼神躲闪,以为自己话说重了,几步走近,悄悄借着帷帽长长的围纱遮掩,轻轻碰了下林星野的手:“我这人有时候说话不太有分寸,但我以后肯定会一直赖着你,只能你多担待了。” 一副很无赖的样子。 被触碰的手背跟过了电似的,清清楚楚地颤了一下。 [以后……一直赖着……我?……] 听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铺天盖地的喜悦袭来,将林星野的自制力冲击的溃不成军。 他再难克制,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大着胆子颤抖着握住了那只匀停纤白的手——轻柔的回握感传来。 忽有细微的风扬了扬帷帽的围纱,露出一瞬里面的风景——那张白皙清俊的脸上分明染着一片薄粉。 这一刻的时光,端的是温柔宁静。 馨甜而美好。 但总有那么些不合时宜的声音会故意不长眼色地冒出来:“咳咳,两位客官,如此情深真是感天动地,在此种良辰佳景之时,是否来一盒咱们柠忆粉庄的上好胭脂更全心意呢?” 黎初晗第一反应:[这是哪个商业鬼才……] 林星野强压下揍人的冲动。 两人这才发现他们停在一家胭脂水粉铺子前,而此时一个打扮的掌柜不像掌柜、小二不像小二的年轻汉子正笑眯着脸看着他们。 黎初晗躲在帷帽后面一阵尴尬。 林星野微不可查的剜了那人一眼,沉着脸色想拉着黎初晗走人,不想反被黎初带的一步跨进了粉庄店。 黎初晗悄声道:“咱们顺便看一下里头都有些什么吧?”说着围纱遮掩下匀停的手轻轻挠了挠林星野的掌心而后放开了。 空了手的失落被黎初晗亲昵的小动作填补,林星野顺从的点头。 年轻汉子没在意林星野那凌厉的眼神,看他们真进了铺子,只笑容越发灿烂,本来还算正常大小的眼睛,这会儿笑成了一条缝,衬着还算干净的肤色倒颇有几分老道生意人的和气面善。 “这位小郎君,鄙人姓李,是这店铺的掌柜之一。”李掌柜对着林星野抱了下拳,边自说自话,边跟上已经先行一步往货架走去的黎初晗,“我观小郎君的夫郎如此装扮依旧身段风流,甚是与咱们铺子新品胭脂相配,请看这边……上好的红蓝花精心制作,盒子也是上好的白瓷,请了有名的技匠绘的精致纹样,可是郡里来的时新货,只需二两银一盒……” 第30章 抠!你们俩都抠 一溜货架上稀疏陈列着数种花样繁复的小盒子,长方形的、方形的、类似圆球的、扁圆的。多数都是瓷器,偶有几个纯色琉璃——不是很通透,但总体尚可。 黎初晗一一慢慢看过,对大进的工艺发展程度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粗粗走过一遍,他又随手拿起一个扁圆的描花小瓷盒,微避开李掌柜,撩起一点围纱仔细观摩了起来——他对胭脂可不感兴趣,倒是这个盒子,表面看着挺精巧细致的,底胚到底算不得多高级,大约是这里烧制工艺还只能到这个程度,他不禁想到他小世界里的东西,若有所思。 李掌柜看着人似乎有点兴趣,更加不遗余力的朝林星野推销:“看两位鹣鲽情深,想必小郎君是极其疼爱自家夫郎的,您也明白,女子哥儿最是爱重容貌,胭脂水粉必是他们心头好。您夫郎形貌皆盛,自是该用最上等的! 咱们粉庄的品质不必说,县里绝对排的上号,不瞒您说,咱们总店那是上头郡里的,老字号了……” 黎初晗撩纱那一下,还是被李掌柜看到了,惊鸿一瞥,倒真把李掌柜给惊了一下:[原来我刚夸的还真不是违心啊]…… 下一刻他又心生疑虑:小小绥宁县何时来了这样一对?看着就像是高门出来的,可那些个纨绔他都知道,分明对不上人。 林星野并没去听李掌柜的吹嘘拍马、长篇大论,他直觉黎初晗是不喜这些东西的,但又突然想起黎初晗每日必用的水乳和之前还往他脸上涂的防晒霜,一时不能定论:“初晗,你喜欢吗?要不我给你买一个吧?” 他这么个说辞,也是因为发现自己好像真没送过黎初晗什么像样东西,又觉今日很是特殊,林星野就特别想送他点什么。 自从黎初晗出现,每次不知怎的最后都是花的黎初晗的钱,以至于他自己那十两银子至今还原封不动的丢在衣袋里。再加上黎初晗硬塞给他的十两,说是预发一个月上工的月银,这么着就变二十两了,只进不出,越来越多,导致他时常有种银子都花不出去了的错觉! 所以今儿,他一定得给黎初晗买点什么!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默契就是如此神奇,黎初晗一听到林星野这话,就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满心欢喜的应下:“好啊,不过……我不要这种鲜艳的胭脂。” 他本性是个汉子哪会想要涂胭脂,想想都得打冷颤。还是选个润唇膏之类的吧,这种能接受一点。 说起来,刚刚这一路走过来,他也看明白了:村子里的人条件摆在那,所以一切从简,甚至偶有家里太困难的夫郎改改自家汉子的旧衣服就穿了,因而黎初晗从没觉得自己穿戴有什么问题。直到来了县里,眼看着那些哥儿、夫郎处处讲究,不论是穿啊戴啊,都力争花哨、复杂、精细,夸张点的连裙子都穿得,面纱也是花样频出,总之和女子心态也差不多——这么一对比,自己除了衣服制式没得选,完全就是个汉子! 弄的黎初晗莫名其妙的想了想自己是不是太没有“哥儿气”了 ,下一秒他就吓的赶紧把这个恐怖念头从脑子里删除:要他那么个打扮法——他选择与这世界再见! 他决定必须找机会问问林星野对此的看法,务必、绝对、必须说服少年放弃这方面的期待——虽然林星野真的从来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嫌弃。 所以乐观点,说不定他的少年喜好本就不是随大流那种呢? 视线转了一圈,满目都是花哨的香粉、胭脂 ,黎初晗努力驱赶脑子里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形象,尽量平静的开口:“掌柜的,可有着色不太明显那种口脂?最好是无色的。” “啊?——无色?有,有……” 这一问,让他已经有了“大势已去”的觉悟,李掌柜弯起的眉眼瞬间耷拉下去:辛苦了半天,二两银子的胭脂居然一个都没推销出去,只成了个半两银的脂膏…… 他恹恹地从一个角落的架子上拿过来一个扁圆瓷罐子——小巧还是小巧,但完全不同于之前那种精细且有太多装点的。这个罐子通体连盖子都是纯素色,毫无花纹,一眼就知道和之前的不是一个档次,但是黎初晗现在看着顺眼,遂朝着林星野点头。 林星野:“多少银子?”有机会给初晗花钱,他现在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而李掌柜变成了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五钱……” 林星野爽快掏了钱,将天青色的小罐子递给黎初晗。黎初晗特意打开看了一下,里头是半凝固浅乳黄色的膏体,香味也只有脂膏本身的味道,心里满意——嗯,是个跟脂粉味不搭边的东西。 李掌柜接了那五钱银子,很是失望,目露怨念:[抠! 你们俩都抠!] 他不知道,抠还是轻的,更离谱的还在后头呢! 就在李掌柜以为这两“抠门精”要离开了的时候,黎初晗忽然又出声了:“掌柜的,我这有些有意思的小东西,不知掌柜的有没有兴趣看看?” 出声的居然是那个夫郎,李掌柜有点小意外。但这不重要,眼下他没赚够钱,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李掌柜兴趣缺缺的往柜台上一趴,只抬了下眼示意,并未起身:“请。” [怎么滴?抠还不够,还指望挖我口袋里的银子不成?!告诉你,没可能!] 然而下一秒,他就打了自己脸。 只见柜台上一个接一个的出现果子形状的瓷器,蜜桃、柑橘、金柿、苹果、青梨……个头不过最小的胭脂盒大,釉面是从未见过的光润、着色精细而鲜亮、纹理清晰到位,只一眼便知极其精致。有的还点缀着些许绿叶,就这么往那一摆,玲珑鲜活的仿佛真果实一般。 李掌柜一阵心动,这个质地、这个做工,又是这么个新奇样子,往那群纨绔面前一送,肯定不愁卖! 但若是仅如此,李掌柜还能忍痛按耐住。毕竟他觉得这要价怕是不低,瞧着又是个摆件,受众还是小了些,为这些跑一趟郡里不一定划算。 第31章 柠檬荔枝 对方还在一个接一个往桌上放: 黄杏、甜瓜、葡萄、石榴、荔枝?! 香芒、柠檬?! 罗列了整十二款才停手。 帷帽下清越的声音响起:“这也是款胭脂罐子,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就占个精巧鲜活。” 只见黎初晗随意拿起一个,轻轻一捏,刚刚还像是摆件的瓷器,一下子上下分开成两半,赫然是一个精巧的小罐子!再合回去,依旧严丝合缝,若不注意看都不知接缝在何处。 李掌柜已经坐不住了,不停催眠自己:身为汉子还记得刚刚自己的“豪言壮志”吧?所以颜面重要!颜面重要!颜面重要! 可帷帽下的声音又毫不留情地推了他一把:“六两一整组,不二价,不知可入得掌柜眼?” 李掌柜:“成交!” [颜面有何重要?!有赚钱香吗?!这个价不拿下是傻子!] 以为没有那么顺利,准备了好几手的黎初晗:“……李掌柜真是爽快人……” 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李掌柜:“……”不提也罢。 林星野全程安静看着,并不干涉黎初晗一丝一毫。这会儿看生意成了,他更是露出点“与有荣焉”的笑意,引得有气没处撒的李掌柜恨恨的瞟了他一眼。 林星野全然不予理会,甚至还变动了下姿势,一派闲适的看着黎初晗继续商谈。 李掌柜那个气闷,但还是敌不过赚钱重要:“你这货有多少?怎么个供货法?”他的买家变成了他的卖家,还要他客气个啥?! “不算多,约摸月供三十组应当可以,具体咱们回头可以细谈。” 这么精细的东西居然供货量不低……李掌柜暗自重新审视起这两人。 结果没等他琢磨点什么,那要钱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掌柜的,这款咱就先这样,我这还有些别的玩意儿,可有兴趣再看看?” [嗬——]李掌柜内心倒吸一口凉气,[还来?!] [行,来啊!怕了你了?!!] 李掌柜面上装出一点心如止水:“这回又是什么?” 帷帽下递出一个极扁方、通体墨色、毫无装饰的大琉璃盒子:“眼影。” “何物?” [呃……]黎初晗难住了,他几乎没有接触过化妆,刚刚会想着拿这些东西出来不过是因为小世界里有很多,而于他又没啥用处,他本着一种“清理”的心态挑的,这会儿完全不知道怎么详细解说,只得干巴巴道:“上妆时涂抹于眼皮上那种。还是先看看东西吧。” 说着他利落的将眼影盒打开,将里面三十六种颜色完整呈现出来。这一盘是标准色款,颜色都比较饱满浓重,门外汉黎初晗胡乱在手背上抹了几种,都很显色。 “嘶——”李掌柜看了,学着上手研弄,脸色逐渐凝重,“这么多色……”——有些颜色也不是说他们粉庄绝对没有,但依然不太一样,李掌柜虽心里没底,却嗅到了一丝商场先机。 看对方沉默的久,黎初晗以为哪里不妥了,结果喘了大气的李掌柜吐出的后半句是:“要是拿来作画,得多出彩啊!” 黎初晗:“……对……”[很好,思路清奇,你让我小世界里那么那么多各种各样的颜料情何以堪?] 李掌柜木着一张脸看向黎初晗:“什么价?” “本是二钱一个色……承蒙掌柜的慧眼识货,给您七两一盘如何?” 李掌柜皱着眉良久才点头。 [就这么又搞定了??]黎初晗帷帽下的眉眼的展露出压不住的笑意。顺便对自己推销这么顺利也很迷糊,毕竟他自觉并没什么高能的方式。难道——这李掌柜本质上可能有点……稚嫩? “肥羊”可遇不可求,黎初晗可不肯轻易放了:“还有别的还看吗?” 又双叒是这要钱的声音!——李掌柜只觉自己上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呢,听到这简直头皮发麻! 他剜了一眼还杵在一边三不管的汉子,眼神控诉:[你倒是管管你夫郎!这么明张目胆追着一个汉子卖货,他有把你这郎君“放在眼里”吗!?] 林星野多少知道李掌柜什么意思,但他压根没有这种思想——他从没想过像大进一般的汉子那样去处处限制黎初晗:[初晗又不一样! ] 但……光看人拧巴表情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林星野很不客气的直接笑了出来。 气的李柠荔一个大白眼过去:“我敬你是条汉子!”[这大方的!还傻乐呢! 我大进居然还有比我还会惯着人的汉子!] 林星野回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一派高冷:[我本来就是汉子!] 忽然被插播“微剧场”的黎初晗:“??”[你们这样也能交流的通?] 控诉无效的李掌柜已经破罐子破摔:“看看看,别拖拉,再有什么一次性给个痛快!” 最后李掌柜含泪掏出了总计五十两白银! ——[这肯定是自己当时犯贱打扰鸳鸯的“报应”!] 李掌柜掬一把不存在的泪,抛开微不足道的悔过之心,继续努力:“既然生意都谈到这里了,咱们是不是也该互相认识一下,好方便合作?” 他垮着个脸,这回也不盯着林星野了,直接看向黎初晗——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夫郎才是主事的那个。 结果黎初晗居然立刻一派理所当然地看向了林星野。 林星野会意,对着李掌柜自报家门:“在下姓林名星野,绥宁林溪村人氏。今儿天色已晚,后续不如等改日。我们亦会在县里停留几日,届时若联系不便,李掌柜尽可直接来村里找我。” 李掌柜:“……” [这俩是存心来拆我台的吧!?……] 他无力的又拱了拱手:“好说好说。在下姓李名柠荔……”说到这他突然一扫颓丧:“没错! 就是柠檬荔枝那个柠荔!我这名字是独特了点,但究其原因不过是家母过分偏爱南边那几样鲜果子而已……” 黎初晗两人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瞄向柜台上的“柠檬、荔枝”。 正说的起劲地李柠荔有一瞬不易察觉的停顿,又若无其事地收了话尾:“废话不多说,如此两位便等我得空来正式详谈吧。” 第32章 好的,谢谢 林星野和黎初晗默默对望了一眼,皆似有所悟。 这天光该是用晚饭时候了,黎初晗两人自己饿不饿先不说,再拖着人家李掌柜也不得空用饭,便是失礼了。两人便也不多留,利落与李柠荔道别。 终于送走了两个“吸金怪”,自觉深受折磨的李柠荔决定还是直接关门,去找他心爱的哥儿寻点安慰。 刚想动身又琢磨过来根本说不出口啊! 怎么说?!今日进账五钱而后直接被就地反杀导致大出血整五十两雪花银?! 丢的起那人吗?他堂堂一个汉子往后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抬得起头吗?! 但是让他放弃这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他又舍不得! 李柠荔又免不了一顿捶胸顿足。 黎初晗两人可不知道李柠荔那么多戏。从柠忆粉庄出来,天色已然全黑,两人得抓紧去客栈了。 此刻的南大街上居然明显起了点风,难得凉爽。带路的林星野忍不住抬头看了几眼夜空。 黎初晗也跟着看:“好像……有乌云哎?!看来能下雨了!” 林星野轻声应道:“嗯。一定会下的。” 说罢复又看向身边的人: 黎初晗依旧仔细捧着那一小罐润口脂——明明什么都不缺的人,却依然对自己送的平凡东西很是爱惜。这种不经意且细微的周到贴心,林星野看在眼里就根本招架不住,满心里说不出的融暖满足。 这会儿说到雨,黎初晗眉眼里也只是简单而真心的期待——明明就不是个平凡人,却总能站在平凡的角度感同身受,平等的接纳相处——这是一种从骨子里渗出的温柔,而这种温柔的力量,强大的难以想象。 一切,从这个人出现开始,越来越向着好奔去。 林星野几乎笃定,这受灾了几月,一度民不聊生的地方,也许要迎来前所未有的生机了。 这会儿两人难得安静地赶着路。 可没一会儿,黎初晗就开始偷偷从小世界掏东西。他估摸着林星野该是饿狠了,毕竟一下午就只喝过几次水,体力倒是耗得不少,还是得赶紧补充一下能量。 几个油纸包着还有温度的梅菜肉小烧饼并一瓶牛奶被塞到林星野手里,黎初晗示意林星野垫垫肚子再走。 习惯了投喂的林星野熟练的带着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稍作停留,两人遮遮掩掩的吃了起来。 牛奶这个东西最初还惊到过林星野,毕竟在大进,牛大都是耕牛,奶牛稀缺,牛奶就更不用说,而且据他所知大进的奶也不是这般醇香的味道,多少带点腥燥气,可想而知两者品质的差距——以至于第一次入口的林星野心里难免不太平静。但他到底是经过黎初晗“千锤百炼”的,没两次就喝的心如止水了。 林星野不挑食,但有点偏爱喝牛奶,这是黎初晗偷偷观察发现的,因此这东西出现在投喂菜单里的几率很高。不知道林星野是怎么做到吃的喷香又不失优雅的,总之黎初晗很享受去欣赏他这时的样子,时常偷偷看着对方“下饭”,比如现在。 林星野自然有所察觉,但这怎么说也算是黎初晗对他的另一种喜欢,以至于他非但很乐意接受,偶尔还会刻意纵容 ——这就间接导致投喂愈演愈烈,就这么不到个把月的时间,他已经结实了一大圈……偶尔他都担心自己会不会吃胖了,然后被嫌弃…… 吃过东西,两人继续赶路。 林星野将黎初晗带去了东内街的有识客栈。倒不是说这家最豪华,只单图这里的大环境而已。 做学问之人向来自有一派讲究,因而面向这类客源的客栈布置也偏向清雅,林星野直觉比之花哨富贵,黎初晗约摸更喜欢这一类风格;当然最重要的是,因店内住客文弱居多,护院相对周到,因而少有偷鸡摸狗之辈入内,比之三教九流混杂的另几家,更觉安心。 这客栈是县里少数有二层的建筑。 黎初晗自然新奇,还在门外就哪里哪里都要看上两眼过个瘾,帷帽都挡不住他忙碌的眼睛。 这会儿好似已过了饭点,行至门口的黎初晗一眼望进去,大堂里只有零星几个食客在吃饭,看不清点的餐食如何。 不待他再走近观察,店小二就很有眼色地招呼上了:“两位客官里边请。” 黎初晗条件反射的点了点头:“好的,谢谢。” 第一次碰到如此平和体恤的夫郎,小二满脸受宠若惊,下一秒就改了口:“两位贵客打尖还是住店?” 看全了这一幕的林星野强压着嘴角上扬的趋势冷静开口:“住店,要最好的房间。” “好喽——”还是个大主顾!店小二眼睛一亮,愈发殷勤,立刻清晰嘹亮的对着掌柜喊到:“天字上房一间——” 还没来得及说出“要两间”的林星野:“……” 那边掌柜也是利落,居然顷刻间带上了房牌、端上了店簿小跑至林星野跟前,满脸笑意:“承惠三两银十二时辰——敢问小郎君贵姓?” 林星野一时有点被骑虎难下的感觉……但他身为汉子,绝不能在这方面占哥儿便宜,遂还是坚定开口:“要两——” 偏生黎初晗又截下了他的话:“两份饭菜。” 面圆福态的掌柜眨了眨眯小的眼睛:“好喽——再加两份精制饭食——承惠一百五十文——”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哪里都没毛病。 林星野僵了一瞬,带点不可置信地看向黎初晗,难得面上显露出明明白白的不同意。 黎初晗几步贴近,悄声道:“别多想。” 耳根泛起点清晰的红意,林星野迟疑着开口 :“可我们到底还没——” 没等林星野话说全乎,抱着店簿笑眯眯的掌柜又出声了:“承惠总计三两银又一百五十文,小郎君您看您俩若是确认住店,可否先通个姓名?……”先付个银子? 林星野又看看黎初晗,才对掌柜慢声道:“在下姓林。” 黎初晗依旧没有表露出一点改主意的意思,只示意林星野付账。 第33章 银瓜子 林星野到底还是觉得不妥,少有的违了黎初晗意:“掌柜的,还是再加一间吧。” 又是这熟悉的一幕……帷帽下的黎初晗不禁想到林星野第一次和他划分界限那时候,心慌、痛苦都是真实的。 但现在不比从前,他肯定不会再这么不安了,相识虽不长,林星野的品性他还是最信得过的。不过嘛,有些坚持……算了,他也能理解对方的立场,于是也没再表示反对,遂温声道:“那就再加一间吧。”——横竖你都不定有多少时间去睡…… 看黎初晗没再反对,林星野微松口气,一时熨帖中夹杂着淡淡的失落。 “可……没有上房了……”掌柜的带着惊讶迟疑道:明明看着是小夫妻没错呀?闹别扭了? 本以为落定了的事,突又生变。 倒是林星野满不在乎:“都可。” 黎初晗知道林星野习惯了艰苦的条件,并不挑剔。但现在有他在,自是再不允许:“那有余的里面要一间最好的吧。” “可……别的也没有了……”掌柜的皱皱他的圆脸,“实是两位来的晚,如今余的只有丁字号……”一个大通铺……他不觉得这位小郎君能住得了那种地方。至于夫郎 本就不可能与外人合住,无须考虑。 林星野:“……” 这下他也不敢应下了。 丁字号里头什么样他明白,人挤人的,什么样的都有,他要去挤一晚上,明儿必然该沾一身异味了,这多膈应初晗啊…… “哦,那就它吧。”没想到黎初晗爽快应了。 面前两人齐齐震惊。 林星野震惊之余还泛起点委屈,把他自己吓得一个激灵: 近来日子过太好,把你惯出臭毛病了吧! 而且他很快醒悟过来,以往的黎初晗根本不是这样做派的人,一时就有点摸不准: [初晗是不是生气了?] 其实黎初晗只是单纯觉得这样既符合林星野的要求,听起来又花不了几个钱,是个减少浪费的好选择,好像没什么不好的。 掌柜的悦人多,又想做成生意,这会儿眼看着小郎君脸色有变,大概有了数,便温声去劝黎初晗:“这位夫郎,丁字号里人多杂乱,难免污浊,想必夫郎也不舍自家郎君去挤那委屈人的地方,这怕是有什么误会在里头了……” 原来这叫丁字号啊?多人宿舍那种? 这可真是大误会了,黎初晗一时只想给林星野道歉:“对不起啊,星野……你别生气啊……是我不了解草率了……” 林星野只会担心黎初晗生气,哪里会怪他。却不想黎初晗说道歉就道歉,他都来不及表示什么——明明神通广大的人,对着自己却总会毫不犹豫的放下身段,每当这时候,林星野别说怪了,都有点不舍看他这般:“这怎么能怪怨到你头上呢?不必道歉的,于我亦无碍。” 掌柜的一脸“我就说如此”的样子:“这就是了,原是小夫郎身份金贵,自是不晓得这种事情的,倒是小的不周到了,还望两位宽容则个。” 黎初晗赶紧对着掌柜道:“罢了,那就不要那什么丁字号了,就只之前那间就行了。” 掌柜的赶紧应了,复又给两人诚恳道了次歉。一边在心里庆幸遇到两个大度的,不然一个不对闹起来,遭殃的还是他们这样做工的百姓。 一通曲折后林星野也不坚持了,掏了银子准备付账。 但他身上也没个铜板,这一百五十文零头只能拿整两银找零,不巧店里没半两的小碎银了,大晚上一时也没地方兑,只能给了许多沉甸甸的铜钱。 [这种过了明路的钱到时候要不要特意背在身上的?怪重的……]黎初晗考虑了一瞬,忽然摸出四颗精巧的银瓜子摊在手心:“这有约摸两钱出头,够抵那一百五十文了吧?” 圆脸掌柜眯小的眼睛都瞪直了:“够……够……不不不——多……多了!”银瓜子哎! 虽一样都是银子,但只有高门贵族赏赐才有流出,这可是个精细的好东西,可比同等价格的铜板体面太多了!至于金瓜子,那更是只有皇宫里头才有赏的,平头百姓不敢想。 掌柜的又笑眯了眼。 一旁林星野抬手按了下眉心:一个不注意,初晗又在做散财童子了! 大半贯铜板还了回去。 最终掌柜的在林星野凌厉的眼神下,只拿走了两颗银瓜子。 帷帽下的黎初晗: 好像明白了什么…… 终于进了房内,门一关,黎初晗就立刻摘掉了帷帽——这碍手碍脚的东西,他忍它好久了! 林星野顺手接过,并着自己的一起搁在一边桌上。 没了帷帽遮拦,一身轻松的黎初晗惬意地在屋里转悠起来。 天字号房是个套间,外头有个起居厅,放着惯常的桌椅、斗柜之类;里头是个大卧房,很大一张拔步雕花床占据了大半边,上头垂着重重轻纱帘;另一边靠墙摆了一张宽大的贵妃榻,与床相对;中间是一个描花五斗柜,临窗而置,看着有几分精致;榻尾有道小门通向恭所。 又是床又是榻,黎初晗转了几个弯才想明白这个布置——这榻该是伺候的人守夜用的吧? 是了……在大进,是有仆人这回事的!黎初晗又琢磨上了,边往贵妃榻上一靠,顺带招呼紧跟着的林星野去床那边:“今日走动太多,你要不要也先歇会儿?等下我把我的想法和你详细说说,咱们有很多很多事要沟通好。” 林星野轻声应了,却没去歇息,转而在黎初晗跟前半蹲下了身,微仰着脸看他。 黎初晗:“?” 他不由得也回看过去——四目相对。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缀着无数细碎跳跃的光芒,犹如星夜,有丝丝缕缕的情意在这广袤星海里翻滚流淌,几欲盈出——黎初晗好似捕捉到了什么,眸光闪了一下,呼吸微乱。他没有选择避开,白皙的脸上逐渐泛起了浓重的红意:“你……你干嘛?……” 林星野微微勾了勾嘴角,依旧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榻上的人。 一时周围的空气都粘稠无比。 就在黎初晗觉得自己要被这眼神盯得缺氧了的时候,林星野忽的微垂下眉眼,用自己双手轻握住黎初晗垂在榻边的手:“等回去我就去提亲吧?” 第34章 我去提亲好吗 即便是心里有所预感,正当亲耳听到了这句话的黎初晗依然大为震动,一时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徒劳地张了张嘴:“……” 林星野没听到回应,但觉包裹在自己手心的手微微颤了颤,有一丝轻微的回握。他微抬眼睫,又鼓起勇气问了一遍:“我去提亲好吗?初晗?” 一息间脑子里无数纷乱的念头交错,又很快被梳理清散,只剩下一个清晰而肯定的答案——黎初晗终是明确地点了点头。 半跪着的人瞬间绽出一个毫无杂质的绚烂笑容,有种乍破天光的惊艳明亮! 从来没有过的欢快,萦绕在他一向优雅的音色中:“你答应了!答应了是不是!” 黎初晗被感染似的笑着再次点头:“是!” 一声无比清晰的肯定。 这一刻的林星野发自内心的热烈、欢欣! 他控制不住地将人深深拥进怀中,又不满于看不见对方的脸,将人重新捞出来捧在眼前——脸上的笑容从未退去,仿佛得到了心爱之物的孩童,纯净、快乐! 放大的俊颜、纯净又明艳的笑容——这一幕强烈冲击着从来清心寡欲的黎初晗,意动来的措不及防,等回过神黎初晗已经亲上了那张一直在惑人的脸。 有一声细微而清晰的倒吸气声。 林星野脑子里有个清晰的声音在疯狂提醒:是初晗主动在亲他! 这个事实,让这辈子没跟人这么亲密接触过的人,激动的血液都快逆流了,有什么从四肢百骸一直往上往上,一直涌上了脸,热乎乎的。 黎初晗惊奇的看着这一幕,没心没肺道:“星野,你脸红了哎~” 结果换来一时羞恼的林星野不管不顾地堵上了肖想已久的唇。 林星野显然没有丝毫经验,不过是凭本能胡乱在那漂亮的唇上折腾而已,但即便如此,却也让他一时沉迷了。 而带头干了坏事的黎初晗这会儿知道事情大条了,完全不敢回应,却迫于力量悬殊,毫无挣脱能力。好不容易从绵密的亲近中逮到一丝缝隙说话,张口就是一句煞风景的:“你还没到十八啊!——” 倒是立刻把林星野叫停了,他下意识道:“很快就到了!”说着一直护在黎初晗后脑的手一松,放开了对黎初晗的桎梏。 “在我这十八才能……”觉得自己禽兽不如的黎初晗此时有点底气不足,说到一半消声了。只能暗自告诫自己须得暂时杜绝这种事!绝对不能再主动招惹了,不然实在过不了自己心理这一关! 而且他本来是想跟少年谈正事的! 看看这会儿是谈去了什么方向啊?!!黎初晗一时只觉自己像个拐带乖孩子的怪叔叔,还不是“去幼儿园的车”那种…… “到十八整也就三两个月了…” 林星野说着才惊醒过来:他真是高兴地昏了头了!他们这亲还未定呢,更不要说成婚了!怎么能现在就对着初晗这般胡来呢! 特别是看到榻上的人此时脸上红晕未消,发丝微乱,眸光盈水——全是自己犯下的罪证,林星野一时间有点无地自容:“初晗……你生气了吗?……是我的错……” 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放纵自己,果然就犯了大错了!林星野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警告。 黎初晗含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明白林星野一贯很有原则担当,这事情上对方难免会有点负罪感,但真要说还是他先开了错误的头:“何错之有?我们都已经互相认定没错吧?所以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林星野瞬间又转欢喜,星眸都是亮晶晶的:“是我想岔了!但是你身为哥儿总是吃亏的,我保证我们定亲之前绝对不再犯! ” “呃……我们打个商量,坚持到你十八整好不?”说着黎初晗也有点尴尬,瞧瞧自己这定力,还好意思要求别人?说到底还是自己这方面的意识不够到位,自己一定必须得改了这毛病!未免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黎初晗厚着脸皮坚持。 “好。”虽然忍耐有点难,但是林星野更不想黎初晗为难。 况且这个人现在开始就属于他了! 一想到这一点,淡漠如林星野都有点想敲锣打鼓到处通知一番了。 那欢喜劲根本压不住。 直到黎初晗掏出来一根腰带? 黎初晗一直上着心,那个主簿的事他可是一点没忘,还有村长身后那些妖魔鬼怪,更是要防。 这几日保不齐还要购置大量资产。 扩张如此快,难免招风。 黎初晗便想着要给林星野配武器,用以防身。 大进百姓不能明张目胆配带大杀伤力的兵器,但是私底下又是另一回事了。 是以黎初晗想到了这种乍看和腰带无异的长软剑。 至于使用方法,黎初晗也不会,只能给个说明,让林星野自己琢磨了。好在林星野到底是个汉子,骨子里的热血掩盖不住,会特别自觉的去研究这些。 这会儿林星野就迫不及待的把原有的腰带换成了长软剑——黎初晗特意挑的外观,倒是和他一身衣服很搭。 正想夸两句好,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带着新装备的林星野飞速去开了门。 门外是店小二,一见他便打了个千:“对不住了,小郎君,饭菜送来晚了。实是今日住店的客官太多,后厨的帮工又刚好告假,一时忙不开。” “不晚,正好。”林星野的心情持续到现在一直都极好,此时特别宽容,况且确实来的很是时候,再早他们忙着定终身大事,可没空吃饭。 原本小二还有些忐忑,没想对方轻飘飘一句带过,一点不追究,一时好感度又刷了新高,只觉这两位贵客实是宅心仁厚的财星。 他越发周到小心,仔细将两个大托盘给端进起居室。又行了礼才悄声退出。 林星野瞧了瞧,两个盘里是一模一样两份,皆是一荤两素一汤。与黎初晗往日给他吃的不能比,但在绥宁县这个价位的伙食里也算过得去。 遂喊了黎初晗来尝个新鲜。 第35章 我要做员外夫郎 算来黎初晗从没正经吃过外面的饭食。但他不算挑食,这么吃着也觉尚能入口,完全没有林星野担心的那样出现什么不适。无非是烹饪、调味单一了点。黎初晗在这些上惯会往好的地方想,他觉得这可以算保持了有些食材的原滋原味的。倒是那碗米饭,吃着有点陈,但这里大环境资源有限,能吃上白米饭已经是上等的,他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挑剔。 两人并不浪费,将饭菜吃了个干净。又各自将自己收拾妥当,开始商量接下去几日的安排。 黎初晗之前还为怎么说服林星野给他捐个员外什么的发愁。按他的想法,还得再配个大宅子,搞成像模像样的府邸,再买些铺子、田地、庄园,通通按林星野身上,把少年的社会地位彻底抬一阶。 他为此都做了准备,比如第一步定一间房先简单断人个退路,而后总能找到机会一直磨着人吧,磨到答应为止就成了。只万万没想到事实完全不是自己预计那般,最终这一间房的作用居然是把自己后半辈子给定出去了! 而他那明明白白的一颗汉子心居然还觉得赚了…… 这……星野果然是星野,他认栽。 也好,最难的一点解决了——他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管人了! 看对面好说歹说就是不同意的人被自己一句“我要做员外夫郎”堵的半天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黎初晗一时嘚瑟的都想翘尾巴:他太机智了! 林星野又好笑又无奈,心里门清:“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黎初晗一口咬死:“我现在是了!我想听人家喊我正君~多好听~” 林星野按按眉心一阵无力:“……”拿他的哥儿没办法。 算了,横竖在初晗面前他也没有脸面这一说法。而且,初晗分析的也不无道理,大进对哥儿限制太多了,有很多事情他一个哥儿根本不适合出面,自己身为汉子确实必须得立起来,关键时刻才有机会争取到更好的结果。 见林星野终于松口,黎初晗抓住机会说还要跟上宅子之类。但这回难了……林星野死活不同意,认为这不是必须如此的……甚至最后逼急了他都会学黎初晗耍赖了:“我就是想做个吃软饭的,你忍心不同意吗?” 黎初晗:“……” 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哎,怪他家少年脑子太灵活…… 两人“争”了很久,眼看着后半夜了,黎初晗也只搞定了一个“员外”和一个修路的乡绅,其余的全部赠送失败。 讲理行不通,黎初晗干脆用熬的“威胁”上了:“你不答应我不睡觉!” 林星野一脸淡定加“狠心”:“我陪你就是了。”他笃定初晗没一会儿就能睡着。 黎初晗:“……”哎……太了解自己就是这点不好。 也就是说若真熬夜,最后熬的还是林星野一个,黎初晗还是狠不下这个心。 他将客栈备的床褥用品都换成自己小世界里的,赶着林星野去床上睡,自己依旧占着榻。林星野肯定不同意:“哪有汉子这么照顾自家哥儿的,肯定得你去床上睡。” 没如愿送出东西的黎初晗决定耍赖耍到底:“要么选宅子,要么选床,你自己看着办!” 林星野利落爬上了床。 还抱着点成功希望的黎初晗:“??!” 他现在有点恨“有底线”这个词了。他又想不出别的去对少年好,就只能想着多给点东西,结果人家不肯多要——暖心又无奈。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物资上过于充沛,导致自身价值观与常人有偏差,理智上他也理解这些资产对常人的冲击,是以最后他也不强求了。 第二天天刚微亮,楼下就一阵喧闹。 他们这房间处在二进院主楼的二楼,正对着面前的大院子。黎初晗听力好,大进的房子基本不做隔音,卧室与外面虽然隔着一个起居室,一群人在那里闹闹嚷嚷他完全能听到。 黎初晗明显没睡够,整个人都混沌着,又是被吵醒的,不免有些头重,他迷迷糊糊摸索着想起来洗漱,旁边有人扶了一把。 顺利坐起身才发现自己居然睡的是床,此刻腰上还挂着一角薄毯 ——不用说了,这肯定是林星野的手笔…… 记忆回拢,想起昨儿熬的晚,黎初晗特意仔细看了看扶着他的林星野,果然眼底一片乌青。 而且这人衣着发型都已经齐整,脸上却有轻微疲色,黎初晗都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一夜没睡——虽然衣服换了。 “我确实没睡。”林星野看着黎初晗眼里满满的怀疑,主动招了,“昨儿入夜不久不是下了点小雨嘛,久旱逢甘霖,那些个人就精神过了,难免失眠。不休息的人多就难免事多,总有些趁机使坏的,我怕有什么万一,守了回夜。” 黎初晗微皱起眉:熬通宵也太伤身了!自己的人他还是心疼。 但是被保护的是他自己,他感动又不忍怨责,于是掏出一个雕花鎏金白玉瓶:“喝了吧。” 林星野一脸惊吓:“不……必了吧……” 黎初晗装出点不满:“你忘了昨天开始你的一切就不全属于你自己了?” “自然没有。”林星野说着,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黎初晗看了也跟着露出点笑意:“咱们今天开始要做很多事了,你得时刻保持最好的状态,这个东西在我这也没有你想象那么稀缺,这点消耗还不必担心。” 林星野视线移到那个白玉瓶上:[就熬了个夜而已,还是奢侈了……]但他不敢说。 黎初晗看他不动,霸道地往人手里塞:“还是你要我再喂一遍?” 这下林星野真的不动了,一副等你来喂的架势。 看的黎初晗都想笑骂一句:德行! 怎么之前那赤诚乖巧的少年变成这样了?让他有种汉子“婚前婚后”表现的恍惚体验。 不过他还是上手喂了,一如之前那次。林星野很配合的喝了下去。 瞬间满血。 等黎初晗洗漱穿戴好打开门。外头居然站了一个护院。 第36章 开始买买买 [怪不得星野都要守夜了,看来是出什么事了……]黎初晗对于自己时常后知后觉感到很无奈,不免又觉林星野带着这样的自己好辛苦:还是得尽快添些各方面的人手。 护院见两人出来,行了个礼:“两位客官,今日小的负责看护这里。昨儿丁字号出了点状况,小店已经及时处理了。掌柜的让小的一定再提醒下客官务必看顾好自身钱财。” 帷帽下的黎初晗点了点头:看来是有小偷。 林星野昨晚就知道了个大概,倒是没啥意外的,跟着点了头和黎初晗并肩下了楼。 有识客栈严格说来也不算大,多数客房都在这一进院落里,成一个回字形排布,是以很容易看到全局情况。 黎初晗两人留意观察了一下,发现天字号这银子似乎花的挺值,单就他们这间特意派了护卫定守,其余的都只是巡护。 两人果断又续了几天房。 三两复三两,白花花的银子拿在手里,乐的掌柜见牙不见眼,一听黎初晗想找个跑腿的送个口信,当即应承一定给他办好这件事还不要报酬。 黎初晗不知道这种情况该不该打赏,林星野便直说了人力值不了几个钱,不必计较。既如此那他就应下了——横竖店家自己也有定论,总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遂由掌柜的指了人,去柠忆粉庄通知李柠荔他们下榻在此处,有事尽可来找。 这事也让黎初晗深刻体验到了这里联系的不便,增加人手还是得抓紧提上日程——当然最先的打算还是买个宅子。 早饭两人一早就打算好在客栈里用一次他们的特色早膳,是一种杂蔬素面,清淡但意外爽口,两人都觉很对胃口。面的份量不大,黎初晗担心林星野吃不饱,特意偷偷从小世界掏了两个白煮蛋给他加餐。没想林星野极其自然的又夹了一个回他碗里。 这一在黎初晗眼里寻常的互动,在这满大堂或只顾自己、或互相争夺口粮来填一己之私的人里,算的上一股清流了,引得不远处看多了人间冷暖的掌柜大着胆子赞叹了一句:“小郎君实是个会疼人的,夫郎好福气啊。” 林星野:“……”[有没有可能会疼人的是我的哥儿?] 黎初晗:“……”[这位掌柜你不忙么?既然不忙,那就给你找点事做! ] 随即向掌柜的打听了一番牙行之事。收了那么多热乎银子的掌柜热心地给他们指明了哪几家靠谱的。 原来绥宁县的牙子不少,但多私牙,有“牙帖”的官牙就十几家,毕竟这县城也就这么大。私牙虽抽佣低,但风险大,掌柜的意思大宗交易不建议找,遂推荐了一家口碑好的官牙。这牙郎姓姚,住在文庙街尽头、接近外城处的一个胡同里。 吃过早膳歇了一会儿,两人决定先去那边走一遭。 这会儿走在路上还能看到一处处水洼,黎初晗心道看来昨晚的小雨确实能叫雨。 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也会时不时提到几句这稀罕事:“咱们绥宁居然真下雨了!”;“老天爷哟!是哪路神仙这么显灵!”…… 林星野一听,难得调皮了一回,对着黎初晗道:“就我家哥儿这路神仙吧~” 黎初晗:[这……我要应了也太没羞没躁了吧……] 他不禁无奈道:“星野,你怕是被我带坏了……”顿了一会儿他又很小声补了一句:“现在还不是你家的。” “我听见了,初晗。”林星野故意严肃道,“很快就会是的。” “现在还不是!就不是!不服你来咬我啊!”黎初晗也不遮掩了,提着音量嘻嘻哈哈地先一步跑开了。 林星野好笑的摇摇头,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 找到姚牙郎住处的时候,他正要出门,见着两人穿着不俗,他特意停留了片刻,拱手示意:“两位可是要交易?” 林星野回了个礼,说明了来意。 “这……东南那片大宅子向来少有卖出的,也就近来大旱搬走了那么两家,不巧昨儿刚好有人买走了!” 也就说暂时没现房了?黎初晗有那么点失望,林星野也别无他法,遂又问了问商铺,姚牙郎一听是大主顾,便不想放过了:“有的,也是在东南那边,极好的地段,价格也公道,只是如今我得赶个急事,不知两位可否等得?最多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我便能脱身回来! ” 既然在一处,黎初晗隔着帷帽和林星野对望一眼:“如此,不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姚牙郎看向林星野,林星野点头。 遂变成了三人行。只是没想到依旧走回了有识客栈附近。 那店铺就位于有识客栈斜对面,据姚牙郎说正好背靠着那座刚卖出的大宅子,本来按习惯他是两者搭着一起售卖的,只是近来行情不好,那位买了宅子的主顾不愿多花钱捎上,只能又拆分了。 这铺子很大,有九个开间之多,这会儿闭着门户黎初晗两人看不到里面,但是外观上没啥问题,门头虽有点年代了,一应露在外面的地方看着依然规整结实。 两个外行就这么看中了。 跟姚牙郎说好最多一个时辰后仍旧在此地汇合,或者也可去有识客栈找人。 姚牙郎一脸欢喜的应了,承诺尽快回来便急匆匆的先走了。 中间等候的这么点时间,在节奏比较慢的绥宁县也不好做啥,黎初晗便让林星野带着在附近逛街。 靠着九间铺面这一边多文玩铺子,也有当铺、面馆、医馆等等,还有一家绸缎庄,黎初晗也打算卖布来的,不由路过多看了两眼这未来同行。 内城的道上少有流动的摊贩,所以一眼就能看到对面的铺子。漫无目的继续往前走的黎初晗忽然就被对面显眼的“聚贤庄”三个字吸引了,看起来颇有厚重底蕴的字体,该是家书店吧? 好像知道要干什么了:“星野,我是不是得练个字?要不要去买点书的?” 有关大进文字的东西,黎初晗还真没有! 他突然觉得好稀奇,那里头一屋子东西很有可能都是他没有的——他好像找到必须要花钱买的东西了~ 第37章 差点遇险 可万万没想到林星野说:“呃——笔墨纸砚这些你不需要吧?” 黎初晗疑惑:“嗯?那里头不是书吗?” 林星野抿了下唇:“是书,但供你学习的书我都有,本就闲置在那,倒也不必再买一份。”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也可以看看别的类型的书?游记什么的,就是你现在看起来可能还是吃力。” 黎·半个文盲·初晗:感觉有点扎心…… 没一会儿他又发觉哪里不对了:“你说你都有?你有多少书啊?” 林星野一僵,面上显出几分不自然:“该买不该买的都有吧……” 黎初晗真的震惊了,据他所知在大进书一点不便宜吧?他幽幽道:“原来你以前还挺有钱啊,在村里怎么也算个富户了呢……” “也……也还好吧……其实爹么当时给我留了有近五十两银子的,只是多数都被我拿去买书了。本来我打猎、抄书还能赚回一大部分,不巧又碰上了大旱……就……真的只剩那十两了……”林星野微撇过脸,露出几分尴尬:这显然是自己之前做的任性事,有点丢人,但他觉得还是应该跟黎初晗坦白。 黎初晗不禁皱眉:“阿翁能同意吗?他不是不愿你……” “早年自是不放我出来的,连我阿爹都听阿翁的。所以那时我……偶尔会偷溜出来。”说着林星野脸上带上了点沉重,“后来爹么过世,我时常状态不好,阿翁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到大旱……那段日子我们……” 黎初晗明了:“你俩吵架了?” 少年人的眸色又泛上浓重的乌沉:“也不能说吵架吧……是我想不开……阿翁对着那样的我大概也很焦心……” 看林星野有陷入消沉的趋势,黎初晗赶紧劝道:“都过去了,你看看现在,与那时可不一样了。” “我知道的。”林星野垂着眼眸,看不清眼里的情绪,但那股暗沉劲倒是散干净了,“何况我现在有你了。” [……大街上的,能不能不要突然撩人?] 黎初晗压着点脸热:“所……所以咱们不想那些了啊,以后有我罩着你~” 林星野终于勾起点唇角:“嗯。” 应完愉悦感丝毫不减,笑容反而越来越大:“我的哥儿怎么这么好——” 黎初晗:“……” [你不对劲……很不对劲!快把原来那个星野还给我!] 黎初晗帷帽下捂一把要红起来的脸,换了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咱们去那边看看!” 这熟悉的反应让林星野笑意一直没下来。 黎初晗说是这么说,根本没择路,随意转了个身正好对上一个狂奔而来的人。 明明隔了一条街宽的距离,那人却即刻就到了眼前,快的黎初晗这种迟滞的人根本没法招架。 好在那人快但林星野更快,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捞住了人避开,才免了黎初晗与人相撞。没等有时间弄明白情况,一群衣着统一的人就紧追着那人过来了,行动间皆是迅捷如飞,一看就知都是练家子。那些人一个接一个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带起的阵风里散出一股连黎初晗都能察觉到的杀伐气。 林星野一直护着人时刻防备着,幸而那些人似乎只是路过,很快接连消失在街边的胡同里。但风里余下的那一丝似曾相识的血腥味,还是让他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跟昨晚的似乎有点像,只是昨晚离得远,还没有这么清晰。这会儿配着这明显的肃杀之气,不免让林星野想到这群人身上恐沾过人命,一时只想带着黎初晗远离这里。 惊魂未定的黎初晗顺从的跟着林星野走。他是没想到青天白日的,大街上还有这般紧张刺激的武打场面,他甚至都没看清迎面奔来的是个汉子还是哥儿?是老还是少?现在想想甚至不能完全肯定是不是个男子形象。 很快,不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了打斗声:看来那人是被追上了……只是没多久又恢复了悄然。 黎初晗无意识地撩起一点帷帽回身看了一眼,心里有不安蔓延。 第一次在大进明明白白遇见到这么高的武力值,不知道和星野比,哪个更厉害点?若是两者差距过大,那星野岂不是很不安全?!还要带上几乎可以算得笨拙的自己,更难了…… 黎初晗都不明白那人是真有什么瞬移大法还是怎么滴?街道再怎么样总有十来米吧,一秒到跟前是个什么恐怖速度?! 可他躲过去了!是星野带着他躲避的!……星野这个反应速度也是够让他震惊的。 胡思乱想中他一直无意识地盯着对方看。 林星野自是察觉到了,他有那么一刻的停顿,但很快就坚决地微撩起黎初晗的围纱,附耳说了一句什么。 优雅的音色从未有过的贴近。很快黎初晗清俊白皙的脸上露出明明白白的惊诧之色。 “若尽全速,我能轻易越过他们所有人。”林星野是这么说的。 他一边仔细归位好围纱,一边低声道:“这一点太过异于常人,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便是阿翁也只字未提。” “你……”黎初晗一时心热的难以言说。这种近乎底牌的东西,林星野就这么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就是真的从没想过若是自己真起了坏心他是什么下场吧? “我一直很信你。我也觉得你会信我。”不知为什么说这一句的时候,林星野身上有种张扬的自信。 有点耀眼。 灼的黎初晗心烫。倒是把他一时的多愁善感全给驱走了,脸上复又起了点笑意:“原就是如此的!……所以我也有事要坦白。” “?”林星野微挑了下眉,显然有点意外。 “不是别的,只是我之前说的与事实有点偏差,以后有时间,我再细说吧。” 林星野不置可否。他心底一直就没来由的笃定黎初晗对自己的无害,更何况如今他们俩的关系已经非同寻常,自是完全不会多想。 两人预备折返回那待售的铺子前。 第38章 暗哥儿 一路上黎初晗又好奇心旺盛:“你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快的速度?这是功夫吗?” 林星野:“我这并不是。”从记事起就自然而然会的,怎么会是功夫呢?好在他那时虽年幼却谨慎了一回,察觉到自己与别人不一样,怕被当做异类,从未在人前表露。 “那就是有可能会有这么一群特殊的人?”不得不说黎初晗在故乡看过的故事比较多,思维扩散的挺可以。 “你这么一说,又有阿翁他们闪烁其词在前,或许真有这个可能。”林星野心底忽然隐约起了点忧虑。 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姚牙郎居然等在原地了。 见了他们拱手道:“两位可算来了。有件大喜事相告!” “可是有宅子了?”牙郎说喜事,还能是什么,黎初晗一时有了期盼。 “是是是,方才刚托给我的,就在这铺子往里第二户,两位可要去看看?” “那还等什么,走吧!”黎初晗瞬间雀跃。 几人到了一处朱门黛瓦、白墙青砖的大宅前。 姚牙郎道:“就是这儿。刚拿着锁匙,热乎的,两位先看看! ” 这宅子外观很新,像是刚精心翻修过。大门约摸是广梁式的,只比寻常的更华贵一些。大约是原主人的喜好,门头上一应繁复纹样皆是上的浓重彩墨,配着朱门加上门上的金如意点缀,整个看起来有几分富丽堂皇。 几人入了内里。 “这是个主院三进的宅子,并着东西各一个跨院,东跨院是个小花园,西跨院和主院一样三进屋子,若是家里头人多,是极方便的。整个宅子格局四方,固家抱财,是极好的家宅风水……” 黎初晗两人随着牙郎解说随意看了看,里头基本延续大门的风格,过于华贵了些,别的也没什么,横竖暂时也没得挑,就这样了。 倒是问价的时候,姚牙郎自己先冒了一头汗:“这宅子……没有别的问题……就是……要价可能……” 林星野一脸淡漠:“别磨叽,直说吧。” “那位要了……三千五百两白银!” 林星野真想怼回去一句:他怎么不去抢?! 至于黎初晗,若不是及时看了眼林星野的脸色,只怕会来一句:“可以,不贵,能接受。”毕竟在他眼里这里头看上去处处精致富贵的,感觉值点钱,而这点银子在他这里不值一提。 但是他总不能变成这么个“人傻钱多”的形象吧?所以他乖乖看着林星野杀价:[星野,靠你了!] 面对这么大个宅子,从没花过这么多钱的林星野也不能估精准,只能按以往听到过的案例,掐着大概的位置试一下压价:“两千两百两如何?” “哎呦我的小郎君哟,你你你这……也太狠心了点!”姚牙郎实没料到这两个看着年轻稚嫩,倒是真敢下狠手,这第一刀价就砍的他退无可退。可这原屋主是个难缠的,真这个价成了他怕是捞不到好,只能努力再往回抬点,“您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给您这个价,实是这宅子刚做新修,这一修就砸下去几百两了。这个价,我真不好交待呐。” 林星野依旧一脸淡漠:“两千五百两,这个价能成就成。” 姚牙郎只暂时应下说要去和卖主协商。 参观的差不多了,几人出来大宅,往外头街边铺面那走。 路过那九间铺子背靠的那个宅子,正碰上几人在争吵。只听他们中一人说:“这分明是个凶宅!”另一个反驳道:“不过是在这里抓了次犯人,怎么就是凶宅了,又没死了!?”再有一个气急败坏的出声:“可那都一身血了,还不知道最后活不活的成!”…… 两方争的各不相让。 黎初晗两人看着这一幕才想起来,怎么能忘了了解卖出的原因呢,遂赶紧问到:“姚牙郎,咱们这宅子是何故出售啊?” 姚牙郎正暗自惊惶呢。这吵闹的源头,正是昨儿他卖出的宅子,听这音头,怕是今儿里头就出了事了,新主人第二天就见血,可不是大凶?这种时候就最怕殃及池鱼。他都想尽快躲远点呢,不想面前两个也不是好糊弄的,一问就问的他不知该不该答。 其实今儿这宅子真算不上什么凶事,只是他看着面前这一对,明显是年轻的小夫妻,而那宅子的卖家却是因为婚姻生变而售出的。这……姚牙郎总觉得一说出口这生意就要飞。可这事也不是能瞒住的,事后算账可比飞单更可怕。 考虑良久 ,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是这样的……事到如今,我也不瞒您二位了,横竖你们也打听得。今儿这宅子,是咱们县里一郝姓员外的,他膝下有个哥儿,平日里在咱们这绥宁县里那是受疼宠出了名的。这婚事自然也是精挑细选,上心着呢,却不料终究出了岔子。” 说着,姚牙郎走近一步,压着声音道:“想必你们也听过,咱们大进偶有暗哥儿这回事,生来看不到花印的。就郝员外先前那准女婿,据说就是这个,平日里一表人才,若不是洞房花烛夜郝家小公子察觉不对,谁都不曾辨出过。这么一来婚事定是不成了是不? 咱们绥宁哪出过这样大的丑事啊!县太爷都惊动了,亲自审理,结果那郝小公子当堂只寻死觅活的势要上诉天听,这能不能的咱也不知道,但想想确实怨不得他如此反应,那毕竟也是个哥儿……还去娶另一个哥儿! 是怪膈应人的!……况且哥儿装汉子,人人都知妥妥的死罪!” 说着姚牙郎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继续道:“如今就是他们一家要变卖了县里所有财产,预备上京了,京里头花销大,因而这宅子要价就……这宅子肯定是好的! 两位是吧! ” 黎初晗两人听了好一阵沉默。沉默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凝结出实质的压抑。 特别是林星野,听在耳里,只觉遍体生寒,一时脸色仿佛凝了霜雪,生人勿近。 姚牙郎不明就里,都不敢大力呼吸,就怕气音儿大了把生意惊飞了。 第39章 凭你肤白貌美? 他不免心里哀叹:[就说这小夫妻最是在意住这宅子的婚事没成这一点吧?! 可至于给我个这么恐怖的脸色吗?瞧瞧这小郎君这架势! 我……我还有加价的可能吗?!我能保住生意都是我的本事了! ] 这光景下,虽说似有复苏之象,到底也还是萧条为主。大宅子的买主难寻,如果可以,姚牙郎并不想放弃。 他转而考虑,有没有让郝员外同意这个价让出的可能性。 打定主意,姚牙郎偷眼瞧了那边吵架的几个,见根本没个余的眼神关注这里,便知自己暂时安全,便大着胆子领着黎初晗两人往前走了一阵后,在林星野冻人的眼神中继续攀谈,说自己会争取让卖主同意这个价,并劝说两人别介意这个事情,不过是偶然人为,绝对不关宅子风水的事! 话里话外,就是希望他们别因此嫌弃,错过了这么好的宅子…… 黎初晗根本不在意什么吉不吉利、风不风水的,哪会纠结,正好顺势同意了。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林星野,毕竟他这会儿脸色不好的太明显了,恐怕心情极差,便主动接过了后续的所有事宜,林星野自然没有异议。 后面要和姚牙郎敲定那九间商铺的事。这商铺倒是没啥可争议的,内城的铺子都是约定俗成的要价,那九间不算契税总共450两,两方当场定下了。 有牙郎就是方便,连照身帖都只需牙郎查验,办起契书来黎初晗只要负责掏钱就成,其余的跑腿事宜,牙郎自会帮忙搞定。 接了定金,留了凭证,姚牙郎又匆匆走了。 两人遂决定先回有识客栈休息,等着姚牙郎拿契纸来取剩下的银子。 回去这一路直到进了房间,林星野一直有点心不在焉。 他总觉得暗哥儿这事很不对劲,甚至有过一瞬恐怖的想法,觉得自己会不会也是……不然为何长辈都不让他去科考? 可很快他又给否定了。 以往他听过民间所谓的暗哥儿,无非是单缺个花印。这种事虽稀有,但大千世界总有意外,花印没长成也有可能,他本没多想。至于其他,如今回忆起来,根本没听过暗哥儿具体体质如何的传言,他也无从对比。 那就只能先看眼前事实分析。 他虽没经人事,也不至于这么分不清汉子哥儿的身体。那些暗哥儿总不至于也和自己这般,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除了肤质肤色完全找不出一点不像汉子的地方吧?起码他还没听说过这样的。 这么一琢磨,他对这个事情的看法,又更偏向是这世道对哥儿的压迫太过,以至于那个身为暗哥儿的人想赌一把,若成了便能过上另一种生活了,可惜事与愿违。 可为什么这事不算太大,却需要闹到京城呢?再怎么有悖世俗、不为人容,也不过是伦常之事,地方父母官按律处置就好,何以至上诉天听?县太爷居然也容得他们上诉? 林星野眉眼紧蹙,只觉此事背后定然另有蹊跷,就不知这与自己身世又有无关联?这一刻,他只觉仿佛有什么危险巨物潜伏在浓重的迷雾里,而绥宁这一出不过是露出浓雾的冰山一角。 黎初晗一直陪着沉默,并没有打扰林星野明显的沉思。但对方脸上一直一派凝重之色,时间久了他就未免有些忧心有什么问题能这么棘手还不好说的? 慢慢眉眼也跟着蹙起来。 林星野自是不忍看黎初晗这样,便坦然把自己这一会儿理顺的想法与猜测都和黎初晗说了,这么一聊开,倒是让两人心里对此事的感觉都松快了点。 说到林星野怀疑自己会不会也是装成汉子的哥儿之时,黎初晗直接笑煞了气。反正他看不出来! 少年虽然是猿背蜂腰大长腿,比不得很多汉子更壮硕,但一跟纤瘦的自己站一起,一眼就能瞧出是两种体型。再说他那一身流畅的肌肉线条,隔着薄衣裳都能瞧见,做不得假;加上那可怕的力气——他还没见过哪个哥儿这么夸张的。而且近来大概钙补的足,本来只比他高那么两三公分的人,现在看着高出半个头了!他都怀疑是不是短期内给喂多了万能液,然后没大病没大伤的,就全去长了个子了?这长的也太快了! 就这!哥儿? 谁家哥儿快一米八八的个子? 黎初晗不禁语带调侃:“我装个汉子还有个身高勉强凑个像样。但若说你真是哥儿装了汉子,能有哪点算得哥儿气的样子呢?~哦~~不然凭你肤白貌美吧?” 说的林星野跟着好笑,完了还认真纠正他汉子只能称俊,不能再说他美。 黎初晗自然又故意闹他。 闹得林星野也没心思多想,心里就平和多了。 倒是黎初晗又想起来问了句:“所以除了花印,哥儿身上不是还有那什么麟儿丝吗?” 提到这个,林星野就想起当初还是自己教的黎初晗,难得有一丝羞赧:“是有……但是我没有!” 黎初晗拖着调子:“哦——” 这一声答,林星野居然从黎初晗脸上看出了点失望之色,一时哭笑不得:“难不成你还真希望我是个哥儿?那我们要如何成婚?” 黎初晗居然认真道:“真是也没关系,反正我不说别人又不晓得,我又不在乎你是不是,我说认真的。” 听得林星野心下无比熨帖温暖,心底的不安都散了些,忍不住又去握黎初晗的手。 一时房里一片温情。 而此时的客栈大堂,正是午饭时辰,几个文人打扮的人就着一点酒菜,在大谈特谈上午那凶险的追杀,不过这不是他们最大的喜好,各自吹嘘完自个儿的见识,也就很快冷落这个话题了。 转头又说郝小公子的婚事,这下都来劲了,以前只是听说别的郡县出过暗哥儿,这次实打实在自己身边,可不得激动一回。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批判,毕竟身为一个哥儿如此胆大妄为,一帮汉子怎么能忍? 第40章 林主事 有人当即就讽道:“一个哥儿日日混迹于汉子堆里岂不是人尽可夫?如此不守夫道,活该受死!” “简直是咱们汉子之耻!” “说起来,据说那暗哥儿可读了好多书的,这娶回家谁立的住夫纲?” “女子哥儿无才便是德,三从四德都丢光了,如此离经叛道行事,真是世风日下!” “确实如此,我今儿还看到有当街卿卿我我的!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哥儿真是伤风败俗! 哪怕是汉子不耐,也不知劝着点!” “所以女子哥儿就是女子哥儿,哪知道行己有耻、动静有法?” …… 一群墨守成规、古板严苛的酸儒在那里忘情批判,全然不顾事实如何。 所以世间闲话者就是如此,不负人言可畏一词。 好在躺枪的黎初晗两人,并没有真正做什么能让这群自诩端正之辈抓着不放的事,也就只是添油加醋地过过嘴瘾而已。 幸而林星野没听见这些,不然少不得一记“闭嘴”眼刀伺候。 而黎初晗,就不是会被这几句闲话困扰的人,就更不会像大进哥儿那般脆弱,能被流言中伤至抑郁轻生。 生活里的一点小风波,就这么悄然过去了。 此刻两人正在房内温馨用着午饭——他们今日没再订客栈的饭食,又恢复了黎初晗供应小世界食物的日子。 吃过午饭林星野又陪着黎初晗午休——黎初晗睡,他看。 姚牙郎效率极高,黎初晗午休起来没多久,他居然就将铺子的契书及锁匙送来了。结好了这一笔的银子,他苦着脸告诉两人,那宅子郝员外死活要再加一百两,咬死两千六百两不能再低,只能又来这里求能否再松动松动,为此特意给了说法,说若是能定下,他保证今日之内弄好房契送来。 这一句正中黎初晗心意,当即也不考虑是不是做冤大头了,立刻拍板定下。 姚牙郎揣着定金一路小跑着走了。 等再回来已过晚饭,满头是汗但一脸笑意:“可算全成了! 先恭喜两位喜迁新居!”说着递上房契,等着结余钱。 连着税什么的总计两千七百零四两白银,黎初晗照旧主要用金子结算。 姚牙郎抱着沉甸甸一小箱金子乐的见牙不见眼,正要招呼他带来的人护着搬走,林星野又出声留了人,问起能否招些护院,以及宅子里需要的仆从之类。 买人这事昨儿晚上两人说起的时候,黎初晗还有些排斥心理,毕竟在他的观念里更多的还是平等。但林星野说,在他跟前伺候所过的日子,可比寻常百姓好太多了,何必多在意那一张纸呢?那些人横竖已经是卖身的命,他不买自有别人买,到了别人那里日子肯定只有过得更糟的份儿。 不得不说林星野对他太了解,几句话直说的让他有了一种在拯救苦难人民的错觉。所以现在,心态转变的黎初晗,一脸淡定的听着林星野说要买哪些人、买多少人。而他在一边想这几个给多少月钱好,那几个给多少年终红包…… 两人都挺忙。 从未有过一天里接这么多大买卖的姚牙郎,最后出门的时候都想给两位“财神爷”磕头了:又有钱又大方一点不找事!这样的客户哪里找! 也不知是哪位好心人介绍的,他知道了一定好酒好菜谢谢他! 然后就看他带着人从坐在大堂的“好心人”面前匆匆走过。 天字号房里,待人走后,黎初晗就将新入手的房契铺开在了桌上,再从小世界里将那两张地契掏出来一并摆上,接着开始对着它们发愁:这纸头真是越来越多了。 林星野好笑的看着他“甜蜜”的烦恼,顺便还补了一击:“若是顺利明日还有二十多张卖身契。后面还有田地、庄园……还有李掌柜的小生意、修路……” 黎初晗做了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好像哪处都很多事啊!我可先从哪里忙起啊?!” “可以先把荒山放一放,咱们先收拾好宅子。我让姚牙郎先找个有经验的管家,下人都交给他操心就好。等下人来了,将事情安排下去,就能分担掉很多。待宅子都安置好,咱们再找铺子的掌柜,有了掌柜,自然有他打理好琐事,你负责准备好货品就好,回头再有什么,我能处理的都给你处理掉。至于村里的屋子,可以等我们回去再开始,你若是不想用这里常规的东西,那就准备一点,其余的还是交给下人就成,再有事还是我看着,你负责定时去查看就是。等得空了,你再找些你想做的去做就是了。”这么一会儿林星野已经考量的井井有条,“倒是骡子,咱们恐怕得多买几头,再配上你备的车架或车厢,回头就能方便各处调度。” “林管事你很优秀啊,不,林主事!”黎初晗还在那里懒得动脑子,倒是没想到林星野已经条理清晰的汇报上了,惊喜非常,“你这逻辑不做领导屈才了! 我宣布从现在起你就是主事了!林主事~以后主管大权交给你啦~” 林星野欣然接受:“小的遵命~但小的有个小小的要求?” 难得林星野这么皮,黎初晗非常配合,故意摆起架子:“哦?~先说来听听。” 林星野被逗得微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而后恢复到一贯的样子,非常认真恳切地说道:“任何时候都不要把我派的离开你太久、太远,不然我就耍赖只做贴身护卫。” 这样的要求,真的措不及防。 黎初晗愣在原地,心里忽然有些酸酸涩涩的。 明明是个强大的人,却总搞得自己在欺负他似的……听听这话说的,怎么就这么的……让他想……疼惜呢…… 黎初晗不禁学着对方时常做的那样主动去握他的手。林星野跟着轻轻动作,十指相扣。冷不防用了巧劲一拉,再顺势将人拥住,抱了个满怀馨香:“不同意我就不放开。”说着将下巴轻轻搁在人肩窝。 黎初晗没说话,只轻柔地回抱了过去,而后猫一样用侧脸轻轻蹭了一下紧贴着他的脑袋。 怀抱又被紧了紧。 第41章 这人不对劲 不知道相拥了多久,黎初晗才低声说了句:“我们互相陪伴,那就是谁也不能远离、久离了谁的意思。” “嗯。”拥抱更严实了,没有一点要松开的迹象。 [这个小骗子。]黎初晗心道,一边又心甘情愿地纵容着。 又过了良久,依旧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黎初晗终于耐不住了,拖着调子喊:“你再不放开我就要——”说不出口。 但林星野明白了,低低笑了一声,听话的快速放开了人,就看黎初晗急匆匆往榻后的小门去。 等再出来,黎初晗特意瞪了一眼守在小门口还挂着笑意的人,对他力气过于彪悍感到不满——那真是只要被禁锢住,绝对没有一丝可挣扎的余地! 林星野立即真诚表态:“只要你说,我绝对立即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说着黎初晗又示意林星野去洗澡:“里头已经放好浴桶和水了,快去吧~” 林星野应了,利落的拿了衣物进去。 两人轮流洗漱一番预备睡下。黎初晗自觉去睡了床,反正他要是不这么选,半夜林星野也会把他弄回去,还不如省了这一遭。 这一夜倒是安生。 一早起来,两人收拾妥当后,就商量起捐员外这个事。 听姚牙郎说起来,按从前的捐法需得有个品行侯保人,只是绥宁已多年不曾有新晋员外,这政策有无变动,如今也不得而知。 这侯保人还需找有些身份的,如今的他们可没地儿寻。卡在这一关,黎初晗两人只得再做考虑。 姚牙郎与县衙打交道多年,多少知道些内里门道,这一场承蒙两位“财神爷”照顾,一次赚了个够,是以他看两人似有愁烦,也就稍稍露了点口风:“这员外到底不是正职,又是主仁善好施贤名,想来也没有那么严苛。”稍稍活动一下,也不是没可能是不? 至于怎么活动,无非就是拿钱免事。这上头诸多事啊,说穿了就一个钱字。钱够了,管你真仁善假仁善,都能帮你把事给成了! 况且这两位如今看着,可不像假仁假义之辈,姚牙郎倒是提醒的毫无负担。 两人自是听懂了,黎初晗当即还很阔气的打了赏,倒是又给了姚牙郎一点小小的意外之喜。 是以今日,黎初晗在可劲儿的往外掏金子 ——整整三千两黄金,折合整三万两白银! 而据悉捐一个员外只需五千两白银就足够了——可见黎初晗真在实践那句“钱势必要带够!不行就用钱砸到行为止!” 末了他还抓了一大把银瓜子塞给林星野:“带着打赏用。” 林星野不禁扶额:他要真这么去了,会不会真有点“人傻钱多”的味道?该怨他的哥儿太豪吗?…… 最后还是劝着黎初晗收回了一些。 那群眼厉的看你身家太足,未必不起更大的贪婪。即便没有侯保人,林星野认为翻一倍的价也差不多了。 黎初晗听的有道理,才收了手。 但银瓜子他一个都没收回去,还跟林星野说:“这是给我郎君的私房钱,谁拿谁是,没得商量。” 弄的林星野硬生生收回了递出去的手:确实没得商量!——当然是说这郎君的位置! 这一趟两人合计过,黎初晗认为他暂时留守更便宜。 因着林星野若真拿到授封文书,保不齐还得社交赴宴,而黎初晗如今到底算不得正式家属,还是暂时避过省事——林星野也不舍黎初晗去那种场子上受一般哥儿的轻视待遇;再者若是不顺利,保不齐就会有什么突发状况,而且黎初晗现在很怕自己又被什么糟心人惦记,给过分珍视自己的林星野平添烦扰,万一为了维护自己搅黄了这事就得不偿失了。 横竖这种憋屈时刻,也就一时了,他想得开。 但林星野终究很不放心黎初晗单独一人留在客栈里,一双星眸明明白白地写满不安、担心。 既如此,为什么不等管家、护院来了再去? 那是林星野觉得有还不熟悉品性的人在旁,黎初晗的处境只会更危险,不如没有。因此他昨儿都直接托付给姚牙郎,让其帮着直接把人送宅子里去,他没回来之前,暂时不要让管家来这边跟初晗接触。 黎初晗清点了下要带的东西,看看连当午饭的干粮都备好了,才差不多收手,催着林星野出门。 不料刚刚还只是满眼担忧的人一听,忽然明明白白的惶恐起来,不住的反复交代:“我不在,你得呆在这里,就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你不会走的对不对?”“不要跑去别的地方的好不好?”“外面都是危险,你不要出去,要保证自己绝对安全!”“你午休要小心,不行!不能午休了——你睡着了警觉性不够!万一有情况不能及时发现!”“哪儿都不要去,就安静躲在屋里,我很快就回来!……” 说到后来林星野干脆直接一把抱住人耍赖:“初晗,要不你一起去吧!我绝对会护好你的!” 黎初晗:“???” 之前是谁同意大局为重的? [这人不对劲??!很不对劲!] 本来一样担心不舍对方的黎初晗这会儿都有点哭笑不得,再三保证他绝对有自保能力,让林星野放心,并且为了增加说服力,特意将一些自保工具摊上了桌:电击棒、防狼喷雾、匕首、多功能防身戒指、麻醉针、峨嵋刺、剑、刀……甚至还有一把小型激光枪。 拉拉杂杂一堆——当然这些全是操作简单的,过于复杂的他一个普通人也不会用。他将这些东西的作用一一解说给林星野听,指望着林星野能宽心些。 可林星野依旧满眼忧虑,一副完全没有更放心一点的架势——他根本就是单纯的自个儿心理上过不去。 黎初晗无奈了。 其实他自己也很不适应,自他来到大进,林星野就不曾这么没准信的离开过他身边,总不免让他更加提心吊胆。况且才承诺过互相不要远离,就遇到这情况,不舍和担心加重也是正常的。 但万万没想到林星野这么严重。 第42章 坦白真相 再说到让他出门,依旧一副好似应激的表现,一时急得黎初晗没法儿——他真的能保护好自己的啊!怎么说不听呢?! 那要不……就跟他直说了他小世界的真相吧?兴许有点用? 黎初晗的小世界有一个他自己都不可控的被动技能:在他性命危急到意识不清的时候,他的真身会自动从原地消失进入小世界里的万能液白玉池疗养——换言之,他根本死不了! 他当初就是这么从故乡逃的生。 至于意识清醒的状态就不用说了,一个心念就可以进入,真有万一逃命其实很方便。 可他之前是有所保留着没说,后面则几次犹豫要不要告诉少年这个事实。 因为他这种状态进入小世界在少年看起来是一种消失,一种对方根本找都没地方找的恐怖的消失! 黎初晗深刻的记得林星野曾经对“消失”表现出来的惶恐,他总怕说了后,一个没处理好直接给人留下了心理阴影,就这么一路拖了下来。 可现在看着人实在这么放心不下,又记起昨天要细说的承诺,终究狠心开了口——起码得告诉他自己真的不会死,即便一时重伤,也不过是恢复时间的长短而已。 林星野听的惊呆了。 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直愣着眼神好一会儿后,更是忽然浑身都开始微微的打颤,苍白的脸上浮起浓烈而复杂的神色——黎初晗看不明白那是惊恐还是欢喜?亦或两者都有? 林星野在努力的消化接受这个事实,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点理智。 这个骇人的事实解决了他之前的不安,却又给了他另一种更严重的不安,以至于这会儿他死死攥着黎初晗的手就是不敢放开,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了:“你不会死,再重的伤也不会没救对不对?可你能随时消失?消失在我面前?我没有地方找你?完全找不到你?……” 这么说着他整个人都幽幽的,有种极度的破碎无力,眼神都有些涣散,黎初晗都怕他下一秒直接晕过去,只能就着被攥着的手扶着,一边着急忙慌地解释:“我在哪里消失也会在哪里出现,只能在原地出现,并不会挪地方,明白吗?你确实暂时没法找我,但是如果出现意外,你等等就成,我肯定会再出来! 而且我以前就承诺过,绝对不会一声不吭就突然消失的你记得吗?——当然被动情况除外。所以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 黎初晗被他吓怕了,他是想过会吓到他,可没想过会差点吓晕他! “哪里消失哪里出现?”林星野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慢慢地将那种极度的恐惧压下去,身子也慢慢的停止了打颤,看着黎初晗的眼神慢慢聚起了焦,“我只要等等就行对不对?我记住了,只要等着就行了。” “对,我不会走的!我再说一遍,你在这里我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的! 况且我那也不是真消失,我只是在我平常放东西的地方暂时躲一下而已,这么说你明白吗?我并不喜欢去那地方呆着,所以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你仔细想想,是不是?” 林星野的脸色依然没怎么好转,但黎初晗的话还是起了点作用,他心里那种漫无边际的恐惧开始被收拢被压缩,慢慢的回到他能承受的程度。他似乎是想对着黎初晗笑一下,却终是没能成功,做出的表情反倒有种要哭出来的感觉:“你说的,我记着了! 你说我在这里你不会走的……你不能离开我……不能丢下我的……” “不会的。”明明这么大的人,这会儿神情气息却都跟要被遗弃的稚子一般,黎初晗看得心里酸软的不行,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让他好过一点,干脆就像安慰孩子一样用没被攥住的手主动拥着他拍了拍后背:“我又走不了,你刚刚听清了吧,我那小世界就是跟着我身魂的一个放东西的地方,里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没事去那干嘛?呆那久了不孤单吗?所以你放心好了……” 林星野微抿了下苍白的唇,终于肯放开一直攥着的手,转而又将人紧紧的佣进怀里:“那你能把我也放进去吗?能把我像个东西一样放进去带着吗?” [呃……过了啊,少年!这是个什么心理?!]他算是发现了,星野比他想象的还粘人。 黎初晗哭笑不得,又有点心疼。他从密不透风的怀里挤出自己的脑袋,确保声音能清晰的传进林星野耳朵:“不能的,活人只有我自己一个能进去,我试过无数方法了,都带不进去,但是动物又可以……我琢磨了很久,得出的结论是大概有灵智的生物都进不去……所以那里虽然别的什么都有,但是真的很寂寞很寂寞……” “嗯,所以那里一点也不好,你没事别去那里。”林星野像个孩童一样,嘴上跟小世界闹起了别扭,心里却安定了一点。 黎初晗只觉好笑又可爱,叠声应下:“好好好。”又示意他松一松劲儿——这搂的忒紧了。 林星野听话松开了人,又捧起黎初晗的脸仔细看着他,星眸里恢复了点神采:“所以你并不是神仙,不会从这世界上消失,你只是有个你能进去,并且装了很多很多东西的地方……” “对的……我以前还忽悠你说是用法力招的,其实只是从里面拿出来而已……”黎初晗想起来还有点尴尬,“那什么,当时不熟悉,就想吓唬一下人而已,毕竟你知道我这武力值……”基本半残吧…… 林星野终于勾起了唇角,显出点轻快之意。 到这会儿也算真相大白,他忽然就没那么怕了。转而有点庆幸黎初晗有小世界这么个绝对保险的地方,往后在安危上倒是能有个托底的了。 看他脸色恢复,黎初晗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大口气,这一关可算是过了! 至于他能通过小世界再去到别的世界这个事情,他恐怕这辈子都不打算说了,他受不起这惊吓! 第43章 新晋林员外 这个事情上两人之间的不对等黎初晗无法解决,只能尽量从心理上多顾着点对方——他能感觉到少年太缺乏安全感。加上他自己这年龄段,感情上容易走细水长流的路子,总不及少年那么热烈乃至疯狂,往后难免有误解,对没啥经验的自己来说可真是甜蜜的烦恼。 黎初晗暗自轻呼一口气,又不自觉学着林星野那样勾了勾唇角。 押着林星野休息了个把时辰,黎初晗才放人出去。这会儿不放心的变成了他自己,他怕林星野情绪不够稳定——虽然明面上看着已经没啥事了。 倒是林星野变积极了,他想着早点解决早点回来。 在又好一通关心嘱咐后,林星野终于顺利出了门。 半下午的时候,姚牙郎过来了一趟。黎初晗考虑到自己一个哥儿不便单独见别的汉子,横竖说的也不是什么机密,便敞了门——门外依旧是之前那个护院值守。 姚牙郎报了黎初晗说管家护院都找好了,三名近侍也都有了,厨娘、帮厨、门童等都齐了,便是车夫也特意多找了两个,粗使洒扫虽还不够数,但如今先将就用着也够的,只余一个账房,目前他能找到的都够不上要求。 “实是林小郎君严格,便是粗使的,我都亲自筛了好几遍,实在凑不够数,这不只得厚着脸皮报来了。”这差事虽然能赚,但到底也不好做,姚牙郎抹了抹头上的汗,觉得今儿的自己有点辛苦了。 黎初晗接过一大叠卖身契,随意翻了翻,也不大在意:“这也不妨事,你先留意着,回头等人回来你再和他商量一回。我这儿倒是还有一桩事,就那几个车夫皆需配了骡车,那些个骡子,你今儿就嘱咐管家差人去买好吧,先只需骡子就成,一样要买最好的那种。” 说着将大概的骡子钱也一并直接给了姚牙郎。倒把姚牙郎吓了一跳,赶紧收好前一笔的银子,而后捧着这整三十两现银一时无措:“这…… ” 黎初晗在帷帽遮掩下依旧客套的笑了一下,“这么多趟买卖下来,我也相信姚牙郎的品性,就劳烦你再跑一趟吧。”说着又给了辛苦钱。他本想再给几颗银瓜子,后想到林星野说这东西可能有点显身份,不知会不会有麻烦,便又转而拿了一两银锭子。 姚牙郎又接了整一两的跑腿费后更无语了:[真是不把银子当银子使啊!浑不在意这么大一笔银子不说,随手就能托给了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赏钱也是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这底气……内里得多大的底子啊?! ] 姚牙郎又偷扫了一眼对面端坐着的哥儿,虽没见着过样子,但这身段这气度这谈吐……一切都昭示着这哥儿怕是来历非凡,根本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样子,加上之前林小郎君那时时看护的严严实实的样子,他就被自己想到的可能性吓到了,姚牙郎悄悄打了个激灵,不敢起半点多的念头,认真行了礼,老实收好了银子,领了宅子的锁匙麻利办事去了。 这边诸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而另一边的县衙里,林星野已经在应对县太爷的例行查问了。 离审查不远处的一间屋里,那日给黎初晗办契的主簿坐在他惯常办事的地方,手里捏着一枚铮亮的银瓜子,静静看了眼前一溜排开的官契存根好久——上面皆是同一个名字。 本来他就偶有惦记,但他向来自负,并不急于求成,不料还未曾有所动作,那小子今日居然来捐员外了!偏生一个照面就入了县太爷的眼 ,加上那俊俏哥儿显露出来的越来越殷实的家底,他不免有些忌惮:“可惜了……也不知到底是哪家偷跑出来的……”说着抛了一下手里的银瓜子:“瞧这玩意儿这精细程度,怎么着也得是个郡里的吧?保不齐,京里都有可能。”转眼又换了一副怨叹口气:“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捐员外这事情总体还算顺利。最后果然如黎初晗两人预料,林星野需得晚上赴了授封宴才能回来。 这一去就耗费将近一整天。近傍晚时候,林星野很不放心,偷跑回来看了黎初晗一眼,见他安稳在屋里,没有消失不见,才又不情不愿的赶回去赴宴,把黎初晗又整了个哭笑不得,不得不跟个中年阿么一样唠唠叨叨翻来覆去地跟他又保证了好几遍。 等林星野完成一切事宜再回客栈,黎初晗已经等得趴在桌上睡着了。烛火依旧明亮,晕出了满室温馨,一把烛剪落在那只匀停的手边——[初晗在等自己回家。] 林星野提了大半天的心一下子就归了位,一时心里安宁难以言说,眉眼唇角的笑意起来就再没下去过。 将人轻轻抱回床上,仔细盖好一角薄毯,林星野近乎贪婪地盯着染上粉意的睡颜看了许久,有那么瞬间只想一口亲上去,虽然最后是压住了这过分的举动,却没忍住拿指腹偷偷去摩挲了一下那漂亮的唇,而后又心虚的立即收回来。一路被扰动的黎初晗却反而越睡越踏实,林星野不禁无声微笑,不舍的赶着自己去洗漱,而后在不远处的榻上歇下。 又是安宁一晚。林星野的小动作,黎初晗一无所知,次日起来一切照常。 待两人洗漱好,用完早饭,林星野给黎初晗过目了他带回的东西。除了文书、余的两百两黄金,林星野还带回一身员外服,是件万福衣。别的黎初晗也不大感兴趣,匆匆一眼就过了,就这衣裳他看着比较有意思,催着林星野试穿。 但这一身虽是上好的丝绸,那样式却透着一股腐败官僚气,又略短了些,一上身就立刻遭到了林星野的十分嫌弃。 黎初晗看着穿衣镜里试了衣服后瞬间拉下来的一张俊脸,很不厚道的笑出声:“咱们新晋林员外成熟了不少……哈哈——” 黎初晗也没说错,这种衣服以往多是中年人穿,就是现在绥宁的员外多数也是这年纪,因而衣制就偏向老成古板,林星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硬要套上,可不就是生生穿老了。 第44章 双人叠加暴击 林星野无奈的看着他,也跟着笑了回自己:“这衣裳是原来留的存货,身量于我原就不够。横竖是个象征而已,咱们清廉节约的县太爷那意思就拿这个凑合下算了,还特意允我回头可自行再补一身。” 黎初晗听过,一边嫌县太爷小气吧啦,一边把“自行补一身”悄悄记在了脑子里。 今日他们就该离了客栈去新家了。 黎初晗大概跟林星野说了下昨日姚牙郎报回来的情况,便一顿收拾,将屋里需要带走的东西一股脑儿丢回了小世界。 林星野看看两人一身轻巧,觉得这小世界什么都好,就是会跟他“抢”人这点可恨…… 退房的时候,圆脸掌柜一阵不舍,他想说再来光顾啊,偏又老早得了消息,眼前的小郎君已经做了员外了,一个员外哪会缺地方住?只得一阵可惜的目送他们出门。 一切妥当,黎初晗两人向着新家而去。 才走出没几步,居然有马嘶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一叠声的:“留步留步留步——!两位留步!” 这熟悉的咋呼声音,两人齐齐回头,一辆外观破旧的马车停在一边,李柠荔正往车下跳:“可算赶上了,还道得去村里找你们了呢。” “李掌柜~可是好几日不见了!”黎初晗帷帽底下的眼神一亮,率先打起了招呼:[这是生意来了啊~] 李柠荔正跨出的脚步一顿,赶紧看了看一旁林星野的脸色,见人一脸平静,甚至还一副纵容意味,不禁肃然起敬:[这可是大街上! 真汉子果然真汉子!惯的自己夫郎都越过自己了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的!] 他本也是随性人,看人家郎君都不在意,便也不讲究了,回了礼道:“确是多日未见。两位这是打算去哪儿?不知今儿可能腾出时间谈一下生意?” 两人互看一眼,林星野道:“眼下就行。”遂转身带着人又回了有识客栈。 宅子还不知道收拾的咋样,能不能待客。反正他们俩也不急于一时入住,那就先处理眼前的。 客栈里,圆脸掌柜可惜都没可惜完呢,就看两人去而复返,后面还跟着个眼熟的年轻掌柜,一时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赶紧招呼道:“两位可是落下什么了?” 林星野微摇了下头:“有没有清净地方能谈话的?再上些酒菜。”说罢又回身看了眼难得安分的李柠荔,继而对掌柜道:“再帮李掌柜把马车安置下。” “有有有——好好好——”圆脸掌柜笑眯了眼,只管一叠声应下——这是又有银子拿了! 虽然他们不是酒楼饭馆,但一两间雅间还是有的,遂喊了人去安置马车,又亲自引着几人去雅间。 李柠荔挑挑眉,默不作声地跟上,心下嘀咕这俩现在这做派怎么好像不太“抠”了? 待几人坐定,黎初晗道:“掌柜的,劳烦看着上几个你们这上好的菜肴,再要壶最好的酒。” 掌柜乐颠颠应下,揣着银子自去了。 看着瞬间花出去的二两银子,李柠荔有种这俩只“抠”到了自己身上的感觉……怎么忽然就这么委屈呢?!随即又想到这二两银也许曾经也是属于他那五十两里头的?就又加上了肉疼……几分哀怨就这么摆上了脸。 看的黎初晗不禁好奇出声:“怎么,李掌柜是这回没赚到银子啊?” “呃——”[定然不是啊!我在哀悼我失去的银子,以及埋怨你们的区别对待!……]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那一天是自己落了下风,但后面跑去郡里,那何止是赚回了本啊!直接三倍收入啊! 一想到这个李柠荔又高兴起来:“没事没事,来来来,咱们来谈谈这次的事,我这回定要拿足够……呃——咱们这个价是不是可以再商量商量?” 刹车刹的不太及时,两人早已听出了弦外之音。林星野看了一眼黎初晗,见人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便对着李柠荔坚决道:“没得商量。上次给的价已是必然的物超所值,想必李掌柜如今也已明白,再磨这一点那就没意思了……” “啊呵呵……”李柠荔一阵尬笑,“勿怪勿怪,我这不是商人本性嘛……” [还是过早把他们想太好了,对着我还是一样的抠! ] 这一回,以李柠荔含泪定下千两银子的货告终。 正巧饭菜酒水上桌,几人便止了生意话题。 得了主家示意,风尘仆仆从郡里赶回来的李柠荔便不客气的吃喝上了。他就没想过跟这两这么会要钱的客气,他这会儿正饿呢,比不得那两个猫一样的胃口,一看就日日都好吃好住的。这会儿还在那腻歪,他多看一眼都觉得伤胃…… 然而就因为那多看的一眼,他筷子夹着的肉掉了——他受到了颜值暴击!双人叠加导致效果暴增那种! 原是林星野摘掉了黎初晗的帷帽。 反正他俩觉得对面那个已是合作人了,又亲眼见着他们认定关系,也算得半个知脾性之人,如此还方便些。 上一次单惊鸿一瞥到底没那么直观,就没给李柠荔太大冲击,但这一回这么毫无准备地直面叠加“伤害”,李柠荔就明显心里不平衡了! 倒不是他看中了黎初晗,或者别的。 而是他很明白以大进汉子对哥儿的审美来说,黎初晗真的长得很得汉子的心,没有汉子那么冷硬的轮廓,也不似女子那般线条柔弱,正正好的温润又带着俊气,身段气质又出尘,就是个标准的完美哥儿模子! ——所以他气啊! 这个林星野怎么回事!?自己长得那般好就算了,找个夫郎也是长这么好,站一起那效果,他这么看他们死要钱不顺眼的人都说不出哪怕一个不登对的词! 所以这一对比,他又明明白白落了下风。当然,他这么认定,也并不是不爱他自己的哥儿,只是他单纯理性客观分析后得出的结论而已。 但总可以让他心理不平衡一下吧!有些人,就是忒走运了! 他现在也明白为什么林星野这“真汉子”这么惯着人了,也是人家哥儿本钱足——各方面的! 第45章 老爷 难怪人家这护的眼珠子似的,他就不能因震惊而多看了一眼吗?这林星野还给他眼刀——那他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也多看了林星野几眼! [瞧我多正直,管你汉子哥儿一碗水端平!] 林星野: “……” 李掌柜还是这么莫名其妙。 不过他看得懂对方并不是觊觎之心,倒像是太过意外,因而也不至于太过防备。 几人在李柠荔奇奇怪怪的内心戏不停中,安静吃完了早午饭。 黎初晗两人和李柠荔约好明日去他们的新宅子拿货。 让本来就接连二连三受到“伤害”的李柠荔,又双叒叕被狠狠扎了一次心:[那是本少爷未来的奋斗目标啊!你们居然就已经这么堂而皇之的住进去了!] 这还没完,黎初晗又盯上了他的马,还一张口就让他价随便开,只要肯出让。 居然公然拿他最爱之一——钱来诱惑他! 他这回一定要硬气到底!绝对必须不能松口!——这可是目前他仅存的一点优势,唯一能找着一点自信的地方了…… 满心创伤的李柠荔都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不该靠近他们——这俩简直有毒! 在李柠荔的顽强抗争下,黎初晗两人还是放过了他的马。 这回两人终于顺利到了新家。 还没到近处,就瞧见门口立着一个衣衫整齐的中年汉子,身量适中,一脸严肃端正。这位想必就是管家了。黎初晗之前没细看卖身契,还不知他叫什么,但看他那神色,他只想喊声严伯,那是真的好严肃…… 待他们走近,管家便行了个便礼。 两人点头回应,接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掏出房契和卖身契,先自证以及辨人。没办法,都是第一次见面,有些谨慎不能免。林星野一早把黎初晗的帷帽摘了,方便管家认人。 这一行云流水的处事,倒是把管家惊的不小。他是事先知道这宅子主人是位哥儿,想着无非是一处奁产,有钱人家的小姐公子置办些自个儿的家底也是常见的。那些个娇客都身弱心思细,他之前倒是有过顾虑如何相处。没想今儿一见这一位气度惊人,一丝娇惯样也无,瞧着一点不比身旁的汉子差,又见其行事有章法,好像还认得字,不免心中有了计较:瞧着倒像是个好归宿。至于容貌长相,他有眼睛自然也看到了,但置喙这些不是下人本分,他还没有老糊涂。 认实了人,管家便立即跪叩行了大礼:“老奴严福,现任咱们府宅管家,见过主子。”宅子还没有牌匾,他只能含糊称过。 黎初晗没料到这管家真姓严,心里新奇,但他更没料到管家行个礼能这阵仗,吓得黎初晗当即一个闪身避开:“咱不兴这个啊!快起来! ” 倒是林星野似早有预感,勾着唇角多了句嘴:“还是适应一下吧,后面少不得再遇上,也拦不住的。” 认主第一面,这些规矩你就是命令他们不让做,他们也不会听,怕给主家留下奴大欺主的印象,又重新被发卖。大进风气如此,刻入人心的东西,林星野不认为能一时半会儿就让他们改了。 黎初晗显然也听懂了,既如此秉持着“有难同当”原则,一把拉过林星野对着管家到:“这是宅子另一位主人,咱们新晋林员外~往后见他便如见我! 这宅子所有事情一样也可以报与他那处置。” 管家很上道,即刻又行了大礼:“老奴见过老爷……” [老爷……] 两人都石化了。 饶是老成如林星野都觉得一时不能接受;更不要说黎初晗,为了努力苟住新晋主子的形象,他都快憋笑憋死了,最后还是一个没绷住,彻底放飞自我:“你还是换个称呼吧,哈哈哈哈,人家还不到十八——” 管家严肃的脸还有点懵:员外可不都得喊老爷?但看两人反应,还是识时务的改了口:“爷!”毕竟咱这老爷是真的面嫩。 林星野木着俊脸:“…………起来吧。” 黎初晗依旧想笑,但到底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必多计较。 管家引着两人进门。知道两位主子用过午饭了,便先带着他俩认人。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通知的,这会儿从门童至倒夜香的,一个不缺都已经齐聚在主院垂花门前。汉子哥儿夫郎姑娘妇人都有。本都在轻声交头接耳,见黎初晗几人过来,便齐齐噤了声,垂眼垂手地站好了。 管家按序告知了各人名字,各是做什么活计的,说一个黎初晗就得受一次跪叩礼,慢慢也麻木了。 两人一一对了各人的卖身契,又大概说了些规矩赏罚之类,便让人都散了,独留三个近侍在跟前。 三个近侍里有两个是十五六年纪的哥儿,模样中等,看起来有几分瘦弱,名唤郁里、郁添;另一个是位双十年纪的汉子,人高马大的,麦色皮肤,名唤殷诺。殷诺会一点拳脚,主要任务是外出跟着做护卫,因而他日常需得跟管家和八名护院一起住在外边倒座房,没主家召唤并不进主院。 这会儿黎初晗在主院里给郁里、郁添详细说了些主要负责的事宜,不过就是些日常起居的琐事。他自己和林星野惯常独立,因而不需要特别贴身的伺候,为此特意提醒了一下两人注意分寸。看着面前这两个低垂着眉眼同是小哥儿的人,黎初晗忽然起了点醋劲,甚至心下隐隐有些许防备,一时都想开口提醒几句别去招惹林星野之类,随即又马上作罢了:星野本就不是那样的人,自己可真是想的多! 不禁又感叹原来自己也有这么小心眼的时候。 而林星野在简单吩咐殷诺几句后,带着人去找护院安排巡护了。 等再回来,黎初晗已经琢磨好各个院落的安排。 主院的三进,第一进院子黎初晗将它划给了林星野,毕竟按他的打算,这宅子要给林星野做员外府的,这打头位置留给他一个汉子正好;二进院留给了他自己,他对躲在林星野后面这个位置很满意;第三进后罩房目前都空着,黎初晗便想着当库房正好,方便他从小世界掏东西放。 第46章 装点新家 而大部分下人的住处都划到西跨院的后罩房。这么一安排,偌大一个宅子也就剩西跨院那两进院子了。黎初晗就又想着给易阿翁留一进,而后余一进待客,正好全部都用上了。 分是先这么分着,但忙完的林星野回来一看,不乐意了! 非常的不乐意! 这么几天同一房间的相处已经彻底养大了他的贪心,再把他一个人打发得离初晗那么远,他怎么能受得了? !遂死皮赖脸地在黎初晗院里蹭了个距离最近的东厢房住,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划给他的那一进全拿来办事用了——愣是连摆一个床的位置都没安排上——摆明了打死不去睡那边。 黎初晗皱着一张白皙清俊的脸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无奈的点点头。谁让他有这么个粘人精呢?横竖没多久他们就要定亲了,便是府里他也是直说林星野是他未婚郎君的,又不是光明正大的睡一个房间,即便府里几个近侍私下里会有点闲言话也说不破天,也就随他去了。而林星野也就仗着这是私房事不易外传才难得胆子这么肥。 眼下宅子里还是空空荡荡的,便是锅碗瓢盆床单被褥这种都还不全,当务之急是要全部装点起来,未免人起疑,黎初晗掏了足够银子将能支使的人都打发去买办东西了,包括跟前的两个哥儿。 他自己则带着林星野去后罩房填东西。 蹭住得逞的林星野浑身都是劲儿,黎初晗一路掏他一路整理,速度丝毫不落下。 衣食住行各方各面,两人想的到的、放的久的都拿出来一些。特别是衣料,为着开店做准备,得囤的足足的,便是相关的棉花、皮毛一类也一并囤了。 此外,黎初晗还掏出来六副骡车车厢。骡子已经养在东跨院那边了。东跨院大部分是花园,只拦了一截位置养些牲畜之类,那附近还有个大厨房,约摸是原主家供给全府餐食用的。因着这些地方味儿重,原主家还在那周围特意种了许多香味浓郁的花草树木间隔掩盖,这会儿倒正好方便黎初晗他们养那么多头骡子了。 骡子妥当了车厢自然也得跟上。 但黎初晗拿出来的车厢都只有个大轮廓架子,车厢的围布之类大进特色明显的东西,两人决定仍旧去外头采买——要这架子主要是考虑减震问题,乘坐舒适度能提高很多。 再回到自己院子里,黎初晗还没停手,选了自己卧房的东耳房做小金库,将金银珠宝玉器首饰各类都放了一部分,又拿一把小世界里的仿古大铜锁结结实实锁了门,并把钥匙给了林星野一把备份。 林星野接过这个不同于大进普通锁匙的钥匙,仔细地收好了。想到身上还藏着的万能液和一大把银瓜子,一时都有自己已然腰缠万贯的错觉。 他不禁看向眼前同样看着他、眉眼温柔的人,一阵恍惚。难以相信短短一个多月,他的生活居然变成了这般——这般充实幸福。 直到将要日落,出去采买的人才陆陆续续全部回来。管家严肃着脸忙忙的在各处调度、审查,那么多人风风火火一阵折腾,总算赶在晚饭前将一应事物都装备上了,便是大门口也挂上了鲜艳喜庆的红灯笼。 整个宅子一时间焕然一新。 为了庆贺入住第一餐,大方惯了的黎初晗让大厨房特意准备了十八菜一桌的大宴。 当晚府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那热闹劲,感染了周边府邸而后又蔓延至远处。 而县里头的诸多铺子也一直在议论黎初晗这一遭大采买。他们只知是东南边新搬来的大户,并不知具体哪一家,但看这采买起来跟扫荡一般的架势,便足够让他们兴致勃勃地作万般猜测了。 宴席摆在花园里,一群人闹闹嚷嚷至夜深,才渐渐歇了场。约摸是大多人都难得能敞开肚子吃喝,是以今儿备的菜虽多,最后却都光盘了,黎初晗瞧着有两个撑得走路都要扶墙,一时忍俊不禁,他一笑,林星野也跟着勾唇。 两位主子这般出色的形貌,看的从未见过如此姿容的郁里、郁添脸蛋都悄悄泛起红意。 说起郁里、郁添,本来黎初晗也让他俩入席吃喝去,不用在跟前伺候,说实话吃个饭被人盯着他很难受——当然星野除外。可这两小哥儿没吃几口,就又固执地来守上了,不时备菜添汤,黎初晗看他们这么想尽心,也就随他们了。 但林星野不乐意了,半餐饭下来给了他俩几次冷眼,后头更是干脆抢了给黎初晗备菜这个事,把两个新上岗的小哥儿唬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黎初晗好笑的看着这人瞎起醋劲,明明都是哥儿的人他都不放过,亏得自己之前还想过有的没的。不过这些事之前确实一直都是林星野在做,黎初晗体谅他那点冷落感,便也纵着他,只让郁里、郁添再去吃点或在旁候着就成。 郁里、郁添便安静在一旁站了。 他俩舍不得走开,看两位神仙眷侣似的的主子互动,太过满足了。 他俩活那么大,可从未见过有哪家郎君会这么低着身段伺候自家未婚夫郎用饭的,便是连说句话都是温声好言的。 而往日见到的,哪个不是夫郎得时时伺候着自家汉子?那些个汉子本事不大,脾气却够大,一个不慎就打起骂起,他们眼前的还是位员外老爷呢,又是个天人般的好样貌,性子都没有那般暴戾的,不过就是偶尔冷了脸而已。至于他们的哥儿主子,更是本就长了一副神仙样子,对着他们说话也是平和温柔多过威严,今儿这刚开席还放特意赏了红封,月钱也给的足,大方得实在没得挑。 两人此时很庆幸自己从那一批人里被挑走,不然约摸还是得过着饿着肚子暗无天日的日子,哪里能有今日的见识。 散了场,林星野牵了黎初晗慢慢往他院子走去,路上随口聊了几句这些个人的表现,一路温馨。 郁里郁添远远跟着,本想等着林星野要离开了,他俩好分头去伺候洗漱,却不想林星野直接跟着进了黎初晗卧室里。 第47章 两主子真是胆大妄为 林星野这跟的实在自然,让两个小哥儿差点都忘了他们俩主子还未成亲呢。这会儿想起来,他俩默默对望一眼,皆有点羞意。他们能做得这近侍,便是过了调教的,自然懂得一些情况,倒叫他们一时犹豫要不要跟进去了。 好在没多久林星野就又出来了,喊他们准备黎初晗洗漱的东西,郁添便自觉先去了。郁里主动问了林星野可要洗漱,林星野便让他也在这里一起备上就好,复又转回了黎初晗房里。 郁里:“……”一起?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懂…… 来这里之前,郁里、郁添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过的这般安富尊荣,特别是他们主子们的一应用具,精致那都是寻常的,有些还特别巧夺天工,闻所未闻。 便是那喝茶水的杯子,上好的藏蓝色瓷底不说,杯身还有些微金色装点,卡对了机巧,两只凑一起还能凑出一颗完整的天上星子的图样,星子都是金的,盖子上捏手处是个白色圆脑袋小人儿形状,分外萌巧,此外还各配了一根手柄打了曲的银勺,自杯盖上一个小凹口延伸出来——初次添茶的两人都不清楚这该怎么摆弄,还得主子们亲自教。 这会儿看着洗漱用品就更晕了,一排的瓶瓶罐罐,还有好些喷香的形如糕点的东西,几个细小柔软的刷子等等,一应都端正细致地摆放在各自的瓷盒里,面巾澡巾之类也是大大小小好几条,每块儿颜色都不同,但看着皆是柔软纯净的模样,在一个精巧的木架子上各自安置在各自的位置……两人又识不得几个字,实在难以分清那些瓶罐都写了啥,便捡了认得的先备上,想着等会儿又得硬着头皮去问主子了。 黎初晗这正屋配的盥洗室很大,因而他当时从小世界里弄了个尺寸合适、做了防水的木柜隔了内外间。这会儿郁里在外间准备东西,郁添便想着进里面将洗澡水备好,不料那雕花小门不知被他怎么弄的,突然拉出来等身高那么一长块的东西,紧接着他就看到那东西映出来一个满眼惊恐的自己,异常清晰,便是在这晚间就着烛火,也看的头发丝都根根分明。郁添忍不住一声尖叫,把后头的郁里也吸引了,一并惊在原地。郁里到底沉着些,脑子转了几个弯明白过来这怕是个奇巧的镜子 ,但黎初晗两人此时已经闻声进来了。 此刻的黎初晗散着墨发汲着鞋,后面紧跟着捏着玉簪沉着脸色的林星野,郁里两人一看这阵仗便知惊扰到了两个主子,自知失职,心下不免惶恐,齐齐跪下请罪。 黎初晗一眼就看到了水银镜被拉在外面,便知没什么大事,他倒是忘了那柜子装了推拉镜,这会儿估计是吓到这两小哥儿了,便温声道:“只是个穿衣镜而已,就是做的比寻常铜镜大些、清晰些,不必害怕的。起来吧。下次不是严重的事,别动不动就跪下。” 这俩孩子一样是买断的,不出意外往后会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有些东西少不得需让他们接触适应,日常用的东西,黎初晗也没想过度遮着瞒着,不然太束手束脚了。 两人心里一松,谢了主子宽容正想起身,便听林星野又沉着语气道:“你们既到了这里,如今想必也明白这里的诸多不一般。往后管好自己的嘴,见到的、听到的必须全数收在肚子里,但凡有一丝外传,仔细你们的小命!” 一席话让两人复又实实在在跪了下去,惶恐称是。如此提点,他们心里难免猜测主子身份怕是特殊,一时不知是幸是怕。 这种时候黎初晗倒也不拦着林星野恐吓立威,他自己明白自己那大意又容易信人的性子,看着林星野这么周到护着他,只觉安心。 后面郁里两人极其认真的记着黎初晗给他们解说一应东西:“这白瓶子是沐浴露,就是洗澡时清洁身子用的,那个绿瓶子是洗发水,便是洗头发的了,那个棕色的是乳液,就是面脂,那个是洗手的,那些个花里胡哨的是香皂,洗毛巾啊、衣裳之类用的……这个罐子里是牙膏……回头你们得跟着用这些,外头好些东西清洁能力都不行……”自己跟前人的卫生黎初晗无法妥协。 郁里两人一路听一路惊奇,也不知主子是哪个奇门世家出来的,为何有如此多的新鲜东西。等他们了解的差不多,再看到内室里那硕大洁白的大瓷缸——哦,应该叫浴缸,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那浴缸由一个配套的木梯架子架高了,里头底下有个银塞子,拔了塞子,水便能直接流入底下备好的木盆里,两人瞧着比之以往的大木桶倒是换起水来更省力气——事实上当时黎初晗还烦过一时半会儿不能搞个排水地漏什么的,不然就更便捷了。 郁添往返几趟院外,很快备好了水,便去请主子沐浴。 两人之前被提醒过,太过近身之事无须服侍,是以这会儿两人都退出了里间。 然后他们就看着两位主子一个去洗澡,一个就自觉先洁面洁牙,完了再互换下位置,无须多言,配合默契的容不得人不多想这是得多有经验啊。 可两位主子不是还没成婚吗?但话又说回来,哪家没成婚的会有住到一起的时候?不得不说他们的这两位主子可真是胆大妄为……本想说伤风败俗,但郁里两人看看主子们那样子,实在觉得这词不合适。 偏偏他们员外爷虽然一直在出入自己未婚夫郎如此私密之地,亲昵归亲昵却又并未做出任何真正出格之事,郁里两人一时对着林星野看法复杂。 待黎初晗两人全部清洁完,郁里两人收拾好地方,又整理好床铺,便被打发回了他们住的西厢。 他们主子今儿不需要他俩守夜,而且他俩依稀觉得他们员外爷时常嫌他俩碍眼,是以两人听了吩咐便行了礼,利索地抱着赏的一大包清洁用的东西回房了。 第48章 牌匾 两人一路说着小话回了各自屋里。郁里本也打算歇息了,想了想还是又去东厢将林星野屋子里的床铺了起来——睡不睡的不知道,备还是需得备着的。 而黎初晗卧房里,总算又回到只有两人的清净时光了。 黎初晗欢呼一声往他特意换过的新床上瘫,一边感叹有陌生小尾巴的不适应,述说那种挥散不去的被窥视感,一边又觉省事方便,能说出一大堆好来。 林星野勾着唇角眸光温柔地看着这个无处不精致的人嘟哝,偶尔附和上几声,黎初晗就说的更起劲,说他观察到的哪些人性子更好,哪些贪吃,哪些偶有小动作,那细致入微的,林星野都不禁夸了几句,夸的黎初晗一阵小骄傲。 此时烛光下的黎初晗,墨发如瀑、明眸善睐、皓齿丹唇、肤白如玉,仿佛没有一处可以挑剔——这是属于他的人,林星野肯定而清晰的想到,满心满眼都是爱意。 可惜他答应了黎初晗,不能做什么,只能干看着。但此刻他有已心爱之人在跟前,心爱之人还答应了往后会与自己成婚,两人均安康无灾,生活安宁,这种种已是前所未有的幸运、满足,他不能再容自己一时过分贪心。 而且就眼前这一切就足够他时常害怕失去了,就怕这一切不过黄粱一梦,哪天梦醒了,一切还是曾经那个满目疮痍的样子。 想着他就不自觉的去抱着人寻求安全感。 黎初晗立即自然地回抱过去。 今儿开始,在大进他也算是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窝了,难得感性:“星野,咱们有自己的家了~反正很快就会成家现在也算是咱们家了~有爱有家,我可真满足啊~有你真好啊星野~” 黎初晗不知道怀抱着他的人内心瞬间被他几句话安抚了,只感觉贴着自己耳边的音色比寻常又温柔了几个度,都能蕴出了十二分的柔情蜜意:“嗯,有爱亦有家 ,这一切皆因有你才这般好——初晗吾爱。” 一声吾爱,直接让黎初晗烧上了脸,耳根脸颊都泛起点粉意,心头又暖又赧然。 果然他终究撩不过少年人,总是没两回合就被反撩上头。 特别是如今的自己对眼前之人感情日渐加深,但迫于自己道德底线的束缚,只能暗自压下那点悸动。 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退开点距离,让自己清醒下的时候,林星野忽然直接搂着他躺倒在了床上。 躺下,依然搂的严丝合缝。 黎初晗:“?!!!” 这走向不对!他这是几句话就玩上火了?!? 察觉双方都有一丝轻微异样的黎初晗涨红了一张白皙清俊的脸。 倒是罪魁祸首林星野看起来居然还一派淡定,连音色都肖似以往:“快睡觉吧,乖。”说着还扯了一角薄毯盖在黎初晗腰上。 黎初晗:“……” 他明白了,这是打定主意今儿赖在自己床上了。 这两天的林星野真是胆子越来越大,有点儿欠修理了! 阿翁说的没错,汉子不能惯的,惯会得寸进尺的! 可他……好像不舍得不惯着……起码他不舍得这会儿出声赶他回去,又怕两人最后闹出格…… 闭着眼怀抱着人的林星野似乎猜到了黎初晗顾虑什么,似安抚又似保证:“晚点我会回去睡的,我答应了你的便会做到。我只是想陪着你看你入睡而已……” 窝在人怀里的黎初晗瞬间很放心的闭了眼。 隔了好一会儿,林星野才重新睁开眼睛看起了怀里人的睡颜,只觉无比满足。他看不够似的看了人不知多久,才又微调整了姿势,依旧搂实了人闭起眼睡过去。 东厢那间卧室,在即将天明的时候才迎来它的主人敷衍地躺了一会儿。 此时天色都快要蒙亮了。 没过一会儿,宅子大门口忽然有自称是东内街瑞祥匾坊的送来了一张盖着红布的大牌匾。 门童问清了情况立即通报进主院来。 主院守在垂花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名叫齐言,旱灾时期幸存的孤儿。这年纪,黎初晗总有种雇佣童工的负罪感,便吩咐只让她做些简单洒扫传话之类力所能及的轻便事。这会儿小丫头也才起来没多久,听到有活干,昨儿吃了饱饭的人很积极,立即蹦蹦跳跳的进来说了。她性子倒是伶俐,话传的清晰到位。 这时辰,郁里都才未起多久,正洗漱到一半呢,听了通报又忙忙的想去上报黎初晗。 结果被因故起的太早,但依旧精神抖擞的林星野截下了,不让吵着黎初晗睡觉,还吩咐郁里让他俩都候着黎初晗等他自然醒就好,外面的事有他。 郁里只能欲言又止的目送林星野出去了。 林星野出去的时候,瑞祥匾坊的人正和门童将牌匾抬进门,这一会儿功夫,管家也已到了,见着林星野过来便是一礼:“爷,您定制的府匾到了。” 林星野眼底泛起一丝错愕,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而后马上想到了黎初晗,便没有明说什么,只顺势点了点头,而后将红布轻轻撩起检查一下可有错损。 不料这一掀,入眼居然是笔墨遒劲的“林府”两字。 这会儿他已经肯定是黎初晗的手笔了,也不知这人是什么时候偷偷弄得这一出,一时只觉从心窝暖到眼里。 林星野微眨了下眼睛,万分爱惜的将这“一片真心”又看了一遍,才吩咐管家妥善保管好,等着黎初晗醒来再一起见证将之挂府门上去。 见管家应了,林星野便又迫不及待地跑回了黎初晗的卧房——他现在很想立即见到人。 往日一向起得晚的人,今儿居然已经在郁添服侍下洗漱了,看他奔进来,还故意眨巴了下澄澈的大眼睛:“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星野一个没忍住就这么当着人面一把抱了上去,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轻声道:“傻哥儿。” 就为了给他足够的归属感,居然心甘情愿把门面都给了他,再有之前捐的员外,实在“傻”的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第49章 这府里不像话 看两个主子这般,郁添红着耳根赶紧悄悄避了出去。 黎初晗没管旁的人,只专心顾着当下的林星野。在他眼里,这么点东西,又是自己的人,这才给的哪到哪啊,他其实不希望林星野太在意,但是也总要给人时间接受和消化。是以他耐心陪着,安静依偎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我本想今儿早点起来自己去接了,回头正式按上的时候再给你个大惊喜来的,结果……我明明已经尽量早起了啊,你是不是都不用睡觉的,起那么早谁比得过啊?” 林星野知他故意的带偏话题,便也顺了他意——有些好也不必言说,由自己永远记着就好。只是黎初晗这问题,他好像不太敢明说:“往日没有这么早,昨儿……睡得踏实,睡饱了就起得早了些……” 黎初晗回想了下自己似乎很长时间里都是被人搂在怀里的,那种持续热乎的感觉很清晰,瞬间福至心灵:“哦,有人型抱枕的缘故吗?” 这一听便知对方已经发现了,林星野难得声如蚊讷的应了一声:“嗯。” 没想到黎初晗噗呲一声乐上了,还以为自己要挨训的林星野:“……?” 黎初晗:“原来我还有这用处啊~” 林星野:“……”白担心了,他就说初晗怎么能和一般哥儿一样呢! 但他没听出对方的反对之意,难免又再起了小心思。 这时郁添探头探脑的在远处报了一声:“主子,早饭摆在花厅了。趁热用吧?” 林星野这才放开了黎初晗,牵着人出去。 当日巳时,那张写有“林府”的牌匾挂上了新宅的大门,黎初晗与林星野两人一起按习俗揭了红布。 特意让人燃的许久爆竹,吸引了周边众多人前来一起观礼,众人才知竟是县里新晋了一位极其年轻的员外,今儿已是府邸新落成了,难怪昨儿开始这附近一直这般热闹。 绥宁县城就这么点大,一点消息传的飞快,没多久昨儿受了生意惠利的店家们就对上了人,不免又一顿感叹这新晋员外恐是个势头强劲的。 只是不知怎的,不过没几日,风向突然又变了。 外头的流言变成了:据说这新晋林员外是个“耙耳朵”,授封宴那晚还特意跑去跟未婚夫郎请示。后来更有人传出,这新晋林员外其实是个吃软饭的,他那府邸都是他未婚夫郎的奁产。 更离谱的是,等流言闹到林员外面前,他居然还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对这软饭吃的理直气壮不说,甚至还有那么点洋洋得意,一副你们就吃不着的样子! 引得一群老员外又酸又唾弃。可人家未婚夫郎就是有家底啊! 人家未婚夫郎就是大方乐意啊!他们这些日渐式微的除了红眼病还能怎么办!? 这当然皆是后话。 此时黎初晗两人正在招待一样犯了红眼病的李柠荔。 主院一进的大花厅里,这会儿李柠荔需要的货物已经摞齐了。郁里郁添两个穿着府里统一配的衣裳发饰,有条不紊的给坐定闲谈的主子、客人添茶水点心。殷诺这会儿一身精神站在厅外守着,等下他还得帮着李掌柜装货。 而李柠荔,端着那杯据说是为他特制的“柠檬荔枝茶”,颓着脸冷眼瞧着这一派安富尊荣的样子,气闷的喝了一口,瞬间从口里酸到心上! 从进门到现在,他就没一刻平静过。他以为那扇大门比别人家多涂了一块儿金都是过分了,那根本是因为他还没进得府里头来!还是他来之前做的心里准备不够! 他堂堂安川郡李府三少爷!虽然说是个庶子吧,也算是荣华富贵里长大的,吃穿用度也算得有见识了,可每次遇着这俩吃瘪不说,今儿进了这林府,更是活脱脱成了一个土包子! 倒不是说所见所遇一应东西都不认得,而是你明知这都是些啥,却偏偏比你之前见过用过的都高不止一等,这才是最气闷的! 就比如说这天气里还用的上冰就已经是享福了,可冰多的随便造是几个意思?吃个果子吧,一般都是这季节有啥吃啥,可这里偏不,这什么鲜果捞里头不光有应季的,居然还有不少是最南边来的——这么多鲜果路途遥远地过来得什么代价?!以往他也就家里得了上头赏才能吃得上一回,到了这林府,居然单给他端了一大盆香芒荔枝! ——行吧,等他这么吃一回,出去能吹一年! 他郡里也去打听了,绥宁这边也留意过了,愣是没得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这林星野——哦不,如今都是林员外了,到底是什么来头?反正就那明面上的村夫,他是绝对不信的。 起疑归起疑,不耽误赚银子。甭管对方是谁,货品是好东西就成了。等他这一波跑完,保管也能赚半个一个大宅子住住! 这会儿将货品的银钱结清,黎初晗两人便邀了李柠荔吃午饭。他倒是意外成了搬来新家之后的第一个客人,是以作为主家的黎初晗两人全当暖房席面布置。除了正经大菜,黎初晗还弄了个小烧烤架,配了几款果酒。 李柠荔瞧着那烧烤新鲜,便很积极地尝了,结果生意人李掌柜一下又盯上了这烧烤料,吃到一半磨上了价,而后毫无意外的再掏出一份银钱——黎初晗的小心思得逞。 接下来不用说,再遇到一样样的新鲜东西,一时贪心的李掌柜最后咬牙把带的另一份生意周转银子都给掏空了。变成了身无分文的李柠荔木着脸望望这华贵的林府,只觉心里又爱又恨。 偏偏这时他又发现了个不得了的东西,这林府居然还真有柠檬荔枝酒这玩意儿!他一尝,只觉比什么都好喝!! ! 可惜仅有那么几瓶子,横竖他也没银子买了,遂一通猛灌想着一次喝够本,最后把自己整了个醉意朦胧。 再睁着醉眼瞧出去,不得了,这林府不像话到连一个普通白瓷杯都比外头的眉清目秀! 不行,他说什么也得坑一个走!这俩这么能从他手里骗银子,太憋气了,他一定要白坑一个走! 第50章 醉酒 想着抓起一个便大着舌头嚷嚷:“就这个,这个!我今儿就要不付钱带走!都别拦我! 我非得不掏钱一回不可!——” 这一通猝不及防的酒疯撒的,惊呆全场。 林星野想笑又顾及客人面子,和几个近侍一样努力绷住一张脸。 倒是黎初晗随性的多,加之也喝了点酒,这会儿劲头上便只觉乐不可支,立即接了话头:“同意了——送你了——快领走你的宝贝去吧!” 结果李柠荔还不依了:“不行,还是太亏!巧了我还没住过这地方呢!那就还要住一回!来——来人!给本少爷更衣——!本少爷今晚就歇下了!”说着还找起了床榻——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这大中午的,还今晚……众人已然明白李柠荔醉的不轻——只是被几瓶果酒放倒也是始料未及。 本来只觉哭笑不得的林星野这会儿有点看不下去了,总不能放任让客人这么丢面子下去,加之他不清楚黎初晗酒量,看人和李柠荔对着嚷嚷,就怕也已醉了,当即招呼殷诺将李柠荔送去客房,顺带拨个人去看顾着。而后将黎初晗也带出了花厅,临出门的黎初晗还学着客栈掌柜那样拖起调子对着路过的李柠荔喊:“承惠三两银——” 林星野一把捂住黎初晗的嘴,而后直接一个打横抱走。 走出不远就听见李柠荔应了好大一声:“就不给!” 花厅里剩的郁里两个这会儿才敢笑出来,笑的身子都东倒西歪。不过今儿他们好像也悟过来了什么,他们的哥儿主子有时是个逗趣的汉子性子,而且家里一应生意都是这位主子在拿主意,一时不免又改了点印象。 郁里自发去吩咐厨房做了醒酒汤,又和郁添两人忙忙地端往两边。 而卧房里的黎初晗这会儿愁着解释不清呢,他跟林星野一遍遍说自己没到醉的程度,只是有点酒劲上来,所以有点嘴欠——况且今儿他从李柠荔那挖银子挖习惯了,最后那一句那是没刹住车而已。 但越说林星野就越狐疑,难得强硬要求:“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不准喝一滴酒。” “行吧……”黎初晗明白这份轻重,老实点头。但他又不免还想解释一下,争取能让人信服自己没醉。他明白自己酒量不咋地,但今儿他就只喝了那种一口闷的杯子几小杯而已,可不比李掌柜那几瓶子,怎么会真醉! 无奈林星野只觉越看这人越像醉实了。 好在醒酒汤很快就来了,林星野看着黎初晗全喝完才放心。又让人靠在床上不准躺下,等着消食,他在一边陪着聊天解闷。 天南地北扯了一通,黎初晗又提到一直想给阿翁也找个近身服侍的人,不知他老人家意愿如何。但林星野说村里现在不方便住,阿翁估计也不太愿意来县里,是以还是先村里雇个方便,回头再找便是了。黎初晗只得先作罢,忽然又想到可以找铺子的掌柜了,骡车也可以用了,可以先在县里找些专业的人去村里着手盖宅子的事了。 林星野一一应着,跟他说会吩咐管家安排下去,让他别操心。 黎初晗安心闭着眼靠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对了星野,你说这个李柠荔行不行?我看他也是有点财力的,又那么爱赚钱,咱们拐他去修路吧?!” 这倒是让林星野有点意外:“原来你一早便有这成算啊?” “啊哈哈……那可真没有,我哪有那个远见,起初就是想趁机牵上点小生意玩,”黎初晗不好意思道,“后来就……半是意外半是刻意地去熟悉吧。” “嗯。不过现在倒不是必须的了……” “嗯?”黎初晗一愣,反应过来,“对哦,怎么忘了咱们现在有林员外!那就全仰仗林员外了!”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拱了拱手。 接连几声的林员外,喊的林星野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别人喊着他还觉得波澜不惊的,被黎初晗这个亲手送他上位的人喊着,就感觉特别奇异复杂。 偏偏越是这样黎初晗淘气劲就越上来,左一声林员外,右一声林员外,叫唤个不停。林星野也由着他闹腾,接下去半天里,硬生生把自己从浑身不自在喊到彻底适应。 到了晚上,黎初晗再喊,林星野已经能应得心如止水,黎初晗就觉得不好玩了,便又丢开了。 而彻底醉酒的李柠荔一碗醒酒汤下去酣睡到傍晚才幽幽转醒,记起自己做了点什么的人只觉何止是丢脸啊!根本就是没法见人了!是以连留的晚饭都推了,偷偷找了殷诺,拿上自己的货品,趁着暮色悄悄溜走了。 回到家的李柠荔在一堆货品里翻出来一个白瓷杯,脸都绿了——好个寡言周到的殷诺! 这就是所谓主子说了赠予的东西?! 林府内。 当晚的林星野故技重施,眼巴巴赖在黎初晗床边不走。黎初晗念及过两日回了村里,难免相处不便,便默认了他这一行为。 得了允的林星野星眸晶亮,快速上了床,熟门熟路的搂实了人躺下。黎初晗贴着一身温热安心的闭上眼睡去。 而每天收拾东厢床铺的郁里,连着两日见着晨起床褥上总是只有浅浅一点乱痕,就不免惊讶他们员外爷睡觉也太端正了,这得多安分的睡姿呀?以及他已经连着两日起的比员外爷还晚了,不知道明儿能不能有这个毅力赶超过去,再这么下去他都怕要被罚了…… 这日下午,林星野带着黎初晗去铺子里转了转。 掌柜还没找着合适的,但是铺子规划已经初步定了。这九间铺面,黎初晗划了五间做布料店,另外三间临时改做了杂货铺,只因他觉得大进有很多小东西比较匮乏,是以他总想找些能用的补进正常的商业流通里。余了一间和林星野商量后决定做个暗室仓库,夹在两店铺之间,以备不时之需。 托管家找的修葺工人今儿正好过来,便一起商讨下整个格局怎么规划改动。 第51章 逛街 这事儿也不需多长时间,很快就搞定了。 完了黎初晗见难得有空,便拉着林星野要去逛街。 府里刚运转起来,杂事多,管家又不在,是以郁里郁添都留下主事了,只殷诺跟着黎初晗两人。 今儿上午林员外已经去报过官府要捐钱修林溪村附近的山路,这会儿消息虽然还没散出来,但家里大部分骡车及车夫已开始跟着管家拉材料过去了——没办法,他人在这里,只能把小世界掏出来的东西卸在这里,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实打实看到了这些材料是府里一车车拉出去的。只是谨慎起见,黎初晗只给了品质好些的碎石料、灰浆之类大进常用的东西,本来最有用的水泥、沥青还是留了留,反正横竖也得先弄好路基。 当时车夫虽然已经让多找了,但并不是按车数配足的,因而特意给黎初晗留的一辆骡车,只能由殷诺临时充了车夫。 现下他们要去县里唯一一个散市——西市。据说那里常年有各种小摊贩,卖什么都有,黎初晗光听着就觉得很有意思,早就想去看看了。 坐过骡车,黎初晗才明白为什么这里以马车为尊。骡子稳是挺稳,力量也够,就是那性子,慢悠悠慢悠悠,名副其实的代步车,想要效率那是肯定不行的。还是得考虑驯马。 黎初晗一下想到要去荒山脚下搞个驯马场,结果一提,林星野很肯定的说不允许民间大量养马,但现在他们可以和官府打打交道,让他们宽容一下适当驯养几匹自用应该问题不大——也行吧,只要够自己用的,他也不贪心。 这会儿黎初晗的关注点在去市集上,这事就被先放开了。 西市在县城里西南角上,内城与外城接壤处,背靠着城隍庙。那里人流熙攘杂乱,摊子又随地摆放不规整,并不方便驾车,殷诺便提前在入口放下了黎初晗他们,再自去找地方安置好车,并按吩咐去钱庄兑了些铜钱——有些人太豪,身上只有金银珠宝,大进的铜钱至今没摸过几次。 黎初晗两人现在都嫌帷帽碍事,便意见统一的抛弃了,今儿出门黎初晗便意思意思戴了半截精巧的银面具,倒是别具风格。 如今按律员外及近亲眷都可以穿绫罗绸缎了,但是两人都不太在意这方面,依然是一身简单的再生纤维衣裳,若不是两人头上上好的玉簪玉冠、黎初晗的面具以及一些不太容易注意到的细节,这一身的素净咋一看都不像主子——穿了制式护卫服的殷诺看着都比他们讲究。 这倒是方便了他俩逛集市。 这西市果然热闹,一应摊子都席地而放,糕点馒头、酱缸醋缸、柴火、蔬果、干货、皮草、铜器、小牲畜……新鲜的黎初晗孩童似的眨巴着大眼睛一个个细细看。旁人看重的东西他倒不在意,但是对那些个木工雕艺、小箩筐小竹蔑、油伞竹扇等等手工艺品甚是感兴趣,便是粗糙的小摆件、小凳子、木簪子他也喜欢,零零碎碎买了一堆,还是身边几人每人一份的程度,弄的殷诺手上拎满不说,还琳琳琅琅挂了满身,脑袋上都带了个渔翁竹笠——主子说直接赏他遮太阳,但这两天太阳都没有以前大了,凉快多了,好似不必要啊。 林星野看着这样的殷诺,恍惚有种替了自己一劫的错觉。 通过这两天的接触能看出来殷诺很是沉默一个人,但是做起事来利落到位。脾性还不熟悉,但这会儿这个健壮的汉子身上都快成展示架了依然没什么不耐的表情,看着脾气似乎也还不错。 林星野默默在心里考量,一边注意着黎初晗的安全。 路过酱摊子,黎初晗闻着觉得很香,问了摊主说是自家豆子做的,加了好多盐的,耐放香醇,只需两百文一罐,便爽快买了,正又想往殷诺手里塞,忽然发现他全身上下都已经没地儿了。不过倒是让他发现戴了竹笠的殷诺配上斜飞在眉眼上的疤痕,有种侠气,让黎初晗想起了传说中的江湖门派。似乎……他好像知道他的荒山要干什么了。 最后那罐子酱被林星野接了过去提着,顺便吩咐殷诺先去车上卸掉一点东西,他看黎初晗这架势,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收手。 没过一会儿殷诺便又回来了,依然带着那个斗笠,报了林星野说付了三个大钱雇了集市专门看车的人一并看着东西了。 林星野点头应了,又赶紧去劝下想尝尝不知名甜汤的黎初晗。 来了这里之后一应入口的东西多数都是黎初晗自己带的,林星野自己动手的时候自是不用说十二分的注意,便是客栈那几餐,林星野也特意看了食材卫生。但这里的情况到底不比之前,林星野自己也算底层百姓,明白有限条件下对卫生的极度疏忽,是以他私心里是不想黎初晗去体验这些的,万一平白闹回肚子岂不受罪?而且他总觉得黎初晗就该金贵优越的娇养着——虽然黎初晗本人着实算不得娇气,反而时常很接地气。 怕黎初晗这会儿是逛渴了,林星野便递了随身带的茶水罐子给他,又低声继续劝说:“这儿的甜水和你想的并不是一种,虽然多少也放些饴糖什么的……若是实在想喝等下回去我给你做吧?就之前你惯爱喝的那种?” 为了黎初晗的肚子着想,林星野这回也算是很不给同是底层百姓的摊主面子了,他声音虽低,摊主也不是丝毫听不见,但看着面前的哥儿一张银面具的精巧就够唬人的了,还是那样一身气度,又有两个高大的汉子紧紧跟着护着,便知身份不一般,他们这样的人,不求挣多少,只求保平安,这会儿他倒是很希望这个哥儿能听劝,毕竟娇生惯养出来的,真受不起他们这粗糙的口感,再严重点生了病他可就难逃一劫了。 是以摊主都想跟着劝了,没想到黎初晗自己先同意不试了。 第52章 游街示众 其实他听到林星野说饴糖的时候就没啥胃口了,他还以为这黑乎乎又带点酸气,是类似酸梅汤的东西。糖在这里价高短缺,因而他猜测这可能是野果子煮起来的,若真是饴糖茶他反倒不感兴趣了。 临走黎初晗还是给摊主留了两文钱:“打扰了。”他本还想道个歉,占在人家摊前良久又啥都没买,他的思想里是不妥的,但想想这里的阶级观,怕反倒吓到了对方,便作罢了。 但即便是如此处理,也够让摊主受宠若惊了,近乎诚惶诚恐的双手捧过了两文钱。 一个小插曲而已。黎初晗从来到大进就明白这里生存水平的参差,纠结眼前的一点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所以他记下了往后想要改变的东西,但并没多影响他的心情。林星野看他这会儿依旧像个小太阳一般有活力,放下了心。初晗总是出人意料的积极、宽和,感染得自己每天都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和向往,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去珍惜才好,便只能让自己事事上心一点更上心一点。 而跟在后面的殷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一双瑞凤眼闪了闪,他无意识的摸了摸眼皮上的疤痕,心底升起一丝异样。 三人依旧往前逛着,集市是个七字型,他们这才逛了一半,黎初晗正想往另一个方向去,忽然前方一阵喧闹,紧接着,许多摊贩无比熟练的挪动自己的摊子,那速度与精准度,仿佛操练过千百遍,黎初晗几人下意识的随着大流避让。中间一下子被空出一条大道。 接着视野里便是一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囚车不紧不慢的走过来。那囚车不同以往的木制,竟是个铁笼子! 前后七八个跨刀官差跟着,个个一身煞气。领头的那个还拿着铜锣,敲一下,便大声道:“今有绥宁宴氏,以暗哥儿之身冒充汉子, 按律处死,明日午时三刻,西市口行刑! ” 一路过去,铜锣响一遍,说辞便重复一遍。引得一路的摊贩顾客一阵窃窃私语。 待囚车走近,黎初晗看清了囚车上的情况,那人披散着头发闭着眼,不知是昏睡过去了还是单纯的不想睁开,一张脸上有半边都是血糊糊的,但依旧盖不住那股书生气,也盖不住那棱角分明的脸轮廓。 虽然在囚车里估不准身高,但黎初晗乍看那人长相分明就是个书卷味很浓的汉子,他下意识的去看林星野。 林星野已经盯着囚车皱紧了眉。他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血腥味,这一次特别浓郁,令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味道的来源就是囚车里那人的血。但血不都是差不多的味道吗?他还能闻出不一样来?还能靠着血的味道认人不成? 而且这长相……若是不说,确实没几个人会想到这会是个哥儿…… 但不管怎么样,明面上的说辞听着好似没什么明显的问题。偏偏他直觉哪里不对,可又找不到确切不对的地方…… 林星野整个人被一股浓重的不安和烦躁包围。 囚车渐渐远去,铜锣的声音时不时还能听见。这种时候黎初晗也没什么心思再逛了,让殷诺去领了车带他们回家。 骡车慢慢悠悠走着,发出细微的吱呀吱呀声。 心里担忧的黎初晗一上车就放下各处厢帘,在略微摇晃的车厢里紧紧攥住林星野的手:“我们明天午时去看看吧,或许能再发现点什么。”他自然不忍看这么一条人命在眼前消逝,但更怕这一切关系到面前的人,若如此就绝对不能错过一丝一毫的信息! 林星野轻轻点了点头,忽然将黎初晗揽进怀里抱紧,黎初晗知他心情更不好,便由着他。 抱着人的林星野继续沉思了好一会儿,忽然在怀里人耳边轻声道:“你觉得他的血有什么不一样吗?比如味道?” 黎初晗摇了摇头,学着林星野附耳道:“你能感觉到?”他只知道血的血型有不一样的,闻起来还不都是差不多的味儿?不过林星野会这么问,他就已经明白对方恐怕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林星野也早料到这结果,并未失望。只尽可能的压低声音道:“铁笼子、极快的速度、我能辨别的血、暗哥儿……若是这一切都代入我身上呢?” “啊——”黎初晗低呼一声,脑子转的飞快,又赶紧压着声音:“他是不是也……!所以要是木笼子根本关不住他!你们——”黎初晗忽然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林星野点点头,依旧用极低的声音道:“那天差点撞上你的就是他。”也就是说这个暗哥儿速度肯定也是极快的。 想到此林星野忧虑更重,他心里有个想法,只等回去试一试。他们两者相似的地方太多了,多到他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是一类人,只是没有验证,他始终还抱着侥幸心理。 两人没再说什么,一直安静拥着,直到骡车慢慢停稳。 林星野放开黎初晗,给他整了整衣发,而后率先撩帘跳下车去,再转身去扶人。黎初晗借着林星野的力跳了下来。 惯常沉默的殷诺看了,忽然对着黎初晗道:“回头小的去给您弄张轿凳备上。” 正想往前走的黎初晗闻言脚步一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点头应下。林星野看了一眼殷诺微皱了下眉,终究没说什么。 两人正要进门,不想殷诺从背后又喊了一声:“主子。” 黎初晗看向身旁的人——殷诺跟着林星野多,他自然认为是在叫这人。但偏偏林星野敏锐觉得殷诺定是在叫黎初晗。 果然没等两人应了,殷诺便已暂时放开骡车,几步到黎初晗跟前行了个礼:“主子,今儿被游街示众的人是曾经的宴离宴秀才。” 一句话让两人变了脸色,黎初晗几乎急切的问道:“你认识?” 殷诺微低下头:“仅一面之缘。”说着他好似犹豫了下才继续道:“前主家与宴秀才的未婚夫郎不对付,甚少碰面,只有过一次不巧凑到一起,没多久便不欢而散。小的只知宴秀才学识过人,并不知别的。” 第53章 你干什么! 黎初晗看向林星野,两人齐齐蹙了眉:秀才! 已是明确往为官之路上踏了。但还没等迈上去,就要被结果了…… 虽不知殷诺突然说这些意欲为何,不管怎样都是有用的信息,黎初晗随手拿了一两金子塞殷诺手里:“多谢。”林星野跟着致谢。 殷诺捧着金子傻了眼:“……不……用。”他不是要讨赏啊!他只是觉得这个主子是个值得说的,就说了而已……怎么还有主子给下人道谢的呢?!这让他怎么承受的起? 一向沉默寡言的人站在门口看着两人并肩进去主院,没来由的有些想跟进去。 直到门童在那里喊:“殷大哥你的骡子要跑啦!”他才回神,匆匆忙忙地去安置骡车。 回到院里,郁里郁添迎了出来,林星野看有他们陪着黎初晗,便说要先回一趟房,他迫切想寻个答案。 正想支开两个近侍和林星野再说会话的黎初晗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立刻应下了。 黎初晗:[有点反常……] 但他也考虑到林星野是个独立的个体,即便以往再粘人也总要点独处时间的,便刻意压下了自己提着的心。 然而才过了两刻钟黎初晗就坐不住了,打发了郁里他们去殷诺那搬他买的零碎物品,一个人悄悄摸进了林星野的卧室。 “你干什么!” 黎初晗惊骇出声,被眼前之人疯狂的举动吓坏了,一时庆幸自己进来看了一眼。 林星野居然拿匕首割了自己掌心!好大好深一个裂口,鲜红的血液依旧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流,而手的主人刚刚似乎只顾在那发呆,全然没注意血都已经淌到桌面、地上…… 听到了声音林星野才看向黎初晗,眼里面上仿佛不带一点情绪,只近乎呢喃地说了一句:“初晗……是一样的……” “一样的就一样的好了,多大点事啊?血都要流干了你不知道?!”哪个紧急都不分了?!黎初晗气急,掏出一瓶万能液就不管不顾地往林星野手心倒,那裂口肉眼可见的愈合了他还在倒,也不管浪不浪费直接把整瓶全倒上去才收手。 林星野这才活动了下脑子,看向眼前大滩的血,一时语塞:“我……” 没说出什么,脸又被黎初晗捏住了,一张口正好方便黎初晗灌万能液:“你闻个味儿需要下这么重手嘛你?!你下次再把自己搞成这样试试! 我看你是要自杀!行啊,我陪你耗着,看你能作成什么样!” 第一次见到这么疾言厉色的黎初晗,林星野立刻明白对方是真的生气了,还是特别生气那种,脸色都是从没出现过的黑沉,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润平和。他心里一紧,胡乱慌张地把口中的东西全数吞下,而后起身立在黎初晗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黎初晗将两个空瓶子随手往小世界里丢,重重地呼了口气,又狠狠瞪了人一眼,继而一言不发的在林星野对面坐下了。 “是我的错,我……”我什么?林星野试图解释,又不敢说了。刚刚他闻到味儿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自己确实是个异类,可能会连累了初晗有生命危险。然后他就想到要不要独自一人带着他们俩这么多美好的回忆远走高飞算了——就是这种绝望的想法在脑子里停留久了,一时就有点漠视自己的性命——毕竟那样的日子,活着还不如死了。 可是眼前黎初晗激烈的反应让他深刻意识到他想法的偏颇自我: 他们的感情分明是相互的,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他若真的做那种傻事,只会变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错?你知道什么错?你怎么不直接割手腕呢?等我过来都能直接守寡了!”黎初晗气消不下去,实在恼火这人能这么不在乎自己身体,一时有点口不择言。 守寡?!这扎心的字眼让林星野脑子都恍惚了一下:“你别生气啊,是我一时想岔了做的不妥当,你为此气坏身子不值得……”一说完林星野立马又觉不妥。 果然对面的人立刻道:“确实不值得!等你不在了我不介意再找个值得的!” 这么带刺的小动物似的黎初晗,林星野何曾见过,一时心底酸软又委屈:“没有那个机会的!” 黎初晗凶狠的看向林星野:[我看你分明在创造这种机会!] 但他不想去揪着一些车轱辘话吵下去,便直截了当的问:“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想验证我能理解,哪怕你不想我看到你割伤我也接受,但你好歹要给自己止个血吧?!” 不待林星野回答什么,黎初晗又语带威胁:“你敢再瞒着试试?!” 一句话让本来想遮遮掩掩的林星野直接把想法全给倒了出来,毕竟他从来都希望自己对着黎初晗能极度坦诚。 结果换来黎初晗一声咬牙切齿的“林!星!野!!!”——连名带姓从未有过的冷漠。 黎初晗从来不知道这人还会藏着离开的念头! 从来给予他的扎实的安全感似乎由此裂了一道缝,有寒意从里面源源不断的渗出来。表面看是林星野比较粘他没错,事实上他明白自己的依赖心有多恐怖! 若是像曾经那样没拥有过,那他也能故作坚强的活,但是如今眼前这人给了,又有想抽离的念头,这不就是活活把他凌迟了?!他控制不住的违心出口:“你走啊,想走就走好了啊!留我一个人你管我死活!” 林星野听的一怔,还来不及痛心就看黎初晗眼眶都泛起了红意,这下他彻底慌了神!这不是他的初衷! 他只是想表达他无比浓重的眷恋不舍,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重点可不是离开! 但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打消对方已在心底生了根的误会,只能搂着人反反复复一遍遍强调自己除非死了否则绝对不会主动离开,赶都赶不走! 黎初晗没有挣出这个怀抱,偎着温暖他的脑子也慢慢转过弯来了,明白过来自己理解岔了。 第54章 看刑 但他还是气愤对方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哪怕是一闪而过也不行!他很委屈,自己就从来没想过认定了还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远离的。摸摸自己眼眶的湿意,惊觉自己居然还丢了这么大个人,黎初晗一时看林星野都想咬两口泄愤! 林星野可不知道黎初晗想拿自己磨牙,他只是注意到怀里人的小动作,怕他还是不安心,便微低头亲了亲那沾了湿意的羽睫——轻若鸿毛的一下,沾上即离,不带任何杂念,只有浓浓的安抚之意。 怀里人彻底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的伏靠在自己胸膛上。 林星野也随即浑身松懈下来,这才察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么一闹,他是半点不敢再生出那种傻念头了,甚至得考虑起顾好黎初晗的同时,尽量保全自己。这一刻,他忽然希望黎初晗以后不要那么在意自己了,不然后面真发生了什么,他该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办? 卧室里的血渍最后是林星野自己清理的,不然这么大一滩,都不知道郁里两人会起什么误会。 黎初晗似乎还没有彻底放心,林星野做什么他都要在一边看着,让林星野有种他与曾经的自己对调了心境的错觉。 “你是不是忘了你力气有多大,那匕首又是极快的刃,你是把自己当猪肉剁呢?”即便林星野的手掌已经完好如初,黎初晗想起当时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是心有余悸,不免还要数落几句。 “确实有点没掌握好力度,后面是不太想相信这个事实,所以……” “所以你又切了一刀?”黎初晗声音都拔高了,“林星野!” 林星野一个激灵,他现在好怕黎初晗连名带姓叫他:“没有……就是划深了点想闻清楚了……” “这和再来一刀有什么差别?!” 林星野语塞,一脸无辜地看看黎初晗,决定暂时闭上自己的嘴,安静自我检讨比较好。 “反正你整个人都是归我的了,下次看你还敢这么瞎折腾你就给我等着!”黎初晗看他不肯再出声直接霸道的单方面决定了。 林星野乖乖点头,不敢有半点异议。 卧室里两人总算又恢复了以往的和谐温馨。 苦了在外面候着的郁里郁添。他们本来抱了一大堆东西,兴高采烈的想来报与黎初晗,结果找来找去没找到人,后又听到东厢里传出主子的声音,好大一声:“你想走就走啊——” 两人瞬间默契退远了,还有点难以置信:这几日都如胶似漆、柔情蜜意的两位主子怎么会突然吵这么凶?一时都在外头实实在在的担忧起来。 但等再见到主子们出来,似乎又看不出什么,仿佛感情依旧和之前一样好。 郁里两人互相看一眼:“?”总不能是演的吧? 当晚都不用林星野耍小心思,黎初晗就自觉的拉着人在自己卧房睡下了。 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但情感上他还是余了一丝无法控制的不安,是以黎初晗觉得还是把林星野留在跟前踏实。 林星野无比自责,又明悟过来对方对自己的在意并没有比自己少,不免自责里又带了丝欣悦。 两人皆记挂着暗哥儿的事,次日提前了许多时候来到了西市口。依旧是殷诺驾的骡车。 绥宁县好多年没出过公开死刑这种大事了,这会儿不过将近午时,西市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林星野护着黎初晗艰难挤到前排,顾不得在后面人海里战斗的殷诺,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一切。 宴离依旧被锁在囚车里,闭着眼歪着头,手脚、身上拷着重重铁锁链,囚衣便是在铁围栏的阻隔下也能看出已经被血渍浸透。他今日的生气还不如那日游街的时候足。大约是知道自己已再无希望,万念俱灰,隔着五六米的距离,黎初晗两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沉沉死气。 一溜跨刀官差呈扇形围在囚车后面。最前面囚车边除了一个拿铜锣的官差,还有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但面有虬髯,看不清样貌,身上依稀也有些煞气。文士面前还特意置了个案几,上面一个漆盘拿红布盖了,依稀能辩出酒壶酒杯的模样。 很奇怪,没有刽子手,却好似要用鸠酒。 黎初晗以为大张旗鼓的示众,肯定是比较有威慑的砍头凌迟之类,怎么是个鸠酒?他满眼疑惑的看向林星野,林星野轻微摇了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正当疑惑之际,铜锣“匡”一声爆响,在最前面的黎初晗两人只觉耳朵都“嗡”一阵,甚至黎初晗都能感觉自己心口一阵翻涌,但人群杂乱的话语声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人山人海变得寂静无声。 官差报:“午时到——” 那文士打扮的人接着开始说话,声如洪钟:“绥宁宴氏以暗哥儿之身冒充汉子,想必大家都已知晓。如此扰乱纲常之事,断然不能姑息! 但我朝向来清正严明,暗哥儿又难以辨认,是以未免错杀,本官会当场给大家展示证据!” 人群开始压不住窃窃私语:“这怎么证?”“难不成剥光了?”“哦哟那不得羞辱死!”有难以接受的甚至捂起了眼睛。 便是黎初晗两人也暗自担心,怕真是什么难以接受的羞辱之刑。 铜锣又响了一下,伴着官差暴怒的“肃静”声,人群再次恢复安静。 文士再度出声:“要辨别暗哥儿说难也不难,暗哥儿虽生来看不到花印,但并非全然没有,不过需要特制的东西而已。且看着。” 说着,两个跨刀官差已经将人从囚车里提出来,使足了劲将宴离以背着手的姿势压的半跪在地上。宴离垂着眼皮,没怎么反抗,一脸了无生趣。 文士掀开案几托盘上的红布,拿起那酒壶状的物件 ,将里面的东西在宴离额头先浇淋一遍,而后将剩余的东西往宴离嘴里灌去。 原本一直表现顺从的宴离在这一刻突然开始剧烈挣扎,两个官差手臂青筋爆起都没能制止他挣动的手脚。粗大的铁链不停的丁零当啷响,有几处眼看着被挣的变了形!这得是什么力气?! 第55章 所谓证据 近距离看着的黎初晗和林星野清晰的感觉到,此刻的宴离是真的在尽自己最后所有的力气去躲避那壶里的东西。 文士见状招了更多官差来压制,四个官差将宴离前后左右围的严丝合缝,齐齐身、手并用才将宴离压制实,文士勉强从几人头上越过去捏开宴离的嘴,粗暴地将壶口往里塞,有些许液体状的东西从宴离嘴角流出,混着几缕鲜血,多数终是被灌进了宴离肚子里。 见东西喝完,官差便即刻松开了对宴离的钳制,随意地将其丢在一边。宴离显然被呛到了,缩着身子哑声咳了好久,两颊边被顷刻间按出来的指痕开始红肿清晰,被壶嘴划破的嘴皮上有几丝鲜血流淌下来,衬着一身文气,有种沉静惨烈的艳丽。 围观的百姓鸦雀无声。那文士又大声说了一句:“且等两刻钟。” 人群立即开始窃窃私语。 黎初晗也跟林星野咬耳朵:“你说那会不会是蒙汗药之类的东西,或者干脆是春……” 林星野一直在不错眼地观察宴离,还没等他答黎初晗话,囚车前的宴离动了动,这一下完全没有之前挣动时候的力量感,明显的绵软疲惫,他半跪坐在地上,而后将身子直接往后靠上了囚车,依旧闭起眼睛恢复了悄无声息的样子。 似乎初晗说的也不无道理,宴离看着就明显失了力气。 林星野眸光与黎初晗对了一下,这会儿黎初晗也不需要林星野答了,反倒是很担心:“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你是又……?”但念着周围人多眼杂,他不敢明说。 此刻的林星野一双星眸里聚满了沉重不说,脸色唇色都浅白了几个度,他倒没有避讳:“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若硬要说,也许是一种兔死狐悲?……总之……” 总之,他现在无法控制的浑身发寒,悲伤弥漫。若是黎初晗此刻去碰他手,便能发现,还算炎热的天里,一向体能很好的林星野手跟冰块似的——便是明确知道宴离要死了,这种共情能力也太过了! 林星野很明确自己以往并不是这样同理心十足的人,除了黎初晗,并没有谁能这么牵动他情感。太怪异了! 他跟宴离根本就不认识,除了游街那一眼,并没有任何交集——只除了一点:他们应该是同类…… 黎初晗不能感同身受,没有想那么复杂,但是他理解的也没大差:“也许你们之间会有一般人感觉不到的某种关联共鸣?” 林星野沉默着点点头。 两刻钟漫长又短暂。越接近时间点,两人神经越绷紧,两双眼睛就没有从宴离身上离开过。 宴离还是那副样子靠着,两刻钟都快过去了,他动都未曾动一下,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已经过了两刻钟的节点,宴离又没有异样,人群开始躁动。 官差正要喊肃静,被文士伸手制止了:“显现的时间有点落差也是正常。” 这一句文士并没有提着音量,但仍旧落在了前排黎初晗两人耳里。 两人自是用起十二分的耐心等下去。 然而在文士说完不过几息的时间,宴离的眉间就出现了隐隐约约的纹样。 “花印!是花印!”人群里即刻有人惊叫出声。 “怎么是这样的色泽?!”“怎么在这样的地方?不都在耳朵上吗?”“所以说是暗哥儿啊!哪能一样?!” 宴离眉间的纹样变化的很快,没多久,一种层层叠叠繁复而热烈的花型自眉心间向上扩散,瞬间铺满了大半额头,不似一般人的红艳灼热,而是一种珠光晕着些许冷调月华一般的色泽,将宴离一身的文气染上了些许华贵高雅。 黎初晗在那感叹好漂亮! 那花型比那些个具体的昙花、莲花、彼岸都好看,那种质感并不是真实的花朵能传达出来的,这也就基本打消了黎初晗心底觉得那文士在装神弄鬼的念头,要真是事先拿什么东西画在了宴离额头再隐匿,那他倒是挺佩服那人高超的画技的! 看宴离显了花印依然没半点反应,黎初晗不禁移了下视线,去看林星野的额间,一时还有心思想这般花印倒是与星野这张脸十分般配。 林星野可没空在意好不好看,他现在内心极度震惊:因为这花印很熟悉、太熟悉了!无论是花印的绽放,还是而后整个显现的样子,都是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他直觉这应该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感觉,因为他理智上并不认得这样的花印,也很笃定这十几年他并没有记忆断片的时候,可他就是很熟悉这个花印,甚看到那一瞬间有什么想要冲口而出的感觉……可是最终还是失败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他并没有叫出这个花印的名字。 还没等各有所感的两人有什么交流,那文士又开口了:“如尔等所见,这便是暗哥儿的花印,铁一般的证据!” 宴离依旧死气沉沉,闭着眼毫无动静。 文士还在继续说下去:“众所周知,扰乱纲常影响子孙后代是头等大罪,本该处以斩首,但此案受害人郝小公子极其心善,又念及往日情分,特意几次求情,才得以感动圣人!”说着文士拱手对天行了一礼,复又继续:“特赐秘制鸠酒:‘驻容’,留其全尸!” 随着话音落,一直闭目的宴离,猛的睁开双眼,一双端正的眸子带着无尽的嘲讽猛的刺往一个方向——黎初晗两人这才顺着目光发现了藏在人群里一个衣着华丽、围着面纱的哥儿,此刻宴离便是死死盯着这个一身珠光宝气的小哥儿,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凄然、怨恨与讽刺。依稀的声音飘进黎初晗两人耳中:“青梅竹马……终抵不过……富贵荣华……” 说不尽的苍凉萦绕。 官差扯起了嗓子:“午时三刻已至! 准备行刑——” 文士又走向案几那个托盘边,这回是拿起了那个酒盅。 宴离并没有再闭眼,而是空洞着一双端正的眼睛念叨着什么。 第56章 童谣 离得最近的黎初晗两人能听到他断断续续、带着点破碎地发声:“近枝……拾级上,……遥枝……踏微光……,纵盛……” 能辨出是个悠远而轻扬的调子,该是在唱歌——这时候的宴离脸上浮现出一点怀念或者想念,只是很快他又没再唱下去了,脸色也变回了死寂。 可就是这短短两句半,听的林星野满面惊骇,整个人如坠冰窖! 因为他知道宴离唱的是什么,他自己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后面没唱全的词是什么。 [纵盛千千户,横陈百里疆!——]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会是这首童谣呢?! 这分明是他阿爹在临去之前才特意教会他唱的! 还教他不要传扬,会在心里就好……而今,却在宴离嘴里听到……这意味着什么?! 他忽然记起来那时阿爹说的是:“你该记着的,该知道的……”当时他只顾伤心应是,并没有多想这话音的怪异,如今回想起来,根本就是…… 这时鸠酒被文士喂进宴离嘴里。这一次的宴离没有任何反抗,很配合地喝了下去 ,不过几息就身子倒地再没起来。 倒下的宴离除了变得惨白没有了生人气色的脸面,并无丝毫旁的变化,那鸠酒还真不负其名:“驻容”。 林星野看着这一幕忽然急切地攥住了黎初晗的衣袖,分不清是低喃还是哀求道:“救他……初晗……还能不能救他?!能不能救活他?——”听的黎初晗一阵不忍与心疼。 他本就觉得宴离好似有冤情,身边林星野又如此异于平常的惶恐脆弱,看着那双星眸里满布的急切不安,甚至还有一丝不明显的疯狂,黎初晗一刻没耽误,低声在林星野耳边快速道:“短时间内是可以的,拖久了不好说,约摸一个半时辰后肯定就没用了——前提是躯体损毁不过度。” 他说的隐晦,但林星野听懂了这是在说万能液的功效。心头稍定,林星野即刻考虑起来怎么尽快把“遗体”弄走。 他心里笃定这个宴离至关重要 ,而且直觉这一次机会若是丢了恐怕短时间内再难遇到。而若能救回宴离,也许能彻底解了那缠着他多年的谜团,那他和黎初晗到时就能知己知彼,为那些未知的危险做好充足的准备。 这场行刑到此便结束了,又是丝毫不见一点血腥的场面,有好事者甚至觉得索然无味,在官差例行的敲打警示话语后,人群便自发快速散了——那个衣着华丽的小哥儿早已毫不犹豫的离去。 这时候殷诺才堪堪挤进来。不料两主子又打发他赶紧去领车,他只能又立即往人群外挤去。 林星野护着黎初晗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跟着,悄悄观察那些官差后续。 他们将宴离身上的铁链都收走,而后随意盖了个破草席就粗鲁的往囚车上一丢,便推着往前走了。 文士坐上了一顶蓝呢官轿单独先往别的方向去了。只余囚车缓慢的往西外街走去。 这样不行,太浪费时间了。 林星野有一瞬考虑过劫车,随即又抛弃了这张扬冒险的法子——那几个官差分明不是绥宁县衙里的,倒像是专门为处理此事凑拢来的高手。 正巧殷诺赶着车过来,林星野便心生一计,悄声吩咐了殷诺一阵。 殷诺应了又立即赶着骡车去追那辆囚车。若不是他生性不会多想,这来来回回的,换个人都以为林星野耍他玩呢。 林星野护着黎初晗混在稀稀拉拉的人流里跟着囚车走。远远见殷诺跟官差一通交涉,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爷,主子,他们不允许私人带走下葬,便是近亲亲属也不行,说是这名罪犯必须得丢弃乱葬岗才算了事。” “既如此,咱们也去乱葬岗。”林星野快速估了一下时间,觉得这路也不算远应该勉强来得及,便提议道。其余人自然没异议。 几人赶紧上了骡车。骡子总爱慢悠悠的,殷诺一直在尽全力让骡子加速。他们这会儿已经到西外街底靠近西城门附近,很快转道上了南北向沿着城墙修的大道,这条道走到底有个“诡市”,专门售卖非活人用的东西,诡市附近便是西北角门,能通向城外的乱葬岗。 这会儿道上没什么人,黎初晗他们的骡车也控制着速度离囚车有好大一段距离。林星野忽然问黎初晗要了个小石子。 然后就看牵拉着囚车的马一声轻嘶,在空旷的大道上提了好一阵速,骑在上头的官差一个没防备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赶紧四下里看看,目及之处只有老远的几辆骡车和周围离得老远的三两行人,似乎哪个都不是明确的嫌疑目标,没真损伤,便骂了几声作罢了——畜生偶尔受到莫名的小惊吓本也不是奇怪的事,比起这种倒霉小事,他更晦气今日带路去乱葬岗——总觉得要开始什么都不顺利了! 至于本来在囚车旁步行的那几个官差,见囚车提速便紧跟着加速,居然堪堪赶上了马的速度。黎初晗远远看着,仿佛又看到了那日东内街上一个接一个呼啸而过的场景——果然如星野所说,这些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官差。 得亏殷诺之前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保不齐还敢不敢这么气定神闲的去和他们交涉。 情况特殊又赶时间,黎初晗便让林星野背过身去,就着狭小的车厢将自己身上累赘的哥儿衣裳换下,和林星野一样穿了身窄袖薄劲装。顺便掏出个带着一体假发的仿真全脸乳胶头套带上。这东西,就是黎初晗故乡那种变装用品,一体成型能直接盖过脖子的,质量尚可但不能靠太近了细看。因为这头套恰巧是个脸轮廓刚硬的汉子样子,套在黎初晗脸上就有些不配他的身段,而且闷热的慌,倒是服帖性还不错。 黎初晗一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在劲装里头重新套了个t恤式的硅胶胸肌。别说,这么一来虽然露在外面的手过于纤嫩了点,其余的在他近一米八的个子支撑下,还挺像模像样的,以至于林星野转过身来的时候难得看傻了眼:我那么大一个哥儿呢?! 哪里来的糙汉子?! 第57章 乱葬岗抢命 最后林星野也没逃过被黎初晗改造了这么一身。 两个人终于都变成了平平无奇一张脸配着不同型号的“健壮”身段。 殷诺拼命赶着时间将骡车驱往“诡市”而后假装逗留。 待黎初晗两人从骡车出来时,即便有两位主子提醒,殷诺自认也做足了心理准备,依然受到了不一般的惊吓。但黎初晗两人也没时间去对着殷诺多遮掩或者解释。只吩咐他若是角门关闭前他们回来了,便与他们汇合,若是不回,便命他直接回府里。 他们准备的这么一会儿时间,一部分官差已经带着囚车回了,宴离的身体也早已被脚程极快的官差带出了西北角门。 黎初晗两人赶紧抱着一纸袋香烛黄纸跟上。角门的守卫离着几步远看了他们几眼颇觉怪异,但又说不上来,这脸是脸,头发是头发的,可不就是个人? 但嫌弃两人身上散发的异味儿,块头又看着比自己还大,他也没继续靠近,只扬声喊道:“喂,你们两个照身帖呢?” 黎初晗看了一眼林星野,暗道一声糟,怎么忘了进出城门这东西会被查!不想林星野不慌不忙的回了:“回禀差爷,小的们是郝员外府上小公子身边的,奉咱们公子之命给……做个道别……” 林星野故意模糊言辞,但这事闹的满城风雨,谁人不知?守卫反倒听笑了,也不知是赞是讽:“倒不知小公子是个这么善心念情意的。” 签了卖身契的奴仆是没有照身帖的,往日进出办事,不过是一律凭主家给的腰牌证明,守卫便示意林星野出示腰牌。 然后林星野在黎初晗表面一脸平静实则满心疑惑焦虑中,真的拿出来一个郝府的腰牌:“还望差爷照顾我们公子一二。”说着又递了几十文铜钱过去。 郝小公子往日娇气跋扈声名在外,加上这事儿又事关他一个哥儿声誉,即便听说郝家要搬离绥宁了,守卫也不想给自己添不可预测的麻烦,便拿了钱应下:“自是会的。” 这一连串操作把黎初晗内心惊的一愣一愣的,好在他清楚他们现在什么处境,倒是面上一点不显。 见放行了,林星野赶紧攥着还没回神的人快步离开——他可没多余的腰牌了,就要趁人没反应过来还得查另一个的时候跑。 事出紧急他们根本没时间多沟通,更不要说设想应对策略,遇事全凭两人临时发挥没错,但林星野这一出,是真太出黎初晗意料了,导致他现在一肚子疑惑又没时间给解开,着实有点憋得慌。 眼下自然是赶路要紧,两人默契的尽全力往前走。 这西北角门外边异常荒凉,即便没到乱葬岗,已是难寻有人活动的踪迹。崎岖的山道边偶有残骸,分不清是动物的还是干脆是人的……勉强称之为路的两边树木密布,多数是枯枝,只零散几棵巨大的,约摸是根深又近来偶有雨水之故,能见得一点绿意。 走出一段路,估摸着完全不在城门视野范围内了,林星野忽的蹲下身来:“初晗,我背你吧。”黎初晗很识时务地将香烛黄纸往小世界一丢,快速爬上了如今看着异常宽厚的背。 下一秒,黎初晗体验了一把风驰电掣,恍惚都觉得自己要晕车了。 有了林星野节约时间,他们很快便看见了目标一行人。那两个不寻常的官差,一个拎着宴离,另一个半推半提着先前敲锣的官差。 不远处就是乱葬岗,林星野找了个稳妥的位置将黎初晗放了下来,悄声潜伏。 只见那拎着宴离的官差几个快步将宴离随手丢弃在一堆枯骨残骸之间,继而拿起刀做了一件恐怖的事情——他在宴离的心脏位置又狠狠刺了一下,黎初晗甚至能看到他的刀尖微转了转,显然是想搅碎心脏——完全不留丝毫生的余地。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林星野眼中,一时另他惊怒交加,双拳死死的握紧,青筋暴起。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直接去把那几个人全部解决掉! 他并不是没有这个能力。但是身边有黎初晗在,这是他最珍视的人,林星野没有丢掉理智,知道自己不能做出这么不计后果的事。 正巧黎初晗也怕他又被影响的心绪不稳,特意提醒了一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毕竟解决了这两个,城里还有那么多个。更重要的是折损了人定然会引起这些人背后之人的注意,很有可能把未知的危险提前引来。小不忍则乱大谋——林星野看着黎初晗一张被遮盖的只露出一双清澈眼睛的脸,心里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官差一行人很快离去,那个敲锣的官差这次是被两人一左一右提着走,很快皆不见了踪影。 林星野赶紧带着黎初晗疾速至宴离跟前。 黎初晗伸手探了一下宴离的皮肤,虽然已经微凉但是还有些许弹性,肌体应该还没有彻底停摆。看了眼心口的血也没有完全凝固,只是呈现一种很暗沉很暗沉近黑的颜色,应该是之前鸠酒的关系。 黎初晗估好了情况,赶紧将万能液往伤口上倒,连着倒了好几瓶,顺便抽空还递了一瓶给林星野让他想办法往宴离嘴里哪怕是鼻子、眼睛、耳朵灌,只要能被接触到能渗进去一点怎么都行。林星野立即照做,摆弄了一会儿忽然说了句:“鸠酒的毒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快。”黎初晗不置可否。 他们这么一路过来也大半个小时了,要真是当场毙命,就算天热没那么快失温,也免不了肢体僵硬,但是如今宴离的关节都还算灵活,也就是说要命的关键还是刚刚补的那一刀。 这是好消息,意味着他一定能保下宴离的命了,黎初晗不禁动作都轻快了点,一边拿了个巨大的针筒装万能液,一边给林星野一颗定心丸:“他肯定能活下来了。”林星野满心信任地点了点头。 此刻眼前的宴离全身上下哪怕是脸都血糊糊的,囚衣都与他身上的皮肉黏连在一起。黎初晗也没时间瞎讲究卫生,就随便拿点碘伏棉球擦净了要扎针的一小块地方——选了碘伏是记忆里印象使然,其实他单纯只为看清他在往哪扎而已。 第58章 ‘墓碑\’ 他快速地将大量的万能液往宴离胸腔、腹腔、各处血脉里打。 黎初晗没学过医,有的只是去医院看护士扎针的经验,他几乎是生搬硬套,一通乱扎。好在万能液也不需要他懂医,只要能做到尽可能多的接触到人体细胞就能开始大量修复,等身体所有部件都修复完好,自然便能贯通运转继而复苏全身了,扎不扎的准也不过是起效速度的快慢差异而已。 仗着这神奇东西那逆天的功效,黎初晗几乎无视医学常识,只估摸着确保用量足够,能用最快的速度恢复宴离的身体机能运转便可。 两人一通折腾,宴离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生机。到后来,已经能勉强从他口里强灌些万能液进去了。整个过程,黎初晗都记不清自己拿出来了多少瓶万能液,好在人顺利救了回来,再怎么样也很值得。 刚想松口气,黎初晗又发现了个紧急问题。 “不好,快去了他衣服!不然和肉长上了怎么办?!” 林星野立刻手速极快地配合黎初晗动作,刚去了上衣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的撇开了视线,而后带着点无措向黎初晗道:“这……他好像也算是个哥儿!?” 黎初晗懵懵地眨了眨眼,显然完全忘了这回事,但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来这还是个特殊的暗哥儿,他们两个恐怕都不太适合过度接触。 黎初晗只能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学着林星野撇开视线快速继续手上动作:“那咱们都别看着他就行,赶紧帮我把他抱起来。救人有什么办法呢,万一他真长成了一身囚衣皮肤回头不得找我们算账?!”说着他又在一旁快速铺开了一床薄被。 林星野没反驳,闭起眼睛动作僵硬地将被粗暴去了黏连血衣的宴离转移到薄被上,黎初晗又赶紧拿了件长外衣迅速将宴离盖了个严实,整个过程快的保证自己没机会看清。 做完他才拍拍林星野,示意他睁眼:“我们是抢命呢,非常时期,就不要给自己平添困扰了。他又是满身的血迹遮着,我们也没正眼瞧见,完全不算毁人清白……这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吧!” 林星野自然明白理是这么个理,便也默认了。 两人在一边铺了张垫子歇下来,等着宴离苏醒,也不管四周遍布的森森白骨。林星野自是不怕这些的,但他很意外黎初晗的胆子也这般大,面对宴离一身血腥眉都未曾多皱一下不说,眼下在这平常百姓都避讳不已、诡谲阴森的乱葬岗坐着,居然也一派淡定,林星野头套下的唇角不禁微微勾起:他的初晗可太厉害了。 这会儿急事过去了,黎初晗是再带不住那头套了。那特意弄上去的异味儿都快把他熏吐了不说,闷热的他都要中暑了,遂直接一把薅下来拿水冲冲就往小世界里丢。完了又去薅林星野的,等一掀掉,果然见对方和自己一样满脸汗水,头发都沁湿了大半。两个挂汤面一般的人还有心情对着笑。 收拾掉头套,黎初晗又弄了点水给两人简单擦洗了下手脸。身上的胸肌衣还没脱,这地方也实在不是个换衣洗漱的好去处,两人便将就着忍忍了,总以为宴离能马上醒来,他们就能考虑回去了。 可是过了这么久,宴离依旧安静躺在那闭着眼睛,似是毫无知觉。黎初晗不禁疑惑地走过去仔细瞧了瞧,血污太影响观察,他掏出个毛巾打湿了随意给宴离擦了把脸:露出来的肌肤已经恢复了平整光洁。 黎初晗不解:“这不是好了吗?怎么会还没醒?是量不够没好全吗?”说着又灌了一瓶万能液下去。 林星野也过来看了看,按了下宴离颈侧的脉搏:“很有力,活的好好的,该是不需再用药了。”这么多万能液用下去他都替黎初晗肉疼,但是事况紧急他们也没得选。再是他如今也不敢和黎初晗说些让对方误以为生分的话,只能将这些好都默默记着。 至于宴离,林星野现在彻底没有了之前那种“兔死狐悲”的被动感受,没来由的笃定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林星野只觉心底都松快了一截——被个陌生人牵制的感觉太憋屈了。 但这会儿黎初晗却依旧有点愁眉不展,看的林星野忍不住拿指腹轻轻抚了下他眉间:“是……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吗?” 黎初晗摇头又点头,眼露迷惑:“一般最先恢复就是内里,如今表皮都好了,里头应该没问题了啊……难道大脑还没好全?有这种可能吗?”他其实也不能确定会不会有这情况,万能液的功效他了解的并不完善。正没头绪,黎初晗突然又灵光一闪:“有没有可能生理上的治了,还有心理上的?回避现实?不过这只是我的胡乱猜测……” 林星野听懂了大概:“你是说他现在可能是心病?” 黎初晗不太肯定的点点头。 林星野却有些相信:“似有道理。经了如此极端之事,难免心里过不去。不过若是心病,虽难医,倒也算不得紧急,横竖他人活着就成,等咱们带回去慢慢想办法吧。” 黎初晗想想也是,遂转身想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但看一眼这环境,有点膈应,最终还是决定抛弃这些用过的东西。 林星野拿铲子挖了个深坑,和黎初晗一起将骸骨堆里放过、用过的垫子、水盆之类并着宴离的血囚衣全烧了。完了他直接将坑填成包,而后将铲子往那一竖,黎初晗一看立即道:“好,这就这样子吧,正好当了宴离的‘墓碑’,反正以后他得换个身份跟我们混了。” 林星野乐意纵着黎初晗,配合地将铲子又往下扎了个严严实实,话语里难得有点少年人的淘气劲:“字就不必写了罢?不然不知道会不会气醒他?” 黎初晗还很不厚道的笑了笑。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们说这些的时候,躺在薄被上的宴离微睁了睁眼睛,而后又立即闭上,恢复了昏睡过去一般的状态。 第59章 做戏做全套 乱葬岗所处这位置,西面是一列较高的山峰,因这几个山峰多林木,组一起像是一架展开的绿屏风,又正好隔开了乱葬岗与林溪村进县里那条官道,在绥宁当地人的思想里,也算是防着孤魂野鬼进入生人环境的一道屏障了,故被称作绿屏山。 绿屏山一端与县城城墙西北角堪堪接壤处地势并不崎岖,还有一条不起眼的小道能通行人。林星野原本就是打算等宴离醒来,他们三个可以从此处转回西城门,然后便能光明正大以林府的身份进去了。 但宴离还横在那。 黎初晗在给宴离穿衣裳,当然,为免人家走光,他只胡乱反着前后就给人套上了。正琢磨着怎么带上这好似没了意识的人,黎初晗忽然想到没意识算不算没灵智?能不能丢进小世界的?这么想着当即试了试——还是失败。 果然是个“别人”都进不去…… 他平心静气的接受现实,招呼着林星野:“似乎只能你先背一下了,星野。放慢些脚程,我该是能跟上你走路的。” 林星野却犹豫了,他对这个莫名其妙牵制他情绪的宴离产生了点抵触。听人这么提议他就下意识满眼无辜地看着黎初晗,一双星眸里分明写着:不想背他,只想背你。 黎初晗居然被他这偶尔闹起来的小情绪可爱到,不自觉带起笑意依了他,遂掏了辆独轮车出来:“这样总行了吧?” 林星野没想到黎初晗会这么纵容他,微勾着唇又欢喜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随即依旧撇开着视线利落地将人搁上车去。 之后黎初晗将本来铺在宴离身下的薄被在宴离“坟”前烧了,顺便还燃了会儿香烛,待熄了火,又拿出来之前的黄纸随意撒了,而后一脸满意道:“做戏做全套~” 林星野看的哭笑不得,心道这大概是上坟上得最开心的一位了…… 之后两个竖着的与一个横着的终于踏上了返程。 这乱葬岗的山道都不能叫路,要换个人恐怕都推不了独轮车,但林星野毕竟不是一般人,除了有点废轮子,别的都好说。一路的枯枝石块、坑洼陡峭都不是阻碍,唯一的毛病是车板上的宴离总是要掉。 所以没走出多少路,黎初晗又重新给宴离垫了床厚被子,然后再拿绳子将人绑了个结结实实——这下星野可以放心的大展身手了。 有黎初晗、宴离这俩拖后腿的,他们走至西北角门附近已经申末酉初。天光都要暗下来了。 在这之前两人已经戴回了头套,到这角门附近时独轮车也早已被收回,林星野简单做了个枯树干绑起来的拖架,将宴离并被子放在上头,而后为了掩盖人形,又扎扎实实、整整齐齐地捆了巨高一架子枯枝,保证能压扁人的份量——宴离身周有黎初晗放的刚架子支撑,完全不必担心压到。 西北角门的守卫还不曾换班,依旧是之前那个,远远望了正转上小道的两人一眼,当即就认出来了,还骂了一句:“冤鬼手里的柴禾都敢要,真是贪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殊不知这是两人是故意去他眼前过的明路。 总算顺利将宴离偷渡了出来。 黎初晗两人在官道边半枯的林子里暂停休息。先将宴离从枯枝堆里放了出来,他还是那个好似无知无觉的样子,不过黎初晗两人瞧着这人面色明显红润了许多,还被捂出来一点汗,额上的花印在微暗的天色里愈发清晰耀眼,似有盈盈微光栖浮。黎初晗不禁又起了之前的心思:“星野,这花印若是也生在你额间,定然极其般配。” 林星野无奈地抿了下唇,坚决道:“不要。”若真变成这么明晃晃的哥儿,林星野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黎初晗……想到这情况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黎初晗听他孩子气的别扭回答,知道他执着什么,微微笑了一下没再追着闹,又想起之前那抓心挠肺的疑问:“你哪儿来的郝府腰牌?那会儿可没把我给急死。” 知道他早晚会问,林星野早有准备:“府里捡的。就我那卧房里,那日打扫时无意发现地上好似有暗格,今早我回房的时候又想起来就特意去证实了一下,果然发现了个木匣子,里头不光有个腰牌,还有些别的零碎东西,以及一封书信?我还没看过…”说着林星野把腰牌拿出来,还另外拿出来一根粗糙的手串以及一个完好的信封——这会儿还沾了点汗渍。林星野将东西一并递给黎初晗看:“今儿要出来看宴离,我便临时起意随意带了几样,本来只是以防万一,哪知道还真用上了……这两天我一直想着那些事……你知道的…是我疏忽了没及时告诉你…这些你先收着吧。” 黎初晗倒是不在乎林星野那无意的隐瞒,这两天便是他自己也是心情起伏,哪能处处周全——虽然还是要怪眼前这个人。 黎初晗接了东西,翻来覆去看看,忽然一阵无语,这又是腰牌又是信,又是信物一样的手串,怎么看都像是偷偷摸摸幽会私定用到的,这信保不定还是什么情书之类:“你说这会不会是……” 黎初晗看看地上的宴离没再说下去,心里泛起点带绿色的同情。 林星野点点头没反驳,面上也没啥多余的神色。除了眼前之人,他现在对别人的情爱曲折不好奇也不关心,只因关系到正事,是以认真对待而已。 躺在一边的宴离,虽没睁眼,却在听到书信的时候轻轻蜷了蜷手指,很快又没了动静。 两人皆没注意到宴离那极其微弱的动作,只轮流在黎初晗备的简易换衣间换下了一身变装,又简单梳洗了一下。 这会儿天都黑了,黎初晗两人收拾好自身又吃了盒饭做晚餐。喷香吃完的黎初晗看宴离这样子,觉得有点罪恶,便想着要不要给他也灌点粥汤什么的,林星野听了没异议。 第60章 我很酸 结果黎初晗连着喂了几口宴离都不配合吞咽,太费劲了。林星野看不过去,便和黎初晗说实在不行算了,别太辛苦了,不如先抓紧时间回去好找个专人照顾,而且再晚他们夜宿山林恐不安全。 还在专心和宴离较劲的黎初晗没转过弯来,听了个一知半解,回了一句:“没事,不辛苦,实在来不及我会搞定住的地方……” 直把林星野听的一滞,忽而变了语气带着点意味不明道:“宴离吞了那么多药,估计饿上两天都没事,我觉得还是尽快回去更妥当些。” 这话怎么一股阴阳怪气?没反应过来的黎初晗差点闷笑出声,他带着点莫名看向林星野,却一眼瞧见了他满脸的委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怎么能光顾着个外人而没体会到一直对自己爱护之人的用心呢?换位想想他也委屈。 黎初晗赶紧丢开宴离,跑到人跟前认真解释:“我刚刚只是一时胜负欲作祟就想跟他较劲到底,就没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犯浑,你不要生气啊——” 林星野瞬间被哄好,今儿都没机会好好抱过,便趁机搂住人不放:“没有生气的。但我舍不得我那么金尊玉贵的初晗要一直去照顾人,这会儿既然不顺利那咱们就干脆缓一缓吧?而且我也看不得你对着宴离这么上心,我……”我很酸。 说的黎初晗心里融暖又酸软,还有点林星野会为他吃醋的小窃喜,一上头便学着林星野踮着脚去亲了亲对方那鸦羽似的眼睫,一触即离,换来林星野好一通愣神惊喜。 小误会很快过去,没有产生裂痕,反倒加深了彼此的了解。 这会儿黎初晗也真的清晰地感觉到了林星野对宴离地抵触、躲避,若是以往,哪会等到自己上手喂人,对方早就大包大揽全部搞定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犹犹豫豫的在一旁看着。想到宴离和林星野之间奇怪的牵连,黎初晗觉得林星野保持距离的决定很正确,毕竟现在还不知道真相是怎么一回事,万一一个不小心属于自己的人真跟别人牵扯上什么,黎初晗自己得先醋死。 稳了下自己的理智,黎初晗才招呼林星野将宴离放回独轮车。 宴离没醒要带进城就比较费事。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趁着天黑没啥行人,偷偷先送去村里更省事,遂改往林溪村方向而去。 官道平坦极便于推车,没走几步林星野便将宴离挪了挪空出一块位置,而后不容分说地把黎初晗也抱上了车,黎初晗识相的没反对——他这体力脚程真的丢人。 一路飞速的走过官道,正要拐进去村里的山路,忽然遇见一队骡车迎面而来,每一辆都挂着一盏崭新的气死风灯。 黎初晗他们正想躲避,忽然看到为首的一辆骡车上除了车夫还坐着个熟悉的一脸严肃的人。 如此他们干脆就地停下了。 对面也及时停下了。 两方人员一时面对面皆看傻了眼。都不明白为什么都这个点了,对方怎么还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骡车上的人回过神,惊的立刻跳下了车,慌忙行礼:“爷、主子! 您二位怎么在这里?!”还是这么个一头湿漉漉的模样?爷还自己推起了独轮车?!上面怎么还躺着个盖着脸的?! 严管家内心震惊三连且很不理解主子两个这是玩的什么。 这问题不好答,黎初晗便还了回去:“怎么这么晚了才收工?” “只是因着才起头,一应杂事多便耽搁了。”回着话管家又想到什么似的急忙补充道,“今儿都没来得及去请老太君安,还请主子恕罪。” “阿翁不是爱计较的,当是不妨事的。倒是我忘了着你捎个信去,如此你明儿得空便先帮我们去给阿翁报个平安吧。现在先把我们一并捎回城里去。” 正说着,后面的车夫们也都过来行礼。 看着一溜车夫遮遮掩掩的惊讶之色,黎初晗和林星野无奈地互相看一眼对方此时的样子,皆有点尴尬:他们的主子形象总是不经意的崩塌。 但不管怎么说有管家有骡车了意味着能省心省事了,起码两人不用大晚上再特意赶去林溪村。两人一致改了主意,准备返回城里,便将独轮车移交给了管家安置,林星野又特意单独跟管家秘密吩咐了一阵。管家便将宴离和他们俩一起安置进了其中一辆骡车。 进了车厢,黎初晗偷偷在里面简单按了个夹层把宴离塞了进去,又在上面做好伪装——委屈宴离暂时躺在他们脚下了。好在这是回程,骡车都空着,倒是方便他们改动。 过西城门那会儿,管家事先与守卫传达了这是东南边林府的车,守卫明白过来是新晋员外府上,自然也不敢刁难,例行查验也就意思意思撩了半截帘子看一眼。不想黎初晗忽然淘气,故意逮着时机害羞似的往林星野怀里躲,林星野配合地搂住人随即给了守卫一个凌厉的眼刀,把守卫唬的一愣直接松手放下了帘子,哪还想的起来去注意车里其余的情况?脑子里只有那搂着受惊夫郎的林员外满脸杀气的样子。 骡车队走出好远,守卫还在想林员外那可怕的眼神好似很熟悉,他是不是曾经碰上过?! 载着宴离的骡车没有停在林府大门,一路从侧门直接驶进了东跨院里。待不相干的人散了,林星野才吩咐留着待命的管家将人从夹层里抱出来,再悄悄带去西跨院的客房,尽量不要惊动更多人。等在卧室安置好,林星野又跟管家强调了一遍除了指定的人,其余的一律不准接近。 管家之前就得了一次林星野带着警示意味的吩咐,再次听到自然十二分重视,当即郑重应下了。 至于派谁去伺候,黎初晗和林星野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人:“殷诺可回了?” 管家一愣:“回主子的话,老奴也才刚回,还没来得及去了解。” 第61章 事成,便还你自由身 “是我给忘了,那你现在便去问问吧,若是回了便就指他来看着屋里这位吧。”黎初晗道。 管家应了,林星野又补了句:“若是没回你再等等就成,回了需得即刻过来。” 看管家应下离开,黎初晗向着林星野道:“城门几时关来的?” “亥时。”林星野知道他的意思,直接答道:“殷诺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嗯。”黎初晗放心了,掏出几个能盖住宴离全额的半截面具,一个个试了试,选了个合适的将原来盖住全脸的换下:“只能先这样了,他如今是黑户了,应该也没法自由活动了吧?” 林星野不置可否:“只能委屈他先用着咱们府里的腰牌,反正没有卖身契,他也算半个自由身。可惜游了街,县里是真的不好出去,晚点带回村里去吧。” 但一说到村里,林星野又起了顾虑:“阿翁他那么不愿说开……初晗,你说要不要避着阿翁呢?” 黎初晗立即点了头点:“应该要,但我觉得太难,阿翁多通透的人啊,就宴离那独一份儿的花印……” 正说着殷诺急匆匆的赶过来:“爷、主子!你们已经回了?!”两主子倒是比他还早回了一些。 两人即刻止了话题,林星野过去打开房门:“嗯,快进来吧。” 殷诺应声,难得敢正眼仔细瞧了瞧房里的两人,才又垂下眼去: 幸好幸好,主子们已经变回往日正常的样子了,看着也毫发无损,当是没什么奇怪的事发生才对…… 黎初晗看他那副好似松了口气的反应,就知道之前的惊吓还没完,但他暂时也不考虑去解释什么,驭下他不行,只能交给林星野。 林星野接了黎初晗递过去的卖身契,示意殷诺跟着来宴离床前,第一句话就是:“你今儿既然也参与进来了,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想你自己也有所察觉有所考量。” 身材高大的人垂手立在床前,闻言面色没有多大变化,只抬了下视线往床上毫无动静的人扫过,而后郑重点了点头:“是。” 林星野没看出什么,但仍旧掀了宴离的面具:“你认得他的吧。” 殷诺垂眼答了:“是宴秀才。”躺着的人虽闭着眼但气色很好,殷诺便知宴离还活着,心下震撼两位主子如此不一般,会改头换面不说,居然连鸠酒之毒都能解决! 只是没想到他不一般的主子爷下一句不一般到了自己头上:“宴离是今儿我们三个人救下的。本来他已经被处死了。” 殷诺:“???”呃不……爷……您怎么能这样?!我就参与了些边边角角的事而已!怎么能也算一个?!…… 殷诺震惊于林星野突如其来的强势要挟,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平和讲理。但是他又说不出自己没掺和这话,毕竟在官差面前实打实露脸的……居然只有他一个?!?! 回过味儿来的殷诺只觉眼冒金星:果然还是自己过于木讷单蠢了…… 林星野看殷诺脸上难得这么丰富的表情,便觉差不多该再加把火了:“该不用我特意提醒你参与了这事是什么后果?如今又是什么处境?之后又该怎么处事吧?” 殷诺憋着一股子气应下:“是,小的明白,定会处处小心、守口如瓶。”有那么瞬间他都以为这回的主家是不是比上一家还坑?但很快他又彻底改了想法。 林星野看出了他的不服,勾唇笑了一下,垂着眼皮的殷诺并没看到那笑意,只是听到林星野说话又恢复了平日的口吻:“宴秀才或许有冤情,不知你愿不愿意一起寻个真相?助人一回?” 殷诺这才抬起眼皮,带着点明显的惊讶看向林星野:“爷?”这是什么意思?宴秀才难道不是什么暗哥儿?! “具体怎么回事,要等他醒来愿意说才知道。但是这事的真相定然不全是我们如今明面看到的样子,这一点我有把握。”林星野敛了笑意,正色看了床上的宴离一眼,他刚刚说到有冤情时好像模糊看到这人眼皮颤了颤,心下起了疑心,便故意说给人听。 “如何?你愿意帮他这一回吗?”林星野语气温和地又问了不曾回答的人一遍,似乎真的在耐心征求殷诺的意见。 若不是刚刚的胁迫还历历在目,殷诺都要信了这平易近人。但这位爷迂回不定的试探,实在不是他能招架的,磨得他都几乎失了畏怯与耐心,于是直白地问道:“爷,您到底要小的做什么?小的愚钝,不太明白……”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需要你照顾他一阵子而已。” 殷诺这会儿可不敢信这句不是什么大事,他听着这种字眼只觉整个人更不好了,心悬、心慌,本能地脱口而出:“当真?” 林星野看了一眼殷诺那满脸不信任的样子,开始细细解释:“你也知道他如今是偷生之人了,便会有诸多不便,我们不过是找个信得过的人帮着他点而已,只是这活儿做起来需要多久真说不好,期间又要时时小心,直到事情全部落定。我们一起行动在先,因而选你可不就是最合适的?但有些话我也得明说,回头我们可能要去找寻真相,便难免会遇到危险,这代价便是我们自身都估不准,所以我和你主子商量过了,你若愿意,事成之后,便给你足够的报酬。” 林星野晃了晃手里的卖身契,在殷诺极度地期盼与怀疑中肯定了对方的猜想:“成事 ,便还你自由身。” “小的定然竭尽全力!”殷诺没有一丝犹豫的跪了下来,对着两人行了大礼——没有一个奴仆是真心愿意永远做奴仆的,哪怕主家再好,谁能愿意自己的一切连着性命依然牵线在别人手上? 有这个机会,不论真假,殷诺都是真心想搏一搏。他从记事起就一直是奴仆,为人又不算灵活,历经几次转卖,什么磋磨没尝过?没人明白他对常人平凡但能自主生活的羡慕。本以为这次只是遇上了好主家,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曙光出现! 第62章 撞破 这么几息间,殷诺就能想的老远。之前自己就已经得了块金子,再好好攒起往后每月的月钱,这样等到顺利恢复自由身,说不定都不需要再为填肚子发愁,那生活可不就是无比自在?殷诺只觉人生的动力都加足了。 一旁看了全程的黎初晗这会儿见把殷诺搞定,悄悄对着林星野比了个赞:太帅了星野! 受了表扬的林星野露出点带着些不好意思地笑意——这副样子倒又有点青涩的少年气了,完全不似刚刚全然一副上位者的气势。 殷诺即刻上任,被打发去给宴离洗漱更衣,黎初晗还特意嘱咐了再试试喂东西。 安排好了宴离,两人便离开了西跨院。 还没走出院门,殷诺又满脸无措地将两人拦下了:“主子,宴秀才那浑身血渍,显然需要沐浴……可……可他如今不是个哥儿吗?小的怎么能……” 黎初晗心道:你终是逃不过这难题呐…… 便是他和林星野如今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宴离直接归为哥儿,只感觉谁都不合适近宴离身。所以,黎初晗很同情地从怀里掏出块黑纱布递给殷诺:“将就用吧,你单身,他如今也算单身,总比我们两个方便些,你自己把握分寸吧。” 林星野看着薄薄一层纱布,未置一词。 殷诺只得无语地接下了,而后眼睁睁看着两主子丢下自己扬长而去。 难题终于有人接手了,黎初晗拉着林星野一身轻松地散步回院里。 踏入主院一进,小丫头齐言居然还未休息,见到他们出现便迫不及待从住的西厢里迎出来:“主子你们终于回来啦?里头姊兄们来问过好几回了,说今儿都这么晚了,主子们怎么一个都没回?有没有消息递进来?主子们还需要摆饭吗?奴婢好去通知大厨房。” 黎初晗赶紧应道:“不必了,我们吃过了,很晚了你快去睡吧。” 齐言是个很活泼的性子,如今穿着府里统一的衣裳,脸上气色也较刚见时好很多,五官底子本就不错,整个人看着就大不一样,终于有点小女孩可爱的样子了。为此黎初晗总会不自觉像故乡管小孩子一样管她,叫她按时吃饭、早点睡觉,但齐言并不恃宠而骄,进退依旧很有分寸。这会儿听黎初晗这么说,便回道:“那奴婢去回了里头两位姊兄就回去睡。” 黎初晗两人给拦下了,让她不必再跑这一趟,横竖他们这就进去了。齐言便依言又乖巧行了个礼才回了房。 洒扫的不算,常住近身的,这主院里总共就留了这么三个人,郁里郁添的住处排在二进院,倒是齐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一个人守在一进院,黎初晗之前总觉得不妥,但问了齐言几次晚上怕不怕,人家反而觉得住的很舒适、很自在,说比跟别的大人住一起好。黎初晗想到这里的人七八岁就有很知事的了,再说人多难免心杂生事,便也暂时随她去了,只每次都忍不住再嘱咐一遍:“小心烛火,有什么事尽快来二院找我们。”活像个老父亲。 难得林星野每次对着黎初晗操心小姑娘都很宽容。大概也是齐言不分人的亲近性子缘故,年纪虽小却异常懂事,林星野并不排斥她接近黎初晗。 这会儿黎初晗说起要不要让这些年龄小的都去读点书识点字,林星野认同了,并且忽然说正好可以给宴离找点事做。 “他不是秀才嘛?倒是可以考虑给殷诺、言丫头一起上点课,打发时间。” “你倒是很放心小丫头啊?”黎初晗还挺意外,林星野居然想放齐言去宴离那。 “她是孤儿,从小培养,以后说不定能得力。” 黎初晗:“……”你想的可真远…… 看黎初晗这般反应,林星野翘了下唇角又低声道:“且她原不是绥宁人,当是不认得宴离的。这几天又被拘在府里,便是听过也对不上号,因而便是说漏了嘴也不过像是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黎初晗:“……有道理。” 两人说着就见郁里两人迎出来,便默契止了话题。 一进屋免不了被郁里郁添好一通嘘寒问暖,待他们都消停了,林星野便正色知会他们西跨院二进新进了位客人主子,只是如今病着,让他们没有允许不得打扰,只每日餐食、用度认真对待便是。 郁里郁添带着点惊奇应下了:西二院不是说给老太君留的吗?怎么如今说是位客人主子?不过他们到底还是管住了自己的疑惑。 今儿紧张忙碌够久了,黎初晗和林星野两个很快洗漱睡下。 一觉鼾甜,导致第二天林星野回去东厢的时候居然赶上了郁里来收拾床铺。 林星野面无表情的坐在外间小花厅里,看郁里非常认真地整理那张完全没人睡过的床铺,又仔细看过屋内一应需注意的地方,然后过来给林星野请示说:“爷,屋里都收拾好了,早饭还是和主子摆一起吗?” 林星野继续面无表情,只微点了点头。 郁里一脸端庄行了礼,却在退出去前说了一句:“爷放心,往后郁里怕还是比不得爷起的早,还望爷不要怪罪。”说着也不等林星野说话,便快速退了出来,而后忍不住捂嘴偷笑着跑了。 林星野终于没再绷住,悄悄红了耳根:还是尽快把亲提了吧! 别真让自己成了初晗的祸害…… 想着就快步出了主院去找管家。 一早被郁里撞破的事,林星野到底没忍住和黎初晗说了,少不得被这小没良心地笑了一通。这之后,林星野就破罐子破摔了,丢开脸面正大光明的扎根在黎初晗这里。 郁里郁添两个表面看着还是老样子,林星野却少不得在心底默默多留了个神。 早饭后黎初晗两人去了一趟西二院,殷诺报了两人宴离一夜未醒,早上的汤水也是基本没喂进去。 林星野听过凑近看了看,露出的肌肤、衣发皆干净了,显然昨日殷诺还是认真伺候了的。只是宴离的脸色明显不复昨日好看,正暗自琢磨是否是他俩猜测错误,却听到黎初晗语出惊人:“就算不吃,也这么久了,便是昏迷着他就不用出恭的吗?还是你帮他去过?” 第63章 离主子吐了 林星野直听得眉心一抽;躺着的宴离也没逃过,忍不住颤了颤眼皮,这一回被林星野捕捉地一清二楚:这分明像是有神智的。 殷诺直接被问懵了,瞬间涨红了麦色的脸使劲摇了摇头:“没……没帮他出恭……”说完更觉不好了,暗哥儿也是哥儿,自己这说的什么孟浪话!再想到昨儿洗沐那场面……殷诺把自己惊的后退了一步:他们俩还能算清白吗?应该算的吧?他拿黑纱布结结实实把自己眼睛蒙起来了的!——虽然还是能依稀看见…… 他不禁眼里带点奇异古怪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被自己洗了的可是曾经的宴秀才! 下一秒他又觉得是宴秀才才好啊,没有哥儿的感觉了……脑子里念头来来回回,简直能把自己扯疯魔。 黎初晗哪知道殷诺在天人交战什么,看把人问的都吓退了一步,还以为自己一个哥儿说这种私密话太直白,殷诺作为一个传统的大进汉子可能接受不了,便也不再揪着这一点问了。毕竟他现在更操心的是为什么宴离真的就是不醒,连脸色都在暗淡下去,都让他开始担心到底有没有真救回来了…… 倒是林星野真上心了黎初晗的话,若有所思,随后第一时间拉着黎初晗到一边悄悄说了自己的想法。 黎初晗听得皱起了眉:“若真是如此心态,就怕他是故意求死……” 林星野点头:“这还只是我的猜测,咱们先试探一下看看吧。” 两人正想着对策,不料殷诺突然大声喊道:“不好,离主子吐了!” 两人赶紧回到宴离床前,发现躺足了不止一夜的人此时居然直接半坐起了身! 宴离垂着双眸,一手抓着自己胸前衣襟一手撑着床沿不停的作呕,床褥上洒落了些稀粥汤,床前地上也有一小滩,餐盘已经被端离安置在床头矮柜上。 长时间滴水未进,除了刚刚被强塞进口中的那口粥汤,宴离并吐不出什么,但持续压不下去的呕意不得不让他狼狈继续,停不下来。 殷诺忙忙的收拾了下褥子,而后想去给宴离顺一下气,却被人避了开去,反倒拿手推着他目视着那碗稀粥哑声道:“拿出去——拿开它——” 殷诺应了,快速将餐盘往外间端去。 看着稀粥端远了,宴离才慢慢止了呕意脱力地躺了回去,脸色唇色都浮起几分苍白。他没再闭眼,但双眸明显的不聚焦,空洞无神地望着帐顶。 床边两人看在眼里,心下起疑。因而粥碗路过时,黎初晗特意轻轻嗅了嗅,没啥奇怪的味道,并不是像是粥有问题的样子:总不能是早饭吃晚了的缘故?还是吃的油腻了?遂问殷诺:“早饭吃的什么?” “是大厨房一早送来的蛋花白米稀粥,说是听说这边的主子病了,给补身子的。小的之前试喂过一回,没成。这会儿怕粥要凉了,便想再试试,哪知……”殷诺看看床上已经睁了眼的人:他应该也没有坏事吧? 听起来也没啥不对的,黎初晗还煞有其事地拿了根银针验了验,林星野也凑过来看了,银针并没啥变化。他们两个对毒什么的可谓一窍不通,一时无法定论。 “把这粥先留着,尽快去找个大夫来看看,顺便也让他瞧下这粥有什么问题。”这会儿确定了宴离是心病,林星野反倒冷静了,让殷诺给宴离戴好半截面具,便打发他去找大夫。 殷诺很快领了吩咐去了。 林星野牵起黎初晗走回宴离床前:“什么时候醒的?” 意料之中的无应答。宴离依旧直愣愣对着床帐,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一阵沉默,好半晌林星野又说了一句:“你甘心吗?”声音很轻很温和,由音色里那份优雅加持,不像逼问什么倒更像是关心。 宴离这才正眼看向说话之人,双眸依然无神,但起码知道对上人了,只是说出的话答非所问:“……别费力气了……” 见他回应,黎初晗赶紧攀谈道:“说不定有希望报仇呢?” 不想宴离听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极具嘲讽的嗤笑了一声,好似在说你们痴人说梦。而后一下子又变回了原来那毫无动静装死的样子。 这般反应,黎初晗尴尬的摸摸鼻子,偷眼瞧林星野:我好像太冒进了…… 林星野轻轻捏了捏牵在手心里的手指尖,示意他不要在意,而后又对着宴离道:“既然我们能把你的命从驻容鸠酒下夺过来,你以为的全然不可能是否论断尚早?” 说着也没再管宴离半死不活的样子,牵着黎初晗去了外间。 大夫很快就来了,殷诺就近在东内街的药堂请的。 老大夫脚程比较慢,殷诺记着谨慎行事,特意提前进来将宴离的床帐放下来,只露了只骨节分明的手。 黎初晗两人跟进来看了,只觉这手不太像寻常哥儿,还是有力了点。于是黎初晗想都没想就掏了块丝帕盖上——就当宴离是个深闺哥儿吧。 林星野难得充满同情地看了一眼宴离那只手。 也亏得宴离足够消沉,才会放任他们折腾。 回春堂的老大夫终于好不容易在药童的搀扶下脚步匆忙地进了里间,不料又看到床前站了天人之姿的一对儿,当下便知这是这府里两位主子了。于是又带药童赶着请安。 听说这两位还并未成婚,但看这眼前成双成对的,怕不是已然常常出入同一个居所了,老大夫权衡之后便乖觉地只当两人已婚对待:“见过林员外,见过……正君。” 正君?这显然喊早了。林星野微挑了挑眉,带着点意味不明看向黎初晗:如愿了吗? 黎初晗:“……”挺好,自己曾经不过脑说出去的癖好,如今只能含泪默默担下。黎初晗断定就林星野现在对着他这放开了许多的性子,他敢露一点懊恼对方就敢蹬鼻子上脸! 孩子大了,胆子肥了,不听话了,不好对付了…… 第64章 只是刚有了身孕 正事在前,两人自不会轻重不分,心念来回不过一息眼神交流,两人即刻让老大夫与药童起身赶紧看看病人。 老大夫就着丝帕按着宴离的手腕良久,又似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他看看遮的严实的床帐,又看看黎初晗方向,再去看林星野,一脸的欲言又止。 见状林星野便示意老大夫去外间说。 殷诺及时告知了里头那位主子如何喝了粥后吐了,吐的什么程度。黎初晗顺势示意大夫瞧瞧那碗粥:“可是因这吃食不妥当?” 结果老大夫愈加欲言又止,甚至特意瞧了眼端坐着一身仙气的黎初晗显出几分不知所措。 林星野微皱了下眉:“这里皆是自己人,大夫有话但说无妨。” 老大夫这才行了礼告了罪,都以为他预备说了,不想转身就把自己的药童先遣了出去。 黎初晗几人看着老大夫这做派,心都提了起来。 老大夫复又行了礼,才状似忐忑的小声开口:“回林员外、正君。里头那位主子并无别的,只是……只是刚有了身孕……老夫瞧着日子尚浅,又有肝气郁结之象,故而胎息不算稳,怕是得安稳养养才好。呕吐不过是这位主子反应早了些,这早会儿便已闻不得荤腥,因而并不是这粥食有别的不妥,只之后注意着别让诸如蛋腥鱼腥再冲到这位主子便好了,回头老夫再开个方子……” 一席话说完满室寂然。突然的压抑让老大夫开始揣着手立在一边惴惴不安。 好半天,黎初晗才对着老大夫幽幽说了一句:“你说什么?……” 黎初晗一双澄澈的眼睛里全是明明白白的震惊,他几乎带着点儿茫然地又去看林星野,可林星野也好不到哪儿去,俊美的脸上皆是显而易见的惊讶,这会儿同样回望着黎初晗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一旁的殷诺更是听的脑浆都要凝固了,满脑子都是他一个汉子昨儿给人家怀着孕的哥儿沐了浴! 宴秀才真是个哥儿!都有孕在身了可不就是个铁铮铮的哥儿?!! 老大夫一看几人都是这种反应,大觉不妙,直接扑通一声对着上座两人跪下了,话音里都是恐慌:“是……是我一时嘴快,还望两位主子恕罪!我出了这个门定然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林星野这才回过神,但看老大夫这反应,显然是误会大了。可就在这府里,明面上的主人里汉子就他一个,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辩解。 林星野一脸无辜地去看黎初晗,可黎初晗哪里能这么快反应过来?他本就不清楚这种后宅事的惯例不说,光怀孕这件事本身就够让他没法消化的了。又看林星野拿这副神情看他,黎初晗会错了意都起了点羞恼,又控制不住地去扫了自己肚子一眼,然后生生打了个冷颤。他又故意去看林星野的肚子:好像比自己能接受一点——这才心里舒坦了些。 看黎初晗这样子,林星野就知道暂时不能指望了,他只能努力自己给自己证明清白:“大夫快请起。您误会了,里头是我远房表哥的夫郎,做郎君的一时脱不开身照看,便暂时托在我这里罢了……” 越说越觉得自己欲盖弥彰,林星野带着点怨念又一次向黎初晗求救:快点帮着证明一句啊,不然你要亲眼见证自己郎君给你戴绿帽了! 老大夫讷讷的应下了,却没有立即起身,他一直在留意着上头看起来还一脸不能接受的正君。毕竟越过正妻先有孕这种事,还是正妻受得冲击最大,这种时候郎君说的话都不一定作数,还是得看正妻。不然这后宅当家主子的怒火可不是他一个常人能承受的。 好在黎初晗这会儿也听懂了林星野的话音,便接了话道:“大夫快请起吧。我这位姊兄因他郎君近来一直不得在跟前,便有些郁郁寡欢,确实如您所说肝气不舒。只是我们几个皆不知他已有喜了,一时难掩意外,倒教您老看笑话了……” 老大夫这才转了神色,应声慢慢起身。 人家信不信这说法,林星野也不知道,横竖事情已经这样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在林星野心里只要黎初晗到时不介意流言,认定他的清白就行了。遂喊了殷诺陪老大夫开方结诊金。 殷诺还有些浑浑噩噩的,送老大夫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了。 等人走远了,回过味儿来的黎初晗拉着林星野去了外边院里,放开了狠狠笑了一通:“林员外渣汉子~这算不算宠妾灭妻?百年难遇的新鲜~” 林星野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能这么想我!?”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的! 更何况他林星野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妾这个字! 黎初晗仍旧收不住笑意。大概是在专一这点上对林星野太有信心,黎初晗还能放心地继续笑闹,少不得被林星野逮住“惩罚”。 突发奇想的林星野捧着黎初晗的脸蛋就一顿揉捏:肤若凝脂、如雪如玉,手感真好! 导致他没收住手,且变得完全不同以往那么小心轻柔,多少带着点汉子骨子里的侵略性,这么一对比可真算得“蹂躏”了。 这之后林星野似乎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大门,就总爱对着人一通揉捏,再煞有其事地说要适可而止,“折磨”的黎初晗各种难以言说,这是后话。 这会儿两人闹过一阵再面对宴离心情就愈加复杂。在黎初晗眼里,宴离这两个字几乎都能和大写的“惨”字划上等号了。 怎么什么事都能让他遇上呢?……都让人不忍去数这一桩桩的遭遇。 按黎初晗两人的分析猜测,这孩子恐怕是在被抓铺的时候有的,黎初晗都不敢细想宴离那时候遭遇了什么,便是林星野性子再冷淡,也对此起了同情心。 知道宴离有孕在身,殷诺都不需要人提醒,自发的处处上心。这首要便是得先让孕夫填饱肚子,可不能再这么饿下去了,大夫都说了胎息不稳,恐有小产之忧。 第65章 西二院的主子用饭了 宴离这么不振作,几人虽一致认为他应该知情,却又没想好怎么去告诉他这个残忍的事实,才能更温和一点。 只是没隔多久,因宴离一直拒食,殷诺情急之下就说漏了嘴:“您自己不想吃就罢了,可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总也得顾及下肚子里的孩子……” 几句话一出,一直了无生趣一声不吭的宴离忽然就激动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没有近过我身!——我从没让这群畜生近过我身!——不可能的!” 一通乱挥,打翻了殷诺端着的粥碗烫了手都没反应,一边又直往床里面退缩身子,脸上的神色几近癫狂:“没有孩子!哪里来的孩子!不会的! 你们骗人——不可能的——他们没能碰我——没有的……” 米粥撒了一地,便是碗也碎的七零八落。但是没人有心思顾及,几人都对着反应剧烈的宴离愁眉不展。 这种事上言语安慰过于苍白,甚至一个不小心又起反效果,便是有主意如林星野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对策。只能眼看着宴离闹了一阵,而后精疲力尽的歇下来。 此时院门口齐言忽然来报:“爷、主子,管家伯伯回来了,说是有事要报,让奴婢来喊您俩,得了空回院里一趟。” 殷诺得守着宴离容易脱不开身,是以今儿开始,齐言只要得机会便也得带上西跨院的传信。小丫头一下子忙碌了起来。 这会儿听她这么说,想必也是要事,黎初晗两人只能先吩咐殷诺好生照看宴离,先回主院看看。 回到主院一进,管家带了个人正等在大花厅——原来是铺子的掌柜找好了。 连日来被暗哥儿一事烦扰,黎初晗都差点忘了他还有铺子要开。 掌柜姓万,做布匹生意好多年了,他自己之前便有家老店,经营虽不出彩但稳定。却偏逢旱灾,支撑不下去了。如今只出来寻活计。这个岗位黎初晗也没想买断,而是直接雇佣,单纯讲利益便是——他重心本也不是往商业发展,且绥宁县里也多如此处理的,他便也随大流了。 布行掌柜一月十二两的月银,如今放眼绥宁县都难找第二家,所售货品又都是极好的质地,万掌柜自然十二万分的愿意。 店铺一开定然多了很多杂事,林星野便又从府里买断的里面提了个人,名叫陈青的汉子,让他跟着万掌柜负责来府里拿货对账之类。 只是这查账银钱出入之类如今还得林星野临时兼着了。黎初晗看着杂事越来越多越来越忙的少年,有点心疼,直催着管家再去找两个适合管账的,好让他把府里的担子也卸了。 管家应下了,想到手里还有林溪村里修路、建房两件大事,一时也觉自己焦头烂额,都恨不得黎初晗再找一个管家分摊了。 可惜黎初晗没能善解人意到他头上,不过月银给的足足的,管家也甘愿受着。 送走了万掌柜,管家又传达了易阿翁的回信:“老太君一切都好,身子也硬朗,着老奴转告两位主子不必挂念,只特意提醒两位主子在外务必注意安全。那边伺候的人,老奴也留了个心眼,目前看着妥当,还请两位主子放心。” 黎初晗两人安心了一点,这么多天了愣是没找着空回去看看,只能暂时靠管家带些东西、带些消息去。 “这是爷您要的书籍,老奴陪着老太君一起收拾的,您那边老屋里留有的全给带来了。”管家又示意他们看一个木箱。 “这是要做什么?给我读的?” 黎初晗看着有十多本书,有点头晕目眩:到哪里都逃不掉的课业…… 结果林星野就捡出来三本启蒙的,剩下的又装回去,神神秘秘道:“这些我有大用处,这几本给你习字足够了。” 黎初晗:“???”臭小子会明张目胆地藏秘密了? 早已过了午饭时间,两人趁这空档回二进院用饭。 正吃着,郁里郁添两个忽然说到西二院的主子连着几餐都是清淡粥食,大厨房的意思需不需要再加点别的补足营养? 黎初晗想到宴离的状况便允了,只说要些开胃的,不要过于油腻荤腥味儿大的。郁里两人应下了,鉴于说那边那位是病着的,两人倒是没多想。 这多备着点菜色,虽然希望很小,但黎初晗还是希望殷诺能出奇迹,争取让宴离吃进去两口。不然怀着孕一直饿,晚点低血糖都是轻的。林星野对此不太乐观,他能感觉到宴离对自己变成了哥儿的抵触极其严重,又遭如此重创,设身处地想想短时间内扭转心理确实难为人了,只觉要做好长期应对准备。 两人正吃着,齐言忽然过来,一脸笑意:“爷、主子! 西二院的主子刚刚肯用饭了,吃的不少,殷大哥可开心了,直让奴婢去通知大厨房再给添一份,奴婢想着这是好事,顺便来知会两位主子一声。” 正考量这事的黎初晗心下一松,跟着露出点笑意,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这太反常了,笑意都直接僵在了脸上。 “走,去看看。”林星野更是连饭也不吃了,直接牵起黎初晗就往西跨院去——直觉告诉他宴离那定然有问题。 齐言发现了主子们反应不对,忙忙的又跟出去。 留郁里郁添两个一肚子疑惑,又不好直接问主人家。 “爷看着怎么这么紧张那边那位?”郁添忍不住对着郁里道,“咱们主子看着都不怎么高兴……” 郁里睨了郁添一眼:“主子们的事少置喙。” 郁添撅了嘴:“我就跟你随意聊聊而已,又不往外说。我只是觉得爷那重视样,那边那位会不会坐上侧君的位置,那咱们主子岂不是……” “添哥儿!”郁里沉下脸,“少胡说些没影的,仔细刚吃了两天饱饭就招了灾!” 郁添脸上显而易见的不高兴了,但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等黎初晗两人急匆匆赶往西二院,殷诺正拿着面铜镜从里间出来。 第66章 暗哥儿真相 两人一眼瞧见不明所以。倒是殷诺主动说起:“离主子刚刚要个镜子说要看看自己如今的样子,小的就给拿了。这会儿又说不想再见到镜子,小的就给拿出来了。” 黎初晗:“……” 为何如此反复不定? 他正想问问殷诺宴秀才曾经是个什么性子,这会儿怎么一股作起来了的感觉,一旁林星野却猛的脸色一变,话都没来得及说,只轻捏了一下牵在手里的指尖示意,便匆忙奔进了里间——又是那种忽然从心间窜起的不安!林星野很是恼火。 里屋宴离端坐在床上,下半身盖着薄毯,一身里衣穿得齐整,披着的墨发也不见一丝凌乱,端正的双眼里此刻居然有了神采,整个人显露出来的都是曾经宴秀才那时的气质——如果忽略被林星野攥的死紧的手,和他额头花印上已堪堪抓破皮的几条痕迹的话。 此时的林星野一语未发,只紧盯着宴离神情,又暗自在握着宴离腕间的手上加了点劲——宴离在跟他较劲。也就他们两个都不是普通人,不然这个力量捏在正常人的身上,骨头都要碎了。 宴离也死死盯着林星野,这会儿他眼里倒是有神的很,只是明显是一种想把人掀翻的狠劲。 黎初晗紧跟着跑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若不是他看清了这两人那几乎要打起来的架势,还以为这盯得目不转睛的是有多深情…… 两个人僵持着。黎初晗都没敢发出一点声音,就怕他俩受惊真不管不顾打起来——这里头还有个双身子! 好一会儿过去,宴离忽然轻声说了一句:“你也是。”而后率先松了较上的劲,随即整个人都温和下来,有一种好似找到了同伴而一下子被安抚的意味。 林星野随即也松了手,一片坦然:“对。我也是。” 宴离瞬间流露出强烈的认同感,整个人都显而易见的正常起来。 黎初晗在一边悄悄松了口气,对这人反常吃起了东西的警惕都暂时放下了。 此时殷诺放了铜镜进来,见了屋里三人正想说什么,不料宴离率先对着殷诺开了口,居然还是一副很温和的口气:“你先出去一会儿……去外头院里守着,好吗?” 这一位主居然能这么主动客气地对自己说话,即便内容不怎么样,殷诺一时也受宠若惊,他看向两位主子,见黎初晗轻点了点头,忙不迭地应下了。 殷诺很快又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他们三人。 宴离又看向黎初晗:“这一位呢?” “不必,没什么需要避着他的。”林星野说的异常肯定。 宴离又是那个满是讽刺的嗤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凭什么信他?他又凭什么信你?!” 这话黎初晗就不爱听了:“不同族类怎么就不能有点信任了?你不能因为一次遇人不淑就一杆子打死所有人。” “可大进不允许。你是大进人,我们却不能是……” 黎初晗心道:你只是不能是,我干脆根本不是…… 但他不能说,更不可能在此时跟宴离争这种傻问题,便没再出声。只是宴离这话多少表明了大进对异类的容忍度有多低,黎初晗不禁又一次庆幸自己遇上的人是林星野。 看宴离这么防备排斥,当下黎初晗便示意自己先出去,林星野下意识一把拉住。但黎初晗心里自有考量,便学着林星野轻捏了一下对方指尖以示无碍,很快也退出了屋子,还特意给他们关好了门。 宴离冷眼瞧着他们的小动作,待人离开一张口就是连着几句:“他真的能容忍枕边人有着能轻而易举要了他命的力量?还是他根本不知情?你一直骗着他?” “自然容得。我们之间也无须欺瞒,没有那个必要。”林星野一脸肯定。 “他不怕吗?不怕你哪天在他睡梦里轻轻那么一拧脖子,就一切都结束了……而你,不怕他实际上表面有多爱你、背地里就有多怕你吗?” 林星野听不下去了。 如此怀疑、轻视他与黎初晗之间感情的话,哪怕说的人是可能知道所有真相的宴离,他都接受不了,当即不客气道:“他不是你曾经的夫郎,你大可不必替我们这么操心。” 宴离被怼的怔了一下,半晌才自嘲的笑笑:“也罢,确实是我多管闲事了。以你如今显露的能耐,当不会混的如我这般不堪才是。” “那不是我的能耐,是他的能耐。”林星野意有所指,想到才出去的人,眸光里是掩不住的温柔。 宴离听懂了也看懂了,就更加扎心刺眼。他下意识的抬手按了按额头的花印,视线落在自己小腹上,极度绝望,而嘴里却依旧说着劝慰地话:“……离他们远点,别让他们发现任何异样,把自己当成常人好好活着……” “他们?确实是最上头的人容不下我们对吗?”林星野正起脸色,“我们到底是什么?暗哥儿又是怎么回事?……” 宴离轻点了点头,在听到“暗哥儿”三个字时忽然变得极其愤然:“哪有什么暗哥儿?!不过是为了骗过无知百姓光明正大捕杀我们而撒下的弥天大谎!从来都是!!!原本无辜的平民反倒成了催命的助力……何其可恨!” 真相终于露出冰山一角。 这一刻林星野只觉果然如此。 一时又好似松了口气又似乎越加提心。 对手显然极其棘手,但总算是搞清了具体目标。只是有一点他愈加不明白了,既然没有暗哥儿一说,那宴离怎么…… “那你是本来就是哥儿身吗……” 没等林星野说完,宴离越加激动,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我不是什么哥儿!我只想好好当着我的汉子!是他们不放过我!临死都要把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我本来该是个汉子!……” 林星野只觉更加迷惑:“可你都有身孕了说明还是哥儿啊……” 宴离直接下了床把林星野使劲往门外推:“你走吧!记着我的话!好好当你的汉子!你走——!” 念及对方有孕在身,眼下情绪又如此不稳定,林星野便顺着人意退了出来。 里屋的门瞬间被砰的一声关死。 第67章 自戕 那力气大的,门框都晃了晃。 林星野没在意,毕竟之前宴离还想抠掉自己的花印,大概是真的很不待见自己的哥儿身了,自己这么反复提及,等于一直挖人伤疤,人家脾气大也正常。 不管怎样总算有了点收获,林星野心态很稳。既然宴离那边急不来,他这会儿便想着见黎初晗了,想跟他分享自己的所闻所想。 几个跨步打开了外间的房门,林星野一眼就看到外面翘首以盼的清俊身影,不禁微微勾起唇角。 可下一秒他连嘴角的笑意都没来得及收就又一次转身冲回了里屋——又来了!!! 又是那种恼人的情绪牵制,这回还是前所未有的强烈!林星野很是气愤!又不能真放任宴离出什么事,只能压着这股气折返。 里间的门此时居然还被反锁了,耐心全无的人直接一脚踢上去,根本没想着收什么力——上好厚重的黄花梨木门应声碎裂。 匆忙跟进来的黎初晗和殷诺都被他这大动静吓到。 黎初晗还来不及琢磨为何林星野会有那么大火气,就看到了一身鲜红倒在床边的宴离——睁大着一双失了焦的眼睛。 一角尖锐的碎瓷片落在手边。 几人快速扫了一眼:脖子、心口、手腕、小腹……一处接一处——这简直把自己扎成了筛子!可真下得去狠手! 鲜血渗出的极快,一眼便知但凡只要他们拖晚一刻发现,绝对能把血流干,而后死得透透的,再也救不回来…… 这场面与之前乱葬岗有的一拼。黎初晗与林星野经验都攒上了,应对熟悉。 只苦了没有经历过的殷诺,高大健壮的人煞白了个脸眼看着摇摇欲坠,被林星野毫不留情的一句厉喝遣出去备热水。 几次三番被宴离牵制,林星野那点本就不充沛的同情心几乎都给磨干净了。这会儿对着宴离好比对着一块生肉,丝毫不带情感,只专心听着黎初晗指令,配合施救。 还是自己处事不周,这会儿才又要让黎初晗再一次费心费力费药。 宴离对饮食态度的突变、想去抠掉花印的失常之举、突然愿意述说秘事——一切的一切,可不都是弥留之际才可能的所作所为? 自己居然被宴离一时的认同感给麻痹了,居然去放他自己一个人独处!…… 林星野懊恼不已,特别是这会儿黎初晗还反过来温声安慰他,令他一时备觉温暖又不免沮丧——他又没照顾好初晗,反倒又劳累初晗照顾别人的同时又得顾及他心情。 黎初晗在宴离各处伤口堪堪结痂就不再用万能液了:“这样子看着还行吧?好全了殷诺那也交待不过去。” “嗯。”其实林星野这会儿都发狠了只觉宴离死不了就行了,不值得黎初晗再多浪费药。但他明白黎初晗的处事原则,没多置喙。 等殷诺再一次惨白着脸端了热水回来,黎初晗两人就不由分说地将人全权移交,径自去了外间。 殷诺这会儿哪顾得上什么哥儿不哥儿,只想着宴秀才怕是要没命了!得抓紧给他弄整洁一点,不然万一……结果定睛一看:“?” 宴离的脸色居然比自己都好上几分…… 而这去了外头医馆里几乎是必死程度的伤,这会儿已然都快结痂了。 殷诺不知他这两位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一时只觉心脏砰砰乱跳,说不清是敬是怕。 黎初晗两人在外间坐定,再一次等着宴离醒来。 期间林星野一直沉默不语,黎初晗瞧着就知道这人定然又责任心过度了:“该是他一直就有这个念头,所以你再防也是早晚的事,如今发作出来也不一定是坏事,可不要再怪到自己头上了。” “我知道,我没有。”林星野索性搂过黎初晗身子,微躬身将自己脸埋在黎初晗肩颈,嗅着对方熟悉的气息,心下稍安。半晌他居然冒出一句,“宴离太让你操劳,又费了你那么多药,还总影响我,我嫌弃他了……” 小孩子一样抱怨。 不过这份坦然倒让黎初晗松了口气,都有心情故意逗他:“……那不然再把他扔回去吧?” 不想林星野真斩钉截铁答了一句:“甚好。” 黎初晗只觉好笑。他也算明白过来,这俩梁子是真结下了。 这会儿想起之前林星野那一脚踹的,怕定然不全是因为事态紧急,于是带着点好奇随口问道:“所以你刚刚是真生气呢?生那么大气?” 不想林星野一惊,立刻正色坐回来,扶着黎初晗双肩紧张地盯着人神色:“是有些生气。我吓到你了是吗?你害怕吗?我……我……”——宴离的话到底还是有影响,这会儿林星野惶恐突生。 黎初晗清浅的摇头,神色都不带变的:“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什么力气,你看我怕过吗?什么傻念头……就是看你发脾气挺新鲜的,我都没见过居然有人能点着你这么大火气!” 林星野提起的心放下来一点,又觉万分委屈:“他一寻死觅活我就无端有感应……我都不想面对他。” [要是能把这神奇的东西应在初晗身上就好了……]林星野一边痴心妄想,一边更觉宴离膈应。 黎初晗明白那份憋屈,自不会无理取闹,虽然他对此也很膈应:“他没说这是为什么?” “没。很多事都没来得及问,该是他根本没打算说。” 正说着殷诺喊了声离主子醒了。 但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宴离带着点疯劲的胡话:“还救我做什么……一个哥儿,加一个孽种……哈哈……我还活着做什么?!你们救我做什么?!死都不让我死?!要我这么活着?!……” 林星野当下本就烦他至极,再听这种话简直怒火中烧,进来对着宴离就是劈头盖脸一通训:“够了!收起你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你以为我们乐意?放着生机不抓只顾逃避比谁都懦弱,就别争做什么哥儿汉子了!这般作态是哥儿是汉子都没用!哥儿怎么了?你的命还不都是哥儿救的?!你的命现在开始是我家哥儿的东西了,你再敢丢弃试试!!” 第68章 后人 黎初晗:“……” 这霸气的,他都快不认识眼前人了,这还是他以往的少年吗?…… 殷诺:“……”才刚见识过这位爷的威力,大气不敢出。 连宴离都被唬愣了神,停了一时发疯,甚至真恍惚考虑了一瞬:似乎他说的也对? 见宴离安静下来,林星野趁机说出了最想对他说的话:“你最好从此收收你那心念,别一想不开又得牵连我心绪!!!” 宴离露出一丝错愕:“什么意思?” 他心态正常的时候脑子本就灵活,当即反应过来:“我能影响你?你能感应到?” 林星野并没有再回答,撇过头一副不想再理你的架势。 但是宴离上心了,他第一时间想到一种可能。 能感应到族人生机将要枯萎的,只有一类人,便是对方定然是他们一族守阶人之后! 宴离这才有心情去细细观察面前的林星野,才发现对方长着一副无可挑剔的俊美模样,身姿也属一样的挺拔修长,堪堪能与幼年那模糊记忆里同样修俊的身影对上。 [后人……]宴离内心激动异常,[这定然是位后人!]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也许真能回去族地了!他不止一次幻想、却从来明白生来都不能再有机会的事,如今居然还有转机! 他们一族居然真的还有后人流落在大进!而有后人就必然有能力找到回族里的路! 他真的有希望回去! 只要能回去……宴离一手按着小腹堪堪愈合的伤口,眼神奇异:有孽种也没关系,能回去就还有希望! 宴离整个人忽然显而易见的有活力起来,开始配合殷诺给他包扎各处伤口。 倒是殷诺这会儿又顾忌起他是个哥儿有点束手束脚。特别是对上小腹上的伤口,大进传统的汉子看着心情极其复杂:也不知孩子怎么样了?还保得住吗? 宴离根本不在意,或者根本不待见肚子里这个,只管当它不存在,见殷诺放不开还豪爽放话:“随它去吧。你就当我还是曾经的汉子好了,这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这态度把本就满脑子拉扯不清的殷诺给整得越发不知如何下手。 见状宴离主动跟殷诺闲聊起了别的:“我好似记得你,你是否曾跟在苏小公子身边?” 殷诺一下子又被带偏了注意力:“是,难为宴秀才还记得小的…” …… 黎初晗内心魔幻的看着这一副全然和谐的样子——宴离变了个人似的。他不由得悄悄跟林星野咬耳朵:“这会不会是另一种不正常?” 鉴于此人前科历历在目,林星野毫不犹豫点头附议。 不料更魔幻的还在后面。 宴离:“那你怎么……定然是被原主发卖了吧?没事,那种娇蛮跋扈的,就是离了才是出路!你现在的主子……这…我竟还不知咱们主姓甚名谁……总之比他们强了千百倍!现在的多明理啊……” 这是居然夸上了??? 黎初晗瞪圆了自己一双澄澈的眼睛,心道:完了完了,宴离怕是真疯了!便是林星野也觉得这转变又奇奇怪怪的,让人不得不防。 直到殷诺示意宴离看向黎初晗,宴离突然就哑了声。 “咱们府的主子姓黎。另一位是咱们主子的未婚郎君,姓林。” 待听完殷诺这般认真地介绍,宴离更是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林星野。 林星野不由自主地木起俊脸:“……” 黎初晗好似看懂了,宴离这是嫌弃族人不够出息的意思?可怜的星野是被误会了,但他怎么有点想笑?不过黎初晗似乎明白过来宴离不像是疯了,更像是忽然决定了要依附自己族人活下去而给出了应有的态度。 林星野自然也察觉到了,但对他来说能让宴离安生似乎不算坏事,便也随他去。 见诸事都差不多了,林星野又故意当着宴离的面要求了一遍,殷诺须得守着宴离寸步不离。 宴离听着神色如常并不反对。只在黎初晗两人准备离开时,忽然一个快步拦下了林星野:“等等!”——也不管自己手腕上的白纱布还牵在殷诺手中。 林星野眉心一跳,下意识的去看黎初晗。黎初晗已微变了脸色马上一个跨步挤进他俩之间,对着宴离道:“还要做什么?” 宴离倒也不介意黎初晗反过来拦着,视线越过他看向后面的林星野:“之后我能去找你吗?去哪能找到你?” 一句话气氛突变。 黎初晗沉了脸,心下不快。林星野默默深吸一口气,特意当着人面直接揽上身前人的肩,轻按了按示意安抚,才对着宴离漠然开口:“我不认为你一个‘已死’之人短时间内方便出这院子。有需要什么殷诺会帮你传达。” 宴离听罢倒很干脆,微退一步让开了身:“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若我无聊透了,也许能找你……们说说话而已。” “想解决无聊还不容易?你之前既然是个秀才管账总能行吧?府里那么多账目等着人呢~”黎初晗压不住冒出来的醋劲儿,便很扒皮地想逮人无薪打工。 冷不防拦人给自己拦出一宗活的宴离:“……行。”——自己毕竟白吃白住还欠了人救命之恩,也不能什么都不干这么不要脸是吧。 回院里的路上,黎初晗一个人噔噔噔走在前面,显然心里依旧不太舒服,明摆着一副拈酸吃醋的样子。林星野看在眼里又是开心又是心疼,几次悄悄跟上去牵人手都被“挣脱”了。好在他知道黎初晗理智上很明白,不过一时心气不好排解,便任由人闹着,只管不住的陪着哄着。 黎初晗话语里都是夹着怨气的委屈:“我感觉我费劲巴拉地弄了个情敌回家!” “怎会?!”林星野失笑,“你忘了我有多嫌弃他了?”说着又一次悄悄去牵人手,不想黎初晗居然有防备及时闪避了一下,最终林星野只握住了手腕,但黎初晗也没再挣,就这么别别扭扭的被握着走了几步。见林星野居然没再多解释,黎初晗性子又上来了,故意猛的停下步子。林星野反应极快地止了步,一个顺势干脆把人抱了个凌空。 将近一米八这么大个人,他单手就能轻松抱着,就如抱孩童似的——握在黎初晗腕间的手全程都不曾放开。 第69章 是你教的啊 这下黎初晗“老脸”微红,不好意思再闹了,只就着那点醋劲对着林星野不错眼的视线不闪不避。 难得这么“勇敢”一回,自然换来了林星野眼神越来越灼热,熨的黎初晗只觉整个身子都要烫起来了。更要命的是,他还察觉托在臀下的手轻微动了一下,黎初晗只觉脑子里一下轰鸣,红意瞬间爬满了白皙的脸,忍不住轻声喝道:“星野!”但语调绵软,不起该有的效果,反倒有种欲拒还迎。果然下一刻就迎来了被握着不放的腕间被清清楚楚地贴上了对方温热的唇,一口亲完还不够,脱离之际还轻轻啃咬了一下——一股灼热瞬间就窜遍全身,黎初晗几乎即刻就软了身子伏靠在了林星野发顶:“你……”出口的声音都带了丝黏腻,黎初晗果断又闭上了嘴。 偏偏林星野这会儿好似对此皆无知无觉,只管一脸正经地抱着人往主院里去。 好一会儿才攒回了点力气的黎初晗哪里还想得起别的,当即又羞又急道:“放我下来,我还有没有脸了!” 可惜这会儿放下也来不及了,齐言已经在一边看着偷偷捂嘴笑起来。 恼羞成怒的黎初晗一把拧上了罪魁祸首的腰,林星野随意拦了一下没拦住,也不在意:“心上不难受了吧?” 黎初晗轻“哼”了一声没有反驳这一点:“你哪学来的这种……?”一时没好意思明说,只能含糊过去。 不过林星野自然听得懂,勾着唇极其坦然:“是你教的啊。” 黎初晗:“???……”你这确定不是“污蔑”? 到晚间都没想出来自己如何教坏了人的黎初晗临睡还是抛弃了所有别扭,实诚地主动窝进了林星野怀里。 林星野满意地将人搂实了,一如既往宁可强忍悸动就是不肯放开。 正待睡去,他忽的问了黎初晗一句:“你就放心宴离这半个陌生人管账啊?” 已经睡眼迷蒙的黎初晗心思奇巧:“他一个黑户做什么都不便,便是想贪多也没法放开了花,所以大概率不用操心他能贪出什么花儿来了,这还能出什么大岔子?” 林星野听着居然一时无法反驳。 宴离就这么边养着已经算不上问题的伤,接下了府里的账房一职,后边伤好了甚至连带新开的铺子账目都往他这边送,直接给管家省了一桩事,甚是舒心,一时对着西二院的客人主子另眼相看。 这般情况宴离虽然有点忙碌,但正如殷诺所说宴秀才学识过人,些许账目而已,难不住他,倒真像是拿来打发时间用的。 至此宴离似乎有安稳住下的迹象,不再闹腾。 只是每日的餐食,那日老大夫还说轻了,宴离哪止是被蛋腥、鱼腥冲,根本是一点荤腥都沾不得。府里的肉食是绥宁县里都排的上号的全乎,鸡鸭鹅牛羊猪种种皆有,做法又有他们员外爷几次三番的挑剔纠正,因而菜肴出来算得上色香味俱全了,如此宴离竟也没有一样能安生吃下去,硬塞也基本都没躲过吐了的命,无奈只得餐餐靠些酸素糊弄过去。 把跟前顿顿看着的殷诺愁的眉头打结——这样下去身子怎么撑得住?不过两天他就忍不住报到了黎初晗跟前,黎初晗听了也觉太伤身,便将小世界里的一些奶粉、蛋白粉之类高营养适合孕夫的东西换了包装,送了一些去西二院。殷诺并不得认得这些是什么,但主子特意赏的,冲泡起来又比精贵的酥酪都香甜,自是觉得又是两位主子神通广大,弄到了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且看着宴离居然能喝下去一些,他倒是放心了很多。 其实觉得宴离状况不好只是旁人看着,他本人自觉精神的很,特别是过了两天账之后,人愈发积极向上了。 黎初晗两人看他好不容易心态好起来,便没急着去问那些秘事,只想他各方面再稳定一点。 这两日又下了场雨,雨后居然就好似直接入了深秋。气温一下子就降了许多,与炎热再无一丝干系。 黎初晗正好趁机给铺子供了一批厚实的新货,顺便准了给府里人统一配几身厚秋衣。黎初晗又想这都快要十一月了,冬装做起来繁琐耗时,便又跟领头的管家娘子提了入冬的厚衣服也一并开始备起来。府里众人又开始热闹忙碌起来。 这会儿黎初晗陪着林星野在听陈青汇报铺子的情况。为什么是陪着?显然是因为黎初晗是真·甩手掌柜。 大进平民百姓不允许明张目胆地穿绫罗绸缎,因而这之前,家底再殷实的百姓也不负布衣之称,往日能穿上身最好的料子不过就是各色细棉。黎初晗供的料子就恰好补足了这一点,即便价位比细棉还高些,也是给了百姓们更多的选择,因而黎氏布行一经开业便广受欢迎,销量可喜,并逐步成了平民选择里的最高档次。加之又与有身份人穿的丝绸一类不冲突,供货又是定量,没有过度侵占市场,反倒不经意成了一门容易生存的好生意。 万掌柜每日乐呵的嘴都合不拢,自觉掉进了福窝,自发积极的忙活着,倒是省了黎初晗两人再分心去惦记。 这会儿听陈青报上来的情况也确实如此,黎初晗便觉除了供货,他都可以直接丢开了。 两人就合计着回一趟村里。府里可以暂时托给管家和宴离。 因着听了可能得住上几日,郁里郁添便收拾起东西来。 其实有黎初晗在什么都不缺,不过这两小哥儿心性还不明朗,林星野自然不肯黎初晗多增一点危险,是以就按常人一般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郁里郁添便细细问了村里情况,再考量带些啥,结果一收拾就收拾出来几辆骡车的量——要知道他们林府的骡车那车厢比之外头的还大了一个号! 黎初晗看的眉心直抽抽:去村里那是得爬山阶的,好陡好长的,这是准备白受什么罪呢?偏偏林星野还只管在一边勾着唇角看戏,被黎初晗一眼瞧见:“看来你是做好连骡车一并扛上去的准备了,是吗星野?” 第70章 横竖人都是他得的 林星野笑意一僵,赶紧自觉地去吩咐筛减东西——这可不兴实践,即便他力气再大,也到底还是个人,这太为难他了。 最后定然是一切从简,简的不能再简。连郁里郁添黎初晗都想留下一个——村里屋子都没造好,根本没多余地方住。 只是一时选不好留哪个,郁里两人看着又都不太情愿留下,一边又是林星野说他那边还有间放杂物的小屋子可以将就挤挤,黎初晗便又作罢了。 即便如此轻省,最后出发还是驾了两辆车。郁里郁添并他们的行李,以及一些特意带去村里的东西一辆;林星野和黎初晗并着行李单独一辆。 一路顺利过了西城门。 这会儿的林溪村,正有热闹瞧呢。 大早上的居然来了个县里的官媒,据有见识的说这一位是顶顶出名的红媒婆! 村里人哪见过这阵仗?有心的肯花个私媒钱就不得了了,更多不济的,一身红布衣就私下把人领回了家,再去县衙内媒氏那领了婚书,便也算是正娶了,何曾动用到官媒? 村里老老小小,得了闲的都好奇着呢,路过都悄悄打量,眼见着那红媒婆领着个小婢一路径自往村尾而去。 村尾易阿翁院里,秦氏正陪着老人用早饭。他之前过了晗哥儿的所谓考核,被雇来照顾易阿翁生活起居,这会儿都十多天了,各方面都已熟络上手。待老人吃的差不多,他便麻利的收拾桌子。 以前在外看着还不切实,直到他真跟在老人身边仔细见识了,才明白晗哥儿家底殷实到多吓人的程度。就说他如今只是帮工,餐餐吃食就能跟着老人白米白面、有荤有素。这还是小头,真说起来也就单家里东西富裕罢了。不想前两日居然来了位自称管家的严肃汉子,带了家丁并许多礼品,口口声声称易阿翁老太君,说自己主子是晗哥儿,在县里买了大宅子想来请他去颐养,虽说易阿翁当场就拒了,但不影响秦氏被惊呆:我的乖乖哎,晗哥儿都已经做了县里的小公子了!可变成了正正经经的小主子了! 秦氏完全不理解怎么老人会不愿去享这么大福,但老人留在这他才有如此活计做,是以他也不多话,只凡事愈加上点心,毕竟这显而易见的能给自己好处不是? 这会儿收拾完,正准备泡老人惯喝的茶,院外忽的响起一个带着欢喜气的声音:“有人在家吗?” 此时的黎初晗几人才到村头山阶下。 他们出资修的路还只起了头,只远远看到招来的工人们在热火朝天的干活,自然还不能用上,进村还得老办法。 骡车远在离山阶好远一段路就不能再通行了,两个车夫自觉充当起了搬运工。这么久以来能看到林星野空一次手上个山不容易,一时高兴的黎初晗当即就给这两有眼色的车夫打了赏。 意外得了赏钱的车夫们兴致高昂地背着大包东西走在最前——他们跟着管家来过一回,这会儿也算熟门熟路。 郁里郁添背着自己的小行李包跟在后面,再是黎初晗,林星野垫后。 这才小雨后第二天,泥阶上还余了点湿气。黎初晗又是个有前科的,林星野便分外注意着他。 哪曾想黎初晗“一朝被蛇咬”,变得极其谨慎,一路上去都很稳当,反倒是郁里郁添两个登高没多久就开始脚步虚浮——该是有点恐高。两人战战兢兢地坚持了一阵,郁添还是不慎打了个滑,一下子整个身子都往一侧倾去,眼看着都要带倒黎初晗了,这半山腰可不是闹着玩,林星野顾不得什么大防一个箭步上去就揪住人后衣领拎了回去。 走在前面的车夫们都回看了过来,黎初晗、郁里几乎同时出声:“没事吧?” 重新站稳的郁添白着脸用手抓着前衣襟半晌没回神,脑子里除了后怕还有一个很清晰的念头:爷的力气也太大了点…… 又缓了几息他才出声:“回主子郁添无碍,谢谢爷救命之恩!耽搁了两位主子赶路实是郁添的不是。”只是恐于山道险陡他并不敢做多大动作行礼,便只就势曲了曲膝。 多大点事?黎初晗和林星野自然不会计较。几人继续专心往上走,终是顺利到了村头。 村头大树下闲聊的三两村人,见着黎初晗几人大包小包的过来,先是有些震惊,而后忽然爽快熟络道:“这不是晗哥儿和林小郎君吗?哎呦你俩个如今可真像是县里人了,瞧这体面的! 哦对啦,俺还说这些做什么?!晗哥儿你快家去吧!你今儿可是有大喜事!人家县里的官媒来提亲呢,你阿翁就等你点头了!嗬嗬……” 正想打招呼的黎初晗:“什么?!!!” 这方面他可真的毫无心理准备,震惊之下出口的声音都差点变调。 旁边林星野略不自在的撇了下头轻咳一声。 黎初晗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才收起了惊吓,只跟着也起了点不自在——毕竟曾经答应了是一回事,平日里说林星野是未婚郎君确实也说的顺溜,但这会儿可是动真格了!黎初晗不免期待里面又多了点复杂感触。 几个村人第一次看黎初晗如此失态,皆笑开了:“到底是终身大事儿,瞧把哥儿激动的——” 黎初晗尴尬地笑了一下,强装镇定地跟几位村人打了招呼,而后就跟忘了旁边人似的,略显仓促地率先往家走去。 郁里几个看着形势只管默不作声跟上。 林星野也紧着打完招呼又跟上来,很快就又和黎初晗步伐齐平。 黎初晗偷瞄一眼身边人,见他噙着点笑看向自己不出声,没多会儿也没忍住跟着露出笑来——不就是出嫁吗! ?他豁的出去!横竖人都是他得的! 两人又并肩而行。 身后缀着四个背着包袱的尾巴。 行至易阿翁院子附近,黎初晗一眼见着了新宅子的地基,就划在林星野屋子不远处,规划的和县里的府邸一模一样的格局。 因着这事全权交给了管家,是以这会儿两人也不去插手,只远远瞧了两眼工人干活便直接进了易阿翁院子。 毫无意外最先听到了媒婆的声音:“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太君既是咱们哥儿唯一的亲人,自当由您做决定……” 第71章 又来一个官媒 紧接着便是易阿翁略带严肃的出声:“话虽如此,老身就这么一个哥儿,自当是想他更加称心的,这么大事总得过问他一回,听听他意下如何……” 还真如村人所说,易阿翁是在等黎初晗自己拿主意。 因着林星野和黎初晗从头至尾都只两人自己认定的,因而就略过了“下达”之类环节,致使媒婆第一次上门已然形同纳采,按习俗林星野不好去跟前杵着,便示意了黎初晗先带着两个车夫并郁里回自己那边整理东西,留了郁添陪着黎初晗进去。 黎初晗对这些繁琐礼节根本一头雾水,便只管听了他安排。 堂屋里,易阿翁正对着门坐在右手边,左边便是涂脂抹粉插花戴簪的媒婆在絮絮叨叨。秦氏正在给两人续茶,黎初晗和郁添进来,他倒是第一个出声:“哎呦!这不是巧了,咱们哥儿居然回来了!” 不待黎初晗反应,媒婆噔一下立起身奔到他跟前围着他转了两圈,那一头花翠不住在黎初晗眼前晃啊晃。 可现下黎初晗眼里媒婆再花哨也没易阿翁一头花灰打眼! 他没顾得上几乎要贴着他转的妇人,只忍不住惊讶道:“阿翁您这是染发了?” 易阿翁曾经全白的头发这会儿居然变成了“奶奶灰”,黎初晗只觉好时髦哦…… 易阿翁还没开上口先抽了抽嘴角:[这个混哥儿……还敢问! ]但鉴于有外人在,他也不能明说什么,只能摆出一副“回头算账”的表情避过这个问题:“回来了。正好先见见客人,这位是花媒婆,来做什么,想来也不必我多说。” 秦氏听易阿翁这么一说赶紧闭上了自己欲不吐不快的嘴,只立在一旁看着。 黎初晗只得压下好奇先跟媒婆见了礼。 郁添趁机过来给老人行了大礼:“奴郁添见过老太君。” 座上肃着脸的易阿翁稍一愣,随意点了点头便喊人起身。 郁添乖顺的退回黎初晗身后。 花媒婆早就瞧着黎初晗这长相身段极其满意,这会儿见他举手投足更是全然没有村哥儿气,还有贴身小侍跟着,活脱脱一个县里有教养的小公子,一时只觉当真值这百两银子!不,赚了!这还能陪嫁一个呢,小侍看着也算能入眼。 虽然老的那边一直不松口,但看这情况应该搞定了这个小的就能成。内心笃定成事的花媒婆张口更加热络:“这就是咱们晗哥儿了吧?哎呦,头一次见这么个标致的模样,花婶看着都欢喜,更不要说人家郎君了~婶子跟你说啊,婶子这里的这位郎君,是个在县里有头脸的,人长得高俊……” 这边花媒婆百般好话,直把黎初晗说的晕头转向,一时都想埋怨林星野干嘛不找个话少点的。 而村头唠嗑的几人当时目送了黎初晗这个当事人远去后,还没止住话头,依旧津津有味地绕着这个话题:“俺听说来提亲的是县里真正身份尊贵的,俺早会儿路过和秦氏说了会话,他说听着真是千般好万般好的。” “瞧他这势头也该是大富大贵才配得起了……” “之前后头那几个是仆从吧?!这么多个?” “定是了,你没看见那两哥儿身上一样的衣裳?看着就跟县里贵妻的侍从一样,两汉子身上也不差……听说晗哥儿是在县里开了好大一家布行,做了老大生意了,想也养得起这么几个人……” “怪道之前听说管林小郎君叫什么主事爷!俺还琢磨咱村里这一亩三分地还搞这么虚头巴脑的……” “那林家小子这月钱定然不少吧,你看他头上都戴了个银冠呐,俺这辈子第一次见村里的汉子把这么多银子戴头上!个老天爷哦!” “瞧瞧你这没见识的! 银子戴头上谁都能看明白!还有你看不明白的呢! 晗哥儿身上的衣裳你有注意没?俺以前看他穿了一身又一身从没当回事。还是昨儿咱村里丽哥儿忒爱俏,居然就想着也要一样去做一身。啧啧,俺才知道人家身上的那是最贵的,叫什么重棉,得八九百文一尺呢!竟是比次点的绸缎还贵!莫婶子回来多晚了还在叨叨,说下不去手,终是只要了个够做小袄的尺数……” “嘶——这死贵的!那晗哥儿得多赚呐!?怪道有钱起了那么大个院子!” “命不一样,咱羡慕不来的……” “啧啧……不过撇开晗哥儿,村里也确实数丽哥儿家里经得起造作了,要俺家哥儿姑娘敢花了几千个大钱就为做个衣裳,俺不得打断他的腿?!” “前几日丽哥儿不还在编排林小郎君和晗哥儿拉拉扯扯吗?说晗哥儿根本就是个不检点的……两人这么瞧着很不对付呀,怎么转头又肯去他店里了?” “丽哥儿能有什么准信?也就他一个人在那瞎嚷嚷,恐是眼热了才这么编的,你看谁真信过?再说林家小子本就日日跟在晗哥儿身边 ,一时扶上一把确有可能,丽哥儿添油加醋一番可不就有说辞了?” “但这两人这么着确实不妥当,未婚未嫁的到底该避讳些,瞧瞧刚那会儿走个路都挤一起……” “俺倒是认为处的好许是真的,但若真说有什么,要俺说就汉子那点事,晗哥儿花印又生的那般好,说句不好听的,这肚子都该有动静了! 晗哥儿能有那么糊涂?不像……” “可惜了林小郎君家里实在不行,竟是一个可以相帮的族亲都无,不然那个俊模样……” “那模样再俊也轮不上你,你都什么年纪了,婶子醒醒吧啊!家里头也没个待嫁的哥儿姑娘的!哈哈……” “啐!尽胡说! 话说回来,咱悄悄的说,年轻时有点私情的也确实大有人在……” 几人越说越来劲,结果竟又多立了两刻钟。 过了劲头都道这回总该散了,忽的又见一个官媒打扮的妇人不疾不徐的走近,后头跟着一个小婢一个小厮,两人手里皆拎满了东西。几人瞧了辨了,估摸着是八样礼,难得小厮手里还拎了个笼子,不用想便知是大雁——这么拢共看着十成十是县里重规矩人的派头。 这个媒婆虽也簪花涂粉却有几分和蔼,见几人皆看向她,索性停在了她们跟前: “打扰几位聊天了,我想打听下,你们村里易家怎么走?” 第72章 王春花,又是你! 又是易家?林溪村能有几个易家?不就易阿翁一家? 众人面面相觑,都怀疑今儿易阿翁家是捅了官媒窝了吗?一个接一个。 倒还是热心给指了路。 易阿翁堂屋里,花媒婆说的口干舌燥,但对方小哥儿一直好似不咸不淡的,又从头到尾没有拒绝的意思,花媒婆着实看不太明白,便喝了口茶歇下来。 郁添这会儿被打发去收拾黎初晗十多天没住人的小房间,秦氏也去厨房烧水了。 本不想这么早下重药的花媒婆想了想还是趁此时没外人提前说了:“咱们林小郎君说了,你若是愿意,一百两礼金只是明面上的,私下里还能许你一座大宅子!花婶晓得你在县里开了铺子,是个能耐的,自然知道东南那片宅子什么价值,就那里!你就说值不值当?咱们绥宁有几个哥儿能有这个命住进那里?!” 听到这里黎初晗迟疑着微点了点头,心下有点怪异:这是谁跟媒婆沟通的?怎么哪儿都能对上又哪儿都不太对劲呢?星野一贯也不是这么鬼祟行事的呀,是不是托的人不太行啊? 花媒婆模糊见着人好似点了头,心道总算有松口迹象了,这能管的起铺子的哥儿总是比较精明,她端起耐心准备继续磨。 倒是易阿翁这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提醒了黎初晗一遍:“晗哥儿可得想好了,日子到底是你自己过,首要考虑的还是你自个儿的意愿,万不要被旁的影响了。” 黎初晗正想说自己考虑得很清楚了,林星野突然满脸惊惶的冲了进来:“别答应!不能答应!” 黎初晗:“???” 什么情况?总不能是又反悔了?他都没临阵退缩呢! 林星野顾不得其余人怎么看他,径直跑到黎初晗面前:“你没应下吧?这个不对,不是这个!不能答应!” “嗬——”黎初晗倒吸一口凉气,惊恐万分地看向花媒婆:“那这是谁?!” 好端端的怎么会还有旁的人同一天来求亲?!可没人能答上来,黎初晗这边几人全是明明白白的疑惑。 花媒婆则是不想吭声。这眼看都要成好事了,是哪家的小子这么不要脸面的不守规矩,进来就一通搅和?!她瞬间怒气上来。 然而不等她闹起来,又见着进来了三个人,为首的,花媒婆一眼就认出来了:“王春花!又是你!” 王媒婆还是那个不疾不徐的样子,带着几分和蔼:“这话该我说吧,花富贵。” 说着她也不管对方气有多不顺,直接示意身后两人将八样礼和大雁送到易阿翁面前,自己则行了个晚辈礼:“易老太君,我王春花作为官媒,今儿是代县里林员外前来求亲的,还望老太君能成全这对有情人。” 这是抢人来了,花媒婆怎么容得下,一直带笑的脸瞬间拉下来:“王春花你要不要脸?我先来下定的!” “又没有规矩说只许你一家来?我怎么不能了?!不过就是各凭本事看老太君点不点头而已。”王媒婆对上花媒婆一点不惧,振振有词。怼完人又对着易阿翁正色道:“老太君,我王春花说媒向来不爱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一向秉持有什么说什么。今日我既受人之托,还请老太君容我多说两句。我这边这位郎君年纪尚轻,一表人才,又是员外之身,身份钱财自不必多说,最难得的是品性极佳。就光能对咱们哥儿三书六娉、明媒正娶这一点,就比花富贵那不知哪胡扯来的汉子正经一百倍了!咱们哥儿如此剔透之人,自然懂得识人,老太君又一向疼宠,想必定然会做正确选择。” 花媒婆哪能服气,但她上来就被王媒婆掐着了死穴,根本没法发作。她这边这位大少爷确实已有正妻,所以侧君能与正君有什么可比性?这一点要是被挑穿了,她必然什么都捞不着。眼下听王媒婆话音怕是已经得了什么消息,她也不敢多嚣张,便避开这话头说旁的:“老太君说了要问过哥儿自个儿意愿,刚刚哥儿都点头了,认可了我们少爷的!老太君也见证了对吧?” 林星野一惊,赶紧向黎初晗确认,见人带着无措欲言又止,便知不好,他赶紧故意对着易阿翁道:“自古婚姻大事皆是长辈做主,阿翁作为哥儿长辈仍旧健在,怎能让哥儿自己胡乱自主?这定然作不得数,终是阿翁拿主意才是正经。” 这明晃晃的偏帮。王媒婆不禁特意看了林星野一眼,若有所思。 而花媒婆这会儿倒不好反驳,她自个儿之前就如此冠冕堂皇过,自不能再反复失了自己脸面,只是看这几次出声坏事的小子愈加可恨,就差眼里都起了火。 易阿翁这会儿都被闹得皱起了眉,特别是对上这般做派的林星野就好一通严厉凝视。林星野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礼数,顶着压力回望,一脸坚定:“阿翁向来疼自家哥儿,自当为哥儿终身幸福考虑。” 易阿翁没理,又缓了神色去看向黎初晗。 黎初晗现在可不敢瞎说什么。刚刚差一点,他就把自己盲定给了别人,细思恐极。是以他只悄悄往林星野身边移了一步,期盼易阿翁能看懂。 易阿翁:“……”要不要这么明显…… 但这种好比私定的事最好不要闹到媒婆面前,特别是今儿有一个注定不能成的,到时候经过这媒婆一张嘴被传扬成什么样都不知道。 易阿翁又沉吟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一位林少爷,一位林员外,自然都是出色的…老身一时也难以选择。但就今日看,有一点老身不明白。两位今日虽都提了礼金来,花媒人则既无大雁也非八样礼,老身小气,竟不知此为何意?如此纳采不像纳采,随意的倒像是要用区区百两银把老身唯一的哥儿换走?” “不是不是,老太君可误会大了,今儿我就是来探个路……”花媒婆赶紧干巴巴地解释,心底暗暗叫苦:大雁是定要不来的,这又不是正娶,哪能呢?退一步说要真成了平妻,大少爷家里的母老虎不得疯了似的追着咬?难了! 一个穷山村的,怎么比县里的还事儿多!这事儿多半难了!许她的双倍谢媒钱哦,难了! 第73章 晗哥儿快扶你郎君起了罢 易阿翁也不知信没信:“如此也罢,老身也没有这般迂腐誓要死守着这些规矩。只一点,如今老身这把老骨头都这个年纪了,自然希望这唯一的哥儿能时常承欢膝下,如此,隔三差五的总要来陪老身几日吧?若是哪个能做到,便定了哪个吧……” “这……这不妥吧?”花媒婆被易阿翁突然的厚脸皮惊呆了:谁家嫁出去的人这么见天地往回揽啊?!这还嫁个什么劲儿? 而王媒婆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此时居然想到去看了一眼林星野,结果居然真见着对方对自己点了点头! 暗自抽了口气,王媒婆是个明白人,当即抢话道:“哪里不妥了?咱们林员外就能不计较! 我王春花今日就能替咱们员外应下了这要求,如此,还望老太君说话算数。” 易阿翁即刻在花媒婆难以置信地眼神里点了头,落定了婚事。 如此草率?? 更可怕的是,老人还当场给了王媒婆晗哥儿的生辰八字。 黎初晗:“???”我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的出生时辰了,您老能掐会算啊? 伴着王媒婆一句“好走不送”,花媒婆“哐当”一声掷了茶杯带了小婢走人。那气性大的、步子重的,院里的土路都能一脚踩出一个坑。 秦氏和郁添这会儿才观着情况回了堂屋,两人凑到一起面上都客气着,这会儿结着伴儿给王媒婆几人又认真上了茶水。 王媒婆也没再坐多久,不过完成一下她作为媒婆余的要做的事而已:员外爷心急了,一步要跨别人三步。 上礼金之时林星并未离开,甚至还在一旁一脸期待的看着。王媒婆见状并未说穿,但难免揶揄,唱礼金数目的时候声音就特别响亮,隔壁院子的郁里几人都依稀听见了:“林员外聘金白银六十六两——寓两位新人携手顺顺利利!——” 直听得林星野又尴尬又喜极。 虚惊一场,终于顺利定亲了! 黎初晗终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准夫郎。 一旁的黎初晗此时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想想自己曾经也是真男人一个,现在居然觉得被下定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了?连惆怅都惆怅不起来……所以归根结底真不是嫁不嫁的问题,而是人对不对的问题是不?…… 能亲自下场帮媒人一起抢婚的汉子可不多, 能亲自下场帮媒人一起抢婚的员外爷更是绝无仅有。更有一个员外爷的礼金还比不过别人纳侧君也是别致,关键还离谱的抢赢了,也不知这新人两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林星野两人倒是无意中给王媒婆留下了深刻印象。 送走了客人,易阿翁将门一关,将不相干的人遣走,就换了副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如果他有胡子的话。 “臭小子,吓坏我一把老骨头!还以为早些那个是你找来的,我琢磨着我也没有把你教得这么歪吧?我差点都想劝晗哥儿趁早逃了!” 黎初晗:“……”往事不堪回首。 林星野被训了也没有不快,反倒笑的特别开心,居然一撩衣袍对着易阿翁跪了下来:“还要多谢阿翁相助、多谢阿翁成全。” 如今林星野这一声阿翁,是以准侄孙婿的身份喊的。 但易阿翁应了称呼,却一个闪身灵活避开了身,并不受跪礼:“可当不起林员外这么大礼!” 林星野只道老人对此身份别扭,又认真解释了一遍:“有初晗在,阿翁如今更是星野名正言顺的亲属长辈了,不过多个虚的身份,如何不能受得?” 易阿翁却仍是那句话:“你如今也算有点身份了,可不必再动不动行如此大礼,我一把老骨头也无需这些虚礼。” 笑意逐渐回落,林星野心里明白过来恐是自己真实身份在作怪,难免起了几分忧思。 见林星野仍旧跪着不起,易阿翁心里有了主意:“晗哥儿快扶你郎君起了罢,又不是老身要虐待他……” 果然,跪着的人瞬间听得跟得了蜜似的,笑容带着甜意回到脸上,巴巴的等着黎初晗应声。 黎初晗看着被按了“郎君”名头后,一眼熟悉又一眼“陌生”的人,心底微热,别别扭扭地去拉了一把。 林星野顺势利落起身,紧挨着人站好——往后该解放了在阿翁面前拉拉扯扯会被训的日子了,所以怎么能错过一分一毫机会? 汉子训过了,哥儿也不能逃脱。易阿翁就他耄耋之年突然“返老还童”被村里说道了那么久这个事,现下要和晗哥儿“讨个说法”。 黎初晗这才想起他给老人喂过什么,谁能晓得万能液会有这种堪比副作用的效果?! 黎初晗只差没笑倒在林星野身上。 易阿翁看着这傻哥儿还这般反应,就只看得到一股子淘气劲,愣是没见多长点心眼儿,一时好笑又不免操心,都想拿拐杖敲上那么一下警醒点:“可长点心!这般东西也能乱给出来的?!” “自是待阿翁做亲人才如此,初晗并不是全然没有分寸的人。”林星野拢了一把靠在自己身侧止不住笑的人,迫不及待的替人解释,星眸里甚至漾起几分骄傲。 这臭小子!这就护人护成这样了……易阿翁抽着脸皮拿这俩黏黏糊糊的没办法,心里倒是落下一点对他们在外闯荡的担心。 下定一般不必办酒席,但午饭时所有人还是都聚到了林星野院里。 林星野这会儿去了自己房里。黎初晗看着,隔了一小会儿也悄悄跟了进去。 一边易阿翁瞧见了只当不知道。今日起他可算心态大变了,刚刚居然就考虑到这两个最好尽快造人的地步了,眼下这一出可不正合他意? 这卧室,黎初晗刚来那天还住过一晚,此时再看只倍觉亲切——当然屋里的人更亲切。但他进屋来真是为了正事、急事,自是不想别的。 今日出现的意外,显然表明已有什么危机潜伏在暗处,因而他一上来就提议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把本来按流程该排在婚宴之后才去领的婚书给提前拿了,喜宴等这里的宅子造好也不急。 第74章 青天白日的胡来 会这么心急是因他对嫁错人这事那是真忌惮,毕竟他想长时间定居这里,那自个儿名声还是要管管的。搞错人而悔婚这类事还是能免则免。 “直接把官府那份正式的搞定,这样总不可能再被截胡了!” 这提议正中林星野下怀,他听了都能暗自乐开花,哪能不答应,忙不迭应下。 其实事发当时他就有过这种想法。但定亲就已是仓促了,他再擅自胡乱赶进度,可太委屈他的哥儿了。因而林星野再心焦也逼着自己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去按部就班。 如今黎初晗自己牵头,林星野定然不会放过这机会。毕竟没有什么能比把人跟自己完全绑定重要,到时黎初晗要是有怨气只管冲他来,他一定通通受着! 拿婚书这事主要是汉子出面,如今只等着媒人那边三书之类齐了,得空就能去办好。如此两人就这么商定了。 外头一干人此时在张罗中午的小席面。两车夫早已返回,这会儿就郁里郁添秦氏仨在忙活。 郁里今儿帮着主子爷料理宴席劲头很足,加之手艺也过得去,便做起了主厨,余两个自觉打起了下手。 易阿翁惯常在院里坐着喝茶,他今日看着心情甚好,不比平日不爱吭声,间或还能与厨房的人唠上两句。 这会儿秦氏在来回端着刚出锅的菜往堂屋大桌去,他一边干着活一边在心里疑惑:怎么晗哥儿定给了县里的林员外,看起来最高兴的反倒是林小郎君?这还特意请众人吃席? 正迷惑着,听见外头喊菜齐了,他便没多想就将虚掩的房门推开了一点,而后一句“吃饭了”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万万没想到青天白日的,林小郎君居然在跟晗哥儿胡来! 那手不住在人晗哥儿后腰上摩挲不说,两个人身子都贴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缝隙!若不是他惊吓过度弄出了动静,这两人定然要亲上了!——夭寿啦!原来丽哥儿那话真不是编排人!甚至人家还是留了情面的,这哪止是拉拉扯扯?!根本就是……就是早已暗通款曲!…… 秦氏一时又红脸又惊疑不定,忍不住想起什么就这么直愣愣的去瞧晗哥儿的肚子,整个人入定似的僵在房门口,都不记得躲避了。 也是易阿翁一贯是个对着外人口风紧的;刚刚媒婆来闹的一阵又没人刻意去挑穿林星野身份,秦氏竟就真从未想过把这两者扯到一起,他也从来不觉得这两身份差那么大会有啥相干。 到如今在他眼里可不就成了一个前脚刚定亲的哥儿,后脚居然在别的汉子卧房里,与人耳鬓厮磨、又搂又抱! 这这这……简直不堪入目——!此刻秦氏直直盯着这两人的目光都带了丝羞耻奇异。 奇异过后便反应过来这出格的哥儿还是自己主家!这就让他又多了一份为难,如此不容世俗的事他该报还是不报? 为了自己活计着想他还是倾向于不报,但就怕晗哥儿这么个做派嫁过去会出了岔子,到时候整个林溪村的脸面都下干净了,村里哪还能容得下人?便是自己也少不得被打上知情不报由着村里丢名声的标签,秦氏全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择,脑子里一片混乱。 而屋里两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秦氏还不清楚他们的关系。只当他们如今已过了明路,又自知马上完全转正,倒是不操心伤风败俗 。 此刻让黎初晗更觉难为情的,只是亲昵场面被这么撞个正着,大家过后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太羞耻了!这个认知让他本就染了丝桃粉的脸瞬间红了个透。他赶紧往里微侧了下头,避过外面直接而带着异样审视的目光。 林星野及时侧过身给搂在怀里的人挡了挡,他脸上倒是神色如常,全然看不出一丝忸怩,但似乎厌烦秦氏打扰了好事,对着外面开口甚是淡漠:“看够了就先离开。” 秦氏这才回过神来,游魂一样吐出“吃饭”两个字,而后关紧房门飘着步子走开。 黎初晗赶紧一把推开了林星野,漾着点水意的眼眸里带着嗔怪:“叫你注意点儿啊~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这下我们怎么有脸出去吃饭?~” “可是今天又不一样,你怎么能忍心~”说着林星野居然又试探着搂上了人后腰。 黎初晗何曾见过疑似撒娇的林星野?一向优雅的音色里是全然的惑人,听在耳里都起了点酥酥麻麻的感觉;又有贴着后腰不怎么安分的手,加之脸颊也被对方的脸一下一下的蹭贴上,几重刺激之下居然就没出息的软了腿——林星野趁机搂住下滑的身子贴回了自己身上不放。然而再度紧贴的身体让他很快察觉到什么,他压着诧异、欢喜和疯狂翻滚的欲念在怀里人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直激的怀里人羞耻地闭紧了眼睛再不敢睁开,而后努力拼着身体绵软也要赶紧逃离那诱人犯x错的怀抱。 两人在屋里又待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到能出得去门的样子。 黎初晗脸上的红意并没全褪干净,又怕外面的人等久了更起疑,便硬着头皮出来了。临出门还特意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罪魁祸首还特别开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此时外面一干人已经等在桌前。 易阿翁难得没有肃着个脸,眼里露出几分揶揄瞧着两位晚了的主角。郁里郁添一叠声“主子”“爷”叫的欢欣,齐齐道了贺。只秦氏看着这明显和谐喜庆的一幕忐忑迷惑,支吾着终是没说出什么。 看秦氏这样,黎初晗反倒松了口气,天知道他有多尴尬,就怕秦氏蹦出“卿卿我我”之类的字眼。 林星野即刻招呼着大家入了席,所有人暂时默契避过了这事。 今儿本说了不分主仆,但郁里心细本分,便出主意在主桌旁边支了个便桌,再放一份一样的菜色,这样一来既有不分桌的热闹,又有主次之分,两全其美。 一点小事,林星野自是允了。 饭桌上除了一直在怀疑人生的秦氏,都是一派轻松喜气。 “今日起咱们对外是不是可以直接改口了?趁早会儿可以适应起来了。”郁添忽然道。 第75章 林小郎君是个黑心肝 黎初晗一听,赶忙摇头:“不不不,还是早了点,不差这么点时间了再缓缓。” 林星野心知肚明黎初晗为何一副烫口的样子,忍不住随口逗人:“我倒是认同,确实也不差这么点时间了,你说是吧,正君?”还是用一副我很认真的表情说的。 郁里郁添两个居然还真就一脸赞同,就差直接应下了。 黎初晗直接一个瞪眼过去,换来对方一个会意的笑容。 黎初晗没想再反驳,反而很乐意见林星野在这种无伤大雅的事上对着自己任性淘气。在他的观念里,两人之间能更放的开、更轻松自在,才是更健康的关系,而不是过于谨小慎微。 因而他又马上换了一副欣然认同的表情。 倒把以为自己要被怼的林星野整得有一丝错愕,随即明白过来自己又得了纵容,笑意里不自觉的露出点暖色。 把易阿翁看得直想摇头:别以为老身看不出你们的黏糊!……一面又觉欣慰。 但秦氏这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他有心开口说这婚书都没来呢就改口于礼不合,且林小郎君一个外人怎么就老想去做别人准夫郎主呢?简直越矩的怪异…… 可一想到上座这两人的做派,还有什么分寸要讲? 偏偏秦氏看着从来德高望重的易阿翁还一直一脸的好心情,完全就是一副不知情自己侄孙哥儿和自己一直当孙子照看的小子私底下做了什么的样子。 心下如此认定,秦氏忽然有了主意:要不要先去探探易阿翁这边,瞧瞧人家当长辈的反应,到时说不定还能给个主意。 总算找着了点方向,秦氏心里安稳了点。 就是这之后他对着晗哥儿和林小郎君就极其别扭,特别是以往他都没注意过,如今再看这俩,随意搭个话都有一股子亲近意味,也太不知遮掩了点…… 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思的秦氏为此还操上了心,私下里收拾的时候还对着明显跟着林星野的郁里劝道:“里哥儿,阿么想说句不中听的,你家爷有时候是不是忒不注意了?怎么他一个做主事的好真去左右主子行事呢?而且那么多人看着他还总对人拉拉扯扯的总也不好……” 郁里听的不明就里,只如实道:“是咱们正君吩咐过的啊。咱们正君除非必要向来不爱管事,府里诸多事情都得先得了咱们爷建议再去商定。”至于后面那句,郁里直接忽略: 这秦阿么显然还没经过锤炼,他们爷今天明明已经很收敛了…… 但光这话听到秦氏耳里,就已是活脱脱一个完全在汉子那里失了心的单纯哥儿做派了! 秦氏心下大惊,全然没想到林小郎君以往看着这般正直,这会儿居然已经不声不响几乎连人带财一起吞了! 瞬间对着林星野看法都变了,只觉这人内里竟是一副如此漆黑的心肝;反而对着“不检点”的晗哥儿有些叹息;更对目前一切都被蒙在鼓里的林员外起了无尽同情心。 秦氏每日过来帮工是不住易阿翁家的,到了晚上便会回自家去。往日他回去的点,就总有好奇的、好事的打听易家长短,哪里又会错过今日这么热闹的时候? 是以今儿候着的人特别多。 这以往也是秦氏骄傲说道的时候,但今儿,他藏着这么大个秘密真的不敢多话,就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说漏了嘴。 村人看他支支吾吾,只当人故意藏着掖着,都道秦氏如今发达了看不上他们了,都不屑与他们多说话了,秦氏被激便冲口而出:“你们再想知道什么得问林小郎君去! 我一个打杂的能知道多少?” 一句话说的众人面面相觑:林小郎君到底是在做什么活啊?怎么听这音头,好似里里外外样样知道、样样管得? 有回过味儿来的,只觉得一个待嫁哥儿所有事宜却让一个年轻未婚的汉子处处掺和,好似怪怪的——便是人家大户人家的管家也没有这么一副无孔不入的架势。还有多心的说道:要是那位准哥婿林员外知道了林小郎君是副什么样貌,还能放心留他在晗哥儿身边?就怕林小郎君的活计要到头了…… 秦氏只管闭紧嘴听着,不肯再多搭话。众人也就慢慢散了。 附近不知何时躲了个瘦小的身影,见人散干净了,赶紧凑过来跟秦氏攀谈:“秦阿么,林家哥哥回来了吗?” 秦氏如今再看到丽哥儿那是心情复杂,又想到恐怕他们两个是唯二知情人,当即愿意多说两句:“回了,一直紧跟着晗哥儿呢……” 丽哥儿听见晗哥儿就不太高兴,又想起自己想做身衣裳都没成,他阿娘根本不给花那个银子,偏生那料子又全是晗哥儿的,瞬间嫉妒心疯长:“这个贱蹄子定是拿银子诱了林家哥哥的心去! 不然林家哥哥怎么会看上那么高壮的?!像个汉子似的!丑死了! ” 钱财这个事情秦氏心下有些认同,但论样貌,秦氏还是觉得晗哥儿除了高点没得挑。只是眼下,他也不想去争这无关紧要的,只悄悄问了丽哥儿到底是什么时候看见他们有染的。他自然不会具体说他今儿看到了啥,但也忍不住对丽哥儿浅浅透露了自己的看法:“阿么也觉得他们那般实在不像样了点……” 但就这么一句当即就把丽哥儿惊呆了。毕竟他知道他自己说的多数都是编的,可秦阿么在人家家里帮工啊!怕真是看到什么千真万确的事情才会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他的林家哥哥真的……居然真的跟那个贱蹄子有了关系了?! 丽哥儿想到自己阿娘后来又几次去找过易阿翁,老阿翁都没松口给他和林家哥哥牵线,也不告诉他们林家哥哥去了哪。 他家里阿娘一直没能生出儿子,阿爹因着没个正经后代就见天的给脸色打人,连带他日子也越发不好过。这几日阿娘都在考虑去招了县里那个老汉子做上门婿了! 可那汉子都快三十了!自己才十三! 阿娘这不是摆明了要准备糟蹋自己吗?! 而且那汉子他见过,一脸的磕碜,怎么能和林家哥哥那么俊的比?! 他不要!绝对不要! 他不甘心! 绝对不认命! 他一定得想办法…… 第76章 天大的误会 念头来回间,丽哥儿就下定了决心要争一回,遂一张口,更加不堪:“是呀,秦阿么, 我总算能找到个人细细说道了!之前那些婶子阿么还不信呢! 我真见到了! 晗哥儿那贱蹄子光天化日在路上走着就去抓……林家哥哥腿,这又捏又摸的……他怎么做得出来啊?!! 林家哥哥也是老实,就这么傻站着被他占便宜,都不知道躲的……这个傻汉子!!!……” “嘶——”秦氏倒抽一口凉气:光天化日?!这会不会太放荡了点?好歹他看到的时候两人还知道躲在房里! 只是他模糊觉得主动的该是林小郎君才对,但眼下哪顾得上这些细节差异,而是真确认了这已是不止他一人知道的事实,这事情就大了! 秦氏按按被一阵紧张刺激搞得安静不下来的心口,再三嘱咐丽哥儿先别再伸张了,晗哥儿今日又刚定了亲,因而这事情已经关系到全村的脸面,真闹出去,整个村子未婚的都得遭殃。 丽哥儿装模作样的乖顺点头应了,又赶紧溜回家——偷溜被阿爹发现了定然又是一顿打! 秦氏也继续往家走,只是心上总也安宁不下来,暗自琢磨着明儿必须得去跟易阿翁说说了,实在不行只能大着胆子去请村长出面了! 这个晗哥儿那般好模样一个人!怎会这么不安分?! 要真愿意下嫁给林小郎君成了也就算了,偏偏又攀上了县里那么个员外老爷! 那头要是知道了!必然不会放过咱们村,到时可如何是好?! 林小郎君也真是的! 眼见着人家都定了亲了还这么藕断丝连! 这要是真肚子里揣上一个去了,那……秦氏忽然就想通了林小郎君今日为何如此高兴——真有了只要能瞒过去,那林员外的家业不都是他儿子的了!?!! 老天爷!为什么要他想通这一点?!他害怕!…… 秦氏越想越多,到了家也魂不守舍的,家里汉子这会儿也听说了易家的亲事,还以为秦氏又是见着人家的好一时迷了眼,随口训了两句,秦氏也没劲头吵回去。 机械的做完了该做的,伺候自家汉子洗好睡了,便也草草洗漱躺下了,而后又陷入对此事无尽的思虑中。 林溪村里夜色渐深。 这时候忽然悄悄进了一位陌生汉子,长相极其普通——就那种人群里一抓一大把,看过就忘的样子。来人在林星野院子前犹疑了一会儿,不巧被出来倒水的郁里看见,便立刻从后门悄悄去隔壁报了林星野,不想这人最终是被请进了林星野屋里。 郁里在外面院子里守着,隔了好一阵,才看那汉子又悄悄的走了。全程除了他们这几个,几乎没人注意、没人记得。 林星野过来后也没再返回易阿翁院里,径自回了自己房里。 隔了一阵子,郁添也从易阿翁院里过来了,他今儿得和郁里挤一起住。 也是这老屋条件有限,林星野给他们安排的屋子十分狭小,临时安了一张不大的新床就直接把屋子塞满了。加上墙壁多处斑驳脱落,虽然眼下扫净了,看着依然陈旧破败。 郁添看的直嘟嘴皱眉:“谁能想到咱们主子和爷县里那么豪华一个宅子,老屋居然都如此的……” 郁里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个添哥儿是住了几天豪宅大户,眼看着忘本了,这么多年苦日子比这眼前差的时候还不多?这才多会儿就受不了了? 但郁里今儿活干的多了,有点累着,便懒得多搭话,含糊过去,就开始铺床——正君特意赏给他们的新床褥,可漂亮可舒适了! 郁添见郁里没理,还在那边顾自嘟囔:“那个山路怎么会这么难走? 我腿肚子到现在都酸着……主子卧房里又忙活了老久,今儿真是累的我动弹不得……现在又得睡这小床板……” 郁里默默吸口气,心里都想翻个白眼:他还多扫了这屋子呢,做了一桌菜呢,他都没说啥,这个住现成的还在那挑剔喊累…… 不管了,郁添这性子郁里不指望他能改,便自顾自先钻进一边属于自己的被窝,舒舒服服躺下。 郁添看郁里一副誓不理人的架势,滞了一下也默默钻进自己被窝。 郁里以为终于能安静睡了,结果郁添又隔着薄被拐了他一下:“咱们正君好有福气哦,爷是真的很强壮了,他今儿居然……” “添哥儿!”郁里猛的睁开了眼睛,瞌睡都被吓醒了,“你疯了!你……你连……” 郁添被郁里这么大反应吓得缩了一下:“你干嘛?!我又没有想怎么样,不过随口说说。而且等正君嫁过去,我自然是陪嫁,本来就……你不也是?不过你都直接跟着爷了,我之前还有点羡慕呢……” 郁里一脸骇然的看向郁添:“我们并不是通房! 你搞清楚了?! 正君和爷当日就说了的! ” “话是这么说,谁能保证人心不会变的?就眼下,西二院那位你怎么说?” 一说起这位郁里一肚子劝说都被堵了回去,西二院的事,便是他也有点怀疑,随即就沉默了。 郁添见郁里不说话,便知人心里有了松动,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又说了一句:“我又不贪心,也不是想争什么半个主子,不过指望着以后能有个安稳依靠可以一直过点像样日子而已。” 郁里叹了口气:“你别做傻事就成了。” 郁添没再说话,顾自睡了。倒是把郁里搅得失了半夜眠。 第二日早上,黎初晗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一时睡得迷糊,张口就傻愣愣的问道:“阿翁居然没把你打出去?” 林星野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伸手轻柔地抚上睡得粉扑扑的脸颊,看着人的眸光里糅着温柔与几分意味深长:“阿翁现在可能更想把我关进来,你觉得呢?” 黎初晗嘴巴张成o字形:“……”虽然但是,也不至于吧?! 他伸手捉住游移在自己脸上的手,发现林星野指尖带着凉意:“外面这么冷了?” 第77章 李掌柜可真豁得出去 “是比昨日凉些,但也尚可。” “那你怎么……?”黎初晗半坐起身靠近人才发现林星野全身都带着寒气,瞬间明白过来:“你大晚上不睡觉去哪鬼混了?!” 林星野一脸无辜:“我怎么就跟鬼混这个词连一起了?”说完他才想起来对方外号确实是叫“鬼面”……这?总不能真算吧…… 林星野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在黎初晗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匆忙开口解释:“我是去找人查事情了!昨儿不是让人给宴离带信了吗?而后他找了诡市的人过来,我就连夜去了一趟……” 黎初晗还是一脸不敢相信,林星野有点委屈:“我怎么会是去鬼混的人呢?你还不了解我吗?” 结果人家的重点是:“你又一晚上没睡觉?!!” 林星野:“……”完了,忘了这也是自家哥儿的雷了…… 默默闭上嘴,调整了一下神态,林星野预备装可怜混过去。 可惜失败。 黎初晗坚决不被美色诱惑,拿了万能液就往人嘴里灌:“遇到一次喝一次,你自己惦着点份量吧! 怎么就急成这样了?今天就有人来暗杀了?需要身子都不顾了?”知道林星野最看重这东西,黎初晗就专门拿这“要挟”人。 果然,被迫“浪费”的林星野犹犹豫豫问了一声:“药……还够吗?”他可没忘记一个宴离耗掉了多少,都够他几个月不睡觉了! 正事上黎初晗从来不玩笑,随即正了脸色道:“也不必太担心,现在能动用的再救次宴离没问题。至于耗掉的,过两个月也能补回来了。” 林星野还是微微皱了皱眉,默默在心里给宴离欠的账又加了一笔。 郁添今儿上午又没轮到近身伺候黎初晗——全被他们爷抢了去。 只要爷在,凡是能沾到他们正君一个指头的活,基本都与他无关;爷不在正君又跟换了个人似的独立自主——总之横竖都不用他近身就是了。这两位主,真是让他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而一边早早上工的秦氏,冷不丁见着着林小郎君居然从晗哥儿“闺房”里出来不说;这会儿又看他一个汉子居然还伺候人哥儿擦脸擦手,抹面脂什么的,心里又酸又不齿:堂堂一个汉子,这么做低伏小的,做些人家内人的活算什么本事?怕就是靠这个拐了人家哥儿心的吧! 至于这个哥儿,真真懒到没眼看,即便是有伺候的人,也不用这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差一口吃食都要喂到嘴里了! 还有谁家哥儿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居然还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不对……这么爱犯困懒怠动,怎么就这么像是有了?! 秦氏又想到了那个可怕的想法,越看林小郎君这处处包办的样子特别像是伺候一个有身子的人……不禁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在那边惊疑不定,一时都想直接丢了手里打扫的活立刻去找易阿翁说道说道。 但易阿翁去了村长那还没回,不巧院外又有人在喊“晗哥儿~”,郁里郁添还杵在主家跟前,秦氏只能丢了扫把先去开院门。 黎初晗显然也听见了,遂放下吃得差不多的早饭出去迎——是文殊忆领着一个小侍来了。 “美人~!我终于又看到你了! 这么久你跑哪去了?也不留个信儿,我几次找你都不在,还被谦阿翁逮住,你不知道那有多吓人?!” 很好,这熟悉的画风,还是那个殊哥儿没错。 差点被一声美人激的笑出声来,郁里两个赶紧低下头行礼,转身出去备茶点。 黎初晗自然也听的消化不良,但没指望文殊忆改掉只能选择忽略:“是殊哥儿啊,不巧我正好去了县里几日,昨儿才刚回来。” 文殊忆点点头,并不在意,几步过来亲亲热热的挽住了人手臂,黎初晗知他性子便也随他去。后面的林星野却忍不住黑了脸——真是奇了怪了,他就是看这个殊哥儿黏着初晗很不爽,明明两人都是小哥儿…… 文殊忆打开话匣就收不住:“我跟你说,我这两天也去县里了,早知道去找你玩……”说得起劲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回头扫一眼后面气势渐长的汉子,故意生硬转了话题,对着黎初晗强调:“咱们小气的汉子不能要,要找就找能惯着咱们的!” 黎初晗自是明白所指为何,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被针对的林星野,哭笑不得。 林星野:“……”这是更讨厌了,偏偏他还不好发作。 一时得逞,文殊忆嘿嘿两声又说起别的:“对了美人,我之前跟你说了要给你介绍我那很会做生意的朋友,我今儿悄悄把他带来了,你别告诉我爹爹啊~我爹爹可不待见他了~” 说着让开点身,把一直好似在躲躲藏藏的小侍推到身前。 黎初晗这才看清人,无比惊讶:“这位难道不是李……” 不想对面的人立刻扬声打断他说了半截的话:“小的给黎正君请安!” 说着还真一脸壮烈地打了个千。 黎初晗只觉受到了惊吓:“……起……起来吧……” 眼前可是一米八几高、却绷着一身哥儿小侍衣服、顶着一个完整哥儿妆的李掌柜! 那辣眼睛的效果……谁看了不感叹一句可真豁的出去!?让人瞬间明白了文殊忆那句“能惯着你的汉子”是何等含义! 林星野赶紧移开视线,他怕多看两眼真忍不住笑出声。 此刻的李柠荔内心崩溃,但他还是在数道热辣辣的视线下假装镇定! 起身后他还垂了手安静站在文殊忆旁边,努力演的自己真像一个小侍一般。 能怎么办?昔日发酒疯的尴尬还历历在目,他李柠荔见了这两位的别扭劲哪能这么快消失?故意躲了那么久,谁知偏偏又赶上了如此尴尬的一出——殊忆怎么就没说清楚这什么晗哥儿是林星野他夫郎啊!?!要命了!!! 他今日只能是打定主意死不相认了! 不然他柠忆粉庄李掌柜的脸往哪搁?! 第78章 李掌柜帮训人 然而他也只能自欺欺人一下,很快郁里郁添也认出来了,虽然没有说穿,免不了露出点绷不住的笑意。 几近郁猝的李柠荔在文殊忆逼迫的目光下、应付似的跟黎初晗寒暄了几句,就赶紧一个人悄悄溜到了屋外,在院里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怀疑人生。 这会儿秦氏正好在附近码柴禾,一根一根往上摞整齐。脑子一团乱的李柠荔看见了 ,便也凑过去跟着机械的一根一根往上摞。 惹得秦氏多看了两眼这位村长家哥儿的小侍:怪模怪样,倒是挺勤劳。 柴禾摞光了,李柠荔还冷静不下来,开始把柴禾垛一根一根往下拆。 这下秦氏急了,直想出声阻拦,却被林星野及时制止:“随他去吧,这里先放放,你先去别处忙吧。” 林星野本意是对待客人该适当宽容些,但听在秦氏耳里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分明是为了用一副主人的口气命令他! 他现下本就看不上林星野,又见他这么理所当然管到易阿翁院里来,当下就很不服:“林小郎君如今是有人伺候的主子,自是不记得咱们这些做粗活的辛苦了,说放任糟蹋就放任糟蹋……” 林星野:“?……”他这一句话有这么十恶不赦? 还不等林星野发现问题关键,秦氏又开腔了:“况且,说句不好听的,你跟易阿翁再亲近,也不过是邻居,如何总是管到别人院里?你是个主事没错,那也只是在晗哥儿那边做活的时候,晗哥儿是很纵着你,你便觉得易阿翁这个长辈这边所有的事儿也全能做主了?” 到这会儿林星野肯定听出了对方故意找茬,言辞里还夹着强烈的不满或敌意,一时语气微妙:“秦阿么…秦氏,你这是……” 只是不待他继续说下去,本来深受打击的李柠荔忽然恢复了活力,一下截了话头:“总算让我逮着你一回不体面了!林星野! 哈哈!” 他几个快步到了林星野跟前,一脸看了好戏的样子:“却不想是个下人这么有气魄,竟连我们林员外也不放在眼里?!怎么,这是你夫郎这边的人?什么刺头这么不服你管教?” 还以为林小郎君是没底气反驳的秦氏听在耳里,一下子僵住了脸上明晃晃的鄙视,震惊的看向两人,脑子里都是那句“连我们林员外也不放在眼里”在回荡: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我耳背了?林员外?林小郎君?那个穷苦伶仃的林小郎君?林员外?这俩能是一个人?!怎么可能?!…… 他满眼惊恐地看向林星野。 林星野微挑了挑眉,没出声应下,但也没任何反驳之意,整个人散着一股子冰凉淡漠。 秦氏忽然就心惊胆战。 一边李柠荔却对着林星野的反应深觉没劲,他撇撇嘴,放弃在这人面前找嘚瑟的天真想法,转而去看秦氏,一脸稀奇:“本少爷还没见过敢这么嚣张的下人,怎么,是你们林员外平日里对你们太和善了?居然敢骑到主子头上去?这要是在本少爷手底下,定然打一顿丢出去发卖,卖的远远的,再回不来绥宁那种! ” 秦氏打了个激灵。 林星野只冷眼看着,并不出声制止。 李柠荔什么人?深宅大院里混过,基本眼色还是有的,林星野这般反应他就知人家恐有不便。都是生意伙伴,又是难得他觉得能赚对方面子的事,自然很乐意帮着管管。 顶着不伦不类的造型,李柠荔又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脸面:“瞧你这年纪,该不是仗着点资历就想往年轻主子身上踩吧?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不看看你们林员外什么人?一根指头都能捏死你的主还有胆子冲撞?这么没一点规矩,打死都是该的!” 他脸上花妆、卡粉,表情动作又大,这么看起来倒真有一丝狰狞,把个刚知道自己多得罪人的秦氏吓的面唇发白、双脚发软。 秦氏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这人根本就是个汉子,却不知和林小郎君什么关系,又为何会这副打扮,衬得说出的话愈加怪异阴森! 背后一下子沁出了大片冷汗,秦氏终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去抓要点,抖着嗓子对着林星野扑通一声跪下:“林…林…员外爷…我错了!是我的错!是我胡说八道,越矩冲撞了主子! 求爷开恩!” 林星野侧身避过了跪礼,却没有及时应声。 好一阵沉默。 这期间秦氏只觉一阵令人窒息的恐惧堵在心口,七上八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林星野才淡漠开口:“秦氏,你只是我们雇佣的,说起来也算不得下人。按你的想法,你当初是初晗雇佣的,我自是不好发落你,不然回头你又不服。”说着他故意停了一下。 秦氏赶紧道:“不敢不敢,再不会了! 爷如今是晗……正君的郎君,自是一家之主!定然发落得! 还望爷开恩,饶了我这回! 往后我一定本本分分的!” 林星野好似没听到,依旧顾自继续道:“我也不是不认同你这想法,只是,我们府上有些特殊。以往这些琐事并不需闹到初晗面前去,我也舍不得他为些鸡毛蒜皮的事闹心。可惜你这情况到底不一样,你是他当初亲自雇的人,少不得得烦他一回了……” 话说到这里,秦氏虽没听出准信,也明白他这回难了。他清楚记得里哥儿的话,如今再想来,哪是什么林小郎君手伸太长?根本就是因为宠晗哥儿宠的没边! 连多伤个神的事都要看出来! 而如今自己这一遭,事或许算不得大,却动到了人家的心尖尖上! 果然,林星野下一句就是狠狠警告:“这回编排我就罢了,若是往后还敢耍着心思说道初晗一星半点,仔细掂量着小命!” 秦氏打了个冷颤软倒在地,连连应是。 林星野没再管,顾自走开了。他把这事暂时装心里,预备晚点和初晗一起处理。 李柠荔在一旁挠着下巴津津有味的看了很久,见事情暂时收场,就过来攀谈:“林员外果然威风,这疼夫郎的劲头简直吾辈楷模!” 第79章 幼稚炫耀 若是之前听李柠荔这么油腔滑调,林星野并不会多睬,但今日他本还念着与秦氏乡里乡亲不必太撕破脸,不想来了一个李柠荔不管不顾地杀出来,倒是让他顺利借了力。一向不着调的人这回也算另他刮目相看了。林星野对着人勾了勾唇角,难得饶有兴致的回应了一句:“不比李掌柜牺牲得起。” 李柠荔:“……”这人怎么就张口闭口都能治他呢…… 两人回到堂屋口,文殊忆还在拉着黎初晗滔滔不绝。 林星野看着又不舒坦了:“殊哥儿是你准夫郎?” “自然。”李柠荔一脸骄傲,瞬间又萎靡,“但是他家里一直没松口……哎……” 林星野:“……” 这个事他爱莫能助,只能忽略过去,但知道这俩关系就成:“你管管他别老这么粘着我的哥儿!” 李柠荔不乐意了:“你果然小气!我家殊忆好不容易能找到个朋友多聊会天怎么不能啦?!” 林星野才不管他的抗议,占着他的初晗就是不行,如此他也不客气:“忘了你现在还没资格管……” 精准暴击。 李柠荔直接炸毛: “你你你简直忘恩负义!本少爷刚刚还帮你出了力呢!有夫郎了不起啊! 我早晚也会有!” 林星野又勾了勾唇:“一码归一码,那件事我自会记着好,这件事需得另说。” 顿了顿,他又特意纠正李柠荔:“眼下还是准夫郎,我们昨儿才刚定亲,不过很快就真是了。” “嘶——”狠还是林星野狠,就会往他痛处扎,李柠荔只觉从心里酸到牙根上! 不过面上还是上道的客套了一句:“恭喜!看来我们很快能喝上林员外的喜酒了!” 林星野一脸认真的点头:“到时带着你准夫郎来啊。” 李柠荔应完声,就当即内心一个大白眼,唾弃一下这个有意炫耀有正牌夫郎的人。 送走文殊忆两人已经将近午时,本想留他们吃个饭,但文殊忆说他爹爹再三叮嘱了得回去吃,李柠荔自然也要紧跟着,是以只能作罢。 李柠荔在离开前还订了一批货。黎初晗瞧着对方拿货的银子越备越多,明白李掌柜该是赚的相当可以,另他也很有那么点成就感。 这都摆到明面的谈生意了,自然就被文殊忆发现了他们铺子的新货原来就出自他口口声声的“美人”,激动的他都要冲过去熊抱一个,被林星野眼疾手快的扔了个李柠荔过去。最终文殊忆自然是“美人”没抱上,抱了个李掌柜。 偏偏被扔了一回的李掌柜还对林星野一片感激:“林员外上道! ” 引得众人一阵善意哄笑,连一贯矜持稳重的郁里都没绷住。 黎初晗更是看着这一群幼稚鬼打打闹闹,满心眼里的融暖温馨,仿佛曾经浓重的孤寂从来不曾存在过。 吃过饭是黎初晗惯例午休。讲真,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事情最终是怎么成为每日必须的要事的,弄的只要有条件,身边哪个都会喊着他到点休息。 林星野自是不用说,日复一日的重视。这会儿便掐着点将黎初晗抱进了卧室。 黎初晗哭笑不得,当然他不是对着让他睡觉这回事,而是林星野这两天包办太过度了,再这么下去他一天天的脚都不需要落地,养废指日可待! 他微弱抗议过无效,甚至有导致变本加厉的趋势,没办法只能纵着了。 这会儿郁添惯例端了漱口水来,递给他们爷,而后看着他们爷一脸自得其乐地给正君喂进嘴里,再待他及时拿着漱盂候着 待正君漱完口,郁里又分别拧了两个湿布巾递上去,而后再看着他们员外爷又一脸耐心地给他们正君净手脸。 黎初晗散着一头及腰的墨发,去了薄外罩衣,只着了一身玉色便袍,神色温柔地靠在床头任由林星野摆弄自己的手。 这一幕在郁里眼里两人就和美得如画一般,尤其是这种时候面露安宁的正君,他无论看多少次都要赞叹一下那神仙气质,便是做尽些人间烟火气的事,也一样难掩出尘,以至于他没忍住,就大着胆子道:“文小公子也没说错,咱们正君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美人。” 林星野忽然就笑了,好久不见的张扬明亮,居然还点头应和:“嗯。”他的。 郁里看没挨训,也跟着笑,便是一旁的郁添也面露笑意。 倒把黎初晗搞得很不好意思,故意凶巴巴对着郁里道:“敢打趣主子了,该罚。” 郁里知道正君和他玩笑,也没有真怕,只本分道:“是郁里多嘴,但凭正君发落。” “那就罚你……”黎初晗看了一眼郁里,察觉他眼底下浓重的青黑,便继续道,“就罚你回自己房里思过吧,想办法把自己的黑眼圈给去去。一个时辰,就这样。” 林星野跟着随意看了一眼郁里:“听你们正君的,去吧。” 郁里懵懵的将手里东西交给郁添出去了,走了半路才理解过来,正君这是看出来自己没睡好,竟是让自己去休息?! 一时间不知心里何种滋味。能得个这样的主子,大概是他此生不幸中的万幸了。 待黎初晗睡下,林星野出了房间,将跟在身后的郁添也遣开,去找午饭时就回来了的易阿翁。 路过看见秦氏,他又出声提醒了一句:“自己注意着分寸,等初晗休息好了再说。” 秦氏讷讷的应下了,内心越发焦虑不安。他现在很后悔昨晚自己没管住嘴,去跟丽哥儿通了气,这不就闯大祸了?! 又想到丽哥儿到如今都还以为林小郎君和晗哥儿是有私情,也不知道这小哥儿会不会听话守着嘴?万一继续到处编排,回头一张嘴就供出自己这个“同伙”……秦氏想想都眼前发黑。 谁能晓得曾经如此落魄的林小郎君居然会是县里的林员外?!这怎么就那么让人意外呢?! 林小郎君这家底变化大的,着实有点怪异…… 可他如今也不敢离了这院子去通风报信。 秦氏偷偷张望了一下隔壁院子:又来了人,好几个汉子! 他一点半点不好的举动都不敢再有,安安分分做着手里的活。 第80章 林少爷 只打算待自己晚上下了工,一定得找着丽哥儿,及时跟人说清楚了,说不定就能挽救一下。 他现下特别希望丽哥儿今日又被他阿爹关禁闭,这样就大概率不会把他的话宣扬出去,不然就以往常那性子,这都过了大半天了,早传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胡乱打算着,秦氏又不经意望向黎初晗卧房方向:这位主又睡下了! 这才起了几个时辰呢?怕是十成十是他想的那样了吧?……关键平日也没见着显怀,定然日子尚浅,正是最不稳的时候,到时又定然要被自己的事气上一气,万一出现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林小郎君那宝贝样,自己还能囫囵回去吗?那可是员外爷的儿子! 他这会儿也不想着两人没成婚就珠胎暗结对不对了,只觉得自己真完了!祸从口出啊! 这边林星野未寻到易阿翁,倒是见着自己院门口立着几个人,恰巧郁添也赶紧来跟前报了:“爷,府里来了人,说是报急信!” 他只得先过去看看。 来人是那日车夫中的一个,还领着一个陌生汉子。车夫上来就跟林星野说是西二院的离主子吩咐的,让他赶紧带个路将人领过来。 林星野应下,让车夫先去休息,自己带着那名陌生汉子回了房。 他让人查了昨日莫名其妙来提亲这事。 进了屋,陌生汉子谨慎确认了没有其他人,才掏出来一封信,说是他主子“鬼面”让务必亲自交到林员外手上。林星野接了,并没有当面拆,只示意汉子继续说。 陌生汉子并无旁的反应,只一本正经告知:“已经查到昨儿往林溪村提亲的人,此人名叫林选,就是绥宁县里人,现任县令的亲戚。” 原来如今绥宁的县令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便惯常将自己一个比较亲的侄子当亲儿子看待,便是这个林选。 林选此人虽没做过什么大的伤天害理之事,但平日里风流好色,又酷爱招猫逗狗,正事一样不干,摆明了的纨绔。 按说这么扶不起的人,县令也没有这么糊涂,但可惜了林选凭着自己尚能入眼的皮囊意外俘获了一位高门小姐的心。那是位正经京官的小姐,虽是个庶出,放到绥宁这种边角之地也算得数一数二的出身尊贵了。 林选娶回了如此靠山,县令自然心里有数。可偏偏林选混不吝,整日里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时常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就是不肯收收性。 这不此次不知哪里得了个准信,认定黎氏布行的东家是个百年难遇的标致哥儿,如今又还未嫁人,便起了心思。也是他过于好糊弄,竟然就这么凭着一些人的一面之词就巴巴的找了媒人上门来了。 陌生汉子说到此,刻意又压低了声音才继续道:“具体是谁透露给了林少爷如此详细的关于两位东家的信息,如今就这么点时间还没摸到,目前能判断的是,那个暗藏的人该是在绥宁有点身份的。” 林星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条线索东家可留意一下。那林少爷手里有处奁产,是个酒楼,而林溪村里有人在那里头当了点小掌柜,此人该是姓莫,亦有怂恿之嫌。” 听到此处,林星野便九分笃定这人恐怕是丽哥儿的阿爹,心里默默给这一家人都记了一笔。 陌生汉子完成任务,又利落的回去了,并不做任何多余的停留。 林星野收好信件,正想第一时间去通知黎初晗,出了门却见易阿翁等在院里。 “阿翁?我之前还找你呢,快请进吧。” 易阿翁之前去文祝卿处去探了情况,便想找机会和林星野通个气。只是之前一直看着这臭小子和人哥儿太黏糊,便只能又出去随意溜达了一圈,好不容易这会儿晗哥儿睡了,他才逮到人。 “本来你这员外身份,文祝卿一个村长倒是不容易再把你怎么样了。但这会又成了我的准侄孙婿,跟我沾了边……就多少会让这种人心里不安分了。他这还没死心让你去科举,竟是都敢劝到我头上了! ” 林星野无奈:“倒叫阿翁受累了。” 黎初晗送他坐了员外这位置后,遇事多了,他如今也更加明白一些内里纠葛。村长这会儿怕是不敢直接蹦跶到自己跟前,改走迂回路了。 易阿翁肃着脸摇摇头:“这倒是我累及你才对。”说着老人少有的露出来点沉郁:“县里那个孩子……你们看到了是吗?” “是。”林星野瞬间凝了脸色。 易阿翁面上露出几分明显的悲伤:“可怜又这么没了一个……” 有宴离这事在前,易阿翁这回并没有再严实瞒着,只是说的内容倒与宴离说的差不多,并未听出什么新的线索。 “所以阿翁为什么要这么一直隐瞒?”林星野对这一点其实有怨气。若只是这般程度的真相,他并不是承受不起,说开了防范于未然不更好吗?可老人就是只字不提。他也只能怀疑这些定然不是全部真相。 易阿翁叹了口气:“之前是你还小,我不过指望着你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少些烦忧长大,毕竟你这性子太会藏事了……如今你也大了,我自是不可能再拘着你在这方寸之地,既要放你出去,那便还是得让你明白自己的处境。我本就打算在你定下人之前和你好好说说,也好心里有个数。倒不想你和晗哥儿一回来就措不及防定了亲,加之又先遇上了县里突发的事,倒成了一下子错过机会了……” 林星野这么听着阿翁这意思,隐瞒只因料定他的性子,知他若一早知情,断不肯去耽误人家姑娘、哥儿,怕他孤独终老才如此? 虽听着像托词,也并非全然不对。 林星野不否认自己发现自己是异类那一刻,但凡当时认定的不是黎初晗,他就真的会下最狠心的决定。 可这也太牵强了…… 表面上似乎是被易阿翁糊弄过去了,但宴离诸多表现在那,显然极其可疑。林星野很笃定易阿翁还瞒了更深的真相。 只是对着照拂他多年的老人,不到万不得已,他自然不会去逼迫行事,只能暂且作罢。 这么看着,还是宴离那一边撬动的可能性大。 再说如今说什么也迟了,无论真相怎样,他与黎初晗都已经不可能再分离,初晗是注定要被他拖下水了…… 自己何其幸运有初晗这样一个人陪着一起摸索前进?因而他反倒不再着急上火,有的是耐心去磨。 第81章 处置秦氏 他不再主动去问易阿翁什么。易阿翁也没再开口。 两人皆沉默下来,少有的气氛压抑。 忽然隔着门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郁里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爷,正君起了,只是秦阿么眼下在正君跟前闹,正君正生气呢!” 林星野立刻起身赶了过去。 停留在后头的易阿翁看着林星野快速远去的背影,面上露出几分痛苦: 别怪阿翁心狠,眼看着你跌跌撞撞就是紧闭着嘴……可你若是这些都解决不了,还怎么……还不如一辈子什么都不知道的好,也就这么过了……” -- 林星野进屋的时候,正见着一向脾气温和的黎初晗居然抄起茶杯就往秦氏身边砸。碎渣子溅了一地,飞到跪在地上的秦氏身上,他也只缩着身子没敢动弹。 从没见着这人发这么大火,林星野当即反应过来,对着秦氏厉声道:“你又胡说什么了?!” 可秦氏只愈加战战兢兢,没答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黎初晗此刻气的上头,人到跟前都顾不上,只想能不能很没品的踢上秦氏一脚泄愤:“我家星野这么光风霁月一个人,你……你居然敢这么说他!摆明了是故意侮辱他! 你简直……简直可恨!…… ” 可惜他并不会什么花样骂人的词汇,又不似大进本土人那样对着低阶层的人能无所顾忌的压迫,这会儿被秦氏这么不堪的想法刺激到,一时连发泄口都找不到! 林星野扶着气的身子都微抖起来的黎初晗又无从安慰起,看着秦氏一脸阴郁,若不是顾及到自己在黎初晗跟前不能表现的这么暴力,管这秦氏是不是哥儿身,必然逃不过他一顿修理。 忍着怒意,林星野示意一旁的郁添,命他如实说来。 郁添便赶紧一五一十的复述了秦氏的话:“实是秦氏把爷想的太……无耻,正君哪里气得过……” 林星野听完都不知道该不该骂一声蠢。他让秦氏注意分寸,秦氏就是这么注意分寸的? 这秦氏真的,你说他好吧,嘴不把门、心思弯绕,确实是不好;可你说他坏吧?他又好似换了一派单纯,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想过什么居然能一字不留全都倒出来! 事已至此,林星野只能安抚黎初晗:“是他犯蠢,你气过也就罢了,可不能真上心了,反而变成了惩罚自己……” 黎初晗这才转移了自己注意力,他明白道理,但就控制不住。这会儿看着林星野都起了点担忧,他才找回点理智,一改之前的气势,攥着人一起坐下来,慢慢平息怒气。 底下跪着的秦氏也后悔呀。他原本打算的好好的,要一步步看情况来。可刚刚看到黎初晗一脸温润无害的出来,他就记起来晗哥儿一向是个极大方宽容的,那是不是可以先从实招了?这不是有句话说是“坦白从宽”吗? 他要是遵着做,指不定就能有个好结果呢? 于是他还真实践了,自认特别到位,真的是一丝隐瞒都无。 哪成想,这两个可真正天生一对! 他坦白了那么多编排晗哥儿自己的话,面前的人都坐的四平八稳的,脸色都不带起伏一下。待一说到林小郎君,立刻就狂风暴雨,真真好大的脾气! 他也不是真蠢,自然明白这又是触到了人家心尖尖上了! 这叫个什么事啊?! 座上两人今天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黎初晗生平第一次就像个大进本土人一样,见不着一点心慈手软:“这事绝不可能轻饶! 该怎么处罚就必须怎么处罚! 别跟我讨价还价,一星半点也没得让! 不知道人言可畏吗?你这么抹黑他是什么意图!?是想毁了他这个员外名声吗?!” “不是!!不敢!!不敢!!我……我……”秦氏几乎崩溃,他哪里就能想到那么深远?一顶大帽子砸下来,他一个平头百姓怎么能担得起?! “正君饶过我吧!我真的没有那么想!我就是误会了你们的关系!就……就……” 可黎初晗任凭秦氏在那几乎哭天抢地,丝毫不为所动。林星野由着黎初晗发威,他也是从未见黎初晗有这么冷酷的时候,缘由居然还是为了自己,新鲜之余自然万分心暖。 一旁的郁添郁里就是各有心思了。郁添甚至还带了丝惊讶:原来他活菩萨一样的主子也是个有脾气的。一时倒在心里留了深刻的印象。 最后秦氏是被林星野唤来车夫拎进柴房 关了起来,饿了一顿晚饭不说,还罚没了半个月的月钱——这大概是最打击秦氏的。 本来黎初晗想直接赶了出去,干脆不要了。但林星野说现在还不方便,秦氏在外宣扬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少不得还得留着善后。 秦氏只得继续留下。 易阿翁全程由着他们处置,并不干涉。 当晚黎初晗还是放秦氏回家了。 虽然拖晚了点,好歹还能出来,秦氏悄悄松了口气。转眼又伤心欲绝——他这么久是几乎白干了! 回了家也不敢说一个字,又被自己汉子骂骂咧咧一通,说过了下工时间这么久了,在外头鬼混什么,这个点才知道回来?饿急了的秦氏迎头又吃了这么一肚子气,更闹心了,急急忙忙去看自家锅里,居然啥都没剩下! 把个近来养刁了胃的秦氏直气的肝疼。 但他哪里敢说实话,不止没敢说没吃上饭,更不敢想那半个月月钱!五百个大钱呢!家里都打算好开销了!被他一张嘴搞没了! 他都预想到逃不掉自家汉子一顿打了! 可他如今连恨也不敢恨林星野两个,他怂的很。 这会子只想自家汉子停了不依不饶的训,正待不知道如何躲过去,秦氏忽然想出来个好主意,说主家让去莫家传个信。 夸了自己一句机灵,秦氏便正大光明的跑了出去。 然而他并没有见到丽哥儿,他在莫家四周徘徊了很久,夜深了,也不敢大声喊叫。鬼鬼祟祟一通差点挨了莫家邻居棍子。他好一通解释,才得了那邻居告知丽哥儿今儿下午就被领去了县里他爹那边,也不知道做啥。 第82章 爬荒山去 秦氏只得又紧皱着眉回了家。 一晚上自然也睡不好。 第二日上工,秦氏都尽可能躲着避着黎初晗和林星野。他也就到现在才有点自己只是个帮工的自觉。 素日无论是易阿翁还是晗哥儿向来重话都没几句,吃的用的又不亏待,他可真自在惯了。现在想想偶尔他居然还会当着主家面抱怨上两句,可真真作死小能手…… 好在晗哥儿看着没气出啥事,大概每日好吃好睡身体底子结实——秦氏如此想到,庆幸还不是最坏的结果,不然他自觉自个儿一条贱命不一定够赔一位没出世的小主子。 -- 这会儿林星野去了县里,黎初晗一个人深觉无聊,便带着郁里郁添在村子里随意走了走。 今年如此怪异的气候,乱了往年秋种的阵脚,便是这会儿还有赶着尾巴种上三瓜两枣,指望着能多收获一分的,因而村里闲人也不多。 黎初晗几人这么走过来倒是没听到什么奇怪的话,但自己被定给了县里的林员外这个事,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主要是村人从没听过一个村哥儿能给员外做正妻的,这都差不多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晗哥儿在村民口里的“风光伟绩”又添了一笔。 黎初晗哪会在意这种话,听得心如止水,这还不如去关心关心在修的路。他特意去看了一回,大致的形已经有了,估摸着再个把月就能用上。交通一便捷,到时连带他的宅子都能加点速建造,那到时过年应该就能在新家热闹了! 黎初晗想想都开心。 村里没啥娱乐,也没啥好玩的地方,逛了一圈,就又没事做了。小世界里的玩意儿,有的是不能拿出来,有的是他玩腻了,林星野又没那么快回来,黎初晗一时居然找不到感兴趣的事了。 好在他终于记起来他的荒山。便又立刻劲头十足。跟易阿翁说了一声,黎初晗准备去实地考察一番。 “你们俩来一个跟着我就成,留一个在家帮衬着点吧。”黎初晗让郁里两个自己选,最后是郁添留家。 郁里收拾了大概的东西背上,开开心心地跟上了黎初晗脚步,一副秋日踏青的劲头。 秦氏在院子里看着他俩的背影目瞪口呆:这晗哥儿的身子还能爬山吗?! 他总算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又哪里不对劲了。 荒山紧邻林溪村所在的山头,路看着并不远。但“望山跑死马”,等黎初晗他们爬上半山腰已经过午了。 黎初晗脚程慢,郁里一路跟的一点不累,间或还能去扶上一把。他比黎初晗都矮了半头,是大进一般哥儿的身量,不过堪堪一米七。黎初晗哪好意思让个小个子一直反过来帮他,况且人家还背着东西,他可是两手空空,就屡屡推让,让郁里不知该作何反应好——他家正君时常不像个主子,倒像一位温温柔柔的姊兄。 这里的地势没有入村那条路陡峭,爬起来不算困难。虽然两人没多久就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甚至黎初晗还被划破了一角衣裳,但最终还是顺利上了山顶。 这一路过来,黎初晗也明白了为何林星野说荒山是村民都不屑于开垦的贫瘠。 那确定是真贫瘠。除了山脚下一圈绿植,再往上基本都是裸露的岩石,像样的树木十根手指就能数得过来。黎初晗猜测应该是这山形过于圆整顺畅,因而上头的植被泥土都被雨水冲刷光了,剩了整山的石头。 这于别人可能是无大用处,但恰巧合了黎初晗心意。他刚刚粗粗看了看,以他不是很丰富且不太确定的经验来说,这应该都是砂岩。而这种石头是可以做造房子的材料的,也就是说他要是想,就可以就地取材,而不必费心从小世界倒腾或者从别处运来了。 黎初晗满意了,拍拍爬坡蹭的一身尘土,兴致高昂的参观起山顶。 这山的顶居然大致是平的,很大一片,最中间微微凹陷,这会儿那里还聚了薄薄一个底的雨水。黎初晗看到了眼睛一亮:这不就是个天然蓄水池?! 他更满意了! 心中渐渐有了规划雏形。 至于别的,无非到处都是石块,大大小小,颜色形状不一。黎初晗视线转了一圈,觉得都可以造个石头展览风景区了。 郁里在一块大石头上铺了布巾,将吃食水袋又摆出来招呼黎初晗休息一会儿。黎初晗随手拿了块饼叼嘴里,吩咐他留在原地,自己又精神奕奕的往北边走去。 “天然蓄水池”北边有块巨大的石头,黎初晗一眼就相中了用它做标志石,这会儿他自是想过去看个仔细。 不想没到近处,就听着一个带笑的声音:“怎么一个荒野山头,竟也有个如此俊俏的小山神?” 黎初晗一惊,犹豫几息几个快步转过石块。一人敞着四肢仰面朝天的躺在标志石背后,身形高大,样子颇有几分刚毅英俊,很明显是个汉子。这人脸色不算好,但也不至于半死不活的程度;一身锦衣有几处破口,黎初晗一眼就知这和自己一样是被石头尖勾破的,一样的满身尘土。 他瞬间心生警惕:“哪位?”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 “哎呀,好饿呀~不知道小山神能否赏口吃的给萧澈呢?”这人倒是脸皮厚实,想要什么就直说,眼神盯着黎初晗叼着的白面饼子,完了还舔了舔唇角,那唇煞白干巴的样子倒确实有几分像是饿久了。 黎初晗:“……”倒教他一时紧张不起来了。 但他如今也算经历过事的,总算学会了多留了半个心眼。黎初晗拿下口里的饼子扫了一眼,快速想了下自己能在人手底下正常逃脱的可能性——还得带上郁里的情况下。得出的结论便是放弃,还不如看看形势再说。 莽撞了!回去怕是不好跟星野交待,可以预见往后更得被栓裤腰带上。 眼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于是黎初晗摆出一脸的天真实诚:“这我吃过了,那边还有,我去给你再拿个吧。” 不想那人即刻就道:“不必再劳烦。” 而后话音未全落,黎初晗手里那大半张饼便不见了,他立即看去,连人都已离开几丈远,只留了一句:“萧澈会记得小山神一饭之恩。”便眼见着他远去。 第83章 麻烦找上门 这怎么会是这种走向??!还真就有人抢了个饼?! 黎初晗将袖里暗暗备下的防身武器又丢回小世界,而后默默的叹了口气:自己这反应速度还是什么都别想了…… 也就他有小世界托底,心态特别稳,不然这随便一个有点武功底子的人都能轻松袭击他,有几条小命够吓的…… 但终是不免又添了点忧虑,到此他也没心思再逛了。黎初晗赶紧去到郁里跟前,见人好好的,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带了人即刻往回赶。 就他这武力值,追自然是不可能去追的,也就无从得知这莫名出现的具体是什么人,只能一路紧紧记着“萧澈”这个名字。 而走出对方视野的萧澈,没多久还是找了个遮蔽好的地方又躺下了。没办法,刚刚那一段路都能叫最后的挣扎,这会儿他是真晕的撑不住了。 他赶紧将手中的白面饼子一口一口快速而细致的吃下去。这种时候他吃相都很优雅,带着点贵气,一看就是从小到大刻进骨子里的教养。 很快吃完了饼,他继续静静躺着待身体恢复。百无聊赖地想到刚刚意外的遇见,他眼里的自嘲退去了几分,又糅了点温意:可真是个胆大热心的小哥儿,出现的也太是时候了…… 黎初晗带着郁里还在往林溪村里紧赶慢赶。 而林溪村里此时却来了位——应该说是一群不速之客。 为首一个锦衣打扮的汉子,身量高大,长相也不差,只是脚步虚浮,眼下浮肿,一看就是酒色之辈。身后呼啦啦跟了一圈五六个家丁,旁边还紧紧缀着一个细瘦的豆丁。 “林少爷,就是那边那一家,本来那晗哥儿都该成您侧君了的,可惜了这么标致一个可人儿,奴以为太便宜那位林员外了,这般水灵的人就该我们少爷得的!”莫丽这会儿满脸巴结讨好,说出的话却明晃晃的违心,一股子煽风点火的意味。 被喊作林少爷的汉子一脸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人都没见过,标不标致的他可不知道,但就花媒婆回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没成,还倒了一大堆的委屈不好,他就觉得自个儿掉份! 没比过那什么林员外! 心里压不下这口气,他打定心思要纡尊降贵来这破村子亲眼看一回。 要是这哥儿真够味,他看进了眼里,就是强掳也使得,管他什么林员外不林员外,横竖也就只定过亲,又不是已经洞房花烛过了;要是这哥儿的美貌不过是个虚名,那就得两说了,他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忽悠自己来爬这破山阶的人! 正是劳作回来的时间,路上本就村人多,这么一群人大摇大摆在村里走过,引得村人好奇又害怕,三三两两扎堆远远的看着。 见他们停在易阿翁院子前,便知道怕又是与晗哥儿有关的事。再看丽哥儿竟一路巴巴的跟着喊林少爷,有人都搞错了以为这是林员外上门来了。 散在的人群慢慢大着胆子靠近围拢,越聚越多,都争相看起了八卦。 郁添在院里头看见,心道不好,第一时间报了在家的易阿翁。易阿翁一听,让郁添赶紧去找黎初晗让他出去躲一下,自己则带着秦氏即刻出了院来。 秦氏在后面唯唯诺诺跟着,心头不悦。这天杀的,该找的时候愣是碰不到人,这会子在这种场面遇上,他要怎么跟这丽哥儿通气?!他一打照面就盯什么似的盯了丽哥儿好久,好不容易两人对上一次眼神,秦氏赶紧使了个眼色。 哪成想莫丽这会子傍着林大少爷高傲着呢,视线触及秦氏只停了一瞬就移开了,完全当他不存在,多一点反应也无。 秦氏也不知他这是何意,但从昨儿就一切不顺、受够了气的人心里很不舒服,干脆就开始缩在后头冷眼看着。 围观的人群都在小声说道:“这是林员外?”“丽哥儿喊他林少爷,八成是了……”“倒是年轻,只是看着凶相……”“啧,我也觉得,晗哥儿往后怕是少不得挨打……”“几个汉子不伸手?人家好歹富贵了……” 易阿翁站定在人前,看这情形,心里明白了个大概,遂开口想和林少爷寒暄两句。不想这林少爷抢了先,一贯没啥礼教概念的人上来就是一句:“你就是那个泼出去的水还想往回收的老翁?!你家哥儿呢?快让他出来迎接本少爷!” 人群又一阵窃窃私语,只是一下子变了口风。 老人既说出那些话,便早有心里准备听见不堪入耳的说词,就林少爷这几句,于他基本无动于衷:“见过林少爷,不巧我家哥儿正好不在家。” “不在?去哪了?快差人去找来! 本少爷今日必须要见见!”林少爷脑子简单,与人交谈往来并不多心,见状都要指使身后的家丁去找了。 但今儿身边跟着个憋了主意的莫丽,只听他道:“谁家待嫁哥儿整天往外跑?怕就是故意藏起了吧!林少爷,这话怕是不能信的。”这老翁几次三番阻挠他与林家哥哥,这个仇莫丽记得深刻,哪会放过机会。 这话可踩着林少爷爆点了,他就因为脑子不够,时常分不清真假,也就最痛恨人骗他。他行事又跋扈惯了,毫无顾忌,当即挥手招了家丁:“你们几个,给本少爷好好教训教训!叫你连本少爷都敢糊弄?!一个犄角嘎达破村子的老翁,胆子这么肥! 本少爷让你明白明白事理!” 近处一个家丁即刻面目狰狞地伸脚就想往易阿翁踹。围观细语的人群见状瞬间往后退了一大截,便是秦氏也往后躲了躲,留易阿翁一个脸色不变的立在原地。正待他想拿拐杖截下,人群里及时响起来清晰一声:“住手!林选! ” 这声音清越,一听就偏向小哥儿,关键居然还能叫出自己名字,林选来兴趣了,随意朝家丁挥了挥手示意停手,便往声音源头走了两步。 第84章 连环打脸1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拼命赶过来的黎初晗正歇在外围喘气呢,看到这情形自然要第一时间阻止。不然就林选这以多欺少的,是让阿翁装弱挨打呢?还是不藏了直接全部干翻? 他穿过围观人群,很快出现在林选面前。郁里郁添见状也赶紧跟上。 这当下,黎初晗又是爬山又是狂奔,一身衣服皱巴巴脏兮兮,穿得也没有日常规整,外罩衣还破了个边角,半束着的发髻也松松散散,脸上本就有之前蹭到的多处泥渍,偏生这会儿他还抬手抹了一把额前,更添一份凌乱脏污——总之整个人全然没有一点往日精致的模样,就只一张脸的底子和一个身段勉强撑着。 围观的村人都惊讶于他这么大变化。 至于本来满心期待的林选,直接看傻了眼:这是哪里来的泥腿子啊?! 他自然能看出来眼前这人长相是个标准哥儿模子,甚至能看出皮肤都是极好的,可除此之外就再没找着一点明显的哥儿气! 个子都快赶上自己一个汉子高了,还如此不修边幅,竟是比一边下地回来的中年阿么还不讲究,举手投足简直能直接散出汉子味,这还能用温柔貌美来形容??? 林选傻愣愣地和走到黎初晗的跟前,和他小眼瞪大眼了一回:“你?…晗哥儿?…”话都没说囫囵,只管死死皱了眉。 黎初晗趁机道:“是。林少爷好大威风,能否告知为何要对我阿翁一个老人动粗?!”说着黎初晗已经揣上了一根黑漆漆的迷你电击棒,准备看着不对就给前面这酷爱暴力的家伙来几下。 但没想到如此混的林选居然回了句好似解释般的话:“误会而已不行嘛?……现在开始不关你的事了!” 说着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他这单方面决定,竟就真再不管黎初晗了,哪怕黎初晗又在身后喊他:“慢着,林选!”有些事最好得再掰扯掰扯!比如你没事凑什么热闹提什么亲?反正他是没看出来跟喜欢沾边。 可林选只管当人不存在——一个老翁加一个小哥儿而已,他堂堂县令侄儿没放在眼里,多说一句已经是他作为汉子的风度了。 黎初晗对这种无比我行我素的性子一阵恼火,而且对着这种明显的纨绔,他一贯也没什么和平相处的心,若不是他想维持着良好健康的形象,这会儿已经在这人头上使劲敲上几下助他清醒清醒了! 还是被易阿翁注意到他的暴躁,截下了他动作,还示意他先看看眼前情况。 因为林选这会儿专心对上了莫丽。 围观群众不知什么心理,这会儿都安静的很。 众人看着林选晃晃悠悠没个正行的走到了莫丽面前,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垂着眼拿鼻孔对着底下瘦小的人:“本少爷之前怎么说来的?!” 这会儿林选眼里,莫丽这小哥儿的罪名是那是一条累一条:“这就是你说的水灵灵的可人儿?!你怕不是真瞎?!就这,吹的天花乱坠害本少爷累死累活爬那么久破山阶?!这个事儿没完! ” 莫丽早看到黎初晗那样子就心慌了,这会儿着急之色溢于言表:“他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他刚刚定然是特意去扮丑了想糊弄你呢!!!少爷,你信丽儿!丽儿断然没有骗您!”可如此意外的事实摆在眼前,莫丽的一切辩解都没什么效果。莫丽心下暗暗恼恨:他分明很冤枉啊! 之前村里谁不夸这个晗哥儿长得好!? 黎初晗在一边看着,几乎一副看戏的姿态。 莫丽这般苍白的说辞,林选哪里会再信?不止不信,这会儿心里还对黎初晗一应相关都彻底熄了火——一点都不合他胃口! 没有一点的娇柔气!浪费他时间浪费他感情! 他甚至庆幸那什么林员外及时把人给撬走了,让他省了一百两银子不说,回去还能免去母老虎一顿罚,这会儿他甚至都感到了一点松快! ——这么看,这林员外也不赖嘛! 当然,有些人就不能饶恕了! 林选又一次我行我素,直接命令家丁将莫丽捉了起来:“死到临头了还想再糊弄本少爷?! 当本少爷和你一样瞎?!来人掌嘴!” 莫丽也不过才刚刚到十三,这年纪容易年少妄为,也同样经事少不禁吓,林选一脸厉色吩咐家丁一巴掌下来,当即就把他吓瘫软了,被两个家丁软面条一样拎在手里。 黎初晗哪还有火气,这会儿看的倒有点爽快了,他看明白过来这丽哥儿居然想整自己,却阴差阳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满心轻快,在一边尽职当好他的观众。郁里郁添就差拍手称快了,便是易阿翁都去了几分严肃。 围观群众这会儿也看出点音头来了,开始对着莫丽指指点点。 但莫丽怎么会善罢甘休?他受不了晗哥儿能嫁给一个员外做正妻,凭什么?一个村哥儿贵妾都是高攀了! 而自己被亲爹送到林少爷跟前,就指望着做个通房还遭到了人家不屑! 凭什么?!更让他难受的是,这个贱蹄子还沾染了林家哥哥!!! 可便宜死他了!这么脚踏两只船,好处占尽! 莫丽眼里都是狠毒:“少爷! 就算这晗哥儿不好看,他还有布行啊! 您忘了那么大一家! 那么多好料子!那得多会生钱!?怎么能便宜了别人?!” 林选直接翻了个白眼。心道会不会说话?!就算本少爷是真缺钱也是真眼馋,可你还真替本少爷昭告天下了?这可是真智障!这脑子连他都比不过半分! 这显然被下了面子,林选都不好意思不不恼羞成怒:“本少爷像是缺这点钱的主?!会贪图他一点奁产?!如此污蔑继续掌嘴! 本少爷不开口就不准停!” 莫丽彻底慌乱了:之前不就是这么说的嘛?哪里不对了?怎么会变卦了?! 他挣扎着躲避连续不停的巴掌,一边努力绞尽脑汁挽救,可这种情况下哪里想的出来,只能先随口承诺。于是他肿着脸含糊不清道:“是奴不对!是奴胡说!可奴还有要事相告!少爷!您听了一定会满意!! ” 第85章 连环打脸2 污蔑 林选这才随意抬了抬手:“不满意可就不止是这么点毛毛雨了!” 莫丽又扎扎实实打了个激灵,喘着粗气被放下来,带着惊怕阴郁着脸看向人群。 混乱恐慌间,莫丽看到了一边依旧脸色平静的黎初晗,心底怨恨至极:既然没法把这贱蹄子塞到少爷手里人钱皆收了,那就干脆毁了他那桩好亲事! 谁也别想好过! 到时候他一个被退过亲的破烂货,林家哥哥必然不会再看重了,要是再能冷落了他,自己就定能在林家哥哥身边争上个位置! 总算找到了办法,他几乎迫不及待地说道:“少爷,这个晗哥儿其实是个不检点的,他贪图林员外正妻之位不说,还跟咱们村里的林小郎君有首尾!不干不净的! 这事千真万确!奴有证人! 少爷 ,之前的事是奴不对!可是如今您得了这个准信,要是及时去跟员外爷悄悄透露了,免了人家遭遇下这么大脸面的事,人家可不得大大感激您一回! 必然记着你的好,保不齐就能立即给您诸多好处!也就当奴将功折罪了!” 莫丽自认是很厚道地压低了声音的,可附近几个围观的靠他那么近,自然能听见,瞬间哗然:“这还有证人?难道是真的?!”“啊呀俺就说林小郎君怎么就这么得晗哥儿看重?还以为是易阿翁的面子……”“易阿翁这老来老来可被这侄孙哥儿败光了一生清誉了!”“这怎么行?出了这种丑事,不把他游村浸猪笼,俺们村名声怎么办?!”“俺就说他们俩平日里举动看着就不大清白!” 一传十十传百,瞬间所有围观人群都躁动起来,没多久便开始明张目胆的指责起黎初晗。甚至有性子急躁的直接跑去找村长,誓要让村长当场下个判个定论好服人心! 这般闹嚷,林选也就顾不得跟莫丽算给他弄了个“腌臜货”的账了。居然让几个家丁拿身体搭起来给他当凳子,一屁股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仿佛进了茶楼似的,只管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戏。 莫丽顺利“解救”了自己,静静立在一旁阴着肿脸冷笑,眼看着以黎初晗为首的几人被群情激愤的人渐渐围堵在中间,被迫听着花样百出地指责谩骂,他心中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畅快! 不急,慢慢来。横竖这个狐媚货名声已经毁了,保不齐还能直接惹怒林员外,到时候人家员外爷一发脾气能直接让他消失! 就算退一步让他命大逃过去,这般厚颜无耻想必也不肯自尽,那最多也只能在林家哥哥身边占个遭唾弃的妾位苟且偷生,就再别想正妻之位了! 就该这样!看他还能在自己面前卖弄显摆,碍眼的烂贱货儿! 围堵的人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几乎聚了半个村的闲人。听到耳里都是诸如“下贱”、“荒淫”、“破烂”、“贪婪”“不贞”之类不堪的词。 秦氏这会儿自然也被一起围堵进去,此时他还在庆幸莫丽没点他名,算是逃过了一次大劫,哪里还敢去大声告诉众人自己曾是毁人名声的共犯?但他微薄的良心又让他极其不安,加之对林星野两人的惧怕,便只缩着打颤的身子细若蚊呐的喃喃“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搞错了……”。可在一众喧嚣吵嚷里,哪里听得清?况且众人也没想去理会他,甚至还有嫌他碍事的,将他拨了开去。 郁里郁添皆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们自是发现了这其中有什么大误会,但场面混乱吵闹,根本听不清,也没人想听他们两个侍从的解释。且他们正君、老太君皆一直没开口,甚至对着那些指指点点脸色都不带变的,一直淡然的立在原地,见状他们便也不再瞎开口,只一边忐忑,一边替他们正君遮挡着一点。 黎初晗自然是被骂的最难听的一个。可他就真一点感觉都无吗?好像也不是……只是真实感受完全不同于别人的所想而已。他半点没有那种常人的羞愤至极,反而非常想笑,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直在努力控制着表情,装的一脸的淡然:这好端端的成了他家星野自己绿自己,难道还不够荒唐好笑?! 横竖眼前这出摆明了是场闹剧,他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就仿佛在观赏别人的故事一般,没啥真情实感的难受,权当陪着对戏了。 围堵的人越靠越近,有些甚至已堪堪凑到黎初晗近身边。 当然一众人这会儿还只是嘴上不饶人,并没有动手,但没多久就愈加真情实感了,都忘了这事还没有经过求证,有人便已经想伸手推搡黎初晗。 而就在此时,几乎是掐着点,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啪一下打在那推搡人的手上,疼的那人甩着手龇牙咧嘴,条件反射地骂骂咧咧一通。 围堵的人皆一脸懵——他们那么多人呢,自然都看见了,里头老的小的并没有任何反抗动作。可眼下情景他们自然不会再去给黎初晗几人主持公道,便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不出声。好在挨砸的也全然没把这跟黎初晗一个“柔弱”哥儿联想在一起,只管无差别的骂,并没有继续推搡。 只黎初晗心下了然,当下便不由自主地自人群缝隙里往外看去。黎初晗这边其余几人很快也察觉到了什么,郁里郁添更是暗自松了口气:终于不用他俩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但这小动作毕竟只能让人群短暂的凝滞,很快又开始混乱躁动。 而后他们便立刻听到了一声厉喝:“再敢碰到他,手都别想要了!” 众人这才带着各种心思寻声望去。 正是一身俊整的林星野,带着四五个仆从模样的人,不知何时已然站定在包围圈外。 最后头还散漫跟着一个世家子弟打扮的人——居然是难得穿着正经的李柠荔! 他还故作风雅地拿了个折扇挡着半张脸,见状,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张口就是一句:“哟,这么热闹呢?!也让本少爷一起瞧瞧,好跟着热闹一回!” 第86章 连环打脸3 谁勾引的谁? 被围在中心的黎初晗听得一个没稳住,笑意就上了脸。 围堵的村人可不认得李柠荔,也不买账他的故作轻松,全然没人理会。他们盯得是为首的林星野: “林小郎君,是林小郎君来了!”“这不是正好!做下了苟且之事! 还如此嚣张!当点管事被喊声爷还真把自己当个少爷了?!”“俺这就是他砸的吧!手肿成这样!打人了!必须得一起严惩了!”“这俩平日里都人模人样的,怎么背地里这般啊!”“自己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居然还敢动手!”“有这俩祸害林员外定然得怪罪到咱们全村人身上了!”“这晗哥儿就是祸害!长的就是一副祸水的样子!”“早就能看出来吧,他一个哥儿平日里做了多少出格事了?!”“林小子也真礼数败坏,自己主家都要吃干抹净,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行事荒唐到如此地步!”“定然是晗哥儿勾引的了,哥儿一浪荡汉子哪能遭得住!”“可怜了林员外!还好心替咱们村里修了路啊! 那么宽敞平整一条道啊!何况堂堂一个老爷还不计出身许了他正妻位! ”“好人没好报啊这是!”“怎么就眼光不好了一回,被这狐媚皮囊骗了!”…… 人群一面不停指责谩骂,一面倒是居然自发地让了一条道出来。 一样被不住指点的林星野沉着脸,带着人一言不发的走了过去。 围观众人看他居然还这么昂首阔步、气势惊人的,竟是依旧没有半分廉耻心的样子,愈加不齿! 后头被众人忽视的李柠荔浑不在意,摇着扇子一脸自在地跟上。 此时打林星野一出现就视线没挪开过的莫丽,见人群又有收拢之意,也立即奔过来跟进了包围圈,都顾不得身后看见林星野而脸色突变的林选,边走边喊:“林家哥哥! 等等!丽儿知道你是无辜的,汉子本就该是那样的脾性!不是那贱蹄子勾引哪会一时犯错?! 他都定给别的汉子了,今儿还要勾着你帮他解围,你听丽儿一句劝,他这般会害了你的!” 可这会儿林星野哪里会给他哪怕一个眼神,自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黎初晗的异样,无比懊恼担忧道:“怎么弄成这样了?是他们欺负的你?” 黎初晗赶紧摇头,小声道:“不是,这是我爬山爬的,他们还来不及动手。” 林星野这才安下心,随即沉着脸不声不响扫视了一整圈——那眼神简直堪称死亡凝视。 围堵众人不自觉的噤声屏息。 待林星野看至莫丽时,眼神愈加狠厉冰凉。莫丽一惊,红肿的脸上露出点委屈之意,可只换来林星野视线越发冰冷。 莫丽刚刚那番话他自是听见了,如此恶毒故意引导人攻击他的初晗,他怎么能忍!?当下便故意对着莫丽抠字眼:“你说谁勾引的谁?! 若要真说起来,从来都是我勾引的我主家,是我打一见到就开始痴心妄想,铁了心想要贴上他、赖上他! 处心积虑、紧追不放!哪里还需要他特意辛苦的勾引我?! 你们——在场所有人! 现在都听清楚了?他没有半点错! 没有半分勾引!是我先存的心思! 是我主动在先!” “他这是亲口认下了!?!”“怎么这样!好生不要脸!”“这……林小子竟是从一开始就心思不纯?!”“看不出来林小子心思这么深……”“吓!俺还是认为一个巴掌拍不响!……”“到底还是哥儿不够守德……” 莫丽猛的停下跟紧的脚步,死死瞪大了双眼不肯相信:“不会的!林家哥哥!你怎么会! 你哪有这么…… 我不信! 我那天都看到了!明明是他主动的!是他在对你动手动脚! 定然是他先勾引的你!是他长得成这样的问题!” “哦?哪一天?!怎么动手动脚了?要不你具体说说?以及,你有证人吗?有证据吗?”林星野倒是真好奇了。 莫丽被问的愣住,居然真比划了几下演示黎初晗怎么去抓着林星野腿,并着说了那天对着秦氏的那一番说词。 林星野看明白了,记起来当时的情况,当即就道:“可惜了,还以为真是我漏享了什么有福的时刻呢! 事实上初晗那天只是不小心抓着了我衣角而已……” 一旁的黎初晗默默连着眨了几次眼睛,废了好大劲才憋住笑。他总觉得星野这台词有点……——是他家星野淘气了。 李柠荔重新拿扇子把脸遮的更加严实,只露了肩膀一耸一耸的:伙伴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郁里郁添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不存在,熟练的很;只易阿翁居然还能绷住严肃表情。 莫丽直接噎住:这副腔调怎么会是他的林家哥哥?他的林家哥哥这么正经的汉子怎么就能这样说话了?! 定是被那贱蹄子沾染坏了! 况且那日就他一个见着了点边角,余的都是他添油加醋编的,他哪里去找证人?更不要说拿得出证据,这问话直接把他难倒了在原地。 莫丽红肿的脸上慢慢堆砌起显眼的怨怒,僵立在那里拿眼神来来回回盯着林星野和黎初晗,闷声不说话。 而此时周围人群里,风向居然出乎意料。那日林星野和黎初晗一路都是正大光明走出村去的,好几个村民都碰见过、也说上了话,这会儿听莫丽说起,那几人很快就对上了情景,因而单这点上他们倒更偏向相信林星野。 这般议论声传进莫丽耳里,直把他整得越发又急又气,连哀怨都忘了装,一心只想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这时他猛然想起来,不是还有个秦氏吗?当下就一指在缩着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人道:“不止这回,还有另一次! 这回我有证人!就那贱蹄子定亲那日!秦阿么也看到了!还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众人哗啦一下全转向去看秦氏:“这不是包庇吗?”“秦氏疯了不成?是想整个村子遭殃吗?”“咱们村怎么了?这一个个的歪风邪气?!”“这必然得一起整治了!” 终是没逃过的秦氏哪里受得起这么多人议论指责,踉跄着退了几步,带着惊惶疯狂摇头:“不是不是!你别瞎说!我没有!你别带上我!我没有!我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 第87章 连环打脸4 意外之举 他总共就这一点死死瞒着不敢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名,一个不好能逼死人的,他再蠢也没敢在黎初晗跟前自首。 林星野和黎初晗对望了一眼,心下了然。不过也好,两个凑一起处理还省事。 林星野当即正色道:“秦氏,如今都指正到你头上了,再推脱便是罪加一等! 不如说开了解释清楚了,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否则什么后果你作为村里的长辈自是比我还清楚!” 秦氏如今最怕谁?自然就是林员外! 那可是个员外老爷!生来比他们平头百姓高一截的主子!更可怕的是自己死死把人家得罪了!——短短一两日,曾经林小子的形象在秦氏脑子里已经几乎被抹了干净,剩下的都是阶层差距下对员外老爷的本能反应。 这会儿林星野一开口,他再怂别的也怂不过对其的惧怕,硬是逼着自己一改口风,磕磕绊绊的说起来:“……我当时真是不小心看到的,爷就紧搂着正君后腰,贴…贴……” 说到这里,周围议论声就忽的多了起来,还越来越大声:“怎么还真白日里就搂到一起了……知不知羞啊?!”“真就只有搂搂抱抱?“这重点难道不是定亲当日!!”“哎呦,就是说! 林员外这是被死死地戴了绿帽子啊!”“这人家老爷怎么受得起这侮辱?!”“好好的大喜事都遭瘟了啊!”“这得多恶心人呢!” 秦氏自然也听到了,他没真敢再细说下去,于是略过这一段,继续说到丽哥儿找过来。 可还没等他把下文说全,莫丽就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上次可没听到过如此细节,这会儿描述的画面一股脑儿灌进脑子里,激的他嫉妒心疯长,完全难以自控,几步冲到黎初晗跟前,红着眼框尖声道:“不要脸的贱货! 你怎么配和林家哥哥搂在一起?! 你把林家哥哥都弄脏了! 他是我的! 他是我的!!!你个烂¥%#*&的东西!!! 你凭什么沾染他!!!那是我的!!!” 话说得脏污不堪不说,还想扬手打人,虽然被黎初晗自己率先截下了,但这都在林星野眼皮底下动到黎初晗头上了,他怎么可能忍得下,当即冰着脸抽了李柠荔手里的扇子,一下就把莫丽当物件一样直撩出去两丈远! 也就围着的人见莫丽动手察觉不对就退开了距离,不然定要砸在那些人身上。 而重重一摔的莫丽,好不容易又重新坐起身,缓过了七晕八素的脑子,又迎来他最惦记的林家哥哥一句冰凉刺骨的:“找死!” 直把围堵的众人看的后背发凉,集体静默。 连秦氏都吓的住了口,又缩回一边装起了鹌鹑。 林星野将扇子随手扔还给李柠荔,也不管李柠荔对这把沾了“脏物”的扇子有多嫌弃,只径自走到莫丽跟前,以从未有过的高姿态说道:“我是个人不是物件,容不得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据为己有,毁我清白! 还有,若我真要属于谁,那也只能是初晗一人。你最好弄清楚了! ” 话语间只有难以想象的冰冷绝情,听的莫丽又红又肿的脸一下变的煞白一片,眼泪都逼出来了在眼窝里打转,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哭出声,一副柔弱悲凉、无法承受之态。 “嗬——”围观众人倒吸凉气,无暇顾及莫丽的故作姿态,都在惊讶这对苟且之人居然还存了真情! 可不管这俩有没有真感情,这晗哥儿定了亲还和林小子偷情都是坐实了,那把人抓起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只是村民看了莫丽这一遭,皆忌惮上了:林家小子本就厉害,又是铁了心要护着晗哥儿,这会儿怕是已经被惹怒了,他们自己这里多是哥儿妇人,谁敢先冒尖送上去找打? 推来推去没个结果,村长又还没来,众人开始假意商讨起办法来。 虽然村人还没动手,但郁里郁添、易阿翁并着几个林星野带来的人,皆与黎初晗两人背靠背,做好了防备。便是李柠荔也凑了个数。 林星野只管将黎初晗虚虚拢在身侧,神色自若。 此时还瘫坐在地上的莫丽,哪里见得他的林家哥哥对着碍他眼的贱人如此呵护?!几下挣扎就爬起来一瘸一拐到两人附近,几乎盯穿了林星野虚拢着黎初晗后腰的手:“这贱人都是林员外的人了,林家哥哥还敢当众这般亲密! 就不怕员外爷再不肯放过你吗!?一个主事爷当的再威风也不过和我爹爹的掌柜一样是个百姓,如何敌得过他们真正的主子老爷?这可是通奸之罪!员外爷怒极是能处了你宫x刑的! 到时你还有什么做汉子的尊严?! 而今要是撇开了,一切都还来得及,你是个汉子,大家自然信你不过犯了汉子惯常犯的错而已,也不会遭多严重的惩罚……” 不得不说莫丽这小哥儿在有些方面真是固执到顽强,几次三番遭了冷,惦记之心却一点没少,还会捡自己知道最严重的后果故意唬人。 黎初晗率先对着这歪斜的三观直摇头:没救了!弃疗吧! 李柠荔“啧啧”两声,拿两根手指施舍般的捏着一点他那把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的折扇,对着莫丽好一通嫌弃:好好一小哥儿,该懂的不想懂,不该懂的倒是懂挺多… 而一贯淡漠的林星野听见莫丽话语里某些刺耳的字眼,有些恼火, 这当下居然直接做了个意外惊人的举动——他将虚拢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切切实实搂上了黎初晗后腰:“我偏敢呢……”还撇开?!不光不可能,还要黏上绑死! 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一举动直接引起了众怒:“无耻下作! 还有脸当众耍流氓!”“喔唷!这怎么有眼看!要长针眼了!”“俺的眼睛!俺一张老脸都替他们红透了!”“便是小夫妻在人前这般举止都过于亲昵了!这俩怎么有脸做得出来?!”“哦哟 !老天爷!咱们村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人?” 连黎初晗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叛逆”惊到,直拿眼神不住去示意林星野:??? 第88章 连环打脸5 帮手 更不要说几乎要被刺激疯了的莫丽,可怜他又不敢再动手,只能扯直了嗓子尖叫:“你简直没救了! 林家哥哥!——这狐媚样的贱蹄子有什么好!把你迷的魂儿都丢了?!要这般作贱自己?! 等着!我定然能叫你转了意!!!——” 奈何林星野现在对周围一切都不为所动,也没有任何解释推诿,有骂声他就听着,只管搂住人不放,一双星眸里甚至还露出了几丝明显的愉悦。 黎初晗很快察觉出来这人更像是在故意当众宣誓主权!——果然少年还是个幼稚鬼!自己醋自己?! 林星野少有这般好似张扬的无所顾忌的时候,加之出于一贯对其行事的信任,黎初晗也无所谓跟着放纵一回,于是他十分配合的被林星野一直搂着。 “呸! 一个哥儿还一点不知羞!”“瞧瞧这俩都什么神情!?”“就知道这俩不是一个人的事!”“?!可惜了皆是一副好样貌!早互相成了不什么事没有?!”“还不是晗哥儿贪心,又放不下这个,又惦记着高攀!”“如今都是自己找的!”“恶心死俺了!回家都能省顿饭!” 莫丽几近崩溃,在无尽的怒气怨气冲击下,脑子倒是转的飞快: 快点去找少爷!!!定要将林家哥哥抓起来!再送去给林员外!到时林家哥哥必然会被严酷折磨,自己再去想办法救了回来,那时人就能死心留在自己身边了! 一定再不会出现这般令他惊痛的画面! 细瘦的人步伐不稳,却速度飞快,一下跑到了好似蒙圈在原地的林选面前:“少爷!少爷!奴有个主意!能帮少爷赚得天大的好处。” 莫丽满心盘算着林选这个自己这边的人能帮上一把,便是连带围堵的人这时都被提醒了,还有疑似“林员外”这么大个助力就在这里! 这下他们也暂时抛开了对莫丽的鄙视唾弃,一样满心期待“林员外”能帮着解决了这对奸夫淫夫。 林选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并没理会莫丽的话,但确实带着家丁们在“万众瞩目”中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众人看着他面上倒是意外平静,一点没有想象中的因受辱而暴怒,还道到底是个老爷,见多了世面,沉得住气。 自觉有了员外老爷撑腰,围堵众人底气瞬间就足了,有忍不住的直接动起了手。 而所谓“林员外”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挥了挥手,示意家丁们上。 人群更加亢奋,对着黎初晗和林星野简直下了死手。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发现他们大错特错! 他们几乎笃定的“帮手”直接反过来把自己这边率先动手的全部撂倒了! 林选这几个家丁都是正经打手 ,哪里会留情,只会比妄想下狠手的村民更狠。 揍得村民一方齐齐退缩,而这时家丁们还没听到下一步指示便没追击。两方倒是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只隐隐有点僵持。 至于“林员外”本人,那是完全让村人觉得匪夷所思。只见他一改之前刚进村那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架势,露出了点吓人的乖顺,在林星野的冷漠探究以及黎初晗的好奇注视下,带着点讨好道:“我解决的还成吧?!我这几个人也还算有点底子的!当然肯定不如您! 反正这里您甭操心了,有我! 就是这…位……嫂子就……要不本少爷替你和那什么林员外去说道说道,让他把人送你就罢了……” 反转来的措不及防,震惊全场! “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林员外啊?!”“这怕是林小子的帮手?!”“不好!”“奸夫淫夫有这么个帮手就难了!”“那真的林员外呢?!”“如今怕只能找上真正的林员外才能了了!”“村长怎么还不来?”…… 莫丽哪里能接受这种现实?瞬间对着他的林少爷就跟遭遇了负心汉了背叛似的愤恨。脸色阴郁至极,间或还神经质的笑一笑,衬着一张红白青黑各色齐全的脸,说不出的诡谲,把注意到的人都激的生生打了个冷颤。 但这会儿的大少爷林选哪里顾得上这个缕缕整他的糟心哥儿,任凭莫丽在一边怨气滔天他也无心拐一眼。而且不止如此,他还给莫丽又添了几项罪! 这个小蹄子忽悠的他对上救命恩人又是抢人又差点站错队! 这仇怎么能不记下?! 他林选是个有“江湖道义”的混子,怎么能这样有失体面!?还是得陪个罪好好补偿! 林星野此时根本没认出人,只模糊地微点了点头致意。但林选觉得自己受到了肯定以及鼓励,特意努力正了正自己惯常歪着的站姿,试图给还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林星野一点良好印象。 黎初晗几人皆一脸魔幻的看着这又一个掺和进来的人,直觉这会儿这台戏真是复杂的感人了…… 这当下竟只剩了李柠荔一个平静的很,逮着空跟他的脏扇子较起了劲:丢还是不丢?!几十两白银呢! 回过神的黎初晗看向林星野,眼里都是对林选此人所作所为的疑问,可林星野自己都很意外,抿了抿唇不知道从哪里答起,只安紧了紧拢在人后腰的手。黎初晗以为这里头怕是有什么渊源,一时半会儿不好说,便也暂时作罢。 中心几人居然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村人的窃窃私语便愈加明显:“造孽啊俺们村怎么就出了这么个霍霍全村的哥儿!”“会不会他以前就如此才不得不半道过来投奔易阿翁!?”“定是了!!!俺就说林小子以前看着还像话的,怎么就突然转了性了,定是被这狐媚子迷惑了!”“那易阿翁岂不是也遭殃了?”“往后不会再霍霍别的人吧?!”“那必须赶出村去!”“对!得赶出村去!”…… 黎初晗这边一群人听了好一阵无语。特别是黎初晗,都想过是不是接下来村人还会上演请个道士将自己当狐妖再除一把的局面,实在让他感慨万千。 林选向来是个能动手就不动口的,见状就又指挥人去教训,不巧不远处有个村人边跑边喊:“村长来了!村长来了——” 第89章 连环打脸6 斗殴 所有村人都暂时消停下来,保持着防备攻击的架势齐齐翘首以盼。 林星野微挑了挑眉:来的正好,不来也该叫人去找来了! 将一脸暴躁的林选拦下,林星野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一行人皆意会,都耐心等人走近。 他们这边堪称平静。但围堵的村人可平静不下来。 在他们心里,明明同样作为一名村里人,黎初晗还是个地位低下的哥儿,却各方面都比他们所有人都优越太多,这就足以让他们很多人心里不平衡了——即便这其中很多人平日只有那么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能被理智压住的嫉妒不甘,也依然是存了阴暗的种子,而后在这种场景下被彻底释放,催生长大。要是往常单人行动自然怕被针对,但如今是个集体,又逮着如此正当理由,可不正好悄悄煽风点火、浑水摸鱼?! 人心如此。 加之多数村人已完全自觉是正义的一方,偏偏又遭遇武力值远不及“败坏村风”的这些人,多少还有点恼羞成怒之意,因而话语间戾气越加重了,恶意眼看着直线上升:“明明是他们作风不正,还强找帮手反过来打伤我们!”“这样的哥儿赶了出去都不安心,万一又祸害了别村的人回头还得怪回俺们村!”“就是!合该处了最重的刑罚,以免后患!”“该处钉山石暴晒之刑!”“余的也不能放过!”…… 至此,都没人再想过,这场“暴力”的起因,从一开始就没人真心去求证过真假,只一味自认正确地向前推进。 他们这会儿还对村长抱了极大的期待:“让村长主持公道!”“自然!说到底这也是咱们村里的事,林员外不在就村长处置最合理!”“村长处事向来服人的!”“得向村长好好说道这俩做了什么!”“哎呦瞧他们还敢搂着!”“这可真是感人哦……呕~……” 林星野只管意味不明地看着村人反感,面上都看不出什么心思;黎初晗从始至终心态老稳,但站这么久了他身体开始犯懒,便极不明显地将自己肩膀往林星野臂上靠了靠,林星野会意,暗中调整了下姿势尽职的做起了支撑。 “大难临头”,两人一派闲适温宁,直看的李柠荔又想犯贱的打扰一回! 文祝卿一路奔过来,堪堪到近前就立即抬手安抚:“都是误会!都不要动手!没有什么偷情通奸!等我说清楚!——” 误会?! 众村人一滞。可这会儿满腔疯狂高昂的情绪不是能让这一小盆冷水浇灭的,多的是攒足了怒气怨气的人,就等着机会蠢蠢欲动,哪里会想息事宁人?!—— 人家都亲口认了还有什么误会?!根本不想听! 而偏偏上一刻还看似急吼吼想处理问题的文祝卿突然一拐路线,先奔向了林星野旁边的锦衣汉子:“见过三少爷!”——这下直接堵了所有村人的心! 特别是在对面那捏着扇子的锦衣汉子满脸怨气的点了点头后,他们村长居然还略带尴尬的陪了个笑脸。 明明是他们林溪村的村长,居然是这副态度?! 微妙的平衡被打破,村人对村长的期许瞬间破灭,暴涨至顶点的情绪再也关不住,彻底爆发! 领头那几个居然就真主动挑起了斗殴! 忙着跟众位爷见礼的文祝卿直接被卷进了打斗里。 很快所有村人都参与了进来。 这一次的村民比任何时候都发狠,几乎尽了全力去招呼到黎初晗跟前,尽情发泄着自身的负面情绪——全然不管这里头绝大部分都跟眼前的晗哥儿没有半点关系! 一通混乱。 没有武学基础的人打架没什么章法,无非是抓扯乱踢,到后来昏了头都会误伤到自己人。甚至有平日互相之间有龃龉的,直接丢开了初衷,反倒就着旧恩怨真心实意掐起架来! 反观林星野这边,简直称得上从容不迫,便是林星野后面带来的几人都应对的很沉着。 统共不过七八十个人,又是妇孺居多,若不是有所顾忌,林星野一人就能全解决了。眼下即便林星野有意收敛,敢舞到黎初晗面前的依旧是来一个飞出去一个,黎初晗只在空档里补了一脚,其余的时候都没什么机会动手——对方根本就是一面倒的挨打,也亏得他们信念如此坚定,一轮轮的不死心。 让人意外的是李柠荔拳脚功夫也不差;易阿翁依然藏着,只拿拐杖敲了几个冲撞到自己跟前的人而已!余了郁里郁添是真柔弱,还不比黎初晗敢出手,林星野和易阿翁便将人随手掩在了身后;林选就不用说了,完全是林星野这边最兴奋的一个,说他如鱼得水都不为过。 场面渐渐有点不可控,到处都是尖声呼喊、乱冲乱撞的人。 文祝卿不可避免的被误伤,并且一直被人群推来推去、挤来挤去,另他恼火又焦虑:“都住手!住手!你们也太莽撞了!都快消停点!晗哥儿没有不检点!林小郎君就是他未婚郎君!林小郎君便是林员外!晗哥儿便是他准夫郎,哪里来偷情一说!?哪里来歪风邪气?!都住手!…” 然而都打上了头,谁听他说话?! 着急上火的文祝卿擦了擦额头的血迹,丢开村长的架子,转而指望起了林星野,直着嗓子对着人不停喊:“林员外!林员外!林员外!——林员外!林员外!——” 倒不想这几声干巴的林员外效果意外的好! 他身边的村人率先奇怪地停手望着他,接着越来越多人停了手来满足好奇心。 文祝卿抓着时机挤到林星野跟前:“林员外!今日之事实属误会,村民愚钝,被流言所惑,才言行不当,还望林员外手下留情!从轻发落!”说完又对着林星野郑重地一揖到地。 对着林星野喊出的“林员外”三个字,仿佛惊天动地一声雷,炸响在所有不知情的、来不及知情的人耳里。 死一般的寂静。 很长的时间里所有人都静默无声。 甚至好几个村人还保持着打斗的姿势没来得及变动。 几乎所有村人脸上都是不想相信的表情——可这是他们村长叫出来的!是他们林溪村的村长! 虽然这村长刚刚是有过他们看不舒坦的时候,但再怎么他也没真忽悠过自己村人,众人还是下意识的选择相信。 第90章 连环打脸7 惩处 村人傻了眼地看着这自小在村里长大的林小郎君,一时都怀疑是不是只是出现了两个长得极其相似的人,然后村长认错人了? 村长这多会儿居然还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林星野明白这是何意,寒着一张俊脸,语调冰凉:“倒也不必村长来行此大礼。” 众村人噤若寒蝉。 他们自是明白村长在给他们求情,于情于理他们也该一起请罪。可他们之前仗着占了道德站那么高,现下哪里能一下子拉得下脸?又不敢再妄议,进退不得,皆僵在了原地。 文祝卿起了身,在心里埋怨这些无脑生事的村民。事到如今这事已经不可能善了,他们村和林星野是注定要闹翻了!这本来是他们这村子唯一一位在县里有了一定话语权的老爷啊!想着本该白得的诸多好处都飞了!文祝卿忍不住气的想骂娘,当即不留情面地对着村民一通训斥。 众村人都明白自己作了什么大死,乖顺听着训,一边逃避心理作祟,悄悄往外挪着步子——很快黎初晗几人面前变得空旷不已。 林星野冷眼瞧着这些人退缩:有大半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特别是牵头那几个,个个都是熟人,往日可真不知他们深藏的脾性,今日一闹,倒全认清了这些妖魔鬼怪。他记了一圈人,心中有数。 在如此诡异寂静的场面下,一直偷偷躲在易阿翁身后的秦氏率先对着林星野“扑通”跪了下去:“求员外爷饶命!”而后又对着黎初晗磕了个头:“求正君开恩!” 这无疑又给了村人一次刺激。 黎初晗两人扫了一眼秦氏,双双没有理会,任由其跪着。 林星野不屑浪费那个精力,还不如给初晗调整靠姿重要。 只是中途觉得手里的扇子碍事,就顺手又丢了回去。谁料李柠荔这次是真嫌弃上了,毫不犹豫就打了回来。 继而演变成两人不断推来推去,最后被看不下去的黎初晗丢到了林选怀里。 这会儿林选还没从“救命恩人就是林员外,但自己跟林员外抢了人,也就是抢了救命恩人的人,虽然人终是被恩人抢到了,可因此恩人又反而帮了自己一回,成了恩上加恩”里面绕回神呢,对着忽然出现的扇子反应不过来作何用,便下意识去看林星野,好在对方很快示意了,他便顺意握在了手里,犹豫了下还吐出来两个字:“多谢?” 倒是让人意外的礼貌,林星野微点了下头致意。 林选见状当宝一样收下了这把几次被林星野拿来撂人的扇子:恩人用过的好武器! 李柠荔挠了挠下巴露出点满意之色,对扇子的归宿不置可否。 他们几个在一边闹,众村人却一个个依旧垂着头装死——闹成这样,他们光面子就完全搁不住,更不要说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位爷,惩处都不敢细想,这早认错也多半是催着自己早死早超生…… 而村长也一直在踌躇着没开口。 场面依旧单方面的沉默胶着。 天色眼看着要暗下来了。 不过黎初晗和林星野一点不心急——易阿翁刚刚带着郁里等人先回去准备晚饭了,顺便给他们搬来几张凳子,黎初晗第一个一屁股坐下了。 这架势显然是不介意等下再就地摆个桌看着村人下饭。 倒是李掌柜有几分不耐:“怎么都不说话了?这不是你们要找的林员外真来了,这回总能把事情干脆解决了吧?” 一句话问的村人皆面色有异。 偏偏李柠荔劲头还挺足,看着脸色五彩斑斓的村人,非要帮着他们回忆回忆:“啧啧,林小郎君是奸夫,林员外是能处他宫刑的!噗——这话谁说的来着?林员外~快下令处了林小郎君宫刑!”毫无意外遭到了林星野的“攻击”,李柠荔居然还灵活躲过去了,又煞有其事地对黎初晗拱了拱手,“至于咱们正君……狐媚子该钉山石上暴晒而亡?!嘶——这手段比本少爷还狠辣!这又是哪一个想出来的?浸猪笼已经不能满足你胃口了是吗?不如你先来体验一把?” 黎初晗:“……”李掌柜真是个活宝! 众村人却听得心头发颤:之前真是刀没扎到自己身上不知痛楚,如今轮到自己受着那份冷血残忍,懊悔都已来不及。 有三三两两犹豫了会儿开始学着秦氏跪下赔罪,而后陆陆续续二三十个都如此,但余了大部分仍旧耿着脖子立在原地不动。 都要入夜了,便是文祝卿也有点心焦,终于鼓足勇气斟酌着开了口:“两位,本来我也没有脸求情再求到受害之人跟前,只是我到底担了这村长一职,着实为难,还望两位宽容则个。如今这状况你们也看到了,其实他们大部分人已经咎由自取,闹一场不光什么收获都没有,还得了一身伤,给自家多添了回医药钱。所以……这样如何,参与的村人自是按村规处置,但牵头挑事的全部由你们带走,村里绝不插手,绝无半点怨言,如何?当然我作为村长管教不力,也应一并处罚。” 林星野听罢没有表态,只看着身侧的黎初晗,询问他意下如何? 毕竟这次无辜遭罪的是初晗,起因还是自己带来的烂桃花,林星野心里十分愧疚,自是希望黎初晗心里能顺气一点。 黎初晗明白他今日这遭遇若换了个寻常哥儿绝对非同小可,自是不可能再傻到心软。 他慢慢扫视了一圈,许多人都急忙躲避视线。人家郎君好好的与自家夫郎亲昵,最后被他们打成了奸夫淫夫——自己之前说出的话有多肮脏多恶毒,现在就都顺着这视线全嘲了回来! 黎初晗这一眼,扫的许多人脸上火辣辣的。 又陆续跪下了一批人。余的不过三分之一还在硬撑。 到这会儿黎初晗才考虑起村长的处置,觉得还算中肯,便点头应下。 林选难得会看眼色,立即招呼自己的家丁把牵头的七八个人都反剪了手,押了起来。 秦氏和莫丽自然逃不掉,特别是莫丽,妥妥的罪魁祸首! 不过林选认为莫丽也算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主动表明了任由林星野全权处置的态度,还立刻喊了家丁去提溜了来。 这之前一直躲在混战外围的莫丽都没人关注,如今看到他,众人才想起来这人这么追着林小郎君,怎么会这么久了不闹腾? 第91章 连环打脸8 生变 莫丽早在斗殴之时就想悄悄逃走,然而听到林家哥哥摇身一变成了“林员外”,几乎把他的理智灼穿! 逃了一半又生生返了回来! 看着一众混乱中越加俊美勇武的汉子,疯狂的念头越加无处安放。 这会儿被押到林星野跟前哪里会真老实,眼神都不可控制地露着诡异,盯得林星野生出一股黏腻阴暗的恶寒,生生打了个激灵。邻座的黎初晗见到这熟悉的一幕,了然的轻捏了一下林星野的手以示安抚,林星野正好趁机抓紧了不放。 这样自然亲昵的小动作自然刺激到了跟前的莫丽,他拿着好似淬了毒的眼神去看两人交握的手,话语里却透着异样的冷静 :“林家哥哥真的是林员外?如何村里人往日都不知道?林家哥哥万莫只为有些人解围而哄骗村长诓人,铸下大错! ” 跪了一地的村人们忽的都抬起了头,眼神里多少带了点质疑。 而剩了还杵着的十几人这会子立刻抓着了台阶往上爬,有了反驳的底气:“确实,自小也没见你家里如何富足,怎会突然当上了员外爷!?”“不会真的是骗人的吧?”“员外老爷出行就只带这么几个下人?” 众人看向林星野身后如今仅站着三个汉子,质疑又加深了一点。 倒是把村长急得不行,忙不迭的自证:“都胡说什么! 员外爷还能有假?!就算文书就我一个见过,村里那么一条大路你们总有眼睛?万两白银呢! 你们哪个平头百姓能掏的出来?!今儿真是反了天了你们! 这事再闹别怪我不留情面上报给县里!” 还站着的十几人才又收敛了一点,但终有不服又存了侥幸心理的:“可即便到了县太爷跟前,也得讲个理吧?” 黎初晗听着可笑,忍不住接话:“如今你们倒是想起来讲理了?” 林星野更是将往日对着村人的言辞客气都收了个干净:“今日对我家哥儿动手之前怎么不讲个理呢?!就没想过行事之前去证实一下真相吧?有真心给过人辩驳的机会吗?这理讲的简直无耻至极!! !” 站着的十几人被驳的哑口无言,一时心虚又心慌,腿都有点打颤,却又倔死了撑着不肯认错。反正已经死路一条,干脆就破罐子破摔站着死:“总之没有证据俺们不信!”“就是!除非拿出证据!不然俺们宁可去县太爷跟前对质!” 林星野勾着的唇角带起一丝嘲讽: “有这个必要?” 林选二话不说指使人上去就是一人一下,嘀咕道:“也不看看我叔父有空理你们这种泥腿子小虾米没?!” 那十几人一被揍越发倔了:“俺们不服!!”“要不给证据!要不俺们就去见县太爷!” 当然他们这会儿也不是真愚蠢,只是听说县太爷一向是个公正的,去了那里,总比落在员外爷私人手里安生,不过是想取个更有利的结果而已。 文祝卿看的直摇头:这里头还有个县太爷的侄子在呢!届时会偏帮谁是摆明了的!这帮蠢货!但他怕林星野和黎初晗记恨他,一点不想插手提醒。 就这十几个人又开始吵嚷,莫丽见达到了目的,爽快的身上脸上的肿痛都消了几分。眼尖的林星野注意到他的转变,留了个心眼。 黎初晗看着又闹起来倍觉无聊,居然小小打了个哈欠,把同样无聊的李柠荔都给镇住了:这哥儿心态是真稳!汉子都没得拼! 误会啊……其实他只是因为今日下午没睡就惯性犯困而已。林星野大概猜得到,便顺势叫人拿来水和布巾给黎初晗简单梳洗一下。至于休息,在人前也不好怎样,便只将两人凳子又靠拢一点,方便让黎初晗靠他身上歇会儿。 然而仅是如此,也够把李柠荔看的酸倒牙了,心里头已经预想好去向文殊忆哭诉百遍这俩是怎么虐他的。 至于在场其余人,特别是在家被伺候惯了的汉子们,皆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星野一个汉子公然为一个哥儿做到这地步,一时不知是该嫌林星野丢汉子脸呢,还是躁自己太不是人…… 莫丽更被林星野这种种举动刺的眼睛血红。他家里阿爹是个窝里横的,脾气暴躁爱动手,少打几顿都算好的了,哪里见过会反过来如此温柔的照顾哥儿的?!他的林家哥哥果然的天底下最好的汉子!可他得不到! 他怎么可以得不到?!这叫他怎么甘心?! 莫丽扭曲着心理,拼命搅混水:“就算林家哥哥真是员外爷,可到底两人只定了亲,也不能这般无视礼教规矩吧?!哪个好人家的哥儿如此懒怠不尽妻责?反倒任由准郎君去做这些低贱事?!哪家哥儿不知婚前都该主动避着点?又不是真成婚了,才会如此……”后面那几个字他自然不肯说出口,便是形容一下都觉得便宜了晗哥儿那个烂贱货儿! “……” 又是这种礼教上的攻击,黎初晗都腻味了,只当没听见。 没成想林星野忽然说了一句:“说的也是……” 而后他在一片诧异声中,小心翼翼地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红卷轴,动作轻柔的展开在黎初晗眼前,一改之前的淡漠冰凉,几乎带着笑音说道:“你们不是要证据吗?今日高兴,我成全你们! 正好村长也在,不如就地先给我们简单证个婚吧!” 入目那“与婚书”三个大字着实把黎初晗给意外到了,意外过后便是十二分的欣喜! 怪不得星野今日如此大胆,缕缕当众做出过界的举止! 黎初晗眉眼弯弯:“原来是已经有恃无恐啊!” 林星野一样眉眼带笑,还露出点局促羞涩:“这事儿……回头为夫会再给夫郎正经赔罪,今日是为夫这个做郎君的莽撞不周,还请夫郎多担待……自此,往后余生,还请夫郎多指教。”后半句是明显的温柔庄重。 黎初晗听着这个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少年人——他如今正式上任的老公! 当着这么多人面这样一本正经说话,又尴尬又羞耻又甜蜜! 一张清俊温润的脸瞬间红了个透彻,接过“与婚书”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第92章 连环打脸9 见血 对方一双星眸里爱意灼热绵长,能轻易融了自己的心,黎初晗不敢多看,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当众做出什么不妥的举止来——他也免不了的显出了几分局促。 林星野含着压不下去的笑意伸手覆握在拿着“与婚书”的那双手上:“夫郎怎么不应承?如今想反悔可来不及了。” 黎初晗状似羞恼地使劲瞪了对方一眼,秉着不服输的劲头,强忍羞耻道:“往后余生,还请郎君也多指教!” 话音刚落,黎初晗又看到了林星野那明亮纯粹、不带任何杂质妄念的笑容,珍贵、耀眼,让他很想将之藏起来,谁都不给看! 好在周围有几个不怎么靠谱的及时搅掉了他这有点变态的想法。 林选就是其中之一,他看到这当下就将扇子往背后一插,空出双手使劲鼓了鼓掌大声喊道:“礼成!” 这一副憨样惹得正眼红不已的李柠荔一个不防被自己口水呛到,指着林选:“咳咳咳!——”咳得惊天动地,说不出话。 拿着红本本的两个人被惊动,总算舍得将注意力转移——双双看向咳嗽的李柠荔,又顺着他所指双双看向林选,把林选一个混不吝都看出了几分拘谨:“恭喜恭喜……” 两人又齐齐点头应下。 李柠荔自是受不了这夫夫同心同频的刺激,便将自己的专注点放到那红艳的“与婚书”上,探着身子看一眼又看一眼。林星野见状特别大方地主动递与他观赏,那显摆样,气的李柠荔内心脏话一百遍,嘴上还得恭喜恭喜! 几人眼见的喜乐融融。 郁里很有眼力地及时端了喜茶出来给村长。 文祝卿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接过喝下去的,反正总觉得这事情走向很不正常。但他没时间思考,正事活计在前,他向来优先对待——即便这场面于婚事实在不伦不类,他还是面露庄严地展开“与婚书”认真诵读起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此证!夫:林星野;妻:黎初晗!大进鸿昭历xx年……” 至此,无需再多言,那十几个刺头也明白自己犯不着挣扎了,皆脱了力般跪了下去。 全数跪地的村人眼下也不知道该露点什么表情好,毕竟请罪求饶求成了见证姻缘也是绝无仅有的事!该是摆喜庆点紧跟着氛围呢,还是哭丧着脸为自己板上钉钉的过错默哀?来来回回,脸色简直跌宕奇异…… 负责看押人的家丁和车夫们也是全程观礼般的状态,因而多少有松懈的时刻,也就没人留意到最瘦小那人偶尔的小动作。 证婚结束,文祝卿正待将“与婚书”送还回林星野夫夫手上,冷不防一个人影从他身旁窜了过去,差点将“与婚书”打落,好在他及时避了一下稳住了,“与婚书”并没有损伤,但那人已然窜到了黎初晗跟前! 一根细长尖锐的银簪对准黎初晗的小腹狠狠地扎了下去! 居然是不知何时逃脱了压制的莫丽! 他上身只着了件松散的中衣,发髻散乱,嘴里疯疯癫癫:“正妻又怎样!等你不会下蛋还有什么用!?哈哈!我多使点劲扎!毁了麟儿丝!看你怎么生!生不出蛋的东西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休!!!林家哥哥不要你了!!哈哈!他不要你的!!他是我的!!!——” 一丝鲜血渗了出来。 自林星野的手上滴落在地。 他及时截下了银簪,只是角度没握好,银簪又实在尖细,多少扎到了自己一点——好在黎初晗毫发无伤! 但即便如此,林星野也后怕的很。这一下要是真扎进了黎初晗的肚子,林星野都怕自己不能承受——即便知道黎初晗有万能液,即便知道他完全死不了,但是没有用,该有的恐惧和担心丝毫不减! 这一变故太突然,押着莫丽的家丁手里揪着一件外衫和一只玉镯还有点懵,直到看见林星野淌着鲜血捏着银簪的手才反应过来,赶紧丢了手里的东西,猛的冲过去将莫丽双手反剪一脚踩在地上——怪他!顾虑着这是个年轻小哥儿,之前又打算做少爷通房,他还有所避讳!这会儿他赶紧押着人给林星野赔罪。 只是还不待林星野表态,黎初晗寒着一张夹着怒气的脸端起了林星野流血的手,就只皱着眉看着不出声。林星野自然顾不得别的,赶紧安抚道:“我不要紧……” 黎初晗闻言难得没及时应话,只是显而易见的怒气越加明显。他仔细观察了下伤口,伤口倒是不大,但是细而深,几乎贯穿了靠近指跟的掌心。黎初晗深吸口气,从袖袋里掏出块带药棉的白纱布按在伤口上示意林星野自己先止血,而后拿过那根银簪,在一众人不解探究的注视中,走至莫丽面前:“哪只手?”一贯清越的音色都冷的发沉。 莫丽被踩着背,侧着头,脸都贴着地面,费劲地看了眼黎初晗发现居然刺杀失败,瞬间更疯了,胡乱骂骂咧咧就是不回答。 “我问你哪只手扎的?!”黎初晗捏着银簪心口起伏。林星野不放心紧跟在他身后。 莫丽依然是疯话脏话不断,拒绝回答。 “那行,我也不想再客气!” 一声惨叫响彻林溪村。 黎初晗拔了银簪也不管往外冒的鲜血,又往莫丽另一只手背上狠狠扎了下去:“让你伤他!” 又一声毫无意外的惨叫。 惨叫之余鸦雀无声。 无论是村里的晗哥儿、还是县里的正君,从来都是温温和和,连带脏字的话都未曾有人听见过,何曾像今日这般狠厉残忍?! 不知为何,黎初晗这一通行为竟比林星野撂飞了他们那么多人还要震慑人心,一时让所有村人都生了畏惧。 便是文祝卿都皱了眉头,生出几分莫名的忌惮。 林星野将纱布草草绕了手一圈,赶紧将心情恶劣的人拢进怀里安慰:“谢谢夫郎给我报仇~不生气了啊,咱们不能让有些人称心……” 第93章 有些人终该自食其果 在林星野这里,黎初晗总是很好哄,大概本身也刚发泄过怒气,故而没几句话就让他心里再度平静下来。 而后第一件事就想掏万能液将那刺眼的伤口给抹去——他看着都替星野感到疼! 但被林星野一把按住手,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黎初晗也没意外,听话地歇了这心思,改为简单给他消了毒,拿了块创面敷贴重新包上。 在场众人,无论是村人村长,甚至林选、李柠荔都挺意外,看着黎初晗不断从袖袋里掏出各种东西,那袖子仿佛跟百宝袋似的,都不明白这哥儿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些在他们眼里不怎么吉利的东西。 有村人想起他当初救李氏的时候那巧妙的手法,又想到易阿翁曾经是稳婆,时常也得和医啊药啊打交道,再看晗哥儿那包扎手法如此熟练,这么拢共一合计,便猜他估计是得了什么医术药理的传承。如此,倒是不意外林星野能以一个员外老爷的身份还对他一个村哥儿如此爱重了——会医,无论在大进哪里都是会得到重视的。 当然这不过是众人思维发散,眼下还是得回到正事上。 有了这么一出,许多村人人多少有点错将黎初晗一个“硬茬”看成“软柿子”的心理落差,后面就普遍表现的异常乖顺,对于定下的惩处皆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莫丽看样子有点疯癫之意,后面一直扯着嗓子在胡乱嚷嚷,有些露骨之言听得人面红耳赤,也不知他这么小年纪去什么场合学来的……在场许多人都听的不敢去看林星野和黎初晗脸色。 林星野黑着张俊脸,不住的留意黎初晗,怕他连带着生了自己的气。幸好黎初晗思想比大进人超前许多,不至于承受不起,但他也不想忍受莫丽总意x淫属于自己的人! 黎初晗就干脆利落地拿块布巾塞了莫丽嘴巴——终于清净了! 林星野也悄悄松了口气。 不管莫丽是真疯还是假傻,他都确确实实哄骗挑唆了主家;又挑起几十上百人闹事;恶意污蔑他人清誉、毁人名声;还众目睽睽之下蓄意伤人! 几宗罪名累叠,便是有心的都找不到理由给他求情,最后全票通过直接剥夺良民资格,沦为奴籍! 当然受鞭刑游村也少不了。 林星野当下就把人丢还给了林选——他们府上才不要接收这样的奴仆! 林选没意见,正好提了人回去,到时能找莫丽他爹一并算账! 牵头闹事的七八个人,林星野自然也不会放过,让捆了一并丢在他院里柴房先饿着。黎初晗懒得管,任由林星野自行定夺。 至于那十几个吵着要去见县太爷的,最终林星野真的让林选带去了县里,如了他们愿! ——免不了又听见一通毫无意义的哭嚎求饶。 秦氏因为后面带头及时认罪,黎初晗并没有过度追责,不过是村里惯有的鞭笞警告而已。最让他难挨的反倒来自家里丈夫,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闹得他们家在全村丢了脸面不说,连本来能拿到手的月钱都全罚没了,气上头的汉子猛的一顿拳打脚踢,本就刚受了鞭刑,这回伤上加伤,折磨得秦氏几天下不来床。后面黎初晗听说了,倒是又给他送了点医药钱去,也算是了了最后一点给易阿翁做这么久帮工的情谊。 这事儿最让秦氏恐惧后怕的是,若不是自己孩子求情,他已经直接被休回娘家了。在大进,若真以这样的理由被休,那他一个老哥儿基本也没再嫁的可能了,娘家显然也容不下,也就等于没了正经活路。这之后他整个人都寡言保守了许多,教训太大,容不得他不长记性——这自然皆是后话。 如今面前就只剩下了那些及时下跪认错的,都留给了村长按规矩处置。 由于人数太多,这会子都过晚饭点了,文祝卿还得忍着饥饿,拿着纸笔在给他们一个个登记,真是积了满肚子的怨气没处发! 事情总算有个了结,一干人才专心去填肚子。 李柠荔和林选在林星野这边简单吃了点便饭。虽说是便饭,但是一应食材配料都是黎初晗小世界出品,尝过一次的李柠荔还有点心里准备,但本就除了美色又爱吃的林选就有点流连了。 还是黎初晗给他吃完又打包了一大堆林少爷才消停了。 吃解决后,林选居然又转向了人。 他这么吊儿郎当一大个居然对着林星野有点依依不舍,看的黎初晗有点冒酸又觉辣眼睛。不过倒是让林星野顺利套出来谁指使的来提亲,只是看样子林选也不清楚还有人藏在背后,只知道明面上主谋是他酒楼里的莫掌柜,也就是莫丽的爹:“恩人放心,如此一家子既然都在本少爷手里,本少爷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如此也好,只是你为何一直称我……” 浑如林选居然听出了话音,大为委屈:“恩人难道不记得了?!你怎么能忘了本少爷?!当日全福酒楼花园里本少爷不小心跌落池塘,还是恩人飞身相救的……” 林星野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他去捐员外那日授封宴结束,路过池塘边捞起的那个酒鬼……他不过看是一条命就顺手救了,根本没记着人脸。倒是记得当时还因此跟过后找来、不分敌我的家丁起了点小冲突。不过他太挂念当时一个人在客栈的初晗,为求速度解决,出手就比较果断狠厉。 不想这点功夫还被林选惦记上了,想到这个,热血沸腾,委屈都忘了倒,只逮着林星野连着问:“恩人!壮士! 你能不能教教我们功夫! 就你那天那几招就行了! ” “壮士! 你那几招怎么耍的,我最厉害的家丁都接不住你两下! 你收徒吗?……” “不收徒没关系,就教那么一两招绝活就成!” 林选一向不知脸皮为何物,也不会去看人脸色,只管不停缠着。 林星野一脸无奈:“……”这位少爷看起来解释是没有用的,关键是这也没法教啊! 他的招式都没什么奇特的,胜在力量和速度而已,毕竟在这两方面,他甚少有敌手,但这事实显然不能透露。 第94章 哑铃与扇子 考虑到林选身份,林星野自然不想交恶 ,徒增麻烦。只是不待他想借口推了,心头冒酸看不得林选老缠着自家老公的黎初晗赶紧费劲地滚了两根中间凹两头圆的粗短铁柱子过来:“你要是想学我们家星野的功夫,得先过了这一关才行。”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露出点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林星野一眼认出来这是副哑铃——他自己也有一副,是黎初晗特意送他晨起锻炼用的,不过比眼前的精巧许多,且色泽也不一样,他的是银色亮面,而不是如此铁疙瘩般的粗笨样子。 心下模糊猜到黎初晗要干什么,林星野一双星眸里露出点赞许满足。 黎初晗对上林星野视线微微笑了一下,见人不反对,便对林选道:“你要是能双手展平地举起这副名叫哑铃的武器,才能学得了星野那些功夫,不然真不是我们家星野小气,便是教了,你也是白费力气学一通,发挥不出半点功力的……” 林选一听,二话不说双手拿了哑铃就往上抬,然而不过刚离了地,就“砰”一声连带着人一起跌回地面。 他堂堂一“威猛”汉子这么弱!?太丢脸了!…… 不过在恩人面前,林选还留了那么点脑子,不至于恼羞成怒。只是总归不信这个邪,便叫几个家丁轮流试了,见竟是没一个能成功的, 林选就心理平衡多了。 李柠荔也看的手痒,凑了个热闹,毫无例外的失败了。 林选看得“嘶”一声干脆暂时放弃,只是面上多少露出点怀疑。 林星野见状也不多说,径自演示了一遍,然后轻轻地放回原地: 初晗这个淘气的……这一副比给他的重了一倍都有,常人要举平怕是得练的够够的! 林选不知真相,只管震惊的看着林星野,一时对恩人的崇拜又加深了不止一点。 黎初晗趁机说到:“这武器送你,你今日是刚开始所以不成,回去坚持多练,日子久了自然就成了! 届时你自己都能清楚自己有没有厉害起来……” “就是初晗说的这么个意思,我也是每日晨起就如此锻炼才成的。”林星野作证似的跟话。 林选就这么被心满意足地哄走了——毕竟在他眼里,那么大块铁器本身就是个有价值的物件;加之这回的事他多少也有点“恩将仇报”,夫夫俩却都没和他多计较,林选只觉恩人并嫂子都待他实在义气大方的没得说! 带着一大帮子人临走还拍胸保证,让他们有事尽管去县里找他,他保证尽力帮忙! 林星野和黎初晗很不客气的应下了。 林选带走的人里头自然有莫丽,他一双手已经被草草包扎,这会儿发髻也散了,一头凌乱、衣衫不整,本来安静被提着,看到黎初晗和林星野并肩出来送林选,忽然又疯癫起来,林选毫不留情地拿着林星野送的扇子上去就是一下,而后麻利地喊人赶紧拖上走人,免得这小蹄子又闹幺蛾子! 李柠荔本来今天半道跟着林星野过来就是打算偷偷去看文殊忆的,自然不急着走, 跟着目送林选一行走远,他似有感叹:“啧啧,这还是绥宁出了名的混不吝吗?不沾情色的时候倒像个道上混的,还颇有点义气……难不成是林员外你的魅力过盛所致?好像也没有传的那般不堪了嘛……” 林星野斜他一眼正想反驳点什么,就看李柠荔在胸前晃了晃手,而后猛得想起扇子没了:“差点忘了你们得赔我扇子!那可是隐退多年的书法大家风小侯爷亲自题的字! 我拢共就得了这么一把!整整值五十两白银啊! 就不该拿来显摆! ” 这金贵的! 听得林星野话到嘴边改握拳轻咳了一声,一时都没敢应下赔偿。 这事情确实是他理亏在先,只是如今他原有的值钱东西诸如书之类都变卖用来下聘了,真算起来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全靠自家夫郎养活! 冷不防听到这么大数额,只能抛开脸面求助自家夫郎。 倒是没有怀疑李柠荔虚报数额,两边几回生意,这点信用还是有的,所以确实是自己一不小心败家了……林星野责备完自己就眼巴巴的望向黎初晗。 这么大个人摆出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样子,黎初晗看了只觉得可爱又好笑。他当然能猜到林星野经济上什么情况,但在钱财物质方面他本就是有意将林星野“惯坏”的,温水煮青蛙,林星野慢慢的也就不再跟他计较吃了他多少用了他多少了——婚都结了,在他这里就是要两人分不清你我才好! 况且这“五十两”败的也有黎初晗自己的大部分原因。 于是他转身就去拿了一打的“柠檬荔枝酒”和一把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扇子出来:“李掌柜今日也辛苦了,怎么说也算是屡次相帮,这是咱们的一点谢礼,还请不要嫌弃。” 李柠荔还没成功摆起他李三少爷的大度姿态,就被眼前的东西迷了眼。 这整整十二瓶柠檬荔枝酒就不必多说了,懂他的都懂;便是那把扇子也是很值得一看的:展开是双面的万里江山图,那作画手法豪放与细腻并存,本该是素净风骨却又与上面的描金画银奇异融合,整扇又是绢帛做面、玉质为骨,乍一看去华贵至极,完全是经得起品验的难得佳品! 没想到这两抠门精也有这么大方的一天!李柠荔满意了,抱着东西直呼黎正君上道! 顺便牙酸林星野到底是怎么拐到如此豪横大方的哥儿的?!动不动就能拿出一堆的好东西!怎么感觉好事都让这小子占尽了?! 特别是他不小心看到黎初晗也“悄悄”塞了一把看着不比自己这把差的扇子到林星野手里时,嫉妒不平瞬间又挂了满脸:真是……有夫郎宠了不起啊?! 这种时候他就特别想他家殊忆……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李柠荔赶紧在林星野那一脸不甚明显的骄傲得意中嘀嘀咕咕地走了。 黎初晗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俩加起来不到五岁的相处方式,让他找到了自己明显比较“成熟稳重”的一面,一时面上居然也露出来那么点欢欣自得。 夫夫两将李柠荔送出门,文祝卿才堪堪登记处理完。 众村人正想散了,又见黎初晗两人径直走过来,便又都规规矩矩站定了。 第95章 把人叼回窝 黎初晗冷眼看着这群人微妙的态度转变,忽然没有任何预兆的开口:“原是我家星野太过心善正直,因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平日便是真有什么小事,也总念及乡里乡亲,不愿真心怪罪。但今日这一出,着实令人心寒! 我今日就公开敞亮放回话! 从今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该怎么往来就怎么往来,再无多余瓜葛。往后大家再有什么怨念大可冲我来,毕竟我家星野定然是被我媚住的,只会听我的,有什么不妥当的、你们觉得不舒坦的决定,自然皆是出自我之手……” 说的林星野都想捂黎初晗嘴巴:这傻哥儿说什么呢?他一个汉子不用来顶事要来干什么的?居然尽往自己身上揽…… 但他最终没有阻拦黎初晗,毕竟被自己心爱之人这么保护,说不开心都是假的,他很乐意示弱去享受。 这决断般的一席话,众村人自然听的五味杂陈。偏偏面上又大气不敢出,只得暗自不忿,当然更多的则是懊悔不已。 只是如今皆已于事无补。 事儿了结,话也放了,两人毫不留情的转身走人。 留文祝卿对着那么多村民,都要把肺气炸了:他就说这群蠢货! 好好的那么大靠山不要,为一点无中生有的事硬生生推远了!如今话都说到明面上来了,他还有什么想头!? 林星野两个他目前自然不敢怨怪,只能把火气转嫁到村人头上。 走回院里的两人依然能清楚听见文祝卿还在训人。不过他们再不想管,特别是林星野,他有更紧急重要的事!——他要亲自去给黎初晗挪房间!——他们“与婚书”都领了,今晚开始自然是绝对要住一起的! 他今儿特意去县里,其中另一件要紧事便是给易阿翁买断了一老一少两个服侍的人,是阿么哥儿两个。往后,初晗原来在老人这里的卧房就腾出来给服侍的人住,方便照顾老人日常起居。至于初晗本人,自己的人自然必须马上叼回自己的窝! 说干就干! 郁里郁添一头黑线地看他们爷跟只快乐的小蜜蜂似的,一个人呼啦啦几下搬空了正君屋里大半的东西,都不怎么用得到他们动手。而且只要是正君用过的东西,哪怕是根线头,在他们爷眼里都能当个宝,都会想着一并搬过去收好。 若不是爷那边卧房里当时和他们住的屋子同一时间置换过了新床新柜,实在没多余的地儿安置太多大件东西,估计这会儿爷都能把正君睡过的床都拆了搬走收起来…… 黎初晗只管含笑看着,纵容林星野尽情释放他的欢喜心思。间或搬上一点“被允许搬”的轻便东西。 看一身朝气的少年在自己跟前来来回回,黎初晗总会冒出来一些故作老成的想法,只觉有这个比他小很多的老公,真的让生活生动了很多,一起做点什么都很热闹、很有盼头! 搬到最后屋里只剩一张空床和一个同样空空如也的柜子,连窗帘都被卸走了…… 林星野还一脸完美搞定的满足感,让黎初晗看得面上露出几分哭笑不得,当然实际上心里暖软不已。他家星野偶尔行事总有种要过头不过头的感觉,偏偏在他这又精准戳中了他招架不住的点。毕竟他能从这些看似出格的行为中明明白白感受到那份浓重的在意,怎么会不去理解、爱护、珍惜?! 眼下这房里都如此了,黎初晗便吩咐郁里郁添把缺的都赶紧按例给裴阿么和如哥儿添齐了,不然今晚他们没法睡。 他才说完这点事,冷不防被林星野当着一屋子人面拦腰抱了起来,还直接抱到了易阿翁跟前! 林星野明显情绪亢奋,眼神晶亮,几乎迫不及待对着老人道:“阿翁,今日起,我就把初晗领回家了! ” 怨不得他这么激动!他真是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想想当日进村,自己亲手把初晗送过来时候的心情,他都佩服那时的自己对自己能如此狠辣残忍! 易阿翁对着这自己教大的小子抽了抽脸皮:毛头小子!他努力培养的气质风度呢?!哪里还有一星半点?! 偏偏黎初晗居然还很认同,紧跟着不太好意思的小声说了句:“阿翁,我……我们这就回去了……” 说完就看老人连眼皮都抽了抽。 虽依旧肃着的脸,但眼神分明变得很不一样,黎初晗注意到了难免有点脸热,加上周围四个侍从这会儿直直盯着看,他一张白皙温润的脸瞬间红了个透。 易阿翁一双睿智通透的眼睛直接洞穿了黎初晗面上的假平静。他原本以为就林星野一个激动过度,晗哥儿这方面倒惯常像是个不温不火的,没想如今这样子……两人分明是一致的期待欢欣! 一时令他就真有种自家哥儿大了不中留的感觉。 他难免对两人着急独处感到无奈好笑,又对两人的感情同频甚感欣慰:“去吧,往后两人定要互信互爱,相互扶持。” 两人齐齐满脸笑意地应下。 今日发生的事让一直暗自观察着他们的老人对两人的处事有了一定了解,倒是放心许多。因而即便这会儿看他们成婚的节奏明显不对,也明白他们定是自有安排,老人对此并没有一丝多余的做法,只管包容、支持。 只是待林星野抱着人要跨出“娘家门”时,易阿翁自觉到底不是黎初晗真血亲长辈,且也不是真拜天地的时候,便不占着那个高堂位置做训诫了,只作为普通长辈捡了紧要、象征的叮嘱了两句,便放了满脸欢欣雀跃像个傻孩子一样的林星野,将看起来依旧懵懂仿佛对今晚要发生什么毫无知觉的晗哥儿带走。 黎初晗确实有点懵圈,只是方向与易阿翁所想完全不一致:今日只是领证?不是婚礼吧?他记得故乡的情侣领证无非就是两个人悄悄庆祝,根本没有余的规矩,况且之前星野也说了领婚书没有多大规矩啊?但这会子怎么好像还被他们给整出点莫名其妙的仪式感了?…… 第96章 名正言顺第一晚 黎初晗简单的脑子得出的结论是星野和阿翁做事都是太过认真、尽可能周全的缘故。 他自是没想到易阿翁想的根本就是怕林星野今晚闹太过,是在故意端起点规矩提醒一下,看能不能给星野小子紧紧皮,让他注意着分寸别把自家身娇体弱的哥儿折腾坏了! ——这点事本来该是两人拜堂成亲之后才经历的,如今顺序颠了,就这两人那黏糊样,易阿翁自然觉得避免不了了。横竖如今村长证过婚的,便是早早有了也不妨事,老人带着点乐见其成的想道。 两家院子只隔了一道矮矮的篱笆墙,以往林星野没少抄近路翻篱笆栏过来。黎初晗以为这人摆明了的急切,定然又要干这种事的,不想他居然正儿八经的从这边正门出,那边正门进。 黎初晗默默地又往人颈侧紧紧靠了靠,忍不住想与之更亲近一点:这种不刻意言明的细致尊重太抓他心了。 林星野注意到黎初晗的小动作,唇角扬的老高,刻意紧了紧怀里的身子回应。 此时裴阿么和如哥儿领好东西再出来,报了易阿翁说想特意再去黎初晗两人跟前谢了赏赐。实在是因为他们得的东西在他们看来太丰厚了点,不认真去跟前磕个头,他们都拿的诚惶诚恐。 只是隔壁院里两人显然没空理会。 裴阿么两人便只来得及按易阿翁示意,对着隔壁院子里那俩即将进屋的背影谢了赏。这也成了他们来新主家第一天里遇上的又一遭新奇事。但老太君都说了这样就行,就别再去打扰了,两位近侍哥儿也表示如此就可,两主子这会儿被扰了兴致恐会真不高兴——特别是他们爷! 裴阿么两人也就听话作罢。好在两人都不是多心眼的人,且多年的不幸遭遇练就了他们极强悍的适应能力,当下就安安静静接受了这点不一样。只是回了房,看着领到的富户人家都不一定用得上的各色好东西,裴阿么还是又特意好好敲打了一番自家藏不住眼里欢喜的孩子。 如哥儿到底也不是没经历过事情的人,欢喜归欢喜,轻重自然也分得清,见自家阿么担忧,他就特意说开了自己以后的念想便是好好伺候老太君,努力多得点赏罢了。裴阿么倒是听的松了口气,两人在房里又随意聊了几句,边尽快收拾好床铺,又赶紧出了房来,正式跟在老太君跟前听吩咐。 易阿翁院里一切妥当。 -- 林星野欢天喜地的抱着人再次踏入自己这间卧室,哪里还压得住原来嘴角那点故作矜持的笑意? 今非昔比! 当初第一晚,那可是他偷偷摸摸藏的人! 如今这一晚,居然已经名正言顺! 将人轻轻在床沿放下,林星野绽着笑容目不转睛地盯着人,还总觉得自己是置身梦里,特别不真实。 那纯粹明亮的笑容黎初晗无论看多少遍都容易沉沦! 没几眼就被看的脸红心跳,他只得不舍的移开视线,以求转移注意力。 以往在县里,两人知道保持底线——应该说是林星野知道保持底线,黎初晗自己又是个被动易害羞的,自然容易相安无事。但今日之后……黎初晗本能觉得怕是会大不一样了!这会儿察觉氛围过于旖旎,避免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情况,他赶紧满屋子找事做。 林星野这卧室基本上已经被黎初晗的风格用度覆盖光了,不得不说少年在生活小习惯和用度上真的很纵容他,基本都是以他的爱好习惯优先,有这样一个老公生活里的小摩擦都能少很多,黎初晗看了一圈,分外感动,一边又忍不住动手再调整一些用具。 这边放个装饰摆件,那边置个精巧器皿,他还应景的掏出来几个喜字贴窗纸上了——虽然还不是喜宴,但他们都公之于众了,正规军不怕羞~ 林星野一双星眸只管跟着人转,旁的不顾。 卧室里这会儿也没外人,黎初晗就不想点有火灾隐患的蜡烛了,便从小世界掏出来一个用电池的小夜灯摆在床头,替换下烛火。 “与婚书”被端正放在床头,红艳艳的,在小夜灯柔和的光芒下显得特别喜庆温馨。 黎初晗看得欢喜,转身正想说点什么,却落入了一个熟悉炙热的怀抱。紧接着耳边是一句缓慢而傻乎乎的呢喃:“……夫郎……初晗……我的。”说的颠三倒四不成句。 黎初晗一下被逗笑,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弯成漂亮的胖月牙:“不是你的是谁的?” 林星野跟着笑,答的一派童稚率真:“没有谁,就是我的!” 黎初晗没想到他的回应这么单纯,瞬间来劲了,正想不怕死地撩拨几句,就被猛的堵上了双唇。 毫无预兆的吻。 温润玉雪的脸立刻就红了个透。 黎初晗心道这发展趋势不太妙。但今夜终归有点不一样,他不至于真那么没心没肺、不解风情,到底还是偏向顺从。 他记忆还停留在林星野没有任何经验的时候,想着少年这种浅尝辄止正好,既全了今日的喜庆特殊,也不算多违了他们之间那心照不宣的快要被作废乃至遗忘的约定。 这么一琢磨他便放下了一些没必要的心理负担,闭起眼睛刻意放松身心,几乎全盘接受了面前之人举动,任由对方用炙热的双唇在自己脸上各处胡乱留下轻柔密集的碰触,甚至偶尔黎初晗还会学对方回应——全然没有一点防备的样子。 直到自己舌尖忽的被攫取,黎初晗才惊觉居然已被攻城略地。他愣神之间没有及时表现出任何反对之意,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一次明确体验到一个汉子骨子里那种疯狂的占有掠夺,让黎初晗这种温吞被动的性子除了跟着沉沦,完全没有一点的招架之力。 他渐渐被带的失了理智,再记不得别的,唯有铺天盖地的被触碰感异常清晰,令他只能专注感受其中,顾不得其他。 慢慢的触碰蔓延到颈部而后有继续向下的趋势。 勾破了一角的外衫被解下随手扔在地上。 此时此刻黎初晗的理智居然都还没回笼——他根本已经被欲念带偏,几乎放任了自己,迎合着对方所做的一切。 眼看着两人都要收不住了。 第97章 自控 黎初晗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面对面紧贴着自己的人,已经到了如何无法言说的地步! 但也因此让他猛的清醒了过来,而后不由自主地去估摸对方的实力。 黎初晗默默咽了下口水:他能不能临阵退缩?! 没事长那么好干什么?! 这真的是他承受得起的?!他之前居然完全没发现过这么夸张…… 关键时刻,理智让黎初晗考虑逃跑,但欲念又把他拉扯回来,来来回回,令他分外纠结烦躁。 当然他最头疼的还是对方的年龄问题。其实再过一个多月少年就到十八了,再说大进年龄怎么计的他了解不深,保不齐人家早到了! 但他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前一秒刚想率性而为下一秒又觉坚决不行!必须就自己的算法一天都不能少,这是原则! 正犹豫不决,忽然就又被猛的刺激了到了,这回摇摆不定的人直接放弃了任何多此一举的想法,完全躺平! 哪成想这种时候,林星野居然强行逼迫自己停了下来! 他喘着粗气快速退开了身,保证自己完全不接触到黎初晗,才勉强压下一点疯狂起来的念头。即便如此,他的呼吸依旧持续浓重,根本难以平复,平日清正明亮的双眸此刻漆黑深邃一片,看向对面那个双瞳蕴着水雾的人,都带上了一丝清晰的欲念。 黎初晗这会儿本就浑身绵软,冷不防又对上这种眼神,哪里还能站稳?见状林星野又靠近去扶了一把助他靠坐在床头。 迷蒙间黎初晗都能看到他手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在拼命忍耐。 这自控能力简直可怕! 黎初晗惊叹完又特别心疼。他这被动的都有点受不了,管点火的居然还要强行刹停自己……看着太让人不忍了! 偏偏那么大一个障碍硬生生横亘在中间,与他自己固有的认知观念冲突严重,弄的他一直在脑子里不断天人交战。 最终黎初晗想到,要是以星野的大进观念看,他是不是渣的不能再渣了?占着妻位又不肯负责那种?!……他好像承受不起星野这么看他——虽然这只是他自己瞎想所得。 黎初晗颤抖地伸手: 要不自己就这么……帮个忙? 林星野果断一把握住人手腕制止:“我出去一会儿,你正好趁这时间换身衣裳。” 说罢立即转身逃出了房间。 瞬间被独自留下的黎初晗:“……”一巴掌拍到自己脸上,有点自我厌弃。 -- 郁里郁添两个此时早已回了林星野院里,只是没回房,皆待在厨房里烧热水、弄点夜宵之类备上。 郁里难得偷偷对着郁添说道了几句:“爷今儿定然欢喜昏头了,正君今日一身尘土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换洗呢,就这么把人抱走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正君真真是如谪仙般的一个人,便是今儿爬山弄得一身狼狈看着也只是让人疼惜,我都生不出一点常人对着污遭的反感,所以呀,更不要说那么稀罕正君的爷了,怕是从来就没有嫌弃这回事吧……” 郁添听到这,往锅里添水的手一顿,继而压低着声音道:“你怕不是着了正君的魔了吧?你没看他今日如此狠辣吗?还谪仙呢!……咱们这正君其实也就看着像个温和的罢了,骨子里到底还是个当家主夫,心底有成算的很。” 郁里一脸不赞同:“哪有?也就对着咱们爷的事,正君才会如此歇斯底里,余的时候哪里有过一丝严厉?所以不过是因为正君过于爱重爷了而已,说明正君是个重情之人,我觉得他很好啊。咱们只要不触了爷这个底,正君待我们都是极温柔的……”说着郁里眼里都露出点暖意来。 郁添听的若有所思,手头做着事,没再开口接话。 郁里向来不算多话,今日难得说了这么多,见对方没应,他也正好不用开口了。 两人结伴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做起活来默契自然十足,没多久便备好了一应所需。 郁里悄悄往主子们卧房望了一眼,想着了解一下情况好做准备,结果居然发现爷居然在院子里,就这么一个人站在偏僻的院角吹冷风。 郁里:“?”他以为今晚该是“洞房花烛”,怎么会变成这般光景的? 难道真的是爷闹太过被受不了的正君赶出来了? 这么想着再看那个背影似乎就带上了几分凄凉…… 郁里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问问,郁添却没那么多顾虑,径直越过他走到林星野身后:“爷,您怎么一个人在这?……” 林星野背影一僵——好在离了人,那感觉自然就慢慢退去,这会儿也冷静的差不多了,只是他依旧没转过身:“我出来弄点水,给你们正君用……” 话一出口,就知道又不对了,但是说都这么说了,林星野只得硬着头皮应下郁里两个备水。而且他又马上想到自己去哪洗啊…… 他这院里如今是真的挤,柴房里塞着那么多人,首先排除;杂物间多数隔了给郁里郁添住了,其余位置东西一放根本没空位;厨房郁里两个呆着,而且私密性也不好;剩下最空的一间是他爹么原来的卧房,如今里头供奉着牌位,一般人是不会靠近,可他自己也断然不可能做去那边洗澡这种大不敬的事,想来想去,最合适的还是回卧房洗…… 林星野再端着大浴桶立在门口的时候,着实犹豫了好久,他就怕自己又要失控。 曾经答应了要守约的,平日里自己偶尔耍赖讨初晗纵容就算了,毕竟那时两人都知道适可而止。但如今……就刚刚自己那样子根本就变了质了! 特别是到后来他都能感受到初晗的坚持都在被自己撬动……不行!不能这么无耻!就这么点时间了,一定得坚持到底! 在别的事情上他何曾这么言而无信过?! 这回也决计不能半途而废! 林星野深吸口气一脸壮烈的推开了门:“初晗,我端了点水来……” 第98章 短暂的困扰 里头的黎初晗咕嘟一下赶紧将露出的半截身子全部沉入浴桶中,一下扎太猛水都淹过了下巴,差点呛水,发现是林星野又冒回来一点,让水堪堪齐脖子,而后一脸无辜的看着门外的人:他已经在自助洗了…… 可惜黎初晗这一躲还是躲迟了! 林星野惊鸿一瞥,涨红了一张俊脸僵立在原地,视线飘忽。 黎初晗自然也反应过来这什么场面,只是他躲在水中还算有点被遮掩的安全感,不然他都有冲动回小世界躲一躲了。 两人傻乎乎的相对着躲闪眼神,却没人提各自避开。 隔了好一会儿,黎初晗略不自在的在水下划拉了一下手臂,林星野控制不住的寻声看去。 雾气蒸腾,些许朦胧里的人似是极具诱惑。林星野觉得自己的眼睛也失控了,明明这张脸就是平日时时见的模样,偏偏就更让人没法挪开眼。 才没几息又出现更加惊悚的一幕,他居然看到浴桶里的人忽的探出一小截身子来,正转身避开,就听黎初晗惊呼道:“好闷啊!——好晕——我要缺氧了!——” 林星野仓惶转回身,却又即刻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快速靠近,是郁里郁添两个疑似听见呼声,一路小跑过来:“正君出什么事了?!爷?” 这下林星野急了,顾不得避着,对着还在跑近的两人大喊一声:“先别过来!”而后又匆匆抬脚想关了门给黎初晗遮挡一下,不料没留神就这么踢翻了自己脚边的浴桶,巨大一桶水哗啦哗啦流了卧室、堂屋满地,丢人的是他自己一身功夫居然还打了个趔趄差点摔了,把黎初晗看的着急,差点就想冲出来扶一把! 偏偏这种时候郁里两个在外面不明情况,就更加惊慌又好奇,只管撑起胆子越靠越近! 林星野生怕他们真冲撞黎初晗,情急之下眼睛一闭直接过去将人就这么从浴桶里捞出来圈入怀中,再飞速塞进床上被子里,谁成想这一遭又带翻了黎初晗的浴桶! 这下好了,彻底水漫金山! 卧室里的水瞬间积了起来,一圈一圈荡漾开去,不住往外头堂屋里淌。 郁里两个看着不断往外涌的水,再也待不住,又急又怯的从门口探出头望了一眼,四个人四双眼在空中交汇,各有各的社死,齐齐僵硬…… 黎初晗头发都还在滴滴答答滴水,被一身斑驳水渍的林星野拿被子裹严实了搂着,门外两人看去的时候,他俩动作就跟被定格了似的。 郁里两人又挪动眼神看到地上已经泡在水里的衣裳,一眼就认出来是白日正君爬山那一身,再看这一屋子的湿漉狼藉,复又回看到那两张一样带着水珠红透的脸上……郁里率先捂住眼睛红着脸退着步子走开:“打扰主子们了……回头再喊咱们来收拾就成!” 郁添紧跟着红了脸退出去,还给两人带上了门。出了堂屋两人撒腿就往厨房奔。 留屋里两人面面相觑,说不清的羞躁。特别是黎初晗,这会儿别说脸,他全身上下都已经尴羞出了红粉一片!——虽然就他自己知道。 这场面回头还不定会被误会成什么样! 林星野一边拿了毛巾赶紧给黎初晗擦干头发,一边满眼惭愧的道歉:“是我的错……是我太莽撞了……”而且这误会吧也不好再去解释。 黎初晗扯住被子对着林星野的“自省”轻轻摇头,该羞愧的是他,一切源头还不是因为他的“娇弱、矫情”!只是他如今除了赖着林星野求包容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能做的就尽量老实点不要再去刺激人…… 他努力遗忘刚刚的一切,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水温高了点,泡久了就容易昏头……” 林星野也略显尴尬,心照不宣的没提刚刚那一幕,只快速背过身去:“你快换衣裳吧,别着凉了。” 他自觉这回也算是丢脸丢大了,自两人相遇起大概他就没这么窘迫的时候,居然在关键时刻连把自己关门外这么简单的事他都没做到! 但他脑子会这么乱也是有原因的,无非是突然发现自己一旦松了某些防线,再面对初晗就有点“面目全非”,一时有点不适应这样的自己而已。 可初晗是自己夫郎,自己是他郎君,他们之间又是毫无疑问的感情深厚,似乎这种转变也是天经地义——冷静下来想想都是正常情况,林星野努力给自己调整好心态。 黎初晗很利落的穿戴好,而后又给林星野重新备了洗澡的东西:这人一身衣服湿透过半都没注意,真怕要着凉…… 终于两人都顺利搞定。 黎初晗突然吞吞吐吐、模模糊糊地问起对方有没有觉得他太不负责了点?——这问题不解决定然要成他心头的一根刺了。 已经想通的林星野如今算得上心气平和,听见黎初晗居然会有这种想法,忍不住勾起唇角:“傻哥儿~真不用为这点事提着心。我若真想要什么,自然会明确和你要来,届时夫郎能不能允,当场给个准话就成,咱们不兴这么瞎想好吗?” 黎初晗点头,星野确实不是个忸怩不明的性子,但他依旧有点不安:“你真的不介意?我有很多地方……好像完全不如别人那么规矩贴心……你会不会……”大概是他越来越在意对方,曾经一直大大咧咧随性而为的人,偶尔也会担心自己做的不好,会令林星野很不喜。 林星野好笑又心疼,这可不像是以往的初晗了,他模糊知道为何如此,便正了色道:“我要是喜欢那样的,何苦追着你不放呢?初晗,你就是你! 不必去对照那些活在大进条条框框里的人。有时候不得不让你守一些世俗规矩,是赖我能力不够,只能这样去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并不是我本身喜欢用这些束着你。你原本自己的样子便是我最喜欢的……” 黎初晗瞬间满血复活,一个扑身搂住人脖子蹭了蹭:“你怎么能这么好啊!我都怕有人跟我抢了!我好怕我哪天把你作跑了啊!” 第99章 甜汤 自身困扰已经消除,林星野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这会儿很坦然地顺势抱了满怀馨香。他踩着一地的水往屋外走,到了院子里才将人放下来:“不可能的!我说过我会一直赖着你,赶都赶不走!除非我……” 黎初晗一把捂住人嘴打断后面的话,转而故意扬声喊郁里两人来收拾。 林星野趁机将自己的手也覆了上去。 他的手掌比黎初晗宽大修长许多,之前的伤口拗不过黎初晗早已被抹去,如今依然是那副白净又骨节分明的样子,与黎初晗的纤韧匀亭一对比,透着明显的力量感——事实也确实如此,反正黎初晗看着他们这么两手交叠有些脸热,特别是有人还偷偷搞小动作,弄得他轻轻打了个颤栗,想赶紧抽回来却分毫不能动弹! 路过的郁里郁添不约而同在礼貌性微笑里带上了一丝意味不明,把黎初晗一张脸又羞成了春雪蜜桃。 林星野在等他开口制止,没想到黎初晗真就一直受着,再害羞也忍着纵容他。倒是让他看着人越来越红的脸不忍心了。 他松了手,改为牵住,带着人往厨房去。 “那日逛集市,我说了要给你做甜汤的,不巧后头紧接着那么多事,倒是没找着机会,现下想喝吗?我给你做?” “好……”黎初晗很意外,又暖心不已。关于承诺了他这么久远的一点小事,林星野都记得清清楚楚,实在令人动容。 他又不自觉的去数林星野的诸多优点,只觉这样的品性,即便作为一般朋友都是值得结交一生的,如今却真的成了他的另一半!他是不是可以赞叹一句好赚啊!!! 黎初晗忽然对在故乡屡屡遇人不淑彻底释怀了——大约那无数次的不走运就是为了攒足福气遇见这个人吧? 他目露迷恋地看着在灶台旁专注调配甜汤口味的人:如今的自己若是离了星野,大概真的会生无可恋吧? 想着他使劲摇摇头!把这种可怕的想法甩出去。 说是做甜汤,但林星野并没有做大进大户人家常喝的那些银耳汤、绿豆沙之类,他知道黎初晗的口味,之前也特意了解过,最后做出来的杂果奶露,像模像样,口味甘香清爽。因着快入冬了,天气偏冷,奶露还是个微温版。 黎初晗眼前一亮,大为赞叹:“好专业的奶茶! 你怎么连这些都能做这么好?!”他忽然压力好大啊,得怎么才能一直攥着这个人的心啊?! 林星野却露出几分腼腆:“我记着你给我喝过的口味,就仿着做了一回,其实心里不太有底。” “很好喝! 非常好喝!”黎初晗是真心喜欢,这比他小世界里诸多成品还要合他口味,自然不吝赞扬。 郁里郁添到这会儿才收拾完,过来厨房便听到他们正君在不停夸他们爷,两人到了跟前报了收拾妥当,郁添好奇心作祟多嘴了一句:“正君是得了爷什么好东西?这么欢喜呢?” 黎初晗毫不掩饰地炫耀手里的奶露:“你们爷太能干了,精准征服了我的胃!” 有外人在,林星野反倒微勾着嘴角坦然接受了夸奖。 郁里郁添现下已经没有刚来那会儿受不起惊吓了,对于他们爷一个汉子熟悉厨房这种事已经完全接受。 不过他们爷这回做的这东西闻着香香甜甜,看着又缤纷漂亮,一眼就知道特意用来讨他们正君一个哥儿欢心的——这也太用心了! 郁里倒是为正君这么得宠而开心,但郁添面上虽没什么,却暗自连着偷偷瞧了好几眼俊美无铸的汉子,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说嫉妒吧,也没这么严重;说羡慕吗?可不止一点儿,反正回过味儿来再对上他们正君心里就不太舒坦。 黎初晗一个人喝不了多少,林星野便把余下的都打包了,回头让初晗收着,想喝再拿好了——初晗说了放小世界里不易变质! 至于郁里郁添两个小哥儿,按大进的思想,他一个已婚的汉子,又是个主子,亲手做的东西是不合适给他们近侍的,很容易引起误会。便只能让他们想吃就自己动手了,横竖材料还有。 黎初晗也难得吝啬一回——他现在对林星野为他做的一切都宝贝的很。 两人黏黏糊糊洗漱好回了房。 郁添看着他们俩之前备下的夜宵点心,几乎没动过,气性上来:“干脆咱们吃了吧,看样子两位主子也用不到,爷也不会让正君吃隔夜的东西,回头还是搁着浪费了……” 郁里居然没反对:“吃吧,爷那意思就是都赏我们了,这里现在所有好吃的都是我们的了~” 郁里一副开开心心很享受的样子,看的郁添当即翻了他一个白眼:就这点出息! 郁里也不恼,他自认就是这么个简单好满足的人。 -- 卧室里地面还比较湿,不过别的都已经妥当,并不影响。 黎初晗看了一眼忘了收起来的小夜灯,见依然在原地没被挪动过,心里一松。这夜灯是触摸式的,表面并没有任何开关,加电池的地方也隐秘,整体外表又是个仿球的磨砂厚玻璃样子,乍一看,说是个稀有的琉璃灯罩也说的过去。只要郁里两个没拿起来细瞧,就不是个事——毕竟他们也该习惯了他们正君用的很多东西都很奇怪。 闹到这会儿,已经夜深了,明日一早他们还打算去祭拜林星野的爹么,因此两人也不再想别的,抓紧就寝。 林星野熟门熟路地搂住自家夫郎,给两人掖好被角,微翘着唇角一脸幸福地闭起眼睛。 躺在熟悉的臂弯里,今日活动量爆表的黎初晗很快就泛起浓重的睡意。进入梦乡那一刻,脑子里闪过白日荒山遇上的那个奇怪的人,瞬间入睡失败,赶紧跟林星野细说了全过程。 “你确定他叫萧澈?”林星野听罢松开了人,一脸严肃的坐起身来。 黎初晗懵圈的点了点头。 林星野示意黎初晗把“鬼面”那封信拿出来。 闻言黎初晗索性也起了身,调亮灯光,将信件拿出来展开。 第100章 鬼面的信 一眼过去是密密麻麻一页纸的人名,只有名字,再无其他。 当然之前“鬼面”暗示过林星野这些皆是主张并有权执行对所有潜藏“暗哥儿”赶尽杀绝的主,只是这数量之多,实在令人心惊。林星野拿到信就抓紧估摸过大进朝堂架构所需的人数,最后基本可以认定所有高位“全军覆没”。 这可真是个让人心寒的结果。好在也不全是坏消息,据说近来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股分明对“暗哥儿”友善的势力潜伏其中,且多数隐藏的极好——还是“宴离”一案意外暴露了一点蛛丝马迹,虽然对方疑似为了保存实力又隐了回去,但这势力的存在已经毋庸置疑。 是以如今这一串人名再不能笼统全打在对立面了。只是具体哪几个是助力,目前“鬼面”无法定论。 两人当然不会去赌这点运气,自然依旧把所有提名的都当对立方防备起来。 大进的文字和黎初晗故乡的繁体字大差不差,黎初晗虽然认得大多数,但总也有让他眼生吃力的,加上近来也不是开始系统教学的时机,因而林星野当时就只帮着黎初晗顺了几遍,确保其能念对所有名字就过了。想着横竖信放在初晗身上,临事了对方也不至于真的毫无办法,也就没强求黎初晗把名单全背下来。 他自己自然认真背全了,因而现下黎初晗一说,他就觉得名字很熟悉。 两人果然在里头找到了“萧澈”。 这样的人居然已经出现在了林溪村,黎初晗神色一凛,后背一寒,下意识地去攥林星野的手:“你一定要愈加注意安全!” 林星野回握过去,倒没有多紧张自己,反倒是有点后怕黎初晗:“还好你没事,往后还是不能一个人乱跑。” 黎初晗早料到这结果,只管乖巧点头。 而后林星野突兀地来了一句:“他为什么要特意抢你吃的?”关键还是初晗吃过的!林星野想到这点内心就难免对萧澈厌恶至极,脸色都有点轻微的异样。 黎初晗哪知道为什么,他也非常无辜:“反正他说是太饿了……” 林星野自然不是在怨责黎初晗,只是瞬间起了有陌生汉子在故意接近自己夫郎的不适感,怕自己再揪着这点会失了分寸,他立即转了话头:“听你的意思,他是孤身一人受了伤?” “明面上看不出来伤处,但脸色明显不是健康状态。”黎初晗仔细回忆了一下,尽量保证回答客观。 “是跟这里什么势力对上了?”但村里、甚至县里能有多大势力拼得过一个高位之人?还落了单…… 疑点很多。 林星野暂时想不通也就不再胡乱猜测,黎初晗更是预判不了,两人便将这事先放心里。 倒是黎初晗那点紧张感来了,居然自觉要背名单,林星野这回自然没阻止。他一贯很不忍心逼迫黎初晗去做其不爱做的事,然而现实却又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不是该纵容的时候!事关安危,他只能逼迫自己忍下那点不舍了。 黎初晗背起名单来效率是真不算高,自我要求倒不低,最后背到后半夜才完成任务。他几时熬过这么大夜?一边觉得自己困崩了,一边又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林星野忍俊不禁,而后赶紧把他当孩子一样哄睡了。 第二日黎初晗自然起不来早,林星野就想着趁这会儿去处理了柴房里关着的七八个人。出门前他没忍住悄悄偷亲了一口,见没惊动还睡得安稳的人,才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郁里两人一早得了他们爷吩咐要备些祭拜用品,但是他们年轻,这方面懂的不全不说,一地又有一地的规矩,正好他们候着的正君一直都没醒,想想昨日的情况,估计还有的等,两人便干脆趁这时间去了隔壁请教老太君。 易阿翁听了自是对黎初晗两人记得行孝甚感欣慰,特意细致耐心的指点了林溪村当地什么风俗。临了还是没忍住隐晦地问了一句昨晚的情况,就看跟前两个近侍瞬间红了脸,易阿翁一下子就明白了。 郁里郁添知道,一家子的老祖宗自然是最盼开枝散叶的,便特意捡着一些知道的看到的事说了。他们两个未嫁人的小哥儿自是被羞的不行,说的也磕磕绊绊,但易阿翁能听懂,自然就明白过来星野那臭小子居然是个能折腾到这种地步的人! 一时很担心一贯“娇弱”的晗哥儿恐承受不起。 偏偏郁里不知老太君所想,又如实说了他怕两位主子之后还有什么需要,轮守到了后半夜,才远远见着主子们房里灯灭了,今日自是不用说,眼看着都过了日常起的点了,正君愣是没能起得来。 听到这易阿翁就真坐不住了,提了拐杖,三两步出了堂屋,一副想去揍人的架势。 大进人重孝、重子嗣,所以这方面郁里两人对着长辈多几句嘴也算不得多大错事。因而他俩看这情况互望一眼,不仅没负担,反倒对他们爷可能将要面对的遭遇有点幸灾乐祸。 -- 林星野再回到卧室,身上带了一丝不明显的血腥气。以为对方肯定没醒,不料黎初晗心里一直惦记着祭拜,居然醒得很及时。见人进门,他第一时间注意到林星野的异样:“出什么事了?!”不会是萧澈之类又出现了吧?怎么感觉星野一身煞气? “没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把昨儿余的几个处理了而已。”林星野几步走到人跟前就已经褪尽了一身冷酷,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温和,“另外,牵头闹事和拒不认错的那几家,家里有壮丁在修路的、建房的我都给剔出去了,特别是建房的,免得他们耍心思动手脚。” 黎初晗点头,放下心来:不是“萧澈”就好,这种小事情,他从来不反对林星野的做法。他们本来招工都优先在村里招,也是存了帮扶的想法,如今这群人的做派直接让黎初晗歇了各种心思,现下很认同林星野的处理方式。 第101章 挨打 等黎初晗收拾妥当了,两人一起出来房门,正碰上易阿翁领着郁里郁添两个气势汹汹的赶来,林星野当头就遭了易阿翁一个凌厉的眼刀。 弄得他一阵莫名其妙:“?” 郁里郁添行了礼自觉快速地退出了堂屋,只易阿翁一个过来站定在他们面前,也不说话,只拿一双锐眼将黎初晗从头到脚观察了个遍。 偏偏黎初晗正好是一副困倦不已的模样,眼睛都是半眯着的,眼下的乌青因肤色过于白皙显得格外刺眼,唇色也没有之前红润——知道近处已有危机潜伏,黎初晗就不在这些小问题上浪费万能液了,因而现下他这脸色、精神相较往日的饱满润泽,是真的不算好。看在熟悉他的易阿翁眼里,两厢一对比可以说落差巨大。 而且黎初晗之前那几步路走的懒怠,身子一直都有点微微往林星野身上靠的意思,仿佛站不住似的,林星野也是一副细心扶着人的样子,易阿翁一联想就心头冒火:他怎么就教出来个这么不知道怜惜人的臭小子?! 不知道哥儿头一回极不好受啊?居然不给人缓缓还要连续闹到后半夜?!也不想想自己什么体力,常人哪里受得住?!今日又没时间让人连着歇息够,他可真怕晗哥儿就此损了身子! 而且堂屋这一地的水迹到现在依旧没干透,天又这么凉,他一时都无法接受这臭小子居然真不顾染风寒的可能这么胡玩! 果然做了汉子,哪怕是“暗哥儿”也容易犯混! 恼怒一上来,易阿翁当即不由分说就给了林星野一拐杖——他也不可能真舍得下重手,这一下打过去也就雷声大,雨点小。 可也足够把林星野两人打懵了。 黎初晗率先反应过来,沉下脸困都不犯了,立刻伸开手挡在林星野跟前:“阿翁有话好好说! 咱不兴动手啊!星野是犯了什么错您老说开了,说不定我还能帮忙指正指正?!”若不是知道老人一贯是个明理的,做事定然有缘由,就黎初晗这会儿宝贝林星野那势头,怕是能不顾尊老爱幼直接打回去。 林星野自然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但在大进没有滔天理由不能忤逆长辈管教,他怕黎初晗为护他就此跟老人起冲突,赶紧又把黎初晗护回身后,也顾不得问缘由只管先认下错、平息了两方剑拔弩张再说:“是小子不对,阿翁教训的是! 只望阿翁不要跟初晗一时冲动计较,一切皆是星野一人的错!……” 易阿翁眼看着这俩来回相护,能不明白这什么意思吗?! 当真又欣慰又好笑又好气! 特别是晗哥儿,自己都“憔悴”成这样了还只管一心一意护着自己那罪魁祸首的郎君,真是让他赞也不是骂也不是。 至此老人也明白林星野作为“暗哥儿”娶妻这一难关是彻底过了,直叹星野这臭小子也是够有福气的,真的遇上了完全接纳他这个“异类”的夫郎! 老人被黎初晗这护夫举动给一下子卸干净了火气,只是少不得不放心林星野,依旧逮着人狠狠数落:“有个这么真心待你、包容你一切的夫郎自当加倍珍惜才是!他身子有多娇弱,你都忘了?!怎么能纵着自己性子在这么半夜半夜的胡来?你看看他这气色差的?!往后可不能再这么没分寸了!哥儿的身子不循序渐进极易伤了气血,别等没来得及养回来再有了,就真要害他吃万般苦了!……” 这么直白的话,林星野瞬间就懂了他为什么挨打,他站在那里脸色有短暂的诧异古怪,之后一下子心里那点不适委屈都烟消殆尽,反而觉得老人的话有点奇怪的顺耳。 不过事实自然不是老人所以为,林星野张了张口想解释清楚,又即刻改了主意,干脆地把实话全数咽了回去,反而换了一副虚心受教、痛改前非的态度。 这急转直下的形势,把身后已经满脸尴尬赧然的黎初晗急得不行,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让人这么误解他,便在后面悄悄扯了一把,却被林星野就着背身的姿势抓住了手,还轻轻摇了摇——这是打定主意要认下这冤屈了!黎初晗都想学易阿翁再给他来一下: 这是什么大傻瓜?! 这种事对他一个汉子来说好听吗?! 老人眼神多厉害,对他们的小动作清清楚楚,不免觉得晗哥儿在星野小子跟前始终性子太软,根本劝不住自家郎君,这小家最终怕还是星野小子做主的多,如此就怕臭小子这几分悔悟坚持不了三天又要被惯的得寸进尺,一时他都想让星野自己也去承受一回,就能“刻骨铭心”,再不敢犯了……但这生存环境下,星野毕竟只能当汉子,老人也就只能空想想解解他那几分不满。 这么顺利当了汉子,还是太便宜这臭小子了! 易阿翁难得瞧着林星野有那么几分不顺眼,倒是越发珍惜黎初晗。 黎初晗这会儿自然已经明白了老人的心境,对他打了星野的不满倒是褪去了八九分,只是越发尴尬了,毕竟人家算是来给他撑场子的,他居然差点跟人家叫板……这下好了,打人的挨打的都是为了他,偏他家星野又不想拆穿这误会,解释也不能解释,那他这个妥妥的“祸水”能做的,就只能尽量在一边装透明了。 易阿翁依旧凶巴巴的教育着林星野,那些话黎初晗都不好意思细听,但林星野这会儿那神色却莫名有点甘之如饴的样子,让黎初晗对他不知该作何感想好。 那些不时飘进耳朵的训话令人有点赧然。黎初晗正考虑要不要强行掺和一下,改变下氛围,救星就来了。 郁里郁添看里面迟迟没结束,大着胆子进来提醒了一声——他们从易阿翁那知道这里新婚告祖得趁上午,实在怕误了时辰不吉利。 易阿翁正好顺势作罢,拄起拐杖就一个人利索地走了。 目送人离开的黎初晗总觉得老人有种古怪的神清气爽。 第102章 故意坐实误解 他试图从林星野那寻求答案,结果林星野回的也跟打哑谜似的:“阿翁是心情很好。该是对我们彻底放下了担心,心里石头落了地,人就自然松快了。” 黎初晗:“……”他看出来了,并且他还看出来眼前这个挨打的心情也挺好。 黎初晗做了一个很不满的表情,抗议某人的解释不清,结果林星野只勾着唇角示意他看翘首以盼的郁里两人:“夫郎还是先用了饭吧,回头为夫一定找机会老实交代。” 黎初晗一愣,立刻不再追着问了,装着很着急的样子往厨房去——谁让他听少年说一次“为夫”,就难为情一次,怎么都忽略不了这两个字带来的赧然别扭。林星野虽说现在身量长开了,身板也结实了,已经脱了青稚,成了一副很能担当的样子。可再怎么样他也确实是个堪堪十八、尚面嫩的少年人,这在他故乡还在上学的年纪,居然是自己撑得起家的丈夫! 黎初晗就总觉得有点违和,又忍不住钦佩恋慕。所以真不能怪他听到林星野一自称“为夫”就感受复杂,心头凌乱。 林星野看着对方熟悉的反应,勾起的唇角就放不下来,紧跟着人进了厨房。 郁添端了熬得香浓的山药红枣粥上来,紧接着是甜水汤蛋、红糖馒头、菠菜肝泥……直到摆了一桌子全是补气血的才作罢。 偏郁里还什么尴尬提什么:“今日正君您可得多吃点,这样身子才恢复的好。” 黎初晗看着这阵仗有点牙疼,但鉴于某人应下了一些离谱的事,他这做夫郎自然不会不顾他意愿再拆台。正想坐下吃了,又发现本来就有垫子的椅子上不知何时又加了厚厚一层,这是何意他还是懂的,所以他越发浑身不自在,把过于柔软的垫子硬生生坐出了一副如坐针毡的效果。 正好全了郁里两人的期待,两个小哥儿都露出了然甚至揶揄的表情。 偏偏林星野脸上还露着比以往深了几个度的宠溺疼惜看着他,全然是一个新婚郎君该有的模范样子,根本就是故意帮着坐实猜测! 黎初晗一阵脸热,只觉“有冤不能说”,心里腹诽星野今日定是哪里出了毛病,不然怎么总搞些让他大为迷惑的行为,回头要给不出像样的解释,他就等着吧! 等黎初晗吃完,郁里郁添已经准备好一应祭拜用品。林星野接了东西,毫无征兆地对着两个小哥儿吐出一句:“每人扣半月月银。” 郁里两人一呆,又立刻应下了,面上无一点不乐意。他们之前得了老太君吩咐,离得比较远,自然不太清楚里面的情况,只隐约分辨出老太君说话的时候比较多,这会儿自然是觉得爷挨多了骂不称心呢,来找他们算算账也没什么。他们月银高又没啥花销,所以虽然有点肉疼但不动根本,两人心里有数,并无怨言。 林星野看出来了,也不打算计较。他与初晗跟易阿翁关系融洽,老人又是家里唯一 正经长辈,免不了会过问,俩近侍这方面的“告密”情有可原,是以他本也没想重罚,不过走个过场意思一下,让他们知道点分寸。 等他说完,黎初晗又过来正儿八经地瞪了一人一眼,这是计较这俩哥儿害林星野挨的那一下打,但效果就有点见仁见智了。 林星野第一个对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哭笑不得——初晗就是对待身边人都太宽和了。一时他都考虑过要不要再加一番威胁,帮黎初晗补全那点杀伤力。 最后还是没做多余的,示意郁里两人不必跟着,自己扶上“身子不适”地黎初晗出发。 村里的墓葬,一应皆在林子山背阴处。走过去要从村头山阶那边往北绕去后山才行。 两人不紧不慢往村头走着,一路多的是村里人偷瞧。不过再没人敢明张目胆到跟前指指点点。 等他们走过,村人才小声交流:“俺还是难以相信林小郎君居然是位员外老爷……”“就是,这到底是怎么就成员外爷了?”“既然家底如此殷实,那他之前怎么老是一身破烂?”“谁知道人家什么癖好……”“不像,你看他这近年来瘦的……倒像和俺们一样吃不饱……”“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爹么在的时候日子确实还行,可也没真富足到像个老爷一般,俺这好奇死了……”“是不是的都不要紧了,领了与婚书的就是他们俩就成了。”“也是……往日都道他们这般亲近不妥当,如今看着可完全不是一回事……林小……一位老爷咋这么会疼人啊!怨不得晗哥儿遭了嫉妒……”“可不是,这样又体面又体贴的汉子……被你说中了晗哥儿是真挣上正君名头了!……易阿翁到底还是有福的!当年他郎君待他就极好,如今膝下唯一的哥儿一样有个极贴心的当家人,这一家子怎么就这么有福气……”“嘘,还一口一个哥儿,小心人家正君又发威治你个不敬!”“呸!乌鸦嘴! 俺有你不敬!?你还跟着骂过人家狐媚子呢!”“俺那是被丽哥儿糊弄了!”“哎呦,你还不是存了酸才会上这个当!俺就聪明一回没去掺和! 不然瞧瞧那些人下场,瞧瞧丽哥儿那样!要俺说丽哥儿也是傻,年纪又不大,长得也不是看不过去,耐心去讨了欢心挣个妾位不好吗?林……员外往日看着对他也挺和气的,还是有希望的,却偏要去谋害人家正妻……”“贪心呗! 沉不住气、管不住嘴的,你们女人、哥儿家家的就是稳不住心性又见识短浅……”说的村人都慢慢噤了声。 不约而同想起牵头的那几个,如今落到了人家员外老爷手里不知是死是活,家里人也去村长那哭了闹了,可村长也没办法,说了他们自己造的孽只能自己担下,敢再去求情恐更平息不了员外爷怒气,那可就不是简单一家舍弃一个人的事了!这让认错被放过的众人难免心底恐惧又有几分庆幸,面面相觑一阵嘴上都老实起来…… 此时黎初晗两人已经走出老远对这些私底下的说辞一概不知,当然如今便是听见了也不可能再去在意村人看法。 第103章 勾……勾什么?! 林星野依旧体贴入微地扶着黎初晗。倒是黎初晗自己不好意思了,这一路扶下来都扶到他困意散尽精神恢复了,总不能还这么依赖着人。便示意林星野可以不用“演”了,毕竟要一直给他借力,还得拎着一大篮子祭品,他也心疼对方操劳。 哪曾想林星野“入戏太深”,好说歹说不为所动。黎初晗拿他没辙,忽的就生出点逗弄的念头,只管捡林星野受不了的腔调,故意捏着嗓子“娇娇软软”地说了一句:“郎君~你再扶着人家就不肯走了哦~” 说完他就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果然见到林星野确实生生打了个小小的激灵,脚下立刻止了步,只是依然没松手。黎初晗正要再接再厉,却见对面的人并不是如他所想觉得不适,反而眼神变得奇异又晶亮,倒像掺了点期待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黎初晗待再出口的话留了留,默默观察着林星野。 林星野一早就明白黎初晗的好意,但他就是喜欢贴着人,就不想放,所以故意跟黎初晗“胡搅蛮缠”,等对方拗不过了自然就会纵容着他——小心思妥妥的。只是没想到黎初晗会杀出来这么一幕。他以往看别人这般拿腔拿调,确实有点反感排斥,可正当看黎初晗做起来却只带起了一番酥酥麻麻的感受。他自己都觉很惊奇,不光完全能接受,甚至还觉得新鲜里掺了点欲罢不能! 大概黎初晗平日里也是正经大方居多,少有如此揉了几分风情软软撒娇的时候,衬着那容貌身段,直勾得他心痒,只想赶紧再看看这人能闹娇气到何种地步。 黎初晗有点察觉林星野不太对头,又不确定,便又试探着扯住人一点衣角轻轻摇了摇:“好不好嘛?~郎君~人家要自己走~” 林星野一双星眸直直地跟着黎初晗的动作,一点不落,待人尾音收了,赶紧微微垂了眼,敛住上涌的情绪,终是没忍住低声在人耳边倾吐:“别在外头勾我了,初晗……” 勾!?!……勾?……什么?!——这能是他家星野说的话?! 黎初晗脑内轰鸣,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整个人都要熟冒烟了。他“唰”的放掉手里牵住的衣角,噔噔噔倒退了几步:“你……你……怎么能这么……” 林星野勾着唇角没露出丝毫羞躁,话语里都是意味深长:“你做什么给我的感觉都会和别人不一样的……” 他已经主动解了惑,黎初晗自然肯定了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一时有点羞愤,他初衷才不是勾引人呢! 但他肯定解释不清了! 抬手捂了捂烫红的脸,黎初晗故作镇定:“正经点!我们这会儿是要去见爹么…你不能这么…” “他们应该很乐意见到我们融洽,毕竟阿爹阿么自我有记忆起感情一直都很好…非常好…好到时常让我觉得自己很多余……好到村里哪家都比不得的那种……” 黎初晗还能说什么,冷不防被长辈的爱情甜齁,愈加无从反驳。他强迫自己端正起脸色,偏移话题:“咳……那就抓紧时间赶路,不能过午的……” 林星野了然,唇角的弧度都加深了一点,倒是没再为难人主动略过了这一段,只是依旧紧紧牵着对方的手不放。黎初晗挣了挣纹丝不动,也就红着脸随他去了。 林子山后山腰路不好走,虽过了一个旱灾,枯了的荒草依旧能有半人高,这种地方视野不好,很容易藏人藏东西。 怕隔墙有耳,黎初晗只得继续忍着今日星野几回反常的疑惑,任人牵着来到林星野爹么坟前。 这是村里唯一的一个合葬墓。生同衾死同穴,黎初晗看到的时候,对他“公公婆婆”之间的那份厚重感情有了更深的触动。 两人一起摆起香烛贡品。这会儿林星野脸上显出几分沉郁,偶尔和黎初晗交谈上几句也不太精神。 从以往的了解看,星野跟他爹么感情应该很好,黎初晗十分理解他的伤心难过。但这种天人永隔,言语安慰都太苍白了,他更倾向于安静陪着。 点了烛,焚上香,黎初晗学着林星野,两人齐齐三跪九叩,没有半分懈怠不敬。 待起了身,林星野脸色似有好转,他将一盅盅酒洒在碑前,语气松快了一些:“阿爹阿么……孩儿今日是带着夫郎来见你们的。”说着他还将特意人牵近了点:“这是初晗,我们已经成婚了,往后定然会相知相守一生。” 黎初晗赶紧自觉打招呼,居然还生出几分紧张:“阿爹阿么好……初次见面我……我给你们带了礼物!……” 说着他着急忙慌掏出两束白菊:“这是我们家乡的习俗,不知道你们习不习惯……” 林星野的眼神闪了闪,不自觉的流露出些许暖意。 黎初晗总在某些时候出人意料,比如现在,他居然能跟长眠的两位絮絮叨叨说出好些话,并且很自然地花式夸起了林星野,顺便给两人的未来表了个态。 一旁的林星野心里无比柔软——他果然不必担心初晗会对此产生隔阂。 爹么过世后,林星野经历了太多别人对他的怜悯、排斥、孤立,甚至觉得是他不详,克死了双亲……村里长久的闲言碎语攻击,即便他再比别人通透,也免不了自我否定,心里荒凉……有那么一段时光,林星野几乎是迷茫的熬着日子。 然后有一天,有希望出现在他眼前,并且开始一路不经意地治愈他。 林星野忽然对爹么就那样离他而去释怀了很多。 祭拜的流程不过就是常规的这些,两人熄了烛火,查看了一圈确保没有火灾隐患才决定离开。 临走,林星野突然又特意站定在墓前道:“阿爹,你以后再不能跟我嘚瑟你有全天下最好的夫郎了,因为如今我也有。定然跟你的一样好!” 黎初晗赶紧一把捂住自己的脸,防止自己真在坟前笑出来:这谁家中二少年!?会跟自己已故的阿爹较劲儿?! 他这会儿才真真切切体会到林星野真的才堪堪十八,藏不住的孩子心性~ 第104章 往事 林星野却不满意黎初晗的反应,非要跟他解释清楚:“你不知道阿爹曾经在我面前是如何天天月月年年地炫耀他有个最好的夫郎……即便那是我一样敬爱的阿么! 我也是听伤了!” 黎初晗想象了一下那场面,又同情又好笑:“阿爹好可爱哦!” 林星野认真点头,忽然有点伤感:“他一直是个开朗有活力的人。但我小时候一点也不喜欢他……甚至真情实感的讨厌过他……” 黎初晗好奇心来了:“为何?” 林星野只道:“说来话长……”然后就没下文了。 “话长就话长,咱们之间说话还怕长不长???”黎初晗一脸的不满。 倒是把林星野给问懵了:是哦,他和初晗是什么关系?是完全可以敞开心扉的存在! 这几年失去双亲快速成长起来的林星野已经习惯了默默忍受,默默承担,越发会藏起旧伤,都快忘了人是可以倾诉的。他看看长眠的爹么,再去看黎初晗,猛然意识到如今他都有执手之人了,凡事又有何惧? 林星野很快改正:“是我想岔了……其实也就是个寻常故事……” 黎初晗却一脸期待,他指望着借此多了解一点林星野的过往——少年平日是个很少主动提及自身的人,他不可能放过这机会。 林星野的目光有些悠远,他已经好久没有刻意去回忆过这些了:“阿么他叫颜知……是个很温柔细致的人,据说他生我的时候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因而对我这个独子十分溺爱,几乎无微不至,还会时常做帮凶,帮着我一起瞒骗阿爹,让我偷溜出门玩。因而我幼时就最亲近阿么。阿爹拿阿么没办法,就常常来嫌我占着阿么注意力不放,总想了各种办法占我口头便宜、或者干脆摆起父亲的架子正大光明打发我,他好单独跟阿么相处,我那时候可真讨厌他……” “后来再大点知事多了,就慢慢改了想法,嘴上依旧一句不让,心里会开始敬重他。敬他极爱护自己夫郎,做父亲又很称职,该有的担当一样不缺。可惜他康健时我竟从来没有明说过,直到最后我都不知他平日里有没有感觉到我也同样敬爱他……这是我最后悔的事……主要别扭久了我拉不下脸,甚至还经常由着自己性子三两句话就跟他闹起来……即便他病倒时我说出了口,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甚至都没有回应我……” “那时候阿么病起的急,但阿爹不知为何故意瞒着,我几次过去都以各种理由搪塞,不让进房间,最后是我不管不顾闯进去才知道,而这竟成了我见阿么的最后一面……至此我还以为这已是最大的打击了,哪想到等操办完阿么后事,阿爹又立刻倒下了,一个接一个,根本就没有给我一点时间来缓解……那晚我怕的一点不敢睡,寸步不离守在阿爹床前……转天立刻求了阿翁照看,赶紧去请来了县里的大夫,却只说是忧思成疾,让宽心养着就成,理当不至于伤及性命,我才松了口气。” “哪曾想不过两日阿爹就也……我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这之后我在敬他们爱他们的同时更多的是恨他们! 恨他们一直把我养在温暖里,却短时间内突然双双抛弃了我,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寒冷的世间……那段日子我真的有想过不必活下去了……可是阿翁不让……他想尽办法支撑着我,我却只顾频繁与他闹矛盾……直到那一天,我遇见了你……”遇见了你,找到了活下去的方向。 他在说给黎初晗听,也在说给长眠的两位听。这一刻,无论是恨、是爱、是怨……亦或别的——所有的情绪,林星野都不再掩饰,极尽坦然。 倾听的人眼神里是掩不住的疼惜与鼓励,诉说的人便愈发勇敢无畏。 “我到最后都不能确定他们真正故去的原因……” 黎初晗眼角都挂上了几滴泪水,带着些许鼻音犹豫着开口:“阿爹……会不会是不能接受阿么的离开,所以……” 林星野没想过会把人招哭,慌乱了一下,抬手小心帮着拭去。这还在墓前,黎初晗着实不太好意思,轻轻推拒了一下,林星野会意,便也作罢了,不过他认同黎初晗的猜测:“你说的很有可能。阿爹活着的时候,一直心里眼里都只有阿么,我有感觉,我若不是阿么的孩子,怕都不能多得他一个眼神……” 说着林星野忽然谨慎的观察了下四周,而后压着声音道:“只是阿么的病我就一直不明白,就不知是不是与我有关……但我最后见到阿么时,他没有任何反常,只是气色略差些,还依旧温和的嘱咐我照顾好自己,并不像是沾上暗哥儿之类遭了暗算的样子…… 如今想来阿么完全就是个寻常柔弱的哥儿,只是长得比一般人都白净清秀些;阿爹是有些力气,可那也是和正常汉子一样,还比不得半大的我……如何就……?那时候我还怨自己更像阿么,一点不像阿爹,一个汉子没有沾上阿爹一点的刚硬魁梧……” “你会不会不是……”黎初晗偷偷看了眼墓碑,没把自己胡乱不敬的猜测说出口。 林星野能理解他的意思,想到爹么一贯的教导,便也不刻意遮掩,只又跪在了墓前:“我有想过,不过我还沾了阿爹一个身高,村里人少有我那么高的,我就又不太确定了……罢了,这于我其实也不是最重要的,起码他们十几年如一日的疼爱都不是假的,这世间多的是亲生却待得刻薄欺凌的,我已经很幸运了……” 黎初晗很认同,跟着跪下去又跟着磕了个头。可惜他空有器材却不会做亲子鉴定,好在林星野也不是必须要立刻寻这个答案,便也不提这茬了。 林星野率先起了身,又将黎初晗扶起来。他知道初晗一贯是个温和有礼的人,定然能接纳他这现状。但也没想过初晗能这么认可乃至敬重自己素未谋面的双亲,从头到尾言行间没有任何忽略、贬低不说,还会有感共情。 第105章 誓言 明明初晗自己一样年少就失了双亲,甚至孤身一人来了这里,比自己都艰难……回过神来的林星野对上黎初晗心疼的无以复加:“初晗,要不要给……爸……妈也立个牌位供奉?我还没有给他们见过礼,没有告诉他们一声,就这么把你娶走了,实在很失礼……”林星野努力回忆当时黎初晗对双亲的称呼,尽量正确的发音。 黎初晗听愣了。 这熟悉亲切的叫法,他居然在林星野嘴里听见。他统共也没说过几遍,林星野居然记住了!发音还挺标准。这可太令他意外感动了。 他爸妈当年是车祸当场去世的,虽然一时剧痛,倒不像林星野这般层层折磨。而且他这到底不比林星野这种临近的新伤,时间过去太久,伤痛都冲淡了许多。何况他已经长到这岁数,又经历死里逃生,这方面看的开多了,但这一切都不妨碍他无耻一回偷偷享着林星野满目的疼惜。 黎初晗同意了林星野这个提议,横竖他已经在这里扎了根,那就给父母也安个家,往后逢年过节,也算是有个地方来看看。 他在林溪村这一大片墓地边缘选了个清净地。从存放在小世界的父母遗物里选了选,最终拿了几套衣服,让林星野帮着立了个衣冠冢。 林星野主动拉着人叩拜,恭恭敬敬、完完整整走了整个流程,末了还认真道:“谢谢爸妈把初晗带到世上,又……来到我身边,往后请您们放心,儿婿定会以命相守,不死不休!” 即便知道林星野情感上一向浓烈,这沉重的誓言也听得黎初动容震惊——少年总有种飞蛾扑火的气势! 好在黎初晗自己也是个认定就是打算一生一世的人,自是不怕承下这份感情,他还敢极小声应一句:“此生不负。” 林星野耳尖,听到了。这相当于是初晗当着父母面给的承诺,他实在忍不住露出了惑人心魄的笑容。 黎初晗唰的一下红透了脸。正对自己老这么脸皮薄感到不满,才发现对方也好不到哪去,一样的耳根通红,这才觉得心理了平衡一点。 回程两人心底都万分安宁,牵着手将满是枯草的山路走出了郊游的风情。 待再次路过离山阶二三十丈远那段路时,两人依稀听到一点淅索声,很像是什么东西藏着草丛里动发出的。 两人脚步一顿,警觉性上来,齐齐看向附近一簇极浓密的枯草堆,林星野用口型说道:“跟紧我,我们过去看下。”黎初晗赶紧点头。 少年解了腰上的长软剑戒备,两人蹑足靠近,而后就看林星野忽的轻巧一下就掀去了一大片枯草。 最先接触到的不是人,而是一股扑鼻的酒气,还是两人都熟悉的柠檬荔枝酒那味儿! 之后入目才是一个一脸茫然的人,周身是一堆东倒西歪的酒瓶、散落的纸笔、几个花花绿绿的瓶子以及一盏气死风灯…… 更奇怪的是,李柠荔虽然一身整齐,但那神情分明是刚睡醒! 而且脸上还有许多让人难以分辨的图案,那色彩斑斓的,能与地上那一堆疑似装颜料的彩瓶交相辉映——也不知是无意蹭成这样的,还是特意画的…… 黎初晗看清楚了,内心好大一声:哇——! 都将近午饭点了,这人这副样子独自睡在这种地方,这么劲爆?!什么情况?!被殊哥儿赶出来了吗? 林星野也对李掌柜这一次比一次离谱的登场方式颇感无语,但这回他总觉得里头还有更深的意味,令他有种异样的不明觉厉。 到底是他们打扰在先,林星野赶紧将身边忽然兴奋的人带离得远点,打算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悄悄离开。 可黎初晗一见不是危险人物,那好奇劲上来就遭不住,使劲扒拉着林星野,摆出了一副就想再多看两眼的架势。见状林星野只得放了手,顺便默默将软剑置回腰上。 枯草丛里的李柠荔很快醒过神来,看清来人只觉好一个“及时雨”啊,语气里都带着点惊喜:“我正愁怎么去找你们呢!可巧就碰上了!” 说着在两人整齐奇异的目光中快步走近,脸上的斑斓也随之越靠越近。 林星野是真佩服李柠荔的不羁! 他着实受不住这么一张彩脸近在咫尺的冲击,当即就抬手捂了捂脸,下意识地清咳一声掩饰。 本来就在无意识避开他眼神的李柠荔被这欲盖弥彰的动静弄得一滞,便刻意装得若无其事地又去朝林星野点了点头。 这下好了,林星野只觉一堆色彩又在眼前上下晃荡一回,再不想忍干脆放开了笑:“对不住……” 这么不自持的林员外,李柠荔还没见过,饶是他脸皮巨厚也忍不住尴尬地红了耳根。暗自腹诽:一个汉子长这么一张脸干什么! 瞧瞧那张扬明亮的样子!你家夫郎都没你灿烂……然后李柠荔就注意到了黎初晗那一脸的迷之微笑——虽然没另一个夸张,居然更令他浑身不适! 得了!这一对就是他的克星,每次他最没脸的时候就绝对会碰见他们! 他李柠荔放弃挣扎了还不行吗?! “李掌柜这是做什么呢?”黎初晗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 李柠荔也没瞒着:“和殊忆玩游戏,输多了被画的……” “哦——”黎初晗觉得这时间地点和内容都不是太对劲,但也不好多问,暗落落地瞎想想 ,眼神多少有点诡异。 好在经过连续几回的磨炼,李柠荔心态良好,再尴尬他也能苟住:“黎……正君…,你这个颜料……这个油彩?好用是好用,就是忒不好清洗,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它洗起来方便些?” 怪道见到他们这么欢喜,敢情就因为洗不掉了! 这种时候黎初晗倒不会想着为难人,利落装着从袖袋里掏出来一小个通体碧绿的玻璃瓶递过去,还特别贴心地说明了一番:“这是卸妆水,专门卸这些油画脸妆的,和洁面那种一个用法,仔细些别让这里头的东西落到眼鼻口耳里,特别是眼睛……” 李柠荔一脸激动地接下:“如此好物,多谢多谢!”注意力却被黎初晗的袖子吸引,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尴尬,连着瞧了好几眼。 第106章 争吵 林星野神色微动,赶紧将人揽住往前走了几步避开视线,黎初晗配合得很自然:“那没事我们就先行一步了,不打扰李掌柜雅兴……” 两人忽然快速离去,留李柠荔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我看起来难道像是要抢劫吗?”至于跑那么快吗?!我又没有多稀罕! 可他也确实存了点疑惑,那明明看起来就是个普通袖子按了袖袋的样子,又不是天师的百宝袋,怎么就能装多了东西又不鼓囊呢?感觉林星野这夫郎多少有点神神秘秘的…… 不管了,或许就是碰巧只装了这一样而已,虽然这预判也挺可怕的…… 李柠荔抛了下手里看起来很值钱的卸妆水,换了一副得意的笑容:“既然跑那么快,就别怪我赖账不给银子!” -- 黎初晗两人午饭是在易阿翁这里吃的。下午他们一行要返回县里了。 黎初晗又邀了一次易阿翁去县里住,老人自然是依旧不同意,甚至搬出来他的先夫,说想替他守着家的。 如此,黎初晗也不好再劝说什么。好在老人如今身体很硬朗,又有两个侍从跟着,吃穿用度也让人往好了备着,加上黎初晗近来忽然反应过来老人身上武功底子不会比星野差多少,倒是不必担心其安危,总算是放开了这类操心。 临行前,黎初晗还是没忍住皮了起来,故意趁老人不备快速抱了一下,而后躲回林星野身后:“您老照顾好自己啊,我们得空来看您!” 弄得易阿翁一贯肃着的脸上又出现了怪异的表情,一张口就是别扭:“都要当阿么的人了还这么……”到底不忍心说点不好听的,易阿翁难得吞吞吐吐。 没想到老人还提这茬,这内容黎初晗可不想展开交流。讲真到现在他都没有一点自觉他会和生孩子有什么关联! 加上实情确实不一致,他特意半真半假地抗议了一句:“那也太早了,阿翁您老不能这么早给我压力啊……” 偏偏林星野怕易阿翁犯了天下长辈的通病,特意忙忙地插话:“阿翁,这我们真不急,而且这方面定然要以初晗的意愿为主的……” 弄得易阿翁觉得自己那点期待有点十恶不赦,心里哭笑不得,干脆挥手赶人:“都大了!老身懒得管你们!去吧去吧,回头该嫌老身烦了……” 黎初晗才拉着林星野嘻嘻哈哈一阵出了门。 郁里郁添已经收拾妥当等在门外,林星野的屋子也托给了裴阿么照看。 三个跟着林星野来的车夫,昨晚连夜回了,今日一早来直接又多带了一个车夫、四个护院。 八个人皆是人高马大的汉子,穿着林府里统一的着装,这会儿往关在柴房那群人面前一站,那气势足的,让牵头闹事的个个都低着头一点声儿不敢出,乖乖被提溜着出了院子。这几个牵头的除了要承受皮肉刑罚外,还得服三年无薪酬劳工。恰巧黎初晗有买农庄的打算,人手不嫌多,林星野早已给他们安排好了去处,这会儿要先一并带去县里。 黎初晗只在他们走近时扫了一眼,瞥见各个身上都有血渍,但是能站能走,想来也没有多大问题。这事有林星野呢,黎初晗根本没想过插手。这会儿只管领头先行,林星野自然紧跟着,且随手示意所有人跟上。 一行二十来人浩浩荡荡走过大半个村子,那几个牵头闹事的也变相游了村。 中途有家属扑上来哭闹求饶的,林星野皆丢给了护院首领周治处理,自己只管跟紧了黎初晗先行。 路过村长家,意外听见向来和气的文村长居然在吼人:“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三少爷请回吧!” 李柠荔一个跨步向前:““不行也得有个理由吧?!” “说了我们小门小户配不上您!三少爷回吧!”说着文祝卿往院门外一指。 院门都开着,两人在近门口就对上了,也不管外面有没有人看热闹。 瞧这情况闹得挺凶,黎初晗和林星野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怕他们打起来,黎初晗吩咐郁里郁添之类都先行一步,自己和林星野留了留——万一要劝架。 林星野顺便看了下四周,他们一行过来后,冒头在外的村民就没了,躲起来偷听的林星野两人没法管也管不着,便只能先干看着。 李柠荔情绪无比激动:“这理由您信吗?您自己信吗?!到底为什么?!我知道您不是看不上我!为什么就是不肯把殊忆许配给我?!这么多年了! 您就这么狠心,眼看着我们这么煎熬?!您真的是真心疼爱他的吗?!” 文祝卿好似迟疑了一下,紧接着又面露坚决:“三少爷就不要逼我了!殊忆是真的配不上您!算我求你了,放过他好吗?!”说着他居然当着外人面就对着李柠荔跪了下去:“求三少爷放过我们父子!” 李柠荔连着退了几步,几乎退出门外,脸上难以置信到有点癫狂:“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倒是说啊?!你就永远只会让我不要逼你! 你倒是说我逼你什么了?!!你说啊!?!” 文祝卿好似面露痛苦,却依旧还是那几句话,直接把李柠荔的理智击穿:“你不说好了!没关系!如今也没关系了!我告诉你,殊忆已经是我的人了!完完全全是我的人了!!!哈哈!我直接带他走!!我们私奔好了! 随你同不同意!我也不在乎你同不同意了!” 说着他又进门对着文祝卿跪了下去,还磕了个头:“儿婿不孝,父亲保重!” 说罢起身就往门外走。 跪地的文祝卿脸上都是惊恐,猛的窜出来揪住了李柠荔衣襟:“你说什么?!你做了什么?!你这样会害死他的!你知不知道?!” 李柠荔并没有反抗,只是脸色阴郁:“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把他变成自己的人,这下总不能丢了……” 文祝卿一拳打过去:“你这个畜生!!你会害死他的!!” 第107章 真要私奔? 李柠荔偏了偏头,并没有躲,也没有还手,脸侧瞬间红肿了起来,可见文祝卿这一拳真的下了狠手。 大概刚才是真的惊怒极了,文祝卿往日时刻记着的、这是安川郡一手遮天乃至京都都有势力的李家人都忘了,但这会儿要他再来第二拳,他也再不敢了。 文祝卿很快一脸颓丧悲意的自己松了手:“他会死的……你会害死他的……你不是爱他吗?你怎么能这么畜生不如……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孩子……他……就留了这么点念想给我……你怎么能这样!? ” “是我畜生没错……可但凡您能同意,我定然是三媒六聘娶他过门,往后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他的,我家里也根本不必担心,您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说开了?!……”李柠荔心累的无以复加。 可文祝卿依然什么都没说,直接把李柠荔关在了门外,他躲在门后语意决绝:“望三少爷念在对我家哥儿犯的这一次错上,饶过我们。这一回就当还了三少爷的情,往后殊哥儿与三少爷再无干系! ” 李柠荔当即疯了一样踹门、砸门:“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谁毫无干系?!文祝卿!!你出来!你说的出口还了情?!这是能用还的?!!你有本事开门再说一遍!你给我出来!……” 眼看着李柠荔都要把自己手给砸伤了,林星野只能去拉了一把,将人扯走:“等你们两都冷静点再好好谈吧……横竖也算是一家人了……” 他倒是有所感李柠荔像个痴情种,但着实没想过他居然这么疯狂,居然就真能干出生米煮成熟饭还公然说穿这种事,直接堵死其余所有路,强逼得村长只剩他一个选择,否则殊哥儿的清白名声定然毁干净了……不过村长看着也太过倒逼人,林星野只觉内情颇多,但到底不明真相,也不多置喙,只管将不停挣扎的李柠荔按紧了,防止他自残式的撞门。 李柠荔急上了头,根本不听眼前人说话,这会儿在林星野手上还拼命挣扎。林星野顾虑着自己的异常,并不敢真使力气去镇压,差点给他挣脱。 还是黎初晗急中生智说对了点:“殊哥儿呢?被关起来了吗?”他没想过他们想着劝架却听到了这么个大八卦,一开始还有点吃瓜群众的心态,但越听越觉得蹊跷太多,这会儿倒是真担心上了。 “怎么没看到殊哥儿?是被村长禁足了?”黎初晗又问了一句。 李柠荔一下子安静下来,他已经脱了力,还是林星野拎了一把才没跌坐在地,慢慢靠上了院墙上喘气:“殊忆……被锁在屋里……” “那你什么打算?”林星野问道,“看样子村长就没打算和你正常沟通……” “自然是把殊忆带走!”李柠荔面上又露出怨恨,“我自己的人怎么不能带走?!” 林星野微挑了挑眉,没接话。他对李柠荔的行事作风感官复杂,但他倒是很认可李柠荔对殊哥儿的感情,因而也没用那些大道理去反驳。 “你怎么带?村长今日估计不会给你开门了……”说着黎初晗还望了望那高高的院墙,心里琢磨了下不借助工具翻墙的可能性…… 李柠荔直接动身沿着院墙往后走:“后院有棵树……” 倒是没想到李掌柜的办法真这么童真,黎初晗眨巴眨巴眼睛,拉上林星野跟过去。 李柠荔的功夫本就还可以,爬墙也不在话下。到底他和文殊忆还是有默契的,两人居然就在那棵树上相遇了。 这就好办了,李柠荔在文殊忆心疼的视线中,微偏了下头藏了下肿起的半边脸,搂住人就往院墙退,而后从黎初晗觉得膝盖疼的高度“砰”一下直接跳了下来。 林星野清清楚楚地看着黎初晗随着那一声“砰”猛闭了下眼睛,而后再悄悄睁开,带着点佩服地看着李柠荔毫无影响地继续带着人快步走近。 心头忽然升起些微不悦,林星野随即顺从自己心意突兀地将人扳回来面对自己。 黎初晗:“?” “我也可以,这又不难……” 黎初晗哭笑不得,小声道:“大醋坛子……” 林星野微抿了下唇没有反驳,但明显不太开心。 “要换成你,我会担心你伤了膝盖的……”黎初晗神色认真。 这话听着顺耳,林星野这才脸色好转。 文殊忆罕见地带着面纱,见到两人也在,习惯性的忽略林星野,对着黎初晗小声呼道:“美人——” 总觉得他有种欲言又止,但黎初晗没来得及问,就被林星野搂走了。 这也不是说话的地儿,李柠荔扶上了文殊忆紧紧跟上。 几人不停歇的下了山阶。 郁里郁添并两辆骡车还等在山下,其余的人已经先回县里了。 文殊忆都不需要邀请,自觉拉着李柠荔直接挤上了黎初晗和林星野的车。 好在他们林府的车厢宽敞,两边各坐一对一点不拥挤。 刚坐定,骡车就晃晃悠悠启动了。车厢里莫名其妙的安静了一阵。 文殊忆第一个耐不住打破了寂静。他随意将面纱拉至颌下,脸上有些以往都没见他表露过的羞怯慌乱,对着李柠荔似乎不像以往的自在,倒有种故意矜持的感觉,低低柔柔地喊了声“柠哥”。 李柠荔闻声眸光柔和地看过去。不过他这一眼过去好像觉得殊忆哪里有点不一样,但又被对方这正儿八经的称呼带偏,也就没顾得上细想——以往这么喊多半是殊忆闯祸了,但今日闯祸的是他自己,殊忆还这么叫……李柠荔以为是殊忆对自己心态不一样了,再怎么说自己已是他实际意义的郎君,有点改变也正常。思及此,他松了神色认真应道:“我在,怎么了?” 文殊忆摇摇头,依然有点欲言又止之意。 见状李柠荔以为他是为出逃感到不安,便毫不避讳车厢里其余两人,将文殊忆直接搂进了怀里。 一贯话多、有自己主意的文殊忆再次反常地表现顺从,依偎着人不动。 这画面,让对坐惬意靠着林星野的黎初晗在心里偷偷“姨母笑”:这一对的进度,真是出人意料…… 第108章 闯祸的卸妆水 搂住了人的李柠荔好似恢复了点精神,但也没心思像以往那样跟林星野较劲玩儿,一直安安静静地好似在沉思。 他们两人一般高,若不是李柠荔体型更结实一点,单看脸,是分不清谁是汉子的。特别是在黎初晗眼里,殊哥儿完全像故乡那种阳光健气的小鲜肉,给他的记忆点就和大进哥儿搭不上大关系。 黎初晗就这么盯着对面两个看了很久,对面两个自成世界,未被干扰,反倒是林星野不太乐意了,又去将人脸蛋扳回来对上自己,星眸里还露出些不明意义的期待。 黎初晗心热又好笑,知道醋坛子毛病又犯了,便学殊哥儿那腔调特意小声叫了他一声:“弟弟~” 瞬间让林星野的期待进化成了幽怨。偏偏这称呼也没错,谁让他年龄全场最小呢……但他就是听着不太爽,免不了偷偷搞小动作以示不满。 黎初晗居然不知道自己腰上还有这么个不经碰的点,一阵麻痒传来,当即让他脸都染上了点薄粉色。当着人面他哪有这个脸皮闹,黎初晗果断极小声地在人耳边求饶:“我错了是郎君~求郎君放过~” 林星野满意了。 两人的小动静还是引起了文殊忆注意,只是不知为何他起的话头与眼前没大相干:“……你的花印能洗掉吗?” 对座两人几乎同频望过去:“???” 黎初晗惊讶中还带了几分茫然,脱口反问:“花印还能洗得掉???” 林星野直接给了否定答案。 文殊忆眼里一下子聚满了慌乱,一阵无措之后又小小声地喊了句:“柠哥……” 李柠荔松开人,改为与他面对面,脸上也正色起来。对待正事他也没有这么不着调,直接问到了关键:“是你的花印怎么了?” 文殊忆到底不是个藏事的性子,一把扯下面纱,小声道:“被我洗掉了……就是用那个卸妆水,我洗了两遍……油彩掉了……它……也掉色了……” 三道震惊的视线齐齐看向文殊忆的耳朵,黎初晗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 文殊忆耳垂上原本红艳的花印只余了浅浅一点印子,黎初晗看着就仿佛是纹身被洗得快要褪光了色那种状态。 这意味着什么太明显了,几人不约而同的沉默。 这下文殊忆再傻再天真也明白过来自己这花印多半是假的……也就是说自己很可能……是个装成哥儿的汉子!——怪不得自己一个“哥儿”跑跳攀爬都这么厉害,甚至连力气都时常会超过柠哥一个汉子……文殊忆一下子想起来太多反常,更加恐慌,几乎不错眼地留意着李柠荔的反应。 李柠荔面无表情。他从刚刚看到花印几乎消失起,就成了这状态,且分明有长久持续下去的势头。 文殊忆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子。他的柠哥一直是个表情丰富的人,日常在他面前喜怒哀乐多变且明显,如今这样,简直令他害怕。 “这就是他一直不同意的原因?”李柠荔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文殊忆心里羞愧难当,又很委屈,他自己根本不知道的! 他阿爹从来都瞒着他!可是这有什么用?不是他错就是他爹错,横竖都是他家里的错! 他眼里露着乞求,却又连出声求原谅都不敢,只又带着哭腔小声喊了一句:“柠哥……” 喊完还一反常态地主动去搂李柠荔:“柠哥!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李柠荔只是沉默地将他的手臂拿了下来,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他。 这已经足够让文殊忆无法接受了,往日都是李柠荔得了一点亲近就欢喜上天的模样,如今……仿若嫌弃…… 他不肯相信,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文殊忆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 李柠荔表情微变了变,微皱着脸看着对方哭,但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依旧一声不吭,到后来他自己都露出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 这俩这副样子看得黎初晗很不忍心,他有心想缓和点什么,又发现没法劝,似乎也不应该由他们这些外人去掺和,最后还是依旧安静待在林星野身边。 车厢里只剩文殊忆压抑的哭声。 自李柠荔出现在他面前起,就一直处处照顾他、捧着他,文殊忆的记忆里自己就没有过这么卑微的时候。所以他真的怕!谁都没法理解他有多怕李柠荔会因此抛弃他!他心慌意乱到都会指望着他变得柔顺点卑微一点,能让李柠荔的心再多留在他身上一会儿……即便他已经隐隐明白一切都将是徒劳…… 李柠荔从来把他宠上天,几乎言听计从,文殊忆活了十九年,就从没见过别的汉子能做到他这份上的,在他眼里连晗哥儿这个千好万好的郎君都不一定比得过——然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会成为人家夫郎的基础上。 如今……眼看着没了可能…… 可自己若真是一个汉子,他又有什么脸去求李柠荔依旧娶他?!他柠哥图什么?图断子绝孙吗? 文殊忆没想过自己在短短不到一个日夜里经历了这么大起大落。昨晚他还为他们做了既成事实的夫妻感觉羞涩甜蜜,而今日……直接坠落绝望…… 骡车慢慢悠悠到了城门口,守卫按例查验都没撬动车厢里压抑僵持的氛围。 路过南大街口,李柠荔忽然出声要求停车,他面上似乎依旧冷漠,手上动作却又细心至极,稳妥地将文殊忆扶下了车。 连林星野都看不明白他作何打算。 下了车,李柠荔回身对着林星野抱了下拳:“多谢林员外相送。” 林星野点了下头,又特意说了一句:“今日之事李掌柜不必担心,我自认咱们之间这点互帮互信还是有的。” 李柠荔有所动容,来回认真看着他与身后的黎初晗好几息,才郑重点下头:“你们这两位朋友,我李柠荔定然交下了。” 林星野勾了下唇角,没再多说什么,对着他抱拳回了礼,便吩咐车夫走了。 第109章 都怎么回事? 没了外人在,黎初晗放松地靠回林星野身上,心里不免一阵唏嘘:“村长这是做什么?真是好好一个汉子的话,让他从小装哥儿也说不过去啊?李掌柜这错付该怎么办?” 林星野轻轻拥住主动靠近的人,用自己脸去蹭了蹭对方脸颊,一脸珍惜满足:“不清楚啊……这事我有太多疑问没想明白……” “嗯?”黎初晗一向迟钝,这会儿他的思维里还认为这更多的是别人的事,但星野怎么好像格外上心啊? 好在林星野今日刚被提点过,加之他向来在黎初晗面前不爱瞒事,这会儿便把他的所疑所想全给倒了出来:“我在想殊哥儿……文殊忆为何出逃如此顺利?李掌柜既说了他是被锁在屋里的……但按文殊忆那性子及日常表现,他应该是被正儿八经当深闺哥儿娇养长大的,不太像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撬锁爬树的人。村长又摆明了在家里,这么大动静我不信他没察觉。有没有可能是故意任他出逃?………当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猜测,或许文殊忆是真的身怀绝技,如此,那就更有故事了……”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贴着黎初晗耳边继续:“而且,哥儿装汉子是死罪没错,汉子装哥儿却未必,周旋的好,或者都可正常生活,而村长却反反复复强调会害死他……能有什么事,是让一个汉子失了清白就会被害死的?让村长忌惮到他作为汉子、作为长辈,宁可颜面都不要了去当众求情,却始终一字不肯多提?一切都太不对劲了……我总觉得,真相牵扯有点大,这是否和阿翁提及的村长会带来的危险有关?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去了解一下内情……” 黎初晗目瞪口呆:“星野……你的脑子是怎么长得,分我点?!” 林星野一愣,没想过自己在这种无意时刻得了黎初晗的真心崇拜,一时被心爱之人认可的愉悦占了上风,令他眼角眉梢都浮现笑意。 不过这终归只是浅显的理解分析,黎初晗那一脸“你好厉害震撼到我了”的表情,多少让他觉得有点夸张了,偏偏他又清楚对方是真诚的反应——怎么能可爱成这样呢?!林星野没忍住用唇不住地去贴对方,从脸颊到鼻尖,再到忽闪的鸦羽:“没有多厉害……在我这里初晗才是真的厉害~” 黎初晗双颊红红,不太自然地噤了声:星野近来可真是的……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原谅有些人就爱死撑面子,其实内里不知道有多享受这种随时自然的亲近。 “爷、正君,到家了……”车夫不合时宜地出声,打断了车厢内忽然升温的气氛。 林星野略微遗憾,正想说先下车,冷不防脸上就反被一阵温热贴上,“啵”一声清脆响亮,紧接着身边人便以少见地灵活状态逃走了。 这么主动可真让林星野受宠若惊,他坐在原地心念百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生生红了脸。 逃到车厢外的人从缝隙里偷偷看到这难得的一幕,自觉扳回一局,暗自得意了许久。 黎初晗虽然提前出了车厢,却没能第一时间逃下车。谁让这回的车夫不是殷诺呢,可没有轿凳给他备下的。郁里郁添早开始张罗着将他们车里的东西收回府里了,这会儿车前堪称人来人往,因而黎初晗在车前室犹豫了好一会儿,思考如何往下跳才能维持住他正君的形象。 收拾了自己思绪的林星野撩帘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他心下失笑,一个“偷袭”,带着人轻巧落地。 把黎初晗整得真是又懵又服气。 临进府,林星野又特意叮嘱了车夫一句所听所见皆不得外传——刚建府那会儿,几个护院便是从他手下过了一遍后才服服帖帖,随着林星野又几回显露武力值,端的是一派高深莫测的势头,使得他在府里威望已然盛极。这会儿他话一出,车夫便诚惶诚恐,立刻再三保证会闭紧自己的嘴巴。 林星野淡淡点了点头示意人下去,回身便看到黎初晗一脸的与有荣焉:“这谁家郎君呐?俊美又威风,可太会招人心生爱慕啦~” 林星野只觉今日的初晗才是几次三番招人,一双星眸透着幽深,话语直白:“那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能得这位俊俏哥儿的爱慕?” 路过的人都偷偷看过来。 黎初晗:“……!” 他脸皮薄得很,偶尔嘴快一句还成,正经上来了自然撩不过,几乎落荒而逃。 -- 两人回了主院先休息一阵。 将所有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后,黎初晗在阔别几日的大床上连着滚了好几圈,一阵轻松:“舒坦~” 这床他特意在底下按了护脊又柔软适度的床垫,非常称心,躺上去就不想起来。 林星野靠着床架目不转睛看着,眼色幽深,忽的一下逮住了游鱼一样来来回回尽情撒欢的人:“跑不掉了。” 黎初晗失笑,淘气劲上来,故意挣扎不停:“林小郎君救命呐~有坏人抓我了~”一句话引得林星野越发难以自持,抛开了往日的几分稳重,跟着闹起来。 很快黎初晗的发髻都松散了,林星野顺手给他拿掉了发簪发带,一头墨发散了开来,乌黑绵密顺直,他不自觉的拿手去不停梳缕,仿若爱不释手。 一缕发丝落在脸颊边,林星野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黎初晗才退下去的脸热又上来了,轻轻推了一下对方:“你今日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换了个人似的……不太正直的样子…… 但黎初晗没敢说出口,星野现在看他的眼神就有点不可言说,他不敢再招惹。 林星野勾着唇角把话丢回来:“得问初晗今日怎么回事,几回都勾的……” 黎初晗默默偏了下头,试图躲避这个问题。原本白皙柔嫩的耳垂现下红得滴了血似的,正好完完整整暴露在林星野眼前。 下一秒黎初晗就感觉耳垂一阵湿热,他生生打了个颤,出声软糯黏甜:“……别啊……星野……停下……” 第110章 果子?! 结果只换来“变本加厉”,甚至“侵略”的人第一次辗转去了耳后的花印——这个地方,意义特殊,便是黎初晗这个大进外来人都明白,只除了枕边人,外人都是碰不得的。他一边放纵人“肆虐”,一边觉得自己难以承受。软着身子推拒了几次,更像是欲拒还迎,干脆也不矫情了。 由着人闹了很久,衣衫凌乱、双眸盈水的黎初晗才被放过。 浑身余韵都未消,黎初晗依旧一副脸热心烫的模样,起了身似嗔似怨地瞪了好似“收放自如”的人一眼,把本就强行隐忍的人勾得差点再次失控。 黎初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赶紧装着端正起了神色:“咳~ 你还没说为何今日要担下那种误会?……要是不能让我心服可是要罚的……”键盘、榴莲之类奇怪的东西在他脑子里闪过。 这问题……林星野脸色变换,眼神有点复杂:“你还记得宴离那时候是怎么被发现他是暗哥儿的吗?姚牙狼当时说是新婚之夜他夫郎发现的……我猜想暗哥儿会不会在那时……露出些什么异象也说不定……” 黎初晗一下子被吸引,极其上心,原本那点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被丢开,反而眼神奇异地看向林星野:“会有什么变化呢?——” 这调子拖得,好奇都要溢出来了! 林星野红了耳根转开视线,强装没看见,自顾自继续往下说:“然后便是阿翁的说辞,他当时刻意提了‘包容一切’,我听着就总觉得话中有话。想来他就是一直操心着这一点,恐还会顾虑你接受不了我,临场起了异心。此外……莫怪我多心猜测阿翁,若让他知道我们并未圆房,恐怕添的可能就不止一份操心了,我怕他做些什么多余的胁迫到你。再或者即便两边暂时能好好摊开了说,久了也容易起不必要的猜疑……如上种种,还不如干脆顺势认下了,直接了结这方面的烦扰。” 听到后面黎初晗早已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星野还是处处在为自己考虑,他再这么肆无忌惮地调笑就太对不起对方的心意了。 内心颇为动容,他伸手与之十指相扣,不由自主地露出极度温柔的神色:“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好呢?竟然对我这么好……” 林星野瞬间换了笑脸:“傻哥儿~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郎君?” 黎初晗跟着眉眼弯弯,没有反驳,只愈发想为他做点什么,又发现自己笨的无从下手:“要不要干脆去宴离那问问清楚?” “不必。”林星野几乎秒回,脸上也瞬间有点不自然,“只要你不介意,这种小事于我不影响……” 这么明显的别扭回避,黎初晗定然不舍得去强求他。反正自己又不是接受不了,反而觉得留了点神秘期待很有意思,黎初晗也就将之放开了。 这话题多少有点余威,两人相继静默下来。 好在很快就有东西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林星野自怀中小心掏出来一个精巧的小盒子,不过半个掌心大,不知是什么木质,散着股自然的清香,很是好闻。 “这是阿爹临去时给我的,但似乎算不得遗物,他当时说的是这本来就独属于我一人的,我之前还不太明白他这是何意来的。总之既算是我的私有物,自当上交给夫郎~” 黎初晗神色微动,看了神情坚定的人一眼,伸出双手郑重接过:“可以打开看吗?” 林星野:“自然。” 这盒子不是黎初晗惯常以为的锁,而是个精巧的机关,类似黎初晗故乡“鲁班锁”之类,以他的动手能力断然是不能短时间内打开的,好在林星野比较熟悉,三两下就解了。 里头层层丝缎包裹着的是一个晶莹碧透的椭圆型物体,玲珑漂亮,内里隐隐有乳白色的半流质充实,且与那外盒一样的清香扑鼻,只是香气更清晰一些,闻起来有种特别开胃好吃的感觉…… 黎初晗满脸疑惑:“果子?!” 林星野迟疑道:“我也不清楚……从拿到起就如此,我当时也以为这新鲜可口的样子是果子,但近两年了它一直保持着这样子……” “这……”黎初晗犹豫道,“你的身世应该确实有问题吧,这东西看着就很特殊……” 林星野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又很快松了神色,模糊中好似叹了口气:“八九不离十了。” 黎初晗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起,随手翻了一下那层层丝缎,忽然察觉这东西并不是真丝,虽然也有柔和的光泽,却更像极致细柔的纤维,他猜测是什么罕见的自然植物做的。 把这个疑问一说,林星野也特意细看了一番,他不是很在行这个,但也确实觉得有点差别。黎初晗征求了对方同意,剪了一角,与一块真丝对比着烧了观察,只见那特殊料子像极了燃烧果木的状态,清香四溢,倒与那个装着它的木盒子气味一致,余的残渣也比真丝的色浅,是均匀细腻的灰白粉末。两人商讨下来,几乎断定这是绥宁县里从未见过的料子——如此,无论大进别处有没有这东西,都意味着这事件可能已经扩散出了绥宁,一切越发扑朔迷离。 林星野面上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 黎初晗知道他惯常多思,很怕他因此过于耗神,便催着人去床上躺会儿,要他放空了脑子休息,还煞有其事地想催眠他——结果自然是差点把自己催睡着。 这胡闹一通,倒是把林星野心头那点隐隐的烦闷给驱散了。他看着眼前想努力让他宽心却貌似不太得法的人,一阵心安,翘着唇角像揉小猫一样揉着人墨发:“不必担心,只要你安然在我身边,别的再要紧也是次等的,撼不动我。” 黎初晗双手捂住被揉乱的头发,“慌里慌张”地躲闪那炽热的眼神:星野一定是“坏掉了”……不然怎么开始随时随地蛊人呢…… 第111章 事儿多宴离 离开府里几日,虽有托管人,也不免有对方不能做主的事堆积。是以两人没休整多久,便连着处理了一堆琐事,过后才算得闲了一会儿。 齐言逮着空悄悄从门外冒出来一个脑袋,古灵精怪的,一下子就引起了林星野的注意,他微抬了下脸示意人进来。 近来天冷,齐言作为唯一一个低龄的一等侍女,分配的衣服也算上档次,这会儿穿着滚了一圈薄绒毛边的新衣裙,梳着齐整的双丫髻,脸蛋圆润了不少,倒有点年画娃娃的意思了。黎初晗觉得她可爱,顺手招来跟前,弄了两朵精致的绒花给她簪发髻上,还自觉颇为满意地欣赏了一回:“有什么事吗,小言?晚饭吃过了吗?” 林星野扫了几眼两人互动,并无不豫之色。 齐言开心地谢了赏,才认真回道:“回正君的话,奴婢一早就吃过了,吃得饱饱的~如今是想来报一下,西二院的离主子就不肯穿给他备的新衣裳,非要换了汉子形制的,殷大哥让来问问妥不妥?” 林星野听得额角抽了抽,这做派,若是宴离在跟前少不得被他剜上一眼。便是黎初晗也惊讶于宴离对汉子身的执着——起码他自己完全没有那么在意。不过他一向对别人这些无关要事的偏好很宽容,自然不会不允许。 抛开私人感官,黎初晗觉得宴离是个明显偏向忠于林星野的苗子,能力也有,如此他就很希望林星野能完全收拢了他做心腹培养。 他这么想便这么做,直接明说宴离一切完全让星野自己做决定。即便林星野再征询他意见,最后还是让其自己去下吩咐,林星野对此暖心又无奈。 最终齐言便得了林星野不带多余感情的一句:“随他去。” 这就算是允了吧?齐言高高兴兴地赶紧去了西二院告知愁死了的殷诺,而后再去通知带领制衣的管家媳妇严婶,倒让她忙活了好一会儿。 宴离早孕反应如此严重,来来回回的大厨房的人便已猜出来个大概,之后很快整个府里的下人都在传西二院那位做了账房的主子居然已经有孕在身。 流言传递的速度总是惊人,郁里郁添这才回来没两个时辰就也知道了。眼下看着自家爷又这么几乎纵容的应着那边主子的胡闹要求,两人心下难免觉得异样。 郁添只差直接开口说一句黎初晗不争气了,怎么分明日日睡在一处,居然还被那边的抢了先?!他现在是九分笃定那边那个定然要争上侧君的位置了,不然平白无故爷这么操心的养在府里做什么?他们正君也真是够傻的,自个儿供吃供穿不说,甚至还会把后院的管账权都巴巴地送去那边——那可是一个哥儿在府里立足的根本啊! 郁添真怕哪日他们正君会反被那位有手段的窜了位,而后被赶出家门…… 经济大权这一点别说郁添,便是连郁里都大觉不妥。可看着黎初晗毫无异样,甚至比之从前反倒多了几分自在自得,再者他们爷也依旧是那副疼宠至极的样子,一时又不知该不该劝着些。 主仆几人可以说心思完全南辕北辙。 初冬入夜早,这会儿天已然全黑,大进今年的天气诡异,巨热过后便是冷得极快,今日晚间就已经觉得冻手了。 黎初晗琢磨着明日起该全面供暖了。当然这里暂时只能用碳火什么的,倒是林溪村的宅子,他给安排了地暖——只是做不到用电的那种,初步打算只能像炕一样的供热,或者水暖,总之最后成果只能靠工匠们努力了。 黎初晗顺手掏出来几张暖宝宝想给林星野贴,被林星野拒了,他身上热乎着呢,不比初晗体寒。黎初晗只好默默的给自己贴上,顺便再贴着人形暖宝宝不放。 把自己包装暖和了,黎初晗才跟着林星野去看宴离——几日不见,又有衣服这事儿在前,两人还真得去看看这一位主又在闹腾什么。 临出门,林星野拿了个厚厚的披风仔细给黎初晗系好:“夜里寒凉,还不定出去待多久,回头也不方便往外拿东西,如此有备无患。”黎初晗身心都被眼前人暖到,一脸幸福地主动去牵着人手。 两人刚出主院垂花门,遇上了门童拦路,他急急忙忙地跑至跟前行了礼:“可巧了,两位主子都在,门外有位文姓公子来访,看着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黎初晗:“……文殊忆?” 林星野点头认同这个猜测,随即带着人快步去了正门。 难怪门童会特意说急。 文殊忆孤身一人不说,还挂了满脸泪痕,从来不离的妆容早已不见半点踪影,双眼都肿得像核桃,衬着胡乱半扎的头发,像受过欺负出逃似的。也不知这人在外面吹了多久冷风,手脸看着皆是冰红一片,就这么扯着披风杵着等,隐隐还有点发抖的样子——下午分开前还从头精致到脚的人,眼下完全是一副栉风沐雨的感觉,这一照面简直把两人吓了一跳。 黎初晗也顾不上客套了,张口就道:“李掌柜呢?你怎么这么晚了这副样子一个人出来?太不安全了!”说完才想起人家好像变成汉子了,没那么讲究。 文殊忆没回答,反倒瞬间就有眼泪从眼眶里滴落下来,吧嗒吧嗒,把黎初晗弄的一阵无措。 “还是先去里面暖暖再说吧。”林星野也看得蹙了眉,心头压着对李柠荔的一些怀疑。 文殊忆只抽噎着点了点头,依旧一声未吭。两人看着他有点哆哆嗦嗦地往里走,形单影只的,好不可怜,特别是路过还巴巴地看了他们相牵的手一眼,看的黎初晗都觉得他与星野之间的甜蜜温馨有点罪恶,差点放了手,好在林星野对此很理解,并未在意他那一下条件反射的挣动。 两人把文殊忆安置进西一院的客房,立即叫人备了热水热茶吃食。 文殊忆整理了一番看着才算精神一些。黎初晗又让人重新拿了厚外衣和厚披风来,着人换下原来浸透了寒凉的一身。 看到换下来还算厚实的披风,两人心道幸好,不然这人肯定难逃一场风寒。 第112章 小气你也不能丢掉我 一杯热茶下去,文殊忆那隐隐的发抖慢慢消退。两人这才坐定了打算了解下情况。 林星野脑子里一下子闪过太多念头,开口有些迟疑:“你和李掌柜……分开了?” “我不知道……我不想的……可是……”文殊忆像是全然换了个性子,言语间有了怯弱,“总之我受不住那个煎熬就趁他睡下走了……美……晗哥儿,林员外……我……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县里熟悉的又只有你们,所以冒昧前来……” 黎初晗:“这有什么,朋友之间来往哪有冒昧一说。” 听到是自己离开的,林星野微松口气,又不太认同文殊忆这做法:“到时李掌柜找不到你定然要着急了……” 没想到这就这么一句便正中刺激,文殊忆忽然委屈至极,失了控一般嚎啕大哭:“他哪里还会着急!他说我若真是汉子定是要回去撑立门户的!他不能这么自私把我娶走!说什么不能跟我阿爹一个长辈强求去霸占人家儿子!可真是冠冕堂皇!呜——还说我既是汉子就得自己立起来,他再惯着便是害人!!可是他惯了我那么久,如今说放就放!让我怎么办?!他怎么这么狠心!分明就是嫌弃我了!还说那么好听!呜——” “定然是嫌弃我一个汉子不能生育了……呜——反正我一个汉子的清白也不值钱……呜——” 文殊忆哭得停不下来,一边哭一边嚎,两人根本插不进话,只能默默看着他发泄。 林星野揉了揉额角,跟表情复杂的黎初晗默默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文殊忆来回反复地控诉李柠荔的狠心薄情,持续了快半个时辰都没有一点停止的势头。后面看他实在是嚎久了伤身,黎初晗忍不住干巴巴的说了句:“你先别哭了……” 文殊忆一顿,继而苍白着脸扯住黎初晗袖子哭得更凶了:“美人你说——呜——柠哥为什么能心硬成这样?!呜——我都求他两回了,也没见松一点口!呜——” 这让他怎么答?黎初晗一脸尴尬,含糊着附和了几句。 一旁林星野忽然站起身,冷声插话:“你把这些旁的心思先放放,今晚在这好好休息一下,等明日我们和你一起去找了李掌柜当面再说清楚。” 冷下脸的林星野气场太强,文殊忆硬生生噤了声,只余了轻微抽噎偷眼看着人,直到对方强行把黎初晗的袖子从自己手中抽出来,才发现自己这习惯不妥,忙忙地退开了几步。 黎初晗察觉到了什么,便特意叮嘱了文殊忆“好生休息”,才带着面露不虞的林星野先行离开。 离了人,林星野很快恢复了正常。黎初晗偷偷笑了一下他的大醋坛子,还被对方抓包了,林星野一张俊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但直言不讳:“我是很小气,小气你也不能丢掉我……” 这摆明了是太在意自己!黎初晗只觉得他可爱死了,恨不得马上揉进怀里亲一顿,又碍于自己脸皮实在不够厚,这种大胆的举动目前也就只能想想。不过他嘴上倒还算能说:“想什么呢,怎么舍得丢,我欢喜还来不及!” 黎初晗在暗自训练自己的脸皮;一边林星野话虽出了口却在担心,听了对方的回答还不够,还一直偷偷注意着对方情绪,见其并没有表露出丝毫反感,才悄悄安下心。 但他们离开了也不会真放这种时候的文殊忆一人不管,很快齐言在两人示意下喊了名叫云衣的侍女过来。 云衣到两人跟前行了礼,黎初晗瞧着对方双十年龄,本分老实的模样,看林星野大概问了几句没啥问题,便当场提了她等级,命她去文殊忆跟前伺候,又特意提醒她不得进西二院。 云衣恭敬应下了——西二院那位府里一干人都清楚,往日就已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距离。 亲眼看着云衣进了文殊忆屋子,两人才转道去西二院——里面还有一个令人头疼的呢…… 自从上次宴离卧房内室的门被林星野踢碎了,就干脆再没重装,只拿几重锦帘隔了,这会儿声音传出来清晰的很。 他们进外间的时候,宴离似乎正在跟人置气。 “我穿下怎么了?不舍得给我穿啊?……”宴离语气里都是不满。 殷诺在认真解释:“不是的,离主子……小的哪会不舍得……是小的这些衣裳真不比您那些精细,不合主子身份啊……且小的一个汉子没有那么怕冷,虽都是棉衣总要薄些,身量又大了不少,您穿着太宽松不能保暖的!今儿天那么冷,您刚刚还这么随意套上就出去了,万一兜了冷风染上风寒可不得了。小的向人请教过说有孕之人是经不起生病的,那些个药吃多了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咱们还是注意点好……” “你就知道孩子! 我看你心里就孩子重要,我要不是仗着有个孩子,可不配你多关心一分!”接着是扔了什么东西的声音,外间两人基本猜到估计是宴离将衣服丢还给了殷诺。 “小的不是这意思,小的明明是关心您身体,您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呆子!还敢提这个!” 黎初晗听得发笑,可怜殷诺一个正经到木讷的性子如今被迫日日对着如此机敏心细的主,打不得、骂不得,甚至重话都不能多说一句,好生憋屈磋磨…… 林星野面无表情地直接掀开了帘子。 屋里纵着性子闹的人即刻注意到动静,忽的就正经起来,清咳一声,端正的双眸里看不出一丝尴尬:“你们两怎么来了?之前知道你们回来我也不方便出去迎,还以为你们好歹要休息一晚上再出现呢。” 殷诺立刻上前行礼。 林星野一脸淡漠地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 宴离气色不错,人也精神,没见胖但也没饿瘦,黎初晗两人与其一照面就知道殷诺伺候这人是真的用了十二分心了。 只是待看清宴离的穿着,林星野微不可查地抽了抽眼角,又特意回过去意味不明地看了殷诺一眼。 殷诺只规矩地抱着件哥儿形制的衣裳垂眼立在一旁,状似毫无波澜——如果不是他身上缺了件外袍的话。 第113章 岂曰无衣? 这阵仗,黎初晗根本含蓄不起来:“你这是强抢到人家殷诺身上去了?”殷诺身量比林星野还壮上几分,宴离一个不比黎初晗结实多少的书生体型,穿上就宽大的不成样子,就这样他还非要穿,黎初晗的表情直接充分表达了对此的敬畏! 被这么说穿,宴离终于有了几分不自然,刻意解释道:“我的衣裳不都还在赶工吗?先借来穿穿而已……” 林星野一头黑线:哥儿形制的衣裳是烫你肉呢还是怎么你了?!就这么两天都将就不得?! 宴离都快成为他心里认定的麻烦精了,嘴上自然一点不客气:“如此说来你也不是没衣裳穿,不如省了那一遭制新衣的麻烦算了,也免得失了你这么大乐趣……” 一旁的殷诺听的面有赧色,只是这会儿没人仔细注意他。 被林星野一通抢白的宴离,有一瞬间明明白白的委屈诧异,后又立即收了干净,恢复了宴秀才的气势:“你一个主子,一个当家的爷,不至于这么不要形象克扣我几件衣裳吧?” 林星野微勾着唇角笑而不语,摆明了一副“我说不定就干得出来”的样子。 宴离一时没反应过来居然被真真切切扎了心,满眼都是控诉以及痛心:作为我族的小主子,你怎么能是个这么没格局的?! 黎初晗自然知道星野是故意的,少年跟宴离这么清楚的不对付,令他心底隐藏的那点醋意都淡了许多。不过怕人真误会他家星野,他赶紧帮着找排面:“说什么克扣呢?分明是我家星野向来是个贴心性子,不过一时顺了你所需所求而已 ,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宴离明白过来这俩故意唱双簧呢,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走心道:“难为小主子这么替我着想啊——” 林星野:“你明白就好……不枉费我用心良苦。” 还真演上了! 这可把宴离堵心堵得,看什么似的看了对方半天,都想过这么不着调的小主子到底能不能跟了…… 但林星野没等宴离怀疑完人生,又再度开口:“话说回来,殷诺总共也就这么几身换洗,你占了些去,他这个频繁要出门的怎么办?这外面可还没全供上暖呢……我以为你既这么着急,不如先去外头采买几件成衣顶上如何?” 这回他是真心建议,但黎初晗无端听出了点不对劲来。只是他没空多想,眼前既然有星野要花钱的地方,他定然是要立刻出马的:“如此可行,你也能挑得顺心,喜欢什么样式都成,什么价都不是问题,咱们府上不差那点钱!” 宴离:“……” 我一个账房知道你有钱,用不着再强调!……但这是钱的问题么? 什么叫骑虎难下! 一向伶俐的人半天才闪了闪眼神,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倒也不必这么浪费……” 这反应多少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林星野若有所思,似乎会意到什么,当即改了主意:“那殷诺你回头自己去严婶那再领一份一样的冬衣,免得真不够穿再得了风寒,如今宴离哪少得了你……” 话是这么说出口的,但林星野真没多想自己这么讲有什么杀伤力,他不过是赶着把眼前这事解决了而已。可殷诺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涨红了脸,红到连眉眼上的疤痕都泛起了艳色,高大壮硕的汉子上前谢赏的时候居然还有点忸怩磕绊。 林星野:“……” 不止如此,连宴离都一下子红透了耳根。在屋里他也没带面具,额头的花印随着脸色的生动愈发夺目,引得黎初晗不住看向他,心下诧异不已:按理说这俩之间也不能按以往汉子哥儿的规矩算吧?就算殷诺比较传统,但总不能连宴离也这么几天就真这么哥儿心态了吧?让穿穿别的汉子的衣服就害臊成这样? 黎初晗脑内剧场过了几十上百种剧情,回到现实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宴离就完全不像会轻易付诸感情的人! 疑惑,还是疑惑;好奇,还是好奇…… 林星野并不想管这俩是存了什么奇怪的小心思,他只注意到了黎初晗看向宴离的眼神好似要发光,虽然明白对方并不会带着某些感情,他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不动声色地挪了几步,堪堪将人与宴离隔开。 黎初晗的走神式注视就这么被高大修长的身影挡住了,他心下了然,很自觉地收回了“不太正经”的目光,乖乖地专注回林星野身上,还露出点歉意的笑容:怪他八卦地失了分寸。 看对方这么乖顺,有那么一瞬间林星野觉得自己过分了,但很快又屈服于自己对黎初晗的过分在意。即便他明白过于密不透风地束着对方会让人不舒服,偏偏又控制不好自己汹涌的独占欲。 幸好这方面黎初晗是真的与对方合拍。他早有觉悟会为这份感情付出点什么,因而完全能接受这个程度的约束,甚至还能从中找到点安全感。 只是眼下林星野还不太清楚他这想法,别人看不出来,黎初晗却能感受到对方理直气壮中掺了点忐忑,令他心生不舍,特意悄悄和对方小互动,让其放松些。 这边的氛围多少有点甜意,正好让宴离找着了脱离尴尬的机会,他清咳一声打算揶揄两声反击一下 ,不料只是帮林星野回了个神,对方一句话又把他堵死了:“外头今晚住了客人,你出去的时候可记得遮掩?别真让人正面撞见了。” 上一出才刚脱离,又被抓包了这一出,宴离总算有了点小主子就是小主子的服气:“我带了面具的……我这不是无聊又好奇所以就去瞧了一眼……马上就回来了!”怪那人哭得太大声了,而且内容于他太过劲爆,但宴离识相的没再多嘴。 林星野不置可否,人被拘在方寸之地这么多天,他也理解对方的难受,他本也考虑慢慢放宴离在整个府里活动,如此便也不揪着这点废话了,比起这个,他有更重要的事得解决:“方便问你点正事吗?” 第114章 黏人与友军 宴离听得好笑:“哪家主子问话还特意问一声门客方不方便的?原来小主子真是个贴心性子……” 黎初晗内心替林星野丢出一个鄙视:还不是考虑到你这稀烂的承受能力…… 林星野没再理会宴离那见缝插针地找场子,顾自开口:“你知不知道这么个人,名叫萧澈的……” 此时殷诺见几位主子谈起正事,便悄悄往外间退,想给几人腾个自由谈话的空间,顺便守着点外面防人靠近。 只是没想到宴离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留意到他,直接高声喝止:“慢着!你去哪?!” 随着话音落,脸上出现了清晰的焦急之色,连林星野说话都顾不得听了,甚至直接伸手去拉扯殷诺,摆明了不让对方走。 殷诺背影一顿,在黎初晗两人好奇地注视中回身熟练安抚:“小的去趟恭所,很快就回,很快……” 宴离眸子里有几分莫名的不安,面上却装得恶狠狠的:“那你快去快回!再磨蹭太久不回来,干脆就不要回来了!我不稀罕!” 黎初晗:“……”一下子暴露的信息太多,他有点消化不良…… “殷诺留下吧,横竖你也早已身在其中,没必要避着。”林星野揉了揉眉心,对宴离的状况百出都快习惯了,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正踌躇为难的殷诺这才郑重应下:“是。” 这情形,宴离就知道林星野已经洞察一切,尴尬地没法掩饰,文气的脸上第一次泛起了些许粉色。但他又要死撑着面子,当即找补道:“诡市那边都是殷诺跑的腿,他全程参与还能省了转话的力气……” 理是这个理,但黎初晗看着宴离那心虚得都快溢出来的样子忍不住想嘲笑他一下,他怕宴离玻璃心炸毛,赶紧往外走,省的让人发现他嘴角扬那么高,边走还边找借口:“我去让小言守下门……” 看着自己被挣脱的手,林星野终是忍不住剜了宴离一眼:“我陪你一起去。”说着也不看宴离那点疑似小委屈,拿起披风就跟上了黎初晗脚步。 两人很快去了又折返。 屋里宴离神色还有点别别扭扭的,倒是殷诺恢复了一贯忠厚的样子,任由人指挥着搬了个小几在火盆旁,摆上点茶水果子,临时凑了个小茶话席。 几人就如今的形势一番商谈。 今日宴离状态比之前好很多,除了明显对殷诺有些奇怪的依赖,说起正事并没有明显的逃避。林星野趁此机会问了好些要事,诸如近来对暗哥儿有利的势力之类。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宴离回忆起什么,紧皱着眉,“我也就被告发后中间接触到了一点,只知道他们首领是上一代某位暗哥儿之后,本来在他们帮助下我差点就逃脱了,不想那势力突然遭遇大危机,据说是出现了重要人物伤亡,多数人被迫抽调回防,甚至出现了部分隐桩被恶意暴露身份,包括帮了我的人……他没能活下来……却在最后一刻还给我留了出逃的机会……可惜我势单力薄,虽然逃出了地牢,却终逃不过天罗地网地长久追捕……” 在场人都听得心里沉重,一阵沉默。还是宴离稀奇地自我修复了:“若是有机会,我得给肖大哥报仇……” 林星野不置可否:“你能分得清捕杀你的具体是谁吗?” “有好几派都掺了一脚。不过主要的一条线是京城承宁王府,安宁王;江南省巡抚,姚家;然后是安川郡郡守,李家;再到绥宁郝家……倒是咱们这县令,似乎谁的船都没上,我也说不上来他是好是坏……” “安川郡李家?”黎初晗面色惊异,“不会是李柠荔家里吧?!” 宴离疑惑地望过去:“你认识?这是哪一个?” “庶出,行三,只说是安川郡李府,并不知道是不是郡守家里。”林星野也面露凝重。 “那郡守确实有三个儿子……两个嫡出,一个庶出……” “完蛋……”黎初晗心里一紧,自觉往日他与星野好似抱虎枕蛟,后背都有点发凉;连带林星野都脸色都不太好看,当然他不是害怕,而是担心李柠荔身后不干净。 “我话还没说完呢。”宴离看着这俩也会有这么明显被吓到的时候,忽的笑了一下,倒有点拨云见日的意思。两人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宴离的笑脸,直叹不容易, 齐齐松了松“老父亲”心态,倒是没再想着贷款忧虑了,安静等着宴离说后续。 “郡守这两位嫡出的儿子是两个派别的,至于这个庶三子,据说往日是个边缘人物,只因郡守过分看重嫡出,忽略庶出,因而他向来很少有人提及,我虽不清楚他底细,但觉得他不太会偏向追杀我的一派,不然正常的话早该挣得一份功名,沉浮于权势富贵了……” 林星野很诧异他为何知道的这么详细,疑惑都明白写在了脸上:“你如何能这般定论?” 宴离叹了口气:“要杀我也有李府,要救我也有李府……肖大哥就是李府的人……” 两人瞬间回过味儿来,如此说来,李柠荔也未必是敌非友,说不定还是友的概率更大。 黎初晗悄悄呼出口气,心里短时间内紧了又松就容易犯困。 不知不觉竟已近亥时末,林星野见黎初晗都打上了哈欠,便决定今日先到此为止。 临起身,宴离似是才想起似的,赶着说了一句:“我虽不能判断萧澈是好是坏,但同是京城承顺王府的人,有位叫萧池谙的,是那股势力的隐桩之一,也是救我那一批人当时能接触到的最高位置。” 林星野郑重点头。 黎初晗在心底默记了好几遍这个名字——目前已知唯一一个已经认证的友军,他可不得好好记住了! 宴离如今身子也到底不比之前汉子时期,到这个点还真困了,跟着黎初晗一起哈欠连天。 林星野看着这俩此起彼伏的,忽然觉得很有意思,难得真体贴一回,让宴离不必送他们了。见状宴离也不客套,懒懒地靠回了床榻,示意殷诺代为送人:“快去快回。” 第115章 又有花印了! 殷诺全程都在充当听众,对这会儿宴离居然肯主动放他离开还小小惊讶了一下,倒是林星野大概明白宴离用意,便示意殷诺快走。 刚踏进院子,黎初晗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宴离是怎么回事?” 殷诺未语先跪。 黎初晗受不了这习惯,故意板起脸喊他起身好好说话。 已经熟知自家主子的脾性,殷诺也不执着,赶紧起了身,垂着眼忐忑开口:“那日小的自诡市回来,不想路上与旧主起了冲突,小的武艺不精,落下点伤,又大大耽误了跟离主子约定回来的时间。等再回到院里,就发现离主子有点异样……他……直直地立在房门口看着小的许久一动未动……后又对小的身上一点血迹面露惶恐……当晚睡前就又说起了胡话,说什么肖大哥也这样你也这样,可他出去就再没能活着回来……小的没能劝得动,还是转天他自己好的,只是之后就一直把小的看得很紧……” 黎初晗大概明白了宴离有点类似创伤应激心理,这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人只能示意殷诺尽量配合着安抚好人。 殷诺认真应下,后又请了一次罪:“爷、正君,小的愚笨,当时得罪了那苏小公子,恐会给两位主子带来麻烦,还请主子们责罚!” 林星野毫不犹豫道:“你确定是你得罪的他们?” 黎初晗也摆明了不信殷诺会做出这种事,话说的更直白:“怕是他们故意讽刺、挑衅、拦路之类吧?” 殷诺讷讷着没敢出声反驳。 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黎初晗的语气瞬间温和下来:“若如此就不是你的错,所以不必在意,回头真遇上事,咱们见招拆招就是了。” 殷诺猛的抬起头,眼里有明显的意外与感激,对着月色里眉目温柔的人近乎呢喃出声:“正君……”高大的汉子终是没能说出什么好听漂亮的话,只又郑重跪地行了个大礼。 林星野对他这反应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终是没说什么,只将人赶回宴离身边。 -- 后半夜还算安生,待到天将破晓时分,西一院里突然一声惊叫,随后云衣惊惶跑出来想喊人,可这个点大家都睡得正熟,除了当守的护院,整个宅子都静悄悄的,哪里有多余的人可以使唤? 云衣心道只能硬着头皮去打扰爷和正君了,便又匆匆忙忙往院门口赶,恰逢这时听得背后传来清晰的一声:“怎么回事?” 云衣应声回看,见着一个带了半截精巧银面具的人,穿着有些奇怪,她心里一惊,正不知该不该答这陌生人搭话,就见殷诺拿着披风匆忙赶上来:“离主子!您别着凉了!” 离主子?!西二院那位?! 云衣赶紧蹲身行礼:“奴婢见过离主子。” 宴离由着殷诺给自己披衣裳,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回事?为何这般叫喊?!” 云衣这才想起要紧事,她牙齿都有点打颤:“是……是……屋里那位有点发热了……而且他……他……他……”云衣几次都没能说出口实情,面露惊异恐惧。 见状宴离根本没这耐性,直接弃了眼前的婢女,径自往房里去,殷诺随意看了云衣一眼,紧跟在宴离身后。 云衣看着两人背影直接瘫跪在了地上,心里惊乱得很,也不知要不要拦下离主子接近——那里头的人,额头出现了和前几日游街那个一样的花印!这般必然要被处死的人,怎么就躲到了咱们府上?! 不对!明明入睡前还没有的!爷和正君也定然被骗过了! 不等她胡思乱想多久,宴离带着殷诺很快又折返,面色凝重:“此事绝对不能伸张一星半点,否则连累了府上,我第一个要了你的命!别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 云衣惊惧应下,抖着身子再三保证自己绝对守口如瓶。 “去请个大夫来。赶紧去!用什么说辞你该心里有数,这里有我们。” 被吓破胆的侍女立即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门。 “离主子……”殷诺欲言又止。 “去把我之前闲置的面具拿一个过来。”宴离只回看了殷诺一眼,并没想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天色,又果断道,“把小主子他们一并叫起来算了……” 殷诺听话地去拿了东西给宴离,看他进了文殊忆屋子,才赶紧去了趟主院。 林星野两人来得比大夫快的多。 他们进屋的时候文殊忆已经醒了,正跟宴离面对面干瞪眼。 见了黎初晗,文殊忆一阵兴奋:“晗哥儿,我又有花印了!这下我总不能算汉子了!柠哥他总不能再拿这个做借口了……” 文殊忆身上有点低热,脸色本就有点病态的潮红,这会儿眼神里忽然充满了过度的希望,人看着精神的诡异。额头的花印显色尚浅,还不比宴离那般光华夺目,无端给人点生气不足的意味。 这分明又是一个暗哥儿! 黎初晗眼含深意地看了神情微动的林星野一眼,又感欣慰又想叹气又觉稀奇——说好的稀有呢?!这屋子里居然有三个之多! 不过看文殊忆那劲头,才弄清李柠荔家世的黎初晗都不忍心告诉他实情打击人,便含糊应了,立即顾左右而言他:“这回的花印真漂亮,比之前的可漂亮太多了!”和宴离那个一模一样! “漂亮吧?它还有个很相称的名字——泠泠。” 一屋子人都齐齐看向主动出声的宴离——而搅动了这深处记忆的人,此刻满眼迷离。 “泠泠……”林星野学舌一样重复,忽的一手捂住脑侧,眼神有短暂的空洞。 黎初晗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异样,丢开旁的,几步走到人跟前,有点心慌:“你怎么了?星野?!” 林星野仿若自言自语:泠泠……泠族……是泠族?!”他忽的攥住黎初晗双手,语气里带了些激动:“就是泠族!” 看人脸色无异,黎初晗稍安下心,带着点哄孩子的口吻道:“好,我知道了。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林星野摇摇头,他神志清晰的很:“只是心里忽然就明确了点什么,这种感觉很奇异……” 第116章 一个月里第二个了! 黎初晗没法感同身受那种奇异,但他看着林星野就已经觉得很神奇了——星野比他的小世界还神秘! 对于他这种好奇心旺盛的人来说,眼前的林星野越来越像日渐迷人的宝藏。 黎初晗眼神晶亮,目不转睛地盯得林星野恍惚中有些脸热。 见到林星野出现微弱的血脉记忆复苏,宴离露出个悲喜交加的笑容:“确实是泠族。只是人前万莫再提了,不然一旦被告发,要承受的定然比一个“暗哥儿”多太多了……” 这话说的直白又隐晦,但是林星野几人多少都能听懂一些。 除了文殊忆,他很懵,甚至才反应过来:“所以我这是暗哥儿的花印?!” “是啊,原来你不知道啊?”黎初晗有些意外,随口一问,但宴离和林星野眼神里就立刻带上了怀疑。 宴离:“文公子,据说你家里曾也在安川郡有些地位,如此疑问不觉得太糊弄人了吗?” 事关重大,宴离说话并不留情面,语气里多少有些咄咄逼人。好在文殊忆向来脑子简单,听不太出深意,这当下不仅没恼怒,反倒极力解释:“我是知道暗哥儿这回事的,可我对不上花印啊……往日就是有什么消息蔓延至跟前,我都以为这不可能和自己有关系,所以多数都忽略过去了……基本算得从没上过心……” 在场几人:“……” 这心大无忧的程度真是令人惊叹到羡慕,只是如今…… 如今最有关系的就是你!黎初晗心道,他正想委婉提醒一下这般情况李柠荔那边该怎么整,文殊忆就自己想起来了:“可这么一来柠哥……柠哥家里……” 说着说着没了声,大概他自己明白过来,由此他与李柠荔之间横亘了什么,那股本由欢喜强提起来的精神气退下去后,文殊忆终是藏不住病容了,很快面唇都有些发白。他沉默地缓缓躺倒在床上。 气氛瞬间凝重。 远处依稀有脚步声传来,宴离看了一眼屋外,忽然略显仓促地说道:“他花印都显现了,恐怕已是……”然而话终究没来得及说完,云衣已经脚步惊忙地跑进了门:“主子们,大夫来了!” 刚说完,云衣又立刻得了林星野示意,赶紧退去院里守着防人靠近。 宴离趁机眼疾手快地接过殷诺递来的面具就往文殊忆脸上压,手上没一点温柔不说,眼神里也都是“凶狠”,意在示意对方绝对不准动它! ——见状黎初晗默默收回了掏东西的手。 文殊忆还真怵上了这样的宴离,乖乖被盖上脸,安静躺着。 大夫赶着点走进来,还是个老熟人——就是之前给宴离把脉的那一位。 这回老大夫没带药童,孤身一人背着药箱,熟门熟路。 进来照例是一通请安。 他对这屋里一个两个都非得戴个面具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人老成精,自是当没看见。 老大夫仔细把过脉,皱了会眉,没像上回那般遮掩:“这位夫郎有些轻微寒热,本不是什么大问题,换作常人不过一剂汤药的事,可如今难就难在他刚有身孕,是最难把握分寸的时候,故而寻常药都吃不得,只能试试保守方法,看能不能让这体热自然消退……” 听到这,在场除了一脸“果然如此”的宴离,个个一脸懵逼。 错愕过后,黎初晗几乎带点戏谑地看向林星野:李掌柜有点牛啊……林星野微扬了扬眉,不置可否,而后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不过黎初晗无端从他身上看出点又认同、又不认同的矛盾感来…… 至于当事人,此时仿佛被定了身,连眼睛都忘了眨——文殊忆并没有多开心,一向思维简单的人居然露出了复杂的眼神。 黎初晗于眸光流转间留意到,内心不免有些叹息。 约摸是有着上回对林府的印象,老大夫大胆了许多,紧接着便将最坏的结果也直接一并说清楚了:“若实在褪不下去,实在是坐胎还太早……老夫这医术不精,最后恐只能保大……再或者还是直接保大?还请林员外定夺。” 林星野神色僵硬:“……”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但如今这半屋子人明面上全是哥儿,加一个明显下人打扮的殷诺,林星野无奈的发现自己又逃不掉出面主事了…… 他特意清楚地示意了有呆愣趋势的文殊忆,文殊忆呆呆地回看他,满眼迷惘,摆明了比自己还没指望……林星野只能硬着头皮先应声:“那便还是先保守为主……”——别人家的子嗣他不可能直接越矩扼杀了。 老大夫恭敬应下,林星野便复喊了云衣进来听大夫讲解如何护理退热。 其余人皆自觉退避到了外间。 没多久老大夫也出来了,嘴上对云衣的护理说着肯定,看向林星野那眼神却是内涵的不行:这一个月里都第二个了,林员外厉害!更让人佩服的是,做正君的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陪着,林员外厉害!厉害! 余的几人不知为何一下子也被老大夫“传染”,齐齐看向林星野,个个儿眼神“饱含深意”——特别是上一回的主角宴离还在瞎掺和,令他有些记忆复苏的太清晰,林星野忍不住冲口而出解释:“不是我的……” 场面瞬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知情的东瞟西看,拼命忍着笑。 老大夫倒是镇定的很,神色如常,还正经点了点头,也不知信没信。 要命的是,这种情况下黎初晗偏偏想起来什么,后知后觉地特意去补了一句:“真不是。” 愈加诡异了…… 老大夫差点忍不住,怕得罪这些主子爷,赶紧收拾收拾,匆匆行过礼,就逃出了门。 他一走,所有人笑意都开了闸,关都关不住,旁两个当然没这么肆无忌惮,就黎初晗直接笑趴在林星野身上:“这西院到底是个什么多子多孙的福地!?林员外好福气!” 林星野又好气又好笑,他冤不冤啊?!对上这偶尔的小没良心,他难得也发了狠:“不如改天初晗也住上两日体验一回吧?” 黎初晗一下子哑了声:这使不得!使不得!…… 林星野知道他如今没这心思,自然只是开玩笑。 黎初晗明白,但宴离不清楚。 他看黎初晗变脸变得迅猛,以为有什么内情,语出惊人:“正君若是不方便,也可以让小主子替你生一个,横竖他也会……” 第117章 暗哥儿都会生 他话说的小声,但是吐字清晰。 还靠倒在林星野身上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噌一下站直,目光炯炯地看向宴离:“真的——?” 宴离一愣,他初衷算是存了几分变相安慰的好意来的,不过看对方这反应,显然是跑偏了…… 但他既然敢把话说出口,就没啥可惧的,便在林星野黑如锅底的脸色中火上浇油:“暗哥儿都会生的,毋庸置疑……” 黎初晗瞬间嘴巴张成o型,说不上来是惊更多,还是喜更多——之前只是偶尔会瞎猜,如今可是堪比官方证实了!一时间他脸上神色变幻莫定、精彩纷呈,再看向林星野的眼神热烈诡异到难以形容,生生把那份温润清俊给丢光了:你好厉害哦~星野——! 连殷诺都忘了尊卑,抬着头大胆直视——显然也是真被震撼到了:英勇神武的爷?孩子??!他艰难地将两者联系在一起,难以消化。 林星野一张俊脸再顶不住,瞬间红透,直红到了脖子根。他垂下眼眸不敢去看黎初晗,长长的眼睫一颤一颤的,昭示着内心的不平静:他可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而且在自己夫郎面前,被告知自己作为郎君却有能力生育,这份心情可真够尴尬奇异的!天底下能有几个有这待遇?! 这当下他都想狠狠揍一顿宴离泄愤,叫他说穿这种事情也不看看场合! 可他不知道自己明明白白露出的那点羞涩之意有多让黎初晗心动!黎初晗简直能眼冒绿光!——好可爱!太可爱了! 恍惚回到了当初两人刚认识不久的时候,那时候因为自己太出格,动不动就能看到少年脸红! 高大俊美的人一反差就极端诱人!若不是场合实在不对,黎初晗定然又会耐不住去主动招惹! 生怕漏看一秒亏了,黎初晗盯得目不转睛——毕竟这种机会在如今的星野身上相当难得! 被这么炽热的眼神注视、浇灌全身,林星野感觉自己热气蒸腾,要被生生融化了——以往只有他自己偶尔会这么毫不克制地去看对方,对方一直都是个清浅温和的性子,哪里会像眼下这么疯狂?——林星野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招架不住黎初晗的热情。 搞了事的宴离有点幸灾乐祸的欢乐劲儿,没一会儿又觉这两人之间的甜腻扎他心碍他眼了,便意味不明地再度开口:“话说回来,暗哥儿最初时候虽说是可以自由选择做汉子还是做哥儿,但一旦真做了哥儿便不能再做回汉子了——这么说好像也不恰当,准确的说是有过身孕后,便再不能做汉子了……所以……小主子你这好像也不是很方便生嘛?!……” 别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好心”细细解说,他就是要地让这全场唯一一个还能做汉子的暗哥儿理解清楚了!不然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揶揄两句回头人家还听不懂,多憋屈…… 已然了解透彻的林星野脸色更复杂了,偏偏宴离还有孕在身,他没法上手,只能默默给了对方一个超凶的眼刀。 宴离这会儿面上不虚,还敢回嘴:“别这样子嘛……我就说了点事实……” 林星野依旧不言不语,却刻意转过身子正对上宴离,眼神愈发凌厉。宴离心里咯噔一下,气势渐渐弱了下去:“开个玩笑……” 毫无意外遭对方狠狠剜了一眼,宴离终于知道乖乖噤声了,甚至怕对方真忍不住动手似的,直接躲去背景板一样的殷诺身边——较量过一回,心里门清这是位他打不过的主! 黎初晗暗暗亢奋地看着他家星野无声训人,若不是他要维持形象,这会儿定然已经在拍手叫好了。 太酷了他家星野!长的好又能打又能生!? 对于生这功能,黎初晗自然惊奇至极,但他不可能真舍得让林星野如此难堪,也怕人就此胡思乱想,特意先郑重表态:“你别听他胡说,星野,我不可能让你去生的!所以不必担心~要记得你可是我郎君!……” 林星野转回身:“……” 好像并没有被安慰到……但他心底的凌乱尴尬确实好多了,脸上神色见缓。 比较无奈的是,黎初晗压了又压,耐了又耐,还是忍不下那份激动:“怎么会有你们这么厉害的种族! 这岂不是别人要是来一句‘有本事自己生’,你还真能理直气壮怼回去‘生就生,谁怕谁?!’哈哈~这也太爽了! 孩子都会生了,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不能的?!”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没营养的用处?!……宴离被整了个大无语,林星野倒是瞬间给逗笑了:他的初晗还是老样子,总在某些时候忽然出人意料。 闹归闹,文殊忆的事几人自然上着心——情感上他们帮不上大忙,身体肯定要照看好的。有黎初晗在,不可能真看着文殊忆遇上保大保小这类离谱事。 没多久,云衣完成了整套护理,出来外间跟几人报备。见状黎初晗便揣着瓶万能液,跟着几人一起进了里屋。 这会儿的文殊忆蔫耷耷地靠在床头没啥精神,面具早已被拿掉,眼窝里留着点泪痕,见着几人进来也只是眉眼楚楚地多看了几眼,没心思出声。 见他里外衣裳全换了,黎初晗猜测这保守治疗大概就类似于物理降温。 经过宴离的科普,黎初晗已经明确文殊忆如今是实打实的哥儿身了,便也不再避着,上手探了下人的额头——这回林星野也不用瞎吃醋了。 文殊忆体热还是很明显,黎初晗仔细感受了一下,也不多废话,在桌上拿了个干净茶杯,估摸着就倒了差不多的份量出来——如今这形势下,自然要节约,退个热而已,三分之一绝对够了。 一众人很快看到杯中出现了清澈透明的液体,没有散出任何味道。不知道内情的,根本会以为是白开水——比如云衣,她就觉得很奇怪,这看着怎么也不像是个药…… 第118章 泡腾片与离哥儿 宴离也是第一次正眼看到这救自己命的东西,难免触动,伸手接过余了大半的精致瓶子神色端庄地把玩了很久,有外人在,他并没有多说多问什么。 见差不多了,云衣自觉端起,打算喂给文殊忆喝。 不想被黎初晗给拦下:“别急,这就只是个有讲究的晨露水而已,还没放药呢……” 林星野几个反应都快,很配合地露出相应的表情。 云衣恍然大悟,又恭敬地端了回来。 然后几人看着黎初晗明张目胆的从怀里摸出一粒有花哨纸头包着的东西,熟练拆开后便见着一粒带着香气的大药片,粉粉嫩嫩的,有着看起来很可口的色泽。 黎初晗状似小气地只扳了一小角丢进杯子里,一众人有幸围观了杯里像变小戏法一样哗啦啦沸腾起来,冒了很多很多小气泡,而后慢慢平静,转而成了一小杯散着桃子清香、浅粉色的甜水。 没见过如此药物的几人还觉得有点神奇,云衣神情里都带上了点敬意。黎初晗不用想都知道她定然是想到什么仙药之类奇怪的方面去了…… 怕文殊忆抗拒,黎初晗特意用轻快的口气说了一句:“祖传退烧药! 对大人孩子都绝对无害,快喝了吧!” 文殊忆居然笑了一下,他并不疑心黎初晗的药,只是觉得自己如今这副样子,黎初晗还这么不计代价地帮他非常暖心。心里好受许多,文殊忆便乖顺地将杯里的东西全喝了个干净,喝完随口抱怨了句:“好酸……” 黎初晗略微心虚地笑了笑:酸就对了,毕竟这是vc泡腾片…… 林星野毫无预兆向着黎初晗伸出手。 黎初晗懵了一下,赶紧将手里余下的放在林星野手上:“你也要喝吗?” 宴离差点被逗笑。 林星野忍不住直接勾起了唇角,星眸里有几分无奈,更多的是宠溺:“余下的放我这,帮你保管着如何?” 黎初晗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何意,当即拿原来的纸头重新包了一下,郑重递给林星野:“好好藏着哈~我就剩这么点了!” 林星野煞有其事地点头,直接当着那么多人面将东西塞入自己怀中内袋里。他很认真在执行藏这回事,但黎初晗开始操心泡腾片被捂化在怀里会怎么样…… 小事,小事……黎初晗胡乱想着。 这么一通折腾,天都大亮了。 正赶上齐言来上岗,她一进来就匆忙道:“爷、正君,那位李掌柜来了,大门上的童哥哥说他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了,还是童哥哥主动去问询,才说让进来报一声是想求见爷……” 李柠荔如今身份微妙,几人闻言皆面色有变。 林星野当机立断:“先请他到主院花厅去休息会儿。”而后又马上对着宴离道:“离哥儿先回自己院里,这期间先别出来了。” “离什么?!” 刚想执行命令的宴离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浑身僵硬,满眼都是“你喊了我什么鬼称呼?!”的难以置信。 他这反应实在太大,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床上的文殊忆都懵懵地看向他:?…… 林星野唇角微微勾起点弧度,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离哥儿——” 宴离哪里会承认,一脸抗拒道:“你换个称呼!” 林星野自认没叫错,直接理直气壮地忽略对方要求:“快回去吧,难不成……” “难不成你一个深宅内院的公子哥儿要留在这里背着爷约见陌生汉子?”忽然黎初晗快速接过话茬,含笑立定在宴离跟前——府里的传言黎初晗和林星野并不是完全不知道,本不是什么紧急事,宴离的来历又万不能透露,有这种现成模糊的借口,两人便顺势用了。大概听多了流言,黎初晗顺口就当成玩笑话说了出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话夹着股酸讽味儿。 不过宴离什么人,一听就知道什么内涵,当即故意捏着腔调恶心人:“爷~你看他!仗着自己是正君,就会欺负我这个寄人篱下的!” 林星野抽了抽唇角,不明白明明之前还是汉子画风敌对的两人,怎么一下子往这种后宅内斗方向去较劲了…… 怕这两人越演越过头,林星野当即就示意黎初晗离开。 黎初晗还不肯马上走,对着宴离似模似样地摆起了正君的谱:“你也知道我是正君?!既如此就命你好好守着深宅内院的哥儿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不久前才知道越是大户人家的哥儿越是会过上这种悲催日子,以宴离以前的身份所见所闻,定然深知其实,这么想着黎初晗似乎也能体谅宴离为何那么反感做哥儿了——哎,他家星野真好!他这哥儿当得没多大约束感。 只是宴离对星野态度过于模糊了…… 他酸,所以,较劲绝不能输! 黎初晗正君气势很足,命令完还故意露了个得意的笑容给宴离看。 宴离的表情瞬间像吃了苍蝇噎住一样:算你狠!——可惜他无论是作为门客,还是被流言当小,都是宁可跟当家汉子闹、也不好跟当家正妻胡乱作对的角色,不然那名声威望败的……他要脸! 又见一旁齐言和云衣已经一副想要劝架的势头,宴离只得恨恨地闭上了嘴,但是不妨碍他还能用眼神刀。 这俩又免不了几个来回,看得林星野头大,偏偏都是拿他们没办法的主,一个不舍得,另一个说不得,只能干巴巴劝道:“都别胡闹了……” 好在这回两人都听进去了,瞬间齐齐往两边散开——宴离往殷诺身边去,黎初晗往林星野身边来。 林星野赶紧牵住人往外走:“离哥儿自己看情况回吧,殊哥儿也暂时别出去……” 文殊忆应下了,看黎初晗他们胡闹而明亮起来的眼神瞬间又黯淡无光。他再没脑子也知道自己如今已有性命之忧,再加上未婚先孕,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这家是回去也不妥,不回去也不妥,进退两难;李柠荔那边,已经不敢想……如此地步,林星野和黎初晗都没有告发他,还收留他,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所以他配合得很。 相比之下,宴离就不是那么乖顺的主,二十多年的汉子心也不是那么好扭转的,即便林星野临走特意退了一步以示宽慰,他还是对那称呼满心怨念——每喊一次就是对他已然改变不了的哥儿身盖一次章!他能受得了吗?! 宴离赌气没即刻窝回西二院里,跟殷诺一起杵在原地。 走出一段路的林星野忽而单独折返回来,向着宴离伸出手。 第119章 李柠荔寻来 宴离:“???”他差点就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好在关键时刻脑子还有点用,没有做出这种荒唐事。 “我家初晗辛苦收集的晨露水……” 宴离这才想起来东西还被自己捏着把玩,他不比别人,最是清楚这东西的金贵,这会儿倒是真不好意思了,脸红了红,赶紧烫手一般还了回去——误会大了,丢人! 林星野表情不变,拿了万能液就即刻转身走人。 宴离也不好追上去解释,心里不太得劲,自觉死过一回,人都迟傻了很多。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想了些什么,自己在那里有点怨怒交加的。 晨起就没来得及吃东西,大厨房的早饭还没来,殷诺怕宴离饿着,递了口惯常能吃的点心过去,不想就这样宴离都吃吐了,把殷诺吓了一跳,估摸着他是又不开心了,于是苦口婆心地劝:“离主子莫要太伤神了,还是得小心身子,万一再动了胎气……” 哪壶不开提哪壶,殷诺妥妥的又撞宴离“枪口上”,几股气混杂在一起,直接全数对着殷诺发作:“你就知道肚子里这个!反正我一点不重要!我干脆出去晃一圈自己带着孩子一起找死算了!” 殷诺一句“受罪的还是自己”没来得及出口,话就被堵死,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加上他生性认真执着,倒是应付得起。 一通较真下来,最后还是宴离不得不妥协——跟呆子讲不通的! 但他这回真动了气,就免不了反胃,又是一阵狂吐,虽然什么都吐不出来。 一旁的云衣正给文殊忆整理他原来的衣物。她还是有点怕文殊忆,除了必要的伺候,并不怎么靠近。这会儿反倒更关注宴离,毕竟在她心里这一位才是自己府上的正经主子,甚至管着发放她们所有人的月钱,和客人不是一个层次的。 看宴离吐的昏天暗地,云衣面露担忧,大着胆子道:“离主子可有试过生姜汁?这法子听着偏,但奴婢娘亲早年也是孕吐严重,别的都不顶用,就这东西还能压一压呕意,主子要是不介意,不妨试一试……” 宴离有点无可无不可,倒是殷诺很上心,看对方这么期盼,宴离便同意了。云衣便道:“奴婢现在正好要去一趟大厨房,应当赶得及早饭前用上……” 宴离随意挥了挥手。 云衣才又向文殊忆行礼:“公子,奴婢现在给您去端早饭来。” 文殊忆温和地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她一时所为。 文殊忆身上松快了许多,人也精神了点,加之他对打扮奇怪的宴离惊讶很久了,这会儿憋不住似的主动开口攀谈:“……没想到你也怀孕了啊……” 宴离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文殊忆并不在意对方的沉默,看着殷诺对上宴离万般忍耐、好言好语,又认清这俩的穿着,一时有些羡慕:“这位其实才是你郎君吧?待你真耐心……”——虽然他刚刚也旁观了宴离和黎初晗吵闹,但他清楚林星野和黎初晗之间感情稳固,并不像有别人掺和的样子,故而心里完全没有宴离是林星野侧室之类的概念。 本来吐得乏力懒懒半闭着眼的宴离如遭雷劈,只觉浑身不对劲,直视着文殊忆未发一语,神色莫名。 殷诺慌慌张张的否认,麦色的脸上通红一片:“不是……不是……小的是伺候离主子的侍从……不是他郎君……” 文殊忆不太明白,且不会藏话,偏偏他精通妆发、衣物织料,开口就有点呛人:“可你俩衣服是一模一样的,怎么看都是这位的衣裳……好好的,一个哥儿为何是个汉子来伺候?又为何穿别的汉子的衣服?你如今这身份……穿林员外的我倒还能理解一点。” 宴离瞬间觉得文殊忆这人口无遮拦到一定境界了,需要好好教育教育! 特别是他们如今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样性命攸关,这张嘴绝对不能出了岔子! -- 在林星野不知道的时候,虽然宴离初衷不明,但无意中提前给他彻底解决了一个不稳定因素。 他拿回万能液很快回到了黎初晗身边,将之交回对方手上。 这种事无巨细、谨慎周全总是让黎初晗分外窝心,又担心对方太操劳。 黎初晗发现自己也有越来越操心的趋势——虽然甘之如饴。 两人去了主院花厅,顺便吩咐跟着的齐言去通知大厨房将早饭也一起摆在那。 他们还没跨进花厅门槛,李柠荔就已经急切地冲到近处:“殊忆在吗?!他是不是在这里?!” 几乎扑上来的人一脸沧桑,眼窝青黑、胡子拉杂,双颊还余了冻红,头发都没束,只随意拿发带低低绑了绑——这是显而易见的状态不好,但黎初晗和林星野却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还不待搭话,李柠荔身后突兀冒出来一个满脸泪痕的瘦小哥儿,一样满眼焦急:“见过林员外,见过正君。奴唤金儿,敢问我家公子是否来了府上?” 心下稍安的林星野并没有正面回答,出口反问了一句:“他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这当下对比好似十万火急的两人显然有点过于冷漠。 不过这会儿的李柠荔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他被林星野的话吓坏了,脸色唰的雪白一片,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一步:“他不在这?!怎么会不在?!那他还能去哪?!……家里没有,村里也没有……他会去哪里?!他平日不会一个人乱跑的……连金哥儿都没带他不会跑远的……” 黎初晗一直没说话,他怕他一个不忍心就先透露了什么,跟林星野对望了一眼继续闭紧嘴。 林星野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的?” “我……半夜!……”李柠荔大概是真的着急,见林星野这么淡定的反复纠缠这种细节,脸上不太好看,往日情分支撑着他没有冒然爆发,但不免冷声冷调:“既然不在我得去找人,麻烦林员外要是有消息通知我一声!必当重谢!” 说着就想带着金哥儿告辞。 “非常时期还拖到半夜才发现人失踪,是不是有点晚了?!还是李掌柜有什么隐情?”林星野的声音不比李柠荔有温度。 李柠荔脚步一顿,猛得回过身来:“你什么意思?!” 他几步走到林星野跟前,盯着对方脸色,又重复了一遍:“你什么意思?!” 第120章 试探 林星野眼神不躲不闪,直直看着李柠荔:“不然李掌柜先说说为何那么晚才发现,我们都很有兴趣听听。” 李柠荔似乎明白了什么,一下子冷静下来。人冷静了,就容易通透,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林星野的违和,毕竟情急之时还胡搅蛮缠明显不是对方的处事风格。 但为什么又是什么都不说!??! “他在对不对?!是他不愿见我?!还是……你们……看不上我,故意如此?给我个痛快好吗?!我求你们了!不要再什么都不说!……我就是个普通人,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我承受不起!!!” 往日活力无限的汉子几近崩溃,双手一直紧紧握成拳克制浑身的颤抖,一双眼睛满布红血丝,整个人恍惚有种疯批的感觉。 “你们分手了吗?”黎初晗看对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于心不忍,斟酌了很久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李柠荔猛地心口一松,又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上。金哥儿在后面想扶一把,被李柠荔下意识挥开了。他面上极其痛苦,几次闭起眼睛,还是没能关住那滴欲滑下来的眼泪:“我不知道……如果可以,我想把他锁起来关一辈子算了,不要去管什么世俗礼教……十年了!我们十年的感情!彼此之间几乎融入了骨血,我怎么可能舍得下?!可是我能怎么办?!我有什么资格把他一个汉子锁在后院一辈子?!” “如果他愿意呢?!”黎初晗不觉得这是理由,既然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可以?! “可他阿爹摆明了不愿意啊!要知道我求娶了七年,七年!从没松口……曾经以为是殊忆还小,后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如今想来,大概就是因为殊忆其实是个汉子,他阿爹特意带他来这么偏僻的地方说不定就是想找机会恢复他汉子身……可我一再纠缠,还追到了这里……和我一个汉子在一起……必然断子绝孙,遭人非议……确实是正经人家都无法接受的……” 黎初晗理解不了大进本土人对传宗接代以及父母之命之类的重视程度,多少觉得李柠荔太容易退缩了,不过他没想再去刺激人,便又不再开口了。 林星野就没那么心软,能面无表情地说出最残忍的话:“如此,不如你和他结拜兄弟吧,以后还能常来常往,然后亲眼看着他娶妻生子,或者愿意还可以认个干亲,帮他抚养孩子……这样他绝对不会断子绝孙的。” “你!——”李柠荔恨恨地看向林星野,觉得这人今日特别恶劣,无端给他做这种假设干什么?! “我什么?难道不是你就因为这点阻碍就放手了吗?还是夺了人家清白之后?!不过就是觉得人家已经是个汉子了,这清白也不必当回事了吧?”林星野脸上露出明明白白的不屑,“如此都不想负责,往后要是遇上更艰难的怎么办?我看我直接越矩替殊哥儿拒了你这种负心汉算了……” “我没有!!!”李柠荔几乎咆哮出声。 对方句句刺耳令他几乎失了理智,猛地揪住林星野胸口的衣服怒声质问:“你凭什么质疑我!?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痛苦!?你难道不知道做一个哥儿比做汉子要委屈多少?!他有这个机会我怎么能自私地剥夺了?!你知道我做下这个决定有多难吗?!还要忍受他在我面前哭得剜我心蚀我骨!我受不了只能躲他……可是躲也没有用……我根本合不了眼……熬不住了……却……却找不到他了……” 黎初晗红着眼眶,将李柠荔从林星野身前扯下来。 李柠荔一直情绪大恸,又在寒冷里不停奔波了半夜,滴水未进也没怎么休息,本就是强弩之末,黎初晗一扯他就被迫顺势松了手,倒把黎初晗顺利懵了。 林星野并不在意李柠荔这点冒犯,轻轻拍了拍黎初晗后背安抚后,忽而明显地转变了神色,甚至星眸里露出点赞赏:“有句话还给你:我敬你是条汉子。” 这么突然的认可,让李柠荔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弄得他满心的悲痛都滞了滞,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情绪混乱纠缠之下,李柠荔索性随性而为,软绵绵地一拳打在林星野肩头:“可去你的!” 这一下没打出仇,反倒彻底打散了两人之间的一点距离感,林星野和李柠荔几乎同一时刻露出点会意的浅淡笑容。 黎初晗欣慰之余悄悄瞪了一眼李柠荔:两次!我记着了! 不过这时候的李柠荔根本不知道黎初晗在给他记小本本账,他的笑容只维持了没几秒,立刻又苦起了脸:“能把殊忆还我了吗?!居然藏起来不肯说,没把我吓死!你们两个有没有心的?!” “不能。”黎初晗把林星野被弄皱的衣褶抚平,几乎与林星野同时开口,“没有。” 回答这么有默契,林星野愉悦地勾了勾唇角,捉住在自己胸前游移的手不肯放。黎初晗忍了忍强装镇定地任由人握着。 刚想坐下喝口热茶压惊的李柠荔被这意料之外的答案惊到,又“噌”地站起来,语带不满:“你俩简直了! 凭什么?!” 一旁的金哥儿跟着惊慌不解地看过来。 “你又凭什么?”林星野眼神里故意带着压迫,“我好歹也是乡里乡亲的,他昨晚流落在外,我自然要尽一份照顾;你又是他什么人?来了一张口说带走就想带走?总要给个能服人的理由吧?” 黎初晗在心底默默补上:不止乡亲,你俩还是族人~ 李柠荔这才发现自己与文殊忆虽有夫妻之实,明面上却什么都不是……难道说朋友吗?他能甘心变成这种模糊不定的关系?! 一时语塞,愣在原地良久。 连金哥儿都看着李柠荔有点怀疑人生:是哦,三少爷虽然一直追着自家主子,却是这么多年依然没名没分的,他竟是习惯到从未想过这点…… “答不上来就先用早饭吧……”林星野不太满意他这反应,见郁里郁添拎了食盒过来,便打算先晾他一会儿——不能饿着初晗。 林星野说晾是真晾,没再主动招呼李柠荔两人,只管拉上黎初晗入座,给黎初晗夹这递那,间或给人擦擦嘴角,忙地自得其乐。当着客人面被这么照顾,黎初晗脸皮还是顶不住,便有样学样伺候回去,这样就没空害羞了! 林星野自然也很享受——这俩一下子就成了一副你侬我侬的画面,落在有些人眼里极其刺眼。 “我是他郎君!”李柠荔忽然脸色坚定,掷地有声。 第121章 挟持 “可他如今是个汉子?”黎初晗立刻给他划重点。林星野眼帘都没朝李柠荔抬一下,只管夹着一个虾饺喂进黎初晗嘴里。 “那又如何?!横竖他如今对外还是哥儿身份,我还来得及名正言顺地娶他!往后若是有人非议他无所出,大不了我再带着他远走高飞!”李柠荔也想明白了,若他真的放手,往后就定然全是如眼前这般眼睁睁看着别人甜蜜的日子! 他不觉得自己还能从这段感情走出去,昨夜的煎熬也提醒了他终究承受不起,如此就几乎可以预见自己若放手多半沦落成郁郁而终,思来想去,终究还是决定自私一回。 他这话一放,林星野即刻抬眸看了他一眼,忽而直接明确遣退了郁里两人,又示意李柠荔金哥儿怎么安置? 李柠荔看对方这么郑重其事的,便也遣退了金哥儿。 见状黎初晗特意跟去外头,嘱咐郁里两人单独招待下金哥儿。等他再回花厅的时候,气氛已经变得很凝重。 李柠荔收起他的不着调,认真地反问:“为什么我家里会容不得他?!我生母早年就见过他,很是喜欢。至于主母那边,大可不必在意……我定然会护好他的。” “不是内宅。”林星野意有所指。 李柠荔果然是安川郡守的庶三子,但林星野直觉他不是敌对方。如今就操心他与家里联系有多紧密,受控到什么程度,说直白点就是得判断危险系数。 目前林星野还不能确定,最终能不能顺利把这样子的文殊忆交过去。 李柠荔一脸疑惑:“???我与我爹向来不和,不过面子上过得去就罢了,他大概率不会想管我婚事,难缠的还是主母……二哥与我往来甚少,虽是兄弟,却能说上一声不熟;唯一还算说得上话的大哥又远在京城,他应该怎么也不至于容不下我一个夫郎吧?何况他们皆是认识殊忆的……” 黎初晗有点诧异:“你大哥在京城啊?”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又很危险的样子。 “对,跟着一位王爷做事。他与我爹和二哥不同,性子和善些,却也固执,早年跟我爹闹翻,早早就离了家独立了,这点上倒是和我很像,我也是一到能离家的年纪就毫不犹豫地离家了……” 李柠荔说的口干,喝了口茶,对着一桌子精致早点却毫无胃口:“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把我能说的底细都说清楚了,查祖宗十八代也差不多了吧?殊忆与我什么情分?!你们至于吗?!” 林星野心思转了转,眼神示意了一下黎初晗。黎初晗心下有数,微不可查地朝他点了下头。 林星野便刻意生硬地换了话题:“你应该知道宴离吧?” “你提这个做什么?”李柠荔“吧嗒”一下扔下茶杯,心头警惕起来。 林星野这会儿也不卖关子:“没别的,不过是我们突然想起暗哥儿这回事,猜测殊哥儿会不会有和宴离一样的可能性,所以……” 李柠荔一下子激动起来:“所以你们干了什么?!” 作为官宦子弟,本就不可能不知道这回事,甚至“暗哥儿”到底是怎么个真相他都明明白白。更何况这还是他爹经手的案子,个中内里他全部一清二楚。 如今林星野这话说的,李柠荔警铃大作:“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不准私下里对殊忆乱来!” ——[你会害死他的!]李柠荔耳边响起文祝卿的话,终于彻底明悟,心里再也没法安稳,脸上惊怒交加。 黎初晗没管李柠荔明显过度的反应,装得极像不知情的:“什么乱来啊够难听的。我这不是和星野说起就胡乱猜测了一回。不过确实有打算找关系让人验证一下。要不是那没办法,但若真能是暗哥儿,那也是个哥儿对吧,子嗣问题都能解决了,岂不是能给你个大惊喜?!” “不需要!!!”李柠荔眼底流露惊恐,“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你们会害死他的!” “他又不是宴离那样一个哥儿装汉子。本来就是哥儿身份,就算有不妥,罪不至死吧?”黎初晗话说的理所当然、一派天真,有他那份出尘的气质加成,完全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一旁林星野心下已经对李柠荔有了判断,面上却也故意一脸不解地看着对方。 这让李柠荔自觉全场只有自己一个是明白人,脸色疯狂变换,最后猛地沉下脸避开话题:“总之不需要这么麻烦,我不在乎子嗣! 殊忆在哪?!他毕竟是我夫郎,我现在带回去就行了,其余的,就不劳烦两位了!” “这么急做什么……你怎么也和村长一样了?说什么会害死他?!”林星野没答应,脸上露出点少见的好奇,“朋友一场,这么不方便说开吗?” 李柠荔知道避不过去,第一次摆出来极其严肃的表情:“是真不方便,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也不能多说,所以别问了。听我一句劝,你们往后也别去沾暗哥儿这种事,莫问莫提保平安。” 一阵沉默。三个人两派心思。 李柠荔直接单方面略过了这个话题:“殊忆在哪?我现在去接他吧……” 没想到林星野还是拒绝:“不行。” “你!——”李柠荔急了,“林星野,你不要太过分了!还是你……你不会是已经把他带去——” 话没问完,郁添在外面敲门:“爷,正君,报急事儿!外头来了位姓邢的差爷!里哥儿已经在领他进来了!” 官差!?! 李柠荔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不可思议地看向林星野两人:“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都不确定殊忆是不是暗哥儿,就找了官府?! ” 他一下子面目狰狞:“枉我还当你们是朋友!?你们却竟是想要我夫郎的命!?!——” 说着忽的身形一动,连林星野都没防备他居然顷刻间做出了挟持黎初晗这种举动! 这下直接触了林星野的底线,想也没想就直接卸了李柠荔堪堪横向黎初晗颈项的胳膊,速度快地李柠荔根本反应不过来。 第122章 官差来了 李柠荔预想中的可以拿黎初晗要挟交人被迫中止,这一刻真情实感地怨恨上了两人:“你们最好没把殊忆怎样!让那官差走!否则除非我没法活着出去,不然哪怕要动用本家的力量,我也要找你们讨回来!” 叫嚷声中,差点做了人质的黎初晗是又惊又怒又松了口气,但他没空顾及发疯边缘的李柠荔,赶紧安抚脸色阴郁吓人的林星野:“我没事,真的没事,你看都被你半道截了,根本就没成……”他能预感星野差点要爆发——那杀伤力不敢想,比李柠荔的威胁可要命多了! 但林星野不肯,对上黎初晗委屈了一秒,又立刻神色恐怖地盯着李柠荔。 李柠荔一手捂着脱臼巨疼的胳膊僵持在原地。对面的视线密布自身,凌厉而压迫,让他恍惚中感觉自己是被什么森林巨物盯上一般,惊怒中慢慢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恐惧,让他思维迟滞了不少。 但剑拔弩张的氛围一点没消。 黎初晗不得不再接再厉、柔声劝说:“没事了,星野。他这样不正好让我们看得透彻点?说明咱们已经踩到人家底线了,你想想我们的初衷?也不全然是坏事呀?” 说着黎初晗想到什么似的,快速对着李柠荔说了一句:“官差和殊哥儿没关系!随你信不信!” 又赶紧回过来对着林星野夸赞一通:“这你都能截得住,可太让我有安全感了!星野……” 这话黎初晗说得真心实意。 林星野这才沉默着点了点头,大约不太甘心又特意去剜了李柠荔一眼,好在之后并没有再做什么,只将黎初晗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便缓了神色。 黎初晗悄悄松了口气,苦逼地想他这个受了最大惊吓的受害者居然还得反过来安抚两个惊吓制造者!哎——!生活不易~ 黎初晗话语间没有刻意遮掩,两人言行也坦荡如砥,李柠荔一个复杂家庭里出来的,惯会观摩,这会儿总算品出了点门道,心思有些扭转。 加之林星野制住他那一下,力量强得以他这么扎实的功夫底子都没有一点反抗之力,根本不像普通人……李柠荔心下有个大胆地猜测,刻意深想了几步,心里安宁了一点。 稍微宽了点心他就有心情去注意伤势了,苦着脸试着动了动自肩部被卸彻底的胳膊,意料之中的失去控制,只有手指还能勉强动一动,但一动就疼痛更甚。李柠荔愤愤地想衣裳下的皮肉估计都已经青紫了吧?!或者他还该谢谢林星野没直接把他胳膊给撕扯下来?! 这伤于他是雪上加霜,本就身体不济的李柠荔真有点撑不住了,随意往后一坐,靠在附近的椅子上歇息,眼神里依旧带着怀疑警惕。 门外郁里已经引着邢官差靠近了花厅:“差爷,您这边请。巧了我们爷正好有别的客人在,还望您多担待,奴会尽快去请示……” 紧接着便是一个爽朗的声音:“不碍事。说起来我老邢和你们员外可以算是旧识,我还认识你们正君呢,可算得半个朋友了,哪里会这么计较……” 林星野没时间再管李柠荔,牵紧了黎初晗,去打开闭得严实的厅门。 “林员外!时隔良久可总算又见到了!”邢官差有点自来熟,一个拱手,便自顾自滔滔不绝,“ 我那时去过一趟你们村里,偏巧你们不在,好生遗憾,不过你们那村长倒也还算上道……” “邢大哥,确实许久未见。”林星野率先跨步出门回了礼,面上虽然神色较淡,礼数倒是没差错,“那几日不巧留在了县里。错过上一回,如今来这边也一样,邢大哥有空大可随时再来喝一杯。” “一定一定!喝酒我老邢可不会客气!可惜今日是有差事在身,过两日我再来叨扰!” 林星野应下。 黎初晗也紧跟着出来见了礼。 邢官差赶紧回礼,比对着林星野还热络:“黎正君也在呀!也是许久不见了!”他第一回这么正眼去看面前哥儿的样貌,难免有着寻常汉子的艳羡:“哎,林员外可真是好福气,我可是听说两位与婚书都领了,恐怕很快便能喝上喜酒了吧?!” 黎初晗熟练地装起了哥儿姿态,轻声应下后,便垂眸装着一副腼腆安静、不善言辞的模样——其实他就是懒得应酬。 好在大进的规矩,一般汉子谈事情,女子哥儿也不便插嘴,所以黎初晗这样反倒属于守礼得体。只是他一静默,气质反而越盛,连林星野都总会被吸引入迷,别说邢官差了,差点看直了眼。 林星野状似自然地挪步挡下视线,心里又不爽、又有压不住地欢愉骄傲:“还得再等等,总得等村里的宅子修好,才能好好办一场,不然岂不是亏待了自家夫郎。” 邢官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忙不迭地应是。 林星野将人往书房请——花厅里的李柠荔不方便见客,林星野也没打算将这俩凑一起,万一又节外生枝。 去书房不过一小段路,但看着林星野始终耐心地跟着黎初晗的步伐节奏,邢官差忍不住又开了话匣子:“林员外果然和传闻一样,是个极尊宠夫郎的。你这一路也算得扶摇直上了,可真真羡煞旁人,连我们主簿都忍不住念叨了好几回,说你是有点气运什么的,我一个大老粗也听不太懂,我就只能看懂黎正君这奁产越添越多,横竖你们俩都厉害就是了!” “过奖过奖,主要还是得益于我夫郎助我良多。”林星野听到这若有所思,悄悄看了一眼黎初晗,见对方一脸恬静,明显没听出内文,便顾自记下再说,面上不动声色客套了回去。 邢官差只是来传个县太爷的口令,之前林星野特意去透露过想在府里养几匹马,这会儿算是来给个准信。 小事,但须得赶时间回县太爷跟前复命,所以邢官差也没多停留,一盏茶都没喝完就带上黎初晗备地好酒、肉铺之类的谢礼走了。 送走邢官差,林星野又第一时间站回李柠荔跟前。这会儿他防人防得紧,再不肯让黎初晗靠近对方,黎初晗只好远远在花厅另一头坐下了。 “你们诈我?!”李柠荔疲惫不堪,也没心思绕弯,想明白了就说出口。 林星野看在眼里,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个痛快:“对。” 第123章 晕倒 话音刚落,李柠荔身上那点怨恨就迫不及待地消失不见了,转而又委屈又气愤:“你们两简直蔫儿坏!人命关天是能开玩笑的?!” “就是因为人命关天,所以谨慎一点没错咯。”黎初晗远远插了句话,只是他这距离实在不妥,说起话来极其别扭。 李柠荔磨了磨牙,恨恨地看了黎初晗一眼,发现也没啥好反驳的,加之多少还是担心在对方手里的文殊忆,只得先咽下了这口气,认命似的点了点头:“为什么觉得殊忆是暗哥儿?你们有证据?!” “有。”林星野语气坚定。 李柠荔愣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一脸沧桑地叹了口气:“不光诈我,还骗我!你们根本就什么都知道是吧?!林星野你小子有没有良心的?!我一片真心把你当朋友,怎么你好像几次三番都在玩我呢?” “你自己也说了,人命关天。你是朋友,殊哥儿是……乡亲,我总想两全的。” 其实李柠荔已经明白过来他们故意考验他这份苦心,只是面子上依旧抹不开罢了,心底那点气早散了。至于乡亲……殊忆与林星野真的仅仅是乡亲?!李柠荔存了点疑问,但他没过多精力再去纠结这些旁的:“行行行。殊忆安全吗?” “挺好的。” 李柠荔总算放下了心,就看林星野又朝着自己肩膀伸出了手。 “哎哎哎——你干嘛?!不能再来一次了!”李柠荔活像遭受了虐待的小媳妇,一个劲儿地想躲,又被林星野轻易制住:“别动!胳膊真废了别怪我。” “你好歹明说一句啊……没见你这样惜字如金的……” “有意见先憋着。” 李柠荔多少有点狼狈,又老在星野跟前吃瘪,看他们接触了几个来回,黎初晗酸不起来,反倒一个人“吭哧吭哧”、“咯咯咯咯”,笑出了十八般花样。 但这边完全是另一种气氛。 伴随着关节的复位,林星野的声音也再不见优雅,低沉阴郁地仿佛来自地狱:“没有下次了。” 这警告的什么,李柠荔心知肚明,瞬间鸡啄米似的点头,又不甘心自己这么怂,虚张声势地反驳道:“谁让你们诈我在先!我都不知道自己夫郎还能不能保住小命,怎么能冷静?!” 林星野对这控诉毫无惭愧之色:“胳膊歇半个月就能好了。” 还是一副便宜你了的神情,把李柠荔气得差点倒仰。 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信任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臭小子啊?! 心里吐槽归吐槽,李柠荔最心急的还是要见着文殊忆平安,没再多耽误一刻,直催着黎初晗两人要尽快见到人。 他俩没把李柠荔直接带去文殊忆卧房,而是让人通报了一声——总也得考虑下文殊忆的感受。 故而李柠荔现下只能在西一院的东厢坐定了等 。 说实话他有那么点后悔,林星野现在防他跟防什么似的,就差直接明说“离我夫郎远点”了。虽说本来他就一直与黎初晗保持着适当距离,但跟真被特意要求总归不一样的,他如今就跟被盯梢的犯人一样,特别扭,特丢脸! 到眼下就只喝过两口水的人,状态自然不好,又带着伤,脸上已经有几分病容,好在想着能见到殊忆,就还撑着一份精神:“我就是想太多,就你们那样儿,我居然就真以为你们没把他安置在眼皮子底下,早知道我就直接闯了!”所以干什么要去做挟持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李柠荔对自己的脑子很不满。 林星野无声瞟了他一眼,积了各种怨的李柠荔瞬间乖得鹌鹑似的,下一秒又自觉很没面子,梗着脖子想再说点什么挽尊,却又被林星野一句话堵了回去:“你安静会儿,留点力气见殊哥儿不好吗?” 李柠荔一口气不上不下,直愣着不算大的双眼:“……” ——冷静,跟有些人吵只会气短命。 目睹全过程的黎初晗暗想自己被挟持一通一点不亏,瞧李柠荔如今见了星野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哈哈哈哈。 大进到底不是律法多完善、多公平的时代,故而个人的武力值总会成为树立威望最直接的指标。所以也不能怪他李柠荔识时务是吧?该怂的时候就能怂得心安理得。反正他很累了,索性闭起眼假寐。 见状林星野很满意——就这脸色,还想闹腾,最后别真倒下再给初晗添麻烦! 没一会儿,云衣出来传话。 她先恭恭敬敬给每人行了礼,才对着李柠荔道:“李少爷,文公子让奴婢转达,说他欺瞒在先,实不配再得您尊宠,也无颜相见,就此决意一别两宽。余生漫漫,望君珍重!” 言辞风雅,可就是内容不太妙。便是黎初晗半个外人也听得脸上表情都有点凝住,更不要说李柠荔——满心的欢喜期待瞬间化为乌有! 云衣话还没有讲完,他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就已彻底褪尽,随着云衣话落,直接变成一片灰败。 “……?……”李柠荔脸上的神情有点呆滞,分不清是喃喃自语,还是对着林星野两人念叨,“昨儿还是另一种念头的……都会求人了的……怎么就决意一别两宽了?怎么就决意了?!我这个做郎君的都没同意!他一个夫郎决意什么?!” 黎初晗:“……” 林星野选择闭口不语。 李柠荔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拔腿就往外跑。林星野并没去阻拦,牵起黎初晗随后跟上。 “这俩怎么都喜欢用自顾自这种方式为对方着想呢?”路上黎初晗趁机敲打林星野,“咱们不能这样,一定要尽可能多沟通。” “嗯……”林星野眉眼温柔地看着黎初晗,有些小幸运无需言明。 -- 此时房里的文殊忆虽然痛下决心,却免不了大哭一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正想离开的宴离和殷诺都被哭声钉住了脚步,怕他哭出个好歹来,又特意转回来看着点人。 正想安慰几句,忽然一个汉子直直冲进来:“殊忆你——”给我说清楚! 宴离一眼看清这人满脸颓色、不修边幅,心下透彻,即刻领着殷诺趁两人互相看傻眼的时候悄悄离开了。 李柠荔本是委屈至极,奔着质问来的。然而一个照面就惊呆了,惊到开口都结巴凌乱不成句:“花……花印……你有花印了……你有……有了……” 文殊忆什么都还来不及表达,就看李柠荔双眼一翻,“砰”一声直直倒下了。 第124章 居然想带球跑?! 后脚跟进的黎初晗两人只来得及听到闷重一声响,似是重物砸地,赶紧奔进里间。 一张妆凳倒在一边,文殊忆抖着手在捂李柠荔磕得鲜血直流的额角——躺着的人双眼紧闭,显然已经昏过去了。 林星野:“……”他低估了有些人创造意外的能力。 “云衣,快再去喊大夫来。”黎初晗来不及惊叹这夸张的局面,赶紧装着从袖袋里掏东西给李柠荔止血。 刚跟进来的云衣又忙不迭地奔了出去。 文殊忆都快被眼前鲜红的血刺激傻了,手抖不说唇都是抖的:“柠…柠…柠…哥……” 黎初晗喊了他好几声让他手挪开,他依旧没醒神,捂得死紧还捂不到点上。 不得已林星野只好吓唬到:“你再不让位给初晗包扎,你柠哥血都能流干了!” 这下文殊忆手松得贼快,嚎啕大哭:“哇——柠哥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和宝宝怎么办?!我们不能没有你!宝宝没有阿爹怎么行?!……” 黎初晗手上不停,内心疯狂输出问号:是谁刚说完一别两宽,余生漫漫?! 林星野不想评价这俩过家家:“初晗,他可以挪动吗?不然把他搬回床上去吧?” 黎初晗点头:“挪吧,地上太冰,若失温了恐怕更糟糕。” 还没等林星野动手,文殊忆一个公主抱直接将李柠荔塞进了自己被窝——他这回倒是反应快! 黎初晗手里纱布都差点惊掉:“我之前还很难把殊哥儿和暗哥儿等同起来,这回总算是扭转印象了。” 林星野勾起唇角:“他毕竟是深闺里养大的,和我们汉子心态不一样。我猜他往日只生怕自己不够柔弱,藏拙藏得厉害。” 黎初晗:“……星野,有时候话太犀利,真的很戳破幻想……” 林星野装得一脸委屈:“你不能嫌弃我不会说话~” 黎初晗手上动作都停住了:“……???”你管这叫不会说话?! 他没忍住笑骂出口:“德行!” 不想林星野居然是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星眸晶亮:哪家汉子不会被自己夫郎训?! 他听着只觉十分家常温馨,无端想到那句“打是亲骂是爱”,似乎不无道理…… 幸好黎初晗不知道他的少年在想些啥,不然少不得手痒实践一下。 两人一通处理下来都是不疾不徐的。一旁急得火烧眉毛的文殊忆内心疯狂吐槽:这节骨眼上你们就不能行行好装得着急点、少刺激点人? 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有宴离在前,如今黎初晗眼里李柠荔这伤根本就是个毛毛雨!况且若不是怕看似大条实则敏锐的李柠荔发现异常,不敢冒然用万能液,他能分分钟让人活蹦乱跳,是以他心里是真的紧张不起来…… 但凡事终归还是着重“谨慎”两字,考虑到李柠荔背后李家的危险性,简单包扎完的黎初晗狠心决定就让他按正常医治程序养着吧。 来的还是那名老大夫——这回他终于相信西一院这位有孕的主不是林员外的妾室了,毕竟人家郎君都在一个床上躺着呢——但有一说一,西二院的还不好说,他都听过这府里人私下说道那位如何得宠…… 李柠荔额角破的口子看着可怕,其实就是单纯的外伤,老大夫见已止了血,又给敷上药就没大问题了。几人又从文殊忆描述中了解到李柠荔是往前倒下的,有本能的自我保护动作,那一块地上又有地垫,仔细分析了下,其实也没有摔太狠,估摸着会晕倒还是受刺激占比更多。 六神无主的文殊忆听了总算冷静了一点。 老大夫很快结好诊金离开了。 “殊哥儿啊,你还决意一别两宽吗?”黎初晗打趣道,连林星野都是一脸揶揄。 拉住李柠荔手默默流泪的文殊忆脸一红,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本来就不想的! 可离哥儿说有过身孕这个花印就再也消退不了了,那我如今根本没法去见柠哥他父母了啊……也定然入不了李家宗祠,做不了正妻了……哎……” “……入宗祠?……”黎初晗对这种观念不太适应,但看文殊忆如此叹息的样子,也没想去莫名其妙地说教——各人有各人的追求。 床上躺着的汉子还没醒来,文殊忆目露依恋:“嗯。我甚至想过实在不行,干脆做外室算了。可转念又觉得自己恐怕也没那么大方,能眼睁睁看着他再娶别人,而自己没名没分……想多了就很想躲……离哥儿又劝我当断则断,小命要紧……我以为我能真狠心一回的……还是断不了!呜——还有宝宝呢,我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我定然过不了他家里那一关的!” “他家里真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林星野明知故问。 “怎么可能有?!能不拿我去换荣华,再留个全尸就是好人了……我再不上心也知道暗哥儿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能正经算个人,是妖邪,是异族,必然包藏祸心,是绝对容不得的……那时的我竟也觉得认同……何其可怕?!……”文殊忆伸手捂住额头的花印,“如今我这样大概也是报应,就怕连累了柠哥……” “我倒觉得你不必一个人胡思乱想。有没有可能你操心的事,柠荔他亦有主张?你大可凡事都跟他说开了,两人合计后再考量。”林星野深深看了黎初晗一眼,“走过了十年的真情,总不至于这么脆弱……” 黎初晗主动轻轻勾住了林星野尾指——拉钩钩。 林星野并不知道这是一种约定,他只是有样学样回勾过去:“最坏的情况就是家与你二选一,柠荔作为一个郎君、作为一个准父亲,总应该明白这份担当的。” “没错!可你都这样了,居然还想带着我们的孩子跑?我都想好了大不了我不回那劳什子家了,反正除了我娘,也没啥好惦记的,可你居然真想抛弃我?!”不知何时醒来的李柠荔,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气血翻腾,言辞凶狠。 第125章 生气 只是说不上两句,又头晕眼花地跌了回去,连语调都瞬间蔫了:“殊忆……我头好晕啊……这胳膊是真要废了,好疼……哎——你都不要我了哪还稀罕来管我……连有孕这么大事都敢瞒着我了……” 文殊忆瞬间眼泪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我不会了!——柠哥!——不会再不要你了……我和宝宝不能没有你!——” 黎初晗默默拉上林星野快速离开——还是把空间腾给这小两口肉麻吧…… 出去前,黎初晗隐隐觉得,殊哥儿怎么好像越发能哭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身体…… 不过他没深想,见着云衣候在外间,正好吩咐她备好吃食,再去把还在主院的金哥儿也领来。 看这情况,这主仆仨得在这多养两天才好。 -- 出了西院,迎面遇上管家,未及开口对方就自主跟上了他们。 严管家在进林府这大宅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忙成这样,他以为他就是个管内宅的,事实却是光外头的事都能够让他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顾得全内宅?! 林溪村修路的事好不容易快要收尾,以为就剩个宅子了,结果又来那么大一个农庄!更可怕的是,据说还有一整个荒山要着手准备起来!东内街还剩三个铺面也一直没落实全……且他们正君很可能脑袋一拍,就又给你变出一大堆家产……严管家只觉晕头转向。 别家的管家都指望着主家越发达他好越威风,就他严福居然指望着主家暂时收收手,先让他这把老骨头喘口气!——但不得不说,如今他们林府的人出门,那名声势头,是真的无需多言,体面至极! 时间紧迫,他也顾不得多大礼数,等不及两位主子回院里坐定,追在一旁跟着,边走边说:“爷、正君,城东的庄子已落定了,一应契书都由离主子掌过眼,应当无碍。府里养马的地方已经腾好,农庄上也备了小马场,万事俱备只等马匹来了。此外,各色匠人,因着所需人数实在太多,比较难寻访,需得再等等……” 严管家很庆幸两位主子都是明事理又宽容大度的,遇到实在难办成的事,不会一味苛责,甚至能求一求宽限。 两人点头示意清楚了。林星野又随口问了一句:“让周治调教的人如何了?” “都妥当,已经安置在农庄了。”严管家微微躬了躬身,恭敬道,“连带新买进的庄子护卫也一起过去了,一样是八个。” 林星野嗯一声,没再说话。 严管家正想告退,黎初晗从林星野身侧探出头:“严伯,你是不是太忙了?如今忙得过来吗?” 严管家:“……” 他不明白正君为何忽然善心大发,只觉皮一紧,愈加躬下身:“尚可……” 黎初晗温和地笑了笑:“你紧张什么?” 结果只换来严管家愈加恭肃。 自从上次黎初晗扎了莫丽手,在府里传开后,下人们对他就多了几丝惧怕与顾虑。黎初晗并不喜欢这种阶层隔阂,但又明白没法调和,只能自己去慢慢适应。 “我是想说府里你忙不过来就分一些给离哥儿就好,至于农庄,到时提个能担当的主管出来,也能给你省点事……” “是。多谢正君体恤。”严管家叩谢后又犹豫道,“只是离主子不能出院子,有时确实有些不便……” “免了他禁足吧。”他们本来就打算好了这事,这会儿林星野交代起来都无需再多考虑,“但暂时不准他出府,还得交代好所有人别去冲撞他。再则,多提醒府里下人守规矩,有泄露任何消息的,都按规处置,不得手下留情。” “是……”严管家虽然应得干脆,却犹豫着还想开口问些什么。 不是别的,只因他作为管家,少不得要对诸多人事有个分寸。但这位离主子到底处在什么位置,他很模糊,有时候不知该听他吩咐到什么程度。严管家有心想问问清楚,待视线触及黎初晗,却又不知该怎么问出口,才更周全些。 黎初晗眨巴了下澄澈的大眼睛,忽然有所察觉:“严伯,你是不是还当离哥儿是个客人,加之你们爷有时又太惯宠他,所以你觉得不好将有些事情推给这么个主子?…其实你看,如今中馈我都已全权移交给他了,连外务大事他有时都会做参谋,该掺和的他都掺和上了,所以不是撬动根本的琐事你只管听他安排就好,差不多就是替我在后宅辅助当家的意思……” “初晗!你说什么呢?!” 管家还来不及消化一个住进了府里还疑似有孕的哥儿能替代正君当家已经是个什么身份,就先被他们爷的脸色吓到了。 第一次见着他们爷对着正君露出怒容,尽管能看出明显是压着脾气的,依然渗人。要知道往日他们爷对正君那宝贝的,说话声音都不舍得大上一点,疼惜得天底下就没有第二个能越过去! 管家几回张嘴愣是没敢发出一个音节,暗自担心如此受宠惯了的正君受不受得起这么大暴风雨…… 林星野的脸色冷得能凝成霜雪,一双星眸沉得如漆如墨,眼底还隐隐流露出一点受伤之势,但他还是立刻强撑着给自己正名,音色里都是明显的艰涩:“让离哥儿管事只有知人善任一个原因,除此之外跟我没有任何旁的关系。我身边这辈子除了你们正君,再没可能有别人!别擅自揣测。” 管家急忙十二分恭敬地应是,识时务的赶紧退下了,边走边想他们爷也真是痴情到没边了,难得他们正君是个能容人、不善妒的,却没了用武之地…… 林星野心口起伏不定,脚步顿了顿,居然提了点速独自一人走在了前面。 黎初晗在后面微伸出手,不知该不该叫住他——他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或者说根本不肯相信!星野这突如其来生得气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头一回被这么对待,又委屈又莫名其妙! 他是有几分宽厚大方但也不是没脾气,这会儿气性也上来就不肯去追。 第126章 又走偏了脑回路 还以为两人要这么莫名其妙僵持了,就见林星野没走出两步又自己退了回来,也不说话就将人死死揉进怀里。 黎初晗心里还有气,嘴上自然不温柔:“你松点劲儿,先放开!” 气头上的人依旧很听话,立刻将他松开,只是脸上神色有点不同以往,好似有点淡淡的疏离。 “我说错什么你告诉我行不?你生什么气呢?!”黎初晗这会儿也生上气了,或者更恰当地说是心慌,因为他没搞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但林星野却已经自顾自和他划开距离,哪怕只是轻微一点,也让一直浸没在温柔周全爱意里的人极度不适,表现出来就是一种控制不了的焦躁。 林星野眼里的受伤愈加明显,看得黎初晗心头一颤,气都不敢气了,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哪里伤人了。 好在对方愿意开口:“你近来总有意无意把离哥儿往我身边的位置上按……你是知道他根本不是我的人,可别人不知道……妾位本就能凭正妻一句话做主,你作为正君若缕缕变相侧面承认关系,到最后哪怕我跟宴离之间明明是清白的,也已经被捆绑了……你是不是……真打算把别人往我身边推?” 黎初晗瞳孔震了震,显然之前从没想起自己的位置有这么夸张的“生杀大权”,也是他心里就完全不接受妾这种制度的存在,因而日常嘴上再快心里也一直没当过真,更没想过自己真的无意中行使了这个权利:“不是的……我只是想表达清楚他的工作而已,并不是……” 林星野垂下眼睫,掩住眼里的情绪:“我知道……我知道这回你是无意的……可管家真的会误会……刚刚是我急了没控制好脾气……”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我做得不对,不该对着别人胡说……但我必须说明之前那些话定然也是开玩笑的,离哥儿他应该也知道……” 虽然黎初晗一直吃宴离的醋,但不能否认他心底依旧天真地认为宴离应该不至于真这么没品,想插足他们之间…… 直到林星野这么大反应让他猛然意识到,他又忘了他现下也置身于大进这个大环境里,侧室这种合法的小三也一样真实适用于他和星野身上!——这和他根深蒂固的一对一观念完全不一样,以至于他又和当初一样走偏了脑回路! 所以宴离这个大进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他却从来不反驳!甚至还会故意配合,会是什么心思?!——这恐怕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双方心照不宣的演戏! 宴离和星野又是同族,甚至星野对人家还有心理感应! 黎初晗心里危机感疯长,被自己醒悟太晚急疯,哪里还对林星野生得起半点气! 现下他巴不得林星野多生他点气,起码能证明他更在意自己,而不是被自己亲手往宴离那推! 林星野听了黎初晗的解释后,脸色愈加不好了,甚至刻意扯出点笑意负气道:“能开得起玩笑,还是说明这方面没有足够在意吧?既如此,干脆我真去收了宴离做侧君算了!省的总是平白受冤……” 说着真赌气掉头就走。 黎初晗猛奔过去拦住人,脸上又惊又怒:“你敢!” 一直清静平和的人,少有这么情绪激烈的时候。林星野看在眼里,听话的停下脚步,嘴角隐约勾了一下,很快又变回淡淡的表情。 慌乱中的黎初晗根本没发现对方已被哄好大半,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挽回。 他现在很后悔以前没去看点什么“哄老公一百零八招”之类看起来很想让人唾弃的书,以至于他现在脑袋空空,不得章法,干脆就耍赖一样往人怀里一钻,整个人不要形象地攀在对方身上:“不准去!连这种念头都不准有!” 林星野身体实诚地将送上门的人搂住,嘴上却是另一回事:“明明是正君主动给我找的,现下又不准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下回再不敢了!!!是我不对,是我讲话太没分寸!求郎君原谅!”这种时候面子要来干什么?! 林星野搂托着人面色依旧淡淡的,沉默了好久,也不知是什么心情。黎初晗也跟着不出声,只小心翼翼将脸往对方脸上贴。 院里静悄悄的。郁里郁添这会儿估计特意避开了;齐言又是两边跑,时常行踪不定,倒是没人围观他们争执,故而黎初晗示弱、示好都放得开。 细腻温热一直轻柔地在脸上蹭动,林星野忽然就心软地不行:“初晗……以后再这般,我就要打屁股了……” 说完黎初晗还真感觉对方扶在后腰的手扣在了腰带上。 “??!!”以为他真要那样打,黎初晗又惊又难堪,像不认识对方一样抬眼看着林星野:“你——”难道真这么流氓?! 白皙如玉的脸上瞬间红得要滴血,都忘了气急,本能地想躲避,又立刻想到是自己不对在先,居然刻意逼迫自己接受这种他觉得羞耻无比的惩罚。 好在林星野只是佯装一下,之后就再没别的动作。见黎初晗这样都不打算反抗,心里愈加暖软——这人怎么总要惯得他愈发得寸进尺呢?真是太会助长他的贪心了。 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笑意,但林星野周身气场似乎一下子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黎初晗几乎立刻察觉到对方的转变,这才红着脸挣扎下地——他以为逃过了一劫,这事儿该翻篇了。 两人上午时分去了东内街安排那余下的三间铺面。 今年的绥宁很明显是个寒冬,食物和御寒成了重中之重。偏偏无论是衣还是食,都因大旱而减产。底层的百姓生存难上加难。 思及此,本来打算出售奇巧杂货的铺子被黎初晗临时改了种子铺,直接出售能替代主食的各色种子。 会这么做是因为粮食是官府控制的,普通人不能随意大批量出售倒卖,扰乱各方势力平衡。因而哪怕林星野是员外,也只能按规捐粮,于百姓杯水车薪。 第127章 冷战 见黎初晗有心相帮,林星野便提议打个擦边,打着卖种子的名号,少量但源源不断地供应各种能替代主食的种子,还特意选的都是避开土豆、黄豆、花生这类大进主流的品种,专门低价出售一些少见的杂豆类,再算上还不怎么流通的甘薯,也有南瓜、板栗之类易饱腹、但因产量跟不上只能算在蔬菜里面的东西。 两人忙活了一上午,将店铺里货品补足,最后弄起来后更像个菜场…… 菜场就菜场吧,黎初晗不挑,反正是为偷偷救助打掩护而已。 铺好货,黎初晗还特意把中间那个暗室也给填满了食物、御寒用品之类。 林星野一直很配合地干着活,但黎初晗敏锐得察觉出这人气场又慢慢不对了,越到后面越沉闷:“你还在生我气啊?” 对方回答也是少见的冷淡:“我不该生气吗?”那语气,奇怪地听不出算是反问还是自问。 黎初晗认同这事真的是自己不应该,但他也有委屈,毕竟自己虽然年长,却也一样是头一回恋爱成婚。以往的日子随性惯了,一下子换了身份,总免不了掌握不好分寸犯错,这不就学到了吗,下次定然不会再犯! 但他这会儿不敢犟嘴给自己找借口,仍旧再次诚恳道了歉:“是我不好,不长脑子胡说,让你平白受冤屈,对不起啊星野……” 林星野一怔,忽然将手里活一丢,又过来抱住人:“你不用道歉的,可能是我太小心眼了,我才应该道歉……” 这搂得黎初晗都觉得有点勒了,但又不忍心说他——这半天林星野明面上并没有大不妥的表现,但他就是察觉到了少年身心都没有松弛感,恐怕还有心事憋着。 他主动凑上去亲了一下,似鼓励又似讨好:“你也知道我总会后知后觉,所以我哪里没做好,哪里有意见你一定要及时跟我说好吗?什么都可以说,你说了我会改的。” 林星野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逮着时机亲密,反而声音闷闷的:“我大概没有这个资格……” “你都没资格谁还有资格?!”说这种话就真让黎初晗不高兴了,语气都有点冲。 林星野张了张嘴,想坦诚,又怕自己发作得越来越过分,索性闭口不语。但他没有掩藏情绪,仿佛浑身都在释放委屈难受。 黎初晗最怕这种无声压抑,气性也上来:“你这是不想说是吗?好!我奉陪到底。” 两人居然真的莫名僵持到回府午睡都没再说过一句话。黎初晗哪里受过这种苦?偏偏舍不得骂又舍不得打,到后来弄得自己心头一阵阵绞痛,难受地唇脸发白。 林星野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越发不安。 他原是想第一回碰上就下狠心,务必要彻底掐死黎初晗这方面的念头;这会儿却觉得自己这性格真的太折磨人,恐怕已经真遭初晗反感。这么想着,心里就越发不得劲,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锯嘴葫芦似的嘴都张不开。 迟迟等不到对方示意和解的黎初晗熬不下去了,红着眼眶决绝得从人臂弯里退出来,又拿了条被子准备自己再弄一个被窝。 林星野瞬间慌了神,将那碍眼的被子往床尾一扔,把人死死搂回自己被窝里。 黎初晗奋力挣扎,又被林星野一再搂紧,怕掌握不好力度,他也不敢真用多少力,两人一直在要挣脱不挣脱的边缘徘徊。 林星野渐渐能感觉到黎初晗是真铁了心想挣出自己的怀抱,终于撑不住先投降:“我知道不应该怀疑,可我真忍不住想过……你心里其实并没多在意我是不是独属于你对吗……若真如此我还有什么资格要求这、嫌弃那?岂不是更加让你讨厌了……到时我定然忍不住对你大闹一通,就真把自己推远了,你正好有理由躲开我……” 黎初晗听得血压飙升,差点语无伦次:“你居然能想出来这种结果??!你可真能耐啊!凭什么觉得我没多少在意!?!我告诉你我就是太在意才总盘桓在脑子里,才会总忍不住几次故意拿来说事!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心里介意,故意说这种话也是逼着自己说服自己,你满意了吗?!……我懒散成这样,只会是你嫌弃我想丢掉我吧?!你嫌弃就明说,别把这种帽子扣我头上!……” 说着说着居然落下来一滴眼泪。 “吧嗒”一下,滴在林星野手背上,令他心都疼得颤了颤。 他再也顾不得别的,立刻服软:“是我胡思乱想!是我混账凭空编排你!都是我的错!惹你伤心了!……” 眼角那点泪痕被细细密密的吻覆盖:“我只能是你一个人的!你也只能是我的!所以你不要再说这种话好不好?哪怕是假的!是玩笑话!我会疯想的,初晗………平日我时常不讲道理的束着你,就已是过分了,几次都怕你受不了。又怎么能不怕听到那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根本分不清真假! 会一直控制不住地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已经厌烦我了,不想明说就正好借此机会把我推给别人……” “……你这个笨蛋!”黎初晗气得直接将人扑倒,整个跨坐在林星野身上,抬起手就想给他两拳,“笨蛋笨蛋笨蛋!你平常不是很通透吗?!这会儿钻什么牛角尖呢?!有没有可能我乐意被你束缚?那是在意我知道! 还有宴离,有没有可能我只是嫉妒、不安?!他好像明面上能帮你很多,我只会支使你干活,显得我对你很不好!……” 打自然是不舍得打的,黎初晗扬起的手落下来就变成了假意掐向人脖子,纤白的指尖一触到颈间跳动的脉搏,立刻就转变成十二分的轻柔:“我是不是真的对你很不好?!让你很辛苦?!你实话实说!” “……还以为就我……原来其实你也藏了话。”林星野很意外,答非所问道。 话都已经说出口的黎初晗自己却有点懵:“……”他都不好意思解释他这哪是藏话啊?根本就是他情急之下才总结出的内心所感! 第128章 冬至阳生春又来 不过这确实都是黎初晗的肺腑之言,林星野自然能辨别,几乎于顷刻间就驱散了所有负面念头,浑身都轻松起来。他压住习武之人反射性的防御,放任对方掐着自己颈项:“我很乐意为你做这些,你不必有负担。能让你过得轻松快乐说明我能照顾好我的夫郎,作为郎君我只会觉得很有成就感,生活很充实,怎么能叫对我不好?能算辛苦?我只恨我能耐不够,不能把你想做的事全解决了……” 一席话听得黎初晗眸光灼灼,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拐到这么好一个人的,内心无比动容。 “咳——初晗,你要谋杀亲夫啊——” 被点名的人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收拢的手似乎真掐了人脖子,慌乱地缩了回来。 一阵羞躁起来,黎初晗飞红了脸,悄悄抬起眼睫却发现对方分明是一脸轻松的笑意。 居然忽悠他! 黎初晗脸上挂不住,随手在人胸前拧了一把,层层衣服隔绝没拧到肉,却无意中触到胸腹前的轻微凸起。 这种时候他居然能想起来那大半颗泡腾片,直接上手翻腾。 冬衣一层层的,也不知道在哪个胸袋里,黎初晗掏得起劲,几回没摸到就没耐心了,直接开始扯领子。 “初晗——”被这么一阵“胡作非为”,躺着的人眸色渐深,开口音色都有些沙哑,还没等他问出口“你是不是故意的”,黎初晗就已经一头砸在露出的一片结实雪肤上:“我在抽你筋扒你皮,叫你忽悠我……” 林星野哭笑不得,耐着欲望回道:“我家夫郎这么凶残的吗?” 黎初晗恼羞成怒,拒绝回答,脸都不肯抬起来。 他自然能感觉到身下人的变化,也是他发现自己这姿势不太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屋里今儿供着暖按理也没有多冰,但是衣襟全被扯散了的人还是被激起了阵阵颤栗。 黎初晗忽然拿被子将两人一盖,隔绝了一切顾虑,不容拒绝道:“我帮你……” -- 不知不觉,今儿已是冬至。 下午府里就开始处处布置起来,没一会儿便已满目张灯结彩,走到哪都有种蓬勃辉煌之意。 这是两位主子在府里第一次过大节,严管家自然铆足了劲表现。 冬至在大进和中秋一样是个团圆日子。早前就得过他们爷吩咐的严管家兢兢业业按规矩操持,自然不忘派人去请老太爷,可惜老人家还是固守老宅,还带话来让小辈叩拜也免了,最后只能退一步按离主子提议照着这边整一桌酒菜,并着汤圆饺子之类节礼一起送过去罢了。 缺了一位主子,严管家还有点遗憾,好在离主子也于今日起解了禁足,还有一对儿客人据说是爷和正君的朋友暂住,想着等晚间聚起来一群年轻人好不热闹,严管家又觉很是欣慰,劲头十足的安排诸事。 郁添明显很是喜欢这种氛围,见爷和正君都没起来,进进出出跑了几回看热闹。还特意跑去主一进院的大膳厅、花厅看布置,甚至跑去大厨房看菜色,回来兴致勃勃地和郁里说:“我第一回看到那么多彩、那么多花样儿的汤圆,看着就可爱的不舍入口,还有种大汤圆里面竟是咸的肉馅儿……采买的马婶子说这都是咱们府里独有的……” “该都是正君家乡的新鲜玩意儿吧……”郁里自然也高兴有口福,不过他一听不是绥宁习俗里的东西,第一反应便是爷又狂宠他们正君了,作为一个当家汉子,年节风俗都舍得紧着夫郎那边来。 郁添一听自然也明白,直接悻悻闭上了嘴。 郁里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径自去主一院里看了日冕。回过来便道:“时辰早过了,正君今日怎么还没起身?” 郁添兴致缺缺地摇摇头。 今日他们正君午睡的时间似乎特别长,两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起床。 冬至本就白日短,两人又耐着性子等了会儿,眼见着太阳都要落山了,居然还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连带他们爷都没出来过。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主子们其实已经出门了?” 郁添大着胆子悄悄开了条门缝,外间静悄悄的没人,便大开了门进去。见状郁里也跟了进来,两人又蹑手蹑脚地靠近里间,这个天色里面也没有烛火映出来,两人心里已经倾向于两位主子趁他们不注意偷跑出去了。 出于周全考虑,郁里还是推门看了一眼,然后手一抖赶紧关回去,拉上郁添就往外跑。 郁添什么都还没看清,就被带出了主卧:“这是怎么了?人在不在呢?” 郁里脸色有点不自然。屋里光线昏暗,看不清什么,但他已经察觉到暗色遮掩下的旖旎,知道郁添有些别样心思,他当然再不敢告诉对方一星半点能让人抱不切实际幻想的消息,便只小声道:“都还在睡,咱们再等等吧。” 郁添狐疑地跟着等在厅堂。 郁里独自琢磨后,还是决定去吩咐人备下热水之类,只是再等他回来,两主子已经自己出来了。 便是没走近郁里都感觉到了他们爷的春风满面;而被牵着的正君有种无形忸怩,清姿玉肤染着粉霞,眉宇间多了几许往日不曾见的风情,让郁里无端想到那句“活色生香”,吓得他赶紧撇开视线,心道这回的正君怎么比上次还蛊人?同是哥儿他都差点被迷惑。 郁添跟在后面出来,抱着两人换下的里里外外全套衣裳,面色难以形容。 郁里带着担忧深深看了他一眼,想帮着拿些衣物,郁添却闹起了脾气,顾自一扭头自去找浣衣的丫头去了。 郁里内心略微叹气,索性不管了,跟着主子们往膳厅去。 -- 宴离今日是只放出了笼子的鸟,死过一回,再活回来故地重游,居然看哪里都是新鲜的! 不到半日,府里尽数下人通通揭去了西二院离主子的神秘面纱,脑海里的印象全换成了披着汉子衣裳的银面具怪哥儿——见过了,又好似没见,又好似还不如不见…… 第129章 跟那个宴离是同一个离 但宴离可不是在意那点下人揣度的主,只管大大方方逛够了才往主一院大膳厅来。 因为殷诺是个汉子,在外跟着宴离时有不便,文殊忆身边如今既有金哥儿,今晚云衣便也拨给了宴离。一路跟着掌管中馈的离主子过来,云衣收获了无数来自以前一起共事的低等级仆从羡嫉的眼神,她又骄傲又战战兢兢,不断提醒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好她的临时主子。 跟着宴离逛了一圈,到宴离坐定,云衣还尽职守在人身后。宴离随手将人遣去了隔壁统一安置近侍的小桌上。云衣没想过一朝挤进了一等侍从队里,又激动又忐忑,便挨着她还算熟悉的齐言坐下了。 打发了云衣,宴离又强行将殷诺按在自己身旁座位上。殷诺无奈地发现自己号称一身蛮力,却依然比不过一身劲瘦的离主子——暗哥儿的力量果然非同一般!怕对方又动气伤身,殷诺便沾着半个凳面配合的坐下了。 旁边李柠荔一看这熟人啊,但回忆可不太美好,在自己夫郎跟前,他要撑住脸面,故而只点点头,装出一副不熟的样子。 幸好殷诺也就在宴离跟前迫不得已话痨,对着旁人并不是个能攀谈的,两人这么淡淡相邻坐着,看起来还真可以说上一句不认识。 宴离本以为自己这么疯逛定是来晚了,没想到今日来最迟的还是黎初晗和林星野——这可不像平日里处事周全的主子们。 但等他见到两人那状态,就心里有数了,边起身迎接边忍不住打趣:“主子们自己关起门来过滋润日子,倒叫我们好等啊……” 林星野眼下心情挺好,不跟这个半是祸害半是功臣的计较,闻言只随意看了对方一眼,居然勾了勾唇角露出点和颜悦色,就差明说一声“是啊”。 已经做好回怼准备的宴离一下子僵住了嘴角。他转移目标看向一直隐隐和自己敌对的正君:也很反常,似乎……一下子没啥敌意了,反倒还有点躲自己视线? 宴离没想明白这俩这么大转变的原因,勾起了十足好奇心。 都是熟人也不需要多客套寒暄,林星野也一贯不是个爱摆主人架子装腔的,黎初晗又被自己的别扭劲困扰,话都少了很多,众人便又都随意坐了回去。 林星野自然的给黎初晗拉出椅子,示意对方也入座,而后也没有喊跟着的郁里,自己亲自上手给黎初晗布起了碗碟之类,他要够东西就免不了有探身靠近黎初晗的时候,往日也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这会儿却只要他一动就能惹黎初晗一阵局促脸热,几次过后对方直接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林星野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也不说穿,只管噙着笑意偷偷欣赏。 坐在黎初晗隔壁的宴离似有所感这两人之间不一样的气氛流淌,有意无意去看林星野额间,忽然想通了什么,甚感意外:“我先前怕是说错了,小主子还得继续努力啊……”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内涵,林星野瞬间收了和气,面无表情:“闭嘴。” 宴离也不生气,顾自乐上了。 坐在两人中间的黎初晗此时内心真情实感地反驳:够了啊,你的小主子真不需要再努力了! 一旁李柠荔捂着被文殊忆包了一头的纱布,对宴离的勇气猛点头表示赞许。他和文殊忆也才刚到不久,没来得及多聊上几句,看对方敢屡屡把玩笑开到林星野身上,也不知是个什么狠角色,这会儿是真有心好好认识一下:“在下李柠荔,还未请教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我姓林……名字嘛,里头有个离字,跟那个宴离是同一个离。” 黎初晗和林星野同时莫名其妙地看了宴离一眼,但对方顾自淡定继续,“所以你可以叫我……” “离哥儿。”黎初晗立刻总结到。 他一时冲动做了后劲太足的事儿,以至于如今身边的林星野随意一个眼神动作都能轻易让他脸红心跳,本来心里羞虚,一直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这会儿看有机会埋汰宴离,又忍不住冒头了。 宴离果然被黎初晗一句话狠狠噎住,没好气地瞪了黎初晗一眼,倒没再反驳。 “你是哥儿?”李柠荔诧异到,视线触及那半截银面具,又听对方刻意提宴离,马上就明白过来,他看看自家一样带了面具、如今安静乖巧得过分的殊忆,忽然就觉自己的一惊一乍索然无味——这怕又是一个可怜人! 没想到林府对于暗哥儿居然如此包容?!收留了不止殊忆一个…… 李柠荔对着今日不明原因特别春风和煦的林星野肃然起敬。 -- 外头严管家看一应准备都妥当了,过来请林星野几人前去祭祖叩拜:“老太君嘱咐了村里祭祀一切有他,让两位主子不必来回跑了。” 黎初晗两人早知易阿翁性子,这会儿一脸毫无意外的应下。 林星野跟李柠荔和文殊忆道了声“先失陪”,领着全府上上下下几十号人满满当当排开在东院小花园的供台前。 宴离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去了,自觉排在黎初晗身后。 黎初晗特意回身看了他一眼,不知想些什么,略诡异地笑了笑。 宴离不自然地小声辩解:“我怎么说也算是小主子的表哥,站在这名正言顺!” “表姊兄。”黎初晗毫不留情。 “我们不一样!才不用哥儿这一套!” 怕他俩又吵起来,林星野回身警告似的看了宴离一眼。 宴离一脸憋屈地住了嘴。 后面肃立的下人们往日仅是悄悄揣测,如今是正大光明地偷听偷看这两位“后院主子”相处,最后得出结论:他们爷好像还是更偏宠正君。 祭拜主要流程不过是惯例的焚香祝祷、三跪九叩,很快就能完成,一众人散开了便回各自的席位开席。 大进的冬至主吃,因而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活动,就专注菜色。 主桌上伤的伤、孕的孕,因而开席前黎初晗就做主直接划掉了酒这一项,改配了点鲜榨果汁、奶类的饮品,一干年轻人预备吃起养生餐。 第130章 就当他还活着吧 既是过冬至,这上的第一道菜自然是十二馅儿多彩汤圆;顾及到府里南北方人都有,也同时备了饺子。 后面便都是热菜了。 大厨房特意来了个小厮在那唱菜名:“龙井虾仁、水晶肴蹄、清炖蟹粉狮子头、黄泥煨鸡、盐水鸭、金香饼、七星丸、罗汉斋、五香酱肉、菊花鲈鱼球……” 这里头许多菜谱都出自黎初晗之手,除了他自己和林星野,其余人都不熟悉,有些光听名字也听不出来是啥,文殊忆就巴巴地盼一道尝一回,乐此不疲。 “今年这冬至倒是很有意思,我还是第一回吃上朋友的团圆宴~”经此一遭,李柠荔似有颇多感叹,人都稳重了些,话也没以往多,更多时候都在往文殊忆碗里夹菜,“殊忆你如今得多吃点。” 文殊忆安静地点点头。邻座的殷诺看他只要桌面上有的,什么都能吃下去,居然有点羡慕,对着宴离用眼神提问:为什么同样有孕,文公子不会吐的? 宴离:“……”谁知道呢!!!他暗暗磨了磨牙,只当没看见,又愤愤不平地故意戳了戳殷诺夹过来的素菜。 林星野:“往后得空大可随时来聚,正好热闹些。” 李柠荔自然乐意,他自觉不算重口腹之欲,但也不会放过这么好机会蹭林府大厨的好手艺——外头可再没有哪家能比得上! 身旁的人一直没怎么动手吃东西,林星野夹了筷子盐酥鸡柳放进黎初晗碗里,低声问道:“是有哪里不适吗?怎么不多吃点?” “我没事……”黎初晗努力稳住酸软无力的手腕试着拿筷子夹起——“吧嗒”掉回碗里……他默默深吸口气,自己在那里尴尬至极,可以预见肯定会再出现这种情况,赶紧装得一派淡定地换个手拿起勺子舀。 以为没人注意到,谁料文殊忆说了今晚第一句话:“晗哥儿你手怎么了?” “!!!”黎初晗疯狂压制即将泛红的脸色,恨不得时光倒流,他好来得及塞住某人的嘴:“不小心扭了下,没事!”” 一桌子人多多少少特意看了他几眼,心里怎么想不晓得,幸好嘴上并没揪着多问,只除了宴离,脸上那意味深长过于显眼。 林星野又想笑,又万分怜惜。怕真惹恼了今日辛苦良久的夫郎,特意小声询问:“要我喂你吃吗?这里几人都熟悉,不会介意的。” 黎初晗连连拒绝,含羞带怒地瞪回去,压着声音奶凶道:“我自己能行,吃你自己的去吧!” 他丢不起这人,立即坚决地攥紧勺子——下次再不能……不对!能不能不要有下次了!!! 好似炸了毛的小狸奴,分外可爱,林星野想到,只管安抚就成了。 宴离吃不了多少东西,就看着桌上这两对撒糖管饱。间或看看身边吃饭都一脸认真执着的殷诺,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也不能全然算个孤家寡人嘛,这不还有根木头陪着?! 外头开始陆续响起了爆竹声,能辨出有自家府里的、隔壁府里的,还有更远处人家的……这是活着的人在惦记死去的人制造出的动静,喧嚣但真实,让宴离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确实还活在人间。 见宴离又迟迟不动筷子,殷诺递过去一只有着艳丽的忍冬色的饺子,惯性地劝吃:“正君说这是掺了名叫火龙果的果肉做起的面皮,离主子吃一个罢,往后日子定然越来越红火。” 宴离接了,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一口塞进嘴里:好好活着好像也没有这么难受。 这一顿饭,宴离破天荒的一点反胃都没出现。 -- 快到月上中天之时,欢闹了半晚的人大都睡实了。黎初晗和林星野趁这时候悄悄过来宴离跟前借殷诺,说是要去城东赶马。 为了有马车坐,宴离大方了一回。只是他没料到自己会因为殷诺一走,就再无一点睡意,直愣愣盯着床对面空着的锦榻看了很久,心里只越来越烦躁,顾自埋怨了一通小主子非得半夜去赶什么劳什子马,索性起来穿戴好出门夜游去了。 宴离游魂一样在自己院里晃荡了一会儿,又去李柠荔他们卧房前游了一圈——安静得很,没啥意思,便又一个人逛去了东院小花园。 这府宅于他,好似处处一如从前,又好似处处焕然一新。就如花园还是那个花园,但里头除了那几株有些年头的花树,余的花卉大都已是新花样,都换成了应季的、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依旧能争奇斗艳的主,为过节点缀的灯笼还未撤下,整个园子看起来热闹缤纷的,仿若庆春。 这大约就是换了主人的结果吧,主人不一样,围着他转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瞧瞧这满院子的生机! 宴离看得轻笑了一声,嘀咕道:“也算不得物是人非,如今的我好着呢。” 说着又慢慢往回走。 他未察觉到,巡护的护院也未察觉到,有个高大的人影潜在极隐秘的角落,看着花园里带着面具的身影几乎热泪盈眶:太像了……实在太像了……就当……他还活着吧……这回也算是全了他们未见上最后一面的执念。 见人离去,隐藏的人微动身影,月光轻巧落在那张英俊刚毅的脸上,目视一下子清晰了起来——正是黎初晗之前在荒山遇见过的萧澈。 萧澈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才勉强整理好心情,将往事重新埋回记忆深处。微微提一口气,飞身而起,足尖轻点院墙利落地翻出了院子。 等宴离感知到这点异样动静再急速返回,早已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在原地滞留了一会儿,心里警觉之余似有微动,无端想起来那个最终没能回来见他的人,心里一阵闷痛。 他没敢再深想,怕自己又想多了魔怔——这会儿可没有殷诺在,能一根筋劝到他招架不住反过来投降。又仔细检查了全府一遍,没再发现异样,看护院巡护也是一切照常,宴离便回了房没再出来。 第131章 套马的汉子 这时候的黎初晗和林星野两人正在城东郊外一个无主的密林深处。 “已经够数了,初晗……”林星野无奈地看着黎初晗还在从小世界掏马匹出来,“员外这位置最多只能有三辆二驾的马车,也就是说六匹就够了,再多就该越过县令去了……” “别急啊,咱们可以府里养六匹,庄上养六匹,各计各的,哈哈,总没人特意凑拢来数吧,咱们不要一起用就行了,实在不行我收回去就好,多训几匹有备无患嘛……哦,还可以送一匹给县令,这回得谢谢他的通融,也希望他往后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机灵鬼~”林星野决定纵容他,大不了有后果自己来担。 “你说谁小呢?!弟弟~你不能仗着自己是郎君,就无视你比我小很多这个事实……” “……你确定?”林星野唇角翘着,眼神却瞬间变化。 黎初晗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其中的“危险性”,即刻红了脸分外别扭:“我是说年龄……” “哦,我又没具体反驳什么……” 黎初晗脸皮撑不住了,胡乱扬了扬手:“你怎么这么坏了,臭小子!你快给我正经去套马!” 林星野满脸笑容地继续忙活。 这些马都未经驯养,性子比较烈。林星野并不会驯马,也没那么多时间给他研究,都是来硬的。黎初晗放出来一匹,他强行拿缰绳套一匹,再安抚似的喂颗糖,最后居然也还算顺利,全都没跑掉。 将十几根缰绳再拿另一长绳串成前后列队的一串。林星野招呼黎初晗在前面走,不许他太靠近马匹,以免被误伤,而后自己牵着头马跟上。 没多久,等在密林外的殷诺就见他们爷牵了一长串的马出来,那些马匹匹膘肥体壮, 皮毛铮亮,四蹄稳固,一看就都是上品,比之官府的战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殷诺大概也在林府的“奢侈”里浸麻木了,一下子看到这么十几匹“豪车”,面上居然也能做到镇定对待。 只是他不理解明明爷自己就能轻松地牵动那么多,还非得要他来干什么?赶骡车? 黎初晗看殷诺那表情都能猜出对方的疑惑,故而直白道:“就是要让你参与一下。当然主要得教下我们怎么驾车。至于这些马,别看他们现下在星野手里这么乖,事实上都烈得很,不驯过没法用的。” 殷诺:“……”又有种主子们要把他带沟里的感觉。 这里离他们的农庄不远,几人自然先去那边。 他们买下的这个农庄是城东最大的一个,上百亩水田旱地带几个小山丘,外加一个不比县里宅子小的住宅区,总面积有两百多亩,拢共下来花了不止万两白银,一度直接让林员外挤进了绥宁县头列地主的排行里。 有这么个农庄掩护,基本可以掩盖掉府里的食粮用度来源,所以这也算是必须购入的项目。 这会儿已经子时末,到农庄时,黎初晗这种熬不起夜的,已经在骡车里睡过一觉。 几人停在农庄门口,几回敲门,等了良久都没人应声。 “都睡太熟了?”黎初晗打了个哈欠想当然道。 这个点一般人确实是好梦正酣之时,但若是轮值护卫就另说了。如今既没见着人应门,林星野明白定然是这些人懈怠了。 也是他们刚接手这庄子,林星野自己都还一趟没来过,这些人没经过整顿,定然皮痒。他微垂了下眼睫,心里有数。 将头马缰绳栓在门口石柱上,林星野回过来对黎初晗轻声道:“在车里等下,我去去就来。” 完了又扬声喊殷诺:“照顾好你正君,我先进去一趟。” 说着还不待殷诺答应,便身影一晃,黎初晗只看到墙头有残影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人就已经在农庄里面了。 他差点一声“哇靠”蹦出口,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种天下第一高手居然就在身边的磅礴震撼——但凡星野还在跟前,他一定表演个充满崇拜的星星眼给他看! 殷诺已经愣成了柱子。 进了农庄的林星野并没多想自己夫郎在外面什么感想,抓紧时间寻找护卫住的房间。 “谁?!”“雁北行?” 林星野开了其中一扇门,单手截住迎面刺来的长枪,与门内的人几乎同时出声。 “警觉性也不算差……” “阁下哪位?为何擅闯我们林府农庄?!” 油灯立刻亮了起来,两人面容自黑暗里显现,互相吃了一惊。 “您是……主子爷?!小的雁北行见过爷!”不能怪雁北行这么容易认出来对方,实在是管家给他们的描述太贴切:高大挺拔、面容俊美、肤色白皙、年纪尚轻,惯常爱束高马尾——能长成这样的实在不多!而眼前人明显每一条都能精准对上。 林星野没有即刻回应,随手松了长枪,看着对方的容貌凝起了眉。倒不是说他嫌对方长得怎样,相反,对方五官端正略显秀气,但是……额头上那一大片肤色有种突兀的深色,四周还有一圈不规则、不平整的疤痕,若要形容,大概就好比拿别的皮在原有皮肤上打了个补丁的感觉……思及此,林星野特意多看了几眼,越看越像覆了块人.皮上去,心头升起点不适。 他自己就是暗哥儿,自然对相关之事分外敏感,见对方的痕迹明显像是掩盖花印,林星野心里起了十二分怀疑。 雁北行似乎也注意到了林星野的视线,略微僵硬地解释了几句:“小的…这是意外烫伤,是个游方郎中给治的……治的太粗糙了点,留的疤可能有点恐怖,冲撞到爷了……”雁北行说是这么说,但看对方如此好样貌,居然有点担心这位爷不能接受自己这形象,难免心里嘀咕:又不是选近侍,总不至于护卫也得挑个样子吧…… 林星野没应声,下一刻措不及防地出手袭击。 雁北行惊都来不及,本能地防御。不想对方接连追击,紧咬着不放,且招招狠辣,逼得他不得不还手自保。 第132章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这么多年经验积累,林星野对常人的速度力量已经有个清晰的概念。这会儿他每一回合输出的力量都控制的很好,循序渐进,不知不觉就过了正常人阈值许多,而雁北行此刻仿佛是被温水煮的青蛙,居然没发现,依旧专心抵抗着。 又来回过了好几招,雁北行才察觉出不对。待一道凌厉的掌风再袭面门,他勉强躲开,半真半假的投降:“爷饶命!小的哪里做错了还请爷明示!” 林星野趁机停手,并未解释他的突袭:“去开正门,再集合所有护卫。” 雁北行只当对方是考验他这个新上任护卫头领,也不拖沓,即刻引着人出去。 不想他们还没到正门,就听到了凌乱的马匹嘶叫声,林星野心里一紧,顾不上身后人的惊讶,直接飞奔过去。 一溜马匹不知怎么回事,同时变得不安分起来,胡乱喷气、蹬踏、摇头晃脑,还有差点挣脱束缚的,殷诺来回几趟才及时栓紧了那些松脱的马缰绳,还得时刻顾着黎初晗安危,颇有点疲于奔命的样子。 而门口一个面有络腮胡子的瘦高汉子正悠哉抱着手臂,出口张狂:“……老子最看不上的就是你们这种娇滴滴的哥儿!正君又怎样?还不是攀附着汉子过活?! 却偏偏打不得骂不得自觉高贵得很!成天一点儿头疼脑热就觉得要死要活,吼上一句就能哭哭啼啼天塌了似的,只会无理取闹、青红皂白皆不分……不就多等了一会儿呢嘛?!老子也是人,出个恭耗久了点咋了?……” 此时坐在车前室的黎初晗只觉又好气又好笑!虽然他确实长得不够刚硬,但不代表他能接受这造谣一般的说辞,听不下去了,直接撒气一样甩了把四角星镖过去:“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能跟娇滴滴搭上关系?” 可惜他准头虽不错,无奈力量真的太弱,对方随意一截就打飞了,还附带一声嘲笑:“这不两只都看见了?!” 自从有林星野周密的保护,黎初晗已经好久没碰上这么让他气结的时候了,偏偏他对自身天残一般的力弱毫无办法。他曾经也不是没疯狂健过身,却完全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提升,不得已从此彻底放弃了自己。 好在他这人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念头流转间,已经平静下来。念及对面虽然看着脑子有点坑,但怎么也算自己府里人,他也没打算真敌对上,索性将手里的连弩、激光炫目枪之类扔回车厢,原地摆烂:爱笑就笑去吧! 多大点事!又不是星野要抛弃他! 黎初晗没再较真,殷诺却不可能眼看着这种目无尊卑的混人胡乱给他敬重的正君按脏名,手里快速拴好马,就径自上前去,想给正君出口气。 但还没走至人跟前,余光瞥见有个人影在急速靠近,殷诺忽然就很干脆地返回了自家正君身边守着。 络腮胡汉子丝毫没察觉到危险,还觉得这近卫像个怂包,越发高亢:“没话说了吧?!老子又不瞎!就冲你这模样都不能叫娇贵什么样的才能算……” 话没说完,人已经倒飞出去三丈远。 林星野二话不说又跟进一脚将人仰面踩实在地上,都能听见不知哪块骨头“嘎啦”一声,脚下的人直接“哇”一声吐出来一口鲜血,鼻孔里同时流出来点血迹。一阵剧烈的头晕上来,络腮胡汉子意识都有短暂的断片。好不容易缓过这阵头晕眼花,忍着剧痛想起身,却发现自身已经没有一点挣动的余地,不得已又躺平回去。不少马匹在他四周来回踢踏晃荡,似乎随时都要踩踏到自己身上,络腮胡汉子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瞬间眼里布满惊恐怨怒:“你——!” “眼睛是不瞎,但心瞎!”林星野居高临下地冷笑一声,随即沉了脸色,“知不知道别的我都可以酌情原谅几分,只除了敢对正君有丝毫不敬怠慢!自己找死莫怨别人!” 明明该是深邃浩瀚、温柔流淌的一双星眸,仰面躺着被压制的人却只能觉出浓重的戾气——居然真的带着杀意! 络腮胡汉子慌乱了一刻,求助般地望向一边伫立观望的人。 一路紧跟林星野过来的雁北行此刻面色复杂,似有惊痛又有舒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跪地求情:“求爷饶淳于一命!他确实性子急躁直莽,惯不会讲话,言词总有粗鄙偏颇,但根底不坏,且会点医术,算是个顶用的人,还请爷念他初犯饶过他这一回!” 雁北行是诚心在求情,淳于却看不得雁北行对着别人露出几分臣服卑微:“北行!你别求他!你哪里需要求他!?什么爷啊!?居然就为说了几句他家哥儿就对我一个郎中下死手?!”他情绪太过激动,一口气没顺好把自己呛着了,忍不住咳了几声,嘴角瞬间又有血丝挂下来。咳嗽牵动伤处加剧疼痛,便是满布胡须也能看出此刻他脸色变差了许多。 “你闭嘴!”雁北行似是恨铁不成钢,熟知淳于什么性子,故意把话说得直白得不能再直白,“我打不过咱们爷,你明白了?!所以你最好安分点,往后自然有人能收拾你!” “啊?!——……”刚刚还一副混不吝架势的汉子忽然突兀地换了个画风,不敢置信地看着上面明明看起来白皙修俊到都不像惯于舞刀弄枪的人,满脸尴尬,再不见之前的刺头样。 林星野依旧冷着脸色没有松脚,只是听过他们话语往来,眼里的戾气褪去了一点。 倒是黎初晗,这会儿直接看笑了,下了车快步走到淳于跟前,眉眼弯弯:“原来是只惯爱狐假虎威的‘纸老虎’~” 一句话让躺着的人直接涨红了脸,这会儿淳于只恨自己胡子不够厚实不够多,盖不住脸上那蒸腾的热意。 “怎么?这是特意上演一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给我们看?”黎初晗还是记着这人刚刚的难听话,实在没忍住多还回去几句——正好别浪费了他家星野特意给他撑腰! 第133章 处罚 “你才猴子!”淳于气极了,边说还就着能动的四肢舞了舞,疼都顾不上,“你好好一个小哥儿怎么说话呢?!” 雁北行只想捂住眼睛,拒绝面对现实。 连林星野都撑不住,直接被逗得绷不住严肃的脸色,便顺势松了钳制,一点不怜惜地丢还给雁北行:“去叫人先把马匹都牵进去,而后集合。” “爷,那些马好像出了点问题。”殷诺之前看正君有爷护着,便分心看马去了,这会儿看爷已经放开这羞辱正君的人,赶紧把另一条罪状呈报上去,“就是淳于出来后,它们就变得焦躁不定,感觉像中了什么药……” 殷诺听得很清楚,这淳于说他是个郎中,现下就非常怀疑对方故意下药。 听到这话,林星野又凝起了脸色复看向淳于。 不料雁北行脸色比林星野都难看:“你疯了?!连马匹都敢下手!?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其实想吼一句你的底线纪律呢?!可是有些话不能说。 淳于倒意外的坦诚,明显是副不大在意的样子:“不是什么严重东西,就洒了一点点容易让它们兴奋的药粉而已……一会儿就过药效了……之后不会有任何不好影响的……”但盯着他的几道视线实在是严厉,他越说越小声,眼神开始躲避,到最后再不敢和谁对视。 黎初晗转身从车厢里拿出一根长鞭递给林星野:“我看这人就是欠修理。” 林星野接了长鞭不置可否,语调冰凉:“十鞭。” 淳于听后显出几分硬气,居然真想扛下鞭刑:“十鞭就十鞭,我就是看不惯想逗逗他们而已,既然敢作自然敢当!” 话音刚落,一鞭子已经到了背上,那力道之强,简直超出淳于预料太多太多了! 编织着金属的鞭子直接裂穿了那么多层带絮的厚冬衣,再往里居然还能有皮开肉绽、深可见骨的力量! 淳于的背部瞬间出现一个长达半臂的伤口,鲜血淋漓,狰狞恐怖。 只这么一鞭,本就觉得自己断了肋骨、疑似脾胃出血的人就撑不住了,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苍白着唇色,一个踉跄,堪堪倒下。 后面还剩了九鞭之多,但淳于明显承受不起了。 这下连雁北行眼里都有了惊慌,但他明显冷静机智许多,赶紧主动请罚:“一切皆是小的管教不力所致!请主子责罚小的,饶过淳于一命……” 边说着已经用自己身体挡住了淳于,第二鞭自然就落到了他身上。然而即便林星野已经刻意又收了点劲儿,这一鞭依然见了血。 “不要!不能再打北行!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北行你别掺和!再来!我扛得住!”说着淳于还绵软无力地推了一把雁北行,主动把自己暴露出来,却又被雁北行强硬地护回去:“请主子责罚小的!” 林星野并不在意这俩怎么上演互帮互爱,他反倒被提示想到了别的,突然将鞭子递给黎初晗:“要不初晗来动手吧?!既是对正君不敬,自是该正君亲自处罚。” “???” 黎初晗接是接了,但不明白星野怎么会觉得他能使这玩意儿?他很怀疑他最终只会招呼到自己身上好不好? 事实证明是他多虑了,林星野递了鞭子便绕到他身后将人环住,然后直接手把手:“试试?” 黎初晗:“……” 他没来由的脸红了,身子明显的紧绷僵直。 半搂着人的林星野自然很容易察觉到怀里人变化,轻笑了一声,低低在他耳边解释:“你看到了他们这伤,咱们也不是真要让人丢命,但规矩不能让,该罚必须罚。只是我若再刻意打轻了放水太明显,往后也不容易管教人。这里也就你力气最小,只能辛苦你来了……这回我真没别的意思,初晗。” 结果就是林星野解释得越清楚,黎初晗就越别扭越羞耻——对方没想,就是他自己想多了咯!!! 好在有那句“这里你力气最小”刺激着他,于是发了狠甩出去一鞭——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有轻微帮着调整,但多数还是自己的力量。 黎初晗特意停下看了一眼自己下手的效果:“……”——挺好,衣裳都没破两层。 如法炮制,最后黎初晗八鞭下来还比不过林星野第二鞭的威力,又是分散在两人身上的,基本就只糟蹋了衣服,不痛不痒。 算了,黎初晗想到,幸好自己现在是个“柔弱”的哥儿身份,不算丢大脸。 “我们正君还是太温柔了。”林星野微挑了挑眉,勾着唇角煞有其事的总结,听得黎初晗无奈地撇了撇嘴。 吩咐雁北行赶紧带人下去处理伤势,再回过来的林星野眼眸里好似还有没褪干净的笑意,黎初晗坚决当做没看见。 雁北行性子还算通透,已经有所察觉这两位新主子的用意,一时有些感慨。但他更操心淳于会失血过多,便没说什么就利落背起人走了。 他们这一阵动静不小,余的护卫有几个已被惊扰起来,有两人远远聚在角落里偷瞧,这会儿正好被路过眼尖的雁北行指使去喊人赶马。 林星野吩咐殷诺留下跟护卫们交接安排,自己先带着黎初晗进了骡车。 殷诺应下便顾自去了一边。 车厢里,一歇下来黎初晗又控制不住地犯困,忍不住小小打个哈欠。 林星野一边给人轻轻按揉着使过了劲的手腕,一边温声道:“等我把车赶进去停好,你睡会儿?” “好。”困是真的很困,但黎初晗这会儿更想看林星野这个新手司机驾车,遂抽手掀开厢帘一骨碌坐到车前室副位上,满脸期待地催促道:“那快走吧~” 林星野莞尔。 骡子性情温和,故而不难赶,林星野身手又灵活,熟记了殷诺交代的要点,起步行车,一切顺利! 农庄的住宅不比县里的宅子精细雅致,都是奔着实用来的。 进了朝南的大门便是一大片铺了平整石头的空旷场地,平日多是用来晾晒粮食用,因而称之为晒粮场。广阔的晒粮场左右尽头十几间屋子就是护卫居所。左侧屋子后面紧邻着的是一片巨大的种植地,牲畜家禽皆围绕这一圈有序安置,中间可以用作小跑马场。围绕这一片地一圈几十间屋子是放置工具农产之类以及给劳作之人住宿用的,林溪村犯事的人便就安置在此处。 径直过了晒粮场是个花草树木假山池水齐全的大花坛,是农庄里唯一装饰用的地方,黎初晗猜测大概又是大进人对住宅的风水观念所致。绕过此处,后面一字排开了五六套一进的四合院,如今皆空着,两人便随意选了看着最僻静的一处,正好是最右边的那个院子。 林星野稳稳地将车赶进去停好。 “可以啊,星野~你这就出师了啊~” 被夸奖的人勾着唇角并不推托,甚至有点故意不掩饰地小骄傲:“又不是什么难事~等我熟悉下马车,往后我自己都能载你出门了。” 黎初晗开心地一把搂住人:“你怎么就这么能干!不过我也应该学一下,驾照还是要有的,回头你教我~” 林星野欣然应下,回抱住人不放。 这里的院子都完全没有收拾过,是以两人也没想着去屋里住,干脆直接宿在车里。反正车厢够宽大,里头又本来就铺好了床。 这天气宿在这种地方正常来说应该挺冷的,好在黎初晗有无数保暖神器,甚至这会儿直接拿个充电宝接了个小块的usb电热毯,然后和衣躺了进去。林星野帮他把厚被子掖好,又将披风盖在上面,还伸手试了下被里的温度,暖融融的,这才放心。 “剩下的我来就好,你快睡吧。”他说着自己也靠躺了过去,黎初晗睡眼迷蒙地给扯了一角被子给他盖上,两人几乎贴着脸安静依偎着。忽然林星野用指腹轻触了下黎初晗的黑眼圈,忍不住又去亲了亲:这东西出现在初晗玉白的肤质上真的刺眼。 困得眼睛都要闭上的黎初晗还特意回亲过去,忍不住又念叨:“你也要睡下,再有什么留到明天好了,别又搞得通宵,哪怕能多睡一个时辰也好的……” “好。”嘴上说着好的人,却被一个回亲撩动,近乎“凶狠”地“侵略”了一通,才心满意足地真放人睡去。 -- 雁北行带着人回房第一时间给人敷了止血药。又在淳于指导下细细探了肋骨,好在没有明显的变形,但淳于断定确实有裂口,如此他之后百天内怕是再不能有大动作了。 伤药倒是有现成的,只是淳于后背的裂伤过大,不得已只能任由雁北行拿绷带一通五花大绑,淳于只觉自己整个上身都被绷带给占领了,衣服套上去都觉小了一号,有点怀疑雁北行是不是变相撒气呢? 硬伤好办,最麻烦的还是内伤。医者不自医,淳于顶着不太清醒的脑子,估摸着给自己开了几味药,心想好在北行和自己一起久了,抓药熬药不在话下。 第134章 该找家好混一点的 雁北行心里十分担忧这人伤势,自然紧着时间将药熬煮起来。 他以为淳于伤成这样,恐怕要昏迷了,不想试了几回没找着合适躺法的淳于还有力气在那里抱怨:“老子睡觉都不好睡了!他阿么的!等着!什么爷啊?!等老子脱身那天走着瞧!还有你这新袄子啊北行,可惜就穿了那么两日,全给废了!” 说着淳于摸上了雁北行后背裂口露出的一点瓷白肌肤——那里也有长长一条血口子,只不过比自己的状况好多了,浅层的皮外伤而已:“我给你上点药吧。” 雁北行身体有轻微的僵硬,而后又立即放松下来:“不碍事,别浪费了伤药。” “这怎么是浪费了?放心,回头实在没了老子去问那什么严管家要,棉袄也得去要来,不然老子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雁北行默默一个深呼吸,没有去反驳他。 大概嘴上爽快过了,淳于有了一会儿的消停,然而终究没能坚持多久:“为何咱们非得要卖身当下人啊,北行?主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 “你闭嘴!”看这人混成这样,这般话都能说出口,雁北行终于忍不下去了,“你是三岁幼童?!需要我来教你分个轻重?!” 淳于一下子止了话头:“这不是就只跟你说说嘛?……” 雁北行沉着脸不答话,把手上的小药炉扇得火都冒出药罐顶了。 淳于自觉没趣,投降一般地小声嚷嚷:“好了好了,你再加火药都要糊了。我知道隔墙有耳,我知道下人的身份好糊弄、易脱身……我都知道,以后再不说就是了……你别顾自生气不理我啊……” 雁北行哗啦啦倒药,而后端起碗“砰”一声几乎像是砸在人面前桌上,碗里的药差点全晃出来又尽数滑回去,话说得语气莫名:“喝你的药吧!” 淳于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怕烫、苦,端起随意吹吹就一口闷:“话说回来,咱们卖身也该找家好混一点的卖啊……” “这里还不好混?!绥宁县里找不出第二家的好混!如果没有你闯祸!只要做好了分内事,吃好喝好住好!主家都没有你不讲理!” “我……”淳于理亏,憋了半天找出来个理由,“可这家的当家汉子是真爷们……太不好对付了……” “这事儿确实意外,我们之前居然都没探到一点消息。”听到此,雁北行正了正脸色,不过转瞬又变了回去,“谁要你去对付主家了?!你管人家主家好不好对付?!我倒觉得正好适合你,有个人能制得住你,还免得你装个下人都装不像!还一照面就去埋汰人家夫郎,嘴上句句不好,我看你就是觉得人家长得太好,故意的……” “嘿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的,不过我就喜欢看你酸溜溜的~” “滚!”雁北行这回是真气到了,话出了口发现对方是个伤患“滚”不动,只能自己夺门而出,都想过以后干脆不管这家伙死活算了! 就这么气吼吼地跑了出来,雁北行连背上破了好几处的衣裳都没想起来换,就径自冲去了马厩:“都动作利落点,几匹马就把你们难倒了?!安置好立刻去晒粮场集合!” 其余六个护卫已经齐聚在这里,本就在小声讨论这半夜突发的情况,这会子见他们头儿居然带着一背鞭打痕迹就过来不说,还是一副吃了爆竹似的脾气,顿时七嘴八舌问上了:“头儿!?怎么还有人能把你打成这样的?”“是头儿不反抗吧?!我都看到了!就会挥个鞭子头儿怎么可能制不住?!”“咱们这主家这么凶蛮不讲理的吗?!”“头儿你做什么要对主家这么容忍啊?!”“要不要咱们一起给你报仇?” 有的是担心,有的是疑心。 “淳于呢?”就在一众人叽叽喳喳关注雁北行时,之前偷看两人组其中一个名叫孙六的,忽然出声。 提起淳于,雁北行语气就更不好:“床上躺着呢!犯了大错活该被主子们罚了!” “躺着?都爬不起来了?!”孙六面色不太好看,“头儿为什么不帮帮他?你这么厉害,还是我们首领,总能救下他的吧?那主家两个瞧着都不像是能打的……” 雁北行:“……” 他该实话实说打不过,就此失了威望呢;还是说自己迂腐耿直,一定要让人遵守主家规矩,然后被这群刺头们以为自己不够为他们着想呢? 雁北行一时犹豫,却让孙六误会彻底:“头儿这么不好说明,不会是又跟淳于吵翻了,故意让他受这罪的吧?!不然你俩伤怎么差这么大?那往后咱们要是遇上,也是如此对待吗?大伙儿瞧瞧咱们这首领,怕是只会倒帮着上头!我琢磨着我们一开始就得团结,给淳于讨个公道,表明咱们的态度!不然往后不得被上下联合欺负死?!是吗?!头儿?……我们都喊你一声头儿了,你总不能这么明张目胆地欺压咱们吧!?” 一席话说得人心动摇,特别是另一个也远远观看了鞭刑的,明明瞧见两个都挨打了,怎么淳于都爬不起来了,这头儿还这么精神抖擞的!?不会是真讨好了上头给放水了吧?! “淳于是明明白白冲撞了咱们正君,爷生气了才罚得狠,我们俩罪行不一样怎会一样的处罚、一样的伤势?”雁北行冷眼看着孙六挑拨离间,他行得正坐得端,解释、维护自己倒是坦荡,“若是上头不讲理,我自会想方设法帮你们,但若是你们明白犯错,我不认为再偏帮你们是好事……我有我的原则,你们悉听尊便。” 听不听的,他也不在意,横竖这群人就不是能靠说教摆平的,最终遇事还是得靠武力。 一众人听得心思各异,但是迫于雁北行武力值实在高出他们太多,明面上除了张张嘴也不敢真怎么样,几人都乖乖地集合在了晒粮场。 殷诺已经等在原地,见他们过来只淡淡寒暄了几句,便领着一行人去黎初晗两人休息的院里。 殷诺长得高大健壮,一双瑞凤眼又清正有神,眼皮上的疤痕更添了一股侠气,不暴露本性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个在外闯荡过的练家子,很是能震慑人心。是以这会儿一群刺头倒是没怎么反对,都乖乖噤声跟着走了。 一行人被领到跟前的时候,林星野已经坐在车前室等着了。 他一身穿着虽是劲装式样,但一眼过去便是就着车上挂的气死风灯与月色,都得见麟麟碎闪,织地纹样又皆是精细雅致调性,不免让人猜测其中价值恐不好估量;高束马尾的发冠也是银镶玉砌、纷繁华贵,不懂行的也能看出几分独具匠心——原是林星野并没换下冬至晚宴的打扮而已。 他虽长在乡野,举手投足却有种自骨子里散出的优雅稳重,此时又有一身华服加成,令他整个人都显现出一种难以忽略的低调贵气。 打一照面,除了雁北行,其余一行人都没见过林星野,这会儿只觉得这模样根本就是个细皮嫩肉的骄贵少爷! 特别是有那个伤疤汉子在一旁对比,虽然两人差不多身高,但体型上伤疤汉子明显魁梧壮硕了一圈!要他们说这位爷这种盘条靓顺的身段,好看是好看,但明显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中看不中用的!更不要说半夜出门还带个夫郎,这是离了温柔乡活不下去呢还是怎么滴?! 几个护卫已经明显的看不上眼,内里花花心思都活络了许多。但眼下有殷诺在,又有雁北行偏心不明,他们暂时也只敢偷偷摆点脸色,并没有做什么别的动作。 林星野简单扫视了一圈,便轻易发现了这情况。但他对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让人完全摸不透他心思。这会儿甚至还故意摆出了一脸无害的样子,温声吩咐殷诺照看好才睡下不久的正君,而后回过来把一众护卫客客气气地请出了院子。 这一通操作,率先把一众护卫忽悠瘸了眼。只有雁北行一路跟着,觉得背后有点凉嗖嗖的。 一行人又返回了晒粮场。 雁北行领着六人一字排开而立,林星野缓步过去端正站定在几人跟前。 “诸位来我府上也有几日了,各方面可都还适应?”林星野脸上带着客套的笑意,讲话依旧温和客气。若是黎初晗看到他此时的样子,必然又要笑骂他一句“德行”! 面前几个护卫不知为何皆没及时出声,都还在观望。 林星野也不在意,顾自温声继续:“前几日忙,一直不得空来见见,不想好不容易得了空半夜匆忙过来,竟是不得进门。林某知道几位都是来护卫府上安危的,自然不会刻意怠滞,如此定是府上待诸位有什么不如意之处了?如今林某既站在这,诸位不妨直说,林某必然洗耳恭听。毕竟大伙儿一起齐心努力,才能护好咱们林府家业是不是?” 这话说得有股隐隐地弱势窝囊味儿,面前几人已然明显被说松动,开始不住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已经跃跃欲试想提过分要求了。 第135章 扮猪吃老虎? 林星野依旧一副温和无害的样子——虽然他五官立体,但眉眼带上明显笑意的时候,人就看着很是纯净温柔,与冷下脸的时候大相径庭。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这是个好相与的主! 他就这么端立在那儿,看起来仿佛极有耐心又带着几分无奈地等着众人回应。 这场面下,依旧只有一个雁北行大觉不好:不怕主家单有脑子,更不怕主家单有武力值;怕就怕武力值爆表的主家,脑子也比谁都好使! ——淳于好像没说错,他不该被“糖衣炮弹”迷惑,这挑的主家确实不好混! 不知为何,雁北行明知之后遭殃的定是那帮刺头,但自己就是控制不住的内心忐忑…… “我觉得我们伙食需要再多点荤腥!”终于有人忍不住冒头了。 “哦?应该没有克扣你们每日一顿肉食吧?”这条件,林星野倒觉得还没有太离谱。按他家初晗的观念,体力动用得越多消耗越大,护卫这职位本来一日两顿荤食都不为过。但放眼县里,日日有肉吃已是冒尖了,再加倍露富,只怕难填人心贪婪,免不了太被惦记招来更多无妄之灾,是以最终还是决定适当限制。 这会儿有人提出来,林星野倒觉得也不是不可以适当活动一下规矩。 那人应得也坦然:“没有。”想必也清楚作为下人,这里的生活水准已经算得上等了。 “既如此……吃穿用度之类自然都是我们正君规划好的,林某便是身为当家也不好胡乱违改……”林星野说话喘了口大气,面前几人瞬间心里的鄙视又多了几分:居然还如此惧内! 雁北行:“……”打死他都不信,这位爷有这么懦弱! 气喘够了,林星野也观察够了,才悠然继续道:“不过倒是可以立个奖赏,每次谁事儿办得漂亮了,或者有什么出挑的贡献,可以额外再领一份吃食,至于具体是什么,都可再商量。” 这说道的内容是挺吸引人,但他们怎么觉得自己被耍了?!一众护卫脸色有点难看,不肯相信他们居然被一个矜骄的少爷摆了一道! 脸上挂不住,各个一阵羞恼上来,再想不起后果、顾不得矜持:“我们房里取暖的碳块儿要加倍!”“床褥还要一份新的!”“月银再涨涨!”“武器要换新的!”…… 林星野好脾气地一一应着,不过都没再当场明确答复,只让雁北行跟着全部记下这些要求。 一众对钱财物品的要求里,忽然有个声音与众不同:“我想要个媳妇儿~爷半夜出行都有正君陪着,我等好生羡慕!也赏我个贴心的伴儿呗,往后……” 这话说的! 林星野一下子就想到了车里睡得香甜的人,心头融暖,忍不住绽开了笑意,脸上露出几分明亮耀眼。 说话的护卫忽然直愣愣盯住了面前矜贵优雅的汉子,眼里有不知名的东西闪过,未出口的话不知不觉变成了:“……也有美人陪……” 敏锐如林星野瞬间察觉到异样,即刻收敛了笑容。若不是看在对方整体气质还算清正,并不带多余露骨神色,他都有直接拎人出来收拾一顿的冲动了。 按理对方又不知自己是个暗哥儿——一个汉子总不能对另一个汉子想太多吧…… 心念来回,林星野偶尔也头疼自己的多心,但为防范于未然,他还是刻意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见林星野主动搭话,那人一脸欣喜:“小的袁祈!” 林星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记住了,往后离他远点。 袁祈还在那顾自开心和对方说上了话,旁边孙六已经黑起了脸:这个没用的!明显已经被面前那“小白脸”蛊惑,这么快就叛变了! 他自然不可能放弃他的打算,这会儿便刻意提起来淳于的事,装出一副正义大方来:“爷,其实我们别的都可以不要,最希望的还是想求主子爷还淳于一个公道!” 林星野心道:来了,上主菜了。 他端正了脸色,状似不解:“这话怎么说?淳于何时受冤屈了?” “敢问主子爷,今日淳于是犯了什么大错?如何要受这么严重的处罚?我们首领说他爬都爬不起来了!直接去了半条命!” 雁北行率先在内心喊冤:我没说……我只说了他在床上躺着!虽然也没差吧…… 偏偏孙六这会儿觉得自己沾着点正气,单凭自己妄加想象的内容就足够让他质问得理直气壮了。 而后他居然真的看见了面前这位爷好似被问得眼神闪了闪,言语间似是有些弱势心虚:“他冲撞了正君,自然该重罚……” 孙六顿时气焰暴涨:“就那么一会儿时间,还有殷近卫在,他一个武力末等的护卫能有多严重的冲撞?!我瞧着正君还挥得动鞭子也不像伤哪儿了,至于要罚得命都去了大半吗!?爷身为主家,我等不求你多仁慈,总该讲个理吧?!不然要咱们一群舍身护府的怎么心服?!” 到底立场不同,不管孙六是真心是假意为淳于讨公道,这后几句都得了几个护卫的真心认同,一时都有点拥护孙六之意——除了袁祈和好似游离在状况外的雁北行。 林星野状似生起了气,据理力争:“他身为下人话语间没有一句尊重正君,如此欺主还不够严重?!那是林某的夫郎,身为郎君我自然该尽全力维护!林某自问罚得很应当!” “也就是说,不过是口头言语上的不敬,主子爷就能判个如此不通人情、心狠手辣的惩罚?!还真不把咱们下人的命当命,我们定然不服!往后也别怪咱们学样回敬!”没两回合孙六便透露出了目的,且开始站立都没个正形,仗着自己武艺高强,摆起了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吊样。 其余几个虽然没有这么明张目胆的反心,神色上却也有不同程度地轻视、抵制。 “你——”林星野状似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事实上把面前各人的反应都在心里判定了一遍。 袁祈不知内情,看林星野被堵话很不忍心,打起了圆场:“其实爷这也只是作为一个爱护内人的郎君、做出的正常反应而已。你们想想要是反过来有人辱你妻室呢?这和打你脸有什么差别?作为汉子你能咽得下这口气?何况淳于还是个签了卖身契的家奴,却欺到了后院里,这……皆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咱们就……相互体谅吧?” “嘿!你小子也算让我见识到了!一个卖了身的下人,居然还有真心帮主家说话的?!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从哪个主子口里出来还差不多吧?!”孙六直接晃出了列队,一手叉腰一手虚指着袁祈,见对方脸上神色奇异,忽然露出点猥琐的笑意,“我看你是看上咱们这细皮嫩肉的主子爷了吧?汉子的脸面都不要了,这么着急是想爬床?你一个汉子又不能挣上个名分,这么殷勤做什么?啧啧……”说着孙六还带着不干不净的眼神看了林星野好几眼,却见对方此时居然还能保持巍然不动,面色都不曾有变。 反倒袁祈脸上一瞬间有明显地尴尬闪过,好在众人注意力已经转到林星野身上,没人多关注他。 孙六自视甚高,见林星野被这么当众羞辱还一句话没有,就认定对方是个胆小怕事之辈,越发口无遮拦,话语间直接暴露了缺德下流的本性:“其实都是汉子也无妨嘛,瞧这温吞的性子,袁祈你努力点,干脆反过来把他收了都行,说不定还有机会一并收了那天仙似的正君,享享齐人之福!——哦——你还没见过咱们这正君吧?!我也才远远看过这么一回,虽然看不甚清楚,但一对比,咱们这位爷都不一定够味儿了…” 竟然去扯上正君!雁北行心下大呼不好,想喝止孙六又觉已然多此一举。 果然即刻就见林星野冷下了脸。 在场的人都能清晰地感到他气势有变,但也没见他再有任何旁的动作,有些人心里难免觉得这位爷也就面上能唬唬人。 就当众人以为林星野又只能憋屈生闷气的时候,他居然开口了:“雁首领,将这人扣押起来!”话语间明显不复之前一分温和。 雁北行没有一丝犹豫地应下:“是。” 这倒让林星野特意看了他一眼。 袁祈也有些意外雁北行的干脆,其余几个护卫更是直接皱起了眉:他们这头儿怎么真像是主家彻头彻尾的走狗? 雁北行没在意一群人的审视,行动坦然,径自过去将人反手押住了。 孙六长得膀大腰圆,形貌粗犷,体型比瘦高秀气的雁北行大了不止一圈,但在雁北行手里他却依旧不得不屈服,敢反抗只会被压制得更狠。 使了个巧劲儿,雁北行将人押跪下。可孙六这种野心自负的怎么肯?!几次挣扎起来,逼得雁北行又不得不几次再让他跪下去。 第136章 花拳绣腿的威力 孙六也有些死磕的劲头,居然又一次挣扎着站得笔直,看得林星野都没了耐心,抬脚走至人跟前,看似轻轻地往人膝盖一踢。 本来心里很不舒服的几个护卫都快被他这“花拳绣腿”给整笑了,然而还没等真笑出来,孙六的惨叫声比他们早一步畅快:“啊——!” 好大一声,把几个护卫惊得一激灵。 还没等这边缓过来,他另一边膝盖骨也同样出现了剧痛,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啊!——”紧接着整个人就摔瘫在地,偏偏又是双膝遭受重重一磕,他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见状雁北行干脆地松了钳制,还状似嫌弃地来回拍了拍自己双手。 在场的都是习武之人,看到这情况,几乎都是顷刻间察觉到了不对劲,面上都露出明显的惊讶。 他们自然先怀疑林星野,却见对方脸色过于平静,见他们看他也只不紧不慢地走回原地站定,好似孙六的重伤根本不关他的事一般。 几人对他骄贵印象先入为主,不觉得这少爷似的人真有这么厉害,谁有能耐还能忍得下那些嘲笑,而不是抓紧时机嘚瑟回来?因而此时心里的怀疑又有些动摇,是以又齐齐看向了雁北行:难道是头儿暗中相助了? 雁北行:“……”我说真不是我,你们信吗? 一众人在猜疑不定,但孙六自己很清楚,就是这看起来一点不像练家子的“小白脸”,其实身怀绝技! 他不死心忍着剧痛又悄悄尝试站起来,依然失败——膝盖显然已经彻底坏了!他不会就此瘸了吧?! 一个练武的,肢体残疾是什么后果?!想到这个可能,孙六只觉晴天霹雳!瞬间又恨又怕,阴恻恻地盯着这会儿又变回八风不动的林星野,重新估量起这人的实力。 林星野直接无视这渗人的注视,对着雁北行道:“这人心思不干净,连话都说不正经,需得好好处置。依旧你来吧?” 说着还不等雁北行答,林星野又故意缓慢而清晰地对孙六说道:“还是说——我亲自动手?”他这么说的时候,嘴角甚至还微微勾着。旁的护卫看着暗道有点可笑,但孙六看着这笑意怎么看怎么背后生寒——明明该是一张俊美的脸,在他眼里却分明像是要吞噬人的妖物,还是那种慢慢悠悠蚕食人的,最后被蚕食的率先受不住,没能等到全被吞噬就能被自己的恐惧妄念给折磨疯…… 惊惧自四肢百骸升起,孙六不顾一切的嚷道:“不要你!头儿来!头儿来!……” 雁北行就不是个爱拖沓的,闻声就随手甩了一巴掌上去,他的力气自是不一般,五指印清晰的不得了。一巴掌后大概觉得掌嘴不够汉子气势,又改用了拳。没几下,孙六那张脸就成了调色盘,斑斓得很。 护卫里面有几个已经看不下去了,悄悄攥紧拳头,有种明显的隐忍待发。 好在雁北行很快又收了手——总不能就这么把人打晕了,他还想看看这位新主子爷要唱什么戏呢。 林星野也没反对,看起来意味不明地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其实他是想等等看孙六打算唱什么戏。 孙六这种性子,吃了这么大亏确实不可能真忍得下。只是估摸过这形势后,他已经明白凭自己再难翻身,便第一时间想着拖更多人下水。 “你们都看到了?!我就和淳于一样,不过嘴上说几句,他就又指使人下狠手!”孙六手一指林星野,恨声道,“我和淳于两人,两回了!足以证明咱们这主家根本就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所以你们也别妄想人家会给你们好日子过了!” 孙六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分不清是疼的还是怒的,又直着嗓子继续:“还有咱们这所谓头儿,更不用我多说,你们都有眼睛自己会看!明显这俩已经狼狈为奸!我孙六敢打包票,今儿你们要不能一回拆解了他们,往后就是时刻活在刀尖上的日子,迟早步我和淳于后尘!” 有人已经明显被说动。 不过重点不是在主家——那终归是对立关系,他们本就没那么大期待;触动更大的是发现雁北行居然真辜负了他们信任!几乎对主家言听计从地帮着主家折磨同是护卫的他们!一时几人都气愤不已,难以接受。 蠢蠢欲动的人心,就差一把火,孙六抓住机会点着:“都听着!我孙六既然已经被磋磨至此,今日便豁出去了助你们一回,不为别的,只求等你们过上好日子别忘了我的付出就成!” 说着还不等众人理解他话里意思,就猝不及防往雁北行身上扑倒过去,一把死死抱住了人。倒把没防备的雁北行吓了一跳,本能的拽打,孙六居然还真死不放手,也不知他哪里来那么大气劲儿,居然生生“抗住了”好几次雁北行的拖拽与拳头。 几个护卫霎时明白过来状况,趁机将疑似较弱的林星野围了。 自此林星野也不必藏了,勾了勾唇角,脸上显出一点从未有过的睥睨之色:“你们是打算一个个来,还是一起来?!” 这语气狂的!真不怕闪了舌头?! 几个护卫原本也没真想对主家下狠手,不过想借此机会谈判将雁北行从护卫队伍踢掉而已,最好的情况当然是直接再将之发卖,这样就再无可能在这种叛徒手底下讨生活了。 不想这疑似温吞懦弱的主家竟一下子变得如此自大狂妄,还主动挑衅!?那还客气什么?!几人蜂拥而上。 袁祈也参与了,他自然不是来打人的,只是想趁着水混,看能不能帮林星野一把。然而他万万没想到…… 场中那矜贵的人就只一个飞身旋扫,四个人就往四个方向飞了出去——这期间还能精准跳过自己! 衣摆泛着麟麟碎闪,自眼前飘起又落下。再定睛,那人已经又一派气定神闲地端立原地了。 袁祈目瞪口呆。 飞出去的四个摔得七荤八素,半天都爬不起来。 袁祈原地转着看了一圈,脑子不太通畅地想:这就结束了?!……他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漂亮的身手啊! 雁北行很不厚道地在这种时候大声补了一句:“忘了和你们说,我都不是咱们爷对手……” 孙六瞳孔猛得一震,青紫的脸都白了几分,越发死死抓着雁北行,气得雁北行又给了他几拳叫他安分点。 不知情的那几个瞬间脸色相当精彩。一个个自觉回顾自己所作所为,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绿、绿了泛紫、紫得发青,难堪的只想拿块豆腐一头撞死。 袁祈更是感受复杂,连人带表情僵在原地。 这场面,林星野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觉得雁北行这人有点意思,不由特意去看了对方一眼:“他怎么还挂在你身上?!”——以这人的身手,不应该啊。 雁北行脸都绿了,根本不好意思明说。 好在林星野稍一观察就发现了是孙六够贼,居然双手故意死死扯着人背后破口的里衣!只要雁北行敢来硬的,他也就敢趁机当众把人衣裳撕了!——雁北行自然抹不开脸面在这大冬天被迫袒’露一大片,顾虑重重之下,完全施展不开。 林星野很理解,且他短时间内就想到了这人十有八九还是个显了花印的暗哥儿,定然有过身孕,那便真是个哥儿了,确实不方便——孙六居然一不小心掐住了对方要穴! 他微叹口气,帮人将孙六给摘了下来——硬摘。 孙六眼睁睁看着那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更适合拿笔的手,就这么伸向雁北行后背。他到这时还不肯相信事实,直到感觉这双手快速一捏一拉,自己号称“铁掌”的双手就稀松酥烂地被扳开了——要死磕也行,定然处处关节都断个干净! 为什么会这样?! 这短短几个动作直接击碎了孙六的自傲自信,看向林星野的眼神愈加怀疑惧怒,衬着被雁北行揍得青紫满布的脸色,看起来狰狞阴森。 而被这种眼神凝视着的林星野,面上古井无波,为防这人作妖,他直接将孙六两胳膊都卸了彻底。 孙六像团烂泥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甚至在林星野碰上他时,忍不住开始浑身发抖。 将处理好的孙六随便一丢,林星野吩咐雁北行将其余依然晕头转向的四个都给拎回来排好队,见状袁祈赶紧自觉站了过去——因为一时着迷没跟风,他居然成了幸存者! 待林星野再往这一行人面前一站,即便他还是一如最初那个好似温和无害的样子,也够如今这群人心惊胆战了——这回换雁北行笑出了声。 林星野没兴趣浪费时间看他们笑话,事情了结,他就只想回去初晗身边,便直奔重点:“雁首领,不如你来数数这些人的罪行?” 雁北行一愣,指尖挠了挠脸颊,认真数起来:“挑拨是非、怙势凌弱、怂恿生事、以下犯上、妄图欺主造反……” 林星野表情淡淡:“又该如何处置?” “视情节严重程度,杖责后或戴罪名重新发卖,或直接处死!” 第137章 都是浮云 一席话再一次重击了本来妄想能爬到主家头上过爽快日子的几人,各个大冬天的冷汗直冒。 孙六更是狠狠打了个颤,总觉得“直接处死”那一句,对应的就是自己! 既然真逃不掉一死,他也犯不着藏着自己的怨恨,手脚皆动不了,那就只管用最复杂怨毒的目光盯着人,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好些脏污话。 林星野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缓步走至他跟前。孙六受到惊吓停滞了7一会儿,紧接着越发破口大骂:“乳臭未干的玩意儿!在老子面前耍什么威风!?回你阿么肚子里玩是正经!!有种就真把老子弄死,老子正好做鬼去缠你夫郎……” “再敢肖想正君,我直接废了你!”居然还想着沾他的初晗!林星野简直怒不可遏!毫不犹豫地抬起了脚。 以为自己已经受过极限惊吓什么都承受得起的孙六,又一次成功被吓崩! 哪里还能嘴欠?一时间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妄想用脱臼的双手赶紧去捂裆’部,发现行不通又立刻闭紧了眼睛,企图逃避现实。 隔了一会儿,感觉毫无动静,他以为对方只是单纯恐吓,才敢悄悄睁开一条缝——不想居然真看到眼前是只上好的靴底! 孙六圆壮的身体猛得一颤,几乎要晕厥似的又闭上了眼。 身上果然猛地受了一脚! 胸腹瞬间剧痛,他身体擦地滑行了长长一截才得以停下。死鱼一样在地上瘫了好一会儿后,众人居然看见有些许水渍从他裤子底下渗出…… “……!!!” 真差点要将人废了的林星野表情都快龟裂了:幸好没真脏了初晗特意给自己选的鞋! 他不由分说将这一堆烂摊子尽数丢给了雁北行,转身就走。 留雁北行满脸嫌弃地看着这场面,不住碎碎念:“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 林星野一路步履生风,很快回到了骡车前。 殷诺原本靠在车厢旁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及时睁眼行了礼:“爷,正君一直安睡着。”声音极轻,像是担心打扰到里面睡着的人。 林星野满意地点头,一样低声回应:“你先回去吧,出来太久,回头离哥儿该闹了。记得明日喊人过来带一半马匹回府里。” 闻言殷诺一僵,赶紧低下头垂了眼皮轻声应“是”,没再多停留,径自去了。 直到见了拢在暖被里温润清俊的睡颜,林星野才算把脑子里那辣眼睛的场面彻底清空。 在黎初晗跟前,他周身就仿佛换了气场,少了几分持重强势,多了几分轻松纯真,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柔软许多。 快速将外衣裤脱了,踢了靴子,滑进被窝将人搂进怀里全程一气呵成。虽然他身上难免沾染了外头夜里的寒气,但他一向气血充足、四肢融暖,倒不会把原本被窝里的人冰到。 黎初晗显然已经适应了对方,突然被搂住还会在睡梦里自主调整姿势。这么乖顺的反应,看得林星野忍不住嘴角上扬,又偷偷在人脸上胡乱触碰。 这会儿已是寅时,再过一个多时辰,天都要亮了。林星野也没真想闹得人睡不安生,很快就安静下来,不错眼地看着对方。他自己并没有多困,不过要是真不睡觉,晚点被初晗发现,那可就是了不得的事了!少不得挨一顿训,万一再惹恼了人……想到此处,他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黎初晗睁眼见到的便是近在咫尺的睡颜。多数时候林星野都起得比他早,很是难得见到对方依旧还在睡梦里。 昨晚夜熬得那么深,黎初晗自然不会想去吵醒他。自身被搂的紧,他也不敢先起身,甚至不敢有大动作——星野太警醒了! 百无聊赖中,淘气包黎初晗想过要不要给人脸上画个小乌龟什么的,但是看看这张脸,他又舍不得了。 拿指尖虚虚描摹着对方一双恰到好处的剑眉,黎初晗视线落在两扇鸦羽似的长睫上,看它们安静伏卧于白皙的皮肤,有种静谧美好,又有点勾人手痒,总想去挼一下。 眸光流转到了高挺直正的鼻梁:“都能滑滑梯了~”黎初晗不自觉小声嘀咕,眉眼弯起,视线又很快黏上了对方的唇——星野的唇形很周正,厚薄适中,是多一分少一分都没有那么完美的那种适中,“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描述的大抵就是如此吧,不论动、静皆是诱人。 往日他时常眼馋,但几乎不敢主动去招惹,如今反正已经这样了,自然没了顾虑,就…… 黎初晗忽的抬起点身子主动凑过去。 不料还没亲上,林星野已经睁开了眼睛,一片深邃浩瀚里还余有轻微的迷蒙:“什么梯?” 没想到这就把人闹醒了,黎初晗略微遗憾,又有点愧疚。看人醒了他又不好意思继续下去,微红了脸顺着话头道:“滑梯,我们那里一种小娃娃玩儿的东西。你再睡会儿吧?” 林星野好似还没有反应过来,轻微摇了摇头,将对方脑袋拢在自己胸前又闭上眼睛缓了会儿:“你喜欢玩这个?” “不是……”他实在抹不开脸明说是他看对方鼻梁犯了花痴想到的,便随口道,“我只是忽然想到我们那有些类似的东西,可以用来训练,庄子里地方大,倒是可以按一些给护卫们用。” 说得时候还无心,说出口了想想似乎是个好主意,他倒是起了点兴趣。 这种无关安危的事,林星野一向纵容的很,黎初晗要做,他就只管支持而后帮忙就是了。 估摸了下天色,林星野打算起身,被黎初晗一把按了回去:“你再睡会儿!今儿什么都不急,你再睡会儿!”怕林星野不同意,黎初晗手脚并用缠住对方,先发制人:“我也还困,你得陪我一起睡!” 因为熟悉黎初晗迂回表达的贴心,林星野分外心暖,顾自笑得明亮张扬,毫不意外把刚憋回了别样心思的黎初晗彻底给勾走了魂,终于还是主动贴上了那肖想已久的唇。 难得被“劫色”的林星野微咪了星眸:这还在车里呢…… 但,大清早的,还是初晗自己找的…… 不能怪他。 巳时左右,郁里郁添跟着府里赶马的人来了庄里。 两人都走到骡车跟前请示了,车厢里没再睡成觉的黎初晗才堪堪被放过。他赶紧拿镜子照了照自己红肿不已的唇,又扯了扯仓促理好的衣衫,气鼓鼓地瞪着罪魁祸首,死活不肯掀帘出去。 林星野很无辜,试图为自己申冤:“是初晗你先……” 话说到一半看着对方脸色自动消了音,没敢再继续,而后态度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弯:“我知道错了……”——好像确实不太节制了点。但是初晗真没想过吗?经过昨日,他哪还有能耐约束自己?!更何况还是对方主动招惹…… 其实他也没真做什么……吧?…… “知道错了,下回还敢是吗?!” 林星野微抿了下唇,眼神飘忽了一秒,居然真的没反驳。 少见星野这么无赖的时候,黎初晗又好气又好笑:“这两天好好修身养性吧你!” “正君好狠的心……”才说完一双星眸里就已全是哀怨,甚至有种泫然欲泣的错觉。 黎初晗明知他装可怜,却根本忽略不了:“好歹等肿消了……”说完他都想给自己糊一巴掌:居然没坚持过一秒! 可他能怎么办?!这是自己的人,自然要拼命宠的! 看着对方复又晶亮灿烂的双眸,黎初晗只觉自己迟早毫无底线…… 他也不再白费力气口头折腾了,横竖这些事上提什么要求,最后定然都是浮云,作不了数的! 按着黎初晗指导,林星野认真给人拿冷热毛巾交替敷了好一会儿,唇上的红肿看着才好了一些——其实他不介意初晗这么出去示人的,但他不敢说,小狸奴会真炸毛的~ 郁里两人已经在外面又请示了一遍,依旧是他们爷答的话:“先备洗漱用品和早饭吧。” 不过这回又多了一句:“备完你们先去收拾屋子好了。” 郁里只能带着又一脸莫名神色的郁添先行离开。 -- 昨夜有反心的人,除了孙六,其余的也都被雁北行按律杖责了。是以今日唯一一根健全的独苗苗袁祈,就成了照顾伤号的专职人员。 为了方便,一排人整齐地趴在一个炕上。袁祈明显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光为了个早饭就把自己忙得团团转,状况百出。便是躺着的那几个已经气焰都收敛了很多,也依旧忍不住吐槽他,气的袁祈一个个给拿馒头塞住了嘴:“再多一句,不给热水喝!” 好不容易那几个老实了点,角落里还有一个孙六。 孙六一直浑身阴冷,一语不发,衬着一脸青紫,往那一躺,尸体似的一动不动,看着就很渗人。他的裤子还是袁祈实在接受不了,天蒙亮去小马场逮了个犯事的林溪村村民来帮忙换的。但即便如此,到底是个四肢不能动弹的,最终依旧是照看起来最费事的那个。 袁祈多看他一眼都想骂人,甚至觉得还是自己也被打一顿一起躺上去更舒心! 第138章 你想过孩子吗? 自觉已经焦头烂额,偏偏雁北行又一脸愁容的过来说淳于发热太严重了,神志迷糊没法给自己开药,让再帮忙看着点,他要去请示主子们再去外面找个靠谱的大夫。袁祈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越发手忙脚乱。 雁北行过来这边的时候,林星野正在帮着搬动屋里的柜子,方便郁里几人将屋子彻底打扫干净。 见状他心里又有些触动:这人这么厉害,有些时候却意外的平易近人。 了解了雁北行的来意,林星野并没立刻表态,反倒看向了旁边唯一一个闲闲端立的正君。 雁北行一开始还不解,猛然想到不会是正君还没消气所以爷也不同意吧?!这位爷这么爱护夫郎,定然只顾着夫郎意愿了! 他开始绞尽脑汁想给淳于说好话,跟正君求求情。但他与淳于以往相处就从来没有互找优点的时候,这会儿支吾半天来来回回就还是昨晚那几句,也说不出别个像样的好来,属实太为难他了! 黎初晗已经知道对方很可能是个暗哥儿,加之昨夜看他俩表现本就让人觉得有些模糊暧昧, 他倒是很能理解对方这些举动。虽然他很讨厌淳于,倒不至于真看着出人命,这会儿没过多考虑便道:“你等下,我们马上过去看看。” 雁北行:“???” 林星野勾着唇角解释了一句:“你们正君会一些独家的辨定病症之法,让他先看看吧。大夫也叫人去找,只是定然没那么快来。” 这倒是真意外了!雁北行看着如此俊俏一个哥儿,怎么看都不……太……放……心——这不该是个深闺之中相夫教子的主儿吗? 但对方性格言语确实落落大方,没有一点脂粉气——雁北行在心里摇摆不定。 林星野喊了郁里让他把这事吩咐给今日府里来的人。 郁里刚应下,郁添便自发凑到林星野跟前道:“爷,我去吧,我脚程快些……”这么睁眼说瞎话,郁里听了无奈又好笑,硬是没去拆穿他。 好在林星野也不在意谁去,事情办好就行。郁添便扔了抹布悄悄看了林星野一眼快速跑出了门。 留原地的郁里原在心里悄悄叹气,而后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复又去打扫起来。 黎初晗看着这俩小哥儿模糊感觉到了点异样,但眼下有紧急事,也就没顾上。 高烧不退还是很危险的,黎初晗并不想耽误时间,对着林星野道:“之前那祖传——退烧药还在吗?” 听见这故意拉长的语调,林星野就忍不住微勾嘴角,配合的随意摸出一个小纸包递过去,眼里却有点担忧:雁北行和淳于显然都不是简单的人,这么逆天奇效的东西用到他们跟前,太不安全了…… 但他又根本不舍得像寻常汉子那样压制、干涉自己夫郎,逼着对方固步自封,他甚至很欣赏黎初晗专注做这些事时那种不一样的状态,故而也就什么都没说,默默陪着。 好在黎初晗也知道做防备:“我去兑个药。”再从骡车回来他手里拿了一小琉璃瓶橘色的液体,散着点柑橘的清香。 林星野:“?”怎么好像换了个口味? 黎初晗故作高深的笑笑:“真·退烧药。” 林星野略迟疑着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 雁北行自然不可能知道里面是啥,他只知道这琉璃瓶子如此剔透定然价值不菲,里面的东西八成不是什么次等货,但……他依旧不太放心。 可惜艺高一级也能压死人,有这么位主子爷镇着,对方又如此坚定的信任他夫郎,雁北行只能欲言又止地看着两位主子进了淳于房间。 袁祈刚巧不在,就淳于一个烧得满脸通红的躺着。 这会儿唇上都干白起皮了,喊他也没什么大反应,跟半昏迷似的。 黎初晗一见心道根本不需要估体温了,便直接问雁北行:“他多重啊?” “啊?”这是什么奇怪的诊断方法?生个病关身重什么事?!雁北行愈加狐疑,又实在担心淳于,几种情绪交织令他整个人都有点烦躁,言语间都没了刻意的做低伏小,“和我一般重吧!” 黎初晗:“……” “……我按常规的来吧。”反正是儿童退烧药,对应成人有个基础量的,不会比他这数学学渣换算过来的离谱。 正巧淳于就是个正常体型,黎初晗利索地拿了个茶杯倒了适量,递给雁北行。 “你若不放心,不妨先试一下。”林星野一直在观察雁北行,知道他严重不信任,这会儿适时出声。 闻言雁北行还真不客气,一口就全闷掉:“柑橘糖水?” 黎初晗:“……”是啊!好喝吗?!你倒是剩点儿啊!? 他默默的又倒了一次,暗自嘀咕幸好备的多:“是退热药!!!可不是什么糖水……做成糖水味儿是为了小娃娃也能喜欢,这样比较容易配合吃药……” “小娃娃也能吃?!……”本来有些焦躁的人忽然变脸似的换了副低落情绪,满目黯然,“小娃娃也能吃的?……有用?……” “自然有用,本来就适用小娃娃……” 雁北行忽的周身泛起沉郁。不过他并没消沉多久,感受了下短时间内自己没觉出哪里不适,居然就这么利落把药给淳于灌了下去。 见状黎初晗也松了口气:“剩下的等大夫来,我也不在行。但若是还有什么惊险情况出现,记得马上来找我。” 雁北行点了点头,但两人看他好似有点魂不守舍,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他们没打算多留,正准备离开。不料雁北行忽然喊住了黎初晗:“正君!……” 黎初晗转过身去,见雁北行盯着碗底剩的那点药水,眼神里皆是哀伤,配着一脸秀气,看起来就有几分凄楚。他踌躇良久,一句话似乎是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出口,“多小的娃娃都能吃吗?出生没多久的也能?……” 林星野若有所思地看着雁北行。但此时的雁北行显然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根本没在意旁人这么看他。 “额……这么小啊?最好不要吃这个吧,还有另一种更合适点的……当然我必须要说是药三分毒,小婴儿尤其说不准……”黎初晗说着说着消了音。 因为雁北行几乎要哭了:“说不准?……就是说还有机会?!有机会救回来的!!!……” 黎初晗沉默下来,和林星野对视一眼,心下是同一个猜测。 “你的孩子?”虽然是问句,但林星野面上是笃定的神色。 雁北行抹了吧眼泪,那动作豪气的,与他秀气的长相很是违和:“抱歉,让两位主子见笑了。我……本来有个孩子的……可惜夭折了……” “节哀……”黎初晗不是个多会安慰人的,只能干巴巴的这么说上一句。 林星野就更不会了,或者说他会不会根本是取决于对象是谁。就像这会儿,不但不安慰,反倒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雁北行也诧异对方会问这么不合时宜的问题,特意多看了他几眼,但林星野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 不过雁北行也没想遮掩,大概也是憋在心里太久无人可诉,眼下既然开了个头,他就很想都倒出来说说:“他若是还在,该有半岁了……不怕你们笑话,那孩子是意外来的……我与他生……母并无太多牵绊,算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说着雁北行不着痕迹地看了对面两人一眼,奇异的发现这俩居然神色不变,才又讲故事一般继续:“我听见他降生啼哭的时候,还以为从今以后真有亲人能陪我了……大概因为我是孤儿,对血亲总有执念,可能常人理解不了……总之,对这孩子我寄托了太多……然而……他出生当天就起了热度。我觉得我已经很小心、很努力地照顾了,他还是明明白白生了重病……能找的大夫都找了,都说孩子太小,根本没法治!我就只能看着他被高热折磨,眼睁睁看他几回痛苦地抽搐!才这么小的孩子啊!即便最后我狠心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求人开了猛药……最后……到底没能留下他……” “……” 如此新生稚嫩的孩子,好不容易来世上一趟,却只遭遇了病痛,惨然归去。 三人对着沉默了半天,黎初晗又挤出来两个字:“节哀……”感觉说啥都不合适。 林星野自觉性子淡漠,但这会儿也觉心痛怜惜,他自问若是遇上了这事的是他自己,可未必承受得起。 “你很坚强。”林星野忽然道。 雁北行惨然笑笑:“不过是活着而已。我活着,就还有人记着他来过……”至于那个狼心狗肺的,就不必算人了! 一句话让黎初晗差点哭出来,被林星野一把拢走:“那就继续好好活下去记着他。” 雁北行倚着门看着两人背影远去,良久缓缓点了点头。 回去路上,黎初晗难免想到他们自己,他侧头看看如今已经是妥妥小青年一枚的人:“你想过孩子吗?” “不要……除非你很想。” “啊?!” “我怕我护不过来……” “就因为这个?!” “嗯,就这一个原因。” “星野……你这样子心理压力太大了……” “嗯,改不了。” 黎初晗:“……那……不改了吧……我说不定并不会生呢……” 林星野忽然嘴角翘得老高:“那正好~我有你就够了。” 黎初晗脸红红:“……” 真是拿他家星野一点办法都没有,他高兴就好…… 第139章 健身房 两人回到院里,郁添还没回来。郁里一个人还在勤勤恳恳打扫。 “里哥儿。” 郁里转过身,见他们爷居然一脸严肃,心下没来由一慌,恭敬行了个礼道:“郁里在,爷是有什么吩咐吗?” “昨儿晚宴添哥儿在做什么?” “他……”郁里迟疑了一下,“不太舒服,就没入席。” 林星野沉默了一下,冷声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分寸的。” “郁里知错!求爷饶过添哥儿这一回,他也是一时糊涂……”郁里猛的跪下,磕了个头。 “说实话。”林星野不喜浪费时间在这些人身上,脸上已经是明显的不耐烦。 “他去浣衣房了……” 还一头雾水的黎初晗疑惑道:“他去浣衣房干什么?” “他……”郁里难以启齿,刻意含糊了一回,“说是给主子洗衣裳去……” 这俩小哥儿的等级,便是他们自己的衣服都不怎么需要自己洗,这么勤劳做什么? 黎初晗的“雷达”忽然灵了一回:“给哪个主子洗?” 郁里白着脸不敢答话。 这反应已经不用答了。林星野脸色瞬间很不好看:“把那身衣裳收起来压箱底,往后不必再拿来穿了。” 郁里惶恐不安地应下:“是。” 明白过来的黎初晗不知道该觉膈应,还是该觉自豪。他看看身旁如今一身俊雅的人,心情微妙高亢。 正好房间收拾的差不多了,两人便打发了郁里出去。 特意关好了门,回过身来的林星野不知道该怎么和黎初晗解释,琢磨着这情况是不是该和夫郎正经请个罪啊? 看对方一脸的无措,小没良心的黎初晗有点乐不可支,故意阴阳怪气:“我们爷魅力真大……” “我没有……”自己夫郎越是一脸笑容,林星野心里愈加忐忑,“我这就把他调走!” “留观吧……”黎初晗正了脸色道。 他倒是没大意外,他家星野这么好,没人喜欢才不正常:“你真不必紧张,这事儿我也不是没一点预感,添哥儿往日就有些藏不住……我就敞亮说吧,你身边的通房位置应该多的是人惦记,比起那些有心机想上位的,反倒是他胆子谋略都还欠缺点,换一个来说不定更出格,我不一定招架得住……” “那你一定要给我足够的信任……”林星野轻轻拥住人,“不能像离哥儿那回那样多想……” “他和离哥儿怎么能比?!” “怎么不能了?”都是初晗以外的哥儿而已…… 黎初晗故意一脸严肃:“离哥儿最近没寻死觅活,你怕是忘了你俩什么联系?……” “……”林星野语塞了一下,“他那是……说应该是和我血缘比较近,所以感应明显罢了……我对殊哥儿就没那么大反应。算来我和他很可能是表兄弟,所以他就只是个亲戚而已……” “哦……殊哥儿又不爱寻短见,要你感应什么啊……而且,”这回黎初晗的脑子终于不走歪路了,可惜用在了友军身上,“大进不比我故乡,就算是表姊兄,那也是可以成婚的……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你,近亲容易生出不健全的娃,所以这么曲折的路咱别走了罢……” 林星野整个被雷住了,哭笑不得,学黎初晗那样故意抓着人肩膀轻轻摇:“初晗,你醒醒!?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点……” “哈哈哈哈~”被晃的人笑得身姿乱颤,有样学样摇回去。 闹着闹着就变了味儿,黎初晗抓着自己这就被解掉的衣带,又惊又羞。 对面刚被开荤的小青年只管对着露出那截白皙秀颀的颈项眸光灼烫,什么意味,昭然若揭。 拒绝的了吗?! 黎初晗想起自己那句“好歹等肿消了”,就想拿块海绵敲醒自己,青天白日的,立场坚定点啊黎初晗! 可是肿确实消得差不多了…… 人也已经欺身上来…… 被按在雕花床架上的人,果然不出自己意料的又后撤了底线…… 可惜很快门就被不合时宜的敲响,郁添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爷?正君?在吗?” 林星野对郁添嫌弃值到达巅峰,根本不想理会,至于被亲晕乎的那个此时没啥思考能力,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晾了外面敲门的。 “大夫已经去了护卫那边了,爷在吗?郁添来回话……”发现没人回应,郁添自顾自先报了话,顺手就想推门。 郁里赶紧从隔壁出来拉住了:“主子们休息呢,别去打扰了……” “这都快午饭了休息什……”郁添忽然反应过来,改低了声音埋怨,“正君也真是的,这么纵着爷,爷是年轻气盛,确实不懂节制养身,他作为内人不该劝着点?外面知道了,得怎么说道爷呢?……” 郁里一把捂住人嘴,压着声音急道:“祖宗!你消停点!你可想想你是谁吧,如何就管到这种事上去了!” “我们本来就是近侍,不就是紧着房里的事……”郁添一边被郁里拖着走,一边不服气。 “可这里是林府!能和外面一样吗?再说了,咱们不外传,就不会有机会让人嚼舌根!”郁里一向面上温和,如今看郁添越走越偏,不得不拉下脸,语气严厉,“我可再提醒你一遍,府里的日子比之外头如何你明白,你要是真走岔了路,悔恨都来不及……” 郁添张口就要反驳,不料郁里已经抢了先:“爷刚刚问起你昨晚的事了……” “你说了!?” “我没有明说,主子们也猜得到……”郁里叹了口气,坦白道,“再有下次我定然实话实说。你懂我的意思吗?” 郁添黑着脸没应声。过了一会儿,忽然自己缓了脸色道:“我托人也给你带了柠忆粉庄最时兴的口脂,就是李少爷他们家的,如今绥宁小有名气了,二两多就一小罐呢,你瞧瞧我嘴上这个色,是不是很招人?我还买了腮粉、头油……” “谢谢。”郁里接过玲珑精巧的罐子捧着,心里有些缓和,不过他也没放弃说服对方,“你看你喜欢这些,也就这里月钱、赏赐足,你想要就买得起……要是离了这里,像外头那些哪怕是半个主子,都难维持,不过表面风光罢了……所以安心待在这位置上不好吗?” “你怎么烦得像底下那些婶子们一样了?!念念念,就知道念!我看起来就那么傻?!要离了这里?!” 郁里气结,死捏着东西一甩手,再不管了。两人又不欢而散。 -- 房里两人自然没有郁添想象那么夸张。按时吃饭,按点午睡。 午休起来黎初晗就带着林星野真找了最大那个空院落,掏出来一堆奇怪的东西:各式跳箱、挡板组合、爬架、软垫之类。 “我们那一般人也不接触武艺,但是会有些人喜欢跑酷、户外障碍训练之类,就用这些练下攀爬跑跳,其实和你们练武对着木桩打战有点类似,反正就是强身健体吧~ 这个我也试过~就是我体力续航真不行……” 黎初晗一边倒腾一边解说,林星野特别感兴趣——虽然这些器具对他来说训练量跟小儿科似的,但不妨碍他依然喜欢玩。 院里安置好的他每个都要问一问,再挨个儿玩过去。 连黎初晗为了自圆其说特意带上的滑梯他都玩了好几遍!还是花式滑下来那种! 把黎初晗看得差点流鼻血:这个纯真烂漫、灵活矫健的大男孩是谁啊?!?!——要不要这么精准击中他癖好,萌得他受不了?! 黎初晗又控制不住自己送上去找“蹂躏”。 “露天那部分可以再盖个顶棚,冬日或者别的季节天气不好,也依旧可以活动。”林星野半搂半抱着软在自己怀里的人,看着差不多成型的地方打心眼里觉得各方面都满意。 “你说的对!这就是个巨型健身房嘛!”黎初晗瞬间又来劲了,灵活地蹦起身,一股脑儿把院里余的空屋子全填满了东西,零碎、多样。 有一整组铁制的多花样攀爬架和训练浪木,特别高大,按在院里有点挤,林星野便提议去干脆去按在小跑马场边上,让护卫们热身用。 黎初晗欣然同意。 几个铁架巨宽大,单凭林星野一人是真的不好搬。黎初晗出去喊郁里让他去叫几个人来。 府里来赶马的已经回去,如今庄里唯二还算健全的护卫就剩雁北行和袁祈,怕人手不够,雁北行还把林溪村来的唯三的汉子给带上了,也就如今是冬日,不是农忙时节,不然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找人。 林溪村那几个人经历了这一遭,对黎初晗和林星野再不敢有半点质疑、不敬。加之来了这里后,又知道两人有几百亩的良田山地,几个深山里庄稼汉的观念可以说是又经历了致命的冲击,如今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半点不敢越矩。 这会儿到了黎初晗两人跟前,还没等走近就趴下行了大礼,也不敢多说话,更不敢正眼看他们。 几人跪在那里,便只能看见两双纤尘不染的靴子靠近。而后一个字正腔圆带着几分优雅的声音淡淡道:“起来吧。” 第140章 演示与世子来访 一句话让跪着的几人越发清醒,林小郎君显然已经不可能是曾经的林小郎君了,轻淡一句都透着威严。 今非昔比,虽都是旧识,但黎初晗两人自然不可能觉得与这些人还有情分,加之虽说来无薪服劳工,府里也并没有旁的亏待,可以说问心无愧,从此以后便是清晰划定了雇主与长工的关系。 不过是来搬个东西,两人直接免了雁北行之类行礼来行礼去荒废时间。简单吩咐几句,黎初晗催着一行人动手。 架子太重,林星野自己必须参与进去。 黎初晗便自发在一边当起了指挥。 袁祈稀里糊涂地抬着架子一头,被院里的大变样惊到 ——毕竟他们作为护卫,这农庄里哪个角落没去过?之前分明没有的!好在他知道府里来过人,倒是有心赞叹一下那些人搬运的能耐。 不过他没能多想这个这问题,因为他关注点很快被心里惦记的那人夺走:原来他不光身手厉害,力气似乎也不比常人,如今手头这架子大半的份量都靠他和首领去承担。 可如此能耐的人,却一路都极其配合身旁清俊汉子的指令,偶尔被训快了、慢了,还一脸甘之如饴。一双星眸从头到尾都藏着笑意,袁祈甚至能看出明显的宠溺。 默默留意对方的人心里起了点异样,有什么荒唐的想法破土而出。 直到指挥那人不经意转头——一个分外漂亮灼艳的花印闪过。 袁祈心里才冒起的泡泡“噗”一下破灭:这居然是个哥儿!一个完全汉子打扮特别高挑的哥儿! 他这才发现了那人一身劲装和他们爷一个样式,不过颜色不同罢了,还扎着一致的高马尾——这待遇不用多想,定是他们正君了…… 袁祈幽幽地看了他的主子爷一眼,心里不太平静:作为当家汉子,在外人面前几回挨夫郎训也不恼怒,也太过放得下身段了……且还会容忍自己夫郎这种打扮…… 但看看其他几人都是一脸淡定,便是那几个泥腿子脸上都是平平静静的,袁祈有点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古板了? 他不是林溪村那几个旧人,也不比雁北行经历多、心态稳,自然还不适应林星野宠人会如此没边。不过这也不是他有感重点,他最在意的还是那两人间令人羡慕的亲昵,却不知自己是代入的哪边身份去羡慕…… 为了把架子安得够稳固,几人在小跑马场靠护卫住处那头挖了好几个深坑扦插,复又夯实,把攀爬架和训练浪木死死钉在地上。 林星野亲手验了确保稳固,又简单跟雁北行交代了这些东西的作用,而后宣布由正君来做示范,演示一下这些器材如何使用。 黎初晗在一旁熟门熟路地做起了热身,跃跃欲试——太久没接触到故乡的运动项目了,好亲切! 这回不止袁祈,连雁北行和几个村人都傻眼了:这也太有违正君身份了! 可他的郎君,他们爷居然真的毫不在意,放任他这么在一群汉子面前扭动??!舞动?!? 且应当不是他们眼神有问题吧,怎么觉得他们爷看着这样的正君还挺骄傲? 他们显然不知道林星野就不是个常规汉子心理,只会觉得他的初晗好有活力! 黎初晗体力不行,所以说示范真的就只能示范,快速过一遍而已。 围观的人没见过如此放得开的哥儿,大开大合的动作间也没有任何忸怩,倒真叫他们看出了几分英姿飒爽!偶尔黎初晗表现灵巧时,还会叫好。 随着黎初晗一路演示,慢慢的几个汉子也没多不适应他一个哥儿混在其中了——刻板的性别印象似乎有些许淡化。 过长云梯时,黎初晗的劣势到底没藏住,半路上明显臂力不支,还是一直护在一旁的林星野托了一把混过去的。 好在他对自己的综合力弱已经躺平接受,依旧能面不改色地继续。 等走完花式攀爬架全程,林星野露出笑脸学黎初晗那样赞扬:“很厉害,初晗!” 把黎初晗给不好意思的,心道:你可别再夸了!我终于知道我平常夸人有多干巴、多尴尬了! 来了大进后似乎就没遇到过那么大运动量,黎初晗在这低气温里都沁出了点汗意,自觉通体舒畅,精神奕奕。 但再精神也没胆子上眼前的训练浪木。 这东西就根本不在黎初晗的能力范围内!他反应滞后、平衡不咋地不说,还有点晕那个晃荡,一上去绝对倒,没有第二种可能! 可这都是最后一个示范项目了,黎初晗有点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见状林星野果断让他在一旁休息,自己轻巧一跃就上去了。 把没有心里准备的黎初晗吓了一跳,正想喊人保护一下,就很快知道自己白操心了。 大概林星野的运动能力太高配了,别人特意拿来练习平衡、练习扛晕眩耐受的浪木,他一上来就能当秋千用,还能在上面走动得随心所欲,这会儿对上黎初晗笑得一脸灿烂:“来吗初晗?我带你?” 黎初晗虚捂了一把又想流鼻血的鼻子,才递过去手,心里那份崇拜佩服不知如何宣泄,都怕激动的情绪把胸腔撑爆:“好!” ——他这老公找的有些“可怕”,迟早命都愿意给他! 此刻一群人早已忘了围观的初衷,脑子里只剩一个清晰的概念:被秀瞎了! 农庄里似乎其乐融融,而此时的林府却似有暗涌。 过午时分,大门上来了位气宇轩昂的萧姓少爷。不过这并不是林府自家的客人,而是来见住在府上的李少爷和他夫郎的。 林府已经习惯爷和正君不在,便是离主子当家,故而有客至就径自去请示他。 宴离听了便让直接领去李柠荔院里就好。 原来上午李柠荔回了柠忆粉庄一趟,本是去理下生意,顺便交代些事情给临时雇的小二,不想居然碰到了微服出行的世子爷。他俩是旧识,自然会聊上几句,当时是随口提了这几天在朋友家叨扰,谁料这人竟然会直接跑来这。 兼顾西一院的云衣将客人引至李柠荔跟前,行了礼退出来,去准备茶水点心。 谁知就这时候遇上了事。 她忽的被一个不知哪里冲出来的人拦腰抱死,而后拖进了附近一个小耳房。 惊吓过后,云衣才看被清对方竟是冬至晚宴那日,给主桌唱菜名的汉子,是大厨房的人,名叫刘奇。 见是自己府上的,云衣倒是没那么害怕了,只是被抱着令她又羞又惊,使劲将人推开:“你做什么!?快放开!我还要去客人跟前伺候,不然耽误了事,我告诉离主子去!” “哟,果然得了大脸面了,再不是那个扫院子的丫头片子了,动不动就能告到离主子面前!”刘奇没被吓到,反而露出几分流气,“不过在我这也没什么好怕的!先劝你识相点,敢胡乱叫嚷,我也会告到离主子面前去,就说你勾引我!” “你——!”云衣听出了话音,又看对方神色不对,气极的同时生出几分惧怕。她跟刘奇算不得熟,但其实也不陌生,往日遇上对方也挺守礼的,更是没听过此人有任何不好的传言。府里对下人规矩管的还算严,云衣至此还不太相信对方真要做什么无可挽回的事,心里安全底线还没破,此时她还有胆子问出口:“你到底要做什么啊?!好好说清了快点解决,里头客人等着呢!” “那我就明说了。其实也没啥,你不是挤进一等侍女了?月钱赏赐总该足足的吧?借我一点花花呗?” “这——我哪里能有?这都还没明确固定在哪个位置呢,我哪里能得那么多钱?!” “骗谁呢?!你都能跟在管中馈的主子身边还不能得好东西,谁能得?” 说着也不待云衣再反驳,直接开始粗鲁搜身。 她这时才觉真的害怕,奋起抵抗。但她一个体弱的姑娘根本抵不过,被变相轻薄又被搜走了身上唯一的四钱银子——那可是她从入府攒到现在所有的银钱!她最大的安全感来源! 意识到失去了什么,至小穷怕了的人直接崩溃,一改之前的胆小柔弱,不计后果的疯狂踢打尖叫:“你还我钱!——混蛋——你抢劫啊!还我钱!——救命——抢劫啦!——” 刘奇显然没想过这公认胆小的臭丫头会为几个钱真豁出去连名节都不要了,慌了一下就上去捂住嘴,还有声音断断续续路出来,便又去掐脖子。 也是够巧,守在屋里的金哥儿因为迟迟等不来茶点出来打探,正听见呼救,他赶紧又跑回李柠荔跟前报信。 林府当家既然不在,李柠荔便让金哥儿立刻去通知离哥儿。他自己本想立刻去看看,又迟疑面前还有客——再怎么样对方也是位世子,李柠荔自然不敢真怠慢。 不想听见了实况的世子爷挺积极,反催着李柠荔走不说,最终想夺路而逃的刘奇还是他去抓捕的。 宴离带着殷诺、齐言匆匆正赶过来——这种时候,他也顾不得避什么外来人了。 第141章 肖大哥? 犯事的正远远被一个高大的汉子押回来,而云衣倒在地上已经是半昏迷状态。 “小言快去叫大夫!”宴离看清情况,即刻做出安排。 “是,夫子。”小丫头和云衣相熟,自然也真心着急,得了令转头就跑。 这回真是他们林府不周到,招待客人没能招待到位,反倒还让客人帮忙。宴离作为在场唯一一个代主家主事的,自然要去给客人诚心致歉致谢。 他也没多想别的,让殷诺将云衣就近挪到暖和点的地方,自己利落往那押着人的汉子跟前去。 他从未想过会这么毫无防备地撞见那双刻骨铭心的眼睛。 以至于宴离一语未发就唐突地伸出了手——他的手不比从前,已经没有那么强韧有力,反倒因为一段日子的深居浅出,骨节分明中透出几丝苍白柔弱。 还押着刘奇的人下意识停下脚步,微低了头看去:是那个覆着半截银面具的人,他单方面见过。因为跟……实在太像,他不可能不记得。眼下天光正好,这身形气质看着就更像了。只是到底不是同一个人,再像也有区别,眼前人明显更白一点,更瘦弱一点,露出来的下巴明显比那人尖,就仿佛那人饿瘦了似的…… 回忆里的一些东西冒出来,令他心底柔软了几分,有意放任那只手继续靠近,而后看它比划着遮住了自己下半截脸——熟悉的样子一秒呈现! 躲在面具后的人再也止不住泪水淌落:“肖大哥……”怎么可能?! 被喊到的人很是意外,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在下确实姓萧,单名一个澈字。公子确定认得我?……” 萧澈?!! 萧澈?!! 居然是萧澈?!为什么会是萧澈?! 这个名字仿佛惊雷炸裂,直接让宴离破防,不过转瞬间就想到了太多可能性,乃至阴谋! 惊痛混乱来的太急,宴离捂着肚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喊了声“殷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被宴离扎扎实实吓过几回的殷诺狂奔过来,等接住堪堪倒下的人,手都是抖的。这一刻他似乎忘了一些平日里刻意明确界限的东西:下人的身份、性别的差异等等,只管小心将人打横抱起,往西二院去:“等大夫到了,麻烦李少爷尽快遣过来!” “放心!”李柠荔也被吓了一跳,即刻回应。等他缓口气再回过来看疑似傻愣在了原地的萧澈,一时不知该给个什么表情:这也太乌龙了吧! “我这是……把人吓晕了?” 李柠荔:“……”世子爷哟,这种问题你别问我啊!我不敢应的! 好在萧澈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这点场面还稳得住,顾自尴尬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心态,顺手将手里敲晕的刘奇丢向一边。 因身子不便而暂时回避的文殊忆早被外面的混乱吸引出来,看见殷诺抱着人匆忙离去的背影疑惑道:“离哥儿是怎么了?” “忽然晕倒了……” “怎么会……” “?!他叫什么?!”才刚平复好心情的萧澈又皱起了眉。 “离哥儿……”文殊忆受惊,声音弱了下来。 “离哥儿?!哥儿?!”萧澈英俊刚毅的脸上严肃起来,几分上位者的威严自然流露,他欺身靠近文殊忆一步,“何故这这名字?!他和这府邸原主人有关系?……” 文殊忆有些慌这样的萧澈,摇着头,默默退了一步。 “我们并不清楚他底细。毕竟是我朋友的人,我也没有刻意去探过。但据他自己说这名字里的离就是宴离那个离。你也知道,人早不在了,他又住在这里,说不定就图个以邪制邪了……”说着李柠荔又特意将文殊忆护到身后,脸上有几分不满,“麻烦世子爷和蔼点儿,我夫郎如今有孕在身,实在受不得惊吓。” 萧澈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又被李柠荔的话弄得有点错愕:“抱歉抱歉,不想几月未见,柠荔都是准父亲了,我竟是连喜酒都未喝上?!”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两人就此避开了“宴离”这话题,专注在李柠荔的婚事子嗣上。 云衣很快被严管家带人来接走,严管家又特意到萧澈和李柠荔跟前认真赔了罪,复又调了足够的人来伺候着,才带上刘奇又匆忙离去。 他本来在忙马匹的事儿,那里头还有一匹得给县太爷送去。跟县衙打交道是要事,一个不好关乎林府的脸面名声,严管家总想周全的,这节骨眼上本来还能指望到离主子跟前讨个安心,这下好了,凉凉! 以至于他看着晕死的刘奇气得要命,恨不得亲自上手暴打一顿,却又不得不先压着性子忍耐。 因为离主子这边看起来更要命!他自然分得清轻重! 那个已经熟门熟路的老大夫来诊过脉后,脸色无比凝重,直嚷着必须要亲见员外才能说病情,再问就干脆闭口不言,只管开药让人赶紧去熬。 而同进了内室听诊的殷近卫脸沉得都能滴墨,从头到尾沉默。 这也罢了,连齐言那个小丫头都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云衣那丫头又没什么大事,齐言这么伤心还能为谁!?可不就是她新拜师的夫子!? 他没忘记这位主子疑似是个双身子,虽然爷从未公开明说,也不让不相干的人多接触,可严管家心里还是九成确定的。 这会儿几个明显知情的人都是这种反应,简直让他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派了人去农庄报信后,他就守在西二院里坐立难安,本就一脸严肃,这会儿愈发不苟言笑。 西一院里,萧澈也没多停留,他还有别的事,只能早早打算告辞。临走本还想去探望下疑似被他吓晕的那一位,还是李柠荔提醒了那是个哥儿,内宅后院的,他一个外来汉子不太方便——如此只能让管家转达歉意了。 他带着点遗憾出了府,临转角又随意往如今已是林府的大门瞥了一眼,有辆骡车停在门前,车帘掀动间,恍惚有张眼熟的脸从眼前晃过——那清俊温润的模样,他印象深刻:小山神?! 难不成那个小哥儿也是这府里的? 这下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横竖林府还是要探的,这林员外的来路如今还蹊跷太多,人都聚一起省得他到处跑。 萧澈已经打定主意得再来:希望柠荔能多住上两日,省得他翻墙…… -- 宴离这情况也没刻意压着,已经在府里以惊人的速度传开。待黎初晗和林星野赶回来,连门童迎上来第一句话都是:“主子们!离主子晕倒了!” 两人自是知道事态紧急,点点头只管往西二院去。 不过这回林星野并没有感到明显的心慌不定,直觉宴离状态应当还算稳定。 严管家一见他们就迎上来一五一十禀报了情况,完了惶恐不安地等着挨批,不想两人并没说他几句,直接将他打发了去忙别的,一时不知是该觉得庆幸还是失落…… 再听见萧澈这名字还真是骇人,而且又确认牵涉到了李柠荔,让这其中事态关系越发复杂,便是心大如黎初晗都觉心头凝重。 不过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得看看宴离如何了。 老大夫一直等在宴离卧房外间,见两人进来还示意清场。 “不必,这里都是自己人。”这位大夫,周全,但有时也主张大了点。 “既如此,老夫就直说了。离主子这回脉象明显有变,该是已经小产了……”他留意着面前这位爷的表情,继续道,“原因多半是急火攻心之类,一时受得刺激过大所致……” 流……产……?! 黎初晗瞪大了眼睛,心里一紧: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送走了大夫,殷诺即刻跪地请罪:“是殷诺没照顾好离主子……” “事出意外,谁都不能预料。有些事并不是一己之力能阻拦的……”黎初晗微叹口气,并没苛责,示意殷诺起身。 殷诺确实听话地起了身,不过起来后一直垂着眼眸有些神色莫名,身上也有明显的紧绷感,看起来就好似有点情绪激动。黎初晗以为他痛心宴离遭遇,倒觉得他是个有情有义的。 “不知这结果有没有萧澈的份?……”林星野想得多,便问殷诺,“你今日可有发现什么?” 殷诺已经恢复平静,闻言就道:“离主子似乎喊了他一声肖大哥……然后才晕倒的。” 黎初晗和林星野皆脸色一变,不约而同想到一点可能。 “不会是这人阴了宴离吧?!”黎初晗过于震惊,忍不住脱口而出。 林星野不置可否。 两人的反应让殷诺脸色复杂。 “夫子醒了——主子们!”这时齐言忽然跑出来,皱到现在的小脸上也终于有点松口气的样子。 几人赶紧起身进屋。 林星野脚都跨进去了又迟疑道:“我是不是不太方便进去?”再怎么样自己也还是汉子身份。 黎初晗正想说“那你在外面等等”,就听到宴离出声:“不必这般避讳吧?还是正君介意?” 黎初晗不由分说将人拉了进去:他介意个诡……宴离说话还是这么讨厌! 第142章 虚惊一场与齐言 里面的人披着墨发,去了面具,额头的花印依然耀眼夺目,除了脸色苍白些,看起来并无别的不妥。他甚至还下了床自顾自喝了口茶,就完全不像一个刚小产的人,惹得黎初晗不住地打量,总觉得哪里都违和。 疑惑的不止他一个,林星野直接问出声:“你不需要躺着休息吗?” 殷诺作势就要去扶他,宴离直接摇了摇头阻止了,甚至反而面露疑惑:“眼下还可以,没多大不适,就不必老躺着了吧?” “???”除了当事人,其余的都很不解。 这时黎初晗注意到了干干净净的床褥、被子,好似恍然大悟,遂委婉问道:“你换过衣裳了啊?” “夫子没有换衣裳呀。”齐言还懵懂,不知黎初晗话里的深意,据实说道。 宴离也一脸茫然:“?” 屋里供着暖,他虽披着一件厚外套,但里面穿着单薄——视线触及之处皆是轻浅干净。 黎初晗更疑惑了,看向殷诺:“你给换过?” 殷诺赶紧摇头。 不明白这些人打什么哑谜,宴离皱起了眉:“我晕一回沾上什么脏东西了?非得换衣裳?我现下再焚香沐浴换了还来不来得及?” 众人一阵无语。 齐言歪着小脑袋没听大明白,只觉氛围异常,跟着沉默。 黎初晗:“……”还是不好意思直说,这种时候他就特别汉子心理。 “是大夫说你小产了。”好半天林星野才无奈道。 “我没有……”闻言宴离露出点诧异,还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并无不妥。往日他都是刻意去忽略它,这会儿这么特意去感知过,才发现平日隐隐的不适好像彻底消失了。 好像是不对劲,是挺奇怪的…… 小产难道不应该是难受吗?!即便他以前是个汉子也知道那应该挺疼的,他怎么反倒舒坦上了?而且…… 宴离总算明白过来黎初晗为什么这么问,一时只想白他一眼:这也太过委婉了!不就是觉得他小产了却没见红吗?!有这么难以启齿?! 可黎初晗就是自觉很不好意思,这会儿脸颊上都浮起了一点粉意。弄得宴离想怼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两人难得和平。 不过这一点倒是把宴离自己都给疑惑到了,愣在原地半天。好在通透如他,一会儿就想通了。他又特意跟众人确认了一遍:“你们确定的吧?确定大夫是这么说的?” 几人都认真点头。 宴离面上郑重起来:“我今日好似见到了肖大哥,可他说……他是萧澈。” “殷诺跟我们提过一句。”林星野不解他为何话题如此跳跃,但为防一个不慎刺激到人,他只耐着性子听。 宴离不知有人又在操心他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对了,只顾自叹了口气,说起了自己一直逃避的事:“我……之前其实说过的……在死牢的时候,我一直尽可能的保持着清醒,所以我知道那群恶心玩意儿并没碰我。但也确实有几次熬不住昏迷了,可我清楚记得,应当每次肖大哥都及时出现了的……按说就不可能会有这孩子。不过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是我死过一回,有什么断片了。” “如此说来,你就从来不怀疑那个……”肖大哥趁人之危吗?! 黎初晗一时嘴快,又没敢说下去。几人只觉若真这么反转,就太伤人了…… 殷诺甚至悄悄握了握拳,开始后悔刚刚怎么没直接给那畜生两拳!居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东西!! 好在宴离并不在意:“之前从来没有,我自觉认得清他的为人。也就刚才那一下,不过是因为太突然了而已。其实身份、名字都是假的我早有预料,毕竟是要潜伏死牢,也算常规操作。我只是不肯相信他连一路护着我都是装的,还能骗过我对我做出这种不齿之事,如今还特意假惺惺地再到我跟前装不认识我——如此大费周章的阴谋捕猎,我何德何能!?……我不过一个普通人而已,较真起来并不合理吧?所以有没有可能……” 宴离随意走动了两步,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明显比之前松快许多,就如他的心情,堪称飞扬,他轻快地拍了拍跟前小姑娘的发顶,看她眼带疑惑地望向自己,文气的脸上露出点笑意。 殷诺不太看得明白他这转变:“?” “可能什么?”难不成你忽然心甘情愿了?!怎么看起来高兴的这么诡异呢?! 林星野和黎初晗两人神色皆有些微妙:怕不是又要疯? “有没有可能,并没有什么孩子?!” 平地一声雷。 冲击过后,一室静默。 “有没有可能,从来就没有什么孩子?!”宴离收起了笑意,认真重复了一遍。 ——没有孩子,意味着很大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阴谋玷污,肖大哥也就还是那个肖大哥,不管他是不是还有别的身份;而自己也依旧是清白之身。两人都是清白的,还不够让人开心?! “误诊了?!”黎初晗第一时间怀疑,又马上否定,“这应该不可能,你自己也说显花印便是有孕了,而且主要你吐成这样,谁看了都像……” “……!”宴离的好心情瞬间被浇灭:能不能别提这茬!他多久没能好好吃上一顿了?吃饭都快成他心理阴影了!——正君这张嘴有时候真的讨厌。 说起花印,提醒了林星野,他快速理了理思路,近乎笃定的开口:“你身上被动了手脚?连脉象都能改变那种?” 宴离点头赞许:“小主子好生敏锐!” 林星野:“……”这夸的和初晗真像。 “这么说起来,我记得行刑那日你确实喝了什么东西,就是喝了之后才有的花印……我们居然是被大夫和你的孕吐给蒙蔽了吗?!”黎初晗对那惨艳的场面印象深刻。 宴离好想反驳那句“孕吐”,又觉得如今再争这种问题很傻,只能忽略过去:“我就是猜约摸就是这东西的缘故,不止能强行显了花印,恐怕还有假孕之效……不对,该是因果反了,根本就是因为假孕才显了花印!不如过两日我再叫人诊一次脉确认如何?” “也好。”林星野点头,随即又头疼道,“既然有这种东西,还是得防着点,我们容易被暗算……” 黎初晗同意的不能再同意了,特别是他家星野目前是这里唯一一根没中奖的独苗苗,得保护好了:“离哥儿你还记不记得那东西什么味儿?!” 宴离没即刻回答,而是摸着自己额头一脸希冀:“既是假的,那这东西还有希望消失吗?”说着故意看了黎初晗一眼,什么意思,非常明确。 黎初晗倔强上来了,就不改口:“花印在,你不依旧是个哥儿?” “嘁!”宴离不再挣扎,横竖他都快适应了,“小主子提防下那些入口有淡腥甜味儿的东西吧。其实说了也没用……那东西味道不重,若是掺在味儿浓郁的酒水里,根本难以分辨……” 但不管如何,在场的多少都对此药有了个概念,连懵懂的齐言都刻意记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萧澈,如今看来他很有是那个组织暗桩的可能性。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几人一致认同要再找机会试探。 其实这任务林星野偏向丢给宴离,说不定就能让宴离直接解了一个心结,宴离倒也没推脱。只是,世事终难料。 总算这回只是虚惊一场,还有了点意外收获,捋完了要事,几人不约而同松了神色。 一直保持着乖巧安静的齐言见氛围松了,才小声开口:“夫子您是不是没事了?小产好了?” 宴离有点哭笑不得:“是身子好了,但不是小产,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本是生大病,如今好全了吧。” 齐言乖乖点头。她如今成了宴离半个弟子,对宴离的话相当听从与信任。 见林星野牵着黎初晗准备离开,齐言忽然“哒哒哒”跟上去,大着胆子叮嘱道:“爷,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哟!外头入口的酒水饭菜一定要注意哒~!” 林星野很意外这小丫头一点不怕他,明明当时叫她来读书习字的时候,还被他严厉告诫过,怎么感觉一点没吓到呢?这府里都知道他冷厉,少有人会这么主动靠近他,心里不自觉软了几分,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回身朝齐言点了点头。 其实齐言虽年幼,眼光格局却自有分寸。虽然林星野当时命她读书习字,是明说往后自有用到她的时候。但恶劣环境生存下来的人,年纪再小也明白她的人生已经就此改写!故而在齐言心里,爷分明就是个嘴严心善的大好人!正君就不用说了,齐言偶尔也想过她便是有阿么也未必比得过正君待他好。这之后齐言越发信任与亲近两人,哪里还有什么惧怕? 见林星野真应下了,齐言很满足,又转向黎初晗,一本正经道:“正君,府里婶子们说汉子最爱喝酒了,容易管不住自己哒~”说着故意眨巴了下圆溜的杏眼——“给个眼神自己体会”。 这么小小年纪,还操心这些,看着就特别古灵精怪,黎初晗一颗老父亲的心瞬间复活,恨不得上手揉一把。 第143章 翻模硅胶面具 只是这话中内容,他听得都不好意思接,有种别样的心虚:“你家爷不喝酒的,放心吧丫头~”——毕竟会想喝酒的只能是自己!疑似一杯倒偏还感兴趣那种,典型的人菜瘾大! 齐言应是应了,一双圆溜杏眼里依旧藏了些不放心,她很小心地没被几个大人发现。 被齐言怀疑上了的林星野没有去揭穿黎初晗这个小毛病,只是惩罚似的点了点小丫头的脑袋:“有这个空闲,不如做你的功课去……” 齐言慌忙应是,偷偷吐了吐舌头。 她知道自己越矩,但是夫子的事吓到她了。若是这两位主子出什么事,那于她一个好不容易有了家的孤儿来说无疑是天塌了。心思过重,齐言到底没忍住,仗着自己年幼任性了一回。 不舍地目送两人离去,回过身来发现宴离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齐言一怂:“夫子……” 宴离并没有出口苛责,他只是察觉到了小主子对他这个小弟子的包容程度超乎寻常,深觉齐言往后大有前途,那就:“今儿再加练几张大字吧……” 齐言内心瞬间一阵哀嚎,皱着包子脸乖乖练字去。 “殷诺也来吧……” 冷不防也被点名,殷诺脱口而出:“离主子,你身子才好转,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 即便知道了所谓孩子很可能已经“飞走”,殷诺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最关注对方身体;或者其实他只是因为叫他习字,所以想挣扎一下? “我躺着,你们练字,不冲突。” 殷诺:“……那行。”练就练,他一个大人怎么也不能被个小丫头比下去! 西二院的日子似乎没啥改变,一切照旧。 -- 黎初晗和林星野离了宴离这边又去了西一院。李柠荔就在等着他们忙完,这会儿见到人上来一脸诚恳地道歉,解释说对方是承顺王府的世子,自己也不便强硬推辞对方来访,这桩事多少也有他的份儿。 两人对此并不介怀,从知道李柠荔家世还打算交下这个朋友起,便万事都有心理准备。况且如今还顺利剥开了一点萧澈的身份,算是丰收了。 但李柠荔总归觉得不好意思:“离哥儿无大碍,我们就放心了。不过我们也已叨扰好一阵子,该回去了。” 看出来对方是真愧疚,两人也不强求,林星野便道:“既如此,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走吧。” 文殊忆赶紧点头应下,生怕有谁要反悔似的,看得李柠荔有些好笑又无奈。 “殊哥儿是不是很喜欢这里的饭食?”大概怀孕了习惯口味总有变化,从冬至晚宴上黎初晗就看出来,如今的文殊忆被迫成了这里大厨房的忠实粉丝。 文殊忆有点轻微窘迫:“真不是我想这样的……” 黎初晗弯了弯眉眼:“这没什么的,况且你得吃两人份呢,饮食是该重视点,往后只管随时过来好了。”怎么说殊哥儿也算是星野的族人,在黎初晗心里,这就是同一边的,他自然愿意照顾着点。 “这怎么好意思……”虽然李柠荔谈生意的时候小气抠巴,但也不是真爱占便宜的,“要是你们不介意,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黎初晗一脸稀奇:“你说?” 李柠荔看了眼巴巴盼着的文殊忆一眼,厚着脸皮道:“不如往后我们付个餐钱,让大厨房给殊忆带一份吃食吧?” “你可真见外,吃个饭而已……” 说完,黎初晗和李柠荔同时有点别扭,毕竟算起钱来,他俩对上对方可少有这么客气大方的时候,此时不约而同住了嘴。 旁听的林星野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好在很快李柠荔就恢复了德行:“那就打个折吧!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了,说不定要吃上几个月呢,你给算便宜点……” 黎初晗点点头:这才像那个李掌柜……不然他好不适应。 文殊忆可不管这俩怎么相处,听到敲定,就开始很积极地掏银子。 黎初晗就这么莫名其妙做上了食堂生意…… -- 严管家被遣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领着周治气冲冲地去审了刘奇。 这会儿见主子们回了主院,便来上报了情况。 刘奇这人往日还算正经,是近几日忽然染上的赌.瘾,在外头欠了好大一笔债还不上,故铤而走险,把云衣当做目标敲诈勒索。 如此云衣自然不是唯一一个。还有四五个是直到看他落网,才敢出来申冤,均是孤单势弱之人,女子居多。 这么个毒瘤,自然要狠狠惩罚,严管家的意思是打一顿、没收私产,直接遣出府——下人本就没有照身帖,如今再没了林府的腰牌,基本就只能作为黑户自生自灭了,不可谓不是重处。 但林星野给拦下了:“留一留,或者可以试试放长线,钓大鱼。”毕竟若是按他心里的猜测,这么着正好被暗处的人接收,反过来更容易祸害府里,故而刘奇最终被罚去了最下等的位置,安排了专人严密监控起来。 连林星野自己都没想到,这顺势的尝试有多快出效果。这自然是后话,眼下他这做法只让黎初晗心慌:“你觉得是有人故意下套的?想渗透到我们府里?” 林星野点头,虽然他心里也有疑虑,面上还是冷静地安抚着人:“也勿过于担心了,这事情也不是全然没有眉目,包括之前提亲那个事,我有个目标人选,你猜猜是谁?” 黎初晗:“……”毫无头绪! 他睁着澄澈的大眼睛努力表达:你不要为难我~ 看得林星野似乎体验到了自己装无辜时初晗的心情,一秒投降:“九成是那个主簿,就差个确凿证据了。” 那不就是第一次颠覆他三观那个?!黎初晗愧疚道:“原来是我的锅……” “傻哥儿~”林星野无奈道,“什么你的我的?!你要这么算,我该生气了。” “是我想岔了,不气不气~”黎初晗立刻主动贴近对方,以示安抚。他如今可真怕林星野生气,回头难受不舍的还是自己!幸好他已经摸到对方生气的点在哪,基本能及时刹车,而不是火上浇油。 好在林星野也不是真闹脾气,他不过是希望黎初晗不要跟他有任何生分而已。 “他们是想借着欠债控制、操纵刘奇?”黎初晗问道——他能想到的也就这点了。 “嗯,差不多吧。”林星野露出点赞许的神色,“大概是新添了农庄之后,有些人见不得我们实力又上了一层,坐不住了。也正常的,我们还要往上走,自然会一直遇上这些事。” 黎初晗不置可否。 顿了一会儿,林星野忽然道:“若是宴离确认没事了,正好让他彻底把府里清一遍。其实他哥儿的身份也好用,有时倒是方便跟着你……” “?”黎初晗迟钝道,“我不是有你?” 林星野只看着人笑得灿烂。 -- 入夜,黎初晗带着林星野给文殊忆送过去一些防水遮瑕膏和一些食品级翻模硅胶。 主要考虑李柠荔带伤也有他和星野的份! 有功夫的不给力,另一个暗哥儿又有孕、又没有武功底子,这情况出了这府里,都不是让人放心的主。 文殊忆也不比宴离要藏着脸,想来想去,黎初晗觉得殊哥儿还是可以偶尔摘掉面具放放风的。 文殊忆对妆造类很感兴趣,拿到这两样东西就惊喜至极,当场就想试用。 不过被黎初晗先拦下了,特意郑重叮嘱他,越是这种防水不掉的东西,越有说不好的副作用;而且因为有肤色差,一涂就需要涂全脸,他一个孕夫还是尽量少用。 虽然这话多少冲淡了文殊忆的喜悦,但也是真给了他一种关键时刻救急的好东西,他依旧很感激。 李柠荔更是激动,都能跟黎初晗说出“我以后定然少跟你还价”这种话了,让黎初晗哭笑不得:“真要谢我就帮个忙,借你家殊哥儿的巧手一用。” 李柠荔应得不含糊:“殊忆去吧。” 有些危机在心头萦绕着,越来越严重,黎初晗就总想多备些东西。比如就眼前如何掩盖花印这个问题,他恨不得备上百八十种方案以防万一! 正好文殊忆擅长妆发,对脸部结构也熟悉,黎初晗还是见了人才灵机一动,提出拜托他给自己和林星野都翻几张脸部的硅胶膜——他自己不用想了,估计搞得出来也全是残次品! 事实也是如此,在场几个都是现学现卖,文殊忆也一样新手上路。别人一开始是太不好,后来只能是勉强能看;而文殊忆虽然一开始也不趁手,最终还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果然术业有专攻,林星野往日动手能力也算强了,这会儿也只有佩服文殊忆的份儿。 在看到“人皮面具”完美呈现那一刻,黎初晗心底都轻松了一截。特别是看到林星野的那一份,黎初晗总有一种终于又多了一份保险的安心感。 等到月上中天,最终成功的居然有人手两份。 临走,文殊忆一定要拉着人给银子:“一定得拿着,我知道这些东西无价,我也不过图个心意,你看得上我手艺是我荣幸,银子还是得拿上!还有之前卸妆水的,柠哥说他也还没给银子……” 最终两人还是无奈的揣着几百两银票走了。 好在李柠荔近来应该赚了不少,不然两人都要担心这几百两一掏,他还养不养得起文殊忆和他肚子里那个…… 第144章 软饭吃得香的小林员外 隔日天蒙亮忽然下起了雪子,才过早饭点竟纷纷扬扬成了鹅毛般巨大。 天空晦暗,风急雪大,路上还湿滑与冰冻并存。本来打算回自己住处的李柠荔顾虑文殊忆的身子,不得不又厚着脸皮继续蹭住。 原本黎初晗两人就不在意,对方能住下或许还能钓来大鱼,就这点来说他们还觉得这场雪来得及时。 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分明是苦难。 这从如此风雪交加黎氏“果蔬种铺”依旧人流不断可以看出。虽然开业日子尚短,但城里许多普通百姓都已知道了这铺子的实惠,甚至偶有极端困难的,还收到过私底下的救助。这光景下,真正艰难的人都无需叮嘱,自发守口如瓶,保护着这个希望之地——起码迄今为止,平安无事。 上午铺子里还勉强是正常的“薄利多销”状态。到了半下午,风雪不见一点变弱迹象,反而越来越急。黎初晗察觉出不对,赶紧派人去铺子里吩咐加大暗中帮衬力度,又加了一大批货赶紧让陈青带过去,多数都是红薯南瓜之类耐放耐饱的东西。 此外上午派去抢修加固林溪村两处老屋的人回来了。黎初晗和林星野又趁此备了许多御寒的衣物、被褥、炭火以及吃食之类,让他们再跑一趟送过去。好在如今进村的路已经通了,虽然还比较粗糙,骡车已经可以行驶,比之前方便太多了。黎初晗直接吩咐那两个壮丁这一趟去了就直接留在村里,以备易阿翁那边不时之需。 本来他和林星野也打算回去看看老人,但偏偏这雪下得有成灾的趋势,这种情况林星野一个员外怕是要等县令诏。林星野又不放心黎初晗单独出城,黎初晗便也留在了府里让他安心。 夜色刚下,绥宁县里就积起了前所未有的厚雪。很快就有消息传播:城里好几处老旧失修或没及时清雪的房屋被压塌了,甚至还有人员伤亡。 绥宁的县令,虽无大作为,却在这些实事上并不含糊,真的连夜奔波考察了一番。 黎初晗和林星野也没闲着,几乎备了半晚的御灾物品,直到将主院后罩房全填满了,又趁机将三辆马车的车架之类也一并备好。 次日天都未亮全,林星野便被召了去议事。说是议事,无非就到了员外们捐钱捐物的时候。 黎初晗挣扎着醒来,拿了新做的员外万福衣,亲手给林星野穿上。 绥宁员外的万福衣就两种颜色,一个深姜黄,一个暗枣红。两色选其一就可。 深姜黄衬得人老气,黎初晗一开始便抛弃了,故而林星野四季的万福衣都选的暗枣红色,黎初晗又特意命人将那固定的纹样排布做了可行的微调,看起来年轻时尚多了。衣料夏日选薄纱;春秋锦缎;这会儿深冬,直接做成滚了厚绒毛边的大氅,里面搭了黛色束袖交领棉袍,配了一双高筒的黑靴子——厚底千层还特意钉了胶皮做的防水鞋底。 员外不是正职,帽子不是必须戴的,原来的样式虽不像黎初晗印象里那种绣满了万福花的雷人款式,也算不得多新颖,就是寻常的四方平定帽,风雪天并不好戴。故而他就直接抛弃了原样,给林星野另外配了个和大氅相配的防风抹额发帽,并且将发丝全束了起来——正好林星野是个不怕冷的,黎初晗顺从内心,打扮起对方来主打一个适当保暖兼具酷帅! 出门还有披风和车,认真算来其实冻不到的。 待林星野这般一身齐整地出现在县令面前,精瘦矮小的老人震惊地胡子都抖了抖:“林小员外这一身真精神,本官今日头一回知道原来咱们这员外服也能穿出如此气度。”——气度都快赶过本官这一身乌纱帽官服了,这小年轻不得了! 林星野知道这县令不是个锱铢必较的,而且这还是对方当时要“节约”,自己给的便利,吃定对方不会打自己脸,遂淡定回道:“大人过奖,晚辈只是幸得自家夫郎爱护而已。” 县令果然没再多提,客套笑了笑:“哦?你这夫郎本官倒是有点印象,是叫黎氏吧?” 林星野恭敬应是。 县令又爽朗道:“你这夫郎也算是个奇哥儿了,本官都能从老罗嘴里听见,说是家世样貌皆好,如今看来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小林员外有福气啊。” 老罗就是主簿,其实当时那主簿还说了一堆什么那哥儿貌美清绝、身段勾人之类的荤话,但县令之辈,自是不可能多这种嘴。不过他当时以为又要有无辜之人遭殃,倒真为面前这小子可惜过。但他“日理万机”,对老罗这做派看不上归看不上,也没好心到真管上这种琐事。如今见林星野似是顺利将人娶进了门,倒也算乐见其成。 今日是来请捐的,知道这小子爱重夫郎,县令不过投其所好多说两句而已,目的就是指望这有福气的等下多捐点! 但县令自己不知,他这虽寥寥几句,已经侧面给了林星野佐证,令他几乎百分百确定了罗主簿就是嫌疑人。 林星野来得早,其余的员外皆有点年纪,没他利索,不过也不会真怠慢县令,就他和县令几句话的时间,陆陆续续到场了。 接下去不过客套一回,走个流程,众员外就开始掏银子,你五百我八百他一千…… 正逢雪灾初始,事多繁杂,耗费也大,县令舍不得讲什么排场,故而不过是几个小吏负责执笔记录,再上点茶水点心致谢罢了。 最后统计出来唱名,捐赠数目最高的不出意外是林员外,有两千两之多——没办法,按他家初晗的意思,做慈善可以使劲儿做,完全可以去争个断层第一。 当然黎初晗原话是:若不是怕会以一己之力把绥宁搞出“通货膨胀”,他能直接给百姓捐座银山!是真能堆小山高的那么多银子! 林星野听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毕竟真露富至此,无论是谁必然会被多方势力争夺圈禁,最后落到什么惨境都有可能!以至于他都顾不上黎初晗对他毫不设防的那点开心,拼命劝说了很久很久,才觉得对方好似打消了这种危险的念头。 所以这断层第一,已经是黎初晗百般退让的结果了,他自然赶紧答应。 故而这会儿请捐现场林星野可谓爽快大方,丝毫不见犹豫不舍,看得县令打心眼里满意。 可与之成了鲜明对比的许员外就很不乐意,毕竟他只捐了两百两! 刚才拿出手时,就已被其他员外狠狠嘲笑过丢员外的身份了,这会儿再被林星野这么火辣辣地打一遍脸,哪里还忍得了? 加之他自己挺着硕大一个肚子,喘气都费劲,整个人又被酒气浸透,站立基本没个正形,自然更看不顺眼身姿挺拔的林星野:死要面子的臭小子!装什么阔气?!乳臭未干,没点盘算,回头造作光了才知道银子的重要,名声面子又有何用?能当饭吃!? 想鄙视一下对方,一站近发现身高落差实在太多,居然只能仰头看人!他自觉再退回去更丢脸,最终摆了个正宗的鼻孔朝天姿势,傲慢道:“林员外出手如此阔绰,不知家里夫郎知情否?听说林员外的夫郎奁产不计其数,想必撑起这点花销该是容易的……咱们做郎君的跟夫郎要奁产花,也是常有,倒不必介怀,只是难免要费点事儿。听闻林员外夫夫感情甚笃,如此今儿这一遭出账,当不至于一回家就得跪脚踏吧?” 话里话外的故意挖苦林星野在家吃软饭、出门摆架子,花得都是夫郎的钱,伏低做小靠夫郎过活。 本来在场的人还有好几个不太清楚内情,闻言都露出点诧异,有些不爱收敛性子的直接把“看不起”摆到了脸上。 不过这些于林星野毫无影响,他这时候甚至还有闲心想:就为了只捐你们嘴里的这点“如此阔绰”,他才差点跪了脚踏好吧? !毕竟不想尽办法劝劝,很可能就得累死累活搬银山来了! 可惜这话绝不能说出口,他家初晗的安危最重要。 县令是个知情的,本来想做壁上观,但见有些人越来越过分,林星野又一直表情不定,也不出声,怕真影响了一向自觉的“财神爷”,他就有心想打个圆场。 只是未及开口,林星野突然露出个夸张的惊讶表情扬声道:“不想许员外竟是如此通透之人!居然都能看清我是这般境遇。嗳——不瞒大家说,确实如此,我一应吃穿用度皆是夫郎供给,半点用不到自己的。” 还真承认了?一个汉子如此无用不长进知不知羞?! 但许员外听得几乎心花怒放,当即预备了一肚子嘲讽。 不料林星野的下文抢了先:“说来这也真是个烦恼,我夫郎哪儿都好,就是这一点说不通,但凡我表露一点不乐意花他的,他就能好一通脾气,你们说我一个汉子是不是很难?就说今日,我要不把他备好的都捐出去,回家就真逃不过跪脚踏了……嗳——” 这下几乎所有人,连带县令都有点傻眼:可要点脸吧?管这叫烦恼?!这还叫难?!你这么承受不起可以捐给我们! 软饭能被迫吃到这么香的,他们可真没见过!他们也很想体验! 第145章 坏人就该被套麻袋 回过神来,在场的汉子们赶紧晃晃脑袋,试图把这种丢份儿的想法甩出去。 可转念又想,人家分明是理直气壮啊:正妻发脾气可不就是最难搞的?特别是后台硬、实力足的正妻,打不得骂不得,一句话就是得罪不起!所以这不过是无奈之下唯一能选的两全其美的办法而已——钱有了,妻也哄好了,傻子才不选! 又不是主动好吃懒做,好像也没有多不体面嘛?…… 嘶——牙疼! 怎么就这么酸呢?! 一众员外们纷纷语塞,忙着藏起心头那点羡慕嫉妒恨,哪还想得起什么嘲讽?都差点支棱不起来了! 一个个故意摆出的鄙视表情这会儿都有点维持不住的扭曲。 许员外更是一张肉脸直接涨成了猪肝色,差点一口气提上不来厥过去!——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嫉妒的! 要知道他……他可真是个吃软饭的!纯吃那种! 是以他今儿为了这二百两银子不知道把腰折成什么样了!那真是好话说尽,低三下四到不堪回首的地步!他那夫郎才肯端着姿态赏了他。完了还一顿数落,嫌他是个只会败家的酒虫!真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这跟人家能比?! 凭什么?!都是吃软饭的,凭什么他就只有吃一肚子气的份儿?! 肯定是这小子是为了面子编来忽悠人的!他就不信真有这样好得没边的夫郎!——可人家确实拿了银子来的,光这一点就比自家的强…… 不管许员外肯不肯信,林星野的话大多都是真的。毕竟黎初晗一直都觉得他的人就该他养,不让养还真会不乐意!故而林星野说起来底气十二分足,完了面上一点无奈中透着无尽骄傲,星眸里的高兴藏都藏不住!这会儿往自己位上一坐,顾自乐成了一副傻样,没见一星半点的窘迫羞愧! 装也不能装成乐得这么傻吧?!…… 怀疑不定的许员外见状脑子一热,差点冲上去跟人干起来!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他的老毛病居然在这种时候犯了!头晕得天花板都在转,甚至眼前一阵阵发黑,令他不得不强行镇压自己的怒火保命,倒是侥幸逃过一回当着县令面的冲动行事。 好在接下去也没旁的要事了,缓过一阵头晕目眩的许员外第一个生硬地跟县令告了退,离开前还特意横了林星野一眼,才怒气冲冲地甩袖走人。 林星野只管端着茶微笑,意思意思沾了沾唇,没有真喝。 经此一闹,余下的一众人也没心思多聊了。 他们这些老牌员外真说起来都是外强中干,多说上两句,不定只会给自己多找点不堪。 这是他们逃避不了的事实。别看他们明面上田屋地产比林府多,开销却不是一般的大。生活奢侈惯了收不住手不说,又有一大堆妾室子女,养起来格外吃力。家家府上账能填平都算拔尖了,那境况真不是一句日渐式微能形容的。仅仅摊开一角说说,都很容易发现完全不能跟朝气蓬勃、深不见底的林府比。 大多数员外也都不是真傻,都知道明面上与林星野保持着礼数客气,互相给足面子,图个日后好相处。 一众人陆续离开。 林星野走在最后。 他本就是个有主意有眼界的,加之有黎初晗时不时的超前思想灌溉,对一些事情提出的见地很是出挑。县令之前就有所察觉,如今有心和他多聊两句民生雪灾之类,特意退了步子几乎和他并肩而行。 林星野不为所动,只管本分对答。 两人才步出议事厅,居然迎面就碰上了罗主簿。 那人随意朝着县令胡乱拱了拱手就算行过礼了,如此县令自然不给好脸色看:“哼!” 罗主簿却一点不惧,只管面上假笑着糊弄过去。 林星野静默在一旁冷眼观察,只觉这俩之间关系像是真心的不好。 糊弄完上峰,罗主簿转头就对上了林星野:“倒是好久不见了,林员外。今日请捐看来又少不得要你夫郎出力了吧?想必又助了你不少……哎——竟是得了如此夫郎,可真令人心生羡嫉啊!” 真是就差明说惦记你夫郎了,狂妄得可以!算上之前差点结下的“夺妻之仇”,林星野心头火起,表现却越发冷静。 他故意拱手行了个礼,却一言不发——行动上可谓礼数十足,是副不争不辩的样子,不好挑错。只是那眼神……莫名让罗主簿心头不太安定,脸色逐渐沉下来:“怎么,是今日黎氏没给足你银子撑起场面?逼得你还会甩眼子了?……” 不待说完,县令居然出声训诫:“一个长官合该带头有分寸些,三句不离别家内人,也不怕人笑话你眼界不够!”说罢还剜了罗主簿一眼。 罗主簿脸上越发不好看,倒是没回嘴。 意外县令居然会偏帮,虽然原因不明,倒让林星野免了与罗主簿正面对上,不过至此,他也再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就是了:“够不够的,到时主簿大人自然就能知道。” 说罢,转头就跟县令告辞。 县令大概也是被这罗主簿搅和了心情,爽快放人走了。 至于罗主簿怎么在背后阴着脸,林星野觉得已经大可不必在意。 次日,大雪依旧。如此出行不便的日子,绥宁县里却突然快速传遍了一个大新闻。说是县衙的主簿罗大人昨晚挨了不知什么人好一顿恶揍!四肢骨头几乎断尽,更不要说还有数不尽的皮肉伤!揍完还被套了麻袋直接丢弃在自家门口,大雪天的,若不是还会呼救,怕是能就此冻死! 如此重伤,没个三年五载定是养不回来的,说不好最后还会落下残疾。 但这还不能说是最惨,因为还有更惨的。罗主簿回到家还撑着半口气没昏过去,立刻下令倾尽县衙之力寻凶,却是完全找不到! 明明罗主簿亲口描述得很清晰,那人头发枯黄凌乱、面有横肉、肤黑如墨,身量不算高但健壮异常,该是个很显眼的样子,可就是掘地三尺都找不出人,仿佛是凭空出现,再凭空消失!罗主簿这暗亏吃的,竟有永远都不知仇人是谁的趋势,气都能把他气瘫了! 但他素日仗着自己本家在大进朝堂有点地位,为人向来不咋地,这会儿树倒猢狲散,剩的几个都只会拖后腿,就别说借力了。 故而即便他很快就想起还有个嫌疑极大的林星野,也已找不到什么像样的人帮忙。而且林府近来势头正盛,底细又查不出来,多数势力都保守选择观望,并不愿意为一个明确废了的人去得罪林府。 县令又明说他第一回同意下令全府衙帮着寻凶,就已耗尽同僚之情,后面只有按规矩办事的份儿! 至于百姓,一应重税都出自这罗主簿,听到这消息,不知有多少人暗自拍手叫好,就指望着他翻不了身,哪里肯主动帮着提供证据、提供线索? 如此,明面上根本查不下去了。 这悬案便拖了一阵,被迫不了了之。 一直隐藏得极好的绥宁地头蛇之一罗主簿,最终居然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退了场,绥宁的势力圈陡然生变。 雁北行卸了变装来黎初晗和林星野跟前复命的时候,满脸都是爽快笑意。 罗主簿大概一辈子都想不到,那黝黑壮汉壳子底下,居然是完全不同表象的白净秀气一张脸!而此时就是这么秀气的人,一张口就是于罗主簿而言的恐怖故事:“小的还让淳于备了点料给他用了,这人往后脑子灵不灵清都说不好!就别指望还想出来祸害人了……” 当时是叫雁北行见机行事,估量着办,倒是没料到这人是个狠角色,习惯斩草除根。林星野在听到这“自由发挥”的时候就清咳了一声,下意识去看黎初晗,怕他接受不了这种狠辣。一面又惊觉,跟初晗在一起久了,自己真的被沾染地心软了太多…… 好在黎初晗已经不是曾经的黎初晗,他在大进有了牵挂,有了想保护的人,也就有了不安,这份不安促使他狠心,故而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更多的是松口气:“没有威胁了就好。” 林星野瞬间就明白过来黎初晗这么久以来其实还一直提着心,不免心疼:“往后别这么藏着担心了,一切还有我。” “嗯。”黎初晗眸光温润,“你往后也别担心我接受不了有些残忍的东西,我明白你死我活的时候不能盲目善良。” 林星野莞尔:他和初晗都在成长。 这之后刘奇被调去农庄做了长工,总算是个安身的地方。之所以免了他被遣出府成为黑户,是因为他在那日被抓被罚后,很快又去跟对方接了头,本是想求能帮着报复,不想正好给林星野引了路,将那赌场势力一网打尽不说,还拿到了指向罗主簿的确凿证据,就算刘奇将功折罪了。 -- 雪一直在下,积雪已经厚到家家屋檐都需要时不时的铲雪,更不要说出门,已经须得先清道了。 有存粮的都选择窝在家里猫冬。 但有存粮的黎初晗和林星野没那个机会,因为外头遭难的百姓越来越多了。 第146章 难民容兮 县衙已经在收拢难民,都临时安置在西南角城隍庙的空殿里,并且开始设棚施粥。 只是难民越来越多,渐渐的不止能接收到城里的,还有各城门口零星不断冒风雪前来的周边村民,甚至还有远处集镇的难民,可见粮食确实大范围紧缺,县令开始担忧自己衙内的存粮了。 员外们又一次被召集,这次自然是备粮食和御寒物资了。说实话,这年景下,粮食比银子还难收拢,故而县令也没设啥限制,不过是求个尽力而为。 这于黎初晗来说又好办又不好办。他存粮无数,但没有合理的理由拿出来。只能明面上给个最大的数字,让林星野带过去,余的自己想办法偷偷供给了。 城隍庙那边还好说,算是有个遮蔽风雪的地方,但空间有限,很快就饱和了。余下的难民只能在各个城门外临时设点安置。 县衙已经出动了几乎所有衙役才勉强抢时间搭起一点窝棚,堪堪遮个头顶而已,于那些衣衫单薄、食不果腹的人不过聊胜于无。那光景必然惨烈,林星野知道黎初晗见了定然极其不忍,怕他冲动之下做什么危险的决定,便独自带人压着粮食、棉袄棉被以及额外的物资过去——黎初晗给了一大批能遮风挡雨的油布搭帐篷用,有布行可以做遮掩,林星野也就没拦着。 因为人手不足,林府里除了老弱病残之外所有下人通通都被调了出来。林星野和黎初晗两边一分,还是紧张。 但这种时候,宴离照旧得留守。他倒是跃跃欲试想出门,却被林星野拦下了,让他必须等再次确认脉象之后再往外跑。况且府里总要留人管着的,还有客在,宴离就是管家的不二人选了,搞得他那个哀怨啊!气鼓鼓地回去罚齐言写大字去了! 齐言:“……!!!”我居然就是夫子说的那条被殃及的池鱼…… 一旁的云衣看师徒俩这么生动,眼露温意,手里认认真真研着墨——算起来她也是因祸得福,如今指定给了离主子,正式成了一名一等近侍,再不用去挤几人合住的下人房了,也算是达成了作为侍女的目标成就。 -- 此时林府正门。 目送林星野一行远去,黎初晗自己也没闲着,后脚就去了自家铺子里。 这境况下,他可以在自己铺子光明正大设施善棚了,这会儿便是过去张罗。 淳于伤没大好,身手最好的雁北行离开久了就不专心,复命后就放他回去了。正好农庄里那一群也要他压阵,暂时留他在庄里或许还少生点事。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人还比较“生”,林星野直觉对方身上秘密听多,故而眼下黎初晗身边紧跟着的是殷诺和周治,起码这俩知脾性还稳妥些。 好在他也就待在自家店里,来来回回多数都是自己府里、店里的人,还算相安无事。 施善棚里放送的除了粗粮粥,还会顺带每人一小份耐饱的吃食,皆是南瓜、红薯、粗粮馒头之类,如此比之官府的还更管饱些,多的是自己领了又回去呼朋唤友的,故而他这位置虽深,还是在富人聚集的内街,人流却一直未断。 黎初晗一直在迟疑要不要混些白米粥,虽然他认知里倒也没觉得粗粮多不好,该有的营养价值都在,但口感太差,高粱玉米面之类真的太拉嗓子,可转而又想这里的成年人都没这么娇气,加上殷诺和周治都说这局面下施粥施精米有点打眼,他也就作罢了。 直到队伍末端忽然响起一个微弱地猫叫一样的声音,有两个不一样的身影一下子吸引了他的视线。 即便他这暖棚已经隔绝了大部分风雪,气温依旧低得冻手。而眼前的小妇人只着了件打满补丁的单衣,露出的皮肤都已冻得青紫,黎初晗甚至能看到她睫毛上都结着霜雪,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一双破布鞋露着脚趾,上面长满了冻疮。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死死抱着怀里的婴儿,一件明显是大人尺寸的棉袄裹在怀里的婴儿身上,虽然破旧不堪,连棉絮都板结了,也好过小妇人身上的薄单衣。 按说来这店里的也多数是生活水平偏下的百姓,确实常有买不起棉衣叠穿了几件单衣来的,到底也没到这程度……总之,黎初晗这是第一次直面这样极端的匮乏贫苦,忍不住就眼眶一酸,赶紧把身上的披风褪了下来往这娘俩身上裹,无意触到小妇人的皮肤,只觉体温异常,似冷又似热,顿时心头又一阵收紧。 他会这么做也是殷诺和周治始料未及的事,等意识到再拦已经来不及,就看他们正君打了个冷激灵,似有什么迷了眼。 在殷诺心里,正君是个能耐大气的哥儿,似乎从未和哭联系在一起过,可他这会儿居然真见到了——虽然只是聚了点雾气、红了眼尾,但那双带着悲悯的澄澈清瞳就忽的生出了无尽旖旎,看得一向还算平静的汉子再静不下心来,随之生出了丝丝缕缕不一样的情绪,不知是怜惜还是别的什么,一时间混乱烦躁齐聚,他居然就这么愣了下神,再想起该找郁里,周治已经率先去了。 郁添又一次荒唐地称病留在了府里,故而这回就郁里一个跟着出来,他才帮着施善棚里整了一小会儿东西,就又被喊过来,这都不用说就发现他家正君披风没了!黎初晗身段纤长,穿的棉袍又是轻便型的,在一旁壮硕身影们的衬托下,冷不防一眼过去显得特别单薄,吓得郁里惊叫出声:“我的主子!您怎么就不怕冻坏了,回头爷得急死!您等等——”边说着就往车那边狂奔。 黎初晗这才觉出确实冷,后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又一时共情太过,略觉尴尬,硬是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等在原地。 排队的人听到叫喊麻木地看过来一眼,又转回去继续眼巴巴盼着自己那份食物。毕竟上层人的世界不需要他们操心,也不是他们能理解的。在他们看来对方还穿得严实着呢,哪里就能冻着了?甚至若不是知道面前这位就是放食物的善人,他们可能还会唾弃上两句娇弱奢靡。 郁里很快又重新拿了件披风过来,顺便还带了个暖手炉。 见状殷诺正解自己披风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系了回去。 等黎初晗又穿戴好,几人才转移注意到那小妇人身上。 她已经冻得不太清醒,自黎初晗给她裹上披风都好一会儿了,才似神智清楚了些,知道动一动了——虽然看起来明显迟缓僵硬。 但这么不清醒地状态下,那小妇人上手一捏披风脸上就立刻露出了些惶恐不安,仿佛是对辨别这些极度敏感,但她没推辞,只默默给低弱哭泣的婴孩又裹了裹紧实,顺从地跟着郁里指引到炭火附近去取暖。 待她舒缓一点,聚了焦的眼神总算看清了黎初晗面貌,小妇人忽然就爆发出极大的求生欲,抱着孩子直直在人面前跪了下去:“求贵人开恩救救孩子!赏口米汤!孩子一天没东西吃了!求贵人赏口米汤!……他要饿死了……会死的……不能死……不能死……!” 她的声音极度嘶哑,微弱时只有气音,不知是冻的,还是本就伤了嗓子。且她一开始说词还清楚,到后来眼神都有点发直,出口的话更像是痴癫状态的自言自语,让黎初晗无端觉得像那种执念未成而憋着一口气就不肯去的人。 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微微倒抽了口气,他赶紧抛开这些,尽可能地温和道:“孩子吃的东西在拿来了,你别急。你自己先吃东西,这样才有力气照顾孩子。”说着示意她起来,又递了碗杂粮粥过去。 不知哪个词触动到了对方,那小妇人一改给孩子求食的状态,起身一手端起碗就猛得往自己喉咙里倒,呛得咳不停也死命往里倒,不得已之下黎初晗让殷诺夺了她的碗,免得真呛死了。 对方被夺食也没追着要,又咳了一阵后就只管裹紧孩子抱的死死的,安静蜷缩成一团呆着。 郁里很快端来一碗奶,看小妇人状态不好,就想接了孩子帮着喂,却被对方下意识避开,还熟练拍了拍孩子安抚:“不怕不怕,他们抢不走你!” 见状郁里便直接将勺子递过去,提醒到:“那你喂孩子吃吧?你看他很饿了。” 闻言那小妇人才略带警惕地接过勺子,只是她舀了勺奶后,却是又先往自己嘴里倒。 围着的几人差点误会,但看那小妇人砸吧砸吧嘴品了好一会儿,才又快速舀起点奶往孩子嘴里送,见孩子顺利吞咽下去,小妇人死气沉沉的眼里迸发出一点光亮。 黎初晗微皱起了眉,和殷诺几人相互看看,都察觉出不太对。她这感觉好像试吃,或者说试毒,且看这熟练程度估计已经是养成的习惯了…… 会需要这么做的,在黎初晗的概念里只有皇宫里那群或者地位、境遇比较特殊的人物。 眼前的人会是哪一路的?要是宫里的就刺激了…… 疑心起来了就压不下去。 看小妇人有些精神,黎初晗便温声问道:“能说说你叫什么吗?” “容兮。” 第147章 小山神,你又来救我了吗? 容兮的手虽然一直在发抖,但不影响她喂奶的熟练度,见是黎初晗问的话,她毫不犹豫答了。 “那你是哪里人?怎么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是和家里人走散了?” 容兮喂食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继续喂:“家里没别人了,就剩我和孩子。老家是在平望郡一个小地方,距京城不算远。” 答得挺顺畅,可不可信? 周治和殷诺会辨些口音,听出来容兮说话确实有京城的影子,估摸着这话大骗应该骗不到,两人便都悄悄示意了黎初晗。 但黎初晗不会辨别,而且他根本没想过对面在示意他地域口音的问题——他平日充其量只注意过自己口音和说官话的林星野很接近,沟通无障碍就是了,没注意过这方面的细节。 故而这会儿他单纯以为对面两人认为容兮这话可信,是以他微不可察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而后追问道:“怎么想着跑这么远来这里?” 容兮愣住了,这问题她能怎么答?说是无意中听说了那个人可能是流落在这里?而后她就是死都不甘心就想见见!?见见究竟是个什么神仙样子,能害她家小姐被生生冷落十几年最终潦草凄苦地结束了一生!? 这种理由可笑,却真实。 她不可能说,即便她现在脑子昏沉,能思虑到的不多,她也不会说,说出口的都是常见的托词:“想来投奔友人,但没找着,身上又没有银钱了,也没什么手艺……孩子又太小……” 黎初晗能听出其中的应付,干脆也不问了。 本身容兮也快坚持不住了,她能强撑到现在也不过是凭着那一份攒了十多年的不甘,不然这几日的严寒饥饿早就能轻易要了她的命!如今见孩子吃饱了,眼前的哥儿看着又面善,本就是强弩之末的人终于泄了气:“求贵人收了这孩子罢……能给一口吃的让他平安长大就……” 话没说完,人就昏死过去,连手里的孩子都差点滚落,几个人一起条件反射伸手,虽然一团乱但还好最终是接住了。 黎初晗即刻命人送去了医馆,嘱咐他们看过大夫之后妥善安置去农庄。不能怪他防着人,毕竟疑似能和宫里搭上关系的人总归是不安全的,他并不想放在身边。甚至如今他还学会了留个心眼,吩咐到那边再安排个自己人盯着点容兮的言行。 看着一行人往医馆去,黎初晗转头就吩咐施善棚添一锅白米汤——万一又有婴童老弱之类,还能救个急。想了想还悄悄吩咐这里领头的严婶,再有病急的,可以直接送去医馆,账记他们林府的就可。 严婶带着点诧异应下,心里赞叹他们正君这一份细心温暖。即便这是主子,在她这年纪看来也到底还是孩子,眼里不禁露出点长辈的慈爱。可惜她一把老骨头除了认真干活,帮不了太多,倒是跟着享了许多福,如今只能望他平安喜乐一辈子,林府永远顺顺当当了。 积雪越来越厚,出行眼见得更困难。然而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百姓宁可冒着严寒冰冻也要过来,只为这一小份食物,这是何故,黎初晗模糊明白,心头越来越沉重。 他坐不住又去棚外看了看雪的厚度:居然已经要过膝了,绥宁这位置可不是北方!他又随意扫视一眼,街上一片荒凉,大多不必需的铺子都已关门,只有零星的医馆、当铺之类还勉强开着。 黎初晗忽然想到故乡那句话:“大灾之后有大疫,大疫之后有大饥,大饥之后有大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总有种暗处有什么在汹涌的感觉。 也不知这里的人对此种种有没有防备?还有这里药材的产能跟得上吗?他是不是应该先备点中药?但这东西他不懂,都不知道从哪里备起,要不还是先去找淳于列个清单?这里就先安排点姜汤之类供人驱个寒?——他也就知道这个了…… 周治不知黎初晗所想,在一旁眼看着他好似有点坐立不安,只觉得爷拦着正君去城门那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如今才遇到容兮这么一个凄苦的,他都这么难受,城门外那群只会更惨,要是正君见了,怕是得急晕过去?他们正君也忒心软了…… 这点上殷诺到底跟着黎初晗次数多,更了解一些,知道他并不是个局限于小处的人,怕是还有什么他们都没想起的要事,便轻声问了一句:“正君,可是在担心什么?” 黎初晗正想得出神,冲口就道:“你说到时药够不够……” 才说完,还不及殷诺等人答话,送容兮去医馆的人就进来匆忙行礼道:“正君!回春堂大夫说那位容姑娘风寒严重,身上冻伤无数,短时间内难医好不说,用药量极大。但馆里近来病患增多,药不够了,老大夫斗胆让来问问正君,可还有别处能弄些来?此外那位小娃娃还不足百日,却一样得了风寒,体热不消,老大夫说他可以试医但预后不好说,先给正君请个罪。” 果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类似情况了。这里的医术在婴儿这块简直空白,几回下来令他觉得简直就是秉着这阶段能活就活、不能就弃号再造的理念过的……黎初晗几乎没有犹豫就把婴用退烧药做了点伪装,让带过去,正好叫人领了一份需要的药材样品来——没办法,药材他可不认识,没个具体概念他就没法从小世界里掏出来。 这事比较急,黎初晗只能先回了一趟府里准备。林星野不在,他一个人忙活了好久,后又亲自跟着装满了药材的车去了医馆。 听见黎初晗要捐了这整整两骡车的药材,回春堂的老大夫震惊至极,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药材多贵啊?!这是两车!!!不是两斤! 等再三确认后,他激动地直接对着人一揖到地,久未起身:“老夫替绥宁诸多百姓先谢过正君大义!正君放心,但凡用到这些药材老夫定然不会收百姓一文钱!” 黎初晗点点头,示意人起身,他并不在意这谢不谢的,只觉对方这承诺倒让他刮目相看了。 说完这事,他去看了容兮和孩子一眼:“那药可有用?” “有!正君放心,老夫亲自按您的方法估量用的,这会儿孩子情况比较稳定……这可是个好东西啊!正君家里可是有会医理的人?能制这个药,这造诣不一般啊。”有那两车药后,老大夫心态就变了,只觉和正君之间距离都拉近了,醉心医术的人就忍不住大着胆子问出口。 “倒真不是会医理,只是家里阿翁年轻时是位稳婆,接触孩子比较多,这药也是偶然得的。” 闻言老大夫可惜地叹了一声,就看黎初晗又掏了几个瓷瓶递给他——反正都捐了那么多了,不差这一种。 老大夫瞬间又两眼放光:“老夫再替百姓们谢过正君赐药!” “倒不必如此,我就一个要求,莫要到处宣扬是我送过来的,旁人问起来你看着说话吧。” 老大夫连忙称是,他一向很识时务。 医馆治病总要抢时效的,若不是黎初晗送来这么多药,老大夫也没想耽误时间多陪会儿。好在黎初晗很快反应过来,直接让他不必招待了,自己顾自到处走走,殷诺和周治寸步不离地跟着。 两车药材都在后门装卸,黎初晗便过去瞧了瞧。 后门外是个胡同,胡同对面便是一座和他们林府一样的大宅,有着高高的围墙。这会儿围墙顶都被积雪盖严实了。 本来黎初晗也只是因为心里不安定,就随意走动,视线正好触及墙顶雪层,他正不自觉的估量厚度,不想突然出现一只手将之压扁了,随后雪凹里露出一张眼熟的俊毅面孔。 黎初晗陡然一惊:萧澈!!! 很快对方半个身子都挂在了墙头上。 殷诺周治显然也已发现,此时全身戒备,护在黎初晗两侧。特别是殷诺,若不是当时听离主子那意思知道这人可能是清白的,他都想一脚把人踢回高墙内!不过就算对方真是清白的,他也再看不顺眼对方就是了。 围墙下的人把他当劲敌,可事实上的萧澈已经成了强撑的软面条。 此时他挂在墙头很无奈,明明今日别的时间都很正常,就刚刚又突发身体不适了,随后就是行动严重受限,故而眼下他只一门心思抓紧翻出院墙——免得被宅子主人发现了追杀!他哪还有精力顾及旁的!? 以为自己能顺利翻出去的,却没料到他萧澈,一个功夫那么拔尖的人,居然真的会栽在突然猛烈的头晕上! “叭”一声,黎初晗面前的厚雪层上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大字型凹下去的轮廓。 亏得积雪够厚,不然还得血溅当场。 围观三人组齐齐挂了一头黑线:说好的高手呢?!翻个墙用掉的?! 对得起他们的最高戒备吗?! 然而嵌在雪地里的人没有丝毫的窘迫,反而在晕眩间隙看清人后满脸高兴:“哎呀——又遇见了小山神呐——你又来救我了吗?!我可真好命!快再赏口吃的呗?两饭之恩萧澈回头定然一起报~” 黎初晗一噎,满肚子的紧张瞬间化为乌有:“……”他好想出口成脏!靠! 第148章 小林员外被扣押 为什么这人明明传说里是个英武不凡的形象,每次到了他这里都是乞食这种画风?还堂堂一个世子呢,分明像饿x鬼投胎,次次见面首要的事是要饭…… 可看对方那眼神都有晕成蚊香圈的趋势了,估计也不能是假的……出于“人道主义精神”,黎初晗还是摸出块米糕递了过去——理智上知道这是个危险人物是一回事,但对方总有能耐把他的危机感都给折腾没了又是另一回事! 殷诺和周治护在两边看得额角直抽。特别是殷诺,有上回萧澈利落的身手作对比,再看眼前的货色,好似盗版!太毁形象了! 不过他俩也没有被这种疑似假象迷了眼,依旧紧紧盯着萧澈微微打颤接东西的手,生怕他一言不合转移了目标! 萧澈并没做多余的事,就真的只接了米糕,而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还是那副有教养的吃法,只是这回吃完还巴巴地盼:一块实在太小了,两口就没了,还想要…… 黎初晗一脸木然:“……”他有种想转身就走的冲动! 对方可能看出来了,立即升级了可怜弱小无助的神情:“哎呀,好饿呀,好晕呀……小山神再可怜可怜萧澈吧~——” 这么高大刚毅的个子,出口的腔调这么婉转合适吗?而且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世子啊?这么喜欢撒娇卖萌? 这当下黎初晗也没想过主动去揭穿他身份,只赶紧又丢给他好几块糕点,塞住这张令他起鸡皮疙瘩的嘴。 萧澈终于安静了,专心地吃东西,并且对面前三人的好奇观察不为所动。 吃完依旧躺在雪地里,横竖他还晕得没劲起身,干脆就躺着多看两眼他的“小山神”吧。上回第一眼见着差点真以为是只脏脏的山间精灵,今儿再见才知是自身气质所致。倒是没想过这个小哥儿能如此标致,恐怕都不会比他那好堂哥“日思夜想”的人差…… 胡思乱想中,他忽然被殷诺和周治一左一右架了起来:“做什么?我就吃了你们主子点东西,不会就要拿命抵了吧?!”萧澈做了个夸张惊恐的表情,显然身体已经在恢复中,都有精力耍宝了。 几人都肉眼可见地抽了抽额角。 这一位主还不清楚是敌是友,黎初晗也没想多生误会,当即清楚地解释道:“顺手送你进医馆而已。” 林星野不在身边,黎初晗并没有打算跟这人过多接触,他怕以他的脑子防不胜防。故而见人有所好转,便和容兮她们一样,把他丢在了回春堂。 萧澈摆着一脸哀怨目送几人离开,心里诸多事情打着转,等捋完了,心思又回到了黎初晗身上。 小山神身边其中一个近侍他认识,那日是跟着那个带着面具的“离哥儿”,如今又跟在小山神身边……他还模糊听见一句“正君”……小山神不会真是林府的正君吧?可明明面具哥儿才是掌家的那个吧?…… 萧澈心里忽然真的起了点哀怨,很快又被遗憾占了上风:“哎呀,又忘记问名字了……”下回吧!——既然能又一次及时把他救了,那他就相信他们有得是缘分再见面! 黎初晗自然不知萧澈在算盘什么,再怎么说也就半个陌生人,离开跟前他就能把人抛之脑后。 这会儿他又回施善棚转了转,入目一切都井然有序。 依然会有极端贫苦的百姓出现,但他有了心理准备后,倒是能控制一下自己那猛得泛滥上来的共情。 除了林星野还没回来,林府这边条理还算顺当。 这时候的县令却是要疯了,本就赶时间又缺人,几乎所有衙役都了派出去,偏偏这种时候还有事来找。心里一万个不欲理会,又拧不过对方是个太有身份的——因为击鼓鸣冤的是绥宁首富苏家。 这苏家算是绥宁地界的世家,是绥宁顶级的势力之一。平日里清高独行,算是与县衙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这会儿却突然来状告自家粮仓被盗,还是短时间内被盗空了大半! 如此粮食敏感之际,又是这么大数目!县令吃惊之余赶紧丢开手头事宜,亲自去处理诉状。 但这又是一起无头绪的案子,手法虽不及罗主簿那案子那样干净的渗人,却也几乎没有蛛丝马迹可查,显然也是经验老手所为。 其实发现被盗当时,苏家就动用自己的势力悄悄翻过一个底朝天。按理他们府上实力是不容小觑的,可事实就是完全查不出何人所为。 苏府咽不下这口气,暗查没收获,自家族里那群自负之辈就有点意气用事了,决意要将此事闹大,说要明里暗里一起来,故而很快就来报了官。 才报了案,可巧林府就在这节点里供上来许多粮,虽然数目远不及苏家丢失的多,比之其余的,也很打眼了,林府几乎立刻上了苏家的嫌疑名单。 于是就出现了本来早该能回府的林星野还留在县令跟前喝茶的情况,一起的自然还有苏家的人——如今的副当家苏湘苏大少爷。 灾情当下还摆什么茶话局?不过是名议上的商谈对策,实则变相扣押罢了。 陪坐的县令夹在中间有点为难,真被为难的林星野倒是波澜不惊的。 苏大少爷刚上来的时候满怀自信,对着林星野就是一通侃侃而谈。结果对方一直不咸不淡的,半天才应付上一句,能简则简,弄得苏湘劲头一下子落了很多。 他自然不会放弃,就着这状态也旁敲侧击了半天,对方都是一种答了又好似没答的回应,也根本揪不住什么可用的疑点。甚至因为林星野一直过于寡言被动,慢慢的都出现了冷场——这让苏大少爷有点怀疑起自己的社交能力,挫败感满满。 林星野根本就是故意的,好端端的怀疑到他们府上,还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放人回家,来的也不是什么资格劳拉的人,他怎么可能放过机会让人家顺心? 可另一边苏湘却自觉已经做得挺好了。毕竟林府实力不及他们苏府,他依旧很给面子,都是主动想办法多搭话的,可对面那小子不是“嗯”就是“哦”,回是都回了,又好似在打发人。 还时不时端着那盏茶拿盖子拨来拨去,却半天不见喝上一口…… 看得苏湘以为他到底年少,不会应酬,如今又直面大势力总没有表面上镇定,这些多半都是掩盖心慌的小动作。 谁能想到其实林星野在光明正大插空走神,尽想着家里那个人:也不知道初晗习不习惯自己这么久不在身边?反正自己不习惯…… 林星野暗自计较着对座那个一脸方正的大少爷浪费了多少他与初晗相处的宝贵时光。 苏湘却在愁小林员外太不会做场面了,这要是去跟自己的族里人对峙,得什么下场? 气氛奇怪…… 县令只管在一边安静瞧着,倒真像只是作陪的。 其实是他知道苏家过分。林府那些粮食说到底也是他们能力内的数目,又没有切实证据,如此强留人试探,不过的苏家借着由头仗势欺人,指望着杀鸡儆猴而已。 好在他知道小林员外是个灵活有主意的,最后什么局面还不一定。故而他也不急,就看这俩怎么往下处吧。 又压抑了一阵,林星野忽然对着县令来了一句不想干的:“大人,可否容晚辈给家里夫郎报个信?不然天色再晚,他怕都会一直等着我回去用饭。” “……”再度想起新话题的苏湘脸上一言难尽,“小林员外真是……”真是脑子里只有儿女情长!这是他坐下这么久绞尽脑汁搭话收获的最大结论! 这性子怎么做大事!? 苏湘心里可惜了对方这么精神一个人,林星野却毫不在意,不知想到什么还勾了勾嘴角。 苏湘:更可惜了…… 苏家这个绥宁首富便是县令也得顾忌几分,县令估着苏湘没啥阻止意图,便爽快应下了。大忙帮不上,这种小诉求,倒是好操作。 消息就这么传回了林府。还是县令的人加工过得,因而就直接变成了“苏府仗势将小林员外扣押在了县衙”——这完全违背了林星野单纯通知晚归的初衷,他只是想着自己这边还要耗上很久,想让黎初晗不必白等、好按时吃饭而已…… 确实迟迟等不回人用饭的黎初晗,自然从未想过会是这种缘由,大惊之下脸色都白了几分,又不肯相信又心慌不已。平日星野给他的印象太厉害、太能耐,总有种对方于世无敌的错觉,总觉得对方不可能轻易遇上大危险,不料这就颠覆了!黎初晗脑子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领着人进主院的严管家一样愁眉不展。 见状,来报信的人颇有些同情的离开了。 外人一走,郁里郁添就掩藏不住情绪,郁里更是直接被吓哭:“这可怎么办呐?!正君!咱们还能找到谁去通融一下吗?好歹先把爷救出来……” 他们作为大进地道的小哥儿,观念里当家汉子支撑一切,若是林星野就此出什么事,那定然觉得他们林府要完。 第149章 轮到本郡守之子来救你啦 怎么偏是苏府呢?郁里一个后宅近侍都知道苏府是绥宁的庞然大物,最难对抗。郁添都直接想到是不是可以卷点细软先逃走了?或许还能给爷备个退路呢!万一真有事,他们这正君看着可不像是个能吃苦的…… 没人知道郁添这么敢想,倒是郁里这一哭,把黎初晗给哭冷静了。 理智一上来就自觉好笑,只是扣押而已,哪里就能是最坏的结果了?! 恢复的理智很快告诉黎初晗,以星野的身手、心智,即便身陷囫囵也不至于太落下风,加上还有万能液随身带着,只要对方安危无虞,一切好说——他一直要求不高,只要星野平安就行。 再说星野身边不是还带了人吗?但又立刻反应过来这种时候人多不一定能顶事不说,恐怕还反过来成了星野的掣肘。星野再能耐也只有一个人,不能带着那么多人明着对抗盘根错节、人多势众之辈全身而退,所以真的只是被限制住了吧? 自觉分析合理,黎初晗心下安定许多,很快就找着了方向。他对世家之类一窍不通,当即就去找了宴离。 而以为送过了口信,可以安心慢慢耗的林星野却在没多久后,意外等来了安川郡郡守之子到访。 他听到小吏来县令跟前通报的时候还消化了一下。 只是还不及多想,一抬眼已经有位束发带冠一身锦衣的公子爷进来了——大冬天的还捏着把眼熟的折扇。一张脸端正但不出挑,甚至退了那身打扮都可以说句平凡了,肤色本来挺干净的,偏偏面前是一身白皙净润肤质的林星野,一对比又被掩盖过去了,唯一显眼的大概就是对方带上笑意的时候看着特别和气,和气到很容易生财那种。不过林星野熟悉对方,这会儿只看出了那笑容里的意味特殊。 李柠荔定然是副不一样的心思,因为他这会儿嘚瑟呀:等着!这回轮到本少爷来救你了!林星野! 这劲头足的,林星野近乎无奈地勾起了唇角:这是要准备怎样大演特演呢? 想着就见对方径自越过了自己,走到县令跟前,行的还是个平辈礼,嘴上却又是:“柠荔见过林世叔。” 这倒是真意外了,林星野微讶着眨了眨一双星眸,心思流转。 县令早起身迎人了,这会儿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诧异,他还回了礼:“贤侄如何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如今看着可愈发一表人才了!” “世叔过奖……”还不待李柠荔再说,县令就忍不住抢话道:“该是有三五年没见着了,你姨娘可好?” “姨娘一切都好,身子也康健。” “如此就好。少时你还和选儿一般闹腾呢,如今再看你都大变样了,进退间都是大家风范,可真真出息了!哎,得空再找我们选儿玩罢,让这头疼的东西学学你,但凡有个半分长进也好的……” 那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李柠荔都没忍住笑开了,心道林世叔对他的侄儿还是老样子:“弟弟不过更随性些,大是大非还是认的,世叔也不必过于担心了。” 至于一起玩就罢了……他都没敢说他们上次还见过,结果互相都没认出来!还是他后来觉得林选这名字实在熟悉,才跟少时的“塑料”玩伴对上号。两人都大变了样,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自是难以强凑一起,不过李柠荔也不忍说穿,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县令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径自拉着人叙了好一会儿旧,才想起在座的人。 苏湘自是意外于县令竟还有层与郡守之子的亲近关系,他也不好打断,一直默默旁观。他是认得李柠荔的,只是李柠荔不认识他。见两人聊得差不多了,苏湘特意到近前自报家门:“见过三少爷。不才是安川苏家在绥宁的旁支,这一辈行首,名湘,久仰三少爷大名。” 李柠荔面上一本正经:“原来是苏大少爷,幸会幸会。”心下却道你应该久仰李家大少、二少才对,对我这个不学无术的三少久仰就假了啊…… 往日他就不爱这本家身份的束缚,觉得充斥着太多心累驳杂的阿谀奉承。但他今日本就是刻意端起架子,有心来替林府走这一趟的——毕竟本就占了“正义”不说,朋友一场,他自认不是混人,自然愿意出这份力。 故而对苏湘刻意逢迎的话,他也不像平常那般,一身叛逆地怼回去。反倒把它拿来在林星野面前扬眉吐气用,可把他美死了! 是以跟苏湘一阵假意互吹后,他就一脸莫名喜气地转向了林星野。 弄得唯一一个看得明白的人还得努力控制面部表情,以免被李柠荔要溢出全身的嘚瑟弄笑场。 苏大公子不明就里,见林星野此时还只会僵立原地,都替人发起了愁:好好一个人,怎么这么不会来事呢?这么个中上层势力的链接摆着,都不主动点多搭句话?!当别人跟他一样能倒贴几分呢?…… 苏湘正胡思乱想到有些愤愤不平,就听李柠荔一声无比熟络的:“星野,听说我们的粮食出了点岔子?” 一句话就把在场的都说愣了,包括林星野。 他冷不防没大适应这称呼变动,赶紧微垂了眼睫敛住眸色。好在这话背后的深意他一听就了然,猜到有人已经替他布好了局,甚觉省心:“你倒是灵敏,这么快就得了消息了。” 回应的自然无比,把苏湘看得脸色微变,全然没想过小林员外和李三少居熟稔至此。县令倒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李柠荔就当林星野在夸他了,颇有几分自豪:“那是,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 说着几步走近甚至还拿扇子点了下对方肩:“别卖关子,若消息是真,我不得赶紧伸个冤?我当时可是带人好好查验过,都是合标的……” 林星野任他触碰,没见一点闪避僵硬,依然是那副放松的样子,眼里还有笑意:这可真像那么回事。 他配合地慢条斯理开口:“是有些情况,但并不是咱们的粮出了什么问题,该是其中有什么大误会才是。”说着他别有所指地看向苏湘,对方已经微微拧起了眉。 林星野表情不变:“这回其实是苏大少爷遇上了些难题,顺带叫上我,不过是想着,或许就能一起出点主意罢了。” 李柠荔立即点头,对上林星野满脸“这苏湘有识人之明”的神情,余光扫到苏湘却分明是:你最好真这么识相! 忽然就被明里暗里一起警告了的苏湘:“……!!!” 他真是谢谢了!好一个小林员外!明着解释,实则告状!直接仗势反将他一军! 苏湘这才明白过来对方原来并不是不会说话,不过是看对象是谁而已! 谁能想到小丑竟是他自己?!被迫承受了近一个时辰某人的惜字如金后,偏偏还要给他个对比暴击!真是枉他一路温和,白瞎了他一份心! 心情急转直下。 再看此时微笑得整齐的两人,旁边还衬着个一脸乐见其成的县令,简直让人想自闭! 好在他苏大少爷是谁!?绥宁第一少爷,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点格局!不至于会被这点友情炫耀到! 真不会,但还是好气! 气过后,苏湘的脑子就回来了。 其实李三少这么一尊大山来得正好,他也可以蹭着靠一靠嘛!毕竟不光苏湘自己很清楚,家里那群叔伯们定然也清楚,安川李府的公子爷们、就算是深居浅出的三少爷,社交圈都是往京城凑拢的,个个皇亲国戚都能攀谈上两句。 这样的人却与林府当家私交甚笃,林府的粮食来源还有那么好质疑?! 这么个稳如泰山的来源,分明就是回去堵族里幽幽众口的最大利器!苏湘忽然就甚感安慰,也不自闭了,浑身轻松地打算即刻收工。 其实认真说起来他们家里对林府那大批粮虽有怀疑,却也发现了明显的违和点,比如:新——林府供的全是新粮,没有一粒是陈的。 这一点就决计与他们苏家的粮不符。苏家几年攒起来的粮仓,怎么可能没有陈粮!? 所以这事更多的是族里叔伯们咽不下这口气,非得要寻回事而已,这不林府正好此时冒了尖? 若是能成,就等于把一个正茁壮成长的势力直接掐死在幼芽期,直接少了个威胁地位的,自然是无不便宜。 若是不成……想到这回林府脱身必然是木已成舟的事,而他也定然和小林员外结下梁子了——就说他阿爹这个当家为什么不肯自己来?无非是知道这分明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他又想自闭了…… 偏偏李三少还不肯放过他,真煞有其事地关心上了:“苏大公子是遇上什么难题了?缺粮吗?要是缺了尽可以找林府购入,绥宁这边我全权交给林府打理了……” 苏湘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林星野和县令齐齐惊讶地看向李柠荔:“???” 县令直接问出声:“大世侄做了粮商了?!” 第150章 我回来了 糟了!这是忘了把世叔和县令画等号了!私底下的事居然舞到了地方官面前! 李柠荔对此有那么一秒的慌乱,却更介意林星野那一脸“从实招来”的神情,不自在地清咳一声,赶紧半是提醒县令、半是解释道:“只是这当下小打小闹而已,世叔不要误会。” 县令顿时明白过来,心中有数。 倒是林星野居然趁机跟县令要了个售粮资格,这正好也全了县令的盘算,两人一拍即合。 眼看着这么落实了的李柠荔:“……”行吧,他是没闯成祸,但从今往后反倒成了兜底的!他心里怎么就这么虚呢?! 旁听的苏湘脑子转得飞快,想着如今家里的粮食缺口,再三考虑后,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声:“三少爷如今能供起多少粮?” “我并无任何存粮。不过你要是缺,我可以想办法去筹些来,应个急而已,两位都懂这意思吧?”说着李柠荔又特意看向县令。 “原来如此。”县令跟着苏湘一起点头。 林星野默默勾起了唇角,一直没插话,只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柠荔:看来家里的智囊团趁他不在,谋划起大事了…… 李柠荔摸摸鼻子躲开视线,不敢跟林星野说其实只是因为你夫郎说售出去多少他可以拿抽成,那可都是银子啊!如今见着这么好机会他就忍不住心动,心动就容易冲动! 其实他刚刚也着实抹了一把紧张汗的好吧?幸好这县令是友非敌。 既真是误会,苏湘自然得将林府众人放归。他还特意私人给林星野道了歉,林星野还是那副不咸不淡,又挑不出大毛病的样子应了,把苏湘郁闷得不行,又无可奈何。 他还是很欣赏那个言辞活络的小林员外的,若不是当下两家局势不好,他倒有心结交,哎…… 去下令的途中苏湘还一直被李柠荔死死盯着,生怕他不履行似的。忍无可忍,他特意回转过来跟李柠荔保证:“三少爷,苏家再怎么说也算生意人,也讲究个诚信,还请三少爷放一百个心!” 李柠荔一边拿扇子敲着手心点头表示知道,一边一切照旧,有那么点纨绔子弟的无赖感。 苏湘一阵无力,在心里给了对方一个不雅的白眼,放弃了,顾自走得老快。 李柠荔并没再跟去。 夜色已深,风大雪急,县令也并未再多留李柠荔和林星野。不过他有心跟两人多聊几句,便亲自送了两人出内衙。 林星野已经基本确定县令想要低价购粮了。这倒也没必要推辞,想来也正合他家初晗之意,故而李柠荔偷偷询问他意思的时候,他干脆地点了头。 能来钱让李柠荔的欢喜劲压不下去,恨不得当场给林星野表演一个哥俩好。 一把年纪的县令乐呵地看着这俩他都看好的小年轻互动着远去,只觉自己都多了几分活力。 等他俩到大门口,林府的七八个人已经等在风雪中。 见林星野和李柠荔并肩出来,有些人又委屈又大气不敢出。 这回领头的是边阳,他倒是个爽利性子,往厚厚的雪地一跪就请罪,其余人这才跟着跪了下去。 “是小的们学艺不精,拖累了爷。”边阳带着点羞愧道。不然以他们爷的功夫,怎么可能需要这么顺从跟着人走?!苏家那群王八羔子!有种别再让老子看见那张耀武扬威的脸! 林星野其实不在意,在他的观念里这就不是可以硬杠的局面:“不至于,只是考虑大局利弊罢了。不过你们的操练确实可以再精进些。”说着示意人起身。 边阳带着众人应是起来,直挺挺立在风雪里。 这份气性倒是让林星野欣赏。他留意了几人身上,见穿着还算齐整,面上也不见伤,当是没受什么大罪才是,遂放下心来。 环境恶劣,当务之急还是回家,林星野没再多说什么。 府里的几辆骡车也一并被返还,停在一边。林星野心道正好,便即刻回身带着点笑意道:“我们立了大功的三少爷,还请先上车吧?” 说着还比了个请的姿势。 “嘶——”李柠荔一脸夸张的受宠若惊,心里无比满足,“不容易啊我,竟有得你给这么大面子的一天!” 说着灵活上了车前室。 林星野还在担心对方胳膊会不会不便,才要伸手,就见李柠荔自己一掀帘先钻了进去,却并未放下厢帘:“你快点吧林员外,雪要跑进来了!” 见状他也赶紧闪身进去,顺口打趣道:“这回又是林员外了?” “???”不是……林星野!你这分明是幽怨! 虽然有玩笑的成分,李柠荔还是在意了一下,较真道:“那是谁一声声的李掌柜?!这不跟街边的张掌柜、王掌柜、佟掌柜一个待遇?” 林星野轻笑一声,看人怨念深重,立即改口:“难为柠荔忍了那么久,是我的不是。” 李柠荔却忸怩突生,恼羞成怒:“你够了啊~!”玩笑还带正经道歉的?显得自己很小肚鸡肠好吧?! 恼完又觉得丢脸,马上找补:“罢了,一个称呼而已,咱们就不必像那些酸儒一样穷讲究了吧?……” “你说的对,李……” 李柠荔一个瞪眼过去,林星野秒懂,立刻住嘴,还特意换了话题:“离哥儿让你来的?” “为什么不是你夫郎?” “他管供粮。”林星野强调道:初晗自有必须得他的地方。 “这么能猜可真没意思……” 不过是主街到东内街的距离,路并不算远,踏雪行车的又是一帮青壮年,车里两人也没聊上多久,就到了林府大门口。 林星野才下车,就飞奔过来一个身影猛得一头扎进自己怀里:“你终于回来了!星野!” 怎么就能这么想他了?初晗可从来没在大厅广众之下这么放得开过,林星野开心地没法掩饰,拘起对方脸才发现不对劲:“怎么了?!怎么好像……”要哭了?! “你没事吧?他们没有为难你吧?!”黎初晗的脸色还不是很好,虽然宴离和他分析了好一阵,觉得问题不大,但到底是自己挚爱之人,一点不确定总要无限放大担心,屋里待不安稳,黎初晗就干脆到了门口盼着,总觉得他多跨的这几步能让彼此的距离近一点。 “没有,一点没有,柠荔也来的很及时。”林星野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拥紧了怀里带着寒气的身子,“吓到你了是吗?”他似乎没见过这么脆弱的初晗,是自己让他这么担心了…… 怀里的脑袋摇了摇,后又点了点,眼神里有太多情绪,似乎自己都有些混乱,叫林星野看得越发心疼,有千言万语想安慰、想诉说,最后出口只有一声带着温度的:“我回来了。” 黎初晗终究没忍住红了眼眶,死死回抱着对方:“嗯,回来了。” 寒风裹挟雪羽,纷纷扬扬不停,相拥的两人很快雪栖满头。 对视之间,犹如时光变迁,恍惚百年。 两人看着看着,几乎同时露出会心的笑意——有温暖流淌于身心。 黎初晗逐渐恢复了状态,不好意思地从林星野怀里探出头,往回看了一眼。 林星野这才去细看不远处的人群,原来大家都在:宴离带着殷诺好似在看他们戏;文殊忆已经和李柠荔黏在了一起;连齐言、郁里、严管家一行都在,见他看过去,眼里都露出了分明的欢喜。 天寒地冻的日子,林星野只觉心头滚烫,他又扬声说了一遍:“我回来了,我们都平安回来了。” “回来就好。” “爷可总算回来了!” “可把小言担心坏了~!呜——” “大家都没事就好!” “爷还没用饭吧?!大厨房里热着呢~那边的汉子们,你们的也备着呢!” “外头这么冷,都先回屋里去说不好吗?” “对对对,先进屋……” 林星野并着身旁一排七八个汉子都眼眶微热:这府里是个家。 家里温暖如春。 -- 林府一片温馨和谐,回了苏府的苏湘就没那么好过了,依然要戴起面具做人。 苏家能到首富这位置,并且保持了多年,内里各种门道复杂自不用说,苏府不过是对外的统一门面,置身于其中的苏湘可清楚着里面裂成什么样,有多少各自为营、专做表面功夫的派系…… 他回来一说明林府这情况,面上看着都松了口,暗里却有诸多并未掐死疑心的。有行动派已经私底下遣了家仆混迹在林府施善棚领食物的一众难民中,细细监视着;也有干脆转移了目标,重新设计布局的…… 总之,都在想尽办法把损失捞回来。 至于县令这边,苏家这案子也是短时间内结不了的,再逼迫也没用,县令心里依旧先紧着灾情。好在苏家足够自负,本也没指望县衙能解决事情,不然他们自家的势力面子往哪搁? 县令对此确实松了口气,又很快气愤于苏家仗着这个大亏,把整个绥宁搅得到处不安生! 搞得当下底层的遭难不用说,上层的一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简直乱得可以! 第151章 相处与他是人吗? 雪下到第四日,厚度已经是对绥宁民众来说恐怖的程度了。光是积雪还好,更让人绝望的是它依旧没有任何停的迹象,天空都是昏沉末日的迹象,让人看不到希望。 如此极端,便是一众大户都开始关起门来长远考虑。 苏家越加暴躁,因为他们刚从自己渠道了解到如今外面一样大范围缺粮,竟是缺到整个大进都再无法调节的地步! 如此,他们自己家族的口粮定要成问题了! 这消息就如之前的旱灾缺水一样令人惊惶。 苏湘没再管族里那群乌烟瘴气的,毫不犹豫找去了林府。 此时林府里,黎初晗正打算着出动府里所有骡车给道路清一回雪:从府里到铺子再一路清回林溪村去看望易阿翁——老人住在那边还是让人挂心的。 既然回村,那就顺便带批物资分发给村里人应个急,正好给他的小林员外攒一攒口碑。黎初晗盘算地很好,带着众人热火朝天的准备东西。 这回连宴离也参与了,他自觉身子好了就闷不住,带着殷诺自发跑来说要帮忙;加上铺子临时关门的李柠荔和文殊忆也闲得发霉,便让他们一起来凑个热闹。 李柠荔第一次直面林府的物资粮库,自然又被狠狠暴击。上下两层二十来间房堆满到房梁还放不下,连楼梯过道上都是临时摆放的物资。米、面、皮、瓷、布、衣、茶、肉、酒、油盐糖之类无需多说,还有包装严实的、供给他铺子的也略过,但除开这些他还能见到许多宫里都未必吃得上的山珍海味、极精细不知名造的奇怪器皿、成箱成箱盛在琉璃杯里的大蜡烛等等……甚至还有一大筐的番柿(茄)——要不是他有点身份,都认不得这东西。 有太多超出他们认知的奇怪东西了,都是看起来寻常人根本没法获得的。且再金贵的东西,都一样很随意的摆着,仿佛就是个寻常用品似的,也不知道该说暴殄天物,还是不过度包装的简朴…… 李柠荔扶着自己夫郎转一圈再回过来,文殊忆已经攥着个冬日里还红彤彤水灵灵的番柿不肯放。可把他馋翻了!都不顾有孕,几步小跑至黎初晗跟前,一叠声问:“晗哥儿晗哥儿~这个多少银子?快卖我一个罢~”李柠荔追在身后直喊“小心慢点”。 黎初晗哭笑不得:“送你了,一个果子而已。” 文殊忆一愣:“不是番柿?” “是的啊……”黎初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俩这中间微妙的价值认知差,赶紧无声向林星野求补救。 林星野微笑着隐晦回看黎初晗一眼,才自然接话:“殊哥儿想吃什么就拿吧,你郎君昨日可是解救了我们府上一回,就一个果子而已,你喜欢那一筐都可以端走。说起来我们俩都还没想好谢礼呢……” 李柠荔忙打断:“那真不用……”毕竟是允了他卖粮抽成的,虽然目的是要他兜底吧,但于他来说到底是无本买卖! 黎初晗可不管推辞,听着林星野话音就飞速去捡了一大袋,不止有番柿,还混了些其他像苹果橘子之类:“你如今确实每天都该吃些水果。”他隐约记得故乡的孕妇都要补充维生素什么的,就算不是,多吃水果也是好的,没毛病。 想着就往文殊忆手里一塞:“一点小礼,先收下,不准推辞。” 文殊忆:“……”一个变一大包,奢侈的他有点不敢吃了。 这会儿李柠荔反倒不推辞了,毕竟他家殊忆有孕在身,他总想着尽可能的对人好点,既然喜欢那就收了!不过是牺牲自己一点脸皮而已,有什么不可以?做郎君的就该宠着夫郎孩子! 一直表情淡淡的宴离这时特意看了李柠荔一眼,有点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能和他家小主子合得来的,确实都该是宠妻狂魔。嘶——宴离心里有点酸,转开视线远离这两对,只管盯着殷诺瞧。 然而殷诺只管听正君吩咐干活。 宴离:哎……这个呆子! 林溪村里不到三十来户的人家,黎初晗给每家都配备了厚棉被两床、棉衣棉裤三身、粗粮一麻袋、薯类豆类一麻袋、木炭一麻袋,基本可以保证扛过雪天。 虽说与村里算是闹翻了,但终归是星野的故乡,星野如今又是员外身,大灾之前见死不救定然说不过去。 弄好这些,黎初晗又将单独放开的一份给了文殊忆:“这是村长的,那日他还帮了忙,我们都没好好谢过他,故而单给他也备了点东西。晚点你回去吗?还是我们带过去?” 文殊忆鼻子一酸:“我……”他看看李柠荔,一直在犹豫。 李柠荔很果断:“还是回一趟吧,你定然不放心的。” 文殊忆点头:“谢谢晗哥儿。” 黎初晗转头就躲:“别跟我谢来谢去的客套,用不着。” 文殊忆破涕为笑,就地打开硕大的包裹粗粗看了一遍:除了村里有的都有,还额外添了很多吃食用品。 李柠荔感激黎初晗周到之余,又想起了对方那个疑似能掏出来许多东西的袖子,加之正好身处过于丰沛的物资中,心里的疑惑深到极致,再看向黎初晗的眼神直接透着诡异。 黎初晗已经又低头忙活去了,宴离和林星野两个专注将进出的物品大概入账,殷诺忙着帮理东西,连文殊忆都顾着翻看包裹,倒是一时都没人注意他,李柠荔就这么带着莫大的猜疑直愣愣看了黎初晗好久。 大概他那眼神实在难以忽略,过了一阵黎初晗还是感觉到了异样,疑惑的抬头看了李柠荔一眼:“你……” 被突然抓包的李柠荔口不择言,居然脱口而出:“那么多东西我可以打劫吗?”——完了,这是把参观时的心里话说出去了??? 一阵冷场。 很快林星野笑意莫名地接了话:“可以,从我手里劫怎样?” 还不待别人消化,知情的黎初晗第一个笑出声。 在林星野手下过不了三招的李柠荔尴尬至极。 文殊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以往英明无比的柠哥,嫌丢人似的一把掐上人腰,李柠荔“嗷”一声没躲,只对着林星野埋怨道:“你这人,开玩笑呢,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林星野一本正经:“确实是我的不是,不然我就放点水当做赔礼吧?要是觉得我这诚意还不够,也可以直接先放你劫成功了,我再抓你回来公开处刑好了。” “你别太过分了,林星野!” “哈哈哈哈!”…… 气氛实在活跃,宴离特意停了笔看他们闹,间或还能跟着笑上两声——这日子实在比以前惬意太多了。 视线转至林星野的账簿,宴离忽然感兴趣道:“小主子,你这字怎么写这么好?竟是比我的还好!……还以为我练的勤奋就能登峰造极,不想还没你这不怎么动笔的厉害嘛……” 笑闹的几人一下子被吸引,都凑到这边看热闹,连殷诺都特意过来看了——毕竟他也在练字,正好多观摩学习一下。 黎初晗仗着是自己郎君凑在最前面,林星野见他感兴趣,特意配合地挪了挪本子方便他看清楚。 黎初晗自然好好欣赏了一回。虽然他算半个门外汉,但就此也能看出林星野的字笔力遒劲、气概凛然,这么写个账本都像是书法大作,大气得很! 再听宴离说最难得的是,以林星野这个年纪,所书字体竟已自成风骨,大概是真的天赋很高。 他家星野怎么能这么优秀?!无比自豪的黎初晗好一顿猛夸,把李柠荔又酸倒了一遍。 林星野得了黎初晗赞赏,并不掩饰自己的开心与小骄傲,不过他也跟宴离解释了:“我并非不动手,应该不比你练得少。说起来,往日抄书的时候,我因这字得的报酬都比别人高些~” 黎初晗觉得与有荣焉。 宴离却恍然大悟:原来小主子以前好穷,靠抄书过日子…… 一应所需都收拾的差不多,黎初晗招来专门的人搬运。他这个库房里面有些东西太不寻常,故而往日负责进出的人必须谨慎,都是由林星野几番考验过的固定人员。也因此有时候为免更多麻烦,他和林星野宁可自己动手。 李柠荔大概有所察觉其中的特殊,很是意外又很心暖,忍不住问林星野:“你就对我们这么放心啊?” 林星野一脸淡定:“预先给你看看存粮实力,心里有点数。” “……”李柠荔瞬间垮下了脸:好嘛,原来目的在此。 “这都是你夫郎弄来的?”忍了忍,他还是没忍住,“他……这光景下那么多东西……我能问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吗?我这兜底的总也得了解几分吧?” 林星野依旧很淡定,甚至还勾了勾唇角:“有些事无可奉告。不过能保证来源是正途,供货稳定,这点你大可高枕无忧。” 见状李柠荔喘了口气,忽然强行拉着人去了无人的角落。林星野似有所感,微凝了眉沉下脸。 果然,李柠荔一个深呼吸后,语出惊人:“我就一个问题,他……你知道我指谁,他……是人吧?” 第152章 不就是命吗?!命也可以给! 毕竟那人长得也真的很不寻常了,李柠荔思考了很久,觉得他这新上任的兄弟不会是真遇上了什么妖精吧?虽然黎初晗看着很心善很正直,可……要真是人妖殊途,他这兄弟下场可不会太好…… 这问的,本来心都提起来了的林星野直接笑出声,笑得差点停不下来:“你这……想象力很不错!” 李柠荔又好气又尴尬:“你有没有良心?亏我还真操心你会不会被妖精迷了魂了!” “放心,他是人毫无疑问。”林星野正了脸色非常肯定的回答——虽然他自己曾经也差点把他家初晗当神仙。 人起了猜疑就不容易消,林星野自然容不得别人拿异样的眼神看他的夫郎:“觉得难以相信是吧?容我问个失礼的问题,你觉得殊哥儿是人吗?毕竟他也和你不一样。” “……”显然李柠荔从来没往这方向想过,面上神情都僵住了,但是他秒体会了林星野的感受,“抱歉,是我想岔了。不过他……他们一族这么厉害的吗?” 林星野并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决心确认道:“什么时候起疑的?村里后山那日?” 李柠荔失笑:“你这人可真敏锐,有点吓人啊……” 林星野并不反驳,只是一脸幸福又无奈:“没办法,我得保护好初晗,自然得多留个心眼。” 还不待李柠荔酸他几句,林星野换了副威胁的口气:“应该不用我特意提醒你吧?不然就是逼我上了绝路,自然是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的。” “知道知道,你不要这么吓人!……”李柠荔疯狂表态,只觉恢复顺利的胳膊又隐隐作痛起来。他可是踩过人家底线的人!当时能安然活下来,再到今日这称兄道弟的局面已经是神奇了,他作什么死要给自己找这么可怕一个仇家?! 两人回去的时候,一行人都在主院花厅等他们。 黎初晗特意多看了几眼李柠荔,心里新鲜李掌柜最后居然和他家星野最合得来。 谁料李柠荔才得知了那么点秘密,本来就正是觉得黎初晗特殊另类的时候,冷不防再见人家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忽然有点紧张,悄悄和林星野道:“他这样……不会是吃我一个汉子的醋吧?!” 林星野刚想说“不会”,忽然想起自己是暗哥儿,这下他也虚了,默默自李柠荔身边退开一步,想着回头要跟初晗好好解释清楚。 李柠荔一脸复杂:“……?!”他不受伤吗?这个有夫郎没兄弟的! 算了,他自己也是一个德行的!李柠荔脚步控制不住地往文殊忆身边走。 一行人正准备出发,忽然下人来报说苏府大少爷来访。于是又整齐回了花厅,就腾了一个林星野出去接待。 苏湘无非是来买粮的。见面都没顾上跟“言词正常”了的林星野好好聊几句,就开门见山,说清了目的,毕竟吃饭皇帝大。 林星野应得也很干脆,只是并没有一下子放出去多大量给苏湘,对方倒也不强求,眼下这情况,能得多少都是好的。只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小林员外叫价也是个狠人,精米能从二十多文一斤直接涨到三十多文,他愣是没还下价。 虽然买的肉疼,但终归是买到了,活命的东西,不是光钱能衡量的。苏湘临走不知出于什么心情,竟跟林星野悄悄透露了全境缺粮的情况。 林星野当下并没有给出太大的反应,转身回了几人跟前才表露情绪:“这般下去,动乱在所难免……” 一众人都不同程度的面露凝重。 黎初晗理解他们作为大进本土的子民,面对整个国家起灾的忧虑更深。便是他这个外来人也并不想遇上国之将不存、民不聊生的局面,那意味着没有安稳,能直接颠覆他们现在的生活状态。 所以这问题必须解决,当然最好是在保证他自身不直接暴露的情况下。 他不想拖着,当即让众人再等会,径自拉着林星野回了房:“我有个简单粗暴的法子,你说,找到关键人物供上足够的粮是不是能彻底解决?” 林星野有些吃惊,迟疑到:“初晗……那是整个大进……” 黎初晗眉眼弯弯,清俊的脸上有几分张扬自豪:“我养得起,养个几年等大进恢复生息没问题~”大进的人口基数并不大,按林星野的估测,可能还不到一亿。而黎初晗的小世界里,有着能养活十几亿人一两年的口粮。 林星野不自觉屏息:他的初晗,他的夫郎,根本就是一个握着无尽财富、以一己之力就能建起一个国度的……神仙! 他扶着人双肩的手都有些抖:“你别说,你不能再往外说!知道吗?!一定不能暴露好吗?!”人都是贪心的,便是他自己,听着也心动不已。 可那得是多大的动静?! 填补整个大进的缺粮,简直惊天动地! 届时定然会引得旁的贪婪之辈趋之若鹜,还不定会成怎么狰狞的场面! 只要想到暴露的黎初晗可能面临无数未知而惨无人道的境遇,林星野就宁可眼看着大进内乱,而他们就此躲去深山老林好了! 他觉得应该拼命拦住面前这人做这种事才对。 可他转念又有点动摇:说不定他们好好经营就能实现呢?! 林星野第一次陷入了莫大的犹豫。 黎初晗自然也不是没一点危机意识,只是他没有直面过极端没有人性的事,就没这么深刻的恐慌。林星野又是他全身心信任的人,他一贯不会想保留什么,有什么就说了。且他也只是单纯先告诉林星野有这么个解决法子罢了,没打算自己莽撞行事:“你别着急啊,我有分寸的,明白自己几斤几两,所以这事我绝对不会擅自做主,只管听你的安排行不行?” 居然还说只听他的……这不就等于告诉自己可以随意摆布对方吗? 林星野暖心之余也很苦恼,他的初晗怎么就真能对自己这么毫无防备、毫无保留!?万一他以后真的变成那种自私贪婪到没底线、只顾向初晗拼命索取的人怎么办?岂不是彻底成了初晗的折磨?他是真的不想做这种人!这般活着伤人还不如…… 一时想得入魔,他就这么沉默了好久,久到黎初晗犹豫出口:“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结果就看对方突然在自己跟前单膝跪了下来。 黎初晗莫名其妙,即刻去拉人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要干什么?求婚已经求过了!我们婚都结了?!” 林星野不为所动,俊美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弄得黎初晗突然紧张不已,但对方开口却是一句:“我想跟你讨个应承。” “什……么?!”黎初晗不解,又有点闹心,他看不得面前之人对着自己疑似卑微,“有什么要求你就说,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你别这样……” 闻言林星野点了点头,轻握着对方双手,眉眼温柔:“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变得贪得无厌,面目全非,令你痛苦不堪,你就直接解决了我好吗?但是不要抛弃我,别抛弃我……直接杀了我就好。”是初晗的话肯定能做到,他不会舍得反抗的,一定心甘情愿。 “什么?……”黎初晗思维停滞了一下,而后脑子一片空白,“你说了什么……” 林星野居然想认真重复:“我说如果……” 黎初晗即刻抽手捂住对方:“你闭嘴!” 消化了林星野这话什么意思,黎初晗瞬间出离愤怒,不明白这人怎么能这么平静地在他们感情至深的时候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想过他连对方受点小伤都会慌得六神无主吗?!还要他应承?!怎么可能应得出口?!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一时情绪上头,黎初晗激动得不行:“你休想!我告诉你!休!想!绝对没有我动手的可能!!要么你自律,要么我纵容你到我们一起不得好死!没有别的选择!我倒要看看就你这性子我能纵着你贪心到什么程度!!反正我人都是你的,心都是你的!不过是点物质野心而已,我还怕你了?!又不是要我命——” 黎初晗卡了一下词,忽然想到:“不对!不就是命嘛?!命也可以给!” 他其实并不容易生气。作为外来人,他对这世间诸多事情时常有些看客意思,不会太上心。唯独一个林星野,约摸是太在意,对方又给了他充分安全感,就真能有时让他纵着性子火气都压不住。这会儿故意没管已经从钻牛角尖醒悟过来、变得满眼无措的人,决心教训教训这个一张口就吓死人的臭小子! 他在对方近乎愣怔跟随他动作的注视中,掏出了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把铮亮的凶.器往林星野手里一塞,无视对方瞬间微缩的瞳孔,诡异而温柔地说道,“来,反正我死不了,所以你可以先试试,体验一下你的要求是什么感觉?我就看你能不能做到?你做到了再来要求我!” 半跪的人手被黎初晗强硬地牵引着拿匕首刺向自己胸口——凶.器显然是合格的,划裂厚厚的冬衣不在话下,润泽如玉的肌肤隐约呈现。 第153章 见到大家长 林星野一双星眸里都是茫然不知所措后的恐惧,眼看着刀尖即刻就要刺进皮.肉去,他脸色一白,猛得惊醒挣脱出来。 匕首顺势滑落在地,黎初晗看都没看一眼,依旧心口起伏:“小混蛋!我看你还敢不敢有这么荒唐的念头!” “我……”林星野确实受到了教训,“亲身实践”吓得他都有点恍惚,被骂了反倒定心一点。 他敛眉仰首看了面前人一会儿,似有明悟,自觉“跪脚踏”认错:“确是我要求过分了……” “你给我起来!”黎初晗没气完呢,又被他这举动弄得惊怒交加。 林星野赶紧“噌”一下起身:“我只是觉得自己变了质恐比什么都伤你……初晗?” 连着踩他雷区,黎初晗撇过脸,赌气再不肯听。 满心无措的小青年微抿了下唇,忽然毫无预兆地欺身上去,搂住人就是一通疯狂亲热:“夫郎别生气了~是星野年纪小,不懂体贴~原谅星野这回吧?~初晗~~……” “!!!”混小子不讲武德——! 居然搞双重精准攻破! “年纪大”的黎初晗瞬间气势全失,面色爆红!整颗心被小年轻不停歇的炽热亲昵与几句撒娇轻易拿下,再生不起半点气来。 察觉安全后的林星野却没压抑自己的渴求,只管得寸进尺。 气头上训过人的黎初晗偏又立刻心疼了,只能顺着自己心意放任对方由着性子来,甚至主动迎合,哪怕自觉都快窒息了。 心口破损的衣裳裂得彻底。骨节分明的手在滑腻如凝脂的温玉上肆意游移。黎初晗渐渐有些迷糊沉沦,生气似乎成了遥远而不真实的事情。 好在林星野还记得外面一群人在等着,并没有闹很久。 但黎初晗再出来已经换了整身的衣裳,加上面有薄红、唇色明艳,让人怎么看怎么像是特意去干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 原本面有忧愁的众人瞬间都换了一脸戏谑,倒是无意中松了几分压抑。 察觉到集中自身的视线,黎初晗脸上红意更明显,羞涩控制之下越描越黑:“我说我们是去吵了一架你们信吗?” 宴离故意慢吞吞应了一句:“信,我还信你们吵到后来打架了……” 瞬间有人喷笑出声。 过来人李柠荔真诚发问:“不……这会不会太快了点?!~”文殊忆赶紧斜了自家郎君一眼:说什么呢…… 见状黎初晗充分怀疑自己听懂了,脸都红了个透,大冬天的能浑身热冒烟,瞪着宴离恨不得缝上他这张嘴!——亏他曾经还把人当情敌,如今看来这人根本就是没戏就爱逮着人造戏唱而已!可恶!但他不能再说了,说得越多,只会多给别人话头,他选择保持沉默。 好在林星野一直留意着分寸,怕他家初晗真恼了,赶紧清咳了一声制止:“都别胡说了,什么打架,不是那么回事。” 不得不说他发话还是有一定公信力的,众人不自觉的消停了大半。 殷诺从头到尾都没有跟着起哄,近乎安静地立在宴离身后,微垂着眼皮似有躲避,直到听见林星野的话,才抬眼看了会儿黎初晗,随即又本分回去。多数人都没注意到,只有宴离似有所察,回身看了一眼却没说什么。 黎初晗觉得他家星野窝心极了,蹭在人身旁一点不想挪位置。感受到身边人的依恋,林星野哪怕说着沉重的话题都眼带温意:“初晗刚刚跟我商量了下缺粮这个事情,如今这情况,有些事情我们也就坦白说了……” 两人掩去该遮掩的,示意要找那个能暗中控制局面的人,说不定就能帮上一把缓解动荡。这希望其实几人都倾向于放在李柠荔身上,弄得李柠荔压力山大,连连喊加抽成也没用,他就是心里没底! 但不管怎样,于李柠荔的观念来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虽然他牢骚频发,却不会真推辞,心里有数。 待一行人说好事情,真的清雪上道,已经过午。 因为宴离这次也决意要跟出去,其余能留的便都留在了府里应个急。 郁里郁添待主子们出门便及时去收拾了房间,见着他们正君有套上衣扔在塌上,没多想便拿了起来,谁料这衣裳已然从里到外都裂了个对穿,像刀割的又像撕的,一时间两人面上都精彩绝伦。 郁添不知都想些什么,到最后脸红得能滴血;郁里却有点埋怨他们爷会不会太…了些…但看他们正君临行身子好像挺灵活的,或许只是他想多了吧,也许是另作他用了?但他们也不可能问到主子面前去,这衣裳破成了不解之谜。 林府的马匹还在训教中,这会儿回村依然是骡车。 宴离倒是出门出的巧,这就赶上能直接驾车到林溪村家门前,连黎初晗都有些愤愤不平这人的好命,竟是完全不用去爬村前的山阶。 五六辆骡车满载物资一遛排开在林溪村是罕见的阵仗,也就路通那天有过这盛况。若不是雪落成灾,少不得被围观。但遇上胆小怯懦的,就如最近的一户邻居木家,反倒被这排面吓到了,正要出门的木小子直接缩回了自家院里——本来家里商量了要他去跟易阿翁借点粮来的。 木小子和父母一家三口因为人都过于胆小木讷,找不着什么大收入来源,日子窘迫,他自己都二十多了,还没有娶着妻。如今这大雪一封,几近断粮,一家子没了办法,就想就近去碰碰运气,毕竟都知道易阿翁家是村里最殷实的了。 可眼下……木小子向来畏缩,看着车队再不肯踏出去一步。最后还是他爹木阿伯横了心要去试试,不然一家子缩头缩脑,迟早饿死!他裹着一件破棉袄哆哆嗦嗦向着骡车走去。 黎初晗这边一行人此时刚下车,但李柠荔带着文殊忆复又重新回车上去了。因为文殊忆有孕不好走雪路,黎初晗直接拨了一辆车过去,一想又干脆交代边阳直接把救济物品拉去村长那让他发放。边阳便领着物资车队跟着李柠荔去了。 木阿伯才走至一半,前面的骡车都突然动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忙不迭往旁边跑了两步,不小心一跤跌进了雪里,连日饥饿加上人老体弱,这一下半天没爬起来。 边阳眼尖,赶着车路过发现了雪里的身影,叫人捞了起来,一看不太清醒,便果断丢车上带去了村长家。 宴离还真没怎么来过山村,这会儿下了车特意细看一圈,但如今白皑皑一片,没什么亮眼的,也就只能看出多数屋子低矮、零星,显得正在建造中的“黎府”特别庞大,格格不入。 黎初晗的新宅子因为天气暂时停工,不过已基本成型。宴离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往后我也要住到这里来吧?依然住西二院吗?” “对,西二院的离主子自然依旧住西二院。” 闻言宴离莫名看了黎初晗一眼,对他这脑回路感到哭笑不得。 黎初晗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理论上大部分人都要原样搬来。” 宴离这才点头表示了解,一旁的殷诺这时忽然也跟着点了点头,黎初晗只当人家听吩咐,没觉得什么,转身就和紧跟着的林星野道:“等来年天暖了,把这两处老屋也彻底翻新一下吧?你觉得怎样?” “我自然没意见,不过阿翁比较念旧,说不好要费点口舌。”生活上的林星野是真的万般随夫郎处置了。 黎初晗也知道老人脾性,自是认同。不过这事也不急,便只先放在心上。 两处老屋初下雪时抢修过,如今看着还算结实。屋顶之类该扫雪的都扫了,看来留守的两个壮丁真没偷懒,这会儿也率先迎了出来:“见过主子们。” 很快易阿翁带着裴阿么和如哥儿也迎了出来。虽然院里雪厚,老人身手却矫健,气色也不差,显然过得不错,黎初晗和林星野一见就放下了心。 未及跟前,老人惯常严肃的脸上露出点笑意:“这恶劣光景,特意跑来做什么?” 果然还是老样子,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欢喜的。 黎初晗几步蹦到面前:“自然是来看您呀阿翁——” “少跟老身肉麻,都要当……嗯哼……”易阿翁说到一半刹了车,因为林星野在旁边一脸不赞同:“阿翁——” 老人在心里笑骂了一句臭小子还是这么护人,倒是没在意。 黎初晗悄悄对着林星野的给力眨了眨眼睛。 小青年勾起的唇角落不下来。 老少聊了几句,林星野才介绍不知为何只顾发愣的宴离给易阿翁认识。 老人能认出来这是个族人,见他带着半截面具没摘,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难受。转念一想对方还留着命已经是种幸运,也算安慰了。他心情几经转变,面上倒是一直显得很冷静,甚至刻意没去多关注这一方向。 反倒是宴离,慢慢激动地浑身都有些轻颤,话都忘了藏:“晚辈见过族叔翁!” 第154章 万能液副作用与文村长的另一面 他自是没想过他们这府上老太君就是当年的族叔!没想到老人居然还好好的活着!虽然他就年幼时见过几回,经历岁月变迁,老人气质已然转变了许多,但底子还是那个底子,很好辨认,定然不会错了! 既然追随少族长的族叔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小主子的身份再无疑问?! 宴离一时不知道该先多看几眼老人,还是先多看几眼小主子,只觉突然“好多”亲人环绕,让他又心暖又心酸。甚至或许他还应该重新好好审视一下黎初晗——这个身份位置极微妙,又救了他命的人! 易阿翁不知道居然还会有能将他认出来的小小辈,单纯以为对方因为知道自己也是族人,才这么习惯性称呼,故而听了也没觉出什么大不对。 已经很久没有别的小辈族人来到跟前了,易阿翁一时只觉亲切不已,万分和蔼地将人从雪地里扶了起来:“这么冷天你这孩子怎么说跪就跪?身子受得住?做了哥儿可不比……” 说着老人住了嘴,自然是想起这是大进不是族地,这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继而微叹了口气。 正巧这时一贯沉默跟随的汉子过来见礼:“殷诺见过老太君。” 老人没正经见过殷诺,一眼过去对方虽然是副护卫打扮,却难得眼神清明,长得也周正壮实。而且明明几人没带任何仆从,偏就他紧跟着宴离,自然以为他和宴离有什么渊源,故而叫人起了身,又语重心长加了句:“这孩子也是命苦的,你以后可要好生待他,莫要负了……” 殷诺根本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但他自觉作为近卫自然得好生伺候主子,迟疑片刻应了一声:“是。” 听着倒像是个正经承诺,把旁边两个知情人惊了个措不及防,偏偏当事人宴离不知为何根本没解释,居然由着人误会。 黎初晗面带惊讶地看向林星野,林星野也有些疑惑,微不可察地对着黎初晗摇摇头。 这误会就这么糊里糊涂过去了。 一行人进了屋。等没有外人在,宴离便直接摘了面具,额头的花印微光盈盈,耀眼夺目。 当真好久未见着这么生动的“泠泠”了,老人都有那么一瞬恍惚,很快又清醒过来,移开了视线。 宴离有幸遇见了族里长辈,自然有很多话想说,又不敢冒然张口,平日万般伶俐一张嘴,这会儿对着老人尽显笨拙。 还是易阿翁主动随意地话起了家常:“该叫你什么?孩子多大了?” 宴离一蒙:“如今跟着主子爷姓,大家都叫我离哥儿,二十……六了。”他差点想说二十五,幸好反应过来那是死之前。 闻言易阿翁居然笑了笑:“我是想问你的孩子多大了,不是你……这是在肚子里呢?还是已经生了?怎么不带来瞧瞧?怪这天气确实不方便……”再怎么说有血脉能传承都是件开心的事,他们一族本就人丁不旺,易阿翁很是关注。他现在也不去盯着黎初晗了,怪星野那臭小子护的太严实!有新的孩子在跟前,就让他们失宠一回! 黎初晗发现了这情况后,头一回想谢谢宴离,居然能这么帮他吸引火力。 只是易阿翁这问题,可真不好答。连宴离都有点迟疑,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林星野和黎初晗。 考虑了一会儿,林星野还是说了假孕药的事,毕竟目前看来确实没什么孩子存在,没必要再拿谎言去兜。 但他把宴离的真实身份给隐瞒了,事关黎初晗万能液近乎起死回生的能力,易阿翁又瞒着他们那么多事,林星野思虑再三还是不敢明说。好在宴离这点上很注意分寸,根本不需要人提醒,自己就编全了。 听过实情的易阿翁瞬间期待破灭,又肃起张脸:“曾经还没有这东西的……定是近几年又新折腾出来的害人玩意儿!” 他一时气得口不择言:“连鸿昭这丧尽天良的东西!!大进连续大灾,就是这玩意儿在位遭的天谴吧!如此涂炭生灵,迟早自食恶果!别怪我咒他#,\\u0026??*……” 在场的,除了不理解这其中怎么因果相连的黎初晗,都很认同。 宴离暗自对这位族叔翁肃然起敬,毕竟换他可能还咒不了那么顺畅。默默听完老人发泄,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困扰他好几日的问题:“叔翁可知这假孕药失效后,我这花印还能不能褪去?” 缓了缓情绪,易阿翁摇摇头:“没有先例可参考。但论理,你既没真生过孩子,若做汉子的能力还在,花印应当自会隐去才是。” 到底是在亲族长辈面前,以往什么都敢说的宴离听了这话忽然就面红耳赤,只觉有些难以启齿,支吾半天只含糊回了一句:“……晚辈明白了。” 几个熟悉宴离性子的都沉默了:原来这人也是会害羞的??? 惊讶过后,林星野默默把黎初晗往身边拢了拢。宴离那反应有古怪,林星野都已经猜疑到是不是他这个哥儿身掺了水分了?会不会他成了个史无前例顶着花印的汉子? 想着就忍不住悄悄提醒黎初晗。以为黎初晗会很惊奇,结果他居然认真点了头后,恍然大悟地盯着易阿翁花灰的头发自言自语:“阿翁也是暗哥儿吧?……那就说得通了……” 林星野:“???”前言不搭后语的,他居然没听明白? 很少见对方一脸懵,呆萌的和平日的智敏有极大反差,黎初晗忍不住眉眼弯弯,学着人咬耳朵:“听过你的猜测,我合理怀疑万能液真对暗哥儿有副作用,感觉你们几个多少都有点小问题……如今在他身上估计就是假孕时期用太多,花印干脆褪不了了……那岂不是本来他是能变回汉子的?……完了!咱们不告诉他这事好吗?不然他会不会恨死我?” 林星野失笑:“怎么会?救了命最大。他要敢跟你计较这个,我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他。”黎初晗嘿嘿一笑,忙不迭点头,若不是有旁人在,都想亲一口他家贴心的小青年。 林星野跟着莞尔,又轻微疑惑:“这么说我好像没有明显不对劲的地方吧?” “有没有可能你个子长得太快了点?”黎初晗幽幽道,“个把月窜起了七八公分!你曾经明明和我一般高……” “最初也还是比你高了点的,高了不到一小指节吧。”林星野居然孩子气的较真——他是郎君怎么能和自己夫郎一般个子?必须得高大一点! “且这兴许更多的是你养得好呢?”星眸里露出点痴意,每回想到是眼前之人一直无微不至地温养着他,无论衣食住行与情感,处处上心,难以言说的悸动与眷恋就绵绵密密地冒出来,将林星野缠得严严实实,再无逃脱可能,“以往是吃食之类跟不上,是你把我养起来的,我年纪又小,自然还能长……” 黎初晗被他忽然浓情的眸光给烫到,脸一热没反驳:“你这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虽然他真觉得那长高速度夸张了。 若是真的,以后再喝不会再长吧?他忽然生出点抵触:星野如今都高出他半头了,不需要再长了!他不想往人身边一站就自动变成玲珑娇小…… 他俩在一边自成世界,嘀嘀咕咕。 易阿翁和宴离明明也在聊天,聊着聊着就偏感觉他们是这氛围下多余的。 就殷诺一个看着淡然。他被易阿翁示意陪宴离坐着,便一直真的端端正正陪坐,沉默着听他们讲话,面上眼观鼻鼻观心,实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倒是得了易阿翁赞赏,觉得这汉子踏实靠谱。 屋里其乐融融。 邻居木家却愁眉不展。木阿伯太久没回来,家里两人察觉出不对,便出来寻,可一路过来都没找着!两人一开始没胆直接去找易阿翁,便又来回在通往易阿翁家门口的雪地里翻了很久,还是没见着人影,仿佛人就这么消失了!巨大恐慌倒逼之下两人才带着哭腔敲了院门 。 如哥儿应的门,报了老太君和主子们后回答自然也是没见着人——因为根本没来过。 原本等在易阿翁堂屋战战兢兢喝热汤的两人瞬间崩溃,这会儿倒不记得胆怯了,即刻丢下碗又奔出了门,继续在雪地里一边翻腾一边哭嚎。 而被失踪的木阿伯早在村长那醒了过来——自觉刚刚只是又冷又饿厥了一阵,又摔折了一条腿,没及时爬起来罢了。 人醒了,村长文祝卿却只更心烦。这大雪封路的,他想喊个人帮忙送回去都麻烦。他自己身边统共也就一个通房哥儿常年跟着,端个茶送个水还行,肯定使不上力背个汉子回去,他自己又着实不愿意动手…… 至于自己哥儿、儿婿,那自然更舍不得让他们沾这些腌臜的村民。 说起来,他那日眼看着自家哥儿出走就不安至今。好不容易平安盼回来,如今只怕自己不够宠,让孩子又和他离心。好在意外有了外孙,托这个福他才有脸去和儿婿缓和了关系,如此看来倒成了一切顺利! 第155章 殷诺心思露馅 往后自然得好好将这几个小祖宗供起来,绝对不能轻易闹不和了!毕竟他儿婿可是安川郡守家的少爷!身份金贵的很! 没想到郡守对暗哥儿一贯执行赶尽杀绝,却不想居然真出了个能接受暗哥儿之身的儿子…… 文祝卿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的殊哥儿真能嫁出去了?还嫁进了高门???他可得把这儿婿哄好了! 兀自发散思维,胡思乱想了一通,回过神来文祝卿还是得面对现实:林员外的人已经帮忙送物资了,自然不好再烦扰,算来算去还真只有自己把人背回去了?文祝卿一边犹豫一边盘算着再去买个汉子仆从来养不养得起,不然老要自己做这些,以往习惯了被伺候的人,真的适应不了…… 木阿伯不知村长另一面,只觉得村长一直待他们很好,没有故意加苛捐杂税,求过来的事再不耐烦也会给你办,是这附近十里八乡难得的好村长了!当然如今还要加一个易阿翁家的侄孙儿婿林员外! 他本来都豁出去要跟村长借粮了,结果村长说今日林员外来给全村放了救济。木阿伯听见后开心的老泪纵横,林员外简直活“菩萨”啊!想到有饱饭有棉衣,腿都不觉得痛了,直嚷着要赶紧带消息回家去,他儿子老伴肯定急狠了!弄得文祝卿站在炕前眉头愈发蹙紧,天人交战了半天还是被对方破棉衣上黑梭梭的疑似脏污给劝退:“你再歇会儿吧,我等下喊人来带你回去。” “哦,好好,谢村长!”木阿伯虽然心急却并不会反抗村长命令,对方这么说,就又在炕上行了个便礼后乖乖缩回了薄被里。 边阳几人赶着车抓紧在派东西。怕骡子冻坏,每到停下来的时候,队里人就拿着正君发放的专用东西给它们遮蔽风雪。 边阳一边感叹这些骡子进了林府也是好命,一边想着他们自己如今也是日日在林府吃好住好,再去看眼前村民这种好似当年自己过活的状态就有点揪心。 想起正君说可以灵活调剂,边阳便给眼前这家只有一个壮劳力却拖了七八个小萝卜丁的人家多放了一份物资。 七八个孩子都是小姑娘小哥儿,各个都是一身破单衣。屋里也就一个炕,那么多人还得和躺着起不来床的妇人挤一起;门要掉不掉,窗户纸都漏风,边阳苦中作乐地想这后边有炭烧,倒是不需要额外通风了——真的只是活着。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数数人头,大着胆子再多放了一份。就这一家就给了三份,同行的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阻拦。 临离开,这家当家汉子推了个小哥儿出来,看起来长得还算过得去,瘦弱的不过十来岁样子,却说是十三了,家里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就让他跟着往后服侍爷吧。那小哥儿还一脸羞涩期待,吓的边阳转身就跑,留当家汉子一脸懵:他做错了什么?怎么就吓跑了?他家哥儿吃不了多少很省口粮的…… 一行人在后面哄笑追着边阳打趣艳福不浅,把边阳说得羞愤异常,恨不得直接跟他们在雪地里干上一架。 一屋子小萝卜丁懵懂在原地磕头跪谢目送恩人逐闹着远去。 此时木小子和木婶子还在雪地里翻腾找人,这回换成了犹豫要不要去找村长求助…… 边阳一行人分派过来正巧到了木家,敲门没人应,反倒看到不远处雪地里有人影,他还奇怪怎么又是这个地方,不会又有人晕在那吧? 派人过去问了半天,才弄清情况,边阳即刻朝木小子喊了一声:“别找了,人在村长那!”倒是他忘了多想一步,之前就近敲个门还能免了这一出。不过最终也没什么事,他没啥负罪感,甚至对带着自己娘战战兢兢过来领东西的木小子摆明了看不惯:“一个汉子,没骨头吗?!站不直立不起吗?这样怎么撑得起家?” 木小子被骂了,努力撑了撑背脊,依然弯着没啥变化,脸上只有更惶恐,唯唯诺诺连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全,看得边阳一肚子火,扔下一份东西就走。 人一走木小子倒是灵活回来了,沉默地将东西收好,领着老母迎着风雪忐忑地往村长家去。 -- 因天气不好,易阿翁只留了几人吃了早晚饭便催着人回去了。边阳早带着车队等在院外。 “往后勿要挂念老身。你们年轻,该有自己的日子,不需要老惦记我这把老骨头!” 几人齐声应下,黎初晗不死心又问了一次:“阿翁真不去县里啊?哪怕去玩下?” 他以为老人只会惯常的拒绝,却不想对方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我让你和星野小子分开住一阵你同意吗?” 黎初晗疯狂摇头,但他以为阿翁的郎君毕竟已经过世了,不能一概而论吧? 知道他们理解不了,易阿翁叹了口气,解释道:“我这性子脾气……林屹活着的时候可没少受委屈。可这个傻子……这样还惯了我半辈子,甚至宁愿自己没子嗣……你说如今,我怎么离得开我们的家?我都这年纪了,总想能多守一天是一天……话都说到这了,往后要真有那个时候,阿翁就一个愿望,拜托你们把我们葬一起吧……” 一众小辈都听得面色沉重。 黎初晗与林星野相视一眼,再不劝说,双双郑重应是。 应完还是整齐默立,倒把易阿翁整急了:“都这做派做什么?老身不是来招你们同情的!” 说着把人都往车上赶,几人面上才装着活络了点道别,宴离特意回身又看了一眼老人才跟着钻进车里。 车队进入回程。 李柠荔带着文殊忆要在村长这住几天,故而车厢里如今就四个人。 没有李柠荔活跃气氛,加上易阿翁的话尚有余韵,多少让车厢里有些沉闷。连一贯嘴毒的宴离都在发呆。 黎初晗趁机打量对面那……算是一对儿吗? 他看不明白。 殷诺先不说,一贯沉默,又是下人身份,喜好不分明;但宴离并不像是多喜欢殷诺,却要时刻粘着他。那什么创伤应激真这么严重?粘得真是过分了点,几乎自己走哪就必须拖着殷诺到哪儿。 别的不说,这样子训人效果倒是显着,殷诺现在已经能很淡定地和主子们同坐同席,不会像以前那样万般推脱,一定要保持主仆距离了——因为他一表露丁点那种态度,宴离就要发脾气。 甚至现下,他都能不顾避嫌,淡定地给宴离当靠枕。黎初晗都不好意思主动靠他家星野怀里,宴离就敢正大光明歪在殷诺肩上。 看他俩这程度,黎初晗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提前把殷诺的卖身契给放了,不知道会不会助力人家感情发展?想着他就无意识多看了殷诺几眼,结果对方视线躲得飞快,端放在膝头的手微微收拢了一下,似有不安。 黎初晗:“……”殷诺这么传统,是不是感觉羞愧了?毕竟他和宴离如今还是没名没分的,却被迫偶有亲昵。 一直安坐的林星野却不易察觉地变了变脸色,随即一把将身边的黎初晗捞进了自己怀里。 措不及防跌进熟悉的怀抱,黎初晗依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念及对面都是不会多嘴的自己人,他也就安心偎着了。 殷诺几乎同一时刻完全垂下了视线,保证自己不会看见一丁点边角,双手已悄然握成了拳。 林星野本就有刻意试探之意,见状一双星眸顿时泛起了浓重的乌沉,再盯上殷诺的眼神只剩酷厉严寒,极尽压迫。 殷诺只觉自己好似被猎人盯上的猎物,不由得浑身紧绷,躲了一阵,终究还是迎头正面回视了一眼,很快连脸都撇了开去:他是察觉到自己有不该有的心思,但是他并没有打算表露到正主面前去,更是从未想过去跟主子爷争,他只是有时没办法控制自己…… 即便如此,林星野的脸色依然不好看,虽然几乎明确了殷诺的示弱不争,他还是真的生气!任谁知道了有人觊觎自己夫郎,都不可能不在意,何况这人还是近卫,往日相处机会多的是,也不知是何时起的心思,简直防不胜防! 但他和殷诺想法一致的是,都没想在黎初晗面前捅穿,免得这个心地柔软的人尴尬为难。林星野无奈地特意将人按在怀里,下巴轻靠在人发顶,借着这个姿势避免黎初晗看到他压制不住的阴沉脸色。 被强势搂抱的黎初晗,不知该埋怨林星野不顾场合的亲昵,还是该欢喜这人这么爱贴着自己。 正半闭着眼养神的宴离睁开看了暗流涌动的两人一眼,又平静地闭回去,仿佛并不在乎。 不过没多久,他轻唤了一声殷诺,说要他配合调整下姿势,殷诺由着对方指挥。 剑拔弩张的氛围被刻意打散。 宴离这让人看不懂的心态,也着实让林星野更添烦扰,他只能先努力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好放黎初晗自由活动。 后面半路,车厢里依旧沉默。黎初晗窝在自家郎君怀里久了就惬意的根本不想考虑别的,只觉骡车的轻微颠簸让他昏昏欲睡,根本没发现两个汉子已经就此对立。 很快已经到了自家布行前。 第156章 闹事,再遇莫丽 风雪日子,黎氏布行是特意开着卖御寒用品的,大概是眼下县里开着的铺子实在太少,保暖物资需求却在上升,来他们布行的人流并不小。 但诚心买东西的一般都一派和气,而不是现下这样尖声嚷嚷,好似骂街。 路过的黎初晗第一时间注意到不对劲,拉上林星野就要下去看看。宴离带着殷诺也跟着下了车。 “都来看看!黎氏布行欺负人啊!——” “我们孤儿寡母的,都没钱吃饭了还不让退!这就试穿了一回,分明还是新的!” 有布行小二耐着性子解释:“料子都做成衣裳穿过了,您再要我们原价收回总没这个理吧?!实在不行您可以去当铺当了,咱们这料子大家都知道好处,就附近的当铺给的价也很不错了……” “那怎么能行?我不同意!那得折了多少价了!”见小二还要反驳,那妇人猛得一屁股坐地开始撒泼,“就说你们黎氏布行欺负人吧!我们好歹还是你们主人的同乡呢!都艰难成这样了都不肯帮衬一点!大伙儿都看看吧!这布行主人家心有多狠!我们可是同乡啊——” 店里的顾客都围了过来。那妇人趁机又拉着死气沉沉的小哥儿把双手递给众人看:“瞧瞧这疤,就是这黑心的布行主人扎的!我们哥儿年纪小,不懂事,得罪人了人家就下这么狠手,破了相不说,伤得太深还烙下了病根,天气不好还会疼,人都被折腾木楞了……我可怜的孩子哟~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欺人的主!——” 陌生看客而已,听了一面之词难免心里有变,当即就有对着几个小二指指点点的,心里也对黎氏布行印象直线下降。 门外黎初晗看不下去莫氏这么颠倒黑白,正想出面对质,林星野却摇了摇头:“不急,再等等。” 说着给了个示意,就看身后宴离已经先一步进去,装着好奇地问:“哦?那不知你家哥儿具体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还能得人家正君纡尊降贵亲自动手呢?” 宴离身量高挑,一身打扮分不清汉子还是哥儿,耳朵被发丝与带绒毛的披风遮着也看不见花印,却又像那些有身份的哥儿姑娘一样特意拿面具遮着颜面,着实有些怪异,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视线,自然也都听见了他的疑问,一众顾客心里念头又立即转变:是了,人家正君这个身份,何故要脏了自己手特意去处置一个地位低下的小哥儿?!不会是扯上什么内宅脏事了吧?…… 几个小二一见宴离就认了出来,刚想行礼,被宴离隐秘阻止了。 也是巧,万掌柜今日告了假,这店里正好没有主大事的,本来小二们还有些忧心,如今见到离主子,直接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莫氏自然不认识宴离,当他是个顾客而已:“原来是个沾了哥儿气的汉子,就说怎么学人家多嘴的老夫郎管别人那么多闲事!都说了我们和那什么正君是同乡,金贵什么金贵,没嫁人之前也不过一样是个村哥儿而已,不就是长了一张好脸、有几个臭钱吗?” 说得一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因着宴离气势很足,打扮上虽不是绫罗绸缎一身,也足够富贵了,他们自然有些忌惮。但看他被嘲也不肆意发怒,又觉得很有些气度,不知不觉就一直注意着他。 被指沾了哥儿气的人不疾不徐接话:“这话中人倒是耳熟,似乎和我之前听过的故事对得上。听闻之前那什么村,出了个胆大包天到污蔑员外爷夫夫的哥儿,怂恿聚众闹事被抓现行还当场行刺,结果害得人员外爷护妻被伤。据我所知,行刺员外,可当场私诛!” 说到此,宴离故意加重了语气,就看莫氏两人都生生打了个激灵,他才慢悠悠继续,“但那位爷太心善,自然没要人命,却免不了闹到了县太爷跟前,可真真是年纪小够不懂事的。据说那位正君就是村哥儿出身呢,你说巧不巧?” “就是他吧?!” “原来是他啊?!” “这事我也知道,这种下贱胚子怎么不直接处死了?要我说那正君也过于和善了,是我非得扎成马蜂窝不可……” “说是因着人疯了?不知是不是借口,听着荒唐!” “疯了怎么还往外带人?”有人不满,退了几步远离莫氏两人,“疯子不应该好好锁家里吗?出来伤人怎么办?” “之前传林员外真是大善人,我还嗤之以鼻,如今也算是信了,这种人居然还给留了命……”“名节大事都没下死手,约摸是真心善了……”“……” 一众看客情绪都被调动起来,言论兴奋。 宴离见口风扭转,也不再多话,饶有兴趣地看起了店里的料子,见状有小二赶紧上去伺候着。 被指疯子的莫丽神情毫无波动,被已经气急败坏的莫氏拉着,依旧跟个木偶似的。 莫氏这会儿反应过来这面具人是故意针对她们的,当即恨得不行。但她这段日子以来受尽苦楚,自是学会了先忍耐。 她郎君那之后就被林少爷罢了职,打的半残才赶了出来。这就罢了,原本以为她们家好歹在村里还有些根底,一家人虽苦还可以过活。不想那个天杀的汉子早在外面偷了人,儿子都几岁了!她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就在这节骨眼上被以无所出之名休了!除了自己的一点衣裳铺盖,连个多余的铜板都没给!眼看着那小贱人带着儿子上了位,她竟是一下子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了! 娘家回不去;丽哥儿又已是林少爷府上的死契奴,连月钱都罚没了,府上本就处处嫌他,自己填个肚子都勉强,根本带不动她。可她还熬着不想卖身,她做了大半辈子百姓,怎么忍得了临老变成奴仆?!故而俩人就这么过了好一阵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如今自然觉得没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她首先得要钱!多一个铜板都是好的! 莫氏无视那些唾弃谩骂,继续撒泼:“那不是我们哥儿已经受尽处罚了?!和我如今来退料子有何干?!你们就是不诚信!我在你们家花了几两银子买的,你们怎么能不认??!反正我原原本本将料子拿回来了,你们就该原原本本将银子一分不少还我!……” 这无理取闹的,小二们都想直接把人丢出去。不过离主子在跟前,他们少不得要看离主子的意思。 然而宴离并没有明示,只将目光望向门外,看着那两个金尊玉贵的身影齐步走近,身边还跟着他刚刚留下的殷诺以及边阳。 四人几乎列成排跨进门,各有各的英姿,身后披风被凛冽寒风扬起,恍惚有种无可抵挡的气势扑面而来。 店里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全被吸引过去,又不约而同噤了声。 几个小二先回神,见主子们都来了,忙不迭地迎上去见礼。回过来又想给宴离补了礼,却又被宴离悄悄拦下。 人不在眼前,莫氏张狂得很。但正当林星野真的牵着黎初晗一身挺拔地站在了跟前,她又怂到了家,缩在地上再不吭声,头都没敢抬。 反倒是莫丽一双无神的眼睛忽然就准确地抓住林星野聚了焦:林家哥哥…… 林星野本就被殷诺搅和过的心情瞬间跌至谷底,脸上欺霜赛雪。 围观的赶紧行了便礼,悄悄往后退了一点,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原来这两位就是林员外和黎正君,天人之姿不假,就是脸色个赛个的吓人…… “莫氏。”黎初晗听过那些歪论就一直在生气,出声自然冷冽。 莫氏一抖,垂着头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手。 “你若是坦荡来求助,隔壁就置有施善棚;可你偏要存心闹事!那只能给我趁早滚!来人!把她们丢出去!” 黎初晗发现再对上这俩,自己居然真的耐心见了底,一秒钟都不想多看,横竖宴离已经替他申过冤了,便当机立断下令让她们消失,眼不见为净! 林星野和宴离都意外地看向黎初晗,眼里皆是认同赞许。 小二们就等着这话,不待妇人反应,拎起就走。尽管两人拼命反抗,但妇女、哥儿自然拼不过汉子的力气,还是被轻易丢去了老远的雪地里——并着那件要退钱的衣裳。 林星野又补了一句:“往后直接拒了她俩进店吧。” 两人的待遇就这么被定下了,不过一句话之间。店里剩下的顾客听得多少有点心惊胆战。 见状黎初晗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特意扬声安抚:“诸位受惊了!今日进店的都会备一份小礼品以表歉意。此外,我必须申明一点:店里不会在明显不合理的情况下给予退换货。不然开了这先例,乱了套不说,也是对大部分人不公。烦请诸位相互转告。” 作为大进的普通人,进了高阶层开的铺子,只遇上过明明受惊的是自己,还得反过来磕头谢罪求自保的,可真没遇上过还能给赔礼压惊的!还是人家身份尊贵的正君亲自开的口!一时间,来了店铺的人跟面上镀了金似的倍觉有光。 第157章 放飞自我的宴离 加之后半截黎初晗说得又公正有理,一众人瞬间觉得黎氏布行可靠的史无前例。 铺子的口碑倒是由此越发好了。 小插曲罢了,几人很快又回骡车去。 林星野牵着黎初晗先行,宴离带着殷诺慢吞吞缀在最后面,中间插着个边阳。边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么个位置,但主子们这么有默契把他挤在这里,他也就安心走着。 才到车跟前,忽然斜刺里杀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正要跨上车的黎初晗和林星野转头便见到了莫氏,披头散发、满身是雪,红着眼睛仇恨地盯着一行人。莫丽很快也赶了上来,一样的一身是雪,但与在店里不同的是整个人看起来清醒许多,不像是个疯傻之人。 “林家哥哥~”莫丽还当从前,还是那副腔调喊人。 居然还敢惦记他的人!黎初晗怒意上来,难得不需要林星野代劳,直接示意边阳教训人。 边阳本就被雷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又见他们爷一张俊脸几乎黑成墨水,上去就狠狠推搡了一把,管他是不是小哥儿呢:“乱攀什么亲近!见到员外爷和正君也不行礼!”说着将人踹跪下去。 莫丽被迫退了几步跪趴下,倒是没什么反抗意图,但他越是这样众人就越是留意他是否要耍花样。 不想这回花样居然出在莫氏身上,中招的还是宴离——冷不防就看到了挠到眼前的指甲,而后是一个几乎扑到他身上的人影!好在他身手并不差,一下闪避过去,又被旁边面有怒色的殷诺及时一脚踹飞,倒是没被沾身。 偶有来往的顾客路过看了这边几眼,但大风大雪里,一般人也没兴趣停留观看别人的恩怨,自家生计要紧。 眼下对比莫丽的冷静,疯了的反倒比较像莫氏。雪层太厚,她飞出去摔了也没大伤,爬起来又冲着宴离去:“你不得好死!我好不容易等到万老头不在,你就敢招来那俩黑心肝坏我事!赔我银子!赔我银子——!” 但殷诺已经有了防备,还不待她近身便又一脚踹飞。武力值悬殊,并没有什么好打的,烦的是对方滚刀肉一样一次次贴上来,整得殷诺都快没耐心了,拎起人想下点狠手,却不想对方下一秒就差点惊掉人下巴! 莫氏一下子解了自己外衣,就直着嗓子嚎:“非礼啊!非礼啦!有汉子非礼我一个老妇啦!” 殷诺赶紧烫手一样把人甩了出去,回过来一脸尴尬:“离主子……我……” 这会儿宴离的脸色已经不比林星野好看了,将殷诺拦到自己身后,自己一步步往莫氏走去。 莫氏眼里明明有着清楚的恐惧,嘴上却依然是一声声的:“非礼啊——!” 还真有三两人停了下来,见状莫氏喊得更起劲了,指着宴离大声告状:“他剥我衣裳,这汉子是变态!连我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都不放过!” 这话一出黎初晗都被这没下限的厚颜无耻惊呆了,当然他觉得莫丽也不逞多让,因为人家一脸理所当然的要求:“林家哥哥,丽儿身子是清白的,你收了丽儿吧!丽儿不需要名分,能做个通房就行,以后定然诚心服侍你和正君!……” 听得不要说林星野和黎初晗,连边阳都快吐了,顾不上看莫氏发疯,实在没忍住往莫丽脸上呼了几巴掌:“闭嘴吧你!”还想着沾染他们爷呢! 林星野自然不会阻止,反倒看好边阳动手——天知道他本就自殷诺那攒了一肚子戾气,特别想出手!可眼前这俩可真不是经揍的,自己又在气头上容易失了轻重,万一太过了,都不知初晗接不接受的了…… 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连连发生糟心事…… 林星野颇为无奈,带着歉意看向黎初晗,却不想黎初晗更觉抱歉:“怪我之前影响你处置了,不然也不会导致祸害遗留。我以后定然要改了这毛病!” 在店里的时候他还没有联想到旁的,眼下见这娘哥儿俩居然又一次卷土重来,黎初晗才悔悟自己有时候留的那点余地只会给坏人钻空子,不合时宜的烂好心最终都会伤到自己爱人头上。也幸好这还只是小事,若是……黎初晗不禁想到主簿那事儿,如今想来真该庆幸雁北行那么果断绝了后患。 思及此,黎初晗特意对着欲言又止的小青年郑重交代:“往后有事你大可放开了手脚去做。有什么我不能理解的,你也不用顾虑太多,据理力争就好。” 他将自己的手主动往对方手心里放:“你要记得我这辈子定然是不会离了你的,所以哪怕是纯粹闹脾气,你都放心跟我闹好了,更不要说是正事儿,尽管想方设法说服我!以后再别惯着我对外人都心软!” 有点突然。 但心中戾气就这么被打散了大半,林星野忍不住捂紧手心里的宝,轻笑起来:“好。” 边阳不想在一旁吃狗粮,提着不死心又有癫狂趋势的莫丽丢去了老的旁边。 这娘哥儿俩可真像是阴沟里的臭虫,也许不会真造成身体上的大伤害,却能让你见着就浑身上下极度不适,恶心到了骨子里! 见两个一致的满嘴不干净,宴离不禁冷笑出声:“既然都这么不喜自爱,不如就真剥了示众,一次性把脸丢个干净吧?” “你们听他居然真要动手!——我的天哟——我一把年纪不说,我哥儿可还这么小!怎么能被畜生侮辱?!”莫氏拉着莫丽往围观的几人旁边靠了靠,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有辱斯文!”“如此强势豪辱不怕断手之刑吗?!”“这位兄弟你也不必如此自贱吧?!”“……” 众说纷纭。宴离面具下的脸看不见表情,但周身皆是萦霜绕雪的寒气,未置一词,却每踏一步都透着无形的压迫。 莫氏这会儿才觉有点怕了,本能扯着莫丽一起往后退了退。 “慢着!如此胡作非为,我可要报官的!妇人哥儿名节大过天,咱们作为汉子怎么能真这么当众侮辱人!不觉可耻吗?”一个书生打扮的汉子出声制止,话闭竟直接让身旁的书童去了县衙。 他以为这样就能震慑了,不想宴离毫无惧意,反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把书生看得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气焰都短了一截:“当众辱人是大错,我不过是路见不平……” 宴离没心思跟这种冲动片面的人解释,直接无视对方,就要动手。 “离哥儿!”见状黎初晗及时喝止,“别真脏了自己手!” 哥儿?! 那书生面上一僵,惊疑不定地朝黎初晗看去,视线再转回来瞪着宴离半天没缓过神:确定不是睁眼说瞎话?! 最难接受的要数莫氏,她指着对方故意坏她名节好要赔偿呢,怎么肯信:“什么哥儿!?他骗人!一个汉子这么孬种不要脸!定是见这位恩公报了官才装得哥儿!”要真是哥儿她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宴离不禁笑了一声,心道都没法接受是吧?没法接受就对了,毕竟他自己看自己也是这效果!这回正君这一声“离哥儿”喊得可真是时候! 他并未刻意当场辩解,只回过身来装着一副温顺样子给黎初晗行了个哥儿礼:“是,正君。” 这位主何曾有过这般柔软风情?这一下杀伤力简直不比那娘哥儿俩弱! 黎初晗只觉自己这个友军被误伤,忍不住抽了抽眼皮,想应声都卡在了喉咙里。好在宴离脸皮厚,自顾自就起了身,甚至还对黎初晗的反应是预料中似的笑了笑,看起来很得乐趣的样子。 黎初晗:“……” 不远处的书生沉默下来,目不转睛观察起了宴离的言行。 宴离没再去管他和莫氏几人,顾自“袅袅婷婷”地往回走,最终在书生认定的当家汉子跟前停下。 当家汉子林星野瞧着宴离眼里那点泫然欲泣,以及好似要往自己身上扑的状态,差点表情都绷不住,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 好在宴离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真扑上去,最终只扯住了点林星野的披风,带着三分惧怕七分幽怨地开口:“爷~你听听人家说的~就是看不起我长这样嘛~还说不能侮辱哥儿妇人,他不是一样在侮辱我一个哥儿吗?我不过是长得太不哥儿气了点~招惹他了吗?!嘤~还要报官让我这般样子丢人丢去县太爷跟前~我怎么活?~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林星野:“……!!!” 他忍了又忍,才控制好面部表情:“不会让你去县衙的,也不必在意外人目光……别胡闹了。” 跟着回来的黎初晗没忍住扯住披风帽捂住自己脸,躲在帽檐底下嘴角疯狂上扬。 宴离特意“哭诉”得很大声,风雪里的书生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脸上已然成了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 其余围观的见状直接溜走了——真是个哥儿岂不是变成他们几个汉子倒过来欺负人?官差真来了定要惹祸上身的。 第158章 宴离&莫丽 留书生一个跟莫氏两人互相望望,一起傻了眼:这算谁坑的谁?! 宴离暗自注意着书生,见对方认知动摇了就暂时消停。他没在林星野跟前多停留,很快转道走开,林星野这才捂了把眼睛松口气。 却不想宴离转头就去嚯嚯了偷笑的黎初晗:“正君你看,爷果然不疼我!他眼里除了正君一个,哪里还能有别人~一句软声安慰没有,还凶我胡闹!往日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不容易得了松口跟着出来一回,还以为自己只是在规矩下惩治了两个无赖人,哪知道外面如此凶险,我做了正当事他们居然还能把我报官!惹上那么大是非,爷定然又要嫌我弃我,保不齐又要关我禁闭了~” 黎初晗:“咳!他哪有这么……”他是不是不该笑?不然宴离怎么就给了他这么不好接的戏?!——星野在他跟前根本就不是一个样子,他听着都能反驳出一箩筐!黎初晗说到一半默默住了口。 林星野无奈地按了下眉心。宴离这些话句句是事实不掺假,却句句听着与自己都不太清白。但说都说了,外人听都听了,他也没想再去打自己人脸:“那本也不是关你禁闭。但你真闹过了免不了要罚。” 一边浪一边怵着对方的宴离即刻就察觉到了真不妙,一下子躲去黎初晗身后:“你看爷又要凶我了~正君~他最是宠你,一定听你话,你快帮我求求情让他回头不要罚我吧~” 终于回过味儿来的黎初晗哭笑不得:就说为什么又盯上他,敢情问题出在这,自己故意惹了人,还想来他这买保险呢?! 可惜他今非昔比啊,张口就是一句:“我一个做夫郎的怎么能去做郎君的主~” 这么伶伶俐俐的,惹得林星野眼里瞬间闪过些笑意。 宴离满眼“我信你个鬼”的神情,又不能真拿黎初晗怎样,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复又转战回林星野跟前。 见他又要来,今日本就心里不爽的林星野心里真琢磨起了修理人,想着还隐晦看了一眼殷诺:那个也不想放过! 殷诺还不知道他已经被主子爷锁定,和边阳一起默不作声立在一旁看着宴离闹腾,面上一片平静。边阳平静是觉得离主子到底还是个哥儿,这番表现也没多出格。殷诺则是对宴离作妖承受能力太高了,比起别的,这回不算离谱…… 此时不远处的书生已然看明白,事实跟他自己预想出入很大,自觉不好,一脸尴尬地过来道歉:“是我误会了这位……” 林星野见他礼仪衣着都很得体,也算敢作敢当,便正色接话:“是我表姊兄。” 好吧,人当家都明说是哥儿身了,书生一脸惭愧难当:“是小生莽撞了,做了有失体统之事,还请这位公子原谅!” 谁料宴离很傲娇的一转头:“哼~” 书生讪讪,踟蹰一会儿又道了一次歉。 宴离还想摆谱,不小心瞄到林星野眼神不善地望着他,赶紧老实了。 那书生也察觉到了什么,又回过来谢过林星野,一时倒很看好这个年轻的当家人。 可惜他官都报了,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表示自己会等着官差来帮着解释。也不知事情了结后,还有没有机会与对方和解结交。 他在一边攒着念头思考,看起来颇有点神思不属,似有不安。 见状林星野倒也没再为难人。 不过宴离最好还是不要在县衙那群人前露真容,故而他跟黎初晗耳语了一阵,随后招呼宴离跟着黎初晗先回骡车待着,正好让怕冷的初晗也去暖和会儿。 宴离听话跟着去了,可惜没走两步就插进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你真是哥儿!?” 殷诺反应够快,已经截住试图往前钻的莫丽。 宴离回身看着才到自己胸口的人,眼里仿佛万般无奈:“我倒是想当汉子啊,可我一个哥儿身能怎么办?” “你……和林家哥哥……你们……”莫丽刚刚一直看着这人与林家哥哥熟络异常、言行亲近,打扮层次又近似,心里疑心越来越重。 闻言,面具下的宴离一改神色,忽然露出点得逞的笑容,故意亲亲热热去挽黎初晗手臂,话语含糊:“你说呢?我可真庆幸我们林府正君是这么个温柔大方的人,能够与我这臭脾气和谐相处……” 这举止太内涵了点,黎初晗一滞,正想反驳又赶紧住嘴,尽责尽守当好自己的工具人——他很乐意看宴离气气莫丽这个阴魂不散的! 这回连林星野都没什么大反应,大概也烦了莫丽总莫名其妙的冒出来死缠烂打,他并没有阻止宴离胡说八道。 莫丽听出了话音,脸色巨变,直接丢开面前两个哥儿,转身就往林星野冲。边阳十分怀疑对方就是奔着他们爷怀里去的,故而急吼吼地半道截住了,可这不妨碍莫丽的歇斯底里:“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你就那么喜欢汉子似的哥儿吗?身边一个个都这样子——呜——!” “因为我觉得你不可以。”黎初晗面无表情。 “你凭什么——”莫丽又近乎癫狂,眼里有清晰的嫉妒血色,却被边阳拿拳头生生恐吓回去。 林星野对莫丽冷冷地勾了勾唇角,伸手给黎初晗的披风帽抖了抖雪花,动作间极尽温柔:“凭我乐意。” 说着还把黎初晗从宴离手里挖出来拢进进自己怀里捂着:什么一个个,他明明就只有这一个,且跟哥儿不哥儿都没有关系! 黎初晗只觉他的小青年好笑稚气又暖心。 莫丽却觉得林家哥哥总刻意帮着人伤他心,令他又恨又怨,都有点模糊了最初那份惦记。 宴离空了手,觉得不好玩了,又故意走近两步去贴着林星野站好,而后认真打量看他这样就能把自己气得晕头转向的莫丽,不太明白这种生物到底是哪里来理所当然的底气,觉得别人就必须非他不可? “你看看他哪里有一点内宅人的样子?和你站一起说是兄弟都不为过!”要不是莫丽实在个子小力气小,他能蹦过边阳拿指头戳到宴离鼻尖上。弄得边阳现在拦人都拦出了一副看戏的心态。 “你怎么知道?我们确实是表兄弟呢~这不正好嘛?!俗话说亲上加亲~”就说宴离嘴够欠,成功让莫丽失了理智,够不着他就疯狂抓雪砸,也不顾他这点攻击连挠痒都算不上。 但殷诺还是不乐意,这莫丽是当他这个近卫不存在是不是?!他很不客气地直接把人一脚踹趴在了雪地里。 宴离还追过去补刀:“所以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爷身边任何位置都别肖想了,有我在哪都都容不下你!人要有点自知之明,完全轮不到你的事儿,心里有点数成吗?” “我撕了你这张贱烂的嘴!”莫丽试着起身没成功,满嘴尖厉又转向了林星野,“林家哥哥你真是什么眼光啊?!收的都是些什么人?!丽儿真是越来越受不了你了!” 这话一出,林星野非常受用,他要的就是这份看不中! 可一直看得津津有味的黎初晗忍不了了,毕竟他家星野看中的是他,这不是内涵到他头上了吗?如此他势必要怼上两句:“家住海边呢,管那么宽?!我郎君什么眼光轮得到你管?!”说着他随手捏了一小团雪球飞过去,居然成功进了莫丽的嘴。 “啊!——呸!”莫丽吃了满嘴的雪,气愤地抽风一样拼命要把雪往黎初晗身上扬,最后自然扬不到黎初晗身上,全招呼了押着他的边阳,惹到了边阳,直接将人滚雪球在雪地里滚出去老远。 莫氏早见情况不对,悄悄缩到了不起眼的角落,本想逃跑,不料那个书生盯她盯得紧,大声吼道:“你不能走!不然我一人怎么还说得清?!” 见状林星野果断团了巨大一团雪,轻巧一扔,躲远了的莫氏瞬间被覆趴下,甚至还被砸的有点晕乎。边阳一看乐上了,过去拎了一把非要让人坐着。林星野干脆又连着扔了几次,直接把人堆成就露个脑袋的雪人。 两人配合默契,如法炮制,很快莫丽也过去排排坐了。 嘱咐边阳看着后,林星野就没再管。 而后边阳给自己打了把油纸伞,闲闲立着看这俩脑子拎不清的给自己刨雪刨了不知道多久。 官差迟迟不见来,书生无事可做,就和林星野攀谈了起来。林星野这才了解到这人是京城袁家人,名袁祝,说是出来游学顺带找人的,具体并没有细说,但让林星野无端想到农庄里的袁祈,转念又觉得离谱了些,便没提这事,随意聊了些闲话。 又过了一会儿,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见状林星野干脆命边阳驾车,把莫氏莫丽和袁祝主动送去官府算了,别在这受罪干等,早点走好过场,早点解决一桩事。 袁祝满怀歉意地跟着离开。 回过来的林星野将自己这边余的骡车也都先遣回了府。 黎初晗早拉着宴离进了车厢,他在给宴离尝试变装,以后更方便出门。 他有的硅胶面皮虽然跟真人皮肤还是有差,但冬日里裹得多,遮掩严实,贴上边角不易露出,也能凑合用。完了他又拿出来一叠纹身贴,和宴离两人选了个看起来像普通花印的样子,给贴在了宴离耳垂上。 这么一整,乍一看脸也算个正常哥儿了。 第159章 星野式堆雪人打雪仗 只是那张假脸宴离何止不满意,端着镜子左照右照,无比嫌弃:他一米八几的个子,搞一个这么柳眉弯弯的样子能看吗?! 黎初晗一摊手,就是不让换:“没别的合适的了。” 宴离可不信,拿眼神不住地瞧黎初晗的袖子:“你的百宝袋里什么没有,小气。” 黎初晗心里猛得“咯噔”一下,忽然正色道:“你不觉得奇怪啊?或者可怕?” “你都能解我那毒了还要我奇什么?我命都是你给的,你要我拿什么怕?你再多点能耐对我来说只能是好事,我只会越加高兴。”宴离顶着一张秀美的脸,漫不经心地说着令人心头震颤的话,“说起来,你知道你是唯一一个能办到这事的人吗?那东西,据说下毒的都没有解药。所以,你最好悠着点自己的小命。” 黎初晗直直地看了对方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你和星野确实有点像。”都能平和接纳他的异样…… “这是终于发现我的好了啊?”宴离笑了笑,他近来笑容越来越多,“哎,可惜了这么标标志志一个人在跟前,偏我如今真真切切是一哥儿身,无福消受啊。” 黎初晗满头黑线,把手里余的纹身贴一张张全糊在了对方脸上:“……!!!”他收回,这张嘴,绝对跟星野没关系! 宴离随手拿下东西,顾自乐呵:“你这表情就差说一声滚了,要不你直说吧?” “那你滚吧。”林星野忽然撩起了厢帘,把宴离吓了一跳,瞬间面露不满:“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但林星野更不满:居然敢明张目胆撩他夫郎!若不是他确切听到了对方那句无福消受,绝对要把宴离拖出去暴打一顿!当然现下也已经逃不掉了:“离哥儿出来。” 刚还气焰十足的宴离头皮一紧,似有所感,瞬间装回了柔弱。他今日似乎打定主意不改风格了,张口就是:“好姊弟快救命呐~”衬着一脸秀美倒是有那么几分和谐了。 但黎初晗无动于衷,甚至等着看好戏。 林星野听不得宴离这么拿捏着腔调,语调凉凉:“初晗比你大,充什么姊兄呢?” “???”宴离发誓这是他对黎初晗最感震惊的一次:“看不出来你竟有这么老了!我家小主子才十八,你到底多少啊?” 黎初晗隐隐恼怒:“二十七,怎么滴?!”二十六的以为自己很年轻吗?! 宴离夸张抽了口气,没敢把“老牛吃嫩草”说出口。但林星野就笃定他一张嘴就没好话,赶紧直接将人丢下了车,又特意回过来安抚黎初晗:“离哥儿看起来比你老多了!我当时说初晗十七八岁,至今都没人质疑过不是吗?” 黎初晗一下子弯起了眉眼,搂过林星野整个身子都贴上去:“都是闹着玩的,我也没上心。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赚,毕竟我拐到的郎君才可是真十七八岁的年纪嗳~”鲜嫩可口~ 林星野带着笑意轻轻触碰对方嫩韧的肌肤,一下下爱不释手,心底无端觉得,初晗身上恐怕根本就没有年纪这回事。 宴离被拎出来的时候,殷诺就守在车边,乍一看见对方换了张婉约秀美的新脸,他有点稳不住表情,视线忍不住多停留了会儿。见状宴离故意抛了个媚眼过去,没想到殷诺只是一脸复杂地移开了视线,再没多看一眼。 宴离:“……”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他气鼓鼓地扯着殷诺往远处拖,以为车里两个又要腻歪,自认贴心至极。哪成想林星野很快又出来了,逆着风雪站定在宴离面前,勾着唇角笑得看起来像个小恶魔:“身子没事了吧?那身手总要捡起来了吧?” 宴离提心吊胆:“你待如何?” “不如何,打雪仗吗?” 宴离:“……”他敢说不吗? 听闻殷诺沉默着往旁边让了让,试图给两人留出足够的空间。他其实还想问要不要去正君身边守着,但转念想起如今爷应该不可能再同意了,便直接放弃了这念头,只是总忍不住往停在风雪里的骡车那看。 林星野余光瞥见,近乎厉声喊了一句:“殷诺,你也来。” 殷诺身子一僵,条件反射行了个礼:“是。” 然而宴离还在妄想解救一个:“总要留人顾着正君安危的?” “有我。”林星野一脸肯定,他自然不会说越是没人注意越方便初晗自保,”来吧,你们先动手?” 说是打雪仗,开始只是宴离和殷诺单方面干苦力,两人吭哧吭哧砸了半天雪球,愣是连林星野的衣角都没沾上! 宴离忍不下去发了狠,运起自己最大的速度,终于成功在林星野身上留下了不少雪痕。他正想为此庆贺一下,不料这居然成了对方反击的开始。 接下去的宴离被迫体验了一把持续的狼狈逃窜。雪团几乎毫无间隙地往自己脸上、脖子、手脚之类招呼,都是精准打击,目的还是阻止他还手那种。拦也没法拦,躲也无处躲,若不是宴离还剩了几分气性,都想直接躺平投降算了! 这时候的殷诺已经完全跟不上节奏了,他早彻底放弃了攻击,仗着皮肉扎实一心扛打,期间还考虑过用身子替离主子一个哥儿挡挡的可行性。但他很快发现自己想岔了,爷如今对上自己只有更狠,他那么做只能导致两人越加遭殃罢了!至于为什么,他很明白,没啥可怨的。 已经快入夜,黎氏布行已经到关店的时辰了,东内街上此时几乎没有人影,视野又差,谁都没注意还真有人在这种鬼天气有心情玩雪。 没多久,雪地上又出现了两个雪人,这回连脑袋都没幸免,也就堪堪脸上露出来点透气孔而已。 显然是双人组惨败,连宴离都没能幸免被埋成了雪娃娃!不过他知道这回真惹恼了小主子,老老实实被埋着,正好让他歇会儿喘口气——毕竟他重活回来后就再没遇上那么大运动量过!静下来的宴离还顺便捋了捋自己和小主子之间实力的差距,无奈发现自己又老实了几分…… 训完了人的林星野神清气爽,随意掸了掸自己身上的雪,转身去车里接了黎初晗出来,献宝他新堆的雪人。 黎初晗笑得形象都快没了,还毫不客气地又补了几个雪球到宴离头上:叫你嘴欠~ 他倒是没去欺负殷诺,但殷诺也没逃过黎初晗的红辣椒和树枝装点。完了他还特意给两个雪人露了点脸,掏出手机拉上林星野给四人合影留念。 宴离和殷诺看不懂也看不清黎初晗在做什么,只预感不是什么好事情罢了。但林星野懂啊,只要想到这一幕会永久留存,他就觉得什么戾气都没了,笑得比谁都开心! -- 几人回到府里的时候,吓坏了一众来迎人的近侍。 郁里郁添自是没想过他们爷居然亲自做了车夫,还弄得满头满身的雪花,有几分从来没见过的凌乱不羁。随后下来的离主子和殷近卫更夸张,简直连每根头发都被雪给钻透了!说一句狼狈都不为过。也就剩个正君,虽然也是满披风的雪,相比之下已经是最齐整的一个了。 宴离和殷诺是相互搀扶着才进得门,两个腿肚子都在打颤,当然不是冷的,是累的。两人在身后看着步履依旧的林星野还有余力扶着正君,都想喊上一声“魔鬼”。 云衣和齐言特别心惊,特别是宴离还是换了副容貌回来的,忍不住问道:“主子们这是出什么事了?” 林星野特意没出声,黎初晗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都回身等着宴离答。 宴离拉不下脸面明说被小主子教训,故作轻快道:“玩雪玩的而已。” 众人:“……” 齐言心道夫子好有童心哦。 一旁的郁添听了心思微动,悄悄看了一圈主子们。这才发现离主子居然没带面具。他第一次看到对方正脸,只觉颇有几分秀美,跟遮起来的时候那种有些汉子的气势完全不一样,心里起了点莫名其妙的敌意。不是说这位主有孕在身吗?还这么疯玩?怪不得一副脱了力的样子。而且……郁添理解不了为什么对方能这么坦然让殷诺一个汉子扶着,他们爷还好像不太在意,是不是他之前猜错了?正胡思乱想,就见云衣过来扶住了另一侧,郁添瞬间觉得:怕是因为太高大,别人扶不动…… 郁里紧着两位主子的身体,也就新鲜了下离主子的长相,根本没空想旁的。怕主子们风寒,等各自回了院里,他就忙着备起来需要替换的衣物之类。 郁添给两人去了披风,才发现他们正君身上的雪都在衣表,里头干干净净的,但他们爷就明显不是,甚至还有雪团钻在颈项里,被体温捂化,内层的衣裳都湿了部分。见状郁添神色不明地在暗处瞪了黎初晗一眼。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和郁里一起都被遣了出来。 外人都走了,林星野立刻就近往榻上一躺,显出几分清晰的疲惫来。 第160章 关起门来享福的小主子 刚刚走路看着是在扶人,其实黎初晗都感到了轻微借力,就知道这人在强撑,一时好笑又好气:“下次不要这么拼了,真要训人爽快揍一顿算了,干嘛耗体力战?” “只是想顺便摸下他们底。”林星野半闭着眼睛感叹道,“离哥儿底子很好,不比雁北行差,就输在不是专门学武出身。” 说着他迟疑了下,还是装着若无其事地又点评了殷诺:“殷诺的耐受力在常人里面也很强了。” 黎初晗毫无所觉地点点头,对他这处处周全的小青年无比珍视:“你一个人对上这么两个,可不就得累到了?”说着黎初晗话锋一转,澄澈的眼眸里是明显地赞赏:“但一对二,其中还有一个同是暗哥儿,还是完胜!星野,你这厉害的,我可太骄傲了!” 林星野脸上有明亮的笑容起来,随即又很快恢复到了双眸微阖的状态:“那我有奖赏吗?” 见状黎初晗明白对方是真的疲惫,即刻道:“当然有!你想要什么随时和我说。如今当务之急是闭眼休息,余下的有我。” 这还是第一次遇上他家星野能累成这样,黎初晗心疼之余不免奇异地想到对方到底还是个人,还是有体力上限的。 林星野顺从地闭眼假寐。 黎初晗给他除了发冠顺了发,一头青丝铺满了大半张锦榻。 下一刻,林星野清晰地感受到黎初晗双手触及自己衣襟,而后轻柔地帮自己褪去了被雪水沁湿了些许的棉衣、衬袍……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只是到了后面,他感受就难免不纯了。其实他还是有力气可以折腾的,但认定了黎初晗后,他就更倾向于任何时候都保存足够守卫的体力以防万一,遂只是闭紧双眼尽量让自己静心。 好在黎初晗这会儿是真的想毫无邪念地照顾人,没有多余的动作。 散发闭眼的小青年很快毫无防备地舒展在黎初晗面前,平日里的气势全都隐了去,整个人仿佛镀了一层柔光,美好得不可方物。黎初晗只觉心里绒绒的、柔柔的,再垂涎再欣赏,都不忍心有任何扰动。 但屋里暖供的再足,到底也是寒冬,故而再美的风景也只能欣赏一秒而已,黎初晗手速很快地给换了干净棉袍,盖好被子,而后坐在人身边定定看了会儿,才慢慢缓下自己不安分的心思。 闭着眼的人一样暗自平复了很久。 林星野的发丝上之前缀满雪只,这会儿在温暖的屋里待了一会儿就全给化了。这气温下这么湿漉漉的捂久了可不得头疼?黎初晗自然不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遂按下满肚子的不忍,在人耳边柔声道:“我给你把头发洗洗,吹干了再睡?” 林星野轻轻“嗯”了一声,眼睛依然闭着,嘴角上扬的厉害。 听到肯定回答,少有机会照顾对方的黎初晗特别激动,兴冲冲地准备起了东西,末了还掏出一张豪华的洗头椅,而后轻轻摇了摇人:“醒醒,星野,你躺到那边椅子上去。” 林星野星眸半展,笑意偷藏:“起不来了,初晗拉我一把?” 一阵馨香扑近。黎初晗不止拉了一把,而是尽力将人半抱了起来,林星野感觉到了对方的吃力,赶紧配合起身,还有些意外与小惊喜:“你居然能抱得动我?” 黎初晗得意地笑:“是不是很汉子?” 林星野只管笑而不语。 见他不说话,黎初晗就知道自己这话听起来八成又跟要他叫“哥哥”一样,遂也没追着要人肯定:“虽然你比我高比我结实,但又不胖,你力气再大也没有增加体重,只要你配合,我还是能勉强抱得动的。” 几步路的距离,林星野故意环在人背上,好似被黎初晗背着,还学他的腔调说话:“初晗这么厉害,我可太有安全感了~” 这么调皮的小青年,免不了被笑骂:“ 德行~快去躺着吧你~” 黎初晗绝对是洗头工里的温柔品种,也可能是因为对象在心里地位不一般,反正林星野体验极佳。 两人初遇之时,林星野的发质还有些干枯暗淡,如今也被黎初晗养起来了,顺直亮泽柔密,没啥可挑的。 用了个户外移动电源给静音吹风机供电,两人偷偷摸摸在屋里吹起了头发。 做贼似的弄好这些,黎初晗才去喊人要掩人耳目的热水以及晚饭,顺便让人带些干发帽之类的东西去西二院:不能真让人生病了再埋怨上他家星野! 西二院里,云衣伺候人更衣洗换忙活得团团转,她时不时还得带上照看殷诺。齐言也不停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殷诺根本没法推辞,毕竟他还不如离主子的体能耐力呢,这会儿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剩,刚刚走路更多还是离主子一直在托扶着他…… 宴离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躺下就动弹不得,不过他还是觉得殷诺更惨,毕竟他是以常人的体力分担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暗哥儿的火气。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云衣把火盆拨的极亮堂,方便两个都一头湿漉漉的人烤干,弄好火盆又不住拿帕子帮人绞干头发,帕子换了一个又一个,云衣忧心道:“离主子要不要再喝点驱寒的?不然这雪气都去不干净,会伤身子。” 她近身伺候了这么几天,也知道了不少事情,比如离主子居然也有那个花印!她冷不防见到的时候着实吓了个半死,适应了好久才觉能接受。此外她总觉得离主子跟那日游街那个有那么点相像,这其中什么关联她也没敢多想,总之里头蹊跷多得很——也难怪爷从来不让旁人靠近! 如今她既已一脚踏进来,就明白自己的命就此跟离主子牵连上了,这位便是自己往后的依靠。因此这会儿她其实有点埋怨对方的不爱惜身体,又不好直说,只能尽可能的照看地细心点。 宴离自己很无所谓,但见殷诺就要张口劝了,赶紧又点了点头。 云衣心里一松,就听齐言自发表示要去跑腿,但才出了院门就又折回来喊人:“云姐姐,主院来人了。” 云衣应声出去,很快端了个盘子进来高兴道:“才说呢,正君正好送了姜汤来,说要给您和殷诺,顺带还有什么干发帽?嘱咐让别湿着头发睡着了。” 宴离听了,故意盯着神色微动的殷诺酸他:“小主子这是找的什么神仙夫郎?要我也这辈子都离不开了!漏一点出来到我们这都贴心成这样,小主子自己关起门来还不知得享福成什么样呢。” 说的殷诺脸上好不容易维持起来的平静彻底分崩离析,少见地对上宴离摆脸色:“离主子不必拐弯抹角的,殷诺有自知之明,亦不会去破坏人夫妻感情。” 这么坦荡说穿,又表了态,倒让宴离无奈了,觉得对方可怜巴巴的同时,又有些安心。 但他又忽略不了殷诺给他脸色看的委屈,说话就不中听:“罢了,正君那温柔俊俏的,又是你正经主子,比我这半路被强塞又凶厉多事的强不知多少,我又待你不好,可不就是遭人嫌了。” “小的没有……”殷诺一愣,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的态度不妥,近来离主子把他养太宽松,他对上对方都快不记得尊卑了!想到这即刻想辩解,却被强行爬起来的宴离一碗姜汤塞住了:“别废话,喝了你正君特意让人送你的姜汤,睡你的觉!” 但殷诺不同意,喝完了又特意解释:“小的从来没有嫌弃过离主子,离主子对小的也没有半分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是你正君更好而已……”宴离气闷,倒回床上拿被子一盖自己脸:“睡觉!” 殷诺不知该再怎么辩说,只能沉默了一会儿在自己榻上也闭起了眼。 云衣和齐言面面相觑:她们好像听懂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但是她们一点也不敢多想,一点也不敢多嘴。 西二院外郁添送了东西,又在近处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敢真进院去打探。府里刚刚处理过一个刘奇,正是严厉的时候,况且这离主子手段权利都不小,他权衡再三还是放弃了。但他远远看着有人进出间得见的屋里陈设,只觉虽不比正君那奇巧,也很是华贵了——这还是一个名分不清的半路主子,享受得也过份了吧?郁添心里又堆积了些不满,一脸阴郁地回了主院。 -- 主院正房。 睡了一阵的林星野感觉怀里空落落的,居然自己醒了,黎初晗对上他家这个粘人精无可奈何,又特意赶紧把自己塞回对方怀里,但此时的林星野已经没了困意。 既然如此,黎初晗继续之前的兴致,拿个相机给两人拍合影。本来又想拿手机的,但不知为何这种时候他居然考虑了一下林星野的年龄,总有一种给了手机会把人变成“网瘾”小青年的错觉,黎初晗内心被自己无语到,这明显有违对方的自律性嘛。 但他很明确自己并不希望林星野过度染上故乡那种信息化色彩,他明显更喜欢这里原生态质朴的小青年,会专注身边一切,而不是可能变成专注手机…… 第161章 合照与盯梢的人 好在林星野并不在乎用的什么工具,只是被这东西出来的画面逼真度又一次给吸引到。看着比大进的画像真实太多,又是他们俩亲亲昵昵靠一起的样子,林星野难得很明确地开口跟黎初晗要:“说好的奖赏,我就要这个照片吧。” 黎初晗对小青年能主动要东西开心不已,恨不得立即全数奉上。然而他对冲印照片并不在行,只能略带愧疚地让人先等等,给他点时间研究研究。 不过他还是先用拍立得弄了个速成的出来,塑封后给林星野过过瘾:“这个保存的时间没那么长,三五年或者更早就褪色了。回头我再学那个!” 林星野好似不甚在意:“不要紧,最重要是你,别的都是锦上添花。”随口一句话把黎初晗说得暖心脸红,见状林星野轻笑了一声,又去看照片,太宝贝了就犯难:“这可藏哪好?”薄薄一片又不能折,不好放身上。 黎初晗早有准备,掏出一大把怀表让林星野挑。对方挑了个轻巧的机械银面雕花款式,黎初晗倒腾了很久,才找到合适的照片尺寸,重新拍了细致封好给配起来。 成品出来惊喜到了林星野,迫不及待挂上脖子试了试,怀表的链子简约细巧,隐没在衣领中根本没啥感觉,林星野满意极了。 试完又拿下来跟着黎初晗学怀表上的时间,学了会儿又不自觉对着照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 少见对方这么沉浸,明明犯困也不肯睡觉,黎初晗想他休息就直接给他塞回了怀里,和万能液、银瓜子放在一起。 被变相没收了的小青年一点没有不开心,黎初晗不睡他也不肯睡,就靠在床头看他的夫郎把之前那张雪人合影也打印出来塑封——如今他内心对于黎初晗时不时拿出来的小电器早已毫无波动,感兴趣的参与一下,完全不懂的就淡定地看。 两人都没想把照片立即给到宴离和殷诺跟前,便一起偷偷看着笑了一阵,最后还是由黎初晗先收着了,并着之前那张拍立得一起。 这回林星野终于愿意圈着人安心睡觉了。 -- 边阳很晚才从县衙回的府,因为主子们都已经睡下,他并未去打扰。 不想次日一早,边阳话还没回全,林选居然冒着风雪来了一趟。 边阳正想说昨日县衙缺人手,本来以为要拖到第二日的,最后碰上这位林少爷给找人做了主。但林选一来都不需要他再多话,自己就倒豆子一样从头到尾全倒给了林星野,末了还一通保证:“恩人你放心!本少爷已经把那小贱人娘俩都投进了大牢,以后定然会看着再不能祸害到恩人面前!” 对上林选,林星野也严肃不起来,人家也不愿意规矩客套,故而就招待朋友一样好酒好菜随意聊聊致谢,还许了对方有什么能帮上的也可以来找他。 不想林选当场就一拍大腿,激动道:“巧了!恩人简直屡屡是我救星啊!本少爷正好有件事非你不可!” 黎初晗和林星野对视一眼,颇感意外:怎么感觉就等着他们这话呢? 林星野面上神色不显:“你说?” 林选居然有些扭捏:“我叔父偶然得知咱们……认识!就给了我个难差,居然叫我来买那么多粮!” 说着他愁眉苦脸地比出来十个手指:“本少爷哪会这些?!他还硬逼着我来……还拿那什么柠埋汰我……我气不过就……总之这事就这么落到了本少爷头上!且他就给我透露了你们这儿有,但不一定能到这个数,我就想知道你这儿能有多少?要是能给我凑齐了,可就皆大欢喜了!” “一百石?”黎初晗没看懂。 林选狂摇头,将一根小拇指竖在眼前,惊恐万状:“你们只有这么点?!” 林星野大概知数了,估计是要十个百石,故而追问道:“县令大人备的救灾粮?” 林选点头:“好像就是这个。” 绥宁几万人能日耗三五百石粮,自然不需要全救济,却是有备无患。林星野觉得雪灾之下县令一次想要这个数也不算离谱,关键是,这么缺粮的时候他们能不能一下子放那么多出去?后患如何?偏偏又是救灾,算得急用。 考虑再三,林星野还是打算分批:“如今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凑齐,只能盼着顺利陆续筹到。” 林选只要可以交差就谢天谢地了,时效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当下便当是成了,对着两人好一通敬酒,并一通胡乱赞扬。 林星野一向滴酒不沾,这会儿回敬林选的是黎初晗给他偷梁换柱的汽水,味道不错,所以他喝得大方爽快。不知情的林选还直呼他海量,倒是难得把他夸心虚了。 “对了,恩人、嫂夫郎,我的哑铃已经练得小有所成了!!果然如你们所说,坚持就成了,如今我双臂力量大了何止一点!人都壮实了一圈!恩人当真毫无虚言!” 这倒是意外了,难怪今日林选气色没有之前那么虚浮。黎初晗可根本没想过这个混不吝还能有这般坚持,倒是真心鼓励了一番。林星野还特意提醒他莫要拿这去欺压弱小,拿他自己的名声作筏子,说不能在外败他印象。林选这个讲“道义”的居然真拍胸应了。 黎初晗在一边默默吐槽这分明是个小迷弟,星野说啥做啥都好。不知道让劝他少去烟花之地他会不会同意?不过黎初晗也就随意想想,不可能掺和人家私生活,特别他自己还是个哥儿,这一说,保不齐他家星野都要多想。 待林选心满意足地回去已经过午。 他不过是被县令派过来探了个路 ,两人心中有数。 如今他们有售粮资格了,黎初晗便干脆也在铺子里上了一些粮食。他这最初预想的杂货铺至此完全跑偏,变成了粮种行。东西繁杂,三间铺面根本不够,两人着实好好调整了一番。安排好这些已经半下午,一早去农庄跟淳于要的药材清单来了,两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去老大夫的医馆配药材。 待两人离开,铺子前的施善棚里有些人就没那么安分了。 混迹难民盯梢的从来不止一波。苏家的一直安静潜伏,如今有李柠荔压着,他们多少有些束缚。余的也是零星几个世家的人,林星野觉得至少心里有数,横竖他们府上也安排了回敬,来来回回都是这么点事。 但这里头还有一波很奇怪,也很突出。不止三两个,而是一群,虽是轮流来的,铺子里放粥的人也能清楚辨出来,似乎他们并没打算刻意藏着掖着。之所以没赶出去是因为这群人虽眼里有神,却又个个看着真的像难民,无论高矮皆是瘦骨嶙峋,衣着破烂单薄,每回吃起来都像是饿了三天三夜似的。但他们不闹事,遵守秩序,也就有几个嘴巴伶俐,会求着哄着打粥的偏给他们一点。 今日见林星野这个当家人过来,更是连多要的情况都没出现,老实的仿佛自己就是普通百姓。直到林星野带着黎初晗走了,那里头有个不起眼的小个子才两眼放光地去看铺子里新上架的粮食:好多好多!好多精米精面!他要回去报告主子,别小看林府是新秀,他们还真有饱饭吃! 去往医馆的黎初晗两人很重视这一波人,一路上都在猜测讨论,最后决定让雁北行去反追踪。 医馆里,两人到时容兮正好在昏睡,她的伤势并不只有冻伤饿伤,老大夫还说她的喉咙疑似被毒哑过,约摸后面又有什么境遇,只堪堪恢复了那么一点。 林星野之前听黎初晗提过,并不质疑他的做法,如今再听老大夫这么一说,两人更是直接把她列入了高危名单。但越是如此,这人却越得留着,好切入摸索她背后的一切。 那个孩子看着倒是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喝起奶来有劲的很。医馆里人手有限,黎初晗直接让人带去了农庄找个庄里的农妇先养着。 这会儿他俩都觉得人手很是不够,全府加起来都不过五六十人,必须扩充,横竖他们也算是被盯上了,大不了再直接上一层次。 林星野并不反对,不过近来到处是难民,人员流动大乱,牙行新进的八成也来不及审查,显然不是好时机:“说起来员外们保不齐要分摊收容难民,说不定能招些长工,农庄的人倒是可以趁机扩充起来。” 黎初晗欣然同意:“如此开春的农事不用愁了。” 接下去的时间,两人一直在不停歇的备粮食、备药材,府里装不下,直接动用了农庄的大粮仓。 黎初晗狂掏半日东西下来,直接累到发虚,连回应他家小青年的亲昵贴贴都不够往日热情了。林星野也只能干心疼——有些事他无法替代,帮不了忙,就只能尽可能多地叫对方歇歇。 待晚饭点粮仓也填充的差不多了。见终于可以收手,林星野贴心地给对方按揉舒缓一下身体。他用的本是习武之人的推拿手法,倒确实让黎初晗的身体在短时间内缓过来许多,因而对方一脸的舒适惬意,偶有嘤咛。 第162章 雁北行干的好事 手底下一直触着“温香软玉”的林星野怎么可能不被勾起火?这种时候的小青年也不是惯常的样子,强势任性还爱逗弄人,几回被惹急了的黎初晗就学会了独家反击。 只是过度煽风点火自然会有后果,黎初晗差点真的被就地制裁!——这可是在粮仓!隔壁都屯满了口粮!他们却在这小隔间里临时铺床! 黎初晗羞得浑身都染上了玉粉,晶莹玉润的脚趾就差真扣起了床单。 他们俩虽然极其黏糊但还真没到最后一步。因为暗哥儿的特殊性,林星野多少有点心结与顾虑,黎初晗又惯常被动不说,临到头就怂,故而两人都默契的顺其自然。即便如此,每回林星野还是很期待,不知他的初晗又会用出什么花样作过去:是装娇气呢,还是干脆热腾着玉润的脸又教他新的解决方法?——自然少不得要被林星野当场学以致用,还时常青出于蓝,举一反三,弄得黎初晗连连讨饶。 但眼下明显已是水到渠成,两人自然都毫无抗拒。黎初晗连需要的东西都主动拿出来了,却不料神出鬼没的雁北行居然正好这时候前来领命! 一阵敲门声后,经过短暂停顿,才响起雁北行的声音:“爷,小的这就去出任务,最多三日必回来复命。庄里诸事已安排妥当,袁祈暂时接替小的管带职务,就只淳于还未痊愈,还请爷和正君操心一二!” 小屋里灯火明亮,却依旧静悄悄的。雁北行确定过声息,明明人是在的,似乎还不止一人,他便顾自等了一会儿。门内依旧没什么大动静,也没人应声,他就又敲了次门,心里考虑起再不应就推门看看吧,保不齐人已经回了院里,万一这里是进了什么生人呢? 才想着就立刻听见了应声,很快见到林星野穿着随意的出来。 这个天气对方连件披风都没披,脸上气色浪漫,只是那表情……真是前所未有地不好看! 候在院里的雁北行一脸无辜:爷这是啥意思?就跟被自己坏了好事似的,一脸明明白白欲求不满的怨气…… 他看了看已经堆满了的粮仓,惊叹之余不免反省了下自己:庄里的人都被他拘在眼皮子底下,确定没有让人靠近过,他应该圆满完成了任务才对啊……难道怪他来早了?也没有很早吧?冬日天黑的早,他们一群糙老爷们晚饭时间有时掐不好 …… 雁北行猜不透,就看林星野虽然面色不虞地站了好一会儿,却只丢下了几个字:“知道了,注意安全。”又立刻转身进了屋。 开关门之际有个熟悉的声音泄露出来,雁北行短暂一瞥依稀见着一张玉雪染粉的脸,且那人好似衣着过于单薄了,穿得还一点不规整……以及那么小一个入仓记账用的屋子居然还特意添了张床榻也是挺奇怪的。 已经冒风雪夜行的雁北行最初还没有规整好信息,毕竟他脑子里“打打杀杀”占据主要,直到他心里念叨起那张脸分明是正君,原来是正君在,不是爷旁的人。是正君的话,一个正妻哥儿在这严寒里怎么穿这么不齐整? 一路跃行的雁北行忽然就差点泄掉提起飞奔的那口气,真真切切打了个趔趄——罪过!不是他想得那样吧?!要真是,那他是干了什么?!!爷没有当场揍他一顿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他可终于明白为何人家是那种脸色了!哈哈哈哈! 反正人不在跟前,雁北行独自一人无所畏惧地笑了一通,末了心道这可不能全怪他,那又不是个卧室,谁能想得到?! 打死他也没料到看起来这么端正矜贵的爷有些时候如此不羁! 他好庆幸他是领了外出好几天的任务,不然短时间内他要怎么面色如常地对上那两人?! 再回屋的林星野只觉一顿好气又好笑,但归根到底也不全是人家雁北行的错,他没有胡乱怪罪人的习惯。 将羞得蜷缩成虾米躲进被窝的人挖出来,林星野无奈接受了今日的错过。 被褥半遮的人依旧眼喊秋波春水,衣衫凌乱,动作间露出的地方甚至有些轻微痕迹,在玉白的肤色上显得极其打眼——林星野不由得有些贪恋,痴痴盯着看了小一会儿,才赶紧给人穿上衣裳遮严实。 供暖的“小太阳”光芒热烈,黎初晗只觉脸上心里都烫得火辣辣的,拿双手捂了捂脸,总觉有种暴露了的羞耻感:“忘了他会来!他定然知道了!” 闻言林星野一脸意味莫名的笑意,穿戴好后又将人紧紧搂进怀里贴着:“不适应?他最多猜到又没真看到,不必在意。” 黎初晗想想也是,但依旧羞得指尖都爬满了粉色。 拿他的初晗脸皮薄没有办法,林星野又宠溺又狠心:“你就当是提前适应近身隐卫吧。不然若我们以后真安排了隐卫,多的是不挑时间地点地跟人接触,这种情况避免不了。其实今日他知道了还能早点有那份揣摩好距离的自觉,未必是坏事。” 从没想过这方面的黎初晗惊愣当场,胡乱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发现确实得接受这样的现实。也罢,入乡随俗,观念总要因地制宜的。 “放心,绝对不会给旁人见到初晗那种时候的,否则我定然第一个接受不了!”林星野明明白白地表露着他的独占欲,这种时候脸上是令人心惊的霸道。 但这方面黎初晗也不逞多让,要求强硬:“你也一样!”这是属于他的小青年!谁都不准染指那么一点点! 林星野没应声,只是欣喜地一口猛亲过去。 不过很快两人不得不收拾起了现场,毕竟值守夜班的人可能又要闯过来了。有这一大仓库的粮、药在,这儿往后只会成为值守重地,注定人来人往。 他们很快回了农庄的院里,接管的袁祈又不出意外地来到跟前报道。 被派去反盯梢的雁北行出了农庄就跟放飞了笼子的鹰一般,自由、迅猛。 城门关之前他已经潜伏在了施善棚附近。本以为需要寒夜里久守,哪成想那一波人今晚居然就耐不住来探路了。 那几人就如爷描述般的一身破烂单薄,只是眼下多了个布巾遮颜面。雁北行观察了他们从头到尾的行事,似乎是一行人又引了个大人物过来确认什么。但那大人物却好似看不上,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雁北行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读了唇语,似乎是说:“完全不够。” 有个小个子附耳在那大人物身边低语了一阵,几人就又回去了。 雁北行一路悄然跟随,见他们去了西南外城的市集方向,最终停留在散市西侧那片贫民窟里。 目的地是一座草草清了雪层、摇摇欲坠的草房,雁北行能清晰听见里头传来孩童的声音:“哥哥我吃饱了,这个留着明日再吃吧……” 而后一个低沉悦耳的汉子声音接了话:“都吃了吧,小孩子不能总是饿着,会长不大的。明日的吃食自然会再给你们找来。” 未及尾音落,另一个明显也是汉子的声音带着几分骄傲道:“爷叫你吃就赶紧的,保不齐明日咱们又能找到大粮仓了!饿不着你!” “真的?!”另一个孩童声音里带着欢喜,“那爹爹、叔叔们是不是就能日日吃饱了?” “自然!放心吧,哥哥定然会解决的。你们乖乖跟着虎子哥呆在这里,哥哥得抓紧时间走了。” “哥哥定要平安回来!” “哥哥带上这几个地瓜吧,不然哥哥饿了怎么办?” 依旧有推辞之声,而后似乎就是那个被称为哥哥的汉子很快出了门来,几息间就在雪夜里远去,显然身手不凡。 雁北行视线跟了一会儿,总觉得那背影有点眼熟,又想不起具体对得上谁。 这茅草屋太小了,遮蔽也少,他也没想打草惊蛇,便在外围先探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又是深夜,又是雪厚,贫民窟这一片几乎没有人影活动。 雁北行无趣地蹲守了一会儿,终于又看见来了个汉子。体型极瘦长,很明显是身量高但吃不饱饿的——雁北行很是熟悉这种情况,毕竟在来林府之前,他自己主上那边,多的是这样的人,日日半饱,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近年来的大进,吃食上实在是艰难。 想到此,他又很心忧,也不知主上怎样了?身子好全没?表公子没能救下来,对主上来说终究是个巨大的打击。如今只盼着他和淳于这一趟,真能将那一位找到……万望人还平安活着! 不然……雁北行根本不敢想,支撑下去的信念溃散,主上要如何活下去…… 雁北行半神游地注意着那个瘦高的人,见他发出了些奇怪的声音,好一会儿后,屋里才谨慎钻出来一个不起眼的小个子。 这个雁北行眼熟,就刚刚去了他们铺子的。两人进了半掩的门,未及开口先来来回回打了一阵复杂的手势。 这一下真把雁北行惊到了:自己人?! 怎么除了他和淳于还来了另外一波??? 第163章 暗哥儿组织些许内情 心念电转间雁北行就明白过来他要找的人定然在这里无误了,不是十成确定也能是九成九了,不然人手那么紧缺,主上怎么会派出一波又一波人往这不起眼的小县城来? 自己人就好办了,雁北行也拿出个布巾利落将脸一遮,大大方方过去比了一通差不多的手势。 直接把那两个整懵了:他们这么容易暴露的吗?不应该啊!明明联络方法一直在更换…… 好半天,那小个子才犹豫着问出一句:“你哪个支的?几级任务呢?” “南方,鬼宿。”雁北行果断隐瞒了他的特殊任务,装成了普通组织人员。 小个子一阵无语:他们任务级别代号是随机的,能说得出来就表示是同一批,没想到这人居然和他一模一样……主上这是干什么?广撒网好捕鱼? 高个子则是还带着点怀疑地看着雁北行,试探出口:“有眉目了吗?” 这问题雁北行倒是很坦荡:“没有。我们跟踪上姓文的追到这里没多久,我如今身份又不便随意外出,还没能全面摸索过。哎……这么大年纪,说不定都不在人世了……”雁北行很无奈,他如今的主子爷太厉害,害得他从不敢轻举妄动,每天干着急! 但他这话出口,对方就信了大半:“这姓文的一直躲在林溪村不出来,就这玩意儿还当村长,过得还挺滋润!”鄙视这东西,高个子都不带犹豫的。 “就是!老子都在这里日日为生计操心!他倒是吃饱穿暖,舒舒服服!他爹的!”小个子气愤不已,雁北行对此非常理解,毕竟他们整个组织的人都差不多,个个都头疼生计,谁让多数都是底层人呢,实在有心无力。他忧心归忧心,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帮不了大忙,但依旧没忍住关心一句:“粮草还差多少?” “如今还何止是差多少!你不知道吗?!也是……我昨儿才带着消息来……谁能相信那帮畜生在这种世道下还干得出烧粮草这种勾当!我们那么多粮全都白白被烧掉了!——可恨我没这个能耐杀尽那帮玩意儿!我倒是宁愿他们劫走了啊!起码我还能拼了这条命捞一点回来!呜——”高个子忽然情绪失了控,直接捂住脸放声悲泣,“那是咱们多少人活命的东西啊!他们还有没有人性?!啊?!他们根本不是人!——” 谁料会突然听到这种噩耗!雁北行面巾下的脸色剧变,开口的声音都有点飘忽:“哪里的粮草?不会是平望……” “就是那处。”小个子也是一脸痛苦,痛苦得近乎茫然。 “……”闻言雁北行脸色一白,几乎站都站不稳,猛得往后踉跄了一步,“主上……那主上……”那是他们在京郊所有人的总聚集地!可不仅仅是口粮那么简单!如此都全数化为了灰烬,那主上要如何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还得拖着病体承受那么多人的愤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止组织要内乱,怕是整个大进都要乱了! 高个子没料到对方听到这消息的反应不比他们小,倒是有点于心不忍:“主上没大碍,只是好不容易好转的身体不免又受了冲击。也幸好碰上池谙大人送回了一小批粮草,这段日子应急是有的,还不至于一下子溃散。只可恨我们辛苦了这么久的心血,全被毁了!” 闻言雁北行冷静了一点:“那处是被渗透了?” “并不是,是……”小个子有些迟疑出口。 偏偏雁北行是个一急就毫无耐心的,瞬间眼神凶狠:“是什么你说啊!吞吐什么?!” 小个子缩了缩身子,心头有点冒火:他为什么要这么怂?!对方不过是和他一级别的!凶什么凶!他不想说话了! 但高个子并未在意雁北行的突然强势:“消息传到我们这,已经是十天半个月后的事了,说是太子妃那个摆设死了,是上不得台面的原因,畏惧自杀。这就罢了,偏偏留了个血统不清的孩子。因为死无对证,太子与太子妃娘家互相奈何不了对方,闹得京城一片血雨腥风,偏偏我们的粮草就在行宫,说是被殃及了……” “什么殃及能破了这么严的防备?!”雁北行忽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我们折损了多少人?!……” 高个子忽然就不忍说了,强行撇开话题:“如今最紧急的是粮,你要是有门路,也留意着点吧,那么多人等着填肚子呢。” 但雁北行怎么可能放任对方瞒下,几步逼近直接揪上了对方衣领:“他们拿那个摆设的命做借口公然强毁??!” “是……”察觉到对方是暗哥儿,高个子并不反抗,只艰难开口,声音里都是苦涩,“对方出动的全是被控制了的暗哥儿,数量之多我们这边根本就没法招架,甚至……” 对方话没说完,但雁北行明白,他们这边驻守的里面有几个是老一辈的暗哥儿,而那些被控制的里面不乏他们自己的后辈,抵御起来怎么可能下得了死手!? 再说了,光暗哥儿两边数量上没法抗衡就已经势去——因为普通人对上疯狂的暗哥儿那简直是送人头,而他们组织过半都是普通人…… 如此大动也定然不只是太子妃娘家的势力,能一下子号令那么多的,只能是最上头的那个!那人定然又是捕捉到了些什么,正好借此机会赌一把,或者就能狠狠折了他们主上的羽翼!可恶! “四叔呢?”雁北行恨极,不抱希望的问出口。 “他……亲孙儿参与,粮草又全毁……拿自己命谢了罪……” “糊涂啊!这种时候不就成了雪上加霜?!他怎么可以这么对主上?!” 两人都被雁北行吼得浑身僵硬,他们又何曾不知道四叔这么做多伤人?但他们也没法全怪四叔,谁会想要遭遇亲手杀了自己孙儿这种事?还是他一直疼到骨子里的孩子!狠不下心对孩子,只能狠心对自己、对别人……只可怜他们主上,首当其冲,信任了一路的长辈,忽然就千疮百孔。 雁北行豪气地抹去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的眼泪:“要是能快点找到人就好了,我们都能回去帮忙。” 对面两人有点沉默。 如今得任务第一,雁北行知道,他只是忍不住感叹。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他又问道:“你们去找过姓文的了吗?他会不会能说出些什么有用的?” 高个子避而不答,只提醒到:“别去打草惊蛇,保不齐他们就是故意把人下放到这里的……我们必须越发谨慎,不能再有大折损了!”——他们这支的首领去过的,没能靠近还挨了顿莫名其妙的打! 但雁北行已经压不住内心的激愤,嘴上看似冷静的敷衍了几句,心里完全是自己的成算。 这草屋里实在简陋,外面冰天雪地,里面根本好不到哪去。角落里有五六个不到十来岁的孩子,穿着半厚不薄的旧棉袄缩在一起,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交谈,满眼的懵懂与无辜。 雁北行一眼望过去,刚风干的眼底即刻又变得朦胧不清:“这几个孩子是?” 高个子叹了口气:“幸存下来的,如今都是孤儿了。我正好过来就带着,不然那边那么乱,还不定能不能活得了。只是都还没有照身帖,都是黑户,就只能先偷偷安置在这了……” 雁北行又一次泪流满面。这种时候他就难免想到他的孩子没有活下来也好。好过万一他也有丧命那一天,那他怎么放心自己的孩子这个样子活成孤儿?! 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身上的银子全掏了出来,往这几个孩子手里塞:“去买点吃的穿的。” 月银还没发,他身上也不过是之前攒下的三四两碎银而已,但对于只摸过铜板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巨款,吓得年龄大点的那个拼命躲避:“不能收!我们不能收!哥哥说了,不能随意拿人钱财!” “我也是哥哥,不是外人。和你们的爹爹们都是一家人,只是你们碰巧没见过我而已。” 一席话说的孩子们迟疑了起来。 小个子被吼了就一直有情绪,直到看雁北行这么大方真诚,才觉得对方顺眼了点。说实话连他都好久没摸到过这么多银子了。他们穷啊!哪里都是永远填不满的开销窟窿!银子就从没有在手里捂捂的时候,所以他“见钱眼开”啊,好馋!不过组织纪律他还是有的,倒不至于真坑人,但也不会反对送上门来的。 倒是高个子不太好意思地说了句:“眼下孩子们还有吃穿,不必破费了……” 雁北行却一脸不赞同:“什么破费不破费?都是‘生息’的孩子,谁养都一样。” 一句话说的两个汉子都沉默下来,小个子甚至有点害臊。 雁北行也没打算多停留,他心里急切地想去探寻一遍,就找了个借口先行离开了。 一出贫民窟,他几乎连主家的任务都不记得了,只顾疯狂往林溪村奔去。 此时已将近天明。 雪下到如今已然六七日了,一直伴随雪落的寒风突兀地停歇下来,似乎在昭告雪止天晴的可能性。 第164章 小公子呢? 雁北行一路莽莽撞撞赶过来,到了林溪村却又不知从哪找起。他能知道这地方,还是因为他如今的主家两人都出身这里。但也仅限知道个大概而已,若不是近处再没别的村庄,搞不好他都能摸错地方。 雁北行踩着脚底下被雪覆盖的平坦大道,心道这应该就是正君让人修的马路了,如此说来,大道边第一家就是爷的祖屋,而相邻的便是……府上老太君的老宅。 雁北行路过只随意看了一眼,他这已经算私自出行,自然不想留下任何痕迹,几乎是躲着老宅的人走的。 既然姓文的在当村长,那应该还是比较好找的,雁北行随意找了一家问明,便径自摸去了村长宅子。 他的功夫一直都属上乘,身手也轻巧,但这回愣是没察觉到他刚进村就被人盯上了。 他才从打听的人家离开没多少路,便兜头接了一棍子,那力量强的,若不是他是暗哥儿能堪堪顶住,绝对要脑浆炸裂! 双方都是未及看清,便来来回回过了好几招。雁北行恍惚觉得部分招式有些熟悉,而且对方速度优于他,就令他偶尔有些吃力。 正当他琢磨着要直接摆脱眼前人时,听见了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这回倒是个身手不错的。” 老人?! 雁北行一惊,极速往外掠开退出战圈,果然看清是个一头花灰的老人,原来他刚刚接的不是棍子是拐杖!这老人好强悍的体能,还是哥儿打扮,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 雁北行心中有了些考量,决定避开。 但老人显然有紧咬不放之势,见状雁北行赶忙出声制止:“等下!这位阿翁,晚辈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照面即下死手?!” 老人并不答,依旧招招逼人,雁北行几回招架后不耐烦了,暴脾气又上来,再不讲究什么礼数:“你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吧?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这村子你家的不让我进!?” 闻言老人忽然停了手,面色严肃:“你鬼鬼祟祟找村长做什么?” “想问问他……”见没见过耄耋之年的老人,他不相信姓文的这棵墙头草会被无缘无故抛在这种偏僻地方——但雁北行不可能说实话,脑子转得飞快,“我们老太君住哪!我主子让我来看看老太君是否安好,我一时找不到地方。” “不说实话,别怪老身不客气!”说着迎头又是一拐杖过来,雁北行转头就跑,但老人一直在后面紧追不放!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迫不得已雁北行停了下来,一边防御一边改口道:“我来寻亲的!” “老身凭什么信你?!” “我有信物!不如你先看一眼,说不定还能帮着寻寻人!”听罢老人又暂时停了手,只是依旧拿拐杖抵着人,一脸大发慈悲似的,示意雁北行拿东西出来。 雁北行赶紧掏出一个小布包,从里头拿出一个层层布巾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打开:里头是个圆头圆脑的小狸奴木雕,极小巧的个头,停在掌心只有一点点大,但是昂首阔步、憨态竖尾的样子很是生动,遗憾的是那尾巴已然断了半截。 这显然只是个孩童的玩具。所以雁北行并不怕暴露什么,毕竟看不明白的人完全不会在意,也没几个人会真想尽办法占去卖钱——一个手工木雕罢了,如今这世道卖不出天价。 可就是这样一个东西,老人却看一眼就面色大变地抢了过去。 雁北行一个始料未及真空了手,这下急疯了,整个人都暴躁慌乱起来!——那可是主上最宝贝的东西!他来寻人唯一的信物!丢了坏了他怕是得拿命偿! 他即刻扑身过去,都忘了动用功夫,只管毫无章法地从对方手里抠:“还给我!” 可老人却是死活不还,一样不用功夫,只管毫无章法地躲闪。 雁北行怕弄坏又不敢真用力抢,碍手碍脚自然一直拿不回来。 拉扯了一阵两人差点扭打在一起。 “你从哪得的?他是你什么人?!”不知什么时候,老人已经激动地浑身颤抖,却让人分不清是喜是怒。 雁北行猛得停下了缠斗,又仔细观察了面前的老人一回,觉得虽然比预想的年轻了好些,但也不是不可能……心里升起个不可思议地想法,他试探性地喊到:“泠屹谦?” “啪!”下一秒雁北行捂着屁股满脸不敢置信:疯了疯了!答案没捞到,他多少岁的人了反而挨上了这种打!?他脸往哪搁啊?! 可对方都这么个年纪了!他还能打回去咋滴?! 雁北行气得干瞪眼。 老人却毫不在意被瞪,一手托着小狸奴,脸上那神情说句怡然自得都不为过,只在那双锐利眼眸里装满了嫌弃:“没大没小,就知道那小子也调教不好人!” 雁北行差点气成河豚:“我不喊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就这也要扯上我主人?!” “按辈分,不管怎么算你都该叫老身一声叔翁!还有,老身名叫易谦!别胡乱喊人,再喊定然再挨打!”易阿翁肃着脸警告。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认下了?! 雁北行冒雪怒涨的暴躁气一下子消失殆尽,转而在心底泛起了巨大喜意:真认下了!?这回居然没有落空!???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表现得欢喜过头而看起来傻乎乎的:“那我们找个隐蔽处,再跟您确认清楚可以吧?!” 结果遭了易阿翁的二次嫌弃:“那小子的人果然一点不行……” 居然又责他主上!这下雁北行忍不了了。一老一少就在雪地里真心地吵了起来,又胡乱追逐一阵,不知不觉雁北行已经被带回了易阿翁的院里。 他这时才惊觉出不对,一声破了音的“老太君”几乎和院里候着的如哥儿同步,把那小哥儿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尖叫出声。 易阿翁又无比鄙视地斜了雁北行一眼:“毛毛躁躁的混小子一个!” 明白自己之前扯谎穿帮的雁北行瞬间变得老实不已,挨训也没吭声回呛,还在心里操心:完蛋!爷恐怕马上就能知道他私自外出了!他该怎么说才能圆回来免上一顿重罚?! “跟着老身来。”易阿翁看了一眼面前的孩子,背过身时悄悄叹了口气,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已经再避不开。 他将雁北行带入了自己卧室,而后支开了其余所有人。 此时老人还是有些不愿意接受现实,面对着人不自觉沉默。但雁北行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就抢先开口:“小公子呢?他在哪?是哪个?” 还一张口就是要人!老人的脸色又肉眼可见地不好了几分,本来惯常的严肃都被怨愤忧伤占了上风。 见状雁北行心里“咯噔”一下,有不安扩散,但依旧硬着头皮开口:“主上说了小公子当年还不足月就被您老秘密带走,是以除了您,再没人能知晓下落……我……就想问您下,他……他还活着的……吧?如今怎样了?” 提着心问出声,雁北行屏息静默等着判决。毕竟这个答案太重要了——小公子已经成了他们主上活命的信念,只有小公子好好活着,主上才有坚持下去的心! 可老人依旧不吭声,还似乎被他一句话说成了满腔气愤,干脆摆出了一副完全不想搭理人的脸色,看得雁北行心里没底,又急迫无比。 这位是族老了,肯定不能来硬的强逼。但别的雁北行也不擅长,想来想去只能试试替自家主上打打苦情牌:“抛开旁的,再怎么说,我们主上也是真心实意想了念了这么久,也够可怜的了。当年您老带小公子这么一走,虽是躲避保命,却也是真的再不知所踪。那些年主上他自己都是挣扎着生存下来的……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就从不间断地过派人到处去寻。可哪里能找到啊?!茫茫人海又几乎毫无头绪……每回出去的人最终带回来的都是失望,数不清多少回了……有时连我都看不下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次次咬牙熬下来的……您是不知道,他后来就演变成了为此一宿一宿地睡不着,吃也吃不下。长久煎熬下来,身体都不太行了。所以如今……算了不说这个。我们来是来的晚了点,可这么多年也是真真切切耗下去了无数代价的,您老再有怨气,给句平不平安的准信总不过分吧?” 当年的渊源雁北行不太清楚,他们主上也从不明说,但主上活在那个残忍的牢笼里是事实,身周确实没有半点真心与温暖,是以也不能怪他疯了魔,会把自身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一个十几年未及面见的人身上,而后近乎偏执的期待! 他到底是看着主上受罪熬过来的,所以他其实很怨眼前的老人这么爱藏着掖着。但这么久他们都挺过来了,如今就差这临门一脚,最是关键的一刻,他也不会真为了自己的几分情绪坏事。 雁北行拼着自己最大的耐心与克制,安静等着。 好在老人其实极其面冷心软,听过对方的一番肺腑之言,早就心有触动。 反复思虑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撒气似的狠狠掷了下拐杖,语气不佳地反问:“你不是见过他了?不是说他已经是你主子了?!还用得着来问我?!还叫你来看我这个老太君好不好呢!我这个老太君本来好得很!你一来就真不好了!” 第165章 谁的命不是命与粮仓里 老人说这话的时候,似是前所未有地暴躁不耐烦,恍惚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 但被吼的雁北行在一阵条件反射地尴尬错愕后,一脸愁云惨雾就成了欣喜若狂。几回张嘴,愣是没说全一句话:“……原来……就是小公子……” 眼泪再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雁北行反反复复在心里念叨:活着!真的活着!活得好好的!过得很好!主上再不必日夜担心了!还活着!太好了!是活着的!好好活着的!都能活了! 他这一哭,哭得跟江河决堤一样,还没完没了的,直接把本来怨气冲天的易阿翁给整得没了脾气,再没能说出口一句不好听的。 两人居然还能和和平平地一起用了午饭。 吃到一半,易阿翁又忍不住叹气:“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不必强拦了,命该如此。只求你们往后无论如何都要尽全力护好他!”说这些的时候,易阿翁脸上再也严肃不起来,只剩伤怀——“拐子”都到跟前了,他能怎么样呢?那边的毕竟才是血亲,他没有理由硬拦着不让认回去。 雁北行当场丢了饭碗跪地承诺:“‘生息’隐卫雁北行,以命起誓!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守护小公子!” 其实这哪里需要老人特意要求,他们主上动用他和淳于,一个武一个医,自然就是为的找到小公子后,确保其各方面都能周全! 如今他是极其懊悔怎么不早点来见见这府上的老太君!也庆幸他们误打误撞真的一开始卖身就卖对了人家。 这么一想,雁北行忽然又乐了:淳于他还想着脱身呢!这辈子都别想了!!!哈哈哈哈哈哈!小公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以后便是真真正正的主子了! 他们吃的是早午饭,故而雁北行离开时不过才至午时。 临别,易阿翁特意又喊住人交代:“你离了这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没有什么族叔翁,更没有别的,往后凡事需得更加谨慎!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 雁北行诧异于老人忽然的温情,他认真看了一眼这位耄耋之年依旧立如松柏的人,郑重应是,而后在几息间消失无踪。 待人彻底离开,易阿翁才瞬间脱了力一般背靠上了门框。本就上了年岁的人脸上越发显得疲态,瞬间好似又苍老了一截。 他唤回如哥儿几个伺候的人吩咐一声后,就赶着回房休息了——到底是年事已高,跟个年轻人耗这么久体力,还是勉强了。 加上雁北行所带来的种种,还给他添了份忧心多思,躺上了床的老人只觉身上越发沉重不适。 他哪里能睡着?脑子里一直在反反复复责问自己于心何忍啊?!好好的一个孩子,好不容易顺利娶了中意的夫郎,过上了几天好日子,却终究逃不掉命运……他刚刚是不是真不该心软?就该干脆把这找过来的孩子也当成以往来勾结文祝卿的宵小一样直接给错杀了?如此星野是不是就能避过被引回去? 可他还是没下手——都是孩子,都是族人,谁的命不是命呢? 再说,风家那小子也可怜够了,一个人困在京城熬了十八年种种相思之苦。曾经还能听见几回病入膏肓,后来就再没了消息,还以为没能熬过去——果然自己还是不希望他没了的,哪怕再看不顺眼,那毕竟也是星野这孩子的至亲,谁也无法替代…… 易阿翁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思凌乱过,克制不住地想了太多往事,没多久就觉得脑子里一阵昏昏沉沉。 到了傍晚,如哥儿来喊用晚饭,就发现人已经病倒了。好在不算太严重,易阿翁又执意不让去县里通知主子们,最后还是遣了留守的汉子去悄悄请了个大夫来,这自然是后话。 而雁北行出了林溪村,一路亢奋地带着喜讯又去了趟贫民窟,却发现那里的人已经全部转移,且没有留下任何联络信息。 他只能又回施善棚重新去蹲守人——他就不信他们能舍得下这里的粥食! 而此时林府农庄里,林星野正躲在暗处观察着他心爱之人的一举一动,堪称津津有味。 今日天光微亮时分,有护卫在庄子院墙外发现了一处浅浅的脚印,看样子是个成年汉子在此处蹑行。 自打那日苏湘来买过粮开启了供粮这个局面之后,林星野就早有心理准备遇上这种事,故而他几乎笃定这是探子留下的痕迹。 庄里的护卫如今缺口很大,新买的还没有送来。偏偏在这批粮都供出去之前,粮仓都要日夜戒严。 孙六有反心已经不可能再编入护院,再说他也已瘸了腿,故而直接贬入了庄里粗使的杂役,且限制人身自由那种;再加上去掉一个伤势没好全的淳于、一个派出去的雁北行,眼下能动用的也就五个人。 如此,林星野和黎初晗两个便多留了留,甚至林星野自己都暂时编入了巡护。 只是这里头就出了个算不上真麻烦的小困扰:因为上回照面察觉到袁祈对上自己有些异样,林星野特意自己分的轮值,就为避免与袁祈一组,可惜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过午换班来院里交接汇报的还是袁祈。 但他以为这时候还有黎初晗在,袁祈应该就如昨晚来领命那般,会收敛无事,他也就一副正常的公事公办态度应对。 哪成想今日对方不知怎么了,还没说上两句就顾自闹了个大红脸,甚至还要附带眼神躲闪,语句磕巴——那样子说句娇羞都不为过…… 当着他家初晗的面,林星野只觉好一阵尴尬!他偷偷注意着疑似在靠窗习字的黎初晗脸色,一向镇定的人感受了回坐如针毡。 黎初晗自然即刻就发现了,脸上露出几分藏不住的不爽。但他不舍得罚他家一向安分守己的小青年,便暗暗瞪了袁祈一眼,过后又不乏有些看稀奇。 见状林星野也明白暂时无需他多解释了。只不过仅这一次他就受够了,不想再感受那闹心的反应,故而之后有和袁祈接触的事,林星野果断都求助了自家夫郎。 黎初晗酸溜溜地笑闹了对方一通,又被“修理”了一回后,才开心不已地接替了工作——这可是来自他家小青年的求助!能帮到他家星野实在是令他满足不已。 临上岗黎初晗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问:“他不知道你是(暗哥儿)吧?” 林星野满脸无辜地摇头:“上回训人还是第一次见,不太可能。” “哦~居然是一见钟情啊?!知道都是汉子都舍不下,这得多合眼缘呢……”黎初晗心里冒得酸都快装不下了,发狠在林星野红润的唇上连着啃了好几口泄愤,又主动死死搂着对方不撒手:我的! 这是觉得他招蜂引蝶了?林星野又无辜又好笑,逮着人愈加“凶狠”地纠缠回去:初晗有没有自觉自己才是更招人那个?知不知道最初那一眼“误”了他一生?! -- 虽然林星野叫黎初晗去替岗,但他到底还是一万个不放心的,是以就突发奇想干起了隐卫的活——暗中跟随保护。 也真是没想到,他才琢磨过隐卫这回事,自己倒先练了回手。 农庄的粮仓并不是露天长久保存那种大型的,而是安置在相连一间间大屋里的一个个囤型物。 因为排布密、数量多,加上每间大屋支撑的廊柱也多,就愈加多死角,很容易藏人藏物。 袁祈还算心细,也是他发现了有一个米囤上盖的稻草疑似被人翻过又按原样摆了回去,有些微差,很容易让人忽略,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这点上黎初晗倒是真心赞扬了对方。 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别的蛛丝马迹。但已经足以证明明确实有人摸进来过,因为他们自己人都排除过了,没人动过那区域的东西。 如此,昨儿后半夜值守的人也定要担责。 “去把值守的人叫来吧。”黎初晗毫不犹豫道。 袁祈听命应是。他对着黎初晗并没什么不寻常的表现,不过黎初晗多少能感觉到林星野这么明明白白地避着他,令他有几分失落。但对上妄图挖自己墙角的人,黎初晗也不可能会有半分同情心,忽略的彻底。 袁祈一走,黎初晗也跟着出去,他时刻记着自己这武力半残尽量少落单,小世界能不动用尽量少动用,否则难免暴露。 临出门他随意环视了一圈,又提了提手里的气死风灯特意望了望房梁各处。视力很好的人清晰看见有一处蛛丝有些突兀的断裂,很像是人为的。 他不禁几步走近了细细察看。然而梁上并没有什么人,反倒是身侧不知哪处像有什么东西潜伏的感觉,甚至黎初晗觉得自己有种被注视锁定的感觉!他吃了一惊,赶紧四下里看了个遍,却毫无发现。 心里起疑,但安全起见黎初晗并没有再独自四处摸索,只想着赶紧回去找林星野。然而就当他再次想离开时,那种感觉又来了,很清晰地落在他背后。 黎初晗瞬间觉得毛骨悚然,但又忍不住极想探个究竟,便大着胆子又快速找准位置冲了过去。 第166章 哦,不就是低血糖么 粮仓都禁止不必要的明火,门窗又设的有限,故而白日里也光线昏暗。 手里的气死风灯照明范围有限,但晕出的光圈也足够黎初晗一眼分辨出确实有个黑影忽然出现在远处两个米囤之间——居然真有活物在! 黎初晗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扎扎实实把他吓到了一回! 一直在暗处紧跟着的林星野看黎初晗受惊本想现身,却不料也即刻感觉到了仓里有陌生人,那人功夫还不差,短时间内在各处暗角穿梭,滑溜得很。他毫不犹豫决定继续隐在暗中保护,如此还更容易伺机逮住人。 黎初晗根本不知道自己郎君一直在身边,只觉惊吓过后恐惧有暴涨趋势,脚下跟生了钉似的没法动弹。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自己又死不了,有什么好怕的?就算真是“阿飘”都没事! 反正自己已经暴露在对方跟前,那就干脆去会一会算了! 他随手从“袖袋里”掏出颗极像夜明珠的手捧发光球往黑影那一滚——发光球光线昏黄,但也足够他看清,免不了又狠狠倒抽了口气:萧澈!又是这个家伙! 这下好了,那点害怕尽数变换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恼火,蹭蹭蹭往外冒!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他,一下子卸了戒备,就开始不把自己当外人——居然当着他这个主人的面毫不避讳地抓了点生米放进嘴里嚼巴!吃上了还要倒委屈、扮可怜:“萧澈太饿了,小山神~借口饭吃罢~” 被雷到的黎初晗未及时应声;隐在暗处的林星野却已经黑透了脸!——他就知道这萧澈不是什么好东西!从第一回知道这人居然抢他家初晗吃过的东西,他就一直深深地记着账!这回更过分!居然敢跑自己面前,不,被自己撞见在初晗面前摆出这么一副不要脸的腔调!林星野心底猛得起了奇怪的危机感,怒火丛生,差点就直接冲出去打人! 好在关键时刻黎初晗的反应平复了一点他的暴动不安:“你这人怎么回事?次次都喊饿?你是天天不吃饭吗?!”——语气里是分明的嫌弃,反正他的初晗从来不会这么对自己,林星野想到,只能说明他家初晗也很明确地厌烦这个萧澈! 黎初晗是真的有些恼火:这个萧澈平日张口就要吃食他无所谓,但这回居然潜在他家米囤做老鼠是几个意思?!真是够为所欲为的! 即便世道艰难,他也不信一个世子还能吃不上饭,还需要这么丢开尊严地蹭生米吃!也不知道这人这么纡尊降贵打得什么鬼主意?! “哎呀~别生气嘛~不过小山神这么关心萧澈,萧澈实在开心。我吃了午饭的,真的!”萧澈自认满眼真诚,“吃饱了的,可是没有用啊……” 萧澈无奈地摸了摸肚子:“我得了个怪病呢~每日里摸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又饿又晕的……不过近来每一次都能碰上小山神救命呢~” 黎初晗努力忽略对方那一脸刚毅还要装软萌的辣眼睛,抓住要点:“你的意思是你因为犯病了?在就近找吃的?”那也用不着吃生米吧?怎么着也该摸去庄里的伙食房吧?!骗鬼呢? “哎呀,我也不想的~这不是发作捉摸不定,碰巧就倒在这里……哎~你不知道我有多苦恼,看过多少大夫都束手无策………” “哦。”黎初晗一脸冷漠,“不就是个低血糖吗?”死不了活不好罢了。 萧澈却有点微变脸色:“你知道这是什么病?你懂医理?” “额……”黎初晗想说这算不得懂医理,在他故乡来说只是比较普及的知识,但显然不能真这么说。被对方突然的脸色凝重带偏,黎初晗也不自觉正色了下来,“我只是听家里老人说过一点……” 好在对方没深究,只是细细问了应对方法,一副诚心求教的样子。 “这种病好像应该少吃多餐吧……就是说你每次少吃点,多分几餐试试?”黎初晗努力回忆着这方面的知识,不知不觉絮絮叨叨,“然后再随身带点糖块之类,觉得太饿太晕就吃点,不过糖一定要适量,不建议多吃……你这个毛病需要糖,却又很怕糖过量……如果没条件,精米精面也行,只要含糖多的东西就行……” 萧澈歪着脑袋认真听讲完,眼底藏了些异样:“怪不得小山神的吃食功效都格外好……往日里旁人都道我定是不够滋补 ,但即便是山珍海味都没那么灵,敢情是吃错了东西的关系——我还以为真是小山神给了萧澈福祉呢~” 黎初晗一阵无语:“……”你可真会说话! 不对!怎么他俩就这么和平聊起了天?!这走向对吗? 黎初晗心里堤防骤生,终于觉得这个萧澈有点宴离口中不简单的样子了。 其实萧澈只是认定了他俩是熟人叙旧罢了:“哎呀~咱们都巧遇几回,熟悉至此了,我却依旧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萧澈可是第一回就自报姓名了的~”说着他一脸的期待。 黎初晗莫名有点无奈:“我姓黎。” “名字呢?”萧澈似乎不满对方的生疏程度,居然有一瞬的幽怨。 这个黎初晗懂,毫不犹豫答道:“你可以叫我晗哥儿……” “哎呀,看来我不得小山神中意呢,都不肯告诉我名字……”好好一张英俊刚毅的脸,偏不走气势威风路线,不是在装可怜就是在摆哀怨。 好在黎初晗不比以前,没被他的装腔作势给蛊惑,反应过来对方什么意思,立即正色道:“夫家姓林,你也可以喊我林夫郎。” 对面怔住了脸色,沉默半晌才轻声道:“你们有孩子吗?” “……”这是查户口呢?问这个又做什么用?黎初晗一顿莫名其妙,澄澈的双眸里还藏了点羞窘,顿了下还是决定如实道,“还没有。” “嗯。”萧澈这就缓了脸色:没有就没关系,他没有那么迂腐。 不过到此黎初晗已经觉得有点不适,再不想独自跟这个人多呆,反正他一个人也抓捕不了对方,故而装着一脸单纯道:“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了,不然我郎君定然要担心了。” 对面的人自然听得出话音,直接苦下了脸,不情不愿地出声道别——不知有意无意至始至终都没叫任何一个称呼。 黎初晗也管不了那么多,抓紧机会出了粮仓,免得对方改了主意真将自己抓了。 隐在暗处的林星野一张俊脸早就阴云密布,死死握起的双手骨节都泛白了,才勉强忍下愤怒。那些问话他家初晗可能还只是听个半懂,但他完全明白!这人竟然有这么明确地沾染之心!全然不顾初晗已经嫁人!若不是他的初晗及时明说了自己已有夫家,林星野真觉得自己要失了理智! 但他到底没真能压下去这股情绪。黎初晗一走,他就再没顾忌地攻向了萧澈。 萧澈大惊失色:这么久了他居然毫无察觉还有旁人和他们同处一室!惊乱招架之中瞥见对方一身夜行衣打扮更添一份心惊:隐卫!林府居然有隐卫?! 林星野还是留了个心眼,出招的时候隐藏了大半自己暗哥儿的力量与速度。两人不分伯仲地过了几十招,他才找着时机在人颈后落下狠狠一个手刀。 吃痛昏迷之前,萧澈居然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原来小山神身边一直跟着如此高手,怪不得一个哥儿胆子这么大…… -- 雁北行这边一守就守了一个下午,他内心一直又兴奋又焦急,总想回去找机会跟小公子相认,但又碍于任务都是小公子布置的,如今自然不可再违逆一点……早知道他就该多问一句高个子他们后续如何打算,知道了动向自己就能早早回去交差了…… 一通矛盾烦乱的胡思乱想后,雁北向忽然又发现了个大问题! 叔翁一直言辞隐晦,没有明说,他自己也想当然的没有明问,如今他仔细想了下,居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小公子了??! 他一直下意识认为爷才是,但事实告诉他正君分明才是老太君膝下的亲侄孙哥儿?!爷据说是有爹么的??——所以到底是哪个啊??! 雁北行忽然觉得自己好捉急!正想再返回去一趟问问清楚,就见小个子又过来排队领救济了。 他只能先将旁的放放,一路紧跟着人而去。 这回他居然出了东城门,一路都没见到孩子们,倒是半路加入了好些同是“生息”的人,甚至还有熟面孔。 他们停留在东城门一个小村庄,将近五六十个人聚集在一个不起眼的破院子里,似乎在谋划安排着什么,有条不紊。 没多久大部分人都离开了,只剩了五六个在原地。 见状雁北行果断拉下面巾、刻意弄出了点大动静引起对方注意。 几人见到雁北行起初还极其防备,但很快有人惊喜出声:“右护法?!是右护法!您居然在绥宁?” 那个神出鬼没的右护法?! “生息”众人不一定见过人,却是一定听过这名号,知道这位是主上绝对的心腹,一下子就转变了态度。 雁北行随意点了点头:“你们这是在安排什么呢?” 冥宵,就是认出了人的那一位行了个礼骄傲又欣喜地开口:“禀告右护法,我们首领又找到了一大批粮!已经做过周全布置,如今众兄弟都去搬运了!” 第167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说完带着几分邀功意味看着雁北行。 这事儿雁北行也揪着心,闻言倒是真心夸了一通。不过他们组织一向穷,他很好奇:“你们哪弄来这么多钱的?” 他已经做好全欠账、以后得往死里还债的准备,哪成想冥宵居然支吾着说了一句:“就……就直接搬?……劫富济贫?” “直接搬?!去哪搬?!劫哪个富济哪个贫?”冷不防听见这么出乎意料的答案,雁北行眼睛都要瞪裂了,“你们首领是哪个?!怎么想出来的这种馊主意?!还有没有点纪律了?!”简直败坏主上声誉! “林府农庄!那有很多很多粮!”冥宵激动道,都没顾上他们的护法差点暴跳如雷,还一脸真诚道,“我们也不会搬光的,都会估摸着给他们留口粮的!”——这样他们组织就不会有饿死的,林府也能混个半饱,不算多造孽! 然而雁北行只觉晴天霹雳!人都要裂开了! 这竟然是!偷!上!了!自家人!——他今日刚认到的“嫡亲”小公子啊!转头就是一通打劫做大礼??! “他们已经去了?”雁北行听见自己声音都在飘乎,“你们可知林府就是族老家?就是主上一直要找的人!” 这回换冥宵几人裂开了:“啊!——” “快去截下来!”急躁至极的雁北行揪住人就往前跃行。 冥宵被动地跟着去了,其余几个到底跟雁北行不熟,服从性没那么强,故而追在左右又劝又解释:“右护法且慢!”“我们首领也是迫不得已!”“您可知都有老人活活饿死了!”“咱们实在是需要这批粮啊!”“我们并非故意不守纪律!”…… 别的都是耳旁风,唯有那声“活活饿死”恍若惊雷!雁北行脑子里“嗡”的一下,不由自主止了步。 他真犹豫了,内心在拦截和不拦截之间反复横跳,最后咬着牙下了狠心:干脆到小公子面前坦白一切,不要脸地强赊吧!一切后果都由他来承担! 抱着如此的打算,雁北行反倒提气加快了速度往林府农庄而去。 而农庄粮仓旁的小屋里,黎初晗正震惊地看着将昏迷的萧澈提溜进来的袁祈:看不出来这人有点厉害呀! 可惜袁祈下一句话就掐灭了他的赞叹:“小的进去就见他已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了。” 既如此,黎初晗抖了抖手里的小纸条,不作二想:他家小青年怎么这么可可爱爱的,还在房里特意给他留了张“我去巡护了”的便签。 见状暗处的林星野对着黎初晗勾了勾唇角,转头目光对上昏迷的萧澈又立刻变了脸:厌恶! 淳于已经好转许多,日常轻便的活动已无大碍,故而黎初晗就把人一并叫了来,命他把萧澈给弄醒。 如今雁北行不在身边,又有一位高深莫测的爷当家,淳于也不敢多狂妄,顶着一脸“老子不太乐意”的表情随意拨了几下萧澈:简单,不过扎一针的事! 他利落下手,完了仗着自己是病号,就往小屋里那张唯一的床上一靠,摆出一副“老子累极了”,不想再搭理人的样子。 黎初晗没空管他,眼神都没多分一个——因为萧澈确实即刻醒了,他忙着盯人,又叫人继续再加固一下束缚,免得节外生枝。 他家星野这会儿不在,但他也不真是大进柔柔弱弱的哥儿,主意还是有的,审讯准备工作做起来。 袁祈接了吩咐忙活起来。 靠着床的淳于悠悠哉哉地看着人被粗麻绳一圈圈逐渐绑成了一个大蚕蛹,而后横在了面前地上,他乐得嘿嘿了两声,但马上又正经了面色:这人怎么有些眼熟? 他心里浮上来一个名字,又不太确定——谁让他们这组织是个名副其实的“面具帮”呢!主上带的好头,他是身份特殊、情有可原,但旁的那群有点职位的人,就说不好是以什么心态天天喜欢顶着假脸示人了。如此各支首领之间倒常有摘了面具反而互不相识的,是能防范一些问题,但缺点也明显,协作或者互帮起来也确实困难。比如现在,他就没法断定面前的是不是朱雀堂堂主…… 萧澈从再睁眼就一直很镇定,不闹腾更不反抗——哪怕他如今已经被绑到只露出个脑袋。他虽然是个世子,却是个很识时务的世子,毕竟他这会儿又没察觉到小山神身边的隐卫在哪,哪敢妄动?好生憋屈! “能告诉我你到底来干什么吗?”见林星野还没回来,黎初晗选了个合适的位置蹲下身,语气温和的随意问问——有礼貌,但不多。 萧澈却似乎很来劲,猛的一个弹身抬头。只是话还没说上,眼里就先聚起来点水雾:后颈的伤蹭到绳子可太疼了!——他到底还是个世子,在这世道变得如此前,他还一直是过活在金尊玉贵里的!平白受了疼,他就忍不住抱怨:“哎呀~小山神真坏!居然找帮手欺负萧澈!” 突如其来的泪眼汪汪把黎初晗给唬住了:“你冷静点……我没把你怎么了吧?你哭什么?” “可你让你的好帮手欺负萧澈了~”被绑成蛹的人扭了下身体,趁机抓着话音,试图博取黎初晗同情。 可惜黎初晗对他没爱,不会向对着林星野那样细致地留意对方情绪,他只是纠结于没听大懂这“帮手”是谁。看了看身边袁祈、淳于等几个,黎初晗直觉萧澈所指并不是他们。是以他又隐晦地往四下里看了看,屋子这么小,一览无余,什么都没见着,便实诚反驳道:“我没别的帮手。你也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 倒是说完后,他忽然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什么,有了那种想法,就连身体也像被突然唤醒了似的一改之前的毫无所察,有股难以言喻的隐秘感受自心底升腾而起,黎初晗不由得有些脸热心热。 “小山神居然这么爱瞒骗萧澈,枉萧澈这么喜欢小山神,好伤心呐~”横在地上的人使劲弹了弹身以示不满。哪知这一下用力过猛,萧澈得逞自己暗中动作的同时,惊觉自己整个人都失了控,猛得往黎初晗方向扑滚过去。 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黎初晗身侧,极其自然地环住人腰快速往后带了两步,甚至还抢在了近处的袁祈之前,将萧澈一脚踢回原处:“正君小心!别真被这种东西沾上了!” 这般优优雅雅、字正腔圆的音色,还能有谁?! 一众人不约而同定了心。 萧澈吃痛,瞬间又短暂安分回去,带着几分怨念肆意打量这个出现的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隐卫。 可惜林星野一身都遮蔽严实、只露出了一双星眸,萧澈除了看出对方身形条件一流,并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反倒对方察觉到自己的眼神后带着戾气回剜了一眼——有猛烈的火花在两人之间炸开。 林星野很快就将之弃之不顾,转而回身对着黎初晗像个普通隐卫那样半跪下行了个礼:“属下见过正君。”再抬脸星眸里已盛满了笑意。 黎初晗又惊喜又新鲜又不好意思,即刻伸出双手几乎半拥着人扶住:“快起来。” 林星野嘴上一本正经,眼眸里一样都是淘气:“是,正君。” 应声立起,恍惚间似能顶天立地。 袁祈等一众护卫差点给他们爷这一系列举动跪下了!好在他们不是真这么没眼色的人,就是装得有点辛苦。就淳于一个在心里真真切切唾弃这位爷好生软骨头,那么喜欢伏在哥儿之下,白瞎了那一身武力!如此装低贱正好免了他行礼,他便赖在原地一动未动。 林星野这会儿也没空盯着淳于,只是随意扫了他一眼,便没再管,只顾亦步亦趋地跟着黎初晗,从隐卫模式切换成了近卫模式。 有了定心丸的黎初晗混身轻松,满眼信任地对着他新进保镖道:“审讯就交给你了。” “是。”林星野刻意抬手拱了拱,惹得黎初晗眉眼都弯了起来:玩上瘾了小青年~ 不明真相的萧澈却瞬间脸色沉得吓人。 他感觉到小山神与这隐卫有些暧昧不清,心里自然不太高兴。但这毕竟只是儿女情长,他不是轻重缓急不分的人。如今最棘手的恐怕是自己短时间内脱不了身!——又要栽在这人手里! 计划已经不容更改,又多了这么个隐卫成为变数,如今又已过了给下属们下指示的时刻…… 萧澈不再浪费精力打什么幌子,专心挣脱双手的束缚,该打挺打挺,该翻滚翻滚,明张目胆地想逃脱——能做到像他这样不计尊严的皇亲国戚也实在不多,怪只怪林府这绳子都比别家的结实太多! 林星野却只是冷眼看着,并不阻止——这才解到第一层,还早。 可怜不知情的萧澈还在庆幸对方是个自负自大的主,居然真让他在付出“惨痛”代价后挣脱了! 不巧的是,他还在忙忙乱乱地解缠了自己全身的绳子,忽然就有好多人由农庄的四面八方一个接一个,鱼贯而入——皆是蒙面翻墙而来,把庄里的农户们吓得都惊慌四散躲了起来。 一行五十多人没多久就间隔距离包围成了一个大圈,将整个粮仓以及他们所在小房间全围了起来——特别是小房间的地方,人数明显密集。 小房间的门并没有关起来,外面的情形清晰得很。萧澈又是个知情的,疯狂拆脚绳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 见状林星野也不废话,更不见丝毫惊慌,只是问黎初晗要了串细钢链子重新将萧澈双手绑严实了,才在对方惊痛愤恨的眼神中,推着人出去——当盾牌! 第168章 自己人 走到门口林星野又特意回身看了黎初晗一眼,见对方眼含担忧却又毫不犹豫点了下头,他才放心:“其余人只有一个任务——保护正君!旁的都不重要!” 袁祈带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毫无惧色迎战的人,带头应“是”! 淳于瞪大了有些圆溜的眼睛,扒拉着自己的络腮胡子难以置信地对着黎初晗道:“你这小哥儿是会下蛊吗?好好一个汉子怎么只知道围着你转!?”那么多粮食不重要?! 黎初晗第一次不顾形象地白了对方一眼,又赶紧追过去塞了一大把四角星镖在林星野手上,又拿布巾干脆地封了萧澈的嘴,免得这个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气到星野!——对此林星野真心实意地开心了一下。 见黎初晗行事如此果敢,淳于才有所觉悟,忽然静默下来。 萧澈自然怨黎初晗对他的束缚,但他已经口不能言,只能用眼神抗议。临出门他又隐晦看了一眼淳于,看对方没能理解,遗憾地继续回归全身戒备着林星野的状态。 收好东西,林星野只来得及说了句“放心”,便赶时间出了门。 他也只是打算守在门口而已,黎初晗在里面他就从未想过远离。好在这屋子除了一个细小的出气口并没有像样的窗,正经出入口也就自己身后一个,林星野判断了下敌方的人数,毫不犹豫选择先守门。 早有人试探着靠近,他押着萧澈迎面出来就已经甩了枚星镖出去,那人应声倒地。 大约是一招制敌有些震慑,对方的人并没有再迎头扑上来。 萧澈看着被暗器封喉、不知死活的下属,紧紧皱起了眉。然而自己身上的链子不知是什么做的,细小,却牢固的绝无仅有!对方绑的也巧妙,他现下除了勉强能跨步,根本挣脱不了!他也不敢与下属们相认,否则定然成了人质! 可附近几个显然已经认出了他,萧澈明显感到他们要把重点往自己身上偏移——哎呀,真是糟糕! 幸好他还不知道林星野心里一早就认定他和对面是一伙的,根本不做二想,不然可能会真的会急冒烟! 林星野已经做好真的要放手厮杀一回的准备,他甚至都动用了一直伏眠在腰上的长软剑。 “噌——”一声冷兵器吟啸之声响起,把萧澈惊得即刻偏头看他。林星野面巾下微勾了下唇角,故意在萧澈眼前舒展了一下银亮柔韧的剑身,把萧澈唬得脸都绿了——这定然也和那链子一样不是个简单玩意儿!他猛然惊觉,林府太不简单了! 萧澈已经在考虑要下属们先撤退了,毕竟他们人员珍贵,经不起平白折损! 但“生息”的人都在考虑怎么才能将他们首领救出来,甚至这会儿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把搬运粮食都先放在了一边。 只是两边未及真交手,远处居然有道声音破空传来:“别打!——自己人——自己人——爷手下留情——!别打!——别打——!” 吼得声嘶力竭,可以判断人还在极遥远的地方。 众人脸上瞬间表情各异,却都真被那句“自己人”给勾住了没再动手。 雁北行疯了一样的冲到近前,顾不上倒飞凌乱的发型,看着这惊险的现状吓出一身冷汗,又大吼着重复了几遍:“都是误会!都是一家人!大都停手!稍安勿躁——” 闻言别的人多少都还有疑惑,就连林星野都还没理清思路,微微蹙起了眉。 只有萧澈在看清人的瞬间彻底破防,差点瞪裂了眼睛:这是右护法吧?!他那好表哥的真心腹!真是自己人?! 萧澈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处之泰然的隐卫,无端想到了小山神灵动的样貌,忽然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他没有手能腾出来下令,只好用眼神示意众人别轻取妄动! 接收到疑似暗示危险的“生息”人多少有点焦虑不安,但确实真没再有多余的动作。 此时又有五六人赶到。为首的冥宵一落地,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个一身挺拔、手握长剑、气势惊人的隐卫;再然后才是他手里被五花大绑的首领;右护法在人群里暴躁地就差上窜下跳了! 这局面,冥宵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感觉哇凉哇凉一片。 他小心翼翼从那隐卫和首领身前挪过,没敢去多惊动一点:刀剑无眼,特别还是这么铮亮锋利还会流动的宝剑!——他们首领的小命艰难啊! 看着太不好惹,冥宵只能指望他们右护法了。 可没想到事实和他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右护法暴躁只是因为厌烦跟这一群人在这磨嘴皮子!冥宵转而哀叹自己来得正好,活该被抓壮丁! 雁北行丢出一句“交给你,务必要他们服从”就跑,这回换冥宵在人群里暴躁。 淳于早不知何时出了门来,悄悄将倒地的人转移出冰冷的雪地,处理了伤势。后又特意过来听了听雁北行语速极快、还有那么点颠三倒四的讲述劝解。而后……他就有点后悔来弄清来龙去脉了!露着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在雁北行戏谑的眼神下躲回了小屋子。 林星野真没想到雁北行会这么快就意外掀开了身份,还是友非敌,眼下见他过来,忍不住挑了挑眉,语气还算温和:“解释一下?” 雁北行很有诚意地一个滑跪,满脸欣喜地行了个大礼:“属下雁北行,见过小公子!”——也亏得他直觉灵,能认定这是他们爷。虽然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爷怎么这副打扮,但这一点不重要!只要想到这是小公子他就激动地难以言表!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们找到了! 但雁北行这夸张的一番表现着实把林星野给无语到了,且这称呼来得莫名其妙,疑问太多,周围又人多嘴杂的,林星野毫不犹豫道:“进来说话。” 随手扯上萧澈回屋,把袁祈一行护卫和“生息”人的闹闹嚷嚷一并关在了门外。 黎初晗已经模糊了解了一点情况,见林星野果真安然无恙的回来,大松一口气:“怎么样了?好像来了好多人!” 见状林星野一把将萧澈丢开,径自走到黎初晗跟前,星眸里都是掩不住的温柔笑意:“担心了?五六十个人,不是敌人,不要紧的。而且对咱们来说是有意外进展了。” 黎初晗听懂了,略带惊喜道:“真是那个组织?!” 林星野肯定的点头。 雁北行很是意外:“看来正君也有耳闻啊?属下确实出自维护暗哥儿的组织‘生息’,此番是奉命前来寻人。隐藏身份是迫不得已,还请主子宽恕!” 林星野并未对宽不宽恕当场表态:“此事容后再说。我之前听你这意思要寻的人是我?为何认为是我?我这么明白一个汉子看起来可不太像是个小公子……” 这问题对雁北行来说正中要害,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良久就是没法定论。他之前觉得爷这么厉害该是个暗哥儿才对,如今对方却毫无负担地否认,令他一时卡了壳,遂老实道:“属下见过族老了,说小公子如今已是属下的主子,没具体说哪个……” 这话说得,一屋子人满头黑线!就是平日时有大咧马虎的黎初晗都有点哭笑不得。连林星野都没忍住在面巾下笑开了。 雁北行尴尬非常,强行先撇开这题,向两人示意淳于和萧澈:“那两个也是生息的人。一个是组织里原本的大夫,如今与属下一样也会跟着小公子;另一个是任务在身的朱雀堂堂主。” 萧澈刚刚被林星野扔到了淳于身上,一并扔的还有一把钢链钥匙。这会儿好不容易在淳于帮助下拆干净束缚有了嘴,第一句话就是:“既如此,那么小山神是泠屹谦族老的后人吗?”他问是这么问,但眼神却看着林星野,因为他越看越觉得对方的眼睛有些熟悉,但因为遮蔽真的过于严实,他也只能是略微疑心。 黎初晗被问得愣了一下,忽然脑子转得飞快,抢在林星野开口前一脸肯定地回答:“那是我阿翁,我是他侄孙哥儿,他膝下就我一个,我今年十八。” 话音未落身后的人就不大赞同了,不停偷扯他衣袖,见他始终不停口,急了还去扯他腰带。但黎初晗难得强硬,就当不知道,坚决不同意林星野这么轻易暴露身份。见状林星野也只能作罢,横竖到时真要澄清也容易,毕竟初晗是个普通的哥儿身。他就是怕如此一来,危险都要向着初晗去。 事实证明黎初晗这么故意迷惑人的说法有效。撇开一个一知半解的淳于,雁北行和萧澈心里都有些动摇:身份、年龄,甚至是可能的长相都对得上——知道小公子存在的人凤毛麟角,他们主上又一向是奔着万全去的,透露的信息极其有限,故而他们自己也没有小公子是哥儿、还是暗哥儿的准信,是以很有可能不是吗? 萧澈有点埋怨雁北行讨回来的答案如此不靠谱,但想想自己都只挨了顿打,一个字没捞着,相比之下已经是能耐了,故而“哎呀”一声轻叹后,也没再多质疑。只是随之而来的是免不了自嘲自己居然一惦记就惦记上了错误的人…… 想着他略带沮丧地对着黎初晗抱了下拳,什么都没再多说。若是有人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轻微的苍白。 第169章 有患生根 然而这境况下,也没谁真有心思去注意对方的一点私人情绪。 萧澈并不是下人,黎初晗如今也不是一点不懂大进礼节,略一反应就学着对方抱拳回了礼。 看他一个小哥儿这么一股子潇洒劲儿,萧澈觉得有趣,又不自觉散了那点阴霾,笑意盈盈地去注视着他。 这么不正直的眼神,林星野怎么可能容得下?!遂将黎初晗往身后拢了拢,不客气道:“人认过了,堂主是不是该说说正事了?” 不提还好,一提萧澈还真有些许难堪,且被林星野这么盯着,他觉得后颈又开始痛了。 虽然最近他算是“屡屡作案”,但被这么逮个现行还真是人生头一遭,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有点顶不住:“这不是组织里艰难,想借点粮……”说着他忽然话锋一转,理直气壮道,“我说,你一个隐卫在这僭越什么?危机解除了你不该回你该呆的地方去吗?”——叫你装! 萧澈早在雁北行认主的时候就猜到了林星野身份,他有些郁闷小山神的郎君这么不好惹,但见对方有意互不揭穿身份 ,便正好仗着假面没脸没皮。 林星野心里认定对方是最大的危险,自然不可能离开半步,闻言便故意道:“我是我家正君的贴!身!隐卫。”说着还把冷不防听得目瞪口呆的黎初晗往自己身侧拢,真让两人贴紧了站好:“既是贴身的,自然没必要时刻隐藏。” 只听过近侍有贴身的,没想过隐卫还能扯上贴身的!萧澈惊怒于对方摆明了的不要脸:“真难为林府还有这等离奇差事!萧澈闻所未闻,可真想体验一回!” 黎初晗正被他家小青年闹得忍俊不禁,闻言忍不住跟着信口开河:“这不正好咱们爷身边还缺个,你若愿意即刻就能上岗~” 不想林星野使劲摇头,满眼拒绝:“此人不宜,爷会嫌弃。” 萧澈彻底黑了脸,世子爷的脾气都没压住:“主子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这下黎初晗不干了,什么臭阶级主的态度这么对他家星野?!今日对方也不算个正经世子,他哪里还能客气:“我这主子就乐意他插嘴你有意见?! 别说插嘴,爬主子我头上都可以!我乐意惯着!他所说所做一切都是我这主子认可的,我这做主子的绝无半分意见!你听明白了?” 即便预感到了初晗会维护自己,真当听见了这么没底线纵容的话,林星野依旧感觉似有无数酥甜顷刻间沁入了骨髓,令他心绪都一直翻涌不定,特别想将人揉进怀里好好表达一下“感动”——可惜是在人前,他家初晗面皮有多薄他知道,最后只能悄悄牵了下对方的手聊以慰藉。 黎初晗正有些生气,被林星野这么歪打正着的一牵倒是正好被安抚了大半。 他这一通抢白真对上正常的下属自然假的离谱,但偏偏萧澈知情他们的关系,就难免想的深。弄得他眼下听得没了脾气,反倒疯狂冒酸:“原来小山神对待(郎君)…是如此大方全心的吗?” 萧澈忽然就真的有些嫉妒。世子身份再尊贵又如何?他也依旧是个从未得到过这样毫无芥蒂爱意的可怜虫!——自觉可怜的人心里有了几分没法控制的变质。 而此时的黎初晗根本不知道他表露出感情上的纵容与毫无保留会埋下什么隐患,若是他知道,哪怕再难忍也定然会在人前收敛的严严实实。林星野明明知道,却贪心的从不舍得主动掩去一点。 此时毫无所觉的黎初晗依旧气性未消:“堂主谬赞!我自是比不得堂主大方周全的。毕竟为报两饭之恩,能差点让我‘喜提’空仓大礼包!保不齐还能再给我省上一大笔养护卫的钱,你说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又直面这个问题,萧澈瞬间没了旁的想法,耳根的红意都随着淳于几人的些许笑声爬上了脸,对上黎初晗极其怨念,又有几分异样的欣赏:“小山神这话说的,怎么真就不给萧澈留点面子呢~” 黎初晗这会儿只想噎人:“我家里子都要给你搬空了,哪里顾得上!” “哎呀,这不是没成呢么……” “成了还了得,林府众人怕是要修仙辟谷度日!” 萧澈:“咳——!”他觉得自己的嘴皮子可能不太行,对面的小哥儿实在是个妙人…… 林星野面巾下一直带着笑意,看着他偶尔伶牙俐齿的夫郎移不开眼。 此时雁北行却一直在天人交战。毕竟堂主没成功的这事,他这个家奴却真心在盘算——拿新主一家的口粮,去填补旧主,不知道这么吃里扒外,拿自己命抵够不够? 犹豫了好久他都不好意思开口,可外面那么多人都冒着严寒在期待——他也给了人家承诺的…… 一向行事风风火火的雁北行此时却真的胆怯了:不知道这之后小公子会有多厌弃自己? 最终还是那么多人命占了上风,雁北行硬着头皮开口:“两位主子,容属下说两句,萧堂主会出此下策也是有原因的……” 萧澈颇感意外地看了雁北行两眼,不知一向只忠于主上的右护法怎么突然就要偏帮他了。 但雁北行一直微低着头,面色有些压抑,都没理会萧澈的眼神交流,明显有心事。 见状林星野和黎初晗几乎同时开口:“具体说说?” 雁北行知道黎初晗心善,加上组织里确实日子难过,便顶着他们爷审视的目光,把组织粮草全被烧毁、时有饿死之类全都如实说了,包括他自己大致的身世。 两人这才对萧澈顺眼了点:主意虽歪,倒也不是没人性。 萧澈倒是没想过他这就算沉冤昭雪了,赶紧对着雁北行抱了下拳。 雁北行随意一摆手,并不在意。只是他自己就难了,踟蹰一阵,还是不太敢开口。 “这么说来,你是自小被你主上解救收养在身边的暗哥儿?”林星野问道——其实这点两人早确认了,但雁北行能自己说出口,也算是一种诚意。 “是!且主上要求属下勤于习武的最终目的,便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保护小公子!”雁北行忽然又眼神热切地看着黎初晗,“正君……小公子!你是主上唯一的至亲,一直是对主上来说最重要的存在!不止属下,还有淳于,都是主上特意培养来效忠您的!” 淳于之前一直在忸怩小公子是个如此娇贵的哥儿,还是黎初晗跟萧澈一通闹腾让他觉出了这小哥儿与往日那些有几分不一样,这会儿倒也没再逆反,听雁北行这么说,便也抱拳行了礼。 黎初晗随意点了点头,他能察觉到淳于的不服,眼下只能回头再说。 到此他和林星野也算对雁北行莫名其妙的表忠理解了点,听着也不算是坏事。故而黎初晗眨巴了几下大眼睛,反倒不像之前那样干脆正面应下这一声“小公子”了,他不着痕迹地看了林星野一眼,林星野会意,坚定地对其摇了摇头。 如此,黎初晗便先默认过去。 萧澈和淳于看不明白这俩打什么哑谜。 倒是雁北行习惯了他们爷和正君什么事都爱相互之间交流透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既然说到了这里,雁北行看了屋里几人,发现也没啥好瞒的,便又直说了些主上这么多年的苦。 往日同理心泛滥的黎初晗这回不光没顾上感动,反倒有些激动地不断跟林星野眼神交流:这位不会就是你生父吧?!就是吧?! 林星野心绪复杂地微点了点头,他对于认亲目前没什么大感觉,比起这个,他反而疑惑雁北行这么帮着那位主上说好话是为的什么? 还不待他们俩整理好所接受的种种信息,雁北行忽然一撩衣袍直直跪了下去,而后郑重磕了个头:“属下无耻,想求小公子帮着主上渡过此次难关,也算全了主上对属下的一路栽培之恩。这之后属下一条命但凭小公子发落,绝无半句怨言!” 原来目的在此。 林星野微眯了下星眸,不太满意:“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属下知道!”雁北行深吸一口气,坦诚道,“属下才投新主第一件事是帮扶旧主实属不忠,但属下以为十几年栽培而毫无挂念更加令人心寒!” 这说辞黎初晗熟悉,他难得言辞犀利:“别光顾着把话说漂亮了,你具体说说这么墙头草似的,往后还打算怎么表忠吧?” 林星野不置可否。 “属下粗人一个,不会什么花言巧语,衷心都是用实事说话!而后……属下可以起誓往后不要月银,用来抵扣买粮的钱……虽然不多,还一辈子也许能行吧?好歹能减少些府里的损失……”说着雁北行挠了下脑袋,看着黎初晗有些尴尬,毕竟银子也是正君在发放,也就他已经豁出去了才这么不要脸的话也敢说。 黎初晗真心笑了出来,而后居然认真给他算了下账:“你要多少粮来的?万石?你的月银几两来的?五两?是这个数吗?如今粮食什么价不必我多说,就算你长寿好了,你算算你一人还到老能还清吗?我是不是还得预定你下辈子的?” 这可为难住了雁北行,一瞬间脸上表情都空白了。 第170章 打预防与放粮了 旁听的林星野觉得黎初晗故意算起账来淘气又可爱,忍不住偷偷去勾对方指尖。得逞后,才劝着雁北行道:“不建议逞孤勇。” 雁北行深觉受教,恰巧瞥见淳于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灵光一闪,伸手一指坚定道:“还可以算上淳于的!他的银子属下能做主!” 黎初晗逮着那根“捣乱”的纤长手指,面带同情地看向淳于。 不敢反抗的淳于:“……???”老子就这么成了无薪打工人??? 雁北行却很满意自己找到的解决方法,视线又转向已察觉危机的萧澈,对方赶紧表态:“萧澈很穷的,还没有月银呢……不然又怎么会选择走这条路呢?你说是吧右护法?”殷殷期待对方能放过自己。 雁北行想想确实:“不过没事,你也可以来做护卫抵债嘛……” 说完也不管对方飘绿的脸,对着黎初晗道:“这样够了吗,正君?咱们定会效忠一辈子!不够的话组织也能帮忙再找人抵上!”雁北行觉得自己找到了好方法,虽然有点傻乎乎的,但对于赚钱不在行的他来说,也只能这样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是说说的。 黎初晗哭笑不得,生意相关他一贯没那么容易吃亏,这会儿即便知道雁北行是无心的,依旧忍不住吐槽:“你这是还债呢?还是要我替组织养人?无薪是无薪,可我不还得一直贴口粮?” 雁北行:“……”是了,说起来他确实无意识存了让他们来这里吃饱饭的念头……但也确实是被正君这么一挑明才反应过来的,雁北行有些愧疚:“是属下考虑不周。” 如此这办法似乎也行不通了,这下可怎么办?雁北行一脸的苦恼。 好在黎初晗也不过是想测试一下雁北行而已——有时候,人遇上意外答案给出的最直接反应很能体现这个人的品性。 如今雁北行也还算合格,表现出来的问题无非是他刚来府上,心思还没转变,更多的依旧系在组织上罢了,算是情理之中,这也只能慢慢考察。 而且这事关系到星野的疑似生父,黎初晗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不管。 他也没故意唬着人多久,很快就提了自己的条件:“我先明说,你之前提议的扣月银,可以参考,但要调整,这个不急可以先放一放。而后,你说的找人,其实这个最可行。咱们府上也确实缺人,最缺的就是会拳脚功夫的。若是组织真能找到合适的,倒是可以拨过来。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暗哥儿都可以,我能保证一视同仁,绝对不会举报暗哥儿害人性命。但我得明确要求,所有人品行必须端正,且都必须卖断,也就是说往后就和组织没关系了。如何?” 雁北行喜出望外:“可以的!属下这就去办事!” 这回林星野基本没插手,都是黎初晗一个人伶伶俐俐地处理好了事情,令他甚感骄傲。但一转头瞥见萧澈那明显变得不太干净的眼神,林星野只觉怒意暴涨,眼神不善地赶人:“堂主不准备去帮点忙吗?” 萧澈默默喘了口气,没吭声,只回敬了个同样不善的眼神才利落转身出了门。 这下屋里只剩淳于一个自觉多余的,他赶紧道:“老子……我也去!”说着一溜烟就跑。 黎初晗失笑地摇了摇头:“其实这组织里的几个给我的感官都是……有点好玩?” 林星野随手扯下面巾,不满道:“哪里好玩?” 黎初晗好笑地拿双手轻轻捏扯了几下对方的脸颊:“收收你的醋味儿,就这也能酸上了?!” 林星野没反驳,故意一头拱进了对方怀里:“谁让我的初晗太好,难保时常被人惦记。” 黎初晗搂着忽然撒娇的人心里柔软,随口问到:“你在说谁?不会是说萧澈吧?” 怀里的脑袋真点了点:“他还是个世子呢……”势力不容小觑。 “世子又有什么关系?皇子都一样入不了我的眼……”说着黎初晗慢慢消了声,显然察觉到了林星野情绪不太对劲,赶紧将人从怀里挖起来,仔细看了看:“这是怎么了?哪里想不开了?” 林星野顺从地抬起脸,五官俊美依旧,却又处处表露着不一样的凝重。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将人搂近了好一阵亲热,言语霸道:“你是我的!” “嗯,我是你的。”黎初晗积极回应着,任由他发泄不安,“别人抢不走,我保证。” “我知道。初晗……”林星野闹了一阵松开人,眉眼终于恢复往日温柔的样子,“我听到了。” “……?”黎初晗反应艰难,不过对着林星野他有万分的耐心,遂认真问道,“听到什么了?” 林星野有些局促地坦白:“粮仓里,我也在。” “……”黎初晗一阵无奈,原来他那时是有保镖的!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合理的,悄悄跟着保护确实是他家小青年会做的事,“说!你是不是偷偷笑我胆小了?!” 林星野勾了勾嘴角,有了点笑意:“没有,明明很可爱,但我不舍得,差点就提前跑出来了……” 黎初晗还是觉得有点丢脸,偏移话题:“说起来,那时候萧澈为什么要问我们有没有孩子?怪怪的……” 这问题一下子让林星野变了脸色,忽然恨声道:“根本就是变相打听方不方便改嫁!” “嗬?!——”黎初晗一秒理解,又惊又怒,“怎么能这样?!他要不要脸!?” 随即又想到这里是大进,权势之下哪需要什么道德脸面? 黎初晗的脸色瞬间糟透了,他甚至都不清楚这回是因为自己的哪方面而惹上了人。 林星野轻轻贴了下黎初晗的唇角以示安抚:“现在还说不好他有这个心思到什么程度了,倒也不必过度担心。比较麻烦的是……若我有一天真的对上了承顺王府脱不开身,你得答应我,哪怕先假意同意他都行,只要能尽可能地保护好你自己。我会永远相信你!你也一定要等我,好吗?” “星野……”黎初晗眼眶剧烈一酸,一下子眼角都红了,“不会的,我不要!除了你我谁也接受不了,想想那样子我都觉得恶心……” “这只是我做的最坏的预测而已,不一定会出现。”林星野亲了亲对方沾了点湿意的睫毛,有些埋怨自己把话说早了吓到了人。但这个预防他却不得不做,他承受不起失去,“只要我们永远互相不放弃,别的都是一时困难。” “嗯。”一时冲击后,缓过来的黎初晗就有了理智,伸出小指与林星野拉钩,“那你记着我一直只信你一个,你要永远对自己有最大的信心!我给的!” “好。”得了这么重的允诺,林星野心里猛得一松,喜不自胜地将人像托孩子一样托起来转了两圈。 黎初晗“啊——”一声夹着笑意的惊呼还没落,转头就听见“砰”一声,而后门框里杵了个一脸尴尬的人:“对不起主子们……属下太着急忘了敲门……” “!!!”又是雁北行! 黎初晗的某些记忆复苏,脸一下子红了个透,语带羞愤:“下次必须提前出个声!” “属下遵命!” 好在雁北行如今脑子里都是粮,根本没空想别的:“属下和组织协调好了,能收拢到差不多三十来人,另外还有几个孩子,不到十岁,难得的是都是暗哥儿之身,若是好好培养武艺,往后定然助益巨大,不知主子们认同吗?” 黎初晗即刻看向林星野征询意见,结果林星野把面巾一戴:“但凭正君做主。” 弄得黎初晗哭笑不得,轻轻一下捶上对方肩膀:“别闹了,我的爷!人都要你管的!给个准话?” 林星野这才轻笑着点了下头。 黎初晗随即就给了雁北行粮仓的钥匙:“说定的一万石粮,分批交付,今日你先让袁祈几人带着去领吧。” 雁北行激动万分,接了钥匙又郑重跪地磕了个头,随即一晃就消失了。 黎初晗有点受刺激:“他如今都不掩饰一下暗哥儿的速度了吗?” “没那个必要了啊。”林星野看他一脸羡慕,便故意说道,“幸好初晗算半个普通人,不然我这个做郎君的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半个?! 黎初晗对他家小青年的安慰一阵无语,想想又似乎没形容错,不好反驳就故意跟他阴阳怪气:“什么郎君?你不是隐卫吗?今日我身边没有郎君,只有隐卫,姓隐名卫。” 林星野闷笑出声。 -- 粮仓周围很快呈现热火朝天的局面。 下了足足七日的大雪止的很是时候,院里的厚积雪也已铲出了路来,一切都方便了众人搬运粮食。 “生息”是真的穷,也可能只是黎初晗不够了解暗哥儿组织的生存状态,总之看他们全都赤手空拳全靠人力一袋袋搬,黎初晗便支援了一些板车、独轮车。 他如今倒也不是滥好心,只是考虑到应该给林星野的疑似生父留下点良好印象罢了。 都安排好了也没他什么事,黎初晗便拢着披风站定在一边带点好奇地看着,身后站着寸步不离的“隐卫”。 第171章 疑心大起与掐痕 “生息”的人来来往往,路过多少都会特意看两眼给他们供了救命粮的俊俏小哥儿,据说这位还是族老后人,如此也该认认脸,免得以后冲撞了。 此时萧澈也在装粮的队伍里,干活干得勤勤奋奋、有模有样。不得不说他也确实算个奇人,不说自己是世子,是真的看不出一点皇亲贵胄的样子,艰苦朴素的生活适应良好,与组织里兄弟们相处也是一派平等和善。 抛开盯上了自己这一点,客观来说这人并不差劲,可为何在这方面就感觉这么过头呢?!黎初晗颇觉心烦,或许大进的大部分汉子其实就是这样的心理?忽然他又想起来什么,小声对身后的人道:“话说他不是那个肖大哥吗?就真不记得离哥儿了吗?” 闻言林星野特意又靠近一步,微低了头在人耳边小声道:“我也说不好,他这城府也不简单,或许可以找机会问问雁北行,说不定能了解到一二。” “好主意!对了,还可以再问下萧池谙又是什么情况。” “难为初晗把这名字记这么牢……” 他俩凑在一起一派亲近自然的闲聊,旁人不过以为是下属在听吩咐密报罢了,知情的萧澈却只觉心里五味杂陈。 如今不止是人刺激着他,还有这么多的物资又给他添了许多烦扰。 给他们的万石粮是分四次交付的,故而今日按约,他们先搬第一批两千五百石。萧澈之前是探路被逮没机会看全,眼下一阵验搬下来才觉心惊!他悄悄估了一下,觉得即便他们的份清出来,仓里怕是还能余一个两千五百石…… 如此数额巨大也就罢了,偏偏还皆是堪比宫里贡粮品质的新粮、精粮。 一次性能囤起五千石新的精粮是什么概念?旁人不一定有这个格局看清,但他清楚:朝中最高位的王爷一年下来的禄米,也就这个数,但根本不可能全是新的精粮,都是新陈参半、粗细配比的,如此再往上,只能和宫里那个比了……至于他一个世子,一年禄米就五千斛,折过来才两千多石,真正到手的精粮自然比之差远了,没有可比性。 如此条件四者合一,非同小可! 萧澈想到后面还有三次供给,若依旧都是这样的粮……在闹粮荒的大进,在一个小县城的员外府,正常吗?那号称绥宁百年世家的苏家都没有这林府有底气,起码他当时弄到的绝大部分都是陈粮。 这样的粮会从哪里来?难道大进的土地上还真有遗漏的产粮福地?还是说根本就不是大进的,而是旁的国度输入? 若真如此,这事情就大了…… 萧澈忽然背后生凉,不自觉面色凝重地审视起两人。可眼下也没有什么线索能让他加以分辨,加之又有一些无法控制的私人情绪不断在偏颇理智,烦躁上来他就想抛开组织,动用他自己的势力去暗中彻查算了——真说起来,小公子的身份总也要再谨慎排查一回的,不然就他那好表哥认定了就扭转不回来的疯魔心态,到时发现搞错了人,不得崩溃?! 他在努力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用来掩饰自己知道小山神真是小公子那一刻、生出的那点不甘心,他并不想接受这个答案——毕竟真是小公子,也就真没他什么事儿了,不然他的好表哥怎么可能放过他?! 小公子能是另一个就好了……萧澈不自觉地凝视着黎初晗。 此时的黎初晗顾着与林星野说话,无意中与萧澈对了一下视线,心里一惊,就又匆忙避开了。 但这举动在萧澈看来却有些刻意,令他很长时间都忘不了那种被对方避如蛇蝎的感觉,不甘心似乎又加重了。 黎初晗还根本没想到因为这一遭搬粮,他差点就暴露了一点异样,便是林星野这回都反应慢了一步。 也是因为之前苏湘之前来买的都是精粮;而林选过惯了好日子就也只盯着精粮;加上黎初晗的小世界里最多的就是白米白面,别的杂粮存量与之不能比,他们当时就没作别的考虑,这一批掏出来准备的真就全是精粮,一颗杂粮都没掺! 有李柠荔作兜底,应付常人的见识足够,林星野本觉得问题不大。 谁料今日临时转变了买主,却忘了里面有个江湖朝堂通吃的萧澈!甚至再多想一点,这个组织里或许还有别的“萧澈”! 林星野后怕自己居然被萧澈一通干扰后迟钝至此!还是身周有人感叹“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白米”之类的话,他才惊觉出了这么大纰漏!初晗得多危险?! 来不及和黎初晗商量,他即刻接了那人话头,刻意扬声道:“可不就是!我们自己府里都是第一回见!这本是咱们县太爷为灾情要咱们县里一众员外们备下的,真是倾了最大力气才凑齐那么多,拢共都聚在这里了!如今也是你们赶巧走运,救急之时正遇上咱们最是心善的正君主事,同意先拨给你们一部分!这可全是上好的精粮,你们可赚大发了!下回哪里还能有这种好事?!” 这话一出,当即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见说话的是那个下属打扮的人,就有人敢接话了:“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万石都是好粮的美事?这不后面就没有了!” “那后面都是什么粮了?”“都是粗粮了呗,有什么好问的……”“……” 居然就这么引起了一阵吵嚷,甚至还有人特意跑黎初晗跟前磕了个头:“还求正君到时给多拨点不拉嗓子的粗粮!咱们糙老爷们还好说,但看那些老的小的咽不下就太受罪了!” 黎初晗还有点懵,没反应过来怎么成了这种局面。但他信任林星野,便顺着林星野的话音应下了那人的诉求。 那人也是因为一时心理预期落差太大而冲动了,话一出口就后悔,却不想真得了应承,这一下着实被鼓励到了,对着黎初晗一通叩谢后还特意找林星野聊了几句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干活了。 如此开了个头,胆子大的再路过就敢和黎初晗两人说上两句了,连带影响到里面正在称粮登记的袁祈几人也有人偶尔攀谈,两边似是一下子熟络了起来。 气氛渐好,徒留萧澈一个在一片和睦中突兀地凝着表情,只顾沉默着将一袋袋粮食装车,眼底一片晦暗不明。 已经夜深,搬粮一时半会儿也搬不完。 黎初晗吩咐袁祈去给所有人供了晚饭,再将这里的事宜移交给雁北行,就先带着林星野回了农庄的院里。 门一关,林星野就立刻说起了隐患,对于他的疏忽无比自责。 黎初晗了解过后,有点愁他家小青年时不时发作的责任心过重,只得再提醒他一遍:“星野,我们成婚了,我有我们无论遇到什么都一起共同承担的觉悟。” 林星野一愣,难得有点不解:“我知道?” 黎初晗撇了下嘴,故意呛他:“我看你一点也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一体的,无论是犯了错、闯了祸,还是得了什么欢喜,都是一人一半。你再多自责一点好了,就等于在多责备我一点……” 无赖是无赖了点儿,但好像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林星野哭笑不得的同时倍觉心暖,回过味儿来不免越发痴恋眼前的人:“拿你怎么办?不说了,吃饭吧……”说着已经将一筷子菜递到嘴边,黎初晗配合地张嘴,由着他把自己当娃娃一样伺弄——他以前总担心星野这么做辛苦,如今算是明白了,人家恐怕是兴趣所致,只觉解压…… 洗漱完两人躺回了被窝里。 林星野都已呼吸均匀,团在人怀里的黎初晗却难得没睡着——萧澈这人还是影响他心情了。 失眠的黎初晗无意识地摆弄着对方的手,却不小心在对方手心摸到几颗细长的粗糙,与周围韧嫩的肤质格格不入,倒像是结了痂…… 他一惊不小,第一反应是难道星野今天其实受伤了却瞒着自己?但想想如今对方应该不至于如此不长嘴。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赶紧掏了个小夜灯出来,就这么躲在被窝里瞧了瞧究竟。 出乎他意料,居然是指甲的掐痕,两个手心都有。且这位置,只能是自己掐的了。 明明指甲都修剪的圆润整齐,为什么还会这么弄伤自己?黎初晗很容易明白过来,忍不住心口抽痛。 这个小傻子!这么大负面情绪到自己跟前居然一点都没发作……才堪堪十八的年纪,在他故乡还在无忧无虑上学,一切都还“稚嫩”,却要做起支撑,承受抵御太多未知的危险与恶意,也不知道私底下默默忍下了多少? 黎初晗忽然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怕吵到对方休息,回搂着人红了眼眶憋着情绪许久,至此打从心底里讨厌上了萧澈。 -- 等所有粮搬走,两方商定好后续已近天明。 雁北行一直在两边劝和也不是没有任何效果,大矛盾已经没有。 唯一还遗留的问题便是那个一开始被林星野击倒的人,好在淳于救治及时,性命还在,就构不成绝对的矛盾。 刀口舔血的生息人承受这点折损的能力还是有的,加上他们理亏,林府又应了可以把人留在淳于这边养伤,“生息”和林府这一遭大致也算是和平友好落幕了。 第172章 打折扣的教习嬷嬷备生辰 连解心头两个大结,雁北行再来两位主子跟前听命的时候,一脸无法掩饰的亢奋:“往后属下定然唯正君命令是从,绝对忠心不二!” 因为林星野的坚持,黎初晗就暂时点头应下这认主。下一刻他忽然突兀地闹了个大红脸——实在是他忘不了那日的事,特别是听林星野那样解说后,如今隐卫却真是雁北行,他就觉得无法直视对方! 雁北行起初还有点懵,认个主正君为什么要害羞,直到看见爷眼里略带揶揄的笑意,才反应过来。 饶是他一贯毛糙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一张秀气的脸泛上来一点粉意:“往后属下会注意分寸的,两位主子大可放心……那什么,咳。” 这种话也能说的?!! 黎初晗真不想听懂,可惜他的脑子不允许!一张玉润的脸瞬间红的能滴血,热意从脚下直冒到头顶,再顶不住,转头就躲,正好撞进林星野怀里,干脆就势把自己脸埋了起来,背对着雁北行双手一阵狂挥:快走快走——!没脸见人! 林星野居然还能不厚道地笑出声,这脸皮着实让黎初晗嫉妒,恼羞上头他一口咬了上去,结果不出意外的被对方反制。 林星野自是满意主动送上来的美餐,但雁北行不允许,他无奈地隐在不起眼的地方特意大喊大叫:“等等等等!主子们属下还有要事相告!再打扰一下!就一下!” 闻言黎初晗即刻轻轻从对方的“掠夺”里挣了出来,一脸不满足的林星野忽然发现真不适应隐卫的居然是自己?! 见状黎初晗果断笑回去,转头就吩咐雁北行:“平日你依旧还是原样吧,有必要再上隐卫的岗好了。”说完对着林星野邀功,满脸写着快夸我“善解人意”,难免让林星野觉得他的夫郎更诱人了。 雁北行瞅了眼他们爷唇上浅浅的印痕,飘忽着眼神答到:“是。另外属下想汇报,找到小公子一事会很快通知到主上那边,还望主子们理解。”——其实还应该再去族老那边确认一下,但雁北行觉得这八九不离十的事反倒不急了。反正就算真不是正君,定然就是爷,就这俩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样子,时常让他有种是谁都一样的错觉…… 对通知那边两人都没什么意见。只是面临认亲的林星野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心境居然能平静至此,他家初晗的好奇心都比他心里那点波动旺盛,换做从前自己那性子,哪有可能?还是他的初晗温养他心性功不可没。 雪一停,气温就有明显的回升,今日才过午,就能看到积雪已经开始有融开迹象。 这遍地过膝厚的雪层要是化快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怕是得变成小洪水! 发现了情况的黎初晗心头一紧,即刻命人开工把整个农庄的厚积雪清掉,特别是粮仓附近。之后还嘱咐他们把周围田地里下水的沟渠也疏通起来以防万一。想到这他又特意告诫他们遇上冻死的动物之类,不要直接接触,能焚烧处理最好,绝对不允许入口! 黎初晗想到什么说什么,啰啰嗦嗦吩咐了一堆。完了还让他们带动一下附近的庄户一起做这些防备工作。 不过命令是这么下的,但黎初晗觉得执行起来能不能到位就另说了。自己庄上还好,就怕那些可怜人饥不择食,又没有那么注重防范,让疫病有机可乘。 这里安排好,黎初晗和林星野准备回府。两人考虑过后还是先把雁北行留在了农庄,好接收生息那边过来的三十多个人。反正如今马匹都能用了,真有事他跑一趟也快的——虽然雁北行觉得还不如他用双脚轻便…… 今日容兮也被从医馆接回了庄里,跟农户们安置在一起。林星野有点防备这人,只吩咐了淳于去接手容兮的治疗,没同意黎初晗再去靠近人,黎初晗自然非常配合。 回到府里倒是不用黎初晗操心,宴离早已吩咐能动用的人在清整个府邸乃至宅子外面道路上的厚雪层,还特意让人运到偏远没有人迹的地方去处理了。 县衙来人几乎是卡着他们回来的点,故而林星野才到家就又立刻被叫走了。 黎初晗独自回房歇了没一会儿,宴离忽然就找了过来。 都是自家的主子,郁里郁添引着人进来,就又放心的出去了。 这回宴离是孤身一人过来的,见下人走后他就掩了门,而后快速摘了面具——看起来还是嫌弃这东西麻烦。 对这人突然的独立行走,黎初晗一脸狐疑:“你今日怎么没带殷诺?” 宴离温和笑了笑,但嘴一张就很欠:“是啊,这不是没旁人在,才好方便欺负你~” “你怕不是忘了你的哥儿身?”黎初晗好一阵无语。 “原来你听得懂啊?”宴离脸上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们两个这么纯,你什么都不懂呢……” 这话说的黎初晗一阵僵硬,很想反驳对方他理论上什么不懂?不过是实践少而已,但他可说不出口。忍了半天终抵不过好奇,他问了宴离一句:“你看得出来啊?” 宴离瞬间一脸的果然如此:“看不出来。我只是不信小主子真破了身,还能这么淡定,不是你就是他,少不得要来问我两句。说起来,你们俩这进度可真慢!” 黎初晗脸上已经微微泛起了红:“还好吧……”按他故乡的标准来说,他和星野已经是速成闪婚了! 他以为宴离还会吐槽两句,不想对方忽然语气莫名地说了一句:“不过你们这种有真感情的就这样,不干脆,非得忸怩胶着一阵才放得开。” 黎初晗只觉他这话说得好有道理,竟是没法反驳。 看对方不说话,脸还粉扑扑的,宴离又笑了笑:“我就说你够纯的,这么几句就受不住了?你这要是在大户后院里,教习嬷嬷手底下可怎么办?”他随意在起居室的小沙发上坐下,惬意一靠,随口而出,“这椅子倒是舒适。” 这么一副欠揍的样子,又是这么一张嘴,黎初晗都有冲动将手里的饮料往那脸上泼:“你到底来干嘛的?总不能真是来做教习嬷嬷的吧?” 宴离忍不住哈哈大笑:“那你让教吗?我也不是不可以~” 黎初晗终于恼羞成怒,直接赶人:“大门在那,好走不送!” “别别别,不逗你了真的。”宴离爽快投降,认真了神色:“我真是来做教习嬷嬷的,不骗你。”说着眼疾手快地按下了黎初晗要泼的水杯。 根本挣不动的黎初晗脸色变了变,眼见着真动了怒。没成想宴离居然哄人:“你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张嘴是不太好我知道,但我对你从来没有真恶意,这话我只说这么一遍,你信不信都成。” 黎初晗表情都快裂开了:被曾经的情敌安抚什么感觉?!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里根本说不清是凉是暖…… 然而他依旧很不争气地信了对方:“要真如此,往后有事你就明说,再东拉西扯的半天不说正题,别怪我乱吹枕边风~” “行啊正君,这一掐就正中我要害,那我自然是要安分点的。”宴离终于有了谈事情的架势,“这不是马上就到小主子生辰了吗?如今他这地位,少不得要办寿宴。我这几日琢磨着张罗好了一部分。只是所有准备事宜我都可以帮忙,当日迎客主事却万万帮不了的,只能咱们正君来。小主子又说你并不是绥宁人,如此,我就给你大致过一下习俗礼仪吧,免得临场乱了阵脚。” 黎初晗忍不住眯起了眼:“就这?教习嬷嬷?”亏他被带歪真想得太多。 宴离又忍不住笑出声:“不然呢?教礼仪的不一样是教习嬷嬷?难不成我还真掺和你们那些事啊?” 黎初晗回了个“你总算没离大谱”的表情。但他对星野的生辰确实上心,忍不住当场提了好些建议。有些太招摇的被宴离毫不犹豫驳回了:“如今灾情见重,形势不好,这光景下咱们不办不妥,但奢侈更不妥,我的意思就简单备个晚宴就好,你看如何?” “为何不办也不妥?” “有几家之前已经递过帖的,自然要回请的。”宴离看他一脸懵,趁机一通抱怨,“正君平日甩手掌柜舒坦惯了,可不知道我这打白工的私底下承受了多少!想我一颗汉子心,每日里还要应付那些姑娘、哥儿的赏花帖,情何以堪……” “咳!”这一点是黎初晗真没想到的。他还道他们林府是新起来的,所以还没遇上这种桥段,却不想是原来有人替他受了。这恩情他真记下了,当即掏出来一个大银锭子捧过去:“辛苦了,以后再接再厉!” 宴离一阵无语,接过这怎么也有百来两的银锭颠来颠去半天,才道:“你这是诚心打赏?这叫我怎么花?确定不是打算让我供起来?” 黎初晗“嘿嘿”笑了两声:“不要还我。” “要!干嘛不要!”宴离利落装进了袖袋,也不管银子都要把袖袋坠破了,心道正好他如今也得给自己存点嫁妆…… 第173章 雏鸟与化鬼 见状黎初晗微睁了下眼睛看他,宴离马上会意:“你看我哪里像个视金钱如粪土的读书人?过去现下都不是。” 黎初晗想想也是,看看他们这宅子风格就知道了:“我发现吧,你这人有时还挺实诚,比那些装模作样的顺眼。” 宴离一脸矜骄:“本就是!”很快他又叹了口气:“可惜了这是咱们第一次给小主子过生辰,却没能大办。” 这点黎初晗倒是有主意:“没关系,回头我们自己几个私底下给他准备一个独一无二的小聚会。” 总要不对付的两人为这生辰居然处成了朋友。 林星野回来的时候一打开房门就看他俩“亲亲热热”凑在一起有商有量,简直有点怀疑人生:到底是哪一个不对劲了?! 宴离老早听到动静就刻意转换了话题,这会儿嘴上已经全是:“护院的话,这里又添了十二个,如今就有二十个了,庄里那边是要立即拨过去还是怎么考虑?” 说起这个黎初晗就有些激动,一把拉过愣在原地神色变换的林星野,对宴离说道:“那边的情况一定得跟你好好说说,你知道我们这回遇到了什么?是救你那个组织!……” 林星野就这么被动进了详谈局,三人开始互通起近来的情况。 宴离了解过后很是吃惊:“所以小主子也是‘生息’真正的小公子?!” 黎初晗兴奋地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后,宴离看着林星野不知想了些什么,又特意看了一眼黎初晗,一双端正的眼眸里光芒盛极。 待宴离回去已经又入夜。 林星野看黎初晗和宴离和和气气相处存了一肚子疑惑:“离哥儿一直在这里?” “是啊,你走了没多久就来了。”看他面色奇异,黎初晗弯了弯眉眼,“怎么啦?这是操心什么呢?” 林星野有些别扭:“我是说过让他在我离开的时候多注意着你的安危,可也没让他一直待你跟前晃……”之前他还担心两人吵起来,今日一看他都要多心宴离会拐人了…… “原来如此~”黎初晗仿佛根本没明白林星野在意的点,弯了弯眉眼,继续说宴离,“他怎么这么别扭?这也算是一片好心,干嘛遮掩的毫无痕迹?害我差点误会……” 这话一出,林星野心里又别扭了一点:居然还能说上好了?离哥儿到底给他家初晗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黎初晗看他这么大反应,身体都绷紧了,心下失笑,随手给他将几根发丝捋到耳后,直视着对方一双星眸认真道:“不许多想,这可真没什么好醋的。就是他今日跟我说了些……心里话吧,加之后面聊了许多,我觉得其实他也就嘴上不好而已,心地不坏。” “你们这是打算和解了?”林星野将人拉进自己怀里坐下,蹭着人脸颊不放。 “差不多吧~”但黎初晗又马上补了一句,“虽然他还是对你很上心……”对生辰那个重视啊,不比自己这个夫郎少! 闻言林星野勾起了唇角:“我怎么觉得今日是你更入他眼呢?”他都看到宴离眼里的认同赞赏了。 黎初晗忍不住在人额头轻轻弹了个崩儿:“同是哥儿你也这么不放心?不过是互相不敌对了而已,就不准我们和睦相处?” 挨了训的人反倒舒心了:“自然没有,不过是我小心眼,谁近你身都要吃醋而已。” 黎初晗看他这种话已经说得毫无赧色,故意朝他皱鼻子羞他。 见状林星野反而张扬明亮地笑了起来,过后又一下子面色凝重:“初晗,我觉得要起大疫了……还好有你在。” -- 独自往西二院走的宴离,一路都还在胡思乱想。他有点想叹气,自重活回来到如今,他已经察觉出自己与人相处出现了大问题:再不信任何人、任何事,唯独小主子和正君例外。 这两人救了自己的命、后又一路相处一路都在解救自己,慢慢的他就从两人身上攫取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全感,有种仿佛他怎么折腾都断不了、散不开、不会被抛弃的感觉。 他们彻底成了他心里完全不一样的存在,他不想承认都没用。 宴离自嘲像只雏鸟,都生出了依赖心这么软弱的东西。可有什么办法,他只能选择认。 如此心态下,他对黎初晗自然也是越来越满意,越看越觉得哪里都顺眼。他又管着府里中馈,只会知道更多对方的不一般,也就最能体会小主子为什么总是这么紧张对方——毕竟,这样一个神秘浩瀚的人,若是落到别人手里会是什么后果?一般人大概都是想据为己有,可若是完全得不到呢?那就大概率是……毁。 每次一想到这,就连他都有些紧张,故而一听小主子不在人身边,他就有些不放心…… 不知不觉已跨进自己院里,宴离一眼看见殷诺居然守在檐下等,心里一动,忽然那个模糊的念头又清晰了几分:呆子人不错,眼光也不错,可惜喜欢的人永远都是小主子的,没他的份儿。所以只能委屈他跟着自己混了…… 第二日,县令就差人来要之前让林选来定的粮。林选这个混不吝果然不改本色,回去全然没有好好沟通,县令根本不知道他全定了精粮,冷不防听到价格惊得胡子都了翘起来:如今县衙里怎么可能吃得消那么大出账?! 回过神来想想也是他忙昏了头,竟忘了自己这侄儿一向是骄奢里养大的,哪会记得诸事节俭?更是没料到林府居然真能供上如此数量的精粮,看来他这位李贤侄是真出息了! 然而错虽是自己这边犯的,县令却也豁不出去这个脸面认下,林府又是个不怎么怕事的,他以为这事儿免不了要僵持了,这节骨眼上他不得急得上火? 哪知人家林府早有预料,说是念在用于赈灾,愿意退让一步,提议换了一半粗粮,余的一半又以林员外的仁义之名给了个底价——黎初晗估算过,基本就是把苏湘那边赚进来的填到这一批里,没有亏本,完全没问题。 如此,才算过了这一遭事。 县令因此对林府感官又好了一分,加上之前赠给他的那匹马也很得力,点滴汇聚之下,他心里已经有点偏颇林府。 就是苦了才回来的黎初晗,为了这一大批的粗粮又得赶回庄里。好在官府已经组织人在清理主干道上的积雪,如今府里马车也能用了,跑一趟倒是能比之前迅捷几分。 黎初晗和林星野赶到农庄时,是袁祈领着人守着,零星几个生息那边的人已经到了,由淳于领着来跟前认人。 此时的雁北行正在诡市寄信。那里有“生息”在绥宁安置的联络桩。 为防信件泄露,也怕太刺激主上,雁北行并没有写任何具体信息,只模糊说了绥宁确实有那人存在,此消息确认可靠。 他知道主上定然看得懂。且即便如此不详细,雁北行也已经料到主上定然耐不住要想尽办法脱身偷偷跑来了。 想到这他忍不住又一次笑得开心,任谁这么多年的付出有了结果都压不住疯狂激动的心情!喜事!大喜事!这么多年返回去的唯一一次喜讯!雁北行笑容越来越大,大得有点狰狞。 见他傻乐成这样,对面接信的“化鬼”没忍住调侃了一句:“莫非兄弟这回是完成了传说中的最高级任务?” 雁北行瞬间一把捂住自己嘴,把那声特别想炫耀出口的“是”给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不伦不类地摇了摇头。 对面倒是没在意他这举动,也不会怀疑他回答的真实性。毕竟这任务从组织成立起一直在,奖励巨丰厚,但没见人完成过,时间久了都有人怀疑其真实性,慢慢地更多只出现在调侃里。他也不是多爱闲聊的,收好信件就郑重其事的告诉雁北行:“连日大雪,甚至已有疫情导致封锁的地方,故而如今各处联络都不算通畅。这一趟时效我不能保证,但作为生息人,只要我命在,再难再晚都必然会送到。” 雁北行理解地点头,郑重谢过才轻巧离开。待人走了,那拿了信件的人也离开了原地,兜兜转转好久,估摸着已经足够隐蔽,才摘下面巾。若是黎初晗和林星野在跟前,定然能一眼认出,居然是他们的媒婆王春花! -- 转眼又过了两日,已有零星寒疫散落在绥宁县里。这还只是初始,多数还只是咳嗽鼻塞之类,看着和风寒也差不多。各个医馆还有些存药,有条件的都积极去治了,倒也没有引起大范围的不良扩散。 黎初晗一早就和林星野说过一些关于时疫流感之类基础的预防知识,他不清楚大进本土这方面会做到什么程度,便让林星野斟酌着跟县令去反应一下。 不知是县令管理的到位,还是也有他们建议的作用,再或者只是单纯的时间还早,总之目前为止县里还算是正常的生活状态。 但黎初晗还是没有掉以轻心,每天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往外掏各种药材,而后把自己周围看严了。 第174章 星野的十八大寿 明日就是林星野生辰了,故而今日开始府里进进出出采买、布置的人特别多,黎初晗有些忧心,便要求府上的人去人流密集的地方,都得领了做过伪装的口罩戴上,为此还集合开了大会,并且严厉要求所有人一旦有类似不舒服,必须第一时间上报,否则严惩。 好在这时候并未有一例病人。如此,正好抓紧时间把寿宴办好。 请柬已经全部发出,包括还在村里的李柠荔和文殊忆也收到了。两人带着金哥儿兴致勃勃地收拾起东西,预备提前过去。也亏得当时黎初晗给文村长备的物资包,故而家里一下子多了几个人也依旧食物、炭火充足,一家子算是安安稳稳过了这场大雪。思及此李柠荔就觉得这俩朋友是真能处!故而眼下知道林星野要过生辰,他连压箱底的宝贝都舍得拿出来当贺礼了。 林府主院。 过午之后,正厅里已经设起了最高规格的寿堂,正中间金光闪闪一个巨大的寿字端正挂着,有半堵墙那么高,还是出自林星野自己的字体。 指挥着人贴寿联的宴离嘴角一抽,提心吊胆地看着那么一大块金子就这么大喇喇地挂在人群面前,考虑再三还是安排了两个护院立在一旁守着——正君真是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府上豪是嘛!给他们打造这东西的那家金店老板八成已经吹遍了业内——林府那“寿”字用起金子来论斤算的…… 但明人不说暗话,他也很喜欢!就该给小主子这么大排面!——这就是为什么他完全没有拦着正君这么干的原因。 路过的林星野也特意看了那金芒闪耀的巨大“寿”字一眼,又暖心又好笑:别人过八十大寿,稀奇;他过十八大寿……离谱! 但他作为寿星被勒令不准插手任何准备事宜,没有反驳劝阻的权利,只能由着它招摇了。 也是因为作为寿星,他难得成了府里唯一一个到处闲荡的人,连他的初晗都在忙活,没空陪他。 黎初晗在按性别给席面布置成不同风格。大进的习俗,办大宴席内眷都是与汉子们分桌的,内眷区都往花哨可爱甜美装点就是了;但汉子那几桌他觉得可以参考寿星的喜好,正好见林星野过来,就顺口问了一句,结果人家不假思索回了一句:“这就已经很好了。” 黎初晗这才想起来,他的郎君对自身物质相关,那真是相~当~的没要求,完全问错了人!最后还是自己来:那就又俗又雅的梅兰竹菊吧,就这样!也不能太指望他这不是设计师的脑子…… 但林星野看着连碗盘碟子都是跟着主题风格的布置,只觉已经太用心了,流转眸光看向黎初晗就有些过度的滚烫。 可惜黎初晗还有他的小计划要执行,故而只能眼神一避,狠心开口:“你要是觉得实在无聊,不如干脆回房休息会儿?往日那么忙,你都没机会多歇会儿,趁着生辰正好补回来些。” 林星野听话的去了。 但自从黎初晗出现后,他就一直过着忙碌充实的生活,这么让他一下子空下来,就有种略微失了方向的落差感,他只觉哪里都不对劲。强行在卧房里停留了没几息,他就待不下去了。到时常当摆设的书房晃了一圈,又去东厢的健身房溜了一圈,再晃到小花厅旁的活动室,乃至花园里——哪里都是张灯结彩的。 林星野随手撩了一把飞扬的彩带,惊觉他和初晗婚礼都还没办——两人在这方面可真是淡然的如出一辙,只要人在一起,半点没想过着急。 村里的宅子也快竣工了,林星野想到,有些东西也该备起来了——终于觉得找到了点要事做的人,没再犹豫把自己关在了书房。 一直偷偷老远跟着的齐言赶紧小跑着回去找了黎初晗:“正君正君!爷看来要在书房待上一会儿了~赶快~” 黎初晗赶紧找宴离汇合。 待黄昏时分林星野再出来,远远就看见小花厅的窗都支起来了,“黎初晗”微低着头在忙活。 他是在复查伴手礼有没有漏放错放。因为面上不能太隆重,这回他们就专搞细节。往日大进祝寿的回礼无非就是寿桃寿糕之类,他们就干脆在原基础上多弄了些花样,不会太出格,也不失增添一点新意。下人们已经给包装好了规整摞着,但稳妥起见,他又亲自验看了一回。 林星野已经习惯不了一个人待太久,见着“黎初晗”就控制不住几步蹭至身边,哪怕看对方好似带点嫌弃地看自己在跟前碍手碍脚,他都觉得比让他独处有意思。 不过今日初晗怎么在屋里也裹个披风?有这么冷吗?林星野看看大开的窗户,正想问一声要不要关起来,恰巧此时下人来报:“两位主子,李少爷和文公子来了。” 闻言“黎初晗”赶紧眼神示意林星野去迎客。林星野一脸狐疑地去了: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不和自己说话? 见林星野真出去了,身后的“黎初晗”才劫后余生似的拍了拍胸口。 齐言悄悄过来说道:“还得等一会儿,您再坚持一会儿。” 听罢“黎初晗”颓在原地好似一脸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 林星野很快就带了李柠荔夫夫回到小花厅,正想着要问下初晗他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就见对方抱着满怀花束正迎面往外走。对上他们一行人也只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就匆匆擦身而过,连林星野刻意投过去的眼神都避开了——比之以往,近乎冷漠。 林星野有一瞬间的心情复杂,但他却没有立刻跟上去,因为察觉到了对方有异:他刚刚居然看到对方眼瞳都位移了一下——配着初晗这张脸于他看起来有些毛骨悚然。但他很快联想到几次刻意尾随自己的齐言小丫头,明白过来什么。 只是心里终究不放心,林星野正要追过去探个究竟,就听李柠荔揶揄道:“你小子过分了啊,我们这么大两个人杵在这,就没见你多分半点眼神,就只知道追着你夫郎!他替你生辰忙活呢,哪有空陪你腻歪?” 可惜林星野脸皮够厚:“就你们俩还用得着我假客气?林府就是你们半个家,需要什么随时吩咐下人就好。” 说着喊人上了茶水点心,又特意告知:“住的地方还是老位置,你们要是乐意可以先自行过去,我有急事去去就回。” 说罢真跑了。 留李柠荔扶搂着文殊忆在后面哭笑不得:可真没把他们当外人! 追出来的林星野却因为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找不到人。他心底隐约有些期待又有点担心,故而没头绪地胡乱找了几处,还是没有遇见。 这下真心着急了,黎初晗却又自己出现在了他跟前,依旧没说话,只睁着一双澄澈无辜的大眼睛看他:“?” 但林星野肯定这次是真的黎初晗,与自己日夜相处的人他还是很容易辨清的,就是不知道对方这是在玩什么…… 见人安全无虞,林星野的兴趣就来了,故意问他:“你的花呢?” 黎初晗眼神微动:“放好了……” “哦~”林星野勾着唇角一瞬不瞬的看着对方,“现下去见柠荔他们吗?” 黎初晗果然懵了一下,很快冷静道:“好。” 林星野的笑意又加深了点,没拆穿他,真领着他去了。 黎初晗一切正常地陪着林星野和李柠荔夫夫两个一起热热闹闹吃了晚饭。这一餐离哥儿居然称忙没有出现,林星野一听基本就心里有数了。 他以为黎初晗就近安排了什么惊喜,但是直到回了院里到睡前,都是一切如常。林星野不免有点心里期待落空的不适感,但还没到生辰他也就把这点情绪压了下去。 黎初晗甚至还正常小睡了一会儿。直到接近子时,对方忽然偷偷起来出去了。本就没睡着的林星野即刻睁眼,但他没有立刻跟随,掏出怀表看了下时间,还有一分钟就到子时了——冬月十九,林星野所知的自己生辰这一日。 三更半夜的,他自然不放心,很快就随意披了件外衣跟出去。 一开房门,愣怔在原地。 主院二进这还算宽敞的院子里居然出现了一座二层高的玲珑小屋! 上下两层呈十字交叠,皆是四角圆润憨态的形状,每层各有一面是无色透明的琉璃墙,内里有布帘遮着看不清究竟。一截精巧的楼梯通往二楼一个小露台,上面置有造型别致的桌椅。 而他如今,显然正对着一层的入口:一样是个圆润的门洞,四周缀满了金、银、蓝色的圆(气)球,间或还有大片的月牙状物点缀,看起来很是纷繁耀眼。 这显然都是初晗故乡的东西,林星野几乎笃定,毫不犹豫地掀开了那层如靛蓝夜色般的绒帘。 浩瀚无垠的星空瞬间扑面而来!连脚下都有闪闪烁烁的星子呈现,上下联动,徐徐旋转,仿若置身真正的夜空漫步,辽阔无际、神秘旷远!令人不由自主地心境大开!豪气无限! 几乎同一时刻欢快而奇异的乐声响起:“祝你生日快乐~……”——居然是初晗的声音!他在唱歌! 林星野几乎立刻绽开了笑容。 只是歌曲短暂,他只觉还未及听够,忽然就有炽烈的光芒亮起,瞬间屋里就如白昼一般,随即伴着“噗噗噗”几声他被撒了满头满身的彩带。 “生日快乐!星野!” “生辰快乐~”此起彼伏的祝福声。 第175章 星野初现花印 居然大家都在:宴离、李柠荔、文殊忆、齐言,连殷诺都在! 心里泛起一阵阵涟漪,林星野不禁由衷说了一句:“谢谢大家。” 见状李柠荔带了头,一众人皆围着林星野撒了欢似的哄闹起来:“哇喔~”这回是无数的花瓣飞撒过来,馥郁深红,沁人心脾!林星野扬着一脸明亮灿烂的笑容任由他们尽情往自己身上招呼,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些行为是有什么仪式感在里面,不免为初晗对自己一个生辰的用心动容至极。 宴离很快又推了个造型精致、有半人高的生日蛋糕到林星野跟前。他脸上已经去了“黎初晗”的伪装,换成了之前用过的那张秀美的面皮,可眼瞳依旧不是他本身漆黑的样子,要更透澈些。见林星野刻意看了他好几回,宴离便笑道:“是不是和正君很像?” “没他的灵气。”林星野毫不客气。 宴离一噎,念在对方是寿星,没再计较:“许个愿切蛋糕吧,小寿星!” 林星野刚想按着宴离指示做,忽然察觉不对:“初晗呢?”一直只听见声音看不到人。 一众人瞬间又哄闹开了:“想要见夫郎啊?可以!但须得先过了咱们这一关!”“收了我们的祝福,自然得先切了蛋糕犒劳我们~”“先许个愿吧,再睁眼说不定就能收获个夫郎了!”“……” 可林星野哪能被他们三言两语困住,执拗得很,非要就去找黎初晗一起来不可。 谁料围堵的坏透了,拿文殊忆一个孕夫挡道,弄得林星野没法硬闯,在那里又好气又好笑。 好在黎初晗很快就注意到了情况,忙不迭出声解围:“我在后面房间里,星野!你等等,我马上就来~” 他也是没办法。本着把故乡生日的所有东西、流程都给他家星野备上的打算,他就得真身进一趟小世界准备。但他怕林星野知道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一早就打算全程偷偷的做。这就导致了他各方面都容易遭遇突发情况,协调不好!就说刚才,还临时加进了李柠荔夫夫需要再演说一遍。虽然已经尽可能让宴离帮忙拖着点人,他依然手忙脚乱的,到这会儿他竟然还在跟衣服作斗争——想连穿着一并换成故乡的现代风格。好在他不需要化妆造型什么的,现代的衣服穿起来也方便,他想着应该很快就好,能赶上切蛋糕! 然而没能等到他出去,林星野就已经越过障碍,自己摸索到了跟前。黎初晗还能隐约听见宴离在外面向他抱怨:“正君你怎么就这么快揭穿了呢!再这么护夫只会被你郎君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黎初晗顾不上听,他傻了眼地看看自己的情况:没来得及穿全,连头发也只随意束在了脑后……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人。 意识到现状后,羞乱无措的人双手捂上自己脸,被林星野轻轻一下扯开。 “初晗好坏~”——居然联合一帮人瞒着他~ 林星野轻柔控诉着,星眸里积聚的笑意底下,霎时生出了几丝火热,很快窜燃得一发不可收拾! 林星野的心绪在这大半晚里几经起伏,到这会儿哪里还有什么耐心耐力,房门都是被他用掌风推实的!差点用力过度把门都废了。 待黎初晗反应过来,已经跌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感觉到了身上人前所未有的热切与攻击性,黎初晗隐隐约约明白过来情况,一边逃不脱沉沦一边羞耻至极:“外面…~”有人的…… 回应他的只有漫山遍野地点火行动。 暖空调太尽职了,两人很快一身汗湿。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一直迷蒙的黎初晗眼神清明了一瞬,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好漂亮!~” 林星野察觉出不对,略缓和了一下,就看黎初晗居然递了镜子到他面前。 这一看,镜中的人明明容色盛极,却依然被额头上繁复热烈绽开的花印压了一筹。那般微光栖浮、动人璀璨的“泠泠”,合该天生天长于这张脸,匹配的完美无缺。 夺目到令人窒息。把黎初晗都看痴了。 林星野却睁大了星眸有些不能接受,还隐有懊恼。脸色几度变换,后又猛然想起什么,赶紧去看小腹:果然…… 这一下刺激更大了,林星野差点就泄了气! 略带羞恼地将镜子一把丢开,转头又似不满黎初晗对花印的着迷,居然自己跟自己的花印争起了关注。 这一闹就闹到了几近天明才堪堪结束——黎初晗几乎即刻昏睡过去。 林星野餍足之余很是心疼,好在他还是一直留了些许理智的,并没有把人弄伤,小心翼翼给对方清理好,才守着人眯了一会儿——额头的花印依旧耀眼夺目,林星野对此在睡梦里都表露着些许无奈。 -- 外间那几人早在林星野关死门时就察觉出动向不对,因为有齐言这个孩子在,一行人也没有很缺德地一直听壁角,只隐晦地打趣笑闹了一回,便跟着宴离悄悄去了二楼。 那来不及切的蛋糕塔便留着镇守了。 二楼的露台本来挺适合小聚,可惜天太冷。最后几人都挤在分配给宴离的房间里。 除他这间,还有另一间本来是预留给帮了忙的齐言的,如今有李柠荔夫夫加入,宴离就无奈的发现只能自己和殷诺带娃了。 好在几人也没打算正经睡,一直聚在一起闲聊。 都是大进人,没有见过现代的东西,一行人不免都要在有限的空间里到处探索一阵。开灯关灯都能轮流玩一阵,抽水马桶水龙头也要感叹一下,对于恒温供暖的空调更是个个垂涎至极。可惜宴离说那是用电的,和天上的雷电类似的东西,不好驾驭,让他们千万别乱触碰,会出人命,故而他们只能望洋兴叹。 黎初晗给他们预留了食物和饮品,一行人探索过后吃吃喝喝一阵,不免想到这不像是给林星野过生辰,倒像是他们的豪华聚会。再听到宴离转述说电能有限,这个小房子再过个把时辰就会停电不能用,明早更是要收回黎初晗的百宝袋见不到了,几人顿时更觉自己分明是得了一回奇遇。 至此,黎初晗的形象在一行人心里已经彻底变了质,生出了一种奇异的神秘高贵感。 李柠荔不免又要叹林星野好命,居然能拐到这样的夫郎,被宴离一个瞪眼:“什么拐?!我表弟这么厉害,那是般配!” 李柠荔已经知道了离哥儿只是林星野表姊兄,不免就要打趣他:“我之前说一句正君,你凶我,现在说一句星野,你也凶我,老这么凶,还怎么嫁得出去?” 闻言宴离就一个白眼过去,转头就问今晚一直魂不守舍的殷诺:“我凶吗?” 殷诺好似才醒神,沉默又迷惘地摇头,而后掩饰性地将杯中的果酒一口干掉。 宴离得意地朝李柠荔递了个胜利的眼神,在对方的失笑中,给殷诺又斟满了酒。他自然明白殷诺今日受得的刺激有点大,能借酒消愁也不失是个方法——虽然这果酒难以醉人,醉个心总没问题的。 文殊忆根本没听他们聊什么,应付完伸着酒杯也想自己给他斟酒的郎君,就又兴致勃勃地和齐言两个专注起各种漂亮的小蛋糕、小点心——黎初晗在这里预留一整个的甜品台。 一大一小两个挨个看过讨论过,再一一品尝,最后只恨自己肚子容量不够。之前两人还盼过楼下的蛋糕塔呢,可惜后来形势突变,暂时是吃不到了,但离哥儿说明晚或许还有。文殊忆摸了摸自己微鼓的肚子,一脸期待,又想到楼下的情况,转而变成了迷之微笑。 他还没到显怀的时候,这都是撑出来的,撑得这么溜圆可见吃了不少!李柠荔自然注意到了,还特意过来问了问,偏偏文殊忆疯狂摇头否认——被郎君发现他又没节制地吃,肯定又要给他立个严格的规矩,见状李柠荔心里门清,但念及今儿特殊也就摇摇头放过了他。 后面文殊忆和齐言这个小姑娘撑不住犯困了,一行人便打算睡下。不过最终还是安排成了两个哥儿和齐言一个屋,两个汉子一个屋。 躺下的宴离时刻记着自己还有任务,天色才微亮,就率先起了床,径自去楼下看看情况。 他本着没人应门的心理准备轻敲的门,不想很快就有人打开了。 正想调侃几句,冷不防看见了对方那耀眼夺目的花印,宴离很是惊讶:“怎么还在?!” 林星野正郁闷呢,他今日还要去见客,有花印在,总归是风险,宴离来的正好:“我也想知道……半宿了它一直都在,我不是汉子吗?它还准备褪去吗?” “半宿?!”宴离惊呆了,“你……”是魔鬼吗?!还是说…… 见对方这么震惊,林星野眉心都揪起来了:“是有问题?” 宴离缓了缓心情,似有感叹:“你们感情可真好,你也太喜欢他了……”这份喜欢超出了他的想象。 林星野一脸的不明所以,仿佛在反问这有什么好质疑的? 第176章 正君是神仙吧?! 宴离似笑非笑,安静看了对方几息,才又开口:“也就第一回会自然持续一阵子,往后据说只有心绪极!端!大!动!它才会出现,所以其实得你告诉我,为何你的会一直在吧?” 话落对面一双星眸里就露出些许错愕,沉默一会儿后,林星野忽然勾起了唇角一脸愉悦:“可我眼下平静多了?” “又不是一下子就能褪的,因人而异。我记得我那时大概两三刻钟吧……”宴离回忆了一下,忽然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你的八成是算不清多久了……” 确实算不清了的人难得尴尬:“没事你可以去忙别的了……” “我就是来忙事的!”宴离没好气道,难得在林星野面前气焰这么足,“正君让我提醒他一早把小屋子收回去。” “可他……”林星野回身看了一眼关实的门,想到屋里才睡上没多少时间的人该是真的累坏了,他根本不舍得叫醒,“不然还是继续封着这院子吧?” 宴离只看着对方不说话,眼里写满了“你没救了”。 见状林星野也反应过来这决定太不理智:等下府里来人众多,成分复杂,难保有偷摸进来撞见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但他哪能忍心再故意把初晗叫醒?林星野少有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 “狠不下这心?那我替你来。”说着宴离就作势往里闯。 林星野哪里肯,拦得密不透风。 两人僵持了一阵,宴离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花印消失,忽然略有忧伤:“我在你这恐怕是掀不起一点涟漪呢……” 林星野微挑了下眉,似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但依旧应得实诚:“不止你,是旁的人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闻言宴离扯了扯嘴角,对这“冷心绝情”的汉子无可奈何,暗自决定以后是不是可以偏心正君一点报复一下? 眼看着天光大亮。稳妥起见,林星野还是压着万般不忍吩咐道:“先让其余人都出去吧,该拿的东西拿一下,我一会儿就让初晗把屋子收起来。” “这才像个小主子嘛,小不忍或会成大忧患。”在林星野眼刀飞过来的时候,宴离又促狭一笑,“或者你实在不忍,往后可以选择委屈自己,这样正君也不会起不来了~” 声未落人先跑。 留林星野在身后哭笑不得,还真考虑了一下,又觉如今的自己不可能再有这定力,空想罢了。 待林星野抱着人出现在小屋门口的时候,昨晚一行人居然一个都没走,全聚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宴离无奈地解释:“赶都赶不走我也没办法!今日不亲眼见识一下百宝袋,这些人定是安抚不住的。堵不如疏,我想着干脆了了他们这桩心愿吧。”毕竟连他自己都好奇得不例外。 见状林星野也不强求,只是极度冷漠地说了一句:“可以。只是但凡泄露一星半点,别怪我不念情意杀人灭口!” 饶是一众人早有心理准备会受警告,依然对林星野表露出这么明显的杀意有些受惊,皆忙不迭郑重应是,又实在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一个个提着小命看新奇。 林星野也没多耽搁时间,贴在黎初晗耳边温和喊了几声:“初晗?初晗?先醒醒,把小屋子收回去?”说着还贴心地帮被厚被子裹得严实的人露出点指尖。 黎初晗疲惫至极,闻言眼睛都没睁,只音色微哑的含糊“嗯”了一声,微挣动手触及屋门,这么一栋两层小屋就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院里又一片空旷。 一众人面上都是近乎空白的神色,就齐言一个小姑娘立刻满脸震惊崇拜的出声:“正君真的是神仙吧?!” 李柠荔这才回过神:“要命——我如今都怀疑昨晚只是黄粱一梦!” 文殊忆手里还托着一个小蛋糕呢,闻言不死心地证明道:“不是的,柠哥!你看我有证据!” 李柠荔木木地转头看着“证据”,忽然一阵激动:“黎正君!往日真是我等失敬了!如此神通广大,往后还请一定多多照拂生意!” 也才回神的宴离立即笑骂上了:“你要不要脸?这就想到那么多了!” 哪成想反倒骂出了李柠荔的本性:“脸要来干什么的?!就是拿来换钱的!我等凡人没啥本事,就只能努力挣钱!” 两人一阵斗嘴。 见状林星野到底没忍住勾起了唇角笑出声——总算不是他一个体验这种刺激了。 没了小屋遮挡,身周寒意瞬间浓重起来。虽然离正房门口也就几步之遥,到底依然是屋外,气温还是低很多。林星野没敢再多停留,赶紧抱着人进屋。 但不知是不是黎初晗觉得吵了,临走兜头一个巨大钟型琉(玻)璃罩落下来,正好把李柠荔和宴离给罩住了,瞬间聒噪全无!只是倒霉了文殊忆,靠李柠荔太近正好被“误伤”……三人无辜地贴在光滑透明、没有任何凸起、更不要说门窗的琉璃壁上傻了眼地看着林星野抱着人扬长而去,仿佛没有察觉他夫郎做了什么…… 殷诺从头到尾安静在外,震撼在心,眼神一路只跟着黎初晗的身影,直到房门紧闭再看不见,还顾自愣了好一阵神。 这会儿察觉齐言扯他衣服他才清醒一点,虽跟着指引看向了那张巨大琉璃罩,但也只是愣愣地看里面几人嘴不停张张合合而已。居然几乎听不见声音,他想到,正君变幻出来的东西很厉害! 好半天他那差点转不动的脑子才理解过来里面几人分明一直在叫他帮忙,说的是要他找个东西帮忙撬动一下,他们好方便一起抬起来…… 看看一旁不停解释劝说的齐言,殷诺赶紧一脸汗颜地行动。 好在大家都知道今日都是被震惊傻了的,有些迟钝太正常了,倒也不会怪他。 一行人闹腾着自救。 最后众人还把这个琉璃罩全须全尾地抬进东厢锁了起来,毕竟用李柠荔的话说这也很“值钱”!同时存放好的还有那个蛋糕塔——天冷,这东西一点没化,宴离决定再利用! 主二院的院门终于开了,郁里郁添两个近侍懵圈着脸看见里面出来一群的主子、客人、近侍、近卫,他们明明昨晚被勒令守在主一院别让人靠近,却完全不知道这么多人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宴离路过也只提点了他们一句“别在这时去打扰你们正君休息,不然你们爷可能真的会想杀人”,就没再多解释一个字。 见两个小哥儿略带惶恐地应下,宴离很快带着人走了——他很忙,寿宴正席要准备了! 郁里其实还想追着离主子问问正君怎么了,他好有个准备,但郁添一把给扯了回来:“你没看他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哪肯真心提点你,当心回头白挨一顿训斥,还故意给你穿小鞋。” 郁里并不认同,但见宴离脚步匆忙,便也没再追着去,跟郁添结伴悄悄在正屋起居室外探了探,屋里静悄悄的,便只在外间候着。 卧室里的林星野完全不舍得离开,居然又贴着黎初晗躺下了,早饭也没想起来去用。 黎初晗躺上床后一直睡得很沉,大概身子不适,偶尔还会不自觉地蹙一下眉。看他这样,林星野多少有点不能分担的无措,又为他们完完整整互相拥有了对方而欣喜若狂。 虽是躺着,身心却一直是亢奋状态,他怎么控制都没用,就是高兴不已、激动不已。 又在人身边赖了一会儿,他才不得不考虑起今日的诸多要事。初晗今日是肯定不能陪自己出席了,林星野不免越想越没劲,都有点想抛弃了那劳什子寿宴,但转念想到初晗耗进去的心血,又完全不舍得这么做了。 极度不情愿地起了身,林星野没忍住又偷偷俯身跟人轻贴了一回,看黎初晗睡梦中轻轻“咛”了一声似是回应,复又安稳睡去,才一步三回头地蹭出了门。 郁里郁添即刻蹑声迎了上来。 郁添一打眼就看出了他家爷的全然不同以往,他没怎么读过书,形容不出来,只是觉得他家爷一个汉子突然变得特别勾人,令他心底有什么蠢蠢欲动,未及说上话就红了耳根。 浑身上下散发着荷尔蒙不自知的林星野还对着两人笑意盈盈,吩咐起人都温和了几个度:“好好守着正君,切莫扰到他,待他自己醒了及时报与我。对了,他早饭都未及吃,备着点……清淡易克化的吃食吧……” 他破天荒地耐着性子温声絮叨了一堆,说得两个小哥儿面面相觑,最后不要说郁添,连郁里都不明不白地红了脸——大概爷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和他们讲过这么多话吧,郁里想着。 心情不一般的林星野没空在意两个小哥儿的心思,出了门就找人去农庄把雁北行叫来,有他守在初晗身边自己好放心离开一会儿。 农庄的护卫要守着粮仓,没法过来参加寿宴,但席面还是一样拨过去,一群人遗憾之余也算满意——雁北行很快悄悄就位。 林星野这才安心去了寿堂。 宴离早就在等他,一照面就直白道:“正君今日怕是撑不住待客了吧?那内眷们怎么办?” 第177章 不请自来 “不是有你吗?”林星野一说完就发觉不对,来不及解释,宴离话已经怼上来了:“然后正君一觉醒来发现半个绥宁县都证实了林员外有个爬到正妻头上的侧室?” 林星野黑了脸,佩服宴离气人的本事,但这张嘴这么能耐正好让他想到了办法:“你昨儿不是很能装吗?一回生二回熟,连我都能糊弄一阵,应付旁人绰绰有余。”——好主意,还能免了初晗劳累,本身他家初晗就不爱这种假来假去的应酬。 这下轮到宴离黑了脸:就说正君那是馊主意!就知道坑他! 偏偏放眼府内,确实没有别的哥儿能撑起来大事了……而且宴离感觉小主子已经彻底计较上了这个事儿,他要是不做点什么补偿,恐怕难逃一劫…… 宴离在想了十八般推脱借口之后,还是苦着脸受下了这份罪——毕竟时间紧迫,午时就要开席,再过会儿客人都要来了…… 林星野隔着距离都能听到他在碎碎念:“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费心费力给正君上那么久课?枉我矫正了他那么久接人待物,一点没见着成果……” 就是那惋惜劲儿怎么好像方向不太对?近来夫子当多了吧这人…… 黎初晗那张硅胶面具还在宴离手上没能及时还,倒正好方便他变装。宴离又一次极其别扭地套上了哥儿形制的衣裳——他这辈子唯二的正经哥儿样全是拜他家正君所赐! 更可怕的是,好不容易穿完尴尴尬尬地出来,还被林星野审视了一圈:“初晗举手投足不会这么僵硬;不要这个表情看我,大方点……” 分明是故意找茬!宴离刚想反驳,就听林星野又道:“去殊哥儿那里让他调整一下吧,总觉得……太粗糙了点……当着那么多人面,别垮了初晗形象……” 狗屁的垮了形象!宴离气得文雅都丢了:是谁之前还说能连他都糊弄过去的?昨儿怎么没见这么挑?! 但他还是气冲冲的去找文殊忆了。果不其然先把李柠荔忽悠了过去。百宝袋的余威未消,人家见了他一脸欢迎:“黎正君!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今日又有什么新奇事吗?你身子……” 说着大概觉得有点失礼,又记起来之前挨得教训,呆呆地看着“黎初晗”一张脸不知道该不该说下文,被文殊忆一把扯开:“这不是晗哥儿!……” 李柠荔:“???” 李柠荔:“!!!” 宴离这才敢张口,直接避过李柠荔的搭话:“殊哥儿你帮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露馅的……” 两人抓紧在那里倒腾起来,留李柠荔在一边一脸震撼:“你们玩这么大?!” 最后宴离是顶着一个完整的哥儿妆容走的——也不知道正君这么个清俊温润的底子,着了妆为什么明艳成这样!——总之,他感觉他这辈子的形象都毁完了…… 殷诺和云衣依旧跟着他,但两个人明显的不太适应,好似拘谨了许多。特别是殷诺,多看两眼耳根都红了,好似根本看不见自己比正君壮了一号的体型,完全混淆了人……相比之下齐言倒是单纯由衷的喜欢,改口都很顺畅,正君、正君能喊不停。至于小主子……对着这么好看一张脸他居然抽了抽眼角,摆明了的接受无能! 见状宴离故意往他身边一站:膈应死他! 林星野微不可察地挪开了一点距离。 宴离仗着如今这样子对方断然不会揍上自己,得寸进尺地欺负人。 几次过后林星野干脆不装了,明明白白地跨了一大步避了开去。 他们俩这么强凑作堆,不熟地看着明显就是关系塑料,貌合神离。 却把李柠荔夫夫逗得乐翻了天,直觉今儿一天都不会无聊了! 倒是严管家惊讶了一下,对着正在准备礼簿的陈青道:“爷和正君是不是又吵架了?” 陈青对两位主子的感情从来没有半分质疑:“一会儿就会和好的,严叔实不必操心。” 差不多到时辰迎客了,林星野换上黎初晗早准备好的一身喜庆,带着人去了大门口。 严管家按规矩跟在身后帮衬。 正巧就来了客人:“小林员外!生辰大吉啊!你这年纪,我就不说什么寿比南山了,老气横秋的……一点薄礼,莫要嫌弃。” “多谢,还是钱员外周到。”林星野回了礼,示意管家接东西登记,再侧身让出身后人指引内眷。 然后严管家和陈青就听到了他们正君发出了离主子的声音:“见过钱员外,钱夫人这边请……”他俩震惊地看着领着人离去的背影,互看一眼,忽然齐齐闭紧了嘴,至于各自怎么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客人陆陆续续到来。 “黎初晗”一直温温顺顺地跟在林星野身后半步迎客,面上循规蹈矩,内心生无可恋。 这会儿来的都是有帖的。但是他们这么正式的宴席不可能在绥宁县里一点动静都没激起。 这不,就有自主找上门来的。 看清来人林星野一步上前:“原来是苏大少爷,林某有失远迎。” “小林员外客气了,是苏湘偶然得知小林员外生辰吉日,冒然前来。”说着他示意身后家丁抬了架半人高、两三尺宽的玉寿屏过来,“一点薄礼,恭祝小林员外生辰,也是为当日误会聊表一点歉意,还望不要嫌弃。” 这东西价值可不一般,饶是林星野并不算懂品玉也能估出个大概,不禁微微敛了笑意:“苏少爷太客气了,都说是误会,自然不必再介意,人来就好,如此厚礼林某万不敢受,还望苏少爷体谅。” “哎,我就知道你要推辞,但当日之事苏某也是身不由己,今日我也并非代表苏家来的,纯粹是我个人想解了这误会,交下这个朋友,所以你也别推辞了,就当给个机会……” “既是以朋友身份前来,就更不必备如此厚礼了……”还不待林星野再推辞,苏湘就直接命人把东西抬进了门。 见状林星野也不好当众再驳面子拒绝,只能吩咐管家好生回礼。 待他再回过来,苏湘又领了个人在跟前:“这是庶内弟,闺名笑儿,今年十六了。” 这什么意思?!猜到了大概的林星野脸上笑意都差点挂不住。 苏岫温温婉婉地上前行了礼:“笑儿见过林员外。”他是典型的大进大家哥儿的样子,个子不过堪堪及林星野肩膀,秀气柔弱,举手投足皆是内敛,旁人看着很是得宜,林星野却只觉一碰就能倒、一捏就能坏,他默默地起了点防备排斥,回应就有点生硬:“苏小公子。” 对面的小哥儿明显僵了僵身子。 苏笑本是不想来的,这林府往日他有听人提及,感觉像个暴发户似的,给他印象并不好。可耐不住他嫡哥哥磨他,才勉为其难地跟着来了。只是他真没想过,这平日私下被嘲过惧内吃软饭的林员外居然真如他嫡哥哥夸得那般一副好样貌不说,举止言行也是摆明了的清正不轻浮,说一声气质超然都不为过。再想到对方身边过了明路的也就一位正妻,有成算如苏笑瞬间明白过来为何他嫡哥哥要处心积虑拐他来了,对于他们要嫁人的来说,这分明是一个绝佳的归宿——他嫡哥哥果然还是最疼他! 只是这位林员外明显在刻意跟自己生分……苏笑不禁微微抬眼,故意含羞带怯地看了对方一眼。 谁成想这一眼起了反效果,林星野只觉浑身不适,赶紧示意身后一直光看戏的人出来干活:“劳烦正君领小公子入席吧。” 气得苏笑差点没撑住温婉的姿态。 “黎初晗”努力压着要上翘的嘴角:“是,爷。” 苏湘却是这会儿才看到人:“原来这位就是林夫郎!怪道小林员外在外办事都要惦记着传话回府,林夫郎真是灵俊之姿。”就是太高壮了点。苏湘暗自比划了下,感觉和自己都差不多……好在对方站在小林员外身边还是小了一个号的,也算耐看。 “黎初晗”温声回了一句:“苏少爷过奖。”随即伸手示意苏笑跟着他走——怕多待一会儿忍不住又跟苏湘这个狗东西互呛…… 苏笑临行又特意到林星野跟前行了礼,自认刷足了存在感,才摇摇曳曳地离开。 林星野随即心情复杂地带着苏湘进了主宴厅,转头就将人丢给了李柠荔——苏湘还一脸受宠若惊。 他自己又立刻转回大门口,竟又碰上了不请自来的。这回还是两家,一个是请捐那日分明起了冲突的许员外府上,另一家就有些奇怪了,是从来没有交集的绥宁另一世家楚家。 也因此才带着苏笑进小花厅的“黎初晗”很快就得了云衣耳语告知:“离……正君,爷请您忙好这边赶紧再回他那一趟。” “黎初晗”只得又忙忙地回去,在林星野精彩的脸色中又领回来一个哥儿、一个姑娘,皆是未婚,待嫁。 他毫不犹豫把这几个凑一起,再加上五十高龄的邻居之一迟老爷年方十九的续弦迟氏,四个人凑一个八仙桌正好——就是不知道会唱出什么大戏…… 第178章 寿宴有惊 [祝寿筵开,画堂深映花如绣。 瑞烟喷兽,帘幕香风透。 一点台星,化作人间秀。 韶音奏,两行红袖,齐劝长生酒。] 主宴厅好一番喜庆热闹。 好菜如流水一般上桌,好酒更是垒得一垛更塞一垛高,伺候的小婢小侍三步一个、五步一岗。一众客人眼见得主家的诚意,只管放开了沸腾。 林星野作为寿星明张目胆地端着饮料接了一整轮的敬酒。他以为能暂时歇口气,不想没聊上两句又莫名其妙起了新一轮,霎时让他见识够了这个圈层里汉子们的“热情”——亏得他家初晗有先见之明给他准备了最迷你一号的银盏。 但即便如此,也架不住一轮又一轮狂轰滥炸。到后来,还是李柠荔仗义拉着苏湘帮着挡酒,他才赶紧找借口出去躲一躲透口气——他喝饮料都要喝得撑死了!这种时候林星野就难免想到幸好初晗阴差阳错避开了,不然他都舍不得对方来受这份罪。 此时小花厅里内眷们却是另一个方向的折腾。 往日都是关在内院里时常能闲到神经质的一群人,最会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整得让人哭笑不得了。比如苏笑和许小公子许穗儿,因为分到的两块糕点形状略有差异而非要争一下谁的更完美…… 一颗汉子心的“黎初晗”几乎崩溃地傻坐在一群莺莺燕燕里面,应付她们要求的同时,还得陪她们强聊绣花——他哪懂?! 漫谈琴棋书画——勉强还能凑上两句。 最难熬的是作为主家难免被一波波的夫郎、夫人堵着聊,就决计能打趣到各种私事上——这他哪儿能知道?! 这种时候,文殊忆深闺里养大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没两句就能跟人聊成姐妹,更不要说他正好有孕在身,趁此机会到处讨教一群过来人再合适不过。这话题一起,一众已婚内眷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有点年纪地再看文殊忆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黎初晗”暗暗谢过文殊忆的能干,赶紧找个忙事的由头逃出去,还被钱夫人追了一句“都被你朋友比过去了,抓紧点”,众人才哄笑着放过了他。 楚家那位小姐楚又年从头到尾一直安安静静,恪守规矩,比起其余几个都要沉稳大气的多,且完全没有“黎初晗”预想中那样要唱什么大戏的趋势,只在人出去之后,盯着远去的背影脸色隐秘地冷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安稳的样子。 已经出来的“黎初晗”自然没能发现对方的异样,倒是和林星野在院里不期而遇,不知为何都有点看对方气不太顺。 林星野面无表情地即刻转回了主二院,“黎初晗”默默地跟了进去。 小花厅里的未婚三人组见状都陆陆续续跟了出来。一屋子已婚的都心照不宣,只当没看见这几个小年轻自以为地偷偷摸摸,有些乐见其成的意思。 林星野回房就径自去看黎初晗,见他睡得正熟便没扰动。探了下体温,觉得还算正常才放下心来。雁北行悄悄出来复了一回命:“正君这边一切安好,没有异象。” 林星野点了点头。有人在暗处杵着,他也不能做什么,只能流连一会儿充充电,好再回去应酬。 后脚跟进的“黎初晗”囫囵进了主二院,才敢放开了手脚舒展一下身体——这么长时间他一直得装得端庄文静,动作幅度都不能太大,快让他四肢都僵得不听使唤了! 这会儿宴至中场,他想着正好来把蛋糕塔推出去切掉,补全昨晚那点不完整。只是殷诺早被征了壮丁,帮忙值守去了,云衣又留在了小花厅帮衬,如今就他一个人,他还得装“柔弱”,就难免磨蹭了些。 这时院门口值守处忽然起了争执,只听护院说:“几位小姐公子,这里是正房内院,外人非召不得入内,还请几位回避。” 接着便是一个跋扈的哥儿声音响起,正是许穗儿:“什么外人!?你这奴才会不会说话!?实话告诉你!我很快就会住进里面的!” 护院习惯了林府遇事讲理的作风,显然很久没碰上过这么厚脸皮的,愣了一下才回:“小的还未得爷的指示,定然不能随意放行。” 许穗儿却不依不饶:“我哥哥都跟员外爷说过了,我很快便是侧君!你这死奴才有没有眼色!快放我们进去!不然我马上找爷告状砍了你!” 说实话护院是不太信的,他们府上都知道爷和正君什么感情,再说真要立侧君离主子不好吗?爷会选这样一个又胖又……没脑子的?但护卫面上没露出鄙夷之色,他不能给林府丢脸:“请小公子体谅小的难处,没有爷和正君的命令,内院一律不允许旁人进入!” 许穗儿只觉他死板得要命,气得差点跳脚,要不是看护院手里拿着武器,他都能直接冲过去。这边说不通,他就去怂恿苏笑:“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是很能吗?连个院里都进不去往后还拿什么和那个争?!” 苏笑只讽刺地朝他笑了笑,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进林府这个门呢,哪高兴做出头鸟,就装没听见,故意看对方在那里唱独角戏丢人现眼。 许穗儿又去怂恿楚又年,苏笑心里更讽刺了:这个冰块儿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不想对方真开口了:“护院大哥说的也是事实。只是凡事到底不能就此定论,万一咱们之中真出了个主子,你也得为自己考虑一下后果是吧?” 闻言护院仔细看了楚又年一眼。小姑娘五官柔和却威势很足,心道也就这个还行,余的另一个有点眼高于顶:“多谢小姐提醒,到时小的定然会去新主子跟前领罚!只是今日的值守依旧必须做好!”——不知道了吧?!咱们林府都是按规矩处罚的,除了爷和正君,就算管中馈的离主子也得守规矩!侧室还能越过去多少不成?他尽忠职守又不是大错,有什么好怕的?! 楚又年自然不清楚,她也没心思去了解这些,且她并不在乎做什么侧室,而是带了旁的心思,故而又试探着塞了点银子给护院,足足有二两。哪成想护院推拒地比谁都干脆,甚至还带了点鄙视——咱们林府的人,谁还没见过二两银子怎么滴?! 不明就里地楚又年只觉这护院油盐不进,心里就有些着急,情急之下一把拉过许穗儿一起故意往护院身上猛得倾过去。她自己是佯装,不想许穗儿是个虚胖重心不稳的,这一下真被她拉的整个人砸在了护院身上,随即就是一声压着嗓子的惊叫:“非礼啊!”而后是苏笑肆无忌惮地嘲笑声。 “黎初晗”赶紧放开蛋糕塔赶过去。 护院涨红了脸对着许穗儿手足无措,完全顾不上旁的。楚又年却一脸的如释重负,甚至在看到“黎初晗”过来时还露出点“有希望了”的表情。 “黎初晗”来不及细想小姑娘的怪异,就觉后背一凉,本能地往旁边一闪,一道银光飞速从他身侧刺过,侧腰瞬间被拉了个大口子,鲜血直渗——还好他躲了一下,不然这一刀就是后背心直入,冲着要他命来的! “有刺客!”他一把捂上腰,只来得及高声喊了一句,又不得已单手挡下了对方的第二下行刺,依然是致死的杀招! 然而外院人声鼎沸,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掩盖。除了门口那三个一脸惊恐傻在原地、只会瞪直了眼睛看的哥儿姑娘,以及试图过来帮忙的护卫,根本就没人能听见。 若不是他是暗哥儿能硬拼,若是眼下在这里的真是正君……乔装成“黎初晗”的宴离一阵后怕,根本不敢想什么后果! 他再顾不上别的,干脆放开了手脚专心制敌。但伤口到底限制了他,疼痛失血总令他灵活性下降,几招下来差点让对方逃脱。好不容易夺了对方匕首,还没彻底解决,居然又冒出来两个,幸好护院冲了上来,五个人缠斗在一起。 宴离找准时机直接一刀毙了一个,但对方功夫明显高于护院太多,很快护院就倒下了,剩了负伤的宴离一人对上两个。他的伤口血流得似乎比较猛,已经隐隐有些头晕,正当以为这回要拿命拼的时候,救星来了。 长软剑顷刻刺穿了敌人咽喉,一击毙命。但也让另一个察觉不对果断逃了。 林星野正想看一眼宴离伤势,不想对方大吼:“追啊!别管我!” 他没再犹豫瞬间追了出去。 内院的门开在东南角上,院门口东边隔了一堵墙就是花园,余的那个就是这里翻墙逃走的。宴离目视有些昏沉地看了林星野追出去的方向一眼,转头对上那三个依然在原地的哥儿姑娘,没再主动出手,保存着体力。 楚又年没料到林府的正君武艺居然这么高,如今眼看着林府胜了,便又悄悄收回了抵着两个哥儿的匕首。 苏笑这才惨白着一张脸疯狂往宴离身后躲;许穗儿却已经吓崩溃了,匕首一收反倒成了又一次刺激,直接失了禁,哪里还挪得动步子…… 第179章 他安全吗? 对此楚又年微不可察地勾起了点讽刺的笑意,而后立刻恢复了那副文文静静的样子面对宴离:“往日听闻林府正君都道是体弱温柔之辈,不想竟是深藏不露,林正君当真好身手好胆识!” 听起来似乎是真心实意的夸奖,但宴离自然不会被糊弄,甚至起了更大的警惕,一面又捂紧伤口有些焦虑自己快撑不住了。 此时林星野带了边阳悄悄地遣了回来。 他将逃走的那个往地上一扔,沉着脸道:“没能留下活口。”这意味着溯源难度增加了。 但宴离还是心头一松:“他安全吗?” 林星野居然听懂了,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有人守着的。”随即无奈地伸手扶住对方:“别说话了,撑着点,殷诺很快就到……” 话没说完,戴着硅胶面具都能看出脸色苍白的宴离直接放心晕了过去。 林星野只觉心头猛得一跳,随即脸色不太好地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只赶得及丢下一句“劳烦三位先在林府待一阵”便进了东厢。 边阳自觉进行善后工作。 进了屋的林星野赶紧掏出身上常备的万能液往宴离的伤口倒了一部分,看着它肉眼可见地愈合后,又将人唤个半醒将剩余的灌了下去,一连串动作不可谓不熟练——毕竟都救了几回了,总算这一次性质是不一样的,林星野苦中作乐地想。 殷诺很快找了过来,林星野把脉象已经稳定的人丢给对方,就迫不及待回了黎初晗身边,好在主卧里一切平静。 雁北行此时也大概知道了情况,就更不会选择远离正君半步,一直坚定守在人身边。 倒是郁里郁添两个小哥儿,还有些懵懵的,模糊知道外面起了冲突,但完全没想过全是人命!还是转天知道府里牺牲了一位护院,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这是后话。 东厢的宴离很快就醒了过来,一睁眼便是殷诺一脸的担忧。好久没有见呆子这么明显的操心他了,宴离还有些稀奇。 哪知人家一张口:“正君……” 宴离一个深呼吸才没把自己气着:“你是真瞎了吗?看得清我是谁吗?” 殷诺讪讪。他只是想到这刺杀怕是冲着正君来的,幸好是离主子遇上了,不然……想到这又赶紧打住,只觉得更对不起离主子了,殷诺越发局促,踌躇半天挤出一句:“小的送您回西二院里?” “不回!”宴离满脸地不高兴,脾气又上来了,“我好全之前就赖这了!”其实他都好得差不多了,疼痛也消了个干净。只是失血过多,一瓶神药不够补回来,需要再慢慢养养罢了。 想到这连宴离都不禁感叹:“有正君在真好啊!咱们得把他护好了。” 就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见识过黎初晗的“神通广大”,但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会有一种自保的“神通”,都是想当然的把他列为必须被严密保护的对象…… 殷诺不置可否。扶了把想要起床的人,又问道:“小的去给您再拿身衣裳?”不然这都是血迹又有破口,怎么出去? 这回宴离爽快点了点头。但黎初晗预备下出席宴会的衣裳就这么一身,如今恐怕人都没醒,宴离不免有些埋怨小主子把人折腾太狠:“去哪弄我能穿的哥儿衣裳?” “您之前的还在……”殷诺忽然低声道。 宴离瞬间语气凌厉:“你没扔?!你居然这么不听话?!” 殷诺立刻跪了下来,一脸诚恳:“小的只是觉得太浪费了,都是这么好的料子做的……” 宴离倒也没有多意外衣裳还在,只是气对方阳奉阴违,又招出来他心底那点恐慌不信任。但念及自己的脾气,实在也不能怪别人对他有所保留,就又立刻换了副没事人的样子随意摆摆手。 殷诺很快拿了来,宴离换好之后,又理了理妆容,有些花妆,干脆全卸掉了,就素着一张面皮,加之身上的衣裳是黎初晗惯穿的料子,反倒比之前明艳的样子更接近黎初晗本人。 殷诺不禁又看得有些恍惚,见状宴离毫无预兆地拥了上去:“过瘾吗?” 把殷诺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推开,随即心里有股怒火升起来:“离主子别这样!” “怎么?觉得侮辱你正君了?”宴离一脸冷漠,“就该让你清醒一下!看清楚了,正君可不会像我这样轻浮。” 殷诺猛得转过身,胸口不停起伏,他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沉默一阵后居然推门逃了。 留宴离直愣愣地立在原地,嘴角挂着点异样的笑容,不知是自嘲,还是嘲他。 此时林星野已经在西一院里审人。三家的长辈也被偷偷叫了来——确切的说是两家,因为楚家来的那个所谓小叔,已经失踪了,至于是不是在死了的那三个刺客里面,楚又年不肯张嘴,目前就还无法判断。 许穗儿的哥哥许耀跟许穗儿一个胆,知道遇上了刺客,那面色没比他内弟好多少,只会嚷嚷着要回家要回家,都不知道照顾下他内弟换身衣裳,还是边阳看不下去给叫人来帮着收拾了下。这俩看着是真不像能做得出来刺杀这种事,但谨慎起见,林星野还是强行将人扣下了,并且派了人去许府通传,说要暂留两人作几天客。许府的人听了还面有喜色,以为他家公子有希望被留下了…… 苏湘自然不会这么没脑子,了解了情况后一脸严肃,却又出乎意料地爽快表态他和苏笑会留在林府配合调查。 如此,林星野便吩咐周治带人先看管着,自己转回了寿堂——宴还没散,他这个寿星不能一直缺席。 主宴厅依旧热闹非凡,隔了一堵墙的内院发生这么大事,这儿一点风声都没泄露过来,一切如常。 那些喝多了的汉子兴致比谁都高涨,划拳吹牛,花样百出,完全没有一点要散场的势头。连李柠荔都喝高了,踩着凳子和人对喊“四喜财啊五魁首”,好在还没醉到神志不清,见了林星野还知道认人:“你怎么才回来!”二话不说就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拼酒,不想反被林星野一把扯去了外面。 一通耳语后,李柠荔酒都醒了七分。 “要把殊哥儿接出来吗?离哥儿受了伤,眼下没法去那边看顾。”林星野低声道。不想李柠荔果断摇了摇头:“不了吧,殊忆本就是客,混在人群里反倒不容易成为目标。我多留意着那边就是了。” 内眷们的小花厅就在主宴厅目及之处,李柠荔所说不是没有道理,林星野便应了。他来都来了,又免不了被迫一通推杯换盏。 此时内院卧室里,黎初晗才迷迷糊糊转醒。发现罪魁祸首不在身边,他也没有意外,只是有点遗憾自己估计是缺席了对方十八岁的生日宴。 略躺了一会儿他试着动了动,不想发现身体就跟被拆了又重装过似的,酸软无力到不怎么听使唤,连抬个手都费劲。 里间没人,觉得嗓子有点冒烟的人自助喝起了水,哪知他此时的自理能力残到了一定程度,才喝上两口,就因为拿不稳杯子全给撒了。 中衣、被褥瞬间湿漉了一片,他还在庆幸刚刚对自己抠门了一下,没真舍得用万能液,不然他就要体会一下肉疼了! 黎初晗又尝试自己坐起身,再次失败后毫不犹豫哑着嗓子喊人。 看了全程的雁北行正准备听召现身,不想郁里郁添很快出现在床前,见状他又悄无声息地隐了回去。 郁添一个照面就发现他们正君比之以往多了几分说不上来的艳色,明明依然是往常就寝那般的墨发中衣……仔细瞧了,才发现颈项上似有些隐隐的红痕,他心下了然又惊嫉,嘴上却殷勤:“正君要做什么?” “给我倒杯水,再扶我一把坐起来。”黎初晗连说话都有些无力,“还有被褥湿了,换了吧,再给我拿一身中衣来。” 两个近侍瞬间脸色微妙。 好在郁里很快发现了滚落一旁的水杯,才明白自己误会了。 郁添转身就倒了水来,又立刻按先前爷的吩咐去通知人。一路上脑子里却都是正君那一份明艳魅惑,脸色难看。按说之前他也不是不知道他们这正君有多得宠,可这么显眼的大概是第一回碰上,他就忽然再控制不住心底那压抑许久的嫉妒,凭什么?!他又不免想到今日爷那么温柔对着他说话的时候——有些贪婪蠢蠢欲动。 里间的郁里却是开心的不明所以,轻柔地扶着黎初晗靠坐起来,看着一身馨香、眸光潋滟的人无限欢喜——说起来他和郁添很少有这么贴身伺候正君的时候,往日爷在都不让多触碰的!搞得他明明是正经的近侍却总有种占到了便宜的错觉! 郁里一脸的姨母笑,眼神偷偷瞄一眼再瞄一眼,还是没忍住指着胸口沁湿一片的衣裳问了一句:“要不要给您换下来?” 黎初晗一愣,面上红晕重了些,尴尬地微微摇了摇头:“等下我自己来。” 只是他没能害羞多久,就发现失策了,他坐不住!——腰根本不是自己的!更不要说还有不可言说的地方! 黎初晗平生第一次真心想骂他家小青年! 不想对方这就出现在了他面前:“初晗醒了?”音色温柔至极。 第180章 林夫郎从了吧 他进门就立刻遣退了郁里两人,而后眉眼温柔地坐在床沿搂过了人。 正愁坐不安稳的人只觉瞌睡送枕头,一下就滑倒在人怀里,下一秒却毫不留情给了一句:“‘禽兽’~…”可惜语调绵软,毫无威慑。 被骂的林星野不见一丝不悦,反倒有些欣然自得,笑容只越来越大,明亮耀眼:“夫郎说的对,是为夫不做人,怪为夫太乱来~” 这坦坦荡荡的什么话啊?! 记忆犹新的黎初晗猛得一拥被子遮住红熟了的脸就是一个翻滚逃走,试图甩开那汹涌而来的羞耻——想多了……他根本翻不动!不仅翻滚失败,还换来“嗷~”一声牵扯痛呼。 把林星野吓了一跳,又很快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心疼归心疼,到底还是没忍住因为这份活泼翘起了嘴角。 他立刻示意雁北行回避,才帮着轻轻按揉起那截纤韧的腰肢:“当心些,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了?” 黎初晗这才知道身边一直有人,瞬间幽怨至极:他的形象啊——!他没!有!形象了! 嘴上倒是实诚:“酸…还疼!你别停就能好一点……” 今非昔比,跟前白皙玉润掺着明艳的人不经意的眼含秋水、似嗔似怒,就能轻易勾起林星野的意动,但他总不能真不做人,只能强忍,又耐不住用唇一下一下触遍对方眼睫、鼻尖、脸颊、花印……手上一直控制着力道:“要不还是上点药吧?是…有些严重……” 没力气反抗的黎初晗急忙拿自己滚烫的脸堵死对方的嘴,以防对方再说出什么更加不能听的。 听话配合的林星野眼里的笑意越发浓重。差不多了又直接动手帮人换下了湿衣裳。黎初晗闭紧了眼睛强忍着那份因为去了遮掩而暴涨的赧意,心里特别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波澜不惊地进化到这种程度的啊星野?”他这种天生脸皮薄的太难理解了。 可林星野一双星眸里仿佛都是纯真:“什么?我没听懂呢……” 臭小子是怎么变成了这样的?!黎初晗哭笑不得,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对方可能只是原形毕露。“贼船”都上了,还能怎么办?宠着惯着呗! 他随意吃了点清淡东西垫了垫饥肠辘辘的肚子,总算在林星野的全权包办中穿戴整齐。可惜走路还得靠扶,没两步就因为实在行动受限,迫不得已还是用了万能液。 看着连红痕都褪干净了,林星野还有些遗憾,总有种想补回去的冲动。被黎初晗含羞带怒地瞪了好几眼,才不情不愿地罢休。 但黎初晗自己却反又缠上了对方:“你的花印呢?我都没能多看几眼……唔~!” 林星野果断堵住了不想听的。 没一会儿郁里郁添在外面敲门,报说未时到了,管家让来请爷去焚香祝祷。两人让郁里郁添先去准备,这才整理一番出了内室,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斟酌了一会儿,林星野还是说起了今日遇刺的事。尽管他已经尽量修饰了,黎初晗还是听得心惊肉跳。但他第一反应是赶紧又掏了两瓶万能液出来,强硬要求林星野必须都带在身上。 如今的林星野自然不会再有任何推脱。在他心里,自己的一切乃至性命如今都可以毫无保留地交付给对方。初晗既然要他保重安危,他自当尽力;但其实即便初晗真要他死,他也会心甘情愿。 黎初晗根本没想过小青年内心的情意到了如此磅礴的地步,他只是满意地看着对方将万能液收好了,而后征求意见:“我们要不先去看下宴离?” 林星野欣然点头。本身也要先去通知宴离把身份换回来,不然万一有两个正君出现在席上就荒诞了…… 见对方答应,黎初晗特意带了些补血的东西过去——宴离替自己忙活寿宴,又替自己受了一劫,如今他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东厢里,宴离正有些沉郁地靠在床头,见他俩进来后,倒是立刻有了笑意:“原来正君还能起得来啊~” 语气里是毫不遮掩的揶揄,又是顶着自己的脸皮说出来的,黎初晗忽然别扭地无法形容,一下子心里那点歉意都散了大半,顺手将东西一递:“看来你是没大碍了……”毕竟嘴欠得挺灵活。 宴离不置可否,起身惊讶地接过很大一个油纸包,迟疑道:“给我的?” “是啊,先别感动,我指着你养好身体好继续帮忙干活。”黎初晗怕他推脱,故意如是说。他特意没拿对方看不懂的补血药剂之类,都是红枣桂圆之类大进有的食补东西,免得对方觉得过于厚重了,谢意没表达成,反而弄巧成拙。 宴离并没有当面打开,只是看着很珍惜地抱在了怀里:“来不及了正君,我已经感动到了,你这么个贴心大方的性子,得让多少人嫉妒小主子……” 说着抬眼就见林星野看着他,宴离立刻皮一紧:“是你夫郎主动送的,你总不能想抢回去吧……” 林星野微勾了勾嘴角,好笑于自己在宴离眼里已经霸道成了这样:“把脸上的东西拿下来。”他只是看着有两个初晗,即便很好区分真伪,也觉得别扭罢了。 宴离瞬间明白过来什么,没有即刻拿掉硅胶面皮,而是忽然忙忙地拉着黎初晗去找镜子。这卧室是林星野之前住的那间,黎初晗特意放了穿衣镜的。宴离很快找着,拉着人往镜子跟前一站,两个“黎初晗”清晰地出现在视野里。 这么直观一对比,就能发现两边除了五官像个大概,别的并没有特别像,气质更是迥异。 黎初晗不明所以:“你这是要做什么?玩找茬游戏?” “游戏?……不过是演了这么久,想看一眼真实差异罢了。”过足了瘾的宴离这才去卸了面皮还给黎初晗,“这东西倒是好用。” “殊哥儿会做。”黎初晗遗憾道,“可惜李柠荔可能会认出你,不然你也可以备两张。” 宴离不甚在意地摆手,忽然催他们:“既然正君起了,那正好你们一起去焚香。我也没事了,别因此真耽搁了时辰。” 两人本也没打算多留,见状也不再扰他休息。只是临出门,林星野忽然想起来:“殷诺呢?”怎么没在跟前照顾着? 宴离脸上表情一滞,而后若无其事道:“吵架了,被我气跑了。” 说得黎初晗是笑着出得门,忍不住对着林星野吐槽:“就殷诺这性子他竟也能吵起来?” 林星野勾着唇笑了笑:“谁知道他呢……”但他直觉内情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毕竟他知道殷诺是什么心思,便很快拿别的话题转移了黎初晗注意力:“初晗,你看那个蛋糕塔,被弄坏了……”语气里尽是惋惜。 黎初晗果然瞬间就被吸引,看着已经清理过堆放在一边的一堆水果奶油直接皱起了眉:“是行刺那时候?!” “嗯。”林星野才应下,黎初晗就想掏东西,被林星野阻了一下,他意会过来赶紧跑进了西厢。 没一会儿推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蛋糕塔出来。 两人回到前院时,院里已经摆好了大香案,上头铺着喜庆的红布,一个大铜香炉后面置着一个巨大的寿桃状糕点,两边是长寿面、长生果之类象征吉利的东西。郁里郁添两人一个捧着一盆清水,另一个托着香盘等在香案附近。 一众宾客已经都出来看热闹了,严管家正带着人在指引汉子和内眷分区,远远见两人推着一个东西走近,赶紧过来接应。 黎初晗选的是草莓、车厘子之类鲜果混搭造型的蛋糕,主调金红,点缀着几颗蓝莓果与红玫瑰,最顶上还竖了颗金色五角星,漂亮喜庆的应景,又散着一股勾人馋虫的香甜,瞬间把一众宾客的眼神都给吸引了。特别是内眷们,还有文殊忆这个讲解员在那里率先激动,很快一大片人都对这叫蛋糕的东西期待起来。 可惜严管家来了一句“请大家稍等”,众人只能先按捺住心情,看严管家做足了姿态地请林星野上前。 所谓焚香祷告其实比较像现代点生日蜡烛许愿,不过比那个更正式、更虔诚些。黎初晗很中意大进生辰的这个环节,毕竟昨儿那点状况让星野错过了,今日能补足再完美不过。 比较离谱的是他家星野非要拉着他一起。这他该跟着掺和吗?黎初晗直觉有违常规,但他要是不答应,林星野就敢连汉子的面子都不顾当众求他! 李柠荔还带头起哄:“黎正君答应他!你看人家寿星这么殷殷期待,你就从了吧!”——这可真是个好兄弟! 黎初晗只觉一阵羞赧上脸,特想封上李柠荔那张乱说话的嘴。 很快所有宾客都跟着起哄:“林夫郎从了吧!林夫郎从了吧!~” 整齐划一的,害林星野忍笑忍得辛苦,甚至已经做好真被初晗罚跪脚踏的心理准备——讲真他没料到这事态会如此发展,他真就只是单纯的希望他第一回这么正式的生辰许愿能有初晗一起罢了…… 人群声涌,入耳反复都是这句意味不明的话,黎初晗爆红了脸很快妥协——毕竟生日呢,他也不想星野留遗憾。 虽然过程不太对,但最终得逞的林星野还是开心得不能自已,立刻牵上黎初晗就去净手燃香。两人一个左手一个右手,一起合作默祷,还赢了一片欢呼祝贺。 仪式完美完成。 回过神来的黎初晗发现这个臭小子就是吃定自己对他心软,今儿这种意义特殊的事根本就是故意耍的小心思。 第181章 迟氏与楚又年 可他还是很开心,星野真的做什么都有他的位置。 生日蛋糕是林府独一份,汉子们更多的是涨了见识,但内眷们真就多数都成了爱好者。可惜林府没这闲工夫办蛋糕作坊,还是个不屑于赚这点钱的主,众人只能珍惜起眼前分到的这一小块。 黎初晗本来对这东西都吃腻了,但他严格算起来是饿过了两顿,刚垫肚子的东西又早已消化,现下真是饿得眼冒绿光吃啥都香!蛋糕他也可以! 然而,郁里郁添只给他吃了一勺意思了下,就很快端了份清粥小菜来,说是爷之前特意吩咐了让正君用些清淡的…… 已经好全不能说的黎初晗根本没想过还有这种大杀招,只能一脸怨念地坐在内眷堆里看着其他人大快朵颐,还要面对那些个过来人的迷之笑容…… 坐他对面的迟氏风情万种地品完了蛋糕,还出声挑他:“林夫郎随着林员外回趟内院还这么讲究,特意换了身衣裳卸了妆呢~”那眼神露骨异常,和一屋子人都不太一样,看得黎初晗浑身不适,心生排斥,他随口应付了一句:“不小心弄脏了衣裳而已。” “这么素净倒是越发绝色了……”迟氏像是没听到他应话,又细细去看黎初晗碗里的粥,“往日只是听说,今日也算亲眼见识过林员外疼人了……” 黎初晗只觉对方说个话拐了八百个弯,他都听不懂!但是不怕,他有底气认下:“我家爷确实一贯是个细心会照顾人的…” “呵呵,”迟氏倒是没想到对面一点不虚,笑了一下又故意道,“可是汉子啊就这么回事,再疼人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转头就有新人了?瞧瞧咱们这桌几个,流连忘返的……”说着她一直注意着对面人脸色。 可惜黎初晗脸上一片平静,像是听不懂对方话音一般:“他们那是年纪小总爱玩些,难得来了咱们府上,自然要任他们随意逛逛的。” 迟氏神色不明:“林夫郎大度……” 邻桌的钱夫人听着话音不太和谐,她又看不惯迟氏那招摇的风尘气,还是一张吃了人家饭都不知道往肚子里咽的嘴,便故意过来插了一脚:“林夫郎,这果子可是叫草莓?……” 黎初晗即刻丢开迟氏,转而和钱夫人搭话。过了会文殊忆也带着金哥儿聚到黎初晗身边来:“晗哥儿,这种子你铺子里有吗?” “有的。”随着黎初晗一声肯定,他很快成了解说草莓种子的…… 到了未时末,宴席才终于散场。 一群汉子都意犹未尽,领了伴手礼醉醺醺地被自己内眷家丁领回去时还在夸林府简直宾至如归。 这回黎初晗亲自跟在林星野身后送客。他都不记得自己跟复读机似的说了多少遍慢走,一直假笑脸都僵了——活不好干啊!至此他决定要给宴离发工资! 李柠荔有些半醉半醒,被文殊忆和金哥儿架着去了宴离的西二院休息——西一院里如今关着人,他们住着也不安心。 殷诺这次熬到了宴席值守结束才回去找宴离,却发现宴离早已经悄悄回西二院了,他只能独自忐忑地往回走。一路上都在想近卫做到他这么任性无尊卑的也少有,离主子还说对他不好,他只觉对方惯得他都爬主子头上了…… 胡思乱想走错了方向,居然走到了花园口,正想掉头忽然发现里头还余了位客人在,还是他认得的,隔壁迟府的新夫人。这个点客人都散光了,这一位这么一脸机警的逗留在假山石旁未免鬼祟。加上中午那场刺杀,殷诺心里已经起了十二分的戒备。 他正想悄悄跟着看对方要做什么,不想对面也是个极敏锐的,很快发现了自己,立刻就装出一副柔弱样子走了过来:“这位护卫大哥,奴家喝多了,晕乎得迷了路,在这园子里打转好久了,不知能否劳烦护卫大哥带个路?” 如此,殷诺便顺了对方的意:“请夫人随小的来。”他故意直接将人送出了林府大门,甚至送到了隔壁迟府大门附近,看着对方似有懊恼不甘又因为自己的审视不得不装着正常进去,才转回去林府找主子们报告情况。 殷诺到的时候,黎初晗和林星野正在西二院里。宴离见他回来,只瞟了一眼,没理人,但殷诺还是说了迟氏的事后,过去对方身边安静站好。已经戴回了半截面具的宴离看不清神色。 院子里当下一片沉闷。 因为刚刚边阳说和宴离一起御敌的侍卫当时就没了命。这是林府是第一次折损人员。活生生的一个人,每日进出都能看见的人,就这么没了,黎初晗很是难受,连林星野都一直凝着脸色。 牺牲的护卫没有任何亲人,连名字都是进了林府才正经取的,叫林栋。他又未及成亲,除了下令厚葬,实在没法弥补什么,甚至连遗产都不知道留给谁,最后还是黎初晗做主分给了他的同僚。 也因此,这个仇就让林府记得特别深。 边阳领命去安排了。 早接到命令赶过来的淳于这会儿拿着刺伤宴离的匕首出来,对着几人道:“这上面说有毒也算不得,但确实是抹了点多余的东西,作用是能让伤口不容易愈合罢了,倒也没有别的毒性……” 听罢林星野点了点头,正好让淳于给宴离再把个脉,确认一下假孕药的猜测结果。 他自己带着黎初晗去了解楚又年的情况。 小姑娘不过十六,但孤身一人被拘在林府却沉稳异常。 周治带着人审查了这么一阵,初步断定那几个刺客都是楚又年身边的。人数上来说明显的吻合,正好是所谓的小叔加小厮,加她身边的一个丫头。但形貌上有所差别,明显有易容的可能。 “派去楚府交涉回来的人说,对方只应了一句知道了就赶客,并没有任何别的反馈。”周治一脸气愤,他们林府一群护卫难得没有尔虞我诈,都处成了兄弟朋友,如今平白无故去了一条命,他这个首领最是难以接受。 林星野示意他稍安勿躁,但自己脸色也没有多轻松,他直觉楚又年成了弃子。若真如此,他们就直接失了一个切入点。 “她一直要求见您,说要和您单独谈,再多问就不张嘴了。不过我们只搜了身,还未及用刑。” “有什么发现吗?”黎初晗问道。 “除了一把短匕,别的看着都是些姑娘家的常规东西。”周治将东西递给黎初晗。 这里头有一张赏花帖,黎初晗没有犹豫,翻开看了:“平江郡守次嫡女,卫瑶?” “说是她闺中密友。”周治回道。 林星野和黎初晗对视了一眼,齐齐留了个心。 -- 林星野牵着黎初晗进门的时候,楚又年正在梳头。虽是扣押,林府并没有苛待,一家一间厢房再安排护院守着罢了。 屋里有妆奁,暂时作为阶下囚的楚又年又执着保持那份柔和端庄,自然就要好好打理自己。 “我以为你没有那么爽快来见我的。” 楚又年并未起身,就着打磨的极平整的铜镜眉眼含情地看着身后一身挺拔、容颜俊美的汉子:可惜了,他还牵着一个。 林星野看不清她神情,只是觉得对方心智有些超乎年龄的成熟,区别于以往接触到的这个年纪的姑娘:也许世家的人就是这么培养的?毕竟按身份都是要做大家主母的,总要担得起事。 但他对此真不太感兴趣:“楚小姐何出此言?林府与楚府向来毫无交集,无冤无仇,无端伤我的人,我为何不是迫不及待来讨个说法?” 楚又年忽的立起转身:“我可以给你想要的说法,但必须单独和你说。” 林星野却偏偏眉眼温和地看了看一语未发的黎初晗:“我从不避我夫郎任何事。” 小姑娘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显然不乐意了,转而说起了别的:“林正君的伤怎么样了?” 黎初晗对这“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关心嗤之以鼻:“托楚小姐的福,我近来走路都能得我家郎君搀扶了。” 林星野没忍住微勾了下唇角,真把人扶着就近坐下了。 他们倒真不是来秀的,而是万能液用太顺手一时疏忽了。好在离哥儿当时强撑得像那么回事,楚又年应该不清楚他伤重到什么程度。 小姑娘对黎初晗的话并未生气,只是对着林星野歪了歪脑袋,有些遗憾又有些天真之态:“看来你今日是真没打算好好和我谈呢?为什么不呢?拖下去也是一样要谈的,还容易生变,我就这么个条件罢了,你一个汉子能多为难?” 黎初晗几乎和林星野同频地捕捉到了什么,互看了一眼。 楚又年叹息着紧跟了一句:“你是真的很放不下林正君啊……”随即又坐回了铜镜前。 黎初晗随即道:“楚小姐好似很有信心我们会同意?不怕我们先做事做绝?” 楚又年平静道:“我是楚家人。” “对,楚家无关紧要的人。”林星野更平静。 不想楚又年转过头眼神晶亮地看着对方,透着几分赞赏:“确实如此。可我真出了意外,打的也是楚家的脸面,楚家惯不是善罢甘休的主,我以为你定然不会做这么不明智的决定。” 第182章 便捷残忍的法子 “楚小姐,单是楚家并不能制约我们林府。或者你该拿出点更能说服我们的理由。”林星野话说的直白。 “我都说了,要和你单独说,是你不肯的……”楚又年嘟起了嘴,一脸嗔怪。 黎初晗瞬间通透地看向他家小青年,林星野用眼神无声表达着十万分的无辜:他真没有!真不知道啊! 这一次两方还是僵持了,两人很快从楚又年处出来。 至于苏笑和许穗儿基本已经脱离嫌疑, 但两人依旧去简单交涉了一番。他们离开后,苏笑一脸后怕:“哥哥,笑儿不要待这里,太危险了……”——这林府的宠看起来一点也不好争!他居然一直不知道楚家那个锯嘴葫芦大冰块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才不要跟这样的一起争人呢,争到了也不一定有命享…… 苏湘无奈地拍拍庶内弟的脑袋,如今也不得不多方考虑:“你呀你,依你吧……” 入夜时分,黎初晗和林星野又去了一趟楚又年那儿,可惜小姑娘执拗的很,一点不退让。 黎初晗在这种时候就发现自己完全是个直男汉子心,根本想不出办法哄住不肯讲理的小姑娘……加上他清楚记着他们林府一条命,对方再怎么娇态他看着也变了质,渐渐有点失了耐心。 只是没想到林星野比他更受不住,出了门就直接吩咐周治改用刑逼供。 不想黎初晗又果断拦下了:“要不还是你独自进去一趟吧?”黎初晗明显感觉到了楚又年的傲气,她想着进林府,但对自己这个正君却刻意半点不低头,甚至有点看不上,明显是个太有心气的。这感受星野可能体会不深,但他却不得不考虑这对逼供的影响……派来行刺的几个身手都不差,足以表明敌方明显是他们目前无法估摸的危险对手,若是得到的信息偏差一点,于他们只有不利,这种时候还是不能意气用事。 然而林星野不同意,他太怕黎初晗生误会了,当即就直白道:“到时我证明不了我的清白了怎么办?”一张俊脸满是幽怨。他不是不分轻重,但若是因此让初晗和他生了嫌隙,那对他来说才是致命的打击,他赌不起! 黎初晗很是理解,眉眼里露出今晚第一次笑意:“放心,我有东西给你,带着就成。” 林星野就这么揣着个录音笔又进去了,心里多少有些暴躁气,再出现在楚又年跟前时,脸色臭的可以。 楚又年很惊讶,特意看了眼林星野身后,再三确认后才缓缓开口:“你居然舍得撇下你夫郎了?” “他身子不适,先休息了。麻烦楚小姐回归正题,长话短说。”心气不顺的林星野语调硬邦邦的,毫不遮掩。 楚又年却是好似一脸满意又不满意的矛盾表情:“别这么生分嘛,坐。若是往后我们真得相处,你也要和我这般吗?” 说着她好笑地看了看他们俩的距离: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林星野却不肯挪步:“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恐怕逃不掉……”楚又年又歪了歪小脑袋,五官柔和,看起来颇有几分纯真娴静,她没再纠结那点两人之间的距离,状似大方地任由对方站的老远,“又年不过是想要个侧室的位置罢了,不贪心吧?” 林星野移开眼,面无表情:“我何德何能,仅凭今日一见就得楚小姐错爱?” 楚又年露出个标准大家闺秀的笑容:“我见过你的,当时落了照身帖,被关在城门外,陷在风雪里。碰巧你那时带人送来了结实的帐篷,我和……小婢才有幸躲了一晚,保全了性命。” “你觉得我会信?”林星野一双星眸里露出些嘲讽和膈应。 看得楚又年似乎真有些伤心:“即便这不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全部原因,我说的也是实话。” “这个没法谈,我不会纳什么侧室。楚小姐要是想拿这个换,还是省省吧。”说着林星野就想走人。 却被楚又年堵着门拦住:“你这是何苦呢?你如今的夫郎不过是个村哥儿,能帮得了你什么?权势之下根本不能招架。也是我一直和和气气、很有诚意地跟你说话,楚家也确实算不得多大势力,你如今还有底气在这里和我闹脾气……可若是……换了上面那些人来呢?” “你什么意思?”林星野从进门后第一次正眼看对方,眼神凌厉。 楚又年被他这气势惊得微抽了口气,后又立刻恢复了原样,眼里意外露出些真情:“我……最初虽是身不由己,也是不甘心才特意跑来……可如今却也是真心认同你这个郎君的。听我一句劝,咱们和和气气成家不好吗?若是我不成……他们就会来,必然是见血用强,逼着你休妻再娶,届时闹得两败俱伤,何苦呢?” 然而林星野只觉胃里翻涌,分明的恶心之意泛上来:“什么大人物非得看中我一个小县城里微不足道的员外?难为他们这么大费周章,我身上有什么难能可贵的地方能为他们所图?”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楚又年反问道,见对方神色不明,她忍不住顾自道,“衣料、食粮、种子、马匹、钱财……乃至今日我进了府见到的一切……每一样咋听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却每一样都与寻常之物有云泥之别,你能坦荡告诉我这光景下都是哪里来的吗?连施善棚都能源源不断供给……”见对方似要开口辩解,楚又年又抢话道,“我知道李三少爷!可就他一位并没有那么大能耐,你定然还有旁的无可奉告。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林府的不一般,绥宁有多少势力每日睡不踏实,甚至干过把绥宁的物资出入盯得蚊蝇都数清这种事,却从未见任何林府的东西进来…楚家虽是主水运,也一样算是世代势力积累,可一样查不到一星半点……只出不进,不可疑吗?” 林星野有瞬间脸色都无法控制地变了一下,好在他很快想到就刺杀目标来看明显的是没人知道一切出自林府正君之手,而且这么多东西应该没人会真信是仅仅一个人凭空变出来的……思及此他又镇定了下来,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不过是我想了些特殊的生存之道罢了,除了惯于掩人耳目,也并没什么太过人之处。” “我知你有大能耐,绝非池鱼。”楚又年微微一笑,似有些与有荣焉,“所以有人赏识不应该吗?” 什么赏识?!这分明是打上了林府的主意!他算是明白了,对方不过是想借姻缘吞了林府的好处来路!原来这回是冲着利益来的……而面前这个,就是个棋子,这棋子却生出了点多余的心思…… 然而楚又年不说破,他也乐意装不懂:“既想成家,为何还想要我夫郎的命?若不是我夫郎尚能自保……岂不是结了死仇?” “身份低末的哥儿如何配得上你?”楚又年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嘲讽,但语意里尽是高高在上,“寻常的大家小姐怎能比得又年愿意退让,必然是要做正妻的,这样的阻碍不留也罢。” 林星野瞬间明白过来,气愤不已又难以置信,努力稳着语调:“就因为这个?” 楚又年却不以为然,显然是习惯了这样的处事方式:“这有什么的,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腾位置,图个便捷罢了……”说着她又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补了一句:“等往后你经事多了,想来格局眼界不会一直被这么限制……你这么通透,定然懂取舍……” 林星野没再听对方刻意的抬举,忽而问道:“是卫家?” 对面没有应下,也没有否认。 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楚又年突然试探着靠近人,见不过半步之遥了对方并没有躲避,她得寸进尺地想伸手触碰那双惯会吸引人的浩瀚星眸,只是未及碰到却不小心看清了里面似是负荷不起的忧虑无措,忽然就心软了,实话冲口而出:“比这还复杂些……你若是应了,我定会求着留下你夫郎性命,容他依然留在你身边。到时我娘家的利益,我自也会尽可能的带过来。家里结交了好些权势,到时定能给你谋个一官半职,比这空有虚名的员外实际多了,你说,好吗?”不过十六的小姑娘尽可能地把握着分寸,让自己看起来温柔大方体贴。 然而只换来林星野刻意张扬地笑了一下,而后斩钉截铁:“不好!” 楚又年刚以为能称心的笑意都僵在了嘴角。 对方却直视着自己几近威胁:“你听清楚了,若我夫郎真有不测,我绝不独活!你们随意!”说罢夺门而出。 留了手都还没收回的楚又年在原地又惊又气!再忍不住脾气,疯狂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 而后没形象的随意一坐缓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居然这么难,不过是个有些姿色的村哥儿罢了,怎么就撬不动了?!他们看中的这小郎君其实有点憨傻吧?!放着明摆着的前途利益不要……低贱平民的感情能顶什么用?! 楚又年用她惯性的思维方式根本想不通对方在意的点。 - 出了门的林星野立刻幼稚至极地狠狠擦了一把自己的眼睫——差点被人碰上! 第183章 李柠荔夫夫暂别 要真把自己弄脏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初晗…… 然而黎初晗早等在一旁,正一脸茫然地看他家小青年肆意虐待他一直最珍视爱护的一双星眸,滞后了一步才想起来去阻止:“你干什么呢?不疼啊!” 被突然握住手腕的林星野猛得一僵:居然没防备被初晗看见了!他张了张嘴答不出来,有些尴尬——毕竟他那会儿是一上头想要结果,做得可不好看——天知道他花了多大毅力才没躲避! 黎初晗不明就里,看对方眼周有些红,不禁疑惑道:“难道反转成了什么感人的故事?” 这要他怎么说啊?!关键他还不怎么敢说!支吾几息,林星野脸都红了,眼神躲了躲,还是没敢开口。 黎初晗稀奇又震惊,随即恍然大悟,靠近了点轻声道:“难道她轻薄你了!?” “没有!没碰到!”林星野即刻大声澄清,说完更觉尴尬了。且他怎么说也是汉子,说被别人轻薄也不全对……吧…… 林星野语焉不详地解释:“是我……干了件蠢事……我……”还是没脸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感叹幸好最终没有白费力气…… 但他这样子只会越加勾起黎初晗的好奇心,连沉郁了一晚的心情都好了几分,脚步轻快地拉着人往偏僻的地方走。递过来的录音笔也只是被黎初晗暗中丢回了小世界,根本没打算听,本就足够信任对方,这东西不过是临时拿来安抚小青年罢了。 黎初晗把人堵在角落,只管目不转睛地盯人,一脸的求知欲:“你快详细跟我说说,你这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对面的小青年却第一次堪称未语先羞。粉意遍染,星眸顾盼,那诱人的模样弄得黎初晗克制不住的“不务正业”,借着天黑角落又不显眼,猛得一口亲了上去。 一直隐在暗处跟随的雁北行避无可避,只能不避。 周治并看守这西厢的一排五六个护院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正君这么猛,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一下主子们,他们那么多个人看得到呢……但他们第一次看到向来冷厉的爷这么软软糯糯的任人“欺负”,那感觉好奇特啊……结果就是没人吱声,一个比一个看得津津有味。 以至于再顾上屋里那阵“乒乒乓乓”时,楚又年都砸完歇下了…… 林星野这十八岁的生辰,就这么几经波折又夹杂顺利地过去了。 易阿翁那边从头到尾都似一片平静,虽是接了送过去的席面也带了祝福的话回来,但黎初晗只觉阿翁那种毫无波澜的平常心根本就没特意掩饰,完全不像那个往日那么爱护重视星野的老人,林星野自然也察觉到了,两人由此反应过来他这个生辰日子估计也是有问题的。 这倒是紧了紧两人去寻真相的决心。 次日,李柠荔突然带着文殊忆跟林府众人辞行,他们要回安川郡一趟,估计得在那边过年了。 “怎么这个点回去?化雪呢,路不好走,恐还有疫病……”黎初晗觉得文殊忆不太方便赶路。 李柠荔也是这么想的,但拗不过文殊忆才是坚持那个:“趁着没显怀,我们去把与婚书领了。不然宝宝出生岂不是成了私生子,往后入不了宗祠可怎么对得起他……” 这么大一个现实问题砸在完全没想过这方面的黎初晗面前,他也没立场劝了。 好在李柠荔还算靠谱,早就买了七八个护卫,又从林府特意买了辆减震的马车,甚至还备了点货去那边送礼、赚钱,一切都妥当。林星野还让淳于给文殊忆备了些安胎药之类,黎初晗又送了一堆的衣物吃食。 两人都不太放心,连林星野都忍不住叮嘱李柠荔:“凡事小心,来年定要让我看见你们全须全尾的回来。” 见状李柠荔由衷笑了笑,甚至还和林星野浅浅拥了下:“放心,有你们的东西呢,殊忆就是个平凡的哥儿,定会平平安安的,那边我也不是一点势力都没有,定会保全我们这个小家的。” 听罢林星野也算放下点心,看着他们上马车。结果最坚定的文殊忆忽然回身抱紧了黎初晗一通狂哭:“呜呜x﹏x晗哥儿!我要好久见不到你了怎么办!安川那群人都不喜欢,一个个都是八百个心眼子说句话都拐弯抹角的!好讨厌啊~哪有晗哥儿好~呜呜~晗哥儿~你好香哦……”哭声戛然而止,文殊忆忽然对着黎初晗颈侧小动物一样嗅了嗅:真好闻,只是得贴近了才能闻到…… 这收尾措不及防,一行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黎初晗脸红红的未及说上一句就被林星野一把薅回自己怀里藏起来:“你郎君撩帘子撩得手都酸了,快上车吧!”——别抱他的初晗了! 文殊忆这才略带不好意思地被哭笑不得的李柠荔拉上车,进车厢时还用眼神抗议了一回林星野的小气——原来晗哥儿这么好抱,又那么神通广大,怪不得成天占得那么严实!看得紧得跟眼珠子似的! 两辆马车渐行渐远。 林星野牵着黎初晗招呼上安静跟着的宴离殷诺回府。 一行人直接去了西一院。 很快许耀、许穗儿拿着安抚的谢礼直接被送回了许府,据说随行的车夫还被哭诉了为什么不要他们家公子…… 苏湘和苏笑也被放行。苏笑迫不及待地想走人,苏湘却不知为何迟疑流连了好一阵,又再三追着林星野说有事必然可以再找他,才不情不愿的离去。 搞得黎初晗和宴离都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星野。虽知他们是玩笑,林星野还是略觉尴尬地小声辩驳了一句:“他也可能是冲着林府的利益来的……”——这不自己正好是林府的对外代表,自然首当其冲了…… 林星野本是随口一说,却提醒了黎初晗,一向淡然的人很是发愁:“还是这些个东西太招危险了,你们……” “不能这么说,人哪有不往上走的,自然会遇到险阻。”没想到宴离是第一个出声安慰人的,不免让黎初晗看他更顺眼了几分:“我不是指这个,我唯一担心的是你们的安危……”旁的于他其实都没太大意义,他在乎的也只是这么多一路同行、吵吵闹闹的朋友而已,至于星野,就更不用多说了…… 他自然也不是个畏缩性子,不可能真因为这点事就真收手躲避。 定定地看了林星野一阵,黎初晗心里的主意越来越强烈。对面的人似是有感,居然轻点了下头。虽然黎初晗觉得更多的是巧合,也依旧让他有了极强的被支持感。 结果就是宴离和殷诺各揣着一瓶万能液浑身僵硬地回了房。 作为唯一一个填了不知多少万能液活回来的人,宴离对这东西的感情复杂得难以言说,重视程度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他一向不会平白推脱该得的恩惠,也不是多没眼界的人享受不了好东西。但唯有这东西他保持不了平常心!这会儿在身上换了好几个地方放都依旧不安心,气得他想拿个宝箱锁起来供着!甚至还有转身送回去的冲动…… 殷诺也好不到哪里去,看着面前的离主子都因此烦乱得连跟自己闹脾气都忘了,他只愈加神思恍惚,总有种正君送了他一条命的神圣又离奇的感觉……而且他第一次这么肯定正君并没把自己当一个普通的下人看,对方也有那么几分在乎自己的命。无论这几分在乎具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觉得自己那点心思无法控制地变了。 黎初晗不知道他的一个决定居然能搅得这两人好一段时间觉都睡不安生,就怕药丢了偷了暴露了,这会儿只是在犹豫雁北行的是直接给还是再缓缓。 最后还是决定先交给林星野带着,让他酌情处理。 当晚,林星野带着雁北行潜行了一趟楚府。两人如鬼魅夜行,悄无声息地清了隐卫,上房揭瓦。 亮着烛火的楚家书房里有人声清晰的传出。 “二小姐怎么还没消息回来?” “急什么……你们楚府三个影卫还不能解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儿?” “呵呵,这不是凡事无绝对么……再说他们刚添了一打护院呢……” “乌合之众何惧之有?”“也是……” “这林府到底是怎么弄到这么多好东西的?我怎么都想不通,难不成真能凭空变出来?” “操心什么?等那丫头得手了不就能知道了?记住等摸清了套路,这姓林的绝对不能多留,不然定要生变!本少爷要的是易主易得完整、安心……” “是、是……可那……毕竟算是您妹妹的郎君?……二小姐那边不是……” “一个丫头片子罢了,用她已经是看得起她了,还容得她有意见?大不了回头帮她再找个好夫家改嫁就是我这做大哥的仁尽义至了……” “卫少爷说的是!那…呵呵…待事成…还请别忘了我们楚家的一份儿……” “放心……” 随着一声“放心”声落,那被称作卫少爷的忽然亮出剑猛得刺向楚家人,而几乎同一时间楚家人也一剑刺向卫少爷。 第184章 树倒猢狲散与疫起 两张脸上的神情极度一致,都是难以置信而瞪得眼睛都几乎脱框。很快两人双双倒在血泊里,手里死死握着刺向对方的剑柄。 直至第二日天明,有下人来伺候晨起才发现楚家家主已经死了。更可怕的是,平江郡守卫家的那位嫡二少爷也在他们楚家遭遇了生死不明!两人还是一副互相残杀的样子!不止如此,还有两家的几个隐卫,也是一副互相残杀的架势死透的。 楚家名义上的二当家白着脸色即刻带着人来来回回、仔仔细细查了好几回现场,就是没有找到丝毫像样的证据能证明是有外人潜入导致,心里瞬间凉透了。如此就只剩最大的可能:两边谈崩了失手闹出了人命。 好在卫少爷并没有死透,二当家对自家府医的救治还抱着希望。可惜府医一通尽力救治后卫少爷依旧一直人事不省,他告知自己只能吊着对方命,并没有能耐使人苏醒复原。 听闻如此,本该主事的二当家果断弃了楚府,携着家眷细软当日就潜逃了——开玩笑,这种局面下,他成了洗不脱的最大嫌疑人,郡守大人怎么可能放过他?逃了或许还能逃出条活路,不逃就必然是替罪羊、冤死种! 主心骨就这么没了,整个楚家瞬间一团乱。府里形形色色的人四下乱窜、到处哄抢砸打,捞到一点就往外逃散。其中有个不起眼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趁乱卷着个小包袱拼命躲过混乱出了府,而后坚定地往苏家方向赶去…… 林府。 楚又年被两个护院毫不怜惜地请出了大门。她还颇有意见,站定在大门口一脸难以置信:“我一个姑娘家,寒冬腊月的,你们也不送我一程,就让我这么走回去?你们爷呢?让他来看看堂堂一个员外府就是这么待得客?!” “那是咱们林府不敢小看小姐的能耐,毕竟谋划得起那么大事,总不至于真能被区区赶路难住,对吧……”林星野带着黎初晗真出现在大门檐下,冰着脸色看着面色不虞的小姑娘,冷漠吐出两个字,“卫瑶。” “!……”似是没想到自己身份这么快暴露,还被当众揭穿,卫瑶瞬间褪了那点气焰,笑得有些勉强而奇异,她向着林星野走了几步,“小郎君不免狠心直白了些,卫瑶不过是想先一步来看看……” 黎初晗冷冷出声:“卫小姐止步,人来人往的,我郎君还想要名节。” “你!”卫瑶被气到,可惜她忌惮“黎初晗”的功夫,只能恨恨地立定在原地。 见状林星野刻意提醒道:“有那个时间在这里流连,不如赶紧回去,说不定还能捡点什么,保不齐就能结束在亲哥哥手底下不能翻身的日子了……” 几句话让卫瑶浑身气息突变,脸色也是几经变幻,最终定定看了林星野几眼后快速转身走了人。 “若再有下次,可就不会这么轻易算了。相信小姐是个聪明人。”话语轻飘,分明该是哥儿的柔声慢语,背对着的卫瑶却听得硬生生打了个激灵,直觉这句“轻易算了”恐怕不太好相与。心里忽然起了恐慌,她拔腿就往南边外城的楚家方向跑。 -- 这日林府所有人突然得了他们爷和正君的准信,说离主子的病彻底好了。 要知道几乎所有下人都已经认定离主子是有孕在身,如今却说是病,一干人都难以消化。 沸水下了油锅,激起的反应实在过度。下人们私底下议论纷纷,胡乱猜测还不够,不过半日甚至都有人抓心挠肺的求证到了回春堂的老大夫跟前。 老大夫听了只莫名高深地笑了笑,体会过林正君的大义后,老大夫对林府是真心高看一眼,没有多嘴,甚至还帮着圆说了几句。 他这话多少被在场的医患听到一些,很快就有人确认是他治愈了林府这种大户贵人的沉疴,霎时觉得他一手医术妙手回春,争相找他看病。事已至此,老大夫也不多辩解了,就帮林府时不时说些好话回敬一份感激。 这回宴离特意没去处理那几个好事多嘴的下人,反倒因为他终于摆脱了被传预备侧室“母凭子贵”这个事儿而显出几分轻松。 只是这么一来,他在府里的位置就有些尴尬,单就账房一职全权揽起中馈也显得有些单薄。为了方便宴离在府里立威管事,林星野紧接着公开了宴离是他表姊兄这个身份。 至此,林府众下人长久以来的胡乱猜疑终于有了点水落石出的意思:原来这是位旱灾里失了双亲的表公子,家里没了旁人,又是个哥儿,亲近些的就剩了这么一个能撑门立户的汉子,可不就只能来寄到表弟户下。 这么一来一众下人倒是真正心服这是个主子没跑了。特别是有些本来心里有意见的,比如郁添之类,如今也没话说了,人家再怎么样血缘在那摆着呢,主子就是主子… 林星野甚至借此机会给宴离弄来个照身帖——县令听闻了小林员外这突然冒出来的亲戚后特意问了一声,他如今本就对林府宽和,加之又了解到只是个哥儿,就摆明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通融,下面的人自然会听风声看眼色,照身帖办的异常顺利。 宴离随意改了改名字,又将年龄往回改了些,最终定下来成了和殷诺一般大的“林离”。 黎初晗知道后,觉得终于不是只有他一个装嫩了,高兴地特意跑去跟“组织”握手,把宴离都给整懵了,逮住对方就想纠正一下礼仪…… 此时的绥宁还有几分安生向荣。只是这样的日子没能过上多久。 两日后的午间忽然回温特别猛,就那日一个下午余的积雪就给彻底化干净了——虽然县衙安排人大范围清过雪,无论是主河流、家家户户的小池塘,还是各处无名的小水洼皆依旧一下子涨起了水流。无数未及清理的角角落落,一下子被雪水浸透。曾经雪下掩冻的种种,甚至包括冻死还未及发现的人,皆泡在了湿烂里,腐败随处流淌,病气丛生,很快整个县里便添了好些重疫区。 不过三日,绥宁的疫病也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温饱还没缓过来,又赶上了病。底层的百姓免不了一下子倒下一片。到底都是性命,怎么能让人不难受? 可惜上层的人日子依旧照常过,起码来林府夜探的刺客毫无影响。今晚已经是这三两天里遭遇的第二次了,虽未有伤亡,也让林府一众人觉得暂时容不得他们强出头——先自保,再尽力。 施善棚如今也是雇了工人运作。自己府上的人,无论是县里还是农庄甚至林溪村那边,黎初晗都已经通知清楚物资自己府里会供给流转,严格限制外出接触旁人。不然全府近百人一旦起了传播,万一真倒下一片又治不好,那他哪怕掏尽现有的万能液都救不下一轮——没错,这次的疫病来势汹汹,不光能叠加病种还能短时间内反复感染。 林星野去县衙一趟带回来的消息,说是感染者或高烧不退,咳至窒息;或上吐下泻,滴水不进;但更多的却是两症融合,又因反复互相传染,多数都无力回天。隔壁县甚至已经有村子全军覆没,又因靠近水源,迫不得已烧了村——一把火下去,无论是人还是物,一点不许留,全都化为灰烬为止!只为切断大型感染源,给剩余的生命多留点活路。 以人为本的平和年代过来的黎初晗听得神魂震颤,愈加清晰了林府自保的同时,更是与整个绥宁是命运共同体,救人也是救己。 他即刻让淳于按林星野描述的诸多症状开了尽可能多的药方以及防护要点,然后和林星野拉上宴离殷诺熬了个通宵准备药材。 后来实在忙不过来,稍作遮掩,连雁北行之类都抓来做了壮丁。 拂晓时分,数目惊人的药材终于打包好。 见状一群人才安心先睡下了。 次日,绥宁的医馆一打开门,就都被堆得小山高的摞摞药材震惊到了:完全不知哪里来的!好在行动如出一辙:抢着收拾进屋。 只有回春堂的老大夫淡定得很,即便药童还在惊呼“后门都被药材堵死了”,老大夫也依旧老神在在,心里有数——林府正君活神仙啊! 这一波药材送的也算及时,正好卡在县衙反应之前,不到下午他们就开始管控县里所有医药,这批药材也就顺理成章进了统一安排。补觉补到下午才醒来的黎初晗知道情况后,稍微松了一口气,而后继续打起精神干活。 这回不用雁北行请求,黎初晗早已想好要给生息也送一份去。毕竟他不想星野亲都没来得及认,那组织先出了什么大问题。 正巧近日生息也要把剩余的人全交过来,再带第二批粮出去,加上要把存在庄里那批药材能用的也捡上,黎初晗考虑了下,还是带着一行人赶回了农庄。 府里还是宴离带着殷诺留守。 第185章 修理淳于与星野见到容兮 林府农庄里。 本以为经手了昨晚的大批药材已经是上限了,不想今日又是这么一大批,还说要赠给主上的,淳于心里对上黎初晗其实已经开始有点微妙,回过味儿来又觉得自己轻易服气一个哥儿有点丢脸,自己跟自己死犟。 加之他一个大夫深知药材的稀缺珍贵,多少还存了些猜疑。 心态混杂之下,他干着活不过一炷香时间,已经不下十回的走神与欲言又止。 偏偏雁北行于他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故意拿着扎心的点跟他一字一句强调:“都是正君弄来的,全部都是,毋庸置疑,爷明说了,咱们小公子和一般的哥儿可不一样……” “老子也没说不是他啊……老子就是觉得不可思议……”淳于微微涨红的脸色在络腮胡子遮掩下并不明显,眼神却有些分明的闪烁。 “不可思议什么?你就是纯粹不肯接受呗……”雁北行了然道。 闻言淳于也不否认了,当即小声逼逼:“就没有可能是爷故意加他头上的?你看爷宠人那劲头,哪里有点汉子的顾虑自尊?再说就算是爷……或者就是主上都不一定一下子弄得来那么多,他一个哥儿怎么就这么能了……”见对方似乎真管不住自己嘴似的,什么都敢往外说,把雁北行气得心态临崩,顺手一颗川贝母砸去人跟前:“淳于有qi!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 淳于本能地接住丢过来的药材小心放回去,照例不满:“知道了知道了,老子嘴欠罢了,就不能别叫老子名字嘛……” 可惜晚了,一起干活的护卫们起哄起得熟门熟路:“有妻这么好听为什么不让叫~”“偏叫~有妻有妻~”“有妻~有妻吗?~”…… 有妻吗?——这就是他这辈子的郁闷事儿了!淳于差点捏坏了手里打包的紫菀,冲口就气愤道:“老子有妻个屁啊有妻!” 一众人心知肚明地哄堂大笑。 淳于极其哀怨地看了雁北行一眼,却只敢低声嘟囔:“老子哪有这个福气有妻,都要二十五了还要我继续打光棍儿,老子以后干脆改名叫无妻算了……” 雁北行躲了躲眼神,闭口不答。 路过的黎初晗只听到了半截,随口道:“无妻什么?无妻徒刑?~” 而后他猛得停下脚步反应过来,一脸惊讶:“原来你叫无妻啊?” 淳于十分不情愿地纠正:“老子是叫有栖,不是无妻的那个妻!……不是,老子和你一个哥儿解释那么多干什么,你……”听他说着又有冒犯之兆,雁北行赶紧强行打断:“正君,隔壁治肺症的药好了!” 黎初晗眨巴两下大眼睛,看了一眼明面上是被迫住嘴,实际上是十分配合某人提示的淳于,又看一眼雁北行,弯了弯眉眼点头,没有多计较:给人家妻一点面子…… 但跟在黎初晗身侧的林星野不太乐意,微勾着唇角颇有深意地看了眼镇定中透着尴尬的雁北行,而后一把拎走了淳于。 淳于在林星野手里乖巧缩成一只鹌鹑。 雁北行默默撇开了脸,就当没看见。其余护卫们赶紧眼观鼻鼻观心,绝对保证自己专心干活。 林星野压根没想管他们,提溜着淳于跟着黎初晗去了隔壁屋子,而后将人随手往跟前一扔,言语淡漠:“怎么对正君说话的?学不乖是吗?” 淳于一个激灵偷偷看了一眼林星野脸色,而后怂道:“老……我不是……我无心的,真是无心的,嘴快,习惯不好……” 林星野环臂站定,看着对方似笑非笑,他并没有立刻有什么别的动作,但架不住吃过教训的淳于会脑补,自己把自己吓得汗毛倒竖,一步步往后缩,退着退着已经贴着墙根站好了,满眼无辜。 这副样子让黎初晗硬生生看出来几分孩子气的可爱,忍不住眉眼都弯成了胖月牙,心道这人的性子真是两个极端强凑的,怂起来和初见那气势汹汹的时候一样明明白白,好逗~ 黎初晗跟着林星野站定在淳于面前,上上下下将人扫视了好几遍。凭良心讲,除开那脸突兀的络腮胡子,对方也是浓眉大眼瘦高笔挺一条好汉,基本条件并不差,又有值得人尊敬的一技之长,拿不下雁北行,估计就是这点思想这张嘴出了岔子…… 活该无妻……黎初晗内心摇头,话问得直白:“看不惯我是吗?因为我是个娇滴滴的哥儿?” 这是个死亡问题!淳于身子一绷,反射性地去看林星野,没敢回话。 林星野难得欠欠的:“正君问话呢,看我一个吃软饭的干什么?” “???!”淳于瞪圆了眼睛:这位爷怎么能没底线成这样!搞得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唾弃还是恨铁不成钢…… 黎初晗好笑地偷偷拐了一肘他家淘气的小青年,对方还对他张扬挑了下眉,弄得黎初晗调整了好久才稳住他正经的形象:“淳于,眼下正好有机会,不如我们来好好谈一谈?你有什么意见,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敞开说一说……别老看你家爷,再好看也跟你一样是个汉子罢了,流连什么呢?” 流连!?事实上觉得自己陷在恐怖里的淳于听得脸都绿了。 林星野默默地转头清咳了一声,顺带往黎初晗身后挪了两步避了避,防止自己老是习惯性去震慑淳于。 不过约摸是真听进去了黎初晗的话,淳于还真说开了几句:“我就是本能讨厌……娇贵的人罢了,你长这样,我一看见心里就……” “反感。”黎初晗淡定替他补全。 林星野清晰地给淳于丢了个“有没有眼光”的表情过去。 淳于赶紧低下眉眼:“但我也就只会嘴上说些不好听的罢了,没有真起什么坏心思。除了那天……其实也是误会……” 夫夫两倒没揪着初见那天的事,该罚都罚了,他们也并不喜欢翻旧账。 不过淳于话都说到这里,黎初晗琢磨了下,真诚发问:“那你能不能找出来一点我身上能看得下去的地方?一点点也可以。” 淳于觉得莫名其妙,但还真点了头,看起来似乎毫不犹豫。 黎初晗觉得有希望了,他的目标是解决问题,毕竟以后这也很大可能是自己人,能矫正一下对自己的印象最好:“好的,现在开始咱们来做些小小的变动,你要让自己保持着换个角度看我,就从你看得顺眼的一点切入……” 淳于:“???”正君要做什么啊?晕头转向…… 挺新鲜的训人方式,林星野正看得颇感兴趣,不巧有人来请示。 他跟黎初晗示意了一下,便去应了门。 外面是袁祈,见林星野出来,眼神都亮了一下,随即就又是那副极其腼腆地样子。 林星野有些头疼:“有什么事吗?”这人不是在巡护吗?怎么老能凑到自己跟前…… “是……要跟您说一下容兮姑娘的事。”袁祈挠了挠头,“看着的人报上来说她平日言行并没有看出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明显是显赫人家出来的,极讲规矩。还听她自言自语过什么小姐,小的怀疑是哪个官宦人家出来的大侍女,并且……那孩子似乎不是她亲生的,很有可能是她嘴里那个小姐的……” 林星野点了下头,一系列信息给他直觉不太好,俊美的脸上显出几分凝重:“别让她靠近要处,继续仔细看着……” “是!”袁祈郑重应下,偷偷瞄了林星野一眼才小心翼翼道:“容兮姑娘说要来叩谢正君收留,让小的转达一下……” 林星野看了对方一眼,直白道:“让她现在去一下院里吧,我去会,少让正君接触她,太不安全。” 袁祈即刻领命而去,林星野转回屋里通知了黎初晗就去了农庄的院里。 容兮早就抱着孩子候在晒粮场。她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濒死之际峰回路转,能遇到不付代价愿意先救自己的主家,甚至连带孩子都照顾得周全,竟是每日都特意赏了奶,是特制的上等牛乳——孩子在小姐身边那时候都不一定能吃那么好…… 她又庆幸又担忧地看着襁褓里日渐圆润、与她家小姐越来越像的小脸,心里猜测着主家会跟自己要什么报答,或者说自己能给点什么……如今的她身无分文又无长处,算来算去也就会个服侍人,脑子里想了下当日见过的贵人那气度,心里下不了定论对方会不会要自己…… 胡思乱想间,已经被袁祈领去主家院里:“正君不得空,我们爷说见他一样的。” 容兮有些错愕,但很快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通,而后赶紧对着袁祈福礼谢过就进去了——如今她还需要担心什么呢?姿色平平又无身份地位,主家爷要是真看中那都能叫恩赐了…… 认清了自己的地位,她进门便垂眼低顺地抱着孩子跪地行了全礼。她的身子并没好全,冻伤让她许多关节都出了问题,行动迟缓不便,但她还是硬撑着做足礼数——她和孩子还要赖着主家生存,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轻慢不敬。 这时候她心里还好好的打算着,等和孩子正式安顿下来,说不定还能找找那个人,看上一眼,替她家小姐瞑目。 有明显是近侍打扮的人靠近:“容姑娘快起来吧,咱们林府没这么大规矩。” 容兮依言起身,抬眼间见到了那位端坐上座的人,一瞬间惊得瞳孔巨缩,连孩子都脱了手…… 第186章 假想敌与郁里 这张脸! 实在是太像了!太像了!像到……根本就容不得人有任何质疑不是血亲……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 容兮只觉晴天霹雳!连手里不过百天的孩子就要砸向地面她都不曾察觉。还是远处的林星野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将孩子救了下来,但递还回去容兮却根本不知道接,除了死死盯着林星野的一张脸,好似对旁的一切没了知觉。 近前的林星野能清晰看见对方眼神里的震颤,隐隐发抖的身体,甚至还能隐约感觉对方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这状态显然不对劲,林星野只能先将啼哭不停的孩子交给一旁的郁里,郁里赶紧抱着避去了旁边的屋子。 待林星野再看向眼前这个于他全然陌生的人不由得紧紧蹙起了眉:“容姑娘认识我?”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认识自己的长相? 然而容兮只是表情空白地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口一个字,连盯着人的眼神都开始有些茫然。 “看样子容姑娘眼下的情况不太适合谈话,不如先回去休息一阵子, ”林星野干脆地走回了座位端正坐下,“等何时平复好了,再过来见我。”这次过来就只带了郁里一个近侍,这会儿他一离开,林星野就不太想单独跟一个陌生异性耗很久,不然回头没法跟初晗交待…… 但容兮居然摇了摇头,并以惊人的速度调整好了状态,而后林星野就眼看着她又直挺挺跪了下去:“容兮见过主子爷。奴婢一时失态,还请爷饶恕。” 林星野并未立即表态,面上神色莫辨。两人皆是短暂安静,容兮似乎又立刻记起了对方的问题,便抢先出声:“回禀主子爷,奴婢并不是真认识爷,只是觉得爷与奴婢一位旧主太过肖似,一时认错了人……” “你那位旧主,可是京里那个?”听闻了要事,林星野面上依旧淡淡的,好似全然不惊讶,“这么说来你也并不是平望人……”他是抱着诈一下对方的心态问出口的,没成想容兮居然真变了脸色,甚至脸上的惶恐都逼真了十分,她又重重磕了个头道:“是,奴婢是京城人氏,算是那位家里内眷的侍女…求爷饶命!奴婢不是有意欺瞒,纯粹是在外讨生活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奴婢早已被遣出府,与那边再无干系了!求爷开恩留下奴婢和孩子性命!求爷开恩!奴婢一定克己尽忠,绝无二心……” 容兮不停歇地磕着头,磕得额头红迹斑斑依旧不停。此时此刻她总算想通了为什么这主家会无条件地先救自己和孩子,听对方那笃定的口气,根本就是已经摸过她的身份,故意试探来的! 而且这位爷分明就是太子殿下惦念了十几年的人!若是真认了回去,算起来身份也是尊贵至极,生杀不过一句话,天涯海角都能追捕你。她一个柔弱女子逃得了一次还能逃得了第二次?怎能不战战兢兢?! 容兮忽然有种怎么都逃不出这个家族的悲凉宿命感,兜兜转转,竟是又陷进来了——也是她活该,非要来看一眼。 容兮额头伏地,默默叹了口气。 “林府不兴动不动磕头这一套,容姑娘要想待在府里,就先遵守这规矩。”林星野观察够了才慢声制止。 跪地的人犹豫一阵,破罐子破摔地听命起了身:“奴婢谢过主子爷收留。” 林星野没有否认,他本就没打算把人放出去,还是考虑圈禁起来更安全。 “他还好吗?”已经不是第一次遇上他那所谓至亲那边出来的人了,林星野难免好奇,也存了随意打听些消息的心思。 “回禀爷,他……”容兮不易察觉地停了一下,“身份如此尊贵,自然过得不错。只是偶而思及爷,难免伤怀。” “偶尔啊……”林星野一脸的耐人寻味。 容兮即刻找补道:“虽如此,对爷的惦念不掺一分假……” 但林星野状似听得不高兴了,随意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发沉。 容兮微松了口气,见对方又要沉默,忽然大着胆子试探上了:“十多年未见,想必爷也是思念至极,可要去京里探望一回?奴婢可以给爷……” 林星野赶紧打断:“倒也不必,如今我们各自安生也没什么不好的……”说着脸上竟是露出了分明的不在意之态。 容兮即刻住了嘴若有所思。 很快林星野又带点好奇地问了一句:“孩子是你的?” 容兮居然坦然点了头:“是奴婢收养了已故姐妹的孩子,亲如己出。” 这回答倒是意外掺了几分诚实,林星野状似随意地应了一声,很快将她遣了出去。 离了林星野跟前,容兮就再压不住疯狂起伏的情绪,瞬间就红了眼眶,脸上惨然之中透着狠绝:可笑啊!太可笑了!到头来竟会是个血亲!还是个娶了妻的汉子! 小姐啊小姐!你羡了半辈子、嫉了半辈子、恨了半辈子的人,到最后根本就只是个假想敌!!! 她这位又傻又可怜的小姐居然就把这样的人认定成了太子此生的挚爱?!还为此糟蹋了自己一条命!!!简直天大的冤案笑话! 不过她如今看着这局面也挺好,毕竟眼前这位爷的狠心也让太子活成了笑话不是吗?! 一个疯魔寻人寻了十几年、甚至一度为此思念成疾,另一个却滋滋润润活在这种小地方,明知有太子这个亲人的存在,就是不肯去相认?! ——怕是存了不好说的恨在心里,乐得看着对方受折磨吧! 小姐你看,这根本是老天爷在给你报仇!太子让你爱而不得,这位爷就让太子寻而不得!你们苦得公平,谁也不比谁好过…… 哈哈哈哈!她要好好守着这秘密,继续看着太子受罪!也算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畅快了! 压抑着哭哭笑笑了一会儿,容兮才算平复了一点心情。虽然事实太出人意料,却也算了了她十几年的夙愿,伤痛之余倒生出了几分尘埃落定的安心。而今她终于可以专注把“小主子”好好抚养长大了,之后再慢慢给他谋划一些东西——这样自己的余生也算有了方向。 容兮想得挺好,记起这主子院里不宜多留,她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仪容,敲响隔壁的房门。 郁里很快来开了门,容兮看他抱孩子似乎挺有经验,她的奶娃娃也一直“咯咯”笑得开心,倒叫她看着这个小哥儿更顺眼了几分。 “劳烦哥儿了。”容兮致了谢。 “容姑娘客气了,小家伙很开朗,很爱笑。”郁里居然还有几分真心的不舍,目送奶娃娃走远后,再回到林星野跟前竟难得胆大包天地说了几句:“那孩子可真可爱啊~爷~咱们府上什么时候能添个小宝宝啊?正君那么好看生的……” 说着郁里可能觉得不妥突兀地止住了话头,一抬眼就看见他家爷脸上带了点戏谑:“里哥儿有十七了吧?” 郁里莫名红了脸讷讷回应:“是……” “确实年纪差不多了,回头让正君给你指婚,定能很快添上……” “爷不要开郁里玩笑,郁里要伺候主子们的,哪能……”小哥儿脸红了个透,说不下去了。 哪成想林星野是认真在考虑这个问题。毕竟卖身的近侍排除了做通房,亲事也确实得当家的给做主,这是惯例,他刻意认真了神色回应:“不是玩笑。你要是有心仪的必然要如实说,不然莫怪我们到时乱点鸳鸯谱。” 按说这是喜事儿,羞涩应下或推却才是常态,郁里却是一下子脸上红意褪尽,变成了惨白一片,甚至猛得跪在林星野跟前哀求:“求爷收回成命!郁里只想好好服侍爷和正君,哪怕终生不嫁!求爷成全!” 林星野有些意外与不解:“指婚也必然是指了同是府里的,与你如今的地位并不冲突,况且我们府上也没有这么苛待人的,会要你终生不嫁……” 郁里却依旧连连摇头,甚至还磕上了头:“郁里自愿终生不嫁,终生服侍爷和正君,请爷成全!” 这么百般推辞,避如蛇蝎,让林星野有些起疑:“起来,给我个理由。” 瘦弱的小哥儿听话地起了身,却低垂着眉眼,依旧支吾:“郁里……郁里只是还不想嫁人,只想侍奉两位主子……” 话没说完就遭了他家爷的厉喝:“看着我,说实话!” 他抖了一下,赶紧死死咬住了唇咽下泣音,只是眼角已经挂上了泪痕,像是尽了极大的努力才颤颤巍巍抬眼看着人:“因为郁里……我……我……我已经不是完……”他还是没能说下去,眼里满是痛苦和屈辱。 到底是跟在他和初晗身边这么久了,又是一贯本分勤恳的人,林星野也不想过分逼迫,且他隐隐感觉到了对方可能是不太方便告知,便收敛了气势温和道:“若是不便和我一个汉子说可以回头告诉正君,要是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去找淳于……” 郁里瞬间捂着脸哭瘫在地:“谢谢爷!谢谢……” 第187章 郁里的秘密 看他哭得这么凄凄惨惨的,林星野有些尴尬,又不方便安慰人,正想叫他回去休息。偏生这时候黎初晗回来了,一进门就稀奇道:“星野啊,不会是你把里哥儿欺负成了这样吧?!”他可从来没有见过郁里失态成这样…… 林星野有些哭笑不得。好心办了坏事大概就他这样,说起来也是无从辩驳,毕竟自己确实凶了人,就算出发点是好的,对上黎初晗他也会有点莫名其妙的底气不足:“可能是我吧……” 黎初晗哪能不了解他,本身偏心也是偏得明明白白,立刻对着林星野温声道:“定是生了什么误会了吧?不然说给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判出个对错?” “不是爷……是郁里自己的问题……”见状郁里即刻解释道,他并不想主子们因为自己闹起来。 这个小哥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实诚心善,从不会借势生事。夫夫俩这么久以来自然也察觉到了郁里的好品性,比起郁添让人越来越反感的作为,郁里已经慢慢在两人心里占了些位置,有时看他像看个小姊弟一般,遇事也会想着照顾些。 待林星野大概说了事情经过,黎初晗才被提醒还有这回事,便带着郁里单独沟通了一阵。 再回到林星野跟前,黎初晗脸上都是明显的凝重不快:“这事儿可以先放放了,里哥儿的心结太重,我们解不了,还是不要逼迫他的好。” 林星野自然答应,不过脸上明显有好奇之色,黎初晗也没打算隐瞒:“他是幼时遭遇过畜生强来,还是个亲近无防备的,是以到如今对多数汉子都有很重的排斥恐惧。往日可真没看出来……这状态让他与个汉子相处怕是成了没完没了的折磨……”说归说,黎初晗言语间多少给小哥儿留了体面,不过他不担心林星野听不出轻重,毕竟他家小青年有多通透他知道。 林星野也确实读出了这事的恶劣程度,有些唏嘘:“如此倒是我强人所难了……” 黎初晗轻摇了摇头:“你事先又不不知情,也是一片好心。哎……好好一个人…非得认死了自己已经脏了,我的观念于他冲突太大,感觉劝上去是没效果的……” 黎初晗自觉当再久的哥儿到底依然是个男人心性,很清楚汉子什么情况,也就越发从心底里唾弃厌恶那种管不住下半身的人渣,对于郁里颇觉怜惜,又无力于对方明明是受害者,却因这世道人言而无尽地自厌自弃:“我也跟他说了,真心喜欢他的人定然不会在意……但能不能听进去、愿不愿意走出来只能先靠他自己……” 林星野不置可否,搂过人轻轻在其唇上啃了一口:“嗯,我们能帮的有限,这恐怕得有个对的人带他出来才有用……” 星眸里忽然布满了温暖晶亮,这种时候的林星野看着眼前人透着些不明显的依赖和分明的独占欲:“就如初晗带我……” 黎初晗瞬间被搅和地只剩不好意思,躲了躲对面过于灼热的眼神,嘟囔道:“这哪是一回事……” “初晗难道不是我对的人吗?”听出了几分委屈的黎初晗忙不迭地哄:“自然是!但这……唔~” 等反应过来,黎初晗连自己的衣角都没来得及抓住一片,很无语小青年居然把他那惊人的速度用在这种地方,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偏偏看着对方一脸得逞他竟还有些宠了人的满足:“给我有分寸点,晚点保不齐还有事呢……” 林星野这回确实是有分寸的,起码黎初晗晚饭前能醒得来。 他刚睁眼就看到郁里守在床前,看那状态似乎已经恢复正常。扶着浑身散了架似的人起来时,郁里脸上还带着点笑意:“正君喝水吗?” 看他这样,黎初晗心里也松快了些,遂点头应了。 郁里直接给喂了水,一面轻快道:“爷本来一直守着呢,只是刚刚有急事不得已先出去了,旁的事他都处理好了,嘱咐您用了晚饭继续好好休息就成。” 黎初晗听了又心暖又有点想谢谢他家小青年总措不及防给他来个非常规休息!在不信邪地尝试动过身子后,他老老实实地跌回了床里。 看正君安静躺下后,郁里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东西,装叠衣物,黎初晗看了会儿忽然问道:“里哥儿,你碰上爷也会怕吗?” 郁里一怔,缓慢转过身,恭敬立着:“还好,起初也怕,现下基本不怕了……” “哦?”黎初晗好奇,“愿意说说为什么嘛?” “爷他……”郁里好似回忆了一下,“在和正君未成婚前哪怕同居一室都没有真正乱来过,郁里觉得他似乎和别的汉子不太一样……如今更是明白爷眼里只有正君一个,旁的容不下,郁里哪需要多想……” 很好,这答案最终只成功把自己说红了脸。黎初晗悄悄拍拍自己超薄的脸皮,无奈极了。 郁里看到对方的小动作转身偷偷笑了一下:正君好可爱啊~自己能守在这样神仙似的人身边,已经是另一种幸福了,他很珍惜如今的日子。 -- 药库里,淳于在经过黎初晗长达半个时辰的“性别平等”与“以貌取人不可行”教育、以及林星野的震慑警告后,似有一点“改过自新”之态,再跟人说起正君口风都变了。 “老子算是见识到了,正君一个哥儿会的东西居然不比老子少!……”他一会儿一句正君一会儿一句正君,惹得旁边的护卫调侃他:“你今日怎么不是北行、北行了?终于打算抛弃你的北行了?” “别特么给老子瞎说!老子抛弃谁都不会抛弃北行!还有,北行是你叫的吗?!”淳于话放得毫不犹豫,都不怕别人说他弃主子于不顾,反正在他心里雁北行最大! “哟~以为人家是你夫郎呐?这么霸道独占?”说着那护卫凑近了一拐淳于低声八卦,“你是真看中咱们首领啊?首领这么凶残,你怎么会看上他的?”还都是汉子,护卫只觉得不可思议。 淳于捋了一把他的大胡子,一脸“你们懂个屁”的神色:“北行这么厉害,哪里不好了?!” “哦……原来你只是太崇拜了……”护卫一脸恍然大悟。 “老子那分明是喜欢!”淳于急道。 “得了吧!就你们那三句话就互呛互怼,动不动就挨顿揍的,摆明了深深兄弟情!我跟我亲哥就这么处……” 这话精准打击到了淳于,令他又气又急,想辩解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差点就把他们有过肌肤之亲给说出了口,幸好关键时刻他没有真不长脑子,为了憋住这个秘密,淳于逼着自己闭嘴。 护卫以为他没话反驳,还有些得意地跟旁边人炫耀。 淳于没再管一群人无聊的调侃起哄,拢着手里极其珍贵的几味药发起了呆:牛黄、麝香、水牛角……他曾经拿这些配过药的,治了一回小儿高热……热是退了,但孩子…… 淳于忽然呆呆地看起了自己的手,脸上似有埋怨,怨这双手造了孽,让他如今妻儿全失…… “北行……”淳于低喃出声,近乎听不清,一向粗糙大咧的汉子浑身都透着格格不入的落寞,“他真的本就活不长的……你为什么不肯原谅呢?……” 好在雁北行早已守在黎初晗身边听不见,否则定然又要吵出一场血雨腥风。 这时候的林星野带着三四个护卫正追着十来个鬼鬼祟祟翻起农庄墙的人。 追上人很容易,林星野察觉对方根本就是些没有武艺的普通人。 这是要做什么?他心里正疑惑,就看对方停下后朝自己这边扔过来一些东西,他避过去后看了一眼:布条?额带?什么意思? 正疑惑间,那群人里面有人忍不住咳了几声。 林星野瞬间反应过来:“都离远点,他们有人染病了!” 护卫们“唰”的一下整齐退出几丈远。对面的人却开始毫无顾忌的特地往他们身上撞:“兄弟们冲啊——多拉一个垫背的多赚一分!” 他们毫无招式,带病的身体就是最利的武器,弄得本来应该是酷厉的打斗场面生生变成了滑稽的你追我逃——还是对方追,护卫们逃! 等终于把人引到偏远地方,林星野一枚四角星镖飞出去,带头的瞬间被击穿肩侧摔倒在地。 这一下似乎提醒了护卫们,纷纷亮出自己的拿手武器。 对面见形势不对,立刻齐齐停了下来:“等等等等!我们不冲了,你们也不准再打!” “谁派你们来的?!不说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其中一个护卫捏着一把绣花针大声喝道。 “你们问他!他雇的我们,我们只想趁命在再赚点钱罢了!”说着八九个人居然就这么丢下受伤的作鸟兽散了。 “你们特么一分钱都别想拿到!”半死不活躺倒在地的人拼命吼道。 那群人还是只顾逃散,很快只剩余音:“有命赚没命花!……” 地上的人啐了一口血沫,捂紧了伤口气愤不已,呼吸沉重:“染了疫病还有个屁命在!” 林星野并没有支使人去追,除了自己,几个护卫都只带了面巾,没有戴特殊的口罩,太不安全。他把目标放在眼前这个上。 一行人远远立定在人跟前。护卫们在问话,他顾着把一枚寒锋凌厉的四角星镖玩得滴溜溜转,看起来颇得乐趣。 第188章 人设崩塌与离间客迟夫人 待审完人,林星野率先独自回了一趟农庄。他没有直接进门,虽然他一直从头到尾跟那个病患保持着距离,依旧感觉自己身上满是病菌,故而他特意连大门都没有靠近。 得了吩咐的守门护卫去了正君跟前通报。没一会儿,郁里“全副武装”地扶着黎初晗出来了,而后又立刻被遣了回去。 留黎初晗一个拿着瓶消毒喷雾把林星野上上下下喷了个遍:“还得再等等,你先跟我来 。” 林星野只能干看着对方不太利落地慢慢往外面走去,甚至偶尔还得自己扶一下腰,而他只能在远处傻乎乎地虚张着手臂想扶又不敢碰,着实懊恼。 见林星野这样,黎初晗就回过身来故意对着他笑意盈盈。 提着灯的人着了一身柔和温润的天缥色衣裳,在浓沉夜色里也无时无刻透着一股子欣欣向荣的生命力,就如他的人,朝气柔韧又安定温暖,能抵万千岁月的艰难漫长。这本就够对林星野有致命的吸引了,偏生对方还流转眼波,给了个媚眼,这下好了,直接让他深刻体会了一把眼馋又得不到的折磨,不由得出声控诉:“初晗~你学坏了……” 黎初晗瞬间被迫切出了气质模式,紧接着就是“哈哈哈哈”一通畅笑,毫无顾忌:“你说是谁教的呢?滋味如何?” 林星野只能勾着唇角摇头,对自家故意招人的夫郎无可奈何:就是这淘气的样子都让他有些欲罢不能,怎么办才好? 黎初晗到底没再舍得捉弄他眼露哀怨的黏人精:“再坚持一小会儿哈。” 林星野乖乖点头,都不用明说都能看出他是在逼迫自己保持距离。 没一会儿,农庄东南角围墙外边就多了一列小木屋,里面连床铺等一应生活用具用品都已齐全。 黎初晗随意挑了一间让林星野进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往后外出回来的,可以先来这里消毒,而后观察一阵子。” 林星野应下,把换下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全身衣裳都尽数丢进了门外的铁桶,就看黎初晗毫不心疼地全给烧了,又给屋子里里外外再消了毒,他才进门。 林星野对他这些做法毫无质疑,只管弄干净了自己,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人圈进怀里狠狠折腾一通:“初晗好坏,竟学会诱人了……” 前所未有严重缺氧的人毫不犹豫投降:“下次不……会了……求郎君放过~”然而这水润柔软地样子在林星野眼里怎么看都像欲拒还迎,星眸微微眯了一下,他到底没能忍住——如今的初晗于他根本就像是令人上瘾的“毒药”一般,总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真担心哪天自己会崩了所剩无几的自制力彻底失了控! 被折腾的人其实一样早已丢了理智,几乎是明知后果地纵容人胡闹。很快又衣衫不整,软身趴在了床上。漂亮的后颈肩线因此展露无疑,他还不太自觉地动来动去试图“反抗”,都没注意到背后的人已经眼眸幽深地又欺了上来。 等黎初晗再能思考起正事,已经半夜。一根纤韧的指节戳上眼前结实的胸膛,他都不敢相信身边人这回居然真闹到要事都不顾了:“你都不管他们回没回来了吗?” 闻言身后的人略微调整了环着人的姿势,带着笑音道:“其实在你出来前就叫人去通知了,不是什么大事,他们能处理好。所以你只管好好休息就成,勿再操心这些杂事…… ” 黎初晗一阵羞赧无语:休息什么休息?!还好意思说休息?!有给他休息过吗?!好在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慢慢适应,对方也渐渐能掌握好度,不然他定又要像第一回那样昏睡过去……即便如此,他也是真的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多说两句都嫌累。既然没大事,他便露着几分慵懒,安心地窝在人怀里放空了脑子。 迷迷糊糊中偶然抬眼看见小青年唇角那持续显眼的弧度,随即是耳边越加靠近的温热呼吸,今日真“受”够了的黎初晗居然又条件反射的身子一紧清醒了过来。 察觉到的林星野赶紧保证:“真不会再闹你了,快睡吧……” 黎初晗这才听话地阖起了眼皮,略显迟钝的脑子逐渐休眠。堪堪睡着时,他忽然猛得睁开眼:“这么说来隔壁几间岂不是都有人在了?!!” 林星野瞬间忍俊不禁:“是啊……” 黎初晗:“…%#¥&…”他的脸呢?! 还有,他后知后觉的脑子为什么对害羞就从来不会反应哪怕慢半拍的?!为什么?! 林星野蕴着满眼笑意看着逐渐变成了整个粉红色的人:“怎么办初晗,我们又偷情被撞见了,明日咱们的不正当关系会被曝光吗?……” 黎初晗木着一张温润的脸看面前这个曾经从来都是一本正经的小青年漫天胡诌,最后实在忍不住一掌糊了上去:臭小子你人设崩塌光了你知道吗?! 但他很快又在某人堪比煽风点火的安慰里入了梦乡…… 第二日黎初晗在面对一众人报说情况时,脑子里还都是林星野那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以至于他看哪个露出点笑意都觉得是掺了内涵的揶揄,搅得他动不动就突然脸红耳热。 而罪魁祸首已经轻轻松松变回一如既往的正直负责:“这么说来他真是单纯苏家的旁支派来闹事的?” “是,这点九成九能确定。除此之外他还提了个……要求,说要是能给他治愈了瘟疫,他还可以告诉我们一个秘密,说是绝对与我们林府有密切关系。” 林星野考虑一瞬,看向黎初晗,见对方不反对,便点头应了。而后牵上人去迎生息过来的所有人……到小木屋隔离检查。 他们这边在严密检查、周密防护。 县里却有好几波人在如此疫情泛滥的情况下偷偷查人,查的就是林府的老底。甚至有一波不止从林溪村查起,而是追溯到了两人出生时期,乃至调查到上一辈人的头上。 私底下如此,明面上也不逞多让。留守林府的宴离在一天里就被迫“接待”了两回隔壁邻居那个叫迟夫人的来访。她每次强闯进来也没什么像样的要事,无非就是拐弯抹角打听他们府上各种事情,不分大小轻重,口味一点不挑。 也幸好宴离的心思透彻,不然都怕闹不清楚这女人如此九曲十八弯的心思目的是什么。这会儿他怎么看对方都不像是个正经的续弦,加之那股明显的风尘气,宴离有一瞬突然醒悟过来对方很可能本就是名惯隐青楼的探子。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宴离心里反倒安定了点,再去观察对方只越来越肯定这个猜测。 迟夫人翘着兰花指抿了一小口茶,又开始状似随意的聊天:“表公子芳龄几何了?” 芳龄个鬼芳龄!宴离抖落浑身鸡皮疙瘩,干脆道:“未及二十五就是了。”他谨遵正君教诲,如此非常时期坐的离迟夫人都快有七尺远了,但这么刻意的失礼对方也硬是当没发现,就好比自己依然很受欢迎似的,自在得很。 迟夫人掩着红唇“咯咯咯”笑了一阵,才慢慢道:“这奴家还能不知道嘛?不愿细说的,自然都是过了好年纪了……怎么就还不找个如意郎君呢?需不需要奴家给表公子牵个线搭个桥什么的?” 宴离只回了一句“不急”便没再多吭声,脸上有些傲娇:你管得着?就你管得多!我亲表弟都没催我呢…… 下一秒就听迟夫人血口一张:“哦,也是,你有表弟了,知根知底、亲上加亲,再踏实不过……只是听闻你这表弟近乎是入赘的,不知在他夫郎面前话语权如何?容不容得下你?他那正妻奴家见过,伶俐惑人的很,想必你这日子还是辛苦……” 这种类似的话往日宴离也不是没听过,下人说得再离谱再挑拨都有,他都能当笑话听,但今日不知哪里不对,宴离忽然有些心烦意乱,一反常态的没再端着仪态,有些疾言厉色:“夫人操心的太多了吧!有这个时间管咱们林府,不如好好操心怎么伺候好自己郎君的好。” 迟夫人似是被吓到了,一副花容失色地样子看了他一会,忽然道:“看来还是被奴家说中了?……其实表公子也犯不着恼怒,奴家也没什么恶意。会说这些,不过是想跟表公子拉进些距离,做个朋友,平日里有点什么能找着个人聊个天谈个心,也好疏解疏解心事罢了……” 她话都说到这里了,宴离自然听懂了对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心里冷笑一声,他忽然有些暴躁地将茶杯“砰”一声置上桌面:“免了!本公子不需要什么知心朋友!我大病初愈,身体仍然不适,不好意思了迟夫人,今日只得先送客了!” 玉质的器皿应声裂开,迟夫人直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低低“嘁”了一声表达不满后,才一路嘟囔着“什么臭脾气,怪不得不讨人喜欢”,摇摇曳曳地走了。 云衣赶紧跟上送人出去。 待迟夫人一离开视野,宴离就喊过来殷诺,忽然换了一脸脆弱地往人身上扑。 第189章 旧坟添新土 殷诺浑身僵硬地忍了一会儿正想把人推开,忽然听到耳边一句夹着叹息的问话:“他们离府几天了?” “大概一日夜吧……”殷诺不明所以,只如实道。 宴离即刻放开了人,有些不肯相信:“竟是才这么点时候?” “是。”殷诺认真道 。 宴离又叹了口气,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想不想你正君呢?这么久没看到他了……” 没等殷诺回话,宴离就立刻抢话道:“别遮遮掩掩的,不然我还是得缠到你说实话为止,干脆点,咱们都省事。” 殷诺不知道该怎么回,沉默了一阵他有些迟疑道:“这……才一天?……” “对啊,你这难道不应该是度日如年吗?”说着他忽然又莫名其妙的精神了,回房去拿出来黎初晗给他的那一大包食补东西,兴致勃勃地挑选今日吃哪个。 见状殷诺果断闭上嘴不再提这个话题。他就从来没有奢望过,也就没有什么度日如年不度日如年的说法,最多就是换个样儿煎熬罢了…… -- 气性上来走人的迟夫人一出林府大门就又立刻冷静了,仔细想了想这个所谓表公子的反应,挺像是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的,迟夫人便觉还有戏,一路盘算着下回找什么借口再闯进去,不知不觉就到了自己卧房。 还没进门就觉有人在里面 。迟夫人第一反应定是家里那个老家伙,心里有些厌恶,拉着一张脸推了门。下一秒就变了脸赶紧进去将门关死。 “主子!”迟夫人,或者说曾经绥宁的头牌清啼,一脸的惊喜,“您怎么过来了?” 端坐在榻上的汉子闻声只是轻飘飘看了她一眼,但清啼还是喜不自胜,忙活着泡起了好茶:“您这两日不该是去运粮了吗?怎么有空来奴家这儿?” 萧澈不知为何竟然如实答了:“不想去。抽空找人去查林府正君的底细了。” 清啼端着茶水的手顿了一下:“正君?他这身份还有问题?” 萧澈皱着眉脸色沉沉:“还不确定,只是怀疑……”但姓林的身世确实没有大破绽…… “那……要是有变,您要改主意吗?”清啼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不。”萧澈应得很干脆,“你这里有什么情况吗?” “哦,奴家这两日在接近林府那位表公子,想着要是能扶他上位,或许就能让正君脱身出来,到时您……” 清啼话没说完,萧澈脸色更不对了:“什么表公子?谁的?” “说是林员外的表姊兄……”清啼讷讷,“是……又不对了?” “姓林的是独子还是人尽皆知的远近无亲,哪里来的表公子?!” “这……”清啼倒吸一口凉气,“可他确实有正儿八经的身份,亦在林府住了许久,甚至一直在管事,林府上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么个人……” 萧澈忽然想起那个戴着面具的哥儿,要说林府余的主子,也就这一个了。还是和那人一样的小名儿……竟是别人的表兄弟吗?…… 将这消息与之前的归拢后,萧澈只觉很多地方愈加的莫名其妙,愈加想不明白! 心头无法控制地涌上来难以承受的凌乱驳杂,烦闷至极又全然找不到发泄之处,他忽然猛得一个窜身翻窗走了人,后头的清啼没防备只来得及伸了只手:“……奴家后头要怎么做啊??” 然而她的主子全然没应声,很快便消失在眼前。 近乎逃出来的萧澈毫无目的地狂奔了一路,等反应过来已经身在乱葬岗。 雪灾过后,这里难免又新添许多成员。 那唯一的小小的坟包已经被皑皑白骨覆盖,只露出那根细细长长疑似铲子柄的东西勉强能让人找着地方。 萧澈红着眼眶定定看了一会儿,忽然疯了一样徒手将这些碍眼的东西全部挖走,挖的双手鲜血淋漓都似无知无觉。 坟包总算完整露了出来,但只余浅浅一点了——就如那人留在人世的痕迹,慢慢的就能被要紧的、不要紧的人淡忘。一个生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活了一场…… 萧澈麻木地抠着冻土一点一点往上面填,不住地喃喃:“留着……你给我留着……你怎么能也这么狠心就想着消失呢……留着好不好……” 胸腔里狂涌的悲愤几乎要将他撑炸,萧澈毫无章法地到处乱窜,胡乱大喊大叫,几近崩溃。 乱葬岗杳无人迹,一声声撕心裂肺的“阿宴——!”回荡许久,终究无人听见。 疯过之后还得活下去。 仰面朝天躺在坟包上许久的人眨了眨酸痛冰凉的泪眼,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爷,有新的消息来了。”萧澈带着一身斑驳血污回到绥宁的住处,就看到他从承顺王府带出来的俩近卫过来通报。 他叹了口气,对这俩生活上毫无眼色的糙汉子命令道:“先给我备点热水来。” 两人这才匆忙去准备。 他把自己收拾了一通,之后看着自己布满了大大小小裂口的双手又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突然醒神似的催道:“说吧。” 没想到其中一个突然长眼色了:“爷,要不您还是先上点药吧?”这伤口密布的,他看着都疼…… 萧澈却只斜了对方一眼:“不必。别废话,快说。” 那人才讪讪道:“关于黎正君在安川那个身份,刚刚来人告知说找到新的见证人了。那人说确实有位夫人当年是位易姓稳婆接生的,她当家的在安川郡县周边做点小生意……” 萧澈点头,低低的自问自答:“商人之后?确实是会做生意的……”他心里有些雀跃,毕竟这都是给小山神剔除小公子身份的证据。 然而下一秒他就又被打破了幻想:“那夫人是生了个小哥儿没错,但据说一直养在深闺,性子怯弱,女红颇佳……似乎不像是黎正君的性子……” 萧澈默默闭上了眼。 没眼色的还在继续:“不过这些还可以当做道听途说,算不得铁证。但属下着人访了很久终于寻到一个老人,据他亲证那小哥儿分明是早就病死了,得的是绞肠痧,还是他帮着那家埋葬的。那夫人很快也悲痛过度离世,当家的不知所踪。这事儿得有三四年了,据说那小哥儿死时就已有十七八岁了……” 萧澈已经不想听了,横竖后面说得再多也就一个意思:小山神不是那商人之后。 可要他相信对方就是小公子,他也存了诸多疑点: 姑且就算拿这个身份做伪装,为何要在大旱之际突然出现?再者打听到的说是雇了镖局自安川而来,但他查了现有的镖局记录,根本就没有这么个雇主;一出现就是富贵人家,却两地都从未有人听说过黎氏旺族;甚至附近的城池都打听不到任何信息…… 可以说除了特定的人员,根本就没有旁的生存信息,断链断得非常奇怪,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就好比……林府的那么多东西一样…… 如此算来,全然不像少族长之后,毕竟泠族什么情况他还是清楚的…… 萧澈不禁想到他和小山神那次初遇,淡去的那种山野精灵的感觉又加重了。 他心里起了些怪异的猜测,理了理线索,无端怀疑到了月哨山背后那片深山里。那里会不会藏着什么秘密?……毕竟有泠族在先,再有别的也不奇怪…… 好在敌国渗透这点已经彻底排除了。似乎也没有大批大批送物资送温暖这么个渗透法,这方向更多的是他一时多疑罢了。 想着他便吩咐近卫即刻再找人去月哨山周边细查。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阵,始终静不下心的人还是决定再出去晃晃。 -- 月哨谷那条解救了旱灾的河继承了下溪村的名字。 有一行人不着痕迹地打听了一阵,很快得知这下溪源头就是当时出奇迹的地方。 因着雇主就是要查这附近有什么山野志怪,故而他们毫不犹豫去了源头查看。 化雪加上源头的山洞本就出水量大,这会儿河流水势很急,几人划着木船,历经万难才逆行进了山洞。 这一进,便发现了异样:竟是有个大型的怪异铁器以堪堪倾倒之姿停驻在山洞中心,露出水面的一部分能见着一些斑驳鲜翠的颜色,很是特殊。但最引人注意的是,这么多水就是自它的位置源源不断在往外冒…… 不明觉厉的几人及时将信息反馈给了萧澈,彼时他才要进林府农庄的隔离屋,听过之后顺手遣走了人继续探查,便一头扎进小屋子睡觉去了。 他没想过林府对瘟疫是这么个看管法。遵守归遵守,一出来就不太爽的想找事。碰巧见雁北行正领着三十来个新进护卫在训练,萧澈便揪着林星野当时的胡诌,死皮赖脸地非要雁北行安排他去给正君当“贴身”隐卫。 雁首领被这不着调的堂主给无语到了,好说歹说人家不听,冒着火星子转头就去请他家爷! 生了事的人百无聊赖的到处闲逛,然后就注意到了小跑马场旁边的铁制攀爬架——很特殊的造型,起码他萧澈活那么大第一次见。 风吹日晒的,攀爬架也有些轻微的斑驳。虽然颜色不是那些人报上来那种,但萧澈就是觉得相似——奇怪的铁器,上面涂有似漆非漆的东西…… 正出神间,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张完全没想到的熟面孔,让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的震惊都藏不住! 第190章 争风吃醋 对方显然也看到他了,只身过来就是盈盈一拜:“奴婢见过世子殿下。” 萧澈脸色沉得吓人,甚至带了点杀意:“你怎么会在这?!” “很遗憾,奴婢没死成呢……是您的亲大哥救了奴婢……”容兮嘴角带着点诡异的弧度,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对方,无所畏惧,“池谙殿下,当年的嫡世子!奴婢也是得他所救才知他居然还活着呢……” “别跟我提他!” 眼见对方分明的排斥暴怒,容兮似是感到了几分快活:“也是,您讨厌他是应该的。毕竟他若是回得来,总比您这位私生子要名正言顺……” 萧澈冷笑一声:“一个暗哥儿之后,余孽罢了!活着又能怎么样?朝堂怎么容得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不争的事实令容兮无奈沉默,半晌她端着几分假笑道:“殿下还是这么嫉恨暗哥儿。也难怪之前的大案能立下大功……” 哪壶不开提哪壶!萧澈衣袖下的双手猛得攥紧,死死掐住掌心才逼着自己保持面不改色——没能救下阿宴是他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他那么多个暗哥儿生的堂表兄弟,除了一个陷于泥潭生不如死的太子,至此几乎……全员殒命!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留住一个的!…… 可笑的是,他还得了阿宴的命换来的赏赐!还得拿着这淌着阿宴鲜血的财帛宴请那帮畜生!看他们啖肉喋血,而他只!能!忍! 恍惚间萧澈感觉自己又要犯失心疯,他下意识地咬紧了舌尖,尖锐的疼痛让自己清醒了一点,也让他清楚记起那一份不甘。 容兮从不知道面前的是个双面人,还在试图打探:“殿下见过太子殿下真容吗?” 勉强清醒的萧澈即刻摆出一脸“你问这种废话干什么”的表情,像是没忍住地嘲讽道:“遮那么严实谁能看得到?!堂堂一国太子连脸都不敢露!实属窝囊!” 容兮并没有怀疑对方话语的真实性,毕竟她自己也是事出意外才得见。世子与太子面上又一贯不和,没见过也正常…… 说起来,她们大进的太子也是堪称史上最荒谬了,据说是因为长得越来越像已故皇后而遭了陛下嫉恨厌恶,竟是因此得了一道“今世不得露真容”的荒唐圣旨!从此以后,满朝堂都只见过那张华贵的金面具,真是可笑至极! 当然面前这个世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个承顺王府唯一的嫡子被赐死而得以从外面认回来的野种罢了,也因此几乎就成了龙椅上那位操纵的棋子、利刃…… 想到此,容兮几乎笃定地问出口:“世子可是追着哪个暗哥儿而来?怎么这庄上竟也有?” 萧澈没答,也不可能去答对方管那么宽的问题。他在考虑这么个麻烦人物安置在这里的后果——当初是不想做绝留了她一条命,如今看她这么多嘴,倒是觉得自己过于心软了。 此时视野里出现了一对璧人,萧澈立刻先丢开面前的:“想活命就安分点,首先管好自己的嘴。” 容兮这才惊觉自己僭越至此,她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不怕这个往日都传心狠手辣的人,但理智让她立刻表现出了一副诚惶诚恐保证的样子。 只是世子殿下明显不怎么看重她的回复,早已大步流星地往那对携手而来的人走去。 “哎呀~两位这么如影随形的,可真是羡煞萧澈这个孤单之人了……”还没到近前,萧澈一张嘴就忍不住了。 “我以为你应该早已妻妾成群才对。”搭话的是黎初晗,他是真不信,以一个世子的地位怎么可能一直是孤家寡人? 然而对方却少见的没及时应声,忽然直起了眼神看向自己身边的人,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微退了一步,好似受了惊似的。 被盯着的林星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对方和容兮一般的反应,突然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身上有些僵硬。 察觉到的黎初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赶紧一步侧跨挡在了林星野身前,堪堪遮到对方的下半张脸:“萧堂主?!我郎君好看吗?” 萧澈这才回神:“哎呀,萧澈头一回见到林员外的脸,不小心被其风姿给震撼到罢了,小山神不必介意、不必介意……” 他一边不走心地应话,一边环顾四周寻着容兮——这婢子居然留着这一出等着自己,令他心里认定对方很不安全。 然而容兮早就躲走了,萧澈只能先在心里盘算。 倒是黎初晗听着萧澈那敷衍的话,真特意回身认真看了林星野的外貌几眼。他自然没傻到信对方的话,反倒是想起来长辈们不让星野入仕这个事情,如今看来似乎是再正确不过了——不然就星野这凭一张脸就能昭示身份的样子,简直是移动的活靶子! 林星野也很无奈。原本他为自己这张脸很得他家初晗喜爱而觉称心,此时此刻却有些心态复杂。 见状黎初晗忽然塞了颗溶豆豆进对方嘴里,还顺带拍了拍对方肩:“多大点事~又上心了吧?” 完全没料到的安慰方式让林星野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初晗,我又不是奶娃娃~”居然真给了颗婴儿糖果…… “嘿嘿,确实不是,你比奶娃娃金贵……”说着嘴快的黎初晗即刻打住,微红的脸上忽然有点不自然,连带林星野的笑意都顿了顿,就看一旁的萧澈脸色沉得有些怪异。 黎初晗直觉惹了事,满眼无辜地看向林星野。小青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后,涨了十分气势才对上萧澈:“萧堂主看我这张脸也该看够了吧?不如说说今日来庄里是有何要事?” “原来小公子是位小少爷……”对方有些答非所问,说出的话让夫夫俩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林星野没有再浪费精力否认:“既然萧堂主这么认定,我也没什么好辩驳的,横竖我们夫夫俩都是被选择的……” 然而下一刻萧澈又答非所问地怀疑上了:“真是小少爷?” “是不是我这个做夫郎的还不清楚吗?”关键时候黎初晗居然反应了过来,难得没有让害羞占了上风,言辞凿凿。 萧澈的脸色瞬间就不太好看,但没再追着质疑,只又盯着林星野不放:“来嘛?” 黎初晗都没看懂,林星野就已经毫不犹豫几步上前点了头。这下他懂了,他俩竟是要打架!或者说好听点:切磋! 好在这事他对他家星野放十二个心,毕竟能打得过他的,目前一个都没出现。黎初晗都有端个凳子坐一边嗑瓜子的心情了。 两人很快缠斗起来。 没两招就连黎初晗这个门外汉都发现了他家星野放水放得跟泄洪似的,实在是让他这夫夫一体的另一半感觉汗颜……但他也不好意思说破,只能紧咬着唇闭上嘴,半程都在忍笑。 萧澈并不是没有察觉,但无论他怎么诱导,对方就是不肯强势。他不禁偷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黎初晗,心里似乎明白了为什么。 装什么温柔呢?!被对方一个手刀劈晕过的人无比唾弃,转头一样耍起了心眼:“等等!我身上有个东西带着不便,停一下我拿掉它。” 林星野没意见,就看萧澈居然掏出了个草编蚱蜢:这能带着不便?!他额角一抽,而后就看对方如他预料般的将东西送到了他的夫郎跟前:“之前偶然得的,正巧是小哥儿喜爱的小玩意儿,萧澈带着不便也没啥用,这也不值钱,不如就此送给小山神吧?” 黎初晗一脸震惊,没想过这人这么敢!要说他之前还单纯是讨厌对方吧,眼下都有点佩服这人的不怕死了!他下意识看了不远处的林星野一眼:他的小青年一脸的面无表情。 但是黎初晗后背凉得很,想也不想推辞。萧澈似乎早料到了,并没有推来推去,只是刻意地拿双手捧到人眼前:“那帮萧澈拿一下总可以吧?你郎君这么大方,想必不会介意的……” 黎初晗瞬间有些骑虎难下,看看他家被“大方”的小青年,无奈地伸手。 只是东西还没接过,黎初晗先看清了对方手上的无数裂口,伤口有些奇怪,又感觉是新伤,不由得随口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得逞的萧澈瞬间一脸的难过——这回倒是真心难过:“忙了一些不太开心的事,不小心弄得,没事……” “哦……”随口应下的黎初晗根本没大在意,只又专心注意起他的小青年,就看林星野星眸沉沉,浑身都已透着阴郁,盯着萧澈的一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反正是显而易见的有情绪。这副样子让黎初晗忽然想起什么,特意去注意了下对方的小动作——果然又死死掐着掌心! 他心里一紧,脱口喊了一声:“星野?” 对方即刻回神轻轻摇了摇头,随后装着若无其事地催起了萧澈:“萧堂主是个汉子就别再磨叽!咱们切磋还没完呢!” 两人瞬间又开始过招。 但不知为何,黎初晗看着他的小青年似乎变得提不起精神,回招很吃力的样子。还不待他鼓励两句,就眼看着萧澈强劲的一掌推出,居然就正中路对面人的肩胛! 林星野闷哼一声,退了几步站定,摇摇欲坠。 第191章 涣然冰释 从未想过这种局面的黎初晗连理智都没了,仿佛那骇人的一掌是打在了自己的心脉上,惊痛得清清楚楚!他撒了手里的东西就不管不顾地冲进战局,将看起来站立不稳的人紧紧扶住,脸都吓白了:“星野!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怎么样了?” 林星野却有些迷惘地摇了摇头,寻着声音看向人的眼神都有些失焦,完全是一副不知为何变成了如此的茫然样子。黎初晗霎时就理解了对方什么情况,心里猛得一抽,无比心疼又难免生气。 面前的萧澈僵在原地连招式都还没收回——可真吓到他了好吗!怎么也不敢相信堂堂一个汉子居然真豁得出去做出这样的事!明明能轻松避开却故意扎扎实实挨下了他这全力一掌!甚至说是自己往他掌风上送都不为过! 回过神来的萧澈只觉这人……比自己还狠厉无耻! 他这一招的劲都够摧心裂骨了,对方再怎么强也是个血肉之躯吧?为争点宠至于命都不顾了吗? 但再怎么说对方也确实达到了目的。 萧澈眼看着小哥儿似带“愤恨”地看了自己一眼,而后紧张人紧张到无以复加。再对上自己话语里那几分客套都像是强装的:“切磋到此为止吧萧堂主,我郎君需得去治伤,你自便。” 说罢扶着人就走。 默立原地的人良久才过去将那个草编蚱蜢捡了起来:“你果然被丢了啊……”叹息似的自说自话悄然湮没在寒风轻啸里。 黎初晗眼下也顾不得旁的,沉着一张玉润的脸只管扶着林星野慢慢往院里走。 小青年煞白着一张俊脸,一路都是沉默——一小半是疼的,一大半是被自己作出来的事吓的。这会儿绷紧了身子牵线木偶似的随着搀扶的人走动,大气都不敢多喘。 黎初晗也就这么放任对方紧张,他自己心里都有些理不清什么感受,故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及时安慰。有那么瞬间他想冲着星野发火,可是想想这事情的源头还是自己,他又觉得星野也很无辜。 再说,若不是太在意,怎么会做出这种傻事?!伤敌零自损一千?! 将人扶回房靠坐在床上,随口打发了郁里,心乱如麻的黎初晗手上解起对方衣裳都没怎么注意轻重,直到林星野疼得闷哼出声,他才好似清醒了点,小心翼翼地揭开肩上的遮蔽:一个清晰的青紫黑色掌印显露在眼前,嵌在白皙的肌肤上特别的惊悚扎眼。 黎初晗心里的复杂感受瞬间只剩又惊又气,红着眼眶将衣裳一盖,转身就走。 一直恍惚不语的人慌了神,干涩着声音甚至带着点怯意的出声留人:“别走…初晗!…”说着又立刻追着那远离的衣袂而去,全然不记得受伤一般两手齐用,牵扯到受创的肩膀瞬间疼得冷汗直冒,但就是不肯松手。 转过身的黎初晗正好对上星眸里流露出的丝丝乞求,配上那一脸苍白有种遮掩不住的脆弱,无端让他看出了一点支离破碎的感觉,倒逼得他定在原地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生怕气儿大了对面这瓷娃娃就真要碎了…… 这状态下,不过几息黎初晗就率先败下阵来。对自己的没底线一声叹息后,彻底没了脾气:自己的人,还小,惯着吧,还能怎么样? “我去叫淳于看下你的骨头有没有错位,不然直接用万能液万一长歪了怎么办?”说着黎初晗将对方受伤的手臂缓缓扶回去,“不要再动了,不然二次受创更严重了……” 林星野点点头,但另一只完好的手依旧没有放开抓着对方的衣裳,有些别扭难堪又似腼腆:“骨头没事…你别走…”说着苍白的脸上都浮起来一点粉意。 看得黎初晗默默一掌糊上自己的脸,心软的不行,好声好气地说服对方:“我不走,但肩膀还是得叫专业的人看看,我就去个门口,叫里哥儿去喊人好吧?”真是完败给这个小混蛋了…… 这回林星野终于肯了。 淳于很快就过来了。他虽然嘴不着调,医术还是靠谱的,检查了一阵后下了定论:“骨头没错位,但很大可能有裂。如今这得至少百天不能乱动,要不给您绑上?” 有外人在,林星野硬是忍下了被反复按及伤处那锥心的痛,一声没吭,这会儿满头冷汗没顾上及时应声,黎初晗替他先点了头,见状他赶紧顺从地也应了声。 淳于人糙心细,发现了这点小细节,瞬间兴趣来了。手头忙着包扎开药方,也没漏下一点他们这位爷在自己夫郎面前怂到家的表现,那真是正君说东这位爷绝不敢往西!——像犯了大错在求饶恕似的…… 手下的伤淤斑狰狞,这会儿都肿起来了。淳于有些不解,毕竟在他的印象里目前还没人能伤得了这位主,还是这么重的伤…… 好奇心驱使淳于管不住自己的嘴:“爷您是怎么伤成这样的?这要是再偏上一点儿,心脉都可能裂了,哪里还有命在……” 大实话一出口,气氛瞬间冻结。 一向性子平和的黎初晗成功又被勾起了气,不明白星野怎么永远不记得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 约摸是真的气极了,黎初晗只觉自己话都不想说,面上却挂上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冰冰凉凉的笑意。看起来反常至极,吓得林星野暗暗打了个激灵,赶紧随口打发了淳于一句“事出意外”,就将外人都胡乱遣走了。 “我当时是太嫉妒你注意他的伤了,觉得会得初晗关心……”林星野小心注意着对方神色,试图说开。 “嗯。”可惜黎初晗面无表情,只管强灌对方万能液。 林星野不敢不喝,但看对方自始至终淡漠如是,让已经堪堪复原的人依旧面色不好看,声音都有点抖:“你……对我失望了是吗?” “没有。”黎初晗答得很干脆,并且很温柔。如果不是神色依旧这么冰,林星野恐怕能当作危机可以解除,可惜他心细,一瞬间只觉如坠冰窖:连实话都不肯和自己说了……仿若就此生了隔阂…… 冷意渗进了骨髓里,冰得他身上都在打颤,林星野伸手就想去抱人妄图汲取温暖,然而黎初晗躲开了。 看着自己第一次落空的双手,向来镇定的人惊恐至极,似乎是遭了致命的打击一般,彻底没了勇气再伸一次手。 他在初晗心里是不是完了?林星野有些悲观地想。 躲了人的黎初晗心里满是不忍,甚至有点隐隐作痛。但他也确实不想放过这个为了一点小事能不顾性命的小混蛋,就想磨一磨他! 只是没想到他一个躲避能让对方退缩至此——那么大一个人居然硬生生缩成一团躲去了床角…… 这么反常让黎初晗隐隐察觉到了裂痕危机,不安上来他再没顾上生气,主动过去将人拥进怀里:“好受吗?” 怀里的人往里拱了拱,轻轻摇了摇头。 “不好受就对了。你就没想过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救不及时,那等着我的就是这种没有尽头的痛苦日子……我不是真的神仙,很有可能救不回你,这一回回的,我就不怕吗?”黎初晗语气轻飘飘的,但砸在林星野心头却似千斤重:他居然忘了自己是可能会死的……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就因为吃定初晗会救自己?!他未免也给初晗添太大负担了…… “我是混蛋。”林星野忽然认真道,骂起自己来毫不含糊。 这腔调听着像是恢复了,黎初晗心里松了一口气,不假思索道:“再混蛋还不是我的宝贝?” 没想到就这么一句立刻让小青年恢复了精神,甚至把他说红了脸。唇被堵上的一瞬间,黎初晗在心里再一次确认对方是缓过来了,毕竟那凶狠“欺负”人的胆子又回来了…… -- 淳于积了满肚子的疑惑出了院子,正想找雁北行说道说道,不想竟见到萧澈也在。有旁人在他自然知道要隐瞒,却不想萧澈主动问起了:“他还好吧?伤势如何?” 雁北行还不知情:“谁受伤了?” “是爷,伤了肩。”淳于把药箱一放,语带惊讶,“不会是你干的吧?堂主?”他是抱着玩笑说出口的,毕竟他知道萧堂主连他家北行都打不过。 然而对方答得出人意料:“出了点误会……”念及对方身份,萧澈还算有心,含糊一说,隐瞒了真相——虽然他很恼火,但怎么说这也算是他的亲人,他就算真有心争一争小山神,也不至于真要拼个你死我活。 可这么一说,淳于就心有不满:“这误会也伤得险了些……” 雁北行瞬间有些急了,追着萧澈问:“你干什么了?正君不得心疼死?” 被两人围攻的萧澈瞬间心生阴郁:这简直摆了自己一道,害他有冤都不能诉! 但他都替人糊弄过去了,改口只会让自己失信,只好耐着性子对着两人解释了一番,总算换两人勉强信了。 至此,他对林星野的亲人滤镜有些急转直下,好似又回到了不知情时期,诸多不满占了上风。 第192章 你怎么在这儿? 农庄里在疫情四起之初还保留着一份安逸。 此时的李柠荔夫夫却在遭遇一次次险情。他们一行人都没想到绥宁通往安川的官道居然乱成了这样,时不时就有带病的流民乱窜,仗病行凶,更不要说浑水摸鱼的山贼们,自顾不暇的官府根本没空理他们,越发助长了烧杀抢掠,简直无恶不作。 他们一行人带的物资过多,又有两驾马车,怎么看都是明晃晃的肥羊,故而虽护卫多,遭遇的劫掠次数却并不少。 这会儿好不容易又脱了一次险,队伍里竟是又折损了一个护卫。将人好生埋葬后,看着余下的六个护卫面色沉重的处理好伤势各自就位,心有余悸的李柠荔才垮着个脸瘫在了车前室。 将额头花印遮了个严实的文殊忆掀起车帘看他,有些愧疚:“柠哥,我们是不是不该跑回来?……” 李柠荔摇摇头,麻利剥了自己外衣,将黎初晗特意赠给他们的口罩之类摘下来放在外面,而后又给自己简单清理了一下,才进了车厢抱住人:“我们也不能总躲在星野他们庇护之下……这一趟回去也是对长辈们的一个交代,真算起来也是迟早的事,免不了的。谁能说得好往后再回就能没事了?如今孩子月份小说不定负担还小些……” 文殊忆沉默着点点头,而后又赶紧催李柠荔:“你睡一下养养体力。” 李柠荔应一声松开人,而后贴着对方腰侧躺倒:“一路走来,小小绥宁竟成了少有的安稳富庶之地……”不知道背后有没有星野和黎正君的功劳…… 想着李柠荔伸开双臂轻轻环上自己夫郎的腰,在文殊忆的轻声回应里犯起了困。迷迷糊糊间想到当初自己居然是因为看不惯那两人插不进旁人的气氛才故意去打扰……如今可真感谢那时犯贱的自己:若不是这次遇上真强盗疯砍他们的马车,乱刀之下都没有砍穿,他都不知道这林府出品的车厢表层木板下面竟是夹了铁板,或者说不只是铁板这么简单,而是他不认识的好东西,不然怎么可能稳固之余还能这么轻巧,一匹壮马就能拉得动? 想到这李柠荔又清醒了,看着那遗留下的斑斑砍痕有些后怕,不由自主地伸手贴上文殊忆的小腹:“之后有什么情况你和宝宝就好好躲车里,我们在外面守车就好了……” 文殊忆微红着脸轻声应了。 这时赶车的护卫忽然带着惊慌道:“爷,前面的路好像又不通畅了!” 才躺下不久的李柠荔迫不得已又一骨碌爬起来。 不远处聚集了许多人,看着倒不像穷凶极恶之辈,反而都是村民打扮,唯一不对劲的是各个都戴着面巾遮掩着口鼻,隔这么老远都有咳嗽声传来。 李柠荔都不需要用脑子:“瘟疫!看样子这村子已经……”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赶紧问几个护卫:“这一段路可有人迹?” 几个护卫好好回忆了一番,一脸惊吓地齐齐摇头。 这下饶是一贯多乐呵的李柠荔都沉下了脸:“这村子恐怕已经被暗中放弃了,我们差点就闯进了重疫圈……赶紧回头走!” 两驾马车疯狂往回奔了一段,而后停在了一个岔路口。 李柠荔向文殊忆征求意见:“要不我们绕道去平望穿过京城再回郡府吧?说不定还能顺道去看下大哥……” 文殊忆果断点头,他现下挺慌的,又帮不了什么忙,郎君说啥就是啥,绝无异议。见状李柠荔也没犹豫,即刻指挥人上道。 其实他们都已出了平江郡到达安川地界了,若能直线对穿安川郡土地,没两日就能到达郡府。故而李柠荔提议的这条线路是绝对绕远的,得多出来好大一个半圆的路程。然而现实不允许,一行人也是没得选择。 好在平望郡内状况好很多,官府的约束力还在,虽也有瘟疫,总体还算有秩序。一行人小心翼翼走了几天,中途都是尽可能的不和人接触,连晚上都只敢宿在马车上——有林府给的足够御寒的东西,倒也勉强能对付过去。 终于在第四天傍晚,夫夫俩到达了平望安川与京城三界交汇处一个繁华的县城:守城。 他们需要补些食水,故而不得不入了城去。 如今这境况不景气,流动人口虽多,愿意多掏点钱好好住一宿的还真不多,故而上点档次的客栈人员寥寥无几,倒是正合李柠荔心意。 一行人安稳过了一晚。次日一早,李柠荔正小心扶着文殊忆上马车,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柔情似水的“柠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记忆,李柠荔瞬间表情都僵住了,文殊忆已经先笑为敬。 “我都长这么大了,二哥你就不能考虑下放弃这种不能听的小名嘛!”李柠荔老幺的脾性藏都藏不住,一个转身怒瞪罪魁祸首——尤其还在自己夫郎面前,看看殊忆都笑成什么样儿了?他还有什么郎君的威严?! 可惜了对面的人对气成河豚的李柠荔不为所动,一张与李柠荔看起来毫无关系、堪称漂亮的脸上满是对幼弟的宠溺,再开口却还是老样子:“柠儿怎么在这里?这位……可是殊哥儿?”李吟歌有些不确定,毕竟他离家好几年了,没见过长大的文家哥儿。 文殊忆赶紧又下了车行礼:“是我,殊忆见过二哥。”李柠荔只来得及快速托了一把,他总有种自家夫郎时常忘记肚子里揣着一个的感觉,总要为对方的大大咧咧受惊吓。 李吟歌温柔应声,不动声色地注意到了俩人的互动细节。 “我们是路过,正打算回郡府呢,二哥近来住在这儿?”李柠荔本就是奔着通知家人来的,故而毫不避讳地直接扶住了文殊忆。 了然的李吟歌微微笑了下:“是住这儿,看你们两个,恐怕好事近了吧?于情于理二哥都得请你们吃顿饭……”说着他带着笑意看了一眼文殊忆:“再把改口红封补上。” 文殊忆瞬间红透了脸:叫早了! 倒是李柠荔瞬间不气了,还笑眯了眼:“那敢情好,这辈子能从二哥手里挖到钱的机会可不多!” 话没说完就遭李吟歌一个摸头杀:“还是小时候那个小财迷豆丁儿……” 李柠荔:“……” 他看了看自己笑出了一脸慈祥的夫郎,哀叹自己的汉子形象算是被他的好二哥糟蹋光了…… 很快李柠荔拖家带口地跟着李吟歌去了他的住处。那是个二进的小宅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知道文殊忆已经有孕在身后,李吟歌并没有表现出多惊讶,而是给他们安排了卧房方便休息。赶巧这会儿他的上峰居然也来了,听见下人报说,李柠荔直接把他二哥赶去招待人:开玩笑,不伺候好了主上,哪能领得到薪钱?他还指着亲二哥的大红封呢! 李吟歌略带歉意的去了。他这幼弟因是庶出,幼时就常被父亲刻意忽视,故而与他们两个嫡子总有隔阂。大哥还好,长子嫡出总要有威势,也更能自主些,跟小家伙接触的机会也多些;自己这排行位置尴尬的,就不知不觉变成了两头难亲近……直到半大离了家就越发生分了,见面都像是为了全个礼数…… 可到底是亲弟弟,哪能真不疼宠?难得有机会,又逢弟弟的成家喜事,李吟歌自是真心想多和弟弟相处一阵。 可惜正逢多事之秋,他的身份又特殊,很多事孰轻孰重,他自然得拎清。微叹口气,李吟歌推开了书房的门:“殿下今日身子如何?” 很快有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尚可……” 李吟歌在谋划社稷大事,而李柠荔在跟文殊忆漫谈他的二哥。 “二哥看着好生漂亮,他真的是汉子啊?” “应该是……吧!”若是之前,李柠荔还会一万个肯定,但有自己夫郎这个暗哥儿在前,他有点底气不足,“他生母就是我主母,是个女人啊,我父亲也不是暗哥儿,按理是生不出暗哥儿的……但二哥确实自小就长得特别出挑,跟父母都不像,可也没人说他不是亲生的……” 文殊忆点点头,没再纠结,换了个方向夸:“还特别温柔……跟晗哥儿一样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提这个李柠荔就有话说了:“殊忆你可别被他温温柔柔的外表迷惑了!他和黎正君可不一样……我跟你说,我们三兄弟,就数他脑子最活心眼最多,所以小时候我都不怎么爱接近他,总觉得压力很大……后来大点了又没什么机会多接触,就生分了……倒是没想到计划着去看大哥先被二哥拐回来了,哈哈,看来哥哥们的份子钱一个都不会缺了~爽!” 文殊忆正对自家郎君发作的财迷属性哭笑不得,就听下人来报说:“三少爷,咱们爷请您去趟书房。” 李柠荔有些意外:“我?”下人点头恭敬应是。 李柠荔又确认了一遍,才带着疑惑不怎么放心的迈出去两步。 “快去吧,让护卫们守门口就是了。”文殊忆安抚到。 李柠荔这才有些不安地走了。 书房离得不远,很快李柠荔就敲开了门。 他进去第一眼并没有看到他的二哥,而是书案后那个一身织金圆领宽袖长袍、束着金玉冠的人。那张俊美的脸实在过于眼熟,惹得李柠荔一时间什么礼数都忘了,惊呼出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193章 无巧不成话 端坐书案后的人有些惊讶,星眸流转,拂掠过立在一旁已经挂了满头黑线的李吟歌后,忽然勾着唇角甚至带了点淘气道:“我不能在这儿吗?” 这么一出声,李柠荔即刻察觉到了有什么违和的地方,可待他再多看上两眼长相,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故而话接的很随意:“也不是啦……” 不想这就被李吟歌严肃呵斥了:“柠儿不得无礼!还不快见过皇子殿下!” 李柠荔差点又条件反射的一声“啊?——”,一时间近乎傻愣愣地看着书案后的人。 对方却反而放松了姿态,一手托腮半靠在案面上,也不说话,就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见半点被冲撞的恼怒,仿佛有无边的包容与耐心。 李柠荔终于觉出不对劲了:这人一身的贵气像是骨子里渗出来似的,哪怕是这么个倚着自己手的慵懒姿势,对方做出来也是极尽的优雅又不失气势——有点区别,又很相似…… 但确实有皇子的样子……皇子??!…… 反应迟钝的人赶紧跪下行礼:不能怪他,实在是对着这张脸他肃怕不起来! 见不在状态的弟弟终于靠谱了,李吟歌似是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气:“殿下得知柠儿新婚,特意赐下贺礼,喊你过来只是为领赏,完了就能回了……”不然待久了他真怕这虎弟弟说出什么他救不了场的话来,殿下这身子可受不住…… 好在这回李柠荔知道循规蹈矩——如果忽略他脸上那打眼的兴奋的话:“草民谢过殿下赏赐。” 李吟歌在一旁直想捂自己眼睛:这个小财迷…… 书案后的人眼带笑意地轻轻“嗯”了一声,似是并不在意:“不必客气。” 他优优雅雅地换了个手托腮后,忽然慢声道:“咱们上回见面——…?” “也就六七日前啊……”李柠荔即刻道,刚想问对方怎么不记得了,就看他二哥在对他拼命使眼色,他只能赶紧又闭上了嘴。 见弟弟听话了,李吟歌才复看向上座的人,面露担忧。 一身贵气的人此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星眸里有痛楚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又刻意舒展了眉眼,对着跪地的人温和道:“去吧。” 李柠荔很识时务地再次叩谢就出了门。 一旁的李吟歌即刻冲过去扶住了人:“是不是又难受了?!殿下?!”说着赶紧把随身的药掏了出来。 座上的人双手抓着心口放任自己靠倒在对方身上,缓过一阵后才轻轻摇了摇头把药推回去。只是本来与常人无异的面色已经变得苍白一片,唇色还隐隐有些发乌,却不知为何分明是一副愉悦的神态:“你说你这幼弟是什么意思?” 李吟歌漂亮的脸上表情凝重,似是不太情愿地说出口:“认错了人……” 靠坐着的人却很是高兴:“对,认错了人!该是和孤长得很像才是……六七日前才见过,定能找着的!对吧?吟歌!”说着他忽然就激动起来,情绪过于不稳致使心口的闷痛越发严重,逼得他迫不得已放弃了仪态,高大的身形蜷缩成了一团,呼吸都急促了许多,伴着头晕目眩。 “殿下!您别多想!冷静一点!兴许只是凑巧长得像而已!”许久未见对方发作的这么严重,吓坏了李吟歌,他也顾不得什么君君臣臣,拿了药就强硬往人嘴里塞,“您清醒一点!太子殿下!前几日才遇上过骗子,转头就又忘了?!” “不一样的……”没等李吟歌递水,太子就直接干吞了药丸,熟练得让人心疼。等缓过了劲,他急切地辩解,“你幼弟根本不知道孤在寻人不是吗?所以不一样的!定然是真有其人!再说……孤宁愿被多骗一回,总好过枯坐干等……” 李吟歌沉默了,半晌他勉强笑笑:“殿下有时候……执着得可恨……” “你怎么就这么不喜欢他呢?他很可爱的……”太子有些无奈。 “这么经年累月的折磨殿下,让臣怎么喜欢得起来?”李吟歌更无奈:就出生初期见过一回,怎么就能认定对方这么好呢? “哪里能是折磨?是他在支撑着孤……”太子一双星眸里透出一丝自己都不相信的匪夷所思,“居然……十八年了……” “是真的太久了……当年失踪之时他才出生几天,如此稚嫩,您就真没考虑过他可能根本就没能活下来吗?”知道自己这话狠心,但是长久的苦寻未果,让李吟歌不得不考虑一步步逼他家太子殿下考虑最坏的结果。 只是这话只引来了太子暗含威胁的反驳:“不会的!不可能!他生下来的时候那么健康!怎么会长不大?!孤不想再听见这种话!……” 眼看对方又攥紧了胸口的衣襟,显然是又难受了,李吟歌不得不立刻投降,几步走近帮着人抚背舒缓:“是臣该死胡说!求殿下放过自己吧!臣会即刻再派人去绥宁找!直接问明柠儿去找……” 这话顺耳多了,太子立刻就恢复了那份优雅从容:“好。绥宁……这名字有些耳熟,是不是近日那批粮的来源地?” “是。柠儿说他们夫夫便是从那边过来的,算起来坐马车确实就是六七日的路程,那人很大可能在绥宁…” “你说的是……”太子瞬间有力气坐端正了,苍白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希冀,“说起来谦老的踪迹也基本认定在那附近,这么一合计就太有可能了!九成九的可能!……就不知北行他们找对了地方没有,这么久了也没有个消息回来……” 李吟歌默默叹了口气:殿下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大家都是故意帮您拖一拖的?每次也就盼着消息回来这段日子人能精神一些……万一又是一场空,就又免不了病一场…… 好在这一回真不一样了。 真是无巧不成话,他们商量之际就来了一个自称是来自绥宁的生息联络人。 半路感染了瘟疫又死里逃生的王春花连李吟歌的正院都没敢进去,生怕残余的病气冲撞了主上,便直接候在了垂花门处。 太子却根本顾不上旁的,戴上面具就往外奔,李吟歌只得一路紧跟。 王春花第一件事便是请罪——她这一病就生生费了一倍的时间。但对信件心急如焚的太子哪里还要计较这个?随口就赦免了她。 念及太子的身体状况,李吟歌上前接的信,顺道将人先安排去了客栈休息。 两人不自觉地齐齐郑重起面色回了书房。 然而刚刚还急得不行的人,如今却近乡情怯。薄薄的信封置在书案上,半晌过去也没敢拆——他已经预感到了,这历时十八年的判决基本就在里面了! 默默先吞了一颗护心药,太子依旧不敢动手……最终还是递给了李吟歌。 李吟歌告了罪后,心一横就撕了封口。 信纸展开在面前的这一刻,太子拢在袖里的双手都在抖…… 信上不过寥寥几行字,两人一眼就能扫完。李吟歌立刻扎扎实实地跪下了,太子却惊得蹭一下立起身,眼前瞬间迷离一片。 李吟歌笑着磕了个头:“恭喜太子殿下!小公子平平安安!” 听到这么确定的话,站着的人瞬间脱了力般地摔回了椅子,任由泪水前赴后继地往外涌,良久都没能再说出口一个字。 李吟歌就这么一脸温柔安静地仰着脸看对方消化这个喜讯,恍惚中都能看清面前人在慢慢地充盈生气,直到有那么一刻,彻底饱满了精神。 “吟歌!孤要去绥宁!今日就去!”太子近乎任性地把面具丢给李吟歌,“这里就交给你了!孤近来反正在关禁闭,无需上朝,那人也不至于会突然想见到孤的这张脸,你顶上穿不了帮的……” 说着转身就想走。李吟歌匆忙间膝行一步扯住了人:“等等殿下!” “我现在只是泠衍抒,可不是什么殿下了!”对方回身,都没注意到还没叫人起身,第一次笑得明亮张扬,星眸里还带着点狡黠,“是吧?吟歌殿下?” 李吟歌漂亮的脸上瞬间全是一言难尽…… 不过他知道这回是怎么都拦不住这人了的:十八年的思念倾泻而出,跟出了笼的猛兽有什么区别?!李吟歌自然不会去做这种白费力气的事,转而事无巨细地交待了一堆:“您定要带够了人!要时刻注意身体!那边也不知瘟疫怎么样了……总之药必须带够!” 泠衍抒好脾气地一一应声,看李吟歌居然还有话说,当即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还得去找趟王春花,赶时间!” 李吟歌:“……”行吧,劳心劳力好多年的自己如今已经是昨日黄花了,还不及一个王春花有吸引力…… 他攒了一肚子怨念,就想去rua自家弟弟寻安慰。 被二哥惦记的李柠荔和文殊忆此时还在欣赏来自皇子殿下的赏赐:一对金如意、一对玉梳、两套银头面、六匹皇家内用的锦缎——他出了那个门才想起来大进哪有什么皇子殿下?!今上除了太子一个儿子,其余全是公主和内皇子,所以那根本就是太子! 但他二哥没明说这意思就是要保密,故而他都不敢跟殊忆提起。可他自己又着实分不清那人到底是不是星野那小子,这会儿憋得抓心挠肺! 第194章 倾斜的天平 要真是,那也藏得太过分了!这让他何德何能跟太子称兄道弟?! 要不是,那就更有故事了……该不是藏了什么骇人听闻的皇家秘辛吧?!他不会无意中坑到了星野吧?! 天马行空把自己吓到的李柠荔理智说又觉真相不应该是这样的,但又纠结对方熟络跟自己攀谈那一句分明就是星野的样子……如此翻来覆去,不断在是与不是之间反复横跳,令一向爱爽快的人痛苦万分,面前那么多好东西都没能让他开心起来。 不明就里的文殊忆疑惑地看自己郎君一直变脸:“柠哥,你身子不适吗?头疼?还是肚子疼?” “没有啦……”李柠荔蔫哒哒地转着脑子,决定逼迫自己先放开这回事——毕竟这么机密的事也只能等回了绥宁再亲身到跟前说话才安全。 文殊忆自然不解他这反常:他柠哥不是一向暴富解百忧吗?怎么遇上这难得一见的“暴富”却好像只起了反作用? 好在李柠荔很快就被旁的打扰,眼见的恢复了。见状文殊忆也就没当回事。 再次遭遇他二哥那句温柔到起鸡皮疙瘩的“柠儿”,李柠荔直想给副“死鱼眼”抗议。可他哥到底是他哥,一盘子“金光闪闪”就直接把他征服了——这可得区别于太子殿下赏赐的那些只能自用不能转卖流通的东西,这是实打实十八锭大小不一的金子! 看清那一刻,李柠荔想出口的恶声恶气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哎哎哎~这么多?!二哥~您这位哥哥是真能处!果真是我亲二哥!亲~亲二哥!天上地下都找不出来会疼弟弟的亲二哥!” “说什么呢,我这不给还不能是亲哥了?”李吟歌好笑地看着这个活泼的弟弟耍宝似的围着他连着转悠,心里堵着的那点幽怨都给散了个干净。 文殊忆也是哭笑不得:“二哥您别介意,他总爱胡闹……” 李吟歌宠溺地摇摇头,将红布垫衬的托盘递到那双巴巴馋着的眸子前。 哥哥面前放任性子的李柠荔毫不矜持地抱紧不放,下一秒脑袋就被自家二哥rua了一把;腰上又被嫌弃自家郎君不着调的文殊忆偷偷拧了一把,李柠荔痛并快乐着:“真金白银最是体现二哥的疼爱!” 李吟歌忍不住轻笑了几声,伸出纤长的手指在人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二哥自是比不得殿下大手笔,这些年庸庸碌碌也没能攒下什么大钱。这九两九钱金子就图凑个吉利,望你们往后的日子长长久久!” 李柠荔随意捂了把额头乖乖受着:“谢谢二哥!”文殊忆赶紧拉上散漫的郎君郑重叩谢。 李吟歌伸手制止:“二哥这里没这么大规矩,弟夫郎注意身子要紧。” 文殊忆正不知该不该省了礼,李柠荔已经快速独自磕了两个头,一抬脸笑得亮出了八颗牙:“我带上我夫郎的份了!” 李吟歌哭笑不得:“行了傻小子,去吃饭吧!” 一家人和乐融融用了午饭。 文殊忆近来嗜睡严重,每日的午觉逃不掉。趁此机会,李吟歌单独叫了李柠荔聊天。 收钱归收钱,李柠荔也不是真没心没肺,这会儿正好将他早备好的礼物送出去。就是再之前他也一直注意着二哥家里的吃穿用度,虽比不得林府,也比寻常人家好很多——不过能看出很多都是皇家赏赐之物就是了,但也因此他倒是不担心二哥真会因为掏了这笔钱而饿肚子…… 李吟歌收到弟弟赠的一箱墨条很是吃惊——没错,是真的用箱算,有近两百块!看着都是上好的松烟墨,大多数面上还有浮雕的各种纹样,甚至偶有鎏金的,很是华贵精致。他难掩兴奋地取出一块试了试:显色浓黑,墨迹均匀细腻,明显是上品! “你哪儿得的?”李吟歌眼里皆是藏不住的欢喜,他平日里多跟文书打交道,这东西还真不嫌多,况且还是这么好用的,难得一遇。 李柠荔那点得意藏不住:“我有个朋友……” 两人聊了没多会儿就发现原来他们也并非全然无交集。 李吟歌很是惊奇:“原来那批粮是出自你朋友之手?” 李柠荔点点头,发觉他二哥的惊讶不似作假,至此心里对之前的纠结有了论断,故而有心避开谈及林星野,便刻意提醒对方说粮是林府的当家夫郎供的:“若是你们还有需要,可以找我牵线,只要不是一次太大量,黎正君那边都能筹得起来。” “如此柠儿可真是二哥的福星了!要知道二哥这边愁的就是找不到能供得起粮草的人!”李吟歌目光炯炯,“没想到我们柠儿如今这么出息了……” 李柠荔听得压力山大,略显心虚,嘴一张就冒出来不该问的:“二哥是不是在跟着太子殿下做事?” 对方并没有隐瞒,正色坦荡道:“是。” 太子与今上分属两派,李柠荔很清楚,如此一来他的二哥与大哥也就难免对立,他有点担忧:“你俩会不会……” 没等他问完,李吟歌就了然地答了:“会。”漂亮的脸上一片淡然。 李柠荔叹气:“我会一直保持中立。”其实他二哥定然会处于更弱势一方,可两边都是亲哥哥,他能怎么办? 倒是李吟歌听罢笑得很开心:“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不然倒是我们为难你了。” 当日李吟歌就跟李柠荔大概商定了要的东西。不只是粮食,甚至衣物、草药、帐篷之类也要,还说能有武器最好不过! 李柠荔一一应下,心里却发紧:这根本就是在备战! 看他这弟弟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李吟歌没忍住多解释了两句:“那位厌恶殿下人尽皆知,他眼下虽说是别无选择,但谁都知道容不下的那一天终会到来……殿下虽是暗哥儿之后,怎么也是一条命,更是这么多年正儿八经的储君,总能容我们自卫吧……” 李柠荔想到那张脸,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地点点头,不过他也因此想起来一件要事:“我会帮你弄来,但有个条件你这边必须答应,你是我亲哥也不能让!” 李吟歌意外又欣慰地示意对方继续说。 “我这里来的东西对外绝对要保密来源,还有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不能伤及林府那对夫夫的性命!无论出现什么意外情形,你得保证不能主动加害……” 李吟歌第一次见到幼弟这么凝重的脸色,当即也给了郑重承诺,他甚至还主动写了书面的保证凭据。对此,李柠荔有种说不上来的好感,觉得他这二哥似乎比真把他当顽童看的大哥更尊重他,更合他意。 心底的天平悄然倾斜。 特别是他们夫夫在二哥这里温温馨馨住了一晚,转天却在大哥那里吃了个带嘲讽的闭门羹后,直接让李柠荔对他的大哥心都凉了个透。 他照着给二哥的样一份文墨礼送进去,打发小厮来推说忙得没空接待就罢了,如此他们夫夫也不是非得打扰。不过是长兄如父,婚姻大事理应告知,况且亲人之间长久未见总要惦记。 但接下去的一幕让李柠荔想给他大哥找借口都找不了:听了他们来的缘由后,托人递出来四十两银子——说是随礼又似是而非,一般没人会用这个数做喜钱……但真算起来这也不少了,一般人家还不会赠那么多,当然他二哥随的实在太多另说——如此本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偏偏合起大门的瞬间,李柠荔分明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说道:“什么弟弟?就说是打秋风来的吧……” 不过这么两句,愣是把李柠荔幼时就积攒起来的亲近毁得一干二净。他也就彻底歇了想把供粮草这个事情两边端平的心思。 而这个时候的李吟歌却接到了一份极其意外的礼物:一大批又是来自绥宁林府的草药,多到能给生息所有人都备上一份,关键是全部白送!!! 天下确实没有白吃的午餐,但经不住护送回来的一群人把林府夸得上天入地,个个激动到语无伦次。这也让李吟歌再次认识了一回这位素未谋面的黎正君,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敬意。 -- 此时,抛弃了那张标志性金面具后的太子泠衍抒,正在官道上打马狂奔。身后追着一群急疯了的近卫和隐卫,时不时会求一声:“爷您慢点啊!注意身子啊!您身子没好啊——” 可泠衍抒等不及了。他昨日才找上王春花,对方就又将他认错了!就如吟歌那幼弟一般,张口就是一声带着惊疑的“林员外”?! 泠衍抒瞬间注意到了这个称呼。他疯狂压制住冒上来的喜悦激动,努力控制着心绪,才坚持到问明信息后倒下。 十八年来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第一次有了明确的目的地!——绥宁林府! 林府?!万石粮食不就出自林府吗?? 想到了这一点的泠衍抒瞬间有种浓烈的又被对方救赎温养的感觉,同时也就愈加酸楚:为什么让他们生生分离了这么久?!为什么自己就这么无能!不能让他长在自己身边?! 想要见到人的迫切完全打败了泠衍抒的理智,令他不记得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记得外面的世界瘟疫横行,今日醒来就疯了一样跨马就冲上了前往绥宁的路。 第195章 闯入 而昨日得了泠衍抒严肃一句“去左护法那里领一级赏”的王春花一直处于极度震惊中。 直到今日真拿到了赏赐她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真凭着轻飘飘几句话,完成了那个她基本认定为忽悠人的最高级任务! 也是给林员外夫夫做得那次媒出了意外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不然她还不定能记得这么清楚对方具体姓甚名谁,年龄几何…… 谁能想到主上要找的人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好在最终结果还算不错。 王春花又想叹气又十分欣慰,看着面前半臂长一整箱的金银珠宝,有点担心主上是不是把生息家底都掏干净了赏她的——只叹她们主上身份过于高贵,导致了对方明面上有的东西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能补贴进生息的太有限了!甚至还不能明张目胆地帮扶生息——生息几乎就是个靠自己成长起来的“孩子”,又穷又艰辛…… 作为赏赐还回去似乎也不妥,但王春花自觉如今孑然一身,过度的财富于她似乎也并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且她这得的过于轻易拿着也不安心,考虑一阵,终是决定回绥宁换点物资送来,最是两全。 因为得过一次疫病,也算攒了经验,十二万分小心之下,回程的王春花总算安全躲过了再次感染。 绥宁总体还算老样子,瘟疫眼见的重了些,不过胜在药物足够,并没有乱起来,秩序上比之守城并不差多少。 她兼着“化鬼”身份,很快归位诡市,却不想发现多了个令她急眼的单子:暗查林员外是否暗哥儿! 若是往日她只不过替人惋惜一场被盯上了,可如今她很明白这个小郎君是主上看得与性命一般重要的人,要真被有心之人举报加害,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毫不犹豫抢下了单子,为此还遭了同僚一记白眼,怪她为多这么点赏银不肯谦让,被王春花随手一大块银子塞住了嘴。 那人瞬间换了一副心甘情愿出让的嘴脸。 王春花心里着急,没与对方计较什么亏不亏,连日去了林府。 她兼职绥宁的地下情报组织人员,自然也清楚连续灾情之下,林府是少有的物资充沛之地,她自己甚至也曾是疑惑林府物资来源的人员之一。 昔日难免眼馋,如今知道了是一家人,瞬间觉得自豪又亲切,自然而然生出了把赏赐到林府换东西的念头——肥水不流外人田! 拿这个当做正儿八经的借口进了林府大门,紧接着王春花就被迫经历了一轮她看不明白的“欢迎仪式”。 被喷了一身消毒喷雾的王春花只觉受到了伤害,等终于成功见到了上座那两个,对方居然还看着她这点狼狈迷之微笑,瞬间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府上的待客之道真别致!” 黎初晗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王媒婆勿怪,实在是如今这情况不得不谨慎。” 王春花也知道这点,没有真生气,老老实实戴着面罩,给两人见礼。 待起了身,就如实说到:“我几日前瘟疫才好全,不过你们府医说我运气好,一点没留下隐患。” 林星野随意点了下头:“不然也不能真放你进来。” 王春花满头黑线:“……”虽然理是这么个理,但您这说得也过于直白了些…… 她喝了口茶调整好心态,忍不住去细看了几眼座上的汉子,越看越觉得认定对方是暗哥儿这事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么一张俊美到能让人忽略性别的脸,确实不太像是个寻常汉子。况且她们主上本就是暗哥儿之后,跟主上这么像的人,定然有关系,这就直接多了五成的可能性! 想到这王春花有些略微走神,场面就有些沉默。 不喜欢干熬着的黎初晗拿着林星野的茶杯添茶玩,偷偷在里面放花啊果啊,弄得一阵馥郁浓香再递给林星野喝。 他这么一动,王春花就又注意到了他。看对方明显的放松闲适,对身为暗哥儿的郎君没有一点惧怕瑟缩,心下有些佩服认可。 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太过匆忙都没告诉主上林员外已经成婚了——希望没有因此扎到主上的心…… 林星野一直在注意座下妇人的审视,这会儿见她又一直盯着黎初晗看,就有些不乐意,刻意打断对方的沉思:“王媒婆今日来恐怕不止想购置物资这么简单吧?” 王春花回过神点了点头:“这两日有人来寻您吗?”按说主上这么心急应该到了才是。 可上座两人异口同声:“什么人?” 王春花:“……”好的,她明白了。 不知主上那边哪里出了什么岔子,她也不敢再冒然多透露,那便先解决急事吧。 横竖这张脸不会错;再说她也不是一点不了解生息的朱雀堂跟林府已有来往,故而王春花放开了胆子,直接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夫夫两吃了一惊,真没想过绥宁出名的媒婆之一居然藏了这样一层身份。随即林星野就把雁北行喊了来认人。 好不容易这一层身份揭完确认,王春花又亮出来诡市的身份牌,还在夫夫俩又一次惊奇的眼神中,扔出了一颗炸雷:“林员外是暗哥儿吧?” “不是……”黎初晗矢口否认,装得极其自然——这是他最担心的事,便是雁北行那一群人,黎初晗都从未正面承认过,就怕坐实后会走漏什么风声,给他家星野引来危险。 林星野也很配合的跟着否认——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带着点笑意,怎么看都是一脸轻松淡定的样子。 王春花很是意外,但也因为两人这份从容而信了大半。 如此她也松了口气,承诺会帮着处理后续,又订了一批耐放的吃穿物资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黎初晗看着那被强行留下的一箱金银珠宝哭笑不得,显然王媒婆对他们有种过度的信任,物资还没拿到,钱倒是先付清了:“听她这意思,不会你生父在过来吧?” “嗯,来就来吧,横竖也不会改变什么,我只会一直赖着你。”林星野从背后抱着人,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烦乱不安的表情——虽然觉得自己是暗哥儿的王媒婆算是自己人,但他总觉得对方这一问背后缀着很多不能预料的事。 黎初晗察觉到了他家小青年的情绪,很配合的背靠着对方,给对方一点调整的空间。 自那天出了和萧澈切磋负伤那事后,黎初晗已经不止一次发现他家星野不对劲,时不时会突发一阵不安敏感,不太明显,但确实存在。 加上那天之后萧澈一直留在庄里“做客”,时不时能见到这个闹心的人,让他家星野的心里负担越发重了。 这期间还掺了容兮的事。本来萧澈来提醒他俩注意这个婢女的时候,黎初晗还看在他说真话的份上觉得顺眼了几分。不想转头萧澈居然就越过他们私自去对付容兮,若不是及时被星野发现,容兮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因为这事两人免不了又起了次冲突。 黎初晗更是接受不了萧澈这种恣意妄为性子。也因这事,他才深刻醒悟到萧澈真是个皇室子弟,是长期在专横权势熏陶之下长起来的,生杀予夺于他都是习以为常。很多时候,他也并不会考虑一些他觉得不必要之人的想法或感受。 真是辛苦了他家星野,自己居然给他招了个这么难缠的人来,再不多照顾着对方点需求他都觉得对不起他的小青年! 身后的人安静抱了一会儿就又开始不安分,一下一下轻触着眼前灼艳的花印。也是这两日他家初晗过于纵容他,林星野就有些任性,也不管是不是还在书房里,就把人闹得迷迷糊糊。 察觉到身后人的需求,实在羞于这环境的黎初晗正想叫停,不想郁添居然这时候闯了进来:“爷……”后半句毫无意外地卡在了喉咙里。 郁添震惊地盯着两人亲密相贴的姿势,以及略显凌乱的衣衫,脸上阵红阵白。这一次比上一次见到他们正君一颈项红痕的冲击还大!毕竟这回他们这正君是直接一脸魅艳地软在他家爷怀里,明明衣裳完好却全然遮不住那种惑人,简直像个妖精! 他即刻有些厌恨地避开视线,却正对上他家爷欲望控制之下的模样——截然不同与往日的清正纯净!郁添只觉心里被勾起了一团无法掐灭的邪火,令他理智都快被灼穿了——有什么牵制约束的东西在这一刻崩塌! 羞得红到了颈项的黎初晗并没有察觉到对面小哥儿的变化,只觉尴尬至极!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记得起来去挪身挡住林星野的左肩臂——刚刚有人嫌碍事,伪装吊着手臂的布带都被拆掉了,偏生这会儿还拿这手搂着自己,差点就穿帮了! 他一动,林星野也注意到了,配合地没再用那只手做多余的动作。只是刚刚都能一直保持表情不变地人,这会儿看清郁添那神情,即刻黑下了脸:“先出去!” 郁添被呵得一僵,褪去了一点无法控制地迷恋,转身跑了出去。 里面两人很快就收拾好,才又喊人进来。 黎初晗脸上红晕未褪,强装镇定:“什么事?” 听问话的是正君,郁添没抬眼,往日能装出的那点柔顺眼下都透着牵强:“是想喊主子们用午饭了……” 第196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听罢黎初晗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小哥儿:“好像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为何不敲门、不通报?” 为何?还不是弄错了以为爷单独在里面! 郁添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裳,心里多少有一点虚乱,但更多的是不服:“一时忘记罢了……”——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没啥问题,只是凑一起的语气任谁都能听出一股浓浓的不以为然。 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只觉得上座的正君是故意摆主子的谱!这么斤斤计较果然是个村哥儿小家子气!等着!回头自己定然也能…… 想到这里,郁添居然盯着林星野被布带吊着的胳膊一阵出神,眼里有点狂热泛起。等回过神来,发现正君已经给他定完了罪:“……屡次无充足理由不到岗、多次不守府中规矩。现罚没月银三月、戒尺二十、小花园蛙跳三圈、扎马步两炷香……最后面壁思过半日。好了,自己去你们离主子那里登记领罚吧。” 黎初晗故意数了一堆看似不痛不痒,但凑一起有点小磨人的处罚,甚至为防郁添偷懒,还特意写了张纸条一一记录。 因为他的毛笔字实在不好看,就直接写硬笔书法,还大多数都是简体字。写完就眼巴巴地递给林星野:“老公~郎君~你懂的~”——求翻译!免得宴离看不懂! 林星野瞬间勾起了唇角,浑身都舒坦了! 本来他被郁添盯得极其不适,都在爆发边缘徘徊了,谁成想忽然得了这么温软一通带双语称呼的撒娇!被打足了鸡血的人二话不说拿过就写。写到一半又不满足,把人劫过来手把手教:“初晗回头也教教我你这字体,看起来很不错……” 黎初晗不置可否。 等他们黏黏糊糊把纸条给到郁添手里,小哥儿已经有些气急败坏,接物行礼也僵硬得跟假人似的。 就这状态,出门时还遭了林星野一句毫无感情的:“再有下次,直接罚去外院。” 郁添背影一僵,终是没忍住抹了一把眼泪跑了。 对此,耐心也快耗尽的黎初晗像是没看到一般,一脸平静:“感觉这人也留不久了……” 林星野有些乐见其成,甚至还劝道:“有郁里一个也够了,免得又生事烦你。回头要是杂事多再分给下面的人就好。” 黎初晗点头,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就将这事放开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一语成谶。 当日下午,林星野被县令召去议事。 等回来已经接近傍晚。因为怕去过外面带上病气,林星野回家第一件事便是给自己里里外外洗换一通。为此他都没有先去正房,就在东厢他之前住过的卧室清理。 比较不理想的是内院里此时就郁添一个在,正巧结束面壁思过,迎面就“遇见”了,林星野只得将就问了一声:“正君呢?” 黎初晗不在,郁添一脸的自在:“回爷的话,正君带着里哥儿去离主子那边了。” 林星野点点头没再搭话,强行让自己没看见对方那一脸娇羞,径自进了东厢。 进了浴室,正准备脱衣裳,林星野才想起初晗不在自己身边——没有夫郎就没有小世界,哪里来现成的热水?? 发现自己生活上已经被养出这么大的依赖性,林星野感到哭笑不得,又觉无比甜蜜骄傲。 但再甜蜜再骄傲眼下还是得通过郁添去备热水。 郁添很积极的去了。 备好东西时,他瞄了一眼林星野的胳膊,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要帮您更衣吗?” “不必!你出去吧。”说罢林星野就随手掩了门——以往还有他的初晗一起,故而林星野并没有什么上锁的习惯,但今日他也不是完全没留心眼,特意锁了门。而后辨听了一阵外间声音,确认郁添似乎真的离开了,才入水泡澡。 这之后直到他快洗完,外面都很安静。 又过了几息,郁添的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爷~您洗好了吗?” 那喊声有种刻意的细嗲婉转,林星野一下子就被那股听着难受的劲儿给制住了,没防备下一秒门居然就被打开了!紧接着就见一个白花花的身影直冲自己浴盆——速度之快、目标之准,连他都想说一句佩服! 所以林星野无比庆幸自己是个暗哥儿,能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裹严实了自身躲避过去! 等那个身影装模作样地摔进浴盆,他已经连中衣都穿好,避去了门口——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将自己的速度能力用到最极限的一次!可叹的是居然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 “嘭”一下水花四溅,里间还没反应过来的郁添还在矫揉造作:“爷~您肩上不方便,奴来帮您洗~”说话间早已去了自身唯一一件遮掩的衣裳,还状似羞涩地闭着双眼,一整套动作熟练异常——说来话长其实不过转瞬间。 这画面冲击太大,关门之际没逃过一瞥的林星野捂住忽然猛烈翻涌的胃,冲去了洗手池…… 胃里差不多消化空了,晚饭又还没吃,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但他的脑子里一直被化了浓妆、一脸春意地那张脸来来回回占着,导致一阵复一阵的反胃,好一会儿才勉强止了干呕。 幸好当时人已经在水里看不清,林星野想到,不然他有想抠自己眼珠的冲动了! 浴盆里的郁添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睁眼一看瞬间脸色铁青。 完全想不明白到手的“鸭子”是怎么飞的,气得他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人应该不可能这么快逃出去的,郁添认定,“噌”一下从水里站起来想去找人,却不想今日被罚体力消耗过量,腿上又无比酸软,一个没站稳又“嘭”一下栽回桶里——这回是真没防备直接呛到了。 外间的林星野听到里面传来连续不断的“咳咳咳”,没时间多管,只越发抓紧穿戴好。 这种事要是被人撞破是完全说不清的!对方又是近侍,一旦反咬自己一口说已被占了清白,那这个通房他不收也得收,不然就是一个始乱终弃的脏名,这还叫他怎么面对初晗?! 想到初晗有失望离心的可能性,林星野都觉得有些心慌,收拾好自己扫了一眼没见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就赶紧运起全速翻窗走了。 此时几个帮着抬倒沐浴水的小丫头、小哥儿正好过来,几乎与林星野错身进的内院,好险!若是他再晚上几分离开,林星野都能想象得到会变成对方口中什么样的“宠幸”场面! 思及此他又有些反胃,那些画面顽固停留在脑子里,令他觉得自己脑子都快脏了,迫切地想找初晗给自己倒倒干净。林星野毫不犹豫地跑去了西二院找人。 而还在浴桶里折腾的郁添这会儿郁闷至极,他的腿居然还在这种时候不争气的抽筋!弄得被他忽悠来见证的人都到跟前了,他还独自浸在浴桶里出不来! 到这会儿他已经明白大势已去,爷定然是已经脱身了。有成算如他只能换了个思路。 几个小丫头小哥儿已经叽叽喳喳质问开了:“添姊兄你不是说爷要沐浴吗?”“就是,怎么自己倒是洗上了?”“咱们费劲抬了那么久的水,就便宜了你一个同样伺候人的?” 郁添就知道会变成这副样子,只能不情愿地解释:“爷又有急事马上走了,我瞧着都要冷了,浪费了可惜,不如干脆用了算了……” “添姊兄果然受宠,主子都允你用这大浴缸~”有小丫头一脸羡慕。 郁添扯了扯嘴角,拿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应付过去,也不敢真应下,毕竟他根本没得过主子们允许。 好在几人也不在意这一点,他们都是粗使小侍,也从不多奢求。 但不服气总有点的:“可没有下回了,添哥儿!不然你就挣个名头给咱们看看,我保准全心全意伺候您~” “得了吧~就咱们爷对正君无时无刻不粘着那样子,也就适合做做春秋大梦!” “哈哈,就是~嘘——我现下觉得连离主子都难了……你们知道我居然瞧见过因为离主子多粘了会儿正君而被爷正儿八经地凶了嘛!” “哈哈哈~离主子实惨,他也真是的,何必去抢爷的宝贝疙瘩呢~自讨苦吃了吧?” “可话说回来我也很喜欢正君啊~再没有哪家主君像咱们这一位这样温柔明理又俊俏了吧?” “就是!” 郁添阴着一张脸听这群人说着话远去,恍惚觉得句句都嘲在了自己身上…… -- 才遭了一次算计的林星野迫切想找自己夫郎寻会安慰,再一起去收拾那个包藏祸心的近侍。 却不想他还没跨进西二院,就听到了一个他极其厌恶的声音:“收着吧?萧澈特意给你求的,如今瘟疫横行,只望你平安康健……” 这人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居然还敢明张目胆地给他家初晗献殷勤!!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安慰还没找着,林星野又尝了把怒火中烧。一时间只想出去不管不顾把人打一顿!偏偏脚下却跟生了钉似的完全与他的怒火对着干,迫使他鬼使神差地停在了原地。 第197章 修罗场? 还没有听到黎初晗回答,林星野就已经拼命给自己做了各种心里建设:这东西多少有点诚意,若是初晗觉得过意不去收了,其实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就当是亲戚一场的关心;对方身份又比较高,不肯收就等于当场下人面子,会有不利,初晗一定权衡过的…… 他找了许多理由强迫自己接受万一出现收下的情况,然而还没等真有一个能说服自己,就冷不防听见了凶巴巴的一句:“就这情况你还跑去寺庙这种人员聚集地?嫌命大?”——一副难以理解的质问口气。 林星野甚至能想象他家初晗说这话时候那生动的表情,随即就这么站在院门口无声笑了出来:是了,初晗一贯生命至上,他恐怕理解不了大进有时候信仰越过生命的坚持——又是自己担心的多余了。 黎初晗确实不能感同身受,但本来他可以包容理解的,他也模糊明白护身符一类的意义对大进人来说不太一样。只不过一而再再而三被同一个人强迫接受示好的感觉实在让他抵触,令他一时间邪火直冒,口不择言。 他家星野惯常多纵容他,真有什么大事也会和他说明商量,故而多数时候都能彼此相顾,他显然是更喜欢这种相处方式,也就真的接受无能萧澈这种“霸道总裁”式的操作,有种要被强制管控的感觉,挺窒息的…… 最要命的是对方拿自己的已婚当白板!横插一脚毫无顾忌!也就星野对他信任至极,不然他们这个小家早就摇摇欲坠了!黎初晗头疼又气愤,这三观他没法接受! 可惜萧澈的脸皮和内心的强大无人能及,就眼下自己说话这么不客气,对方也依旧毫无羞愤之色,还能装出一点委屈巴巴:“哎呀,小山神太伤萧澈的心了……萧澈可是冒着九死一生去求回来的,很是诚心呢……” “真不用了谢谢啊。你就不觉得送错了人吗?我是有家室的!……”说着黎初晗转了个思路,毕竟对方从没把这当回事,“我也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并不喜欢你,一点也不……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往后也请不要再这么白费力气折腾。” “这也没什么关系,有萧澈心悦小山神就可以了……”说话间他好似不经意地往院门口瞟了一眼,俊毅的脸上随即露出点极其宠惯的笑容,“小哥儿总该有些脾气的,这么会跟萧澈闹也是份亲近……” 院门口的人瞬间凝固了笑意,萧澈却有些不明显的得逞般的满足。 黎初晗还不知道林星野已经几步到了自己身后一副防备保护之姿。他被萧澈这种近乎蛮不讲理的论调、以及不经意间透出的对哥儿的低视弄得极其窝火,质问得前所未有的大声:“你不觉得你这样行事很让人不齿吗?好好一个人,有身份有地位,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追着一个有夫之夫?走这种歧途害人害己?!” “歧途?能走得通的就也不失为一条正道。”萧澈少有的正了脸色,毫不遮掩自己那份狠绝野心,“这些重要吗?萧澈只知道……争取到了才是真的。” “明显走不通啊!就单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这一条,怎么不重要了?!”黎初晗觉得很可笑。 “感情并不能代表多少,皇城里联姻的能有几个有真感情?还不是一样过日子?”萧澈歪着头,眼神真挚,说得也极其认真,“萧澈是个尽责的人,会永远对自己夫郎宽和,这不是比…一些仗着有点感情无理取闹的人靠谱?” 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观念???是觉得自己会放着一份珍贵的真感情不要,去搏个尽责宽和? 黎初晗还愣了一下这句无理取闹是什么意思,反应过来指的是他家星野,顿时觉得愈加气结又好笑。 好荒唐啊! 但不得不说对方这歪理邪说也有几分洗脑,不重情之人无非也就如此。可惜他和他家星野都是“恋爱脑”,和一个“理智派”是说不通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黎初晗转身就走。 这会儿他才发现身后居然站着脸色前所未有阴沉的林星野,又喜又惊:“怎么来了也不出声?” 林星野只轻轻“嗯”了一声就紧抿了唇没再开口,整个人气压极低。 他这样子显然已经濒临爆发,怕他又冲动出事,黎初晗也顾不得避讳旁人,主动将人搂了个结实,在背后一下一下给人顺气:“你一向是个理智的人,星野,所以咱们不跟萧澈那种疯狂的人一般见识好吗?你看我今日都跟他直白说清了,你该明白这一切不过他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 柔和的声音伴着温热的气息打在耳边,林星野有些意外,被温暖环绕,脸色瞬间缓了一下。他忽然单手将人抱了起来,在黎初晗的诧异中将人安顿好,而后又干脆地扯掉了吊着手臂的布带递过去:“我知道的。你在这等下,雁北行会守着你。” “你做什么?”黎初晗傻了眼地看着这人一副去决战的架势,急得追了一步。背着身的小青年抿了抿嘴角,忽然回身极快极轻地在人唇上点了一下:“我会听初晗的话,保持理智的。” 躲在暗处的雁北行此时默默捂了把眼睛:还得是正君!本来他都打算拼一把拦着点爷免得闹出了人命,如今可算放心了。不过他还是很气萧堂主的无耻,全心全意希望对方挨揍。 萧澈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亲密,看那张清俊温润的脸泛起微红,到此他都还没有那么嫉妒,直到察觉出林星野状似恢复得极快的胳膊,他的脑子里又想起暗查小山神所得。加之这两日又发现了农庄那个所谓健身房透着的稀奇古怪,旁的都还好,可经不住有很多是可以拿来做武器的好东西——也许自拥军都可以想一想了…… 这样一个能力无边的哥儿却不是自己的!明明和自己很有缘分……到头来却是让他日日看着他们这“小公子”日子过得滋润。吃穿用度比他那好表哥一个太子都不遑多让! 而他这个表面风光的世子,背地里却苦不堪言…… 得到这个人能改变多大的境遇!?能少受多少压迫折磨?!他想改变!想闯过种种磨难!他活这么一辈子总要让他翻回身吧?! 怎么就不是自己早点遇上呢?萧澈怨念极深。 好在小山神还没有孩子,不然大概就真的来不及了——毕竟他们大进有多少妇人夫郎是给生了孩子后打都打不走的? 哎……他是真的没有太多时间跟对方培养感情了,只能换个方式。怨也罢恨也罢,只要能得到…… 不甘与急迫随着想法的扭曲一点一点爬升,逐渐灼穿理智,萧澈望着黎初晗的眼神透着诡异的明亮。 就在此刻,不知何时悄然立于房门口的宴离忽然介入。不过瞬息间,萧澈眼前就已被一张铮亮冰冷的银面具占满。 对方垂着眼帘辨不清神色,但周身散出来的冰凉淡漠清晰到让人无法忽视。 萧澈吃了一惊,条件反射的伸手。 林星野几乎同一时间去阻止。 下一秒,三个人都沉默地看向互相交错被握紧的手腕。 一边的黎初晗看见这一幕,整个人都快裂开了。 这下好了,连有旧葛的宴离都掺和进去了:好大一个修罗场! “是你啊……抱歉唐突了。”萧澈发现对方就是那个面具小哥儿,心下一软,出声道了歉。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放手,甚至还立刻攥近了对方的手,不住地盯着看,眼神炽热地看起来像个十足十的登徒子。 对此林星野已经出离愤怒:惦记他的初晗还不够,连他表亲都不放过!居然当着他的面就想轻薄人! 怒火烧到极致,林星野面上反倒一片平静,只是那眼神没有任何掩饰,分明就要把萧澈千刀万剐:“放开离哥儿!” 林星野声音都淬着冰渣。 “你到底是谁?……”萧澈却根本没睬林星野,忽然很是激动地死死盯着宴离那露出的下颌,眼神迷离。 宴离眼神平静。他知道对方在看自己虎口,那里有很小的一个胎记,重活一回虽然浅淡许多却依旧在,曾经的肖大哥对此清清楚楚,定能据此认出他来——这本也该是他期待的。 可今日对方却亲自毁了之前留给他的诸多好感。他从不知道对方会做出这么明张目胆抢夺已婚哥儿的事情来,近乎下流无耻!令他怀疑自己以前可能是真的看错了他,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被……过…… 本就失了对常人信任的宴离只觉心烦意乱,决绝的不想再认:“我姓林,你可以叫我离哥儿。我表弟近来伤了肩不太方便,萧堂主这是要做什么?趁机欺负人?” 林星野神色微动,不由莫名看了宴离一眼,用眼神示意对方没必要。 宴离却刻意撇开了脸,心里更乱了。 “离哥儿?”萧澈有些起疑,未成的夙愿令他暂时忘记了黎初晗,对眼前的人有了些奇怪的期待,“上次不是还叫萧大哥吗?这次怎么就生分了?” 第198章 不是阿宴 上次?! 宴离心下自嘲一般的冷笑。 上次的肖大哥还是那个磊落担当、铁骨铮铮的汉子,可今日的成了什么?!一个扭曲妄为、道德败坏的无耻之辈??! 还是说……其实本就如此…… 宴离近乎痛苦地闭了闭眼,不敢去想对方也许只是往日藏得太深,今日却不巧被他撞破,一下子便剖开了血淋淋的事实…… 比起林星野单纯的愤怒厌恶,此刻的宴离难免多了一份微妙却剧烈的失望。 这份失望来势汹汹,绞杀他的活力,磨灭他的生气,剜心剔骨,悲不自胜! 偏偏他还会忍不住去惋惜、去妄想期待对方能回到他心里最初的样子…… 可笑可怜……自贱! 他几乎怨恨地出口:“你配吗?!”——自此今日,你再也不配! 被吼的人没有生气,却满目震惊。 [你配吗?!] [你配吗——!] 太过熟悉的语气、太过熟悉的腔调。 有瞬间萧澈以为又回到了死牢之时,几次自己得了信慌慌张张赶到,那个一身狼狈的人却还能面有从容、矜骄不改:[什么肮脏玩意儿也想碰小爷?!你配吗?!] [你配吗?!]——怎么会这么像?!像到几乎一模一样?! 哪里都像! 萧澈彻底恍惚:“阿宴……” 轻轻一句呢喃,却如惊雷落下。 宴离浑身一震,瞳孔都缩了缩,顷刻间眼尾便有水色闪烁,却再不肯应声。 看得一清二楚的林星野微叹了口气,将宴离强硬地从萧澈手里解救出来:“离哥儿去正君身边待着……” 宴离忍着撕扯感,看了出声命令的人一眼,那几分似有若无的凄楚把林星野看出了些奇怪的别扭,一时间连被萧澈激起的怒火都熄了几分,手上的力量不由自主放轻了。 察觉到对方的细心改变,宴离心里忽然明显的舒坦了一点,干脆地听话走人。 此时的萧澈却已誓要看个究竟,并不肯放人离开。虽然他心底肯定阿宴九成九是不可能活着的——毕竟那可是“驻容”鸠酒!无解到宫里那个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疼爱的长内皇子一命呜呼!更不要说钦差还给阿宴补了刀…… 可哪怕只是像,能再让他看一眼也是好的……他都快要模糊对方的样子了…… 习惯了想要什么就不择手段争取的人,松了手的瞬间就去掀面具。 宴离完全没防备,只来得及紧急躲了一下,对方的指尖也顺势从脸侧一路滑去了颈项。 “啪”一声脆响,惊变突然。 谁都没料到宴离居然会狠狠一巴掌甩在了萧澈脸上。 看着那清晰可见的五指印,近处的林星野只觉得自己脸上都有些异样的感觉,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宴离,又莫名地看向黎初晗,心情诡异。 但黎初晗没理解林星野那点异样,此刻他自己都有些震撼,澄澈的双眸里写满了宴离可真彪悍…… 被打偏了脸的汉子一阵掩饰不住的惊怒,失了这么大颜面令他身周都起了戾气,但回过来看到对方隐隐发颤的身子,那股熟悉感让他略微收敛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怒意再次动起了手。 林星野即刻去阻止,宴离也反应很快地避了过去。但这次对方有种摘不掉面具不死不休的气势,特别是对上林星野的阻挠,招招都下了死手,专攻对方“伤了”的肩臂,显然想快速击退他,好去纠缠宴离。 林星野一开始还顾着装模作样,很快原本攒着的怒意又被拔高,自然不可能再留手,没两个来回就占回了上风。 萧澈顿时倍觉吃力。 那些明晃晃撬墙角的话在耳边一遍遍回响,促使盛怒的林星野毫不犹豫一拳打上了萧澈另一边脸。他这力量可不比宴离留情,一拳下去瞬间脸都肿了起来。 又觉受辱的人眼睛都泛起了血红色,随即不要命地回揍过去——两人不约而同抛弃了武艺,疯狂地用拳头来来回回近身搏斗。 被两人有意剔出战局的宴离见状也没心思掺和了,带着满腔的伤心郁气回过来一头扎进了黎初晗怀里。 正看得焦心的黎初晗一个没防备被扑了个正着,正想推开却发现对方好似在抽泣,犹豫了下终是没动,任由对方埋着脸发泄——他忽然有种被迫哄娃的错觉。 好在宴离很快恢复了些,抬起脸看到黎初晗脸上那点关心,他难得有些难为情,庆幸自己有面具,没真让人家看见他脸都已经红了个透。 黎初晗也没心情笑他:那俩一个不注意都已经双双扭打在了地上! 他俩再看去的时候,林星野正一拳拳打在对方肩上,专挑和他自己之前的伤同一个位置。萧澈另一个手也被制着,被打的那条肩臂恐怕已经断了,软在地上根本没有任何反抗动作——局势完全一面倒。 黎初晗赶紧跑过去将林星野拉起来,不然他真怕要把人打残。被乖乖带起的小青年一脸爽快骄傲:“初晗,我有好好保护脸~” 黎初晗好气又好笑。对方确实保护得挺好,只有嘴角青了的一小块,相比之下萧澈的脸就没法看了,青青紫紫遍布。这会儿独自一人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颇有几分凄凉。 大约是对方真的踩到了自己底线,黎初晗发现此时自己居然对躺着的那个毫无触动。但宴离不行,犹豫了一阵终是没忍心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什么叫好心没好报?就宴离这样。 冷不防真被揭下了面具的宴离愤怒又委屈,一张秀美的脸上差点又挂了泪珠,趁着萧澈愣神的当儿,宴离干脆地将人又丢回地上,转身就走。 捂住一边肩臂疼得龇牙咧嘴的萧澈自嘲般地笑笑,心头一阵绞痛,又似落下了一块大石:不是阿宴,不是…… 目睹了这一幕的林星野差点又想去揍人——看来萧澈那条胳膊还没有真废! 黎初晗赶紧将人拦腰抱紧了:他家星野如今对上萧澈真的成了一点就着,偏生又有点嫉恶如仇,着实令他担忧以后。 好在林星野很听黎初晗的话,一制止就消停了,顺从地被对方牵走。 很快西二院里的人都散了个干净。就剩萧澈一个,他也不是完全走不动,却就是不想走,毫无顾忌的敞着四肢躺在了原地。 院里好一阵子都没人出现,天又冷,一直留意着萧澈的宴离也不可能真让人活活在那冻死了,最后拗不过还是让殷诺将人带去西一院安顿。 殷诺看着宴离一直通红的眼眶,没忍住轻柔给人拭去了眼尾的泪珠,在宴离轻微的忸怩中沉着脸应了吩咐。 他大概是最早看不惯萧澈的人,直至今日这一出之后,甚至有点痛恨。作为唯一一个日夜陪护过的人,他最是清楚宴离这一路是怎么艰辛挣扎着活下来的,就愈加明白宴离对这人有多大的敬重和期待——本该是生命里的支撑之一,一朝毁成这样…… 殷诺都没敢想好不容易对生活有了些热情期待的离主子,这一回又得消沉多久? 出门前殷诺悄悄示意齐言盯着宴离,齐言懂事地应下了——好在如今还有这个伶俐的小丫头。不比云衣,齐言不受宴离排斥,能一直守在跟前,不然殷诺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离开,生怕对方一个没看住又自虐…… 主院里,黎初晗沉着个脸在用鸡蛋给林星野揉嘴角的伤。 出了气的林星野眼下通体舒畅,居然还眉眼带笑。看得黎初晗没好气地在对方嘴角摁了一把。不过轻微一点疼痛,没防备的林星野却好大“啊”了一声,喊完又觉自己作为郎君太显娇气,赶紧闭紧嘴,脸上露出几分无辜之色。 “原来是知道疼的啊?”黎初晗多少有点阴阳怪气,手上动作却温柔的不能再温柔。 再怎么理解对方的行为,也终究不太爽对方把自己弄伤,而且距离上一次还没多久……如今看来两人往后还少不了再有一碰面就要打起来的时候,虽然确实是萧澈欠打,黎初晗也觉头疼——还是得怪自己!黎初晗总结道,自己招来的…… 林星野没敢多话,注意着自家夫郎脸色变换,他忽然语出惊人:“你生气了是吗?实在生气就扇我一巴掌解解气吧?” “???”这人莫不是被打到头傻了?!黎初晗瞪大了眼睛,一阵无语。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生闷气,总比暗自生我气好……”林星野将鸡蛋一丢,把人圈进怀里蹭了蹭,又挪回眼前看不够。 黎初晗恍然大悟:“离哥儿那一下看着很解气是吧?” 对方这表情让林星野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总觉得不该提这茬…… 倒不想他这反应倒把黎初晗逗笑了,眉眼弯弯。不过他故意没说自己会不会这么干,家暴是不可取,但近来他家小青年这么暴躁,也该有点忌惮才好:“手呢?我看看。” 黎初晗这一笑让林星野有些绷紧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顺从的递出双手:并不严重,指关节偶有红痕破皮罢了。 看着对方细心涂药,觉得危机解除的林星野心念一转:“初晗,我跟你说个事,你先有个准备,不要真动怒……” 黎初晗停了手里的动作,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添哥儿这么快作妖了?” 第199章 禁足三年 “嗯。”没想到他家初晗这回挺敏锐,林星野有点小微妙,“我没被占便宜……” 黎初晗:“……”这个笨蛋! 他有点无奈。这一刻真想坦白告诉对方自己可能有那么点另类——对上无辜受害的爱人,哪怕真的遭遇了什么事,他也只会加倍心疼,并不会生出半点嫌隙。这不是装大度,而是他真心这么以为,只是说起来多数人都不会信。 但林星野这么郑重其事的澄清,一看就挺在意,黎初晗便没敢多说,免得对方又理解岔了觉得自己不在意他…… 黎初晗把自己整个儿挂到对方身上,故意一阵上下其手:“我还不了解你?需要你说这种废话?” 被扰动的林星野瞬间一脸满足,逮着人腻歪:“我只是单纯想告诉你一声。”说着他忽然一脸委屈:“但我真的被恶心到了……” “啊?!”这会儿黎初晗还是单纯的好奇。 可真等林星野讲起,越说他脸色就越来越差,到后面直接黑如锅底,“嘭”一声狠狠拍向床架,惊得林星野不由自主眨了下眼睛,噤了声。 “什么玩意儿?!他居然还真做得出来?!他有没有点廉耻心的?!”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见他家初晗的雷霆震怒,林星野暗自抹了把汗,在一旁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多出。但看对方表现的这么在意,之前那点怨怼委屈忽然就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黎初晗确实有些气愤上头,即刻从林星野怀里钻出来,奔去外间:“里哥儿!去把添哥儿带到花厅!” 郁里很少听到正君这么凶,带点惊慌地领了命,又立刻跑出去。 此时躲在自己房里的郁添已经收拾好了细软,但还在犹豫要不要逃。 逃亡生活什么滋味他很清楚,没卖身之前,他一直过的这种日子。饥一顿饱一顿,风餐露宿,病了痛了只能扛。可恨的是这些还不是最苦的,遇到穷凶极恶之人的折磨才最让人生不如死。 何况那时候还不是畏罪潜逃,偶尔他还能进城看一眼繁华。可若是如今这样逃了出去,都不一定能在正经地方久留。如此一辈子毫无希望可实在不是人能过的日子…… 想到这郁添又泄气地将包袱丢了回去。 这当下他忽然记起来郁里那句“只要咱们不去招惹爷,正君就会一直待我们很好”。可他好死不死就是招惹了最不许招惹的这个!这能怪他吗?谁让爷怎么看都是一副招人样子!还有,谁家近侍是真的一点都不让近身的?!这还叫什么近侍?! 被强硬带到黎初晗跟前的时候,郁添还余了一脸的不满,或者说不忿都不为过。 他在牙行训人的时候会那么努力够上做近侍的标准,就是因为这位置容易争上一点地位。可谁知道这林府是个奇葩,当家的汉子居然比他们哥儿还喜欢守身如玉!整个府里也“干净的苍蝇都能饿死”!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让他们这阶层的人混出点名堂来! 黎初晗还没发作,就看对面的小哥儿那神情居然比自己还火大——简直离了大谱! 他都有点恍惚对面这个是不是萧澈二号——忽然就很理解星野为什么见到萧澈就反应这么剧烈了。 他也没忍住上来就是一句阴阳怪气:“呵!这是谁家的小主呢?被哪个不长眼色的惹到了!” 话说得有股火药味儿,旁边的林星野不自觉又正了正坐姿:自己招惹的,心里虚。 郁里则猛得看向郁添,眼带惊恐:什么小主?!发生了什么?! 郁添睬都没睬这一切,顾自散漫一跪,脸上都没什么惧色:“是郁添擅自用了主子们的东西,请主子们责罚。” 到这份儿上,“明白人”郁添也无所谓了。横竖他也没能把事情宣扬出去,只要他打死不承认,凭爷一面之词,他就不信正君真能把他赐死了!要这样,看他们这正君还怎么装着温柔服众!至于别的处罚,熬熬也就过去了。 座上两夫夫也确实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转了性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刻意避重就轻。 且他这一提,又被勾起记忆的林星野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冷声冷调:“你还妄想如今就这点罪名?” 郁添一怔,忽然故意对着林星野荡漾一笑:“爷这意思,是郁添肯定还做了旁的错事……不然您都教导了郁添吧,郁添一定心甘情愿应下。” 林星野瞬间黑了脸,这一刻真想暴力结果掉对方算了。 亲眼目睹郁添勾引自己郎君的黎初晗脸上直接透出几分阴郁,怒极反笑:“好得很!这就学会反过来拿捏我们了!” 郁添翻了个不甚明显的白眼,似有几分傲色。 见状黎初晗冷哼了一声:“如今你做过什么也没有明说的必要了。当然你真要说也没关系,我不介意咱们林府多个疯子。或者更扎心点,可能你说了也没几个会真信……” 林星野没忍住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见状黎初晗不自觉与之相视而笑。 郁添一阵惊怒,这一刻对自己与正君之间的诸多差距愈加怨恨。 黎初晗只当没看见郁添那吓人的脸色——没得逞的恶也是恶,这么算计自己的人,他自认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大方:“当然不说并不代表我们不记这个仇。总之这回绝对没法善了。” 话毕,林星野的声音适时响起:“里哥儿,去喊周治来。” 喊护院?这是打算动刑了! 郁添终于满脸恐惧。 郁里揪着心领命出去了。 杖责之后再拖回来的郁添恨意毫不掩饰,可黎初晗没有收敛的气势更加凌人:“这么想当半个主子?好啊,今日我成全你!” 林星野:“初晗?”——虽然知道对方不会来真的,但这话听起来也怪可怕的…… 黎初晗只给了林星野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又对着郁添继续:“我认真的。从今日起,西一院的正房就归你了,虽然你不是真的小君,但我可以额外给你优待,就按这用度来规配好了,再给你拨两个人伺候着,需要什么都可以使唤他们……你看我这正君够体贴吗?” 这摆明了不是表面听起来那么简单,郁添自然不会傻到觉得高兴,他甚至都吓得瑟缩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黎初晗往日温和的声音此刻毫无温度:“不干什么,禁足三年!” 他一说完便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林星野星眸里皆是毫不掩饰地赞赏。毕竟郁添再怎么样也是知道府里好些秘密的人,放是不可能放出府去的,处死又不至于,如此惩罚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郁里躲在一边悄悄抹了下眼泪,沉默地看着周治即刻将人拎走,隔了一阵又匆匆回来复命。 “浴室的锁是怎么回事?”林星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听闻这个,周治语气里都是掩饰不住的意外:“说是有些特定的锁他会开,曾经为生存找吃食被迫学会的……” 确实有些意外。 黎初晗摇了摇头有些叹息:“明明能点着这种技能,却不用在正途……他不是不可怜,却是更加可恨……” 一众人都认同的不能再认同。 林星野却在考虑旁的:“正房浴室的锁也去看下,还有别处库房之类,有一样的都换成更安全些的。” 周治猛然一个惊醒,立即大声道:“是小的考虑不周,小的立刻去办!” 后来周治回来复命,正房浴室的锁果然也被动过手脚,除此之外倒是没再发现旁的锁被换过。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郁里在暗自伤心了几日后,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他能猜到郁添做了什么,明白自作孽不可活,况且正君已经留了他一条命,甚至都没赶出府。他也偷偷去看过郁添在里面吃穿都不是太差,在他心里,如此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人真没必要太贪心。 至此开始监禁生涯的郁添却只顾着对自己的侥幸冲动后悔,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怨自己没有从长计议,怨正君的“诡计多端”——总之什么都能怨,就是不自省。 谁都没有重视到这两日萧澈正好还留在西一院养伤,阴差阳错之下,他们俩居然悄悄熟悉了起来…… -- 平静过了两日,绥宁县里忽然出了桩乌龙事。说是县令的侄儿林选因为臂力太大,跟人比试屡战屡胜而遭了恶意散布流言报复,造谣说他是大力怪物。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黎初晗正和林星野两人商量“主上”要过来这事。林星野当时就皱了皱眉,担心林选要闯祸,黎初晗便提议派人去提醒一下林选收敛一点。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事已经惊动了暗查暗哥儿势力留在绥宁的眼线,就在他们告诫过后没两个时辰,林选就被悄悄关了监禁彻查。外界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 而被林府一众人,特别是黎初晗期待到来的泠衍抒此时却早已因为昏迷不醒,迫不得已返回了京城太子府。 怪他一路狂奔,在半道就因为疲劳过度倒下了。好不容易在一个农家停留了两日休整好,却因为看不得当地子民过得水深火热而散了带着的大半医药钱财。 待想再带着属下赶路,却不知何时已经染上瘟疫! 第200章 暗查与家人 他身子又弱,很快就高烧不退,剧烈咳嗽,人都不太清醒。同行的隐卫与大夫惊恐万分,当即不分日夜的护送返回。 等李吟歌接到人,泠衍抒已经彻底昏迷。且这一回生息的大夫们都束手无策,连宫里的太医令都毫无把握,说只能提着自己脑袋尽力一试。 李吟歌愁得守着人熬了一夜,半点没见泠衍抒好转,甚至气息还在弱下去。 走投无路之下,只得不计后果地报进了宫里,要求皇帝放莲神医出诊。 虽然私下里太子府的多数人都以他为马首是瞻,但真论起官职来,他也不过一个五品的太子先马,往日又是韬光养晦居多,按理并没有什么地方能入得了皇帝眼。可李吟歌最终还是在被皇帝单独关禁了一个时辰后请医成功。 谁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代价,东宫众人只看到他出来以后再不复往日的温柔舒缓,整个人恍若成了雪砌冰雕,不苟言笑。 莲神医曾是江湖游医,医术高超,为人却任性到近乎怪诞,极不喜约束。可惜一遭不走运被皇帝遇上,迫于权势不得不长留宫中为其效命。他本质上依旧是毫无派属之人,并不会轻易为人利用再暗中加害。李吟歌就是对这一点有把握,才愿意不计代价的请人。 莲神医出手,泠衍抒的命终于保住了,只是短时间内少不得依旧缠绵病榻。 这么虚弱至极,自然根本不能再考虑远行,泠衍抒只得无比压抑地悄悄给林府去了封书信。 书信在路上走了有七八日,林府却在这短短几日里几经凶险。 待林选一番折腾洗脱嫌疑后再出来,他的事就牵扯到了林星野头上,只因他在监禁时几次口口声声师承林员外。 由此暗中盯上林府的人又多了一波,还是最凶险的一波。 好在夫夫俩知道的也及时,因为林选出监禁之日就忍不住跑来跟林星野诉了好大一通苦,该讲的不该讲的他都往外说。 跟一个混不吝也讲不了道理,林星野只能象征性地安慰劝导了一阵,林选才消停回去了。 人一走,黎初晗就觉得很不安:“王媒婆那次是私人查的,还能压下去,可这回是官府的人……” “我们坦然面对就好。”林星野也不是一点不紧张,倒不至于有恐惧感。 相较之下黎初晗就反应大多了。面上平静无波,内心的慌乱却到了难以掩饰的程度,连他往日很擅长的“投壶”游戏,都频频失误。 越是失误多,就越发越手忙脚乱,最后导致的结果也就只能更糟,没一会儿就撒了满地的羽箭——比起往日的百发百中,今日的黎初晗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见状他也泄了气,故意将手里剩的半筐一下子全都胡乱扔了出去,把好好一个书房弄成了活脱脱一副战场的模样。 一旁随意翻着书的人看在眼里,心下微微抽痛。可如今再不比最初知道自己是个异类之时,他们两人早已完全不分彼此,唯剩一起面对这一条路了——他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本该永远过得愉悦舒适的神仙哥儿为自己没完没了的心烦意乱。 林星野压着冒头的愧疚,默默把羽箭全部捡起来整理好递还给对方:“你信不信我这回定然不会有事?” 他这么故意板正着脸一副颇有把握的样子,还真把黎初晗心里那点不安给驱逐了大半:“虽然知道你是安慰我的,但是很有用。”黎初晗随手把投壶一起扔回筐里:不玩了!一点手感都没有,还没有他家星野好玩! 想着便已经付诸实践,双手一捧眼前的俊脸一口贴上去,有些依赖:“要不我们再多想点办法预备着吧。你脑子好使负责出谋划策,我这玩意儿不靠谱,只负责夸赞!”不知何时起,黎初晗自觉越来越适应两人之间的亲密,似乎再没有之前那么动不动害羞得直想躲了。 林星野顺着扑面而来的馨香贴回去,刻意越发表现的笃定:“不是诓你的。你想想,花印方面你都把能备的都备好了,速度方面我自己平日里多有注意,力气有哑铃做借口,再有你这个枕边人放心大胆的否认,如无意外,基本就差不多过关了。” 黎初晗听了也觉得是,如今反倒是训练自己平常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的交流分析做的很及时。 那暗查之人效率极快,没多久夫夫俩就收到了易阿翁递来的消息,说已经有人在林溪村暗中打听。 多数村里人一点不知道这句句看似唠家常的话中藏着暗鬼,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也因此一般探子都会偏向相信村民们毫无防备之下出口的话。 好些人都认证林星野从小就有一把子大力气,但没人说得清为什么会这样,偶有几个猜测他是自小找人拜师习了武才如此。 至此探子觉得有点暗哥儿倾向。然而到了下一步又动摇了。因为没人说得清林星野跑得快不快,多数人都是回的没啥印象、挺正常的。 其中有一个回的最是肯定,却是探子不想听见的观点。他和林星野平辈,少时也是一起玩过的。故而探子一点质疑就点着了脾气,差点跟对方吵起来:“他真跑不过俺嘞!你怎么就不信呢?!当年俺和他比试过,他还输了呢!俺说假话来个雷劈俺哦!” 连珠炮似的把探子倒逼的一愣一愣的,竟是被迫信了。 虽然当年事出有因,但也确有其事。少年时期的林星野还觉得丢人,如今却是受了当初让人一步的无意报答。 一早发现了这情况的易阿翁这次自然没敢出手打草惊蛇,却不免忧心。旁的他帮不了,几回从中作梗让他们失了接触文祝卿的机会倒是熟练。 直到县里两个孩子给他递回消息说基本混过了第一轮暗查,他才把提着的心放回去点。 这事开了个头,往后怕是再难太平。 易阿翁叹了口气,转回房里,做起了他觉得必要的准备。 县里黎初晗两个自然也想到了以后,故而林星野越发被黎初晗盯得要像个普通人那般生活。 -- 这日萧澈忽然说伤养的差不多了,要告辞。近乎一整府不待见他的人表面恪守礼节,内心欢天喜地的把人送走了。 他一走,宴离才愿意出院子走走,晃着晃着就到了夫夫俩跟前。 不过五六日,宴离眼见的瘦了一截。重活之后本就比之前瘦弱的人,如今身段愈加纤薄,本就是属于线条没有那么粗犷的文气样貌,如今看着倒真有了几分俊秀的哥儿气质。 殷诺又恢复了之前亦步亦趋的状态,一看就知道宴离这几日估计又折腾过自己了。 宴离也确实肉眼可见的满脸消沉。 见状黎初晗有心闹他开口,专捡他不爱听的说:“咱们表哥儿如今这么有哥儿气了,这不就到了你自己说的嫁人的好时候?有没有人急着娶啊?”说着他故意朝殷诺看了一眼。 黎初晗的印象里,这俩的感情应该是水到渠成了,甚至这会儿他都觉得是个时候把殷诺的卖身契给放了,免得一有事又给忘了——想来殷诺是不好意思主动来开这个口的。 他这会儿完全是一颗红娘心,根本没分辨出在场有两个脸色瞬间闪过一抹不自然。 林星野和殷诺都没有开口,心照不宣地深藏。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对立,但隐隐约约一点龃龉总是存在的。黎初晗这会儿主要关注不在他俩身上,完全发现不了。 宴离倒是自然搭了话:“表弟媳这就嫌我这个赖在娘家吃白食的了?” “说的什么话?”黎初晗一通意有所指,“这不是怕有些人等不及了嘛……” “不至于,这方面你也大可不必多想,还是操心一下怎么甩掉我这个准备赖你这吃一辈子白食的比较实际。”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这不是等于说一辈子不打算嫁人了?黎初晗懵着脸看宴离和殷诺,心道怕是吵架了。 殷诺微微动了下眼神,脸上表情有些难解读,却终是没说什么,依旧安静立在宴离身后。 见状黎初晗也没再多纠缠这个事儿,他信奉小两口吵架外人不要搅和,故而只管把自己分内的事做好。 不过这会儿他想起来自己确实从来没对宴离表过态。他只是觉得宴离这样的性子,不像是会在意他这个表弟媳背地里有没有意见的人。 但今日他都这么说话了,黎初晗虽觉得意外,也正好借机把话说敞亮了: “你一个这么能干的大总管,说什么吃白食?!星野又是你表弟,本就是一家人,这林府也确实算得你娘家了,怎么就是赖着了?还是我能怕你吃穷我?况且如今府里缺谁都不能缺你,不然都得乱套!我巴不得你一直给我管家。” 他是真的纯粹表个态,却不想宴离听了忽然就落下了泪:“你这是真心话?我当真了。我这人记话的很,往后你赖账我会跟你急的!” 怎么就把人招哭了?居然在意成这样?黎初晗一阵惊吓,可他也就能哄哄他家星野,对安慰旁人完全是束手无策,只能干巴巴应到:“自然是真话,而且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不作恶。” 林星野也对着宴离这点泪珠犯愁,赶紧跟着表了态。不过他总觉得宴离情绪怪怪的,按理说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为何有种挑起了大悲大喜的感觉?这会儿的他怎么都理解不到那个点,弄得自己好生难受。 第201章 放了殷诺的契 宴离挂完了眼泪又很不好意思,一贯骄傲的人明显有些局促,粉着一张脸居然躲了几人的眼神。 面前几个都是知情人,黎初晗也不避讳,凭空掏出张纸巾递过去:“这会儿是真的很哥儿了,这都会哭鼻子了~” 宴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赶紧接过把眼泪擦净了:“不该怪你对人太好?都是你把我感动成这样的……” 黎初晗哼哼:“我好啊?我好是指着你努力干活回报的~” 两个嘴上都不好听,内里却一样的会心。 黎初晗不禁想到当初他会来这世界的初衷,不就是想找真心相待的同伴抵御孤独吗? 只是没想到意外遇上了曾经没敢奢想过的爱人。但有了挚爱,他也不至于就真不要其余家人朋友了。既是家人朋友,那自然也一样要好好相待。 他自己绕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原来宴离如今在他这都能是朋友了,这感觉还真不错! 宴离自然没把黎初晗的“扒皮”说辞当真,只是假意啐了他一口。随后将纸巾扔进废纸篓里,又紧接着摊开手:“还要。” 黎初晗会意的又给了一张,但见对方不错眼地看着自己,忽然反应过来:“敢情你忽悠我给你表演呢?!” 对面瞬间破涕为笑:“这不是看多少回都觉得很神奇嘛?多给看两眼怎么了?” 黎初晗:“……”宴离的嘴还真是一如既往。 往日不能动用小世界,他总容易处于弱势,可如今不一样了,眼前的几个都在安全范围内,黎初晗即刻化身怪叔叔哄骗:“手伸出来,再给你变一个。” 宴离带着点警惕又带着点期待的照做。 下一秒黎初晗手上出现一把戒尺,“啪”一下毫不留情打下去,紧接着消失换了一颗甜枣落在宴离尚有余痛的手心。 “吃点教训吧你~怎么就敢逗我了!” 眼看着宴离傻了眼,黎初晗没绷住自己第一个笑了出来,把一旁的林星野和殷诺看得忍俊不禁。 宴离也是没料到,自己挨训没有生气不说,心里居然还能冒出点难以形容的酸甜。 也是眼前人的笑容过于温柔澄澈,太容易让人心生暖软,宴离不自觉软下声:“淘气~” 那语调听进黎初晗耳里,总有种星野平日对他说话的感觉,三分无奈七分宠溺。他心头似有疑惑一闪而过,但快得没捕捉到,就看林星野手都伸到他眼前了,一双星眸眼巴巴望着他,好生让人不忍!黎初晗赶紧掏了一把又一把的甜枣,装得小青年一双修长的大手都捧不下为止。看着对方一脸满足,总算扶起了自家的大醋缸的黎初晗有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一旁宴离看在眼里,淡定将自己的枣子往嘴里一丢,就悄悄对林星野出了手。 黎初晗就给殷诺递了个枣子,不过一转头的时间,那两个居然就“打”起来了,为了争那几颗枣子! 黎初晗:“……”就不能再找他拿吗? 他这是误入了幼稚园了吧?!带了一群三岁半?非得抢得才好吃? 黎初晗好笑的随口对着静立跟前的殷诺道:“这么看着还是你乖一点……” 殷诺瞬间红透了一张脸。明明这么高大壮实一个人,这会儿真像小朋友一样,乖巧里带着紧张地捧着枣子站定。连看人都真跟孩子偷看大人一般,只敢偶尔偷偷掀点眼帘,看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皮。 黎初晗还以为殷诺是受不了被自己当孩童看待,窘到了,故而完全没当回事。 趁这会儿他正好想起来,赶紧把卖身契拿出来郑重递给殷诺:“之前虽然说好是要等事成,但一路过来你什么品性我们也看在眼里,我觉得这东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说着黎初晗换了一副轻快的口气:“恭喜你了,殷诺,从今往后你就脱离下人身份了!” 这可真是毫无预料!殷诺惊得手上的枣子都差点撒了,脸上定格的表情直接透出了傻气。他盯着那薄薄一张纸,抖着嘴唇半天才勉强找回声音,语不成句:“这…真的…主子……” “当然是真的啊,”黎初晗失笑,“让离哥儿给你安排好,去换了照身帖吧。只是目前你还不能离岗,待事情再明朗些,你再自由选择,或者要离开也可以,看你意愿吧。”他这么放心地把离开挂嘴上,还是因为觉得殷诺和宴离定然能修成正果——被善意隐瞒的人并不知道,有些因果竟缘自他自己。 殷诺原本还激动不已,捧着这张纸眼神近乎炽热,直到听见“离开”——不过是两个字罢了,对方说起来甚至语调都不曾有起伏。然而曾经极度向往自由生活的人,就这么轻易被这两个字彻底搅了心情——由高峰跌落谷底。 他悲哀地发现,至此他与正君居然就真的没有任何紧密关联了。再不是无论他在哪里、在做什么,都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正君的人——什么都是对方的,命也好、心也好,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正君,令他觉得所有的所有都有意义、有方向、能坚持…… 而不是现在这样……整个人都脱了空的感觉。 再看向手里的卖身契,殷诺已经没了哪怕一点点的喜悦,甚至有种想把它送还回去的冲动——似乎那样就能挽救一下子落空跌碎的心…… 可这恰恰也是正君给的温暖,是他真心在给予、在照顾自己需求! 殷诺终是麻木着一颗心,跪地谢了恩。 不知情的黎初晗看对方收下了,还觉得解决掉了一件需要记挂的事情,脸上都显出几分轻松——虽然他觉得殷诺的反应太复杂了些,这难道是喜极而生悲吗? 打闹的两人一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这边。林星野甚至因此几回愣神,也就被宴离成功抢走了大半枣子,但他也没心情去抢回来,只顾注意提防着殷诺。 殷诺不比萧澈,他没有什么攻击性,但却太会隐忍了。这份意志耐力若是放在寻常,林星野还颇为欣赏,可惜用到了自己夫郎身上…… 关键他也没想过真要和对方弄僵关系,毕竟殷诺本身品性可靠,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且理智上来说,他甚至分得清不能怪殷诺也喜欢上初晗…… 林星野悄悄叹口气,塞了颗枣子进嘴里:脆甜脆甜的。心里骄傲又无奈:自家初晗连宴离这个曾经与之敌对的人都能吸纳,吸引个殷诺真没什么意外的…… 理解归理解,还是泛酸…… 宴离在一边风风凉凉:“正君办正事儿呢,小主子要不要这么不放心啊?” 话不中听,林星野随手一颗枣子过去精准让宴离闭嘴。 宴离颇为哀怨地瞪了对方一眼,决定不告诉对方殷诺做过不掺和的保证,就让他操心去吧!哼╯^╰! 这日之后,宴离似乎一下子精神回来了,换成了殷诺好一阵消沉。宴离心知肚明,他也不是铁石心肠,安慰照顾一样不缺,但最终也只能感叹自己终究不是那个对的人,收效甚微。 如此也只能等他自己慢慢适应了。 不过殷诺身份的转变在府里倒是掀起了正向的轩然大波,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林府的下人真的有恢复百姓身份的机会! 虽然极难极难,却给了几乎所有下人一缕看得见的曙光,生出了一种此生不虚入了林府门的坚定。这其中有能力的也因此有了奋斗目标,更加忠贞卖力,感染地整个府里都活力都上了一个层次。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外面的世界瘟疫再次加重,已然死气沉沉。 东南这一片富户区也终于如林府般全部闭户不允许随意进出。周围的路上很快便空荡荡、静悄悄的。 但全副武装后半夜再次去各处送药材的林府护院们见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无数病患通宵排着队等在仅有的几家医馆前,时有等不到救治就没了的、治不好无奈等死的…… 呻吟哭泣交杂,混着怒吼谩骂,人世的艰辛凄苦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止百姓,连官差也时有倒下。大局考虑县太爷只能强横要求先救维护治安的人员,如此难免挤压侵占到百姓的资源,两方不可避免的起了些隔阂冲突。 加之越来越多流民涌来,这些人为了生存已经完全没了律法道德的意识,难以管理,暴力事件频生。绥宁周边官府武力够不到的地方已经混乱一片,烧杀抢掠习以为常。偶有流窜进了县里,就连带县里也比之前乱了太多。 但萧澈却在这种时候来了个正儿八经的请帖,说要宴请林星野夫夫两人,理由是感谢收留他养伤。 黎初晗总觉得这是鸿门宴,想也不想地拒绝,林星野乐见其成。 谁料他们不去,萧澈居然孤身一人自己上门来了,说是顺便把落在之前住处的东西取了。对方理由这么冠冕堂皇,又念及种种,两人最终还是决定放了他进门。 众人眼看着他确实匆匆去了趟西一院,再回来手里拿着块玉佩,一眼就能看出质地细腻、色泽醇润,品相极好。 萧澈看着玉佩一脸珍惜:“平日藏得严实,不想那日换药拿出来一放给忘了。也是萧澈糊涂,几日后才发现不见了。这是萧澈生母留下的唯一念想,对萧澈极其重要。再怎么样这回也多谢府上给保存了下来。” 说着他真端正作了个揖,看着很是诚心。 然而对方之前行事实在令人不喜,这会儿突然换了个作风,只让人愈加生疑忌惮。 夫夫俩回着礼,心里齐齐警惕。 第202章 没逃过暗算的星野 “两位不用这么防备吧?”萧澈面有苦涩,“虽然之前确实是萧澈太冲动了……” 黎初晗面无表情;林星野更是直接在脸上写明了“我信你个鬼”,覆在披风下的手都有些痒。他也是很不明白,为什么真有人能做到让他一见面就想揍的…… 萧澈似是早有预料,并没有把这些明显的排斥放在心上:“今日萧澈来除了找这个玉佩,是还存了道歉之心。”说着他抢话道:“我知道你们不信。” 夫夫俩都是一脸“我静静看你表演”的表情。 见状萧澈叹了口气:“哎呀……萧澈知道自己这样子挺奇怪的,可有时候嫉妒心控制之下,就是容易让人失了辨别,等清醒了又是另一回事了……”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诚恳坦然,“便是眼下,萧澈也说不出一点不觊觎小山神的话,但却更明白你是小公子的夫郎,只要小公子还是你郎君一天,萧澈就不应该再插足……” 对方看着黎初晗话语虽直白,眼神里那种不清不楚的感觉倒真的比之前好了许多。加之这几句听着还有几分真诚顺耳,两人脸色都缓了缓。 这么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也不合适,林星野还是把人请进了花厅,随口客套了一声:“坐。” 郁里很快上了茶点。 萧澈有些意外对方的气度,事到如今居然还能对自己保持这份礼待。这倒是让他有几分认可,便也跟着端起了礼仪,连带对上前献茶的郁里都颇有风度:“多谢小哥儿。” 郁里并未多搭话,回了一礼便安静退下了。 萧澈也当真专注品起了茶。这种时候,他骨子里的贵气终于又再次流露出来。 黎初晗安静瞧着对方变回了人模人样,总有种与之前的一切割裂的不真实感。 这人任性、奇怪、性情不定。黎初晗顾自总结道。 场面有短暂的沉默。 林星野也不急着搭话,一如既往地给黎初晗布好茶点,甚至还给剥好了一小把松子。 黎初晗被他宠惯了,并没有觉得林星野做这些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是萧澈忽然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你这性子还真是能动能静,便是做夫郎也定然十二分的得宜。” 听不明白是夸是讽,但总归听起来不太舒服,林星野即刻剜了对方一眼:“我是不是还得可惜一下这辈子没这机会?” 萧澈只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对呛。 倒是黎初晗有点不高兴,他总觉得萧澈这话纯粹是对他家星野的偏见:“听萧堂主的意思,合着这些就只该夫郎做啊?怎么就不能是谁更会疼人谁就自主做了呢?” “小山神说的是,是萧澈见地偏颇了。你切莫真生气,萧澈没有含沙射影之意,纯粹看到小公子所为一时感慨罢了。”他即刻解释,而后起身神色诚恳地端起了茶壶,“如此,萧澈以茶代酒,聊表歉意,还望两位谅解。” 黎初晗也没想跟他较真,爽快喝了对方斟的茶。 就看萧澈又慢慢悠悠给林星野面前的杯子也斟上了。他一直留意着林星野,见对方到现在一桌子点心一口没吃,茶水更是碰都不碰,从头到尾就只顾着伺候自己夫郎,不知是真不爱好吃喝,还是警惕心太足,有意为之…… 他带着点疑心将斟好的茶往林星野跟前又推近了点:“小公子呢?可否原谅萧澈?” 话中有话。 林星野看了对方一眼,不为所动——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一点不想喝对方的茶! “看来小公子还是记恨上了萧澈啊……”萧澈摆出一脸无奈,“再怎么样你也是主上的心头宝,萧澈也不是真心想搞砸关系,不过是感情一事不可控罢了……我们到底还是有点血缘在的,萧澈从未想过交恶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林星野依旧不动如山,看起来一副油盐不进、没得感情的样子。 两人一阵僵持,僵持到萧澈的假无奈都熬成了真无奈。 看得黎初晗抿紧了唇,才忍住要溢出的笑意。他故意去打破了两人之间有些怪异的气场:“他不怎么爱喝这个茶,萧堂主勿怪。你这心意我们领了,这杯茶不如就直接省了吧,如何?” 却不想萧澈也是头倔驴,不肯罢休:“不爱喝茶啊?那酒怎么样?”说着他居然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浆果红的小葫芦,利落地拔了软塞,一股清酸的果香味儿冒出来,闻着很是开胃。 他重新拿了个杯子斟了一小杯:“这是萧澈偶然得的酿得极好的青梅酒,平日可舍不得喝,今日少不得拿来表示下诚意。” 林星野终于肯动了动,却是只端着那杯酒翻来覆去地看,并不入口。 萧澈不催不问,似乎有着万般耐心,后面忽然自顾自把小葫芦里剩下的给倒成了另外一杯,慢慢地品起来:“萧澈不爱下毒的。” 这话直白的黎初晗一头黑线:“萧堂主今日的诚意我们看到了。但我家星野从来滴酒不沾,这杯酒不如就由我替我郎君喝了如何?” 萧澈居然爽快应了,很是享受地看着黎初晗一口闷。 “至此往后,希望双方不要再凭空添误会。”黎初晗亮了下空杯,由衷说道。 茶杯虽不大,也有曾经的小酒杯两倍的量,好在这酒就是种果酒,度数极低,不然疑似一杯倒的黎初晗那酒量根本顶不住,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即刻就酒意上了脸。 温润如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春雪蜜桃一般,颇有几分可口之意,引得没见过的萧澈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这下林星野坐不住了:“初晗,萧堂主既然招待我们好酒,我们是不是该回敬一杯?就咱们那个白酒好了。” 黎初晗略微迷糊的点头,顺从地从袖袋里掏出一瓶二锅头倒了满满一杯。 大进的酒都是粮食、浆果之类酿造的,基本度数都不高,便是世子之位的萧澈也从来没想过有这么烈的酒,一个没防备豪爽下肚,瞬间火辣辣的感觉直冲天灵盖,没一会儿就热意上了脸,神思迷糊,竟是一下子比黎初晗醉意都重了。 人一醉,就容易酒后吐真言。萧澈略微摇晃地站起,竟是直接去拉黎初晗:“小山神……跟萧澈走吧……不要那个动不动闹性子的人……你帮萧澈,萧澈一定永远对你好……” 林星野好不容易稳住的情绪瞬间被爆破,怒意上涌,没忍住将人揪着丢出了门:“找个人送他回去!” 值守的护卫领命架着人走了。 醉意朦胧的黎初晗紧跟在后面满眼崇拜,他这会儿倒是半点羞涩都没有,坦荡而直接:“老公好帅!” 上一秒还在极度生气的人瞬间就被哄好了,接住飞扑而来的人,星眸里笑意灿烂:“再说一遍,初晗~我还要听~” 黎初晗慢吞吞想了一下,一副不肯吃亏样子地指了指自己脸蛋。 林星野被他这举动激得心头一颤,会意地用自己温热的唇紧紧贴上了如脂玉般的肌肤,临了还轻轻吮了一下,结果换来黎初晗一句娇嗔:“老公羞羞~” 语带醉意的人眉眼虽是愈加暖软,行事却完全相反,不同于平日的节制羞赧,反而予取予求皆是坦荡:“这里也要~” 粉润的唇晕着些许水光,本就足够诱人采撷,更不要说这会儿故意微微噘着。 看得林星野在心里直呼要命,几乎失了理智地去夺引诱之人的呼吸。 花厅的门很快被关死。 两人之间,平日里还有清醒的黎初晗留着几分矜持。这下好了,没了缰绳,被放纵的人近乎在失控边缘闹腾——额头的花印几回都随着心绪奔赴顶点而闪现。 傍晚时分,累晕过去的黎初晗才悠悠转醒,守在榻边的人一脸温柔:“初晗醒了?是不是很不舒服?”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问哪里不舒服,毕竟自己折腾的自己心里有数…… 黎初晗只眨了眨眼勉强回应。 他的身子就跟被卡车碾过似的,没有几处还能正经有用。腰更是简直了!他怀疑被斩离了身体也就这体验了——这一回比第一次也好不到哪去! 但他也不能否认那种极致的酣畅淋漓! 黎初晗心思复杂地睨了尴尬微笑的小青年一眼,毫不犹豫地掏万能液:“你喂。”——声音哑到几乎听不见。 林星野忙不迭应下,轻柔地将人半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慢点喝……” 很快好转的人有了力气便一骨碌转身将对方也拉上榻,而后双手一攀人颈项抱住,把自己在对方怀里窝好,才又微闭起眼眸假寐。 林星野微勾着唇角无比纵容地全程配合,待将人搂实在怀里,也不打扰对方小憩,只是长久安静地看着对方,眉眼鼻唇,一寸一寸描摹,那眼神里的疼宠能把人溺毙。 岁月温柔。 过了好一会儿,黎初晗觉得整个人彻底缓过来才又睁了眼。 他依旧赖在林星野身上,两人温温馨馨地聊天。 “这回居然能见到你的花印哎,星野~”黎初晗忽然有些兴奋,“好漂亮~无论看多少回都好漂亮~” 林星野又开心又无奈:他就知道会这样!居然得跟自己的花印争宠! 如此他就不肯告诉对方其实每次都有闪现,只不过有时被他躲藏成功罢了。 他不知道他这私下里闹的小脾气往后给自己换来了多大福利。 这会儿却是被黎初晗一句话惊得脸都白了。 黎初晗说:“它居然现在都还在哎……” 第203章 从天堂到地狱? 这怎么可能?! 星眸里露出一丝清晰的惊恐,林星野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额头:“怎么会还在的?不会的……” 这下黎初晗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爬起身递了个镜子给对方,一脸担忧:“怎么回事?!是褪不下去了?” 林星野只快速扫了一眼镜中,层层叠叠热烈绽放的花印清晰地扎进视野,华贵高雅、耀眼夺目,却令此刻的他寒意骤升。 “不是说心绪极端大动才会……”黎初晗说到一半就噤了声,显然看得明白对方现在根本不是这种情况,更何况林星野还特意摇了摇头给予他明确的否定。 黎初晗心里瞬间“咯噔”一下,说出口的话不知道在安慰谁:“你第一次也比离哥儿留的时间久,说不定是体质问题,因人而异……” 黎初晗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将自己穿戴好,再把床榻之类的都收走,让花厅差不多恢复原样。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羞耻他们还停留在这地方,因为他看着林星野满脸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小腹,而后用一种奇异又无助的语调喊他:“初晗……我有点隐约的不舒服……” 林星野并没有再说下去,但是黎初晗已经想到了惊人的可能! 镜子不知何时脱了手,“啪——!”一声脆响,龟裂的碎片映照出了无数张难以置信的面容。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是药!” 这一刻的黎初晗有些晕眩脚软,连呼吸都不太稳,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同一句话:星野还是没逃过…… 片刻后,他在茫然靠坐的人跟前缓缓蹲下身,仰着头眉目温柔地看着对方惨白的脸色,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我一直都在。” 交握的两双手越扣越紧,黎初晗觉得指骨被挤压的生疼,但他毫不在意,依旧用自己手上一点微弱的暖意去捂着那双冰凉彻骨的手——往日的星野血气旺盛,哪里会有这么寒意侵到手足的时候? “叩叩”,敲门声突兀响起,随后是郁里的声音:“主子们,该用晚饭了。” “知道了。”黎初晗扬声应下,而后对着一直一言未发的林星野道,“我先给你把硅胶面具戴上?” 林星野依旧沉默着点头。 带着人回到内院,黎初晗直接让人把饭菜摆在了起居室。 星野这状态实在不算好,黎初晗体贴地让他避着人待着。 这顿饭林星野吃得很慢,往日完全不挑食的人这回根本没动几筷子菜,还尽是选的清淡爽口的菜式。甚至最后干脆放弃了吃菜,基本就靠白饭填肚子。 见状黎初晗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问出口:“是……觉得反胃了吗?” 林星野张了张口,刚想答话,却猛得脸色一变,冲进了厕所。 持续不断的呕声传来,黎初晗不自觉想到:星野怎么反应也这么大?和离哥儿都不相上下…… 那是自己郎君,本来出现有孕反应应该是件很荒唐的事,可黎初晗真的没有一点玩笑的心思,近乎忧心忡忡地跟了过去。 想进门的瞬间他又停顿了一下,特意在外面试探着喊了一声:“你还好吧?星野?” 里面立刻传来带着点紧张不安的回应:“别进来——别进来,初晗……” 显然是很抵触他这副模样被自己看到,黎初晗毫不犹豫地顺着对方:“好,我不进来,但是你需要帮助一定要说。” “好……” 林星野在厕所待了很久。晚饭早吐得一点没剩,这会儿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那种恶心感却依然存在。 吐还不是最要紧的,四肢绵软无力才最要他的命。此刻他若不去强行提气运力,都不需要刻意去装普通人——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力量居然就这么被自小腹蔓延全身的那点不适给生生抑制住了,一切动作都变得沉重疲软,令他极其不适应。 他努力调整了好久心态,重新收拾好自己,才打算出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夫郎…… 这种时候林星野最明显的感觉居然是觉得窘迫,以及,对萧澈滋生出的恨意! 这之前,他真的只是极度讨厌对方而已,可此时此刻,毫无意外全数转化成了怨恨——毕竟这药能是谁下的?!除了萧澈,他根本不做二想! 一直在外候着的黎初晗越等越心焦,几次差点想私自进去,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熬到对方出来,瞬间心头一紧:这么苍白无力的还是他家整日生龙活虎的星野吗?更不要说眉宇间那几分刺眼的戾气…… 黎初晗有些心疼,赶紧将人扶到床上靠着,端了杯热水喂他:“你只是中了药生病了,别想太多,熬过药效就能好了。” 喝水的人身形一顿,无比心暖地点了点头。 好在水喝了没啥反应,林星野总算缓过一口气,半阖着眼养神。 黎初晗很了解林星野在意什么,故而从头到尾都没提让淳于来把脉,正好那会儿雁北行也被遣开了,目前除了自己,应该没透露出去一点。所以他故意这么说,就是告诉对方对外说辞就是如此,让他大可放宽心。 其实林星野也明白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会有假孕药这种东西,若不是离哥儿亲身经历,他们一样绝对想不到。 或许连雁北行都不一定能知道这么清楚……思及此,他心里确实松快了一点。 见对方神色有缓,黎初晗才道:“我去喊里哥儿进来收拾一下?” “嗯。”小青年终于肯说话了,只是脸色有些尴尬——还是要被人看到那份不体面。 见状黎初晗脸上露出点笑意:“难得见你脸皮这么薄~” 郁里很快顶着一脸震惊去收拾了。 回过来的黎初晗见林星野耳垂都红了个透,没忍住上手调d戏了一把:“小郎君如此可人,不如从了本公子如何?本公子一定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登徒子”自带一身仙气有些怪异的诱人,林星野没忍住微翘了下唇角,有心无力便故意傲娇:“就不从~” 结果居然招来了对方的“霸王硬上弓”。 黎初晗不过是闹着玩,毕竟往日哪次都是主动起头瞬间被反制,自然没料到这会儿的林星野真能轻易被他扑倒,甚至被他压制住双手都没什么力气反抗——显得他这么厉害在星野手里可是头一回啊!这么久以来他总算是又找回了自己近一米八一个男人该有的气势! 黎初晗有些莫名的激动,甚至有些意动。不过他家星野不舒服呢,他可不是真禽兽能下得去手,便强偷了一个香就赶紧松开了人,将对方复又轻柔扶起靠坐,又给垫好腰靠、搭上被子:如今的星野成了虚弱的“小娇夫”,他哪里舍得折腾人——忽然就很能理解星野为什么老爱把他当娃娃侍弄,原来有些条件对换后他也会有这癖好! 任由对方摆弄的林星野隐隐约约察觉到了点自己的异样,但他以为自己只是很不适应被动的情况,没能再多“交流”自然也没再深想。 碰巧黎初晗问起了要事,他便把那点疑似错觉给丢开了:“我也没想出来萧澈怎么下的药,会不会不是在现场?” 黎初晗点头:“当时你并没有吃任何东西,午饭我们俩都没……出去吃。这之后呢?” 林星野忽然面色凝重地看向厕所:“你睡下后,我喝了杯牛奶,只有这个……” “里哥儿?!!”黎初晗又惊又怒,猛然想起来萧澈那时候突兀的礼待,只觉后背生凉。 被呵斥的郁里仓惶跑了出来,他本就被爷忽然生了重病吓到,这会儿又不知道为什么正君对自己发怒,只能赶紧过来战战兢兢地跪在两人跟前。 真当看到了人黎初晗也清醒了一点。自己身边的人他并不愿意去相信会这么轻易勾结外人,忍着怒气盘问:“傍晚是你给爷送的牛奶吧?” “是。”郁里眼里露出了点惊恐。 “这东西除了你还有谁经过手?”黎初晗语调冷硬,面对疑似帮凶实在和善不起来。 “并没有。”郁里老实道,“郁里是按往常一样自起居室柜子里的琉璃瓶取得奶,又用小炉温过后端去的外院花厅。一应用具都是惯用的,郁里发誓,绝对没有动过半分手脚!” 说着他重重磕了个头,脸上有些着急之色。 “你可知那里面被投了毒?”一直半阖着眼养神的人忽然直直看向郁里,星眸里尽是凌厉,“若不是有初晗,我可能就完了。” 话毕林星野清晰地看到郁里双瞳猛得缩了缩,继而迸发出了强烈的恐惧。 小哥儿顷刻瘫坐在地上,不过几息就眼泪簌簌:“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下过毒!郁里还要一直跟着两位主子过好日子的,绝对不会害主子们的!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正君您信我!爷您信我!……” 哭得满脸泪痕的人几步膝行到黎初晗跟前,抓住看起来不为所动的人的衣摆不住地哭诉:“正君您真的信我!郁里此生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我跟您说过,您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这是真心话!我的亲生阿么都没有待我这般好过!郁里哪怕不要自己这条命都不会想害您!爷是您最重要的人,郁里怎么会去害他!……我真的不会去害他的!正君!呜——您信我……” 黎初晗蓦地垂下眼帘压下涌上来的一点酸楚,又很快转头去看林星野。 就看对方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见状黎初晗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既如此,你再好好想想有什么异常之处。毕竟毒害当家这个罪名,都够当众处死你了……” 郁里又重重磕了个头,好似下了很大决心才做出决断似的:“送完牛奶回内院,我……遇上了添哥儿……他说特别想念……主子们,哪怕偷跑出来要重罚也想过来看一眼……” 第204章 离家出走 “你信?”林星野冷漠道。 郁里没敢应声。因为他在知道爷中毒之前确实都还一直信着对方。曾经的添哥儿哪怕去偷去抢都要挣一口吃的分给他,他和添哥儿根本是一起逃难、一路互相帮扶着苦过来的,他总不忍心真把对方往最不堪的地方想,可惜…… 这回的添哥儿似乎并没有在乎过全嫁祸到了他头上,会给他招来什么、会不会就此要了他的命…… 郁里狠狠抹了把眼泪,和盘托出:“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似有些焦急地在自言自语,说怎么还没来,像是在等什么人,但等我问明却只说是在等主子们……如今想来根本是我错信他了!难怪后头他又急着让我去跟护院通融,要我悄悄送他回去……是郁里对不起主子们!但是郁里真的从未想过要害主子们!只怪郁里识人不清!……呜——” “你大侍的权利倒是用得挺溜?”黎初晗冷眼看着地上的人,有些叹息,“还要加一个助人下石,罪行也不浅了。” “请正君责罚!怎么罚都行!只求正君不要将郁里再发卖!”小哥儿又重重磕了几个头,磕得额头一片青紫,看着好不可怜。 可惜如今的黎初晗对他怜悯不起来。 旁人还能有他家星野可怜?! 花印一旦就此再褪不下去,那星野面临的就是遮掩躲藏一辈子的生活!成了第二个宴离…… 黎初晗越想越气,任由郁里将额头磕的血迹斑斑才觉解了几分:“自己去找周治,让周治叫离哥儿过来一趟。” 郁里抹着眼泪听话地出去了。 回过身来的黎初晗看到又一脸疲惫假寐的人心疼不已:“你要不躺下睡会儿吧星野?” 林星野没睁眼轻轻“嗯”了一声。 黎初晗便给他褪衣裳,做到一半又想起来:“你这不就等于什么都没吃……饿不饿?想吃什么?” “酸豆角,这回我想吃有红辣椒的那个了。” 黎初晗:“……”好吧,口味变那么快,害他猛得眨了两下眼睛才维持住面上的平静:“嗯。” 没全阖眼的林星野偷偷勾了勾嘴角:他的初晗太会不着痕迹地顾全他面子了…… 宴离来得很快,人未至声先到:“怎么就能中毒了?你们院里的吃食我明明每日都有看着的……” 他进内室的时候,黎初晗正在喂林星野喝粥,闻言一声感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说得宴离脸上的忧愤透过假面都很清晰:“哪个?我去削了他!” “你就那么笃定我没有内涵你啊?”眼下只是高度怀疑郁添勾结萧澈,怕太刺激宴离,黎初晗故意岔开了话题。 宴离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我不信你是个傻子。” 黎初晗干笑了两声,决定不再主动讨骂,继续喂林星野喝粥。 不想对方微摇了摇头示意不要了。 他瞬间又有些担心:“这才吃了没几口……” 但林星野坚定的摇头:没办法,再多吃一口他必然又得吐。 谁知宴离也跟着瞎劝:“身体不好还就这么吃点?这么大个子的人半碗粥哪里能顶事……” 林星野即刻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跳过话题:“去让淳于验一下外间那柜子里所有东西,添哥儿那里这几日看紧了。从里哥儿入手,你带着周治看着审吧。” 宴离乖乖点头,正想出去,忽然觉得不对劲:“小主子你脸上是不是有东西?”唇色这么差,脸色却变化不大,有点违和…… 对上宴离林星野倒也没想隐瞒,含糊答到:“嗯,和你一样。” 宴离愣在了原地。不知是不是太过于感同身受,黎初晗眼看着他红了眼眶,静默良久只涩声喃喃出一句:“小主子……” 这么愁云惨雾的,黎初晗就有些不满:“他好不容易才适应了一点,你别又来招他。” 宴离这才刻意收敛了那点忧苦。 好在林星野一直还算平静:“没事。” 黎初晗悄悄松了口气,却不想他这气还没全松出去,就又差点给宴离送走:“这下小主子也成了哥儿。两个哥儿可没法过生活,你不会就此嫌疑上小主子去另寻新欢吧?” 黎初晗:“???” “是哥儿有什么关系?!”黎初晗觉得对方未免太看轻他了,有些气愤,“他是什么性别都是他,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他的性别!” 林星野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觉得宴离有些多虑了:“他不会的。”他的初晗他了解——当然前提是他不钻牛角尖的时候才能有这么清醒的认知。 “哦——~”宴离拖着调子,有那么一刻看着他们俩眼里好似有些说不上来的情愫,似赞赏又似艳羡,甚至有些奇怪的满足感。 黎初晗被他看得起鸡皮疙瘩,出声赶人:“干活去,火烧眉毛的事呢!” 这回宴离爽快地走了。 两人都没再把宴离这话当回事,简单洗漱后黎初晗就陪着林星野早早躺下了。 这晚林星野搂着人很安分。这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身体不好的关系,根本没细想宴离那句“变成哥儿”具体怎么变——直到察觉到自己晨起都毫无反应,他终于意识到问题大了!他原来对哥儿模模糊糊的生理概念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具象化! 接下来一整天他都在神思恍惚。有时候觉得初晗肯定不会介意,有时候又认定初晗一定受不了常年“茹素”…… 想多了人就越发消极,导致反胃越发严重,这一整天他连粥都没能喝下几口。 到后来他还不死心地几次刻意与黎初晗亲昵验证,然而结果只令他更崩溃——完全不能主动…… 林星野彻底抑郁了。 屡次三番遭挫后,他甚至有点怕与黎初晗接触,开始下意识地躲人。 黎初晗自然能轻易察觉到对方突兀的疏离,但这时候他还能表示理解。有宴离在前作对比,他都觉得他家星野不算严重,他尚能承受。且他依旧能很容易从对方眼神里读出浓厚的感情,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安心。 但这样并不代表他就一点不犯愁了。他还是愁对方那份明显压抑着的痛苦。偏偏一个字不肯说,他也不敢强逼,不对口的单纯安慰又并不起效果;加上对方吃得越来越不像样,他报了上百种菜名都没一样能得宠,连各色故乡“垃圾食品”都没能起它们该有的“魔力”! 各种方法轮番尝试折腾下来,黎初晗脸上也没了笑意,甚至起了点烦躁。 可他不甘心自己居然照顾不好人,还临时抱佛脚翻起了心理书,没几页又丢得老远——完全不顶用! 要不干脆就真顺着星野意愿,给他点独处的空间冷静一下?觉得自己走投无路的黎初晗想到办法就立即尝试,趁着林星野躺下休息,试探着说道:“审讯那边一直不太顺利,我想过去看一眼,好吗?一会儿就回来的。” 紧闭的星眸立即带点焦急地睁开,眼神闪了闪,终究没反对:“你去吧,围着我转了这么久,也该去透透气……” 这委屈的样子,好似自己要抛弃他似的…… 黎初晗瞬间心软:“那个不急,在这之前我先守着你睡。” “你还是去吧,不然误了事我没法安心睡……”林星野固执道。 黎初晗无奈:“那好。眼下外边守着的是边阳,你有事就让他来喊我?什么事都可以知道吗?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黎初晗在分明依依不舍的眼神中狠下心离开。 自中了药后第一次“被独处”的林星野瞬间悲从中来,认定自己已经伤到了对方,初晗受不了了才故意躲出去的。 毕竟自己躲了对方十几次……而当初初晗避了一回自己都接受不了! 他是不是真的要失去初晗了?! 一直被爱意浸润、连生活上都被无微不至照顾着的人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带着恐慌勉力爬起身,支开边阳后悄悄摸去了西一院。 他是想去“挽回”,却偏生不巧撞见黎初晗居然在跟殷诺说话,两人还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初晗不是说看审讯吗?怎么居然跟一个分明喜欢他的人聊得这么开心?连被自己磨掉的笑意都重新挂上了脸…… 初晗果然是受不了他了吧?他在自己身边根本就只有难受!……如此放他和殷诺在一起也好……殷诺只是个普通的汉子,初晗也不需要去承受暗哥儿带来的一切……只要初晗能开心,自己这点痛苦能算什么?!况且如今的自己已然算不得郎君,“没用”了的……这样不是正好? 挺好的…… 林星野紧紧揪着自己胸口衣襟喘息气促——这一刻的酸楚嫉妒刺激得他几乎要失了智,可这种状态下他还想硬逼自己放手! 感情与“理智”两方巨大拉扯的后果,就是近乎窒息的人居然起了更疯的念头。 他魂不守舍地回屋留了封书信,又给自己刺眼的花印盖了好几层遮掩,才拿披风把自己裹得看不见脸,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府。 好不容易跟殷诺取到了点经的黎初晗满心欢喜地回到院里,却发现已经人去屋空!只有薄薄一封书信压在案上。 觉得莫名其妙的黎初晗打开一看,生平第一次被他家星野气得浑身发抖:“雁北行!!” “属下在。” 黎初晗丢给对方一瓶万能液:“去把你们爷追回来!立刻马上!” 第205章 是个骗子 去他丫的“但求来世、今生勿念”! 黎初晗就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想骂人的时候!张嘴就是一通国粹! 原来这个混账小子就根本没改过性子!当初知道自己是暗哥儿的时候就被他发现过想离开,本以为闹过一场能断了根,不曾想如今只胆子更大了!居然不只是想想,真敢做得出来了! 信纸被愤怒至极的人即刻撕了个粉碎,黎初晗还觉得不解气。可一想到对方的身体状况,又担心得想哭。 这混小子怎么会有这么拎不清的时候?是被药毒傻了吗?!自己现在弱成这样心里没点数吗?连万能液都没全带走,再碰上瘟疫要怎么办?!根本是打算出去送死吧?! 黎初晗直气得心口疼:居然遇到点事就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抛下他!——又气又委屈!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的?跑多远了?这里又没个手机电话的,失联了根本难以寻到!…… 不知道雁北行找起人来厉不厉害…… 黎初晗感到无比的恐惧与无助,真的很怕这一粒粟米就此落入沧海,再难寻觅! 好在现实没有那么狗血磨人,雁北行很快回来复命,面上有些尴尬与不解:“爷就在西边院墙外靠着,杵在那一动不动的……” 黎初晗七上八下的心“哗啦”一下彻底被抹平了。 明确了人是安全的,怒气就有了暴涨的空间:“那就让他继续杵着!” 但雁北行有些不忍,试着求情:“爷还病着呢,正君……” “是病着啊!我们谁都知道他病着啊!就他自己不知道一样!他觉得他好得很!就想逞这个能!我待他这么好可不得成全他!”几句话说得黎初晗近乎咬牙切齿! 雁北行从来没见过他们温温柔柔的正君会有这么突破形象的暴躁一面,一时倒信了他们爷恐怕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他粗人一个,可不会安慰这种事,只管安静听着。 气头上的黎初晗还逼着自己保持理智:“你即刻多带几个人跟着他,除了安全余的都不需要管!我让他玩个够!看他什么时候想得起来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回来!” “可属下要是跟着爷,您这边……”雁北行有些犹豫,“爷那我已经让边阳带人跟着了?” 黎初晗原有的暴怒心急又被雁北行的固执忠主给添了把火,想也不想就揭穿了事实:“你去守着他,你本就该守着他才是!我根本就不是你家小公子,外头要去流浪那个才是!” “原来……真的是爷啊……”雁北行一下子声音都有点飘乎,又有点果不其然的释怀,“怪不得和主上这么像,我就说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黎初晗没时间听他认亲,用恐吓赶人:“对!所以我们的小公子本就病成这样还要闹脾气跑去疫病四起的地方,我就问你急不急?!” 这下雁北行吓到了,即刻消失在眼前。 人一走,黎初晗就再憋不住气出来的眼泪:“混蛋!这次你要给不出像样的原因我就原样还给你!” 而被念叨的林星野此时正立在院墙下对着怀表看得目不转睛——里面放置的照片上是两张依偎的笑脸,极其温馨甜蜜。 遗憾的是这份温馨这两日都被他控制不好的性子给毁了,再加上今日这一出…… 林星野只觉心口闷痛。 他其实跨出府门就懊悔了,那一刻人也清醒了几分。只不过没能拉下脸当场折回去,这才躲到了西一院外墙下——初晗刚刚停留在这里,这里离他最近。虽然根本听不清里面的动静,也算是安慰一下自己并没有与之远离。 他就这么脑子一片混乱的站在这里良久,都没心思去注意不远处悄悄出现过的好几波人,自然就没发现那不止有自己人,更有旁的不明人物。 寒风愈烈,林星野裹紧了披风,即刻就想到初晗给他备冬衣时认真细致的样子;肚子饿得微微抽痛,又想到初晗就为哄他多吃一口时十二分温柔耐心的样子;无意间看到自己的手,都能想到初晗捏着他指节说“我能玩一辈子”的调皮样子…… 哪里都是初晗!哪里都是!! 他的一切都被初晗占得严丝合缝,再容不下别的…… 所以,离了初晗的他就是一条离了水的鱼,活不下去的…… 林星野嘴角溢出几分带着甜意的自嘲,仔细藏好怀表,极其没骨气地转身又往回走。 再出来的雁北行在暗处正巧看到这一幕,心道正好省了劝说。正满怀期待地希望他家爷自己乖乖回去,就看忽然出现了一个相貌平平的汉子拦住了对方去路。 他离得有些距离,听不清那人说什么,只能看见爷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有点不太明显的严肃。 两边说了没几句,爷居然就这么跟着对方走了! 雁北行即刻跟了上去。没跟出一段路那两人就都停了下来。 这回雁北行听清了对方的话:“林员外是不是该约束下家里的尾巴?” 林星野了然,声音带着温度:“出来吧。” 待看清跟着自己的居然是遮着脸的雁北行,他心里只觉愈加愧疚与融暖,“正君他……” “很生气,”雁北行实话实说,“非常生气,非常担心。” 林星野一阵沉默,好半天才涩声说道:“那你回去更要照顾好正君,我有些公事要办,大概两三天就回来了……” 这回轮到雁北行沉默了,不过他没敢沉默太久:“正君让我必须跟着您。” 林星野立即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公事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随行。听命,去保护好正君。”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不放心就三天后去城隍庙附近接我吧……” 说着还不等雁北行答,一旁的汉子就已经没了耐心:“交代完了就快走吧林员外。说不定就真还有机会早去早回呢,呵!” 林星野毫不犹豫跟着走了。 留在原地的雁北行似有若无地察觉到了异样的危险,当即找了停留附近的边阳回去传信,而后自己最大限度隐秘地跟了上去。 此时的林府里,黎初晗带着余愠在西一院跟宴离诉苦。 宴离这才知道林星野做了什么,但他最终只简单说了两句:“我那时候也很容易想不开,估计小主子也一样。正君也别太在这时候去跟他较真吧,弄得两人都不开心不值当……” 果然经历过的人现身说法会比较有说服力,黎初晗居然真听进去了,心里那种委屈感减弱了一些。 这边的审讯并不顺利。尽管郁里全招认甚至还明确指认了郁添,但郁添就是死咬着不松口,宴离让周治上了刑都不肯松口,还是只说从未见过旁人,偷跑出来也是想见主子们。然而看守的两个护院也说他们明明从未擅离职守,根本没见着郁添从正门出去过。 两边供词有悖,本就被林星野出走闹心的黎初晗听得愈加心烦气躁,当即狠狠威胁郁添:“你不想说也没事,横竖萧澈已经被我们‘解决’,他许你的好处再诱人也不可能兑现了!如此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不如就把毒害当家这罪名送你,是生是死,看我心情……” 作为长在法制社会的人,黎初晗从来没有真正适应大进主子对奴仆有生杀大权这种事。但人总有底线,当郁添踩到他底线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根本不需要什么适应过程,他自然而然的就能接受,甚至还想由衷地谢谢这份特权。 因为比起旁的,他真的宁可用双手沾血来换取给星野爽快报下这个仇! 这一刻他眼里的杀意完全不作假,惯会看脸色的郁添很容易辨别。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黎初晗居然阴差阳错一下子全踩中了郁添在意的点,逼得他惊恐发作、口不择言:“你骗人!不会的!他是身份尊贵的世子爷,怎么能被区区一个员外解决?!” “他说是世子你就真信?皇亲贵胄岂是那么容易见到的?你就没想过他其实就是个骗子……”黎初晗故意如是说。 一旁的宴离早从听到萧澈的名字起,就有些怔忪。他不是没猜到这个可能性,却依然在被证实的时候愈加有种仿佛这药是被下到了自己身上的彻骨寒凉…… 不过到底不是第一回被打击到,再来一记实锤反倒令他心痛之余有点尘埃落定的意思,宴离叹了口气:“他确实像个骗子……” “不是的!”被绑缚着的人激动得挣扎,“他都给了我信物的!不是骗子!” “东西呢?”意外之喜啊,黎初晗立即上了心。 闻言郁添一愣,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但这屋里就只有黎初晗和宴离两个哥儿审人,他即刻眼神滴溜溜一转有了打算:“你给我松绑我才能给你拿……” 黎初晗爽快示意宴离解了绳索。 绳子一落地郁添就变了脸,居然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匕首,直刺黎初晗面门:“呸!你们以为我会上这个当?!你们才是骗子!骗走了我还拿什么进王府?!” 宴离即刻截下了匕首,黎初晗也已毫不留情地一电棍下去。 一声惨叫闷响在屋子里。 郁添只觉全身突然麻痹刺痛,而后瞬间失了全部力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可偏偏他神思是清醒的,以至于让他更加惊恐地看向那小小一根漆黑的东西,不明白怎会有如此厉害的效果! 第206章 郁添的结局 连宴离都有些诧异:“这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撤的速度快,他也差点被波及。 “高压电棍,就天上的雷电一样的东西,只是这个很弱,一时半会儿电不死人的……”黎初晗又示威似的扬了扬,就看郁添整个人抽搐似的缩了缩。 宴离丢开了夺下的匕首,颇感兴趣地将电棍接过去翻来覆去观赏,还学着用。 见状郁添不由得想到他们这正君日常用的很多东西都透着古怪,外头根本买不到不说,很多东西他问了世子爷都说闻所未闻!郁添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忽然就想到了一个恐怖的可能性:“妖怪!——你是妖怪!——!一定是妖怪!”不然怎么可能拿得到天上的雷电?! 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画本里的妖精可不就都爱幻化出一副好样貌,藏在人群里专门吸引年轻汉子,然后吸人精血过活!极其可怕! “妖怪?”黎初晗一直压抑的心情忽然被逗乐了,“也行吧,我就勉为其难认下这称呼了。” “明明更像神仙~”宴离居然特意纠正,那一脸认真看得黎初晗失笑。 但郁添是不可能愿意承认什么神仙的,即便他潜意识不断在提醒自己对方没有害过人却做了诸多善事…… 像是要刻意掩盖自己心底的声音,郁添有些虚张声势:“你这个害人的妖怪!是你故意勾引的爷是不是?!怪不得他一个汉子这么失心疯一样永远只围着你转!这么贪心一个不够,还要勾引世子爷!贱妖精!!” 黎初晗:“……”——这似曾相识的内容…… 他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老碰上这种事呢?!…… 不过黎初晗还是很有心情跟郁添讲道理的:“你说我勾引星野我很乐意承认,但你这个世子爷就不必了,谁要送谁!” “呸!你这个不要脸的妖怪!还有脸认!可怜爷这么周正一个汉子……” “差点被你毒死?!”黎初晗冷下脸,换了短鞭狠狠抽过去。 尾端甩到郁添侧脸沁出一条血痕,然而他却没顾得上计较:“什么毒死?” 他很是惊愕:“我没下毒!他说没毒的!他明明说没毒的!只是让爷……而已……” “你们眼里没毒死就算是没毒了吧?!把星野弄得‘神志不清’、步履维艰,你们开心了是吗?!”黎初晗想到这两日以及往后星野要吃得种种苦头就又气又恨又心疼,收不住手地把郁添抽得哀嚎连连,就差满地打滚。 宴离就这么静静看着,甚至还看出了些欣慰:他家正君果然是个钟灵毓秀之人,既有一副菩萨心肠也看得清格局,该狠心时能做到不手软。 随即又恶狠狠得看着郁添:这种东西居然胆敢暗算小主子!就该赐他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惜这人知道的太多,留着是个隐患…… 正当宴离想跟黎初晗提点建议的时候,外面有人报说之前跟着爷的人回来传信了。 黎初晗一听丢了鞭子就往外走:“离哥儿你处理吧!” 宴离随即拿着电棍跃跃欲试:“萧……澈给你的东西呢?”他扬了扬手里的新武器,“你刚刚也听到了,如今你可是随我处置。我这人不比正君,是正儿八经学过点武艺的,下手就比较重……” 还不等郁添张嘴,宴离就先下了手,他并没有开电流,只当棍子用就轻易击碎了郁添的膝盖骨:“说吗?说了少受点罪还能留你一条命。当然要是不说我有的是耐心和你慢慢耗,咱们府上淳于大夫医术挺不错的,定然不会让你痛痛快快死透!必定能多尝几次死去活来的滋味~” 疼得嚎都嚎不出来的郁添瞬间又被吓得肝胆俱裂,近乎呓语地说道:“说……我说!……就是那把匕首……本来还有个玉佩的,可是那日带我出去的时候他又拿走了,说事成送我回来时再给我,可我没等到人……” 宴离听得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那人的心智,到最后竟全用来暗算了自家人…… 他深吸了口气逼迫自己不要多想这些:“你从哪儿出去的?” “恭所上头有个小气窗门,那个锁我会开。最早本想自那逃出去,但位置太高,我挤出去后又不敢跳……碰巧被他见到了……” 这话让宴离瞬间下了论断:这双手是绝对不能再完好保留了…… 刚回来的黎初晗在这点上与宴离不谋而合,甚至因为刚又得了个星野那边不太好的消息而心里起了暴虐。 宴离:“要处死吗?” 黎初晗蹙着眉恨声道:“死?!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舒坦去死?!他害得星野这么没完没了的受罪,如今还面临危险,我不加倍还给他我还配做这个夫郎吗?!他不是想当主子吗?正好!就让他这辈子都在这院里安心当他的主子吧!” 当晚府里所有下人就都知道了郁添勾结外人毒害当家被判了终身圈禁。 不过不知是不是他往日人缘不好,这事最后居然没在府里掀起多大风浪,不过就是茶余饭后添了个谈资罢了。而之前莫名其妙给郁添抬了次洗澡水的几人,则又多加了一份鄙夷唾弃。 宴离为保万无一失,回过来又特意让淳于弄哑了郁添的喉咙。 黎初晗知道后,决定也跟着凑个热闹。最后郁添的眼睛也被炫目器给晃了个半瞎! 郁添自然对这两人恨入心髓,可再怎么想反击也已无计可施。 大势已去。 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往后真的只能枯坐这一方院子了却残生了。 -- 做完这一切后,宴离感觉到了一点报仇的爽快,但黎初晗心里却依旧空落落的,没有半点开心。 因为臭小子不回家! 边阳说要三天才回来…… 他们成婚后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杳无音讯地分开过这么久——这个狠心的混蛋! 即便知道有雁北行跟着,即便边阳也已经连夜带人带物资先去城隍庙那边候着了,黎初晗依旧担心得夜不能寐。 “吃饭都不能好好吃的人,做什么要去逞能?什么公事这么急?回来和我说一声都来不及了?就是单纯想躲我吧!到底有什么需要躲我的?……”黎初晗感觉自己成了怨夫,偏偏又忘不了这一切是己招来的,他就难免连自己都能恨上,更不要说恨萧澈了! 他已经习惯了林星野这个人形暖炉,今晚人不在,黎初晗不适应到觉得有电热毯的被窝都“冷冰冰的像雪洞一样”! 孤枕难眠的人在无休止地重复烙饼行为中气愤地又起了身:他迟早要去对付萧澈!弄残丫的! 想着他就决定去“骚a扰”淳于。 这三更半夜的找过去,自己又是个哥儿,黎初晗想了下,可能真算得“骚扰”了。可是他心里静不下来,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县里每日激增的死亡人数直接令他心头恐慌的发麻,一想到病弱的星野去了这样的环境,他就只剩担忧,那点怨气委屈都快被挤压干净了…… 自己可真出息!离了星野就跟鱼离了水一样活不下去! 黎初晗一路吐糟自己,很快到了西二院西厢。 没想到淳于也还没睡,点了好几根高亮的杯烛,依旧在研究送过来的那堆吃食。 他检测了很久都没有查出什么异样,所有的饮品、食品都没有毒理反应。见黎初晗正巧过来,不由得直白问道:“爷如今是什么症状?这些明明都没有毒。” 之前是不让去诊脉,眼下更是连人都不在家了,症状又一直不肯说清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淳于也很无奈。 不过好在黎初分得清轻重。这光景下也确实没必要再瞒着大夫,不然星野在外面遇上什么,淳于没个准备只会多添一份风险。他叹了口气,敞亮道:“恶心呕吐反酸疲惫无力嗜睡……” “哦,多半是有身孕了……”淳于条件反射地回道,下一秒手一抖,“你确定?!这说的是爷?!” “当然咯……”黎初晗平静道, “是不是有一种药中了会有这情况的?” “是有。”淳于连着捋了几把自己的络腮胡子,才算平复了点心情,“只是要真是这种药的话,恐怕真算不得毒。这东西最早是后宅争斗中用来瞒骗脉象的把戏,后来也不知被哪个不怀好意的人改了方,致使能附带用来对付暗哥儿那些天赋优势。”说着淳于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看了黎初晗一眼,心里已经八九成确定爷是暗哥儿,可惜正君对他这暗示一点不为所动,眼神都不带变的。 淳于暗自赞叹了下这小哥儿定力可真不一般,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我这医术也就这层次,怕是短时间内很难往深处再钻研出点什么。解是解不了的,只能等他自己熬过药效了,最长不过二十日出头,具体要看吃下的药量而定。不过你放心,这东西不至于伤到身子根本。” “那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黎初晗有点恹恹的,“你看着给咱们小公子备点药啊、药膳之类的吧,需要什么药材都可以跟我说,我去给你找,不然我这一宿都只能枯坐着干着急要逼疯了自己……不然索性再给我弄点毒啊、麻醉之类算了,这仇我迟早得找萧澈报个彻底!” “???”一下子被灌输太多劲爆信息的淳于爆发了,“正君您能不能别这样?!老子的心都要停跳了!” 黎初晗干巴巴笑了两声。 把这些这些话一股脑儿倒出来后,他心里总算舒坦了点,只好委屈淳于暂时多担待了。 第207章 被关地牢的星野 淳于不满道:“你们夫夫也太会玩我了……” “还不是你自己起的好头……”说着黎初晗疑惑道,“你不为你们这萧堂主辩解两句啊?” “他又不是老子主子,老子管他那么多!老子只效忠小公子,”说到一半他才想起来小公子换人了,悄悄瞥了黎初晗一眼,忽然别别扭扭地补了一句,“还有正君您……” 还挺意外的。 黎初晗澄澈的眼瞳里露出点真心欢喜的笑意:“如今不嫌弃我是个哥儿了?能得你一句表忠不容易啊……” “你不一样,不太像个哥儿……”黎初晗正不知道他这是褒是贬,就听淳于紧跟着说道,“就跟我家北行一样,比汉子还能耐!不一样,不一样……” 黎初晗:“……”他明白了,这是个爱才的…… “我家北行呢?”淳于忽然道,“我好久没看见他了。” “你说呢?”黎初晗给了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淳于叹气:“知道了……” “那您身边谁跟着呢?” 黎初晗指指门外的两个护院…… -- 此时被两人念叨的雁北行快要急疯了。他一路紧紧跟着,最后居然跟到了官府的特别属! 这地方对外惯说是处理怪力乱神之所,可他一个暗哥儿非常清楚,这里根本就是暗哥儿的地狱! 他就说为何爷会轻易跟着别人走,怕是那帮子东西惯用的伎俩,用整个林府的人命做了要挟! 可爷真进去了还能活着出来吗?! 雁北行一瞬不瞬盯着入口,既不敢靠近又不敢离开,进退两难。 正想着雇个人隐晦回去报个信,才有动作就被人发现了踪迹,紧接着就是不由分说地被追杀。 这种追杀他明白,奔着错杀也不能放过的原则,一旦被盯上就是不死不休。 对方也是暗哥儿,实力不比自己差,雁北行一路被咬得太紧,根本没有喘息报信的机会。 他更不敢往林府方向跑,不然一暴露身份,爷必然又要被追加一层酷刑! 这一夜的雁北行一直在绥宁县城里兜着圈子奔逃,偶尔两人也会交一下手,打得精疲力尽也分不出上下,就休战各自休息。但即便如此对方也一直不松懈地追着他,令雁北行极其恼火又担忧至极。 他脱不开身,而被带走的林星野此时已经被蒙着眼带进了地牢。 这牢房和关押普通人的不一样。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牢笼。上下前后左右皆是由巨粗的铁杆焊成,坚固、冰冷、阴森。四面离墙、离屋顶都很远,周围除了一地斑驳的血污和浓重的血腥气之外,什么都没有。 牢笼里也仅有一张塌了角的石床而已,上面铺的干草已经隐隐发霉,看得林星野蹙了蹙眉——他好像真的被初晗养精贵了,居然开始挑环境了…… 不过觉得不适应归不适应,他依旧躺了上去。眼下也没别的选择,本就体力不支,饥饿、头晕、浑身发冷,再加上路上赶得急让小腹隐隐的不舒服越加严重,这会儿扩散至全身造成了一阵接一阵的无力,令他站都站不太稳。 林星野几乎是一躺下就迷迷糊糊犯起了困。等再有意识还是被冲入鼻端那股发霉腐败的味道给唤醒的。他尽力压制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把翻涌的恶心感平息了一点。然而没等他再缓口气,远处已经有人声传来。 林星野的危机意识瞬间飚到最高。他毫不犹豫把腰上的长软剑卸下来藏进了干草堆里。正待把身上其余的东西分开放置,几道人影已在快速靠近,林星野只来得及胡乱抓了个什么又胡乱塞了,就又毫不犹豫躺了回去——他有预感后面的日子不好混,眼下能多休息一息都是好的。 来人是三个汉子,都是生面孔,为首的那个生的凤眼修眉,颇有几分英俊,不过因为肤色的突兀暗沉让这张脸失了大半风采。另两个其中一个肤色黝黑,头发梳的光溜,全束在头顶;另一个黄皮刺头,看起来颇像个二流子。 慢慢坐起身的林星野仔细记下了每个人的长相。 “哟呵,林员外。”其中面色黝黑那个高壮大汉露出点狞笑,几步走到近前,“这回劳烦林员外来咱们这里做客了……” 扑面而来一种属于不在意卫生的汉子的独属味道,说不上是腐败还是腥臭味儿,若是往日的林星野定然面不改色,然而如今的他对各种气味都极度敏感,这一下冲鼻刺激得他差点就直接吐了出来,忍得脸色泛青才勉强忍住,故而他答话很慢,声音也轻,有种自然的畏缩感:“几位叫林某来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后头凤眼修眉的人即刻发出一声带着轻视的哼笑:“就这没胆色的样子,惧内也不奇怪。”说着没有任何预兆的开始剥衣服搜身。 林星野极度抗拒,但是情势逼人,他只能隐忍,很快上身只剩了一件里衣。死牢里本就寒气重,保暖的衣物离了身,令他不自觉的连着打了几个寒颤。 这也就罢了,他如今是被“坐牢”,再冷再难受熬一熬也就过了。只是没想到对方还没停手,居然还想解他裤腰带,忍无可忍的林星野终究还是反抗了。 只是他眼下的力量实在弱得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才交手他又察觉到对方是个暗哥儿,导致他根本不敢强行提气使力。 他退了一步,对面却是个暴力惯了的,捏紧了抵御的手腕就使上了大力,林星野瞬间疼得闷哼了一声,恍惚中甚至听见了清脆的骨头碎裂声,不过一息间脸上本就没剩多少的血色便褪得一干二净,连唇色也是一片雪白,衬着过于俊美的五官,令他看着有种仿若不是个活人的漂亮又森然之感。 冷不防捏折了腕骨的人见状皱了皱眉,即刻撒了手,没再继续搜身。 林星野无法控制地软倒在石床上,冷汗一下子沁出来,将他鬓边的发丝都湿了个透。 那个暗哥儿很快又摸上了他的脸,好一阵捏扯揉搓。 但此刻的林星野顾不得感到冒犯,而是万分庆幸自己没戴硅胶面具,选用了强力防水纹身遮瑕。 他当时怕花印盖得不够严实就反复涂了好几层,导致整张脸看着有些轻微的不自然。好在肤色上他家初晗反复调了很多次,这么涂上近看也不至于穿帮,无非是有点粉感。 对方显然也这么以为,还拿湿布巾擦了又擦,甚至还拿油以及一种不知名的水各试了一遍——毫无变化。 见状那个暗哥儿嘀咕了一句:“还有天生一张粉面的?” 又冷又疼又难受的林星野没精力理人,明白这一关混过去后,再撑不住放任自己昏昏沉沉。 这时候黝黑汉子和刺头却饶有兴趣地在翻林星野的衣裳。从斗篷到箭袖圆领袍再到厚棉袍,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啧啧,看着也忒值钱了,这斗篷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恁油光水滑的,这黑灰居然一点杂色都没有……这纹样咋还会泛光呢?……” “操了这林府奢侈是真的,这倒像咱们小郡王才能穿的衣裳……这什么?”刺头快速翻出来一个沉甸甸的锦缎荷包和一个华贵精致的雕花鎏金玉瓶,激动地怪声大叫,“老天爷喏老王!咱们发了!” 荷包里的东西被“哗啦”一下撒在衣面上,是将近百颗的银瓜子!看得两人财迷心窍,都快忘了正事,被完成搜查工作的暗哥儿一声呵斥:“你们差不多点,去准备灌药!” 两人瞬间乖得跟鹌鹑似的:“是!连琤大人。” 刺头甚至还讨好的把一半的银瓜子和那个看着很值钱的玉瓶主动奉给了连琤:“这是小的们孝敬您的!” 连琤一点没觉不妥地接了过来,随口道:“倒是只肥羊……” 银瓜子他没有多稀罕,他拿赏得过好些,便是金瓜子他也有,但钱不嫌多,他依旧收了。只是这瓶子他就觉得稀奇了,看起来是质地淳润的玉拿到手却觉过于轻巧了,上面的纹样精细但从未见过,还特意鎏了真金,也不知是何寓意。 连琤拿着瓶子晃了晃,似有水声,便谨慎地问林星野:“这里头是什么?” 然而林星野已经有些不太清醒,回答不了。 他只觉得好冷,好冷!冷得仿佛全身都贴在冰面上,皮骨生疼;冷得他牙齿咬紧了都依旧“咯咯”打颤。 连琤显然看明白了,面色不虞:“真有这样弱不禁风的暗哥儿?你俩快把他收拾下,别回头没等到药效出来就死透了……” 黝黑汉子忍痛把棉袍还给了林星野。他自然不会好心到特意给人穿上,就随手一盖罢了;刺头又赶紧弄了点热水给林星野强灌下去,这才见着紧闭着眼睛的人面色略微好转。 连琤还在晃那个玉瓶,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打开,但他又怕里面装得万一是什么奇毒…… 好不容易觉出一丝回暖再睁眼的林星野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一阵心惊。 连琤第一时间发现他醒了,遂又问了一遍。 里面能是什么?自然是初晗给的万能液……是绝对不能让危险人物发现的神药…… 清俊温润的身影一旦出现就稳稳盘踞在心中,源源不断地给予他温暖与力量,林星野恢复了点精神,很快思维也跟了上来。 “是收集来的晨露水。”他不假思索道。 第208章 连琤 这一刻林星野的脑子里全是他家初晗端着一身仙气却学江湖骗子胡诌的样子,不自觉地学了个十成十:“最是消渴去疲,常饮能使身体轻灵,养肤养颜……” 连琤神色意外,而后定定地看着林星野那张很有说服力的脸,居然有点想相信…… 但表露出来会显得他很傻!所以他脸上是一副全然不信的神色。 林星野淡定地任对方观察起疑,只管盘算自己的:“你若不信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说到底只是一瓶水罢了……” 对方将信将疑,忽然将瓶子递到林星野跟前:“你来。” 林星野微抬了抬骨裂的那只右手,一脸无辜地看着对方。 “拔个软塞罢了,哪只手不行?” 听罢林星野干脆的将瓶塞拔了,连琤直接就着这姿势将里头的东西倒在了林星野手上。 瓶子里出来的确实是一条很正常的清水线,手也没有腐蚀之类变化,连琤在这一刻又多信了几分。 他根本不知道面前的林星野此时心里肉疼到了什么程度!是尽了多大力气才控制好表情、才忍住没有把骨裂的那只手也伸过去的! 这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东西!他家初晗每日也就只能攒这么半个掌心大的一瓶,居然被暴殄天物至此! 林星野颇受刺激地闭了闭眼,终是看不下去,心一横,趁对方不备一把夺过倒进口中,依旧一脸无辜:“好渴……” 连琤:“你!”——好好一个漂亮瓶子就这么脏了!这样他若再要回来不丢脸吗?! 连琤颇有些气急败坏,全然忘了刚刚的重点还在疑心有毒:“你俩给我灌!让他解渴解个够!” 黝黑汉子早不知何时拿着个酒壶等着了,那壶的外型和宴离那回的一模一样。 又是这药! 林星野一眼认出,心有怨恨的同时也松了口气:中一回也是中,两回也是中,没差…… 他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就喝下了大部分。这回他特意留意了味道,确实如宴离说的那般有些甜腥,但是极淡极淡,淡到若不是他如今敏感都不一定能尝得出来。 心里没来由觉得这药恐有变动…… 林星野难免又多了分不安。 空腹一下子猛灌了一肚子有异味儿的液体,可想而知那种反胃感多重。 宴离亲测万能液又对“孕吐”这种正常的生理反应无效,林星野不出意外的没能坚持多久就给尽数吐了出来。 把没预料到的连琤看得两条修眉都要拧一块儿了,一身暴躁:“不是说这回的呕吐能减弱吗?怎么反倒吐得更快了?!那老头子行不行啊?!一次比一次不靠谱!” 黝黑汉子和刺头一起讷讷:“这…这…” 听清了的林星野心下叹一句果然。 连琤也没指望这俩废物能答上,很快刻意躲远了点:“去看看起效没!”——横竖只需显个花印而已,不需要多大量,没吐光就能省了他费劲再回去弄一份…… 刺头恭敬应了一声,居然是他过去把脉。 这一刻林星野确确实实慌了一下,因为他并不清楚这药喝下去普通人是不是一样会像暗哥儿一样变成喜脉,他会不会就此暴露…… 不过他也就不安了那么一瞬,暗中估了下右手腕骨恢复情况后,他很快冷静下来,做好了硬拼的准备。 刺头搭了好久的脉。还是两只手换来换去反复折腾,终于赶在连琤那句“你行不行”出口前答到:“药效有了,是喜脉了,错不了!” 林星野看对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明白自己的担忧多余了,暗自长吁一口气,随即又马上黑了脸:他终究还是没有躲掉这句话!是假的他也浑身别扭!以至于他现在根本看都不敢去看自己小腹一眼,实在太别扭了…… “哟呵,喜脉啊,林员外,几个月了?”黝黑汉子瞬间来劲了。 林星野毫不留情地剜过去一眼,脸上透着些不明显的不自然。 对方根本就不在意林星野什么反应,眼神里带上点露骨,顾自抬手就想摸上那张俊美无铸的脸:“你们这种平日里仗着一副好皮囊轻易勾到姑娘哥儿的汉子,如今可算能尝尝自己变成哥儿被人弄的滋味了!如何?够爽吗?不够我可以来帮忙~老王我最喜欢助人为乐了!哈哈哈哈——!” “可他花印一直没出来,恐怕是个纯爷们儿……”刺头提醒到,对着老王悄悄使眼色:你把身后那位祖宗也一并得罪进去了,你造吗?!人家一朝被选中,好好的汉子要他做哥儿正不爽呢…… 连琤分明看到了,却只冷眼瞧着刺头递眼神,并未发作。是不是山雨欲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老王却根本没在意那眼色,更没察觉什么不对,咂摸了一下嘴,视线依旧在林星野全身上下来来回回,阴暗黏狞:“确实可惜了,这么够味儿,这要是真能生得出来,啧啧,你说咱们……会不会喜欢?” 刺头已经不敢说话了。 林星野这会儿有点埋怨自己的眼尖,居然清晰地看到那一脸猥琐的人咽了下口水,以至于厌恶瞬间如狂风啸涌,暴怒开闸。 待回过神来已经不能阻止银光刺出。 “呲——”皮肉割裂的声音仿若实质。 还在垂涎的老王才察觉到臂上一凉,就看自己的手腕已只连着半截骨肉了! 剧痛加惊恐令他失了理智,回过神就要找林星野拼命,都没管剑锋已经又刺向自己脖子:“在咱们这地盘也敢这么嚣张!敢特么害老子!老子告诉你别想再留着这条命出去!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哎哟——!” 刺头手忙脚乱地拉偏人、捂住伤。 连琤却掐着点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钱能先带他去医治,这里有我,这人既不是暗哥儿,后头你们也就不必管了。”——摆明了故意要老王受着这罪不让报。 老王怎么肯,一脸狰狞想要反抗连琤,被钱能强硬拖着走,一路低声劝道:“小命要紧!你血都要流干了!你也别再得罪那祖宗了!人家现在入了皇上的眼,保不齐哪日就成了贵君,别惹他为妙……” 连琤对此置若罔闻,待人走远了,突然过来缴了林星野的长软剑。但他似乎并没有处罚的打算,反倒神色莫名地问道:“你准备怎么谢我?” 林星野才堪堪止住被恶心之人刺激起的干呕,闻言眼波流转:“既是谢你,自然该尊你所需。” “跟你这种活泛人打交道真心累……”连琤饶有兴致地甩了甩长软剑,“这东西归我了?” 林星状似随意地瞥了一眼:“那是我夫郎送我的定情信物,你若是不觉得膈应,随意……” 连琤即刻“嘭”一声丢得老远,仿佛烫手。 他也没再纠结谢不谢,开始沉默不语地盯着林星野看。看得林星野觉得很不适,有种要被灼穿皮肉的错觉。但对方也不知在沉思什么,就一直保持着这状态。 林星野疲累不已,没心思多话,慢慢地也就放任了。 反倒是不去在意后,他寻思过来对方很可能只是在看自己的皮肤…… 这答案略微荒谬,但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便意有所指道:“家里养成这样的……” “嗤——~”连琤听懂了,“瞧你这骄傲劲儿!不会就是喝那什么晨露水喝得吧?” “……”这话让林星野深刻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坑,“只能算其一吧,具体我也不清楚,这些事上我真算是个粗人了……” “如此说来,是你家里人与众不同了。你夫郎?” 林星野没有正面回答,反倒趁机问起:“那连大人什么时候放林某回家见夫郎啊?如今我这已经算是沉冤昭雪了吧?” “哼!”连琤不悦了,“你一个汉子怎么就知道夫郎?!多在这儿待一阵能要你命?” “太冷了。”林星野实话实说,“自然想念家里的温暖。”说完,他还费劲地给自己穿上了棉袍,又缩了缩身子。此刻无比庆幸初晗给他的棉袍特意加了许多羽绒,不然刚刚那一阵他都怀疑能被活活冻死…… “嗤——~好大出息!就这样还真有人觉得你是暗哥儿,比你那徒弟还不如……”连琤看不下去那么高大一个人却一副“柔弱无比”的样子,把钱能两人没来得及带走的披风也丢过去。 林星野赶紧不客气地裹紧了自己,并未搭提及林选的话。 连琤也没在意,有些郁闷道:“最早也要等我另一个同僚回来。你没走,我也不能出去,这儿啥都没有,所以这期间只能由你陪我解闷儿了!” “倒是怪我拖累了你……” 然而他俩这天终究没聊成,很快来了个蒙面人跪请连琤:“县令大人有请连大人一叙!” 县令以往是不干涉特别属事情的,除非牵扯到的人有些特殊…… 连琤有些意外地看向林星野。但林星野面上完全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事实也是如此,他并没有装。 连琤终究是带着疑惑先走了。那蒙面人留了下来接替看管。 身体又撑不住的林星野没管这些,甚至都未及好好捋一捋今日的见闻,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时候的雁北行正遭遇极其凶险的一刻。他没想过有朝一日真的彻底耗尽了体能。好在对方也好不到哪去,一样强弩之末,两人打斗都变成了是互相软绵绵地拉扯。 雁北行一直在找机会,终于拼着最后一口气把手中的短剑精准刺入对方小腹。与此同时,自己小腹也毫无意外迎来一击——都是暗哥儿,都知道暗哥儿的弱点在哪,能使出这招说明是真的没打算流连人世…… 第209章 接踵而至的惊吓 倒下的雁北行意识开始慢慢含混。一会儿疯狂想念自己的孩子,一会儿又想念淳于;一会儿觉得这辈子还没原谅淳于是个遗憾,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哪怕死也不能原谅这个狠毒的汉子! 意识越来越不清楚,雁北行终于放任自己剖露深藏的心思——毕竟都要死了还犟什么呢?为什么当时就不肯跟淳于解释,只是因为不能再生育才不想耽误他呢? 到如今误会扎根太久,以至于连自己都时常分不清真实原因了…… 其实真不过是那点自卑自尊作祟,就只是因为怕看见淳于彻底失望厌恶的表情罢了。毕竟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夫郎要来做什么?迟早被厌弃…… 死了,是不是就不必这么进退两难了? 为什么就这么不幸运一次中毒就彻底伤了根本呢?怎么就是一句笃定的再不能有孕了呢…… ——是哦,自己早已不能生育。雁北行微动了动扶在剑柄的手,疼痛清晰传来,他莫名其妙地想到这一剑于他可一点造不成这方面的打击……但是对面那个肯定不能接受! 不知为何他在这种奇怪的点高兴了一下,居然这就恢复了一点精神,也就终于想起他家爷——他家小公子还在“地狱”里煎熬! 不行,他必须得活下去,他还得回去报信! 有了求生欲的雁北行立刻拼着劲摸出正君给的药,犹豫了下终是全部入了口。 他知道这是神药,却没想过神到这么可怕——他再慢一息小腹上那把剑能直接长在肉里! 过了一小会儿,他顾不得擦去满手黏腻的鲜血就迫不及待去摸了摸,确实已经又一片平整!根本没有任何溃破过的迹象! 雁北行短暂恍惚了一下,赶紧起身找准方向往回跑——这么疯狂追击早已不知不觉离县城太远了! 而留在原地那个暗哥儿,生命一直在慢慢慢慢地枯萎。隔了好一阵,才又有一个蒙面人追了过来,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人。 -- 依旧在府里干等的黎初晗一刻也不敢让自己闲着,见天逼着淳于准备这准备那,真做到了用忙碌逼死自己的同时也把别人压榨到了极致,以至于后来淳于都开始找借口躲他。 黎初晗被迫空了下来,心里就又变回那种不着天不着地的空落不安的感觉。他没来由的不肯相信边阳转答的那个理由,不相信星野真会因为什么劳什子公务一夜不着家,白日也不传个信回来……恐怕主要还是因为闹起的别扭、误会…… 自己说出口的要放任他在外面,看他什么时候知道回家……可这才不到一天一夜,他自己就先熬不住了! 黎初晗心情奇差,不甚讲究地随意一坐,面无表情。 偌大一个院子里除了桩子一样的护院们就只他一个人…… 久违的孤独感又找上了他,差点让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独自一人长久躲在小世界的日子。吃穿用度应有尽有,任性自由毫无拘束。可他开心吗?一点也不。如小星球般广阔的天地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活人!能和他说说话的只有技术还不成熟的ai,时常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仿若两个智障对话……所以后来他就宁可一整天一整天的不说一个字,时间久了,差点失语…… 他静静陷在回忆里,差点入了魔怔。若不是宴离及时跑来喊醒他,黎初晗恐怕真能把自己整抑郁。 宴离自己也是忧心忡忡的。 他模糊感觉小主子情况不太好,可又没有切实的消息来证明,有些焦虑。本想过来找正君聊聊,不想对方分明是一宿没睡,脸色比自己还糟,宴离考虑再三还是先瞒下了,横竖他已经又派了人出去,就不要再多添忧思了。 “我想着你身边一直没人伺候也不行,要实在不习惯别人,不如让小言过来跟着你几日吧?里哥儿那处罚一时半会又好不了……”宴离故意说些无关轻重的话题。 黎初晗想也不想就回绝了:“跟着就不必了,得空让她过来玩倒是可以。” 齐言近来一直一边跟着宴离读书习字,一边又跟殷诺习武,忙碌异常,黎初晗自是知道这情况:“她课业这么繁重……星野是指着她往后能追上你的标准来的,对她严厉得很,她自然不敢松懈,哪里还能再叫她伺候?还是个孩子呢太累了……” 说着他又不由自主地黯然下去。 宴离见他这么说话依旧没绕过小主子,不禁也跟着一阵沉默。 此时下人送进来一封信。 黎初晗和宴离同时一惊,都怕接到什么不好的情报。直到看清了收信人是林府当家,才松口气。 落款是:“京城故人?”宴离疑惑道。 “大概是星野他疑似生父,生息的主人。”黎初晗已经心里有数。 宴离听了默不作声,内里心思却活跃得很。 黎初晗想等着林星野回来一起拆,转念又怕有什么急事,便还是决定先看了。好在信里并没有说什么大事,无非是因旧病耽搁了来拜访,具体也没说什么病,黎初晗留了个心便将信件仔细收好了。 这回变成两个人一起枯等。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刻复一刻的煎熬,黎初晗心里的怨气早已被消磨了个干净,只剩纯粹的思念担心——他想去找人了,在家里根本受不住! 宴离也是差不多心思,两人一拍即合。 偏偏这时候居然又收到了萧澈的邀约,这回借口是买粮。黎初晗想也不想地回绝——哪怕是生息要也得换了个人来他才愿意给! 这次拒绝后萧澈没再有动静。黎初晗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试探。他现在也没那个心情跟对方玩猜来猜去的游戏,只管和宴离一通收拾,最后连带淳于和殷诺都一起打包走了。 几人很快赶到了边阳在城隍庙附近临时租的小宅子。 倒不是他们府上铺张奢侈,而是这边的环境实在是糟透了。 城隍庙外面西边那一大片空地本来是散市,原本的诸多摊位早已散了干净,如今尽数被或收容或强占的病患给挤满了。即便偶有零零星星的摊位掺杂,摊主也多半是带着病在售卖一些食物之类的必需品。远远望去,各色各样的临时窝棚一个接一个,形成了一种另类灰色的热闹。 至于靠近,如今已经少有人敢直接靠近。那里人员众多,各种类型的疫病齐全,挤挤攘攘间不断反复交叉感染,逼得多数人都行尸走肉般的苟活着。呕吐物、腹泻物随处可见,病菌与异味一起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时不时随风扩散至四周。 空旷地尚且如此,庙宇里为数不多的禅房也好不到哪去,早就人满为患。多数是世家或富户的人,得了病就往这边丢。美其名曰来祈福病更容易好,事实上就是关在这里等日子,活得下来就有回家的希望,熬不过去直接庙里送终,简单而残忍。 这种情况下,边阳其实很不忍心两位哥儿主子跑过来。毕竟四周病患如此密集,便是他已经花高价找到了这一方小小的清净地,也依旧没逃出容易被传染的高危区域。 黎初晗全副武装的就着小院门缝看了一阵城隍庙外面的人群,忽然疑惑道:“这里除了偶尔维稳的官差,多数都是带着自己势力的人进出,要他们员外在这做什么?” 边阳自然答不出,其实他从昨晚观察了一阵后也是越来越疑惑。隐约的不安令他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的模糊感受:“小的之前听雁首领吩咐的时候,总觉得那语气过于严肃了点,与往日的爽快相比有些违和……” 黎初晗瞳孔微颤,即刻转头看向宴离,两人眼里的惊惧如出一辙。 谁料更深的惊吓接踵而至。 院门就在此时“哐嘡”一声,被一只布满干涸血迹的手推得大敞,紧接着一身斑驳血迹的雁北行脱了力似的摔进门来。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面前蒙着脸的具体是谁,只知道这装扮是找对了:“边阳快去通知正君!爷是被人带进了特别属!” 黎初晗惊恐着一张脸还没听明白,身后的宴离就已经受刺激过度倒下了。 殷诺抱着人一阵担忧,好在宴离并没有真晕过去;淳于喊着一叠声的“北行”冲了出来;边阳也即刻跑了过来;还有几个随行都护院也紧张地围拢过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可黎初晗依然听清了那个幽涩飘忽的声音:“那就是我待过的死牢……正君……” 他第一次觉得这世界看起来天旋地转。 -- 地牢里的林星野再次醒来就见到那个看守自己的蒙面人依旧笔直站着,姿势都没见变动,令他有种时间并没有流逝过的恍惚感。 但林星野理智上知道自己其实睡了很久。因为身上本来因为那一口万能液好转的不适又加重了,估摸着是因为实在饿狠了…… 这种时候,林星野觉得连一直盘踞在脑海里的初晗都带上了食物的香气,一时对这样的自己有些哭笑不得。 笑过之后又难免忧虑。 当时鬼迷心窍导致走之前都没能与初晗见上一面,也不知初晗会被他伤成什么样…… 这下好了,如今都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林星野远远望了一眼地牢入口,不免真心期盼起了连琤的到来:他想回家,想见初晗…… 第210章 答应我,活着回来 人确实是被他盼到了,却是彻底换了副面孔,连琤一进来就阴着脸质问道:“是你带来的人?!” “没有。”林星野即刻否认,飞速反应过来定是雁北行那边出了状况。 看着对方的脸色,他隐隐有些担忧。 “你不肯说实话也无所谓,横竖对方也早没命了!”连琤语气阴沉。 怎么会……星眸里有一瞬间无法控制地划过惊痛,很快又变回平静无波。 他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他更不会忘记初晗的药,加上自己也没感觉到任何明显的不妥,就总觉得还有希望。 靠着这点希望,他冷静的坚持到底:“从来就只我一人,并没有带旁的人来。来接我的人可以作证。我只说过让我家里人三日后在城隍庙接应。甚至我还为此骗了我夫郎,说是公务……毕竟只要遇上公务,他总会无条件的支持配合……” ——初晗大概没料到自己这辈子会有骗他骗得这么狠的时候吧……他都能预感他们之间的信任会被这他这回给毁掉!一想到两人之间至此会产生裂痕,林星野只觉心都在滴血! 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啊……为什么连连犯错、连连伤人…… 大概是林星野说得太真诚,星眸里的伤痛也清晰可见,连琤有一瞬间的迟疑,显然是想相信——他对面前这个人总有种奇怪的信任感、亲近感。 可他到底已经学会现实,下一秒就记起来自己的遭遇,带着怨恨猛得一鞭子甩过去。 不是这人带的高手还能有谁会不要命了主动接近这修罗地?!没有那个带来的尾巴,在外戒备的连玉就不会差点死透! 如今连玉只能吊着一口气拖日子,即便真能坚持到送回京城,莲老头真能把他救活,他命穴也已经溃散了。成不成废人他无所谓,关键是再不可能生育,也就再没可能进去后宫…… 他不能进,自己就被迫成了第一人选……他本来能好好当他的汉子,自由自在,凭什么要因此把他锁在后宫变成笼中鸟,任人糟践?! 连琤怨恨得双目赤红,手上使着大力气又连续挥了几鞭。 暗哥儿的底子在那,即便林星野已经有意识的躲避阻拦,也依旧足够把不能明着反抗的自己隔着棉袍抽得皮开肉绽! 然而他没有退路,无论雁北行有没有出事,他都必须死咬着不承认,否则牵连只会越来越大:“只有我一人,无论你信不信!” “我不信!你骗人!你就是想让我不好过!你为什么要让我不好过?!还让一个小小县令来倒逼我留你一条命!行啊!我一定给你留着!我保证给你留着!好让你后半生活得有滋有味!” 对方的不可理喻令林星野倍感无奈,县令的相帮他就更是一头雾水了。凭他们府上往日与之那点交情,县令断然不需要做到这程度,林星野目前还想不通,但不妨碍他会乱猜,比如说生息的主人……想到这,他第一次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亲人有些触动,竟是走了下神。 连琤却在这一刻抖出了一把尖刀! 林星野本能避开,却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龌龊,虚晃一招最终目标竟是他的脚踝——要断他筋脉废了他! 待再次躲开,一侧筋脉还是被伤到了。 连琤见得逞后又紧接着扎向林星野手腕。 都到这地步了,林星野是不可能再去暴露自己暗哥儿体质的,只能在装普通人这条道上坚持到底,表现出一副避无可避的样子——他右手腕骨本来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又经历取巧一挡,皮肉直接被割裂,鲜血淋漓! 这一下比脚踝那下还狠,很快衣袖都被渗出的血液染透,林星野赶紧捂死了伤口止血。 就这么两下,他又开始浑身发冷、无力、恶心,加上疼痛剧烈,这会儿倒是省得装迟缓了。甚至林星野都有点担心,再来几下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到出去…… “可惜了县令强硬要保你,不然杀你十遍都不够赔我自由的!……”连琤的怒气还没撒完,但他有顾虑,没再继续动手,“你确实不是暗哥儿,但你身边有人是!而你知情不报、包藏祸害,一样罪不可恕!这是应得的惩罚!” 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他又紧接着一句:“来人,给我丢出去!” 见状林星野干脆地闭上了嘴,不再试图反驳,甚至还有些期待。 两个蒙面人即刻过来遮蔽了他的双眼,而后将他一左一右架住。 林星野暗暗试了下,察觉到伤到筋脉的一条腿行动已经极其勉强,便任由两人拖着他。 又是如来时那般好一阵七拐八拐、上上下下。能猜测到自己已经渐渐临近地面,林星野顿时产生了一种曙光就在前方的喜悦之感,连身上的伤痛不适都冲淡了许多。 他心里满怀希望,但城隍庙附近的小院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即刻要去闯死牢。只是人员一直商定不好。 宴离今日是准备“大逆不道”到底了,一直在违抗黎初晗的命令:“正君留在外面接应我不好吗?九死一生的地方,何必要一起陷进去?” “那是我郎君!是我最重要的人!如今他深陷险境,你却要我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在这里干等?!你不如干脆杀了我!”黎初晗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你不能去!”宴离已经不想讲道理了,脸上尽是着急之色,“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给你个爽快的死法都能叫恩赐的地方!拿折辱人当玩乐才是常态!你看看你这样子,若是落在他们手里什么后果?!我直白告诉你,轮j都是轻的!里面那群都是没有道德底线、丧尽天良的畜生!疯起来连汉子都逃不过万般凌辱,你作为哥儿进去不是羊入虎口吗?!若有万一,你让小主子怎么办?” “那他有万一,我怎么办?!我都不知道他如今已经遭遇了什么……我怎么受得了!”宴离这话显然起了反作用,只让黎初晗越发焦虑。 “所以你立刻放我去啊……”这一刻的宴离看向黎初晗的眼神异样的坚定温柔,“我哪怕不要这条命也会把他带回来……” 黎初晗很无奈又很暖心。他知道宴离是好意,可其实最不该去的那个就是宴离!虽然对方从未细说,可从屡次轻生就足够体现他在里面遭遇过什么非人的待遇,如今却为了他们夫夫要再去揭开本就愈合不好的伤疤,个中滋味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黎初晗很不忍心:“总不能让你再独自进那种地方,我陪你去好吗?我不会拖累你的,你知道我的情况,我绝对能自保。” 澄澈的双眸里依稀透出一点疼惜,极其轻微薄弱的一点点,可宴离就只因为捕捉到了这点温暖,忽然就一下子招架不住松了口:“好,你陪我去。再加个殷诺在外接应,人不用多,不然容易打草惊蛇。” 被淳于强按着喂药的雁北行即刻想加入,又即刻被集体否决:“你先养好你自己!”他只能悻悻止了这念头。 三人踩着夜色立即出发。 宴离带着人进了城隍庙的正殿。 城隍爷的塑像威武依旧。但白日里受尽世人叩拜供奉的神只,如今在被宴离大搬大动。 两三人高的泥塑像被宴离看似轻而易举的推离了原位,再爬上塑像把城隍爷手中的令旗一提,一个黑漆漆的只能容一人进出的洞口就露了出来。 “这条道他们几乎不用,虽然绕得远,却要安全一些。”宴离轻声道。 黎初晗点头。旁的武器早预备了,这会儿他又递过去一个带手电筒的电击棒:“这电一两个时辰内应该够用。” 宴离接过试了试,将之仔细收好,忽然呢喃似的喊了一句:“正君。” 语调轻柔奇异。 黎初晗心头似是被戳了一下,没防备地看过去,就见对方面色苍白,手上甚至有些细微的颤抖,眼神却很坚定。 这样的宴离让人心生佩服又有些怜惜。但凡进了里面的不是星野,黎初晗都肯定会劝对方别逼迫自己。可惜不行,他的星野不知道在里面遭着什么罪呢,他注定要自私这一回:“不如我先下去?你再适应一会儿?” 宴离摇摇头,突然毫无预兆地朝对方拥了过去,躲不掉的黎初晗吓了一跳。 “给我点力量好吗……”他只来得及听到这半句就没了意识。 故意将人弄晕的宴离不舍地将人交给殷诺:“带他回去吧,一定要保护好他!” 殷诺好似并不意外,只郑重点头。他接过了心心念念的正君,却没空像以往那般留恋,反倒很担心面前明显神色不对的宴离,“离主子……不要勉强自己。” 宴离即刻否认:“没有勉强,我总能克服的。你最明白我有多在意他们,我必须去!” 殷诺确实理解,故而没有再劝,只默默将自己身上那瓶万能液也递了过去:“答应我,活着回来。” 他很少有这么感性的时候,宴离显然也很意外,临下密道的时候还煞有其事地问他:“呆子,你今日怎么就不呆了?” 殷诺只神色温柔地勾了下唇角,并没有答话。 里面的宴离藏好殷诺送给自己的浓浓关心,用机关将塑像拉回原位。 “等我回来再审你平日是不是装的——”洞口封闭之前,殷诺听到对方这么说。 良久,殷诺轻轻回了一句无人听见的:“好。” 第211章 失而复得 此地不宜久留,需得尽快离开。 思及此,殷诺好不容易逼迫自己从面对离主子时凌乱驳杂的心境里脱出来,偏偏一垂眼又看到了令他魂牵梦萦的容颜。 意识到自己居然抱着正君,瞬间紧张地浑身僵硬。诸多心绪齐齐翻涌上来,令他心里只比之前还混乱。 没多久,有个危险的念头就占了上风。 脑子里那个声音在疯狂地蛊惑他:正君现在毫无意识,无论你对他做什么他都不知道! 那个声音清楚的知道自己此时的渴望与贪婪,专捡自己意志最薄弱的时候疯狂地怂恿:快!等下就该醒了!离主子根本不舍得下猛药,恐怕到不了半刻钟就能醒!再不行动可就真错过了! 可是…… 如果…… 殷诺最终还是只紧了紧怀抱,什么都没做。 他不想毁了自己珍视的这份感情。 也许他什么都不出色。无论是身份、地位、家世、财力、武艺、外貌乃至心智等等,跟爷都没法比。可唯独一颗心,他自认与谁都是平等的,与谁都能抗衡。所以他从来都能坦然地偷偷喜欢,从不自卑。 在他心里,能守着这点珍贵比一时的得到要有意义太多了。 寒夜萧瑟,城隍庙外不远处一如既往地被咳嗽声、呻吟声占据,此起彼伏,泥泞而颓丧。 但路过的殷诺被馨香环绕,心里只有说不清的幸福感。他步子走得很快,却稳得值得托付。 黎初晗果然醒得很快,没待返回小院子就突然带着警惕睁开了眼。 殷诺赶紧将人放下来。 他还在考虑怎么解释这一切,黎初晗已经自己想明白了。 虽然他时常反应慢半拍,并不代表不通透,故而他一时对宴离的做法感到五味杂陈,又怨又敬! 如今既然密道没法进了,小院子里他定然也待不住的,想来想去还是必须去近处守着才能安心。 他没真心怪殷诺配合宴离设计他,但并不代表他对此不生气。不想理人就顾自往城隍庙走。 殷诺有些忐忑,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么带着尾巴似的走了一阵,黎初晗觉得心烦,出声赶人:“你回去吧,我去等着接应就好。” 殷诺自然不放心,面上有些着急:“正君我……” “那就离远点,让我一个人静静……不然我可能忍不住想打你……” “本就是殷诺犯错,您罚也是应该的,只求您别气到了自己。”——他心甘情愿挨这顿打。 但黎初晗只作充耳不闻。 见状不知道该怎么让人消气的汉子直接在身后跪了下去。 察觉到的黎初晗停下脚步,更心烦了:“你现在可不是下人,没必要跪我,我也没有权利管你和谁结党结派,更没有那个权利因为一些边界不清的事罚你!” “不是的……”殷诺不知道该怎么挽留已被划清的界限,他不想要这么生分,“您永远都是殷诺的主子……”——或许这才是他想表达的? “是吗?这么说来,你这表现只是不想听主子的话咯?” 殷诺:“……” 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小的就远远在视野范围内跟着,绝不来烦您,不然都不知道您遇上什么情况,不好跟爷交待。” 这大旗扯的好!黎初晗冷漠回了一个字:“行。” 最后两人在正殿里一人一头看起来很不熟地等着。 而此时的宴离才刚走出密道。这下到地牢的密道虽有两处,但最终都要落脚在倾斜度上下不定的多层回字楼梯上。 宴离此时正踏上回字梯。他一门心思地往深处探,以为人还被关在严密之处,却不知道林星野正好在差不多时间被带着往上走了。若是他再早半刻进来,都能与之擦身而过。 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林星野这会儿专注着这楼梯什么时候能走到头,感觉都已经走了一两百级了,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他看不见,但不难想象这地下是个多庞大的场面。小小绥宁,原来也是深藏不露! 去地面的路特别漫长,虽然有两个蒙面人提着借力,林星野依旧感觉自己几乎失了行动能力的一侧腿脚越来越疼,越来越无力,到最后再也提不起步子,只能任由人拖着。 甚至他还感觉自己发起了热——这症状实在凶险,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目前热度应该还不高,起码他此刻神志还是清醒的。 但他不免要因此添些焦虑,越发盼着快一点出去。 终于在“吱呀”一声后,林星野察觉眼前的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下一秒他就被人毫不客气地推了出去。 一个踉跄还没站稳,他又被另外的人接手提着走了。 这回的两个都极其粗鲁,近乎把他当麻袋一样的拖着。身上又异味混杂,熏得林星野干呕连连。 “怎么里头出来的个个都是这副德行?还是都嫌老子身上臭?”说话的壮汉略抬了抬提着人的手,随口抱怨。 “那你得臭成什么样才有这效果?我倒觉得很像我婆娘怀儿子那时,哈哈哈哈……” “你还别说,还真像这么回事!可惜人家显见的是个汉子……” 林星野此时已经有些昏昏沉沉,只顾专心赶路,没那个精力注意两人说什么。 这回没有走多久,就听见了“哐当”一声,像是开了什么厚重的带着铜环的门,紧接着,他就被当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一个没稳住跌坐在了地上,林星野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摘了蒙眼的布巾,入眼是一片有星子闪烁的夜幕——终于出来了! 他脸上露出点真挚的欢欣。 眼前是个荒僻的院子,但看四周屋檐廊柱的样式似乎还在城隍庙内。按说他也是从小在绥宁县里摸索大的,城隍庙也算是熟地方,居然从来不知道里面还藏了这么个破败的小地方。 思及此他有些戒备起疑。 他慢慢靠着还能使力的一手一脚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饿了一日夜多,又连着中药、几回受伤、发热——他目前的身体可谓是这辈子最糟的时候了,都分不清身上是觉得冷还是热,勉强挪两步就一阵头晕目眩,有时连神志都会恍惚一下,令他差点又跌坐下去。 费了好大劲才又把自己稳住,他居然还有那个耐心地把露出来的怀表链子给塞回了裤袋——没想到初晗给他的这些宝贝还能剩下一个,真是意外的小惊喜了。 他不自觉勾了下唇角,很快又迫不得已专心抵抗起猛烈袭来的一阵晕眩。 没料到这种时刻居然就有破空声传来,林星野略显迟钝地动了动身体,不意外的没能避开。一根铮亮的箭头已经扎进了侧下腰,而那点推力也成功把他掀翻在地。 有人在刻意要他命——躺平这一刻,林星野晕眩混沌的脑子居然还能得出这个结论。 大概是意志在起作用,他只晕了几息,就立刻恢复了意识。 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那里骂骂咧咧:“特么终于给老子报了仇!” 很好,破案了。林星野平静地想道。 “快走快走!有人要保他,咱们还这么私下处理可千万别给自己留下什么把柄……”这是刺头刻意压低的声音,可惜这院里太僻静,林星野的听力却正值敏锐期。 待确定脚步声远去,他复又慢慢爬了起来。 坐稳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费劲地拔掉那箭头,而后一脸惋惜地把怀表拿了出来:被扎了好大一个孔,彻底坏了,照片都破了! 他默默记着这个仇,慢慢挪出了院子。 有巨大的信念支撑,倒不至于真坚持不了。良久之后,他终于到达了有常人生活的地方。 真晕过去之前,他看到了一个娃娃脸的小姑娘满脸惊吓,还叹道终于见着了一个正常人…… -- 林星野感觉自己做了个美梦,梦里他家初晗居然找到了他! 初晗很生气很生气!一照面就二话不说给了他狠狠一巴掌!而他挨了打还笑得非常开心——他的初晗果然还是舍不得!这一巴掌雷声大、雨点小,狂风呼啸般的起始,又轻柔若羽的收场。 他感觉自己都好久好久没看到对方了,再加上这一遭经历的催化,令他引日成岁,如今哪怕知道只是梦,也贪恋至极,看得目不转睛。 “为什么不说话?”黎初晗伤心生气,但这些都比不过心里排山倒海的惊惧与后怕! 天知道凌晨宴离带着一身伤和星野往日不离身的长软剑回来说没找到人的时候,他是什么感受?! 当场情绪失控!跟一个疯子没两样! 他几次蛮不讲理地逼迫宴离,要对方再去把人带回来!只因对方说过一定会帮他带回来的!他都把这一趟当成了救命稻草,可最终却给了他这么个答复!告诉他人不见了!他怎么受得了?! 他疯到想不计后果地用挖掘机把城隍庙的地底给扒了!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反正没有星野,他也没必要谨小慎微地活在这世上…… 宴离和雁北行死死拦着他,宴离甚至一直对着他哭,跟他道歉,求他别这样! 府里所有能派出去的人都被派出去找。 可他没抱多大希望——这个没法即时通讯的时代,人丢了就是真的丢了…… 大海捞针。 这种恐惧他承受不了! 短短几个时辰,他仿佛成了行尸走肉,只会机械地在城隍庙附近能到达的地方不停地走,不停地找,不分方向,不知疲倦。 直到有个自称楚又年的小姑娘怯怯地过来搭讪,问他是不是林府的人,他才在这间低矮狭小的屋子里,见到了衣裳单薄破烂、一身伤口血污、昏迷不醒的人…… 第212章 薛定谔的性别 他没有当场晕过去已经是坚强了。 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黎初晗抱着失而复得的人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不知道你失踪比死在我面前都可怕!为什么不明白告诉我!?起码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要是没及时找到你,再也救不活你了怎么办?!你怎么可以这样!!……” 温热的泪水仿若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得滚落,很快濡湿了自己的整张脸——林星野这才惊醒过来这根本不是梦,是他的初晗真的在他面前,被他吓得哭成了这样! 心头大恸,他猛得将人反搂进怀里。融暖的触感、鼻尖熟悉的馨香,顿时让他也有种想哭的冲动:他真的回到他朝思暮想的人身边了! 林星野不禁跟着红了眼眶:“别哭初晗,怪我……都怪我……”林星野自责不已,一点不想辩驳。 “不怪你!我怎么可能再怪你!我也不生气了!只要你以后不要这么失踪,我永远都不要再生你气了!……你知不知道我灌了你五瓶万能液你才醒过来!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淳于都说你筋脉断裂,这辈子都没法正常走路了!还有那么多皮肉翻卷的鞭伤!你还染了瘟疫你知道吗?!高烧都到了四十一度!都说起糊话了……” 因为心绪大动,黎初晗说话多少有些语无伦次,也不分重点,想到什么说什么,甚至有些不切实际,“你还活着……幸好你还活着!……以后我绝对不会再随意放你离开!你也休想再偷偷出走!不然我就真去造座城牢把你永远关起来!……” 世事无常,谁能意料一场闹剧开了头,最终差点演成了生离死别! 林星野心里酸楚至极,没有去打断黎初晗的不停述说,一直专注地听着——至少说出来能让初晗释放一些不安。 他自己又何尝没有后怕?只不过比起初晗他只是单纯怕自己坚持不到回家——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有最坚固的后盾在原地守候着他,这让他的安全边界异乎常人的高。 可是他的后盾、他从来护在心尖上的人,却自此被自己亲手毁了那份安全感。 心有悔恨,毋庸置疑。 但也有庆幸——他们还能重逢!他们的感情并没有真的生变。 黎初晗哭着絮叨了好久,又一直紧紧粘着面前的人,才觉得那种强烈的不安慢慢缓和了些:“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起来试试?我让淳于给你续接了筋脉,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问题……” 林星野这才有心情去注意自己的手脚,即刻起床下地动了动:“没有任何问题,和以前一样。” “有你在,怎么可能会有问题?”他真心道。 这满腔的信任让黎初晗心满意足,心头都舒畅了许多!但他到底没能那么快逃出那点不安,转头就又狠狠地警告:“以后再敢出走可被我找到拿捏办法了,回头我真打断你的腿还不给你治!看你还能往哪跑!” 这会儿他是真凶,但林星野却为之恢复了精神而笑容明亮:“好,往后劳烦夫郎尽管狠下心管教~免得我又犯蠢……” 他对那样的自己也感到惊怕厌弃,“我也不知道近来自己怎么了,特别是这两日因为那药,我甚至根本控制不好自己……” 这问题黎初晗倒是有所感悟:故乡的孕妇都会因为激素变化而变得很情绪化,假孕估计也差不多吧……他家星野本就情绪敏感,这么一叠加,那何止双倍加成! 到底也不是星野本意如此,他作为另一半总不能真在这种时候跟人家计较吧?就当是病一场了。 但理智是一回事,情感上他还是好气啊:“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就不能张个嘴?非要屡屡躲我?!” 林星野又被迫直面这个现实问题,而且悲催的是他感觉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恢复…… 不过经历这么多,他也不至于再去遮掩,面带窘迫地搂过人咬起了耳朵。 “因为这个?!”黎初晗哭笑不得,终于理解对方为什么这么难以接受,“这有什么的?我图得是真感情,这些锦上添花的事,不说一点影响没有,但真的不多。你何必自己一个人纠结成这样呢?坦白和我说,我定然让你认清,你就是变成寺人我都能接受!” 林星野瞬间红透了一张俊脸,极其执着道:“胡说什么寺人!等我药效过了定然就好了……” 见对方这么一副羞羞涩涩的样子,黎初晗瞬间起了“坏心思”,一脸意味深长:“好不了也没事,毕竟再不济还有我呢是不是?……还是说你不愿意啊?” 然后黎初晗收获了平生第一次林星野对他表现出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关键对方僵硬了很久还要硬生生把表情给调整回来,换了一脸“我能承受”的样子:“没有不愿意……” 黎初晗被逗得乐不可支,忍不住继续诓他:“我琢磨了下这么一来也不错,我都不用再费心猜疑自己到底会不会生了,横竖你是肯定会生的~” 虽然只是过嘴瘾,但黎初晗总有种他翻身了的错觉!且他发现换了自己在主动位,他居然也不会害羞,或许还只更过分~ 被调m戏的一方语带羞恼地抗议:“我会好的!” “哈哈哈~”黎初晗开怀至极,一下子把这两天的忧闷都给冲散了。 但乐过之后他发现了大问题:“不对啊,星野,我是真能主动哎,我一直能的,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这方面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能力?我……” 黎初晗极其错愕:“照这么算,我恐怕根本不能算哥儿吧?!” “你本不是大进人,会有不一样也没什么不对的……”林星野接受良好,横竖他也一样只在意初晗这个人,这些细枝末节根本没啥关系。 “是这样没错,但偏偏我又和这里的哥儿一样不会长胡子,我们那的男人却大都会长。哎?话说你也不长……” 林星野很是愉悦,特意强调一句:“我们是一样的~” -- 守在外面的人以为里面在上演久别重逢的苦情戏,毕竟刚刚还能听到哭声,谁知道他俩已经快进到忙着讨论黎初晗这薛定谔的性别了…… 而不知道有万能液存在的淳于,此时在真心实意地为林星野操心往后的出行,特意跟一直静默在一旁的小姑娘打听起了绥宁哪个手艺人擅长奇技淫巧。 楚又年深闺长大的人,哪知道这些,略带窘迫地小声答:“不知。” 他无奈地转移目标又找了个老阿翁打听。 雁北行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只在一边冷眼旁观,就不说真相。 宴离看清了这两人之间的微妙,唏嘘一声,选择跟身边的小姑娘聊起了天:“你是原来楚家那个楚又年?” “是。”小姑娘依旧声音低低的,看起来特别胆小。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宴离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是城隍庙里最偏僻的一处禅院。不过三间窄小的矮房,连做饭的地方都只是临时搭起的棚子。这么破旧简陋的环境,却挤了十几个人,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个个面黄肌瘦,穿着打扮也反映着清晰的穷苦。眼下还有过半人都在不停地咳嗽,应该是染了瘟疫,只是症状还不算严重。 这么看着,依旧带着几分大小姐时期水灵的楚又年各方各面都与这里格格不入——她甚至是健健康康的。 “您是林府的主子吗?”楚又年虽然一直怯生生的,倒也不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宴离不意外一个曾经的世家小姐有心眼:“林员外是我表弟。” 楚又年这才点头答到:“我是被算计进来的。这里关的,都是苏家染了瘟疫的下人,也有一些是单纯被牵连的。” “苏家……”宴离咬着字,显然有些疑惑。 “表公子,又年能否求您帮个忙?”楚又年忽然跪了下去。 宴离皱了皱眉:“你先说说。” “能否帮又年求林正君通融一下,等林员外醒了让我见上一面?” 宴离瞬间脸色不太好看,连带一旁的殷诺都变了脸色。 两边气氛不妙。 好在楚又年立即解释了:“不是您想的那样。我知道我跟林员外之间因为卫小姐的事,显得关系有点尴尬。但这一切都只是家里安排,我虽身不由己,本身却没有半点多余想法。我也并没有要冒犯林正君的意思,只是想请林员外帮个忙。因为目前我能找到的,也只有他的身份才能让我见到那个人……又年求您了!我并不是要缠着林员外……只是因为楚家四散,我一个女子孤身一人,若是不去找那人,已经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一朝家变,孤身一人飘零于世,宴离虽然受了他们府上刺杀,倒不至于真计较到这个小姑娘头上,况且他多少对这种遭遇有些感同身受:“你怎么不直接去求正君?” “我怕我来不及解释他就误会了……机会只有这么一次,我只能谨慎再谨慎。”楚又年有些多虑。 宴离想翻白眼,又得意地有点想笑,心道他们正君可不是别家小心眼不讲理的主君:“念在你这回帮了我们爷的份上,我会帮你转达……” 第213章 念头滋生 此时屋里的林星野已经喝完了一大碗鲜蔬瘦肉粥。黎初晗见他一点没吐可真是松了一大口气。 “可能是饿狠了……”林星野还有些不好意思。 黎初晗却听得脸色不太好。他心里清楚进了那种地方定是不会给吃喝的,可真当听到星野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一阵心痛。 反复思及自己平日照顾得这么精细的人遇上糟践是种软刀子割身的折磨,把黎初晗一个与世无争的性子都给逼得隐隐变了质,有些从未有过的庞大念头悄然滋生。 “已经过去了……”林星野还不知道他的夫郎在想什么大计划,单纯以为对方心疼,故而摆出了一脸轻松,“而且初晗,我成功给自己挣了个普通人的身份!” “你还挺骄傲!”黎初晗没好气道,“你看看你当时那惨兮兮的样子!” “也还好吧……”说着林星野就消了音。想起自己这么久都没有好好洗漱,又多数时候待在血腥味儿重的地方,虽然破烂衣裳早已被换下了,但当时那邋遢的样子恐怕……他刚刚居然还就这么一直抱着初晗!林星野立刻觉出些窘迫。 黎初晗毫不客气地笑他,笑得林星野一阵不知所措。但黎初晗怎么可能是真嫌弃?不光不嫌弃他还能毫无负担地捧着人脸蛋亲了亲:“笨蛋,换个位置,你难道会嫌我?” “当然不可能。”林星野即刻否认——他不过是一时半会儿去不掉那点窘迫感罢了。 “我让他们弄副担架来给你躺?”黎初晗忽然跳跃话题。 林星野一个没防备脱口道:“这么夸张?” “林员外如今已经是个瘸子、半残、活死人……”黎初晗一脸正经,却任谁都能听出隐约的火气,林星野摸摸鼻子没敢反驳。 这屋子太狭小,一张旧石床几乎就占了大半个房间,这就是为什么林府其余人都等在外面的原因。 黎初晗最终还是只喊了宴离一人进来——毕竟办事还是离哥儿方便。 只是之前自己这么对人家,他着实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待人进了门,就第一时间说了句“对不起”。 宴离好似并不意外:“正君何必放在心上?我还故意算计你呢,你可要罚我?” “也罢,那我们就都不要计较了,总算星野还是好好儿的……”黎初晗不是个放不下的,当下就爽快揭过了这些事。 这熨帖地宴离满眼笑意:“你这性子可真讨人喜欢,我若是一直有你这般豁达就好了……” “怎么你还要妄自菲薄一下?……” 他们两个如今这般融洽相处,本该是好事,偏偏林星野在想黎初晗那无法定性的性别,回过味儿来居然觉得有些心情复杂。 床前两人似有所察,齐齐看向靠在床上的人。 那动作默契的让林星野心生幽怨:他进去这一趟是发生了什么?总有种如今自己才是多余那个的错觉…… “小主子不舒服?”宴离眼看着对方从一脸宁静变成垮着个脸,有些疑惑。 “往后你记得少跟正君黏糊拉扯,你如今正经是个哥儿身了,总也该学会保护自己一点……你正君到底不是寻常大进的哥儿,终究和你是不一样的……”林星野还是没忍住去提了个醒。 把宴离说得云里雾里:“???”——他就正常在说话而已,根本没碰到正君,这都要醋?! 黎初晗憋着笑撇开视线,对他家浑身别扭的“黑芝麻汤圆”毫无办法:“这是怕离哥儿自己送给我欺负他的机会?” 林星野急切否认:“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初晗根本就不会去做这种事……” 宴离:“……”那就是指他会咯? 虽然没大懂,宴离依然不服气地反驳:“我如今怎会去欺负正君?” 林星野回了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想多了,这方面你欺负不了他。” 宴离:“???” 话题眼看着越来越不正经,黎初晗蓦的捂住眼睛去推林星野:“行了,别闹了~既然知道了我以后也会注意着分寸的。” 林星野终于乖巧了,勾着唇角一脸满意。 宴离:“……”这说得什么天书呢?还没明白就完结了?简直令他怀疑自己的智商! 最终宴离选择抛开这哑谜,先解决正事。待说完,宴离又特意提了一句:“楚家那个小姑娘的事儿,正君要是真介意就直接回绝了吧。” 黎初晗摇摇头:“她这回是救了星野,我不可能不记这么大的恩情。本来还想不好怎么还,要真如她所说,可不就是来的正好?还是会会她吧……” 林星野多少有些尴尬,特意解释:“真是意外……”——早知道他定然再坚持多走两步,换个人求救! “你俩还真有点缘分。”——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林星野立即用眼神狠狠地把宴离刀闭嘴,回过来却看他家初晗一脸的迷之微笑,笑得分不清喜怒,看起来实在令他忐忑。 “乖,去躺好吧,你现在是重伤,病患要有病患的样子~”黎初晗出声温柔地毛骨悚然,听得林星野提神醒脑,立刻利索地爬回床上装半死。 宴离明张目胆地嘲笑了几声才出门,走出几步忽的灵光一现,居然这就想通了那听不懂的天书!趁着有正君在跟前镇着,宴离不怕死地回过去对林星野道:“小主子下次有话记得直说,不然我祝你好孕成真!” 躺着的人一张俊脸瞬间黑成锅底,一时都没想出来怎么怼回去。 黎初晗眼神在两表兄弟之间游移了一阵,笑得愈加让人看不懂。 放了话又逃得快的宴离无意间瞟到一眼那澄澈的笑容,无法控制地红透了脸——他确实和正君偶有拉拉扯扯,可他又不知道对方的特殊,还真以为他们俩都是哥儿了……不知者无罪!何况连他们自己也是才发现的,总不能全怪他吧! 宴离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还能有条不紊地按吩咐安排雁北行和殷诺去大张旗鼓地抬担架来,而后又让淳于摸底这小院里的病患,该治的治——这里不乏当时搭把手一起照看过小主子的人,他们正君的意思宁可多谢一分,绝不能亏欠了! 直到做完这些,宴离的脸还是粉扑扑的,惹得淳于直接拉着他把了个脉,还以为他已经被染上瘟疫发热了…… 楚又年很快到了夫夫俩跟前。 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后只怯生生地垂眼站着,并没有急着开口。 黎初晗之前都没细看,这会儿才有心情仔细打量对方。小姑娘面容姣好,过于可爱的娃娃脸让她看起来很显幼,仿佛不过十四五岁,但黎初晗知道这是假象:“这回多谢你救了我郎君。” “林正君客气了。”她看着教养极好,目前为止一言一行毫无僭越之处。 黎初晗并不爱废话,开门见山:“你的事,我们表姊兄已经说过。能否具体说说你要找谁?” 楚又年面露犹豫,悄悄看了眼一直半阖着眼不出声的林星野,才低声道:“苏府的大少爷。” “苏湘?”林星野终于说话了,却是满口质疑,“如果我没猜错,你才从苏府出来吧?……之前同在一个府里,你还见不到他?” “是在一个府里,但又年并没有骗您,苏府人多口杂,派系林立,根本不是我想就能见的。”楚又年跪地磕了个头,“我知道楚府做错良多,为了利益甚至恶意伤了府上。又年身单力薄,给不了什么实质性的补偿,只能致声歉意。还请林员外能不计前嫌帮帮又年……” “一码归一码,你先说你的。”黎初晗纠正道。 “是。又年并没有骗人。”她又强调了一遍,“实不相瞒,其实我自小就已定了亲事,他就是苏家人。只是因为卫家的突然介入,一切都乱了套……那日生变后我从楚府逃离,就打算直接去投奔我…未婚夫。可惜我身后没有了楚家,连进去苏府的大门都难。好不容易历经千难万难进了,却没走对门路,撞到了一贯和我未婚夫不对付的苏二老爷手里。我在他管控刁难下根本寸步难行。没隔多久,约摸是因为府里开始短缺物资,苏二老爷才把我按了个染瘟疫的名头弃了出来……而后就又被困在这个院子里……” “你认识我?怎么认识的?”林星野忽然偏移话题似的问了一句。 “见过您一次,和卫瑶在城门外……” “她说那日带的是侍女。”林星野直白道。 真相总是残酷的,楚又年脸色都白了几分:“我……如今也知道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引狼入室逃不掉我的一份……” 黎初晗有些唏嘘,但总算明白过来对方的诉求:“你这婚事如今也难了吧?身份不够。” 楚又年点点头,继而带着些许期盼地看着两人。 黎初晗了然:“我性子直,有些话说得不好听,你别介意。你确定你只要求我们帮你见到苏大少爷?我是打算还清你的恩情,但我希望是一次性协商好,而不是被临事层层加码。” 楚又年神色坚定:“只要帮我见到苏大少爷就可以了。其余的,都是命。” 第214章 林员外的传言与会不会老? 黎初晗学着林星野那样挑了下眉:“后面可真不允许讨价还价的哦?” “救人是举手之劳,又年自认付出没有那么多,不敢多奢求。” 夫夫俩相视一眼,小意外这个小姑娘颇有几分刚正。 “让离哥儿给苏湘去个帖子吧。”林星野干脆道。 楚又年喜极而泣,千恩万谢地走了。 “目前看来,这品性和假的那个不能比嘛……”黎初晗看着小姑娘出去随口道。 “初晗喜欢?”林星野瞬间警惕。 “胡说什么?”黎初晗哭笑不得,“你是药效太猛了是吗?这么草木皆兵的……” 林星野故作委屈:“如今我可不光得跟汉子争,连哥儿姑娘都要防着了……” “真是辛苦你了啊~你要不要想想你自己?”黎初晗一眼瞥过去,林星野瞬间改了口风:“一家人就该休戚与共。” 黎初晗没好气的将手里的东西砸了过去。 小青年星眸灿烂地接住,随后愣住了,有些惊喜:“你什么时候换好的?”——手心里赫然是一个新的怀表,和之前的款式一模一样,包括里面的相片,乍一看仿佛原来那个没坏过! “有句话说得好,有备无患。”说着黎初晗又按原来的配置将万能液、银瓜子之类一一塞回林星野身上,顺便把宴离拿回来的长软剑也归位。 ——先是血肉身躯、再是身外之物,所有的东西都被依样复位。 这会儿的林星野甚至恍惚觉得地牢的经历只是大梦一场,梦醒后一看,他根本什么变化都没有,以至于连点心理创伤都没留下…… 能做到这般的初晗可真是……太容易勾起人性的贪婪了。 林星野心里动容至极,恨不得整个人全融到对方身上去,从身到心严丝合缝地霸占! 融上自然不可能,他便覆住那双在他腰上忙碌的手跟着动来动去就不肯放。 “你可让我怎么办好啊,初晗……我好想把你关起来,永远只我一个人拥有……”林星野还是一副撒娇的口气。 黎初晗正嫌那双手碍他事呢,害他扣了几次都没把软剑在腰带上扣好,自然没好气:“你还真敢说!” “我老实……” “你的脸皮呢?” “在的,依旧很嫩,我才十八……” 黎初晗实在没绷住笑了场,随手一个崩儿弹上面前饱满光洁的额头:“什么德行~” “你变凶了……”林星野幽怨道。 “不是你让我严厉点吗?”黎初晗郑重宣布,“往后我要一直这么管你了可好?” 林星野没答话,忽然把眼前纤长的指节含进了嘴里。 黎初晗瞬间被闹了一脸绯红,哪还想得起来管不管、严不严! -- 绥宁县里很快流传出一个消息:林府林员外被特别属施了大刑! 一说是因为包庇了什么祸首,也有说是被人恶意陷害。但不管缘由为何,被处置了这一点总是没错的——那一日人被担着从城隍庙出来,亲眼目睹的太多太多了。 沉闷无望的日子里,好不容易有个新谈资,还是个对于常人来说高门跌落的爽快事,个个转述起来都惟妙惟肖,恨不能把自己的版本说成书。 一时间断手的、瘸腿的、肺痨的、痴傻的……传什么的都有。但到最后,不知为何杀出重围的版本居然是“林员外已瘫痪在床、危在旦夕”。 萧澈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情复杂。不知是觉得又重创了个亲人更痛苦呢,还是变相帮他除了个竞争对手更畅快…… 但无论如何,命还留着就是赢家。思及此,萧澈也不伤心了——横竖比他家阿宴幸运多了…… 这回他并没有收到他表哥的命令要去介入,想着反正他表哥的人也都已经找过来了,自然会自行安排保护。 如今从这结果看,没大问题。 只是小公子这进地牢的节点也真不巧!萧澈叹气,他费劲心思弄得试探还没来得及收到结果,反倒成了给小山神的提醒、防备。 这么一推,他们这小公子只怕越发藏得深了…… 也罢,是不是暗哥儿这点虽然要紧,却也不急于一时,等他表哥亲自来认了人,总能水落石出的。 但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暗哥儿,在特别属那帮人手里过了一遭,都不可能全须全尾,伤残是逃不掉的;若是承受能力差,还可能疯癫…… 既然添了这个有利条件,萧澈觉得不好好盘算一番都是浪费。 只是他那日把郁添带出来放完药,没能再把人送回去收干净尾巴,自此就彻底失去用缓和手段的可能了…… 谁知道小山神居然有如此烈的酒,一杯就能把他放倒! 既然事情败露、脸面撕破,那就只能换条路走了…… -- 回到林府的众人在忙着深度消毒、喝防瘟疫的药。 淳于最是忙得脚不沾地。他这会儿还得谢谢正君之前的压榨,令他提前准备了很多药材,不然这会儿全府的人一股脑儿排上来,他都想厥过去不干了! 除此之外,他还生气!那么多人,包括他家北行,都不告诉他正君居然有神药这回事!天知道他正发作一肚子牢骚的时候,被忽然从轮椅上站起来走路的爷吓成了什么样! 然而他很快又生气生得底气不足了,因为雁北行连讽带嘲地怼了他一顿:“就你这一天天管不住嘴的人,知道多了正君不得被你坑死!要不是形势所迫,我这辈子都不想告诉你……” 淳于很委屈:“我……这么至关重要的事还是能管住的……” “但愿……”雁北行凉凉地威胁道,“若是走漏半点风声,你就等着。” 淳于打了个哆嗦不敢多话,他家北行能把他修理到什么程度只有他自己能体会那份人间疾苦…… 黎初晗看着淳于这反应,总觉得有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随即转头看向林星野笑得一脸迷之含蓄。 林星野一滞:“?”即刻开始自我反省:自己今日应该没作没闹没犯大错吧?明明连吃饭都有进步了…… 想了一圈没想出什么旁的问题,那就只剩……林星野即刻乖觉地坐回了轮椅上。 黎初晗眼看着他迷惘,特意绕到他身后才偷偷失笑。 将事情都丢给宴离和严管家,黎初晗推着林星野慢慢走回了内院。 这是个很新鲜的体验,坐在轮椅上的林星野仰头向后看着对方,眷恋里带着点期待:“初晗,等我老了走不动路了你也会这么推我散步吗?” “我比你大那么多,定是你推我了……”黎初晗那角度望过去,这么别扭的姿势居然也能被他家小青年的颜值抗住,没忍住扑上去亲了亲。 考虑到林星野的身体状态,黎初晗并不敢闹太过,不过蜻蜓点水。不想对方居然已经跨过了心里那道坎,回应得前所未有的热烈。 回过神来,黎初晗已经整个人趴在林星野身上——轮椅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份量。 “我总觉得你不会老的,初晗。”林星野摩挲着身上人温润的肌肤,忽然有些苦恼,“我现在还年轻,外貌上看着和你没什么差距,可要是等我头发花白一脸皱纹,你还是这副样子我可怎么办?” 黎初晗迟疑了一下,他的外貌年龄确实一直停留在二十来岁的状态,可他之前只是以为自己衰老得慢,如今被星野这向来直觉惊人的一提醒,总觉得不太妙:“要不我现在开始多多折腾自己,尽量让自己老得快点?” 林星野“噗嗤”一声笑出来:“傻夫郎~为夫不舍得~” “你别这么自称……”黎初晗听得脸热,就着趴在身上的姿势使劲推离一点距离,却被林星野使坏整得自己脸蛋直接砸上了底下结实的胸肌:“为夫这么说哪里不妥了?” 黎初晗越听越羞耻,干脆埋着不起来:“我看你今日是吃太饱了,又能折腾了……” “嗯,有力气多了……毕竟五瓶万能液呢……” 黎初晗闷声弱弱地接了一句:“万一花印就此退不下去了不能怪我……” 四目相对,眼神各有各的复杂。 林星野:“……” “咳!”忽然响起一声提醒,黎初晗赶紧爬起身站好,就看宴离微红着脸出现在了两人跟前。 黎初晗不禁也尴尬地红了红脸。 只有自称脸皮很嫩的林星野一脸淡定:“有急事?” “隔壁迟夫人来探小主子病,我来问下要不要见见?”宴离刻意忽略那点黏糊的氛围,认真提醒道,“我觉得这个迟夫人是有问题的,不定是什么眼线……” “那就去见见,不过容我处理下仪表。”林星野道。 宴离点点头,眼神在两人身上游走了一遍,才带着奇异地笑意离开了。 “这么点事离哥儿还亲自跑一趟?他嫌自己不够忙?” 林星野摇摇头:“也许只是顺便独处一会儿透口气。” 黎初晗不置可否,掏了个粉底出来,简单给林星野去了点血色,过于健康的唇色也遮了下。他并不会化妆,之前也没想过找文殊忆学,只靠着故乡电视里偶尔看见的步骤随意弄了弄,好在不近看问题不大。 想到文殊忆,他脑子里还晃过了一秒李柠荔——也不知道这俩如今怎么样了? 这世道凶险,黎初晗又多看了两眼平安健康的林星野才平静下来,他刻意没提这话头。 林星野照了照镜子,没发现什么问题,又很快在手腕上缠好了绷带,便示意黎初晗可以出去了。 第215章 随口诞生的门派与林影帝 “说起来,离哥儿他是独自一人闯回去的地牢?” 黎初晗推着人走得不疾不徐:“嗯,我当时都生怕他再有个好歹,幸好那时里面没几个人在,他甚至还报了点小仇,说是有个曾经差点侮辱了他的、叫什么王居的这回对他下死手,最后反被他给干掉了!我看他这么走一遭反倒更有活力了一点……” 宴离这回的勇气与魄力是真心让林星野佩服,他也没料到对方能为他们夫夫做到这地步,这会儿是真心在考虑往后该对人家宽容些…… 不过这个姓王的怎么这么耳熟:“初晗,离哥儿恐怕也顺便给我报了个仇……怀表应该就是这人弄坏的!” 林星野近乎孩子气地跟黎初晗告状。 黎初晗一怔,想起那破口分明是箭头扎穿的,一阵后怕的心悸涌上来,连对宴离的感激都暂时丢到了一边:“我们也建个自己的势力如何,星野?咱们那荒山我本来预想是造一个巨大的山庄,林庄主,不如我们就以此为据点干脆建成江湖门派吧?” 林星野立刻懂了对方的用心:“庄主同意了,谷主大人~” 黎初晗眉眼弯弯:“什么谷主?月哨谷谷主?哈哈,行吧就这个名儿了。我先说好,谷主只能是个荣誉职位,只担虚名,一切还要劳烦林庄主~” “必然不负谷主所托。”林星野笑得一脸宠溺,“不过我们只能暗地里徐徐图之。” “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下次再遇上什么事,你能有更大的实力去保护自己。”黎初晗正色道。 林星野沉默了一瞬,星眸里有情绪明明灭灭,忽而低低出声:“抱歉初晗,这回真的让你担心了。” 他一直没刻意这么说,不过是觉得这些话生分。可是初晗都为他担心到了这程度,甚至不惜决定去做对方不喜欢的操劳事,他的愧疚终是驱使他说出口。 黎初晗只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许再多想了,你这毛病犯起来我很没辙。” 话音刚落,就见迟夫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野里。 林星野即刻歪在轮椅上装出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见过林员外。”迟夫人袅袅婷婷地过来对着林星野福了福,又面向黎初晗行了个大礼,“见过黎正君。” 黎初晗回着礼,觉得对方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为什么在这种地方抬自己身份?自己又不是内皇子招驸马,谁家夫郎比当家身份还高?他心里不太舒服,却又摸不着具体的原因。 倒是林星野对这戏码一清二楚,心里冷笑这迟夫人背后之人是不是太心急了,这就觉得自己大势已去,可以来搞事了?! 林星野故意没有掩饰这份怒气。迟夫人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奴家今日是代咱们老爷来看望员外爷的,林员外身子可有好转?……” 林员外才回来那会儿她就已经去打探过了,再加上眼前所见也确实是一脸病容 、不良于行,迟夫人心里估摸着这林员外一手一脚彻底废掉这一点已经没有疑问。 一个残缺之辈,也就身上的是个虚职,不然真在朝堂上都该被罢官了;加上出身低微,多半还是靠夫郎发的家,自己的真实根基应该很薄弱。 如今也就刚落难,有曾经的情谊支撑,两人还能维持一阵亲密。 可等这做郎君的瘫久了、病久了,样貌脾气都变了质,她就不信黎正君这么个天仙的样子真能忍得下去! 如此一来,没了权势地位、没了钱财物质,再到连勾人的皮囊都没了,这林员外还能拿什么留人? 迟夫人多少有些看好戏的心态,面上也没刻意掩饰那几分轻松,看得黎初晗不太称心,正想说两句什么,就听林星野忽然道:“何时一个来路不正的续弦能耀武扬威到当家爷们跟前了?要真是你们老爷允的,本员外都要质疑他这病探得有几分诚意!” 一通话说得好生疾言厉色,还是黎初晗从来没有见过的、端起了员外和汉子两重身份的林星野。七分新鲜三分惊讶,黎初晗嘴都微微张成了“o”型,饶有兴趣地等着下文。 被斥的迟夫人脸色一变,没料到对方开局就故意挑穿了自己低末的身份,这可真戳到自己心窝了! 都说这林员外为人正直讲理,怎么今日再见竟是这么没眼色了? 她气得暗暗咬牙:“林员外这什么意思?我再怎么着也是迟府当家主母,林员外如今是礼数和身上一样残缺了吗?!什么话都能往外说?!也不怕黎正君听岔了越加心寒厌弃?” “你简直粗鄙无礼!”林星野“气”得都想蹦起身子揍人,却在半途就因为支撑不起又迫不得已猛得跌坐回去,这一下动静大的差点连人带轮椅掀翻在地,他还不死心,赤红着眼睛吼道,“还敢恶意挑拨我们夫夫关系!卑鄙无耻!小心本员外叫你家老爷修理你!” 吼完又想挣扎着起来,一旁的黎初晗真被惊到了,赶紧手忙脚乱地去阻止。便是知道这是假的,是演的,他还是真担心林星野太激动了摔倒,忍不住喝止:“你小心点!这么大个人了稳重点!” 不想正好被林星野借题发挥,挂着一脸真实无比的委屈恨声质问:“你这就嫌我了是吗?这才不到一天,你就忍不了我了是吗?!……” 黎初晗一噎,心道:林影帝!我一定给你颁个最佳演技奖!只求你快放过我!我都要当真了! 他就只迟疑了这么一瞬没及时答话,林星野就已经换成颓然姿态唱起了另一个风格:“我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厌弃我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与其等到那一天,还不如我现在就去……” 忍无可忍的黎初晗:“闭嘴!我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厌弃你!你不要再胡思乱想!” “你凶我!你居然这么凶我!你以前哪会这样对我?我就知道你已经厌弃我了!……” 直接被晾在一边的迟夫人好一阵无语,不明白这林员外好歹也是堂堂一个汉子,为何闺怨起来如此丝滑…… 她不由得想到,就凭他如今这副又作又闹、寻死觅活的样子,估计都不用等他们主子多费心,就能自己把自己夫郎作没了! 这样的对手主子何足畏惧? 思及此,她沉浸在了几分得意中,冷不防那火就烧到了自己头上,回过神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句中气十足的:“让她滚!——一定都是她使得坏!她没来之前你根本不会这么待我!” 黎初晗赶紧顺势道:“不好意思啊迟夫人,我郎君自受了伤就一直心绪不太稳定,你别放在心上,我这就叫人先送你回去,多谢你来探望。” 迟夫人即刻被半强迫地送了出去。 人一走,黎初晗擦了一把不存在的虚汗,对上瞬间又变了脸的小青年无奈又好笑。 “如何初晗,什么感受?” “在下好生佩服、万分崇拜!”黎初晗嘴上这么说,手却故意扇了扇面前的空气,一副“作精退散”之势,惹得林星野不爽了,故意去腻在对方身上:“小哥儿不识好歹~连本员外都敢嫌弃~” 闹着闹着林星野发觉不对了,一下子从强势掠夺变成了尴尬无措:“初晗,初晗,我……” 黎初晗脸上早已红粉一片,甚至还略带着喘息:“还不起身?小心我真忍不住把你办了!” 林星野:“……” 一张俊脸瞬间红了个透,前所未有的老实安分起来。 -- 出了主院的迟夫人正巧遇上宴离。也不知迟夫人乱说什么,宴离居然不顾礼节,脸色难看的将人赶了出去。 人都走了,他依旧黑着脸。 一旁的殷诺忍不住道:“她这种人的话离主子何必上心?” “不上心!我就是忍不住生气!什么叫正君迟早要改嫁?!还敢明着怂恿我!”宴离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的,双颊都泛起点粉意。 “也不知背后是什么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正君真要改嫁也嫁不到她主子头上去!嫁她们的人还不如嫁……”宴离又一下子住了嘴,顿了顿才吩咐殷诺,“这就别跟小主子他们说了,免得他们多心,万一回头真以为我要瞎掺和。他俩这么好的感情……”宴离神情复杂,最后一句说得意味颇多,余韵悠长。 殷诺规规矩矩点了头,心里却也难免动了动出格的心思,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 次日一早,心血来潮的黎初晗在林星野身上实行他的兴趣爱好。 林星野全程配合。 往日的林星野贯穿利落的箭袖衣裳,今儿却被黎初晗换了一身宽袍广袖,反正他正好在装病,如此打扮人还能看着更松弛些。 衣裳换了,发髻自然要跟上。高马尾一拆,黎初晗拿了根羊脂暖玉做得簪子亲手给林星野挽了个自己常用的半束发。 从头到脚打扮齐整了,黎初晗才引着人起身。 锦衣广袖的公子爷悠然转身,再入目竟是说不尽的风流俊雅! 静时长身玉立、动若行云流水。一双浩瀚璀璨的星眸,在熹微晨光里,与额头盈盈微光雀跃的花印交相辉映,堪称摄魂夺魄! 黎初晗给看痴了:“我去……救命……” 第216章 小妹妹 好想把这样的星野藏起来! 但黎初晗的真实操作居然是掏出来个相机,“咔嚓”一声,现代思维发作的人终于得偿所愿留下了这幅如画“美景”! 他甚至还拍了个短视频,显然是预感这样的“盛景”往后再难遇见…… 林星野难得乐意在镜头面前表现——当然肯定得拉着他的初晗一起,他永远乐衷于双人活动! 此时郁里来敲门说是苏府大少爷来访。 他终是被放了出来。因为身上有伤,也就必要的时候黎初晗才让他动一动,多数时间都在休养恢复。 虽然仍旧在夫夫俩跟前伺候,但郁里的等级被降,变成了二等小侍,许多调度权利也被限制了。然而他对此心甘情愿,比起这些,依旧能守在正君身边这一点于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黎初晗给林星野掩盖好花印,推着去见客,临出门随口让郁里留在屋里不必跟着。 郁里在身后目送他们远去,心里难受又后怕。 幸好他知道了爷的伤残不是真的,不然都想以死谢罪! 可即便如此,爷因为那毒每日要承受的痛苦却真实可见,他已经几回眼睁睁看着爷吃东西都是煎熬着下咽,一不留神就又吐了个干净,而后平白被饥饿折磨——对于饿怕了的人来说,饿肚子本身就是种酷刑,太扎郁里的心了。 可惜连正君都没法彻底解决这个难题,令郁里很苦恼。 也不知什么时候爷才能好起来……他可真是罪大恶极! 郁里擦了擦又自动流下来的眼泪,在屋里奋力打扫了起来,企图用劳动来麻痹自己——这教训足够他终身难忘。 -- 黎初晗推着林星野进了花厅,没想到楚又年也在。苏湘的动作竟如此利落,居然这就已经把人接回来了。 小姑娘一身端庄娴静的打扮,衬得那张娃娃脸都成熟了几分,这会儿正在放置带来的礼品。她看起来眉眼舒展了许多,似乎过得还算称心,一见着他们俩就是盈盈一礼。 苏湘也快步过来见了礼,继而看着林星野的打扮眼里露出点惊艳:“不想你也有如此雅致的时候,倒是意外的相衬。只是气色差了些,瞧着人都像是瘦了一圈,身子还好吗?” 苏湘自然有消息来源,知道林星野遭遇了什么,故而刻意忽略了那扎眼的素舆(轮椅),心头惋惜至极。 “多谢记挂,如今已无大碍了。”林星野客套了一句。忽然发现“手脚不便”也有好处,回礼都省了,只需要动动嘴。至于对方的夸奖,直接被他忽略过去——他并没有跟苏家人拉近关系的打算。 苏湘显然有所察觉对方的冷淡,很是遗憾地入了座:“此番还要多谢府上前来报信,不然又年怕是要受尽磋磨了!” 夫夫俩都略带诧异地看向楚又年,眼神里是一样的疑问。 楚又年偷偷瞧了苏湘一眼,见对方没反对,才害羞地对着夫夫俩点了点头,声如蚊讷:“就是湘哥哥……” 说着她又赶紧解释:“又年不是故意欺瞒,实在是因为没有任何把握……也不能因此坏了湘哥哥名声……” 林星野点了点头,勾着唇角,意味不明地看向苏湘。当日卫瑶顶着楚又年的身份闹着要进自己府上,这人居然还能面不改色,这忍耐程度他还挺佩服。 黎初晗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清咳一声才掩饰过去笑意,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苏湘那时候这么反常……也不知这哥们儿私底下差点遭遇了什么绿油油的事…… 苏湘尴尬至极,硬着头皮主动提及:“让两位见笑了,又年本就是我未婚妻……当日之事是我自己府上有人与我不对付,平白生事,闹了一出笑话,这是个大误会……” “你也是受害者,实在不必跟我们道歉。”黎初晗嘴快,说完才觉得这话好像有点过分。 就看苏湘猛得一口茶呛了进去,颇觉扎心。他在自己府里势力稚嫩,他爹又打着锻炼他的名头光明正大的偏心,搞得他时常不是那些老东西的对手,他也很无奈啊! 楚又年即刻过去帮着顺气,颇有几分贤惠。 林星野没忍住抬了抬嘴角,又立马正色回去。 黎初晗看着楚又年的妇人打扮,心下感慨:“方便问下楚小姐如今是什么身份吗?苏少爷也不必多心,只因楚小姐这回对我郎君也算有救命之恩,我们总要多关心一分作为报答的。” 苏湘缓了好一会儿,才能顺畅说话:“我如今也只能先给个侧室名分,家里阻碍颇多,实是身不由己……” “不过你们放心,我暂时没有娶正妻的打算。如此等又年生下子嗣,就能有借口把她提上来了。” 楚又年脸上有一瞬的哀伤闪过,又很快恢复如常。 黎初晗:“……” 他再怎么努力都适应不了这种观念,当下就直白问道:“楚小姐,你自己意下如何?今日有什么不合心意都可以说。” 楚又年却又一次坚决摇头:“多谢林正君。又年一朝铸成大错,再不敢多奢求。湘哥哥也已经尽力了,还请正君宽恕于他。又年已别无所求。” 苏湘面有愧疚:“又年……” 楚又年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多说。 黎初晗蹙起了眉,看着楚又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郁里…… 林星野却若有所思。 两边是一种半生不熟的状态,实在没有太多话题可聊,苏湘带着新晋侧夫人很快就告辞了。 临走,林星野忽然单独留了一下楚又年:“本来我和我夫郎想过把你认做干妹妹,这样确实可以提了身价让你以正妻之名嫁过去。可如今你也看到我这情况,与我们捆绑不见得是好事,说不定哪天反被我们拖累。所以考虑良久,我觉得还是给你个允诺比较便宜。往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我能办到,定然帮你一回。” 楚又年一脸震惊,她怔怔地看着面前即使坐在素舆上也是一身气势的人,积聚了太久的委屈无助忽然就被开了闸,再也关不住! 对着林星野深深磕了个头,楚又年再起身已经泪流满面:“谢谢林……哥哥。”——人世里遇上点温暖不容易,她很是珍惜。 林星野一滞,终究没有去反驳,温声回了一句:“去吧。” 黎初晗正酸溜溜他家星野居然这就认下了一个小姑娘,没想到楚又年压根没想走,竟又对着他跪下磕了个头:“谢谢黎姊兄。” 公平公正,没有一点厚此薄彼的意思。 夫夫俩互相看一眼,又好笑又无奈。黎初晗赶紧摆手:“行了,快去吧,回头你郎君该起疑我们是不是在欺负你了~” 楚又年这才起身擦净了眼泪,破涕为笑:“不会的,两位兄长保重,又年这就回去了。” 人一走黎初晗就斜了林星野一眼:“离哥儿说得对,你俩真有缘啊,这就成了你亲爱的小妹妹~” 林星野居然还能笑得一脸灿烂,故意在他颈项嗅来嗅去:“好酸,你把醋藏哪了?初晗~” 气得黎初晗一把将那拱来拱去的脑袋推开:“边儿去!” “干妹妹和亲妹妹一样的身份,所以只要还有伦常这回事,明面上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我们俩有什么越界的关系了,初晗……”林星野怕真把人惹恼了,赶紧解释清楚。 “???” 黎初晗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居然不声不响地搞一箭双雕!连带他也给一起防了进去! 他实在没忍住又笑骂了一句:“一肚子坏水的臭小子!” “你凶我~你居然又凶我~……” 黎初晗一阵哭笑不得:完了,他家星野再这么演下去,迟早要去找淳于治治脑子! 黎初晗满脸嫌弃地把人搂进怀里堵上嘴。 -- 这一趟出府,到底还是有人染上了瘟疫。幸好因为有预防,发病的人不多,症状也不算严重,但依旧不乏上吐下泻的。 黎初晗偷偷在花园里的小广场放满了临时入住的小木屋,吩咐严管家将那些生病的往那边隔离。 与此同时,建门派这事也在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这回没再丢给宴离,而是给了雁北行领头。正好农庄里新进那批人多少比较闲,雁北行就安排他们暗中找机会发展人脉——正逢世道缺衣少食,对于物资丰富的林府来说,正是个扩张的大好机会。 只是如此一来,淳于和雁北行这一对难免各忙各的,经常三天两头见不着一面。 淳于时不时要抱怨,一抱怨黎初晗就掏珍贵药材堵他的嘴;加上偶尔黎初晗也能凭借他原本的常识和对方交流几句护理知识,几个来回下来,淳于对黎初晗的见多识广很是心服口服,隐约有点崇拜之意。 林星野眼看着又一个和他家初晗相处久了就被拿下的人,似乎毫不意外。但内心难免又紧了紧,林星野无比期待雁北行忙完一阵,好趁早把淳于领回去,省的老来占他家初晗的注意力! 这日,黎初晗收到了一封指明要他单独亲拆的匿名信。但他终归有那么点逆反心,毫不犹豫地拉上林星野一起拆。 里头只有一句话:小山神,回春堂的老大夫在萧澈这里做客呢。 第217章 要挟与准备离开 黎初晗满脸厌恶,将信纸随手拍在桌上,气愤道:“他什么意思?拿人家大夫要挟我?!” “嗯。”林星野沉着脸,声音冷得能掉冰渣,“就是看你心软,诱你前去。”——这是真当他这个做郎君的死了吗?!即便是他今日真的残了,也没有这么等不及挖墙脚的!这人行事真是张狂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林星野无端记起一样吃相着急难看的迟夫人,如今想来,这俩倒是很有些相似……他似乎知道这迟夫人是谁的眼线了。 把这猜测和黎初晗一说,对方直接被这做法恶心到了,一阵戾气起来,随手一拳打在身边墙壁上,结果“嘶”一声,反倒伤了自己手! 黎初晗还一脸没事人一样收回来甩了甩,倒把林星野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查看。好在只是红意深重,没有真的破口流血。 他捧着这只如玉如雕的手一阵心疼——自己这一遭经历,最终的改变却都应在了初晗身上。他家初晗的性子显而易见的没有之前平和了,很容易被因为与自己相关的事点着脾气。 那是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焦虑不安,林星野清楚。可惜自己那么大一个前科摆在眼前,往后恐怕做什么都是徒劳,初晗怕是已经再不能对他放心了…… 林星野无不懊悔,却又隐秘欢欣。 被自己所爱之人极端在乎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奢侈享受。那种满足感渗透了全身,融入了骨血,触及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发散在全身每一个毛孔,引着他的身体都轻轻酥暖起来。 然而这份体验越极致,就只会越给本就足够疯狂的占有欲平添气焰! 致使其走向极端,呈现出了一种病态。 林星野很清楚这心态不对,很是危险,可依然阻止不了内心那不停歇地叫嚣轻易占据上风:初晗是他的人!只能属于他一个人!谁都不许碰!谁都不许沾! 任谁胆敢越界——xxx! 林星野猛得被心里突兀起来的恐怖字眼惊醒,赶紧提起十二分的理智去挽救这种不正常心理。 他心里惊涛骇浪无法停歇,面上却一直不动声色:“要去会会吗?” “定然不去。”黎初晗难得耍性子,“当他白板!” 林星野即刻失笑:“就怕他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毕竟他都这么费心将人安插在这么近的地方了……” 黎初晗有些烦躁:“你说我到底哪里招他喜欢了?我改还不行吗!?” 林星野星眸微闪,意味不明道:“万一他只是单纯中意你这样子的呢?”——就像他自己,都说不清具体喜欢哪里,反正哪里都喜欢。 “那你介意我整个容吗?”黎初晗理解岔了,正经回道,“就照着你的脸来好了,我不信他还能喜欢得下去!” 自己的脸和萧澈?那画面太“美”,小青年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十分抗拒。 黎初晗跟着笑:“应该没那么简单吧,你听听他之前那说词,一股子凉薄的合作心理,没得感情……” 合作? 林星野反复咀嚼这个字眼,忽的收敛了笑意:“初晗,你说他是不是因为确定了些什么,故而想要据为己有?”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我的情况了?”黎初晗也不是没想过,“但想要物资,商业合作也是可以的,干嘛非要我这个人?太贪心了点……” 林星野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一个世子非要这么大动干戈地争一个小地方的哥儿,不反常吗?……还是说其实争你是幌子,实际上针对的是我?” “好像也说得通……”黎初晗想到下的狠药就一阵叹气,“这居然还是个亲人……” 林星野心里自然也很不舒服,这是区别于情爱上的那种难受,弄得他好不容易在地牢里时对“主上”生出的一点动容都快被萧澈的行为处事给磨光了,至此他对那一位血亲的期待越发薄弱。 -- 平静过了两日,林星野身上的药效终于有了褪去的势头,瘦了一大圈的人终于又能一顿吃上两大碗了,喜得黎初晗差点放鞭炮庆祝! 为此还让府里张灯结彩,给他办了个康复宴。这会儿一桌子人围着他,争相给他夹菜,非让他把少吃的给多多补回来!弄得林星野又心暖又哭笑不得,差点吃撑。 齐言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林星野和黎初晗了,一顿饭都眼神晶亮的围着他俩转。 因为练武又营养充足,她个头长了好些,身体也结实了几分,终于堪堪跟上了十来岁女孩子该有的个子。 本就是个有分寸的,如今又一直受着教导,就越加灵透。即便她如今在府里的地位已经是半个主子,依旧没有半点恃宠而骄。这会儿一顿饭还几次特意离座给夫夫俩布菜。 “爷您吃这个长肉肉,正君就不担心您太瘦啦~”齐言拿公筷给林星野夹了块芙蓉鸡片,童音软糯,溜圆的杏眼眨巴两下,仿佛满是真诚。 林星野好笑地看着这个才过自己腰高的小不点儿劝菜还知道动小心思,没有拂她面子吃了下去。 小丫头开心至极,粘着林星野转悠夹菜,絮叨了好些话,不知怎么的两人居然比起了谁吃了更多、肚子更圆滚。 林星野属于腰身非常紧实的那种,吃饱了也不怎么显肚子,最后自然是毋庸置疑齐言胜出。 小丫头欢呼一声,无比活泼。 黎初晗在一旁看着年画娃娃似的小女孩跟他家星野和乐亲近,而星野明显多了几分耐心随和,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好像父女啊…… 回过神来他已经将小丫头招到跟前,递过去一根棒棒糖:“胜出的彩头~” 齐言明显一愣,很快眼神灼灼地接过:“谢谢正君~” 这段日子一直压抑,难得今日轻松一点,黎初晗终于有心情亲自给他们的新生势力添砖加瓦。 他从袖袋里抓了一把令牌出来——纯黄铜的如意令,不过掌心大,但形状铸造都是大进的工艺难以企及的程度。 东西往桌上一摊,都不用黎初晗多解释,林星野一眼就相中了:“再拓上字当做咱们月哨谷的谷令正好!” 这一句似乎甚得人心,一瞬间所有人都眼神炙热:他们自己的势力,已经颇具雏形。 此时已经将近小年。 年关,往往都是亲人大团圆的时候,一行人难免又提及“主上”。 因着看过那封信,林星野忽然跟雁北行打听起对方的具体病情。 雁北行挠挠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跟之前大差不差的说了些:“大概就是常常心口不舒服,还容易头疼、容易风寒,总之身娇体弱的……对了!这个东西物归原主,主上说是小公子才出生时的第一件礼物。” 林星野神色略显复杂的接了过来,怔怔地看着这只憨态可掬的小狸奴,无意识地摸了摸断尾之处——那里特别的光滑圆润,显然是长期被摩挲所致。 心里终究有了点触动,他忽然道:“不如干脆开年我们主动上京一趟,如何?” 黎初晗第一个赞同。其余的人自然是他们意愿为首,并无异议。 全票通过! 黎初晗生出几分兴奋,他来了大进还没有出过远门,虽然知道现实可能很骨感,却依旧有些出去旅游般的期待。 再者,这一趟还有别的大用处:他家星野还能借此避过去一直被“伤残”困在方寸间的沉闷,也省了时不时得装模作样应付形形色色“探病”的人。 他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连借口都想好了:就说是出去寻神医治腿疾!等再回来又可以是一个名正言顺健步如飞的小郎君! 一行人打算得很好。 黎初晗很积极,即刻准备起了离开事宜。 因这一去不知道要待多久,他只管把物资往充足了准备,又提前留了一大堆吩咐:“周治会带人留着帮你镇守,农庄那边也一样留了人。这些问题不大,只是阿翁那里要劳烦你多去看顾,他年纪大了,总不太让人放心的……” 严管家连忙应下:“老奴定会照看好老太君的,请正君放心。” “这是金库的其中一个钥匙,另一个会给陈青,账目到时也会临时移交给他,以后你俩负责一起管钱。这是库房的钥匙,这地方你和周治一起管。这里的粮食我囤得足够,农庄到时候也会囤足,比起操心够不够吃,你们更要防着被偷被祸害……” 严管家一一郑重应下。 “若是村里的宅子好了,你们也可以先搬家,按原样搬动就行了……” “……” 事无巨细,黎初晗说了不知多久也不见停歇。到后来,严管家已经记得的晕头转向,但也不到不能忍的时刻。 黎初晗却在这时候掏出一张事务要记,面露微笑地递过去:“这回离哥儿也要跟着出去,到时这里就全权交给你了……” 严管家雷打不动的一脸严肃终于彻底崩了:“正君是说全部就只老奴一个……只老奴一个……”他捧着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头简直想哭! 宴离在旁边一脸冷漠:“依赖心太强,正好趁此机会锻炼锻炼。咱们归期不定,月哨谷那山庄你记得也多紧一紧进度。” 严管家苦着脸称是,心里有那么点小委屈:这不是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进了这么个滔天富贵窝嘛……太多东西他见都没有见识过,哪里还能拿得了主意…… 黎初晗对此没有多苛责。严管家虽然没有多出色,但是品性正直,办事认真,光这两点就很难得了,故而他并没有什么不满。 安排好这么大一桩事,他一身轻松地去等他家小青年回来——林星野去跟县令请长假了。 第218章 宴离旧物与决定应邀 (上一章后半截内容有大改动,辛苦看过的宝们回看~考虑不周万分抱歉!) 他并没有等多久,很快就从边阳手里接到了人。 林星野一见到黎初晗就忍不住说起县令太明显的改变。 一县之主居然为他这次的遭遇低头致歉,还解释对方是有难处,更是因为实力有限,才没能帮到位…… “他这份殷勤恭敬太明显了。”林星野心情复杂,“还特意嘱咐我往后有事尽可以去找他……” “主上再怎么不得势也是位实打实的太子,若真是他关照的,那也没什么意外的吧?”黎初晗不觉得奇怪。 林星野点点头。他就是因为清楚,所以心里才更乱。 “我觉得他和萧澈还是很不一样的。”黎初晗看对方脸色不太舒畅,宽慰似的说道,“他至少会特意给你培养人手,会不顾艰辛地找你,目前看来是有几分真心的,是有把你当亲人对待的样子……” “也罢,见了面再说吧。”林星野趴上黎初晗肩头,“反正我有你。” “你可真能拿捏我……”黎初晗明明很开心,非要嘴硬。 林星野熟知自己夫郎的性子,一脸很是受用的表情。 “对了,还有些东西,最好也给带上。” “嗯?”黎初晗一头雾水。 林星野拉着人去了东厢。 就看他翻开地面一处隐秘的暗格,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掏了出来:郝府的腰牌、书信、手串、折扇、花灯、纸鸢……甚至还有个很迷你的木凳,显然是幼童坐的。 黎初晗总算想起来这些是怎么回事,即刻让郁里去喊人过来。 宴离再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二话不说红着眼睛扑上来竟是想要全给毁了! 夫夫俩猜到他会抵触,但没想到他反应那么过度。 为了保住这些东西,林星野都可以说奋力抢救了。最后还是剩了纸鸢和小木凳落到了宴离手里,一下子就全给他徒手扳碎了:“这些脏东西还留着做什么!?毁干净才是正经!” 他脸上是明明白白的厌恶,甚至有些隐隐作呕之意。破坏掉自己手里的还不罢休,又去抢林星野手里的。 两个暗哥儿动起了手,黎初晗只能让自己尽可能的远离“战场”:“留着可以做证据啊离哥儿!你不想报你的仇了?!我们这次进京,说不定可能遇上郝诗意……” 冷不防听到这个可恨的名字,宴离猛得停了下来。黎初晗赶紧继续劝阻:“星野身子没好全呢,你少折腾他……” 宴离这才真收了手,却是完全不提那些东西,明显一副逃避的态度:“小主子怎么还没好?不是不吐了吗?” 黎初晗也没追着他不放,特意顺着对方话头:“这不是……”——他想说花印还没褪,又怕这话题招来宴离询问某些“真相”,一时有些迟疑。 好在林星野面不改色地接了话:“不是什么大问题,是初晗太担心,总想让我多养养罢了。” 宴离带着点怀疑特意多看了几眼林星野的气色,没看出什么问题,才点点头。 “离哥儿。”林星野心里先叹了口气,但是该问还得问。 宴离好似知道对方要说什么,神情严肃,声音发紧:“嗯。” “介意我们看一下这信件吗?或者你自己说?当然我们只是单纯想了解下我们手头已有的、或许往后能用作物证的东西。”林星野注意着宴离的神色变化,温声询问。 果不其然看见对方露出来一点轻微的难堪,没有吭声。 林星野抿了抿唇正想递给黎初晗收着算了,宴离又肯开口了:“那是我曾经写给郝诗意的……” 他脸上阵红阵白,话没说全,语速也仓促:“反正你们随意处置吧!”说罢转身就逃。 两人并没有追出去,他们能感觉到这会儿的宴离应该并不想看见他们。 不过这也算得了允许,黎初晗便打开看了看:“情诗?” 他略显吃力地浏览了一遍,将纸笺递给林星野:“以离哥儿的才情,真是可惜了……这个郝诗意到底是多没良知,能下得去手毁了自己青梅竹马的郎君,其实离哥儿人不错,很会不动声色付出的……” “这世上有太多狭隘贪婪之辈,以你的性子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初晗……”林星野正色道。 黎初晗不置可否:“这上面另一个笔迹是郝诗意?” 林星野自然不可能知道,老实摇头。 -- 逃出主院的宴离并没有多沉郁,更多的只是觉得羞耻、难堪。 只要想到他曾经居然对一个要他命的人写过诗、画过画、扎过纸鸢、放过花灯……乃至赔上身心!他就能被如此愚蠢的自己羞愤致死!…… 而这一幕幕如今都被摊开在他所珍视的两人面前,被他们看清、品评,他就有种自己在两人面前被剥光了衣裳欣赏的奇特羞耻感,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一点也不想一次次地丢人丢到小主子和正君跟前!不想在这两个消融净化了他的死气、甚至给他闯回地牢力量的人面前形象尽毁! 他好怕他们总是触及自己曾经的眼瞎! 太没脸了! 好在如今再不会了。 他如今只认小主子和正君,定然不会再错付了…… 思及此,宴离都不需要刻意去调整心态,整个人就又恢复了精神气,以至于留在西二院的殷诺都不知道发生过这么一桩事。 连林星野夫夫俩再见到他的时候都有些意外宴离的松弛状态。 宴离是来送东西的:“喏,又是正君的匿名信。” 黎初晗面无表情地当面拆:小山神,贵府施善棚的主事也来做客了。 “他有病吧!”黎初晗浑身抵触,一阵生气。 宴离几乎是同样的神色——这个主事还是他手里外聘的,根本算不得他们府里人,这就和那位老大夫一样,只是因为和他们府上沾了点边,无辜被挟持。 “雁北行?”林星野扬声,隐藏的人即刻出现:“属下在。” “把适当的人都安排在正君身边,以防万一。”林星野果断道,回过来又对黎初晗说:“后面恐怕还会有。” 黎初晗沉着脸点头。 果然,林星野一张嘴仿佛开过光,傍晚时分就又迫不及待似的来了一封:小山神,金店老板也来做客了。 看得黎初晗连续几个深呼吸,才冷静了一点。 他不知道今日还是留情的。 第二日午时,他居然收到了一封鲜血画押的私供书!还有一张毫无例外的纸条:萧澈就说老大夫年事已高,不经审问吧。他告诉萧澈小山神是个活神仙呢,能捐得起整个绥宁县所需药材、还身怀能救婴童的秘药的活神仙…… 这回脸色最阴沉的是林星野:萧澈这番话就差明说他已经确定了初晗的不一样,这人行事本就乖张,如此一来完全成了初晗安全的大威胁! “我去一趟。”到了这地步,黎初晗不可能不管,“至少让他不要再牵连无辜。” 林星野本能想阻止,临到头又改成了:“我陪你去。” 两人达成一致,也没再耽误,即刻准备出发。 林星野直接跟雁北行换了位置,他作为隐卫跟着,雁北行明着跟在黎初晗身边。 临行,黎初晗还是不太放心林星野的身体,拉着对方问这又问那,还给他多塞了瓶万能液,甚至塞了一堆饭团糕点:“可不能再饿到了自己。” 林星野纵容他把自己胸口的内袋塞得鼓鼓囊囊,任由那些吃食的温度直烫到自己心口:“我这回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初晗,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黎初晗微踮了下脚,当着几个随行人的面,隔着蒙面巾亲了亲他的小郎君,“但这不妨碍我还是担心。” 话毕,不待林星野反过来缠着他腻歪,就转身上了马车。 留林星野捂着被亲的嘴唇愣了好一会儿,有点难以置信他家初晗如今居然已经放得开到这程度了,这还是一点点亲昵就能害羞到脸红躲闪的初晗吗? 转变过分了啊!可他只觉越加喜欢…… 车轮辘辘,渐行渐远,有人蹑影追风,紧密相随。 -- 马车在绥宁内城东北角一处颇具书香韵味的院落门口停下。 这一带住得多数都是读书人,绥宁的官学也在此处。黎初晗往日与商沾边较多,还真没来过这文人聚集之地。 不知是文人重礼,还是黎初晗在府里被纵容散漫太过,不清楚寻常高门主君的排场,总之一掀开车帘,黎初晗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礼教规矩。 有两个婢子早已卑躬屈膝地伸手候在车前室下,面前是一张有着阶梯的车凳。 黎初晗浑身别扭地虚扶了下婢子的手,利落走了下去。 一旁的雁北行早就从车前室轻巧跳下去了。 为了能和正君同处一室贴身保护,眼下他直接穿了一身哥儿衣裳。虽然他平日汉子装扮的时候显秀气,但真做了哥儿打扮,身边又是极其白嫩的黎初晗,一对比就显得他有几分粗糙。再加上他比黎初晗还高了一点点,额头那处又算破了相,行动间又是一股汉子的韵味,在常人看来可以说是哥儿里前所未有的大咧粗犷了,把接车的两个婢子给看傻了眼。 偏生雁北行还真是实打实的哥儿身! 黎初晗内心觉出一点好笑,不动声色地任由那两个婢子观察自己——显然对方在担心自己会不会也这么吓人。 可惜黎初晗都不用装,他长得实在太正经哥儿样了,也没有练武之人特有的英气,无非就是举手投足随性大方一点。 两名婢子显然没看出什么大问题,好似松了口气似的引着人进门。 跨门槛的时候那两位婢子又伸出了手要过来扶。 黎初晗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出现那些身娇体弱的闺阁小姐形象,再代入现在的自己——一言难尽…… 第219章 被关起来的黎初晗 他生生打了个激灵,差点往后躲开。 雁北行反应很快,上前就把那两人挤了开去:“我家正君不习惯陌生人扶,有我就行了。” 黎初晗眨巴了下大眼睛,默认了雁北行的行为。 两婢子默默给雁北行又加了条野蛮无礼的评价。不过到底还是让了步,毕竟她们世子爷交代过的,林府来的这位哥儿贵不可言,不能有半点为难冲撞,是以她们老远看见挂了府灯的马车就早早用最高的礼仪迎了过去。 一路走进去,黎初晗没再见着旁的什么人影。 按说这府邸也不算大,黎初晗估了下,可能还不比他们林府。但就是这么点地方,却感觉兜兜转转走了好久,久到他都觉得有些迷路,两个婢子才在一处僻静的院落门口停了下来。 “贵人请。”其中一个婢子指引他们继续进去,另一个却停在了门口。 “萧澈住在这儿?”黎初晗随口道。 婢子只福了福身没有答话。他也没多想,跟着往里走了几步。 入目的院落没有林府的宽敞,格局有些紧凑,四边屋子围合起来,一抬眼就只能望见四四方方一块天空,让黎初晗生出一种“坐井观天”的错觉。 有些压抑,黎初晗想到,像牢笼似的。 才想到此处,就听见背后院门“嘭”一声重重合上了,余音沉重绵长。 黎初晗和雁北行都条件反射地看了过去:竟是连锁都落完毕了。 “这是什么意思?!”两人心头火起。 雁北行是个行动派,没吭声却直接将婢子扣住了,黎初晗毫不犹豫拿短匕抵在了婢子颈项上。 但他们俩都没有继续动手,因为这会儿连黎初晗都能察觉到四周埋伏着许多高手,更不用说雁北行了,他已经背靠着自家正君全身戒备。 好在两人很快发现对方是故意没有隐藏,倒像是在光明正大地监视他们。 见被压制的婢子眼里没有一丝惧怕,黎初晗就明白过来一旦他们真动了这“人质”,就等于开启了对方发动攻击的信号。 两边一时有点僵持。 “奴婢只是按咱们爷吩咐,请贵人在此小住一段时日。”那婢子一脸诚恳。 “这样啊……”黎初晗面上缓和了脸色,心里一阵冷笑:这是准备圈禁自己? 本就知道赴得定是鸿门宴,这么一来倒也不急一时了。 他随手收了短匕,雁北行紧跟着松开了人。 黎初晗特意瞧了眼对方的神色,波澜不惊的。想想雁北行应该很熟悉萧澈行事,心里总有数吧?也许只是自己太过草木皆兵了? 也罢,自己的处境他其实没有多操心,反而更担心暗处的林星野,默默祈祷对方最好不要去正面对上那么多人。 担心过度的人脸上难免有些愁云密布,看在婢子眼里,倒成了歪打正着的正常哥儿反应:被吓到了…… 婢子自觉心里有数,轻车熟路地安慰:“贵人不必忧心周围这些人。这院子会守那么严实,不过是因为近来世道不安宁,时不时就可能有宵小来犯。再者也是咱们世子爷疼贵人,故而才特意派了比往日还多的好手,为的就是保全贵人的安危……”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黎初晗直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嗯嗯”几声,相当应付的糊弄过去,顾自执着回最初的问题:“萧澈呢?” 婢子神色一僵——她对面前这个哥儿屡屡直呼她们世子爷名字不太适应。但是想到爷的吩咐,她依旧保持着低眉顺眼:“爷眼下出去办事了,傍晚才能回来,特意吩咐奴婢定要照顾好贵人,您先请屋里休息会儿吧。” 要等?还等这么久? 黎初晗完全不想遮掩心里的不耐烦:“休息什么休息?!本公子要先见你们爷!不是他叫我来的吗?怎么一来他又躲着不肯见了?怎么这么能糊弄人?!我可是巴巴地瞒过我郎君赶来的,他识相的话赶紧出来说清楚到底找我什么事儿!不然晚点我郎君都要找过来了!万一我到时逃不掉一通家法,受了罪你担当得起?!” “贵人勿怪!”婢子似乎不意外这个俊俏哥儿的难伺候,依旧好脾气道,“爷是真的有急事才不得已出门的,奴婢早已派人去催了。您府上也不必担心,爷定然会周全安排的。眼下不如先进屋里暖会儿身子吧?” 这考虑的可真周到!连帮他跟家里请假都打算好了?! 黎初晗总觉得自己在一步步进瓮却又不得不进。冷哼了一声就“噔噔噔”一路踩着生气的步伐进了房间——大冷天的,他可没有这么想不开要跟自己过不去! 进了门他未及细看房里就浑身带刺地赶人:“出去!本公子要休息,萧澈没回来前别再出现在我跟前!” 雁北行没看过他们正君这么“跋扈”的样子,面上有笑意一闪而过,被黎初晗一下子就给捕捉到了,坏心眼地补了一句:“雁哥儿留下。” 偷着乐的人瞬间满头黑线,极其僵硬地应了声:“是。” 一直在暗地里观察主仆两人的婢子这才福了福身,独自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人一走,黎初晗才觉得自己精神放松了一点,没忍住伸了个懒腰,而后就被这屋子的装扮惊呆了:“雁哥儿!这屋里为什么这么红?” 雁北行面色微妙:“像喜房……”至于其中深意,他想得到但不敢说。 黎初晗:“……”他只觉一阵无力,无法理解萧澈这种人为什么唱个独角戏都能唱到这程度! “您这称呼听着太奇怪了,还不如直接叫属下名字。”雁北行见黎初晗往床边去,以为他真要休息,便跟过来想帮忙。结果就看黎初晗一把扯出来一床红被褥,又难以接受地扔回去:“真是喜被……” 雁北行:“……”难为正君了。 黎初晗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雁北行也过来坐:“你家淳于不乐意呢……再说你现在可是贴身近侍,人前总要随俗的……” 雁北行有几分难为情:“嗯。淳于那人就这样,您别介意……其实属下一直把自己当汉子,并没有那么多避讳,您喊好了。只不过也因此我粗惯了,所以近侍这活我要是做不太好,您多担待……” “又不是真要你伺候我,装装样子就行。”黎初晗不在意,怕隔墙有耳,特意把跟前人扯得俯下身,附耳道:“你能估出来这里埋伏的武力值水平吗?” 雁北行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那两个婢子明显是他们王府的人,潜在的也更可能是王府的势力。据我所知承顺王府的影卫营至少有这个数的暗哥儿。”雁北行比出两只手:“但也并不全部衷心,他最终笼络到了几个心腹,我就不知道了……” “那我们就以最高数量计。”黎初晗有点头疼,“如此咱们还是尽量避——嗬——!” 冷不防对上一双乌沉沉的眸子,黎初晗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埋怨道:“吓死我了你!” 一身夜行衣的人伸手捏上面前清俊的面容,轻笑出声:“偷偷做了什么亏心事呢?这么怕见着自己郎君?” “不就是私会了野汉子嘛……”黎初晗一脸桀骜。 “这么不乖啊,那不真得家法伺候?”林星野松了手坐下身来,将黎初晗孩子一样抱到自己膝头。 黎初晗回搂住人一脸惊喜:“你听见了?!这么早你就跟上来了?” 说着又面露担忧:“你没和他们对上吧?里面最多可能有十来个暗哥儿呢……” “放心,前面是有点小状况,后来我就摸索着避过去了。这附近有一个被我暂时替了位置……”不待说完,黎初晗模糊察觉自己唇角有一下柔柔的触感,等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林星野已经消失在身边。 他只觉好一阵失落。 萧澈掐着点似的推门而进:“小山神,你终于来萧澈这里做客啦?~” 雁北行早在林星野出现时就自觉隐匿了,这会儿反倒不好再冒出来打草惊蛇,干脆也留在暗中守着。 被“独自留下”的黎初晗一脸郁闷,没心情客套:“之前来做客的人呢?如今总可以把他们放回去了吧?” “哎呀,你别生气啊。萧澈是真的只是请他们来做客的,喝喝茶,聊聊天罢了。完了都全须全尾地送回去了。”萧澈似乎还一派坦然真诚的样子。 “那你私下里审老大夫怎么解释?”黎初晗冷下脸。 “不过是萧澈想多了解一点小山神罢了。”萧澈答得面不改色,却又刻意扯开了话题,“小公子还好吗?” “不好,闹脾气闹得厉害。”黎初晗故意强调,“不过任谁受了这么大的伤害都不可能还有一副好脾气就是了……” 他分明是在怨指对方下药,但萧澈像是全然听不懂一样:“所以萧澈才邀小山神过来清净几日呀……萧澈可有几分体贴?” 黎初晗:“……”可要点脸吧!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别再说这些虚话浪费时间了,世子殿下,你到底要做什么?”黎初晗忽然正色道。 第220章 他本就有逃不掉的宿命 “哎呀,就知道小山神要揭穿萧澈了……”萧澈脸上露出点无奈纵容的表情。 黎初晗颇觉厌恶地避开了眼神。 萧澈也没在意,反而少见地正经了起来:“你都知道我身份了,那我是不是也能问问你的身份?你真是安川郡府的人吗?真姓黎?” “姓黎很奇怪?”黎初晗语气随意,心里却立即防备起来。 “整个安川乃至加上平江郡找一圈,都找不出十来个姓黎的,至于名门望族,直接一个都没有。所以明明你就独自一人,却撑起来一个豪门……照身帖上的原籍,也根本就对不上号……到最后,我也只能猜测你是凭空出现的了……”萧澈话说得并不咄咄逼人,似乎真的只是在推敲疑问。 黎初晗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是被星野说中了,这大概是目前唯一一个特意把他调查得这么透彻的人:“你待如何?” 萧澈见他没有否认,很是意外:“当初萧澈一声小山神原来竟不是戏言?” “我是人。”黎初晗纠正道,“普通人。” 但看萧澈的神色明显是不相信:“隐世一族?……大进产不出那么多新鲜东西,怎么普通?” “无可奉告。”黎初晗摆烂了,干脆选择闭嘴不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怪力乱神逃不脱一死……”萧澈忽然语气森森,只是还没等黎初晗紧张起来,又一秒突兀温和回来,“退一步说,即便真不是,可谦老帮你伪造身世,小公子九成九是知情包庇,再到整个林府的人参与联合欺瞒官府,较起真来已是罪无可恕……” “威胁我啊?如今我郎君身子不利,剩我一个柔柔弱弱的哥儿,可不就是任你按罪名欺负的好时候?”黎初晗面上都是从容,心里却真有些担忧对方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萧澈失笑:“不敢。小山神不愧是小山神,这份胆识魄力,连萧澈都自愧不如。” 黎初晗随意笑了笑:“别夸。我们不能比。” 一句话让两人之间气氛有些莫名的僵硬。 但到这一刻,萧澈已经几乎认定对方还保有什么他无法知道的实力,心里炙热期盼的同时又不可避免的生出点忌惮。最后还是那份占有之心占据了上风。 黎初晗不知道对方怎么想,他在操心怎么才能把面前这颗不定时炸弹一劳永逸地处理了。为此他不得不逼迫自己迟钝的脑子使劲转,虽然怎么想都不妥…… 萧澈一点不落地把面前哥儿的神色变换看在眼里,忽然道:“伤残之人很难照看吧?” 黎初晗:“?” 想到那日林星野演的那样子,他毫不犹豫点了点头:是难没错,但是看着星野闹很有意思的~ 萧澈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会因为你说错一句话大发脾气,会因为饭菜不合胃口拒吃辱骂甚至掀了碗盘,会故意一遍遍叫你亲手洗衣擦身,只为一回回确认你还在乎他……你还得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你……”黎初晗狐疑,总感觉对方亲身经历过。 萧澈并没有明说,但脸上的怀念与哀伤却给了肯定答案:“其实这些也就罢了,不过辛苦点。待熬久了形貌折损、性情大变才是难以忍受的开始…发疯的时候拆家伤人,逼迫你收拾一地狼藉;清醒过来又哭哭啼啼,极尽安慰忏悔……反复折磨,直到你睁眼闭眼都是那个癫狂扭曲的形象,恍惚连自己都要陷入魔障……可你又能拿他怎么办呢?这可是亲人……是亲人可不就只能互相折磨又互相依存……” “所以你作为星野的血亲,就也故意不让他好过?”黎初晗很是气愤,觉得对方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典型,这观念也太扭曲了,“不然我真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削尖了脑袋都想拆散我们……” 可萧澈的反应却平静地能让人抓狂:“这并不能算是我让他不好过,本就没有谁是好过的……何况他从来都有自己逃不掉的宿命,所以我这并不是在拆散你们,只是在趁早矫正命途罢了……” 萧澈忽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口气说道:“小山神,你信不信你若一直待在他身边,到最后定然难有好结局?听萧澈一句劝,早早断了才是明智,他迟早会不得不抛弃你,我保证!”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得不抛弃他?! 黎初晗无法克制的后背生凉。 他从不怀疑星野对他专一浓烈的感情,可是这句“不得不”就太过耐人寻味了! 若是真的存在不可抗力…… 他都不敢多想,只能拼命安慰自己:只要这份感情是真的!他本就只有这么一个诉求,只要感情是真的! 旁的都不重要…… 思及此,黎初晗才勉强保持住冷静。只是面上虽没有露出明显的忧色,内心深处却不可避免地又添了一份不安…… 萧澈在说完这些骇人听闻的话后,并没再多停留。他有意给对方留个独处空间,方便人多思多想,好好消化。他很期待看见这些话经过一再发酵之后发挥出的作用! 离开前,他又刻意端起几分温情再推了一把:“我也不求你能立刻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你以后总会明白的……还有,我和他不同,我的身边可以永远给你留着完整的位置……” 说罢萧澈故意不遮掩地往屋里某个角落扫了一眼,才顺手合上了门。 被掩门内的人那一刻心都提了起来,人一走就径直往那个角落奔去,他也不敢喊出声,只能一脸着急地候在原地:“?” 没想到现身的是雁北行:“是属下被发现了,正君不必担心。” 黎初晗瞬间一口浊气吐出:“唉……” 此时依旧躲在暗处的林星野已经阴郁至极。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下去听完了全程的。 一开始他还只是觉得怒不可遏,还是单纯怨恨嫌恶的心情,到后来就完全被惶恐无力占据了整个胸腔。 显然萧澈透露了一个他从不知道的事实,而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阿翁从来不愿意告诉他的原因! 有什么情况会逼得他不得不选择抛弃初晗?——不是自己必死,便是自己会把初晗拖累得生不如死! 哪个都细思恐极。单单预想一下都能遍体生寒。 如今看来还真怨不得阿翁要瞒他…… 林星野感觉心口都有些闷痛。情感上他并不肯相信自己会有这种宿命,理智上却明白以自己的身世来说大有可能! 这令他一时间焦躁无比。 偏偏他能想到自己已经被这些话影响了,那么初晗呢?会不会真的也因此有点动摇…… 万一初晗真的为此而有所选择,甚至率先放弃了自己…… 不! 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要赶紧止住这种念头,可惜到底没能来得及! 铺天盖地的恨意涌上来,犹如滔天巨浪,顷刻间便将那渺小如星点的理智小船打翻,而后将其彻底毁没。 ——为什么是这个想抢走初晗的人这么说?这人说得能信吗?!不能!肯定是这人图谋不轨!说不定根本就没有什么宿命!萧澈就只是为了抢走他的初晗,才故意捏造这种陷阱,就是纯粹挑拨离间! 他好恨萧澈这就说穿了这个事实! 他也恨自己,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有个简简单单的身世?!哪怕是个下人身份都比这种扑朔迷离的命运好! 独自坐在房梁角落的人被诸多负面念头冲击得双眼赤红、血脉偾张。 特别是看到底下的黎初晗长时间的保持着一个思考的动作,更加确定对方心里一定是被影响了,有点畏惧去跟对方求证,就一直避着…… 其实黎初晗是因为没从雁北行那问到林星野的踪迹,就只能自己在那琢磨已知的信息罢了。 他考虑了好久,觉得还是得再从萧澈嘴里套出点话,这不比胡思乱想好? 可惜这一晚上萧澈没有再出现,根本没有机会。 连林星野都是后半夜才来到自己跟前的。困顿至极的人迷迷糊糊感觉对方和雁北行简单交流后就躺回了自己身边。因为怀抱太熟悉、太有安全感,他一下子就睡熟了,两人居然一句话都没能说上。 第二日待他日上三竿的起来,林星野又早已隐匿。 黎初晗:…… 他们见面见了个寂寞! -- 这一日,留守府里的宴离收到了来自萧澈的帖子,上面居然写的是要跟林员外暂借夫郎,留人小住几日。 什么时候夫郎还能外借了?!荒唐得把宴离都给气笑了。不过正好让他带着合适的心情回帖,最后写出来的那腔愤怒仿佛能跃然纸上。 收到回帖的萧澈看着满纸的气急败坏,又没见林星野本人追过来,心里有几分满意。 他一整日都在府里,但一整日都没出现在黎初晗跟前。 黎初晗原本还盼着能套他消息,屡次问及,后来却被两个婢子烦得差点选择做锯嘴葫芦! 两婢子一日三餐的进进出出还不够,还要额外送来各种大进一般哥儿喜欢的小玩意儿、首饰衣裳、零嘴点心…… 一趟、两趟、三趟……被他赶了几回依旧不厌其烦,简直耐心可嘉! 若不是萧澈是以这种扭曲的状态追着自己,黎初晗都觉得该表扬一下对方这十二分的用心…… 第221章 逢场作戏 可惜他不是正常的哥儿,不光不喜欢这些,还连送来的任何吃食、茶水都要提防——这些东西最后无一例外都收在了小世界,打算到时给淳于验一验里面有没有添什么花样。而他们三人均只入口黎初晗小世界出品的东西。 这一整日的时间被两个婢子给搅得极其碎片化,害林星野一顿午饭分了三次还没吃完:这都已经半下午了!这个萧澈没事乱献什么殷勤!也不看看他家初晗看得上吗!他家初晗要什么没有?!用得着他这么不停地凸显存在感吗?! 他显然没能避免被刺激到。毕竟比起对方的会哄人,自己都可以说像块木头了…… 林星野吃着东西,越想越郁结,一个没注意,在黎初晗跟前都没遮掩住面沉似水。 黎初晗自然以为他是一顿饭被屡屡打断,吃得很不爽罢了。 这样子鼓着气的小青年又好笑又可怜,惹来黎初晗好一阵稀罕,赶紧把对方隐匿时给剥好的虾从超强保鲜的小世界端出来哄人,还给配好了特制的蘸汁:“快吃吧,你之前才说这个品种的虾很鲜甜,结果就遇上吐了这么久都没机会吃……” 暴躁阴郁的人瞬间神色回暖,星眸都亮了几分,筷子不停还能清晰吐字:“谢谢初晗~很好吃~” 黎初晗眉眼弯弯。 这种时候他看着对方就有点初遇时养小p孩的心情。不挑食很好养的小p孩——是小p孩更是老公!就很奇异、很满足! 可惜转念他又想到了萧澈那些话,瞬间如鲠在喉——他绝不容许他的幸福被蓄意损伤! 为此黎初晗都下了决心要让自己学会无耻:“星野,你之前听到他说的话了吗?” 林星野筷子一顿,起了点慌乱:“嗯。”他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和,心里几乎是在等着黎初晗审判了。 “我不觉得你会有抛弃我的时候,”黎初晗注意到了小青年的紧绷感,先安抚好再说,“但是他好像知道很多内情,所以我琢磨过了……” 黎初晗附在林星野耳边一阵嘀咕,就看林星野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可他终究没有反对,艰难点了点头。 这时候的雁北行在一边狂炫大虾,没打扰里间躲在床边吃饭的夫夫俩。当然他只能自助剥壳——自助也吃得一脸幸福!海鲜这种东西,特别还是肉质新鲜的海鲜,对大进大部分地方的人来说都是奢侈中的奢侈,他自然也没逃过这份诱惑。 雁北行一边吃一边警戒。 直到闻到一阵淡雅的花香——他自然没这个情调认香,但这香味儿可以告诉他里面两位已经吃完了,正君正在除屋里的味儿呢!他便立刻把自己跟前的也收拾了,拿着和正君一样的香水狂喷一通,直把自己熏得连打了几个喷嚏才罢休。 这之后直到晚饭都没有人再过来。守院子的那群人也始终只守着固定位置,并且完全不干涉屋里的任何动静。 这时候的林府里总算差不多熬过了一轮疫病,倒是一个人都没折损。宴离松了口气,带着府里人按传统搞了个简单的祛秽小祭祀,一边提着心时不时派人悄悄来打探消息。 之前生息送到农庄的人如今也都能动用了,宴离毫不犹豫安排了一部分候在萧澈府邸附近。 此时的萧澈正在书房问训两个婢子:“给了你们这么多时间,一整日了,这么多趟,你们竟也能一回都没见着他吃没吃?” “殿下饶命!实在是贵人太抵触奴婢们留在跟前,奴婢们也不好真去忤逆贵人……”其中一个婢子叫起了冤屈。 萧澈面色不愉。 另一个惯会察言观色,投其所好:“但每次碗盘收回来确实都是空的,奴婢们也没发现有倾倒的迹象。且……贵人好几回问起殿下,虽没明说何事,却能瞧出他是想要见您……” 萧澈眉心一松:“也罢,我去一趟吧。”说着站起身来:“更衣。” 两个婢子即刻上前服侍。 黎初晗这边刚领着两人玩过两盘桌游。正打算早早睡觉,就听见了敲门声,随后是其中一个婢子的声音:“贵人可歇下了?我们爷过来看望贵人……” 黎初晗和林星野默契对视,对方点了下头直接消失在眼前。 黎初晗:“……”有种把老公看跑了的感觉…… 他无奈地理理衣发,起身去外间坐下。 雁北行听命去开了门,迎面就听见一声调侃:“右护法你这是……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哥儿了?” 听得雁北行瞬间拳头硬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砸出去 。 萧澈轻笑一声没再关注他。 屋里烧了碳,暖意重,萧澈进来就随手把披风脱了。 他里面穿了身广袖长袍,织银底子泼了淡淡的斑驳陆离的墨色,行动间还有些许银蓝色泛上来,颇有几分流光溢彩的意味;头上也没有戴冠束发,只拿相衬的发带随性半扎起来——整个打扮是一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松弛轻雅风格。 黎初晗一眼瞧见,有些诧异,只觉对方这个气质看着倒真和星野有两分血亲关系的感觉了。 但是吧,怎么看怎么有点“孔雀开屏”的意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 更何况黎初晗还身处“喜房”,一时想得不太干净,导致有点膈应。 但萧澈似乎很满意黎初晗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凤眼里都是笑意:“听说白日里小山神找过萧澈?” “呃……”黎初晗尴尬了,然而他心怀目的,自然不能给否定了,“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萧澈没有在意对方的一点别扭,回身对雁北行道:“那劳烦右护法先回避一下?” 雁北行:“???我是贴身近侍?”——萧堂主的脸皮又怎么了?!不知道自己是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吗?!单独留下合适吗?! “怎么?不能容我与小山神谈会儿心?右护法是不是太看不清如今的局势了?好像迟钝了点儿啊……” 雁北行:“……”他机械地看向他家正君。 黎初晗:“……”他是打算同意,可直接允了是不是转变太刻意、太假了? 没想到下一秒萧澈直接命人将雁北行“请”了出去,黎初晗赶紧朝雁北行挥了挥手,并且眼神示意:有星野在身边,不怕! 门一关,一室沉默。 萧澈往日直白的目光眼下直接毫不遮掩,看得黎初晗浑身不舒坦。不过他倒不至于露怯,随手示意对方入座,便自自在在地将一盘对方送来的点心推过去:“世子殿下尝尝,这个味道不错。”——完全是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 萧澈真捏了块点心咬了一口,不过没再动第二口:“这些还是比较合你们小哥儿的口味,你留着用吧。” 黎初晗不动声色:“我不饿。” 萧澈一样不动声色:“看来有好好吃饭。” “当然,我在吃上面向来不会亏了自己。”黎初晗模糊感觉自己接了对方的招,但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混过去。 萧澈根本没有信黎初晗的说辞。但来日方长,等饿久了他不怕黎初晗再能滴水不进:“你近来好像瘦了点……” 黎初晗没有否认。他没料到萧澈竟是除了他家星野唯二发现的人,一时心情复杂:“你这人有时候可真是让人说不上来……”讨厌吗?何止讨厌!简直可恨至极!然而却又能时常不合时宜地轻轻挠一下人心,定力不足的人恐怕能被轻易迷惑! “小山神有心了。”萧澈直接把这当夸奖,令黎初晗感觉他们俩这天都没法聊下去了! 他本身就不是个多会客套的人,眼下干脆单刀直入:“你之前说的宿命是什么?” 萧澈好似有些惊讶:“看来小山神很是存疑啊?” “也不能这么说。我总要有个具体的了解,才能辨别出要不要、该不该去相信吧?”黎初晗理直气壮。 萧澈并没有否定:“这也不急一时。横竖很快他就能走到命定的道上了,你定然有机会见证。对了,到那时候,你有什么打算吗?” 居然没正面回答!黎初晗一阵遗憾,只能继续拼上自己最大限度的演技,“我啊……我这个人其实很懒,不喜欢吃苦。如果跟着星野……我是说如果,后半辈子再过不上一天太平日子,那我绝对会打退堂鼓。我个人一向奉行可以选择熬一时,但犯不着熬一世,你说是吧?” ——暗处的林星野听得一阵恍惚,差点没分出真话假话。 对屋里的第三人毫无察觉的萧澈还在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面前出尘气质的小哥儿,眼里有几分灯下看美人之态:“怎么忽然想通了?” 黎初晗趁机面上露出几分苦恼:“并不是想通的……是他就这么短短几日把我生生给磨出来的……总接二连三地误会我,总觉得我已经厌烦他了……我本来分明没有,如今都快真被他……”说着黎初晗猛得住了嘴,仿佛是察觉到自己嘴快而抢救式的制止。 萧澈的心思迂回曲折:“实在烦了,可以送我这来,我教你怎么照看护理……” 第222章 他死了 “我刚刚就想说,你像个过来人……” 萧澈轻轻笑了笑,是黎初晗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宁静:“嗯。” 但黎初晗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本能地想远离:“再怎么说照顾他到底是我这个做夫郎的责任,总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你的……” “他也算是我亲人。既是亲人,哪怕照顾他一辈子也是应该的……”萧澈扬着凤眼看人,语调平缓,脸上做出的表情明明不大,却透出几分诡异,好似有隐约的癫狂隐藏在里面,惊得黎初晗差点就脱口而出:怎么照顾?!那种关起小黑屋的照顾?! 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再分析了下自己的处境,黎初晗无端觉得萧澈会不会是打算也把他变成这种“需要照顾的人”?——方便控制、离不了他,这不就是对方所谓的互相折磨、互相依存? 黎初晗居然觉得自己想通了:不然对方为何非要去折腾星野?目的就是把他整得半死不活,然后名正言顺地接来禁锢在自己身边…… 这是什么对亲情的变态癖好?! 想得太多的黎初晗心里好一阵惊疑不定。 萧澈却一脸轻松:“吓到了?” 黎初晗心道被你的不正常震撼到有什么奇怪的:“是被吓到了啊……我都不乐意的事你凭你那点稀薄的亲情能做到?” 对方出人意料的坦然:“ 不能。” 黎初晗:“……”所以只是他想多了? 大起大落让他一阵心累。 “我乐意把他接过来照顾,不过是觉得到时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待在这里了。我的目的一直都只是你。” 这话直白的黎初晗没法接,只好跟着一起直白:“为什么是我?” “缘分。”萧澈又用那种直接热烈的眼神看着黎初晗,“当初小山神的出现简直让萧澈惊为天人——山野的精灵降临世间,就是为了渡萧澈过难关的吧……那一日,萧澈差点真以为自己要命丧荒野了呢……” 黎初晗直接浪漫过敏,他甚至想回一句:有病!有大病! 可惜他还想找机会多问两句,没想这么快闹翻:“意外罢了。我这人比较无趣,学不来世子爷的风雅,真没你想得那么好……” “可萧澈觉得小山神对萧澈很好,很好很好。不止一次的在关键时刻救急,还给识病,自那之后萧澈的病变得好驾驭多了……”萧澈又捏回那块咬过的糕点,很是温情,“你给萧澈的米糕很好吃,所以萧澈也特意让人给你做了米糕……” 说着他慢慢的、颇为优雅地将糕点吃完,然后看着手上的一点点残渣不语。 黎初晗习惯性地给了一张纸巾——当然他是从袖袋里掏出来的。 萧澈有些意外地接过,没有直接用,而是拿在手里细细看了看,才优优雅雅地擦了嘴和手:“很柔软的纸……” 黎初晗:“嗯。”忽然觉得对方有一点点可怜怎么回事…… 但他很快又在内心摇摇脑袋:不合时宜的同情心,掐死! 做完了清洁的萧澈毫无预兆地站起身,往黎初晗跟前一步步靠近。 不过一张圆桌的距离,黎初晗眼看着对方走出了超模气场。 凭良心讲,萧澈的外貌条件也真算得不错了,一米九的大高个,硬朗俊毅,身份地位又高。他要是正儿八经招亲,愿意的人不得排个十里八里的长队? 可惜…… 黎初晗还没有可惜完,萧澈就已经俯身站定在自己眼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贴近,近到黎初晗都误以为他们鼻尖要碰上,陌生的气息清晰传来,令他微红了脸本能地往后一仰。随后他就模糊感觉背后被托了一下,稳住即离。 艹!……这回黎初晗是真的爆了粗口,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被“揩油”,而是他家星野怕是真要爆发了! 不得不说黎初晗还是很了解林星野的,隐在暗处的人确实已经忍不下去了!他甚至已经明确念头不想再去管什么套话,眼里心里只有刚刚那只触及初晗后腰的咸猪手!若是他的阴沉有实质,那么他现在就是个周身被浓重到透不出身影的黑气萦绕的形象:他想剁了那只手!他要剁了那只手!居然真敢碰他的初晗! 他在暗处天人交战,黎初晗在明处自我批评:怎么就能表现的真这么哥儿气?! 但想想其实也不奇怪:这根本是惯他家星野惯出来的毛病!最初是自己有意让着,让到后来他心里已经完全习惯了自己处在x位……都快忘了他好歹也有一米七十九点六的个子,比大进好些汉子都高! 若不是身周都是强悍人,他连生理上都能是个妥妥的汉子! 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黎初晗弹出袖剑,猛得抵上举止过分的人:“我怎么着也是有夫之夫,世子爷还是注意点形象为好……” 颈项上被架利器的人没表现出任何惧色,反而眼里闪过一丝欣赏,他没有真再做什么,顺势退回了安全距离:“说的是…… 这种事萧澈也更愿意看到小山神的心甘情愿。” 说是这么说,眼神却死死粘在面前清俊温润的面容上。 黎初晗总觉得对方这眼神有点危险——挺奇怪的,在他的印象里萧澈不应该是会犯急色这种毛病的人——这是中了什么邪?还是他仍然太天真了? 黎初晗赶紧走开了两步,考虑到靠体力反抗不现实,便悄悄将电击棒拢在袖子里:“世子爷未免太心急了……我都还没想通星野这么死心塌地的性子要怎么抛弃我呢?如今这状况,怎么看都是我抛弃他的可能性比较大……” 萧澈追着走近了两步,状似很随意的说道:“血海深仇哪能容他由着性子……” “!!!”明处暗处的两人齐齐心头一震。 黎初晗花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面上平静一点,半真半假地诧异:“竟还有这回事?” “嗯,我真没有骗你,没那个必要。”萧澈一点没有细说的打算,伸手捻起来几根黎初晗的发丝把玩,“所以,他要是待你不好,没必要留下。实话说,他会被特别属提走审查,就说明已经被盯上了。这一次侥幸熬过去了,却难保还有下一次……所以你何苦一直跟着他不断遇险还要受气呢?横竖你们连个喜宴都没办,这礼数也并未走全……还不如考虑来做我的世子妃,起码你坐上这位置会安全许多……” 萧澈一面说,一面看着那张如玉的脸上逐渐露出震惊中掺了几分赧色的面容——生动非凡!加之这个小哥儿又极可能身怀秘术,实在是太会招人了…… 此刻他一双凤眸里居然露出些许真心的宠溺:“我是真心想娶,你也不必担心因有过这段婚事而低人一等,我不是迂腐古板之人,并不会介意你们有过肌肤之亲,你定然依旧是正妻,我保证……” 黎初晗傻了眼:“你……别胡说了!” 他即刻侧过身去,不太自然地拿手扇了扇阵红阵白的脸:他要被星野将要面临的危险和萧澈荒唐的想法一起给“吓死”了! 萧澈却笑意盈盈:“你明知道我没有胡说。你这么聪慧,想必从进了这屋子起就心里有数了……” 黎初晗猛得又偏了偏头,正巧对上里屋一片红,干脆转了个身正对着门——眼不见为净! 他其实是觉得膈应,但是那样子看起来也像是逃避。 看得萧澈失笑,正想把人拉回来摆正,却忽然发现那灼艳的花印正好不偏不倚、完完整整地呈现在眼前:很漂亮……是个热烈绽放样子…… 心口瞬间有火烧起,烧得他口干舌燥。 萧澈此时有些后悔刚才为了抹去对方的一点怀疑而把整块糕点吃了下去,导致他眼下有些轻微的燥意,就像现在,控制不住地渴望眼前的花印能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他终究没有克制自己伸手,指尖将触未触,他就已经略带满足地先笑了起来…… 转过身的黎初晗很快就又自己转了回来,就在那瞬间有什么在自己耳边呼啸而过,待他定睛,就只见萧澈正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翻飞出去——从外间越过内门帘直接飞到了里间最深处的床里,“嘭”一声狠狠砸在墙面上又弹回来,正好落在那床晨起特意被黎初晗归位的喜被上! 很快猩红的血液自脑后、嘴角、耳内……各种地方流下来。淋漓的鲜血快速浸透扩散,没过几息,那种黏狞的红色就刺眼惊心到压过了这一屋子红艳艳的喜色! 萧澈大睁着眼睛,表情定格在惊讶之上,青丝凌乱散了半床,胸口轻微凹陷——整个人如抽了灵魂的破布娃娃一般瘫软在那,再无动静。 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的黎初晗惊恐至极地看了一息,才回过来发现了赤红着双瞳看起来有些疯狂的林星野,瞬间心情复杂。 “他碰你花印!敢辱我夫郎!还要骗走你!……”几句话又像解释又像控诉,委屈里掺杂着仇恨,仇恨里裹挟着委屈! 到最后汇聚到黎初晗眼里看过去,又全变成了惊慌:“初晗……你别怕我!你不要怕我……初晗……你说话啊……初晗……” 忙着找回理智的黎初晗没时间理他冲动失手的混小子,即刻过去探了探萧澈的鼻息和脉搏,又看了眼瞳孔,而后沉声道:“他死了。” 第223章 跑路咯 星眸大睁,林星野张口失声。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刚刚真的是恨怒到了极点,根本没怎么收敛暗哥儿的力量!也就他现在身体还没全恢复,不然……怕是萧澈整个人都要碎成块了…… 史无前例的失控。 林星野无法为自己辩解,自己做错就是做错:“是我失了分寸……你要是不能接受……就……你要怎么样对我都可以!但是不要抛弃我好不好……初晗……我真的不能接受……我受不了!他怎么能这么做!……他居然妄图辱你!还赤裸裸地拐骗你……” 林星野有些六神无主,反复凌乱地在那里解释,就怕黎初晗至此与他离了心。 “你还有时间在那里磨叽?!你脑子也坏掉了?!”黎初晗毫不留情的骂人,“还不快过来帮忙?!” 林星野有点呆愣,大概没料到黎初晗会是这种反应。 见对方还傻杵在原地不动,黎初晗直接一把将人薅过来,随后一股脑儿丢给了他三十来瓶万能液:“快点干活!” 被凶的人这才从刚刚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脱出来,随即又万分心疼:用这么多就为救萧澈这种人?! 这让林星野的理智和情感好一阵拉扯,手上就有点磨磨蹭蹭的,结果被黎初晗毫不留情一巴掌拍上脑门:“还磨叽!” “他身份特殊你忘了?他明面上是皇帝跟前的人,这么突然死了对我们来说简直后患无穷!再不情愿你也给我忍着!”黎初晗低声训道,就知道对方的脑子眼下肯定是分析不动了。 林星野万分愧疚又明显委屈。 “闯这么大祸给我心里有点数!”见状黎初晗没忍住又狠狠敲了一记小青年——印象里他从来没舍得这么粗暴地对待过对方,但他怕这回再不逮着机会教训,这个臭小子往后能捅了天!万一到时自己真没法给他善后,那就不是爱而是成了害对方…… 其实这也是事出有因。他家星野的占有欲他很清楚,且黎初晗觉得换个位置自己也未必会比对方冷静大方,故而他能理解这种反应——当然这并不代表就能轻易揭过对方没控制好力量这个事实! 所以再不忍心也只能逼迫自己狠一点去紧一紧这个臭小子的皮! 对此黎初晗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难受,却又奇异的散去了那点“宿命说”的不安:眼前这个委委屈屈捂着被打地方的混小子完全不像是能离了自己的样子……宿命又怎么样?!大不了自己陪着碧落黄泉找时机把命抢回来! 想通了的黎初晗心里轻松多了,但是面上依旧沉着脸——臭小子还欠着教育呢,不能轻易给他好脸色…… 林星野根本不知道他的初晗骨子里对自己有多溺爱,他这会儿看着对方的脸色还很是忐忑不安,手上的动作倒是利落了起来,理智也随着萧澈身上一处处伤口的恢复,慢慢地回笼。 萧澈死得挺惨。 黎初晗检查伤势的时候,发现他胸前肋骨尽断,怪不得整个胸型都有些塌陷…… 内脏根本不必多说…… 这会儿回去找淳于正骨也不现实,万一惊动了外面潜伏的人,那他们很可能连抢救的时间都没有。 情急之下,黎初晗只能从小世界掏出来一张骨骼图,两人对照着尽可能的还原了一番,然后疯狂倒万能液——能不能恢复如初,就看造化了——幸好萧澈的后脑勺没怎么变形! 如此就不要这么讲究了,命在就行! 一通处理后,萧澈很快恢复了气息,脸色也渐渐好转。黎初晗刻意没把万能液用足,免得对方醒太快。 做完这一切他就背过了身去,等林星野给萧澈换下带血的上衣——这个混小子刚刚人是死的时候他觉得是块生肉无所谓自己碰,现在活回来了又死活不肯让自己多接触了——可真是让自己惯得没边! 大约是血流得有点多,这一回最终耗去的万能液之多也能排上等级了,也就比宴离那会儿少点。正在收尾的林星野心里发虚,完全不敢问黎初晗万能液还剩多少,只在心里自觉紧了又紧,想着以后凡事要越发周全一点。 这里肯定不能再待了,他们要趁萧澈还没苏醒的时候赶紧跑路! 黎初晗匆忙换好自己身上沾了血的衣裳,顺便把那床鲜血浸透的喜被、萧澈的血衣之类给团巴团巴塞回小世界“毁尸灭迹”,随后装着淡定地出去把雁北行喊了进来。 对方一进门就被棉被里躺得近乎安详的萧澈吓了一跳。随后又发现他家爷的脸色更吓人,看着都难以分清是漆黑还是苍白,总之很不好惹的样子! 不过他到底是三人里经历最多大风大浪的那个,短暂适应后,立刻就恢复了心态。 黎初晗着急忙慌地支使林星野带路走人。 大约是因为没见萧澈有什么动静,他们偷溜的时候,院子里值守的人没什么防备。 故而他们出逃只惊动了一个角落里的两个人:一个和雁北行缠斗了几招,在召唤同伴之前被堵住了嘴,而后被五花大绑丢在了原地;另一个活该轻敌,被看起来最“柔弱”的黎初晗偷袭成功,一棍子给电倒了!之后又给撒了把迷药搞定。 三人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赶。 进府时黎初晗会觉得迷路果然不是错觉,这府邸的排布确实有些简单的风水阵在里面,好在只要不是下去地面正常走路就没有影响。 黎初晗被林星野背着,一路飞檐走壁——是真“走壁”。林星野的速度快到了一定境界,完全能在两人身体平行于地面的情况下,在墙面上短暂的如履平地。 逃跑的紧张被极致体验的刺激弱化,加上之后一路还算顺利,等自己双脚再落地,黎初晗的心态已经颇为稳定。 他们出来走得全是偏门小道,故而一直守在萧澈府邸正门的马车和边阳根本不知情,只有宴离派来等在偏僻处的几个自己人遇上了,正想派人去正门通知,被黎初晗给拦下了。 马车暂时依旧留在原地,黎初晗一行人匆忙赶回了府。 才进大门宴离就带着其余留守的都赶到了跟前,见两人安然无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黎初晗一路都在思考他们后续怎么处理,毕竟等萧澈醒来,恐怕连他有逆天的药都可能察觉到,应该是不可能会再放过他们了。 时间紧迫,黎初晗只大概解释了下原委,在场众人竟一句苛责都没有,甚至殷诺居然出人意料的说了萧澈一句:“太便宜他了!” 黎初晗也没时间去了解殷诺今晚的不一样,只赶紧吩咐道:“都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直接提前上京吧。我们离开,省了他再来府里祸害其他人。” 林星野略带颓色地紧紧黏着黎初晗,对此言听计从。 “好。只是这样很容易被追上,是不是得想办法障一下眼?好歹拖一下时间,说不定还有机会甩掉?”宴离脑子转得飞快,“正君,我有个主意,不如我和殷诺假扮你们,然后咱们分成两路走……” 殷诺即刻点头同意。 “不行,这样你们太危险,萧澈身边高手不少。”黎初晗直接打断。 “我和淳于来吧?”雁北行忽然道,“离主子顾虑的有道理,萧堂主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我们对他到底要熟悉一点,他也不至于真会对我们赶尽杀绝,届时还可以多周旋一阵……” “理是这个理,可……”一群人同时看向淳于的一脸大胡子:这戴得上硅胶面具也不能像啊…… 淳于刚想张口,被雁北行一个眼神闭上了嘴:“我来装作爷,我和爷身手也相近些,淳于可以扮作正君的。” 众人眼露怀疑,有些焦灼。 执行派雁北行不声不响地拿出了剃刀。 见状预见命运的淳于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胡子,神情极度忸怩。可惜他违背不了雁北行的决定,被对方按着脸就是一阵操持,熟练不已。 淳于欲哭无泪:他“英伟”的形象保不住了! 没多久,一个娃娃脸的“男孩”出现在众人面前,还是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与之前络腮胡子一对比,简直像大变活人! 黎初晗有点怀疑人生:“你成年了吗?!” 瞬间好几声“噗呲”响起,随后是齐言有些气恼的声音:“你分明是个小哥哥,还一直诓我喊叔叔!” “老子都快二十五了!让你叫声叔叔哪里不对!” 齐言鼓着包子脸说不出话:她理解困难。 这场面活脱脱一个恼羞成怒的“男孩”在和一个小女孩吵架,看得所有人都想笑。 淳于捂住脸满是窘迫:他就说他必须留胡子吧!这让他一个汉子、特别还是个大夫,要怎么让人信服呢?! 饶是林星野都有些难以置信淳于的真容居然是这么幼齿一张脸,不过这样子倒真不用担心假扮不了初晗了。 到底是自己闯的祸,林星野也不可能一直逃避,故而压着混乱的心情安排道:“那就这么决定。雁北行和淳于明早扮做我们,领十个护卫,光明正大往西城门坐马车出去,一路往南到最近的县城停留一阵再撤了乔装返回。到时我和初晗会往守城过,你们回来实在遇不上就直接京城汇合;离哥儿你也带上十来个护卫和足够物资,明早同一时间接上边阳几人从东城门直接北上,往京城去。所有人记住!路上遇事,一切都以你们自己的安危为主!” 雁北行、淳于:“是!” “那你们俩呢?不和我们一起吗?”宴离急到。 第224章 二人世界? “兵分三路,分散目标。到时所有人只管和我们撇清关系,哪怕说我们违乡负俗,导致你们也在到处找人都没关系……”林星野顾虑较深,特意多解释了两句,一府人却依旧满脸都是不放心。 他正感叹他们夫夫何德何能有这么一群愿意跟着你出生入死的至亲挚友,结果热乎的“至亲挚友”就被黎初晗一句话打发了:“我们想过一段日子二人世界不行吗?怎么一个个都不乐意呢?” 众人:“……”打扰了,怪他们不解风情! 黎初晗轻轻笑了笑,坦然得很——大约是心态有变,他的脸皮也突变了,动不动脸红已经成了过去式。反倒是林星野不知在想些什么,居然听得有些局促。 宴离欲言又止,一双端正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怨念,显然是不死心,还想再劝着同行。可惜被身旁的殷诺一把拉住,一脸不赞同地对着他摇了摇头。 宴离立刻带着几分气性转过了脸,不肯再理对方。见状殷诺好似有些无奈,却始终没有放开拦着他的手。 看全了这俩互动的黎初晗总觉得他们俩近来好似更亲近了点、又好似翻脸赌气得太频繁了点,但他没时间八卦,便带着几分安抚吩咐道:“离哥儿你记得带足银钱,每到一个落脚处,直接给大家找最好的客栈,这样我们说不定很快就能找过来跟你们汇合。雁北行也一样。” 雁北行一声响亮回答:“是!” 宴离有些眼热:“正君……”——这个人要不要总是这么不动声色地对他们好! “收收你那点离伤,所有人都会全须全尾在京城团聚的,又不是不见面了……”黎初晗看他这么真心的依依不舍,也有些心热,不过嘴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救命药都带好,一定没问题的。” 一众人都沉默着点了点头。 “该说的你们正君都说了,就此暂别吧。”今晚的林星野显然不在状态,多数时候都比较沉默,见差不多了,直接牵起黎初晗的手,“我们走吧?” 黎初晗点了点头,跟着往外走。 身后跟着万般不舍的一行人:宴离、殷诺、郁里、齐言、雁北行、淳于、周治、严管家、云衣、陈青…… 呼啦啦一群跟到了临近大门口,被林星野赶了一回:“动静太大了!都散了吧。” 众人这才止了步,磨磨蹭蹭散了几个。 刚以为他们都能听话,就见宴离居然使劲挣脱了殷诺的束缚,朝两人扑了过来,一手搂住一个! 这回连林星野都被他抱了个扎扎实实!他僵硬着身体一阵不悦,但到底没有把人推开。 宴离搂着两人眼睛一下子红得跟兔子似的:“半月后我若在京城等不到你们,就别怪我到处宣扬小主子对我始乱终弃!” “???”一句话让林星野再没忍住将人丢了开去,有点横眉怒目,“你胡闹什么?!” 结果换来宴离“媚眼如丝”地回看了他一眼。 林星野满头黑线,看不懂对方在这节骨眼上要玩什么。但一边的黎初晗醋坛子都要打碎了!正要发作,就看宴离已经又转移目标一腔哀怨地朝自己控诉,“我就不信都这样了正君还能不来找我算账!” 黎初晗:“……” 林星野:“……” 好的,明白了,这是预告要逼他们现身呢…… 离哥儿真的好粘人啊!像养了这么大个崽! 黎初晗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万一我脑子不够用误会了呢?!” 宴离一下子收了神色躲得老远,躲回殷诺身边:“本来就不怎么够用……” 黎初晗气哼哼地拉起表情麻木的林星野就走。 一颗东西精准砸上自己脑袋,有一点点疼。宴离摸下来一看,略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点微笑:是正君独有的糖果,叫什么巧克力。 他满心期待地剥开塞进嘴里,又瞬间变了脸:这回怎么是苦的…… 苦得就像接下来这漫漫路途…… 一直皱着眉看宴离胡闹的殷诺看不下去了,立即打断对方又要陷入消沉的情绪:“咱们也抓紧时间去准备吧。” 宴离倒是很配合地动了身:“我这么对正君你想揍我吗?” 殷诺脸色不太好看,沉默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一个哥儿好歹多爱护自己一点……正君他毕竟也算……”他没能再说下去,还是有点恍惚正君的性别居然这么特殊…… 宴离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且令人摸不着头脑地一下子恢复了心情,雷厉风行地办事去了。 -- 事发仓促,又有被追踪的风险,黎初晗和林星野没敢去跟易阿翁道别。正好宴离打算把云衣连夜悄悄送过去,便顺便让她带了个口信。 郁里暂时被安排跟在宴离身边。这么一来夫夫俩真过成了二人世界。 黎初晗还挺开心,就当另类“蜜月旅行”了! 林星野有些强颜欢笑,私底下忧心忡忡。又是闯祸、又是未知的血海深仇,想多了难免有些颓丧。 熟知对方性子的黎初晗也不着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等待他家小青年的后劲发作了。 两人易容改体型忙活一阵,把自己变成一个平凡的形象,然后来到东城门附近寻找时机。 夜色正浓,又正遇上有人要出城,守卫忙着查那些人的照身帖,方便了林星野带着黎初晗直接从他们面前招摇而过——不过是一阵风吹过罢了,守卫眨了两下眼睛,毫无所觉。 到了安全地方后,林星野把背上的人小心稳妥地放下来。 脚一沾地,黎初晗立刻扶着树干吐了个昏天暗地:他一个不晕高铁不晕飞机的人,居然晕星野! 这可是自己老公的“超能力”!黎初晗为之扼腕,多少觉得自己这身体有点不知好歹了! 林星野却很是理解,并不多心。 他的初晗本就是个“娇娇”,本就不该被这么折腾的,故而他只顾轻柔地给对方顺气。 “我怎么就享不了这个福呢?!”好转过来的黎初晗还是惋惜不已。 “不然我多带你几次试试?也许能适应?”林星野真心建议。结果就因为多想了一秒那场面,黎初晗又被迫一阵狂呕…… 弄得林星野又好笑又心疼:“还是不要了,你再这么吐下去都快赶上我那会儿了……” 这内涵吓得黎初晗不自觉揉了揉肚子,不想真就一下子止住了呕意。 这下换林星野被吓到了,他甚至有点后背发凉:“初晗你不会……不会……”——他们可是要去“逃亡”!可别真的在这时候有了身孕,那初晗得受多大罪…… 好在黎初晗虽然羞恼但极其肯定的否认了:“没有,你别多想!也不准有期待!” 林星野重重点头,极其乖顺。 但黎初晗依旧直直地注视着对方,林星野以为他不信,特意发誓:“我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 黎初晗立即阻止了对方继续,自己却一脸遗憾:“要是我能生,我定然会给你生一个的……但问题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并不会生。” 林星野始终神色未变,心里眼里一直都只有眼前人,看得黎初晗心满意足,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之前想好的严加管教又丢到了爪哇国:“所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其实也付出了很大代价你察觉到了吗?大进有几个汉子能接受这样的终身遗憾?” “不是遗憾。”林星野勾着嘴角摇头,星眸里起了点今晚头回见的神采。 黎初晗心里绒暖,越发神色温柔:“我只是想强调,我也没有多好,跟完美不沾边,一样有缺陷、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偶尔犯错我不能接纳包容呢?即便这错误是有些严重,但我这断子绝孙在大进来说也不逞多让吧?保不齐还是我的更严重一点,在大进那种情况确实可以动私刑的是吗?” “初晗……”林星野喃喃,这一番话明显正中红心,瞬间令林星野的自怨自困荡然无存! 再回过神来也就越发被面前人迷得神魂颠倒。星眸里欲望骤起,林星野带着几分侵略性伸手摸进了衣摆,连着说了几声:“我要你——初晗——我要你——我要你!” 黎初晗一开始还理解岔了意思,直到感觉下面有什么硌到了自己,才惊觉其中真意——这个臭小子可真会挑时间恢复啊! 他左右看看四周的环境:一个树木稀稀拉拉的偏僻小林子,说一句席天幕地都不为过!——久违的脸红又被迫上了脸!红得能滴出血! 但最终黎初晗还是掏了个迷你移动生活舱出来——对比他家星野好不容易恢复了身体的劲头,他的“老脸”不要也罢! 本来要去农庄的打算也只能缓缓了…… 反正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暂时在城外留一留,说不定就灯下黑了…… -- 后半夜接近丑时,萧澈才醒了过来。刚睁眼那会儿他脑子还有些迷糊混乱,勉强思考了一阵,忽然摸摸自己平整的胸口很是疑惑:奇怪,他怎么总觉这里应该受了重创才对……可是身上也没有什么明确不舒服的地方,倒是疲惫困顿比较重…… 萧澈又控制不住地小睡了一会儿,在即将天明之时忽然惊醒,瞬间理清了思路,顿时又惊又怒! 屋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再看自己身上衣裳都不对,大觉不好的人即刻冲出门外:“让你们看着的人呢?!” 很快一群黑衣人像受惊的乌鸦似的哗啦啦从各个角落飞出来落在萧澈跟前,跪成了一长排——但总数少了两个。 跟着萧澈多年,一点领悟力还是有的,为首的黑衣人隐一干脆地领罪:“是属下们看守不力!伤二,还被他们逃了!” 萧澈瞬间脸色阴沉,狠狠一脚踹了出去:“一群废物!你们十几个都看不住三个人?!” “属下知罪!”隐一逆来顺受。 “即刻去追!对方有至少两个暗哥儿,你安排好人手,找到了回来复命。” “是!”隐一领着一半黑衣人又哗啦啦一下子不见了。 萧澈脸上笑意恐怖:“居然有这么惊世震俗的药……初晗……你别想再逃……” 第225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隐一带人赶到林府,发现早已人去府空,又马不停蹄地派人赶去各城门排查。 本来没抱希望,都打算调集人全面搜索了,没想到真有了消息。 西城门的守卫告诉他们,“林正君”带着“林员外”天蒙亮就往南边方向去了,说是想去碰碰运气寻访神医。 那守卫还随口感慨:“早前雪灾我们兄弟还受过林员外诸多恩惠便利呢!也不知哪个心这么黑这么坑害他,真是好人没好报啊……” 隐一莫名有点尴尬,一下子话都没说利索:“是…是啊…”——虽然这伤残不是他家主子爷导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心虚…… 不过他们没时间跟人废话,匆匆客套两句就找借口追出城去。 此时的“林员外”和“林正君”正驾马车走在通往绥宁邻县荷城的官道上。 原本的车夫早已被丢到了护卫们坐的骡车上,这会儿是扮成了“林正君”的淳于亲自在驾车。 而扮成了“林员外”的雁北行在车厢里横躺竖躺都觉得浑身不对劲——他平日里习惯了时刻在“工作”,如今突然要他“享福”,还真有点“消受不起”…… 雁北行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天生劳碌命……” 听得淳于嘿嘿笑,遂示意他不如坐到车前室来透透气,雁北行自然求之不得。只是他演的是一个手残脚残的角色,为了尽可能少露馅,很多事都不能明着做。也就剩一张嘴自由点,这下还能怎么办?日常怼淳于玩呗。 拌着嘴的淳于痛并快乐着。 可惜不巧,没走出多少路,他们一行就遇见了一大波难民。 按说两边人数差得太大的情况下,安全起见,他们应该头也不回往前快速避过去才对,可经不住雁北行一眼看见了里面有个小婴儿一直在啼哭。 那孩子看着也不过个把月,瘦弱无比,脸色灰败,不知是因饥饿还是也染了病,一直不停在挣动四肢,表情看起来很是难受。 这画面对雁北行来说太过熟悉,熟悉到触目惊心! 他眼睛都快黏在那孩子身上了,眼眶通红,却又死死憋着眼泪。 早已预见的淳于心疼不已,放缓车速,伸手一捞就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雁北行没反抗,靠着对方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淳于心里着急,可惜另一只手脱不开缰绳,只能改出声安慰:“你别哭这么凶啊,容易伤到眼睛。尤其你才生完孩子不过半年,身子都没恢复全……” 本意是安慰,奈何提及了错误的话题,直接点着了雁北行的脾气:“孩子?!你还有脸跟我提孩子?!” 淳于一滞,闭紧了嘴没敢反驳。 但他越是这副样子,雁北行就越是恨极:“若不是有些人畜生不如,孩子怎么会没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丧尽天良的东西!……” 饶是淳于再怎么喜欢对方,这么当面一直听骂,也着实拉不下汉子的面子,忍不住冲口反驳:“老子怎么就畜生了?!老子只是让他早点解脱!哪里不对了?!他本就迟早要死的!” “所以真是你做的是不是!?”雁北行眼里都是难以置信,不自觉掐上了对方的脖子。 淳于一愣,看清了对方眼里的痛楚和冷漠,带着几分绝望默认了。 雁北行都快疯了,手上猛得用力:“你终于承认了!?淳于有栖!你是没有心吗?!那是你亲生儿子!你怎么下得去手?!你告诉我?你怎么下得去手?!虎毒不食子!你还是个人吗?!” “我……说了多少遍了他活不了的!那退烧不过是假象,再反弹只会更严重……治下去也无非是多熬些日子罢了!”淳于猛得停下了马车,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他有些缺氧,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嘶哑沉重:“你身上的剧毒多数都去了他身上……胎里带出来的,永远治不好,他注定要一直受折磨……他为什么一直没日没夜的哭闹?!因为他痛!他难受!可他不会说!” 掐紧的手微微松了一点。 淳于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挤着声音咆哮:“你以为我真不心痛吗?!那毕竟也是我亲生的孩子!是你给我生的孩子!——我最爱的人给我生的!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个机会!” 吼完他艰难喘了气,依旧放任对方索命,浓眉大眼里都是真情流露:“我喜欢了你多久我自己都记不清了……知道你有孕的时候我……我有多激动你能明白吗?即便我知道自己不过是做了回解药……但我爱的人有了我的孩子,我很憧憬……我以为我们终于有成家的机会了…” “可惜你身上除了媚药还有剧毒……是我一时心软没舍得逼你打了!是该怪我……” “你放心,我给他用了最好的药,他没有任何痛苦,只是永远睡过去了而已,比他活着的时候都舒适……” 真相大白。 可似乎谁都有自己的道理,谁都不曾错的彻底…… 雁北行满心颓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怪谁、不知道该恨谁…… 不过也因此他终究还是没舍得下死手。 重新呼吸到氧气的人咳呛了几声,脱力地靠倒在车门上,并没有一丝一毫劫后余生的喜悦。 雁北行直直地盯着他,眼神空洞:“可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孩子……活生生的孩子……还活着的……你怎么就能下得去手……” 淳于也很痛苦。 就雁北行那时候的神志状况来说,再放任其对孩子倾注感情下去,最终只会连自己的命都搭上。 他只能狠心做决定,好歹能留住一个…… 两头都是至亲至爱,他其实知道这一剂药下去,自己无论如何,都注定再讨不到好:“所以你想怎么样我都不会怨你……一辈子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我这辈子只会守着你们……我的家人永远都只有你们……” 雁北行没有再说话,逃避似的躲进了车厢,放任自己为这理不清的一切嚎啕大哭,哭到差点昏过去,才一脸麻木地停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淳于消沉地听了一阵,终是没忍心下车去看了那个小婴儿。 跟着的十来个近卫多数是知情的,这会儿看着两人顶着爷和正君是脸吵成这样感到分外别扭——爷哪里会有跟正君红脸的时候? 加之听到的内容又特殊私密,护卫们一时都不敢多话,见淳于独自一人往难民堆里跑,赶紧自发跟了一半过去。 生存面前根本没有道德可言,更何况淳于如今还顶着一个俊俏的哥儿形象,不过落单了几息,就立刻遭到了围堵。 他情绪不对,甚至有点求生欲不足,有人明抢他身上的值钱东西胡乱打到他,他也是只是随手拦一拦。 唯独十分小心地护着随身带的药材,其余基本是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往那个小婴儿身边去。 几个护卫赶紧跟上,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五个普通人对上源源不断挤进圈子的人也束手无策,只能往回求救。 守着马车的护卫赶紧报告:“爷!雁首领?淳于大夫出事了!他想给人治病,结果抢劫的把他胳膊给打伤了……” 雁北行正恍恍惚惚地沉浸在回忆里,被喊醒的瞬间无比心烦意乱,故而话说得很不客气:“他想去找死那就随他去!” 护卫很为难,只能硬着头皮道:“可那边的兄弟们快撑不住了……” 闻言雁北行一骨碌起身,拿布巾把“爷的脸”一遮,直接从马车窗户窜了出去。 很快护卫被他一个个尽数给拎回了车边。 这期间他所表现的过于强悍的武力直接把围堵之人全给震慑了,导致后面只要他跨步往前,那群人就直直往后退,弄到最后他是散着步走到淳于跟前的…… 简直像是被迫夹道欢迎…… 淳于在人群深处带着苦笑看他:幼齿的面容被面具遮掩,露出的是正君的容貌,大庭广众的,实在不适合揍…… 雁北行深深叹了口气,放弃了诸多暴戾念头:“正君先回马车吧……” 淳于沉默地点了点头,单手去接婴儿:“你在这等下,晚点送还给你。” 小婴儿的阿么倪氏傻傻地点头,他甚至不知道是该恐惧还是该觉得幸运,因为这位“主君”之前说的是不收银子白给他家小板栗儿治病……他的孩子本来就病得活不长了,所以带走了也没什么可以图的吧?并没什么可怕的吧? 倪氏豪赌似的递了过去。 雁北行看似随意地瞥了一眼——他根本不敢多看——随即示意淳于带孩子先走。 结果淳于又突然犟在原地不肯了:“老……我就要等你一起……” 雁北行面无表情,没再管他,转过身对着越退越远的人群扬声道:“刚刚谁拿了我们正君的东西?自觉点,别等我动手!” 还真有四五个人递还回来,雁北行看了看,基本都是银钱,还有个正君赏的扳指,甚至还有个他们林府的腰牌…… 他干脆地将腰牌举起来,本就心情糟透的人话语里都是戾气:“我们是绥宁林府的,今日仅是路过却遇上了这等事!” 难民们忽的安静下来,有点人人自危。 “但念在有些人能知错就改,我们正君又一向宽和,就当是个误会不再计较!只是都给我记住了,胆敢再有下回,定然不能轻饶!” 第226章 狭路未相逢,出远门咯 字里行间并没有什么残暴的字眼,可架不住雁北行的威慑太足,全场的人几乎同一时刻自觉叩谢。 呼啦啦跪倒了一片,颇有几分壮观。 雁北行在心里又叹了口气。他并不是多会心软的人,但他能体会这群衣衫褴褛之人的苦,再说被欺负的又是淳于,他就……没劲头去讨回来…… 说他小心眼也好,总之他现在看淳于是极其的碍眼! 所以他又故意把淳于那一袋银子、铜板以林府的名义全给散了出去——正君说了这叫做慈善!全当给他……们的孩子积阴德了…… 十几两呢!换作以前,够他们两三年的花销了…… 淳于眼皮都没动一下,他巴不得雁北行能朝他撒气。再说了,他没银子花了正好可以处处赖着北行,也许不全是坏事…… 雁北行一回来眼神都没多给一个就又径自躲回了车厢。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给了淳于一点希望:至少北行没有完全丢下他……也许他多坚持坚持还有弥补的余地——当关系再也无解的时候,他就只剩死缠烂打一条路了。 护卫中有好几个都挂了彩,自觉有了活路的淳于很有精神的指点他们敷药包扎,随后细细地诊起了那个小婴儿。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孩子首要得先吃东西… 物资都是雁北行在管控,淳于立刻求起了人:“北行,能给点米粉或者别的什么糊糊吗?孩子……” 他已经做好被为难的准备,不料并没有,车厢里立刻就丢出来一小包东西。 淳于忍不住露出点笑容,刚想给孩子弄吃的,发现自己的胳膊伤得不太巧,只能再次求人:“北行~能不能劳烦你再搅个糊糊……我的手暂时不太方便……” 雁北行把马车门开的“乒零乓啷”,露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几辈子欠你的!?一个大夫废了手还有什么用!?丢那一群里去算了……” 因为是顶着爷的脸,淳于有那么一瞬恍惚,不自觉地起了点畏惧,反驳声微弱:“还有用的……只是暂时不好用罢了……” 雁北行冷哼一声顾自弄起了糊糊。 淳于安静如鸡。 “若是他能坚持到现在,其实可以向正君求药的……”雁北行忽而停手按了按身上万能液的瓶子,主动对淳于说起了话,“这个药肯定能治好他的……” 淳于没有否认,只是在雁北行情绪再发作之前说了一句:“如果你那时候有想过好好活下去的话……” 雁北行又沉默了。 因为他没法反驳。 淳于也没再说话:一个生产完就为了孩子的病强撑着到处跑的人……还日夜不肯合眼……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别说半年了,月子都熬不过…… 马车边一时安静地只能听见偶尔的婴语。 倪氏一直望着不远处翘首以盼。 直到看见孩子再被淳于抱回来,他才安下心。 看着已经吃饱喝足、脸都饱满了一截的小板栗,他忍不住泪流满面,重重跪了下去:“谢过林正君!” 淳于一个铮铮汉子实在很不适应这身份,又不好反驳,别别扭扭地示意对方起来:“这三副药你带着。每日一副,三碗水煎成一碗,而后分成三份按饭点喂给他喝,药吃完了,再养养应当就好差不多了。还有这个,你也一并拿着吧。” 他把那剩下的一点米粉也给了对方,不过四分之一掌心大一包,成年人两口就没了,但孩子将就着能分成两顿吃——倒不是他抠门,而是抛开他现在身无分文,就如今这年月去给对方太多吃食,只能给对方招灾。 其实就这么点东西就已经引起周围有好几个汉子的注意了,好在倪氏的郎君看着还有点担当,已经警觉起来。 倪氏珍惜不已,立刻藏在了身上,而后抱着孩子对着面前这个如神仙降世的人又扎扎实实磕了几个头:“若有机会,草民定然做牛做马报答!” 淳于不甚在意地应下,转身离开。 倪氏深深记下了这张清俊温润的脸:绥宁林府,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他决定他们一家就往绥宁去,有大善人的地方,说不定就真能在那里找到容身之所…… 林府的车队又开始全速前行。 此时的隐一带着人刚上官道。 而府里的萧澈考虑了一阵,带着两个暗哥儿隐卫悄悄摸去了林府农庄。 萧澈并没说起昨晚的事,农庄里的守卫也只当往日那般与他相处。但就是这情况下套出来的话依旧是:“正君带着爷外出寻医去了,归期不定。”——与隐一传回来的消息一致。 “那你们表公子又是怎么回事?”萧澈还是心存怀疑。 “约摸是两位主子走得急,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不赶早表公子就来发过一通脾气了,后来竟是领了几个人就要去追,袁领队太担心也跟去护着了……要我说咱们表公子也太粘两位主子了,平日这么能干一个人,实在看不出来……” 萧澈强忍着听完,压着一肚子郁气走人。 回去的路上还路过了黎初晗他们停留的那片小林子附近。 只是他此时是真没想过,这两人竟是真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逗留——就被一点土坡大石块的起伏遮挡了视野,差一点他们双方就能迎面碰上! 及时察觉退回去的林星野抱着黎初晗躲在暗处目送对方走远,才又不紧不慢地往农庄走去。 黎初晗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整个人挂在林星野身上全靠对方搂着支撑——为了节约万能液,他这回是真的全靠意志力在坚持清醒了。 “当时该找淳于备上点药的……”林星野有点懊悔。 “你敢!”黎初晗可不想丢人丢到熟人面前去,气恼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林星野勾着唇角安抚:“好,不找他,回头我去找家医馆……” “你快别说话了!”黎初晗直接捂他嘴。 “呜呜——”黎初晗好笑地看着小青年假作挣脱不了他的桎梏,忽然有感,“太强了也挺可怜见的,想柔弱点还得努力佯装才成……” 林星野的表情瞬间有点斑斓:“……” 语气好生别扭:“初晗!……” 黎初晗哈哈大笑,结果被林星野就着打横抱的姿势往上抛了一下,抛的巨高,吓得黎初晗瞬间变脸:“啊!——” 下一秒又安安稳稳落回了对方怀抱——简直……又惊吓又刺激好玩!黎初晗连浑身酸痛都顾不上了,亢奋地喊道:“再来一次!” 林星野很配合的又将人高抛上去。 这回心里有数的黎初晗只管舒展着四肢任由自己的身体被“吸”进辽阔无垠的天空,那一瞬间身心皆被包容在这一片广袤的蔚蓝色里,尽兴徜徉、极致畅快! 短暂的体验后果然又安全回到熟悉结实的怀抱。林星野看他这次一脸的享受,不禁问道:“不怕摔了啊?这么相信我啊?” 黎初晗给了一个不屑回答的表情。 林星野笑得心满意足:“初晗,这回之后……你依旧不担心我有一天会控制不好自己伤到你吗?” “不担心。”黎初晗一脸云淡风轻,“我有信心你宁可咔了自己也不会伤我分毫……” 星眸瞬间灿烂升级,黎初晗眼馋地看着那个纯净明亮的笑容,努力忍住那点扑上去啃的冲动,有意提点不满:“但是有些方面吧……” 黎初晗比划了个睡觉的样子,语气迟涩:“我是真的有点意见……就不能不这么的……” 努力了一下还是说不出口:谁能知道平日里处处乖顺听话、温柔耐心至极的人,那点掌控欲全留到了床上,个中滋味真是……令人百感交集。 林星野脸上无辜、委屈、可怜……各种表情轮番上阵,认错语气也很真诚,但就是绝口不提改变。 黎初晗能拿他怎么办? 自己的人……受着吧! 两人悄悄回了农庄,秘密找了新上任的护卫领队沙棘。 沙领队被他们的突然出现惊呆了,怎么也想不明白爷和正君是怎么连人带轮椅悄无声息进来的——简直让他怀疑自己作为护卫的能力! 大概主子就是主子吧,能耐就是不一样…… 疑惑归疑惑,听完吩咐的沙棘还是利落地指挥人将一辆二驾、两辆单驾马车赶去了指定地点——给庄里留了一辆二驾的。 几个帮着赶车的护卫一直不知道主子们就在车里,一路放飞地聊着天,直到出了庄子,居然看见正君出来接替驾驶,瞬间个个脸色那个五彩斑斓。 坐在马车里的林星野还特意撩起车帘朝他们笑了笑:“腿过阵子就能好转许多,教训你们完全不成问题。难为你们这么替我着急,如此盛情,等回来定要来找你们致谢才是。” 几句话说得护卫们再看这俊美的笑容只觉非常渗人,一行人带着几分慌乱羞躁地应下,而后逃也似的进了庄里。 就剩沙棘一个挂着几分嘚瑟的笑容慢慢悠悠晃了回去:小样儿,还真以为老子制不住你们了?!老子会搬救兵! 夫夫俩对此一阵摇头,没管对方怎么驭下。 林星野将串成一串的三辆马车慢慢给赶动了,极其随性地往前走了一阵。到了不显眼的地方,黎初晗将余的两辆都暂时收回小世界,只留了那辆车厢外观最简朴的单匹供两人使用。 虽然他依然腰疼那啥疼,但是他们要出远门了,黎初晗哪里还待得住车厢? 拉着林星野就把车前室一通改造。驾驶位很快换成了双人豪华软座还带挡雨棚! 林星野也很满意,顺带还夸起了黎初晗对养马的先见之明,把黎初晗嘚瑟地差点不知道自己是谁,歪在对方身上指挥道:“给本公子出发——!” 马车欢快前行。 旅程开始了。 第227章 断袖?! 绥宁通往平江郡府城的官道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迎来了两个驾着马车的陌生年轻汉子问路。 两人长相虽平凡,但是眼睛个顶个的漂亮、清澈;一个高大挺拔,一个俊秀纤韧,言行举止又大方得体,看着就觉气质不俗、很是正派。 这灾连那灾的年月,村子里哪个不是一把骨头一张皮?特意跑近了围观的陶老汉可太久没见到这么肌肤饱满的人了,两人往围观那一堆邋遢破落的骨头架子面前一站一对比,简直水灵灵的会发光!看得他不由自主地心生喜爱,更不用说其中一个还主动搭话搭到了自己头上。 虽然只是问个路,陶老汉还是热情至极地把人往堂屋迎:“贵客放心进!老汉一家子一个瘟疫都没得,我大儿子早年爱走南闯北,也算有几分见识,家里人又爱听他安排,倒是侥幸都避过去了…… 这两人正是乔装打扮的黎初晗和林星野。 这会儿他们有些盛情难却,略一考虑也就没推辞进了院子。 老汉说话间,林星野已将站在这家堂屋注视他们的一行人都过了一遍,虽然也都是瘦骨嶙峋的,倒确实不像病人的气色,便放任对方将黎初晗带进去,自己在院子里找个地方把马车栓了。 陶老汉见对方肯赏脸,愈加乐呵呵的,指着屋里的人一个个介绍:“这是老头子的老伴,这萝卜丁是我幺儿,老来子呢!这个是老大媳妇儿……次子一家还没回来……” 黎初晗很江湖地一一抱拳。 林星野很快跟上来,对着正好站在眼前的瘦高汉子抱了下拳:“在下姓林,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陶潜。”汉子似乎不怎么爱说话,跟着抱了下拳,言语简洁。 倒是陶老汉很积极,接过来就解释:“这便是我大儿子,他见识不少但嘴笨,你们别介意,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两位是……” 黎初晗不假思索:“那是我弟弟……” 林星野配合地看向黎初晗:“这是我哥哥……” 黎初晗忙不迭点头,诓到了一声“哥哥”让他一阵暗爽。 陶老汉哈哈两声:“原来如此,林大郎看着倒比林小郎君还面嫩……” “我们不是亲兄弟……”林星野强调到,“只是关系特别好,平日里同穿一条裤子都无妨那种……” 陶老汉乐呵呵的点头,很是相信。 陶潜闷声不响,但一双眼睛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来回,倒也不掩饰眼里那点质疑。 两位内眷带着小萝卜丁已经避去了别的屋子。 “刚才听两位的意思是要往府城去?”陶老汉指挥着陶潜倒两碗热水来,一边说起了正事,“这去府城路倒是不难找,你们沿这条官道直走,到了岔路口选右手边继续走就是。只是这路途还远着呢,还得经过三五个城池……今日这天色眼见着晚了,你们有马车恐怕也赶不上最近的县城了……” “这倒不妨事,我们习惯了宿在马车里。”林星野不甚在意道。 端了水来的陶潜却突然出声:“不成,有老鼠,会咬马。” 黎初晗有些吃惊:“什么意思?鼠疫?我们那一点消息都没有……” 陶潜不接话,顾自将水碗往两人面前推,用眼神示意两人喝。 结果就看两个谢过后都只捧着暖手…… 陶潜:“……”防备心真重,不像普通人。 陶老汉则压根没注意这些细节,还在热情邀请:“我大儿子说的一准没错,前面显见的有危险了,两位要是不嫌弃,不如今儿就宿在老头子家里吧?” 林星野心里不太乐意:初晗昨晚就被自己闹得没睡好,本来今晚两人打算好了要去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多补回点觉的。要是待在这里条件委屈还是次要的,肯定免不了会被不相干的人频频打扰…… 可黎初晗是个面薄不太会拒绝的,加之对鼠疫的考虑,他差点就冲动答应了。 最后还是林星野出面生硬地拒绝了。 陶老汉很是遗憾,陶潜明面上倒是没啥表示。 稍作休息两人就跟陶家人告了辞。临走黎初晗随手放了一小袋粗粮做谢礼。 一开始陶家人还没发现——其实黎初晗本就打的这个主意。 可惜没多久还是被眼尖的陶老汉在桌子底下看到了一个眼生的布袋子,打开一看竟是玉米面。 这年头这三斤粮的份量可不小,心眼实诚的陶老汉还以为是两兄弟落下的口粮,催着陶潜还回去。 陶潜其实隐约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却偏偏真鬼使神差地追了出去。 好在马车走的并不快,这时候也才出村没多久。 他一路狂奔终于赶上了。 此时驾驶副位上的黎初晗正没骨头似的滚在林星野怀里黏黏糊糊,冷不防三人这状况下一个照面,陶潜眉心都抽了一下,脱口而出:“你们是断袖?” 这话直接把黎初晗给问蒙了,他还以为有哥儿的世界没有这个词呢!不由觉得很新鲜。憋着笑坐直了身子,黎初晗故意装出几分正经:“是?” 对面显然没想到黎初晗真会承认,脸上露出个清晰的诧异表情:“私奔?” 私奔?! 林星野只觉这两个字在脑子里不断放大加粗差点挤掉了自己正经的郎君名分,不由得语气奇异地问黎初晗:“是吗哥哥?……” 谁知道黎初晗真一脸激动地点了点头,并且在林星野的瞬间变脸中笑意越绽越盛。 为防自己笑得太吓人,他还立刻撇过脸去躲着两人。 陶潜一时被闹迷糊了,眯了下眼睛,认真问道:“或者你们谁是哥儿?” 结果两人立刻默契地岔开了话题:“陶大哥找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陶潜只能暂时压下好奇心,将手上的玉米面递过去:“阿爹让还。” 黎初晗:“……”实诚人家! “这是咱们问路歇脚的谢礼,”黎初晗无奈道,“陶大哥拿上吧,不然我们也不好意思。” “太重了。”陶潜保持着递过来的动作。 黎初晗:“?”总不至于是指份量吧…… “既如此,容我们送你回去吧。”林星野不想再跟对方僵持,伸手接过玉米面,随意放在车上,“不然又欠了陶大哥多跑一趟的辛苦……” 陶潜被说得没法推辞,便跳上了车后尾那窄窄的堪堪能坐人的地方。 见状两人也放弃去说服对方进车里了。林星野一面掉头,一面随口聊天:“陶大哥会武?” “会一点。”这回答两人并不意外。 “那陶大哥平日做什么营生?”黎初晗问道,“方便说吗?” “方便,货郎。” “哦?都卖些什么呢?” “货一直在变。” “生意如何?” “一般。” “……” 黎初晗面色微妙:这什么聊天终结者!?言简意赅的楷模!?他平日就是这么卖货的吗?!那这生意不一般才怪! 林星野偷笑。 然而黎初晗没有放弃,一路顽强地尬聊着回去。 马车又停回了陶家院子。 陶老汉开心不已,又不死心地邀请了一次留宿。 这么折腾一个来回,天色也确实不早了,林星野也不矫情,干脆折了个中,提出借陶家院子停留一晚,但两人依旧宿在马车里——他们还是习惯能自主的地方。 不过就这陶老汉也很开心,又觉马车这么点地方怎么能睡得舒服,为此还特意去看了一回。 结果发现外表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简陋的车厢却是内里乾坤。 因为是单匹马拉,所以车厢是轻巧窄长型的。打开门一边是窄窄的过道,剩下的位置就都是床,床靠车壁一侧接近车顶的地方有几个格柜,放着些生活用品;比较亮眼的是整个车厢四周、连带顶上都铺了厚厚一层棉靠,仿佛围成了一个小暖阁,看起来极其暖软舒适。 床的长度也足够,要真算起来唯一一个缺点大概就是宽度不咋地,两个成年汉子得挤挤才够躺——陶老汉自是不知道面前两人的睡姿这宽度已经绰绰有余…… 但这也没什么好挑的,总比自家的泥墙薄瓦木板床舒适!于是陶老汉认同地点点头:“需不需要把马关柴房里?” “不必劳烦了,老伯,咱们这马跟着餐风露宿习惯了。”黎初晗又重新把那袋玉米面递过去,“咱们借宿一晚,还得劳烦你明早管一顿早饭,这余的给阿翁嫂子她们也尝尝……” 陶老汉这才明白过来这袋子东西的意思,有些愣神。但这时一直沉默陪同的陶潜倒是干脆地接了过去:“明日我给你们烙玉米饼子。” 黎初晗眉眼弯弯:“好,刚出炉的粗粮饼子最香了!” 陶潜居然笑了笑,麦黄的脸上显出点精神气。 林星野来了一句:“怎么不早说喜欢吃这个?” “哪能什么都叫你做?”黎初晗一个眼神林星野就明白:今儿中午自己心血来潮开了次火,初晗心疼了…… 陶潜看懂了这两人之间的暧昧,有些佩服这两人的勇敢,再想到自己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很快入了夜,两家都安稳睡下了。 就在一众人都好梦酣甜之时,忽然一声马匹惊嘶划破夜空,紧接着整个村子都躁动了起来。 第228章 安置金乌与陶潜的眼光 “有老鼠!”“好多老鼠!”“啊啊啊——”“快打啊!打——!” 家家户户嘴里都是这些话。但这时候还都只是关起门来嚷嚷,那些惊恐喊声泄露出来,还不如陶家院子里这声马嘶来的敞亮。 邻居之间暂时都还没到互相影响的时候。 黎初晗被自家马吵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见林星野正拿根篱笆杆插着只老鼠,看他过来就递给他看:“金乌可能被它咬了。”——金乌是黎初晗给自家毛色黄棕的马取的名字。 依旧困极的人随意裹了裹衣裳:“你别用手碰。” 林星野点头,认真记下。 黎初晗已经掏了副医用手套戴上,又递给林星野一副,见对方已经学样戴好,就径自去查找金乌的伤势。 金乌有点烦躁,不住地踢踢踏踏,好在它如今认主,并不踢人。 黎初晗塞了块糖到它嘴里,让它安分了点。 几个气死风灯一起点亮,黎初晗手里还悄悄捏了个小夜灯。 可惜老鼠这么点小,咬痕更是细微。在金乌身上来来回回摸索了好几遍,饶是灯够亮、黎初晗视力够好也依旧啥都没找着。 “我以前听说老鼠不喜马,并不爱咬马,金乌也许只是被惊到了?”黎初晗不自觉撑了一下还有些酸软的腰起身,决定暂时先放弃。 林星野自然地单手将人扶去座位上歇着:“还有这说法?”他有些意外,关于马他知道的很有限,但他一向信任黎初晗,当即就道:“那就先留着它吧。” “?你这是打算把它怎么样?”黎初晗疑惑。 “怕它万一染上鼠疫,那就只能放弃了。”林星野郑重道。 黎初晗有些不舍得,正想说可以先隔离,就听见地上忽然“呲溜呲溜”声大起,一下子又窜过了一大群的老鼠! 篱笆杆上的老鼠瞬间从一只变成了十几只,糖葫芦一样串了一串。 “还挺肥……”林星野感叹道,自己欣赏过后,还献宝似的递到黎初晗眼前,“你看看,是吧?” 黎初晗:“……” 他不否认抛开老鼠有害这一点,单纯论外表他并不讨厌,但前提是不能这么穿肠破肚、血肉模糊的一串!甚至偶尔还有几只还在挣动…… “呕……快拿开!”黎初晗嫌弃道,林星野听话归听话,可竟然还笑得出来,瞬间遭黎初晗没好气地怼过去:“那么喜欢正好留着给你明早加餐!” 小青年笑不出来了,甚至立刻变了变脸,闷声道:“肯定有人吃……” “有。”站在门缝里看了良久的陶潜忽然现身,“很多。” 两人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 但黎初晗没时间多寒暄,即刻直着眼睛看地上一波接一波的老鼠窜过——也就他坐在车上悬空着脚,不然都能尖叫一声听听。 这些老鼠不光是路过,还会停留啃咬一切可以入口的,一时都让黎初晗有些分不清这是不是蝗虫过境…… 林星野赶紧关实了车厢门。 陶潜也麻利地堵起了自家各处门窗缝隙。 正屋里陶老汉一行也很快被叫醒,只来得及和黎初晗两人随意招呼一声便紧张地加入抢救——他们可不是只有一个车厢要守,这时候甚至有点嫌弃几间瓦房的数量太多了! 幸好粮食早就被陶潜安置好,一家子倒不至于惊慌失措。 金乌嘶鸣地越来越凶,踢踏间偶有踩死的老鼠,那尸体居然就招来路过的同类将其分食。 见状林星野将那串死老鼠往不远处一丢,瞬间分流了一小股队伍,金乌似有所感,也消停了一点。 这种时候的黎初晗正在翻出自故乡的“百科全书”,他在找除了能连人一起毒死的老鼠药之外,还有什么能安全大面积的驱赶老鼠…… 林星野则在一边挥着陶潜给的扫帚防御。 但老鼠数量实在太多,就难免有顺着马腿往上爬的。他又顾及有外人在,放不开手脚,一不留神居然漏了一只一下子窜上了马背。金乌受了惊使劲挣扎起来,一副要挣脱束缚往外冲的架势。 坐在车前室的黎初晗冷不防被晃荡地摔扑了下来,好在被随时注意着他的林星野接住搂进怀里。 黎初晗干脆收了书,在林星野身上一阵摸索,假装掏到了一些薄荷叶、辣椒面之类,立刻往马车四周狂撒一通。 周围瞬间像是开了结界一样,过路的老鼠都开始绕道而行。 可惜这俩东西太呛鼻,黎初晗自己都喷嚏连天,别说金乌一匹嗅觉贼灵的马了,比之前的老鼠还受惊吓,甚至还扬起了前蹄想逃命。 见状黎初晗快被自己的失误给蠢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决定换条更开阔的路子走! 他拉着林星野耳语一阵,对方即刻解了栓着的缰绳,带着黎初晗翻上驾驶座,两人立刻就被金乌带着冲出了院门。 陶潜在屋里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们俩忽然的不告而别,可惜忙活得脱不开身便没跟上去。这时候的陶老汉倒是没有空顾及——加固自家更重要。 逃离了薄荷辣椒面的金乌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自发放慢了脚步。 夫夫俩把车赶到偏僻地,黎初晗拿出来防护服两人套上,又在身周、车周撒了些驱虫药,才大致找了个方向往附近的深山走了一截。直到拖着车厢的金乌完全过不去了,黎初晗才开工干活。 鼠疫不比其他的,传染性极强,死亡率又高,小世界里还有无数别的动物,所以金乌在没确定感没感染的情况下自是不能再进去。 黎初晗便掏出来一个空间极大的马厩安置在这深山里,把金乌单独关了进去。 这马厩的四周主要是结实的木板夹着铁皮围合的;屋顶一半是遮风挡雨严实保暖的屋子,另一半是极其细密的铁丝网衔接而成,这半部分雨水阳光都能接收到,黎初晗便特意在底下撒了很多耐寒速生的草种,指望着真能长出一大片青草来不断地给金乌提供口粮。 除此之外他也给它储备了两个月的现粮、清水,总之尽可能的给它创造了独自存活一段时间的条件——当然,最好的情况是它其实很健康,他们顺利回程就能来把它接走。 临走林星野特意给马厩四周接地处都加固了一通,免除一些隐患,又检查了一遍所有铁丝网,确保其牢固细密度都无损,才带着黎初晗快速离开了——夜里的深山多蛇虫猛兽,饶是他们两有一定能耐也不宜久留。 夫夫俩很快回到了陶家院子前。 大冬天的,林星野背着一点装样子的行礼又抱着人就跑出了一身汗,黎初晗有些心疼:“又没人追你,干嘛这么拼?” 林星野不甚在意,他考虑的完全是另一回事:“早点解决事情,兴许还能再找地方睡上一会儿。你都连着两晚没睡好了……” 黎初晗:“……”又感动又想打人…… 两人决定回来的目的主要是想来托付一下陶潜照看一点金乌,顺便也道个别。 不想他们还没进门,陶潜自己先出来了,脸上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还以为你们走了。” “抱歉,我们急着去安顿马匹。”林星野正好顺势解释了一回。 陶潜淡漠点点头:“鼠潮暂时过了。” 夫夫俩:“……”有点造化弄人。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老鼠?”黎初晗很疑惑:大进的人生存艰难,老鼠倒是养得挺好…… “很可能是玉辉来的。”陶潜话说得留有余地,脸色却很坚定。 “玉辉县?那里爆发了鼠疫?”林星野沉声道——这本来是他们接下去需要经过的县城! 陶潜点了点头,语出惊人:“估计已经烧了,这些东西是在逃命。” “烧城?”黎初晗大惊失色,“整个城池?!” “也许不止,还有临近的村。”陶潜脸色也不好,“早前就都感染了,没用了。” 这个残酷而无奈的年代! 黎初晗脑子里只余这么一个想法,随即危机意识爆起:“那这里是不是也可能蔓延开?!” 陶潜没否认:“我们这离得近。” 他很快又补了一句:“你们尽快走。” 两人脸色凝重地点头。 如此林星野便不浪费时间闲聊了,直接说明正事。陶潜身后有一家子老小,自然不会放过这么轻松就能填肚子的差事,毫不犹豫答应了。 林星野便把一麻袋小米递给他:“这是预付的报酬,但我们不定要去多久,不够我们回程来接的时候会补,劳烦你了。” 养马本就是件奢侈事,陶潜一早看那马膘肥体壮的就猜测过这两兄弟家里条件应该很好,故而他并不客气直接收下了。 两边就此谈妥。 “因为不确定它有没有被老鼠咬过,你过去的时候留意一点……”黎初晗特意提醒了两句。 陶潜很有耐心的应了,忽然对着黎初晗突兀道:“你是妻对吗?自愿的?” 说到一半的黎初晗话都僵在了嘴边,带着点奇怪的尴尬点了点头,就看陶潜一贯平静无神的眼眸亮了亮,好似有什么希望升起一样。 黎初晗心道:虽然有点误会但好像这么说也没毛病……再说了对着这一脸希冀他都有点不忍心去说穿那点不算真相的真相…… 显然林星野也没打算揭开,他甚至还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眼光挺准,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正妻。” 陶潜瞬间看向林星野一脸震惊,夫夫俩第一次见他做出这么大的表情:“你们不怕世人眼光?家里不反对不厌恶?你们打算去哪长久容身?……” 第229章 实在不行我给你生,路过玉辉 “你……”黎初晗总感觉他这追问的劲头不大对,“你不是成婚了吗?”妻子还是位女性…… 陶潜没打算瞒着,他觉得他知道了这兄弟俩的一个秘密,他也应该交换给他们自己的秘密:“我们没有夫妻之实。我从肮脏之地救了她,她帮我应付家人报答,也算有个正经的容身之地,我们各取所需。我真正喜欢的人和我一样是汉子,他……流浪去了……” 陶潜没有细说,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中间很有故事。 这下换夫夫俩震惊了,黎初晗差点吼出声:哇靠!这是真断袖!可比自己真多了! “你不怕我们胡乱宣扬?”黎初晗故意问道。 陶潜淡定摇了摇头:“你们不会,不是这种人。”一句话衬着他本就平淡的面容,听起来更加笃定,给人一种十拿九稳的感觉。 林星野沉默地注视了对方一会儿,挺意外这人看人看事的准确性:天赋?还是心机过于深沉? 且被陶潜问多了,他好像真的有点认同他和初晗也能算断袖,毕竟他们俩如今这状况就还挺……阴差阳错的…… “你们要怎么一直在一起?……往后一直无所出……打算收养孩子吗?”陶潜甚少说话迟疑,显然在犹豫方不方便打听。 但这问题夫夫俩自己都暂时无解,好在已经沟通过了,并没引起什么大波澜,黎初晗没啥负担,决定照实说:“我照身帖上是哥儿。”——其余的就让陶潜自己脑补吧。 陶潜大为震撼,对黎初晗这接连的“牺牲奉献”露出一脸佩服,随即又遗憾道:“可我们不能了……” 这附近十里八乡的,哪个不是打小就知道他们都是汉子?!除非……换地方生存。可又有哪里真能容下两个汉子成家不被指点排斥的? 这关键时刻林星野仿佛看透了他的心声:“若是有需要,你们可以去绥宁县月哨谷望月山庄,那里收人不会在这种私事上有任何歧视。” 黎初晗有些诧异林星野突然招揽起了人,但很乐意配合:“庄子可能还没建好,但是这地方没错。” 陶潜点点头记下了。这时候他还没把这地方太当回事,无非是好生记着,给自己多留一个去处罢了。 至于这兄弟俩嘴里的马厩,他也惯常以为不过是荒山野地临时搭的木棚子罢了,也是因为如此,他还考虑过得勤快点多去看看,免得把这么肥壮的马遇上危险。 殊不知他这样一个无意的认知,居然就颠覆了近乎一家子的命运! 明确知道了有鼠疫,黎初晗就不舍得再把剩下的几匹马放出来了。 反正还是三更半夜,视野不好,官道看着也还算平坦,他便大着胆子掏了辆电动越野自行车出来代一代步。 这东西林星野不熟悉,黎初晗自然而然负责载人。 看对方神采飞扬的,坐在后座的林星野默默把那句“它速度赶不上我”咽了回去,搂紧了身前人的腰,只管接受他家初晗的体贴照顾。 有小电动还是很便捷的,很快他们就到了另一个村庄附近。不过这个村离官道比较远,他们看不清楚村里有没有什么大不对劲的地方,也没打算再去接触,便径自过了。 又过了两三个零散的小村庄,他们依然没见到城池,两人便决定就近找个干净隐蔽的地方休息。 念及已经风尘仆仆一天一夜了,黎初晗特意掏了栋豪华小木屋出来。内里装修是木色与白瓷为主基调的自然风,空调卫浴齐全,很是舒适。 两人卸了假面好好梳洗了一番,随后不约而同选了更简朴的衣裳——之前的还是不够低调…… 林星野就着黎初晗搭好的里里外外一整套快速穿了起来:黑色里衣、浅灰蓝衬袍、墨夜蓝色外衫,虽然这一身没有多余的装饰,但配色上层次丰富又协调,加上小青年本身底子又好,最后反而衣裳越素衬得他越加眉眼深邃、肤白若雪。 以为自己已经看惯了的黎初晗依旧被频频吸引,看一眼再看一眼,也就不难发现整个过程林星野一直含着笑,笑得黎初晗莫名其妙:“你干嘛呢?” 林星野笑容又大了点:“我快被你养傻了,初晗。别人出门知道带钱带行李,我如今只知道找夫郎……”说是这么说,一双晶亮的星眸里尽是开心。 黎初晗无法自抑的笑出声,满心满眼的骄傲:“我就是故意这么养的!”他一点不遮掩自己的小心思,捏捏面前这张蕴着刚出浴水汽的俊脸,只觉又纯又欲,太能招人了:“就是要惯得你无法无天,除了我谁都受不了,那就再也离不开我了!” “原来初晗也学坏了……”林星野笑容持续明亮,随后又认真了神色道,“你是不是还是上心了?” 忙着看脸的黎初晗还没反应过来:“嗯?” “就像我在意失手误杀了萧澈这个事,你是不是对子嗣的问题也介怀了?” 黎初晗一愣,果断实话实说:“我肯定不介意,我们那没有这么强的观念,这对我来说不是必须的。但在大进似乎走到哪儿都要面临这个问题……陶潜提及的时候,我确实想过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绝对不会!我就怕你介意!……我甚至都想过,到那时候,你要是实在想,我……我给你生……”林星野说得脸都红了。 白里透红,跟个水蜜桃似的可口。 但黎初晗这会儿没有一丝一毫亵渎的欲望,因为他感觉到了星野真的是在对他没底线的让步。 这个认知让他眼眶微热:“所以我们都不要再多心了好吗?萧澈这个事,就算抵了以往欠我们的债,往后就看他态度重新开始评估……至于孩子,未来还长,现在犯愁太早……别的就更没什么了,就是做哥儿这事别人都觉得排斥,但有你在我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嗯。” 两人很快又变为盖着棉被聊天。 床铺正对着玻璃顶,没有工业污染的大进有一片美丽浩瀚的星空。 没多久黎初晗就数着星星睡着了。 林星野也翘着唇角看着枕边人慢慢进入了梦乡。 一阵酣眠,两人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强烈的光芒自天窗打下来,成了最自然的闹钟。 被窝里伸出来两只雪白的胳膊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又立即飞速缩了回去:因为移动电源供电量有限,空调早就停了,窝在人形暖炉里的黎初晗根本没想过温差如此大! 林星野一阵好笑,赶紧给他又暖了暖。 满血复活的懒蛋黎初晗开始反过来催着对方起床。 “早饭吃什么?肉包子?酱香饼?油条烧饼?笋尖鲜肉烧麦怎么样?……”刷着牙的黎初晗含糊不清的列了一大串清单。 林星野挑花了眼,无奈在黎初晗地瞪视中把“随便”两个字咽了回去:“咸豆浆加油条烧麦酱香饼吧……” 黎初晗满意了:每日逼死选择困难症的一道难题已经解决! 吃饱喝足,做好伪装,检查了下小屋子周围没见到什么老鼠之类疫病传播元凶,黎初晗才敢把屋子收回去。 两人又继续赶路。 白日里不敢骑打眼的电动车,黎初晗便掏了两个电动平衡车出来,可惜很快败给爱陷泥坑的官道。 黎初晗还在琢磨再掏点什么出来用用,就被林星野一把扛起来走人。 趴在肩头的人抗议:“我的早饭!” “放心我不跑太快。” 林星野说到做到,待两人终于远远看到玉辉县城墙的时候,黎初晗真没吐。 这会儿他们才发现这官道是拐了个近三百度的大弯,两人从地形上判断了一阵,明白过来应该是又回到了陶潜所在的小陶村附近——两地很可能只是隔着一座高山挡了视线罢了,怪不得那些老鼠会往小陶村逃窜,而他们昨晚夜宿的地方却风平浪静。 两人有点唏嘘,开始放慢了脚步走路。 只是没几步后,眼前的环境就逐渐令人窒息。 他们看见了一地的焦土黑墙、碳木烂瓦,忠实地展现着一场大火的触目惊心。 两人这才留意到居然没防备已经进了鼠疫爆发区,方圆几里除了他们自己再杳无人迹——也不对,废墟里有很多被烧死的骨架残留……大人孩子都有…… 这是离玉辉县最近的一个小村庄。 两人伫立在原地满目震颤地看着这一切,只觉脚下的泥土都仿佛还残留着火烧的余热。 他们没敢再靠近,虽看不到城里的明火,但能远远瞧见城墙上有斑斑驳驳的黑色,显然是火熏的——真如陶潜所说,偌大一座县城都给烧了! 玉辉不比绥宁小,也就是说里面可能不止五万人…… 不止五万条性命……不止五万条亡魂…… 思及此黎初晗一阵心窒,手都有点抖,近乎带着哭腔地喊了声:“星野……” 语不成句。 这种时候林星野就比黎初晗冷静的多,果断道:“只能等咱们有能力了再去改变。现在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黎初晗顺从地被带走。 走玉辉本是最近的一条走官道去京城的路,如今走不了,他们就得想办法绕小路过去,再不行就只能选择绕特别远去别的县城过。 为了尽快远离鼠疫区,林星野几乎是带着黎初晗在走回头路。 走到一半,黎初晗突然惊叫出声:“糟了!离哥儿他们怎么样了?!算时间他们恐怕就是烧城之前路过的……总不能被关在里面了吧?!” 第230章 月哨谷的方向,山腰住宿 黎初晗想到这点急得连刚刚的哀伤都丢开了。 林星野即刻道:“性命应该无碍,我没有感觉到异样。” 一句话瞬间让黎初晗冷静下来:“这种时候可真得谢谢这感应……” 林星野不置可否:“论起出远门的经验,离哥儿应当比我们都足,你别太过担心了……” 黎初晗长吁一口气:“你说得对,他那么聪明,很可能一早就能发现不对劲避开……咱们俩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说着黎初晗换成了一脸茫然。 两人此时正停在一条不起眼的岔道口,面前是一条模糊不清、似是山间人为踩出来的小道,但顺着小道望远可以看见它一直通到接壤玉辉城墙那座大山的方向。 “要是不走玉辉是不是得往回走很多路?得回到之前那个大岔路口走另一个方向,然后绕去别的县城,再兜一个大圈才能越过玉辉再走回这方向的官道……”黎初晗自问自答,“但是那一段都是山路,万一很长时间连个问路的地方都找不到……也不知咱们会在里面绕多久……” 林星野无法反驳:他也没出过远门,也是一点不认路…… 黎初晗叹气:这个时代还连个像样的地图都没有,官道成了唯一明确的指引,他俩要是离了这官道,保不齐就会南辕北辙,哪天出现在大进南方都有可能…… 想想就有点好笑。 趁着这心情好转的当下,黎初晗把那五万多的性命暂时压在心底——有时候真的不能怪大进这地方这么重视子嗣,实在是人命太容易消耗了…… 都是为了适应生存罢了…… 由此他不免想到除了填饱肚子,医药明显是另一个重中之重——或许他们的月哨谷可以尝试往这方向发展…… 只是自己对医学真的只有常识、可谓一窍不通,也不知带不带得好…… 黎初晗随口把这想法跟林星野说了,没想到对方即刻表现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才考虑过想说服你在咱们谷里建一个医药的分支呢,没想到你和我想一块儿去了……这是整个大进的薄弱处,根本不必担心它发展得好不好,它能存在就已经是多给人们的一份福祉了,就这么定了吧!” “好……”黎初晗看着对方略显激动的神色,明白过来其实面对这一城的性命,星野也并没有表面那么冷静。 他家这个爱藏心事的小青年,骨子里纯良依旧。 黎初晗心情明朗地拉着人往那条小道上走:“闯一闯再说吧。”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掏出两身登山防护服以及登山杖、防毒面罩、指南针之类:“咱们准备翻山咯?” “嗯。”林星野拨了拨指南针,“这个和怀表上的是一样的?” 黎初晗正在临时抱佛脚翻阅“登山指南”,听到问话扫了一眼,“比你那个大一点罢了,你会看的吧?” 林星野点头,又挥了挥登山杖当剑使:“也太轻巧了点……” 难得看他有点傻乎乎的,倒显得他俩真的像要去旅游爬山,黎初晗忍不住笑了笑:“这就只能单纯用来代替木棍支撑探路的……” “可惜了这么精细的做工,有点浪费了……”林星野道,又摸索着自己戴好了防毒面罩,忽然一下钳制住黎初晗:“打劫!留下你最值钱东西!不然别怪本大王不客气!” 动弹不了的黎初晗哭笑不得,但是能看到对方释放这年纪该有的天性,他有点老怀大慰。 明知对方什么意思,他偏不顺对方的意,随手拿点“铜臭”敷衍:“大王,您看看这成不?” “山大王”摇头:“看不上!” “那这个?这是我们那定情必备的钻石,越大价值越高,这是最大的一颗,有五百克拉呢…我够有诚意了吧?” 林星野若有所思地拿起看了看,就听黎初晗幽幽继续:“按大进的银钱算,约摸值个五千两黄金吧……” 打劫的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钻石丢出去,底气不太足地威胁道:“给我换个小点的!” 黎初晗瞬间笑得不能自抑:“头一回听说劫道的嫌太值钱了……” 这下换成了林星野哭笑不得:“快换!” 但是黎初晗不给换:“拿着玩吧,在大进又没人认识这东西,也流通不了,它就只是个矿石。不过它是自然界最坚硬的东西,比刚铁都坚硬很多,这方面倒是有点用处……” 林星野看着这东西在日光照耀下通透璀璨的样子——明明长了一副需要呵护的外表,怎么就能坚固如此了?他有点难以想象:“都说情比金坚,但其实金子很软,所以这东西这么结实……” “就更适合比喻感情,且它能永远保持着这副样子……”黎初晗接话道——说到这他难免想起故乡那些耳熟能详的广告词,有点怀念。 这寓意于林星野正中下怀:“那我肯定得收下了。初晗先帮我存着吧?我怕弄丢了。” 黎初晗也没反对,反而神秘兮兮地说:“正好留着合适的时候再正式送你。” 灵敏如林星野已经猜到了答案,一个高兴就连人带物一起“劫”着走了。 山路崎岖不好走,两人一个下午过去也才到目标那座山的半山腰,眼看着天都要黑了,黎初晗便决定原地住宿! 这位置地势陡峭,嶙峋山石遍地,平整的位置极少,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放置苹果仓(小型户外移动民宿)。 两人找了一遍无果,最后是林星野拿大十字镐、大砍刀之类乒乒乓乓一阵,直接暴力强制开垦出了一块平地,正好够嵌进去一个苹果仓的大小。 见状黎初晗默默把切割机收了回去——他家星野根本用不着这种辅助东西…… 天冷,晚饭两人吃起了暖锅。 因为屋子小,吃完里面就余了一股浓重的味儿,黎初晗便去开了一点门缝透透气。 他也没敢开多大,不过手掌宽一条。完了正想转身进去,余光见着一条细细长长的东西自上面倒挂了下来,引得他定睛一看:那东西瞪着乌溜的小豆豆眼朝他吐了吐殷红的芯子,甚至还翘了翘脑袋。 黎初晗眼神都给吓直了:“啊——!救救救——命!”几乎是惊叫的第一时间,一根筷子就飞了过来,精准地刺向蛇身,随即连蛇带筷子一起飞下了苹果仓正对着的山涧。 危机解除! 黎初晗赶紧关死了门,并且飞速跑回了林星野身边。 林星野抱着人还有点懵:原来死人都不怕的初晗怕蛇!超怕!怕到躲进自己怀里还差点流眼泪那种…… 虽然不应该,但是他还是觉得有点想笑,又觉有点可爱,把人按在怀里一下下捋着安慰。 没多久黎初晗就自己钻出来了。大概觉得丢脸丢大了,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地做这做那,绝口不提刚刚的事。 林星野也没去揭穿他。 如此等到两人入睡都平平静静。 半夜里,林星野被一阵阵的淅淅索索声音惊醒。随后轻手轻脚地放开怀里人,想去看一眼究竟。 他们这苹果仓有一面墙是钢化玻璃,拉开窗帘就着月色也能清楚看到外面的情况。 只一眼,饶是林星野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多蛇!居然挂了一面墙的蛇!长长短短、粗粗细细、五彩斑斓! 幸好他们这屋子换气的地方都有极严密的网盖,整个仓房又是一体成型的,防蛇的密封性足够,不然就真要与蛇同眠了! 大晚上的,也不是动手的时机,林星野准备放任它们参观巡游,顾自回了被窝。 他还想着能不惊动初晗最好,没想到对方已经醒了。 黎初晗在觉得身周一凉的时候就早已睁开了眼,这会儿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星野挑着字眼冷静道:“外面有小动物经过……”——这话也没有骗人。 可惜黎初晗已经有不好的预感,裹着棉被豪气地一撩窗帘:“啊啊啊啊啊——!” “原本想等你睡醒再和你说的……”被“八爪鱼”黎初晗抱得死死的人此刻一阵无奈。 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人早已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带着哭腔怨念:“来不及了!说好的冬眠呢?!” 林星野有些尴尬:“有没有可能是我打扰到它们了……”他之前凿山石也没细看这附近地下有没有蛇窝什么的,没啥经验……汗…… “肯定是我们这屋子太温暖把它们集体捂醒了!…一定是这样的!”黎初晗带着哭腔嘟囔,“我们怎么办啊?!怎么办?!” “它们进不来的初晗,你特意选的坚固严密的屋子你忘了?冷静点……”林星野重新把床帘拉回去,“咱们只管先睡觉。” “你在强人所难!” 可惜小青年不管,强制把人按在床上不许他想有的没的。 最后黎初晗还是屈服地睡着了…… 并且还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睡是睡饱了,但不妨碍他记忆犹新:“它们走了吗?” 林星野斟酌道:“走的比不走的多了点吧。” 坐在床上的人表情呆滞:“……” 林星野被逗得扬起的嘴角下不来:“你拿些雄黄出来吧初晗?然后再弄些捕蛇工具,我可以搞定的。” 黎初晗赶紧给对方穿了一身厚实连体的防护服,连手脚脑袋都包全了:“不行趁早退回来。” “只管放心!蛇你要吗?” 黎初晗狂摇头:“不要!” “可是它可以入药……”林星野犹豫道,“好像丢了也浪费。” “那你拿着,我不要它们去小世界里……” “好,小世界里没有蛇吗?” 黎初晗郁闷道:“有!不准提!万一我把它掏出来了……啊啊啊——!” 床上出现了一条小小的水蛇,出自小世界…… 第231章 裂谷架桥 这就是意念控制太便捷导致的“惨剧”了…… 林星野拼命忍住到了嘴边的笑意,捏住了小东西的七寸:“……还收回去吗?”——外面的任务还没开始,里面倒是先捉上了…… 面前的人委屈巴巴。 见状林星野都准备塞布袋里了,黎初晗却又颤抖着伸出了一根手指。 懂了。 林星野果断捏住指尖轻轻触及那冰冷滑溜细长的身子,这一刻因为害怕而紧闭着眼的人清晰抖了一下身子。 虽然如此,林星野还是真心夸了一句勇敢,结果被心里很不好意思的人急吼吼地赶去干活了。 因为已经全副武装,林星野没了顾忌,一路走一路捏起就往布袋里塞,不像抓蛇倒像是捡蛇。 黎初晗在里面隔着玻璃颤着心看:怕,但就要看着! 看了一阵后他满脑子的害怕就变了质:星野是不是要在蛇堆里腌入味儿了?回来得把他好好涮一涮…… 最后林星野提了一整布袋的蛇回来——当然他把布袋放在门口了,并没有拿进去。 黎初晗对这地方已经有心理阴影,忙不迭地收拾收拾就要离开。 然而想回收之时他发现苹果仓的外表满是蛇爬行过的痕迹,看得黎初晗疯狂抵触:“我不要它了……打死我也不要了……” 林星野没有强迫他,不光如此还纵容地帮着把卫浴之类全拆了下来,方便收走。 最后这屋子几乎就只留了个空壳子和那条被小水蛇待过的被子…… 两人想了想又把钢化玻璃给敲碎埋了,剩下一个钢材壳子,等风化一阵后看起来应该不至于太打眼。 为这事林星野着实忙活了好一阵子,两人才又踏上“征途”。 黎初晗有点过意不去:“干嘛这么惯着我?” 拎着一大袋活蛇的小青年嘴角一勾,无端让黎初晗看出了几分邪气:“这地方本就太靠近在鼠疫区了,谁知道除了蛇,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会附在上面?丢了也好。” “有那么多蛇在不会有老鼠的……”黎初晗理智道,但身体却实诚地抖了抖。 “也许还有蚂蚁虫蜂之类?”说着林星野拉了一把身边人,避开了一株颜色诡异不认识的植物。 黎初晗摸了摸起来的鸡皮疙瘩,愈加专心走起了路。 之前他们在山下望过来的时候,一直以为是这座山接近山顶的地方与隔壁那座山连靠在一起,故而他们就一个劲往山顶爬。直到两人都到了目的地才发现他们的推断错得离谱。 这两边山顶是靠得很近没错,可中间却有一个二三十米宽的大裂谷,那样子仿佛有把巨斧生生把一个山头给中间劈成了两半一般。裂开的岩壁笔直陡峭;明明这山的其余地方植被茂盛,但这两片岩壁却寸草不生,只有裸露的岩石。 且这一裂裂得遥远,目及之处都是这效果,甚至远处的山间隔距离比面前的还大。 两人一阵无奈,又把目光放向谷底:带着点雾气的底部被郁郁葱葱的不知名绿植掩盖着,隐隐露出一点水光,似乎有河——也不知道水里有没有藏什么危险的东西…… 而且都是高崖峭壁也下不去,两人直接把走谷底这个选项给划掉了。 看着横在面前的一条天堑,黎初晗无比后悔以前没去学滑翔翼,不然他们可以直接爽快地飞去京城了! 可惜……现实很骨感。 “我们架桥怎么样?”林星野没有黎初晗的诸多杂念,单纯就眼前的问题想办法解决。 黎初晗点点头:这是最现实的办法了。 他掏出来几根长度五十米左右的钢筋,让林星野尝试能不能像投标枪一样扎进对面的峭壁。他想着做一座由四根铁索构成的临时吊桥——上面两根扶手,下面两根脚踏。 走两个人而已,这桥也不需要造得多复杂。 林星野戴好防磨手套后试了试手感,估摸着一根钢筋也就百来斤,问题不大,便点了点头。 第一根失败了。大概触及了对面比较硬的石块,没及时刺入,弹了一下后往下扎偏了许多,如此倾斜度就太大了,甚至还因此坍塌了周围一小部分山壁,惊动四周零星几只不知名鸟雀引起好一阵喧闹,在略显寂静的谷崖间回荡,有些突兀。 虽然这一次尝试用不了,但方便了两人确认这裂谷的宽度:有近三十米的样子,这么一扎他们这一头还能剩将近十来米可以固定,足够了。 不信邪的林星野很快开始了第二根,果断换了个位置瞄准——成功! 紧接着就第三根、第四根……扎到第六根黎初晗赶紧拦住了:“足够了,你快歇歇,看这一头汗,要不要换洗一下?万一感冒了……” 小青年星眸晶亮地摇摇头,由着自家夫郎给自己擦汗,一脸享受:“我身体很好,定不会着凉。” “那吃点东西?” 林星野点头,老实不客气:“我想吃披萨。” “好。”某人对于投喂始终极其热衷,立刻拿了两份大12寸出来,“一个至尊口味,一个牛肉双拼。” “嗯,你也吃?” 黎初晗点点头,但只就着林星野手里咬了一口就没再动,他没干什么体力活,还不怎么饿,这么看着他的小郎君大快朵颐倒是挺享受,慢慢把手里一整杯的热奶茶给喝完了——他家星野不爱炸鸡披萨配肥宅快乐水,连带他差点也给戒了…… 没一会儿,林星野吃得差不多了,黎初晗就在一边开始掏保险带 。 想了想又掏了个登山包出来,装了一堆饱腹的食物、水、换洗衣裳、鞋袜之类,满满当当,最后还掏了个便携帐篷和睡袋出来。 林星野看不懂了,有点心慌:“初晗,你是打算丢下我吗?” “犯什么傻?!”黎初晗好笑,“等下我先过,试试牢固度,万一真出现要让你等我一阵的情况,总不能叫你待这里喝西北风吧?” 这等一阵是什么意思林星野很清楚,故而听得脸色很不好,紧蹙着眉喝到一半的果汁都喝不下去了。 将东西一放,贴到黎初晗身边,想拦又觉得没立场——毕竟若是自己从这几百丈的高空掉下去,如今都不定有足够的万能液可以救,他不能置初晗于无尽的痛苦之中…… 黎初晗忙着给自己四肢、腰上安保险带,完了再将其挂上不同位置的钢筋,试探着走了两步,觉得勉强可以,又赶紧卸了下来,想着给林星野也同样带上一套。 这一回身才发现对方脸色凝重,他心里有数:“怪我想得多乱说话。你自己扎的应该清楚,很牢的,我不至于会重来……” 小青年抿紧了唇,有些郁闷地把人按进怀里胡乱亲了一气:“这是吓唬我的惩罚。” 黎初晗全数受着,喘着气笑道:“满足了?太阳都要下山了,赶紧的,我们争取去对面住宿。” 林星野这才学着给自己也穿好了保险带。 黎初晗以前走过类似的铁索桥,是在一个野外拓展活动中尝试的,故而走得还算顺畅。 但高空走钢丝的刺激还是避免不了,顺利到了另一边的黎初晗已经有点手软腿软。连往不远处甩飞虎爪的准头都失了些,连着甩了几次才勾紧了一棵不大不小的树干。 他试了试牢固度,觉得可以就往上爬,不想就这时候出了岔子,那树干居然这就被拉松了,黎初晗一个脚滑等再反应过来已经整个人被挂在了空中晃荡,全靠几根保险绳吊着。 他脸都吓白了,脚不能踏实的感觉令人晕眩无力,他试了几次都没能靠自己翻上去。 另一头的林星野撒了手里的东西就狂奔而来,几乎一秒出现在黎初晗头顶上,而后将人拎上来往怀里搂得死死的。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叫喊、没有发抖,但黎初晗依然能明白他的恐惧有多深,紧贴着的胸膛传来的心跳声无比剧烈,恍若擂鼓,响彻耳际:“别怕别怕,我没事,我又死不了……” 黎初晗反反复复念叨了好几遍,一时不知道在安慰谁——大概两个人都需要安慰。 这地方也不能久待,待双方平静一点,黎初晗就又寻起目标甩飞虎爪。然而目标还没找着,却猛得发现林星野的保险绳只系了腰上的,更可怕的是就这一根还被磨烧了半截! 这下他是真的怕了:“星野你别动!你扶稳了别动!” 这时的林星野显然也发现了危险,听话地保持扶着对方的姿势不动,黎初晗赶紧又给他系了两个,才安下心来。 等两人都翻上山顶,都有些劫后余生的意思,不约而同背靠背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 “那些东西都没拿过来……”林星野忽然惋惜道。 “算了,再冒一次险可不值得。”因为是留给林星野的,所以黎初晗都选的最好的东西,虽然可惜,但比起安全来又不值一提了,“要是被人发现死不承认就是了……往好处想说不定还能给路人救个急。” 林星野不置可否,但很快再次惋惜道:“那一大袋子蛇也在……” 黎初晗立刻斩钉截铁地喝止:“不准去!你真那么想要我再给你弄一袋……一屋子都可以!” 林星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彻底歇了心思——世事难料,他们确实赌不起再来一次慌乱莽撞行事。 如今他们所在这座山头与铁索对面的山头生态差不多,两人走起来也算轻车熟路。 这回他们找的睡觉地方总算没捅什么蛇窝鼠窝了。安稳一夜后顺利下了山,又翻过了一个小山丘,居然就真看见了官道——终于越过玉辉了! 眼下他们正在一个小村庄的入口。去官道得穿过面前这地方。 两人做好伪装,想着赶在天黑之前快速通过,却不料无意中发现了这村子有官兵出没。 第232章 遇见陶潜二弟 他们没有再贸然靠近,只是躲在暗处悄悄观察了一阵。 官兵数量不少,存在于一个小村子就挺反常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影不影响他们赶路…… 可惜经过的官兵都只安静巡视,两人耐着性子潜伏了一阵什么有效信息都没听见。 此时已经暮色四合,夫夫俩便决定先寻个隐秘的地方住下。 林星野带着人尽量往偏僻处寻了一阵,才选定了一个隐秘处。是在一个土丘侧面,附近有好些不规则的大石块,周围又密布树木荒草,视觉上并不容易被注意到。 这回太靠近住民,谨慎起见,黎初晗只掏了个油布帐篷出来将就。 不过这帐篷虽然看起来和大进本土的一样是种灰蒙蒙不鲜亮的土黄色,但到底是现代产物,防水防潮密闭功能要好很多,在里面把褥子之类铺厚了,睡起来一样舒适。 两人奔着野营的劲头将帐篷搭了起来。 为了更像过路旅人,林星野还特意要了口铁锅,拿几块大石头一架,就是个简易灶台。 “看得我好想烧野火饭吃,就立夏时节野炊那种~”黎初晗一脸感兴趣。 林星野依旧在翻来覆去看那些石头,闻言勾了勾嘴角:“那我们煮一锅?” “可能会香飘十里?”黎初晗征求意见。 “那就一起解决招来的麻烦。” 两人一拍即合。 眨眼间黎初晗就备好了东西:咸肉、鲜笋、豌豆、蒜苗、粳米和一点点糯米。 终于舍得放下石头的人过来看了看内容:“看来初晗故乡的这个习俗和这里差不多,只是这里只有大户人家才在用料上这么讲究……” “如此也算是种缘分了!”黎初晗眉眼一弯,有些激动。正巧看见蹲在跟前的人结实的背脊,一眼馋就摸爬了上去,随即被身前人反手搂住就是一个起立,还直接站上了石块。 “哎~~”被极速抬高视野的人小小惊呼了一声,很快又稳稳当当挂在了背上。 黎初晗低低的疑问响起:“我刚就想问那几块石头里藏了什么奥秘呢,你这么感兴趣?刚从手里丢开,脚又沾上了?” 林星野一愣:“不是……我只是看着它们特别像咱们府里的假山石……且昨儿那山上也有很多类似的……” 被这么一说,黎初晗才觉得好像真是:“不会就是这里买的吧?玉辉玉辉……这县城不会是盛产什么玉石、景观石之类的吧?” 林·小可怜·星野:“你问倒我了。以前我还真没机会留意这方面的事情……” 说着他倒是觉得有些事明朗起来:“若真如此,离哥儿应该对这里比较熟悉……” “是哦……”被提醒的黎初晗也是豁然开朗,一身轻松地从对方身上蹦下来,“那咱们就真不用操心他了。来野炊吧,小福星~智多星~吃饭皇帝大~” 林星野有点窘迫,嗔怨道:“初晗!~”——他这么大个人了被这么叫多不好意思…… 黎初晗乐出声,但很快又正经了腔调:“星野你听,是不是有人来了?” 远处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在快速靠近。 好在他们还没开火,林星野把锅一盖,拉上人就往外走出一大截。两人找好掩护,就着月色透过树杈见到了大大小小四个往他们这方向奔来,像是一家子。 再后面还跟着几个,看打扮有汉子有妇孺,每两三人群聚,似乎都是急慌慌的。 两人一时没明白什么情况,就听最前面的汉子压着嗓子催:“快!快!马上到了!”一边催一边扯了一把两个孩子,扯得小娃儿们踉跄了一下才继续勉强跟着。 汉子没在意,扯完孩子又去扯夫郎,看起来确实很急。 但那夫郎却喘着粗气直摆手:“不行了……实在跑不动了……当家的……咱们歇会儿吧……” “歇什么?!回头该歇没命了!很快就到,躲好再歇……” “可我肚子好疼……”那夫郎确实脸色奇差,说话间已经停在原地蜷缩起了身子。 汉子本就一脸急慌,闻言直接转成了怒色:“呸!真是来的不逢时候!”但他抱怨归抱怨,依旧挪了挪行李蹲下身将人背了起来继续赶路。 后面一行人很快跟上来,绕过土丘,径直往黎初晗夫夫俩驻扎的地方去。 见状他们干脆现了身。 背着人的汉子瞬间精神紧绷,低声喝到:“那边什么人?!这里是我们的地盘,识相的快点离开!” 才说完他就变了变脸色,显然是看清了对方是什么样的角色,气焰下去了一点,换作了满眼警惕。 “过路旅人罢了。这野地里也没见记在谁家名下,谁都可以留下,兄台这么说未免霸道了点。”林星野平静道——这么一照面他已经看清了对方的长相,极可能就是陶潜那在外打短工的二弟。 黎初晗显然也认出来了,他看林星野没说穿,便也没提。 来人确实是陶潜二弟陶力,他脾气有些急躁,闻言自然怒不可遏,却又被对面一个比一个更高的个子给威慑住。 特别是高个子的那个,别看冬衣下只是几分健硕,很有可能和他大哥一个样,一脱一身真材实料的腱子肉!这样的底子惹恼了能直接把你揍个半死,到时这荒山野地的他找谁救命去?! 况且对方还是一口纯正的官话,陶力直接在心里划定这俩是乔装打扮的富家子弟,不能惹的! 他不敢仅凭自己强出头,便不接话了,放下自己夫郎后,自己越过两人拐了进去——一路都保持着那点微妙的姿态。 倒是他夫郎,路过还强撑着身体跟他们致歉,又被陶力回过来一把扯走——那粗鲁的样子,看得黎初晗都替那夫郎难受 ,再回过来看自家小郎君就免不了大觉心暖。 林星野似有所感,轻轻揽了一下自家夫郎纤细的腰肢——鉴于两人都是汉子打扮,他只能一触即离,免得给别人留些没必要的话柄。 此时进了里面的陶力越加郁闷,最好的地方显然已经被一个“豪华”帐篷占据,他有气不能撒,便故意挤着帐篷歇下了。 这性子让黎初晗有些无语,但身边的林星野却眉眼间蕴着点不明显的笑意,见黎初晗不解,便用口型道:“现成的打听对象。” 黎初晗欣然点头。 后面跟着的一行人很快鱼贯而入:一对夫妻,一对祖孙,还有一家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哥哥带着一对七八岁的弟妹。 三家人看上去都是普普通通的山村人,连陶二弟那点呛劲儿都没有,反倒有些瑟缩。 这会儿也只是各自安静占了一小块地方,就开始整理随身的一点行李。 那夫妻俩看了眼黎初晗这边的灶台,便也跟着搭了一个,随后拿出来一个破了口的瓦罐,撒了一把看上去像是糠的东西进去,随后又从随身的竹筒里倒了好些水。 做完这些他们却没有按黎初晗预想那样去点火,只见那汉子一脸憨厚地走到陶二弟跟前:“大力哥,再借你家火折子用一下呗?” 约摸因为是熟人,陶力并没有拿架子,爽快给了:“好生护着点。” “哎哎。”憨厚汉子千恩万谢地回了。点着火又赶紧送回去,这回连那妇人也一起跟了过来:“小陶夫郎身子可还撑得住?不然这饭我帮你做了吧?”说着又看向陶力。 陶夫郎显然是想应下的,这会儿无比期待地看着自己郎君,陶力却是犹豫了,直到瞄了一眼一直在观察他们的黎初晗两人,才点头应下。 陶夫郎大松一口气,半闭着眼满脸疲色地靠回身后大石头上。 陶力家里明显要富裕多了,他拿出来的是一口小铁锅,虽然锻造粗糙,但以一般村民的生活水平来说,多少也算得上一件家产了。 吃得也是稻糙面,比之尽是稻壳磨成的糠直接上了一个阶层。 视力挺好的黎初晗在气死风灯昏黄的光线下看见对方下锅的量也比那对夫妻扎实很多:四把面,煮一锅稀糊糊垫垫一家人肚子正好,最后还能再加上一点盐巴。 至于那个年纪不大的哥哥一家和祖孙俩,都是拿个小瓦罐泡了一把野菜干对付,随后两家犹豫了好一阵,最终还是选了那对夫妻去借火…… 祖孙俩顺利从憨厚汉子那里借了火,但那个哥哥确是遭了远在陶二弟那边看火的妇人一个白眼,也不知内里有什么纠葛。 不管怎么样,看着眼前这光景,黎初晗只觉比看到以前林溪村村民的生活状况还难受。 以至于自家那锅生野火饭他是再煮不下去了,给麻利地端回了帐篷,暂时收回了小世界。 跟进来的林星野也不好受。毕竟若是没有初晗,他的日子想来也不会比他们好多少;再不济些,也许旱灾那会儿就早已没命了…… 可惜人心不是你一头热的释放善意就能有个好结果的。 不过两人很快就有了主意。 再出来手里皆拿了一小布袋粗面小米混的干粮饼子,按人头分发起来:“今儿这地方被我们兄弟俩的帐篷、锅灶占了很大位置,劳烦大家伙儿迁就我们兄弟一晚上,一点歉意不要推辞……” 陶力还有些不屑怨怼,故而根本没细看发的什么。直到林星野过来直接将大块的杂粮饼分别塞进他儿子女儿手里,他瞬间被饼吸引了视线。 两个孩子都不过四五岁,身子枯瘦脑袋很大。大概还是常年不能吃饱,完全忍不住饼子的诱惑,捧到手里就一口咬了上去,狼吞虎咽好一阵才想起来去看自己父亲,随即就带点讨好地将饼子递了过去:“阿爹吃…我们吃饱了…”——言语间眼里的怯色怎么都藏不住。 林星野皱了皱眉:“你阿爹也有,自己吃自己的就行……” 说着强硬塞了一张饼到陶力手里,又快速给陶夫郎也塞上,完全没给对方推辞的机会。 陶力这会儿却觉得有点受辱,真想发脾气了。 第233章 玉辉的答案与路遥 “吃吃吃,老子是没给你们饭吃吗!?”陶力暴躁地想摔了手里的饼子。 被陶夫郎怒声制止:“那是粮食!当家的!” 陶力被吼得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陶夫郎却因动气一阵虚弱,缓过来又赶紧给林星野道歉:“对不住了,这位小郎君,我郎君自上回病后,身子一直不大爽利,有时候难免性情急躁些……” 他没说完,陶力就有些气急败坏:“你给我住嘴!老子哪里有问题了!?什么都能往外说!?”显然觉得对方丢了自己汉子脸面,气得伸手想揍人。 陶夫郎毫无惧色,不避不让,只冷眼看着对方。两人之间一时暗流汹涌,气压逼人,连黎初晗都忍不住关注到这边。 幸好陶力在堪堪触及自己夫郎脸时主动收了手,却没忍住又气势汹汹地威胁了一番:“今日暂且放过你!但别以为老子真永远拿你没办法!” 陶夫郎冷笑一声没当回事,随即捂着肚子有些痛苦地软倒在地,但他还是尽力吃起了手中的饼。 两个孩子缩靠在一起大气不敢出,大半张饼拿在手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旁观的林星野收了拦架的心思,没贸然去掺和别人的家事,顾自去给一边早就望眼欲穿的几人分饼。 另一边的黎初晗一上来就定在了那个带着弟妹的哥哥跟前,他琢磨着这是个好突破口。 少年人和自己一般高,有着平凡素净的一张脸,大约常年经受风吹日晒,皮肤有些暗黄粗糙;衣着和身段一样单薄,一件旧袄补丁连补丁,袖子还短了一截,露出来的手腕细骨伶仃,说是哥儿都嫌瘦弱。 青紫的手上满是冻疮,脚上的棉布鞋破了口子…… 即便如此眼神依旧坚定倔强——恍惚有种似曾相识。 这一认知让黎初晗心里一揪,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一点怜惜,递饼的手都有些沉重。 只是对面不知怎么解读的,居然脸一红受惊一样又快速把手缩了回去。 “吧嗒”一声,看看掉到地上的饼,两人同时沉默。 很快少年人就换了一脸惶恐,快速捡起来双手托举到黎初晗跟前:“对不起……” 黎初晗无奈地摇摇头:“意外罢了,你弄弄干净再吃吧。” “谢谢大哥……”少年人根本没在意那点沾上的泥灰,随意擦擦将饼掰成三份分给自己弟妹。 动作快得黎初晗手里余的两份都还没送出去,不过他还是把应给的都塞了过去:“按人头分的,你留着安排吧。” 对方有点不敢置信地捧住了:“他们还小……”也给这么多?! 这反应显然是习惯了被区别对待。 黎初晗心里酸楚,面上却微微笑了一下:“多大都是有一个算一个。” 他做了伪装看不到真容,但澄澈温柔的眼神没法遮掩,不自觉就让少年人放开了心防,同样露出个笑容:“谢谢。” 两个孩子对察言观色显然已经熟门熟路,此时都不用他们哥哥提醒,便自发在一边磕起了头:“谢谢叔叔。” 这回黎初晗皮笑肉不笑地应了——装嫩装久了,难免觉得自己真的还小…… 大小三人没再多话,专心吃起东西。 饼子比较干,少年人拿了仅有的小陶碗倒了一点野菜汤给弟妹让他们轮流喝,随后又尴尬地看了看一直留在附近的黎初晗,又去看寡淡无盐的菜汤,一副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处事的表情。 黎初晗又笑了笑:“你们吃你们的,不介意我坐这聊会儿天吧?” 少年人有些腼腆的应声:“当然不介意。” 黎初晗趁机套近乎,“你叫什么名字?和那边那位是老乡?”他指指陶力。 “我叫陶石,不过大家都叫我石头。我们都是一个村的,跟着大力哥出来做工……” 陶石显然不是个老油条,面皮又薄,吃人嘴短就主动说了好些话。 黎初晗很快知道了原来自己瞎猜还猜中了,玉辉真有采石场。主产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都是建筑装饰方面的石头。 “往年这里很热闹,商人来来往往,我们完全能赚到一年的口粮钱。可是今年灾连着灾,多少人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有那么多人会来买这些没用的东西?生意竟是一下子就没了,玉辉的人却都已经过惯了各地商人会把各种好东西带来的日子,没及时预见危险。这么短时间内没落了让多数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家里居然没多少存粮……之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饿急了找各种各样的东西吃,自然不乏有吃老鼠的……当时也是没人会想到这病最终会到了如此没法收拾的场面……” “烧城之时就没有能逃出来的吗?”黎初晗不明白这么残忍的事,里面就没有什么能反抗的势力吗? “零星一部分吧,没得病的实在太少了,那地方出来的也就只有采石场还会要他们,日子也不好过的……再说真逃了也没用啊,又治不好的,那些人明白着呢,还不如主动省了那力气,留着给自己梳洗打扮,体面地去……” 黎初晗沉默了。 显然他大大低估了这个病在玉辉人眼里的绝望,绝望到一城的人都愿意主动放弃生命…… 在这之前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能是这种答案,一时连心情都有些麻木。 林星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自己身边,哥俩好似的揽上自己肩,腿蹭腿地坐着喂起自己面饼。 黎初晗还能不知道这个醋坛子?定是觉得自己跟人聊太久了发作呢。好在被他这么一转移注意力,心情也就跟着有些转变。 就着林星野端来的热水,黎初晗三两口把晚饭解决了。 这期间陶石一直偷偷观察刚过来的汉子,最后觉得那气势让他有点轻微的畏惧,他就更愿意跟旁边温柔点的大哥说话。 黎初晗也是一心想多打听,故而很配合的和陶石有来有往地聊着。 这样子难免让林星野觉得自己干坐在一旁很“凄凉”,忍不住暗落落地往黎初晗那边挤一点再挤一点,以此吸引自家夫郎偶尔的注意。 回过神来的黎初晗居然发现他俩臀侧都已贴在一起,再挤自己都要当众坐对方腿上去了,赶紧给了个眼神制止,可小青年只觉得委屈。 瞬间心软的黎初晗只好悄悄伸了只手给对方握着——谁让他有个粘人精呢!真拿他家星野没办法! 他们的小动作陶石自是没懂内涵。 但觉得抓紧了自己夫郎的人十分满足,一改之前的精神面貌主动搭起了话:“如此说来你们是石场的零工?听起来包吃包住又有酬劳,似乎没什么不妥的,又为何入夜还特意跑来这里?” “这……”陶石居然迟疑了,偷偷瞄了不远处的陶力一眼,见对方臭着个脸依旧在跟自己夫郎闹,便趁机小声道,“我也不想瞒你们,大力哥当时没来得及说太清楚,我只听了半截说要烧什么的就跟着跑了……我猜可能是石场里也出现那病了,大力哥怕再待下去丢命……” 黎初晗脑子里瞬间警铃大作:“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 “前天夜里……” 他一颗提着的心又顷刻放了回去:按陶石的说法,这回的鼠疫起病都特别凶特别急,根本没有超过一日夜还不发病的,那这几个应该都没事了…… “那你们都逃离石场那么远了怎么还这么着急?” “说来不巧……”陶石道,“我们本来打算想在这附近的村子弄点草绳好做木筏,结果碰上个死对头,差点被发现,害我们兜圈子跑了好一阵……” 黎初晗和林星野对视一眼,显然都听出了话外之音:“哪里有水路?” “你们也要过玉带河?”陶石不知为何有些开心,热心道,“沿着这山往东走,大概走到离玉辉有五六座山头的地方,有处能渡木筏,就是比较远……” 黎初晗:懂了,就是过了整个大裂谷嘛……确实够远的,来回有十几个山头要翻! 他们肯定不去,正想委婉说两句,就听见帐篷附近一阵惊呼:“陶夫郎——!完了!这么多血怕是完了!” 随即陶力的喊声也慌乱起来:“路遥!路遥你怎么了?!阿遥!我不是故意气你的!……” 这边几个匆忙赶过去,却见路遥已经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双眼紧闭。 那样子黎初晗都看得明白是流产了! 也就是说陶力就这么让他有身孕的夫郎一直狂奔赶路,还蛮不讲理地跟对方吵了一晚上! 怒火中烧的黎初晗劈头就是一句:“人渣!”——这品性跟他爹他哥差太远了,都不像一家子! 陶力却破天荒的没理骂声,他满脑子都是他可能要没夫郎了,家里可定不会给他再娶个这么好看又能干的,他得想办法保住这夫郎! 想着他就舔着脸过来求:“你们肯定有那种药对不?!那个什么参片?!能吊命的那个……我……我给你们道歉!你们救救我夫郎!” 林星野看垃圾一样看着对方,冷漠道:“没有。” “不可能!你们吃这么好住这么好!怎么可能不带点救命药?!”陶力气愤道,“你们就是看不起我不肯给!和所有人一样都看不起我!都觉得我比大哥差!他学过武我又没学过!没给我学我比不过他有什么不对的?!……” 他越说越离谱,自顾自扯了一堆与面前不相干的事,怎么看怎么精神状态不对。 黎初晗心道这是躁郁症了?! 但情况紧急,他没空研究别人什么毛病,陶力又不是个能讲道理的,他只能顾自先去看一眼路遥的情况,把陶力留给林星野。 看着路遥的妇人此时已经哭了起来,但她哭归哭,还特意提醒黎初晗:“小郎君,夫郎落子不吉利,你这么年纪轻轻的还是不要靠近的好,会沾霉运的……” 第234章 活着的染疫者 妇人才说完,陶石也一脸赞同地看着他。 黎初晗心头一堵,深深吸了口气,拼命告诉自己这是观念差异,人家也是好心! 他故意撇开了这种话题:“除了这情况他还有旁的重病吗?” 见黎初晗不听,那妇人倒也没再多说,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心了,再有什么可不关她事了:“我也不太清楚,平日只听他时常念叨这里疼那里疼,我估摸就是月子没坐好……偏生还要这么勤快,可不得愈发严重了……哎,好好一个人,嫁给…就没过过几天舒坦日子……” “我听路姊兄说过他见了风就会头疼。”陶石擦了擦泛红的眼睛,担忧道,“这还有救吗?” 黎初晗点点头,没功夫怜悯,即刻伸手探了探鼻息:气若游丝……他只能试探着低低在人耳边喊了几声:“陶夫郎?路遥?能听到吗?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去找药……” 路遥只动了动眼皮,但黎初晗能明确对方还有意识,心里就安定多了。 只是他这么简单的诊断举止却把那妇人给惊到了,压着声音道:“这不妥当!你一个汉子怎么能这么随便亲近……” 一直不远不近站着的陶石也干着急:“大力哥一定要记你仇了!他独占欲强得很,回头定要缠上你的……” 黎初晗无奈自曝:“我其实是哥儿身,出门为了自在就这么打扮,那边那个便是我郎君。” 妇人的哭声都给惊停了,和差点石化的陶石一起定定地看着黎初晗,直盯到他进了帐篷,又齐齐转头去看林星野,却见那个高大挺拔的汉子轻轻松松制住了往日霸王似的陶力。 此时的陶力显然两边抓狂,他自然看见了低头靠近他夫郎的黎初晗,觉得受辱愤恨,可惜再怎么叫嚣划拉都挣脱不了身后的“铁钳”,只能徒劳地骂骂咧咧,看得这边陶石两人心里爽快又赞叹。 妇人爽快过后却又有点起疑:“这真是个小夫郎?我怎么看着他完全是一副汉子行事……听说越是大户人家,做夫郎的规矩越多,怎么这一对反倒是当家的伺候夫郎吃东西……”——亏她之前还觉得是那个高大的汉子宠兄弟,这会儿想想是这哥儿骑到了汉子头上啊!哎呀,这么出格的哥儿…… 陶石却并不理会陈腐守旧的妇人,反而答非所问地念叨了一句:“原来竟是位姊兄……” 帐篷里的黎初晗忙着从小世界里把淳于给他们备的许许多多药给掏出来,翻了一阵果然找到了写着安胎药的药包,一边庆幸一边觉得压力山大:“果然个个都存着这心思……” 把压力化动力的人飞速掏了个电烧杯把药加热了一下,又滴了几滴万能液进去——路遥的为人目前看着还可以,有陶潜牵扯着,他并不希望真出人命。 几滴而已,借口安胎药药力强劲也说得过去。 其实黎初晗隐约觉得路遥这情况似乎已经用不着安胎了,但他更不敢贸然用别的药去装样子,只能将就了。 很快药就给端了出去,黎初晗催着妇人给路遥尽数灌了下去。 好在喝了药不久后,路遥的气息真强劲了不少,脸色也有所好转。临时冒充一回产科医生的黎初晗感觉到了一点安心,和妇人打了招呼就回林星野身边去。 陶石也跟了过来。 那憨厚汉子眼下依旧避得远远的,习俗如此,黎初晗如今也不是一点不理解;但无意中瞥见那祖孙俩的举止就有些奇怪了。 其实那两人要单是无动于衷还没这么打眼,至少黎初晗觉得也不能过度道德绑架,可身为哥儿却还掐着点特意躲远点是为什么呢? 而且这两人之前一直存在感很弱,若不是视线触及,黎初晗总要将他们忘记…… 就……很奇怪…… 可惜他没能再多关注那两人就被陶力吸引了注意力。 对方果然已经骂上了:“不要脸的哥儿郎(哥儿气的汉子)!老子还还没死呢就想染指别人夫郎!你们这种纨绔就是窑子逛太多被花酒泡烂脑子了!也不看清楚点!那是正经人家的夫郎!清清白白一个也是你能碰的?!” 随着骂声他还踢了踢脚,要去够走近的黎初晗,被林星野随手捡了根枯枝抽得嗷嗷叫,小青年还语音带笑:“确实该看清楚点,那可是我夫郎,金尊玉贵的也是你能碰的?!” 陶力耿直脖子呛声:“是你夫郎了不起——”话说一半忽然来来回回扫了好几眼满脸笑意的黎初晗,随后对着林星野嘲道:“你这口味可真够怪的……这不是个梆硬的汉子吗?” 林星野只勾了勾嘴角,星眸里多少透出点看傻子的意味,可陶力看不懂,他还洋洋自得——老子的夫郎好看多了! 黎初晗只觉一阵好笑,故意和陶力较真:“刚是谁说我是哥儿郎的?你这人能不能有点定论呢?” 陶力的脑子忽然就打结了:他觉得对方是汉子的时候觉得有点像哥儿,但真说对方是哥儿的时候又觉有点像汉子…… 卧槽,怎么真有人长成这样? 陶力惊疑不定地看着黎初晗一张寻常的汉子脸——也就眼睛过分水灵了点,腰肢纤细了点,皮肤白了点……比自己都高大,哪里像哥儿?! 探究的眼神无意中扫到旁边的陶石,他忽然阴阳怪气道:“你俩倒是挺像……” 林星野和黎初晗都没听懂,只是单纯直觉不是好话。果然陶石立即大声反驳:“大力哥不要胡说!黎姊兄一个嫁了人的哥儿怎么可能和我一样!”——言辞间很气愤,显然这话内涵很不好。 黎初晗带着疑问去看陶石,陶石却慌乱避开了眼神:“我……我去看看我弟妹,谢谢黎姊兄……” 也没说具体谢的什么,就立刻夺路而逃。 黎初晗看回自己郎君,两人少见的面面相觑。 陶力也不再说话,林星野的武力值让他有所忌惮又不肯完全罢休,故而只能摆出一副鄙视对方的表情抗议。这让小青年难免心情不爽,不过他也没心情再逗人玩——夜深了,他要陪自己夫郎睡觉的。 随手将陶力推去路遥跟前,林星野半是交代半是威胁:“照看着自己夫郎!” 守着路遥的妇人第一时间躲回了自家汉子身边。 陶力却是表情空白了一瞬,又猛得变了变脸色,很像是才记起自己夫郎还是生死不明的状态:“他还能救吗?” 林星野:“……”——这种时候还能再问出这种问题?断片了吗?!真是让人无语又愤怒! 陶力却完全没再去看林星野的脸色,顾自随意摸上路遥的颈脉,觉得触手有力多了:“这是能活了?你们还挺神,省了我好多……事。” 这会儿他也算看了形势的,都会把到嘴边的“钱”字给吞回去了,可惜实践效果不理想。 黎初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家星野真生气了!火冒三丈!大有要大打出手之势! 他只能选择紧急“灭火”,好一阵安抚劝说才将倔强上身的人拉回了帐篷——不然怕真出人命,毕竟连他都很想揍陶力,更何况他家星野! 攥紧了拳头乖顺跟着自己夫郎的小青年不明白陶力这种人渣汉子怎么就配有妻子!?这些事要是出在他家初晗身上,他都能把自己剐个千遍万遍! 不知道自己在“死亡线”上蹦哒了一圈的陶力还挺悠哉,随手翻出条破棉被,“尽心”地给一家子人盖好,便是尽到照看责任了,随后命令两个有些惶恐的孩子留意路遥,自己很快呼呼睡去。 之后营地所有人都先后进入了梦乡。 安宁直至后半夜,祖孙里那个老翁忽然摸到了帐篷附近。 林星野及时清醒过来,怕惊动臂弯里的黎初晗,只继续闭着眼假寐。 谁料黎初晗早已被陶力和憨厚汉子两人联合突发的呼噜声惊醒,只是困顿至极睁不开眼罢了。 这会儿夫夫俩都密切注意着帐篷周围的动静。 老翁在周围徘徊了好一阵,愣是没找着过于严丝合缝的帐篷它的入口在哪,放在外面的东西又只有个铁锅,没啥好看的,他只能不甘心地转悠两圈又悻悻回去了。 帐篷里的两人都以为他只是想偷点东西罢了,粮食、银钱之类,人走了就没再多管。谁知道老翁回了自己孙哥儿身边竟是低低说一句:“阿翁没用,没能拿到药……” 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摇摇头并不说话,没发出一点声音。 老翁叹口气,摸了下孩子额头:“怎么还是热的呢?脖子上的鼓包也还在……宝儿啊,身上还酸痛吗?” 孩子点了点头,用气音说道:“疼的。” 老翁瞬间喉咙发紧:“都怪阿翁,早知道就该把那碗药多留点给我们宝儿,省得我的宝儿小小年纪受这么多罪……” 孩子伸手抚上老翁的脸,依旧是气音:“阿翁不哭,一起喝……” 老翁欣慰点头:“你放心,我们既然逃出来了,阿翁定然能带你去寻个大夫,只要我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大夫就定然愿意给你看病的……再有一碗药就能好……我的宝儿是最厉害的,除了我的宝儿,没有人能得了这个病还能活下来!” 孩子乖巧的点头。 “你快躺下多睡,身上痛就少动,乖。” 孩子顺势躺下了。他四肢的酸痛无力本来没有那么严重,是今儿这好一阵跑动让他难受加重的,幸而睡过一觉又缓解了。不过身上愈加疲乏,迫使他没一会儿又沉沉地睡去。 老翁也抓紧时间歇下了。 祖孙两人的铺盖离众人最远,讲话又声音极低,众人只听到模糊交谈的声音,并没有任何人听清具体内容。 所有人都无知无觉地与他们同住了一宿。 第235章 分道扬镳 这世界上确实有罕见的特殊体质,但谁也没料到会这么巧出现在这小小一块露营地,还一出现就是俩——这样的人染上鼠疫的时候就直接是轻症,一碗半碗清热解毒汤的药下去就能治个七七八八,回归正常生活,可他们身上却还携带着病菌…… 天将拂晓之时,路遥醒了。 意识清楚的哥儿发现身上并没有他预想中的剧烈疼痛,甚至没有任何强烈的不适,虽然疲惫,但身体似乎一切都还算正常,令他恍惚昨晚的经历只是场梦。 但肚子里的孩子确实不在了,他能感觉到。还未及三月,本就不容易留住……路遥不舍地流了一阵眼泪,一转头看到身边睡得死猪一样的陶力又觉得孩子走得好!走了才是福气!投胎到哪家都比在这种阿爹膝下过活得好…… 气过一阵他又怜惜地去看年幼的一双儿女。陶力一个人占了大半张被子,中间夹了个躺平的自己,两孩子只能缩在被子边缘凑合,此刻因为冷而拼命挤作一团。 路遥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起身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把两个孩子塞回被窝掖实。 小女孩很警醒:“阿么?” “睡吧,阿么身体好了,也睡饱了,你们多睡长身体……”困极的小女孩又立刻闭上了眼。 路遥又捋了一把儿子的脸蛋,见他依旧睡得踏实,还挺意外,心想定是因为昨晚吃了顿饱饭——果然还是要想办法让孩子们餐餐吃饱…… 思及此,那个蹲在脑门上许久的念头越发强烈:必须得摆脱陶力!否则有什么好的都只会全数进了这个自私自利的黑心汉肚子里! 不然他两个孩子都六七岁了,是为的什么一直不能长个?!智力性情更不要说,长期处在暴虐阴影下,唯唯诺诺,一点风吹草动就吓破了胆,如此下去,长得大也废了…… 横竖自己如今已经心死,名声什么的也不重要了,就拿自己的一切拼一拼,或者能给孩子们搏个出路…… 路遥找了件旧衣裳勉强挡了挡身上大片结冻的血迹,忍着严寒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走了走——他也没有多余的棉裤可以换,清贫摆在那,也只能这么将就过…… 动一动身上更暖和了点,路遥觉出几分神清气爽。他以为自己这回九死一生,运气好也得在床上躺上三五个月,没想到第二天居然就能下床了…… 明白人路遥忽然小小抽了口气:这其中的诸多不对劲,自己知道就好,可不能让别人也发现了……不然恐会给那位好心救自己的小郎君……小夫郎添麻烦。 想着便打算回去继续躺着装样子。路过帐篷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跪下扎扎实实磕了几个头。 萍水相逢的人都比自己郎君待他好千倍万倍,这个事实让他既痛苦又心生希望。 正想起身,帐篷居然打开了,四目相对,双方都有些意外。 林星野差点以为昨晚光顾过的人又出现了,正想出来警告一番别老打扰别人休息,不想最终见是路遥直挺挺地跪着,看着对方瘦弱苍白却一脸诚心的样子,他也说不出什么:“起来吧。” 路遥有些尴尬,这个小郎君应该和他婆家大哥一样习武的,耳聪目明,是完全被自己吵醒了,他只好低声多解释了一句:“我本是想悄悄谢过两位,不想反倒打扰了。” “不碍事,回去吧。”林星野还不至于计较这点小事,只特意提醒了一句,“该烂在肚子里的都注意着就行。” “小郎君放心,路遥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救命恩人!”他的样貌偏柔和,性子却反差极大,一句保证说出了几分铿锵。 林星野点点头,对路遥的性子略有所感,考量几息后试探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逃命?” 路遥很快反应过来这什么意思,一五一十答了:“最初是因为做工的人手越来越少,我们不堪重负,辞工也辞不掉……但真下定决心是因无意中听到有主事说我们小陶村也定要遭鼠疫了,可能也要走玉辉的老路……家人都在那,哪里能放心?就急着回去看看……” “不是因为里面有鼠疫?”林星野质疑道。 路遥摇摇头:“石场里确实有传言,但近来我并没有见过因此少人,我周围的,更是没有一个有病症。” 林星野心下信了几分,想了下最终还是多问了句:“这附近的村子你熟悉吗?昨日我们见到许多官兵……” 路遥带着点不确定地点点头:“听说是因为这村子穷苦,往日很少有人愿意停留来往,连带老鼠都不爱光顾……所以这里没有疫病。正好府城来了个大官,就特意选了这里住……我也是前儿石场里有人当笑话说 给听了一耳朵,不大准……” 路遥说得有些汗颜,觉得自己这话听着像是编段子似的,但林星野却觉得很有可能。横竖这事也只是顺带了解一下,不要紧,倒是小陶村的情况…… 最终林星野还是在路遥起身离开之际说了一句:“我们来时你们村里确实遭了鼠灾,但陶潜他们暂时都没事。” 路遥心头猛得一舒,眼神一亮:“你们认识我们大哥?” 林星野只淡淡点了点头,没打算多说。正想关起帐篷,里头黎初晗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要起床了吗?” 他赶紧回身去哄:“不用的,还可以再睡会儿……” 见状路遥虽然心情激动,又有诸多疑问,却依旧识趣地离开了。 接下来平静到了天光大亮。 陶石第一个起了身,麻利地收拾了自己带着的所有东西,牵好弟妹,和同样收拾妥当的夫妇俩一起等着陶力这个会赶木筏的带队回程。 没多久祖孙俩也准备好了,一如既往安静缩在一边,看不出一点异样。 可陶力还在呼呼大睡,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那么多人就这么近乎围观地看起了他睡觉。 嫌丢人的路遥毫不留情把他推醒了,不想对方睁眼后第一句话居然是:“开饭了?!” 果然又是这副死样子! 路遥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好转的身体差点再一次崩溃:“吃什么吃!只知道吃!我是叫你起来去和离!” “你特么说什么?!别以为有大哥偏心你就真上了天什么都敢说!”陶力瞬间清醒过来,惯常威胁道。 两人毫无意外地又吵了起来,对骂声花样百出,害黎初晗踏出帐篷的脚都差点缩了回去:“遥哥儿还挺厉害……” 林星野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干嘛?我们又不会因为这原因闹起来……我也不会骂人……”黎初晗莫名有点脸热,小青年只勾着唇角看着他眉眼带笑。 惹得黎初晗推了他一把:“你别这么怪怪的……” “没有。”林星野把人抱进怀里,在脸上快速啄了一下,可惜只亲到了假面,“我只是有感这世上能遇上合适的人并不多……” “本来就是。遥哥儿有点可怜……” 两人在惋惜路遥,但他们的亲近姿势被一旁妇人看在眼里,心生抵触,对着自家汉子暗嘲:“当家的你说辣不辣眼睛?我怎么看都像两个汉子搂得紧紧的……这比搂着石头那种石哥儿还刺激……”她还真打了个激灵。 憨厚汉子摸摸脑袋,傻笑了一下,没答话,只把人扯远了点,防止自家媳妇这张嘴生事——果真就没人注意到。 路遥和陶力吵得凶,待黎初晗夫夫俩慢悠悠洗漱吃完早饭还没停,也不知道谁起的头,最后变成打死不肯再同行。 路遥虽然气哭了,但气魄不减:“平儿安儿我带走!从此以后我们再不会吃你的穿你的住你的!谁稀罕你那点高高在上的施舍你找谁去!你爱跟谁过跟谁过!我不伺候了!” 说着收拾了自己和孩子的东西就来跟黎初晗两人道别。 陶力追在身后叫嚣:“你他么真敢走!有种你别走玉带河!你个臭婊子这么能你有本事走玉辉去!以后再别跟我走一条道!” 路遥一阵气愤:“玉带河你凿的?!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不能走?” “……” 此时旁观的夫夫俩忽然心有灵犀:他们有比玉带河更方便的路啊,能省三四天的脚程呢——打心底里看不惯陶力,就有想帮路遥的冲动…… 说做就做,林星野即刻去制止了两人继续浪费时间:“你们再大声点该引来外人了。” 一句话居然真让陶力闭了嘴,显然他很惜命。 黎初晗赶紧招呼路遥:“遥哥儿,借一步说话。” 路遥擦了擦眼泪即刻就来,还不忘牵好自己又被吓坏的儿女。 林星野掐着点一个跨步拦下了紧追路遥不放的陶力,冷着脸默不作声看着对方。 陶力再不敢靠近,只敢张嘴,被林星野一指远处:“去那边骂,敢扰我夫郎跟人说话,别怪我不客气。” 陶力细长的眼睛近乎要喷火,最后还是只能满面屈辱地去了…… 这一幕让人爽翻! 导致黎初晗受着路遥再次叩谢都差点收不住嘴角。路遥也忍不住眼露笑意。 黎初晗也不废话,叫人起身就径直说起了大裂谷那个铁索道:“只是到底有些凶险,走不走看你自己,不过是给你多留个选择罢了。” 路遥摇摇头,又有些感动地想哭:“走玉带河一样有危险,我和孩子们没有一个通水性的,那一截路水流不定,木筏并不好赶,我要是再去坐他木筏,绝对够我受的!” “如此你决定吧。对了,那边还有一袋子蛇,你可以拿回去换点食物药材什么的……”林星野还没忘记他的劳动成果,这会儿极力推销。 可惜推销对象有点太本分,不肯要,最后林星野只能在黎初晗的揶揄中甩杀手锏:“帮我们带给陶潜,让他换东西好好养我们的马!” 第236章 错失的生机 路遥这才爽快应下,顺带知道了原来大哥还接了这两位的活计,想来他们会出手救自己也有大哥一份力…… 不过也正是有了这份渊源,让他心里踏实了点:回去一起帮着多照顾,似乎还能勉强找着点报答的地方。 路遥收拾了下心情,招呼起众人:“我打算走另一条路,有愿意同行的可以一起……” 那对夫妇第一个摇头,妇人看不惯林星野两个,她瞧着是他们给出的主意,自然不愿信任;随后便是祖孙俩,只因往日路遥有几分机敏,他们这会儿心里虚,只会想着离远点。 一行人里也就陶石很积极的应下了,路遥只觉毫无意外。 陶力在一边翻他俩白眼:“下不了蛋的玩意儿,整日混在汉子堆里的腌臜东西就配和臭婊子混在一起……” 陶石自然听见了,心里发堵的同时又庆幸自己不需要嫁给这种汉子!他有些痛心地看向日日受磋磨的路遥,显然对方已经无力多说一句,只当没听见。 本就是过路相逢,这会儿所有人也到了各奔东西的时候。 陶力率先气势汹汹地走人。他这时候还存着路遥能及时回心转意的心思——哥儿他还能不了解?都是离了自己郎君活不下去的货色! 然而直到他走出一大段路,身后依旧只有那对夫妇和祖孙跟着。 陶力脸黑的煤炭似的,却死活拉不下面子去跟路遥低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的露营地里,林星野也将帐篷、被褥之类收了起来,打包背在身上,看起来是像模像样一个远行之人。黎初晗毫无意外地没能抢到一点,两手空空,不过他还是一脸怡然自得地过来道别。 路遥掩藏了自己那点艳羡,特意多留意了背着大包小包的林星野几眼,自然能分辨出对方是真心实意地疼宠自己夫郎,忍不住脱口而出:“小郎君往后定然也是个好父亲。” 这话让林星野心理微妙,最终还是模糊道:“一切都只看我夫郎意愿。” 黎初晗会意,并没有刻意展开这个话题以免他家星野感觉尴尬难堪。但他打心底里认同路遥这份肯定。 他的小青年怎么就这么好? 黎初晗的心情和他此刻的举止一样雀跃,毫不避讳地当众牵紧了林星野的手一起对着几人挥了挥:“这就走了~几位保重,后会有期!” 路遥和陶石顿时有些不舍, 但也没有任何立场留人。 目送夫夫两人说说笑笑温馨走出好一段路后,陶石到底没忍住又单独追了过去。 他犹豫了一晚上,最后还是不忍心瞒着这两个温暖的人:“等等!” 林星野揽着人回身:“怎么了?” 陶石这会儿自觉跑得有些吃力,这么几步路竟然有些气喘吁吁,但他没时间在意:“林大哥,黎姊兄……其实……我是个石哥儿。为了方便寻活计照顾弟妹,平日习惯了被当汉子也不说穿,我……不是有意骗你们,你们要是觉得不吉利……” 黎初晗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后弯起点唇角,打断对方:“是个好人就都一样,我从不在意什么不吉利之说……”林星野在旁边一脸“完全认同夫郎”的表情。 陶石几乎是喜极而泣:“谢谢你们不讨厌我!还愿意和我说话……”——原来这世上真的存在以平常心对他的人…… 黎初晗没有多说大道理,只是伸手虚虚拍了拍对方肩:“自信点,别老看低自己。”随后很洒脱地摆了摆手,便带着自己郎君离开了。 留陶石傻站在原地良久,直到路遥扯了他一把:“行了,再望就真成石头了!我们走了。” 陶石点点头:“路姊兄你知道他们是哪里人吗?” “不清楚,他们……说起来好像基本没提及自身情况……”有些神秘,路遥想道。 “这样啊……”陶石极其失落,却没有表现出来。 而路遥想着回去问问大哥说不定就能知道,就没当个要紧事过去了…… 两人沉默地各自牵着孩子们往目的地出发。 官道上,离了熟人视线的黎初晗换了一脸好奇:“星野,什么是石哥儿?” 林星野失笑:“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回应得很像那么回事……” 黎初晗七分尴尬三分奶凶,一只胳膊横到了林星野颈间威胁:“别废话,快说!” 自从换了一身汉子打扮,林星野觉得自家夫郎这言行举止也跟着豪放许多,他得的这个宝还真挺多面的~ 林星野笑着故意把自己颈项往对方手底下送了送,任由对方玩弄: “据说有哥儿出生时花印浅淡,等慢慢长起来几乎就看不见了,这样的哥儿想生育几乎不可能,却又不是汉子,就被视为不详……我也只在杂记上看到过,这是第一回遇上,看样子他平日应该颇受排挤……” 黎初晗又免不了一阵唏嘘,随后摸摸自己耳后不好意思道:“那我这个就是属于那种……” 林星野也跟着抬手,精准触及那被刻意遮蔽的地方,轻笑着看对方轻轻颤了颤:“若是按这里的经验判断当是要不了几回就得有孕……”一边说着他笑得一脸难以形容。 回身的黎初晗正好看见,努力屏住的那点淡定彻底破功,恼羞成怒:“我这是假的!是胎记!” “我知道。”林星野笑意不减。 “你不知道!” “我没有说笑。”林星野正了脸色,“第一回我就模糊知道不一样了,你的反应不一样……” 黎初晗脸色斑斓:“……”——原来花印并不只是单纯一个印记那么简单…… “那星野……你就没有一点点的不能接受?” “你是初晗……”小青年并没有多说,但寥寥几个字饱含深意——真的是每回黎初晗都觉得对方够爱他了,就又总能再挖出一点更爱的证据! 以至于他都想不出该怎么夸了! 因为是白日里,这边的官道上又偶尔有行人擦身而过,夫夫俩便按常人那般,悠闲地徒步向前,在大自然里走走停停,一边打算着午时找机会去补上那一锅野火饭。 而与他们反方向的陶石和路遥正尽全力赶路,他们打算在日落前过铁索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低落,陶石只觉自己身上越来越不利索,走起路来,手脚沉重。 至于他的一双弟妹,更是一副霜打茄子的样子,以至于他们三个没多久就落了路遥一大截。 又走了几步,陶石的弟弟妹妹忽然齐齐嚷着闹肚子了,要如厕。见状他干脆和前面的路遥打了招呼,让他们先往前赶,他收拾好自己弟妹再跟上来。 路遥爽快应了,继续带着孩子闷头赶路。 才绕过半个山丘,叫安儿的小男孩忽然脸色瞬息间变得惨白,咬紧了牙关直打寒战:“阿么,安儿真的想睡觉觉了……走不动了……” 第237章 死神降临 路遥敏感地察觉大不好了,一探额头:“怎么这么烫!什么时候开始难受的?”“觉觉醒来……” 安儿已经有点意识迷糊,没说完就紧闭起眼软倒了。 路遥慌得没法,急中生智给孩子擦了擦手脸,试图能让热度消褪点,又半扶着赶紧给他喂了点水,安儿吞咽的有点勉强,见状路遥眼泪都急出来了:“这个傻孩子!怎么不早说呢!怎么就这么傻!这幅样子还强撑着走这么久路都不敢吭声!都是那混账磋磨的!是阿么疏忽!是阿么不好!怎么就没早点发现!” 可是此刻身边没有任何可用的药物。 要是再早点,他还能去追一追黎夫郎求点药,但如今这路程算起来可谓进退两难! 路遥咬咬牙拿着黎夫郎特意送他们的保险带将安儿绑在身上背着,再顾不上落得太远的陶石几人,牵上平儿走得飞快:“安儿坚持住,待阿么尽快带你们翻过大裂山,到了最近的小河村就能找郎中了知道吗?” 身后的孩子只模糊不清地回了个音节,但有回应,哪怕只是微乎其微一点也让路遥安心许多。 只是安儿这一病就像开启了一个讯号,很快平儿也开始喊难受,喊腿疼,最后步子都迈不动——局面一下子成了一个自身都未痊愈的人独自面对两个病倒的孩童。 束手无策的路遥在忧恐煎熬下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将两个孩子全绑在身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爬上了山顶。 幸好很容易就找到了铁索桥。 过度焦虑之下,他根本没空恐惧,到最后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怎么过去的,总之等爬上对面山头卸下那口气,他就连带孩子一起摔在了地上。 再怎么样他也是正值体虚的时候,到底是强撑过度了。 他干脆把两个孩子的都解下来,想着也让他们松一松透口气。 正待解扣结还没打开,平儿脸异样潮红的脸色映入眼帘,路遥这才发现她四肢都有些细微的抽颤,显然也起高热了!背着的时候隔着棉衣他没感觉到,也不知何时起的…… 他赶紧给女儿解开了点衣物散一散热,又去看安儿,结果只一眼就把路遥吓得肝胆俱裂! 低垂着头的孩子早已面色青白,口鼻出血,全然不见生气——唇边依稀残余的一些呕吐物似乎在解释这一场悲剧的诞生。 心底的恐惧如潮水蔓延,路遥预见了可能的结果,却死活不肯相信。 他在绝望边缘挣扎了几回才敢颤着手去探安儿的鼻息——没有。 路遥眼前一花,差点一头栽倒。 饶是他再坚强也不能接受不久前还会回应自己的孩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自己背上死去…… 路遥搂着安儿哭得昏天暗地——过去的几年里,有多少难熬的日子都是靠着与孩子们相依为命活下去的,这叫他怎么接受的了失去?!少了一个怎么行! 一度快哭昏过去的人很快又被女儿低低地呻吟声唤清醒,随即又起另一阵恐慌:“平儿?!你怎么样?!” “阿么……好冷……” “阿么抱你,抱着就不冷了!”路遥即刻把孩子搂进怀里哄——还有意识的女儿如今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阿么……阿么……”平日沉默到近乎自闭的小女孩一直在呼唤,就反反复复一个称呼,仿佛要把曾经没叫够的一次性补回来。 路遥下意识又觉反常,越加慌得六神无主:“阿么在,平儿哪里不舒服?跟阿么说?” 小女孩没说不舒服更没喊疼,只微微睁眼看着他:“阿么不哭……咳咳咳……不生病……咳咳咳咳……” 话没能说全骤然呼吸急促,剧烈咳嗽,口鼻有血与安儿如出一辙…… 这下路遥再傻也发觉不对了,一摸孩子颈侧,果然有鼓包! 他不死心又去探了安儿,终于彻底绝望:真的是鼠疫…… 也是他过于慌张混乱了,不然早该发现这病症有多熟悉! 没多久,平儿就昏迷了。 路遥抱着还未咽气熬时间的孩子不肯撒手,不敢闭眼地守了一天一夜,到后来眼泪都流干了,便枯坐着发呆。 这么短时间内,相依为命七八年的孩子们,都再也不可能醒来…… 如今回家已经不可能,痛不欲生的人在附近好好寻了个地方安葬,然后在一边等着自己也发病…… 而此时的陶石依旧停留在他与路遥分开的地方。他在附近挖坑,确切地说是挖坟。 他才送走了自己的弟妹,这会儿要先把他们安葬好。 与路遥他们不同的是,陶石是他们兄妹几个里最早出现症状的,所以他很快意识到他们遭遇了什么,倒显得颇有几分平静。 大概是弟妹年幼,都没坚持多久。而他这个症状最轻的,选择如玉辉的人一般,趁自己还能动的时候,尽量给死后的家人们弄个安身之所——一人一个,到地下就不用担心不够住,要争要挤! 等“后事”安排的差不多,陶石坦然地躺进了自己的坑位。 弥留之际,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事:当然排挤谩骂是最多的,如今想来也无所谓了;偶尔也有一点父母的关心……后来旱灾双亲去世,把弟妹托付给他,辛苦是辛苦,但慢慢的养亲近后也算有真正意义的家人相伴……其实他这一生也还好吧?…… 唯一一点就是一家人一起走了,他在这世上居然就没有什么可以惦记的人了…… 也不是! 他还是很想知道那两个人到底是谁…… 这么温暖的人,一定不一般吧…… 可惜不可能知道了…… 瘦高的少年人带着点遗憾彻底安静下来。 大裂山东北边那个小山丘上,多了三个小小的坟包,其中一个还未及盖土…… 这一日陶力才刚刚到玉带河上。他和那祖孙俩在木筏上吵架,只因陶力一样没逃过染上鼠疫。 起初陶力还骂骂咧咧怪在林星野两人头上,但没多久他就发现了祖孙俩的生龙活虎很不对劲。 昏沉疼痛的人自然怒不可遏,矛头不由分说直指祖孙俩,一直在疯狂叫骂,最后直接把老翁给惹恼了。 那对夫妇没上木筏就病倒了,当时就脱离队伍留在了岸上,如今留陶力一个病歪歪的汉子居然不敌身体健康的老翁,若不是就他会赶木筏,此时已经被老翁一脚踹进水里! 第238章 狭路相逢 有了这忌惮,陶力老实了,甚至于因此到了对岸后他还拼着最后那点力气跑离了祖孙俩的视野。 可惜很快又被祖孙追上。擦身而过之时他十分恐慌,结果老翁根本没想再睬他。 对方心里很笃定这是一个将死之人,何必浪费力气计较?还不如抓紧时间赶去小河村给宝儿找大夫…… 直到祖孙俩走远,陶力才从仿佛被鬼追的状态脱出来,瞬间觉得四肢剧烈酸痛,恶心难受剧增。 眼下他症状不算严重,勉强还能赶路,但陶力也清楚自己不过是拖日子。 命都快没了,他最惦记的居然是没把路遥驯服帖! 自己的夫郎怎么能不对自己言听计从?!这是他身为郎君身为汉子极失颜面的事! 陶力极度不甘心,又无可奈何。 一路发着热昏昏沉沉还坚持走过了好几个山丘,并且如此胸痛、咳嗽之下,他还能顿顿饭不落,这生命力的顽强也算首屈一指了。 这日干粮都吃完了,饿着肚子的人越加阴戾,几乎是靠着心里那点不甘在支撑着往前走。 按说他是绕得远路耽误了好几日,根本不抱希望能再偶遇。可现实就是巧得不能再巧,他居然真在大裂山山脚下遇上了背着两大包东西的路遥。 路遥本来是在大裂山顶等死的,他根本过不去孩子们离去的坎!可惜过去两日了他完全没有一点发病的迹象——他明明一直和孩子们这么亲近,却一直平安无事……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特殊,他一开始还想不明白,直到看见那袋子蛇,想起林小郎君的刻意叮嘱,一心寻死的路遥忽然就心里动了动——大概是他有恩未报,老天都不收! 自觉有些醒悟的人立即扛起那袋子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冬眠了的蛇,想要按约送回去。可惜晕眩袭来,摇摇欲坠——他这才想起自己已有近两日滴水未进。 行尸走肉的人终于知道吃喝了,却又干起了暴饮暴食的事儿,居然把剩下的干粮一下子全给吃干净了! 随后也不管胀痛的肚子,路遥又打算莽撞启程。 走出几步他又突然特意倒回去看了他早就注意到的那个黑色大包裹——他还是担心这东西跟黎夫郎两人有关却万一被他疏忽了。 刚打开的时候路遥挺懵的,吃太饱的人被浓重的食物香气冲得差点反胃,可他一眼过去却又什么吃食都没发现。 直到他一样一样细细辨认过,才明白过来这里头的全是他从未见过的奢华奇异的东西!似乎吃穿用度应有尽有,很多东西都是用薄软到像纸却又极有韧劲的材质包得严严实实,他只觉拆都无从拆起! 见状路遥只能先把这些丢在了一边,很快又翻出来一个和黎夫郎两人住得帐篷差不多料子的小帐篷——这一刻的路遥终于笃定这就是那两人的东西,并且隐约感觉那两人的真实目的或许是叫自己来拿回这包裹才是——毕竟这怎么看都比那袋子蛇贵重千百倍…… 虽然一时猜不透他们为何要把这么多宝贵的东西丢在这里,又为何不明说,但感觉得了使命的人终于有了再活两天的动力。 临走,路遥的脚步又一次黏在了孩子们的坟前,干涸了两日的眼泪复又流淌,他随手擦了擦,强行逼迫自己暂时不能多想,他眼下还有要事做,必须先回去找大哥…… 好不容易打起精神下了山,谁料到又遇见了这个再不想看见的人! 怎么越是这种畜生不如的人就越是活得好好的呢?!换陶石那样的孩子活着不好吗?!——路遥并没有回去看陶石,因为他知道找到了也没有用,不过是再眼睁睁看一出惨剧发生罢了,他再也承受不起。 可是他很乐意看到眼前之人遭罪! 可惜陶力分明得了鼠疫,却还有精力朝路遥叫嚣:“哈哈!臭婊子!你看老天都在帮我吧?兜兜转转还是没逃出老子手掌心!快把你吃食都拿来!老子一天没吃东西了!” 路遥理都没理这个神经病,转身就走。 不想病入膏肓的人还有那么大力气扑人,路遥没防备被他扑撞了一下,人没事,背上的东西却全都翻落了下来。 “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咳咳咳咳——!”陶力忽然激动异常,顾不得咳痛,就着趴倒在地上的姿势快速爬过去就翻包。路遥一惊,赶紧过去抢,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不知道哪里来爆发力气的汉子一把撕开了背包拉链口,随手抢到一件东西就躲远了。 路遥看到是一大袋包装鲜艳精美的食物,上面的字缺胳膊少腿,识字不多的路遥只模糊认得一个饼字,猜测应该是什么上等干粮,路遥顿时心疼不已。 可陶力已经摸索着拆了大口吃起来:“这是什么?!为何如此咸鲜酥脆?!老子竟不知这世上还有这等美味!你哪来的?!这么多全是?!”陶力努力瞪大着细长的眼睛,看着路遥的眼神露骨又贪婪,“不会是那高个小子给你的吧?!臭婊子你可真会勾引人!这么好的东西人家都愿意给你!你是不是仗着姿色卖……” 一根枯枝狠狠抽上了陶力的脸,杀猪般的嚎叫声瞬间替代了出口的脏话。 路遥冷眼看着捂着血肉翻飞的脸疯狂嚎哭嚎叫的畜生,解气至极!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往日有子女牵绊,他总权衡着选择隐忍;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再没有什么可怕的! 如今的陶力没有体力再打回去,只会无能狂怒,但无论如何都依旧死死抱着那袋吃食。路遥看着这个活像饿死鬼投胎的人这种时候还能往自己嘴里塞东西,只管平静地等着报应到来。 果然,陶力很快就不慎给呛到了,之后就开始不停地咳,直咳到满嘴血沫,精神气一下子萎靡下去 ,眼神呆滞,手脚也开始无力地瘫落在地。 剩的那几片饼最终还是没能吃进嘴里,散落在了地上…… 大出恶气的人只管重新收拾好散落的东西,持续冷眼旁观。 陶力都没能熬过这一日下午,终是把命潦草地丢在了这大裂山底下。 路遥根本找不到理由给他收尸,最后勉强说服自己就当是帮过路人一把,毕竟这么丢在路边,万一又扩散了鼠疫…… 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就这么从世上消失了,但路遥没有半分欣喜——这仇报得分明很是憋屈!更不要说如今他生命里的支撑也一起失去了…… 心里无比空洞的人机械地往小陶村赶路,在后半夜才勉强看见村子。 他一心想找大哥了解情况,却不料迎接他的是漫天的火光。 火光中夹杂着无数凄厉的哭嚎。 第239章 汇合 小陶村也被烧了! 打击一个接一个,已经哭不出来的人撒腿就往家里跑,沿途分明路过了许多把守的官兵,却依旧一路通畅、毫无阻拦。 这让路遥再一次体会到了恐慌,踩着一地热烫火急火燎地抄偏路靠近家门口。 按说这方向过去他家处在村尾,不算火势中心,但到了近前他却发现依然只剩了一地焦墙塌瓦,丛丛簇簇的火苗都还没熄。 “大哥!大哥——!嫂子!——婆么?!公爹?!”路遥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圈,却毫无回应。 废墟里依旧滚烫,无法落脚。路遥在明面上看了一圈,虽未见尸骨可心里依旧很没底。 此时他忽然听见隐约的低呼自不远处传来:“陶夫郎——陶家二媳?拉我一把!救命——!” 路遥即刻寻声过去,发现是邻居陶大伯,他此时正泡在屋后的河里,但河水温度已经略有升高,令他有些心慌,却又因为岸边太陡一时半会儿爬不上去。 路遥赶紧帮他上了岸。 未及多问,对方就道:“你嫂子驮着你婆么过河了!” “那我大哥他们呢?”路遥急道。 陶大伯摇摇头:“你家就见她俩逃出来,旁得一个没见着……会点水的人都尽量逃去对面玉山了……拢共也没剩几个,四面都被官兵堵死,大家没法子了,都商量过干脆进玉辉等死算了……” “什么意思?!”路遥听得心惊,“为什么会这样?!玉辉都没这样的!” 陶大伯摇摇头,年过半百的汉子忍不住抹了把眼泪:“我哪能知道啊!咱们村明明还有小半的人没染上呢,怎么就这么急着要我们的命了!睡梦里点那么大火啊!多少人死的冤枉!若不是我们靠着水哪里还能活!” “不说了!我得赶紧找找我家地下那点粮还有剩没,不然饿也得饿死……你也快去吧!”说着陶大伯急吼吼地冲进了带火的废墟。路遥浑浑噩噩的都没顾上阻拦,再说这种时候拦也多余…… 他在滚烫的废墟周围转了一阵,心里不安定——他一直觉得大哥那么聪明,应该不可能没逃出来,可再聪明也经不住突袭…… 终是在鞋底差点被煨焦后,路遥决定先渡河去找嫂子她们。 这时候又遇难题。 全然没管自己才遭小产的人,更不记得冬日里河水的冰冷刺骨,只愁整个村里烧得浮木都找不着,他一个旱鸭子怎么渡? 翻翻捡捡很久都不得用,他才犹豫着去翻了背包。充气的救生圈、救生衣路遥不认识,直接被忽略,但有两块小船形状的轻巧板子倒是很适合——路遥很运气地精准挑中了游泳浮板…… 他把蛇暂时寻个地方藏了起来,但那个巨大的包裹却不敢乱放,拿油布做的小帐篷裹严实了依旧背上,艰难渡过了河…… 此时令路遥担忧的陶潜正带着幼弟陶幺和陶老汉安稳睡在深山里金乌的地盘。 这两日小陶村的形势越发严峻,陶潜在注意到村子主要出入口都被彻底管控、开始只进不出后,就想到还苟着的村人恐怕都要存粮见底了,故而他根本不敢让人知道他们还养着马。 不然人饿急了又情志焦躁,什么事做不出来?更何况马是大肉,定然是被第一个惦记上的好东西! 陶潜特意选择夜深了才偷偷出去,为的就是避开大家醒着的时间,哪曾想都这样了,身后还尾随了两个劝不回的…… 好在进深山的路管得不严,甚至他所知的一条险路从头到尾都没人看管,也就随那俩尾巴去了——正好人多方便在深山走夜路! 一行人很顺利地到了目的地。 陶潜在忙着准备住宿,他阿爹和幺弟在忙着参观惊叹这马厩豪华得比他们家都强十倍百倍,被他赶了几次才愿意去睡觉。 他们要在这住一日,等到下次深夜来临再悄悄返回。 为了以后每次过来省了备干粮的力气,他这次直接带了一斗小米和一个陶罐过来放着。反正这马厩如此结实,钥匙只有他有,又掩在不显眼的深山凹,根本是个藏东西的绝佳地方,正好给他的狡兔三窟再添一窟! 陶潜略带悠哉地睡在带着清香的干草料堆里,很难不去想到那两位托付了金乌的小郎君。 他没想通这么短时间内那两位是怎么弄起这么大个铁皮院子的,难道是未雨绸缪?这预判也未免可怕了些…… 再者能囤起那么多草料就算了,就当是人家人脉足,可居然还给一匹马特意囤了足足两尺宽一箱糖块是什么奢侈行为?!那可是稀缺的糖!比盐还贵! 但他又立刻想到盐块也有一箱,心里顿时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又爽又堵…… 所以说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恐怖来头?! 入睡前的陶潜在心里重新掂量起月哨谷的份量——这地方似乎很值得去看一看…… 他们三个爷们一夜睡得安稳。 次日傍晚时分,正在收拾回程东西的陶潜听到了路遥的呼喊,他这时还高兴了一下,以为二弟一家终于知道回来了。 没想到一迎出去,只有自己衣衫半湿、老泪纵横的阿么扑了上来:“静娘没了!潜儿!静娘没了!就为了我一把老骨头!泡在冰水里活活耗死冻死的!这个傻孩子啊——救我一把老骨头有什么意思!遥哥儿还说平儿安儿也没了!力儿也没了!——说他自己也不定会不会染上!苍天无眼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家!——” “你说什么?!”三个汉子无疑都遭了晴天霹雳,心境可谓从云端跌进了低谷。 等到陶潜的阿么岩阿翁哭哭啼啼把事情说清,幸存的家人齐齐红了眼。 “遥哥儿你放下静娘先过来烤火。”陶潜叹气地看着对方一身湿湿嗒嗒:逝者已经无法挽回,活着的人自然更要愈发珍惜照顾着。 路遥却坚定摇头。 他站得老远老远,远到但凡陶潜眼神再差点都看不清他,听了招呼也依旧一步没靠近:“万一我身上还有鼠疫。我先把嫂子安葬了吧……” 陶潜皱了皱眉,敏感地察觉到对方情绪上的不对劲:“不能因此糟践自己。” 路遥沉默着不敢答。 见状陶潜直接把火把拿了过去,路遥却一步步后退:“你放那!” 陶潜依言放下,但提的条件也不容置疑:“静娘我自己安葬。” 第240章 马厩来了个穿蟒服的 路遥满脸不同意地看着他。 陶潜知道对方的顾虑没再逼迫,径自选好地方挖起了坟坑:“当初硬是给二弟求娶一事,本就是我们对不住你。终究是你最无辜……所以遥哥儿,不止孩子们是你的家人,我们也会永远都是,有什么不好难处你尽管说,只望你往后依旧好好过活下去。” 他没多提陶力,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二弟什么德行,这么多年路遥的苦他也看在眼里,可他一个汉子也没立场多插手,否则陶力那性子定要多生误会。 ——没拦住阿爹阿么纵容陶力强求这门亲事,大概是他这辈子犯得最大的错误之一,眼睁睁看着好好一个哥儿跳进了火坑…… 路遥从没听大哥说过那么长那么感性的话,不免又招出了眼泪:“不能全怪你们,也是我太相信努力总能改变什么……到底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说者无心,却正中陶潜心里的刺。他的二弟,本来不应该这样的……曾经的二弟也是个温柔的人。 但这情景下他也没打算说穿对陶力那点旧年秘事的怀疑,以免动荡人心又给路遥平添刺激,只是沉默着赞同。 坟坑很快挖好,陶潜想去抱静娘却又被路遥制止,甚至反将一军:“大哥不是说要我好好活着吗?那你总得以身作则吧?” 陶潜无奈:“我得送静娘最后一程。” “你来填土就是了……” 陶潜没再反驳。 又一座新坟立起。 路遥表情麻木地跟着众人磕头送行,磕着磕着视线渐渐模糊——一直强撑的人终究还是倒下了。 再醒来已经是半夜,但路遥不知道是第几个半夜。 他只觉得头疼身重鼻塞,有那么瞬间他以为自己终于发病了,但又很快又明白过来只是风寒罢了。 身上的衣着已经全部换成了干爽的,见婆么靠睡在一旁,想来是对方照顾的自己。 路遥心里觉得感动又难免叹气。 若说这门婚事全然都是苦难,那也不是。家里无论公婆叔伯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待他好,这是别家媳妇根本得不到的待遇。 所以他除了恨陶力,旁得一个都不怨。 或许……一切也没有这么糟吧…… 毕竟大哥说他们依旧是家人,他依旧还有家人,连可能被他传染上鼠疫都不怕的家人! 思及此路遥忽然记起来要事,赶紧轻手轻脚起来找人。 马厩里没找着,倒是出了门后听到了没头没脑的一段话:“……姐姐,对不起……都怪我不舍得忤逆他,才做出这等荒唐事,明知你对我有情还同意假扮……我知你煎熬,也……理解你借机不想活下去的心情……只望你下辈子再不要遇上我这种渣滓……” 说话的人声音很熟悉,内容却令人大惊失色。路遥心头生疑,寻声而去,果然在嫂子新坟前看见了满脸愧疚的陶潜。 两人四目相对,互相震惊。 陶潜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辩解。 他不知道路遥听到了多少,但事到如今,对方真要问,他也不介意全部摊牌。 可路遥主动选择了吞下这个秘密,一个字没再提。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又有些奇怪的尴尬,沉默半天路遥才说道:“大哥,黎夫郎他们托了东西让我带给你……” 陶潜脸色一变,有些意外:“你遇上了他们?!” “嗯……” 提及那两位小郎君,两人意外的交流顺畅。 可惜没多久,山林的寂静就被金乌的突然嘶鸣给打破。 陶潜立刻前去查看,见马没事,又立刻追到马厩外面,只堪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路遥跟了上来,两人在周围细细察看了一圈,只发现了一串成年汉子的脚印,很清晰,看上去对方根本没打算隐藏。 但这足够让两人再放不下戒心。 如此安稳到天亮,马厩外陆续来了四五个村人,其中就有路遥遇上过的邻居陶大伯。 他们是寻着路遥的踪迹冒险悄悄摸索过来的。见这里确实是一副能安心生活的样子,便开始自顾自靠着马厩搭起了自家的窝棚。 陶潜看着这群人根本不像昨晚之人。 这几个乡亲他知道,往日也不是爱闹事的,又特意和自己明说只是暂时抱团取暖,陶潜也就没管他们。 那么那个危险人物到底是谁? 心里有些忧虑,但陶潜看着一家子都这么相信他,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很快他想到一种可能性,并且可能性即刻出现——居然摸过来一个官兵! 马厩外直接炸开了锅:“真不是我们带来的!”“陶小子你信我们!”“我们没有犯错!官爷饶命!” “我们怕死,也是千万百计躲过他们才寻到了这里!”陶大伯也是一阵惊吓,忍不住吼了两句——他们也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安稳睡觉的地方好不好?!哪里会自取灭亡?!中年汉子忍不住又抹起眼泪。 陶潜理智上明白,但气还是照生。 但在这节骨眼上他浪费时间怪人也于事无补,只能先专心提防那官兵。 好在对方单枪匹马的,他心里倒是没有那么没底,路遥想帮忙都被他赶了回去。 他侧重在担心金乌,却没想到官兵反而在翻来覆去研究这座马厩:“确实的新鲜玩意儿,巧夺天工……” 没多久又径自走了。 “潜儿,你说这官爷啥意思?是要强占了咱这马厩?”如今的陶老汉一点小事就杯弓蛇影,非要反复问个安心。 陶潜摇摇头,他也不确定。思绪混乱中无意中对上路遥的视线,两人都是一个念头:得尽快逃走! 可惜还不等他们收拾完东西顺利转移,就迎来了一位前呼后拥的大人物。 陶家一行人躲在马厩里借着遮掩偷偷看去,发现为首那个金冠锦衣的汉子居然着了一身蟒纹衣裳! 大进百姓们别的还好说,但龙和蟒是一定得知道的,那是皇家标志,谁敢不识?! 因而都不需多说,所有人,包括陶潜路遥都吓了一跳:“天家人!” 小豆丁陶幺瞬间死死捂住了自己想要惊叹的嘴巴——小命要紧! 陶潜蹙紧了眉:“你们躲起来,我来应付。” 这时候的众人不敢添乱,自觉听命。 那群人很快走近,一个谄媚的声音瞬间充斥入耳:“哎哟!我的世子殿下哟~这可是鼠疫之地,您何苦非得亲身冒险呢!” 这是那位陪同领路的中年官员在说话,那人很是殷勤,嘴里只要得空就一个劲儿的说,“您当心,当心脚下!蛮荒之地,实在配不上您的驾临……” 世子爷萧澈虚虚笑了笑,心情似乎不错,真细细搭了话:“还不是本殿这位身边人太有气性,会闹出走了。如今既知他来了此处,总要过来看一眼确认安好才能放心……” 第241章 萧澈追来了 “这——”官员一双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听出了话音,心道好生稀奇,承顺王府的铁树像是要开花了! 但嘴上说词自然又是另一回事:“能得世子殿下如此恩宠,想必那位贵人定会吉人天相!” “吉人……天相啊……”萧澈语速极慢地重复,像是在品评什么,“也是,想我大进应该也没几个哥儿能与之相媲美了……” 闻言管县令忽然直接跪地磕了个头:“臣先恭喜世子殿下了!” 萧澈有些哑然地看着对方误会,却没去反驳——他刚刚确实没多想,说这话也只是单纯指向黎初晗的身怀秘技,可这位管县令显然已经自发认下了小哥儿的准世子妃身份…… 也罢,这本就是他的目标,萧澈心道,没什么不对的:“嗯,起来吧。” 管县令见自己押对了宝,极其兴奋,一骨碌起身忍不住又道了一次恭喜。 他一个曾经的玉辉县令,本来都死罪难逃了,谁能想到关键时刻老天给他送来了活路!郡守大人居然给了他陪护世子爷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谁都知道这一位可是上头面前第一红人!天子手下最利的一把刀!要是真搭上了,说不定不止小命,他这为官之路都还能再想一想…… 萧澈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观看管县令做美梦上,冷下脸示意他去敲门。 这突变的表情总算让管县令清醒了点:“里面的——” 话没喊完,陶潜已经主动打开了门:“草民见过世子殿下。” 说实话这一瞬间在萧澈预料之中,又不免真有些失望:“他人呢?” 陶潜已经从刚才的对话模糊猜出来什么。但他结交林星野夫夫在先,再说比起那两人的为人处事,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世子就不太得他心。可惜皇权难违,他也没这个底气过度糊弄对方:“草民幸得雇佣负责看顾马匹,并不知雇主去向。” 萧澈随口“哦”了一声,但看对方分明有几分定力气魄,心下猜测这恐怕又是小公子安排的人故意等在这儿,瞬间把自己的脸都给气黑了。 他认定让雁北行和淳于假扮糊弄他的隐卫这种无耻的主意是林星野出的,加上欺骗隐瞒伤病以及一掌之仇,如今的林星野对他来说简直眼中钉肉中刺! 偏偏对方的身份是小公子,命他不能拿,也不敢拿,却还得想尽办法从对方手里抢人,实在是憋屈愤恨到无以复加! 阴沉了脸的人挥了挥手,身后一溜带刀侍卫即刻撞开了陶潜长驱直入,没两下就将马厩翻了个底朝天。 陶潜一度很担心藏匿的家人,还好路遥反应快,及时主动带着所有人低眉顺眼的聚集到明处,看着倒像是因畏惧而回避了。 他赶紧将人都护在身后,强作镇定地看着侍卫们在草料堆里、各种角落疯狂大砍大劈。 管县令也没敢靠近,不过他小官当久了难免有点“职业病”,这会儿逮着空当蹲在陶潜一家人跟前不住数落:“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们!一点礼数尊卑都意识不到!世子殿下都到跟前了也不知道及时出来迎一迎……” 听得陶家人又害怕,又唾弃。 陶潜有些心里没底,故而跟着家人一起跪着听训没反驳。 马厩里除了金乌以及金乌的口粮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一行侍卫很快空着手聚集汇报给萧澈。 萧澈脸上没表露任何不悦,近乎平静地看了一圈这特殊的马厩,心里对黎初晗的惦记越发重了——这一趟人是没见着,但有这匹马在也够他肯定对方在此处停留过——往好里想想,说不定他们还是顺路,都想着回京城呢…… 萧澈掂着一小个糖块儿轻笑:“到底是个小哥儿,还会想到给马也备上零嘴……” 就是这零嘴奢靡的过分了点,他看着都觉铺张浪费…… 一匹马都能这么上心,也就这个小哥儿能做得出来——也就可想而知林星野平日里是怎么被黎初晗这个小哥儿泡在蜜罐里养着的…… 萧澈自认不能免俗,自然很是嫉妒。况且他总对他与黎初晗之间那点缘分耿耿于怀,总有种林星野分明抢了他位置的感觉;再加上看了十八年他太子表哥的可悲惦念,饶是他一向冷血,也觉出对方几分可怜。 这一笔笔的账把亲情打入微茫,萧澈再次坚定地谋划起来——这回,他要想个万全之策。 心里有数后,萧澈并没有多停留。路过陶潜跟前,他顿了顿脚步,语气阴沉:“转告你主子,既然敢几次三番戏弄于我,那就给我好生等着……” 陶潜差点一句“不是主子”反驳过去,幸好萧澈即刻就被一行人前呼后拥着离开,才没有给他机会祸从口出。 跪地目送的人皆惊出一身冷汗。 陶潜之前是真没想过那两位小郎君身份如此之高,能直接跟天家人沾上关系。而且世子这一句威胁,令陶潜隐隐有种那两位身份更高的感觉。 他没敢再深想——再怎么样他到底也只是个平头百姓,可真从未想过能“攀上高枝”。 但至今日起,他们一家显然已经身不由己的被打上了派系标签。 不过陶潜并不觉得抵触,反而有种人生旅途有了目的地的踏实感,他又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觉——看来这月哨谷是必须去的了。 路遥与他不谋而合,两个决策的都通过,家里其余几个就再无异议了。 旁的村人留恋故土,也没这个胆去冲官差拦得关卡,都选择停留在原地。 陶家人要走,金乌自然也得带走,本来他们还烦恼过金乌行李太多带不动,如今倒是不用愁了。因为那大箱的糖和盐多数都被王府的人带走了,也就因为陶潜有分装到处藏东西的习惯,好歹还各剩了三五斤。 但如此就够陶老汉一行气不过了,暗地里骂了这世子好久的强盗,自此更加坚定要站那两位小郎君一边。 路遥对旁的纷纷扰扰已经有些麻木,一心只惦记着昨晚藏好的背包,这会儿赶紧忍着恶心去挪开马粪桶,朝露出来的小泥洞里看:幸好还在! 他露出了这一段日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等着,我送你回你月哨谷的家去。” 第242章 有名字的隐卫 有了收获的萧澈回到临时住地,本就驻扎在此的平江郡守长子卫栋早已带着人恭候了。 萧澈一见到他就下令:“放陶潜一家出去。” 卫栋有些迟疑。 这次平江郡出了玉辉这个事,他父亲已被上头一再严叱。特别是迫不得已烧城之后,更是直接下了死命令:若再控制不住局面就等着乌纱帽不保! 故而焦虑上火的父亲才特意派了最信任的自己过来,为的就是万无一失,他不可能就这么把这份信任丢了…… 况且卫栋也知道形势的严峻,一直谨记着自己父亲那句“不惜代价切断扩散”的叮嘱,所以他一直都本着宁可错杀不可漏放的原则,哪里有苗头就直接一把火烧干净。 可如今世子殿下这要求显然有让他功亏一篑的风险,若出个万一,届时他们卫家该如何自处?! 可惜身份权利之下他又无法违抗,卫栋只能硬着头皮试试说服对方:“殿下,鼠疫毕竟是死病,事关重大,恐有殃及外头百姓之险……如今咱们平江本就因瘟疫死伤大片,百姓数量锐减,臣以为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萧澈虽然一直身居高位,倒也并不是个全然不听劝的盲目傲慢之辈:“既如此你想办法判定后再放……但人必须给我放出去。”——不然岂不是错过了这次顺藤摸瓜的机会? 卫栋暗暗松口气,用商量的口气试探道:“那臣就使些不大不小的绊子,能拖个两三日再放行就足够安全了……” 萧澈似乎对这时效还算满意,平静应下,随后就遣退了卫栋,唤出心腹:“影一?” “属下在。” “我明日就启程回京,你安排好人跟好陶家。” “是。”影一应道,“主子放心。” 萧澈却特意笑了笑:“你一向太仁善,我可放不下心。” “主子!”隐一低垂下头,一脸愧疚,“是隐一无能……” “行了,没要罚你,记得别再因心软坏事就行。”萧澈心情显然不错,脸上表情散漫。 “是。”隐一郑重应下。 萧澈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继而随手去了外衣,一转头见对方还在傻傻地看着自己并没有隐匿,有些意外:“哎呀,你这个表情是打算留下侍寝吗?萧诺?” “不……不……不是……属下没有这个资格!”隐一脸色爆红又瞬间转了苍白,一秒逃走。 萧澈随意笑了笑,没在意。 这是自己意外救下的第一个暗哥儿,性子认真又爱害羞,总免不了让人想逗一逗。 大概是对方陪自己太久了,故而相处起来总会不自觉的放松,喜怒哀乐也无须多藏,是少有得他几分信任的人了,勉强都能算得上是半个朋友…… 今日既是隐一值守,自己大可安心睡一觉了。 思及此萧澈品味出一点惬意,嘴角都不自觉勾了起来。 而逃回暗处的隐一却因为萧澈一句玩笑话陷入了好一阵自怨自艾——如今自己这副肮脏的身子,还怎么配去侍奉主子?! 只要一想到就是那次不合时宜的心软疏忽把自己这辈子可能的幸福给生生断送了,他就觉得痛苦至极、后悔无比! 若不是那回着了道,被迫跟一个女子有染,说不定……说不定他就真有机会跟在主子身边……哪怕能做个侍君都是好的……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脏了就是脏了! 原本他还可以恨那个女人,如今更是连仇恨的对象都没了,那女人已经死了…… 至于那个完全不该出现的孩子,隐一拒绝去想。 隐在暗处的人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睡着的俊毅容颜,念念不忘今日对方喊得那声“萧诺”——姓和名都是主子赐的,但主子甚少叫自己名字,一般都是太称心或者太不称心,主子才会连名带姓地喊自己…… 那今日应该是称心的吧?主子睡着了都还带着笑意呢…… 隐一发现自己的心情又很不争气地跟着好转了起来…… 因确有要事,转天一早萧澈便出发往京城去了。 他一路都是领着世子排场的随驾坐得马车,自然走得是绕远路的那条道,快马也得三五天后才能绕过玉辉。 按说这时候的黎初晗夫夫俩应该早已走远了才是,可惜好不容易开辟近道提了速的两人眼下依旧停留在玉辉不远处的一座山间别院里。 两人正在院中一个暖亭里玩扑克。 这亭子四面垂帘,中间围炉,通风保暖兼顾,是大户人家冬日玩赏的标配,但身在其中的两人有些兴致缺缺,对此毫无关注,还不如多看两眼手里的牌。 他们玩得是最简单的比大小,但今日黎初晗的运气显然不咋地,此时已经被林星野贴上了密密麻麻的纸条。 几乎看不到脸的人随口一下接一下地吹着气,吹得满面纸条呼啦啦飘荡:“你说那小魔女到底要干什么?” “猜不到……难道在等帮手?”林星野按了按刚上脸的第二张纸条,对初晗特意给他贴了个对称感到一丝满意,“要不我们干脆偷跑吧?” 黎初晗鼓着脸看着对方不语:要跑两天前就可以跑了,至于浪费时间在这里混这么久吗? 林星野立刻眼神回复:不是你想参观一下山中“豪宅”吗? 理亏的黎初晗毫不心虚地摆摆手,随即撒了手里的牌:“不玩了,都大半日了好腻。” 见状林星野随手揭掉自己脸上的纸条,拢了拢满桌子的纸牌,随即将人抱进怀里慢慢捋他脸上的纸条:“初晗,我感觉你这两日不太有精神,这是怎么了?” 黎初晗半垂着眼窝在对方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撩拨着林星野滑落在胸前的几缕发丝:“我也不知道……” 他没想瞒着,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述,因为说病好像又没明显的症状,但是人很疲惫又是事实。 这种模糊不定的状态更让林星野担忧:“我去找卫瑶寻个大夫来?” 黎初晗立刻不高兴了:“不准去!她本就喜欢你,你还自己送上门去!” 拿使性子的夫郎没辙又暗自高兴不已的林星野赶紧哄人:“好,不去,是为夫考虑不周……” 听得浑身别扭的黎初晗立刻拿唇堵住了对方的嘴,又习以为常地被林星野反客为主。 第243章 初晗病危 出来的路上两人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以真容示人,能切实触及对方肌肤让两人很是投入。 可惜这份亲热又很快被迫中断了,因为黎初晗突然起了一阵猛烈的咳嗽,把两人都给咳懵了。 “初晗……你什么时候得的风寒……”林星野有些惊讶,快速回忆了一遍后觉得自己照顾的应该没问题,对方根本就没有挨冻的时候。 黎初晗本人则更加疑惑:“我也会得风寒?” 林星野:“……” 初晗是不是病糊涂了?忘了自己身子一向比较弱,是得风寒的高危人群…… 但林星野没敢提这茬:“要不回屋歇会儿?” 感觉疲惫加重的人没反对,这会儿他甚至觉得四肢都有些酸软无力,所以想也不想地对着面前人伸出手:“抱~” 绵软娇气。 看得林星野有冲动去捂鼻子,生怕自己真流鼻血了。 可惜他的“娇娇”是真病了,看着气色都有点差,不然他肯定会忍不住故意去折腾几遍欣赏个够。 按耐住自己那点不合时宜的心痒,林星野轻柔得地将人打横抱起往卧室走。 一直静悄悄守在外围的几个侍女紧紧跟了一路,直到林星野“嘭”一声将她们都关在门外,便又开始在门口当桩子。 两人已经习惯了侍女们的德行,从来当她们不存在。 给黎初晗解衣散发掖好被子,林星野尽量不显露自己的担忧:“快睡吧,初晗,我守着呢,就跟家里一样。” 黎初晗轻轻嗯了一声,很是信任地闭起眼。陷入昏沉那一秒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可惜想再度清醒过来提个醒却失败了,他带着点焦急地昏睡了过去。 林星野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翻了一阵子初晗给他打发时间的书后,起身走了走碰巧看到床对面有个小博古架,便随意看了几眼。 都是些花瓶摆件,虽然精巧雅致,但他完全不感兴趣,很快就随意盯着一处思绪翻飞。 这是他们被好吃好喝“关”在这院里第三日。 至于怎么进来的,那就真是属于“好奇心害死猫”了…… 通过这次的现实教育,林星野再三告诫自己下回半道再遇上什么好看的房子屋子乃至阿猫阿狗,都不能随意放任初晗去参观了,不然说不定能再遇上一个麻烦精“卫瑶”。 没错,就是他们主动闯进了卫瑶二小姐的地盘,然后被强留了。 强留就算了,卫瑶本人还搞“失踪”,这几日完全没有正面露过脸。但是院子周围该有的隐卫倒是一个不少。 搞得被做客的两人七分怀疑,三分无奈…… 黎初晗这一睡睡到了晚饭过了都没醒。 中途林星野探过好几回,都没什么问题。但这会儿再触及,就感觉指腹下的温度有些异样——初晗居然发热了!不然以对方往日时常畏寒的状态,冬日里独自睡下身上根本不容易暖起来,又怎么会烫手?! 这还是初晗第一回这么明晃晃的病倒。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星野居然有一瞬间失了主心骨的感觉! 他唾弃了一下自己的依赖心,赶紧摸出来自己身上的万能液,小心翼翼将人半搂进怀里准备喂下去。 可黎初晗却没法自主吞咽。 理智告诉林星野这种时候必须要镇定,但心爱之人重病带来的慌乱企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特别是在他喊了好几声,初晗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时候,骤升的恐惧差点将林星野没顶。 很快有种极不和谐的死气慢慢地侵蚀了黎初晗一惯温润的气质。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林星野觉得怀里人的身体在一瞬间有过虚化的倾向,只是等他定睛又已回归了实体。 虽然只是快得让人难以捕捉的一瞬,却已经足够让林星野想到了可能性。 这意味着什么?!若不是初晗有小世界,这一刻就要没命了! 这之前他从未想过已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饶是林星野知道对方死不了也依旧怕得要命! 再说能有机会把人留下来,他又怎么愿意放初晗归期不定的离开?! 恐惧至极的林星野只能选择强行给对方渡进去。 一点一点,艰难而漫长。 等渡完药,黎初晗如玉的脸上两边都留下了指印,可见林星野的慌乱有多严重,他甚至都没太注意控制力量轻重。 一瓶万能液最后能进初晗肚子的可能不到半瓶,喂完药的林星野忧心忡忡地想到:恐怕被自己喝掉的才是大头…… 不过尽管喝进去的确实不多,却依旧足够让人恢复一点意识了。 见到床上的人微弱动作的这一刻,林星野都想喜极而泣:“初晗?初晗?你怎么样了?!” 黎初晗发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声音回应,与此同时他的手边也出现了一瓶万能液,可惜没能说出只字片语对方又立刻昏睡了过去。 林星野一愣,回过味来倒是安心了一点,抓紧时间重复刚才的“工作”。 此时博古架上一个浅杏色的花瓶忽然轻微转动了起来,林星野敏锐地察觉到动静,凌厉地视线即刻投了过去——但他并没有停下渡药。 博古架连着它背靠的那堵墙缓缓被推了个翻转,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从一个像暗室一样的地方走了出来,娉娉婷婷地站定在两人跟前。 卫瑶就这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看着林星野依旧搂着昏迷不醒的黎正君吻得投入。 甚至对方还抽空不甚在意地看了自己一眼,接着毫不避讳地继续。 她并不知道林星野是在渡药不敢停,此时也是强装大方才勉强糊弄过去——他可并没有兴趣让人看猴一样盯着他和初晗亲热。 再说林星野本来就厌恶这个小姑娘的行事作风,这回居然真敢动到初晗身上,这梁子结大了! 卫瑶不知道林星野所想,她还在苦咽因对方那轻飘飘一眼掀起的滔天酸楚和嫉妒:果然这个汉子还是太偏执了,黎正君就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而自己,堂堂平江郡守府嫡二小姐,却不过是地上的一滩烂泥,只会被屡屡不屑一顾! 一室怪异而暧昧的氛围。 直到林星野松开怀里人,将之轻轻安置回被窝里才被打破。 他一个起身间长软剑已经出鞘:“解药拿出来,不然我不介意拉上你同归于尽。” 第244章 是个记打的 说话间林星野还压了压剑刃,脖子上顷刻间被拉出了一个细细血口的小姑娘面色萎白,瞪大了惊恐的双眼,似是接受不了眼前人的干脆残忍:“什么解药!?我不过就是来得不巧撞见了你们……你就能为此狠心取我性命!?” “继续装。”执剑之人话说得直白且凉薄,衬着同样冰凉淡漠的神色,令卫瑶清晰辨出他对自己的缺乏耐心,更不要说会怜香惜玉了…… ——痴心妄想倒是有一份! 卫瑶自嘲地笑笑,有些可惜自己没能得到这副样貌气度,也怨恨对方为什么要长这么勾人——一旦见识过山珍海味再让她去吃糠咽菜,还让她怎么甘心?! 两厢一对比,如今家里再安排给她的那个简直就是个“糟老头子”! 饶是她一忍再忍,依旧接受不了往后要这么过一辈子! 正以为未来会暗淡无光,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小林员外居然这时候自己送上了门! 卫瑶心里的念头逐渐疯狂,面上却一脸无辜:“我没必要骗你。”——因为她下的药根本不需要解药,只是她不明白这两人明明一直同吃同睡、同进同出,怎么就单单放倒了一个? 林星野实在焦急初晗的情况,既知卫瑶对自己存着什么心思,多少有些故意故技重施:“你最好是。我曾经说过但凡我夫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定会随他而去……而你一直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要什么,也该明白到了我这里,有什么放到台面上说更好办,何必弄这些下作东西到最后搞得两败俱伤?有什么意思?……” “我真没有!你冤枉我了……”卫瑶一脸委屈,“我最多不过是想给正君姊兄找些无伤大雅的不便,让他今晚不能伺候你,好给我一个机会罢了……反正本来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我也没指望你能真对我上心……” “你给他找了什么不方便?”林星野听得心惊肉跳,面上却还要保持不动声色,差点就控制不住把刀刃给压了下去——实在是面前这截纤细的脖子太容易被他的怒火给弄碎了,他不得不一再压抑脾气…… 卫瑶却又老毛病犯了,倔着一张脸不肯说。 焦虑不安倒逼之下,林星野心思转得飞快,明面上完全换了副态度:“其实不是我不要你……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摆正过做我身边人的心态。敢害当家主君的妾保不齐哪天就敢害到我这个当家身上我这猜疑也没错吧?……我是个很注重家宅安宁的人,所以要我看得入眼起码得乖乖听话,动不动背地里擅自搞事,更甚者越过我这个做郎君的去做主,你说你把我一个汉子的颜面搁哪了?” 卫瑶隐隐听出来对方话语里身份角色的转变,忽然揪着自己衣摆觉出几分羞愧赧然,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动摇。 见状林星野又刻意温柔几分:“你看你连我问个问题都不肯答,至少不要让我这么费事……” “你定然又是哄骗我的。”着过道的卫瑶不敢信了。 林星野忍不住勾了勾唇,一双星眸里尽是笑意:“看来是个记打的……” 这一笑把卫瑶笑得气闷又暗自害羞,若不是脖子上架着的剑一再提醒她氛围不对,她还能红透了脸——实在是太像被自家郎君训话了!……要真是自己郎君该多好啊……这个汉子连性子都比一般人通透许多,分明是个好归宿——除了对上黎正君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死脑筋! 思及此卫瑶一秒变成气呼呼,故意用指尖去推了推剑刃,不出意料的纹丝不动,反倒让自己划破了手。 兴头上的少女忽然就放开了胆子,随手将自己领口全扯松,露出一片白生生的颈项,随即用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把淌着血丝的脖子和指尖一起展示给面前的汉子看:“你瞧瞧?你就不能不要这么粗鲁好好和我说回话?……每回我都诚心想和你好好谈,每回你都这么莽撞待我!你们汉子就是太粗糙……” 卫瑶本就长了一副柔和娴静的外表,眼下又特意穿了一身轻薄柔软的家居衣裳,像极了安守家中的新妇,一般的汉子看着她衣衫微乱的样子,确实会觉得有几分楚楚动人——包括她自己也是这种观念,认为这是弱者的武器,以柔克刚,很适合用来化解异性制造的险境。 可惜她不知道她面前的人从来比她还“戏精”,这点浅泛的把戏实在没法入眼。 看不下去的人默默转头看了自家躺着的夫郎一眼——洗洗眼睛。 卫瑶:“……” 她只觉无声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怎么会有这么木头一样的汉子?!自己一个大家闺秀都放下矜持主动勾引了,居然还能无动于衷! 这还是个十八九岁血气方刚的年纪,正常吗?! 羞愤欲绝的人一跺脚:“你……你到底是不是个汉子啊?你行不行啊?!” 被质疑的人瞬间满眼不可思议地看回来,手上的剑被别样的情绪控制居然不由自主压了一下,又成功在那截细长的脖子上添了道小裂口。 卫瑶“嘶”了一声,一下子挤出来几滴泪珠,颇有几分伤心欲绝地揪着自己领口:“你这个……” 林星野赶紧轻咳了一声打断对方的话,继而主动收回了剑:“去那边整理下好好坐着,咱们正经说话。”——免得这个小姑娘又语出惊人! 卫瑶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大转变给弄蒙了,但那种像被自家郎君教育的感觉又起来了,引得她真傻傻地去临窗那张榻上坐定。 林星野哪里知道对方存了这种心思,也管不住,他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 跟着过去抱臂站定在对方面前,林星野一脸严肃地开口:“你给正君下了什么药?” 卫瑶脸色有点微妙:“只是蒙汗药而已,你看他不是睡得挺香甜吗?” “他发高热了。”林星野沉了脸色。 “这可不关我的事!”卫瑶有些着急的澄清,“我真的只是让他睡一觉而已,目的是想他不要占着你,我好找你多……多说会儿话……” 对面的汉子冰着一张俊脸不说话,看起来气场愈发不妙。 卫瑶不自觉躲开了眼神:“我说过不会害他性命的,你根本就从未信过我对不对?……” “但凡你能真做出一件值得我改观信任的事来……”不过说是这么说,林星野的直觉却告诉自己对方不是骗人。 “如果我能呢?”卫瑶忽然露出了本性,趁机谈起了条件,“到时能换小郎君答应我一个愿望吗?” “只要我夫郎同意。”林星野如是道。 卫瑶黑了脸,很有冲动骂醒这个永远掉在同一个温柔乡里执迷不悟的汉子! “咳咳咳……”床上的人忽然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第245章 回光返照聊个天 林星野毫不犹豫地丢开卫瑶,一个箭步冲回床边。 没想到黎初晗已经睁了眼,一直提心吊胆的人瞬间发自内心地舒缓了神色:“可终于醒了,初晗!” 还有些虚弱的人由着对方扶自己起身披衣,如玉的脸上露出点揶揄的笑意:“本来还想醒早点好给你证明下行不行~可惜我这身体不太给力啊……” “居然连这都听到了?”见黎初晗气色有所好转林星野放了点心,勾起唇角笑得别有内涵,“也就你还病着,不然……” “这就有点恩将仇报了啊,臭小子……”黎初晗就知道对方的德行,屋里还有外人在,他忙不迭打断。 可惜一旁的卫瑶已经听明白了,一边无法控制的脸热,一边感觉自己要被满腔的怨气撑爆:果然又是这样!但凡只要有黎正君在,他绝对不会多分给自己一点眼神! 卫瑶近乎自虐地使劲绞着自己双手:到底是凭得什么!自己这么高身份地位却永远比不过一个村哥儿!——为什么只要这个人还能在林小郎君面前喘着气,就能一直坏自己事呢?! 可她自己一直受父兄压迫,孤立无援,也就上回反因林府捡了点她二哥遗留下来的势力,所以说穿了她并没有多少底气去强硬发难,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继续恩恩爱爱。 而面前的夫夫俩真的很容易自成世界,聊上两句还真就把电灯泡晾得明明白白…… 只是黎初晗没一会儿又出现了咳嗽,显然万能液没用足,病并没有好全。 他本就生得清隽,是那种没什么攻击性的长相,这会儿再带着点病气就越发显出十二分的柔软,让一惯认定对方身娇体弱的林星野觉得他这玉娃娃简直要碎了! 黎初晗咳一下他心里能跟着颤一下!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林星野难得有些强势:“必须再去寻个大夫看看!这回你醒得也慢,是不是……” 黎初晗赶紧摇摇头,看对方一脸不肯让步,他露出个略微奇怪的笑容,有点无赖地一直摇对方袖子:“不要~” 林星野蹙眉:“……”忽然有种初晗要搞事情的感觉。 果然,下一秒就见他主动去招惹了卫瑶:“卫小姐别来无恙啊?难为卫小姐不嫌弃我得了烈性疫病,还特意悄悄过来探望……” 一边说着他还动静极大地攥紧了自家一脸意外的小青年,那样子看起来很像担心自己郎君会突然逃跑似的…… 早就无意识蹭到床前的卫瑶猛得止了步:“你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啊,”黎初晗笑得诡异,“我一直辛苦瞒着我郎君呢,瞒着他我其实是得了鼠疫这个事……” 话毕他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两张震惊脸。 卫瑶几乎是尾音刚收就已经避退到了博古架后:“疯子!疯了!你简直恶毒!要死了还这么会算计人!” 黎初晗一脸客气:“卫小姐也不逞多让,彼此彼此……” 卫瑶见他这么记仇,直接被气笑了,一边又退了几步,直接退进了那间密室:“我可不敢跟你比,你反算计我还说得过去,居然连自己郎君都不肯放过!你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呢!我都下不去手的事,你倒是狠得下心!小郎君你看看,你这是娶了个什么黑心肝的东西!枉费你掏心掏肺、呵护备至……” 卫瑶不知哪里来好大一口气替林星野愤愤不平,可林星野却很不给面子地张口就想替黎初晗辩解,被黎初晗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别激动啊卫小姐~我本来确实舍不得伤害自家郎君的……” 说着他眼神专注地看向有些无奈之色的小青年,放任自己浓烈的感情流露——包括醋意:“奈何我这个人独占欲太强又自私惯了,既然已经被我知道留他在世上会被有心人惦记,那怎么也得把他一起带上才安心……” 他明明在演阴毒戏份,可面前这双星眸却因被浓情蜜意浇灌,变得晶亮雀跃,一点不像个被算计赴死的人——也亏得卫瑶那角度看不清,不然分分钟穿帮。 黎初晗有点哭笑不得,忍了又忍才没笑场。 卫瑶自然听得懂黎初晗说得有心人是指谁,她有些慌乱地看向林星野,不知为何有种自己纠缠错了的负罪感。 可惜很配合自家夫郎的林星野已经摆上了一脸怨恨,七分真三分演:“若不是你,我定然还有另一个选择……” “不是…我不是!这怎么能怪我?!”卫瑶有些失了理智,“我还不是有染上的风险!我都没有怪你!再说你不是乐意吗?你说过你愿意随他去的!” 林星野冷冷笑了一下:最后那几句应该是真话了。 他故意没接话,但黎初晗不太高兴:“那总不能怪我吧?我可是受害者。再说若不是你这么不爱走正门,兴许我还愿意提前知会你一声……” 说得黎初晗自己都能闻到自己那倒牙的醋酸味儿,偷偷掐住了攥在手里的胳膊。 林星野面不改色地纵容着。 “你这个心肝漆黑的玩意儿,你不得好死!”卫瑶又悔又气,偏偏又不敢靠近,只能活活受着来自对方的“挑衅”。 “彼此彼此~鼠疫很快的,至少不会一直生不如死地折磨你。”黎初晗表现得情绪相当稳定,可卫瑶已经双眼通红,浑身发颤,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掐死对方! 她还想活命的,她还年轻,还不想那么快死! “不对!你如何还能起身?!如何还面有人色?!”卫瑶到底是个算经历过大事的人,急到临界点反而冷静了下来,眼神里慢慢带上了审视。 “回光返照你总该知道吧?就是死前那一阵……”黎初晗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卫瑶还在狐疑,谁成想踩到了林星野的底线,近乎呵斥地训了一句:“住嘴!初晗!” 黎初晗即刻扁了扁嘴,一脸委屈地把自己脑袋埋在了对方肩上:“我都要没命了你还凶我……” “是我不好,可你别瞎说,我听不得……”训完就心疼的人把自家夫郎揉进怀里,满眼不舍。 第246章 林星野你这个混蛋 虽然他知道自家夫郎是装的,也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奈何演对手戏的是初晗,他就总要入戏当真——当真了就难免因为“情绪大动”而红了眼眶惨白了脸色:“你不会死的……别说什么回光返照……” 黎初晗瞪大了无辜的双眼,,没成想这时候还招出来他家小青年真实感性的时候。 “林星野——!你还敢去亲他?!你真不想活了?!”卫瑶忽然尖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眼里带着震惊——她感觉自己陷入了被两种极端情绪拉扯不清的境地,一边觉得只有自己的命才应该至高无上,她需要快速远离这两个疫源;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想去拉一把这个被迫濒临死亡的汉子! 然而卫瑶看着他分明像是已经说服了自己。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他还只管轻轻捏着怀里人的指节,一处一处、一下一下,单调但耐心温柔,仿佛永不腻味;俊美无铸的脸上星眸浩瀚、浅笑从容,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感受:“对,跟着我夫郎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也似乎根本没想过出口的话有什么惊人的冲击力。 卫瑶看得后背一凉,不明白对方这么镇静的样子怎么就忽然给了她一种极其魔魅诡谲的感觉,令她又害怕又痴迷,以至于从头到尾都没想起去注意对方怀里那个笑得一脸满足的哥儿:“你能不能别这样?!你还没有发病,还有存活的可能!你现在离他远点说不定还来得及!” 回答她的是对方忽然的起身。 卫瑶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星野居然亲自拿烛火点着了卧室,各角落垂下的纱帘瞬间发出刺眼的焰芒,并且缓慢地蔓延开去。 随即又看他迅速往窗外丢出去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一转头目光又锁定回自己:“卫小姐,你之前说你可以做到一件改观我信任的事?” 冷汗一下子爬上了后背,卫瑶在分辨不清自己什么心情的情况下点了点头,心里有个声音在挣扎:该不该去拉他一把…… “窗外那个盒子,你得保证它经过至少四五个时辰的日头暴晒才去动它,能做到吗?我这辈子能不能信你一回?” 林星野说得不疾不徐、字正腔圆,分明是为了让不远处的姑娘听清楚而有意为之。 卫瑶又机械地点了点头,但看对方意味不明地往前走了一步,吓得她不自觉退了一步,花容失色。 见状林星野没忍住勾了勾唇角,看似随意地瞥了对方一眼就没再往前。 卫瑶却因此心里有些发沉:“可我做到了你又不能再兑现答应我的承诺?!” 林星野已经没兴趣答话,回过身打横抱起了自己夫郎,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火焰窜燃猛烈的地方。 屋里燃烧愈烈,连床帘也已经被火焰爬满,烟雾呛人,在场的都避免不了咳嗽。 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卫瑶居然哭了起来:“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在干什么你知道吗?!你这个大骗子!几次三番就只会哄我骗我!连临到头都是!你还是不是个汉子了!?” 对方听得心如止水,依旧没有及时搭话。 那连着博古架的石壁却被缓缓推合,泪眼迷蒙的人最后见到的画面是一个明亮耀眼的笑容,以及一句狠心决断的话:“你就当我夫郎没同意吧。” 石壁轰然合上。 那一瞬间卫瑶感觉自己耳边出现了幻听:“我肯定不同意啊。”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至此消亡了。 卫瑶有些空落又有些惨然地笑了笑:“这算什么?!!” 故意当着自己的面殉情?! 她仿佛被抽了力气似的耷拉着四肢勉强立在原地: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 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是这种结果!!!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她的诉求! 可是这些还重要吗?!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这个混蛋!”卫瑶忽然捂着脸失声痛哭,“林星野你这个混蛋!我宁可从来没遇见过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真要去走这条路!!!” 靡山别院里很快响起呼喊声:“走水啦——!” 紧接着是好一阵喧闹混乱。 而及时翻窗逃跑的两人已经再次踏上了官道。 “真不会烧狠了吗?”黎初晗有点操心。 “那么多守卫在这点局面不可能控制不住。”林星野完全不担心。 黎初晗点了点头,忽然猛得停下脚步仔细端详起了对方的脸色。 及时跟着停下的林星野:“?” “做这么绝你就真没有一点不忍心啊?人家好歹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呢……”黎初晗自己吃醋,偏要故意酸他。 “漂亮有什么用?再说有我的初晗漂亮吗?”林星野面上一本正经,若是不看那双星眸里闪烁的异样光芒的话,“她有句话是说对了,对着她,我是真不行,所以初晗自己体会吧……” “星野你——……”黎初晗替对方尴尬的毛病瞬间发作! 尴尬羞耻又无比好笑:“你这是调戏谁呢?!哈哈哈哈~我敬你是个勇士说得出口~哈哈哈哈~” 实诚过了头的林星野也没忍住跟着笑了一阵,后来实在受不了被黎初晗持续张狂地笑久了,略带羞恼地把人薅怀里强制固定:“还敢笑?!也不知道是因为谁呢?谁导致的?初晗你说?” 黎初晗疯狂徒劳地挣扎,但他那点力气于林星野简直堪比蜉蝣撼树,自不量力! 可黎初晗就是每每都不肯信这个邪,每每都心存幻想能挣扎出来——他一米八的男子气概呢?! 可惜每验证一次就纯粹是给林星野这个风光事实再添一笔证据罢了,好无奈哦…… 但话又说回来,这种时候的黎初晗还会觉得星野这惩罚真挺刺激的:强制而逼仄…… 问题是自己居然感觉良好??是不是有点变态了?? 应该不至于吧…… 发散思维的人居然认真思考起来这种小问题:主要还是归咎于星野给他的安全感太扎实了,他都把这个事情的感受当娱乐,自然不能跟人家挂钩性命的人比…… 嗯,说通了自己的人觉得可以继续放心大胆地叫嚣了:“是我太厉害!导致我郎君有不行的时候~但是我还有点羡慕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哈~” “这话更不对了,罚你收回!”小青年急眼了,即刻上手,把黎初晗闹得瞬间只剩下一个感受:“痒的~好痒!哈哈哈哈~你停手啊~快停手啊——!” “还敢笑吗?!”林星野绽着一脸“狞笑”,极其欣赏自己仙气馨香的夫郎被迫乐到失态。 可有些人还妄想头铁:“敢!怎么不敢?!我郎君不——饶命~饶命~爷~郎君~饶命~老公我错了——!这是在路边啊!你个**!” 第247章 试药与初晗的远虑 “这是树丛,又没有人……”身后环着自己的人“要挟”道,“我就问你还说吗?” 羞愤欲绝的黎初晗一把将人推开,噘着嘴声如蚊讷:“不敢了!” ——死要面子又怂包! 衬着一身玉润,若是再缩小点比例,活脱脱就是个无尽可爱的玉团子! 林星野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星眸里尽是藏不住地喜爱:“为夫听见了!初晗说话算话哦?” 黎初晗满脸别扭就是不肯再应声;捧着“玉团子”脸的人也难得寸步不让,两个人一起犯倔。 只是很快黎初晗就被对方的话惊到:“但我真认人,初晗,我只认你一个。” 玉润的脸上瞬间收敛了所有多余的表情,澄澈的眼里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感受,似有震撼:“你怎么就……总能一次次的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呢星野……你这样总让我觉得自己永远都比不上你……” 林星野哭笑不得:“这还能比?好胜心是这么用的?” 捧在手心里的玉团子傻傻地摇了摇头,只是眉眼间洋溢的笑意分明昭示着内心的喜悦。 正值三更半夜,林星野扶着人慢慢走得偏离了官道,预备先寻个合适的地方休整。 然而黎初晗又突兀起了一阵咳嗽,这次咳得前所未有的猛烈,令他不自觉弯腰蜷缩起来。 自从有了小世界,黎初晗根本没有过称得上生病的机会,时隔多年还是头一回遭遇呼吸不畅的难受,使得他反应特别大,更不要说咳一下又叠加牵扯疼一下,等好转过来已经喘着气泪眼汪汪。 林星野就没碰上过对方这么虚弱憔悴的时候,此刻单纯心慌心疼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只可恨自己不能全权替了对方生病! 他凝着脸色一语不发地把身上仅剩的一瓶万能液喂到黎初晗嘴边,动作间颇有几分强硬。 但黎初晗推拒的决心更坚持:“你收好!咳咳~” 说罢甚至反给林星野添了一瓶一并塞回衣袋里:“我这又不是没有,只不过是觉得没必要罢了。对我来说适当体验一下常人的病痛不是什么坏事,好歹提醒下自己终究是个普通人,别太得意忘形了……” 林星野终究没舍得忤逆他,沉默着任由对方处置,只是拿满脸毫不掩饰的不赞同抗议。 他不知道黎初晗会狠心做这个决定是忽然想到了一些很遥远的奇怪的事,并且自此开始一直尽可能地去坚持。 ——直到很久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林星野才察觉他的初晗真在和自己“较劲”谁更爱一点:那时候的初晗居然已经不止一次背着自己拒用万能液去故意忍受病痛折磨,好给他永远保持着二十来岁的身体一个衰老的机会…… 撞穿这个真相时,林星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只知道终究是心痛胜过了所有,令他前所未有地怨恨起自己的无能为力。 这是后话,这会儿的黎初晗甚至还没有具体的概念,只是懵懵懂懂顺着预感做罢了。 再说眼前他是真的还有别的考虑,故而特意解释道:“你可别担多余的心,余的万能液再抢一条命没问题,只是我不想喝罢了。我就是想起来前几日翻书看到那个l霉素,既然可能对鼠疫有效,我现在可不就是个现成的试药人?咱来抓住机会感受下效果吧~” “你何必如此!”林星野显然十万分舍不得。 “不会吃坏的,放心。”说罢就迅速掏药掏水吞药——命多的人就是不一样,豪爽! 林星野扶额,靠着不住地催眠自己初晗不会死不会死,才勉强忍下给对方催吐地冲动。 吃都吃了,林星野只得由着对方折腾后续。将人安置在一边休息,他抓紧清理住宿的场地,顺便捋一捋这几天的情况:“你会是什么时候中得药呢初晗?我们明明一直没分开过,除了……是恭所?” 黎初晗屈指挠了挠脸蛋,有几分不好意思:“也只有这个可能了,现在想来后面也确实闻到过浅浅的焚香味儿。还是得怪鼠疫咯,不然我怎么会突然老跑厕所……” “下次不能再拦着我跟进去了。”林星野趁机提要求。 “你别闹!”黎初晗一阵无语:自从出了绥宁,自家粘人精就差糊自己身上了,他偶尔感觉这甜蜜有那么点怪异的负担…… “我认真的。” 对方确实神色极其正经,弄得黎初晗哭笑不得,急忙转移话题:“话说那种密室和外头通吗?这么冷不丁能钻进一个大活人,感觉完全没有私a密性可言,这种屋子怎么能安睡……” 林星野迟疑了一下,复又一脸平静地回答:“应该通的吧,且它恐怕算不得密室。我曾经听闻大户人家正房会有一个专门的小室,专供当家宠幸侍妾用……” “你别是编的吧?!”黎初晗觉得算是开了荒唐的眼界了。 林星野勾着唇意味深长:“我还没编完呢!说是因为重规矩的人家,郎君不允许留宿侍妾房内,才生出了如此这般畸俗……” 一席话让黎初晗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憋出一句:“都这么没人权啊?……” 他一时都分不出这里头该可怜谁,转念又奇道:“看来卫瑶把自己的位置摆得挺有诚意啊?可惜遇上了我这个完全看不懂的……” “正君——…”林星野拖着调子提醒他别胡说八道。 总算后知后觉理解了的黎初晗气道:“所以她这么登场还那副打扮,又把我弄晕,那心思也太露骨了!比我想得还严重!幸好你没晕!不然她肯定得手了!”——他现在得有些后悔特意给她留药了! “对,所以趁早彻底断了她念想还有一劳永逸的可能。”林星野肯定道,又难免感叹,“大进有很多事在初晗看来应该是完全想不到的没底线吧?” “我终究到不了她们的境界……”黎初晗叹气。 “但我支持你守着自己本心,初晗,这就是你和旁人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丧气的黎初晗瞬间被顺毛,心暖又骄傲:“只是往后双方再遇上岂不是又要上演一出大戏?” “说不定那时候她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什么都为时已晚也就不怕了。再说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承诺,一直都在拒绝……”林星野忽然显而易见的不高兴了,看着黎初晗一副“你怎么能不理解我不支持我”的质问模样。 黎初晗却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不错,我家臭小子最近脾气见长~知道讨要正当的维护了~” 明明一身挺拔气势的人瞬间像被夸的孩童般闪了闪眼神,还暗暗红了耳根——按说他也该习惯了自家夫郎时不时在妻子与长辈两个身份之间随心切换,但林星野却依旧会偶尔被唤起一些局促青涩。 第248章 过年迎来不速之客 因为怕鼠疫会传染给别人,两人被迫在荒郊野外停留休养了三四天;不过也是因为鼠疫,卫瑶的戏没来得及正式唱起来就被迫落幕了,自然也就摆脱了她后续再追逐的麻烦。 停留在靡山别院眼皮子底下的两人反而觉得有些惬意。 生着病的黎初晗又做回了他的瓷娃娃,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一切的一切都被林星野给包办了。 黎初晗诚心想夸,奈何他的嘴不做人:“星野你这要是按我们那护工技能算,绝对月月得金牌奖。” 林星野又好气又好笑,把布巾往水盆一丢,摆出一副坚贞不屈的样子:“那必须得看伺候谁,若换雇主我定然抵死不从!” “啧啧,这性子真烈!~”黎初晗没忍住伸手去抬对方下巴,试图笑得油腻一点,奈何他整个形象不太允许,“本公子就喜你这样的!那就勉为其难长留身边伺候吧!本公子定然好好疼你~” 原本很配合的林星野被激起了一身别样的鸡皮疙瘩,瞬间带着几分侵略性捏了回去,修长的指尖还在白嫩的肌肤上游移了几下,带着几分黏腻:“初晗还是少说两句的好,不然这一把病体都要搭进去了~” 黎初晗的那点气势瞬间被压了个干净,干脆地松了手,不由得埋怨道:“你这定力真该练练……” “对自己夫郎有那必要?”少见小青年摆烂这么彻底。 黎初晗还笑得一脸灿烂,假意推了推已经欺近的人:“你也不怕真染上……” 一脸哀怨的人嘀咕道:“要染早该染上了,现在来推拒这点亲近是不是太晚了点?” 黎初晗望天望地,眼神飘忽,终是没逃过漏出一丝轻吟:“唔~…” -- 这期间验证了黎初晗选得药似乎真有点用,起码他慢慢好全了。 比较奇怪的是林星野从头到尾都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当然这也让黎初晗欣慰不已。 按说他们都离开玉辉地界多少天了,夫夫俩又都相信陶石的话,到这会儿都没想通这鼠疫怎么得上的…… “是不是单纯在我身上潜伏期比较长而已?” 林星野坦然摇头:“不知道……” 两人猜测了很多,也不是没猜疑到和路遥他们相遇那一阵,甚至还怀疑过卫瑶庄里染上的可能性,但到最后都依旧只是猜测而已。 他们自然没想到、也不会真这么去想,那些曾经过路相逢的人早已因此消亡多数。 黎初晗痊愈后,预备拔营的两人惊觉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已被悄无声息地遗忘了好几天! 这让黎初晗颇有几分捶胸顿足的惋惜——这可也是他们成婚的第一个新年! 林星野自然也有轻微遗憾。他这两年孤单一人淡漠惯了,过年也就和易阿翁吃个饭,并没有什么别的节目;加之近来和初晗独处机会多,说实话于他和日日过年没啥差别,竟是完全没多想。 好在他这话一出,倒是完全安抚住了黎初晗,本就乐天派的人立刻挂在对方颈项上傻乐:“就是,我们这几天自在的像一直在过年!” 闻言跟着心情明朗的林星野搂着他的“小太阳”嘴角扬得老高。 “说起来今年着实太过冷清了,一路过来竟是没啥年味。”这会儿两人回忆起来,大概真的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确实仿佛整个平江郡都忘了过年一般,毫无气氛。 “就被关别院第一日菜色丰盛了些,像是节庆样子,只是我们从未碰过就没怎么上心。” “怪不得卫瑶那几天一直不出现,想来是和亲人团聚去了。”黎初晗立即反应过来,小青年一脸认同地点头。 黎初晗立刻嚷着要补上他们的年夜饭,林星野自然不会扫对方兴致,含着笑跟着对方一起忙碌起来:初晗说要烤叫花鸡! 那自然是现烤现吃最是香酥肉嫩、风味独特! 林星野干劲十足地去木屋附近给自家夫郎挖灶台,黎初晗则是在窗边忙着给手里的肥鸡填肚料、包荷叶什么的。 “初晗。” 专心美食的黎初晗一愣,这声音分明不是星野,谁这么孟浪?! 有人影突兀出现,又叫了一声:“初晗。”一双丹凤眼里满是张扬笑意。 “!!!”萧澈!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出现了?! 黎初晗心里有些受惊,笑都扯不出来:“你别这么叫,礼貌吗你?” “哎呀,初晗连赏萧澈喊一声名字都不舍得……” 这是明知故犯,显然跟他吵也没用。黎初晗直接冷下了脸,可以说排斥地相当明显了:“你来做什么?要是单纯吃饭还好说。” 奈何萧澈就跟眼瞎似的全然没看见那点不欢迎,依旧目光灼灼。 “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萧澈依旧笑眯眯的,却让黎初晗有些后背生凉,“何况初晗救了萧澈不止一次命了……特别是这回,竟连萧澈的低血糖都一并治好了呢。你说这份恩情萧澈该不该还呢?” 这话不阴不阳的,听得黎初晗一阵膈应,相当气闷。 随即又立刻觉得不对:星野呢?!怎么还不回自己身边?! 对面的萧澈还在强调:“萧澈是真心的,真是来以身相许的。” 黎初晗哪里还顾得上他胡说八道,手里的东西一丢就往外面跑:“星野——!” 屋外风和日丽,依旧是那副好山好水、冬日盛景的模样,只是根本见不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哪里都没有。 一个尚未成型的灶台被弃在一边,让人看着心慌。 黎初晗嗓子发紧,随即连声喊了好几遍名字,意料中地无回应——几分钟前还腻在自己身边的人,又一次失踪了! 就一瞬间黎初晗连指尖都打起了颤——什么都好说,如今他最怕就是找不到人! 万一又和上次一样一个人病倒在外,而他赶不及时…… 黎初晗完全不敢再想下去。 萧澈把小哥儿的惊惶看在眼里,略带冷淡道:“不必找了,也不必多想,他只是腾不出身来顾着你罢了。” 这一刻的黎初晗连杀人的心都有了:“你把他怎么了?!” “你把他弄哪里去了?!” “他人呢?!” 可面前这个罪魁祸首竟还笑得出来——当初就该放任他死透了才对! “哎呀,初晗实在太粘着他了点。才离开了你一小会儿罢了,就这么喜欢一个暗哥儿啊?萧澈有点不开心呢……” 虽然知道对方迟早会猜到,却不想居然就这么大剌剌说出了口,这可是他和星野一直努力守着的秘密!黎初晗心底又惊又气,扬手就是一把软筋药过去。 第249章 世子殿下的排面 可惜对方到底是习武的,灵活性与黎初晗这种体能废不能比,被轻松避过去不说,还很快把他反制住圈进臂弯:“你一个小哥儿何必这么犟呢?他迟早得回他的位置去,倒追那么紧做什么……” 说着萧澈不自觉又朝怀里人贴近了一点。 陌生汉子的气息扑鼻而来,随着身后人的接近越发浓重,被固定在萧澈怀里的黎初晗极其不适应,有些隐隐反胃。 但施加禁锢的人显然没那个自觉,甚至有那么一瞬萧澈几乎把鼻尖贴上了身前人的侧脸,只为确认那点不太明显的恬淡馨香是从怀里人身上传来的,而不是什么防不胜防的奇怪的药。 黎初晗显然接受不了这种程度的亲密——他来了大进一直被林星野保护得很好,还真没有遇上过让半个陌生人这么冒犯的时候! 反感加不安令他挣扎得前所未有的剧烈。 但说实话他是不抱希望能挣出来的,甚至做好了有万一躲回小世界的准备。 可萧澈到底是个普通汉子,力量和反应速度再怎么样也只比他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强得有限。 真挣脱的那一瞬间黎初晗还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很快他就欣喜地明白过来这是从他家星野手里锻炼出经验了! 这一刻他无比感念自家小青年的好,却也因此难免更担心对方。 空了怀抱的萧澈随口调笑了一句:“力气还挺大!”更意外于原来自己又一次低估了面前这个小哥儿——一个大进别的哥儿只能仰望的存在,真可谓独一无二! 这个认知让他生出了寻到钟爱之物的狂热,再出手就难免带了几分狸猫捕鼠一般的嬉戏感。 萧澈确实能品出几丝愉悦,黎初晗却必然反感至极,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对方周旋:“你到底是为什么非喜欢硬来?这么强取豪夺你总不会不知道再难生情了吧?或者你要旁的我们也大可好好商谈交易,为何总不能敞亮点?!……哎?你又要干嘛?!” 对方根本没听黎初晗说话,反倒是硬拽着人开始往官道走。 黎初晗被拽得手腕生疼又抽不出来,偏偏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了十多个戎装侍卫,这让他瞬间顾虑重重,很多话又只能暂时咽了回去:“你松手!我手疼死了!你要带我去哪?我自己走!” “跟我回京。”萧澈有些心不在焉地略松了松手里玉白的手腕:也太娇嫩了点,这么捏一下就已经红了一片,仿佛被怎么欺负了一般…… 他不由得特意回过去看了一眼身后人:这会儿这张清隽的脸上那点不乐意表现得清清楚楚,却没有任何惧色——似乎毫不惧怕自己遭强掳,与刚刚找不到小公子时候的慌乱无措简直判若两人…… 这就有点意思了啊…… 想到林星野,萧澈忽然对着自己微微一哂:也就咱们这小公子如今还未成气候,才给了自己一时撼动的可能,若是换了旁的得势之人哪里还有自己的机会? 所以这回务必要让这小哥儿一直掌控在自己手里——哪怕自己得不到,也绝对不能再落入他人囊中! 至于感情什么的,只能暂时沦为手段了。 萧澈选择旧调重弹,说多了差点连自己都深信不疑:“我说了不是拆散你们,是矫正命途。眼下你信不信都没事,横竖没多久也要真相大白了,你们分开也会成必然。” 黎初晗肯定听得心里不舒服,却也没想就这话题吵下去,这不是他当下的重点:“我要先确认星野安全才能跟你走!” 萧澈若有所思:“那得看初晗的诚意了。” “你想要什么诚意?”黎初晗直白道。 但萧澈又不肯说了:“先回马车。” 黎初晗自然不高兴,赖在原地不肯动了。 萧澈似有些无奈,却没有再硬拽。 就是这短暂的停顿时间忽然让两人都听清了不远处似有些许破空声传来。 黎初晗一下子脸色激动起来,显然是觉得林星野要找过来了;但萧澈却是沉了脸色即刻不管不顾地将人拦腰揽起,几个起掠便到了官道边。 被强行推上一驾豪华马车的黎初晗这才发现居然有支三五百人的队伍静悄悄地候在官道上,自所在的马车开始绵延两端直接把目及这一大段路全给堵了! 队伍里不乏将领兵士,个个戎装;车马粮草皆列队整齐;每隔一段距离便设有一面绣着“萧”字的旌旗,张扬地昭示着世子爷的身份排场。 这会儿领头的将士见萧澈回来,立刻就地行礼下跪,随即便传染一样前后都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那么多人从头到尾依旧都没发出多大声音——默契地没喊称呼,对黎初晗的出现也似表现出一副毫无情绪波动的样子。 撩着车帘观察的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万分庆幸刚刚没有轻举妄动! 也不知道这里全是萧澈自己的亲信手下,还是掺了皇帝的势力?反正最不可能是“生息”的势力就是了。 这么一想黎初晗就知道自己得万分小心,别再暴露给更多人知道小世界,可以预见行事很是憋屈。 一早那点破空声早已听不到了,但黎初晗一直不死心地望着那个方向。 萧澈此时已经骑上了马,面上和乐地跟在马车边,却并未去阻止小哥儿那点期盼。 他扬了扬手,庞大的车队居然真即刻启程了。 惊怒交加的黎初晗质问道:“你根本还没告诉我星野安不安全?!食言而肥!” “他与我几个隐卫切磋呢,你只管放心,身为小公子我难不成还会伤他性命?萧澈也是有几分德怨之心的,哪怕他之前差点要了萧澈的命……” 说者无心,但黎初晗甚觉便宜:这样好啊,萧澈还不知道自己死过呢!这仇恨值直接下降一大截~ 他顺势换了思路试道:“你不让我见他,那我给他留点衣物盘缠你代交如何? 这不过分吧?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你总要让人过活的吧?” 说着黎初晗已经趁人不备把一支录音笔一起塞进包袱——那是从萧澈出现不久他就偷偷开始记录的,正好留给星野听个动向。 第250章 想看看初晗是怎么不消停的 不过是一些物资,似乎有些无可无不可,世子身份的萧澈并不介意,甚至有些豪气的表示有什么缺的可以告诉他,他会叫人备来。 这让黎初晗频频感觉近来的萧澈与在生息组织时的萧澈有些割裂般的不一样。 不过他也没多想,顾自在那里担心星野不知道一个人对上了几个隐卫,会不会受伤?是不是该给他再留点武器工具什么的…… 萧澈也不介意两边沟通如此不顺畅,反而有些直勾勾地透过车窗帘盯着里面的人:他刚刚没看见那包袱怎么出现的,但他分外感兴趣,可惜里面的小哥儿很长时间都没再变化东西出来。 久到萧澈忍不住主动问道:“你身上都有些什么,初晗?什么都能拿出来吗?” 黎初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要命的问题。 说起来在萧澈这里确实已经没必要太遮掩“凭空变出来”这回事,与其让对方添油加醋地胡乱猜测,不如主动引导一下认知方向。 稳了稳神色,他从袖袋里随意掏出来一纸包点心展示了一下:“不是,我放进去什么才能拿出来什么。” 萧澈并没有表露出起疑的样子,但出口的话却有些吓人:“能藏下的还挺多,连那么大一栋屋子都能藏下……” 黎初晗:“……”还挺能猜啊! 他忽然换了一脸气愤:“你还说!你浪费了我一栋小木屋!我都还没来得及放回去呢就被你拽走了!那可是我的家!” “往后赔你就是。”对方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随即又一脸好奇,“你能装得下这里所有的粮草吗?” 黎初晗瞪了他一眼拒绝回答。 但是萧澈好像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眼神灼灼:“带着你行军打仗可真方便……” 黎初晗不禁腹诽:我特么就算真是移动的行李箱也不会给你用! 他一脸郁色地把包袱细细捆扎好,丢给马上那个笑得碍眼的人:“原样送到!否则别想我消消停停地待在这里!” 萧澈接住这个大包掂了掂,表层软绵绵的,又很有份量,也不知都装了些什么宝贝在里面。他忍住那点拆开的欲望真召来隐卫吩咐了下去。 回过头来又对黎初晗道:“萧澈倒是挺想看看初晗是怎么不消停的?”——毕竟他每次遇见这个小哥儿都挺正经理智的,很难想象闹起来会是什么样。 但萧澈很快知道了有些愿望不能轻许! 比如现在,小哥儿的回答竟是一块直飞面门的大石头!脑袋大那么一块! 攻击范围内的一切人和物瞬间进行了紧急躲避。 随后几个兵士傻了眼地看向马车里,又不敢出声质问。 但是他们的殿下发作了。 一身蟒服的萧澈多少有些世子爷的金贵毛病,万分看不上这种没用的破烂:“你捡这种东西放进去干什么?!真难为了那宝贵地方!” 本就一肚子不爽的黎初晗直接被这语气态度戳到了暴躁点:“你管我!?我乐意不行?!” 他在这些小事上向来自有主张,说句任性都不为过,以往林星野又只会惯着顺着,哪里会有这么不客气地训他管束他的时候?! 即便萧澈确实不明真相,黎初晗也觉得很是抵触,又接连扔了好几次,砸的马车周围的人都退避三舍,只余车夫颇有几分坐立不安地继续赶着车。 “我一个村哥儿,可不就应该把泥啊土啊石头块当宝贝!和你这种皇亲贵胄本就是云泥之别!根本凑不到一块去!”黎初晗意有所指。 但默默躲避石头的萧澈识时务地没吭声。 他虽然一直没有妻妾,但他看多了别家妻妾的无理取闹,自然明白这是真闹起脾气了。 寻常人他并没有多少耐心去哄,故而他从不在身边留不识时务之人,但是眼前这个…… 萧澈微微叹了口气:打不得骂不得丢又舍不得! 他忽然觉得这一路走下去好像有些负担…… 随行的兵士们心里多少有些不解他们世子殿下突然过度的宽容——要换了他们这么故意攻击,多半已经被当刺客就地正法了! 但说到底他们也不敢擅自拿马车里那位怎么样,毕竟他们一早就知道这是殿下好不容易找到的贵人,据说事关重大! 就是……作为一个小哥儿实在太暴力了点…… 队伍在诡异的气氛中前行。 而此时的林星野才堪堪摆脱那群追得太紧的隐卫。 这还是他第一回遇上被四个暗哥儿联手袭击。好在对方的目的不是来索命,而是一直在逼迫自己远离初晗! 两边人数悬殊,他再怎么厉害也只能先专心应付眼前,以至于他短时间内只能一直徘徊在附近,却完全脱不了身回去初晗身边。 等勉强周旋过这一阵,小木屋里已经预料中的没有了自己夫郎的身影! 林星野回房快速处理了一下胳膊上的伤——还是太心急了!急着回来硬接了一招,胳膊被对方刀刃拉了个大口子。 好在身上一直穿着初晗给的防护背心,虽不至于刀枪不入,但被近身围攻时他也不太担心会有致命伤。 待伤口血止住,他随意包扎了一下便径直往外走,都顾不上劳累,一刻也不想耽搁。 早猜到了是谁带走的黎初晗,所以林星野并不担心自家夫郎会有危险,却难免担心对方又遭萧澈强迫甚至凌辱! 想想他就止不住戾气横生! 随手将小木屋的大门锁上,一转头林星野又敏锐地察觉到有突袭。 只是没想到砸向自己的是个大包袱,等收手早已被他一剑划了个对穿! 衣裳、睡袋、吃食……零零碎碎撒了一地——这熟悉的包装,显然是初晗留给自己的东西! 林星野望望那已经快要消失的送货人背影,最终还是决定先将还能用的东西收拾起来。 “初晗……”分开不到半个时辰就想念至极的人忍不住随口念叨,肉眼可见地没精神。没想到下一秒他就发现了好东西:录音笔! 林星野不自觉勾了勾唇角,熟练地听起了回放,随后冷静地背起包袱追夫郎去了。 萧澈的队伍虽然是半行军的状态,到底也是徒步为主,走得并不快。 以林星野的速度,没多久就远远跟上了。 可惜的是他和黎初晗一样很快就发现这里头的人排除不了皇帝的势力,那自己这张脸、这暗哥儿的身份就完全不能暴露! 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几个隐卫只是拖他一阵就集体收了手,显然是等初晗进了这队伍,他们就完成任务了! 之后自己就算追上来也只能像眼下这般远远看着,只要妄想单枪匹马去救,就得暴露暗哥儿的实力…… 真是阴毒之人! 林星野又一身阴郁,恨不得把那个骑在马上正在对他家夫郎说话的汉子再杀一遍泄愤。 第251章 萧澈不想做保姆了 这时候的黎初晗闹完了脾气,正在盘问萧澈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萧澈语带抱怨,说本来他们队伍该停留在靡山别院休整的,结果被两个得了鼠疫还在里头闹殉情的人给害得没敢进去。 一席话听得黎初晗一阵无奈:千防万防,奈何世子爷认识的人太多防不胜防! 好在旁敲侧击一阵,黎初晗发现萧澈应该没有机会跟卫瑶戳穿他和星野好好活着这个事情——他们之前的努力还没有白费! 但黎初晗对于想尽办法追着自己的世子爷就很心累:“你怎么就不觉得我们是死了呢?再不济也是早跑远了啊?” 萧澈一双丹凤眼微微一挑,直接跳过前半个问题:“躲眼皮子底下这种事,有一回就够了啊……” 黎初晗一噎,没再继续这话题。 好在萧澈也没打算深究。 明明两边已经累积了几度仇怨,却偏偏这会儿面上都装得一样的云淡风轻,仿佛真的相处融洽一般。 “这么说来初晗已经得过鼠疫了。”萧澈忽然带着些探究地说道。 这一刻的黎初晗真想全盘否认!但下一秒他又故意恶狠狠地应道:“是啊,咳咳咳,我说不定都没好全呢,叫你离我那么近!怕不是已经被我染上了!” 萧澈不为所动,反倒又一脸笑眯眯的:“这不是活得挺精神……” 黎初晗:“……”这人脑子有时候比星野还活络,实在是太不好对付了! 更可怕的是,萧澈忽然下了马,一个起落就上了马车。 看着这就撩帘入座的人,黎初晗头皮发紧:“你进来干嘛?光天化日的,汉子哥儿独处一室,成何体统!” 对方却一脸自在地欣赏着黎初晗那点紧张,故意步步贴近:“马骑累了,进来歇会儿。” 这话说的黎初晗都找不到把人赶出去的正当理由!显然他坐的这马车本就是人家的。 憋屈的黎初晗默默挪远了一点位置,却不想被萧澈坏心眼地拉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扑进对方怀里:“初晗真热情……” “热情你个鬼!”黎初晗赶紧退开距离,对着萧澈怒目而视,“你敢再无耻一点?!” 但这点恶言对方显然觉得不痛不痒:“连手都是嫩生生的,确实当得起一句温香软玉……” 黎初晗差点学宴离一巴掌扇过去!靠着再三提醒自己打不过对方,才勉强忍下那点冲动。他决定不再张嘴,免得对方又荤话连篇。 好在萧澈没有继续说什么,并且自觉靠着门边的位置坐定闭起了眼。 见状黎初晗便闷头坐在了对角上。 这马车是豪华四驾,车厢特别宽敞,比黎初晗自家的马车宽一倍都有,这会儿两人这么一坐,那距离倒有些井水不犯河水之意了。 黎初晗稍微安下点心,不想去看萧澈那张脸,便打量身周的环境打发时间:华盖顶、红漆木、雕花窗,车窗比一般的马车还大,从窗外望出去能看到外面车顶檐周有一圈装饰精美的雕花片坠下来;下面围着车厢也有一圈矮矮的雕花围栏与上边呼应,看起来非常华而不实;三面都设了宽阔的锦凳;一应窗帘帷幕皆是轻纱软锻,细看还织有暗纹。 真算起来这都是辆颇具规格的鞍车了。 但对方一上来就当着所有兵士的面给自己坐了,一点没吝啬于两人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仿佛大进严苛的尊卑不存在似的。 黎初晗又有些想叹气:萧澈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在无数讨厌里偶尔一下表现得极易触动人心。 这么一个人干嘛不去正经追个大进传统的哥儿呢?肯定能把人迷得死心塌地…… 黎初晗在内心不止一次的抱怨。 萧澈不知何时已改作半垂着眼,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有药是吗?” 你还有病呢! 黎初晗差点脱口而出——当然他知道这只是巧合罢了,大进不至于有这种梗:“你想做什么?” “不要这么大敌意嘛……萧澈只是想打听一下有没有机会为民众谋些福祉罢了。正事上萧澈保证从来不含糊。” 他这话也确实没撒谎,黎初晗并不否认萧澈为生息做事时候的努力。 其实抛开旁的,对方作为统治阶层之一似乎也没有那么穷凶极恶,故而他也不吝啬回答:“我实话说,有是有,但不一定有用,因人而异……” 两人这会儿确实是在车厢里正经谈话,却急坏了远处的林星野。他在看到萧澈进马车的时候就有些待不住,因为对方有前科,他实在怕初晗再受到凌辱。 可惜有两个隐卫已经摸到跟前制止他靠近了,还是那几个“老熟人”。 情急之下,林星野忽然想起来包袱里的东西,随即就只管在隐卫们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翻找起来。 车厢里的两人此时已经做起了生意。 萧澈说他可以牵线把药卖给卫家,而黎初晗觉得这也不乏是解决公共卫生事件的一个办法,这种惠人利己的事他确实愿意出这份力,故而两人难得和平对话,达成交易。 就在此时,忽然响起了一阵悠长的锐啸声——能听出来是一种哨音,却又区别于大进所产的陶瓷哨的音色。 这分明是自己打包留给星野的金属哨独有的声音!反应过来后,黎初晗激动得难以自制,一脸喜色地猛往车窗外探,一下子大半个身体都露在了外面。 萧澈想去拉一把动作危险的小哥儿,不料他才靠近一点,对方就本能地往外躲了躲;偏偏这种时候马车还走得特别不平整,几下震晃后,连萧澈都没想到居然会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自己手底下泥鳅一样滑了出去! 这完全出人意料的结果令远处的林星野看得吓出一身冷汗——他本来只想通知一下初晗自己已经到附近了,顺便能引出来萧澈找上自己就更好,却没想到自己夫郎路子走得如此清奇! 好在隐一及时现身把黎初晗给捞住了,但林星野还是在那一刻急得把面前拦他的两个隐卫打了一顿。 光荣负伤的隐卫们一阵气闷:之前四对一还有优势,现在二对一就只剩挨打的节奏了…… 黎初晗也不是一点惊吓都没有,只不过那点惊险转头就忘,一心只想往哨声处跑。 那劲头,堪比乳燕投林! 看得隐一都不知道该不该拦:拦得话是不是有些罪过了?这么清隽仙气一个小哥儿有什么错?!不过是想去找自己郎君罢了…… 隐一眼带不忍地去看萧澈。 萧澈正被黎初晗这么一出接一出搞得头疼不已——他现在意识到自己的决策错得有多离谱了! 他就应该等到了京城,一切真相大白、他们夫夫自主分开后再去捡人! 而不是现在这样,搞得自己非得给自己找个棒打鸳鸯的活来做做!劳心劳力不讨好! 横竖已经知道了这俩也会去京城,萧澈直接朝隐一挥了挥手放行:他不想再做保姆了! 第252章 一样的有恃无恐 黎初晗诧异地看了萧澈一眼,随即又脚步不停地只管走人——么的感情。 队伍末尾布巾蒙脸的林星野正在跟那俩挨了打却依旧倔强的隐卫对峙,余光看见黎初晗在往自己这边狂奔而来,赶紧毫不犹豫选择张开双臂接住了人——再没给那俩隐卫一个多余的眼神。 被晾的隐卫们:懂不懂给对手一点尊重的?! “星野你没事太好了!”近乎扑入对方怀里的黎初晗抢着出声,面上比林星野还要激动,一个熊抱挂在对方身上再不肯撒手——也就这一刻他才算真正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 林星野翘着唇角搂住心爱之人,星眸里尽是温情与满足:“又让初晗担心了。” “平安就好!”再次窝回熟悉怀抱的黎初晗舒畅得浑身细胞都在飘,把脸蛋拱在林星野颈窝,就开始毫无负担地絮絮叨叨说起这一段经历,到最后连萧澈说的荤话都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林星野。 好在世子爷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地出格事,林星野虽然脸色不好看,勉强还能按捺下性子倾听,就是免不了要附和着说上萧澈两句坏话罢了! 他俩这样多少有点旁若无人,也诚然是一副熟悉契合、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把停留围观的隐卫和队伍尾端目睹的兵士们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他们家世子殿下都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并没训斥,他们也只能强忍下那点被硬塞狗粮的干噎感了。 队伍很快再度启程。 停留在原地的两人依旧依偎在一起。 缓过激动情绪的黎初晗很快察觉到,似乎有点不太和谐的血腥味儿夹杂在林星野那一贯熟悉的气息间,不由得让他微微变了变脸色,那点开心都一下子收敛了大半。 但等他再想仔细辨别又完全闻不到了,偏偏林星野正好掐着点把自己从怀里挖了起来,就愣是把黎初晗刚起的疑心给打断了。 “下次绝对不能这样跳车,初晗!哪怕我们错过一时也不能这么不顾安危!……”林星野满脑子都是对方倒栽下来的画面,语气就难免严肃了点,惹得黎初晗有些正襟危生。 林星野是真的很少直白地去指出黎初晗的不是,可就怕自家夫郎下回还干这么吓人的事——那可是在行进的马车上,要真这么脑袋着地磕到石头,他真怕自己要在原地等上三年!多冤啊! 黎初晗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自己怎么也是奔三的年纪了,居然真被一时的小别离给搞得愣头青一样猴急,还能如此戏剧化地摔下了马车…… 他有些窘迫地乖乖点头受训,张不开嘴跟自家郎君解释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见对方这么温温软软的,林星野也不舍得多说什么,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牵上人就想独揽带离。 没想到黎初晗反而拉着他又往萧澈的队伍走。 林星野瞬间满眼凝重:“他不肯放你走?” 黎初晗摇了摇头,眼看小青年戾气骤起,赶紧拉过人就是好一通耳语。 随后就看林星野别别扭扭地跟着自家欢快得就差一步一蹦跶的夫郎去追萧澈的鞍车了。 “世子殿下,咱们打个商量?”黎初晗被林星野揽着轻巧落在鞍车车前室。 他眉眼蕴着几分笑意,语气温和,自持应该是一副正经和善的样子。 可惜认真赶车的车夫却夸张地抖了抖。 隐一也是第一时间带了好些人过来防备在侧。 见他们去而复返,萧澈是最镇定的一个。但他这会儿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黎初晗,而是对方身边人那一双星眸——因为遮着脸,这双眼睛、这种眼神就越发和他的太子表哥冷厉的时候相像了,乍眼看去差点让他习惯性地后背一凛。 萧澈近乎排斥地移开了视线,连到嘴边的一句“初晗”都给咽了回去:“想做什么?” “既然都是回京,捎我们一程呗?我们可以付报酬。”黎初晗平静地丢出一个“炸弹”,全然不觉得他这决定有多荒唐。 萧澈默默呼出口浊气,并认真按了按眉心,调整了一番心态后,再看向面前的两人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你们这是怎么想出来的?要是小公子真看萧澈太不顺眼,大可再爽快动手,何必要这么长长久久的互相折磨?” 谁料林星野不接招,径直拉着自家夫郎进了车厢坐定,还面无表情的:“别废话,多少钱?你开价。” 没想到向来只按着别人“强买强卖”的世子爷有一天也会被欺到头上! 那从来只给他彬彬有礼感觉的小公子这会儿不知哪来的霸王气,这么金刀大马的往对面一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坐在王座上呢…… 黎初晗率先被自家小青年突然的“蛮横”给笑到了,鉴于要给“顺风车主”面子,他自觉善解人意地没有乐出声。 可萧澈哪能看不明白,有些气闷地又揉了揉眉心,向来招牌性的微笑都差点挂不住:即便他和林星野冲突这么久,他其实依旧在尽量避免跟对方长时间打照面——因为对方实在跟他的好表哥太像了!即便太子表象更温柔些,两人骨子里的执拗气势却都一样,就总容易让他恍惚,容易强势不起来,最终妨碍成事…… 再说他们这已经在回京路上,马上就都要一起凑到太子跟前去,他总不能选在这节骨眼上闹得太难看,不然就太子那宝贝小公子的劲头…… 萧澈没再想下去,把喊隐卫清场的念头在嘴里打了好几个转,最终还是默默咽回肚子,改为委婉道:“我们一群汉子都比较粗糙,行军又多就地扎营,你们跟着怕是不太方便吃睡。” 林星野冷笑一声:“那我没来时,世子预备让初晗睡哪?还是你打算让他的一切就此昭告天下?!” 这问得敏感而微妙,萧澈索性不再装:“哎呀,这么不放心萧澈啊?枉我一向爱护初晗呢,自然一早就在这车里安排妥当了。你瞧瞧就这么个地方,两个人睡还算宽敞,可要再加上你不就为难了?……” “无耻之徒!”林星野差点忍不住又一掌劈过去。 萧澈却只是象征性地挡了挡,毫无惧色:“再怎么样萧澈也是挂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的人,这会儿又正逢回京交差,出了差错什么后果,相信小公子是个有忖度的。” 林星野恨恨地收了手:眼下就是如此,两边互有牵制忌惮,一样的有恃无恐!除了耍耍嘴皮子,谁也奈何不了谁! 第253章 初晗,这地方是不是不合适? 黎初晗默默把自己整个人塞进气得不轻的小青年怀里,是安抚也是防着对方真失了理智再出点什么意外。 大概是黎初晗的主动暖到他了,特别是看对面的萧澈脸上瞬间都有点绿,感到几分爽快的林星野总算散掉了一身戾气,甚至颇有几分愉悦地故意把自己夫郎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并且长时间的保持着耳鬓厮磨的亲昵姿势。 黎初晗还真就这么惯着,任由对方为所欲为——横竖此时在他心里只要星野能冷静,别的都不是事。 萧澈的感受?关他们夫夫什么事! 车厢里的气压低到了极限。 萧澈咬紧了后槽牙,肺都快给气炸了。 偏生面前这小哥儿还故意帮着别人扎他心,令他多少添了几分凄凉。 萧澈只觉自己的理智从未这么淡薄过,没能忍多久就冲动地上前去拉扯黎初晗,想把人从对方怀里拨出来,免得那画面一直刺他眼! 可惜林星野早有防备,飞速把自己夫郎掩护在自己身后,凭着自己比之结实宽阔几分的身量把黎初晗挡得严严实实! 也因此,凭着一股上头劲儿往前冲的萧澈连小哥儿的衣角都没摸到一片,却万万没想到最终大力扯到是林星野的衣裳,并且好死不死把对方本就穿得随意的半长外衫衣襟全给扯了出来! 这一瞬间三个人皆神色僵硬。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林星野脸色奇异,“青天白日的,不至于连我都不想放过吧?” 恼怒之下林星野多少是故意这么说来恶心人的,毕竟他一直当自己是个汉子,其实并不会因此忸怩。 可是黎初晗很听得进去,并且紧接着认真批斗起了萧澈:“再怎么样我家星野和你也不是一个性别,分寸还是要有的,世子爷……” 说到一半,他的关注一下子又被别的带走,没再出声居然也跟着扯起了林星野的衣裳。对上自己夫郎林星野就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了,由着对方折腾。 倒是萧澈即刻把手里的衣襟烫手一样扔了,脸色难看至极,甚至少见的辩解得非常急切:“这种话断不能胡说!萧澈再怎么样也不敢沾染小公子半分,也不会随意污了小公子名声!” 说罢竟然逃也似的出了车厢。 这么反常让两人有些莫名其妙。 特别是林星野,难免对萧澈又说这种极具内涵的话起了思虑,一下子火气都给卸了大半。 他随手拎着几乎被自己夫郎全剥下来的外衣有些抱怨:“这人说话真爱藏事,也不知我这身份最后到底有多复杂……” 黎初晗随口“嗯”了一声,显然心思不在这上面:没外人在更好,更方便把星野扒了! 林星野不知道自己夫郎为什么忽然活像个登徒子,实在是有点刺激,但他又很乐意毫不反抗地受着,也就没再费心思去深想萧澈的话。 “登徒子”很快就把小青年层层的衣领都给扯散了,大片结实的胸膛露出来,被冬日的寒气一激,起了阵阵战栗。 黎初晗认真看了两眼又拿外衣给对方盖上,继而去解林星野的腰带。 这就真不怪林星野要想歪,他甚至有些窘羞之意,一手护着腰带,犹犹豫豫地推拒:“初晗,这地方是不是不合适……” 黎初晗凉凉地抬起眼皮扫过对方胸口肩上那几处被遮起来的青青紫紫,直接给气笑了:“不合适?!我觉得挺合适!比在外面合适多了!抓紧时间!用不着你动手,我来就可以了!” 说着就掏出来一瓶药油:“我就说怎么突然讲究起来换了衣裳!还敢说人家藏事,你这遮掩的本事可比别人强多了……萧澈这个混蛋!居然指使人把你伤成这样!” 一席话瞬间让林星野欲念全消,转而大气不敢出:“……” 冤枉啊!他这回真的只是忘了说!因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表皮伤,都不怎么感觉得到,哪里还记得…… 除了…… 林星野赶紧自首:“是胳膊上那个裂口太大才换的,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是真忘了……” 黎初晗叹了口气,他的脾气一直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已经发作不起来了。遂仔细辨认过伤势,确定不严重,才放下心来。 只是林星野肤色白皙,乍眼看过去一块一块斑斑驳驳,还是有些吓人的,黎初晗到底难掩心疼,语气就不太好:“给你个机会从实招来,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伤处吗?” “没有了。”林星野赶紧道,“真没有了。” 黎初晗点点头闷声不说话,不停地上药揉伤。 要不是他不舍得让自己的人给别的汉子看见,他能指着这一处处伤一处处去质问萧澈! 积着一口郁气盯着林星野把破口的上衣都给换了,待对方里里外外穿戴齐整,黎初晗才出去找萧澈理论。 萧澈并没有远离,一直骑着马跟着鞍车,这会儿自然早已听了个大概。被两人搅得内心混乱的汉子至此也彻底歇了赶人走的心思,没等黎初晗对着他破口大骂就主动道:“让他留车上养伤吧,但是晚上住宿你们自己搞定。” 一句话精准把黎初晗的一肚子咒骂给堵了回来。对比了下他们自己摸索赶路和有特权人士带路的便利,黎初晗果断又爬回了鞍车,满眼真诚地对着林星野道:“看来要辛苦你担下这次委屈了。” 林星野失笑。 黎初晗略带着几分惭愧:“很意外?”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星眸晶亮地夸到:“权衡的好。” 接下去队伍平静走出了很长一截路。 这期间鞍车里的两人和马上的萧澈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稳。 中途经过了一个县城,有世子车驾在,简直像开了“绿色通道”,连例行查验照身帖都免了。 一路顺畅,到当天夜幕降临,队伍已经走到了又一处荒郊野外。 所有人在离官道不远的一个小林子里扎营过夜。 黎初晗拉着林星野在四周转了转,这里的环境都与之前走过的地界差不多,也就草更枯了点,树叶子更凋零了点,昭示着他们确实在往北走。其余的也没啥可欣赏的,反而是兵士们按部就班地搭帐篷、煮晚饭让黎初晗觉得很是新鲜,看得津津有味——毕竟他还没机会这么近距离观赏过古代的行军。 兵士们都是一群糙汉子,有很多人十多岁进了军队就没机会出去过,军营里也没有发媳妇儿这回事,二十好几的汉子们哥儿姑娘都没见过几回,妥妥的万年大光棍! 这样一群人哪里受得了黎初晗这么个嫩生生的小哥儿形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干活,一个个脸红得猴屁股似的,也不知道紧张激动个什么劲儿,能搞得人人错误百出! 第254章 烤馒头片事故 黎初晗看煮饭,煮黍米的汉子就一锅米连放了三遍水,另一锅却完全不记得添,干巴巴的就直接开烧了!被小哥儿出声提醒后,还差点连水瓢一起丢进锅里一起煮了; 黎初晗看烧火,那汉子就只管狂加柴禾,从头到尾视线都没敢瞟旁边一点,火焰旺得窜出了土灶,他还在机械地加塞——那灶上盖着锅盖的也不知道煮得是啥,总之很快就只剩了一股焦糊味儿,看得黎初晗有些懵,一肚子疑惑地改去看搭营帐,结果那几个汉子好似力气都过于生猛了,时不时就能折断了好好的帐篷杆子…… 好奇怪,一路过来士兵们个个都发挥失常…… 某个没有哥儿自觉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悟出来可能是自己的“杀伤力”太强,终于大发慈悲地主动离开了。 身后的糙汉子们这才敢偷偷互相嘲笑打趣,最后齐齐对着那几锅惨不忍睹的“晚饭”叹气。 注意到的黎初晗有些好笑又无奈。这也算是被自己“误伤”,故而他回来悄悄和林星野商量是不是可以去支援下士兵们撑过这一顿饭。 只要不是事关萧澈,林星野一向都是由着黎初晗性子来,夫郎说了他就支持。 反倒是萧澈,看着林星野这就真把两大筐面粉从自己的鞍车内搬出来,脸色诡异;转眼又见抱着一个大坛子跟出来的小哥儿就心情越加复杂。 不过萧澈这人,对跟着自己的下属,杀罚心狠但义气也有,不至于在口粮上克扣,当即就爽快喊人过来领了。 这次临时领头的是位小都统,姓秦,他原本就是很反感内宅人掺和到军队里的那种人,更不要说眼下就因为这小哥儿差点搅动军心,又浪费了军粮;加之他还觉得这小哥儿不太检点,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汉子亲昵,这么算下来可谓一桩桩一件件地踩在了他的雷点上,令他反感至极。 可惜承顺王府世子殿下凶名在外,秦小都统又只是临时跟在世子手底下,自然也不敢真造次,不过是越发暗暗看黎初晗不顺眼罢了。 然而这会儿却被告知这么多粮食都是这位贵人的赏——足够三五百人大吃一顿的口粮! 秦小都统只觉咽也不是丢也不是,最后是自己跟自己呕着气搬回去的。 吃人家嘴短,当整个营地飘起了白面香,手底下兵士们都乐颠颠地抢起咸菜疙瘩的时候,秦小都统还是不情不愿地过来正经谢了赏。 只是他臭毛病改不了,对于谢谁说得极其含糊:“秦硕替全营四百七十九兵士谢过赏赐!” 黎初晗向来大条迟钝,当场根本没听出什么,再说听出了也不会多在乎,随意摆摆手就过了;但林星野肯定要计较对方这么隐晦看轻自家夫郎,在一旁对上秦小都统眼神极其不善,不过是碍于大局,没有发作罢了。 一旁的萧澈有心避免冲突麻烦,即刻把人指使去干活:“行了,秦硕按例着人摸清周边,晚上轮守的人安排好,都警醒点。” “是。”正觉得林星野身上威压越来越重的秦小都统如蒙大赦地跑了。 篝火堆前没了外人,萧澈就忍不住了:“小公子到底是暗哥儿,这么故意去针对一个普通人总有些持强凌弱吧……” “总比有些人只会张嘴闭嘴用说的爱护初晗好。” 萧澈一噎,才反应过来他自己习惯了汉子对哥儿都是这种不肯低头的态度,不点穿的时候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自信自负的人生出些心虚,余光悄悄瞥了一眼专心折腾馒头的黎初晗,没再多话,只是默默选了个离林星野老远的位置坐下。 林星野巴不得对方不要在自己跟前碍眼,可惜四周多的是悄悄打量的眼睛,不好直白赶人,便和萧澈各占着篝火一边,互相给脸色又谁也不理谁。 不远处烤着馒头片的黎初晗其实一直注意着两人动向。见这俩这么僵持不下,明明极度看不惯对方,偏偏又不能干掉对方,实在是好生为难他们了!为难到连他这个“罪魁祸首”看着都觉有点心酸好笑。 黎初晗难得怜悯得很公平,给两人都递了一串烤馒头片:“来来来人间美味,尝尝!”——更多是想显摆自己手艺的人满心期待地等着人品尝,倒是一时欠考虑面前两个互为情敌的感受了。 萧澈赶紧受宠若惊地接过,不知为何有种危机解除的舒畅感;但是林星野却一下子垮了脸色,带着点负气直接连人带馒头片拉进了自己怀里,随后就着黎初晗的手张嘴,咬了一口又特意推给黎初晗:“好吃,初晗也吃。” 黎初晗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会儿已经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妥了,赶紧特意在对方吃过的地方咬了一口补救,原本心里很不舒坦的小青年瞬间就被顺了毛。 目睹全程的萧澈:“……” 手里的馒头片一点都不香了! 他死死捏着竹签独自阴沉了一阵,忽然起身甩袖走了人。 可惜他注定没人安慰,黎初晗甚至能一脸平静地目送他气冲冲地进了鞍车,还只管拉过林星野咬耳朵:“我跟你说他现在可是顺风车车主,咱们就冲着图点便利忍忍知道不,星野?” 林星野只管就着黎初晗的手继续咬馒头片,也不说好不好,只给了含含糊糊一声:“嗯。” 黎初晗不太满意:“我给你的自信呢?” 没想到林星野的回应带了点小脾气,轻轻咬了咬面前红润的唇,满脸委屈:“可我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黎初晗一秒败北,那点本来就不怎么扎实的坚持“噼里啪啦”地溃散,近乎纵容道:“那就这样吧……” 一路得逞的人赶紧把笑脸埋进自己夫郎怀里。 等两人简单吃好晚饭已经夜深,整个营地除了巡逻的也都预备睡下了。 之前黎初晗打包给林星野的包袱里有个小帐篷,夫夫俩一早打算晚上就这么住。 两人把篝火熄得只剩个火种,随后就近搭好帐篷。待门帘一掩,好不自在。 黎初晗照例一通装点,没一会儿帐篷里面就成了一张被褥松软的榻榻米小床。 他又拿了个软枕给林星野,至于他自己基本用不到——哪回醒来都是在对方臂弯里,以至于现在他已经学会直接把自己的枕头给省了! 临睡,林星野胳膊上的伤又被黎初晗强硬换了次药。那伤口虽长但浅,眼下痂都结得很好了,林星野根本没当回事。不过他也不会去踩自己夫郎底线,顺着对方意又好好包扎了一回。 暖好了被窝的电暖宝在入睡前被黎初晗收了回去,换人形大暖炉续航,两人暖融融地睡去。 很快整个营地都安稳入睡。 午夜时分,正是人的警惕性减弱的时候。这时候便是巡逻的士兵也哈欠连天,不过是想起有位金贵的世子殿下要保护,强撑着不敢怠慢罢了。 士兵们熟练地一边走动,一边半闭起眼昏昏欲睡。 忽然不知谁发出一声惊呼:“那是什么?!” 同僚们打着激灵立刻清醒过来,顺着对方所指便看到了一双双幽绿的眼睛。 第255章 遇狼与初晗上阵 零散荧光不停在移动变换,嵌在浓重的夜色里犹如簇簇鬼火在飘忽。 点点幽绿越聚越多,转眼间就堪堪汇成了一条翡翠飘带。 有士兵粗略估了估,竟有三五十头之多!这数字对于狼群来说算是史无前例的庞大了。 原本仗着人多还不怎么担心的士兵终于惊惶地吼了起来:“有狼群——!全体警戒——!有狼群——!数量很多!” 他几乎喊破了音,然而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已经有零星的惨叫响起:“啊——!” 显然处在营地外围的人早就遭受了狼群悄无声息地攻击。 整个营地瞬间躁动起来。 秦硕很快到了最前沿调度防御。他南来北往次数也不少了,却也是第一次遇上如此数量的狼;加上这次还要顺带保护世子,这位殿下的安危又容不得一点差错,导致他精神上一下子变成了高压状态。 了解情况后,秦硕硬着头皮亲自去叫醒了萧澈:“殿下!是属下们排查不周,恳请殿下恕罪!” 萧澈本就心情不好没能睡着多久,这会儿又被闹醒简直满肚子气:“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之后的处置一个都别想逃!迟钝到了狼群围合,前哨都不觉得耻辱吗?!……” 秦硕讷讷受着骂,忐忑领命而去。 留萧澈坐在鞍车里颇觉头疼地揉了揉额头,转念又吩咐道:“隐一去看下初晗……还是叫醒他们吧。” 隐一即刻领命而去,不过这边不需要他特意去唤醒,林星野早警觉地起了身,这会儿连黎初晗都在穿衣起身了。 营地里其余人也快速进入了戒备状态。 狼虽然听起来可怕,但单匹狼的战斗力其实有限,再说按人头算,士兵们能五对一,论理这场狼袭胜利是必然的。 可这种森林霸主之所以有威名,就是因为它们有几分灵性,最会团体作战,甚至会简单的排兵布局。 这会儿头狼一直躲在狼群最后面观望,它大概发现了这次的人群数目极大,有些棘手,故而一直隐忍不发,但那份垂涎又没法压制,就不断指使手下突袭。 可惜秦硕这回带的全是步兵,装备又差,木棍加个铁尖尖,就算长枪了——连牛筋木长枪都没混上几个,更不要说马槊——如此一来抵御的能力就弱了很多; 狼又灵活,同伴之间互相配合比人还擅长,又会不计性命地撕杀,搞得士兵们虽然人多,却很难把它们单只隔离,各个击破。 如此一来就难免有伤残,以及一不留神就被破开了防御口子,零散小股的狼群很快冲进了营地。 狼王甚至在这一刻得意地长嚎了一声。 二道防线上领头的秦硕首当其冲,一下子正对上了窜进营地作威作福的小股狼群。 大概他身上杀伐气重,看着最有威胁性,那几匹狼很默契地一直集中力量攻击他,对上别人就只是周旋。虽然下属已经尽量在配合他攻防,但到底最吃力的还是他自己,秦硕难免有些气急败坏。 且这几匹狼灵活得很另类,又喜欢近身撕咬,惯用马槊的秦硕竟是连长处都发挥不出来! 这一刻他察觉到了自身的危险。 然而他们的世子殿下却在厌烦他预防没做到位,这会儿只在层层士兵保护之下冷眼看着他狼狈应对,没有一点要相帮的意思,秦硕只觉惧怕又心寒。 林星野护着黎初晗也在一边观望。说实话这要是个寻常人,他不介意出手帮上一把,可惜他记着秦硕的轻视,故而眼下他的反应倒和萧澈如出一辙:冷眼旁观。 被刻意冷漠对待又本就有心理压力的秦小都统很难不慌乱,一个不慎居然被其中一头狼撕抓到了肩颈,好在身边的士兵及时扎了一枪,暂时击退了那匹狼。 人暂时没大事,脸是丢干净了! 但他也没空顾及脸面,见了血的牲畜们彻底激发出了骨子里的凶性,开始争先恐后、不计后果地朝自己扑咬,近乎疯狂。 秦硕捂着鲜血淋漓的肩颈招架一阵后不得已退到了士兵中间,已经有些体力不支。 四五匹狼就靠装备粗糙的士兵对付了。 见状林星野忽然悄声道:“初晗,你是不是会用弩?” 黎初晗点头,本就不耐再看事态恶化的人立刻跑去帐篷拿来一架精巧复杂的连发片箭复合弓,并快速搭好了一组箭。 黑钢制的弓身、箭身不比大进的粗铁,通体漆黑的色泽让人看着很容易生出一股肃穆寒芒;缀着红羽的箭尾是庄严里跳出的一点血性,火热生动、蜇人眼球。 场上有闲的人都不自觉盯上了这显眼的武器,更是对看起来要使用这么奇特武器的小哥儿感到诧异。 黎初晗没有在意那些异样的眼光,快速做着自己的准备工作。 他别的不行,但是无论投、射,准头都特别好——哪怕处于一定动态的情况下。这会儿有林星野辅助保护,又占了个出其不意,一口气连出了整组八支钢箭的黎初晗最后居然是百发百中! 但他不是习惯杀戮的人,所有钢箭都只射在狼腿上,仅限制一下它们行动罢了,最后补刀还是要靠士兵们。 不过即便如此也已足够震慑到场上的所有生命——无论是人还是狼,再看向黎初晗的眼神都极其复杂。 有人发自内心的惊叹赞赏,有人质疑巧合,也有人愤懑装备不公:“不过是仗着武器厉害罢了!” 可无论怎样,这都是一个平日在一众汉子心里柔弱无用的哥儿做到了他们做不到的事,一时间让众士兵心里五味杂陈。 等于被黎初晗所救的秦硕就更不用说了,一张方正的脸阵红阵白,嚅动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特别是林星野又极其刻意地带着着深意一直审视他,令秦硕有种无地自容地羞耻惭愧,最后实在受不住这份煎熬,他逃避似的和萧澈请求包扎伤口去了。 萧澈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对此林星野只冷冷勾了勾唇,没再分给无关人员半点眼神,在萧澈深沉的目光中故意把黎初晗手里的连发弓背在了自己身上:“依旧我给你保管吧,初晗?” 黎初晗顺从点头,有些感叹他的小青年居然不声不响帮他立起了威、挣上了面子,末了还不动声色地把危险的东西尽往自己身上背负。 这种爱护无论遇上多少次,他都依然万分感动——他的星野,是整个大进再找不出第二个的对他好,换了谁都做不到! 狼身上的黑钢箭很快被送还回来,最先送到了萧澈手里。 从复合弓出现起,萧澈一直脸色严肃,黎初晗以为他会作妖,他却又出乎意料地不抢不夺,甚至很快把箭物归原主。除了频频对着自己走神,一切都平静非常。 “你家里祖传的神器?”看着狼群被收拾得差不多了,萧澈忽然问道,心下却在猜测这样的东西这个小哥儿会有多少。 第256章 豪横宠夫 “是啊,仅此一把,概不外传。”黎初晗也不傻,顺着台阶答得流畅,令林星野在一边少年老成地欣慰了一把。 面对这答案萧澈只微微笑了一下回应,也不知信不信。他心里有些遥远的成算,故而也不急一时去要这些东西。 夫夫俩也没管,大半夜的,顾自休息要紧。 这一晚,一大帮子人都在追狼,因为狼王逃走了!但是这种动物报复心太强,只能选择赶尽杀绝。 可惜闹了半宿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最终还是萧澈遣了自己的暗哥儿隐卫去帮忙,才解决了事情。 之后清点善后,倒是很幸运没有人员死亡,只约摸有二三十个不同程度的受伤罢了。 秦小都统很丢脸地属于伤比较重的一员,加之又被萧澈批评处罚,之后的日子一直很消沉。 而那日扎营前负责摸排放哨的那几个因为失职就罚得更狠了,军棍下的惨叫声听得黎初晗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直叹这世道残酷。 后面那几日行军就平静多了,无非就是轮流躺在粮草车上养伤的多了些,士兵们的餐食里顿顿出现了点狼肉沫。 黎初晗没去吃狼肉,他不习惯食用不常见的野生动物肉,这一点正合林星野意——他一向重视黎初晗入口的东西,平日里遇上大进本土不太明确干净的东西都会想方设法避免自家夫郎去尝试,如今初晗能主动不图新鲜,他求之不得。 如此平平稳稳又走了四五天。 期间林星野和萧澈依然针尖对麦芒,但一行人终究安安稳稳到了守城。 一进城黎初晗就提出来拆伙,萧澈要抓紧时间去皇帝跟前复命,又清楚了对方的目的地,自然不会浪费精力反对,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直接带他们去东宫找太子。 这一问问得林星野有些迟疑,一下子诸多思绪翻涌,显得脸色不太好。 注意到的黎初晗赶紧替自家小青年拒了。 萧澈很快带着点好整以暇离开——就让他们这小公子再逃避几日好了,不急。 黎初晗见不得林星野沉闷下去,便没急着去找客栈,转而拉着他去散心。 两人顺着人群流动的走势慢慢踱步。 瘟疫在守城似乎没有占到便宜,表面上人们的生活一切照常。再说眼下还在正月头,这里居然还余了点年味的尾巴,很有几分喜庆热闹。 到底在京城隔壁,临近天子脚下,城里各方各面的档次已经和绥宁不能比,喜欢看新鲜的黎初晗走在这种地界,简直如鱼得水,欢脱异常。 没多久,他们便到了一条繁华的大街,这一看就是守城的主街。 两旁店铺林立,摊贩密布,往来人员也多是穿着打扮精致得体之辈,时不时有锦衣华服、仆从簇拥的人路过,彰显着这地方的富贵密集。 守城的建筑也区别于绥宁的单调素雅,密布两层、三层的小楼,皆是红墙黛瓦、雕梁画栋、楼阁飞檐。 黎初晗被林星野牵着引路,面带新奇地一一看过去,然后得出各店家多少有些争奇斗艳了,分不清谁比谁更奢华。 林星野则是向来对这些比较淡漠,又久被黎初晗的新鲜东西熏陶,到这会儿就完全没有一点“乡下人进城”的反应,看什么都是冷冷静静、四平八稳的,让不明就里的人看着很有几分出自骨子里的贵气与见识。 对比之下,反倒“奢侈”惯了的黎初晗更像个“土包子”,一见到什么新鲜的就两眼放光,必须“咋呼”几下:“星野快看!这个漆雕盒好不好看?好细致的雕工!咱们买几个怎么样?给你临时放放发冠、玉佩什么的挺好~要不再选几个给他们当礼物吧……” 黎初晗并没怎么大改样貌,只是穿得完全是汉子衣裳罢了,单看他一个容易让店家分不清是哥儿汉子。不过有顶着一张平凡脸但一身低调贵气的林星野陪着宠着,眼尖的卖家自然也能瞧出几分端倪,对方自然不会傻到去说穿,不过就是选对了人有效推销罢了。 最后一下子打包了八九十来个的老板接过沉甸甸的银钱笑开了花:“两位贵客再来啊~” 林星野一阵无奈又动容。 不过千金难买是开心,他家初晗也不缺钱,他自然只会纵容着。 况且看多了初晗满足的笑脸,自己倒真心忧思不起来了,后面林星野就真放松了心情久违地陪夫郎逛起了街。 黎初晗本就是故意搅和某人的注意力,好让对方不要情绪低落,自然可劲儿闹腾:“我要吃这个糖耳朵!快给我买~郎君~” 林星野巴巴地领了钱去了。 “星野!那是不是驴打滚?!我们去尝尝大进版的~”林星野劲头十足地跟上。 “快来选选,这玉组佩可真好看!你留两组吧,星野,配你衣裳正好,要哪个样子?”林星野配合地给比划。 “……” “我们买两个同款钩络带好不好?” “这个炙烤肉不错快尝一口,啊~张嘴~和我们平常吃得口味是不是不一样?” “那个玉冠好看,那个也好看,哪个都适合你!都买了好吧?!” “这锦缎绣工真好,你喜欢吗?把身份腰牌拿出来吧我们全包了!” “……” “我真吃不下了,老公~嗝~糖蒸酥烙和梅花糕都归你了好吗?……” 大概是看清了这里的店铺卖的都不像是坑人的东西,吃食也都是干净精巧的样子,林星野破天荒的完全没阻拦黎初晗到处尝鲜。 往日算不得贪玩、贪吃的黎初晗一朝得了解放哪里还刹得住车?囫囵一条街逛下来就撑了个肚子溜圆,最后只能又一次将手里吃不完的零嘴往抱了满怀东西的郎君嘴里塞。 没手推脱的林星野哭笑不得地第n次负责包圆了——他也彻底吃撑了!每样东西都吃了一份多! 不过前所未有的尽兴就是了! 自家夫郎一早就豪横表态要不限花销上限,完全由着喜好来一回疯狂购物——看得中就买,想买几个买几个,看不中再贵重稀有受追捧也只管抛开。 林星野当时还以为自己应该是个陪同,谁料一不小心成了主力!说是陪自己夫郎逛街,最后却多半都是对方在征求自己意见、参考自己喜好,买的还多数都是给自己的东西! 他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肆无忌惮地逛过街购过物,真·花钱花到手软! 这份动容让林星野忍不住把已经逛累了嵌在被褥里不肯动弹的夫郎挖出来亲了又亲:有这么个人事无巨细地宠着自己,可真是此生别无所求了! 到这会儿他都不明白之前自己到底几次三番地在沉郁个什么劲儿……血亲又能怎么样?是恶劣是良善他都有无畏的底气! 第257章 水云间,童叟无欺 之前离开绥宁的时候,黎初晗和府里众人约定每到一个地方都往最好的客栈去,故而夫夫俩今晚就如约住进了这守城最豪华的客栈——水云间。 可惜一个自家人都没见到。 林星野稍作打听就明白过来,符合宴离一行人描述的旅客应该是完全没来过。 保险起见,其余几家差不多档次的客栈他也去了解了一回,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回来和黎初晗合计了一下,估摸是他们搭了萧澈顺风车导致来太早了。 两人越分析越觉得合理,倒是稍微放心了一点,遂决定在守城停留几天等一等,于是乎百两银子一晚的豪华套间一定就是两晚,为此掌柜殷勤地送了壶好酒,还专门拨了个小二随行伺候。 两个在外都不喝酒,自然无动于衷,一回屋就被黎初晗连壶带酒丢进了小世界;小二自然也留在了房外候着。 这水云间是一栋足有五层高的小楼,是整个守城层数最多的一处建筑,地势又高,背临群山,四周植被繁茂,又有一股山间清泉直奔楼底,横穿而过,使得整个小楼景致颇有几分自然的鬼斧神工,故而本地人把这里誉为半个仙境,以能住进这里为荣。 黎初晗自然根本没考虑过这种虚荣,不过是想定就定了,拿下规格最高的天字一号房眼睛都不眨一下。 房间在五层,也就是顶楼。这一层除开一个上了锁的特供房,剩下的全都属于他们住的奢华大套房。这样的屋子一般特色便是观景,这里自然也不负众望,几款不同风格的观景台串联,直接环绕屋子一周。 亲自领着贵客进门的掌柜很是自豪,几回夸起这屋子的不一般,是守城唯一可以触烟拨云之地。 在故乡广告里长大的黎初晗不予辩驳,只在心里偷偷给老板贴了个大大的标签:“营销”。 结果第二日晨起踏上观景台一看:茫茫一片大雾! 三百六十度沉浸式包围! 他下意识地撩了一把争先恐后涌进观景台的雾霭,还探身去看底下很是模糊不清的溪流,眼神奇异,甚至有那么点迷惘:“水和云?” 林星野忍着笑一本正经:“嗯,水云间,童叟无欺。” 感受复杂的黎初晗瞬间笑着一掌拍在对方后背上:“这位爷怎么帮着欺客呢~” 林星野不服气,倔着性子坐实了这句话。 黎初晗就这么自找的被林星野按在各处“仙气”缭绕的观景台上好好“欺负”了一阵,直闹到云雾半散,有隐隐山色显露出来。 观景台的景致一下子换了个质量,碎烟朦胧,远山如黛,一派诗情画意。 原本已经精疲力尽的黎初晗又来劲了,加之也没觉得多冷,就闹着要去没有遮掩的大露台上观赏。 林星野二话不说放掉手里的粥碗就抱上人转移阵地,满心的纵容。 待黎初晗扶着围栏站稳,林星野不放心地又嘱咐道:“扶稳了,等我去把早饭端过来。” 黎初晗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我又不是三岁半,还真能让自己跌下去不成……” 林星野没多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夫郎,看得黎初晗很快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拿东西的人很快就转了回来,还顺手搬了个水云间的特色“醉翁椅”,想着初晗可以体验一下躺靠着赏景。 待再跨上露台的时候,黎初晗正在捉“云”玩,半个身子都探在围栏外。 刚刚闹得热腾的人此时并没有戴披风,就只着了几重轻浅锦袍罢了。 流云广袖随着动作舒展,扶风勾勒出了一副悠扬清雅的姿态;云簪墨发、纤腰素手、身段风流——未见容貌,已是如画盛景。 可有人面对此情此景却没法欣赏,反而直着眼神心如擂鼓地看着浸没在薄雾天光里的身影——本就一身清隽仙气,还落在这种缥缈朦胧的环境里,那样子仿佛能即刻羽化登仙! 恍惚骤起的林星野扔了手里的东西就直奔而去:“别走!” 碗盘脆声碎裂;醉翁椅“哐当”一声落地,差点散架。 捉“云”捉得童心正盛的人猛得被一阵温热死死圈紧,回过头来满脸诧异:“昂??” 登仙的下凡了。 一秒回神的林星野尴尬无比,俊脸“唰”一下染遍绯色,但他还是强忍着羞耻坦白道:“我以为初晗要飞走了……” 气氛凝滞一秒。 随后就是黎初晗收不住形象的:“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能这么搞笑!也太可爱了点吧!” 毫不意外怀里人这一通嘲笑,笑得林星野脸上的红粉悄悄从脖颈蔓延到锁骨,被眼尖的黎初晗追视着注意。 他往日自诩欲念淡漠,奈何有些意动来得措不及防,幸好他的小青年是真的不禁他撩,让他轻而易举就能得逞。 最后连抬眼皮都费劲的人还不忘调侃:“这下我没力气飞走了吧?” 把林星野尴尬地一头腻在如凝脂般细腻滑嫩的背上不肯抬脸:“哥哥怎么还想着欺负我……” 这一招着实措不及防! 黎初晗血槽直接被清空! 脑子里瞬间只剩下千依百顺,哪里还分得清到底谁欺负得谁? 后劲甚至延续到了次日。这就被唤起了“贪念”的黎初晗一心指望能再听几声“哥哥”。 本以为已经张过嘴的小青年定然会松口,哪知道这个坏小子是懂拿捏的,居然能一直紧紧闭着嘴,黎初晗怎么骗都不上当,几乎把他怄得抓肝挠肺。 真算来他可少有得不到的东西,他家星野这声哥哥居然就能在他心里排上号了! 怨念得黎初晗直叹气:“小没良心的~” 林星野神色无辜,不肯承认,便顾左右而言他:“我找到了些新东西,初晗应该感兴趣。”说着将手里的望远镜塞给黎初晗。 黎初晗由着对方躲避话题,又忍不住往对方肩上一通敲。面前人也不躲,只管神色温柔地受着,等黎初晗敲完,还捧着那只手轻轻吹了吹,那样子仿佛很操心自己一身结实把对方手硌疼了似的,把黎初晗给整得彻底没了脾气,终是专注起了望远镜。 今日两个都是正经的赏景人,早把水云间三百六十度环绕美景都细细品过了。黎初晗不知道小青年这会儿又抠出了点什么细节,很捧场地顺着指点寻去。 正值中午,雾气散尽,视野极佳,也因此黎初晗惊奇地看清了东边那小山丘旁露出来的一角园林。 里头山石成景,错落有致;一应亭台楼阁皆是飞檐反宇,华贵张扬。 单说它精奢倒没什么好在意的,但关键在于它是碧瓦朱檐,间或还掺有复杂的景泰蓝彩绘,显然用色风格皆区别于守城寻常建筑,有几分独自在冬日沉闷色调里明媚鲜艳之意。 第258章 禄柳行宫擦肩而过 黎初晗一下子就有了猜测:“不会是最高阶层的园林吧?” 林星野略显严肃地点头。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简单改装了下自己。林星野即刻出去喊了一直殷勤守着的小二进来问话。 小二一进门就恭敬打了千,而后很是本分地垂首低眉立着:“小的潘二回爷和主君的话,要问这附近华贵的地方,除了咱们这水云间就属东山那边的禄柳行宫了。” 说着潘二指指天上才小声道:“那是天家在守城的行宫。听闻里头比咱们水云间还冬暖夏凉,是个颐养避暑的好去处。当然具体如何咱们百姓不得而知,不过是传言来去罢了。倒是有道天恩确实惠及了百姓,便是咱们寻常人也可以在外头远远赏景祈福,并不会被训斥问责。” 夫夫俩脸色都有些微妙,显然印象里皇家都是不可侵犯的,没想过还有能容忍百姓接近的时候,着实奇怪。 “那行宫外头有两株变柳,是咱们守城最有名的景致之一。”约摸把夫夫俩当成游历赏玩的富贵闲人,潘二说得极其详细,完美履行了一个导游解说的职责,“近百年树龄的变柳却依旧岁岁抽绿,放眼整个大进都能算高寿了!每年连京城都有慕名而来沾寿福的人呢!便是这行宫的名字都是由此而来,原本是直接称的绿柳行宫, 后来不知哪位觉得太直白,给改了字。” “不过慕名来访的依旧络绎不绝,倒是没有影响。只是两位这回来得不巧,正逢冬日,若是换做旁得季节那处定然愈加风雅……” 潘二似乎很重规矩,说话期间眼神从未乱飘,特别是对换回了一身哥儿衣裳的黎初晗,视线更是从未停留直视,一切都似恰到好处。 黎初晗听得认真,但这回他没有被好奇心左右,而是有些犹豫要不要让星野这么主动去接近皇家。 林星野似有所感,对着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得了肯定,黎初晗那点犹豫瞬间给挤走了:“这里过去远吗?” 潘二垂眼看地:“回主君的话,这里过去约摸大半日的脚程。若是您两位感兴趣,小的可以赶车接送。” 闻言林星野微微挑了下眉,不知为何潘二这份周全反而让他有些多心。 倒是黎初晗觉得他们是“至尊会员”,服务到位是理所当然的,便爽快挥手让潘二准备去。 回过来的黎初晗眼神灼灼:“既然是出去游玩那咱们好好收拾一下~” 林星野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簇新的绣银绀青窄袖锦袍:还要怎么收拾? 但他最后还是很欢喜黎初晗的主意,一脸满意地扶着夫郎出了门。 过午两人便到了禄柳行宫附近。 最先入目的是两座前后相邻、错落排布的牌坊:后面一座是三洞门,绿瓦朱檐,彩绘遍布,足足有三层楼高,很有几分威压霸气;靠前面的则是五洞门,稍矮一些,约摸两层楼高,一样雕绘着斑斓纹样,底下左右还各缀有一个样子相称的廊亭。 廊亭面前便是那两株赫赫有名的变柳,近看已有参天之势,垂落的万千丝绦丛丛簇簇,便是冬日柳叶落尽,也依旧如海浪起伏一般,颇为壮观,不难想象别的季节该是如何盛景。 这景确实值得一看,但看过后也就那么回事。特别是黎初晗这种在现代见识过各种盛景的人,反应就有几分平淡,林星野则是惯常的淡漠。 但夫夫俩过来也不是为了赏景,自然不会这就离开,而是先把潘二遣了回去。 潘二离开前特意含蓄问了一声夫夫俩还回不回水云间,结果得到的答案是有缘再见,如此他只能颇为惋惜地走了。 这个点周围没什么人,黎初晗便缠着林星野带他去牌坊后逛了逛。 后面是宽阔堪比大街的长长一条大道,走到尽头,才是禄柳行宫正经的正门。 五开间的碧瓦朱门,檐下绘彩;两边各有一个角门;正门口不意外有左右两尊威严石狮镇守;此外灯柱、拴马石之类更是应有尽有,那高配气势看得黎初晗都啧啧赞叹。 不过这会儿行宫大门紧闭,全无人影,周围能欣赏的也只有列队大道两边的银杏,两人只能稍觉无趣的原路返回。 回到牌坊近处,黎初晗任性地要歇歇,林星野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度让对方在自己身上随意靠了一会儿。 “这回怎么不拦我参观了?”黎初晗觉得今日的星野有些不一样的松弛。 “大概就是心里没什么芥蒂了吧,接不接近这里也无所谓了,只要初晗平安就好。”林星野回得有些深意,令黎初晗一时半会儿没能想透,两人便听到了辘辘车轮声靠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人声。 这下尴尬了,黎初晗赶紧从自家郎君身上起来,很有几分紧张地在原地站直。 林星野看他心虚成这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看到了也没事,我们本就是夫妻,又不是见不得人。” 黎初晗嗔怪地瞪了一眼过去:“有些形象我还是想要的……” 不过话没说完,林星野就比了个“嘘”的姿势。 两人即刻屏息敛声。 说话的是几个女声,听起来皆年纪尚轻: “我看就是故意的,还总喜欢装一副慈父面孔!” “说什么特允来行宫温养一段时日,分明是看我们殿下再难痊愈便有心放弃!简直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再怎么样殿下也是他亲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慎言!”到这会儿有个汉子出声呵斥,声线温柔却不失威严,随即便是一行女声齐齐应答:“是,李大人。” 隐蔽处的夫夫俩只能看见一辆豪华五驾马车进了大道,往行宫正门而去。 牌坊下又很快恢复安静,两人赶紧趁这机会往远处走了一段,又没舍得走远,继而变成漫无目的地压马路,顺带合计接下去的行程。 谁料那驾豪华马车很快又折返回来。 车夫驾车似乎很匆忙,竟是差点撞到了夫夫俩,脸色都吓白了,但他很快又调整了心态。 与马车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有人撩起了车窗帘,随后一张漂亮得分不清哥儿汉子的脸展现在夫夫俩眼前。 正是太子先马李吟歌。 两方互不相识,却又各自露出点惊讶的互被吸引了注意力。 第259章 孤不甘心一辈子都没能见到他 心急如焚的李吟歌本只是想看一眼车驾突发的情况——这两日他思虑过重,本来都濒临爆发了,却不料入眼的画面太过意外,还奇迹般的平息了他那点焦躁气。 面前看样子是一对璧人。 一个外罩荼白披风内里水浅葱色,面容清隽,肤如润玉,整个人灵透干净的好像从未染过世俗尘埃; 另一个银鼠披风内里一身暗纹浓蓝,虽是广袖样式,却依旧戴了墨底贴银的束袖,头上是相称的嵌宝镶银玉冠,整个人又风雅又不失利落,别具韵味。 只是明明单独看气度衣品皆可各自称一句不凡,但奇就奇在那两身衣裳花色非要特意做成一对儿的,这么贴一起站着就一下子变得招摇起来,太容易引人注目了,便是李吟歌也忍不住看了第二眼、第三眼,也就一下子注意到了那一双眼眸——深邃浩瀚,星芒坠潭。 分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连那点惑人的感觉都如出一辙! 所以即便那张脸有些不相称的平凡,给李吟歌的心理冲击依然不小。 再到随之而来那点特殊预感更是让李吟歌直接眉心深锁,脸色渐沉,差点就方寸大乱。 他赶紧坚决地撇过了头,逼迫自己暂时不要多想,就当没看见! 当务之急是去请莲神医,李吟歌这么告诫自己,却又抵不过心底那点不安,依旧对这两人的动向上了心。 两方默契的没有多话,更加没有交恶之意,互退一步,马车很快又疾驰上路,以惊人的速度赶回了京城皇宫。 每请一次莲神医,李吟歌都少不得“伤筋动骨”一番,代价虽大,却也是他最后的指望了。 这俩五驾马车在近一个时辰后又以疯狂的速度冲回了禄柳行宫。 坐在车里的莲神医被一路狂颠,临下车一把老骨头差点散了架,忍不住耍起了性子,闹得李吟歌根本搀扶不住:“这么欺负老人家,老头子不治了!不治了!老头子要回去!” 李吟歌根本没心情多说话,本就一脸冰霜,这会儿又添了急恼,直接不管不顾地把人强行扛进了屋。 “你放开老头子!你这个蔫儿坏的漂亮小子!老头子跟你说话呢!”莲神医在他背上不停敲打抗议,“懂不懂尊老的?!老头子不想治你这种病人听见没!” “你这么野蛮哪里像个病人?!敢诓骗老头子小心治你个不能人道!” 可惜李吟歌丝毫不受威胁,由着对方打闹,只管一声不吭地受着。待进屋后才小心放下人,恭敬行了个礼:“还请莲神医再救我们殿下一回,报酬只管问吟歌要,只要吟歌能办到,绝不推辞。” 莲神医这才回过味儿来,立马消停了。待看见床上已经昏迷不醒的太子,他嘴里“嘶”一声自觉跑了过去,仿佛看到了什么惊讶又感兴趣的东西。 李吟歌压抑着十万分的心急不安在一边静静候着。 然而这回莲神医却是不同以往的脸色凝重,半晌都未诊断完不说,还在李吟歌已经生怕大不好的时候真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这小子怎么就又去中了个毒呢?!本来都像个人样了,这下好了,这回怕是得彻底砸掉老头子的招牌了!老头子栽进这皇家真是倒霉到了家!” 寥寥几句直接把李吟歌的希望彻底破灭,撑不住直接踉跄着退了一步,一时眼神都有些空洞:“不会的……我们都坚持到最后了……马上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这种时候……”——抛下我们! 李吟歌不肯信,眼里带着祈求地问莲神医:“是不是比较难治?!您需要什么尽管说,时间久也没事,宫里那边晚辈一定帮你周旋好……” 然而莲神医只摆了摆手:“老头子只能给他多拖两天,让他多清醒、少受罪。本就肺腑重创再经不起刺激,如今还来个驻容,这东西老头子自己都解不开……” “您再试试!既是您改制的东西,制出解药的可能性总比别人大!”一听是这东西,李吟歌吓得肝颤,扯着对方衣裳直接跪地不起,不停地请求。 然而莲神医只面有惭色地摇了摇头,扯掉几乎要缠在自己身上的小子,快步往书案处写方子去了。 这份残酷让李吟歌浑身冰冷,惨白着脸几乎软倒在地,看得很有几分冷心缺肺的莲神医都有些心虚,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不住地嘀咕辩解:“老头子也不想的……本来是胡乱兑了应付那皇帝保老头子小命用的……哪知道阴差阳错居然真成了不解之毒……” 即便再不能接受这事实,眼下的诊治也不能耽误,李吟歌很快不得不强打精神和两个大侍女一起配合莲神医治疗。 一通折腾之后,莲神医又火急火燎地带着几个人去配药,留李吟歌独自守在床前魂不守舍。 “吟歌?” 床上的人突然开口让李吟歌吃了一惊,反应了一秒才赶紧应道,“臣在,殿下可有吩咐?” 泠衍抒其实醒得有一会儿了,只是过于疲惫痛苦就一直未睁眼,这会儿问话都有些吃力:“孤……大概还有多久?” 没料到居然是这种问题,明白已经瞒不住对方的李吟歌一下子悲从中来,颤着身子努力半天终是说不出口,为了不让眼泪落下来,甚至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泠衍抒等不到回应,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死心地换了个问法:“够孤去一趟绥宁吗?” 立在床前的人心里更痛了,可又不想隐瞒,挣扎了半天含糊回了一句:“还请殿下勿多思多想……好好休息……” 泠衍抒怎么会听不懂,这份刺激剧烈得可以剜心剔骨,痛得他猛得带着戾气睁开了眼,一双星眸早已赤红一片,但他这么燃着眼神良久却居然只字未语。 一室令人窒息的压抑。 又过了一阵,泠衍抒终究忍不住恨声道:“孤不甘心一辈子都没能见到他!死也不甘心!” 瞬间破防的人一下子痛哭出了声,他就知道瞒不住病情就再躲不过去这个死结了! 李吟歌从未像这么无助过,只能毫无意义地重复:“殿下您别这样!求您了!殿下…别这样……别这样……” 然而躺着的人眼神都未再动一下。 一下子没有了眼泪,没有了情绪。 人绝望到了一定境界就会只剩麻木空洞。 李吟歌忍不住扑近了不停地哭劝,可是泠衍抒依旧一直毫无反应,仿佛这具肉体已经彻底失去了灵魂,只剩一个空壳。 第260章 太子殿下的温柔与交易 直到大侍女执墨端了药进来,李吟歌才随手擦了眼泪起身。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没必要遮掩,而心思灵透的执墨又怎么会看不懂,一眼过去就跟着抹起了眼泪。 “殿下先把药喝了吧?”李吟歌语带哭腔,根本掩饰不了。 泠衍抒却依旧没有反应。 见状李吟歌果断越矩把泠衍抒扶了起来。被强行喂药的人意外地配合,只是依旧没有情绪波动罢了,明摆着已经是行尸走肉,这状态刺得李吟歌心头一阵接一阵绞痛却又分明走投无路。 一碗药很快见底。 泠衍抒在被仔细安置回被窝后,破天荒说了句话:“都出去吧,孤要休息了。” 他的语气极度平静,完全跟平日里的温声吩咐无异,却让李吟歌再也承受不起。 他们的太子殿下总是对他们太温柔,有什么苦从来只会自己咽,从不肯多为难他们一点! 从伶仃瘦弱的少年时光起,硬是扛着护着他们走过这么多年,而今唯一的心愿却没能实现…… 若是可能,李吟歌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那个狗皇帝、食子狂魔! 枉他们如履薄冰苦谋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成事,却不防有朝一日还是败在亲情上! 真是好大的手笔!十一个公主内皇子无一幸免,就为换一个釜底抽薪! 这叫他们隐忍不发那么多年的所有人怎么承受得起?! 更不要说殿下本人,几乎耗下去自己的一切…… 若最终真连唯一的念想都没能实现,那殿下这一生所得,到底还剩了什么?! 念及此,李吟歌几乎要失了理智,当下就不顾后果地承诺道:“臣这就去把人带来!殿下!臣知道他在哪!其实他已经来了,是臣心存芥蒂故意隐瞒!臣罪该万死!您坚持一下!等臣把人带回来!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 泠衍抒沉默地看了一眼面前忠心耿耿跟了他那么多年的人,并没有应声。 他心里十分明白一切都来不及了。 去绥宁要六七日,于他溃败的身体来说太过漫长,根本熬不到那个时候。 而旁的可能性,他一直觉得是自己亏欠,也就从来不敢期待…… 但他终究不想太为难吟歌,所以默认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哪怕最后他依旧要独自抱恨黄泉,至少…… 至少安慰一下还活着的人。 -- 李吟歌早在语无伦次地说完后就落荒而逃了。 他根本不敢细看他们太子殿下的反应,因为他很清楚以殿下的灵慧不可能会信这种说辞,却又想强行自欺欺人一回。 执墨见李大人离开,很不放心殿下独自一人,这个向来守规矩的大侍女平生第一回毫不犹豫地抗命,压抑着抽泣悄悄留守在床前,带着点无望地注视着她们殿下入定一般的沉寂。 忽然,似乎瞧见殿下唇口微动,以为有吩咐,执墨赶紧靠近了仔细听,却不想入耳一句令人心碎:“我好想你……” 有些惦念,肝肠寸断都不足以形容。 执墨咬着唇泪如雨下。 -- 逃走的李吟歌一路狂奔到了牌坊附近,妄图找到之前一样有着一双星眸的人。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做好这个“恶人”,把这骗局布置到底! 横竖殿下也从未见过小公子长大后的样子,那人有一双一样的星眸就足够冒充了! 他多少有些急昏了头,亲自跑到这里胡乱找了一气才想起来喊隐卫。 不过也因这一通发泄般的奔忙,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很快隐卫有信息反馈回来,李吟歌又亲自带人奔去了目的地。 这时候的黎初晗夫夫俩正巧回到了禄柳行宫附近,还运气颇为不错地找到了一处“野生”温泉。 黎初晗就差两眼放光,当即就拍板今晚要在这里露营,所以林星野自觉得收拾起了露营地。 谁能想到之前与那马车差点亲密接触就能换回来“一条尾巴”,一直跟得紧紧的又没什么恶意,搞得夫夫俩做什么都不方便。 两人又是有心和平会一会这极可能出自皇家的势力,自然尽量杜绝各种会交恶的手段;好商好量又诱不出来,便只能暂时放任对方跟着了。 只是如此一来,生活是真的好辛苦。 习惯了小世界的便捷,时常两手空空的夫夫俩如今连个帐篷锅碗都没有,吃饭睡觉都成问题,故而只能特意走了五六里地去找到地方买起来。 这个点的深山里也没见什么车影人影,顺风车愿望破灭。可一向被娇惯的黎初晗哪里走过这么多路?加上他身体到底还有些不适,到后来只能抛弃了面子形象,主动攀上了自家郎君的背。 也亏得林星野体力惊人,背着个人依旧轻轻松松健步如飞。 回程两人毫不犹豫租了辆马车,也因此保证了返回时效,倒正好免了李吟歌满世界去堵他们。 察觉有人靠近的时候,夫夫俩已经又饶有兴致地转战起了温泉蛋,一抬眼才发现居然是一张熟悉的脸。 两人对这个面容漂亮的汉子印象深刻,且给他们的印象也没多不好,当即主动打起了招呼。 可惜心急如焚的李吟歌没心情客套结交,只开门见山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和在下做个交易?” 其实李吟歌这会儿心里很不舒服,特别是看这个同是一双星眸的人似乎过得甚是惬意,更是直接滋生出了一点不明不白的怨恨。 他理智上知道这只是迁怒,却也仅仅是知道而已。 好在压制脾气于他倒不是难事,面上依旧保持着风度礼仪。 “阁下请说。”已经注意到对方几回在看自己眼睛的林星野平静道,完全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样子,倒叫黎初晗看得很是欣慰。 时间紧迫,李吟歌很快简明扼要地说清了关于假扮绥宁林员外的各项事宜,却不想把两个正主震惊在当场。 这个走向对他们来说这可真是意料之外了! 黎初晗赶紧悄悄示意林星野自己定夺,对方回了个会意的眼神。 “我必须要明确知道对方是谁,否则免谈;且你所谓的报酬多少让人觉得有几分空口无凭,缺乏诚意。”防人之心不可无,已经牵扯到了自己头上,林星野自然要端起十分谨慎,到这会儿再看向李吟歌就着实有点眼神温和不起来。 然而哪怕他要求再强硬、眼神再凌厉,李吟歌也全然不在意,一直神色如常,姿态淡然,看在夫夫俩眼里是摆明了心有城府。 他们完全没料到李吟歌居然有点败给林星野这双眼睛,就是这一双星眸作祟,令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是我们太子殿下分外想见他惦念之人罢了,可惜病重不能长途跋涉。这里头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无须多心。” 夫夫俩下意识互看一眼,显然觉得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但目前他们不可能贸然去暴露身份,两人不约而同在面上保持着淡然,更没有追问,哪怕两人对这句“重病”都上了心。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完全不必犹豫要不要去走这一趟了。既然目标人物正确,哪怕是得进龙潭虎穴也值得闯一闯。 李吟歌没能从两人神色里读出什么波澜,只能主动再表示一点诚意:“回头我定然奉上凭据允你们一个条件,只要不是对我们殿下不利都可。” 林星野默默评估了一下面前人对太子的用心——算起来对方也算是冒险了,毕竟要是自己中途故意使什么绊子,到最后对方恐怕不光一场空,严重点还能摊上个欺君之罪。 他悄悄捏了捏自家夫郎一直乖乖待在自己手心里的指尖,干脆而坚定道:“带路吧,李大人。” 第261章 十八年后的相聚 一声精准而突然的称呼让李吟歌面色微变,警惕大起:“两位竟认识在下?” 夫夫俩同时笑了起来,他们倒真没想特意吓唬对方,纯属意外。 林星野赶紧解释:“李大人不必紧张,我们也没有什么阴谋,不过是之前无意听见有人这么称呼大人罢了。” 李吟歌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又不免有些头疼自己对于面前人莫名其妙的句句信任。 这两个一看就不太寻常,李吟歌总觉得自己有点与虎谋皮了,可惜他没的选。 不过对方既然是这么个伶俐心思,要真愿诚心相帮,保不齐还真能骗过太子殿下…… 也罢,本就是决意豪赌,是赢是输都好过抱憾终身。 快到行宫之时,李吟歌好似随口问了一声:“还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林星野之前以为对方是打算“干一票一拍两散互相不问底细”,故而冷不防听到这问题有些微惊讶,但他紧跟着转变了想法:“巧了鄙姓也是林,这位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 “你直接喊我林夫郎就成。”黎初晗赶紧抢话道——他对萧澈通过一个姓氏把他查了个底朝天有点心里阴影,面前这个感觉跟萧澈一样的不好相与,黎初晗果断选择能瞒一点是一点。 林星野看了他家初晗一眼微笑着默认。 李吟歌对黎初晗点头示意,顺带不着痕迹地留意着“林员外”与自己夫郎的相处,面上依旧是淡淡的温柔,让人看不出作何感想。 禄柳行宫在这一日又一回正门大开。 夫夫俩踏进门的那一刻,一众宫人分属两边哗啦啦跪了一地:“恭迎小公子,恭迎主君。” 算起来,“小公子”是平民身份入皇家,他们还真没想过能得这规格的礼待,“以真乱假”的夫夫俩难免心里微动。 很快有宫人出列近前引路。 这时候的李吟歌已经极其自然地改了口,连行礼都没有落下:“烦请小公子并林正君先去中堂稍候,臣先去请示太子殿下。” 夫夫俩毫不犹豫回礼目送人远去。 回过头来,黎初晗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盯着林星野,用嘴型无声道:“恭喜小公子回家了~” 惹得林星野连着挼了几把自己淘气发作的夫郎,无奈中夹着点感慨。 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微微松了口气的:细节见真章,一路过来琐碎之处的认真对待终是给即将见面的人加了印象分。 宫侍安安静静地守在不远处。 这会儿憋不住了的黎初晗拉着自家小青年凑近了嘀嘀咕咕:“没想到你父亲病到这程度了,之前就说病了,不会是一直没好起来吧?连宫里的御医都治不好,那要不你……” 见黎初晗神神秘秘地暗地里秀了一下万能液瓶子,林星野分外暖心。不过他还是赶紧捂住了对方的手慎重道:“人心难测,我们也不急于早这么一刻下定论。” 回应他的是被两双手一起拢着的瓶子突然的消失。 第一次这么直观体验的林星野都恍惚了一下,总有种自己在操控的错觉,倍觉神奇。 黎初晗难得看他家星野犯恍惚,偷偷笑一下,又忍不住倾泄他的满腔好奇:“你说他多大年纪了?身量如何?胖的瘦的?老年版的你我还挺想看看的……” “不知道他老人家清不清楚我的存在……” 同样近乎一无所知的林星野只能摇头:“清不清楚都不必担心,你是我夫郎,他即便是长辈、是生父也没资格指手画脚。” 黎初晗窝心极了,语气轻快:“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但他若是个明白人我自然要万分尊敬的……不说这些了,我现在就是单纯很想看本尊!” “嗯。”林星野忍不住扬起唇角:他的初晗显然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兴奋,连带他也自然而然被感染地愈发松弛。 但再淡定再坦然,林星野到底还是有点被迫等待开奖的意味。 没多久宫侍就过来请示:“太子殿下有请两位移步华清殿。” 黎初晗激动地拉上人就走。 可惜到了华清殿后,他没能进内室,李吟歌很直接地把他拦下了:“还请林正君谅解。殿下如今并不知小公子已娶妻一事,眼下又病重受不得刺激,只能请林正君暂时在外间稍候。”说罢还眼神示意黎初晗配合。 黎初晗难免失望,但对方也不算无理要求,真说起来是他亢奋过了头居然忘了自己眼下只是个被雇来的“演员”!还是有点多余那一个! 想想有点好气又好笑。 林星野自然不乐意独自留下自己夫郎,有些强硬地跟李吟歌交涉要把人带进去。 只是还不及李吟歌退步,黎初晗就改了想法,一脸蔫嗒嗒地主动把自家小青年赶了进去。 其实黎初晗想看还不容易,给他家星野身上按个随身摄像头就行,不过他根本没打算这么做。 因为他理智想想还是应该给阔别十八年才团聚的父子留点独处的空间,他这个“儿媳”确实有点太着急露脸了。 黎初晗就这么打定了主意。 既是他的决定,那就不是林星野能忍心反对的了。果然没劝上几句小青年就听话独自进去了。 没料到这对夫夫之间主导的居然是这个看起来温温润润的夫郎,令李吟歌很是意外;且他很少见到能这么不被情绪左右识得清局面的小哥儿,心下不禁有些高看。 但他到底担心里面的太子,不得空多聊几句,郑重谢过黎初晗,又吩咐完宫人好生伺候后,也急匆匆跟进了内殿。 内殿暖阁里,眼下留在太子跟前的只有执墨一个,另一个大侍女执砚正跟着预备研制“驻容”解药的莲神医“闭关”,自然不得空。 这会儿执墨一人有些吃力地正帮泠衍抒强行坐起身。 太子殿下在努力配合李吟歌演好最后一场戏,所以看起来很是重视。 大概也是想给自己寻个安慰,这会儿他也确实在自我催眠就要见到朝思暮想十八年的人了。 “执墨,孤的头发要再梳理一下吗?”泠衍抒不太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执墨红着眼睛应道:“奴婢给您梳得很齐整了,殿下放心,您从来都是天人之姿,怎么都是好看的。” “丫头胡说什么,孤这是尊重之意,难不成还想去比个俊俏?”提及容貌,泠衍抒难免又想起十八年前襁褓里那粉雕玉琢、令他惊艳的稚嫩面容,居然微微勾了下唇角:泠族的孩子,就没有多难看的。 林星野就是在这么冷不丁的时刻跨进了门。 两双如出一辙的星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来了个不偏不倚地对视。 随后林星野脸上的表情率先崩了,整个人仿佛被雷劈过! 他发誓他这辈子就没做出过这么生动的表情,实在是面前这张脸于他太刺激了! 根本就是在照镜子! 五官、肤色、气质……最惊人的是连年龄都接近! 这就根本不可能是爹! 林星野完全没法描述心里那种惊涛骇浪,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而床上披衣靠坐的人已经激动到失语。 第262章 真是我的星儿 一室落针可闻的寂静。 良久泠衍抒缓缓摇了摇头,语气飘忽:“孤是不是……”——病得太重出现幻觉了?! 什么都好,他竟是从未想过吟歌居然没有骗自己! 毕竟面前这人一双眼睛也太有说服力了! 连带这一身挺拔也跟自己的预想差不多,倒是身量比预期结实点,看着好似没有受过苦…… 泠衍抒忍着眼酸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几步之遥的人,两双星眸持续对视,透着一模一样的不可思议。 有什么预感在心底疯涨。 他忽然不顾一切地挣扎下了床。明明站都站不太稳,却执意挥开了上前搀扶的执墨和李吟歌。 几步路磕绊得像蹒跚学步的孩子,最后干脆整个人没有一点形象地扑了过去。 因冲击太大还在头脑风暴的林星野下意识地伸手一扶,不料对方居然跌到了自己身上。 轻微的僵硬过后,林星野终究没有避开,只是轻轻将对方扶住站好。 感受到林星野动作里的那点小心翼翼,一脸病容的泠衍抒掩饰不住的高兴,居然这就露出了一个明亮纯净的笑容,甚至有些难以自抑地去握面前人的手,那神情动作虔诚地像是攥住了什么稀世珍宝。 被迫亲昵接触的林星野垂着眼睫盯着交握的两双手,破天荒地依旧没挣开,反而有些失神地放任:他们连手都很相似,不能说一模一样,但就是很像,一样的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应该就是因为太像了,林星野想到,否则怎么解释自己心底生出的那点仿佛从来就有的亲近? 以至于他根本不忍心让对方露出因为自己的躲避而觉得受伤的表情…… 除了初晗,林星野还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让他近乎无措的情感,使得他有些心慌意乱。 过后就有些不安,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坦然接纳这种情绪,更不知道放任下去最终发酵出来的是什么…… 泠衍抒毒发剧烈,站得摇摇欲坠,全靠走神的林星野不自觉地给他做支撑,可面上却神采奕奕的可疑。 两个人持续互相打量,明明有千言万语想倾诉,却又齐齐杵成了木头,一个赛一个的欲言又止。 “绥宁到这里奔波了很久吧?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还是泠衍抒先破了冰,随即双手小心捧上了面前人的脸,细细地描摹着上面每一寸地方,星眸微闪,透着显而易见的珍视。 因为看清了这烫人心扉的眼神,林星野破罐子破摔地任由对方在自己脸上摩挲,有些别扭茫然地轻声道:“还好。我姓林,名星野。” 李吟歌正想赞一声“林员外”“表演”得天衣无缝,却不防对方这一句答成了泠衍抒开启现实的开关,让他眼神都空洞了一瞬,随之而来的便是猛得回神,顷刻间浑身大汗淋漓,几欲昏厥:“姓林……林府……绥宁林府……绥宁林府……” 这般反应,显然是自大梦间幡然醒悟。 李吟歌看懂了太子这就分出了真假,颇为颓然心痛,心痛到茫然。 一旁的执墨本就担忧甚重,这会儿又悄悄哭了起来。 只有林星野很是镇定,手下稳稳托着似要软倒的身子,顾自不疾不徐地说着:“就是自绥宁林府而来,雁北行他们特意带了信物来找的我,那个信物很是可爱……” 他故意挑着很多完全没跟李吟歌商量的信息抖露,说得不止面前人、很快连李吟歌都脸色微变。 泠衍抒虚脱致惨白的脸上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那样子众人都以为下一秒就要开口审问,谁料他竟是突然急切地抠起了捧在自己手心的那张脸! 可惜他浑身无力,手上准头不好更使不上劲,折腾了一会儿也只是倔强地不肯停手罢了。 林星野很快反应过来面前人是发现了自己脸上的易容,当即一把捉下了反复徒劳的手:“撕不下来的,你等等我这就卸掉它。” 他话说的敞亮直白,毫不遮掩,难免把在场的人都给震惊到,一瞬间各自感受复杂! 然而林星野只管很淡定地就近找了个桌案,有条不紊地卸起了“妆”。 他虽然有些抵触心里对太子那点来得汹涌的亲近,但这是基于怕自己会对不起初晗的基础上来说的。抛开这一点,会出现这么明显感应的时候,通常他的预感和直觉都比较准,也就间接说明这人并不是危险之辈。 再说已经到这地步了,过度遮掩反而有点可笑了。 林星野很快把易容去了个干净,完整露出来一张和太子像了九成多的脸。 暖阁里响起连续清晰地倒抽气声。 而泠衍抒早已满脸的泪痕。 回过来的林星野揪着心看“自己”哭成这样,生出些别扭及不知所措:“你……别哭啊……” 世事荒唐,他到这会儿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了,唯一肯定的是这么年轻不可能是他爹,说是兄弟倒比较像。 有个亲近的兄长倒是没什么不好,林星野想道。 因为摸不准边界安慰,他只能找点旁的话说:“之前听说你病了,我就想着既然如此我们过来一趟也是一样的……” 他自觉实在没什么安慰天分,不过是赤诚一如既往,怎么想就怎么说。 可他不知道即便是他这么平常一句,泠衍抒都等了十八年! 大喜若狂把泠衍抒的理智撕了个粉碎!彻底丢掉了旁的一切!什么太子?什么规矩?通通都不记得了!只知道紧紧搂住眼前的人,把人死死搂在自己怀里抓紧了、才安心得哭了个昏天暗地:“我以为我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以为我们这一生都没机会团聚了!星儿!真是我的星儿!……你还愿意来见我……星儿……” 林星野有些窘迫地待在对方怀里,声声小名听得他有几分不自在。但他怎么也是有血有肉一个人,再说面前的已然是除了初晗、唯二能轻易牵动他情绪的角色,这么对着他恸哭也就不可能不被感染。 很快他也跟着红了眼眶,干脆地反搂回去,让根本站不住的人全数靠在自己身上:“怎么说愿不愿意,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别哭了啊……我该叫你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你是我亲哥哥吗?” 紧搂着自己的人突兀地消了哭声,没有回答,却身子猛得一沉。 一抹温热砸在了林星野颈间,他立刻察觉出不对,赶紧将人托起来一看,对方已经昏迷了! “快去请莲神医!”李吟歌和执墨反应都很快,一个命令刚下,另一个已经跑了出去。 第263章 老头子什么都没看见! 泠衍抒就是昏迷也死死攥着林星野的衣裳,想帮忙的李吟歌完全无从下手,迫不得已林星野只能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抱回床上,再尝试把对方的手扳下来。 然而几回都没能成功。 泠衍抒眼下身体又着实脆弱,还没法反馈感受,林星野生怕自己没掌握好力度把人给弄骨折,最后在李吟歌极其复杂的眼神里,干脆把外衣脱了——那就这么让他攥着吧。 “李大人,殿下得的是什么病?”林星野看着躺下后几乎面无人色的太子也有些忧心。有心多问两句,又发现他和对方关系不明说话实在不便,便紧着问了李吟歌,“我和太子殿下是兄弟吗?” 李吟歌好似才回神,看着眼前这极度相似的面容深深叹了口气:“殿下不单单是病,而是中了致命的剧毒!” “御医解不了?”事有轻重急缓,林星野立刻丢开了之前的问题。 显然李吟歌也没心情聊别的,一样忽略了过去,并且不断地探泠衍抒的脉搏,整个人显而易见的焦虑异常:“还不知道,臣已经找了最好的神医,只是依然没有把握……” 林星野听得蹙起了眉,跟着探了一回脉,发现居然已经微弱到时有时无,不禁也起了几丝恐慌:“还请李大人尽快放我夫郎进来!尽快!” 既然免不了要暴露一回,那他到底还是偏向初晗,并不想太子错把这种功劳按自己头上——这会儿林星野其实来不及深思,不过是凭直觉想给黎初晗添筹码罢了。 “林正君会医?”李吟歌一愣才从怀疑中反应过来:小公子是真的!那外面那位岂不是就是黎正君?!那位关键时刻帮“生息”力挽狂澜的哥儿?! 他居然还把人拦在了外面!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回过味儿来李吟歌多少有点尴尬愧疚,还有点怨这两人瞒得那么深。 不过林星野知道李吟歌是个通透之辈,故而只管放对方自己消化:“别耽误时间,让他来看看保不齐还能想点办法。” 话落又不经意对上泠衍抒与自己近乎相差无几的脸,心里有点奇怪的忐忑:也不知初晗见了会是什么感想? “臣这就去请来!” 忽然就生出了点莫名希望的李吟歌一改沉郁面貌,拔腿就往外奔,差点和一样步履匆匆的莲神医撞了个正着,被对方逮住就一通教训:“叫你们不要刺激他!不要刺激他!是嫌他死得不够快啊?!老头子现在只有半成品的药,只能先以毒攻毒吊一吊了!什么后果老头子也不知道!” 李吟歌赔着不是又被迫跟了回来——他好难!这位也是不能得罪的! 执墨执砚抱着药跟在一旁很懂眼色地帮着李吟歌说好话。 老人依旧气哼哼的,脚下倒是不耽误。 跑到床边才看见坐着的林星野,吓了一跳:“小子?!你这就回光返照了??” 随即一扫床上惊吓更甚:“怎么有两个?!” 他惊骇地盯着林星野的一身贵气修身的锦袍打扮:“你是人是鬼?先说好冤有头债有主!真下去了可不能光算老头子的!” 林星野:“……” 他压住嘴角扶额默默让开位置:“请神医先治病,这些事回头再说。” 莲神医也不傻,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误会了,赶紧找补:“老头子什么都没看见!”——居然有两个“太子”!这皇家就是秘辛多!鬼知道里面又有什么龃龉,他一个大夫什么都不知道!小命最要紧! 林星野还没见过这么光明正大装瞎的,心里的紧张担忧都快被这份好笑冲散了,但略一想对方所说背后的深意,就立刻有些背寒。 他就这么若有所思地安静下来。 两方完全相安无事。 跟过来的李吟歌悄悄松了口气:莲神医向来脾气急躁、口无遮拦,好在小公子是个通透的,这便是幸事了。 莲神医顾自快速把泠衍抒扎成了刺猬,折腾完又指使执墨执砚给强行灌了药。 等了一小会儿,见泠衍抒脉搏恢复,便又急匆匆地往外走,一边叮嘱李吟歌:“他不一定能醒,你注意能维持着脉象就是,老头子得尽快再去制药!” 李吟歌赶紧恭敬应下将人送了出去。 本来跟着莲神医的执砚从见到林星野就有些傻眼,都忘了宫里规矩,一直盯着对方脸看,这会儿还是执墨悄悄提醒,她才白了脸低下头追着莲神医走了。 到这会儿林星野也习惯了时不时就有人盯着他的脸惊讶,再不会当回事——毕竟他自己也惊讶得感同身受。 很快又转回来的李吟歌这回终于把黎初晗给请了进来。 他多少怀揣着几分歉疚,但黎初晗显然不会在意这点不算怠慢的怠慢。之前本就是两方都没打算坦诚,有防备很正常。 但通过李吟歌前后这态度差异,让黎初晗明白过来自己曾经铺垫的那点慷慨居然起了效果,有了点收获自然让他心情不错,脚下步子轻快。 在外面干等的时候黎初晗难免还是要担心独自进“笼”的小青年,到这会儿进来亲眼看过对方毫发无损才算真放下心。 就是他家星野这穿着让他有些眼神微妙。 林星野莫名有些尴尬,握拳轻咳一声眼神语气都有些虚:“初晗,你快来看看殿下的情况吧,他中毒了。” 黎初晗二话不说把之前留在自己手里的披风先给对方披了回去:“即便在暖阁里这么穿还是单薄了点,也不怕风寒?” 其实林星野没觉得多冷,但还是乖乖听话裹紧了披风。 李吟歌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互动收入眼中。 黎初晗很满意他家星野的配合,这才有心情去看太子,然后带着十万分的惊疑蹦出一个单音:“爹?!” 真是干练精粹的让林星野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沉重的氛围这就被打破,原本急郁的李吟歌脸上表情都快裂开了,有些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不可能吧……” 他一出声,两双带着浓浓求知欲的眼睛就齐齐锁定了自己,李吟歌赶紧解释道:“虽然殿下从未明说自己与小公子是什么关系,但他毕竟只大了十岁而已……” 话落,那几道眼神越发殷切,让李吟歌生出些莫名的压力,忽然就绷不住一股脑儿把所知所想倒了出来:“臣只知道殿下在年幼时期是因意外才与小公子分开的。之后这么多年就总是很自责,为何自责他又从不肯说……可臣以为,殿下那时毕竟还小,再怎样也是有心无力,并不能全怪他。可惜他总是听不进劝,时间一久难免熬成心病,又几回经历暗杀、瘟疫……到如今早已快油尽灯枯……” 其实李吟歌模糊感觉太子对“小公子”的感情很不简单,不太像光是亲情。只是殿下从来讳莫如深,他也不好过度试探。 再说他们身处之地危机四伏,少泄露一点消息便是多一份安全,太子殿下所做所为也并无不妥。 是以除了特定几个人,没有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小公子”。 便是李吟歌自己偶尔也会怀疑殿下是不是得了臆想症,直到今日真真切切看到这张脸,李吟歌心里不可谓不震撼。 可惜随之而来的却是不算好的预感。 第264章 那不如你就叫我哥哥吧 这点预感时不时干扰他的公正判断,还令他无意识的抵触接纳小公子,与理智分属两边不断牵拉撕扯,着实令人痛苦! 夫夫俩自然不知道李吟歌的困扰,这会儿倒是不约而同想起了一样喜欢缄口不语的易阿翁——这一点和太子倒像是约好般的相似…… 林星野甚至还想到了萧澈说的血海深仇,一时都想得有些心乱。 黎初晗就没顾及那么多了,主要他也没心情多思,毕竟太子这张脸太让他恍惚了,说个话余光几次瞥见都以为躺着的是星野! 他哪里受得了“星野”变得这么死气缭绕?简直令他心慌得真情实感! 还是赶紧把人救回来才能安心。 黎初晗即刻满眼凝重地观察起太子的气色来,奈何实在看不出什么花儿来,只能装个样子,最终还是靠直白地问:“具体是什么毒方便说吗,李大人?” 好在李吟歌自从知道面前这人是坐拥无数珍贵药材的黎正君,就已经不由自主起了八九分的期望和信任,当下也不遮掩:“不知黎正君可有听过‘驻容’?这东西如今是宫里所有医者都无解的。” 居然又遇见一个“老朋友”! 黎初晗心惊之余心照不宣地与林星野交换了个眼神,脑子里回荡得都是宴离那句:“据说下毒的都没有解药,你最好悠着点自己的小命!” 所以风险肯定是扎扎实实摆在那儿了,但人肯定还是得救,只是不好救得太明显。 黎初晗便斟酌着答道:“偶然听过,只能说可以一试。” 这答案于李吟歌没有意外,只是谨慎而又期待地追了一句:“敢问黎正君能有几分把握?” “八九分吧。”黎初晗随口道,反正事实上有十分这个事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可这已经超出李吟歌预期,让他都有些喜出望外:“如此臣先谢过黎正君!” 黎初晗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一转念李吟歌又为难道:“那莲神医用药……?” “不妨事,我与他路子不同,影响不大。” 说是这么说,理智回笼的李吟歌却更加两头为难了。 “殿下如今这样能保持多久?李大人要实在不放心也可等莲神医下定论再说。”林星野适时出声,颇有几分善解人意。 李吟歌也不否认他确实有这心思——太子性命当前他完全顾不得脸皮;但他更怕黎正君才是最终能成那个,万一弄巧成拙岂不是生生耽误了殿下一条命?! 李吟歌只要一想到一国太子的命居然就握在自己一念间,就觉得他人生之中从未如此为难过,更从未如此优柔寡断过,也就从未这么感激太子殿下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自己醒了过来! 为了清醒这一阵,泠衍抒着实用上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是奔着明确后事的劲头去的,可谓竭尽全力、不计后果。 至见到林星野起,他这一生夙愿也算已经达成,这会儿的泠衍抒倒也没有什么大遗憾,只是免不了很不放心他的星儿罢了。 虽然不过仓促见了一面,但他看着对方就是觉得太过纯净了点,令他很不放心,当时就想过必须把自己那点东西妥当留给他傍身…… 然而谁料到一睁眼直面的是一张清隽温润的脸,还带着点清楚的担忧看着自己。 陌生,无害。 可并不是他想见的。 泠衍抒甚至有些恐慌是不是自己又只是经历了一场梦:“星儿呢!?” 他满身银针,身体根本动弹不得,惊呼之余也只能死死抓着还在手里的衣裳。 一众人赶紧围了过来,林星野也及时应声:“我在,殿下。” 并且在泠衍抒的殷殷期盼之下即刻和黎初晗换了位置。 众人这才看太子殿下整个人都放松了,脸上都有了淡淡地笑意:“星儿不必这么生分,你本就是我……” 正想脱口而出,泠衍抒忽然盯着旁边温润如玉的小哥儿警觉道:“这位是?” 林星野一点不遮掩骄傲地介绍:“是我夫郎!姓黎。” 黎初晗赶紧行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泠衍抒却点着头分明愣了一下:“夫郎?!” 那样子明显是一时理解不过来,但他偏又极快速地恢复了眉眼间的平和,“是了,星儿都十八了,若是做汉子,确实早该娶妻了。” 话落他便立刻垂下了眼睫,两扇鸦羽似的浓黑长密把眼里所有的情绪都掩盖得严严实实,没人能有机会读取。 林星野还是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透出来的丝丝落寞,一时不知该应点什么,居然就这么沉默以对了。 黎初晗也谨慎地没有随意搭话,再说他现在主要兴趣都在观察两个“星野”的互动上:又神奇、又别扭~ 只有大概猜到了真相的李吟歌在心里默默叹气,也就更加不敢多话了。 有些压抑的气氛令泠衍抒倍感疲惫地闭了会儿眼,待没多久再睁开,一切好似已经恢复如常。 他到底忍不住去仔细观察了黎初晗一阵,并且默默在心里给了个正面的评判。 见黎初晗一直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他还特意温和笑了一下回应,而后忽然晶亮着一双星眸对林星野道:“那不如你就叫我哥哥吧,星儿?算来我们差不多是表兄弟,幼时又极亲近,这一声哥哥,总是不过分的。” 林星野并不抵触,当即就道:“表哥?” “是哥哥!”泠衍抒不满,有些闹起太子脾气,“叫哥哥,叫表哥多生分?留着去喊另一个吧,那一个正合适!” 林星野却依旧有些小心思:“太子哥哥?” 泠衍抒沉默了一息,没有再勉强,忽然自报姓名。 林星野立刻会意:“衍抒哥?” 太子殿下这才满意了,毕竟敢直呼其名的实在凤毛麟角,如此很能彰显他的星儿这一份特殊! 全程旁观的黎初晗:“……” 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家星野的一声哥哥依旧不好“骗”。 这头较完了真,泠衍抒才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对李吟歌道:“说起来阿澈总该接到消息了,竟还没能过来,八成又是被那边困住了吧?” 提及萧澈,李吟歌一脸郑重:“是,臣直接命人去请世子。” “也可。不过孤怕是等不及他来了,横竖多数事情孤早跟他提过,他应当心里有数。”泠衍抒这么说话也一直看着林星野挪不开视线,“趁现在,吟歌把人都叫过来吧。” 第265章 他若是坐在高位,想必也是能撑起事的 李吟歌应下,退出去之前特意看了一眼黎初晗,见对方注意到后还隐晦点了下头,他才带着一点意外的安心匆匆走了。 暖阁里的其余众人很快都被泠衍抒清了个干净,包括隐卫都退守到了谈话距离外。 只有黎初晗被留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太子这就察觉到了林星野对自己夫郎有些似有若无的依恋。 黎初晗将太子所做所为看在眼里,难免觉得星野这位表哥和萧澈太不一样了,才见面给予他们的信任和包容就超乎寻常。若不是清楚只是对方以为他自己必死无疑,黎初晗都会怀疑这是给他们下了什么套。 再说了,太子这长相又实在太好拿捏黎初晗,就比如现在,这么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星野,几回顾及自己欲言又止,黎初晗就有点不忍心,脑子一热就主动道:“要不殿下和星野先聊一会儿,我正好先去备点儿药,一会儿再来?” “也好。”泠衍抒果然有几分求之不得,应得毫不犹豫,让黎初晗有些哭笑不得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林星野默默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下感受复杂。 他以为他这位太子表哥再怎么说也是“君”,一念间生杀予夺才是常态,就很难让人相信对方还真是出于看重自己的意愿而特意不直接遣退自己夫郎。 会为百姓之身退让的太子难免比较得人心,林星野自然不会再没眼色地表示异议。 可他也不放心黎初晗又要出去,这当下就离了太子床边,快步走到自己夫郎跟前特意强调:“那初晗就在外面待一小会儿,那药也要不了多久,我很快就来叫你?” 黎初晗瞬间弯起了眉眼:“知道了。你还不了解我?定然能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注意自己吧。”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床上泠衍抒手里的外衣。 林星野为此有些汗颜,赶紧低声解释了两句才肯放人离开。 黎初晗又对着泠衍抒行了个礼才出了门。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从太子脸上看到了哀怨的错觉。 一直目送黎初晗出暖阁,林星野才坐回床前,正好捕捉到一点泠衍抒看着自己望眼欲穿的样子,模糊觉得太子这么粘自己好像有点奇怪…… “看来星儿和自己夫郎感情甚笃?”床上的人忽然带着几分调侃口吻说道。 林星野那点胡思乱想也就顺势被搅掉了,继而变成一种仿佛被长辈撞见盘问的局促感:“嗯,他对我太好了。坦白说我到现在还常常不敢相信他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真的嫁给了我。” “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星儿哪里不好了?!便是公主内皇子都娶得,他敢挑剔试试?!”泠衍抒显然不认同林星野的妄自菲薄,带着愤然心疼有些费劲地要去拉对方的手,林星野赶紧主动握了过去:“别动,莲神医说了你不能大动心绪。” 好在泠衍抒握住了手里的指节就很满足,很快平静下来:“别担心,哥哥心里有数,定然会尽可能多坚持一阵的。” 林星野点点头没去反驳,一边考虑着怎么让对方喝下万能液安全些,一边努力给自己夫郎矫正印象:“我刚刚的话也不是这个意思。是初晗、我夫郎他太照顾我了。” “自成婚后,衣食住行甚至寻常汉子必需承担起的家里花销,全都不需要我去操心,便是我如今的员外虚职,都是他执意给我捐的;甚至我还闯过大祸,最终都是劳他给我收拾了烂摊子……所以我就是觉得自己这个郎君做得实在不够好。” “星儿,你本就值得所有人爱戴,值得这世上最好的明白吗?”泠衍抒根本见不得林星野露出一点自卑的意味,“别说你在哥哥心里是什么位置,便是光算血统……你可知你是泠族少族长之后……便是往低了说都是一个世子之尊,就合该金尊玉贵地被宠着!更不要说也许之后你还能到更高的位置,可不能再如此看轻了自己……” 提及身世,林星野一双星眸闪了闪。但泠衍抒病入膏肓的状态让他决意把诸多问题暂时压了下去,横竖不急一时。 至于看轻自己,那可真没那么夸张。也就在初晗跟前他偶尔会缺点自信,旁的时候他自有自己的判断、分寸。 但他也并没有推却这一份爱护,反而有些暖心地扬起了唇角:“我记得了。” 泠衍抒看着这个纯净的笑出了神:“我们星儿长得真好~” 这夸奖来得突兀,林星野略微尴尬地“咳”了一声差点真呛着了,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对面的人他们是“同一张脸”? 泠衍抒显然很快自己转过弯来,跟着笑了起来:“星儿比哥哥年轻,自然更好看,我这话也没问题吧?” 林星野只觉更尴尬了。他还真没遇到过长辈一般的同辈人这么直白夸他,一时间耳根都有点红,视线也躲了躲:“衍抒哥很年轻,看不出来和我差了十岁的。” 这状态看得泠衍抒瞬间呼吸一重,赶紧暗自强硬掐断了自己那点再不合适冒出来的情绪,把话题生硬地扯回到了黎初晗身上:“听你说的你夫郎的能力确实不一般。今儿我看他待人行事也很有几分爽利大气,在我跟前也从未有过半分维诺,往后若是坐上高位,想必也是能撑得起事的。” 几句话明显有深意,惹得林星野直直看向对方:“衍抒哥为何这么说?” 泠衍抒已经难挨地半阖起眼皮:“晚点你就知道了,现在……专心再陪哥哥聊几句。” “好。”林星野看他分明很疲累,偏偏强打精神就不肯合眼,有些难受,“衍抒哥想听什么?” “要不简单说说你从小到大怎么过得吧?我总担心你流落在外,吃不饱穿不暖……” 眼见着泠衍抒怀揣着担忧与期待,林星野自然认认真真讲了起来。 可惜没说上几句,对方就有种即将昏迷的趋势,看得林星野生出些心慌,“醒醒 ,衍抒哥?太子哥哥?!衍抒哥哥?!” 泠衍抒眼神都有些失焦,依然强撑着回应了一声:“星儿?” “坚持一下,我现在就去喊我夫郎过来!”等不及对方同意林星野转身就跑。 冲去外间他才发现黎初晗居然就坐守在门口。身后恭敬站着执墨,不远处还有七八个宫侍默立。 他顾不上旁人眼光疑问,径直过去带上了人:“初晗,快!” 黎初晗立刻会意,顺从地被揽抱走。 执墨连话都没能搭上一句,又因下令清场的是太子不好擅自进去,只能继续在外面干着急。 床上的泠衍抒此时已经有些视野模糊、神智混沌,看不清面前是谁,只有鼻尖依旧能嗅到一点馨香,他便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星儿?” 夫夫俩都含糊应了一声。 黎初晗忙着掏万能液。 可惜泠衍抒一点都不配合吞咽,后面更是干脆不张嘴了。 大概是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性命一直处于危险之中,他对任何不明吃食都会本能地抵制入口,导致夫夫俩试喂了几次都没能成功,还浪费了一点。 见状黎初晗干脆“恶狠狠”地威胁上了:“你不肯喝那我去喂星儿喝!毒死星儿!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你自己考虑吧!你喝我就放过他!” 林星野正担心太子已经听不进去,却不想泠衍抒真这就张了嘴。 接下去七八瓶万能液都顺利灌了下去,泠衍抒也很快就恢复了神智。眼神聚焦那一刻黎初晗还保持着捏着他脸灌药的姿势,两人相顾无语,场面尴尬。 第266章 一切都留给小公子 “呃……那什么事急从权,多有得罪啊!”黎初晗赶紧松了手。 看着对方脸上的轻微指痕他终于深刻记起这很可能是个挥挥手就能要人命、而不是用来讲理的角色。 虽然对方一直表现得很和善,但黎初晗多少觉得自己待对方还是太随意了点。 毕竟是一国储君呢!但愿他不会就此被记小本本上…… 林星野适时将自己夫郎护到了身后:“衍抒哥好些了吧?是我刚刚太心急,就命我夫郎强行用了药……” 已经想明白状况的泠衍抒看着就差把“来怪我”写在脸上的林星野有些无奈:“难不成星儿觉得哥哥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林星野怎么可能应下,否定的干脆利落——这种隐隐的生分让泠衍抒毫无办法。他心里知道他们分开这么久,自己早已成了星儿单方面的陌生人,再想建立信任亲昵不是朝夕能成的,但伤感却是在所难免。 可惜眼下也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泠衍抒只能逼着自己先丢开,又跟黎初晗致了谢:“劳弟夫郎费心了。” 黎初晗带着几分“受宠若惊”地客套:“殿下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泠衍抒随意应了,暗暗对这“夫唱夫随”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不习惯一直躺着,那样子太憋屈。察觉到自己身上松快了许多,泠衍抒便不顾自己满身的银针这就想着要坐起来,半路又迟疑在林星野不赞同的眼神里。 顿了一下,泠衍抒选择退而求其次,求助似的看向黎初晗:“弟夫郎,这针可能拔去?” 黎初晗内心差点傻眼,扯了扯嘴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林星野赶紧抢救般地解释道:“初晗家里是药材为主,要谈及秘药还说得上几句,真正行医却是不擅长的。” 黎初晗赶紧点头:“要不还是去请莲神医过来一趟吧,殿下?” 泠衍抒听懂了,没再强求:“如此倒是费了弟夫郎的好药了。你这药竟能压制驻容?”——他这才发现驻容那霸道的药性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其实这是万能液用得不够的缘故,没彻底清干净。 黎初晗大概能估到状态,正操心余下的量会不会经历新陈代谢后再次发作,这会儿倒正好给了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说起来是能解百毒,但其实毒不一样,效果也不一样。所以针对驻容最终能到什么程度,我也不能完全定论。” 林星野作证似的附和了一声。 泠衍抒这回微笑着爽快表示信了。其实于他来说便是如今疼痛大大缓解这一点都觉得已经赚够了,倒也没有真去期待完全能解掉毒性。 这时候李吟歌忽然在外请示。 林星野赶紧道:“还请衍抒哥替我夫郎守着这个秘密。此药数量很有限,再多我们也拿不出来了,万一泄露出去只能白白招来危险。” 说着,他一撩衣摆,行了自见面以来的第一次跪礼,把泠衍抒急得差点从床上掀下来,一身银针都错了位,吓得林星野又瞬间起身过去把人按回床上。 正考虑一起跪请的黎初晗见状默默跟回了床前。 泠衍抒看上去气得不轻,抓着林星野就是一通教育:“往后再不准轻易下跪!莫说哥哥这里你有求必然尽力应承,怎舍得要你这么自贱?再者便是你如今作为汉子也该记着膝下有黄金,轻易不跪人!” 林星野表示受教又不全然赞同:“衍抒哥不是别人,我心里有考量。” 泠衍抒一愣,忽然就又红了眼眶,明明极想倾吐什么,偏又几回生硬地压了下去。 那样子看得黎初晗倍觉压抑:话也不能随便讲、情绪也不能自由释放,这“太子”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泠衍抒兀自调整了好一会儿状态,才低低道:“让吟歌进来吧。” 黎初晗赶紧自告奋勇传话去了,正好透口气。 李吟歌到底跟在太子身边久了,做事比较周全,这会儿身后不光跟着各色首领,还把莲神医一并带来了。 听了黎初晗转述,他便先请了莲神医带着执砚进去。 不一会儿,所有人才听诏有序进了内殿。 华清殿的内殿并不大,一边又是层层锦帘镶缀的暖阁,其余地方挤上十几个人就显得有些拥挤,但并不喧闹——哪怕不少人已经看见了林星野那张脸,且因心有预感而面色有异。 泠衍抒此刻已经除了所有银针,且换了一身太子蟒袍,脸上没有任何遮掩,也未束发;膝上盖着薄毯端坐于暖阁床上。 即便这打扮有几分居家,但完全不失太子的威严气势。 这么看去,与之前所见仿佛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黎初晗心道,这应该才是皇家人真正的样子。 但是他家星野虽只一身暗纹锦袍在旁肃立,气势上却不输一星半点! 黎初晗不禁带着几分自豪赞赏朝对方偷偷比了个赞,即刻被林星野眸光捕捉到,嘴角跟着勾起了一点不明显的弧度回应。 见有反馈,黎初晗玩心大起,故意大剌剌做了个鬼脸,看得林星野脸上的端肃都差点破功! 可惜他们的小动作没能玩几个来回,执墨便过来请他了。 于是黎初晗在太子殿下似笑非笑的眼神中被迫贴着林星野一道做起了桩子。 “想必诸位如今已经清楚是什么情况,就不必孤再赘述了……” 时间仓促,又即将面对大事,莲神医只紧着拔了个针,并用了点强行提神的药,都没来得及细细诊断,也就根本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么好的精神是因何缘由,他甚至还在猜测这回怕是真遇上回光返照了…… 莲神医一脸愁容。 对比之下泠衍抒倒是严肃得心无旁骛:“今日能进这华清殿的,皆是跟了孤多年的自家人,与留在东宫那些个连孤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的相比,个中亲疏,相信你们自有体会。” 一众端立之人脸上瞬间都有些动容,甚至有暗暗摸了把眼泪的,分明很不舍:“主上……”“殿下……” 泠衍抒慢慢扫视了一圈,观察入微,脸上却神色未变:“孤确实从未公开明说,但在场的不比其他,当是每一个人都已清楚小公子的存在吧?还有没有人完全不知道的?” 所有人都摇头。 虽然他们有几个确实是进殿之前才被匆忙告知真相,但再怎么样曾经也是奔着八卦之心打听过一阵的,不至于真一无所知。 只是没想到今日的震撼如此之大罢了。 有人开始偷偷观察起林星野,然而越看神色越恍惚。 “看来都很清楚了。”泠衍抒忽然勾唇露出点笑意,“那应该也明白孤今日召集各位所谓何事了?” 内殿里鸦雀无声。 只有泠衍抒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待孤去后,所有、一切、全数都留给小公子!” 第267章 婉拒 r 第268章 不知道,不清楚,孤没有 内殿很快恢复了清静。 就剩了泠衍抒的两个贴身大侍女执墨执砚、黎初晗夫夫以及李吟歌。 歇下来的泠衍抒若有所思地看向不远处那个全程好似隐形一般的人。李吟歌自然有所感觉,故而刻意地低垂下眼皮躲开了视线,脸上透着几分清晰的郁色。 泠衍抒并没有当场斥责,反而一下子收回了视线:“星儿,你带着你夫郎先去歇会儿吧?虽是晚了点,好歹还能再睡会儿。” 语毕便示意执墨执砚领路。 全程观看了两人眉眼官司的林星野很配合,和黎初晗一起行过礼就抓紧离开了。 莲神医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难得一脸严肃地给太子把起了脉。 泠衍抒配合了又好似没配合——也就眼神一直落在李吟歌身上,莲神医偶尔的问话都答得心不在焉罢了。 “吟歌,今日之后,还得劳烦你留意着那些私下里不服或干脆生出异心的。到时也不必来回孤,直接报予星儿,你们一道处理了便是。”太子殿下忽然吩咐道。 他面上似乎很平静,语气也是无可挑剔的温和,可李吟歌侍奉跟前这么久,怎么可能感受不出那份刻意压制的脾气? 再说了,这道命令他连一声“是”都应不太出来:要他换主人,他不愿、不肯! 泠衍抒眼见着李吟歌一脸抗拒,依旧保持着一份耐心:“你是暗务总领、三支之首,又是新旧交替关键之时,缺谁都不能缺你……” “可臣……”李吟歌显然还是不肯,干脆“噗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什么意思非常明确。 “吟歌!你就非要让孤失望吗?!”泠衍抒颇为气郁地闭上了眼,连着几个深呼吸才调整好心绪。 这时候的李吟歌却反过来不肯放过对方,怒声反驳:“不是殿下先让臣失望的吗?!先抛下了臣不说,还硬要逼着臣去另侍他人!” 约摸是被动了底线,一向表现温柔的人这会儿情绪异常激动,一边控诉一边不自觉几步膝行往太子身边逼近,差点撞到床边专注把脉的莲神医。 正被太子脉象搞得极度困扰的老人彻底被打断了思路,气得连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要说私密话回头你俩关起门来再说!随你们怎么说!不要现在就当老头子不存在成吗?这么侍来侍去、要死要活的……” 概括精要,成功让两人神情都僵住了,齐齐无语地看向思想“不太正经”的神医。 泠衍抒一个音节都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和李吟歌一起默契地选择暂时闭紧嘴。 气氛怪异了一阵。 李吟歌终究还是忍不住替泠衍抒解释了几句:“臣本就是侍从官,日常多是在外侍奉殿下。只是如今非常时期,为殿下安全着想而跟在近前罢了,还请莲神医不要乱给殿下安污名。” 莲神医“哼哼”两声,横竖他已经口头报复完了,也就没心思去搭理这个太有心眼的漂亮小子了。 他才不爱管这些个他觉得乱七八糟的事呢,莲神医很快专注回泠衍抒身上:“小子,你这很不对劲啊!如今看来,驻容的药性已经极其薄弱,虽然还是活不好,起码死不了了啊!可问题就在于老头子没法确定这是不是暂时的假象……” 泠衍抒暗自震惊! 但看李吟歌一扫之前的阴郁颓丧,已经盯着自己眼神灼灼,他赶紧装作没看见——还没有定论的事,真不必过度期待。 莲神医还在顾自迷惑得抓耳挠腮:“按说之前给你灌得药都是以毒攻毒的霸道东西,就算能压制驻容,那也得受另一种毒折磨,怎么你这好像精神过了头啊?……小子,你眼下是什么感受?” “疲惫不堪,四肢无力,身上有些疼痛,但又不知具体疼在何处……”已经猜到何故如此的泠衍抒当即故意把症状说重了一些。 只是即便他已经尽量修饰,这点症状的严重程度也只是堪堪能比一场风寒罢了,和中剧毒的反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果然他一说完,莲神医只觉更混乱了,眉心那个浓浓的“川”字皱得连苍蝇都能夹成饼:“不可能不可能!老头子那毒药不可能有这么神!你小子是不是偷偷吃了什么神丹妙药了?!还是你瞒着老头子又找了个圣手!?你叫他出来咱们会会!老头子不信这个邪!” 这么能猜让泠衍抒莫名尴尬:“并没有。” 向来八风不动的太子殿下这回居然有点心虚,一直致力于混淆视听:“有没有可能是孤中过太多回毒,有了耐受力,能抵御一些?” “放屁!都是肉体凡胎,多来几次只会破败得更快!”莲神医的胡子终于成功被气得翘了起来。 刚想帮腔太子的李吟歌:“……”——算了,两边都是高人,他还是继续闭嘴吧! 太子殿下首战失利,有些无奈,心道真神医果然不好骗! 他干脆学市井之流耍赖到底、死不承认! 问就是:“不知道,不清楚,孤没有!” 李吟歌:“……” 真是活久见!跟随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如此活泼无赖的太子殿下…… 倒叫人看着满心欢喜。 问不出任何结果的莲神医最终只能怀疑回自己头上:“难不成真是老头子的毒药有了奇效?!” 他在泠衍抒和李吟歌百分百支持认同的眼神中,近乎神神叨叨地回去继续摆弄他的“毒药”去了。 将人送出内殿,李吟歌带着几分轻松愉悦返回:“是黎正君对不对,殿下?” 泠衍抒不意外他会知道,正巧这会儿对方提得也是时候,便在李吟歌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脸色一变,厉声喝道:“跪下!” 李吟歌瞬间滑跪。 已经太久没被这么对待的人一阵委屈又难免真的紧张,磕了个头试探道:“还请殿下饶恕吟歌?” 这话听着似乎像是知道自己犯了事,却有轻轻放下之意。本就心气不顺的泠衍抒不免真起了点怒意:“李先马好大面子!欺君之罪也能轻易揭过?!” 跪地之人这才错愕抬头:“殿下何出此言?!” “若不是星儿主动找来,孤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已经娶妻?娶得还是对我们有恩的黎正君?!不对!该是因为他是星儿之妻,才会这么不遗余力得帮扶生息吧……” 原来指得是这个! 李吟歌几乎一下子就抓住了太子生气的点:“此事确实是臣的错!但臣绝无二心!不过是以为……以为……” 李吟歌留意着座上之人的脸色,终究没有明说:“是怕您得知后受不住,身子愈发艰难。” 泠衍抒沉默。 相处这么多年,李吟歌的忠诚他还是有数的,他生气也不过是因为对方擅自隐瞒罢了。 只是没料到对方真考虑到了这方面…… 他覆在衣袖下的手蜷缩了一下,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苦笑。 猜不透这是何意的李吟歌看得有些恐慌,复又重重磕了个头:“臣宁愿以死谢罪以求殿下信臣从来一片忠心! ” “孤从未说过他是。”泠衍抒应得答非所问。 但伏地不起的人听懂了,蓦地抬头。 就看太子殿下的神色平静地惊人:“从今往后他便只是孤的弟弟,比亲弟弟还亲……” “是。臣明白了。” 第269章 互相珍惜的时光 这事儿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而且李吟歌如今对黎正君的期待值达到了最高,也因此他觉得太子殿下有很大几率能活下来。 若是如此,有小少爷的承诺在先,只要殿下无恙,那他就不必易主了! 思及此,李吟歌几经跌宕的心情终于彻底放晴。 眉眼间的神采复苏,整个人又恢复了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泠衍抒看在眼里,毫不留情给他浇了盆冷水:“吟歌,无论孤能活与否,给出去的都不会再要回来。是以往后,还要劳你多为星儿费心。” 李吟歌那点温柔冻在了脸上。 两人视线相撞,一个不让步,一个不肯信。 “为什么?”李吟歌听见自己说。 “孤劳累这么久,该退居颐养了~” 这话从一个风华正茂的人嘴里说出来,属实太过糊弄人。 李吟歌气不过带着点讽刺地扯了扯嘴角:“那正好容臣辞官还乡……” 泠衍抒深深锁起了眉:“只是让你辅佐星儿几年罢了……” “臣这辈子只会效忠一人,绝无二主!殿下之命,恕臣难从!” 不能说没有预料,但泠衍抒也真没想过对方会抵触到这么强烈的地步,生气之余又难免深觉安心:“孤看你是反了天了。” “殿下就真当臣反了吧!横竖臣也不是一日两日怨怪小公子……小少爷让殿下忧思成疾了!您叫我如何看得下去他只是凭空出现,就能毫无代价地摘了果实?!臣今日就敞亮说,此生臣都不愿侍奉这位主子!” “吟歌!”泠衍抒近乎暴怒,随手一掌震得连床头小案几上的杯杯盏盏都乒乓作响,“李先马!谁给你的胆子对主子如此大不敬!” 李吟歌跪得笔直,油盐不进:“臣屡屡以下犯上,狂妄欺君!求太子殿下按律处死!” 泠衍抒差点被他气得昏过去! 双手死死抠着身侧的床褥,将一身无处可去的怒意尽数撒在了上头,才好转的脸色又泛起了白。 这状态若换作之前,恐怕已经坐都坐不住。 饶是如此他依旧立刻就出现了胸闷气短的症状——到底还是体虚。 李吟歌也不是真要逆反,没犟多久就不忍心了:“臣什么心思日月可鉴,但臣也有底线,殿下明明知道,却……” 说到一半他看着泠衍抒极其难受的样子,居然没忍住落下了泪来:“臣永远理解不了您为何要如此没底线地去偏心他!要连自己命都不顾……” 过分漂亮的容貌令他生生哭出了丝丝梨花带雨的意味,看得泠衍抒痛心又为难。 面前这个人早已不仅仅是臣子、下属。 自十多岁两人意外于患难时相遇、互助,再时至今日,他早已把对方当做兄弟、当做半个家人。 可是这份情谊总归还是不能跟他的星儿相比。 无言半晌,泠衍抒苦涩出声:“你也不用想尽办法逼我,没有用。” 不待李吟歌真起恨意,泠衍抒又紧接着道:“你可知我欠他的,有多少?……你可知,便是我一条命白送他任他凌迟,也根本不够还?……你可知,我有多珍惜与他如今这般温馨相处的日子?他甚至还愿意叫我一声哥哥……这样的时光仿佛是偷来的……” 句句剖白皆饱含深意,令人细思恐极。 通透如李吟歌惊得呼吸都打颤:“殿下……臣不信殿下是那样的人!” 泠衍抒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哪能是简简单单我一个人是不是的问题?……” “谁都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泠衍抒一句话道尽心酸无奈,一时令李吟歌也只能跟着沉默。 除了见到林星野那时实在难以自抑,泠衍抒从来就不是个会轻易掉泪的主。然而这么刻意回忆往事,令他仿佛依旧是那个被禁锢在血染残阳那日的孩子,依旧难以承受那份凄厉残酷,近乎泫然欲泣:“我要是能继承到泠族的血脉就好了……” 李吟歌一针见血:“您要是继承了血脉,皇帝……连鸿昭不可能会容你活下来。” “对……孤要是能继承血脉一定第一个凌迟了他!” 这份切骨之恨李吟歌感同身受,故而他只是静静陪着那一双星眸又一次被血色染遍。 夜色里的禄柳行宫面上很是安宁。 林星野夫夫俩被安排在华清殿隔壁住了下来。 这里只是行宫,自然没有京城皇宫那个排场,动不动四五进院子能称一个宫;这边都称殿,就是几个皇家主要成员住的、各宫的微缩罢了,大点的约摸三进。 夫夫俩住的就是唯二的三进宫殿:长生殿。 两人都不懂宫里那些讲究、规矩,也没多想他们住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位,只是明显光看着琉璃大门就很气派罢了。 进了内里,宫灯明亮,夜色里都能大致看清装饰、陈设,皆是不出意外的格调高贵。 屋檐、斗拱、垂花陈设上的彩雕彩绘精致非凡,内容丰富,各色仙人走兽齐全。 不过黎初晗随意多看了几处,发现里头仙鹤、凤凰居多,到了正殿,更是发现面前那极其宽敞的院子里也装点着仙鹤、凤凰的石雕。 别的他可能不懂,但是凤凰他还是知道的:那不是皇后、太后之类才配用的图案吗? 黎初晗心下有点微妙。 但看林星野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心里又说不上来安不安心。 这奇怪的感受一直持续到就寝。 临睡,林星野搂紧了自己夫郎忽然突兀说了几句:“就是个临时住处罢了,好不好的都只是拿来睡觉用,初晗想什么呢?~我猜衍抒哥最大可能只是觉得这里近……” 这话语里透出的豁达,分明还是曾经那个金山银山当前还能面不改色的少年! 黎初晗忽然倍觉亲切,非常开心得笑了起来,笑得澄澈的双眸都弯成了胖月牙,甚是动人。 林星野满心欢喜,可惜有心想做点什么又确实不合时宜,只能选择多亲了几口:“快睡吧,明日难免要跟着这边作息,你怕是睡不饱。” 黎初晗回过去一个温柔触碰,乖乖窝在对方怀里闭上了眼。 最珍贵的宝贝在自己怀里,旁得怎么可能入得了眼?林星野全身心地贴紧了他的宝贝,如是想道。 第270章 太子表哥像个豪门霸总 次日辰时末,便有宫侍在寝殿外室轻唤请起。 林星野警觉惯了,立刻睁眼扬声道:“先别进来。” 门外的人恭声应下。 窝在自家郎君臂弯里的人这时候只是轻微挣了挣,又很快安静下来,依旧睡得很香。 被窝的融暖熏得他粉面桃腮,霞染白玉。林星野又离得近,玉人儿身上的馨香很清晰地萦绕在鼻间,再衬着这般颜色,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芬芳馥郁、鲜嫩可口。 林星野又一次没忍住“咬”了一口又一口——每日晨起福利! 睡得迷迷糊糊的黎初晗根本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还以为依旧只有他们两人相处、时间自由安排的时候,星野敢这么闹他睡觉,便习惯性惩罚回去。 闭着眼的人双手熟练地在对方身上到处游走、捉、弄,最终成功把要被“大火烧穿”的林星野吓跑了:本就天干物燥的,怎么还能故意煽风点火呢? 林星野被迫率先出了被窝,靠着内殿里的一点温差凉意独自冷静冷静。 没过一会儿,外面的宫侍似乎又有动静。不忍心叫醒床上的人,林星野便过去把内殿门打开了一条缝,低声吩咐道:“正君还未醒,你们都别扰到他。” “是。”为首一个宫侍低声道。她与身旁另一个宫侍的穿着打扮明显区别于后面七八个人,倒更接近太子身边的执墨执砚,显然是大侍女。 没等林星野问询,两个大侍女便主动请了安:“奴婢莲漪、莲糯,见过小少爷。” 林星野随口应了。 莲漪又道:“奴婢两人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服侍小少爷与正君。” 说着欠身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宫侍们,一列宫侍动作整齐的将端着的各色盥洗用品举过头顶,展示给林星野看,显然全是来伺候洗漱的。 这阵仗让林星野不太适应,不过他还是入乡随俗地开全了内殿的门放行。 一行人即刻鱼贯而入,目不斜视、悄无声息,便是路过黎初晗睡着的暖阁都连轻纱也没掀起一点,从头到尾有条不紊,往一侧一字排开站定后也只管安静地等。 莲漪莲糯则站到了暖阁门口候着。 这时候里面传出一声含糊的咕哝:“星野?”——没有人形暖炉的被窝凉嗖嗖的,成了叫醒神器,睡不安稳的黎初晗只能爬起了身。 “我在,初晗还睡吗?”林星野立刻掀帘进去,正见对方披裹着被子闭着眼傻坐着,他又赶紧把帘子快速放下,把一干外人都挡外面,“要不我陪你再睡会儿?” 黎初晗摇摇头,他这会儿已经记起自己身在何处了,在别人家赖床可不好:“不了,这就起来了。” 莲漪、莲糯正有些想不通她们居然被拦在外面,这会儿听见这话便赶紧道:“奴婢们来伺候正君更衣?” “不必。”林星野抢先拒绝,“先别进来。”对此黎初晗一个字没说,习惯了这种时候林星野的强硬。 然后两个越发懵圈的大侍女就通过层层纱帘影影绰绰地看着太子殿下口中金尊玉贵的小少爷一手包办了正君从头到脚的穿戴。 莲漪莲糯:“???”——这还要她们何用?!她们不会今日就被太子殿下处罚吧?! 莲漪莲糯终究没说什么,她们在宫里为奴为婢,讲究的就是不多言不多事。 两位主子更是根本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还在用早膳的时候,很不习惯皇家的伺候法,让黎初晗大呼自己粗糙,享受不来这种感觉自己没长手的到位服务! 毕竟想吃一筷子菜都得等宫侍夹进碗里,甚至可以等她们直接给你喂进嘴里,实在让人太不自在、也太磨叽了! 夫夫俩装着端庄矜贵地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人全部遣走——土包子就土包子吧!自由自在更重要! 膳厅里终于清静了。 黎初晗一手把另一边的衣袖一撩,抄起筷子就预备大快朵颐:“正好我这辈子还没尝过正经的皇家风味呢~这菜色道道都看着漂亮有食欲~” “那就多吃点。”林星野星眸里都是笑意:还是他的初晗这熟悉的架势看着惬意。 想着他也拿起筷子。 面前这桌早膳,上了有足足十二道花样。 不算白米粥、鸡汤面、白面馒头几样主食,莲漪、莲糯还报了一堆让人听得云里雾里的菜名: 什么三脆羹、翡翠白玉如意菜、燕窝松子鸡、口蘑盐煎肉、竹节卷小馍、匙子红糕、肉馅儿烫面饺、山药野鸡羹、燕窝攒丝脊髓汤…… 诸如此类。很多都听不出是什么,加上有些做法确实很精细特殊,又讲究摆盘,看也看不出什么,但这只是顿早饭,还就供给两个人用…… 林星野就是被黎初晗在丰沛物资里熏陶惯了,看着依旧觉得铺张了,但他更能体会这背后的意义,暖心之余还有些多思。 黎初晗则惯爱直说大实话:“你家太子表哥真是个霸总啊,待你没得说。不止面上好,还会给你留无数遗产那种……连江山都想白送!” 提及此,林星野是一点不想接手这些东西,本来听得不太得劲,却听黎初晗紧接着又道:“可惜了他注定只能过过嘴瘾,没机会真耍豪横来勾引你……” 林星野差点笑出声来! 费劲地调整了半天他依旧一脸哭笑不得,忍不住没好气地丢了筷子去捏了捏黎初晗的脸:“正君就不能让为夫严肃地多愁善感一会儿?你瞧瞧非要把我养成这样,以后我真堕落了,只会一直巴着你傻乐可怎么办?再说这样子回头往下属面前一站,那还有什么威势可言?” “去去去~还威势呢~星儿~”黎初晗故意学着太子的叫法,“你在你太子表哥那儿就是个捧在手心里怕化的弟宝宝!要得是大家都宠着你~不需要你充什么威严的~” 关键泠衍抒也确实如此。 林星野不免有些尴尬羞耻又觉融暖:“胡说什么呢……” 回过味儿后他突然捕捉到一点不对劲:“我怎么好像闻到了好浓的酸味儿啊,初晗?” 黎初晗立刻狠狠一眼瞪过去,心道何止是酸!他觉得简直是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好吗! 虽然泠衍抒表现出来的是一副不争不抢的亲人态度,却一直在用点点滴滴悄悄侵蚀自家小青年的心,谁知道是不是以退为进?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第271章 新人逐旧故 “不会的,我保证。”林星野仿佛能读出黎初晗此时心里所想,精准安抚,“我心里有数。我不否认我确实想要这个亲人,会不自觉的去亲近,但和对你完全不是一回事。我也是分辨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 说着林星野故意挤到黎初晗身边,把人揽进怀里亲上了那抹粉润的唇:“就说这些事,我绝对接受不了在我和他之间发生。” 被突袭的黎初晗懵了一下,但理智没掉线,消化过后甚至有点幸灾乐祸:“这么看来你是真把他当亲哥哥啊?” “嗯。”林星野回答的特别干脆,黎初晗信任的就也很干脆。 说起来,他家星野也是很可怜的。在这之前几乎没几个真正的血亲;性子又冷淡,朋友寥寥无几,有多孤独可想而知…… 黎初晗的感性共情瞬间又上来了,想得多就太容易心疼对方,眼里差点泛起水光。 未免林星野又起不必要是误会,黎初晗赶紧夹了一大筷子菜塞进嘴里转移注意力,塞得鼓鼓囊囊后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堆:“那反正你自己注意着分寸就成了。老实说,若不是大进这儿表亲也能成婚,我也不至于会介意。亲情珍贵,我从来没想过真妨碍你认下他……” 林星野居然全部听清了,见对方能理解自己,开心不已:“我都已经被你科普过几回了,其实现在也已经不太能接受近亲成婚……” “可惜的是人家不支持这个观念!”黎初晗怨念道,“亲上加亲在大进不是挺受推崇的?” 这一点林星野也没办法:“我觉得他应该能明白的,他那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越了界什么后果。再说,保不齐人家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是希望添一个长长久久的亲人而已……不然以他的地位想强取豪夺还不容易?我们的与婚书他都可以轻易作废……” 黎初晗微微撇了下嘴,显然对这个大权在握的“对手”暂时没有办法:“但愿。” 不过他紧接着又自信满满:“就算真这样,我也一定能把你再抢回来!” 这份笃定听得林星野露出个真切而开心的笑容,纯净而耀眼:他的初晗在意他、永远不放弃他就是他最大的满足! 黎初晗跟着弯起眉眼。 早膳刚用完,他们就被太子殿下差来的人迫不及待接走了。 而后黎初晗就一脸麻木地看着另一个“林星野”一脸“和蔼慈祥”地拉着星野的手嘘寒问暖,聊完早膳味道如何又立即问午膳想吃什么…… 讲真,太子不在他跟前的时候,黎初晗确实会介意、会吃醋对方和星野太过亲近;但是真到了跟前看着那张脸,他就又什么脾气都发作不起来了,任由太子殿下光明正大的持脸“占便宜”! 矛盾又气闷! 罢了,反正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他家星野不动摇,那就根本不是事儿。 黎初晗没两下又把自己哄好了,悠悠哉哉的在华清殿里随意逛逛。 这里到处都是太子的隐卫,武力值倒是挺让人放心。 期间莲神医又来给太子把了一次脉,依旧没从太子嘴里套出什么。 这点上黎初晗倒是对泠衍抒的靠谱很有几分肯定,只是苦了莲神医为此困扰得不行,居然提出来要去找皇宫里一样中了“驻容”还勉强吊着命的几个公主内皇子试药。 泠衍抒并没有阻拦。 李吟歌着人将莲神医送走后回来问了一句:“要不要臣派人去介入一下?” 泠衍抒很笃定地摇头。 这种时候他就全然暴露了真正作为太子的杀伐决断,冷静而残酷:“不必。真救回来也不过是给连鸿昭再做一次弃子罢了。与其下回不定再遭什么凌虐侮辱而亡,还不如驻容来得爽快,总比死无全尸体面些。” 事实确实如此,明白朝堂局势的李吟歌便也没再继续跟踪这事儿,直接丢开了。 见太子殿下今日的状态比昨日还好,李吟歌的心情也跟着一日好过一日,一脸温柔地坐在下首,静静地看着上座几人“亲切交流”。 泠衍抒是故意谈论这些密事没有避着林星野,让林星野意识到了对方是铁了心要对自己“赶鸭子上架”,全然没有收回权势之意。 甚至为达此目的,太子殿下还能纵容林星野随时随地带着夫郎,只给了一句“星儿自己把握就好”。 这没底线的样子不免让林星野觉得头大。 可泠衍抒到底还没痊愈,林星野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惹他不快,只能暂时放任对方真带着自己参与大大小小各种事宜。 不知不觉四个人就忙过了上午。 一行人自然被泠衍抒留了午膳——给小少爷的“接风洗尘”宴虽迟但到。 二十多道豪华菜肴摆了满满一大桌,只零零星星坐了四个人。 林星野被迫又经历了一遍早膳的那阵仗,最后还是受不了命莲漪立在一旁候着。 他带了头,黎初晗便瞄了一眼满眼纵容看着自家郎君的太子殿下,放心有样学样地遣退了莲糯。 “罢了,都退下吧,今日咱们自己来就成。”泠衍抒看够了两人的不适应,终于打算放过他们了,“其实孤也不太喜欢,不过是坐这位置上,规矩不能擅改罢了,有时候也只能忍忍。” 黎初晗不禁由衷道:“太子殿下可真辛苦。”——有时候不自在到堪比坐牢! 泠衍抒居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弟夫郎这性子倒是率真。” “初晗他不习惯说话绕弯,衍抒哥别介意。”林星野赶紧替自己夫郎解释。 放开了身份,泠衍抒显然也并不是个古板性子,话也不少:“不会,你们能随意点和我聊天我求之不得。你夫郎说了我很辛苦的,毕竟除了吟歌都没几个人敢和我随便聊天……” 黎初晗和李吟歌早已先笑为敬。 留林星野一个一脸无语:衍抒哥我觉得你有点“凡”啊?! 泠衍抒又轻轻笑了一下,随即夹了一筷子“腊梅烩牛肉”给夫夫俩面前的空碗里:“星儿和弟夫郎要尝尝这个吗?算是这时节这里的应季菜了。” 两人道了谢,各自尝了尝,口感很有特点,随口赞了几声。泠衍抒颇为满足的自己吃了起来。 只有李吟歌在一旁看着太子几回入口,脸色不太好,有些欲言又止。 夫夫俩正不解,就听太子道:“无妨的,吟歌,孤没有那么重的心结,没必要因为这样的人连喜爱的吃食都丢了。” “是臣多虑了。” 泠衍抒笑笑,面对两道好奇的眼神淡定道:“昨日元宵家宴,我在宫里吃的也差不多是这个,后来便中了驻容。” 泠衍抒一双星眸里毫无波澜,叙述平静得诡异:“我以为有十一个内兄弟和姐妹给我试了毒才动筷已经足够谨慎,却不想连鸿昭一个为人父的竟是要他们一起陪我去黄泉……还是我太不设防,对这个生身之人的没人性不够了解……” “可万一全救不回来,那他不是绝后了吗?”黎初晗又一次思路清奇,即刻打破了沉闷。 “也不算吧。”李吟歌有些怨恼,“连鸿昭这种人怎么可能真没有准备?!宫里近来新进了个名叫连琤的皇贵君,已经有孕在身…… ” 第272章 世子见太子,郝诗意登场 “他就这么笃定能平安生下来?”林星野不解。 “不,他只要验证自己还能留种就行……”太子殿下语气飘忽,众人却一下子犹如醍醐灌顶。 黎初晗好奇心起来了:“他几岁了啊?” “五十不到吧。”李吟歌随口道,“具体几岁也没人想去关心。” 这也没有多老啊?黎初晗想道。随即又反应过来这是在大进,这岁数都快要算老年了,连鸿昭还能生都是因为当皇帝养得好。 眨巴着一双澄澈大眼睛的人兴趣正浓,却冷不防这话题居然就这么结束了。林星野和泠衍抒忽然默契地选择了聊起别的——这俩一个是对连鸿昭这人直觉太不好,极其反感,并不想多提;另一个是根本舍不得主动再往深里说,因为那注定要去披露当年的真相,破坏眼前这一份安宁温馨。 李吟歌把泠衍抒的反应看在眼里,有些无奈:殿下总这么小心翼翼的躲也终究不是个办法啊…… 不知道是不是黎初晗那点劲头被几人留意到了,以至于之后聊天的方向不约而同聚焦到了他身上,差点把黎初晗那点能说道的事给翻了个底朝天。 黎初晗也算是见识到了他家星野原来也会有滔滔不绝的一天,也能说得眉飞色舞,虽然原因多半是因为在细数他们相处的点滴,还把他当着太子的面明里暗里夸了个脸红! 泠衍抒对此其实感受相当复杂,又难免陷在能与林星野畅所欲聊的氛围里不能自拔,等反应过来,几人已经就这么对坐着过了一个下午。 太子殿下这就觉得一脸幸福。察觉到这一点的李吟歌难免想到小夫夫俩明显甚笃的感情,直觉后面的日子怕是要没完了…… 只是不待他愁这些事,傍晚就一波接一波迎来了真正麻烦的人。 先是宫里连鸿昭派来密探的。为此泠衍抒特意又躺回了床上,林星野又一次戴上了易容。 之后便是奉皇命姗姗来迟的承顺王府世子,打得旗号是替天子探望重病的太子。 萧澈会寻个明面上的由头过来也算是预料之中,泠衍抒一贯认可对方这一份谨慎。可惜他这回来的时候带了个讨人嫌的尾巴——被皇帝硬塞的。 而太子殿下对这尾巴避之不及,当即就下令把人拦截在外寻个由头即刻遣返东宫。 华清殿里遂只放了萧澈一个进去。 他这会儿还是笑意吟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全然没理会他的太子表哥快要黑出酱汁儿的脸色,郁闷得泠衍抒上来就是一句质问:“也不知道替表哥给挡下?居然还敢亲自送过来?” 萧澈两手一摊:“太子表哥说得哪里话?臣弟分明尽力了!可连鸿昭哪里是臣弟能对付得了的?再说人家怎么也是皇帝钦封的太子侧妃,如今也算是您正儿八经唯一一个妃子,臣弟也不敢多忤逆……” 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出来,泠衍抒就知道这事也只能这样了,无奈摆摆手略过。 再说这到底也没有多紧急,他本也不指望萧澈能多尽心:“孤都时日无多了,怎么阿澈好像还挺开心呢?哎呀~不会是素日说来都是好表弟,其实已经早早就嫌表哥碍眼了吧?” “岂敢?分明是表哥这气色告诉臣弟长命百岁完全不是问题,臣弟不该高兴?”萧澈悠悠哉哉还了回去。 “还是这么油嘴滑舌!”泠衍抒没忍住笑骂了一句。萧澈不痛不痒,还能拉张凳子管自己坐下再说。 泠衍抒见他这回确实一点着急之色都没有,从容得有点稀奇,不禁揶揄道:“怎么出去一阵,阿澈竟然真练成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萧澈好似对这样的太子有点无可奈何:“行了,表哥也别拐弯抹角地试探臣弟了。莲神医今儿回宫里闹得风风雨雨都没能顺利解开那毒。臣弟却意外得见了五内皇子一面,他虽然还有口气剩,脸色却已经全然不似活人。而今太子表哥还能如此精神地坐在这里,臣弟不作他想。” 说着萧澈随意捋了捋自己衣袖,气定神闲地看泠衍抒装病。 但泠衍抒一时没听明白那一句“不作他想”,疑惑道:“孤确实也中了驻容?” 这话一出,萧澈脸上顿时全是凝重,思绪一转就立刻明白过来:“看来太子表哥是真的见到他了。” 其实萧澈指得是黎初晗,但是这夫夫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显然见一个等于见两个。故而他也不否认他家太子表哥以为自己提及的是林星野。 说到他的星儿,泠衍抒瞬间笑容明亮灿烂,难免拉着人一通倾诉,细枝末节都能说道半天。 萧澈状似极有耐心的做着听众,心下很是震撼黎初晗居然能从“驻容”手里抢人命——虽然太子根本没提这个事,但他就是认定了。 这时候的林星野正藏在华清殿外殿的偏室里,和黎初晗一起偷偷看戏。 萧澈带来的尾巴正在华清殿外闹事呢。 夫夫俩以为他们再一次见到萧澈就够反感的了,却没想到李吟歌见到那个尾巴时候的表情更精彩! 到底是为得什么让一个一向维持着温柔漂亮形象的人居然当众绿了脸?! 黎初晗一脸八卦地看着李吟歌身前那个一身宫装的小哥儿。 那人长得并不差,杏眼琼鼻瓜子脸儿,皮肤也算白净,是大进本土审美里的上等哥儿样子 。 就是穿戴过于花枝招展了点,居然梳了发髻还插了满头珠翠,衬着衣裳上满布的刺绣,可真像只花蝴蝶! 哥儿又是个男子外表,如此过度打扮完全超出了黎初晗那点有限贫瘠的认知范畴——毕竟他之前觉得精致讲究的殊哥儿就已经在他的审美极限上蹦跶了! 眼前这个,恕他难以承受! “星野,你会觉得他这打扮好看吗?”黎初晗摸摸被辣到的眼睛,真诚发问。 但林星野多少觉得这问题有点死亡,斟酌了一会儿又不出意外的依旧实话实说:“初晗天生丽质没这个必要……不过是你的话,偶尔偶尔我应该也能接受吧……” 黎初晗听明白了,听出了其中的规避,喜得他抱住人就是“吧唧”一口:“咱们果然天生一对,喜好相近!” 两人短暂的黏糊正好错过了那小哥儿的劲爆动作,等再定睛对方已经勾上了李吟歌的胳膊! 李吟歌正脸色铁青地试图甩掉人:“请郝公子放尊重点!臣是个汉子,公子如此枉顾身份随意痴缠,到底辱得是谁的颜面?!”未及话落他便忍着恶心快速把对方都快摸上自己胸口的手给薅了下来。 可小哥儿完全没被吓退,且更过分的试图去搂李吟歌脖子:“辱?自从诗意入了东宫,夜夜独守空房,李大人你说,是谁辱得谁?李大人真是独享盛宠惯了,自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第273章 就是离哥儿的前妻 涂着忍冬色明艳丹蔻的指尖差点就掐上自己颈侧,一股恶寒起来,激得李吟歌青筋暴起,顺手一掌就把对方推了开去:“休得胡言!太子殿下的名声岂能容你胡乱败坏?!” 李吟歌已经很注意收力了,但郝诗意一个娇娇弱弱的哥儿依旧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差点摔了。 他在东宫一众侍卫、宫侍的紧张神色中自己站稳了,又立刻带着隐隐怒容走了回来。 见他有几分来者不善,李吟歌身边的宫侍也瞬间提起了警惕,身怀功夫的甚至已经暗暗提气——两方颇有几分一触即发的架势。 但郝诗意却在两人一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收了怒容转而盯着李吟歌一张比自己一个哥儿还漂亮的脸,露出几分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胡言?!诗意从不胡言。不是李大人抢了属于诗意的恩宠,还拾掇得殿下决意不肯见诗意吗?!” “公子真是抬举臣了!实话说,臣还挺羡慕公子嘴里这么能耐的自己。”这点挑衅李吟歌眼皮都未多动一下。 “哼~李大人一张嘴果然不一般。”被这么轻飘飘堵回来,郝诗意气不太顺,“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也怨不得李大人能勾得住殿下……” 说着小哥儿忽然语气一变,连带眼神也变了:“便是诗意看着,也很有几分心动呢……” 本来不为所动的李吟歌听到这后一句,脸又成功绿了几分! 关键他真能从郝诗意眼神里看出几分春意,恶心得他差点想丢了理智一掌劈了对方 ! 最终他还是靠着惊人的自制力忍了下来,却难免有些咬牙切齿:“劝公子多去读读七出之yin!” 郝诗意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这会儿再装古板可来不及了,李大人!再说真要算起来,这还得怪大人几次三番刻意阻挠诗意去伺候殿下……” “殿下身子不好,并不需要侍寝。故而臣能理解公子是有劲儿没处撒,臣甘愿承受这份无辜的怨怪!” “你!”花蝴蝶一样的人气得红透了脸,全身上下看着越发五彩斑斓,“好好好!李大人果然伶牙俐齿!那伶俐如李大人倒是说说,不需要侍寝就算了,为何殿下连让本宫一个正儿八经的妃子侍疾都不肯?!” 这种问题还用问? 李吟歌听得只想翻白眼,心道有些人真是心里没一点数,自己怎么上得位没一点自觉?! 一颗仇人的棋子罢了,本就极度洁身自好的殿下怎么可能让其近身? 更不要脸的是连鸿昭还特意送了个嫁过人、不是完璧之身的过来,甚至还是沾亲带故的,摆明了故意侮辱他们殿下! 太子殿下没被恶心坏都已经是豁达了! 可惜这些门门道道该明白的人都明白,却又谁都不能明说——谁让双方都还不敢轻易撕破脸呢? 李吟歌正考虑要不要再搞个“歪门邪道”搪塞一下,谁成想对方已经帮他异想天开了。 “大人这么默不作声是何意?莫不是其实这是大人故意从中作梗的结果?殿下这么有心无力,大人可有过自己来填补诗意心里这份空缺的打算?” 李吟歌对这份无耻大胆表示目瞪口呆。 奈何郝诗意自我感觉良好,夹着嗓子说得有理有据:“不然怎么解释回回都是大人及时出面?回回都拒绝地……欲拒还迎?” 郝诗意面容娇羞:“听闻李大人也算是殿下跟前的红人,想必定是忙碌不已,却就有那么巧回回都得空见我一个后宫闲人?” 李吟歌及时一个深呼吸才没有怼出口:还不是太子殿下坑人! 离谱的是,郝诗意这话一出,饶是李吟歌自己这边的宫侍都瞬间对李吟歌带上了几分掺着揶揄的审视; 更不要说郝诗意带来的那一群,里面多少人都是连鸿昭的眼线,要得就是看太子的笑话,此刻嗅到了丑闻的苗头,简直能两眼放光! 为了让连鸿昭放松警惕,他们太子一党什么招没用过?李吟歌立刻放弃到了嘴边的自证清白,换上了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慌乱,装着眼神一躲,顾左右而言他:“来人!传太子殿下口谕,即刻将公子护送回东宫!” 这回换作郝诗意饱受震惊了。他身后的宫侍甚至还有为此忍不住交头接耳的,显然自认为琢磨出来一点不可言说。 李吟歌并未管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即刻挥手示意自己的宫侍上前押人。 然而震惊过后的郝诗意已然迅速重判了一回局势——他本就没怎么把李吟歌一个品阶比他低的侍从官放在眼里,这会儿意外戳穿的这点心思简直助他涨了十二分的嚣张气焰,当下就端足身份怒喝:“我看谁敢!本宫是皇上亲封的太子侧妃!如今东宫内院唯一的主子!今日更是奉了圣命来给太子殿下侍疾!谁敢动手别怪本宫送他去皇上跟前!” 他眼神盯着李吟歌,一张明黄的圣旨“哗啦”一下展开在众人面前,这一刻的郝诗意近乎耀武扬威! 想押人的宫侍立刻迟疑了,皆悄悄看向自家大人请示——虽然她们是该忠心为主,可万一真落入残暴不仁的皇帝手里,注定只有没命一个下场。 便是李吟歌这一刻也要顾虑自己这边的无辜性命,当下就毫不犹豫选了按兵不动。 如此正好让郝诗意觉得自己已经拿捏住了场面,越发有底气发号施令:“李大人,给本宫带路去歇息之处吧?!” 李吟歌颇为头疼地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将人请走,一转头就坏心眼地把人丢在了最偏远的长亭殿。 -- 此时华清殿偏室里,无意间看了一出大戏的夫夫俩都有点傻眼。 黎初晗直言不讳:“原来这算是你家太子表哥的家室啊?看样子是皇帝硬塞的……就是这名字怎么……” “就是离哥儿的前妻。”林星野九成九的肯定。 天雷滚滚。 黎初晗捂了一把自己嘴才没尖叫出声,转而用了气音:“他怎么就从你那个表哥到了这个表哥?!” 林星野木着一张俊脸摇头,一时不知道该更可怜哪位表哥一点。 两人唏嘘了一阵就自觉对此缄口不语。但提及宴离,又难免操心起还未到达守城的一行人。 不止宴离的队伍,雁北行一行也还没到。 好在此时林星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但夫夫俩还是有些心焦地立刻去找了太子借几个人手去各大客栈守一守。 第274章 太子表哥不舍得,臣弟可以代劳 林星野如今在华清殿已经可以无须传召进出,但他依然每回都按规矩请见等召。 一旁的黎初晗看多了他家星野守规矩多少觉得有点太束手束脚,脑子里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比如大进这皇位是确实坐不得,但可以找块地让他家星野做个自在的“土皇帝”啊!然后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 毕竟眼下看来,要实现这种梦想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嘛…… 黎初晗心里盯上了内殿里那位,一时间双眼如炬,那视线热切得几乎能穿透墙壁,一边不住地琢磨起可行的成算。 “初晗这是在想什么?”林星野一看自己夫郎那表情,就知道八成又在盘算什么古灵精怪的事,便带点好奇问了一句。 黎初晗即刻挪回了视线,撞进星眸的那一刻眼里的兴奋还收不起来:“在想给你弄点东西,具体是什么,以后再告诉你。” 估计又是什么新鲜的礼物,林星野想着,脸上的愉悦毫不遮掩:“我也没有多大追求,有你在我又什么都不缺,太费心就不要弄了,别累到自己。” 黎初晗也不跟他争辩,更没有明说,神神秘秘的:“你只管等着~不许多问。” “好,我很期待。”小青年毫无意外地给了个明亮的笑容,随即朝黎初晗伸出手。 黎初晗自然地把手放上去,十指紧扣,一如从前,走哪牵哪,谁也不放手。 此时萧澈还留在泠衍抒跟前。 也是巧了,他正打算提及林星野,就看到夫夫俩这么略带缠绵地出现在他跟前,一瞬间视线就无可避免地聚焦在那两只相牵的手上,神情里就多少有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偏生碍于现场还有个“食物链顶端”的太子殿下,萧澈只能表现的十分客气,居然给林星野行了个平辈礼:“小公子,别来无恙?” 这下林星野瞬间摸清了自己和对方的身份差——显然两人地位相当。如此他也无须装得太恭顺,拉上黎初晗致力于表面到位,内心国粹:“世子殿下。” 泠衍抒浸润人心几十年,哪里看不明白两边都在装,不过他并没有当面去揭穿的打算,只是微笑着扫了眼夫夫俩相牵的手,温和道:“星儿和弟夫郎是有什么急事吗?” 林星野简单说了下借人的事。 泠衍抒并没说同不同意,反而嗔怪了回去:“星儿莫不是调动个人都想偷懒来使唤哥哥?” 太子这话说得过于委婉,黎初晗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过来这意思是星野完全可以自主去调动? 林星野倒不觉意外,当着萧澈的面,他并没有去跟太子辩驳。再说他所求也不是什么机密事,便随口喊了泠诀出来吩咐。 这会儿所有人员还未及正式交接,泠衍抒又拗不过林星野的故意拖延,泠诀自然也依旧守在泠衍抒身边,但林星野有令他也会遵从——曾经最是忠贞不二的人如今在太子殿下一次复一次怨怪的眼神里被迫成了一棵墙头草! 郁猝但依旧要继续。 对此萧澈只是随意看了一眼,随后视线又停留回黎初晗身上,一直若有所思。 林星野见不得萧澈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家初晗,当即就带上人告退了。 待夫夫俩出去了,萧澈才开口:“太子表哥也过于宠他了,居然这就任他介入了?也不怕人家年幼胡闹?” 泠衍抒脸上尽是坦然无惧:“星儿有考量着呢。”话语里还有些为其骄傲。 “哎呀……臣弟我看了都觉心酸啊。果然在表哥跟前辛辛苦苦十几年,还是比不得心尖尖上的人一朝出现……” “阿澈!”泠衍抒哭笑不得,“莫不是孤什么时候亏待于你了,要这么编排自己表哥?别人不理解,你还不知道星儿是怎么回事不成?” 萧澈笑笑没再胡扯,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你还没和他说?” 泠衍抒摇摇头,神色暗淡了下来:“没有。别说这事,旁得他也多数都不知道。屹谦叔翁向来嘴严,估计是故意瞒下了。如今看他生活得一派宁乐,孤哪里舍得……” 萧澈跟着黯了脸色,只不过他显然是心有不豫:一个两个都把小公子护得密不透风,而凭什么到了自己就得从小踏遍泥泞?! 两人忽然都有些沉默,未及再说上一句,就听外殿李吟歌来求见。 李吟歌一进门泠衍抒就看出来其面色有古怪,不由奇道:“这是怎么了,吟歌?” 见世子也在,李吟歌也刻意没避讳这个老熟人,边给萧澈行礼边道:“其实也没什么。大概就是继臣给殿下到处宣扬了不行之后,又添一项绿了殿下的恶名……” 太子殿下脸黑了:“牵扯到了哪个?”他难免要想到星儿,心下当即就生出些烦闷。 一旁的萧澈已经明目张胆地先笑了起来。 李吟歌压住要跟着翘起的嘴角,吐出三个字:“郝诗意。” “哦。”尊贵的殿下立刻变了脸,“绿得好,吟歌再接再厉!” 这下轮到李吟歌笑不出来了:“殿下您……”偶尔也管管臣的水深火热好吗?! 太子殿下表示心领神会,即刻诚意十足地表态:“辛苦了,吟歌,等事成孤一定给你多放几天假休养休养。” 李吟歌又想翻白眼了:“……”这种荒唐事上他们太子殿下真是惯会画饼,管饱! 泠衍抒被他神情生动的侍从官逗乐了,勾着唇角一转头去提醒萧澈:“听见了阿澈?别光顾着看表哥笑话!你去连鸿昭那交差的事正好有着落了——李先马明抢太子侧妃,两人撕破了脸皮内斗。回去记得好好出点力描述得精彩点!” 因为装中毒,泠衍抒多数时间都被迫只在寝殿里活动,旁人不明就里;外头又是李吟歌一手把持,萧澈想着确实方便胡编“故事”,便带着几分兴趣应下了。 见李吟歌还有要事回禀,萧澈自觉回避,临出门又特意跟泠衍抒道:“太子表哥要是自己不舍得跟小公子直说,臣弟可以代劳。” 他这么说话的时候正背着身,泠衍抒看不见对方神情,也就没发现萧澈眼神里那点压制不住的阴暗。 只随口回了一句:“再等等吧,让孤有点准备。” 背着身的人没再回应,暗自露出个了然而阴沉的笑走了。 第275章 又现感应 出了华清殿的萧澈熟门熟路地往临华殿而去。 他本想先去休息一会儿,奈何半路又鬼使神差转道去了长生殿随意看了一眼,果然见到里面人影憧憧。 脚步钉在华贵琉璃殿门前的人嘲讽似的扯了扯嘴角:他就说他的好表哥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枉他刚刚还以为太子对小公子和自己夫郎的亲昵不为所动,一转头“太子妃”的待遇早都已经安排出去了…… 想想他这表哥虽然时常看着不温不火的,但幼年便能在丧尽天良的连鸿昭手里活下来,又暗暗建得起抗衡势力的人能是什么善茬? 萧澈又冷冷笑了笑,忽然很期待黎初晗这么个单纯性子之后要怎么去争?会不会有一天哭着来找自己寻求帮助? 带着点美好妄想,萧澈挂上惯常的笑容,一脚踏进了长生殿。 生息的几位领事堂主都在,今日还应传召各自带了下属来认新主。 虽然昨夜之后,他们原“主上”太子殿下已经带头揭下了面具,但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还是有大半人依旧面具覆脸;加上一个易了容的林星野,一院子的假面看得黎初晗晕头转向!不明白这群人这样怎么还能互相认得清?! 可怕的是他家星野完全游刃有余,黎初晗不由得生出点小崇拜,有些出神的看着他的小郎君威风凛凛地发号施令。 “诸位都在啊?”煞风景的声音掐着时间响起,一照面就煞有其事地朝林星野拱了拱手,甚至还特意跟黎初晗见了礼。 虽然有点敷衍,但确实是作为生息成员认主的意思? 夫夫俩齐齐变了变表情,心情微妙。 萧澈倒是一贯拉得下身段,平静得很——在他身上脸皮大概是最结实的东西了,能曲能伸、能张能合,变换顺畅得毫无勉强痕迹。 这种时候林星野自然也不会示弱,冷静地点了点头:“萧堂主来了。” 生息众人这才纷纷一脸恭敬地过来见礼。 说起来这位朱雀堂主萧澈是他们组织里身份最敞亮的一位了,样貌见没见过另说,但人人都知道人家真实身份是位世子爷,也是他们组织在对手那里最大的卧底,故而所有人都相当给面子、给尊重。 萧澈在生息众人面前倒是一贯没有架子,虽然一身金冠蟒袍,依旧很平和地与众人打成一片,还能跟相熟地聊上几句家常:“袁堂主有一阵子未见了,不知令公子归家没有?” 被称作袁堂主的中年面具汉子一声叹气:“别提了,跑出去后就杳无音信,老大便一路游学去寻人,结果近来也失了联系,真是大了大了,管不得他们又日日白担心!愁人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袁堂主也不必事事太强求。” 袁堂主拱了拱手:“多谢世子殿下提点……” 林星野神色淡淡地将众人对萧澈的热络礼待看在眼里:“世子殿下来得巧,咱们正说起安排去京城的人选。说起来,以殿下的身份应该比较方便在京城活动吧?” 萧澈:“……”他只是心血来潮来刷个脸报个到而已,林星野又要给他戴什么高帽子逮他做什么白工?! 可惜眼神一转,却见黎初晗正看着自己,萧澈忽然就感受到了一点无形的束缚。 世子殿下为了维护自己在小哥儿面前的形象,张不了口推脱 :“倒也没有那么大便利,不如小公子先说说要做些什么?” “只是寻下我府里来人罢了,按说顺利的话他们也该到了。为怕遇上什么变故,我们这边最好给个及时接应。” 就这么点事让萧澈心有不满,话语里多少有几分埋怨之意:“几个下人也值得小公子这么劳师动众的……” 黎初晗很不爱听这种把人命过于分成三六九等的话,当即就冷声打断了萧澈:“离哥儿要是知道他曾关照过一个这么看他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再做出什么!”——再来一巴掌算了! 萧澈依旧有些满不在乎,成功把黎初晗气到了。 “那毕竟是我表姊兄,麻烦世子表哥注意一下用词。”林星野知道他们改不了阶级观念,便刻意强调那怎么也是位主子。 本来私下略有微词的生息众人这下彻底被堵了嘴。 便是萧澈也脸色微变。他最终还是给自己接下了这份活,但究其原因更多还是防着林星野回头去太子那里告他一状。 “若是两天后守城各大客栈依旧没有寻到,还要麻烦诸位再往周边扩一扩寻找范围…”林星野最后再叮嘱了一遍众人最终敲定的方案,但话说到一半忽然脸色微变,还不自觉抓了一把胸口的衣襟,“京城就交给世子殿下了……” 他忍着那点隐隐约约的心悸坚持把话说完,就让众人立刻执行任务。 待人全散干净他才敢释放心底那点惊惧。 黎初晗早就担心不已,当下也不管周围的宫侍什么神色,强硬地将脸上都慢慢透出苍白的林星野扶回了寝殿:“是不是离哥儿出事了?!” 林星野点头:“感觉有点像上一次,怕是真有危险!” 可惜他们找人也根本无从找起,唯有在这里等各处的消息传回来。 “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林星野叹息道。 黎初晗握紧了自家小青年冰凉的双手,担心眼前这个也担心不知身在何方那个,急得眼眶发红:“得是多严重的伤病啊?当时该多给他几瓶的……他那性子惯会作闹……” “别这样初晗,”林星野亲了亲自家夫郎隐隐发红的眼尾,脱出手来反将人搂进怀里,“你本就不该负担那么多性命的。” “我知道,但他怎么说也是朋友,更是你的亲人……” 林星野没有再安慰,而是实诚道:“现在好一点了。” 黎初晗的伤感被迫戛然而止:“你没哄我?” 小青年并不争辩,忽然豪放地把自己衣襟全给扯开了,在黎初晗诡异的眼神里直接把自家夫郎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你听?是不是又很规律了?” 直截了当给证据。 健硕胸膛下的心跳声清晰传入耳中,强劲而有力,引得黎初晗真静静地紧贴着听了好久,听到后来整个人都安宁了下来,干脆带着几分依恋伏上去不肯起来了,林星野也就这么半搂半抱着人安静下来。 胸腔里规律的跳动成了两人安全感的来源,令他们的等待特别沉稳。 内殿的门并没有关,莲漪在门口远远瞧了一眼情况,见夫夫俩长久安静地依偎着,就没出声也没靠近。 只是刚刚小少爷的脸色实在让人担心,她便擅自做主让莲糯去回禀太子殿下了。 这就导致步履匆匆的太子赶过来的时候,正巧撞上了“衣衫不整、耳鬓厮磨”的一幕,关键还有点“青天白日、门户大开”之意。 太子当时的脸色就有些控制不住,忍了半天终究铁青着脸沉下声:“星儿!怎可如此失了体统?!” 第276章 泠族纯血 里头两人瞬间条件反射地分开,一时都有些傻眼。 黎初晗就差嚎出声:好像误会大发了! 林星野也觉得有点尴尬,但他自觉亲近的是自己夫郎,总不至于犯了什么大忌,心里又安定了一点,便照常招呼:“衍抒哥你怎么过来了?……” 也是他潜意识老想把太子当真正的兄长,一时半会儿压根就没往拈酸吃醋方向考虑,也就一时没看明白太子的脸色为何前所未有的难看。 泠衍抒咬紧了牙关没接话,反而即刻星眸一闭背过身去,再开口声音都不太稳:“把衣裳穿好!哥哥是个纯粹的汉子,你这……”太子终究没能把话说全,微微蜷缩的十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见对方反应那么大,林星野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其实也没有太夸张,就露出来一小片肌肤罢了,看不到什么的,夏日里衣着单薄的时候和这也没差。他又从来把自己当汉子,一时还真不太能感悟到那点矜持羞涩,不过确实有点失礼就是了。 到这会儿林星野还算冷静,随手拢了拢衣襟。 但黎初晗明显就被触动到了点上,着急上火了,当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整理权,三下五除二给自己郎君裹了个严实。 林星野就没见过自家夫郎哪回能把衣裳穿得利索到这程度,差点被震撼到。 但这么一折腾,倒真把他折腾出了点不好意思,语气讪讪:“可以了初晗……好了……” 泠衍抒这才敢回身,又特意看了一眼黎初晗,见对方衣着发饰皆整齐,长呼一口气:“门窗未掩也太不好看了些……” 黎初晗干笑一声,内心大呼别扭:“那个……太子殿下,我说这里头有误会您信吗?” 然而泠衍抒只是用怨念的眼神自黎初晗身上慢慢扫过,不肯搭话。他并没有遮掩神色,明显是置气了。 虽然看着并不像是光冲着黎初晗去的,但黎初晗已经察觉到太子这回的脾气分明发得过了头,这就由不得他不往某些方向去多虑了。 这种时候林星野识趣的没有火上浇油去给自己夫郎说好话,只悄悄在衣袖遮掩下去碰了碰黎初晗的指尖。 黎初晗及时给了个表示理解的回应。 两人的小动作被太子殿下实时尽收眼底,神色一变再变,让夫夫俩莫名其妙一起紧张了一把。 场面顿时颇像两个少年被家长抓了早恋…… 大概太子也觉得这气氛不大对味儿,很快就自行压下了那点酸楚无奈,把心态调整了回来:“星儿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紧?有没有叫大夫来诊视?”说话间星眸里的担心已经如有实质。 林星野越加感受复杂又难免心暖,赶紧解释道:“是个小意外罢了,我没有生病,让衍抒哥担心了……” 泠衍抒点点头,行动却与之相悖,竟是几步走近硬是把林星野重新扶回床上坐着。 黎初晗瞬间有点不爽了,紧跟着干脆去搬了张凳子放到床前,本着一副热情待客的主人姿态道:“殿下请坐。我家星野身体一向很好,我这个夫郎别的本事没有,这方面定能照顾好了,殿下实在不必过度担心。” 这一刻的泠衍抒无比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清楚对方的本事,偏生自己的命还是对方救的,也不好拿救命恩人怎样,一瞬间神情都僵住了,不过他很快就又不动声色落了座:“之前着实辛苦弟夫郎了,看来往后我这个哥哥也得努力对星儿多上点心才是……” 黎初晗抬了抬嘴角回应,有几分皮笑肉不笑,之后就“吧嗒”一下贴着林星野在床沿坐了下来。 端正坐在凳子上的泠衍抒差点气结,到底没忍住凉凉地瞥了黎初晗一眼,可惜人家小哥儿一点不惧——太子殿下根本没想到是他的脸在作祟,他再怎么凶,黎初晗都怕不起来。 两人之间太过明显的针锋相对终于让林星野拐过弯来了,此时此刻他夹在中间一动不敢动。 太子到底不比曾经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忌惮权势还是论起真心,林星野都不能否认自己的些许在意,虽然和在意初晗不能相提并论,但事到临头总也得顾忌几分人家的心情。 如此,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往后有的是左右为难的时候了…… 林星野瞬间脸色微妙。 “星儿,哥哥没能从小照顾你长大,所以哥哥也不奢求你一下子就能和我多亲近。有些心事不愿意和哥哥分享,哥哥也能理解……但是哥哥希望你遇上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至少能愿意跟哥哥开口。”这会儿太子殿下显然是换了条路走,那感情牌打得黎初晗在一旁听得直撇嘴。 可惜套路虽老,但管用。 林星野面上乍看平静,心里却泛起了一点淡淡的涟漪。 泠衍抒多眼厉一个人,当下就心里有数:“我知道给你的那些东西你并没有接受……” “我……”林星野想要解释,被泠衍抒制止:“不过这事也不急。如今哥哥身子好转,正好帮你把它巩固起来。若我能有幸再坚持两年,说不定就能大成,那时候你再接手是最合适不过了。但有一点你必须答应,这一路你定要适当参与,免得到时候收拢不了人心!” 说来说去还是铁了心要给自己,林星野自觉无功不受禄,一个生息他就觉得够多了,不理解太子为何连江山都一定要强塞给他,令他有些烦恼。 特别今日连自己夫郎都一脸不着急的样子,林星野只觉自己的推辞之路越发坎坷——谁料到黎初晗已经学会换个角度看问题,忽然觉得太子宠他家星野的劲头是个好筹码,故而有心改为旁观了,等着他以后出大招! 泠衍抒将两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弟夫郎这个看客莫说,他的星儿这份始终不受诱惑的坚定心性着实让他骄傲,可同时他也为这份防备与距离感觉得无比落寞:“哥哥只是希望能弥补你一些,没有别的意思,你不必多思……” 泠衍抒注视着跟自己如出一辙的那双星眸,温柔而真挚:“无论你信不信,我这辈子的家人都只剩你了,星儿……” 说着他眼里慢慢的布满黯淡:“若你不要,我不知道该给谁,也不知道要来做什么……” 夫夫俩都没料到太子会说这样的话。 便是黎初晗听着都有些难受。 林星野哪里还忍心强硬拒绝:“那便等到时候再给吧,这几年还是要辛苦衍抒哥。”——几年,足够一个人改变一个决定了。 太子殿下顿时有些喜出望外:“好。”若不是顾忌到黎正君,他真想抱一抱他贴心的星儿。 这事总算告一段落。 就是突然确认了太子的这份感情寄托过于沉重,让人有些不知所措。想着林星野不自觉又攥了一把心口的衣裳。 “你要躺下歇会儿吗,星儿?” 林星野:“我……” “你脸色不太好……黎正君!星儿他怎么了?!他这是什么病症?!”太子忽然猛得站了起来,扶着林星野双肩,吓得自己脸色都跟着变了——这突然发作的样子也太像自己的心病了!他接受不了他的星儿也要受这种罪! 因为座位关系黎初晗不能及时看到林星野正脸,但这会儿立即反应过来:“殿下别担心,这不是病。” 泠衍抒听不太进去这种模糊话,直接问林星野:“是心口不舒服吗?” 这会儿他自己的脸色看上去已经比林星野还差,可见这份担心有多真切。 夫夫俩看在眼里,忽然就默契地不忍心再隐瞒。 “只是感应罢了,没关系的衍抒哥。我府上有一个我能感知他生命危险的暗哥儿,有危险的是他……之前我要调人手就是为了尽快找到他。” 泠衍抒极其震惊:“感应?你身边竟有纯血?!” “什么纯血?” 泠衍抒看着两双懵懂求知的眼睛,极其耐心:“双亲都是最初来大进那一代的泠族人,纯正的泠族后代。不像星儿你和我这样,都只有爹爹一方来自泠族。” 第277章 太子察觉黎初晗的不一样 说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有些痛心之意:“没想到星儿竟是尽数传承了姨爹的血脉能力……可惜了哥哥只是个普通人,不能代替……” 说到一半泠衍抒突然惊醒似的突兀止住了话语,神色越发凄凉,弄得林星野一句疑问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好一会儿太子才又低声开口:“本以为他们被连鸿昭追杀得差不多了。如今既还活着一个……星儿再多调些人去吧,尽可能给他护好了。” 林星野赶紧道:“生息能调动的全都已经出去了。” 泠衍抒点点头,又见林星野脸色已经彻底好转,自觉安心了许多。 他到底余毒未清,这多会儿就有些脱力。不过向来能忍的太子殿下根本没让面前两个发现异常,还故意一身优雅地坐回了凳子上。 甚至他还能看着林星野露出点满足的神色——能见到平安长大的星儿真是他此生最大的慰藉了。 约摸是被太子之前的剖白影响,眼下林星野总觉得自己待对方过于“冷漠”了,又不敢真做出什么让对方误会的回应,只能安静地任人打量。 他还因此偷偷瞧了眼黎初晗,怕对方不高兴,却没想到他的夫郎也正对着自己一脸“慈祥”的微笑。 林星野:“……”惶恐突生。 三个人气氛别扭地静默了好一阵。 直到泠诀忽然现身,欲言又止。 “不必避过黎正君。”太子直白道。 “是。京里来的消息,十一位内皇子、公主已全部薨殁。本来五内皇子未及咽气,莲神医的意思是可以再坚持坚持,说解药有点眉目了。可连鸿昭却反而直接下令封棺!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居然把自己亲生哥儿活葬了!” 没料到听了个现场版的恐怖故事,黎初晗只觉又惊悚又气愤,连着念叨了好几遍没人性!林星野说是在安抚夫郎,自己也是剑眉紧蹙。 只有泠衍抒从头到尾都神色平静。 太子殿下对这种残忍都快听麻木了,疲于做出悲愤的反应——反正这些痛不过是暂时积压,午夜梦回时总会发作出来的。 他的情绪真的藏得太深,便是林星野这会儿都没看出什么。两边又相处时间太短,不够了解,因此夫夫俩有些佩服太子的同时,难免在心底也感觉到一丝寒意。 “莲神医气不过当场和连鸿昭闹了起来,就被关了禁闭…属下以为连鸿昭根本就是故意不想让解药问世!如此殿下您的毒可怎么办?您……” 泠衍抒淡淡地瞥了跪地的汉子一眼:“你以为孤的毒是谁解的?莲神医?” 泠诀有些错愕,忽然福至心灵地看向黎初晗,露在夜行衣外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眸里尽是震惊。 黎初晗虚虚朝他笑了笑,一副清隽温润的谪仙样子。 泠诀又猛得低下了头。 “管好自己的嘴。也别觉得孤委屈你易主了,星儿还不想要你呢!”太子殿下语调凉凉。 “是!”泠诀有些羞躁地赶紧给林星野和黎初晗磕了头,“是属下有眼无珠,请小少爷和黎正君谅解。” 如此坦荡,把夫夫俩都给整得哭笑不得。他们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随手免了。 泠诀前脚离开,后脚生息的袁堂主就找了过来。 他一进来匆忙跟众人请过安就直奔黎初晗而去,精准得泠衍抒和林星野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微妙。 “属下本不该来叨扰正君的,奈何犬子回来染了瘟疫不说,人还被圈禁在了京城西郊的赤(贫)民窟!” “属下交涉了半天,那边的都统却说什么都不肯放人!说要不就任其在里面自生自灭,等熬过去;要不就只能把整片区域接手处理了,没有第三个选择!” 说着袁堂主心惊胆颤地偷看了太子一眼,见对方没有怪罪之意,才继续道:“属下也知道京郊要地,自是不可能放任瘟疫扩散!可那怎么也是自己的孩子!属下于心何忍啊!我就这么几个孩子,失了可怎么舍得?!” “所以属下只能狂妄一回,想去接手……可里头有三五千的贫民,属下再有家底一时半会儿也凑不上那么多药,只能舔着老脸来求求黎正君,能不能…… ” “有药材没大夫也没用。”黎初晗倒不在意那点药,只是他一个人能力有限,“我并不是大夫,说白了不过是个药材商而已,对行医可谓一窍不通。” “大夫由属下去搞定!黎正君放心!只要有药,只要药够……”袁堂主听出了一点松动,激动不已,“还请黎正君发发慈悲!属下也是可怜那群人,一旦真控制不好,最后多半又只能一把火烧了!属下实不想造这等大孽……” 又是火烧! 黎初晗也是听够了。玉辉的触目惊心他不想再见到,加之有连鸿昭这种毒父在前做对比,没再犹豫应下了。 “多谢黎正君!属下这就去筹银子!”袁堂主一脸狂喜,朝着另两位也磕了头就一溜烟跑了。 这银子倒是意外了。黎初晗本来觉得大灾大疫的,不强求。 “让他付点代价不是坏事。”林星野很熟悉自家夫郎秉性,话说得很在点子上。 不过黎初晗也不是曾经那个黎初晗了,自是深以为然。 倒是太子旁观到这会儿反而有些担心:“这量可不是小数目,弟夫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说。” 能控制私人情绪干扰的人在要事上真的靠谱,这一点黎初晗还是佩服太子的。他当即给了林星野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转头就对着太子请求道:“还是老样子,要请衍抒哥帮忙遮掩保密。” 泠衍抒应得很干脆,却又若有所思地审视了黎初晗良久。 久到黎初晗都从坦然无惧变成了浑身不适,才在林星野稍有不悦的表情中挪开了视线。 太子比萧澈还敏锐,黎初晗其实想过面对这样的人或许直接摊牌比较好,可惜林星野依旧不肯——再怎么相信太子,他也不会松懈一点自己夫郎的安危。 甚感心暖的黎初晗只能依了他的小青年。 只是有些事情,他们很清楚也只能瞒得过太子一时罢了。 果然泠衍抒在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到无数药材堆满了整间大仓库后,神情极其复杂地嘀咕:“吟歌曾和孤说,能从他幼弟手里买米面买武器等等,而这些东西恰巧也是出自一位称作黎正君的哥儿之手……” 黎初晗:“……囧?” 林星野:“李大人幼弟?是柠荔?” 黎初晗:“呃……”大进真小。 太子殿下幽幽点头:“那些东西也带了吗,黎正君?” 黎初晗:“……” 泠衍抒欺近黎初晗跟前,又问了一遍:“那些东西也能一起带着吗?黎正君。” “衍抒哥!”林星野忍不住挡在了自家夫郎身前,脸上表情不太好看。 第278章 逃婚的人 太子好似有些受惊地眨了下星眸。 第一回被他的星儿呵斥,多少觉得有些委屈。可他却偏又立刻软下了身段,甚至有几分低声下气:“哥哥知道怎么做了,星儿别生气,哥哥一定会帮忙守着秘密的……” 林星野一阵无奈,但看对方这点幽怨都要凝成实质散出来了,他也不好再怨怪什么:“抱歉,是我莽撞了。实在是这事于我夫郎性命攸关,不是我们不愿跟衍抒哥说清楚。” “嗯,哥哥明白。”太子殿下一脸的闷闷不乐,“弟夫郎的安危最重要,哥哥那点好奇心实在不合时宜。” 林星野:“……”要不要搞得活像被他偏心欺负似的…… 但他又能拿这位太子、这位表哥怎么办?!打不得,骂不得,训不得,还劝不动…… 贴在林星野身后的黎初晗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再次感叹:太子真可怕! 这一出出的尽吃透他家星野了! 关键他这个正牌夫郎又酸又气之后再看到太子那与星野无二的无辜神情,还会有种不忍心“报复”的感觉! 有个占了得天独厚优势的情敌要怎么搞?! 黎初晗都快被自己这点出息逼疯了,心一横,一直盘算的事儿就出了口:“太子殿下,这事不如回头咱们找机会单独谈谈如何?我本就想和殿下谈笔不一样的合作,只是近来总是事赶事,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没想到这话正中太子下怀,黎初晗没费吹灰之力就得了对方的同意,两人一拍即合,一转眼居然就变成了和睦相处。 “漩涡中心”的林星野差点跟不上这节奏,只觉自己还没操起心来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太子一脸舒心地回了华清殿休息。 -- 没多久袁堂主带着人抬了银子来。 黎初晗没想到对方是个实诚人,真实打实凑了近五千两白银。 “这是属下掏尽了私产还借了一部分凑的,里面绝对没有赃款!也没有占用生息一文钱!还请黎正君帮忙尽快救救犬子!” 说着袁堂主一个头磕下去。 黎初晗正感叹这个当爹的真舍得,就看袁堂主紧接着又对林星野一个大礼下去:“属下还有一事相求!属下有个养子名叫袁祈,是个暗哥儿,如今为……某些缘由被困,属下恳请主子出面去救救他!” “袁祈?”林星野和黎初晗双双神色一变,几乎异口同声,“哪个祈?!” 袁堂主神色一僵,忽然有点慌,小心翼翼道:“祈福的祈…可是有什么不对?” 夫夫俩对视一眼,对这意外信息震惊之余生出大大的欣喜,连黎初晗都反应很快:“是不是跟着离哥儿来的?” 林星野近乎笃定地点了点头。 漫无目的寻找终于有了明确的目的地,夫夫俩一下子变得比袁堂主还积极,反而把袁堂主唬得一愣一愣的,车马都到跟前了才发现他是真把新主子请走了,人家真打算亲自陪他去一趟疫区! 他赶紧颠儿颠儿地跟上。 装满草药的车队很快从禄柳行宫一个不起眼的角门出发。 因疲惫而小睡过去的太子殿下还不知道这会儿林星野夫夫俩都亲身奔赴疫区去了,等他再醒来收到特意给他留的口信时,简直好一阵担惊受怕! 这是后话。 这会儿夫夫俩正在疾驰的马车上被狗血故事给囧得不行。 林星野:“所以袁祈是逃婚逃出来的?” “是。”袁堂主有些心虚,“订婚前夕离家出走了……” 黎初晗大为震撼,震撼之余也明白过来袁祈为何会去卖身做下人,敢情是照身帖被家里故意扣押了,迫不得已。 深表同情的林星野一张口就狠狠抓了重点:“是家里逼他娶不喜欢的人了?” 袁堂主不自觉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虚汗,艰难道:“回主子,不是娶……是……是……嫁……” 黎初晗:“啊!?” 这答案让林星野都不太冷静,大概同是暗哥儿让他觉得有点别扭了。再说他觉得袁祈看着也不太像是个能嫁人的角色。 林星野有些无语地看着一直狂抹虚汗的袁堂主,想到袁祈毕竟也算自己府上的人,便多了一句嘴:“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回头袁堂主还是听一听他自己的意见吧。” “是……是……所以属下依言来求主子,祈儿说他如今是主子的人,属下……说属下无权做主!” 这话听着也太有歧义了! 林星野立刻明白过来袁祈八成还在为逃婚折腾,拿自己做了借口。 但对他来说这种误会可要不得,林星野赶紧在自家夫郎带着揶揄的笑容中跟袁堂主好好解释清楚了:“他只是在我府上做护卫而已。不过既然其中有误会,卖身契便就此作废了吧,回头我再跟他说说清楚。” “多谢主子!”这下袁堂主终于不抹虚汗了,甚至一直观察对方打发时间的黎初晗还觉得他有些隐隐的高兴。 -- 京城西郊距离禄柳行宫并不算远,马车全速只走了半个时辰左右。 一路都是官道,平坦宽敞,虽是冬日里,两边偶尔还能见着些绿植。这么行车过去完全看不出大进在这个冬季遭遇过灾厄。 但是下了官道又往一条小路拐进一大截后,景色就全变了。 开始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树都没有皮,草都没有根,到处都是裸k露的半干泥土——灰蒙蒙的,像进了一个褪色的世界。 没多久他们到了一个诸多官兵把守的关卡。袁堂主大概是打点过了,并没有审查多严就放了他们进去。 夫夫俩这才知道袁堂主的社会身份是京城袁家的当家。家里有人在京里当点小官,他自己也是个员外。不过天子脚下,同是员外这地位却不能和绥宁的员外一概而论,至于是高是低,那可真是仁者见仁了。 袁府车队又往前走了一小段,直到再往里马车再进不去了,才停在了一排茅草屋前。 一行人打量了周围一遍,不难发现这几间屋子已经是方圆几十里最像样的了,起码木门木窗齐全,还有稀稀拉拉的茅草顶。 黎初晗被林星野带下车的时候,正看到一个衣衫单薄破烂的汉子在抽屋顶的茅草。屋里些许炊烟飘出,看样子是准备拿进屋烧火取暖用。 他见到身着锦衣、围着面罩的陌生人下车来,满眼警惕,便是身边紧跟着的三个小孩子也是立刻满眼惊惧。 附近其余的屋子皆是门窗紧闭,黎初晗一行人又是一头雾水,便只能拦着那个汉子问问情况。 那汉子虽然害怕,但还是坚持问讯要付报酬,说着颤颤巍巍伸出来一根指头,黎初晗以为他要银子,没想到说得是:“一个馒头,要白面的!” 好笑里透着心酸,黎初晗没犹豫从袖袋里掏了一个给他,还带着些许温热,丝丝香甜飘出来,在这食物匮乏的地方过分诱人了。 那汉子早一把抓过,即刻和孩子们分了。看着几个小的进屋,他才把自己那口塞进嘴里,含糊道:“你们要问什么?” “可有见到……”黎初晗比划起宴离一行人的样子。 一旁的袁堂主看着出门带馒头的黎正君有些奇怪,就多看了几眼,很快便被林星野好似不经意地挡了视线。他也没多在意,随机看向别处,正好见到袁祈自屋里飞奔出来。 袁堂主很是激动,正想上前去训两句这个让人操心了几个月的混小子,就看对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反而带着几分明显的羞涩从他们这一排蒙面人里精准找到了林星野:“爷!您来了!” 第279章 您收了我不就可以了吗? 这熟悉的尴尬场面! 林星野略显生硬地挤出一个字:“嗯。”很快又主动追了一句:“离哥儿在这里吗,袁祈?” 袁祈立刻积极道:“在的,只是离主子不慎染上了瘟疫,病了有两天了。原本我们还好好的停留在附近一个小村子里,哪知倒霉遇上了官兵突然搜查,昨儿就被带走圈禁了,殷大哥陪着他。” “属下想着他们走得匆忙没带多少东西,今日来送些食水药材。哪曾想去过后山之后他们居然不让我出去了……” “爷,虽然属下把那些东西留在了后山守卫那,但依那些人一惯的德行,属下觉得肯定是到不了离主子手上的!幸好您过来了,回头定要让他们全给还回来……” 不知为何,黎初晗居然从袁祈带着一丝愤懑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对他家星野的撒娇依赖来。不过对方本就是个清正舒朗的少年人,这样子倒也不太违和。 不爽,但构不成情敌危险,黎初晗就权当热闹看了。 只可怜了他家星野,每次遇上袁祈心境都很微妙,容易心生回避,便是现在也是如此,不自在地都不像他以往的性子了。 以前他们都想不明白为何,现在知道了,这八成又是什么暗哥儿之间的牵连在作祟…… 想着黎初晗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袁祈,看得对方回着话还特意给他行了个礼,露出点局促不安。 黎初晗:“……?”他还没拿这老觊觎自家郎君的人怎么样呢,这是自己先心虚上了? 躲了正君视线的袁祈匆匆结束了和林星野的汇报,然后像才发现袁堂主存在似的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完全没有寻常父子相见的亲近,反而之后就撇过头再没理过对方,像极了闹脾气的孩童。 袁堂主又气又尴尬,可惜当着主子的面又不好教训这“逆子”,只能气哼哼地白了一眼回去。 夫夫俩也没心情管人家父子闹矛盾。 虽然林星野之后没再出现过心悸不安,但没见着宴离等人,依旧放不下担心。既确认大家都在,两人就紧着安排大夫、草药进后山。本身袁堂主也急得不行,整个队伍也就没做休整,直接换徒步继续前行。 袁祈在最前面带起了路。 袁堂主本来走在林星野身后,纠结一阵总归拗不过心里那点担心,放下脸面上前一把拉过了袁祈,小声道:“你大哥怎么样了?” 被扯住的袁祈好似浑身都长出了逆反劲儿,脸色黑沉,硬邦邦地答道:“昨日他和离主子一起进去的时候尚能行走……” “那今日呢?这瘟疫变化如此快,今日如何了?!” 袁祈木着脸摇头:“我不知道。” 袁堂主担忧更甚,还有些生气:“你都在这了怎么就不想办法去看看,那好歹也是你……” “我真进不去!”袁祈忽然带着点慌乱地打断了袁堂主的话,随后神色复杂地看了前面的林星野一眼,甩开袁堂主独自跑到了最前面。 袁堂主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时候那要了一个白面馒头的汉子却忽然追上来:“袁少爷,你的银子落下了!” 袁祈回过来皱着眉接了那块碎银,有些不敢相信对方的好心。 果然,那汉子下一句就暴露了目的:“那个少爷,你看……我帮你找回银子的功劳,能不能换成吃的?” 听罢袁祈干脆地把银子塞了回去:“别得寸进尺。”——他分明和银子一起留了一份吃食的。 那汉子一脸伤心,但没敢多纠缠。毕竟袁祈这边乌泱泱一片人头围观着他,很快悻悻走了。 这么来了一出,袁祈生怕自家这边误会,就干脆跟林星野细细汇报了一遍。 林星野当下就有了论断:“暂时不必管他了。你义父问正君买了大量药过来,坚持过这一阵,这里所有地方都能开放,他们家不至于活活饿死在里面。” 袁祈有些诧异,什么时候义父能这么大手笔了?他们家这么豪了吗?不过想想义父对于大哥的看重爱护,似乎砸锅卖铁也很合理。 之后一段路走得袁祈一直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队伍很快到了一个山坳口,又遇上一个有官兵把守的关卡。 只是这回没走近就能听到里面有各种呻吟声、哭嚎声传出来,还有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以及各种杂音,一应都像被什么放大了一般清晰可闻。 众人皆往不远处望去,只见一个不大的盆地呈现在眼前。地势比他们所在之处低,植被稀疏,一眼就能窥视全貌;三面环山、峭壁陡立,唯一有口子的一面正是官兵把守之处——简直是个天然的牢笼。 黎初晗直接皱起了眉:这一看就通风不好,偏偏这样的地形保暖性往往不错,根本就是个细菌病毒的天堂!如此几千个人去挤在里面,岂不是要没完没了的反复感染? 这是一进去就只能等死吧?!哪里还有好起来的一天?!离哥儿怎么就陷在了这种地方? 林星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下担忧离哥儿是真病得太重了,不然以他一个暗哥儿的能耐,拼一拼闯出来完全有可能。 着急的显然不止夫夫俩。袁堂主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领头的小都统交涉好,随即招呼着队伍里的人来登记。 队伍分了十几个组,每组都是一个大夫、一个药童、两个护卫,很快全部放行。 “初晗,要不我们悄悄在里面穿上之前那种防护服吧?”看着这局势,林星野以为自己的建议已经颇有自知之明了,毕竟他要最大力度的不让自己生病,以防要耗费万能液。 只是没想到他的夫郎一早看到这环境就立刻做出了很绝的打算:“不行,星野你绝对不能进去。” “我要陪你……”林星野一万个不情愿,一万个想反对。 可惜黎初晗绝情到底,指指官兵扎营的地方:“别想。你就在那儿搭个帐篷歇下如何?和余下的人在外等着接应我们吧,我尽量快去快回。” 想到浪费在萧澈身上的大量万能液,林星野就没什么底气再痴缠,勉勉强强维持着一点理智应下:“那初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有情况你放个信号弹或者别的什么,我会立刻进来……” 黎初晗很是安心:“嗯,你不准乱跑,要等我……” 人前不好做什么,两人轻轻一个拥抱便要各忙各的。 黎初晗很快也带了两个袁祈拨给他的护卫进去了。 林星野看着那个全副武装的背影万分不舍,目送至看不见人了才回过身,冷不防看到袁祈以一步之遥立在自己身后,眉心一跳:“你没去帮着找你大哥?” 袁祈摇了摇头,面上即刻浮起点粉意:“义父亲自去了,属下是您的人,应该跟着您。” 这么说话让林星野暗暗打了个冷颤,浑身别扭。他忽的摸出一条缝了口罩的布巾递过去:“你把口鼻蒙上。”——顺便遮遮那一脸羞赧。 “还有,卖身契主人是你们正君,你这说法有误,下回别这么说。”林星野尽量忽视对方话语里那点暧昧感,故意古板地纠正。 袁祈有些欢喜地戴好布巾,语出惊人:“那您收了我不就可以了吗?” 这是什么话?!他真没有听错?! 大睁着一双星眸的人有些愠怒:“别什么玩笑都开!” 袁祈却像是鼓足了勇气要坚持到底:“属下是说认真的,爷。”他忽得低下眼睫,似乎很不好意思:“您知道我是暗哥儿了对吗?” 第280章 滴,好人卡 “是也没有任何影响。”林星野一脸冷淡 。 “不一样的。是,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你……也不至于无所出而被休……” 林星野差点被雷焦了! 他虽然一直知道袁祈对自己心思不纯,可真没想过都能到这地步了:“你都在想些什么?!你是第一天待在林府吗说得出这种话?” “我知道是我妄想,你怎么待正君的我很清楚…可我又控制不了让自己不喜欢你,我能怎么办?!” “星野!你把我留在身边好不好?!不要打发我回去好不好?你是不是这就要赶我回家了?!”袁祈在林星野面前就从来掩藏不住情绪,一下子脸上就满布委屈,“义父肯定和你说了要我回去对吗?!我不想走,我想留在你身边!……” 林星野的表情跟吞了苍蝇似的。 顷刻间无数道理抑或谩骂都一起卡在喉咙口争相往外冲,他甚至连拳头都有点蠢蠢欲动,很想揍一顿让对方清醒一下! 然而兀自混乱了半晌,最终他只把自己给气笑了:“哈?……” 这般反应看在袁祈眼里,即便他早有预料,依旧觉得苦涩无比,只能强行让自己当作没看懂。 他只有这次机会,成不成功都不能随意放弃:“你不要把我送回去好吗?随便给个名分让我留下好不好?我保证安安分分的,绝对不会跟正君去争什么……” 话说到后半截,看林星野始终无动于衷,袁祈忽然变成了哀求:“好吗,爷?你肯定知道我家里的事了对吗?我不想嫁给别人,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求你了!” 到这会儿林星野似乎懂了,有些头疼:“别浪费时间在我这里。你要想改变你家里的事,可以把你这份努力用在旁的任何地方,但我这里真的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他脸上的神色坚定无比:“我和正君,我们之间互相容不得旁的任何人插足,一辈子都是!” 一直抱有一丝微弱希望的人瞬间脸色苍白,他这会儿有点庆幸自己有面巾掩着,起码脸上还不至于太难看。 内心挣扎一阵,袁祈居然把自己的底线又往后撤了撤:“哪怕一辈子有名无实都不行吗?” “不行。”两个字斩钉截铁、冰冷刺骨。 袁祈彻底绝望了。 这是自己第一次真心喜欢一个人,他真的不甘心。 “我……我可以给你生……纯血的孩子……你不想要吗?”他忽然想起义父嘴里自己的特殊,虽然他自己都还一知半解,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紧把它当最后的筹码抛出。 这话题还真引起了林星野注意,可惜并不是袁祈期待的方向。 慎重起见,林星野特意往旁边僻静处走了几步,想着说话更安全些,结果袁祈以为他这就要走,几乎扑身过来阻拦。 差点被搂了满怀的人条件反射地挡了一下。 下一秒袁祈居然连着退了好几步最后干脆跌坐在了地上。 这变故有点大,四周的诸多视线瞬间都聚焦到了两人身上,透着猜疑探究。 林星野一阵无语:他还以为两人同是暗哥儿特意多用了点劲! 结果袁祈这弱得他怀疑人生好吗?还纯血?感觉连暗哥儿都不像…… 留守的护卫中,有人特意过来问询了情况,袁祈赶紧示意没事,是自己不小心倒撞到了。 但他没能立刻爬起来,带着几分懵依旧坐在地上好一会儿。 这下连不远处看守的官兵都望了过来。 这备受关注的,让林星野直想叹气,为了形象终究还是说服自己过去拉了一把。 意料中的,对方抓住了就没肯放,但很快又被林星野挣脱了。 “装柔弱有意思吗?”袁祈这么做多少令他有些恼怒,说话并不客气。 空了手的人正失落呢,闻言满脸无辜地摇头:“不是装的,我自小力量速度就一直跟不上其他暗哥儿,弱得奇怪……” “和纯血可有关系?你是纯血?” 谁知道袁祈自己也一脸懵:“不知道呀……” 说到一半他忽然带着点狡黠道:“你答应我,我就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 林星野即刻睨了面前人一眼,语调凉凉:“那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这一步显然走错了,袁祈赶紧调整回来,“好嘛,我和你说,但你别告诉别人?” 林星野迟疑了,没点头。袁祈却自顾自说起来:“寻常暗哥儿和普通人生下的孩子不是只有一半的可能性继承泠族血脉嘛,但我不一样,我是绝对会继承,甚至可能是纯血……” 这时候的袁祈还眼神晶亮,期待着他这份特殊能得对方另眼相待。 他根本没料到林星野反应会那么快:“你义父知道这事吗?” 一句话让袁祈还没高兴上就彻底僵住了表情,几回张嘴都没能说出违心话,终是颓然点了头。 原来如此。 林星野瞬间想通了:“忠孝难两全,你自己想好吧。若你真想为自己而活,我只能替你多劝两句袁堂主,但你必须知道,我并不能左右他。” “可你是他主子,我若真能嫁给你他不会不同意!” “那你先告诉我他原本要你嫁给谁?” “他……他……”袁祈惨白着脸怎么也开不了口。 “你义父并不是卖身给我的下人,他喊我主子只是一份敬意,不代表我就真有权去干涉他这方面的自由。”林星野的界限感很清晰,“再说我也并没兴趣替你兜这种事。” 袁祈急了:“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我真的喜欢你,这一点你别质疑!” “谢谢。”这种时候林星野面上依旧冷冷淡淡,“你挺好的,是个好人,袁祈,但我们真的不合适。” “好人?呵呵……什么好人?!你要我做好人?……”袁祈笑得比哭还难看,“……好,我会做个好人……” 无比混乱难堪的人转身就逃。 没想到这就摆脱了人,林星野还有点不敢相信。他刚刚只是想起了他家初晗的玩笑话,为了缓解尴尬才说出了口…… 不过能拒绝就好,个中有点误会也无妨了。 为防万一,他命一个护卫去跟着点袁祈,随后自己帮着其余护卫们一起搭好了一长排的帐篷。 四周都是病,林星野也不敢到处乱逛,便坐在帐篷口密切注意着黎初晗方向的动静。 这时候的黎初晗还在混乱污浊里寻人,他还没找到宴离他们。 真进了里面,他才觉得他的想象有多保守。 里面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得随意的人。 有过半的人都没个被褥毯子什么的,就这么衣衫单薄的直接席地而睡,蓬头垢面,难以辨清面目。 有的还能咳嗽、哭嚎;有的已经一动不动,分不清死活。 一路过去脚下时不时就能遇上呕吐物、屎、尿……空气里都是浓浓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第281章 殷诺的想法与宴离的办法 这境况黎初晗只觉得他们十几个大夫根本是杯水车薪,平均下来每个大夫需要治两三百号人——什么铁打的经得起这么耗?! 甚至袁堂主那点预备的药也不一定够,这说不好得车轮战…… 也罢,他人都站在这了,后续物资就由他顶上吧,只求最终能解决了这一遭事情。 大夫们很快自觉地商量起对策,做起安排,大批的物资也随之跟进来。 黎初晗一开始还怕有人哄抢,好在这些人都死气沉沉的,无非就是带着各色心思多看几眼,没有主动来生事影响他们安排。 袁堂主早就耐不住那份惊恐满场子翻找起来:“祝儿?祝儿!……”可惜人太多,一时半会儿哪里能找着? 跟着他的大夫是袁府的熟人,此时捂紧了面巾满眼忧色,暗暗祈祷袁大少爷不要病得太重。要是和脚边躺的这种一样,他都担心没法治好吗?!到时袁老爷不得剐了他?! 黎初晗没空关心这些,一样带着些焦急的满场子翻找 。不过他省了呼唤,毕竟这里嘈杂不堪,听不太清,他还是多留些力气行动为妙。 这时候的宴离正在场子最深处一丛稀疏的矮灌木后面,一边紧贴着石崖峭壁。 这地方因为那几丛枯灌木有些扎人,挤在这附近的病人就相对少些,虽然依旧逃不开整个环境的异味,但已经算是这种情况下的一方净土了。 昨日殷诺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勉强带点遮蔽的地方。他把宴离一个哥儿拿披风从头拢到脚,细心地裹严实了,才抱着人在树枝的划拉中挤进了这个窄窄的位置。 一同进来的袁祝就没那么好待遇了,殷诺自然没把对方丢下,但他要顾着又发起高热的宴离,也没那么多精力管别人,便让袁祝歇在他们的灌木丛口子上,两方离得很近,有事也能及时互相照应。 进来之前他们根本没想到关押之地竟会是正宗的以天为被地为庐!真的是一个草垫子都吝啬于施舍,更不要说头顶上的遮蔽了。 白日里有太阳还不觉得什么,一到夜里就温度骤降,越来越冷。京城本就在偏北方,今年的大进又是一个大寒之年,即便没有下雪,后半夜依旧冷得彻骨。 宴离和殷诺之前被带走时只来得及藏了个小褥子,可惜太薄了,两人只能把它叠了又叠当起垫子才勉强隔离了地面透骨的寒意。 小小一方,都不够生着病的宴离整个人躺下的。 这种时候也没必要矫情,殷诺干脆地将人严严实实圈进怀里,两人靠叠裹着两件还算厚实的披风靠坐着眯了一夜。 他们这样都还觉得冷,袁祝只有自己的披风,宴离和殷诺便也由着对方跟他们挤在一起。 饶是如此,三人一晚上都是勉强挨过去的,更不要说里面那些本就衣不裹身的人。 饥寒交迫、疾病缠身,痛苦叠加痛苦,很多人觉得自己彻底没了希望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放纵人性里的阴暗。 明抢食水已经习以为常;一些弱势的人,特别是落单的哥儿、妇人、孩童一类,还会频频遭一些蛮横的人强行扒走御寒衣物;偶尔还有丧心病狂的直接当场打死人。 殷诺甚至还看见了一出公然强暴!一群病得连精神状况都不对劲的人还跟着起哄叫好,那样子仿佛抛弃了一切人世的约束,进行着死前的狂欢!疯癫而阴森。 这么沦丧道德让他恶心、悲哀自不必说,但殷诺那个时候最大的感受居然是保护——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宴离是个哥儿,无论他武力上有多强,他依旧有弱势之处,依旧是毋庸置疑该被保护、该被珍爱的…… 殷诺下意识地紧紧护着怀里睡得昏昏沉沉的人,浑身戒备,大有那群人胆敢往这里来,他就直接全杀干净的架势! 清晰的肃杀气让贴着他休息的袁祝昏沉间都抖了抖。 这种时候殷诺完全没有去想宴离要是清醒着,能独自轻松把那边十几个全给结果了,不会遇上这么惨的事;更没想起来这一路上,只要动武宴离就是永远冲在最前面那个,一个主子反过来一直在保护他们一群护卫…… 他就是觉得他一个汉子,哪怕拼了命都要保护好怀里这个值得他……珍视的哥儿! 珍视? 殷诺被自己忽然清晰的想法给困惑到了。 当然那十几个丧病之徒到最后都没过来殷诺一行跟前。 他们其实也并不是不馋殷诺这边的丰厚物资,水囊、包袱都是鼓鼓囊囊的,他们看得很清楚。 只是当时进来的时候他们不巧发现了殷诺不像个染病的,加之他生的明显高大健壮,虽说兵器早就被缴,依旧有着能徒手一拳干翻他们的气势,这群人自己病得不得力,故而还是有些忌惮的。 殷诺怀里的宴离又是惯常一身汉子打扮;加上一个袁祝虽然是书生,身量也算高挑,乍看就是三个成年汉子,完全不是他们招惹的目标。 如此宴离一行算是在混乱中平静地过了一夜。 这一晚上不知道悄悄去了多少条人命。 第二日天蒙亮,宴离迷糊醒来时,正看见守门的官兵拿着食水悬赏,让里面还有力气动的人把死去的人找出来聚集到一个角落。饥饿带来的动力很足,没多久尸n体就堆成了小山。之后一具具的被陆续抛向那个角落的一处地方,又一下子都不见了。 宴离一行这才发现那处居然还存有一个不显眼的“万人坑”! 这一条条人命,就这么被草草结束了。 皇城脚下,对瘟疫竟是这种操作…… 从一开始他们作为外来人员被盯上,之后被暗暗举报,再到被突袭搜查,现在想来一整个过程简直熟练有序得让人毛骨悚然! 想明白的三人越加坚定潜伏不动。很快又熬过大半日。 今日这些人的生气明显没有昨日足。除了个别中了邪似的小团体,更多人都被抛n尸这一幕刺到了,开始摆烂。 宴离一行正希望他们能安静些,自己这边也好养精蓄锐,想想对策。 可惜可行的办法似乎还没想出来,半下午时候他们却发现物资有些紧张了。 殷诺把自己水囊里的最后一口水喂进宴离嘴里,看着对方尤有卷皮的唇有些忧心:“那几帖草药吃了都不见好,退热药又只能反反复复压制热度,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要不还是喝了吧?” 宴离刚要说话,一张口就是剧烈咳嗽,赶紧避过殷诺脸面熬过这一阵,回过来后坚定反对:“留着,万不得已时再说。” 他声音几近嘶哑,说句话就喘得厉害;明明浑身烫得跟火炉一样,偏生还一直觉得冷,能冷得打颤,使劲往殷诺身上贴也无济于事。 殷诺皱着表情把人又往怀里拢了拢,有些心疼。 昨儿起到现在,他提了几回宴离就是不肯喝万能液,情绪也一直很低落。殷诺不知道离主子这是又怎么了,问也不肯说,真的很像以前犯病的时候…… 偶尔宴离会问一句:“我们有多久没见到他们了?”殷诺也听不出什么特殊的内涵,没什么头绪。 倒是今儿比较离谱,居然说的是:“殷诺,这辈子我们还能见到他们吗?我要是不幸先死了,你一定要把我骨灰带回他们身边……” 这他们自然指的是爷和正君。 第282章 殷诺宴离关禁的日子 “别胡说!”殷诺少有的、近乎呵斥地回了一句。 宴离不光没生气,居然还笑了笑:“我是说万一……万一而已,你快答应我!” 殷诺不肯,他觉得不吉利,死活应不出口。结果宴离从他怀里挣扎起来强行按着他脑袋点了点:“你答应了,哈哈。” 殷诺:“……”不跟病人计较!特别是病叠病的病人!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不过就是思虑得多了点而已,不至于像曾经那样疯魔了……”逞强用了蛮力的人换来一阵眼冒金星,话说到一半都没法继续下去。 宴离现在有些后悔,毕竟这感觉太难受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晕死过去,偏偏意识又死死撑着不让你晕,就让你持续体验这种灵魂在被高速搅拌的感觉! 还伴随着要吐吐不出来的强烈恶心感! 宴离熬了一会儿真觉得受不了了,趁机在心里给自己暗示:快死!…想死!…不活了!… 能不能死不知道,他脸色倒是真越加不好了,眼皮也逐渐沉重。 殷诺看得害怕了:“别睡过去,离主子!别睡!”说话间他已经拿出了自己的那份万能液。 这时宴离却是在想,他这么作死小主子定然感觉到了,也不知是担心呢还是干脆恼怒于他? 这份牵绊让他归复满足,一下子就心情美丽起来,以至于“试图自我了结”如预料之中的再次失败! 可怜殷诺都打算用强灌药了,却看他的离主子又“活”了回来。睁眼那一刻,那双端正的眸子里那点笑意都还未及收起来,看起来还挺开心。 殷诺:“……”他迟早被玩出心病! 捏紧手里的雕花鎏金白玉瓶,殷诺再次试图劝喝,不想换来宴离一个“你敢”的眼神。 殷诺依旧犹豫,宴离便盯上了对方衣襟:“你再不收好,我替你放!” 这可使不得,太越矩了…… 殷诺赶紧自觉藏了回去。 休息了一会儿,自觉有所好转的宴离又不消停了:“小主子和正君也不知道在哪了?有正君在,小主子肯定不会有事的……” “呆子你说,他们走得哪条道?不会还没到守城吧?” “哎……我想吃巧克力了,下回我定要问正君讨颗甜的!”说着宴离好似一脸苦恼。 殷诺自然也想他们,可也没有离主子这么个犯相思病似的惦念法。一日里都能反反复复念叨问询——那魂牵梦萦的样子,看得他都快要质疑起自己对正君的感情是不是不够格了…… 但一码归一码,就算真犯相思也不能赌气把瘟疫拖得这么严重! 听着怀里人说一句就要“呼哧呼哧”吃力喘两声,殷诺敢怒不敢言,便用那条扣着怀里人腰的手臂偷偷使了一下劲“泄愤”。 宴离一直软绵绵地歪在对方身上,对这一下突然收紧竟是完全没发现真实意图,还以为自己要滑下去了,特意主动伸手去挂住了对方颈项。 这下殷诺尴尬了。 他赶紧掩饰似的真腾出一只手去干活:翻包裹。 这一翻倒让他真愁了起来。 里面对症的药都没了,连正君给的退烧药都快用完了。吃食倒是充足,有许多换过包装的面包、压缩饼干、牛肉干之类正君特意留给他们的好东西。当时殷诺觉得可以久放,口感又不错,便刻意多带了些。 干粮不愁,可郁闷的是翻遍整个包裹也没再发现一点带汤水的,而他们就缺水! 亏他当时还想着牛奶果汁之类容易被官兵逮住审问,特意给剔除了,为此改藏了个“万次火柴”打火机,想着回头煮点热水就行。 谁知道最终来了个干脆连生水都没有的地方! 殷诺只觉一筹莫展。拧着眉闷声了一阵,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痒,随即就咳出了声——这熟悉的节奏,他这就也被传染了! 宴离惊讶道:“你这回怎么都没能坚持过两天啊……” 殷诺无语:离主子要不看看这环境?怕不是烧糊涂了吧? 宴离自然不是不明白,只不过不敢想这就两个都病倒罢了。他带点心慌地摸上了自己下腰际那个小瓶子:里面只有半瓶万能液了。 他们一行人路上就集体中过一次“奖”,过后十多个人将淳于配备的药都耗了个七七八八。好在当时除了自己,旁人都不严重,坚持喝一阵药也就好了。 殷诺本来是难得健康的一个,结果纯粹因为照顾自己给传染上了,最终成了第二个病得爬不起身的。 之后为了断绝交叉感染,也为不耽误赶路,他们俩都忍痛用了点万能液。 如今不止他,殷诺身上也只有半瓶了,再有就是齐言身上还藏有一瓶,那又另说。 眼前他们定是只各有一次治愈的机会了。 还要带上一直半昏迷状态的袁祝,三个人两次机会……真等袁祈想办法接应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熬不熬得住都说不好。 宴离琢磨着要不还是想办法把两人带出去?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直接略过那滑溜笔直的山壁,盯上了场门口离得老远的官兵。 “殷诺,回头我帮你们杀出个口子,你带着那位大少爷尽快撤离怎么样?” 殷诺想都没想就拒绝:“小的帮您拖住官兵,离主子带着袁大少爷走。”——在宴离的强硬要求下,殷诺已经很久没把自己放在下人位置上了,这会儿显然是不高兴了,故意做低伏小。 他们俩待一起久了,宴离看得懂对方看似木讷底下的小脾气,有些失笑:“这外头就有两三百个呢,再往外还不定有多少,你还想拖得住?” “你也知道有两三百个?便是你也够受的了……” “我应该能撑够时间的。”宴离认真想了下道。 “然后把自己送给官府?离主子怕是忘了自己什么情况,就敢主动送上门去了?”指尖在对方额间不过一个指节的距离停留,殷诺沉着脸提醒对方,有些恼对方对自身的不珍惜。 宴离讪笑,赶紧把那只手捉走:“呆子,你近来嘴皮子是不是有点太利索了?” 殷诺瞬间又不说话了。 不过宴离还是听进去了,老实得没再继续考虑这个不切实际的办法——毕竟要不是因为他这敢死的不能跟官府多接触的身份,他们也不会乖乖来了这里! 结果呢…… 宴离安分靠在殷诺怀里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中身后的殷诺居然睡了过去。及时发现的宴离带着点不好的预感探了下对方额头:果然,和自己一样了…… 就在这时候,场门口忽然有些闹嚷,没多久就进来了有近五六十号人,个个都蒙着头巾、布巾,束着袖口,围着围裳。 距离太远,宴离看不清细节,更听不清他们说得什么,只是恍惚觉得这打扮有点熟悉感,心下又期待又警惕。 也就在这时候,自早上勉强垫了肚子后一直在昏睡的袁祝居然醒了过来,且那精神头看起来好得诡异。 宴离提心吊胆地看他这就掏出来一封信:“表公子,曾经袁祝多有得罪,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计前嫌。你……若是出得去,能否帮忙把这转交给袁祈?” 怎么听怎么像遗言,宴离毫不犹豫拒接道: “回头你自己出去给。” 但是袁祝满目绝望:“我怕是不成了,可惜祈儿还是不待见我……”话没说完,人就坐不住直接滑躺下去,继而有种闭气翻眼的趋势,连信件也脱手在地。 宴离一惊不小,赶紧拿出万能液给对方喂了一小口,见对方还能条件反射地吞咽,他才算定了神——毕竟是袁祈的哥哥,真死在这里他也过意不去。 见对方慢慢地呼吸平稳了,宴离才费劲地把自己挪回原位。眼下他头重脚轻、满眼昏花,每一下呼吸都肺里生疼。但都这样了他看了一眼瓶子里仅剩的一小口万能液,居然自己不喝,反而神情坚定地给殷诺灌了下去。 宴离又强撑到对方睁眼,才一头砸在了殷诺身上,彻底不省人事。 才清醒的汉子居然就看到这么吓人的一幕,急得冲口而出:“离哥儿!” 就是这一声惊叫,把已经在附近来回了不下两遍的黎初晗给召唤了过来。 “殷诺?!离哥儿?是你们吗?” 第283章 被冲突 无比熟悉的清越声线。 这一刻听在殷诺耳里仿佛天籁:“是我们!正君!我们在这里!” 他只觉一下子浑身的力气都恢复了,细心把宴离的脸挡好便抱上人快速从灌木丛钻了出去,都没注意到细小的树枝在自己脸上划出了丝丝血线。 以至于黎初晗一眼看到他们就是伤的伤、晕的晕,直看得他心惊肉跳:“怎么搞成了这样?!” 殷诺却是显而易见的高兴。 面前人虽然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但那双澄澈漂亮的大眼睛太好认了。 阔别十多天后终于再次见到这个温柔强大的人,殷诺觉得原本飘摇的一切仿佛一下子就有了停泊的方向,让人安心而坚定! 足足一米九个头的高大汉子此刻却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略带哽咽道:“殷诺无大碍,正君。” 他到底更担心怀里的人,紧接着道:“但是离主子病得很重,他不肯喝药!”——心里那点急怨作祟,殷诺毫不犹豫地选择告状。 随即小心地把宴离安置在黎初晗这就铺好的垫子上,一边又摸出自己那半瓶万能液递了过去。 “你的自己放着,不必给我。”黎初晗并没有拿,而是自己又掏了一瓶出来,一面对宴离这性子无奈又包容,“原来是又闹脾气了?回头我让星野去审审他,倒让我们好一阵着急。” 殷诺:“……” 他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一下子又不得劲了,居然很想替宴离辩解:“也不能怪他……是我太会惹他生气了……” 黎初晗熟练地救着宴离,乍一听殷诺那明明白白的维护就有些揶揄:“你们两个可真有点欢喜冤家那意思!一会儿闹得不可开交,一转头又黏黏糊糊~不过动不动要死要活还是不可取,回头我和星野再跟他聊聊试试。” 这下殷诺更不知道怎么回了——不知何时正君对他们的误会已经在一条大道上越走越远,都到了越解释还能越描越黑的程度。 于是殷诺嗫嚅着选择回避了这个话题。 他没有发现,如今正君再把自己和离主子强凑作对,他并没有曾经那种酸楚了…… 黎初晗也没当回事,他现在也没空多八卦,正事都忙得不可开交,这事就这么过了。 灌木丛后面这时又爬出来一个人。 这就好转的袁祝此时还有些糊里糊涂的,爬到了黎初晗跟前时还在不住按自己胸口,总觉得脏肺里好像恢复得太快了点。 他正怀疑是不是之前都是自己在做噩梦,冷不防听见面前的一身医者打扮的人点了他名:“袁祝?” 袁祝一头雾水:“正是小生,你是?……” 殷诺赶紧道:“这位是我们正君,来救我们来了。” 袁祝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多谢林正君相救!” 黎初晗没跟他多掰扯,简明扼要:“这回可真不用谢我,主要是你父亲张罗的,他在那边急着找你呢,你快去吧!” 袁祝一听,哪里还管得了别的,一拱手拔腿就跑。 目送他狂奔的黎初晗“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这俩父子感情真好…… 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经意和一双铜铃一般圆瞪的眼睛对上了。 黎初晗当时最深的感受是这眼睛发炎了吧?这么血红血红的!不过之后很快又被身边人夺走了注意,就忽略了这事。 宴离还在将醒未醒的阶段,他刚刚朦朦胧胧闻到一点熟悉的馨香,这会儿却又不见了,烦躁骤起迫使他苏醒,眼睛都没睁全就已经坐起了身。 他跟前的黎初晗正指挥着随行的两个护卫就地起锅熬药,想着发给附近的病人。 谁料一转头看见本来半死不活的人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坐着,面无表情,眼珠都没动一下。 关键宴离这样就算了,殷诺也盯着宴离有样学样,一动不动。 这是玩得哪一出? 黎初晗看不懂,对着两人欢快道:“一二三,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殷诺直接抽了抽脸皮:他只是防着离主子“犯病”而已。不过他竟是忘了这是在正君跟前,而如今的离主子并不会在正君和爷面前“闹事”。 殷诺立刻松弛了警戒。 “正君……”眼眸里雾气腾腾的人委屈汹涌,下一秒又眼神一厉,黎初晗只觉手腕被一扯,整个人就已经从宴离怀里过了一遍,随即就被殷诺和两个护卫并着宴离四个人自四方护得密不透风。 有个汉子声音发出了高分贝的惨叫:“啊——!” 随即是宴离发飙,一通狂斥:“什么不干净的玩意儿也敢伸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黎初晗从围合间隙中又看见了那双血红血红的眼睛。 那人正对着自己龇牙咧嘴,有几分狰狞:“老子是来正经看病的!你们胆敢这么对待老子?!” 这红眼睛的汉子本来确实是带了看病的想法,因为别的大夫都已经人挤人了,他就看这一个空着;再说他刚刚发现了这大夫有双贼招人的眼睛,挺馋人的,说什么他都要过来揩上一把。 可惜啊,灌木丛那几个家伙管得真宽! 他抬了抬差点被打折的手腕,一脸暴怒:“老子这手值钱得很!你!”他指着黎初晗叫嚣:“今日要是不陪爷陪爽了这事儿没完!” 说着一挥手,身后居然就跟上来十几个汉子,一路气焰嚣张地围过来。 原本在宴离附近的病人早已硬撑着转移地方,本来拥挤的场地竟是片刻间硬生生空出来一块。 可见这些人有多让人恐惧厌恶了。 黎初晗已经在心里作出判断,更不要说殷诺在他耳边说起了令他发指的事: “我昨晚亲眼看见那畜生当众欺了一个良家哥儿,这一群人还围观,那哥儿什么结果我没看清,多半是人没了……这里头真没一个是东西的,仗着人多势众,奸l淫掳掠做尽……” 若不是考虑到宴离,殷诺昨晚就有可能会去拼一把阻止。今日居然又敢辱到他们正君头上,殷诺是真忍不了了,但显然宴离更受不住这气,已经率先跟对方打成了一团! 黎初晗破天荒的放了自己这边所有人过去。 连他自己都提着高压电棒上阵了。 第284章 宴离的小幽怨,袁祈放契 他怎么也是一个近一米八的男人,又是健健康康的,所以对付起这群瘟疫摧残下的人渣问题不大,一棍一脚就能踹倒一个! 再说了宴离可有眼色可灵活,见他过来,就专门负责给他清理周边,能让他专心压着一个打! 十五比五,但有宴离一个暗哥儿在,哪怕他隐藏了实力,再加上黎初晗一点外挂高科技武器,局势毫不意外地全往黎初晗这边倒。 那一群人很快全部哀嚎倒地,爬都爬不起身。 一群实打实的祸害,黎初晗有意放任他们自生自灭,便根本没管后续伤势,转头就回了自己熬草药的摊子。 门口守卫的官兵虽然从不靠近这个天然牢笼,但不妨碍他们注意着里面发生的任何大动静。 黎初晗一行人的所作所为自然就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而不巧的是,为首的红眼睛汉子是兜兜拐拐有一两门显赫亲戚的主,官兵里偶有不安分的人就难免会抓着这种地方生出些别样心思。 黎初晗显然不可能知道这种拐弯抹角的关系,他忙着交代自己带进来的这批药物。 自己并不是真大夫,所以进来时分派给他的都是基础的清热解毒镇咳类草药,谁熬谁分送都一样,这会儿他便当机立断全权交给了两个护卫,那两人无奈成了留守药童。 黎初晗自己则带上宴离殷诺这就去找了袁堂主。 在袁堂主的安排下,黎初晗一行并着袁祝顺利被放行去了“牢笼”外面,只是还不能回家,必须得等彻底痊愈才能走出这片区域。 在外面望眼欲穿的林星野终于等到了所有人齐齐整整的出来! 久别重逢,大家都很激动,便是淡漠如林星野也很是触动。 不过中间隔着瘟疫这么大一条河,大家再激动也只能望而止步、相看泪眼罢了。 众人宣泄过后便回了自己帐篷换洗休整,留宴离一个磨蹭在守着自家夫郎帐篷的林星野跟前。 再见到眼前易容也遮掩不住修俊气质的人,宴离忍不住眼眶通红,还有几分别扭的近乡情怯,居然很不符合以往形象的低低柔柔喊了一声:“小主子……” 那扭捏样子可真像个小哥儿,惹得林星野勾了下唇就没能刹住车,一下子笑开了,笑得星眸灿烂:“离哥儿没事了?” 宴离直直盯着这个笑容摇着头,神色前所未有的温柔,过后就又有点羞愧,欲言又止:“我……” 林星野心平气和:“我知道。” 刚刚他家初晗进去后他又出现了一次感应,因为不放心就特意打点了官兵遥遥看了他们一行的情况。 眼下宴离又是这神情语气,林星野猜都猜到了大概。 不过他对宴离这稀烂的承受力心有余悸,便只温声吩咐:“下回不许了!再怎么样好歹也换个安全的方法通知我……万一我们赶不及,你岂不是真冤死了?” 宴离点了点头。 看他好像不怎么当回事的样子,林星野便故意板起了脸:“离哥儿?!” 声音冷了几个度,宴离一下子就皮紧了,跟着只剩股乖巧劲儿:“我知道的,我看起来难道像个傻的么……” 谁料林星野真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不傻几回小命不当回事? 宴离又怂又不服气,没能维持多久乖觉就幽怨爆发:“你就怪我吧~还不是我们一路过来停留那么多地方那么多客栈,哪里都遇不上你们!你们根本一次都没留宿!净忽悠我们了!亏得我一次次抱着巨大的期待!到后来我都以为你们……反正你们以后再出远门别想再丢下我!免得害我平白担惊受怕!” “离哥儿!”林星野对这种迂回曲折的述说关心哭笑不得。 奈何眼前人明明年纪比自己大了许多,却总要他反过来哄哄才好,林星野心暖之余有几分无奈,决定以退为进:“这点上是我们的不周全,劳你担心了……” 果然宴离傲娇一抬脸,这就接受:“哼~扯平了~也怪我爱白担心,这不万事有正君呢~” 在帐篷里听了一路的黎初晗赶紧出来纠正:“可别!我这药也是有限的,我也不是真神仙,但求你们都有点数吧!一个个的可会花样百出的让我担心!” 这下闯祸两人组齐齐乖乖点了头,并且因心有愧意而一起默契转移了话题。 黎初晗又好笑又好气,却偏又管不住自己去偏宠他们,只能惯着。 宴离的瘟疫拖得太久,早就波及五脏六腑。黎初晗为节约万能液考虑,也为了让宴离吃点苦头,并没有给他用足药量。没有好全的人打过一场再坚持到这会儿其实都有些虚了,很快自觉去休息。 殷诺早已闷声不响地在另一个帐篷睡下了,他也没有好全。 林星野跟着黎初晗过去看了后,便去问袁祝借了大夫,给殷诺连带宴离又各自开了几贴草药。 最终便是黎初晗也被林星野强硬盯着喝了一碗预防的药。 现熬的中药那味儿实在是一句苦涩难咽都不足以形容出一二,黎初晗吐槽它的味道泔水都不如!猪都嫌弃! 灌了一肚子异味儿的人心里不平衡,便打着“同甘共苦”的旗号逮着林星野的唇就是一通“共享”,最后成功争取到已经被养刁了嘴的林星野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一起吐槽它。 夫夫俩嬉笑闲聊了好一阵才安睡下来。 一夜安宁。 第二日天蒙亮,生息众人也差不多全被召回来了。几个隐卫便悄无声息地守在林星野这边一众人附近。 袁祈昨日后来不知跑去了哪里,林星野并没有问跟随的护卫,横竖今日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对方已经面色如常,他就没再操心了。 林星野自然不会再主动去提那些荒唐言论,便一如从前那般态度应对。 只是因他早已和自家夫郎上报过,故而今天黎初晗倒是特意多看了袁祈几眼。 醋昨晚就已经喝了个够,所以眼下黎初晗就对这不比自己差多少的恋爱脑有了几分宽容。 没有训诫,没有警告,只是特意当着袁祈的面把他卖身契给销毁了,然后淡淡一句:“你可以回家了。” 这一刻的袁祈幽怨得真情实感。 可惜这时候的林星野还搂着自家夫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袁祈僵硬着表情沉默了一阵,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285章 童养夫 他怨气冲冲地直接往袁祝帐篷里闯。 正换衣裳的袁祝冷不防被掀了帘子就停下了动作,袁祈也就一眼就看清了对方如今变得瘦骨嶙峋的身体,心里瞬间五味杂陈。 袁祝本就是个书生,一点拳脚功夫不过勉强拿来强身健体,总体来说还是偏文弱。 往日在家里的时候,作为嫡长子自是一直都被好生伺候着,故而袁祈印象里这个大哥还是有几分高大结实的。 但是如今为寻自己出这一遭门,变成这副模样,可见一路过来是吃尽了苦头,更不要说连从小跟着的书童都在路上丢了性命。 这种付出给他温暖的同时更让他有种被强迫接受的反感,难免让袁祈觉得又愧疚又怨恨。 可惜他逃不开…… 袁祝见是他,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发了一晚上冷汗,他实在受不了那种冰冷黏腻 。 快速穿戴好,袁祝不甚明显地往旁边让了让:“怎么想着过来了?大哥这还没好全,怕是会过了病气给你,你……” “我病死了不是挺好!”满心不痛快的人故意去坐袁祝正对面,出口伤人,“省得嫁人!” 袁祝沉默了。 片刻后他露出几分挣扎:“你要实在不愿意嫁给我,那……” “我是你弟弟!”袁祈悲愤道,不待对方说完就忍不住爆发,“你到底明不明白?!大哥?!我喊了你十多年的大哥!我一直都认为我只是你弟弟!你叫我情何以堪?!你呢!?你就真能接受!?就不觉得这样恶心吗?!” 袁祝又沉默了,煞白着脸,好半天才艰难出声:“祈儿,其实……我自小就知道。” 袁祈惊呆了! 不寒而栗:“所以……你根本……根本就是一直把我当妻子看?!” “怪不得你从来都不避讳我一个暗哥儿……少时看我跌了摔了,别的兄弟还瞻前顾后推诿不前,就你说扶就扶、说抱就抱……甚至沐浴、换衣、上药都亲力亲为……” “我还以为……还以为全家只有你一个真心把我当汉子看……我以为我有个不一样的大哥……还傻傻的很享受和你待一起,以为可以不用顾忌那点异样,可以自由自在……” “却原来……你不过是早早给我盖了章!” “自己夫郎罢了,确实不用避讳!” 袁祈几乎崩溃了,他自小就不爱哭,可这会儿却是真的忍不住。 谁能想事实没有最糟只有更糟!骗局一个套着一个! 袁祝心有愧疚,讷讷不语。 但看见对方止不住的眼泪又真的心疼。十几年的习惯在那,他伸手就要去抱过对方安慰,却被袁祈第一次避如蛇蝎。 他甚至冷冷地看着袁祝露出受伤的表情。 他一向敬爱这个大哥,甚至说喜欢也不为过,但于他那绝对是亲情! 所以他根本接受不了人家对自己居然是这种心思!还从头到尾都是! 谁曾想一直以来他所以为的哥哥对弟弟无微不至的爱护,结果完全不是一回事! 也是,这样才说得通…… 不然他一个孤儿,没有任何亲缘助力,却在袁府从来过得和嫡出少爷一般,凭什么?! 自被收养起,一直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没有泼天富贵,却也是真的在这个家有求必应…… 半大的时候他还觉得这家人怎么能这么好,这么不求回报的待他。他都想过往后上刀山下火海都要回报他们。 直到有一天…… 他的义父说给他定了门亲事,有些为难地告诉他是要他嫁人。 这本就够让他抵触的了。 可养育之恩,多年的待如亲子,他无以为报,思虑再三终究还是同意了。 如此浑浑噩噩到了订婚前夜。 无意中撞见的一幕,直接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提心吊胆这么多年,可总算把这儿媳妇平安养大了!” “劳父亲操心了。” “哎,这有什么?是父亲没用,没能让你继承你爹爹的血脉,不然你也不能这么文弱……可怜你爹爹又早早去了……不过好在还有祈儿!” “祝儿,你们要尽快生下孩子!为父倒要看看祈儿这体质是不是真的很特殊?” “当年托孤的说他无论和谁生下的孩子,都能和纯血媲美,只要有后,就绝对能继承泠族的能力!” “咱们家总算要有个有实力的嫡出血脉了……” 这近乎颠覆了他所有认知的对话,居然句句出自他义父和他敬重的大哥嘴里! 袁祈到后来已经听不进去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一片,山摇地动!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个毫无血缘的人能在袁府横着走——因为自己从来都是预备的嫡主君! 一切都荒唐得可笑! 混乱到差点失去理智的人再清醒过来,就已经逃出了京城。 那个家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然回不去,便只能漫无目的地到处流浪。 可流浪了一圈,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 “对不起,祈儿……不哭了啊……”袁祝手足无措地想给袁祈擦眼泪,但想到对方的抵触又不敢真碰上,犹豫在那里满脸不忍心。 袁祈却越加放声大哭。 他从未想过他的人生揭开迷雾后会是这种场面!全是逃不脱的难堪! 他想过干脆自私一点远走他乡,而且差点就成功了。 谁料偏偏又遇上了林星野——寻到了真心喜欢的人,还怎么舍得再往远方逃。 可惜人家一点也不喜欢他,哪怕连身边一点微小的角落都不肯施舍给他…… 这份感情终究要无疾而终。 再说这么个极好的人,大概会很不待见他忘恩负义吧? 袁祈忽然挂着眼泪苦笑了一声,看得袁祝心都抽了抽。 可袁祈根本没注意对方什么心境。他在怨林星野对感情的专一,却也哀叹因这份品性更加让自己心动…… 也许真的是,该你的逃不掉;不该你的,怎么抗争也注定得不到! 袁祈仰面止泪——没有林星野,他可能会心死;但就是因为林星野,他也真死心了。 人总要学会对自己狠心:“大哥,给我点时间适应。我……会嫁的……你放心。” 这答案袁祝并未敢想,直接惊愣当场。 回过神来赶紧把到嘴边的那句“实在不愿就算了”死死吞回了肚子里。 十多年怀揣着心思相待的感情,哪能真说放就能放下的?自己这一辈子都已经栽进去了,又怎么舍得失了眼前这个机会?! 袁祝知道自己终究是自私的,不肯放手。他带着几分失而复得的心态,急切而又小心翼翼地应道:“好,好!我们不急,一切随着祈儿意愿就好!不过你这两日就跟我回家吧?好吗?” 袁祈沉默着点了头。 这个肯定回答让袁祝的几分欢欣都快藏不住了,一向不算多话的人竟也开始絮叨:“你出去这么久,家里都很担心你……” 即便袁祈只是偶尔一个单音应付他,袁祝依旧说得兀自欢欣。 偶尔他还会隐晦按一下怀里那封不知被哪个好心人送还的“放妻书”,心里有几分慌张地想着一定要找个时机悄无声息销毁了才好…… 他们俩也算是有了结果。 但这结果让隔壁帐篷多了两尊石化的雕像。 实在是帐篷那薄薄几片防雨布没有隔音这回事,他们也是被迫听了这个惊天八卦! 黎初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这算……童养——夫?!”——原谅他第一次遇上现场,难免觉得刺激了点! “可以这么说吧。”林星野应道,在心里夸张地打了个颤——毕竟他现在也是有个汉子性别哥哥的人,难免感到有点别扭…… 第286章 情&诗予妻 两人一个比一个消化不良。 再见到袁祈心里都有种奇异感。 特别是黎初晗,童养媳什么的在他故乡只存在于电视剧里,可从未想过眼前就有,加之还是熟人转变,就越发觉得新奇。 不过他也就私下里这个感受,自然不会真去给当事人伤疤上撒盐,并且面上装得平静地不比林星野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逊色。 倒是宴离、殷诺一帖帖药下去后睡过去的时候居多,故而对此还只是 略有所知的状态。 等待几人身体恢复的日子黎初晗夫夫俩也没闲着。袁堂主订的药材果然不够用,林星野便让生息的人带了一批做过遮掩的空粮草车过来,方便黎初晗给补全后续所需。 这之后袁堂主就时不时会带几个大夫过来道谢、攀谈、结交,他们这本来在边角清净地的营帐区变得时不时要喧闹一阵。 官兵们把这光景看在眼里,特别是发现了供药材的是一对生面孔夫夫,不像是京里任何一家有势力的主子,原本蠢蠢欲动的就真耐不住了。 -- 林星野一行人在这地方停留了两三日,远在禄柳行宫的太子殿下就揪心了两三日。 他的星儿都丢了十多年了,如今他哪里还承受得起不见人影? 林星野不回来导致他不放心到坐卧不安,只好每半日就派个人过来探视问询。 对此林星野倒是没有反感,反而很有耐心地每回都特意写了书信让人带回去报平安。 他写,黎初晗就趴在他案前眼巴巴地看,什么都不说,只管浑身狂冒酸气。 一开始几次林星野故意没当回事,到后来黎初晗都有些气得牙痒痒了,才在嘴唇都被啃破皮后老实交代:“其实每次也有初晗的一份,自己夫郎我怎么可能冷落了……” 黎初晗这才一脸“算你识相”地拿着属于自己的一叠信笺潇洒归位——竟是直接丢开了林星野本人,反而把书信当成宝贝欢天喜地地捧在手心,显然对里面的内容极其期待! 挑挑选选择了一张展开,黎初晗没防备逐字逐句念了出来:“浮世三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吾妻;日为朝,月为暮,吾妻为朝朝暮暮……” 黎初晗笑容一滞,脸上温度瞬间高了一截 。 这内容与他的想象的完全不在一个维度!他赶紧烫手一样将这张信纸塞回了小世界,换了下一张:“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妻,坐也思妻。” 这人怎么这样?!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写情诗就算了!他还非要改诗!去改得那么的……那么的…… 知不知羞啊?~ 这下黎初晗连耳朵都烧起来了。 林星野只忍着笑不住地偷眼看他。 可有些人虽有所感,奈何久违的脸皮薄发作,完全不敢看回去,还自己在那好似椅子上长钉似的怎么坐都不自在。 黎初晗忽然对手里余下那几封生出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的局促。 关键时刻,笑容灿烂的小郎君仿佛会读心术:“不全是这样的~还有别的~就看初晗手气了~” 听罢黎初晗憋着一口气,不信邪地又展开了一张:“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妻可知?” 又一张:“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妻。” 又一张:“愿我如星妻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 “喜妻成疾,药石无医。” “……” 一连八封,封封如此! 他家小郎君的嘴,居然是骗人的诡! 看着满铺桌面的纸笺上随处可见的“妻”字,黎初晗整个人都要热冒烟了! 始作俑者却依旧老神在在:“真有别的,骗你为夫是小猪~” 黎初晗一脸壮烈地打开了最后一封。 这封终于不是情诗了! 可他没庆幸过一秒就发现这比情诗还没眼看! 居然写的是他们初遇时自己在不懂礼数时做下的种种出格事!这个“流氓”就这么直白露骨的写了他自己当时一直被误撩的感受! 黎初晗快要被羞窘死了,还有点社死! 满纸荒唐这就在脑子里扎了根,不断反复念及弄得黎初晗浑身上下都无法控制地红了个透,整个人火烧火燎的! 烫热的温度蔓延到指尖,恍惚都能灼穿了手里的信纸——他都有多久没难为情成这样了!?简直让他没法自处! 偏偏这时候林星野还故意来“兴师问罪”:“初晗该罚!我在你跟前给你写了这么久东西,你居然都没有发现!真是太不在意我了!” 那控诉得万分委屈的样子让黎初晗恍惚真觉全是自己的错:“是…嘛?……那…就随你罚吧……” 话音未落,案前的人就已丢了笔强势欺身过来,黎初晗瞬间被密不透风的“侵略”控制,片刻便失了自我。 等再被允许自由呼吸,他已经完全被点燃了欲念。 这帐篷的隔音他们可是体验过的,故而被弄得进退两难的黎初晗此时怨念颇深,湿漉着眼神满目嗔怪——丝毫没想起自己这会儿是副衣衫半褪的模样,顾盼间只会越发媚眼如丝。 春色无边,林星野能忍就奇怪了,但他嘴上说的却是:“为夫帮你好吗,初晗?” 而后指了指自己肩头:“忍不住就咬上去就好~” 早被欲念逼得丢了那点羞涩矜持的人深觉对方体贴,立刻得了圣旨一般听话照做。 没多久他又被罚了帮他的小郎君,那真是费尽花样心思。 关键从头至尾,黎初晗都没觉得是被拐上了贼船…… 帐篷里静悄悄的“水乳交融”,火热炽烈。 只余偶然几声不甚明显的喘息。 本想找两人闲话的宴离一靠近就模糊觉得不对劲,在关得严实的门帘前磨磨蹭蹭一会儿才猛得红透了一张脸躲远了。 他自己待了会儿,发现实在容易想入非非,便干脆去看看殷诺。 最后变成拉上对方一起放哨,任由帐篷里那两人过后在大白天相拥而眠。 这时候的太子殿下则在禄柳行宫特别知足地守着半日一封、寥寥几句的回信。 忍不住翻来覆去地看,只因他的星儿说:“见字如晤”。 第287章 提及星野生父 那样子看得李吟歌有几分心酸,便有意找些事情给他分散注意力。 反正殿下这身子如今看着比以往哪一日都好,李吟歌悄悄地“利用”起来干活一点不心疼。 不过他这一趟又一趟的活撂多了,太子自然也就发现了,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病弱的这么多年,到底真的太操劳他的李大人了,这会儿的泠衍抒被支使得心甘情愿。 只不过插空他还是忍不住跟李吟歌谈及林星野:“未想星儿这字已然这般出色,才不到双十的年纪,都有他父亲的风骨神韵了~不过当年姨父也是一样年少就冒尖得断层,后来自是不出意外地大成!便是如今,也依旧没几人能企及……” 李吟歌一愣,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不动声色道:“那假以时日,他定能青出于蓝,咱们大进怕是又能出一个书法大家……” 太子没有否认,反而一脸骄傲地点了头,倒叫李吟歌好一阵吃惊,手头的事都给放下了,特意跑去泠衍抒跟前:“所以殿下,小少爷真是那位书圣风小侯爷之后?!” “嗯。”见李吟歌这个反应,太子就知道对方要说道什么了,挤出一个字后就逃避似的闭上了嘴也不肯看他。 李吟歌却不认同,大逆不道地故意蹲到了泠衍抒眼皮子底下,仰着一张漂亮的脸满眼真诚:“那您打算告诉小少爷他父亲尚在吗?他既是侯爷之子,怎么也是真真切切一位世子呐……您这么强行拘在自己身边是不是有点影响人家天伦了?” 太子殿下居高临下地沉默以对,眼神不善。 李吟歌顶着压迫继续:“传闻小侯爷为一人生生磋磨过了好年华,终生未婚,还几回病得濒死……好像前几日又才传过重病……小少爷既是他亲子,那总要去尽孝……” 未及说完,太子就忍不住厉声打断:“孤自有安排!勿需吟歌操心!” 李吟歌叹了口气,干脆地起身回了自己桌案前:“您别生气,臣只是觉得您总归要有面对一切的一天,不过是盼着您早点想到个两全法子罢了……” “其实,小少爷若能认祖归宗也不失一件好事,他或者就能因此长留京中,到时您想见他也方便……”李吟歌提醒道——实在是他觉得如今太子殿下这么密不透风地派人跟踪人家,久了也不是办法! 万一哪天弄巧成拙,百张千张嘴也辩解不清! “不是你想得那样,没有那么简单的。”泠衍抒彻底没了之前那点欢欣,俊美的脸上浮生阴霾,“莫说星儿这张脸,如今根本不能出现在外人前,再者……” “孤也根本舍不得……”只要一想到摊开事实后,他的星儿需要背负的一切,太子殿下便心如刀割,“孤哪里舍得就这么把他推进血海深仇里!那可是他们一整个分支族人的性命!可他才十多岁!大好的年纪,孤要怎么忍心把一切全去压在他稚嫩的肩上?!” “到时我又该如何自处?我以为我从来是他……哥哥,是爱他的家人……可我身上到底还流着一半罪恶的血……” 太子话音里的自我厌弃让李吟歌一阵揪心。他心头凌乱地把手里的折子按上了桌面,看不下去了:“那你们这样……”——岂不是一个不小心就再也没法和解了? 泠衍抒微微抽了口气,不知所谓地摇了摇头,心有苦涩:“可惜孤是个普通人……姨爹的旧部从来不肯承认孤是泠族人,反而因旧事恨之入骨……孤就根本没有立场去替他承受这一切,总有一天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沾上满手鲜血……” “他明明这么纯净善良,明明可以活得开朗明媚……” 事实总是悲哀无比。 李吟歌可怜他的太子殿下,却又不能无视中间横亘的那么多性命。 可太子殿下又无法选择出生,总不能真都怨怪上他吧?哪怕他曾有大错,如今也是尽力在弥补了…… 也不知小少爷有没有容人的可能…… 李吟歌没再劝太子去吐露真相。 但泠衍抒却自此下了决心,暗暗做起了安排:至少得让星儿和自己生父避人耳目地见上一面。 不过这事也急不来,毕竟姨父不待见他,一向不会赴他的邀约。这么多年他也只能偷偷摸摸地照顾。 而要把星儿贸然送去侯府,那无疑是羊入虎口! 姨爹残存的旧部早已扭曲疯狂,整天想着冒然复仇,盯上的就是星儿这样血脉能力强的人,更不要说星儿本就生而是他们的领袖,把人送过去根本就是送了一个无可反驳的起事借口! 姨父管控他们已经很辛苦了,他又怎么能再去乱搅一气? 所以这事只能徐徐图之,寻个妥当机会。 大概是有了新目标要达成,太子殿下反而没有那么消沉了,按部就班地处理手里的事。 李吟歌还有些意外,但随之便是跟着心情好转:明日愁来明日愁,珍惜眼下的安宁。 “殿下,小少爷他们遇上了点状况……”泠诀忽然现身,一张口就让太子殿下蹙紧了一双剑眉。 这时候的林星野一行确实如泠诀所说,碰上了点不大不小的麻烦。 除开继续治病的大夫护卫之类,其余人本来定的今日下午出去。奈何官兵里有人从中作梗,为首的都统突然又不肯放行了。 这会儿他们所有人才又被查过一次照身帖。之后也没给个答案,只又要他们等着,也不知道等什么。 黎初晗几人也没管官兵们要玩什么花样,反而兴致勃勃地聚在一起围观袁祈的两张照身帖! 大家都被袁祝这一波操作给震撼到了:原来这么多年袁家一直都有两个“袁祈”,一个是哥儿,一个是汉子,除了性别,其余信息都一样,而袁祈本人完全不知情! 更要命的是,哥儿身的袁祈,早就与袁祝订婚的“三书六礼”都走完了一半! 也就是说,袁祈和他大哥其实早就半只脚踏进了婚姻! 还不知情的宴离、殷诺都傻眼了。 第288章 找人管管这个小哥儿 没想到袁祝看起来这么文绉绉的近乎有点古板,一出手骚操作比谁都厉害! 但这对别人来说的稀奇事,于袁祈却成了一切都是筹谋的铁证,他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虽然众人顾虑他,除了惊叹并没多说什么,袁祈依旧脸黑得如漆如墨。 甚至因为林星野也在跟前见证了他的半个“已婚”身份,他差点羞愤欲死! 若不是袁祝当即就说穿了自己的不知情,林星野岂不是会认为他婚内爬墙?!那得怎么看自己?! 就此袁祈对袁祝都有些咬牙切齿。 好在袁祝也有很为袁祈着想的地方:“这两张照身帖祈儿你就都拿着吧,也方便往后你想在外行走……父亲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我作为准郎君都同意给你保留了,他自是不会再多加干涉……” “祈儿,大哥其实从未想过真把你像寻常哥儿那样拘在内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还是当着那么多见证人说的,袁祈虽然依旧膈应两人之间身份的转变,到底还是好转了脸色——既定的笼中鸟居然得到了一点自由,也算是幸事一桩。 聚众的小团队很快散了,留袁祝袁祈小两口单独继续“体己话”。 林星野自始至终只安静地黏在自己夫郎身边。他明白这当下袁祈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敏感,也就一直自觉作半隐匿状态,不去触及暴风圈。 其实说来袁祈这样才是大进年轻人婚嫁的常态,林星野想道,自己和初晗这样自主相爱走到一起的都算离经叛道了。 哪家不是父母长辈一句话便定了终身?小辈闹归闹,到最后也就只能这么过了。 再说眼下这对新人的生活才刚开始,谁也不能说如今这结果就不是个好的了。 对此林星野保持着平常心看待。 不过自己夫郎显然还没完全放心,还在念叨要袁祝尽快彻底拿下袁祈,林星野随口接了一句“我有点看好袁祝的‘足智多谋’。” 没想到这就真还了黎初晗一个高枕无忧——谁让他经常无脑偏听偏信他家小青年的判断呢! 更何况宴离也来掺和了一脚。 家里两个脑子比较好使的都这么肯定,黎初晗就真觉没有后顾之忧了。 就是宴离惊叹过后突生羡慕,这会儿居然扒拉上林星野一脸的殷殷期盼:“小主子~你看看人家的兄弟情多实在啊?” 林星野一扭头:“……”他听不懂! 这就被戳中笑点的黎初晗差点笑趴在自家郎君肩上。 宴离“不满”:“我白有这么大一个表弟,看了现成案例就真没点什么实质性的表示吗?” 林星野只顾扶着自己夫郎脑袋蹭了又蹭,对宴离的期盼完全不为所动:“难为你了,身为年长那个也没法儿自小就寄在我门户上,不然表弟我指定也给你多弄一个玩……” 宴离眼一横:“……”嘁~ 他倒也不是强求,不过是趁机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愿罢了,见没戏也不至于纠缠,只是嘴上又不是一回事:“哼~枉我们好心替你们在外面守了这么久的门……有些人也不知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觉这么多,喜欢大白天的帐篷紧闭……” 这话一出,没能把林星野怎么样,倒是率先让黎初晗羞臊上了脸。 不过到底是熟悉的自家人,他害羞归害羞,并没有任何躲避,顺手从袖袋里扯了条薄纱巾就一脸狞笑:“看我不封上你这张嘴~什么都敢说~” 宴离眼眸带笑,心道凭正君还能逮住自己? 谁料这种时候他的小主子默契到不需要吩咐,一步没逃成的人这就被提溜着后衣领任凭正君发落了。 殷诺全程袖手旁观,这会儿还敢笑,气得宴离用眼神狂飙:你完了! 可惜人家汉子任凭眼刀子嗖嗖,仗着脸皮敦实不躲不闪。 黎初晗已经像个“怪蜀黍”一样真给宴离松松系上了,还特意在对方后脑勺打了个蝴蝶结。 朱砂色的长纱巾飘飘扬扬,衬着宴离一身碧玉石色衣裳还挺艳丽好看。 黎初晗颇为满意地一把将人推给了殷诺:“你管管这个小哥儿~” 林星野紧跟着接腔:“就是,说话荤腥不忌的……” 不敢自己解开的人极其无语地瞪着这对“狼狈为奸”的夫夫,碍于林星野的威慑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儿。 宴离转过身,指望着殷诺能向着自己,却不想这个呆子居然帮着夫夫俩把自己禁锢在了身边。 这时候的殷诺脸上神色不同以往,面对宴离散发出来的气场也与往日大相径庭。 林星野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改变,有些探究。 殷诺倒也不躲避,看了一眼犹自气愤瞪自己的宴离,忽然对黎初晗道:“我肯定做不了离哥儿的主,正君。” 也就这么一句他抛开了尊卑,好似意有所指,即便后面再说话殷诺已经立即恢复如常,但林星野就是立刻听明白了。 他在黎初晗拖着调子的一声“哦——~”里,哥俩好似的拍了拍殷诺肩:“没事,我们看好你,拿出你汉子的气势来,该管教就管教。” 这话中深意让殷诺着实意外地愣了下神,随即那双瑞凤眼里有些异样的神采:爷这是要给自己撑腰?就不怕有一天他当真欺负了离主子? 林星野勾着唇角漫声道:“我这个表弟又不是摆设。” 会错意的宴离有被恐吓到。 但殷诺没有,他反而忽然一下子把连月来面对这位主子爷的距离感、对立感都散了个干净:“殷诺明白。” 他和爷之间的氛围好似一下子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是简单的主从关系,也是能一起出入护家的兄弟,轻松、和平。 这在宴离眼里就是两个“情敌”和睦的奇奇怪怪,仿佛见了诡…… 甚至他第一次这么迟钝,没立刻想通这俩“汉子”到底当着他的面做了什么“肮脏”的交易…… 反倒是黎初晗,脑补那一出出殷诺“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画面有几分歪打正着。 没隔多久,一行家丁模样的人跟着一群官兵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一行人倨傲地站定在林星野几人跟前:“你们两个,可是绥宁林府的林星野并黎氏?” 第289章 打群架 呵!他不配提名字的时刻来临了! 黎初晗一头黑线地由着林星野把自己护在身后,乖乖装好自己的小哥儿样。 这一群人,各个跨口腰刀还特意手执长枪,明显来者不善。 林星野看在眼里,冷静道:“正是,诸位有何贵干?” 为首一个壮硕的小山一样的官兵上下扫了他两眼,不太明显地嗤笑了一声:“你们来京城干什么的?” 盘问? 林星野微挑了下眉,一点不心虚:“新婚燕尔,陪夫郎出来游玩一阵,长长见识。京城这大进最繁华之处,自是不能落下的。” 黎初晗在后面赞同地点了点头:也算真话。 “陪夫郎?”那壮硕官兵特意瞧了几眼林星野身后,面带好奇。 可惜黎初晗仗着身型比林星野小一圈,躲得挺好,对方完全看不清他脸。 林星野又深谙自己夫郎的吸引力,再说他也不肯自己的人被这种带着猥琐意味的目光亵渎,直接冷下了一张俊脸:“烦请这位差爷有事说事!” 官兵见他这么没眼色,有些不悦,嘀咕了一句:“还能是什么国色天香不成……” 好在他不敢因私人癖好影响公干,没揪着闹事,只又大声道:“还有殷诺!林氏!……林氏呢?”怎么没见到还有哪个像哥儿的? 黎初晗悄悄看向殷诺身后的“林氏”——宴离正在匆忙折腾自己嘴上的纱巾,他刚刚专注防备,差点忘了脸上的东西,这会儿干脆地拉扯几下,纱巾瞬间就成了面纱。 这辈子第一次戴这么哥儿气的东西,宴离自己率先把自己整了个脸黑。 但黎初晗很是佩服,特意给他的急智点了个赞。随后自己有样学样躲在林星野身后戴了个面巾,这样再不怕脸上那点简单的易容盖不住自己真容了。 随后“林氏”坦然亮相:“我就是。” 没有容貌加持,众人只看见一个直逼汉子的高大身型,又是一身汉子衣裳,却偏要戴个精致飘逸的面纱,不伦不类的。 那官兵明显抽了下嘴角,连带他身后其余人都一下子面带鄙夷之色。 “什么不入流的打扮?!”“怕不是貌丑如盐不敢见人……”“这和汉子有啥区别?” “小地方也这么讲究?遮遮掩掩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色……” “给秦大那家伙吧他不挑,哈哈……”“他哪里还有享福的机会……” 他们说话一点没压低音量,带着明显的京城人特有的优越感,让人很不舒服。 殷诺即刻几步上前将宴离挡在身后,拦截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他甚至还记了哪几个满口污言。 宴离倒是没真上心,拍拍殷诺示意他放松,殷诺了然,却并没有动。 这执着样看得宴离忍不住露出点笑意。 一面又私下里揉了揉自己的拳头,自觉这一路过来恐是打上了瘾,不然怎么就觉得那几个嘴里不干不净的这么欠揍呢…… 淡定扫视的林星野无意间捕捉到了宴离这点小动作,有些忍俊不禁,不过他相信对方的分寸,故而只管将自己面色不虞的夫郎紧紧牵在身后。 没有期待中的美色看,为首那官兵专心回了公务:“你们几个犯事了!现在通通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没有任何解释就一挥手,直接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捉拿。 “且慢!”林星野伸手制止,“敢问我们犯得什么事?差爷不给个合理的理由,我们怕是不服!” “嘿,你小子胆子挺肥!成!本差让你心服口服:看押期间聚众斗殴,涉及人命,听懂了吗?” 不待林星野理论,那官兵又靠近了一步,阴恻恻道:“还有更劲爆的,私自携带大批药物进京,意图不明……” 这下连黎初晗都拧起了眉,便是他也明白这名头一按上就可大可小了…… 那官兵说完就退,且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就再次挥手:“全部带走!” 人群即刻蜂拥而至,混乱且带着恶意。 没人留意到林星野也立刻打了个手势,同时一脚踹上了面前的官兵,看他倒跌出去时就把自己夫郎拉进怀里护了起来,下一秒长软剑出鞘即见血! 后面涌上来的官兵直接被削了大片血肉,惨叫倒地! 对面一下子就对林星野有些忌惮,在他又连伤几人后攻势就明显全涌向了防守在左右的宴离和殷诺。 对面几十个人都有兵器,宴离殷诺却是赤手空拳,星野又要照顾自己这个“累赘”帮不了多少,且两个暗哥儿还得掩饰实力——黎初晗很快想到这么个打法他们自己这边真挺费劲的! 正考虑偷渡点武器出来,忽然一大批隐卫从天而降!局势瞬间逆转! 在场唯一闲人黎初晗还数了数:整整十八个! 对面官兵、家丁的那点功夫在专业人士手里都是银样镴枪头,只能被压着打,没两下就遍地哀嚎,哭爹喊娘。 宴离起初还一脸戒备,后来发现是友非敌,就有些意外之喜:“小主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威风了?!” 他和殷诺退守到夫夫俩跟前,都带着点好奇。 “分开才几日,你们就偷藏了大秘密了?!”宴离语带调侃,但不知为何黎初晗听出点酸意,倒是没有卖关子:“不过是你的小主子接手了组织而已。” 宴离满脸意外,都顾不上看隐卫打架偷师了:“你们见到了?!” 林星野点头:“说来话长,本来今日就能带你们过去了……” 这时候忽然从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爷,我带人来了!别担心——!” 林星野这边一行都闻声望去,见打头的是袁祈,老远一段距离外是袁堂主和袁祝,身后竟也带了一群官兵在赶过来。 宴离失笑:“还以为这小子临阵躲走了,敢情是去搬救兵了!” 听得众人都露出些会心笑意。 只是很快袁祈他们身后又出现了一群人,还是一群衣着服饰不一样的官兵,显然和袁堂主带的是两派人! 一下子聚拢过来那么多角色,林星野直觉事情恐怕麻烦了…… 那么多人很快到了跟前,带着点莫名肃杀气最后分成了不太明显的三方。 之前那壮硕的汉子被林星野踹得才爬起身,这会儿径直跑到最后那群官兵首领跟前告状:“秦小都统!就是他们干的!” 第290章 雁北行回归与发兵器 他自觉遭了奇耻大辱,毕竟他项鼎向来是以蛮力着称,如今却在一个白面小子手里一招被制,那简直是脸皮磨地! 故而即便他自知是轻敌才被打了个措不及防,也依旧记恨上了。 如今就可劲儿在秦硕秦小都统面前使劲说坏话:“您那堂哥秦大就是他们几个打坏的,就是这小子一家子!他们还私藏武器,那小子有一把会弯折的古怪长剑……” 秦硕听在耳里,但没有随意出声,因为他认出来了对面居然是熟人。 比较麻烦的是,还算是帮过自己大忙的人——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那都能算救命之恩了。更何况还是被一个哥儿所救——一个握弓能百发百中的哥儿! 他一个汉子日日在校场训练都不一定有这个准头!真不知道算奇遇还是耻辱…… 再加来的另外那一群人,那就更不好相与了。虽然打头的那几个不认识,但后面那些分明是承顺王府萧世子的府兵! 秦硕暗自呼了口大气,又不自觉想到也算是意料之中,毕竟之前这夫夫俩就是跟着世子来的。 但京城一霸萧世子这么掺和进来,他今日所想也就不可能实现了。 秦硕很是气郁。 袁堂主找来的官兵确实是萧澈的人。刚才他还以为主子们会被兵马司的人带走,故而火急火燎地派人回禄柳行宫报信。 正着急时间紧迫,不想半路居然就遇上了正往这边赶的援兵。 挺奇怪的,不知道为何太子殿下消息这么快,能这么及时招呼世子爷来救人。 但救急如救火,能救才是重点,袁堂主也没空多想,当即又带着人风风火火赶回来。 多方势力汇聚,这架是肯定打不起来了。 三方人就这么诡异的隐隐僵持——确切地说是两方。 因为项鼎带的人忙着给自己处理伤势,一边包扎还要对林星野这边骂骂咧咧;不耐痛的则在嗷嗷叫;再有些重伤的则已就近去守“牢笼”的官兵那借大夫去了——反正一团乱,没空理会旁人。 就余领头的项鼎扶着摔疼的腰胯站在秦硕身边独对林星野横眉怒目。林星野眼神都没多给一个。项鼎暗自生气,但是秦硕一直没再开口,他也就不敢继续瞎说——毕竟兵营里混那么久,面对长官的反应,眼力见儿还是有点的,他有些察觉事情不妙。 十八个隐卫见局面已经控制住,便趁这个空档安静退了场。 只留领头的一个悄悄来林星野耳边报了一声:“爷,属下们先退下了,随时听您指示。” 这声音太过耳熟,林星野诧异侧头,果然见到严实遮掩下那双熟悉的眼睛,当即很是舒心地示意对方隐匿。 很快黎初晗和宴离、殷诺都面带惊喜:“雁北行他们也回来了?” 林星野一边注意着对面的情况,一边勾着唇角点了点头给予肯定。 他本是回应黎初晗的提问,但秦硕好似会错了意,当即也对他点了点头,几步走近:“林员外,黎正君,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 。”林星野一看见他就有些不太高兴,隐隐有种排斥心理,再说两人又不是没交恶过,这当下他也不遮掩情绪,“不知今日的大礼有没有秦小都统的一份心意?” 大概没料到对方这么直接,秦硕脸上不太好看:“说笑了,鄙人也是接到家里人被伤的消息才匆忙赶过来的,说是病中遭了殴打,如今都半身不遂了。” 匆忙?林星野冷眼看着他身后五六十个装备精良的人,这匆忙出行排场挺大! 都动过手了,场面上又剑拔弩张的,根本没必要再虚伪客套。 他特意看了眼殷诺手上的一点伤,语气不悦:“这意思看来是找我们兴师问罪来了?” 对方显然不否认。 “可惜这罪名我们不会认。事出有因,我不信秦小都统什么都不了解。” 秦硕顿时脸上有些阴沉:他这个堂哥他当然知道!好色好赌,胡作非为,一无是处!可惜依旧得自己父母宠惯,临了还特意指使他来帮忙出气! 他才没这么傻真当这种冤大头,故而在项鼎极其不理解的眼神中轻飘飘一句就把这事带过去了:“确实是误会。”——反正回家就死咬对方是救命恩人,不能忘恩负义就成! 家事好办,秦硕头疼的是他们巡捕营和项鼎的兵马司想争这个药材商的控制权! 可如今是什么状况?瞧瞧承顺王府那侍卫副统领弧矢的神情模样,分明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搞得他都不情愿先开这个口! “看样子秦小都统是还有别的要事?”都知道这是明知故问,但林星野依旧尽量和气,虽然私下里真的有些不耐烦对方这种不爽利的性子,“怎么说我们也算有点同路情谊,不如就开诚公布谈谈如何?谈得拢谈不拢都好说。” 他就差直接问对方是不是和药有关,但秦硕还是欲言又止,视线还时不时飘往自己身后。 见状林星野也扫了一眼自己身后:袁堂主一家都安静守着,应该不至于是他们。那就是承顺王府的这位副统领的问题了:也不知这一位预备了什么招…… 这时候黎初晗忽然在宴离护送下摸回了帐篷。都是耗时间,林星野才不要盯着碍眼的看,果断专注到自己夫郎身上。 很快黎初晗两人又钻了出来,手上多了几件兵器。 宴离手里的是根九节鞭,看起来银亮细巧,但想也知道不能被这外表欺骗,肯定韧性极佳,很适合宴离控力发挥。 他还给殷诺扛了把大刀过来。现代工艺锻造的武器不仅外观大气华贵,且刃口有着大进技术难以企及的锋利,正好给殷诺相对暗哥儿较弱的武力值加成。林星野耳力好,清晰听见他家夫郎告诉殷诺,刀名是叫鸿鸣,是上古神刀的仿品! 那句“仿品”特意给加了重音,逗得林星野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外敌当前,他要维持当家的形象,自然得憋着。 可他能行,别人不行。 在场一百多个汉子、即便是萧澈的人也多多少少会有点嘲意,一时“噗嗤”声此起彼伏,显然很不看好一个内眷掺和“舞刀弄枪”。 只有秦硕例外,特别是看到黎初晗居然又背上了那把精巧的复合弓,还特意走到了自己跟前,直接令他盯着这个小哥儿脸色凝重,浑身戒备。 黎初晗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雁北行一行的平安让他剩下那份提着的心终于完全放掉,一家人齐齐整整正是舒心的时候! 再说萧澈就算再讨厌,有太子压着也比对面那个秦什么安全,他们既然能用萧澈的人,也还算便宜,想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291章 弧矢 黎初晗不止一脸轻松,还有点不管秦硕死活,他在人家草木皆兵的眼神里献宝似的递给了自家小郎君一把唐横刀,而后不出意外地见到了林星野爱不释手的样子。 “噌~”一声蜂鸣,银亮到炫目的完美刀身出鞘,林星野没忍住随手挽了几个剑花。 箭袖锦袍、墨缎快靴、马尾高束! 本就一身修俊倜傥的人,这么舞起刀剑就有种恣意潇洒之态,惹得弧矢都忍不住喊了一声:“好!”——也不知道夸得是人还是刀。 至于黎初晗,直接星星眼都冒出来了:神兵配美人!好一幅快意江湖的画卷! 也就幸好人是自己的,不然他都有点强取豪夺之心了! 殷诺和宴离停了对手里兵器的研究,也看着那把唐横刀有些跃跃欲试。 四下里眼热大起。 只有袁祝好似不在一个世界,他正默默忍受着自己准夫郎那满眼神往,无奈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把袁祈的心扳回来,颇为心酸。 秦硕脸色铁青,和项鼎两个都要被刺激炸了:这夫夫俩到底什么意思?!轮番朝自己示威?!得意他们武器精良?! 偏偏秦硕深知两个都有真才实学,想骂一句跳梁小丑都骂不出来,着实憋到内伤! 当然林星野并不是真在这种时候大秀兵器,他只是被项鼎一句话提醒后,别有用意而已。 当初他和初晗只觉长软剑携带方便又独特,就都没考虑到软剑锻造术在大进实在超前的太明显! 谁知今日一个不小心风头出到了官兵跟前,再加上他家初晗又正好操心到各人武器这回事,林星野便在考虑干脆顺势“引蛇出洞”算了。 毕竟能暴露出问题,总比留着隐患往后暗地里被阴安全。 林星野本就是奔着点到为止去的,很快便收了势。 唐横刀丝滑入鞘。 他还一点不耽误地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 秦硕显然是更沉得住气那个,这会儿还能隐忍不发,但项鼎这就忍不了了:“不知死活的东西,炫耀到你爷爷头上来了?!私造武器,罪当处死!等着,老子送你们去大理寺嘚瑟!” 林星野自然不会被恐吓到,他等的就是这种真实反应,故而只慢条斯理地胡诌:“难为看得起。可惜了家传孤品,连祖上都是偶然所得,这句私造实在为难我辈了……”这么说话间透着一副与年纪不相称的沉着稳重。 “即便不是私造,私藏兵器过了数,也须得逮捕坐牢!”秦硕终于也开口了,“既然我巡捕营遇上了,就绝不能容忍姑息。” 谁也不知道他面上好似积极敬业,心下想的却是既然注定带不走人,那他定要把存在感、参与感做足,不然回了巡捕营那群老不死的又要嘲他只靠祖荫吃干饭! 没人知道他的虚假,一众人都以为他真要倔强起“铁面无私”。 为此宴离之类甚至都做好了拒捕的准备。 只有林星野依旧心态平稳,甚至还有闲心带着点真诚请教起来:“敢问秦小都统,我们这样的情况要坐多久的牢?” “林某不才,只了解到咱们绥宁无盔甲单兵器的时候私藏一件还不至于到刑拘的地步,不成想天子脚下,严苛至此……” 这方面的律法可不就是整个大进都是一样的!谁料一个身上没有功名的乡野汉子懂得还挺多!秦硕瞪着他只觉一股气不上不下,卡得他差点心梗。 林星野对这几欲喷火的眼神不避不闪,气场比对面还强,心有明镜:“再说,也不能忽略那么多通融之法对吧?” “你!”秦硕还强忍着,项鼎先爆发了,“居然尽想着投机倒把、不走正路!” “不走正路”的人略带讽笑地看着对方:“林某说错了?还以为两位可能更期待这条路呢……” 弧矢本就看林星野中意,又看不上对面虚伪的两个,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道:“你不晓得,兵马司的人不一样的,和巡捕营相比,那是一个赛一个的正直无私……” 他说得很大声,又是这场面下,是个人都能听出讽刺。 林星野都忍不住微勾了下唇角,更不用说觉得顺气的黎初晗一行了,完全压不住飞扬的嘴角。 分属兵马司和巡捕营的两人就差被气得倒仰,却又不敢妄发脾气。秦硕忍辱斜了林星野腰间一眼,语气僵硬:“可你确实不止一件!我不过是依据实情秉公办事!别扯其他!” 话音落,唐横刀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啪”一声落进了弧矢手里,林星野一脸正经:“现在好了,不需要了。” 为这份“默契”眉开眼笑的弧矢摩挲着从天而降的宝贝,立刻决定大包大揽:“我说项什长、秦小都统,你们何必呢?人本就是我们殿下护送来京的,这顺带的东西自然也归属明确。” “摆明了的事,大家都早该自有分寸才对,这么劳师动众的来这里演什么呢?吃力不讨好的事少做点!” “回去告诉你们那群老家伙,一切都是我们承顺王府的!别肖想不该的东西!真惹恼了我们殿下,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项鼎怎么可能受得住这种鸟气,彻底炸毛了,抻着大刀凶神恶煞地站在弧矢跟前:“副统领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过正常办案,副统领就公然污蔑我们别有所图?!” “有没有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想装到别家去,我们承顺王府不吃这一套!”弧矢比对方还横,战斗力爆强。 林星野干脆带着自己的“一家子”看起了戏! “你们真是!真以为你们是承顺王府的人就可以在京里无法无天了?!秦小都统你看……” 秦硕也气炸了,但他依旧忍着厌恶拦下了项鼎——这种时候他们拆伙只有更不利! 毕竟弧矢带了一百多号人来,光数量就能碾压他与项鼎之和,更不要说这府上向来杀人不眨眼,被他们盯上就跟被鹰盯上的肉一般。 秦硕只能生硬地逼迫自己强行住口,心里恨意滔天。 “这才对嘛……我们世子殿下也是讲理的……”弧矢满意了,不要脸的话说得毫无压力。 项鼎知道自己的脑子不好使,再恨恶也只能学着秦硕忍了。 对此弧矢只是冷傲笑了一声,显然很不屑。 没过多久,这么多人居然又各自散了。秦硕从头到尾都没明说自己来干嘛的。 守“牢笼”那几个报信的官兵最后只看到几方人兴师动众来吵了一架,又悻悻而归。他们参不透,但也不敢再多掺和,因为他们兵马司显然处于弱势,还是安分为妙。 倒是林星野这边,见两方对萧澈府上如此忌惮,自有评估。顺带还把秦硕直接列入了敌人名单。 第292章 眼线与意外的接应人 至于夫夫俩曾经给予过他那点帮助,正好能反映了人品,林星野几乎都能猜到秦硕背地里会是副什么面孔。 更不要说弧矢直接一通大白话全给抖露了:“秦硕那个心胸狭隘又自私懦弱的小鬼!呵——忒——!连那莽夫都不如!起码那莽夫还敢多说两句!” 跟在林星野身边的黎初晗被那声生动的“呵忒”吸引,不由自主回身多看了两眼。 不想弧矢发现后立即眼神一变,笑眯眯地冲前面偷看他的哥儿道:“小美人,叔叔可要告诫你,那莽夫不太管得住下半身,往后出门记得时时刻刻跟紧你家小郎君哦……” 黎初晗在面巾下做了个惊讶的表情,随即被黑了脸的林星野一把按回自己怀里:“多谢副统领提醒。” 副统领明显被林星野这么大反应给弄愣了一下,随即又一脸了然。 好在他虽然嘴上浮夸,但气质长相皆周正,身上并没有一丝奸佞邪气。 林星野观他虽然年逾中旬,但甲胄之下身型依旧矫健,像是个能自我约束之辈,倒也没有真把这一时嘴快当回事。 过后弧矢对林星野的彬彬有礼就有些夸张的受宠若惊:“小少爷可折煞属下了。你是主,我是仆,怎可如此不论尊卑,这声谢使不得、使不得……” 林星野有些不解。按说这是萧澈的人,这么跑到自己这边来称奴,是不是主动过了头? 他没有掩饰这点疑问,弧矢看在眼里忽然就道:“还请小少爷借一步说话。” 林星野点头。 袁堂主趁这个时候上来先告了辞返回。得林星野应允后,便跟袁祝一左一右把万分不舍的袁祈给强行拉走了。 袁祈自知今日之后恐怕很难再见,一路上根本没遮掩眼神,怎么调整位置都永远黏在林星野身上。 可惜林星野对于旁人一向冷淡乃至绝情,甚至因为考虑到世俗礼教,还有些刻意忽略袁祈的注视,故而袁祈到最后终究还是满怀失落的离开了。 这当下队伍暂停的地方离他们当初进来停马车的房屋不远,天色又不早了。 见林星野被弧矢拉到一边说得起劲,不像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样子,黎初晗便带着宴离殷诺招呼起了那群府兵。 还没有完全剔除现代礼节往来的人很自然的认为,既然萧澈的府兵来帮了忙,那就应该管饭答谢。 于是黎初晗借着帐篷之类行李的遮掩,从小世界拿了些面菜出来交给殷诺送过去。 这种时候他和宴离作为“哥儿”不太方便与一大帮子汉子过度接触,好在殷诺在这场面下倒是意外的会来事。 也不知是不是宴离调教的好,反正黎初晗看着他和一众府兵往来愉快顺利。 等林星野带着弧矢再归队,所有人都已经热菜汤就白面饼子吃得热火朝天。 弧矢意外道:“吃这么好!”随即熟门熟路的加入“战场”,大快朵颐。 见状林星野笑了笑,并未多说,抓紧回了黎初晗身边。 一坐下就被黎初晗伸手捂紧了嘴,活像要绑架勒索,他有些无辜地看向自己夫郎:“??” 他只是跟人家谈了点正事,虽然时间久了点,但真没做什么不应该的吧?! 哪曾想黎初晗神秘兮兮:“嘘~张嘴!” 林星野很听话。 下一秒就被塞了满口浓香。 是鲜香不膻的湖羊肉,肉质细嫩,酥而不烂,还脱了骨,很适合这春寒料峭的时候驱寒补身。 刚好饿了的人一口吞下,滋味儿好得林星野一脸满足,又连着要了好几口,末了连自己夫郎手心沾上的那点酱汁儿都给卷干净了。 还装得一本正经。 黎初晗微红着脸抽回手,怎么也忽视不了手心那点濡湿微绒,忍不住小声嗔怪:“也不嫌脏……” 小青年看了又看眼前这只玉白纤长、干干净净的手,实在是嫌不起来,不动声色略过:“怎么想起来吃这个?” 黎初晗即刻压着羞躁认真地跟林星野咬起了耳朵:“离哥儿和殷诺不是挨了冻嘛,如今才好,眼下又停在这冰冷的野地里,我就想着给他们暖暖身,怕他们真冻出了心理阴影……” 闻言林星野特意去看了一眼躲得老远的两个,宴离和殷诺果然偷偷摸摸聚在一起吃得有滋有味,还时不时饮口热汤,好不惬意。 林星野没在意,这俩人比之以往也算“风餐露宿”一路了,确实辛苦。 按说他们这么吃起来也算是做了隐蔽的,奈何有人是老餮, 鼻子比谁都灵,寻着味儿这就自己过来了。 弧矢眯起了一双周正的眼睛:“打扰了,黎正君。” 黎初晗:“?” 对面的人拿大拇指掐着一点食指尖,比划到夫夫俩跟前,厚着脸皮道:“属下想讨点赏…一点点就好…” 说着一脸期待。 林星野秒懂,握拳轻咳一声:“你等等,只是统共也没几块,实在是分起来不好看我们就没分……” 黎初晗听懂了,瞬间有点吃独食被抓了的尴尬感。 不过他还是镇定地去拿了碗,里面是按林星野口风装的两三块羊肉。 弧矢很满意,就地品什么人间美味似的吃完了:“黎正君好手艺!” 黎初晗略微心虚,赶紧甩锅:“过奖,这里头也有我郎君的份,真算起来还是他做得更好吃。” 一席话让弧矢又即刻看向林星野,见对方没有反驳,忽而有点眼冒绿光。 顿觉不适的夫夫俩默契地开口请走。 但弧矢却磨磨蹭蹭:“跟着小少爷伙食好像很不错啊?” 那十成十吃货模样看得林星野哭笑不得:“这多半还是得倚仗我夫郎。” 黎初晗这回没反驳。 弧矢点点头:“都是一家人一样的。” 这话听着走林星野的心了,他即刻面上露出些笑意,一双漂亮的眼眸如缀星芒、深邃浩瀚,看得弧矢有片刻失了神。 随即鬼使神差地凑近了林星野耳边低声道:“回去代我向主上问个安。” 话落,如弧矢预料般的,那双星眸里尽数布满了惊讶。 这就理解过来的林星野满脸难以置信。 弧矢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尽可能地压低声音:“世子殿下至今都不知道呢!你呀……成了我第一个主动暴露的人。” 拿下了“第一个”的人暂时不明白为何自己有这份殊荣,但林星野肯定了一件事:“你是暗哥儿?” 对面的人没有给明确回答,只抬手行了个便礼:“还请小主子往后多给点赏哈~” 这和宴离无二的称呼,林星野就知道不必多问了,又对这实打实的吃货属性无可奈何,当下便随口应了。 他一离开,黎初晗就好奇:“这是说了什么小秘密呢?就那两句我实在听不清。” 林星野从未想过瞒着他的初晗,当即附耳道:“他居然是衍抒哥的人,萧澈不知道。” 黎初晗震惊当场:“你太子表哥真恐怖!” 林星野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但唯一肯定的是他对太子并没有任何害怕抑或抵触的情绪。他甚至有些隐隐理解对方这种做法,或许并不只是意图监控,反而很可能是种保护。 就比如自己这边,也是一样的。 思及此他便顺势道:“说起来之前那十八个隐卫,有六个并不是生息的人,应该也是衍抒哥的人。” 黎初晗瞬间一头黑线。 见自己夫郎好像不太能接受,林星野考虑一瞬,还是说了一句:“也许只是对在意之人的保护?” 不想黎初晗居然很认同地点了头,并且坦诚自我:“你离我比较远的时候我也是这个心态,恨不得给你装个监控时时看着!” 林星野彻底笑开了,万分纵容:“可以的,你随时给我装个录音笔什么的在身上好了。” 黎初晗又被他的小郎君感动到了,真是太宠惯自己了! 至此太子私自安插人手在身边这事,两人算是默认接受了。 吃饱喝足,队伍又一路往前,终于到了停马车的地方。 袁堂主带来的大部分人都还得留着治病,故而马车队基本是原样等在这里。 林星野四人到这里就上了给他们预留的车,随后慢慢跟着弧矢的队伍往外走。 很快出了最外面那道官兵的关卡。 他们如今已经被迫按上承顺王府门下的名头,众目睽睽之下,其实最好是跟着弧矢去趟京城露露脸。 弧矢倒是不强求。反而是林星野这边有些顾虑省去这一趟承顺王府之行会如何影响后续——毕竟他们才来,并不清楚京中局势。 但到底都太抵触萧澈,马车里四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先回禄柳行宫再说。 偏偏这时外面有人报说世子殿下派了车驾来接应小少爷几位。 黎初晗听得气闷抬手就掀了帘,结果一眼见到居然就是他们搭乘过的、萧澈那辆鞍车! 这下好了,犹豫都免了。 林星野拉下一张俊脸拖家带口换车驾。 鞍车门帘紧闭,遮得严严实实。 黎初晗这就被林星野拉上去,两人皆是臭着张脸。 没想到一掀帘子扎扎实实一个大意外。 里面的人勾着唇角比了个“嘘”字,一双星眸泛着几分温柔。 第293章 阿宴见太子,互不相识 黎初晗猛得倒抽了口凉气,急忙又把高掀的帘子放下来一点,免得那张脸暴露在人前。 林星野也一惊不小,忍不住轻声道:“怎么亲自过来了?你身体都没好全呢。” 端坐的太子殿下有些幽怨地瞪了他一眼:“还敢问?来这危险之地多日未归,还学会报喜不报忧了,哥哥就不担心吗?” 说着伸手就拉过林星野执意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林星野没话说了。 太子总给他模糊的“长兄如父”之感,让他有些汗颜又觉心暖。 在泠衍抒制止的眼神里咽回了那声抱歉,林星野极其乖顺地坐了过去,一转头又赶紧拉过自己夫郎紧挨着自己坐下。 对此太子殿下只是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黎初晗本就觉得理所当然,自然坐得理直气壮。 车厢外的宴离和殷诺还在有序上车。 他俩没注意到夫夫俩刚才转变得剧烈的神色,宴离甚至还在为跟萧澈同一车厢而郁郁,不想一照面正对上的居然是身着四爪金龙广袖华服的“小主子”! 这里面居然是……“主上”?! 宴离和殷诺傻眼地看着并列而坐的“双生子”,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黎初晗千年难得反应这么快,抢在宴离和殷诺难以控制的失态前把车门帘全给放了下来,挡住了外面随行人的探究目光。 等再回过身那两个已经齐齐僵硬地跪在面带微笑的太子殿下跟前,脸上的表情保持着又懵又震惊。 太子很温和地免了礼。 只是他并不认得两人,确切的说是知道名字但对不上号,便故意比着林星野的语气喊了一声:“离哥儿。” 才起身的宴离一个激灵又赶紧跪了回去:“草民在。” 太子点点头,亲手虚扶了对方起来:“平安回来就好。” 宴离又赶紧谢恩,而后浑身紧绷地坐了回去,坐的端端正正,仿佛在应对殿前御考。 殷诺在一边觉得跟着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心里凌乱。好在太子紧接着也问及他,他便也干脆地跪了下去。 这之后再归位,倒是离奇地恢复了镇定。 泠衍抒忽然觉得这两人有些意思,勾着唇角不出声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看得两人大冷天的手心都快冒汗了! 其实这才是寻常人见到太子的心态,泠衍抒想到,没忍住侧过头看了身边人一眼:一对比他的星儿真的是自始至终的镇定平和,大家之风。 由此,泠衍抒对林星野本就八百米厚的滤镜又加了一重,真是看在眼里哪哪儿都好! 毫无所觉的黎初晗一直在偷笑,毕竟他从来没见过宴离有这么乖觉的时候,比在端起脾气的星野跟前还怂。 但宴离这会儿愣是没敢开小差回瞪他,保持着一脸正经。 不过他难免悄悄在心里埋怨:就是被正君洗脑主上是小主子“父亲”洗多了,他才老觉得对面那是位长辈! 而他有个小毛病,在重视的长辈面前就会不由自主地规规矩矩…… 所以面对这位生息的前主人、曾经救他的最高决策人,宴离就难以平常心,就怕自己过于没形象了…… 好在难挨的气氛很快在太子殿下再次开口时消散了。 泠衍抒的眼神实在太厉,这就发现了宴离的易容,加之对方又已称呼上了哥儿,太子殿下就难免多虑了些:“离哥儿可还有旁的亲人?你既有缘跟在了星儿身边,又碰巧遇上孤,若还有什么难处,今日倒是可以一提。” 他没有明说是因为纯血实在稀有才给了一回特殊待遇——显然太子殿下平日也不是个爱揽事的。 不知情的宴离只觉受宠若惊:“多谢太子殿下。要说亲人如今草民也就只林府一家了,实则孑然一身,再无旁的牵挂。” 这么个说法,泠衍抒还以为他的孩子也如雁北行那样没了,不免有些怜惜:“罢了,都过去了,你还年轻,往后总能再添亲子的。” “不是的……我没有生过孩子。”宴离一下子听懂了,尴尬至极,连谦称都忘了。 “他是中了假孕药导致的,衍抒哥。”林星野帮着解释道。 “假孕药?是指镜花水月?不可能啊……”太子下意识地看向林星野额头,一时多想吓了自己一跳,“星儿,你不会也……” 林星野赶紧摇头,面上也有些尴尬:“我恢复了。” 太子殿下这才把不该起的心思尽数压了下去。毕竟他好不容易才接受了他的星儿做了汉子,不能再来变数动摇他的意志了! 黎初晗可不知道他无意中躲过了一劫,他在思考太子明显很清楚星野中过药,如此基本确认当初就是他在暗中帮忙。有没有真帮到另说,但这份心意显然是得记着的。 ——这个情敌太有能耐了!……还尽捡他们需要的给…… 黎初晗很无奈。 “如此算来,你这情况实属史无前例了。”这会儿太子嘴上说着一回事,心下却在后怕连鸿昭居然早就把绥宁管控到如此紧密的地步,不然怎么解释这一个个的都中过这种药?也就星儿有幸逃过了查验,不然这结局不会比阿宴好多少…… 不,应该说只会更惨! 思及此他难免脸色不太好看。 宴离却因此会错了意,冷汗都要被吓出来了:“是……有什么后果吗?我没怀过孕,应该就是这药的问题了。” 殷诺作证似的点头。 太子带着诧异看了眼这个眉眼带疤的汉子,随即对宴离摇了摇头:“镜花水月本身无毒,磨人而已。只是孤想不明白为何如此,难不成单纯因为你是纯血?” 宴离和殷诺:“?”又是半懂不懂的新词。 此时的黎初晗心虚大起,眼神飘忽。 偏生这一刻惯会解释补充的林星野都沉默得有些刻意。 心思过于活泛的太子殿下很快捕捉到了这点异常,继而意味深长地对着黎初晗浅浅勾了下唇。 太子这么明显的示意,让又差点胡思乱想的宴离起了疑心。虽然当着太子的面,他没有立刻开口质问,但看向黎初晗眼神里那点“杀气”却如有实质。 黎初晗无声干笑,随即和林星野“眉来眼去”:死不承认坚持到底?林星野:坦白也无不可?——两人一时谁也没能劝动谁。 太子居然由着他们一路混闹直到队伍抵达京城西便门。守门的约摸是打点过的,再说了世子的车驾也不能真上来细查,很容易混了进去。 鞍车并没有直接进承顺王府,而是在一处不大的看起来像私人院落的地方短暂停了一下。 临下车,黎初晗还是决定暂时扯起太子这面大旗挡“灾”:“太子殿下,晚点有空吗?之前说好的我们谈谈?” ——实在是宴离那神情有点像是要“吃人”,黎初晗果断选择躲一时。 林星野无奈地由着自己夫郎逃避。 第294章 吵架与初晗的转变 太子虽然很想看这几人之间的大戏,但他显然更看重和黎初晗“详谈”——毕竟事关筹谋大事的补给,可以说是一直以来的重中之重。 故而黎初晗一提,他就直接表现的求之不得,进了院子还主动跟林星野借人,那着急的样子让林星野第一次对这个太子表哥感到有些隐隐的不适。 宴离最后一个自车上下来,落地后就停留在这一方小院门口,迟迟没有再抬步。 没多久弧矢带着人和鞍车重新启程回承顺王府,留他一个在原地,忽然就有种独自一人将整个后背暴露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的惶惶不安之感。 寒气侵身,宴离不再犹豫跨了进去。 殷诺一直在先他几步的位置等他跟上,可宴离始终缀在最后,冷着脸看正君真为躲他忙不迭地跟着太子去了内院,甚至为此连一向形影不离的郎君都给留下了,没有随行。 这般反应简直剜他心了! 他不就是突然知道对方居然隐瞒真相太生气了而已吗?难不成这就成了洪水猛兽?! 满心荒凉的人默立在这陌生的院落,死死盯着黎初晗离开的方向不肯动,直到不知何时现身的侍从来请他,宴离才不情不愿地跟着离开。 殷诺一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完全不会花言巧语的汉子能做的就是安静陪伴。再说这个事情对他来说好像很难评判,有点奇怪的左右为难。 他们两人很快被引到了林星野住的院子里。 见殷诺去放行李,宴离便独自摸去了林星野跟前。 初晗难得一回撇下他去忙,林星野也没闲着,趁这时候跟雁北行互通了一下消息,得知齐言、郁里一行,包括淳于等人都已安置在禄柳行宫,并无伤亡,才放下心。 总算所有人员都平安抵京,林星野正是舒心的时候,一转头见宴离依旧黑着个脸,就又有些不悦:“不过是个没有定论的可能罢了,你总摆着个脸色做什么?” 宴离今儿这表现林星野是真的不喜,他又记着对方之前还吓到了初晗,说话就很不留情面,仿佛回到了早期他看宴离不顺眼那时候。 本就心里很不舒坦的人这下委屈泛滥了:“我不过就是有点生气而已,还不允许我生个气嘛……” 一副自己很得理的样子,听得林星野真来气了:“他花了那么大代价救你还救出气来了?!健健康康的哥儿身还不够吗?还不知道珍惜?!有心人还求而不得呢!我倒不知道我们会救了一只白眼狼!” 这话听着误会大了,宴离直接急眼了:“我哪有?!没有没——有——!我只是气不过他为什么那么不肯和我说开?!才不是不能接受这个意外!你别擅自血口喷人!” 林星野这才略好转了脸色。 “我就是觉得……在他心里我就真是个是非好歹不分的东西吧?……他就是认定我会恨他怪他!甚至可能还觉得我会找他报仇……”宴离已经彻底妄自菲薄,“当然也可能只是……他根本不屑跟我解释。” 没料到宴离面上这么傲,内里却是一副这么低到尘埃里的姿态,听得林星野火气都给熄了大半。 不过随即他就又横了宴离一眼:“别以那点小人之心去忖度他。” 宴离一噎,瞬间把那点自怨自艾都给噎断了。显然对方说得是对的,宴离有些讷讷道:“这不是他……这就躲我了嘛……” 这幽怨的让林星野一下子有些好笑:“还不是有些人气性太大……” 他没把话说完,但足够宴离自我体会了,一瞬间又羞又臊。 “我家初晗这么个温柔性子,哪里受得住这么骄横又玻璃心的主,偏偏一张嘴还总那么不中听……”林星野顾自继续胡诌,说得宴离热气上脸,不自觉张牙舞爪的想挠人:“你以为你这张嘴就能多好听?!也就太会在正君面前装乖!谁比谁好到哪里去?!” 林星野完全没有被揭穿的哪怕一点慌乱:“我说什么了?我一直都很讲理好吗?” “你说我白眼狼!你个混蛋居然说我白眼狼!亏我累死累活永远在为你们操心琐事!你居然这么说我?!”危机解除,宴离的脾气又回来了,气不过抬手就要捶对方。 林星野随手一挡,知道自己话说的重,也不计较,转而有些失笑:“这条略过,但你这脾气我可冤枉你了?!初晗见了就想跑也是正常的……” 宴离郁闷了,停了手,憋了半天扭捏道:“你帮我跟他解释一下……” “自己去,我在中间调停算怎么回事?”林星野想也不想地拒绝,“再说,我和初晗才是一体的,你要连带上我一起解释才对,不然岂不是离间我们感情了?” “嘁~八百个心眼子的坏人!”宴离笑骂着走了人。 但误会解了大半,两人心里都松快多了。 林星野随手忙了些琐事,平静地等着自己夫郎回房睡觉。 只是他没料到这一晚自己居然会独守空房到天明! 内院书房里那两人居然谈了整整一宿!熬得林星野接到人的时候自家夫郎直接倒在自己身上就睡着了。 也不知两个素日不对付的人怎么会这么有话说?!什么事情至于这么紧急,让一向重视睡眠的初晗觉都不睡了?! 林星野万分心疼。然而对上一样困顿不已、脸色苍白的太子他也不好怪罪什么。 再说他也不是只盲目重视儿女情长,轻重缓急都不分,自然能体谅他们的决定。当下只是将人抱回了房,陪着黎初晗一起睡过去——初晗一直不回来,他也几乎没睡着。 两人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 再醒来他家初晗的情绪就很奇怪,看起来不像是高兴,但也不像是悲伤。然后时不时就要抱紧自己发会儿呆,偶尔还会叹口气,似乎多愁善感了很多。 林星野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有些心慌:“你怎么了初晗?他和你说什么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再怎么样我们才是最亲密的,他到底算外人,你别听他瞎说……” 黎初晗又叹了口气,但过后总算笑了笑:“没事,别紧张。我就是觉得你家太子哥哥不容易,比我大方太多……是个好哥哥……” 林星野心里警铃大作:“你觉得他好?!” 第295章 初晗与太子联手 怎么这就觉得好了?!明明昨日还针尖对麦芒! 换作旁人他还没有这么心惊胆战,可是他这位太子表哥和自己是一张脸,而他清楚知道自己的长相在他家初晗心里是什么地位! 再论起权势、地位乃至心智、谋略,林星野自认以现在自身的条件来说,对上太子都没有优势! 小青年苦着一张俊脸很是不安,弄得黎初晗哭笑不得:“想什么呢你?!我看起来就这么像个朝三暮四的人?” 林星野没敢吭声,只管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夫郎,活像这就要被抛弃。 黎初晗其实有时候都想不明白星野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自己,他固然有优点但也确实不能否认同时存在很多小毛病,而他家星野近乎做到了全盘接受,没有一星半点的挑剔,这么久以来几乎连句重话都没有——这份爱,浓重到近乎抛弃了自我!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以至于他时常觉得自己作为被选中、被给予的一方,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是真的很珍惜,一直在尽可能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回应、去守护。 之前没有对比,他自认也没有做得多不好。可惜今非昔比,一下子“杀”出来个太子,跟他聊了许多不一样的看法,令他一些坚持了许久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紧张感也被彻底调动起来。 好在黎初晗总体是个积极向上的性子,不至于真就被打击到,顾自慢慢地调整了状态。 “我只是担心会有被他比下去的可能而已,毕竟他待你如何是有目共睹的对吧?”黎初晗并不掩饰自己此时略有仿徨的心思,“有一些不在明面上的事,他的做法,换我设身处地,可不一定能做得到……我反倒担心,有一天你会觉得他比我好……” 这么说的时候,黎初晗那双一贯清澈的眼眸里都透着些迷离。 林星野却反而安心了一点:“你们之间有什么可比性?对我来说你们根本是完全不同位置上的人。” “我知道……所以你也不许多那些离谱的心!”黎初晗会心,一下子又佯装恼怒,换来了林星野一个宽心的笑容:“还不是因为你们聊得太久了?亏我还一直在担心你受欺负,谁知道你竟然都夸上了……” 说到最后他微微有点埋怨的口气。 但黎初晗看他这么外泄情绪,反而很开心:“胆子肥了啊?敢怨我了?就这么不放心我们啊?” “嗯嗯!所以你得原原本本告诉我你们聊什么了?”实在很想了解全过程的林星野只能“胆大包天”地承认了。 行吧。 黎初晗知道今日不给对方一个满意的答案就有得被缠磨了:“悄悄告诉你哦,我当官了!以后就是你太子哥哥的后勤补给第一要员,直到他顺利登基为止!” 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预料,林星野还是有点意外:“他……是应了你什么? ”——总不能是初晗为了自己疯狂白送吧?! 黎初晗还不知道他家星野这性子,抢在对方多想前就道:“作为交换我跟他预支了块封地,嘿嘿~再说等他上位,泠族就必然不会是如今这种处境了,那我们生活不是便利多了?怎么算都是百利而无一害!我英明吗?!” “何止是英明……”——果然还是为自己多一点! 林星野没忍住将面前人深深地揉进了怀里,不让对方看见自己无法平静的表情。 然而心脏过于猛烈的跳动还是出卖了他。 黎初晗了然于心,乖乖任由对方死死搂着,没有去说穿。 “我跟你说,你太子哥哥如今真是说富又是真穷,说穷又没人会信!”未免他家小青年又钻牛角尖,黎初晗随口说了些才了解到的事情,试图转移下注意力,“明面上他是真的有很多资源,可惜了都盖着皇家的章,被整个朝堂盯着,除了用来摆一摆太子的奢侈排场,余的也只能放那积灰,根本不能轻易挪用。” “可私下里那么多人都要跟着他吃饭,好歹也是天潢贵胄一个,依旧得见天地为多得一口粮绞尽脑汁,怪心酸的……” “换我一直游走在这么割裂的两个世界,怕是会疯……” 林星野听着也不好受。然而大进的人靠天吃饭,去岁今年普遍都是这样的生存状态,很多高阶层都有紧缩物资渡难关的趋势,别说衍抒哥还要额外养一批又一批的人! 对此他也只能在心里叹口气。 不过……林星野忽的把自己夫郎从怀里放出来,微低下身与之平视,他并没有笑,只是眼神里的缱绻能把人溺死:“而今不怕了,谁叫我家神仙公子心善如斯。” 事实确实如此没错,可这说得为什么这么羞耻? 黎初晗这就有点手足无措,使劲去推了一把突如其来“犯规诱人”的臭小子:“什么什么公子……以后这是违禁词!不准说!” 面前的人纹丝不动,反而很快引来一抹柔软即刻蹭贴上了自己耳后的花印,随即便是一声瓮声瓮气的无赖话:“没听见~” 温热的气息扑向耳垂,引得黎初晗细微颤了一下,轻咬下唇才避免一些不该发出的声音出现。 真是拿他堪堪十八、青嫩无比的小郎君没辙!怎么能用撒娇这种不讲武德的招式对付自己?! “小少爷、黎正君起了吗?”屋外忽有侍从来问询,“主上请两位去前院用晚膳。” 夫夫俩应了声,赶紧各自收拾起自己。 他们所在之处是个跨院,与正房内院不过一墙之隔,显然是太子殿下刻意安排的结果。 换作之前,黎初晗肯定又要冒酸水,但昨夜之后,他的心态算是彻底变了。 眼下即便知道太子总在想方设法把星野放眼皮子底下,也能神情平和。 如今这种生存环境里,多一个有能耐又不越底线的人爱护他的“少年”,没什么不好的——这是昨夜起的念头,并且在黎初晗又一次对直指自己后背心的危险毫无所察后,越发明确而坚定。 显然他和太子无论哪个都是弱点明显,单打独斗甚至对立,最终只会让敌人乐见其成,方便坐收渔翁之利! 他又不是真傻,不至于真打开不了格局。 黎初晗看着眼前徒手截住了短箭,第一时间却是来关心他安危的人,心里滚烫。 林星野有些诧异这院里隐卫如此密集,居然还有刺客能闯得进来!不过他很快发现手里的短箭钝得很,不像是来杀人的,倒像是故意来找存在感的。 看来是又搞错了人…… 他已经逐渐习惯别人时不时要将他和太子混淆,这当下便冷静揽着略有受惊的夫郎注意着藏人的方向。 黎初晗有林星野的示意,也很快明白过来情况。这种桥段他好歹也在故乡的电视剧里看过,那点心惊肉跳很快就消退了下去。 放箭的人很快自己现了身。 那是个中年汉子,长得魁梧刚毅,很有几分正气,只可惜一脸怒容:“好啊你个混账小子!也亏得主子以为你没躲过去,担心得头风都发作了,日日疼痛难熬!谁成想你却躲在这里跟人青天白日的厮混!可真是出息了!” 被迫“厮混”的夫夫俩瞬间满头黑线。 林星野一张俊脸黑得不能再黑——他那么大一个夫郎,就这么变成他太子表哥的了?! 黎初晗只觉风评被害! 大约是中年汉子的吼声中气太足,院子里很快闹闹哄哄围聚过来很多人。 宴离、殷诺一行都在,只是多数人皆不明就里,不好贸然开口。 好在太子此时已经注意到局面。但因林星野已经在明处,他便没有再露脸,只悄悄吩咐泠诀出去帮衬。 那汉子显然很熟悉泠诀,见他出现简直是找到了泄愤的目标,二话不说飞起一脚踹了过去,泠诀才到跟前就又极速倒退,“砰”一声撞到房门才停止,又冷不防自撞开的门缝跌了进去! 太子座下第一隐卫这回人丢得有点大 ,黎初晗悄悄捂了把眼睛。 第296章 小侯爷近卫风暮秋 林星野对围观泠诀丢人不感兴趣,但他发现泠诀是故意一点没躲,硬生生受下了这一脚,想必来人是个极有身份的。 好在再有地位也不至于高过“太子”,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他只能将错就错端起姿态清了场。 因为不知道会牵扯到什么内幕,林星野直接连宴离等人都一并劝了回去。 再回过来脸上已经自然透着几分威势,乍看与太子无异:“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一上来就不问缘由的动手。” 说着他状似自然地将唯一被留下的“外人”黎初晗护在自己身后,带着几分审视看着那汉子。 中年汉子从头到尾没发现端倪。 也是他见泠衍抒的次数并不多,无怪他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对,这会儿只是单纯气太子因这次“皇室百年难遇的大不幸”一蹶不振,变得留连花丛,失了原本那份雄心壮志! 有了这个误解,他自然怒火中烧,口不择言:“说?!是该说!我家主子在苦苦挣扎坚持,可你看看你在做什么?!” 中年汉子痛心疾首地一指黎初晗:“不顾流言四起,躲起来流连美色!” “美色”嘴角一抽:我谢谢你这么夸我啊! 林星野又好笑又好气,强忍着撇过视线堪堪维持住形象。 暗处的太子直接黑了一张俊脸! 但中年汉子大概是真的盛怒难忍,竟是依旧不顾一切的以下犯上:“我今日就是被你处死我也要说!堂堂一国储君,碰上连鸿昭的污蔑栽赃就选择做缩头乌龟?!转头溺在闺阁里找得意?!你的出息呢?!要这样我家主子这么多年真是白疼你了!” 什么和什么……林星野无奈撑额。再说那些事肯定是太子表哥的权宜之计,隐忍蓄势也没什么不对的。 他没有贸然回怼,但据此能判定这是个友军,这当下便沉默地替他太子表哥受了这份冤枉罪。 他还以为要听很久指责,好在泠诀很快一瘸一拐地过来解围了:“暮秋叔你消消气,事实不是你想得那样。再说,小侯爷和我们殿下……” 泠诀想说面上、私下里都实在不能说和睦吧?这疼宠又从何说起? 偏偏被称作暮秋叔的汉子很敏锐,仿佛知道泠诀在想什么,掉转头就一顿“炮轰”:“你知道什么?!即便我们少主早早不在了也动摇不了半点他们的关系!你家太子自然依旧算他半子,他这么良善宽仁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真心疼爱!?不过是从来不好放到明面上而已!” 暮秋叔又立刻转向“太子”:“你自己说说,这么多年来,少主那些旧部可有哪个真来伤过你?!还不都是他暗中替你镇压的!明面上不与你往来也不过是为护着你罢了,毕竟和泠族旧部有牵扯,与你、与那些耐不住性子的旧人都没有好处!” 暗处的泠衍抒与林星野同频点头。 屡屡提及少主,林星野心里忽然闷痛起来。思及自己是少族长后人,他明白过来这位应该就是他生父。 如此看来,他的亲生爹爹确实已经过世,那……眼前之人又是谁的属下?! 似乎哪里不对劲…… 片刻后林星野难以抑制地露出些震惊之色,忽然就想明白了抚养他长大的阿爹阿么恐怕都不是亲生的!而不是他以为的只有阿爹不是亲的。 而这个患了头风的“主子”才可能是他的双亲之一…… 有了这个猜测后,林星野连听指责都耐心无比,甚至还生出些奇异的亲切感。 他指望着暮秋叔能多透露一点,偶尔还会故意接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引导对方说更多。 可林星野收获越多,隐匿暗处的泠衍抒就越慌乱,到后来连覆在袖子下面的手都在细微地抖,身上紧绷到完全没有平日里一国储君的半分松弛泰然。 来人正是星儿生父风小侯爷的心腹近卫风暮秋,一个平日里求他来都不屑光顾的角色!隐卫们都熟知情况,自然不会没眼色地去拦。 结果就导致……怕什么来什么! 太子自觉根本没有做好把星儿暴露到那边去的准备,却抵不过风暮秋一出现就直接撞上了没有易容的林星野! 他是一点不介意星儿拿自己的身份行事,唯独害怕风慕秋分辨出人不对! 泠衍抒注意着林星野几回变换的神态,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 “你听听你外头是什么名声!都把你传成什么样了?!先是堂堂一个太子,被指无能导致先太子妃偷情,还生下了孽种!如今又是与自己下属争一个侧妃?还争输了?!你就任凭连鸿昭那狗东西一次次泼你污水?一个储君怎可如此内行不修?!” 其实真算来不过是些花边新闻,听起来是不好听,但算不得动摇根本,毕竟百姓最关注的还是民生大事。而比起在位的连鸿昭,太子显然亲民得多!暮秋叔也不是不清楚,他就是气上了头,吹毛求疵来的! 故意揪着鸡毛蒜皮不放! 真太子不便出面,林星野又正是“好脾气”的时候,泠诀没敢开口,风暮秋这一张嘴竟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 最后还是几回被指以美色误人的黎初晗一举镇压了人:“够了啊?我长得像哥儿招你惹你了?!不过是来跟太子殿下谈点买卖就被你污蔑至此?!” 风暮秋傻眼了一瞬,大概没料到这么清隽温润的内宅之辈会对着自己一个汉子发威。他直着眼神盯了黎初晗许久,显然是难以置信。 黎初晗一脸坦然无惧,反正他也没算说谎,底气十足。 林星野有些意外,他是根本没想过初晗会选择走这种路子解决问题,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欣然接受——毕竟他家初晗充作了“汉子”,就再不至于会被和太子凑作一对。 对此便是隐在暗处的泠衍抒也忍不住赞许似的勾了勾唇,起码连他也从未往这方面去考虑。 风暮秋显然依旧心有怀疑,特意向泠诀求证。泠诀眼神和他动作一样僵硬得木头似的点了点头,之后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对黎正君的震撼之色,特意把面巾盖回了脸上。 有理有据,看来真是个误会。这下风暮秋尴尬了:“可你们分明搂得暧昧不清……” “没有你的短箭,也就没有这回事了,情急之下不拘小节而已。”说着“太子”干脆光明正大地揽上黎初晗的肩,摆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不过我们确实比较合得来,加之又有生意层面的密切,确实比之旁人更要交好。” 黎初晗适时透出几分幽怨:“怪我天生体弱,练不了武又招惹你了。殿下好心救我你也要污蔑他?无冤无仇的,还真想一箭结果了我?!” 风暮秋语塞,脸上阵红阵白:还不是你除了身高没一点像汉子的?!白嫩嫩、俏生生的,谁家汉子长这样啊?! 第297章 星野惊闻自己死讯 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少有尴尬成这样,赶紧抱了抱拳:“对不住,是在下冒失了。” 黎初晗看他并不逃避,似乎品性不差,也就没追着“讨债”。 “既是误会,还请殿下责罚。”风暮秋直接跪地请罪,“实在是我家主子太不容易了,我今日才斗胆僭越多说了几句。” 林星野也没想败坏太子形象,随口免了:“你来可还有别的要事?” 风暮秋微叹口气:“倒也没有旁的,不过是来看看殿下平安与否。今日府里接了连鸿昭恶意下的皇室讣告,里头……反正主子差点当场晕死过去!要是这一个两个的真都这么去了,可叫他怎么承受得起?!” “情急之下,我就跟他说我不信这个邪!让他别中这个计,等我见见人才能下最后定论!幸好幸好……”风暮秋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就是找去禄柳行宫的时候还真差点吓坏,你那个侍从官也太能装了!我想着驻容又确实无解,差点真被他骗到……” 林星野根本听不见对方锲而不舍地吐槽李吟歌,他现在心里有些发颤,没忍住吐露出几分担忧:“那他身体……” “无碍了,我出来之时已经清醒,只是头风之症越发严重,疼痛难熬……是了,要说真有什么事,就是近来京里定风草越发难买到,主子的药又用得密集,怕是很快要断供!殿下若是有门路,还请帮忙留意着些……唉……这世道被这种畜生把持,迟早败坏干净……” 越听脸色越凝重的林星野这当下也不扭捏,悄悄递了眼神给自家夫郎。 黎初晗会意,转身便进了房里。 他早注意到他家星野好似对风暮秋的主子态度有异,虽然还没有精准猜到对方身份,但也估得八九不离十了——既是星野的亲人,那给予照顾是基操! 风暮秋没在意悄然离开的黎初晗,顾自对着“太子”语重心长:“殿下,你别看主子嘴上总是嫌你,没人知道他私底下有多疼你!没外人的时候总要念叨你几句。” “说句不好听的,他这么活着也唯有你一个小辈聊以慰藉了,我就总指望着你们哪天能和解,毕竟你作为他半子,我们做属下的再多给关心也替代不了……可你们就爱这么孤苦伶仃的,叫人怎么看得下去……唉,本来还能有个小主子陪着,可惜又没能活下来……” “什么意思?!”林星野震撼于听到自己的死讯,“什么叫没能活下来?!” 好在风暮秋只当他不知情:“你那时太年幼,主子没忍心告诉你,如今倒是和你说清楚也无妨了。其实当年出事的时候,让人及时带走的小主子后来还是被连鸿昭的人盯上了……我们和追杀的缠斗了太久,等再找到人……那孩子就……就这么被丢在野地里……身上只有薄薄一层襁褓,早已冻僵了……” 挖到了曾经的伤疤让这个魁梧刚毅的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那可是我们的小主子!少主留下的唯一血脉!没人性的畜生连稚子都不放过!他迟早不得好死!……就是不知道谦叔有没有活下来,看那淋漓了一路的血迹,怕是难了……” 未曾料到真相比预想的还要血淋淋,这一刻的林星野只觉浑身发冷,冷到全身的热血都仿佛要凝固,冷到透骨穿心! 泠诀不忍再听,悄悄隐匿了。 风暮秋随手抹了一把眼睛:“主子的头风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寒冬腊月里抱着孩子的遗体哭了一宿……之后缓了好几年才勉强缓过来……” 本就倍觉绞心的林星野跟着红了眼眶,继而连胃腑也不安分地隐隐泛起了抽痛。 他从不知道原来自己一条命是由那么多人保下来的! 疼爱自己的双亲、以命相护的族人、善意隐瞒的易阿翁,等等等等…… 还要加一个稚嫩如斯的婴童。 而他们都因为连鸿昭或死……或生不如死…… 确实是血海深仇! 萧澈说得并没有错。 林星野惨白着一张脸,四肢像被抽干了精髓般绵软无力,都没有力气再去问另一个爹爹是怎么去世的。 想也知道,以连鸿昭对泠族的血腥残暴,爹爹这遭遇恐怕不会比离哥儿好…… 那是自己的亲生爹爹!他连面都未及见过,一生的遗憾!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不断有一股股的气血逆行倒施,几回都差点冲破理智! “都过去了,殿下。”风暮秋看着尚且青嫩的脸庞露出如此痛苦的神色,有些不忍,“人命脆弱,如今你们都好好活着才是正经,也别多想了。” 世间事约摸就是如此不巧吧,风暮秋想到,主子的挚爱至亲一个个离他而去,唯独留了个有着敌人一半血缘的太子。 他曾经还觉得有点膈应,却不料身为外甥的太子越长大越肖似少主,今日再见简直像得让人恍惚! 也不知这是老天给主子的一点可笑弥补,还是干脆成了对主子的另一种折磨…… 风暮秋又安慰了几句,见“太子”只是神思不属地点了点头,依旧沉浸在痛苦里,内心重重地叹了口气。 暗处本就惶惶不安的泠衍抒此时越发难熬,惊痛交加! 他终于明白为何姨父忽然变得冷血至极,竟是从来都没有过寻找星儿的念头! 却原来在他心里,星儿早就已经死了。 自己居然还指责他、质疑他对姨爹的感情、对孩子的疼爱…… 他们之间恐怕就是这么生了误会,姨父才不得已从不靠近自己…… 自己可真是年少无知不饶人! 泠衍抒压下万般惶恐急躁,强忍到风暮秋满脸感激地拿着黎正君赠的一大包定风草飞身离去,才攥紧了手里标志性的金面具,一步一步逼迫自己出现在林星野跟前。 当年的真相越揭越穿,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也已经直接捅到了星儿面前,隐瞒这种蠢事自是再不必想! 该来的总会来的。 更何况如今除了旧事,又添一桩“新仇”——原来自己连星儿都差点间接害死了! 第298章 不长嘴的和长嘴的 自己根本就是他的“仇人”! 居然还一直在妄想能分得一点眼神、分得一点注意…… 仇人。 这么刺目的字眼,太子完全无法接受! 怨怒不甘之下,他差点扇了自己一巴掌,又被林星野干脆地拦下。 两双星眸一如初见时那般对视,可惜再没有了当初的纯粹。 双方都沉默下来,只余两道因平复不了心绪而持续浓重的呼吸声,到后来还慢慢地趋向了同一频率。 奇怪的默契,却反而更添压抑,弄得黎初晗不自觉的大气都不敢喘。 隔了好一会儿,泠衍抒才好似鼓起了一点勇气,尽量平稳地抽回被攥紧的手,将另一手的金面具递过去:“暮秋叔是你父亲的人,你……若是想去见见你父亲,记得随身带着这面具,万一被人发现也好及时拿我的身份顶上……” 林星野没接也没应,只拿一双星眸近乎无悲无喜地看着变得极其小心翼翼的太子。 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即便因隐瞒而心虚了也不至于表现得这么近乎卑微吧? 比起生气,林星野反而是疑心更多一点。 这点怀疑和胸腔里那股因真相凄然而积攒起来的戾气碰撞在一起,令他的情绪一直都在爆发边缘徘徊。 不过他还是死死撑着最后一点理智:“为什么要隐瞒?衍抒哥是有自己的安排是吗?” 林星野在尽力给两人一个说开的机会,可惜太子却表现得不尽如人意,他好似受了惊一般飘忽着眼神答得似是而非:“他那边更不安全,你记得千万别暴露身份,面具拿着,不然我很担心……” 泠衍抒又尝试递了一回,却被林星野无情地推了回来:“好!你不肯说就算了!” 他彻底爆发了:“是我们常人想要太子殿下一句实话实属僭越!还请殿下勿怪我们平头百姓不知容人,只会心生猜忌!初晗,我们走!” “啊?!~”黎初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脸色阴沉的林星野揽腰而起,几步借力便跃上了屋顶。 他无意一瞥,正好看见太子惨白着一张脸惊惧到眼神空洞的一幕,心下叹息! 他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大期盼,会去希望情敌能主动开口挽留一下星野,说不定这点关系就还能缝缝补补继续下去…… 可人家就是铁了心的闭紧嘴! 别说林星野,连黎初晗也受不了太子这不长嘴的毛病! 有事为什么就不肯直说?!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本来今日这事在他看来根本不是问题,甚至太子若是昨晚先跟他坦白,回头他再找星野好好说上两句,他家星野根本不会计较! 非要遮遮掩掩!惹得他家星野越想越多! 这下好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直接翻脸了! 黎初晗也生气! 他也索性不管了,任由林星野带着他疯狂在各色屋顶上跃迁,速度快得他有几分头昏脑涨! 身后雁北行带着十几个隐卫悄悄跟了一路。鉴于林星野现在生了大气,他们也没敢靠太近。 好在小少爷虽然在气头上,却不至于迁怒无辜,再说他也没到理智全无的地步,自然明白在京城这种暗流涌动的地盘还是带着人手安全。 雁北行一行人跟得安安稳稳。 “星野歇一下!”黎初晗估摸着林星野这么狂奔一气,心里赌的气有所释放后便开口叫停;当然他也怕再体验一回“晕星野”——也幸亏这次不是在平地跑,速度总是会打点折扣的。 林星野极其听话,就近找了个避风处给黎初晗理了理衣发,随后拢在怀里捂起来:“冷吗?对不起,初晗,是我不好……” 黎初晗摇摇头,心想臭小子跟人怄气还知道随时随地带上自己已经很乖了:“我以前和你说过什么?再道歉就过分了啊?!” 回应的是搂着自己的怀抱略紧了紧。 黎初晗:“说起来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上有血海深仇,还是很难接受是吗?” 林星野:“嗯,我也没想到亲耳听到那一刻,会那么冲动,我……差点想直接去报仇……” 黎初晗只是轻轻捋着对方发丝:“小不忍则乱大谋,仇绝对要报,但你首先更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道理林星野自然明白,但人要真能完全控制好自己所有的情绪,那恐怕就不能算人了!林星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的神仙公子,不住地给自己叠加“冷静”技能。 “初晗,你听到那个孩子的事了吗?你说,那会不会是阿么的亲生子?然后阿么有一天突然知道了真相,接受不了才……才不想活了……”林星野很放不下这回事,说到后来声音发紧,近乎低不可闻。 黎初晗沉默着点头,没法反驳。 他们两个当初就讨论过这个问题,没得出什么靠谱的结果;如今看来,这恐怕才是离真相最近的答案。 “如果是真的,我这样活着……”林星野拼命搂紧怀里的人,妄图汲取一点存在的必要,“这样和偷了阿么亲子的一条命有什么差别?!还偷了那孩子的爹么,偷了他们一家所有的幸福……” “你没有。”黎初晗笃定道。 他很欣慰如今的星野已经被他调教过来,再不是曾经那个与太子无异的爱藏心事的性子,不然就这几句话暴露出来的心结,恐怕星野能暗自逼死自己! 幸好他的小青年已经学会在自己跟前什么话都可以直说! 被信任、被依赖的人此刻异常镇定:“我们今日所知只是别人的片面之词,星野。咱们不能在没有完全了解真相的时候就匆忙下定论,对吧?就好比他们早已认定你已经死了,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的不是吗?” 黎初晗已经回过味儿来:这分明就是一出变相的“狸猫换太子”,他在故乡的电视剧里见得多了! 忽然觉得面前这位“小太子”万分新奇珍贵,黎初晗忍不住呵护宝贝似的轻抚对方的脸,随即毫不犹豫把猜测说出口:“当年带你走的人便是阿翁吧?可阿翁分明是个良善之辈,你觉得他真会以如此残忍的方式用别的孩子一条命来换你一命?有没有可能那孩子本来就已经没了?” 黎初晗:“再说,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阿么生完之后就再也不能生育,那如果没有你的出现补位,他们就只能一辈子无后……这么算来,说不定遇上你还是补救了你爹么一家的幸福呢。你自己想想,你阿么即便临近过世都不曾怨你恨你对吗?” “也是……”林星野只觉豁然开朗,顿时有了一点破涕为笑之意,“我的初晗好厉害~怪我一时过于自困了!” “当局者迷,你只是因为太在意他们了。”黎初晗才不会告诉对方自己都是电视剧里学来的,论起真才实学他可真不及他家小青年! 但他可稀罕星野偶尔对自己带着点盲目崇拜的喜爱,总是偷偷摸摸地拿那点时代所致的信息差占点小便宜——总觉得自己有老公之后,好像就自发地学坏了…… “现在去哪里?要去看你父亲吗?”黎初晗故意暂时撇开了太子,没去刺激他才好转一点心情的小青年。 林星野没有犹豫地应下了。 有太子先例在前,他听到父亲生病确实很不安心:“明日还得去找趟萧澈,之前他的人来救场,弧矢和我说要象征性地合作开几家药铺做做幌子?” 林星野带着点征求意见看向自家夫郎。 黎初晗豪气冲天:“那就开吧,随便开!这么点东西而已,你自己做主就好~” 他的小世界里有可以供起十几亿人一两年消耗的中药材,以大进总共才不到一个亿的总人口,他能供上几十年。 更不要说范围缩小到了一个京城,可谓九牛一毛,黎初晗对着林星野再次耳提面命:“我跟你说过的,只要我来得及供货,便是你想一下子供起整个大进所需都可以做主,前提是你能保证自己安全地置身事外!另外需要银子什么的,也只管开口。敢跟我扭捏生分,你就等着我原样还给你!” “不敢~”林星野大半的郁气都快被黎初晗这份阔气给冲散了,“我怕是迟早会被你惯得不知天高地厚……” 黎初晗乐见其成,不予置辩,反而随口喊雁北行:“雁哥儿带路去父亲府上吧~” 被迫看主子们腻歪许久的人在面巾下抽了抽嘴角,无力反驳这称呼:“是。” 林星野故意看了雁北行一眼又一眼,见对方一直面不改色,最后没忍住勾了勾唇角:衍抒哥真的把属下都教得很好,就是本人实在太不长嘴! 还是生气! 第299章 星野亲父子相见 黎初晗一直以为昨晚他们已经进了城,落在了皇帝眼皮子底下。谁知道京城还分了外城和内城,他们昨夜住宿的地方其实处于西外城,还算不得正式进京。 而外城有句老话:“东富西贵”,所以身为王公贵族一员的侯府自然也位于西外城那片区域。 文渊侯府是大进初立即授封的老派高门。祖上从龙立了大功,故而获得了世袭罔替的特殊待遇。 虽然每一代文渊侯本身都没多大实权,却是真正的书香门第,代代传承。 到这一代的小侯爷风翳(yi,四声)寒更是成了名扬整个大进朝的书法大家,连带着全族人都风头盛极。 再者侯府每代庶出、旁系也有不少入朝为官的,虽多数都不在高位,却也不乏占据要职的;再有散落在各行各业的拢共凑在一起,整个家族庞大而错综复杂,可以说在大进是盘踞得根深蒂固。 这么一个家族便是连鸿昭都觉得要连根拔起太棘手,若非必要他并不想费这个事。 然而风翳寒疑有私通泠族之嫌,这在他心里是犯了最大的忌讳!宁可错杀,不能容忍! 可惜风小侯爷这名声实在太噪,明面上若是寻不到充分的理由再动手,多少有点冒天下之大不韪。连鸿昭这人有些方面又格外死要面子,对文人那根笔很是忌惮,便一直觉得行事有些碍手碍脚。 再说侯府私下的武力也让他摸不清深浅,每次连鸿昭下决心想铲除侯府,就会遇上疑似泠族旧部先锋不要命地来宫里搅和,几次三番弄得他最后也只敢来阴的突袭。 最终就是两边互相仇视、监视又一时半会儿都干不掉对方! 而风小侯爷也因此几乎是一直被变相圈禁在文渊侯府祖宅。 祖宅风府就坐落在内城西南角通往外城的宣武门附近,是座五进大院带东西跨院并一个超大后花园的豪宅。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独自不声不响占据了一整条街。 这地方离黎初晗一行住宿的院落并不远,相邻不过三五条街。只是林星野这一路狂奔跑去了东城,一行人便只能走起了回头路。 这会儿暮色渐深,隐卫们早轮流用餐、当值,安排得有条不紊。但夫夫俩因为跟太子闹了这一通,连晚饭都还没吃上,当下便随意找了个隐秘角落短暂停留。 林星野其实没啥胃口,但是他不舍得初晗陪着他饿肚子,还是强撑着配合吃了点。 黎初晗看星野吃得还没以往一半多,就知道对方依旧心思不豫,也没有强逼,反而随便糊弄两口后催着赶往侯府——毕竟在他看来,这么预支坏心情,还不如直接入局去了解看看,说不定就能柳暗花明。 鉴于太子如今在外是“重病垂死”的状态,很容易被误认的林星野并没有走正门去拜访,以免给太子带去大麻烦。 他选择带着自己夫郎“光明正大”地潜了进去。 为防不必要的冲突,夫夫俩将所有隐卫都留在了外面。 如预料中的,他们刚进去就遇到了侯府的隐卫拦截。不过林星野脸上没做任何遮掩,故而那几个人很快就自觉停了手。 “殿下请回吧,我们侯爷身子不适,谁都不见。”为首的隐卫不卑不亢地行礼,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露着真容的黎初晗,眼里有些防备甚至嫌恶? 林星野没有意外,搬出早预想好的理由:“我不找侯爷,找暮秋叔。” 那隐卫显然没想过这茬,愣了一下还是着人去通知了——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太子”,若不是主子命令难违,他也不敢真去得罪。 风暮秋很快赶过来,对两人的来访很是诧异。不过他还是帮着圆了话,即刻将人带走了。 “殿下、黎大夫,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主子刚刚用过晚饭,还未及用药……” 风暮秋一路遣退侍从,尽量避人耳目地把两人带往自家主子休息的屋子。 “不放心,来看看他身子如何了。”林星野实话实说,黎初晗跟着点了点头。 风暮秋似乎很欣慰:“就说殿下是个极有孝心的,你们早晚能和好……劳烦两位等等,我去看看主子睡着没,他这几日总是有些精神不济,还是得了您平安的消息才好转些……” 这些家常唠叨般的话语听在林星野耳里,刺激得他鼻子发酸。心里期盼汹涌,林星野忽然就有些等不及,干脆拉上黎初晗紧跟在风暮秋身后。 房门才微微开了一点,有人已然翘首以盼。 黎初晗从未见过他家星野有这么渴望的时候,看得心里泛起酸楚,极其怜惜——他的星野到底才十多岁,本来就是个应该赖在父母跟前撒娇的年纪,而不是这么一次次去承受人世的凄苦。 “去吧~”黎初晗趁人不防一把将人推了进去,“自己父亲,睡不睡着看看都无妨,这么多年没见了……” 随即又对眼神忽变,审视起自己的风暮秋道:“劳烦暮秋叔借一步说话,我想问询下侯爷的病情。” 风暮秋显然依旧不放心里面的主子,没有立即挪步,但黎初晗精准拿捏:“我们掺和进去会妨碍他们和好的,你说是吧?” 一句话让中年汉子干脆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屋里的林星野极度近乡情怯,除了被黎初晗推得那一下产生的惯性,他没敢再多迈近一步。 但即便如此,他也已经看清了靠在窗边锦榻上闭眼小憩的人。 他很瘦,可以说有些形销骨立,但就是这副样子也掩不住那一身绝代风华! 宽袍广袖像是专门为其而生,静添风骨。 最意外的是,林星野从未想过自己父亲会生了这么一副明艳张扬的容貌,即便对方并未睁眼,这种感觉就已经强烈到让他满心的亲情都被迫后滞了一瞬,随即就有些失笑,自己莫不是也如初晗那样其实是个颜控?! 静阖的双眼这一刻忽然睁开,那一瞬仿佛春日的桃花迎风怒放,霎时袭卷漫山遍野,明媚鲜妍,潋滟含情! 看木头都深情的一双桃花眼,还这么仔细地注视着自己,又成功把林星野给带偏了思路,差点忘了自己为何而来。 “看够了吗?你这回又来做什么?”优雅的声音响起,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只是年岁在那,明显更低沉一些。 不过话语里那丝嫌弃让林星野很是尴尬:身为人子,见到父亲的第一面居然是忙着品评样貌,实在失态了! 他不禁有些嘀咕埋怨:“(长得)也太打眼了些……” “哦?怪我咯……”榻上的人察觉出不对劲,猛得起了身,轻微踉跄过后,几步路走出了行云流水之态。 林星野跟着收了下意识做出的搀扶动作,心有孺慕,却没吭声。 对方的身量和自己一般高,骨架也相当,这么近看,明显自己的鼻子是遗传自对方,肤色估计也是,旁的他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定论,但…… 林星野忽然对他这父亲的容貌有点“绝望”,怎么就老能把自己带偏呢?!他的重点不该是互报平安吗? “是小宝对吗?……” 第300章 长大了总亲不坏了与家风 随着话音落他被拥进了一个温凉的怀抱。 这么近距离接触,那份瘦骨嶙峋就愈加清晰,近乎硌人。 就是抛开泠族血脉带来的亲缘感应,林星野都觉得难受,心里控制不住地泛起阵阵痛楚,并不剧烈,却绵绵密密,经久不息——显然父亲的这份病态瘦弱逃不脱自己的份儿! 从来通透的人闷闷地轻应了一声“是”,任由对方眼含欢喜地放肆打量自己,甚至对着自己的脸捏捏扯扯好一通“招呼”。 林星野只管稳稳地收敛起自己过于强劲的力量,小心地呵护着看起来极其“脆弱”的尊亲。 但再怎么样他也没料到会有温热上脸这一出!甚至还伴随着一声清晰的“mua”~ 这操作惊得林星野差点条件反射把人掀翻,好在他时刻记着这是他正值瘦弱的爹! 一张俊脸当即就红了个透,羞恼之下,几度徘徊于林星野嘴边的称呼极其顺畅地冲口而出:“父亲这是做什么?!”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他儿子啊?怎么一上来就活像个登徒子?! 可惜做父亲的好似全然没看见儿子那点“水深火热”,反而极其开心地拖着调子应道:“哎~~我的小宝真的长大了,都会喊父亲了~” 一句话尾音还带转弯的,让人心酸之余无端听出来一点心花怒放。 林星野的那点重逢伤感瞬间被搅和了个干净,近乎哭笑不得:“我都十八了,这么……”亲近好像不太合适吧? “十八怎么了?二十八三十八……哪怕九十八也依旧是本侯小小的宝贝儿子!”风小侯爷勾着唇角,浅笑优雅。 这么短时间他已经摸准了自家儿子的那点乖顺,就敢把一个体能强过自己数倍的泠族一把按进自己怀里,随即像搂什么稀罕宝物似的搂着:“既是为父的宝贝,还不能给为父亲两口了?” 羞赧傻眼的林星野:“……不(能这么算吧?)…” 他这生父的性子太让人意外了! 现实和他预想中的认亲场面也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林星野一直以为他们免不了会抱头痛哭,会互诉思念;或者干脆各不入眼,相互疏离;再或者也可能父亲根本不肯认自己,他甚至还为这种情况纠结过要不要继续打扰…… 可无论哪一种都不至于成了现在这样…… 他敬爱的父亲一下一下捋着自己脑袋,就开始了对亲儿子吐槽他的生身之人:“你不能就此嫌弃父亲啊小宝,要怪就该怪你爹爹!谁让他以前老要凶我亲你!没亲够那就只能十八年后还回来~”” “你不知道,他老嫌我一个大人细菌多,就怕把你给亲病了!可你那时候多可爱啊!粉嫩香软、小小白白一团,眼睛跟两颗大黑葡萄似的,水润润、乌溜溜、亮晶晶,这么一点点大还咦咦哦哦试图跟我说话,更不要说时不时还给个甜化人心的笑容,这不是存心馋人吗?” 说话的人眼神灼灼,林星野只觉羞窘万分:“我那时候又不懂事……” “哈哈~所以不怪你,以后我们一起怪你爹爹!虽然那时你确实稚嫩……但……怎么算还是怪你爹爹看得太严了点!是他欺负得我!” 风翳寒这话是越说到后面越虚张声势,林星野也是越听越无奈:怎么听爹爹都不像是真心在怨怪父亲,再说一家人何须真计较?但看父亲这么眼巴巴地盼着自己同意,他还是点头应了——不过是代替爹爹哄哄闹脾气的父亲罢了,他能做好。 风翳寒瞬间舒心了,看儿子越发顺眼。 林星野却倍觉伤怀。他是第一回能从双亲之一嘴里听到自己婴孩时期的琐事,可惜另一位已经天人永隔…… 虽然父亲一直在用一副抱怨的口气说话,但不妨碍他读出他们一家人曾经的那份宁乐温馨——他原本应该有个圆满的家——如果没有连鸿昭作恶! 负面情绪来得理所当然,堪堪波及脸色,林星野也没去遮掩,周身气压骤降。 可风翳寒就跟没看到儿子变脸似的,自顾自又继续:“可惜了你父亲我夫纲不振,也就嘴上能逞两句能,哪敢真不听你爹爹话?特别是被抓包多了连偷摸我都不敢!以至于后来每天都得熬得忍,你说说我这父亲当的,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血仇愤怒忽然被迫按了暂停键,此刻的林星野只觉父亲这一句坦坦荡荡的“夫纲不振”有点振聋发聩,令他恍然大悟:原是家风如此!真怨不得自己那么爱听初晗的话! 思及此他忍不住勾了勾唇,一双星眸亮晶晶的,看在风翳寒眼里,仿佛时空回溯——曾经稚嫩的容颜和现在长大成人的俊颜在眼前交替、重叠,令他难掩动容。 “所以小宝贝儿啊,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总亲不坏了吧?”故作雀跃之后,风翳寒在儿子另一边脸上又重重“吧唧”了一口:偷袭成功,人生圆满! 又没料到变故的林星野反射性地捂紧脸上快要热冒烟的地方,什么旁的心思都没了,垮起个眼皮颇为幽怨:“=_=您能别这样嘛?……” 这敢嫌不敢怒的样子,逗得风小侯爷乐不可支:他翻身了,哈哈,再不是家里垫底的地位了! 明艳张扬的脸上笑容灿烂、芳华灼灼! 此时若是出个门,风小侯爷依旧能迷倒一大片! 可惜对着的是自己亲儿子,多少有点不值钱白送的意思。 林星野暗忖还得再配上这么个跳脱的性子,也不知道眼下他们两个谁更像“爹”一点? 关键他这父亲虽然瘦得没几两肉,脸上却依旧线条流畅,加之天生一副好骨相,除了笑起来有一丝轻微的鱼尾纹,不见多余的风霜。 估计等养起来后,又和衍抒哥一样,会成为自己又一个“兄弟”…… 林星野心情复杂:这么算来,他们三人凑一起,衍抒哥的性格居然反而是最像“爹”的那个…… 想到太子,林星野又难免心情不豫。 特别是他如今见到父亲后感觉一切都还算和谐,那太子的态度和做法就越发显得有些奇怪了。 “父亲,衍抒哥和你是有什么过节吗?”林星野想不通,便试图从自己父亲身上找点线索。 风翳寒干脆地摇了摇头,终于舍得放开儿子:“只能说有别扭。咱们换个地儿说话。” 正值惊蛰,春寒料峭,老父亲总算操起了该操的心,当儿子和自己一样畏寒,直接把人拉进了暖阁。 气血充足的林星野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赶紧把披风解了,免得出汗。 今日来认亲起意匆忙,他身上只是一身惯穿的暗蓝绣银箭袖锦棉袍,并没有刻意打扮。不过他的衣裳都经过他家初晗把控,林星野倒是不担心自己衣着不妥。 风翳寒一早就留意过儿子的一应穿戴细节,就是看清了那处处别致精细,才对其生活上的担忧减轻了一些。如今又见儿子身量结实,面色白里透红,怎么看都健康的让人放心,心里终于安定了。 第301章 什么过世?他那叫抛夫弃子 “没想到抒儿居然真能找到你,我还以为他这几年这么安静,身子骨也日渐不好,已经放弃了……”风翳寒的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眼神却有些复杂,“这孩子可真执着。” “嗯,多亏了他……”林星野对此感慨万千,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是真的很感激太子的所做所为。能为表兄弟做到这份上,哪怕里头可能掺了点什么别的感情,那也是对一个几乎没见过面的人十几年如一日的倾注用心,这得是什么毅力和信念? 反正他是怎么也无法忽视这份付出了。 如今听父亲这话音,怕是他误会衍抒哥了 。林星野这就思忖着等得空尽快去道个歉。 “过来点,小宝~”风翳寒并没有多提太子,见林星野还杵在几步之遥就不乐意了。 林星野听话上前,在床前脚榻边半跪了下去,顺手给床上的人掖了掖被角。 老实说他对高门贵族侍奉双亲的规矩不能说完全不知道,但确实不清楚细枝末节,眼下又摸不定父亲重不重视这方面,只能模糊地遵守个大概的礼节。 但显然风翳寒不舍得,当即使了好大劲去拉他起来,也就林星野反应很快地配合了,不然他虚弱的“老”父亲得倒栽在他身上! 像这么大个“孩子”,唉…… 林星野颇为老成的感叹,熟练地将人安置回床头靠好,自己也就坦然在床沿坐下了。 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享受到儿子的照顾,风翳寒无比欣慰。 林星野看在眼里,依旧神奇血浓于水的威力——当然可能也有泠族的感应占比,反正眼下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生疏感。 风翳寒好像看透了儿子心里的感念,拿着上品脂玉般的圆润指尖在林星野脸上戳了又戳,左边一个凹,右边一个凹,满脸胶原蛋白让人停不下来:“可不准在心里偷偷说父亲坏话哦,小宝贝儿~只准你夸奖~” 林星野“噗嗤”一下笑出声,由着他闹。 但是这小名真让人忍不下去:一口一个“小宝”就算了,还带转弯儿的,比衍抒哥那声声“星儿”还肉麻! 叛逆心忽起的林星野张口就演:“其实我是抒儿,并不是你的小宝贝。” “别闹,熊孩子!这招都是你爹爹玩剩下的,还敢拿来糊弄为父?”风翳寒哭笑不得,忽然一下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往事,脸色有点糗,“再说为父看起来就这么像个不中用的?会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认不出来?” 假意恼怒的风小侯爷没忍住在儿子头上敲了个“毛栗子”,轻轻的,挠痒似的,林星野不自觉去摸了摸,猛然明白过来一处关键,星眸里瞬间都是异样的神采:“所以您其实一直都知道我还活着对吗?!” 这份敏锐着实让风翳寒惊愣了一下,随即一脸赞赏:“我的小宝真聪明!只不过这事这么多年来除了为父自己,没第二个人知道,懂吗?” “为何?”疑问重重,林星野急切求知。 “因为你爹爹说了,让我务必做到把你隔离出这个圈子。”提及自己夫郎,风翳寒叹了口绵长的气,那样子仿佛漫山遍野的桃花都凋谢了一瞬。 林星野心里冒出来些奇怪的预感:“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宝儿啊,”风翳寒这会儿才真有了点为人父的样子,潋滟的桃花眼里尽是慈爱,“你爹爹希望你能做个普通人,自在过好这一辈子,而不是掺杂到上一辈人的恩怨纠葛里,你能明白吗?” “可是爹爹他……他……”林星野自然知道双亲为自己的这份良苦用心,但身为人子,又怎能真弃“杀母之仇”于不顾?! 再说了,他也不可能甘心就这么压下这份仇恨。 林星野终是问出了最恐惧的问题:“父亲,爹爹是怎么过世的?” “过世?什么过世?!谁跟你说你爹爹过世了?!”未曾想风翳寒忽然脸色大变,甚至激动地直起了身,一张明艳张扬的脸上全是真真切切的怒气,“他算哪门子过世?!他那分明叫抛夫弃子!你信父亲就是了,小宝,你爹爹可配不上过世这个词!” 什么?!什么叫算哪门子过世?配不上过世?他怎么理解不了啊?! 林星野的表情都快要裂开了:假设千千万,但万万没想过会是这种答案! “那血海深仇……”他忽然觉得再提这个词有些滑稽,“有这回事吗?” “有,父亲和你爹爹之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有解不开的雪(没打错)海深仇!” 林星野:“……” 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怎么办?!他好想打人啊!不知道儿子揍老子要判个几年?! 林星野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谁知道风翳寒这就撒干净了怒气,津津有味地看起儿子“石化”,看着他连拳头都不自觉握了起来,可还是得忍着,“无良”父亲直接笑出了声:“怎么,是被外人忽悠了?” 林星野极其幽怨地瞪了过去——他觉得他更多的是比较像被自己父亲忽悠了! 可惜风小侯爷老神在在:“切勿胡乱听信旁人。要知道当年之事实情极其复杂,绝大部分人、便是如暮秋之辈也只能窥见其中一面,所言所行,皆可能只是片面。所以小宝啊,往后除了父亲的话,记得任何时候都勿偏信旁人。” 林星野郑重点头:“我记下了。” “只是为何衍抒哥他……好像不太乐意我来见你?” “该是抒儿那拧巴性子作祟而已。”这在风翳寒眼里并不算个多大的事儿,无非就是觉得那小子想霸着自己儿子,“少时因你失踪,他几回来训我不爱夫郎不爱孩子,后来懂事了醒悟过来,八成是觉得没脸见我……就年年来看望都是鬼鬼祟祟的,平日孝敬点什么也都偷偷摸摸……我懒得哄他便一直随他去。” “哎……回头你去哄哄他就行了,估计又是跟什么细枝末节较上真了。这个倒霉孩子,摊上连鸿昭这么个爹,真是命途多舛,怨不得如今变得敏感至极……其实本性挺好的,像他父后。” 第302章 有些人故作坚强 这么几天相处下来,林星野确实认同太子的心善,如今又有父亲亲口确认,心里已经基本没有怀疑。 如此之前定是自己的不是了,林星野想到。过错方是自己反而让他松了口气,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保住了。 风翳寒不知道儿子的小九九,一直细细地打量他,越看越喜爱:“小宝如今住在哪里?抒儿那边?” 林星野点头:“之前一直是衍抒哥在安排。”不过今晚他和初晗得自助了——幸好自己夫郎是个移动的家! “你们吵架了?就为你过来这个事儿?”风翳寒直接看透了一切。 林星野无奈地又点了点头,莫名有点尴尬。 “哦……不过这可怎么办呀?待父亲这里容易暴露你的身份呢……”风翳寒故作为难,“所以晚点小宝还是依旧回你哥哥身边的好~对了,可不能就此误会父亲哦小宝,父亲这么做可不是在赶你出家门,只是相信你们能尽快缓和关系而已~” 林星野听得一头黑线,很想顶撞两句他没这么不通透! 屋顶上忽有兵戎相见之声。不过几息,又安静了下来。 随即有声音自虚空传出:“主子,是那边的探子。” 风翳寒应声后皱了下眉,瞬间收敛起所有的玩世不恭:“小宝身边有人跟着吗?” 见林星野点头,风翳寒快速自床边暗柜拿了个古朴的盒子出来:“这里头是这附近的一处小院子,是你爹爹曾经的住处,没几个人知道,正好给你落脚,快回去吧。侯府与东宫明面上是对立的,若是连鸿昭发现了端倪,你和抒儿又得有麻烦。” 风翳寒极其不舍地又抱了儿子一下:“什么都没有保护自己的性命重要知道吗?父亲会做到,你也要做到。” “孩儿明白。”林星野万分不舍,不过他也不想给亲人带来大麻烦,还是听话地快速出了门 ——他们父子来日方长,就是遗憾居然没来得及把初晗介绍给父亲!失策…… 儿子前脚才走,后脚风翳寒就跟支撑不住似的直接滑倒了身子。 春日桃花一般明艳灿烂的人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生气,极其随性地摊开在床上,眼神空洞。 空气里再没有了之前的欢快,仅剩了风翳寒熟悉的孤独,以及控制不住的、越来越浓郁的忧思。 很快有隐卫现身:“主子,解决了。那边撤回得很快,不像是来寻事,更像是在找什么人。” 风翳寒随口挥退:“知道了。”——只要不是找他的小宝就好。 想到自己儿子,风翳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很快有低低地哭泣声起来:“拢雪…我见到小宝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孩子,他还活着…真好…和你长得好像…好像……” 泣不成声的人小心地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薄薄的小盒子,轻柔地摩挲着,万分眷恋珍惜:“他都已经长大成人了…都会来看我照顾我了…就你依旧是个负心人!……拢雪……拢雪……” 呼唤的声音极低,分明是被刻意压抑过的,但本就走得磨蹭的林星野依旧听见了,毫不犹豫一个闪身,又出现在了风翳寒跟前。 哭声戛然而止。 挂了满脸泪珠的人惊得抽噎都止住了,随即恼羞成怒:“都不知道给为父留点面子的吗?!臭小子!这种时候回来做什么?!有没有点眼色的?!” 他就知道! 有些人肯定是故——作——坚强! 林星野瞬间红了眼眶,强硬地将自己父亲连人带盒子抱进怀里:“这招是儿子玩剩下的,父亲还想拿来忽悠我?!再说,我没眼色也定然有您的份,怪我就是怪您自己……” “不孝子!”风翳寒又好气又好笑。随之而来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到了能够反哺的年纪,他如今居然也有了依靠! 无尽的委屈瞬间汹涌而至。 独自守了十八年儿子很可能还活着的秘密!风翳寒真的受够了那种不是人过的日子! 当初他一开始就发现了那孩童不对,但为了配合谦叔彻底摆脱追捕他谁都不敢说! 谎言开了头,往往就再难收拾。更何况自己那时正逢接手泠族旧部,正是诚信立威的时候。 以至于明明自己知情也不能直接去找,就怕泄露一星半点,导致前功尽弃! 他会选择这么自找折磨,无非是因为自己夫郎的“遗愿”,为了让他们的孩子不要拿一生去背负这一切,能作为一个平凡人平静地过完这辈子——苦也好累也好,总比自小活在仇恨里强。 他认同夫郎的观念,所以一直在尽力去做。 然而独自一人的岁月实在太过漫长难熬,对孩子在外不可预料的遭遇担忧以及对夫郎的极度思念更是软刀子磨人,不出血伤人心! 无奈之下风翳寒选择了两头骗,一边对泠族旧部宣扬少主继承人已死,一边故意放任太子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人,还屡屡在对方濒临崩溃之时暗中相助、刻意引导——一方面是给童年遭了重创的太子一个活下去的指望;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图一点安慰:为人父者,怎么可能真不在意儿子的下落?!真不在意儿子过得好不好? 风翳寒显然不可能狠得下这个心,便只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支持太子寻人。 只是没想到太子这就直接把儿子拐了回来,暮秋还好死不死对着儿子说了一堆不该说的! 不然也不至于今日让儿子看到了自己丢脸的一面,风翳寒颇为幽怨。 他索性就不躲了,放任自己在儿子怀里痛痛快快地哭:“我不是不想,是不敢多想你,就怕自己熬不住去找……” “我知道,我能理解的,您不要多心……”林星野像哄孩子一样哄着自己父亲,很快把人哄了回来,有力气埋怨了:“你怎么就想着杀回马枪呢?我明明演得很好了……” 林星野用眼神“鄙视”对方演过了头:“父亲既对爹爹有真情,怎么可能这么平静……”——虽然他也是被近乎赶出去才察觉到不对劲! “情什么情!哪里还有情!只有恨!我这辈子就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风翳寒坚决不承认,攥着林星野的衣襟大声控诉,“他根本就是故意抛弃了我们父子!这世上怎么就能有这么狠心的人?!把我们父子俩当什么?!说走就走!还有脸给我留了那么多作业!就是算准了我那时候还脱离不了那么大一个家族,不能一了百了,又追不过去是吧?!……” 林星野识趣地没去替爹爹辩解:爹爹的离开也许是有苦衷的,也许没有。但无论有没有,父亲孤身一人守了这么久、受了那么多罪也是事实。 就眼下来说,他更心疼父亲。 林星野安静地听着父亲发泄,见他几回停下来扶额蹙眉,没再犹豫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万能液:“是不是头风又重了?喝口水吧?” 喝水?! 正头疼不已的风翳寒愈加烦躁:“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大直男……” 林星野没听懂,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他又把瓶子往自己父亲嘴边递了递,带着几分深意道:“您只说喝不喝?喝完了还不舒坦再嫌也不迟。” 风翳寒劈手夺过一口闷,一下子从心里舒坦到身体! “父亲就不怕那是毒药?”林星野舒心于这份信任。 “那敢情好,亲儿子下的手我正好可以为自己开脱,到时你爹爹就……”风翳寒语意一转,“看你到时怎么跟你爹爹交代!” 这么不自然的语气,林星野不免有些小心翼翼:“您觉得爹爹还会回来?” “会的。”回答很肯定。 “那这是什么?”林星野屏息凝神地托起风翳寒极其宝贝的小盒子。 扁扁方方,不过一掌长宽,一指厚度。 上面有着一把极其玲珑精巧的锁,那质感,仿佛初晗小世界里的东西——总之很特殊就是了。 父亲对着这个东西哭成这样,他真的好怕里面会是个……牌位。 第303章 拢雪翳寒 “你可真和抒儿一样爱多思,好在你起码懂得说出口。”风翳寒倒是坦然,即刻就拿了锁匙准备打开盒子:给儿子看一眼,直接杜绝他的猜疑! “是我夫郎教的。”林星野趁机提及,“以前我也是什么都不爱说出口,是他耐心地一点点纠正了过来。” “夫…咳咳~”正在开锁的风翳寒被惊呛到,“…郎?” 他脸色微妙,声音飘忽:“为父有儿…媳了?” “是啊,我们成婚好几个月了。”林星野一点没遮掩满脸的幸福,丝毫没顾及老父亲那突然变得极其复杂的神色。 风翳寒幽幽道:“我不会连孙子都有了吧?” 满脸的笑容逐渐消失,脸色微妙的人变成了林星野:“……让您失望了。”而且按他现在的心境很可能要失望一辈子——不过眼下不是好时机,林星野自然不会主动提及。 风翳寒悄悄缓过一口气,又忍不住想叹气:“抒儿他见过你夫郎了?” “嗯。”林星野似乎明白父亲刻意这么问的意思,“他当着部下的面认可了我夫郎,两人相处得也还可以。” 风翳寒当时脑子里就是一句:抒儿这个可怜的倒霉孩子! 不过木已成舟,风翳寒自是尊重儿子的意愿。但他也没忘记自己孩子也能是哥儿,便特意强调了一句:“我们家的汉子,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既选择做了汉子,就一样要遵守,对自己夫郎负责到底。” 他这么提醒,无非是因为太子作为一个汉子,无论样貌权势都难有敌手,他再相信自己儿子也怕有一天会被诱惑。 身为父亲他显然不想看见那等理不清的场面。 更何况这里头……关键还有自己年少轻率时掺的一脚啊! 风翳寒一双桃花眼都蔫儿了一瞬:这俩倒霉孩子!给他整得这什么事儿啊!…… 比起老父亲的操心,林星野完全是另一副心境,他甚至有些心喜这份家训:“我能做到!我一直只把自己当汉子。” 他模糊知道父亲的多虑,但更有自信等对方见到了初晗,怕是都不需要找他要什么保证,就能相信他可以守着初晗一辈子。 可惜父亲没立即开口要见人,林星野正考虑怎么提议稳妥,就听风翳寒道:“晚点带来我见见吧, 眼下父亲礼都没有备,怕是会让人觉得怠慢了。” 林星野瞬间开心了:“好,劳父亲费心了。” 说完又立刻补了一句:“初晗他不是个爱计较的性子,很好相处,父亲见了定会喜欢的。” 那副极其不值钱恨不得倒贴的样子,看得风翳寒暗自摇头。但鉴于很有可能是自己遗传的,还是决定少说两句为妙! 将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风翳寒一点不遮掩自己的小气:“只准看这么一回哦~小心一点。” 满脑子初晗的林星野这才思绪一凛,满脸恭敬地接过来。 风翳寒由着儿子误会,就等着看儿子变脸。 林星野也确实不负老父亲所望,脸上尽是出乎意料。 不知名木制的盒子里只有薄薄一张精致信笺,上书四个墨字:拢雪翳寒。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至少林星野看来是如此。 这似乎是份墨宝。那流畅大气的字体还意外和自己的书写风格有点相似,林星野疑惑道:“这是爹爹所书?” 风翳寒忍着笑开口:“哪能?你爹爹的软笔字……唔……用他的原话,纸上洒把米鸡都能啄得比他好看!” 林星野倍觉亲切,心道和初晗有点像:“那是您所书?” 老父亲依旧摇头,还把宝贝盒子立刻收了回去藏进胸口衣袋里,顺便端正了下姿势,摆出一副夫子的架势;林星野下意识跟着正了下姿势。 “两个故事。”风翳寒认真道,“第一个,说的是为父出生的那日,正逢经年难遇的倒春寒大雪,然后你平安顺遂了一辈子的曾祖父就想起了自己唯一一次遇险。说是他那时在野外遭了寒流,进退两难,最终靠就地拢了雪屋躲避熬过去的。所以他觉得我出生在这样的日子里总有些特殊,执意要给我赐名,最终便有了这张名帖。” “你祖父挑挑拣拣,最后说拢雪两字听着像哥儿,便取了后面两个字。” 林星野听懂了,这是父亲的名字。 “之后就是第二个故事了。”风翳寒忽然颇为明媚地笑了笑,好似很怀念,“我少时不爱拘束,婚事被我耍性子一拖再拖,以至于十八了亲都未定。生辰那日你祖父忍无可忍又强行给我组牵红线的酒席,逆反如我便抛下亲朋好友把自己反锁在了屋里……” “本想钻被窝睡过去打发时间,谁知道里面早已有了一个!还是个面熟之人!这下好了,两人被迫一起过了三天三夜关禁闭的日子。我才知道原来他真名居然就叫拢雪……这世上居然还能有这般巧合……” 林星野大为震惊:“他……是爹爹对吗?然后呢?” “然后?……”风翳寒的神色透出些古怪,随即又变得一本正经,“然后,你就来了啊。” 林星野又一次裂开了:“……”——这么随便的吗?!! 这样两个人到底是怎么生出他这么板正的性子来的?! 被整了个大无语的林星野嗫嚅半天,还是决定少说两句——毕竟再离谱那也是他亲父爹!他尊重他们! 儿子大受刺激、不停变换的脸色让风翳寒乐得开怀大笑:好有意思啊,过去十多年他都未曾有过这么轻松的时候! “说起来,我们俩从头到尾都没有去领与婚书。小宝啊,你好像只能算个私生子~哈哈~” 才安抚好自己的林星野:“…*#&…” 怎么就能摊上了这般恣意的尊亲? 哭笑不得的人心说总会习惯的,一转眼又满心好奇:“是长辈不允许你们成婚吗?” “那不至于,不过是我嫌连鸿昭那名字出现在我们与婚书上晦气罢了!以后等你哥哥继位,让他亲手给我们补一份就是了。” 林星野:“……”行吧,他似乎已经有点了解自己父亲这性子了。 “别在意这事啊,小宝~私生子也好婚生子也罢,父亲总共也就你一个孩子,再怎么样也能把你搞上族谱的。”风翳寒拍拍儿子肩膀,带着几分江湖豪气地保证。 林星野其实并不在乎这点。不过大进人都很重视家族,会让自己上族谱显然是父亲对自己的珍视爱护,再怎么样都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故而他重重点了点头。 风翳寒心有雀跃地拉上儿子出了暖阁往书房去:“先得给你取个名儿……衍字辈的……那就……” 他似乎这会儿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儿子如今的名字:“小宝你叫什么来的?” 这问题有几分迟来的荒诞幽默,林星野正想答,忽然入耳一声清晰的“噗嗤~”轻笑,心中微动,一眼过去正好看见长廊转角处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雪色披风、天缥色的锦袍,墨发玉肌,眉眼澄澈。 第304章 风衍星 “啊呀,哪里来的小仙人?”风翳寒似有预感,独自率先前行几步到了那一身出尘气质的小哥儿跟前,出声惊叹。 殊不知对面的黎初晗更惊叹! 他一直夸他家星野俊美俊美,那份俊逸里透着清晰的美,如今算是明白了这美来自何处,原来星野有这样一个爸爸! 居然是个春日桃花一般招摇张扬的美人! 但凡人家气质再媚一点,整个就是一妖孽! 根本就是个行走的芳心收割机! 一个中年汉子,长成这样…… 颜控属性发作的人瞬间有点三观跟着五官跑:这样的公爹总不至于是个坏人吧…… 啧,亏他刚刚还远远地把人家当情敌,匆匆忙忙摸过来想听壁脚了都! 对此黎初晗有些难为情,使得他看起来有几分寻常小哥儿的羞涩:“见过……父亲。” 话说一半还卡了一下壳,主要是记起暮秋叔说这位才三十多——一个大不了自己十岁的爹!连爹都这么嫩…… 黎初晗偷瞄一眼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星野,心里好虚啊,此时此刻无比庆幸自己一点不显老! 风翳寒对这家里新进的人倒是接受得非常快:“快免礼吧,都是一家人往后可不需要这些虚礼~”说着满脸揶揄:“哎呀,这副样貌,当真怨不得有些人坚决要当汉子,还一脸自信能遵守家规~” 这就遭了老父亲调侃的林星野又尴尬又骄傲,揽过自家夫郎郑重介绍:“这便是初晗,父亲。他姓黎,是您儿媳。 ” 有些字眼烫人,黎初晗眉眼一垂,一张如玉的脸瞬间红了个透,十分局促乖巧:“初次见面,您好。” 风翳寒跟他样貌不相符地爽朗一笑:“好~为父才说礼都没有备,这下怠慢之说一语成谶。” 黎初晗忙不迭摇了摇头,他人还懵着呢,哪在意这些。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只差嗷嗷叫:这见得可是老公的家长!他居然这就自己撞上来见了家长! 风翳寒把他那份平和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小哥儿很有些心胸,十分满意:“如此父亲也就厚着脸皮先欠着了,回头和彩礼一道补上。外面冷,先进屋吧,正好咱们一起来给小宝写名儿。” 黎初晗本来就不太在意这种虚礼,加上公爹特意解释,这会儿只感觉到了长辈的承认与重视——不是来拆散他和星野就很不错了,更不要说还是同意支持的,那便万事大吉! 果然公爹人美心善!会让人不由自主与之拉近距离。 黎初晗这就脚步欢快拉上自己小郎君跟上。 林星野暖心不已,他的初晗总是对自己看重的人都无比包容,爱屋及乌。 所以他很乐意听见父亲说要给初晗补上彩礼,毕竟他一直觉得这方面太过委屈自己夫郎了。甚至林星野还想到喜宴到时也是一定要补的…… 风暮秋之前一直在远处守着,这会儿又自觉到书房门口听命,但风翳寒直接把他留在了门外:“既然知道了实情,那就警惕些在外面守着罢。” “是,主子。”风暮秋赶紧细心地过来替三人关严了门——他这会儿还有点没缓过来,他家主子居然冒出来一个亲儿子!和太子、乃至和当年少主长相无二的小主子! 所以他今日都对着小主子胡说了点什么?! 一把年纪的汉子只觉自己从未这么社死过!短短一日,接二连三! 想想还是不得劲,风暮秋大着胆子叫住主子问了一句:“小主子既然还活着,您当年何必哭成这样?” “儿子活着,我高兴哭了不行吗?” 风暮秋傻眼:“……” 夫夫俩没忍住笑出了声。 壮硕的汉子一脸讷讷:“这不是大病一场,落了个头风不划算嘛…… 风翳寒白了对方一眼:“去守门。”他才不说他的头风并不是因为那次得的!相思病这种丢脸的事,谁都不能逼他说出口! 风暮秋乖乖回了自己的位置。 回过来的风翳寒视线停留在忍着笑意的小夫夫身上,瞬间恢复了优雅:其实他真没想在儿媳面前太不稳重…… 林星野已经适应了,就黎初晗很意外。但说起来公爹这跳脱的性子实在更合他胃口,连带他对婆家人的顾虑都去了大半,福气啊! 黎初晗越来越稀罕他的星野,一直在给他带来越来越多幸福感的“小福星”。 -- 风小侯爷的书房里到处都是他的字帖。他作为书法大家近年来虽然对外已经隐退,但平日孤寂无聊之时,写字依旧是拿来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 如今在外一字千金、被人争破头的大作,在这里却是一摞接一摞,随性置放。 林星野随意多看了两眼,果然其中不乏写得爹爹的名字。他不免有些叹息地看向自己父亲,风翳寒却只当不知道——在儿子跟前丢过人就算了,可不能在儿媳跟前再丢一回! 好在儿子很识趣,很快就没再来招自己伤心。 黎初晗没注意父子俩的小九九,他正被这满屋子的墨宝晃得眼花缭乱。算来星野的字已经很耀眼了,但如今一对比到底还是父亲更胜一筹!那份岁月沉淀出来的底蕴与星野那股朝气还是大有区别。 不过即便如此,黎初晗对自家小郎君已经够满意的了:“你们这一手好字,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风翳寒已经顾自在案前奋斗,听到这“一夸夸两个”的话饶有兴趣:“晗哥儿会这么说,看来小宝也很适合拿笔呀?~” “是的,父亲,星野的字可是一点没丢您门面!”虽然是半个门外汉,黎初晗的兴致倒是一点不落下。 这时候的林星野只管扬着唇角,并不主动吭声。 风翳寒瞧了一眼忽然有些矜持的自家儿子和意外活泼开朗的儿媳,很是得趣。不过他的重点不在这里:“星野……小宝名字里这星字倒是巧了,我和你爹爹素日也最喜观星……” 夫夫俩闻声之时,“风衍星”三字已自风翳寒笔下跃然纸上——游云惊龙,遒劲奔放! 名帖既成,林星野恭敬接过。 “只是上族谱用,你平日里大可不必改口。”风翳寒特意吩咐道。养恩大于生恩,他并不想儿子到养父母跟前为难。 林星野恭声应下,心里融暖。 这之后风翳寒特意拉着两人促膝长谈,了解过往。 侯府书房里温馨一片。 京城外城却没有这么安宁,皇宫里出来的人一波又一波,依旧在夜色里寻着什么。 第305章 初晗的挡箭牌与自我醒悟的宴离 西外城的小院里,持续了好久愁云惨雾。 太子自林星野离开后几乎在原地站成了桩子,一直自苦,什么都听不入耳。 下属们来来回回谁都没能劝动。春寒又重,泠诀眼看着自家殿下脸色都有些青白,不得已着人回禄柳行宫去通知李大人。 但李吟歌显然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最后居然是自己摸索过来的客人离哥儿把人劝回了屋。 宴离心有戚戚。他不操心小主子和太子吵架,只是郁闷那两个居然就这么把他和殷诺丢下了!加上他一直惦记着和正君的误会没解开,两厢事情相叠,可以说此时他的心情没有比太子好到哪里去! 不过身为被好生优待的客人,他也不能看着主人家这么下去无动于衷。自泠诀口中大概了解到情况后,宴离很快明白了问题所在。 他也确实没想到太子殿下会看重小主子到这般程度,这种近乎自虐的自责,让宴离都不忍心:“殿下,小主子他只是太在意您了,不然以他的性子,别说跟您生气,怕是根本都不会上心。” 一席话正中下怀,让几乎心如死灰的太子瞬间子活了过来,转眼间满脑子都是“星儿还是在意自己的”。 眼前的哥儿跟在星儿身边时间不短了,这一点太子清楚,所以对方自然是了解星儿性子的,说的话也就有那么几分可信。 为了确认那一点点“在意”的真实存在,当下太子便满怀希望地带人回屋细细聊了一阵。 这么一来二去,宴离倒是直接去了那点在太子跟前的拘束,两人之间也就此熟络了不少。 太子很快发现离哥儿才华上佳,甚至完全可以和自己聊上几句朝堂之事,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也因此他模糊猜到了离哥儿在星儿身边的定位,心下更安定了一点:这么一个要员还留在自己这里,星儿总不至于真一去不归! 只要他还愿意来见自己…… 抱着这个希望,太子总算找回来一点理智。 泠诀再一次现身。 李吟歌还没到,前哨的暗报反而先到了,他第一时间来跟太子汇报:“东外城那边有人反应入夜时分有肖似太子殿下之人出没,连鸿昭已经知道了。属下斗胆猜测可能是小少爷……殿下您看……” “认下,即刻着人散布,就说是孤去了东城。”太子吩咐得毫不犹豫。 “可是驻容本该无解,您本该装作重病卧床,我们本该趁机摆脱一阵子连鸿昭的刺探,好暗中全力筹备……”泠诀有些不能接受太子这么无条件的纵容小少爷——这一下几乎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可太子依旧坚持:“无妨,孤的命都是星儿……夫夫给的。”再说有黎正君在,筹备之事已经事半功倍,只是太子信守保密,这当下也就没多说。 泠诀皱着眉应下了。也就他之前遇上过那两位给的意外之喜,眼下他也是心存期望。不然但凡换个人来,绝对要以死相谏如今明显感情用事的太子! 泠诀自去吩咐安排。 本来困郁的太子却因为能帮到星儿而重新振作,休息都顾不上地想着应对策略。 这事情最麻烦的是驻容解药怎么来,除了这个难题,其余的在太子眼里都不是事。 泠诀很快回到太子身边,又带着几分怨气被太子使唤去吩咐人联络一众清客商量对策。 与此同时李吟歌终于到达了西外城。 他不光自己来了,还半道捡了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子——确切的说是被人死皮赖脸赖上的! 李吟歌模糊怀疑对方是个熟人,考虑了半天终究还是拎了回来。 等回了太子的小院里洗洗干净,果然眼熟! 等那老头子又自己在脸上捣鼓了一阵后,果然更眼熟了! 但李吟歌依旧不确定:“莲神医?!”——很像,但与从前还是有明显的不一样,这还是抛开脸上那么多道疤来说的。 一个似是而非的莲神医,连太子都很惊讶:“您老怎么回事?” “嗯哼!今日起莲神医已经死了!老头子现在是人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兄弟,以后叫我莲老头知道没?!有没有吃的?老头子快饿死了!” 太子瞬间明白了情况,了然地唤来侍从端来吃食,静等活像饿了三天三夜的老人疯狂填肚子。 李吟歌也不傻,很快就自己明白过来:“您不会给自己的脸动手了吧?” “嘿嘿,漂亮小子脑子也算好使~”说着老人瞄了太子一眼,心道这个就不是好使能形容的了,他老头子觉得有点瘆人。 太子没理他:自己不过就是来自那吃人的宫里,遇事多了就平静了点而已。 “老头子费了老大劲儿了才给自己改头换面逃出来,跟你们说,老头子如今这张脸可是偷偷费了皇帝无数好药才成的!” 李吟歌:“……”怪不得看起来比之前还年轻点!不过费连鸿昭的药,再多他们也不心疼! “莲老是打算投身孤门下了?” “你这小子说话怎么还是这么文绉绉的……”莲老头满眼嫌弃,“算了算了随你吧!老头子不来你这里,小命不要了吗?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跟皇帝对着干?!老头子有得挑吗?” 泠衍抒:“……”孤怎么看你挑得很?! 不过来得正好! 太子星眸一闪:莲神医师出同门的师兄嘛,那总得比莲神医更厉害一点,能解孤的毒也正常,给黎正君当挡箭牌正好! 如此星儿夫夫的安全总算有了点保障,太子这才肯勉强自己去休息一会儿,毕竟他要养足精神,以防星儿又有突发要事需要他处理。 莲老头吃饱喝足又确认自己被收留后,要了间屋子就呼呼大睡,从头到尾没想起来为什么驻容未除的太子如今已经活蹦乱跳…… 小院里的主子们很快陆续熄了烛火入了眠,唯独宴离房里一直亮着如豆的灯盏。 烛光微弱,却足够照见那张端正文气的脸上那清晰的惊乱。 自和太子聊过之后,宴离已经枯坐到现在,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大不对劲! 难怪他当时觉得太子对小主子的执着似曾相识,确实熟悉!这不就是自己对小主子和正君的感情吗?! 不过是披的外衣不同罢了,揭开表相之后能有什么大区别?! 他现在也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得瘟疫的时候会想过听天由命,因为他潜意识知道了自己的贪心! 而这份贪心恐要酿成深重罪孽…… 宴离忽然觉得万分痛苦,他离不开他们,至少他现在绝对不肯离开他们!可他却真的怕自己迟早有一天做错事! 其实若没有这一路抵京的分离,他还不至于认那么清自己对他们的惦念已经彻底变了质。 疯狂的思念,无时无刻地盼着再见到他们,想永远留在他们身边…… 明显的不正常。 这不就像极了太子对小主子那种偏执?! 更可笑的是他还一惦记就是两个! 凌驾于世俗情y欲之上的欲望。 挺可怕的…… 他明明也挺喜欢殷诺的,但这份喜欢明显就是正常的感情:殷诺是个好人,有他欣赏的品性,如此而已,而不是对那两人如同飞蛾扑火般的靠近。 第306章 来自父亲的厚礼 不安之下,宴离忍不住把睡眼惺忪的殷诺挖起来倾吐,但显然殷诺没听懂,他并不明白这到底哪里不对。 他也喜欢与爷和正君待一起啊?这有什么不妥?他们两个本就是到哪都能吸引人心生欢喜的主,离主子这喜欢有什么问题? 殷诺万分不解——就像他自己,即便到现在他也不是说不喜欢就真一点不喜欢正君了,他只是意识到了那区别于寻常的情爱,好像离自己真实的人生很远,但不管怎么说它也确实存在。 加之又有眼前人长久地占据他生命里多数的时间,他已经逐渐被拉到了另一个世界,那种有距离感的爱反倒自然而然地淡化了。 可宴离没有殷诺这么直白简单的思维,他既没法反驳殷诺的反问,又明白自己的欲念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他清楚自己感情上一向浓烈,在平和时期他与殷诺对他们的态度可能看起来差不多;一旦遇事,个中所别定会立马见分晓! 他这到底算不算惊世骇俗? 自己会不会……迟早活成他们的祸害?! 这点困扰让宴离几乎一宿未合眼,第二日天不亮就又去烦殷诺。 殷诺好脾气地由着他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地问,不厌其烦地答这是正常的。 直到宴离自己都受不了自己的性子,主动收敛了才作罢。以至于宴离合理怀疑自己变成哥儿后越来越“作”绝对有殷诺的一份功劳! 殷诺也不辩解,只管“老实巴交”地认下任何宴离按在他头上的“罪名”,最后毫无意外,又是宴离反因无奈而认输——要在以前,他绝对不信有人明明比他弱,却偏偏真能制住他! 大早上的,宴离为此差点跟殷诺怄上气。 此时已近早膳,太子和李吟歌早早起了,莲老头依旧睡得昏天暗地。 李吟歌去瞧了一眼,感觉上午是不要指望莲神医能醒了,如此他便留了侍从看顾着。 他和太子殿下今日要分头行动,没时间照顾到人家。 泠衍抒率先带着人光明正大去东外城露了个脸,随后干脆回了一趟内城东宫。 李吟歌则悄悄带着自己的人去了文渊侯府大门口,预备“唱戏”。 因为据说小主子他们在侯府,故而宴离和殷诺都选择跟李吟歌去。 -- 文渊侯府。 昨夜父子翁媳聊得太晚,为了不惊动更多人,林星野便带着自己夫郎直接歇在了自己父亲卧房的偏室。 风翳寒当初和自己夫郎相遇就在这个套间,故而十八年来从未换过居所,也从未让旁人进过。但如今能够迎到儿子儿媳,他觉得也算另一种圆满。 不知是否有这原因加成,昨晚他睡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觉。晨起之时惊觉几乎无时无刻跟着的头风都彻底消失了。 痊愈了? 风翳寒有些不敢相信。 正巧见林星野过来,他一下子想到儿子昨天给他喝的东西:“混小子~拿什么好东西糊弄为父说是水呢?!” 本就有些感性的人颇为感动自家儿子这么闷声不响地照顾自己。 “那是您儿媳带来的嫁妆,这世间绝无仅有,价值连城。”林星野逮着机会就给自家夫郎提身价,“只是初晗他家里门第特殊,实在不便透露实情,父亲就当不知道吧。” 风翳寒瞬间看向儿子身后一脸温润笑意的儿媳,脸上尽是玩味:“价值连城?晗哥儿深藏不露啊~不想我们父子竟有这么大福气遇上你~” “对我来说遇上星野才是我的福气,他的真心相待比什么都贵重。”黎初晗没觉得有啥,“父亲也说了,都是一家人,福气也是相互成就的。” 风翳寒点头,潋滟的桃花眼里尽是满意之色,这就向林星野道:“小宝贝儿啊,吃过饭就去忙自己的吧,别在为父面前炫夫郎了,为父形单影只的,嫉妒!” 林星野哭笑不得:“亏得儿子还想着应该多陪陪您!” 黎初晗忍不住鹦鹉学舌:“小宝贝儿啊~听话哈~” 这下赧然突生的林星野伸手就捏上自家夫郎的脸颊肉,一通揉搓,黎初晗“嘻嘻哈哈”躲不及。 风翳寒很稀罕儿媳这性子,但是他拒绝被强喂狗粮:“你俩可放过为父吧~在为父面前好歹顾及一下我这孤寡老人的心,规矩一点~还有,刻意相陪就不必了,得了空你们随时过来陪为父用饭是正经。” 林星野这才认真应了。 这灾下,粮食珍贵,父亲特意这么说,该是生怕自己有难处。 再加上发现昨晚给的那个房契盒子里还附了一千两的银票,林星野只觉心里酸酸暖暖的止不住。 这事儿黎初晗也知道,公爹如此慷慨,向来爱以心换心的人当即又有了想法,小声和林星野提了一嘴。 风翳寒耳尖,这就听见了要点:“晗哥儿除了药铺,还想开点别的铺子?” 黎初晗没否认。 见状风翳寒忽然喊风暮秋进来吩咐了一阵。等他们用完早饭,风暮秋就搬了两大口红木箱子来。 “昨儿说的彩礼,如今你们既已成婚,大雁吉物之类为父也就不需再备了;这当下宫里有丧,其余的繁琐虚礼也不便再走一遭,父亲想着索性全给折成了实用的东西。晗哥儿来瞧瞧可入得了眼?” 黎初晗郑重拜谢之后过去一一打开,这下不止他,连林星野都惊呆了。 里面不光有金银珠宝、衣饰被褥、绸缎布匹之类,还有一小叠田产、铺子的契书…… “实在太多了,父亲!”黎初晗真心道。 “不多,都是为父的一点私人东西,也有你们爹爹留下的,不给你们我还能留着给谁?听父亲的,你们的小家才刚刚开始,总要点家底傍身,再说为父也等着你们往后有了孩子好传承下去。” 风翳寒笑得开怀。 素日京里都是听闻哪家嫌彩礼抠搜,唯独他家儿媳居然真心嫌多~也不知他的小宝哪里拐来这么纯净一个哥儿,神神秘秘的也不肯多透露一点。 林星野本来还在犹豫收不收。但想到传承,自己父亲确实就自己一个孩子,可整个风家家族里的人可太多了。既然里头还有爹爹的份儿,那他确实不希望落入别人手中,如此他也不推拒了。 黎初晗很快收到自家小郎君示意,不过他还是不适应随便拿一个长辈那么多东西。特别是那叠契书,他感觉肯定是因为自己提的铺子那回事,故而当下就跟风翳寒道:“如此我们也不客气了。不过父亲如此爱护,初晗别的不行,米面粮油倒是常能弄来一些,往后父亲府上的吃食就由我们供给吧。” 风翳寒有些诧异,但这当下他还没抱什么大期待,无非是不想拒绝儿媳的好意。 以至于后来真接到东西,都有点担心自己送出去的够买几年…… 虽然是迟来的彩礼,但大红木箱子依旧会走正门出去。 文渊侯府这日忽然正门大开。 这会儿已经是白天,林星野便特意易了容,如此三人倒是说说笑笑一路,温馨而出。 只是谁也没料到外面蹲守了那么多人, 还是两派人马。 一派李吟歌领头,显然是太子党;另一派看衣着应该是萧澈的人。 这私底下其实是一路的两派人眼下起了无声硝烟,都在用眼神瞪杀对方,看得夫夫俩满脑子问号。 第307章 多方势力抢林药商 更加让他们不解的是,两边一见他们出现就真打起来了! 来真的! 没到血拼的程度,却是实打实的双方都拳拳到肉,没一会儿就人人都鼻青脸肿。 这场面连林星野都看不懂是不是演的,更不要说黎初晗了,他觉得就算是演也演得过分了! 风翳寒并未出面去劝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百多号人刻意挤在自家大门前斗殴,都把这文渊街的路给堵了。 文渊侯府因为独自占了整条街的一侧,四周零散住户又不多,故而门前往来的行人一向稀少,比较清净。但路过行人再少,也经不住堵得故意,总有人被迫停留看戏。 没一会儿人群就越聚越密,到后来变成了人潮涌动,显然已经不是路过这么简单——有多少是京里各势力专程派来看戏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至此,风翳寒似乎知道太子他们的意图了。特别是他得了风暮秋告知连鸿昭的真爪牙即承宁王府的下人也混在其中的时候,几乎变成了肯定。 他庆幸自己的警惕,一直刻意把儿子挡在自己身后,毕竟小宝那双星眸即便是易容也遮不住太多。 林星野也足够警觉,人前一直老老实实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以至于这会儿他们三人的站位看起来反倒是黎初晗跟风小侯爷最亲近。 对着眼前的混乱指指点点的那一群人里,不乏有注意到这张陌生的带着几分清隽的面孔:一身似是而非的哥儿打扮,身量却像个汉子。 两班人马,底下的打得难舍难分,领头的却在面上近乎笑嘻嘻的交涉。 这次萧澈府上来的不是弧矢,是个不认识的虬髯大汉,李吟歌称其为潘统领。 “我们殿下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人,你们凭什么来截胡?!太子殿下的仁善呢?哼!这回怎么这么不要脸的事都能做出来了?”潘统领没有表情都是一脸凶神恶煞,何况他这会儿是真带了脾气,中气十足的吼声身边的人听了都要抖三抖。 但李吟歌没有一丝怯意,慢条斯理的:“潘统领何必咄咄逼人?!我们殿下这回遭了大意外人尽皆知,好不容易寻到莲神医同门勉强救回半条命,如今只能靠以毒攻毒维持,正是缺药的时候!所以今日本官话放这儿了,这位林药商我等是势必要请回东宫的!” “豁!这么大气势做什么?”潘统领眼神一转,看起来有几分不怀好意,“看来李大人是抱得美人归了,还愿意这么尽心尽力效忠咱们太子殿下?!” “无关之事不需多提。”李吟歌脸色一黑,白了对方一眼。 “嘿,做都做了还不让人问两句?” 李大人额头青筋直冒:这潘大块头有没有脑子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谁要郝诗意那种哥儿啊?!世子殿下抽得什么风派了他来?! 话题一歪就像脱缰的野马,他俩之后居然一直在吵关于李吟歌抢太子侧妃这事,李大人又不好反驳,实在是很无力…… 但不管怎么样,这事情传播的效果很好。 不过半日,几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一向不对付的太子又和承顺世子对干了一场,还故意直奔文渊侯府去的,只因那林药商疑似在侯府做客。 三家不对付的凑到了一起,盛况啊! 特别是等那两派人两败俱伤之后,风小侯爷居然开门放了三百府兵出来轰人,那场面可太精彩了! 风小侯爷果然一如既往的性情中人!可惜手段过于利落,害他们终究没看清那林药商被谁争得! 这消息经走狗通报到连鸿昭跟前时,他正大发雷霆。他刚刚得知了太子居然真还活着的消息,眼下就来告诉他是莲神医同门救的! 什么同门?!根本就是胆敢毁了他大半个御药库玩失踪的本尊! 那么多名贵药材损毁,居然直至今日差点供不上皇贵君的安胎药才有人敢上报!连鸿昭被这群人的磨蹭气得御书房都差点砸了! 即便御药房掌事和当值的当场就被他下令砍了头,即便整个太医院都被尽数狠狠发落了一遍,他依旧消不下气! 但撒气归撒气,缺失的存药也再变不出来!偏偏召集所有皇商一商议,却都说短时间内根本补不上来!毕竟外头瘟疫遍地,药材短缺早就波及到整个大进。 如此连鸿昭自然会想到一直胎息不算稳的连琤每日根本断不了药,只觉气得越加血脉偾张! 连琤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别的泠族有孕哪个不是胎息结实、母体健康的?当年皇后有了身孕还能陪着他长途跋涉回京,也没见小产!就这个东西金贵!日日清闲又好吃好喝供着,依旧动不动呕吐不止、虚弱晕厥! 但那毕竟是自己如今唯一的子嗣——当然东宫里那个已经不能算了。鉴于上回被自己训斥后连琤居然见了红,直接倒逼得连鸿昭如今再暴戾也只能强忍。 再说了他堂堂一国之君,说出去连供自己皇贵君的安胎药都拮据,岂不是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说! 连鸿昭对莲神医如今那是恨极!连带病歪歪的连琤也厌恶上了。 至于他对这个遭了那么多人争抢的林药商反而起了极大兴趣。已经盘算起让这个能供得起几千人用药的大药商把余下的存货直接送进宫。 按说这人是萧澈带回来的,萧澈又向来听自己话,连鸿昭觉得跟他要个人总没什么问题。 连鸿昭这一出便是连太子也没料到。毕竟他从未想过宫里会在这节点上忽然缺药缺到了常备药都没有的情况。 本来太子只是和萧澈协商好,寻个由头干脆把星儿夫夫即将开张的药铺和他们三方的关系牵扯给摆到明面上罢了。这样能直接宣示主权,杜绝兵马司和巡捕营以及别的诸如承宁王府之类大势力的觊觎。 至于打架闹事,那是他们三方相处的常态,时不时要为点资源争抢,有时候为了逼真,很是下得去狠手。这股痞气不是一天两天有的,即便是连鸿昭也早习惯了。 这本是个可行之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阴差阳错之下,连鸿昭居然也想插一脚抢人! 此时还不知道山雨欲来的林星野夫夫俩还停留在文渊侯府门口。 风翳寒已经回了府里,他们俩也上了父亲给准备的马车。正准备带着彩礼先回父亲赠的小院看看,不想见到宴离和殷诺正从路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下来。 宴离今日居然是齐齐整整一身哥儿打扮,脸上本就是那副秀美的易容,端个仪态于他又从来不是难事,整个人除了高大一点,就是一副妥妥的端庄哥儿气质。 黎初晗脑子里只有一句带着红色大感叹号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308章 宴离接受哥儿身与爹爹的宅子 难道离哥儿这就被刺激疯了?! 不然一向都排斥哥儿打扮又偏好简约风雅的人,今儿怎么就用上了这种哥儿惯用的缀着精细珠玉刺绣的发带?! 不止如此,连腰上宫绦也不是寻常的大方款式,而是和发带一套的缀着玉佩的繁复样式,除此之外禁步、荷包……一应细节,哪怕是广袖上的暗花都同步了哥儿气,拢共也就差个额饰加颈上的璎珞,不然整个就是一高门贵族的“大家闺秀”! 这么着也不是说不好看吧,事实上还挺精致的,就是黎初晗看不习惯,总觉得对方跟被夺了舍似的不对劲,心里毛毛的:“你……” 他即刻下了车来,欲言又止。 同样一脸错愕的林星野下意识护住了自己夫郎,显然担心宴离作妖。 殷诺平静地看着几人各有反应,偶尔看一眼宴离表情堪称温柔。 今日的离哥儿一点不怂,跟没看到林星野的警告似的,坦坦荡荡走到黎初晗跟前。 闹心了一晚上也足够他调整心态了,宴离并没有多废话,直截了当地解释:“正君别这副表情嘛,我这身打扮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我能接受,完全能接受我现在是个哥儿。” 可惜黎初晗完全不相信! 毕竟这转变太突然了,他反而认真劝道:“你要是真的太生气,索性就把脾气发出来吧?我们都能理解……” 他可真怕宴离就此扭曲了自己,毕竟往日对方何曾表现出来过哪怕一点能接受啊?! “我说认真的!”宴离失笑,很为对方这份照顾暖心,“以前我很受不了是因为我以为我是被强迫改变的,那种屈辱感让我怎么也跨不过去。谁知道你居然给我留了个惊喜。只是意外的话,就真没什么好在意的,你又没有错!” 这话听着还有几分说服力,黎初晗心里信了几分。但宴离这么一被定性就只能是一辈子,他心里多少有点虚:“这不是看你这么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你不知道啊?”宴离带着点嗔怪道。 黎初晗忙不迭点头:知道!他家星野原原本本告诉自己了。 “那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啊?”宴离如今说话偶尔会冒出来黎初晗的影子,“你不准再躲我!” 黎初晗死不承认:“我没有!” “你明明有!”紧追的宴离看透了一切,却很快遭林星野横了一眼:初晗说没有就是没有! 宴离选择屈服,居然真就乖乖闭上了嘴。 如此这般黎初晗给了林星野一个大大的熊抱做奖赏。这还在路边,他这么做多少有点奔放了,谁知道林星野欢喜得很,不肯撒手,就这么直接抱着满怀馨香在车夫的注视中钻进了马车,害得黎初晗怪不好意思的。 宴离牙酸地“啧”了一声,吩咐带他们来的马车自行回去后,拉上殷诺挤进了林星野他们的马车。 车厢里还有那两大箱彩礼横在中间,还不知情的宴离殷诺不免要好奇。 了解过实情后,宴离满脸揶揄:“恭喜小主子一夜暴富!” 林星野觉得好笑:“我们家的一切都是初晗掌管,哪有什么我暴富之说?每日的零花钱才是我这个郎君该拥有的~” 黎初晗悄悄给他家堪比“男德”班毕业的小郎君比了个赞,心下十分满足,当场偷偷发起了零花钱——小金条一根。 他以为是趁人不备才给林星野塞进了腰袋。 事实上眼尖的宴离早已从散发着恋爱“酸臭味儿”的两人身上闻到了“铜臭味儿”,浓郁无比,能熏得人睁不开眼! 宴离默默撇开头,结果正看见殷诺一脸极其受教的样子。 宴离:“……”呆子肯定上心了! -- 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进一阵,没多久便停下了。 林星野率先下车,正想好好看看爹爹曾经的住处是什么样子的,不想发现他们居然回到了太子的小院附近。 原来两座宅子就隔了一堵墙! 黎初晗不禁感慨道:“盲猜太子殿下知情。”众人都认同。 这宅子是个正统的三进四合院带一侧跨院的格局,跨院正好和太子的对称,那边在东,这边在西。 院里原本就有管家和侍从,这会儿倒是方便了他们,直接拎包入住。 他们说话间,得了风翳寒吩咐的车夫已经跟这宅子的管家交代好了相关事宜,黎初晗顺势过去给他看了房契。 管家爽快认了主,将众人迎了进去。 一众人随处参观了一下,但见整个宅子都保养的很细致,林星野就明白过来父亲往日恐怕对这里极其上心。 他心下难免又有些伤感,不过没有表露出来。 第309章 老婆 好在爹爹没有死。人还活着,一切就会不一样。即便他们跟连鸿昭之间依旧有仇,也不至于深到能把人逼疯。林星野刻意控制着自己不去多想,不然自己情绪不定,初晗又要担心。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福气,他的初晗不光照顾自己衣食住行,还连自己的坏心情都一点不落地开解。 且又从不会像别家夫郎那样一点不如意就对着自己郎君大声斥责、贬低谩骂,算来留给自己的近乎只有温柔宽容。 林星野总觉得自己能为对方做的越来越少,偶尔就会感到不安。 偏偏他们如今已经来到了京城,来到了漩涡中心,更加难免要因自己而遇上诸多不顺。 如此也只能尽量让自己积极点,也好少让他的初晗操心。 嘲笑过自己矫情后,林星野随口安排宴离殷诺住进西跨院。 目送两人离去,他就忍不住立刻从背后拥紧了自家发呆的夫郎。 黎初晗正对着一个廊柱狂走神,因为他怀疑他在柱子上看到了阿拉伯数字! 没想到居然在大进发现了现代文明的东西,也就是说穿来的很可能不止自己一个?! 黎初晗心里极其震惊。 可惜那痕迹实在模糊不清,他不能百分百肯定真是数字,再说也没有搞清到底是谁留下的,他就没有贸然开口——万一真的事关爹爹,他很担心对星野来说又是一个大冲击! 他的专注力都在刚刚的大发现上,实在过于恍神,林星野喊他都没听见,小青年就不乐意了:柱子还比自己好看不成?! 小心眼发作的人一个打横抱起自家夫郎就往房里走。 黎初晗吓了一跳:“干嘛呢?干嘛呢~星野?青天白日的,你还关什么门啊?” “自然是洞房花烛~”林星野随口开了个玩笑,没说只是为了方便对方动用小世界。 然而黎初晗把玩笑当真了! 谁让他今日真收了彩礼呢!所以确实也算个特殊日子是吧? 想太多的人这就把自己闹了个脸红。他少有主动起欲念的时候,但真有了想法又很上头。 谁知道林星野今日却是难得满心纯洁:他只是想带着自家夫郎熟悉一下卧室而已,顺便问问对方要不要改动。 毕竟这里以后就是他们在京城的家了,长居之处,务必要布置得符合初晗喜好! 可惜黎初晗思想不对,心不在焉地跟着林星野的思路应付了好一阵后,好不容易连床也铺好了,自己都坐对方膝上了,就是不见林星野有任何不规矩的动作! 就光会扶稳了自己笑意盈盈,再正经不过。 这个臭小子平常不是定力负数吗?今日怎么回事啊?! 黎初晗颇为怨念,脸皮极薄的人总是不好意思开口,却敢动手。 一直盼着对方提要求的林星野终于等不下去了,按住了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初晗一直跟我说什么都可以和你直说,怎么到了初晗这里,就不是一回事了呢?我要是没及时发现,岂不是我这个做郎君的失职?!万一起了误会可怎生事好?” 上火又羞躁的人此刻想掐死眼前这个坏小子的心都有了:“能是一回事吗?!再说我们之间有摇摇欲坠成这样吗?!” 林星野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没忍心再逼迫自己夫郎去强压那点羞意,一双星眸温柔如水:“为夫说错了,等我服侍初晗赔罪~” …… 等到意识不清之时,黎初晗迷迷糊糊听见了一声:“老婆~” 那音色温柔缱绻,缠绵入骨,引人沉醉,但……称呼不对劲! 他猛得惊醒过来,见林星野正守在自己身边,翘着唇角看自己睡觉,看他睁眼又清晰吐出两个字:“我的。” 黎初晗:“……”他差点怀疑眼前人被魂穿了! 等冷静下来又觉得这没什么问题,星野一直都知道,只是以前从未这么喊过自己罢了。 今日怎么这么巧?接二连三遇上现代的东西,害他一惊一乍的,总有种危机四伏的错觉。 林星野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没什么大反应,特意问到:“不喜欢我这么叫?” 这下回过味儿来的黎初晗那点害羞虽迟但到:“没有不喜欢,但我是男的,你该叫老公。” “为夫才是老公。”林星野心里门清,“初晗分明是我老婆~” 黎初晗:“……”他当初就不应该这么早告诉星野这些! “算了。”黎初晗不得不大方一回,“不跟你争这种无伤大雅的称呼。” 小青年一本满足,脸上又扬起纯净明亮的笑容,熟练地伺候自己老婆穿衣起身:“初晗是不是有心事?”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忽然想起来一个奇怪的问题罢了。”黎初晗别有深意道,“你说有没有可能不止我一个现代人来了大进?” 敏锐如林星野一下子明白这问题不是空穴来风。 其实他对现代人的印象因为全来自黎初晗,总体感官比较正面,但怕就怕再有这样的人会被对手利用,故而还是正色道:“有也不奇怪。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得多留个心眼。” 但黎初晗听了却只顾弯起眉眼冲他笑。 林星野被他这么饱含意味地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从一开始就未对初晗有过任何防心,但他面不改色且理直气壮:“命定之人不能混为一谈!” “哈哈哈哈~”他家星野有点可爱~ 因为两位正主上桌的姗姗来迟,入住新宅的第一顿午饭吃得有点晚。 宴离一眼看见对面两个脸色红润,唇色比脸色更红润,就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一时心情复杂。 殷诺对爷和正君的黏糊没什么波澜,只是夹了一筷又一筷的菜给宴离,看对方忙着吃东西不想东想西才作罢。 一顿饭正安宁,忽然杀出来个雁北行:“爷,正君,宫里突然急召林药商!” “连鸿昭?!”林星野严肃道,一桌子人都拧起了眉。 “是!事出突然,他命萧世子负责带人进宫。世子推脱不掉,只能暂时谎称你们被太子殿下请走。但连鸿昭只是多给了点时间,依旧强硬要见人。眼下太子殿下正在尽力拖延,他着人来问一声爷和正君是什么打算,他好配合。” 林星野碗筷一放:“我们先去太子那边吧。” 第310章 初晗替星野进宫 雁北行很快联络了承顺王府的人,那边派了一辆马车隐秘地将林星野一行带进了东宫。 事态紧急,黎初晗这回都没空去激动自己就这么进了真正的皇宫外围,一路的华贵张扬、雕梁画栋都被他丢在了脑后,只顾跟着领路的寺人行色匆匆地自一处处小门过,掩人耳目地进了太子的书房——文华殿。 他们到的时候,太子正跟萧澈说话。见林星野一行四人进来,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星儿回来了。” 一句话说得亲近,根本听不出之前两人之间有龃龉 。他甚至还起身相迎,特意把林星野往自己身边的位置引,顺便免了其余人的礼。 堂堂太子做到这份儿上,看得黎初晗无声叹了口气,终究是放了一脸为难的林星野过去,自己就近在自家小郎君下首坐了。 太子显然察觉到了黎初晗的态度微变,有几分心照不宣地与之对视了一眼,两人又一下子互相撇开了眼色,各自心情复杂。 这么微妙的场面被萧澈捕捉在眼里,原本心情不太好的世子忽然就舒服多了——因为他模糊看到了黎初晗的退让,这让他觉得自己所期盼的、对方主动离开林星野的可能性似乎已经初露苗头。 萧澈这么一直拿眼神流连黎初晗,难免让无意识注意到他的宴离感到嫌恶,他刻意转开了脸,不巧看到向来情绪波动不大的殷诺此时脸上竟是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表情。 殷诺和萧澈原本无冤无仇的,这副样子还能是为的什么?了然于心的宴离忽然就心头一暖,随即还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这回星儿是避不开进宫了。”太子紧着时间简明扼要,“但要你这么暴露在他面前实在太早。哥哥的意思是找人先替代你混过这一回,你意下如何?届时阿澈会跟着作证,哥哥也会派人护好替代的人。” 林星野同意的很干脆:“衍抒哥有人选了吗?” 没想到还能再听见这声哥哥,太子星眸闪了闪,原本想自己担起恶人角色这打算一下子就被动摇了,快说出口的人选都硬生生给吞了回去:“……还未定,这人需得尽可能熟悉你,思来想去还是你身边的更合适些。” 太子话音未落,萧澈就带着点奇怪的神色看过去。大概是没想过差不多敲定的事,他的好表哥居然还能给他临场变个卦。 但太子殿下只管面不改色地端坐在那儿,一身优雅贵气更胜之前不说,神色还明显松快了一截。 萧澈自然知道太子有多执着于林星野,但直面偏心到这种程度又是另一回事。对于同样是表弟的自己,太子何曾如此上过心?这多少让他心头有些不快,只是并没有表露出来。 世子顾自烧着嫉妒心,余的几个则在认真选人。 宴离第一个看向殷诺——其实他比较倾向于自己去,但现实的方方面面都让这个可能性为零:他如今是个哥儿,不能撑门立户不说,还是个连鸿昭指明诛杀的暗哥儿!他去了,保不齐刺杀皇帝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所以他有自知之明。 显然林星野也是第一时间把宴离排除在外,没有考虑多久便也看向了殷诺:“还请衍抒哥保他性命。”——其实他知道哪个是最好的人选,但他绝对不舍得,哪怕旁人说他无耻,他也认了。 殷诺本人并没有推辞。虽然有风险,但他少有能帮到爷的时候,这会儿倒有几分当仁不让:“草民愿替代前往。” 太子这就要点头,眼神不经意拂过在场所有人,最后短暂停留在了若有所思的黎初晗身上。 “殿下,”黎初晗总算及时反应过来,“还是我去吧!殷诺知道的也有限,还是我最合适。” “初晗!”林星野只觉担心什么来什么,忍不住直白道,“我不放心!” 黎初晗跟他认认真真讲道理:“我去其实最安全,你应该明白。” 林星野一把薅上人就往边上走,压着声音有几分焦虑:“你不能暴露,绝对不能!” “我会的,你记着别总往坏处想。来吧,照身帖拿来!”两人这就互换了照身帖,黎初晗居然还能乐得起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夫郎了,记着啊~哈哈~” 快担心死了的林星野:“……”他家初晗居然还能笑得出来,骂又舍不得,可真让人无可奈何! 向来没有那么悲观的黎初晗飞快抱了一下他愁眉不展的小青年:“这么不相信我能搞定啊?” 林星野摇摇头。 这哪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是他骨子里渗出的担心控制不了罢了。可他还能怎么样?大家都是在为自己一个人尽力,他也只能同意了——虽然他很痛恨自己给大家带来了麻烦。 几个时辰前才提醒过自己要积极点的人努力调整好心态,拥着自己夫郎温声道:“我等你平安回来。” 黎初晗郑重应声,极有效率地拿防水遮瑕遮严实了耳后的花印,又换上汉子衣裳,随即素着一张脸爽快跟着满心隐秘愉悦的萧澈走了。 林星野紧绷着神色目送了好久,久到那道身影早已走出东宫好远,早已没入了朱红的宫墙。 待再回神,身后只剩一个捏着张标志性金面具的太子安静立着,脸上神色晦涩不明。 太子反复做了好几次被拒绝的心里准备,才又递了一次金面具:“这东宫多数地方都有连鸿昭的眼线,星儿还是拿着安全。” 林星野这回没再推辞,郑重接过妥善放了起来。太子被他误会还这么处处帮他,让他很是愧疚:“之前很抱歉,衍抒哥,是我误会你了。” 泠衍抒错愕至极。但星儿对待自己这完全在预料之外的态度让他十分欣喜:“哥哥也有错,这事也过去了,星儿不必再在意,否则哥哥也不安心。” “嗯。这回也要多谢衍抒哥。” 太子殿下不是很开心:“跟哥哥就这么生分啊?你跟黎正君也一直道谢道歉?” 林星野这才笑了下:“好。但是偶尔也是必要的。” 泠衍抒不想跟他再纠结这事:“姨父身体还好吗?” “已经无大碍了,头风已经治好。就是太瘦了些,多养养应该也不是大问题。如今就只爹爹还没回来这一心病,但这也急不来。” 爹爹回来?! 姨爹哪里还能回得来?! 太子一张俊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匆忙转过身去才遮掩住脸上控制不好的慌乱神色。 第311章 太子与星野迟到的童年 星儿都这么说了,泠衍抒自然明白姨父是刻意瞒下了当年的真相! 怪不得星儿还愿意叫自己一声哥哥,原来是他依旧不知道自己间接害死了他爹爹! 但泠衍抒如今是再不敢、也不肯多说一个字的。毕竟姨父这么做的意思很明显了——打定主意尽可能让星儿置身事外! “衍抒哥?”太子这反应显然又让林星野疑惑了,但有自己父亲劝告在前,他就没有多心。 “没事,就是觉得姨父太辛苦了。经年累月地暗暗照拂我,我却屡屡误会他。这些年来是我不孝,没有照顾好他……”太子依旧不敢回身,好在林星野并没有强求他面对面说话。 “别这么说。父亲他心思玲珑着呢,很多事也不是衍抒哥想的那样。”林星野难免想到风翳寒跳脱的性子,语带劝解,“其实你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知道,为此他都跟我夸了几回了,说抒儿是个好孩子~” 当然风翳寒说得最多的其实是“抒儿这个倒霉孩子”,林星野自然不可能直接这么跟太子说出口,但不妨碍他不自觉带上了自己父亲说话的那种腔调。 成功被刺激到的太子蓦地回身,语带窘迫:“这么点大的小宝就敢打趣哥哥了啊?” 林星野:“……” 他要抗议:“……我成年了?”什么叫这么点大?! 还有,他这小名到底谁取的啊?!怎么这么人尽皆知的!别哪天连萧澈嘴里都能听见! 泠衍抒注定听不进那点反驳,林星野瞧着对方那依旧“慈爱”的眼神,估计就差真把自己当“小宝”了! 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夫郎,同样大了他十来岁,初晗就不会给他一点长辈的感觉。 太子殿下不知道他的星儿在念叨他太老成,这会儿还在不错眼地欣赏面前那一脸无辜微窘,看着看着忽然就心头一松,笑了出来: “哥哥知道~你来,星儿。” 太子一如最初那般去牵林星野的手。但林星野有些不甚明显的回避,总觉得背着初晗就不合适,过于亲昵了。 没想到太子强硬得很,顾自紧紧攥上那只修长有力的手便往殿外走。 林星野轻轻挣了一下只换来越攥越紧,怕太子跟他较劲地犟,又索性放任了:“要去哪儿?” “长乐宫。”太子实话实说。 林星野记下了,虽然不认识,倒也没多想,以为无非就是去另一处宫殿,一路很配合太子的兜兜拐拐。 两人明明其中一个是东宫之主,却在自己宫里做贼一样躲着所有寺人、侍卫乃至暗处的眼线。有时差点迎面碰上值守人,还能一惊一乍像两个孩童一样差点撞作一团——当然只是太子殿下单方面这么放纵冒失,林星野的反应速度根本不允许他这么笨拙! “星儿,其实你很小的时候,尚在襁褓里的时候,我就憧憬过这么一日。”行至半路,太子忽然出声,“等你牙牙学语、等你蹒跚学步,我好牵着你在各处玩耍。小小的一个,会黏在我身边哥哥长、哥哥短,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麻雀~……” 太子背着身,紧跟其后的林星野看不到他的表情,唯觉得这一刻逆着斜阳的人囫囵浸透在了回忆里:“我以为我能日日都陪着你的,能陪着你一起长大……” 字字真挚,句句遗憾。 仅仅是听见诉说,就已足够让人心软动容。 林星野忽觉自己眼眶都有些微热,心口一闷,手上就不自觉轻轻回握了一下:“哥哥……” 身前的人猛得一顿,连呼吸都消失了一瞬。 但下一刻,他就彻底出离了回忆,脚下步子蓦地轻快了许多:“不过没关系。” 太子殿下扬着嘴角看向身后已然长身玉立的人,依旧满足不已,“今日终是实现了愿望!” “嗯。”温声应下的林星野无可避免地带着认同与纵容。 这之后他更是放任太子故意带他绕着东宫跑了好一阵,最后到达目的地才发现两座宫殿根本就是相邻的!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着傻乐了一阵。 可惜越是开心之时,林星野就越担心进宫的初晗,但他面上没有表现出分毫,反而处处都很顺太子的意,仿佛真在尽心地陪伴对方。 但太子其实也清楚星儿不可能真有心情一直陪自己玩闹,毕竟眼下入宫的黎正君正值形势未料之时。 可要他放弃这千载难逢的独处机会,他也绝对不甘心! 如此,就换个形式吧…… 林星野被带到了长乐宫才知道这什么地方:这是太子殿下在东宫的正殿,换言之,就是寝宫。 泠衍抒先出面清了场。 待林星野进来之时,正看到他吩咐泠诀让所有隐卫都退守到安全距离外。回过来又把寝宫门严严实实一关,转头就把自己往内室带。 这架势怎么看着不太对劲啊? 立在宫床前的林星野神色越来越复杂,汗都快挂下来了,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声:“衍抒哥到底要做什么?” 太子殿下正准备拿锁匙开柜子,听见这么带着惊疑的问询忽然起了坏心眼:“怎么?星儿还怕被哥哥轻薄不成?” 林星野一脸尴尬:“衍抒哥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就这么笃定了?万一哥哥变了呢?”泠衍抒很快抱着一身蟒袍立在林星野跟前,星眸潋滟,“毕竟哥哥是个纯粹的汉子,但是我的星儿可是个暗哥儿呢……” 话一出口,没等林星野羞臊上脸,太子自己率先红透了耳根。 他这辈子正经惯了,从没想过自己会脱口而出去调k戏人,还是自己从来珍若瑰宝的人!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太子越加夸张,红意甚至爬满了整张俊脸,话都说得有些不知所云:“你……别介意,我开玩笑的……我们先更衣吧……” 对面的人猛得瞪大了一双星眸,这下也红透了脸不说,差点夺门而出。 好在林星野始终相信自己的直觉,也就不信太子真是如此轻浮之人,故而泠衍抒匆忙攥住制止他走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挣脱离去。 第312章 偷天换日 可说这种话也太让人误会了,林星野还是赶紧强行掰下了对方的手:“是要我换这身蟒袍?” 他这一下略显粗鲁,正好给了太子兜头一瓢凉水,浇得脑袋发热的人顷刻间就冷静了下来,尴尬至极:“……哥哥不是那个意思……确实是要你穿我的衣裳。” 太子把特意拿的全新的蟒袍往林星野怀里塞:“在哥哥面前你自不必担这种多余的心,哥哥又不会下药算计你。所以除非你自愿,哥哥一个普通人可对你用不了强……” 越说又越不对劲了,太子殿下赶紧自觉住了口。原本只上脸的红意如今已经悄悄蔓延到了脖颈乃至胸膛,虽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定是这所处之地不太对!不然自己都想些什么呢? 明明他过去的二十八年都没有过这么不对劲的时候! 太子颇为懊恼——只求星儿不要就此把自己当登徒子! 林星野默默做了个深呼吸,有些僵硬地抖开手里代表着皇家的衣裳,装作看得仔细逼自己忽略太子所说的内容:“衍抒哥的意思是要我假扮你……进宫?” “嗯,但今日只是要你先熟悉一下外围各处,进宫一事……再说吧。”泠衍抒到底经事久了,状态调整得很快,“你把你的衣裳换给哥哥,再把你之前的易容也给我,方便我必要时跟着。” 到这会儿林星野总算明白为什么太子要把人清那么干净,这是要偷天换日呢,确实不能暴露一星半点! 只是太子这不长嘴的毛病依旧,林星野心下无奈:“衍抒哥,若是你愿意信我,往后有任何事可以直说。”——不然哪天他们俩之间绝对能误会到天边去! 他如今总算体会到初晗当初对自己的心境了,一旦遇上在意的人遮掩隐瞒,真的很抓心挠肺!更不要说他还惯会多想! 然而泠衍抒并没有答同不同意,只是强调了一遍:“哥哥永远无条件信任你,星儿,无论何时何事。” “为什么?”林星野心里积聚的疑问终是脱口而出。他想不明白太子哪来的信任?即便是爱,也太夸张了些,他们之间并没有足够的感情基础。 然而他这一问仿佛是扎泠衍抒的心,原本满心欢喜的太子瞬间面色晦暗:“因为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家人……” 长年的挣扎生存早已让泠衍抒变得狠心冷酷,甚至扭曲偏执,唯独眼前人是他在人世唯一的温柔、唯一的不舍。 但他不敢明说他这种追逐。 他怕吓到星儿,怕给他负担…… 担忧这个、顾虑那个,说不出口。 更怕听见星儿真告诉自己他不需要自己、厌弃自己,那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 可太子不说,林星野却隐隐约约感受到了那份沉重的寄托,忽然就觉得有点承受不起。 不说他根本回报不了哪怕一点的感情,就是他自己都要靠他家初晗的支撑而活,怎么去承担? 其实这样有点无耻,却也是种本能求生的无奈。所以他理解太子,只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被寄托的一方。 两人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但旖旎温馨的气氛只能一去不复返,屋里只剩压抑沉重。 倒是和眼下的局势应景了。 太子很快自去隔间换上了林星野的衣裳。 他俩身量相差无几,较真算来也就太子高了一个指甲盖罢了,故而衣裳随意混穿毫无压力。 泠衍抒再出来便自觉坐到了妆台前,方便林星野给他易容。 后面林星野一直很专心地在太子脸上贴贴抹抹,太子则一直眉眼温柔地自镜中看他。 这么浓烈地注视林星野自然不会感觉不到。但如今他已模糊猜到了缘由,只要对方一日不说穿,他也不会去恶意毁了这份寄托。 一个处心积虑珍视自己的人,他不可能伤得下去。 易容收尾,泠衍抒忽然一把捂住了在自己脸上按压的手:“星儿,你一直都知道黎正君不算哥儿对不对?” 林星野一愣,显然没想过太子已经知道了。他没立刻抽手,只蹙着眉打量对方,但太子那神色让他看不懂说这话是何居心,好在林星野对此一直很坚定:“他是不是哥儿都是他,不影响。” 对镜而坐的人瞬间委屈里夹着一份尘埃落定,自发松了手,却不死心地又确认了一遍:“非他不可?” “嗯,这辈子都不会变。” 太子垂下眼帘轻轻应了一声“好”,像是叹息。 林星野没敢再去看他的表情,顾自收拾起了散落妆台的东西,就听泠衍抒又清晰地答了一句:“哥哥知道了。你们还没有办喜宴是吗?要不要哥哥到时帮你们主婚?” 这话在如今的林星野听来就跟自虐似的,但他一句“你别这样”却堵在了太子殿下明亮轻快的笑意里。 那笑容仿佛没有破绽,传递出来的欢欣期待十分清晰,一时都让林星野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完全属于自作多情?! 他心情复杂地答应了太子。 对掉了身份的两人很快出了长乐宫,看似漫无目的地的在东宫各处游荡。 这一日东宫的众人居然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活力无限的太子殿下。 怎么中了剧毒的人反而越发精神了?!以毒攻毒还带增强体力的?! 事实上的太子殿下泠衍抒正精疲力尽地赖在一处偏殿里不肯动弹:“哥哥得在这里坐会儿了。” “好。”依旧精神奕奕的“太子”勾唇浅笑,有点歉意,“是我思虑不周,你身子才好一点,还是一下子走动太多了。” 泠衍抒摇头表示不在意:“这里一墙之隔便是内宫,星儿可以在附近转转,但切记勿越界。里面防布重重,孤身陷入很难脱身。” “太子”欣然应允,几步踏出偏殿。 外面候着的十几个寺人、宫女紧紧跟了上去,又被立刻遣了回来。就看他们“太子殿下”并未多走动,反而忽然脸色温柔地长久立于一处宫墙之下,像是在倾听什么。 此时,真一墙之隔的黎初晗正在等待“验身”! 他一路受过盘问、混过搜身,如今居然又遇上个验身?!验什么身?!怎么验?! 第313章 初晗实锤汉子身? 是他想象中那种验法吗?!选后宫那种?! 但是他一个商人、一个“汉子”为什么会需要验身?! 黎初晗黑着一张脸被两个高壮的侍卫交接给两个同样高壮的寺人,然后继续没完没了的走路——他才被萧澈带着走过了长长长长一条宫道,之后又转向走了长长一段路才终于到达这个能进内宫的东北角门。 要知道出发点是太子的书房,所处位置几乎与天乾宫(即乾清宫,皇帝正殿)并列,而他进门的位置却在所有宫殿最北面的御花园东侧。 这两处距离放到地图上不过豆腐干大一块,甚至听起来也只是经过了三四座大宫殿罢了,但真用走的,那路简直没完没了! 他这是被迫用“十一路”逛起了紫禁城啊!腿都要断了! 虽说是他一个“低贱”的商人不配在皇宫里坐车吧,但萧澈非要美其名曰给他强身健体的机会,这就听得人很不爽! 就差直说他娇气! 要换作他家星野,怎么会这么虐待他?! 黎初晗心气不顺。 更郁闷的是萧澈进内宫门刷脸就行,他却还得被寺人上下齐手搜一遍身。 说起搜身这工作,本来该是侍卫来做的,但萧澈大概真以为他是哥儿,故而临时要求换了人。 也算是做了件人事,黎初晗想道——毕竟那几个侍卫看着就不正经,难保会借此搞什么幺蛾子。 他提着灌了铅一般的两条腿一路怨念着挪进了御花园。 才开春,这里倒是已经绿意盎然,温度也比外面略高些。 不过在这各方面都还不发达的条件下,要维护起那么大一个花园的四季繁茂,很容易想象个中奢侈——黎初晗边机械地走路边随意想些有的没的。 眼下就他独自一人。萧澈先去复命了,也因此跟了他一路的黏腻眼神也总算消停下来,黎初晗反而感受到了一点自在——如果没有面前这几个寺人看后妃一般看他的话。 “林小郎君?”其中一个寺人挂着假笑开口,“咱家姓刘。” “是。”黎初晗记着萧澈那句搞不明白就塞钱,“劳烦刘公公了。” 他麻利地递过去一个荷包,里面塞了五两白银。 刘公公接得很熟练,随手往袖袋里一塞:“先说好,咱家职责所在,该冒犯还是得冒犯。”——无非是别的花样不搞了而已。 黎初晗电视剧看了不少,自认能猜得到个大概,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他很快被带进就近的一个小房间里。这屋子门窗皆小,又关得严实,不太见光。但里面又点了好几根大宫烛,很是亮堂。 就看刘公公开始看牲口一样把他头发、五官乃至牙口都看了个遍,一边还不住点头。 之后就更离谱了:“把厚衣裳都解开吧。” 什么?!黎初晗瞪圆溜了眼睛,到这里开始迟疑着不肯配合了。 刘公公又假假地笑了一下,语带威胁:“不听话咱家就只能按规矩办事了!按理可是要脱干净了里里外外都验过的——毕竟什么地方都可能藏点不该藏的东西是吧?!但咱家是宫里的老人了,不是那群没眼色的,你既有大人物照看着,我也乐得做这个人情。” 黎初晗听懂了,估计不是萧澈就是太子打过招呼,他决定配合。 刘公公又按了他的手腕、脚腕一阵,随即在黎初晗极其抗拒的眼神里在他下腰侧胯骨外边位置按压了一阵。 他忍了忍终究没有把洒迷药的念头付诸实际。好在之后刘公公再没有别的不规矩举动。 “怎么你竟真是个汉子?”才直起身的刘公公好似不敢相信,复又在黎初晗胯骨外侧来回按了一阵,并且在对方差点忍不下去想给他来一电棍的时候,又及时收了手:“…纵长…大圆弧…确实不是哥儿…全然是汉子的骨型…不会错的!咱家这一手摸骨可是宫里独家!不会错的!” 他嘴里是这么说,脸上却是看着黎初晗一张清隽过分的脸震惊至极:“你怎么就能是个货真价实的汉子呢?!” 他又去捏黎初晗手腕骨:“这纤弱的,哪里像个汉子?!”下一秒又一脸苦恼:“可不能生就是算汉子啊……” 哇靠!这是给他实锤了啊! 黎初晗也很震惊! 从没想过他的汉子身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证实! 刘公公还觉得很困扰,一直在为不能百分百定论而“疯言疯语”,听得黎初晗满头黑线:“我本来就是个汉子啊。只是我母亲很柔弱,不巧我像她更多一点而已。”——他说得是他妈妈,所以这是实话。 “那你能不能——哔——?”刘公公直白问道。 见黎初晗绿着脸点头,他才丢开了对方的手,不住地摇头:“还真有这么废的汉子……” 他算是明白过来那位大人物的嘱托了:敢情不是要让他帮一个哥儿装汉子混过去,而是要防止别人把这个汉子认成哥儿! 怪不得要用到自己:“没咱家这一手本事,谁能分得出来你是个汉子啊?!” 黎初晗:“……” 他要生气了! 他天生废材有意见啊?!用得着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吗?! 就在刘公公又一次感叹“这么废”的时候,黎初晗忍无可忍地喝了一声:“闭嘴!” 刘公公一懵,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真闭嘴了。 黎初晗这才清清静静地系好了衣裳。 他有点被冷到,就是穿戴完毕还打着细细的冷颤,看得刘公公莫名缩了缩脖子,以为对方是气成这样的,暗自操心对方之后会不会回去告状。 之后这结论很快被递到了连鸿昭跟前,接着就是他被允许觐见,由寺人领着往御花园那座大亭子而去。 那亭子掩映在一众花卉树木间,黎初晗远远望过去,只见露出的檐角廊柱皆富丽堂皇,一股皇家气派;上面还挂着牌匾,上书御景亭。 等走近了又发现它其实四面都是封实的,说亭子也不算恰当,更像个置身花园的梦幻小屋。 此刻里面隐有人声传出,但因为有一定距离,等候在外的黎初晗也听不清具体说了点什么。 这当下在里面的正是萧澈,他正跪在连鸿昭跟前“陪聊”。 “萧爱卿与林药商何时相熟的?”说话的是个浑厚的中年音,正是连鸿昭。 “回皇上的话,算来也不久。就是此行去绥宁之时,臣有好些属下得了瘟疫。那地方小,存药也少,臣只得遍寻药材,最后便是从他那得的。只能说相识,算不得多相熟。” 座上的连鸿昭点了点头,没有立刻继续说话。 但萧澈却又主动追了一句:“其实比之林星野,臣与其夫郎反而更熟络些。” “哦?”连鸿昭意外了一瞬,随即就道,“难不成近来都传爱卿有了意中人,竟是真的。” 萧澈没有否认。 “一个半商半农籍的人夫,配爱卿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点?”连鸿昭不太高兴,竟是这就沉下了脸。 萧澈心里一惊,很快明白过来自己这“宠臣”也算皇帝的“脸面”之一,立一个这样的世子妃连鸿昭怕是嫌丢排面了。 他熟知对方脾性,这当下只能先退而求其次:“臣只是想过给个正经名分而已,倒不拘于什么。” “如此最好。”连鸿昭这才缓了脸色,“不过这么点事爱卿怎么不自己解决了?何苦拿这回的赏赐换呢?” “是臣夸下海口在先,答应了人家哥儿跟了臣必然会给他无上荣华,如此臣只能硬着头皮来借皇上的洪福了。”萧澈自然不可能说私底下有太子在,他是绝对不敢直接撬人的;便是他虽然想借连鸿昭的手,也只能说试试,不一定能成。 连鸿昭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爱卿也不小了,遇上情爱怎么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失了分寸?” “确实是臣不够长进。但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皇上总是处处照拂臣的缘故……” “豁?!”萧澈这话成功让连鸿昭笑了出来,“爱卿也就这张嘴,日日长进。” “臣实话实说。”萧澈跟着笑了起来。如果忽略他暗中死死掐着手心这回事,君臣双方仿佛真心相谈甚欢。 “行了,朕会看着办。” “那臣先谢过皇上。” 谈话到此为止,萧澈立刻被遣了出去。 很快黎初晗被领了进来。 第314章 人不可貌相 他之前一直在猜这嗜血暴君是个什么形象,虽然设想过很多样子,但高矮胖瘦都逃不开眼神里带着凶恶贪婪。 哪知甫一照面,只一眼就刺激到了他——臭名昭着的连鸿昭,居然长了一脸正气! 虽然黎初晗又赶紧按规矩低下了头,但不妨碍他对这一眼印象深刻,这就把暴君那副人模人样记了个七七八八——眉眼很周正,四平八稳的;浅麦肤色,不胖也不瘦;而且人到中年,一身龙袍衬托之下威严里还能透出几分俊朗。 光看外表真的怎么看怎么能糊弄人! 若不是他事先了解过那么多事,他根本会以为眼前这个会是一代明君! 这反差让黎初晗如鲠在喉。 消化不良又容易慢半拍的人毫不意外地在原地多杵了一秒,但就是这一秒便召来了催小命的声音:“见到皇上为何不跪?!” 黎初晗暗道不好,赶紧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是时候彰显他的能屈能伸了!——毕竟在他面前拦着的可是七八个提着武器、虎视眈眈的御前侍卫! 更不要说应该还有更多潜伏在暗处看不见的隐卫! 按太子的说法,这些人都是被控制的泠族,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主。想想要真被这么多高能卫士围攻,黎初晗自觉他有小世界都不一定讨得了好,更不要说别人了。 他现在很庆幸星野没有贸然进来,不然一旦被发现一点端倪,脱不了身还是轻的,小命交代在这里都有可能! 因为一时想得多,黎初晗脸上露出些轻微的后怕。 “确实看不出来是个汉子,连胆子都是。”连鸿昭大概以为他吓傻了,言辞轻蔑,倒是没有处罚他一时的不恭敬。 既然如此,黎初晗便顺势捡了这个形象用了起来,畏畏缩缩应了一声“是”后,便继续赖在地上休息——他腿酸! 这下连鸿昭更看不上眼了,都没免他礼,话音里透着轻视:“就这么着答话吧,家里经营药材多久了?” “往年都是自用为主,大批的买卖是去年才开始的。”黎初晗老实回道,反正他觉得连鸿昭又不会全信,没有关系。 连鸿昭:“自家产的?” 黎初晗:“不是,多数是收的散户药农的,自己家田地不够。” 连鸿昭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一年能供上多少?” “这…每种药材都不一样。以艾草为例,收成好的时候一年就能供上三千斤;但若是换了定风草,三年也未必能得一千斤的上品。”不知道连鸿昭一个皇帝为什么事无巨细地问这些,黎初晗心里起了防备,答得谨慎。 这会儿他很感谢公爹,若不是因他正好用到定风草,黎初晗也不会刻意去详细了解了一回。到时只听过艾草“一亩怒产三千斤”的自己肯定得拿人参之类胡说一堆似是而非的空话应付,也不知道会不会穿帮! 也亏得如此。 事实上连鸿昭确实一直在试探面前人是不是真的药商。 药在大进是偏向高阶层的东西,因而这种知识点普通人一般接触不到。所以直到黎初晗说出了珍贵药材的准确产量,加上暗处候着的药师也点头认同,他就重新有了考量:“那你有多少种药材啊?” 黎初晗尽可能地往少里报:“常用的都有,近百种吧。” 连鸿昭:“带了多少来?” “三千斤左右。不过之前瘟疫用掉了很多,如今剩的,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一千多斤了。”黎初晗一脸无辜。 连鸿昭皱起了眉,对西郊那群贱民消耗了他那么多药材感到极其不满:“往后每年,你都能供得上三千这个数吗?” 黎初晗毫不犹豫应了能——反正他迟早把太子推上位,才不会一直便宜了眼前这个! 但他不知道就是他这份干脆的“上供”态度让连鸿昭缓了杀心——人还有用,就先留一留! 无意中逃过一劫的黎初晗这就被要求转移药材。 但这个暴君想私吞他那么多药一文不给不说,还不让自己出宫!只让告知存药的地点,说宫里会直接派人去取。 这分明是把自己扣押了! 扣押也不要紧,关键是外面哪里都没有那么多药啊! 也就太子那边小院里详谈那晚上他随手留了一点,别的地方他还没来得及从小世界里掏出来呢! 大觉着急的黎初晗疯狂转着脑筋。 但他那点迟滞已经又让连鸿昭不高兴了:“怎么?让你做皇商还不乐意?”——一副敢说一句不就把命留下的架势! 黎初晗只能硬着头皮把难题留给了太子:“不是不是,是那些药材都安置在太子殿下府上,我这不好意思去要回来……” 连鸿昭瞬间黑了脸,意味不明道:“太子近来倒是越发出息了!” 斥责完毕便召了萧澈问话。 很快进来的萧澈一听就目不斜视地跪了下去:“确实是太子殿下带走的。” “你平日里跟他争起来不是很厉害吗?!这回又何必这么大方?!”连鸿昭一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地盯着萧澈。 “回皇上,李先马说太子殿下每日要靠大量药物续命,臣与之抢药便是想要殿下的命!如此臣定然担不起蓄意谋杀一国储君之责,故而只能让与他们了。”萧澈不慌不忙地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连鸿昭抓住了里面的重点,听出来太子命不久矣才舒坦了些:“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弄回来将功补过!” “是!”萧澈行了礼快速退了出去,临走前隐晦使了个眼色给一直默不作声的黎初晗。 但是黎初晗与他没半点默契,完全解读不了。只道他不小心把萧大世子也拖下了水,人家可能在怨他。 算了,怨就怨吧。外面有那么多个聪明脑袋,总比自己一个人中用,总能想出办法来解决的! 所以他还是先专心对付连鸿昭吧! 这个多管闲事的暴君居然还带插手他婚姻大事的! “听萧爱卿说你已成婚?” “是。” “可有子嗣?” 黎初晗:“……”又是这个难题!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315章 强拆姻缘 他本想说没有。但既已知道了自己不会生,他又完全没想过要星野去生,这么着最好还是想个一劳永逸的方法,以绝后患! 黎初晗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有个女儿。” “哦?那看来还得努力。”连鸿昭一脸似笑非笑,“孩子多大了?” 黎初晗没听大懂,不过他知道女儿、哥儿在对方眼里可能算不得正经后代,故而认真编圆了故事:“不过垂髫之年。但我夫郎生了女儿后身子就不太好,我也就没想过再要孩子。” 他在忙着解决无所出的问题,一时不察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连鸿昭跟他完全不是一个脑回路:“如此早该再抬个平妻了。” 黎初晗:“???” 即便他立刻反应了过来也觉得好荒唐:“皇上!草民与夫郎感情深厚,从未想过停妻再娶!” “年轻,天真,”连鸿昭毫不遮掩那点嘲讽,“才会用感情选正妻。就你夫郎那样的,也就仗着有个长女,不然早该休了。” 凉薄至极的话自连鸿昭嘴里出来,自在的仿佛天经地义,听得黎初晗心火直冒:这是当着自己的面要星野休了自己?!这种“苦难”还有谁有机会体验?! 可惜形势比人强,他只能想方设法拒绝:“皇上,草民也是身子极弱,和自己夫郎还能说半斤八两谁也不嫌弃谁,再牵扯上旁人,就属于故意耽误人了!” “朕知道你弱。但汉子嘛,不影响子嗣就行了。”连鸿昭皮笑肉不笑地堵了回去。 这之前他对萧澈的请求还只是听听,没想过真为对方一点儿女私情费事。毕竟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近臣应该位及尊崇,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如此大动干戈就为追个人夫也太丢份儿了,他不同意! 可是眼下他又改主意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关注乃至参与“驻容”之类毒药的研制,故而十分明白药材这个东西直接关乎身家性命,容不得人做手脚!思来想去还是把人变成自己阵营的更安全。 这么一来,联姻就成了好办法,毕竟多数人都容易被家室牵制;加之还能顺便解决了萧澈的诉求,到时必然多笼络一分人心——这事情办下去,可谓一举两得,划算得很! 连鸿昭冷眼看着面前一提婚事忽然变得胆大包天的庶民,根本没把对方那点抗拒放在眼里,只顾自己盘算:“你这副皮囊也就失了点汉子气概罢了,旁的也没啥可挑的,配辅国公家的孙哥儿瑞福乡君,正好得宜。” 那个哥儿因为长得像汉子,一直无人求娶,都快成了京中笑话;正好眼前这个汉子长了一副哥儿样,凑一起简直绝配!连鸿昭恶劣地想道,一面又认为他一个皇帝亲自赐婚已是给了这个庶民天大的荣宠! 怕对方愚昧无知,他还特意强调了其中厉害:“若与瑞福成婚,你便是仪宾了,至此就能脱离庶民阶层,成为宗室一员,你自己想想,分清楚好歹!” “多谢皇上恩典,可草民此生只愿……”黎初晗再次坚定地婉拒,然而话说到一半,上首的人忽然“唰”地带着杀气站起了身! 装了这么久和气的连鸿昭第一次露出凶神恶煞的真面目:“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休了家里那个不中用的,等着娶瑞福吧!” 真当他堂堂天子有那个闲情逸致在一个微末庶民身上浪费口舌?! 不过一只蝼蚁,也妄想左右大树! 连鸿昭根本没真正把人放在眼里,当下就气势汹汹地被御前侍卫簇拥着离开了。 迈出御景亭时,他又特意留了一句:“要不要荣华富贵你自己选。” 话毕即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黎初晗后知后觉地被那阴恻恻的语调惊出一点冷汗。 选什么选?!他再傻也听出了话语里的威胁——要么死要么娶,根本没得选! 这个暴君果然丧心病狂! 居然强拆他姻缘,简直踩他底线了! 可惜眼下他是顶着自家小郎君的身份,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他自己确实可以不在乎形象声誉乱搞一气,但他绝不容许自己牵连星野被世人指点排斥!他要的是他家星野被平和接纳,过上宁静安逸的日子! 所以,铲平皇宫什么的,也就只能想想了。 但要是推拒不了,难不成他真回去看星野娶了那什么瑞福乡君?!这还不是最恶心他的,关键后面那暴君连平妻都不提了,直接要求自己下堂!真是怄死他了! 有种连鸿昭就再别放他出去!黎初晗怨气冲天地想道,否则他一定第一时间给太子所有的手下都配上最精良的武器装备!回头一举冲了这暴君的皇宫! 黎初晗没能在御景亭生上多久的气,很快就又被寺人带走,暂时关押在之前验身的小屋子附近。 而回了天乾宫的连鸿昭真下令召了辅国公进宫。等他安排完这事,他又琢磨上了太子——毕竟只要太子还能喘气,他就没法彻底放心! 想到这混账东西浪费了他那么多“驻容”居然依旧侥幸活了下来,他豁出去赌上所有子嗣以为万无一失的一招居然依旧未能一举拿下这条贱命! 真是岂有此理! 关键如今自己手头的存毒都不多了,御药房那几味必要的药引又全部被毁,莲神医那老东西又跟那混账东西窜在了一起,后续制毒变成了无以为继! 怎么想怎么令他糟心! 而且他须得防着混账东西临死尽全力的反扑! 对,这可是个紧急事!必须知己知彼、好好应对! 忽然变得忧心忡忡的连鸿昭转头就对身边的隐卫吩咐:“去把李吟歌带来!手脚干净点!” 隐卫即刻领命而去。 此时的李吟歌正在广宁街附近与林星野宅子相邻那个小院里。 半下午时候他奉太子之命把宴离、殷诺先给送回来,随后就顺便来看了下莲神医,结果这一看就暂时脱不了身了。 吃饱喝足又睡醒的老人精神头很好,拉着他兴致高昂地讲起了他在御药房的“丰功伟绩”,最后神神秘秘地跟他耳语:“老头子把研制驻容必要的贵重药材和药引全给毁了!顺便把剩下的那两份给偷了出来~” “哦对了!还有一个新制出来控制暗哥儿的药叫闻命!这个可不得了,是那种开盖一闻就能起效的!不过放心,老头子也全给一锅端了!” 第316章 吟歌被带走与毒药的去向 莲神医在李吟歌略显震撼的眼神里自身上各处翻找了一阵,随后递给他十几个瓶瓶罐罐:“这些都给你们吧!漂亮小子你说,老头子够有诚意吧?!” 李吟歌略显动容地点头:“您是做了件大好事!” “那是!”莲神医捋了把自己刚被侍从打理好的胡子,对太子这边的待遇十分满意,“还是皇帝那老头子这回太吓人了!无辜的亲子女都能一打一打的下手,老头子还是趁早逃命为妙!” 李吟歌不置可否,心下难免五味杂陈。 不过他还是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这些东西至关重要,他小心翼翼地将其都做了伪装,最后包装成了上等脂膏盒的模样,打算抓紧时间亲自给太子殿下送去。 不过这之前他还得先避人耳目地去一趟广渠街的“有家”当铺,完成殿下的吩咐。 当铺和他们的小院刚好一个在外城东,一个在外城西,相距甚远,但李吟歌熟门熟路、一路快赶,很快到了当铺前。 这当铺的掌柜是他们极隐秘的线人,往年太子殿下时不时会通过这里去孝敬“姨父”各种东西。 以前的李吟歌从未刻意过问太子嘴里的姨父到底是谁,如今可算明白了,不就是与他们莫名其妙“不和”了那么多年的文渊侯嘛! 他们殿下和风小侯爷这戏也是演得够到位了,竟是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 感叹归感叹,李吟歌极有效率地按吩咐留了暗语——进宫冒险的是风小侯爷儿媳,于情于理也该知会一声。 事情至此都很顺利。但等他再自当铺出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前面那壮汉总在不甚明显地堵自己路。 没两回李吟歌就明白了这人是故意找上的自己。既然如此,他干脆刻意就近找了个僻静处停了下来。果然,前面的人直接不装了,一个掉头就往自己跟前凑。 虽然李吟歌长了一副漂漂亮亮的样子,平日里看起来也是温温柔柔的毫无攻击性,可怎么说他也是太子座下三支之首、生息左护法,自己人都知道其实他的武力值在常人里算得数一数二的。 其实这个人尽皆知的结论还是他特意藏拙的结果,故而面对来人李吟歌别说有丝毫畏惧之色,甚至在考虑有没有反擒对方的可能。 可惜,他很快分辨出来眼前的居然是连鸿昭的人!这就意味着对方很可能要把他强制带进宫! 可偏偏眼下他身上带着绝对不能被对方发现的东西! 情急之下李吟歌毫不犹豫选择返回当铺:风小侯爷虽然为人有几分不拘,却是难得的正直之辈;再说他又是小少爷亲父,也算一家人,东西落到他手里怎么也比旁人安全些! 李吟歌匆匆忙忙地把伪装好的毒药一股脑儿塞给那个线人掌柜:“还是全部折给那个老主顾,银子回头照旧送我府上就是了。”他尽量让自己保持着镇定,语气听着和寻常无异。 线人掌柜也是照常应允——虽然心里很意外今日居然连着送了两次,但依旧跟李吟歌保证了会妥善办成。 李吟歌应了声,本想再追一句“贵重物品小心保管”,但总觉得说了更欲盖弥彰,最后还是什么多余的都没做,揣着一点担忧走了。 连鸿昭的人一直把他守在视野里,见他主动回过来就一通调侃:“怎么你主子有这么亏待你?需要沦落到偷当东西的地步?” “主子给的月银太有限了,近来我又私下里给郝奉仪添了点东西,就花干净了……”说着李吟歌露脸上出些被撞破的“难堪”。 那人嗤笑了一声,没再多废话。毕竟这种事很常见,他们自己可不比太子这边做得少。这情况只要自己还有用处,上头一般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更想嘲笑的是李先马明明连养个人都养不起,还非得跟太子争了来,何必这么打肿了充胖子呢!?不可笑吗?! 不过他没时间唠嗑:“出息!快走吧!兴许哄那位高兴了还能得点赏!” 一提连鸿昭,李吟歌那张漂亮的脸上瞬间郁气丛生,还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恶心感自心底泛起来。但他依旧很配合地跟了上去。 李吟歌的隐卫们见状也隔着一定距离紧紧跟着。他们惯常不到危险时刻不出现,而李吟歌那一脸平静显然没有给他们任何需要出面的信号,直到眼见着对方被带进了皇宫,惊觉不对的隐卫们才匆忙分出人手去东宫报信! 很快东宫里又出来两个隐卫去小院将莲神医接了过去。 隔壁院里的宴离一直关注着太子小院里的动向,隐卫这么来去匆忙让他模糊感觉到了局势的紧张,心里难免有些忧心。 但是太子殿下为了某些原因特意把他和殷诺遣送回来,自己也不好贸然再找去东宫;再说他一个平民身份,没有人带着也很难从正经渠道进去。 但他又实在不放心小主子和正君。思来想去决定另辟蹊径,去找风小侯爷! 宴离想到便行动,立刻吩咐跟着他们的隐卫去跟风小侯爷通个气,然而话才吩咐出口又立刻改了主意,还是觉得应该跟殷诺亲自前往比较礼貌。 如此他便厚着脸皮央了管家带他们过去。 这小院的管家是个资历很深的老辈人,化名叫林净。据他自己说他其实是小主子的爹爹拢雪少主的人。但变故之后,少主失踪,宅子按嘱托留给了风小侯爷,他这才牵连上风家。 不过小侯爷很是照顾他,寻常并不会把他跟风家的家奴混为一谈,还特意派他守着这座故宅,过着清静安逸的日子。 林净对风小侯爷本就很有几分感激,更不要说如今居然迎回了少主亲子——两人的孩子都还活着,名分犹在,那么风小侯爷也就成为他真正的主子之一了! 至此林净的忠诚里越发添了几分真心。 这会儿宴离一说担心小主子的安危,他便毫不犹豫把他们送去了侯府。 林净在风翳寒跟前惯有特权,基本一递牌子就能得引见。宴离和殷诺也因此没动任何干戈顺利进了文渊侯府。 第317章 泠族百阶 东宫。 泠衍抒和林星野正在商讨眼下的局势。 宫里要来逼他们交药材这事萧澈早暗中派人来通知了。为此萧澈还借着回去调派人手这借口故意一直磨蹭在自己府里,便是到现在都没有出发的意思,为的就是让太子有足够时间做应对。 好在这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快速解决的方法。 林星野当下就提议带一批假意上了鲁班锁的空箱进宫,谎称只有林药商知道怎么打开,或者也可推说别的,反正只要找到借口让初晗接触到箱子就行。而且这类箱子寻常镖局就有,临时找一批也不算费事。 期间操作虽有风险,但若是萧澈能尽力周旋,混过关的概率极大。 泠衍抒听了没有意见,当下也就没再召集在忙碌其他事情的清客来出谋划策,直接按这打算吩咐了下去。 他清楚黎正君的能耐,所以实话说他对其担心并不严重,无非是单纯的有事就尽力解决。主要还是他改不掉要一直去顾虑星儿的意愿,凡事不敢强硬,所以星儿能主动提起,于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事就这么安排上,只是两人还没松口气,更头疼的来了:里面那个还没出来,这又进去了一个! 而且李吟歌进去得毫无预兆,劫持不像劫持,自愿不像自愿! 泠衍抒甚至有一瞬间冒出来过对方反水的念头,但很快又坚定地否决了。 他不会忘记几回濒死都是李吟歌想尽办法才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么拼命救自己总不能就为了背叛着玩吧?显然对方没那么无聊。 再说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那份了解信任也不是说丢就丢的。 可惜吟歌从未明说几次请医出宫是用了什么代价,眼下泠衍抒特意问了近在眼前的莲神医也是一无所知。 不光没有答案,泠衍抒还知道了一个更坑人的事实! 莲神医时至今日才说出来他毁了御药房不说,还偷渡了这么多毒药出来!每一样都是连鸿昭心尖尖上的东西!一旦东窗事发绝对会被追杀到到天涯海角那种! 由此泠衍抒料定连鸿昭已经知道莲神医到了自己身边,几乎可以猜到对方什么心思,吟歌这回怕是少不得要被逼供!但愿对方不要犯傻不张嘴,爽快点供认了,还能少受点罪…… 但事已至此,泠衍抒倒也不至于责怪老人,相反还得谢谢他提前除了这么大个隐患,只除苦了李吟歌。 莲神医对此觉得很无辜:“老头子是好意!想着拿来给了你们总不至于乱害人。老头子做得很隐秘的!所有毒药都给偷梁换柱了,没有留尾巴!……漂亮小子应该不至于小命有危险吧?!” 泠衍抒对这能耐上天的“老顽童”感受复杂:“我们理解,此事您做得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就孤个人来说,反而很感激您。只是吟歌他得做最坏的打算,说不定会被就此扣押,只能万望他尽可能保全自己,坚持到我们营救。” 说着泠衍抒也有些焦虑。 他是想立刻正面冲突,但如今两边的武力还不允许。 他身边确实聚集了五六十个泠族,听起来数量不少,可同是泠族也是分等级的,而且等级分的简单粗暴! 整个泠族本族内总共分成一百个阶层,从一阶至百阶(也称终阶),力量速度也相应的越来越强。 按这个标准,他身边的高阶算来不会超过二十个,就算加上姨父那边也不会超过五十个;而连鸿昭身边有上百个泠族不说,还全是高阶! 那本来都是他父后的手下以及那批人的后代。而他父后是重九(九十九)阶的守阶人之后,可想而知这一批人是什么能力!更不要说还得加上一个没人见过但传说身负异能可以迷惑泠族的国师。 一个不慎,他们就是自寻死路…… 想起这批泠族,他就难免念及自己父后。那本是个极其纯真温柔的泠族,怎么受得了自己所有的亲缘本族有朝一日调转矛头指向了自己和稚子?! 崩溃似乎毫无意外…… 那是泠衍抒一段极其黑暗的记忆,堪堪记事年纪的泠衍抒拥有的悲惨童年,触及就剜心。 不过约摸是大脑出于对自身严重创伤的自我保护,清醒时候的泠衍抒对当年的诸多残忍画面已经断片,但那种灰暗绝望的感觉依旧一直跟着他,只要想起,就挥之不去。 “你怎么了?”就在泠衍抒似要陷入不对劲的时候,林星野出声叫醒了他——他依旧是一身太子打扮,但这样子骗骗别人可以,却糊弄不了莲神医,因而他也没在老人跟前继续伪装,对戴着自己惯用易容的太子开口坦然,“衍抒哥?” 被呼唤的人定定看着面前那双星眸几息,猛得出离了过往:“没事,哥哥是想到了点别的。” 是了,现在可不一样了,他的星儿已经失而复得。 且他的星儿……是终阶的泠族。 泠衍抒忽然一下子从忧郁悲怆戏剧化地转换为了一脸骄傲:他的星儿是大进唯一一个终阶的泠族! 论单打独斗谁都比不过的终阶! 而连鸿昭他绝对不知道! 只是他根本不舍得把星儿推出去:“吟歌这边,凭我们如今身边的人手贸然去营救,有点以卵击石,只能智取。让泠诀即刻去启动里面的桩子吧,至少能帮到吟歌一点。” “等咱们的自拥军过来,到时两边泠族战力上的差距就能靠人数去堆砌填补,再加个出其不意,就有可能一举解决……”泠衍抒对林星野大概解释了一下计划,随后有些叹息他们秘密培养起来的自拥军实在太过分散,这么遍布全大进,召回需要耗上很长一段迁徙时间。 这还是黎正君出现之后才能考虑的举措。再早之前,更多只是为了存留星星之火,根本没打算过有朝一日能全聚到京城——不是不想,是因为全来了他根本供养不起! 思及此,泠衍抒难免要赞上一句黎初晗,结果换来林星野对明显神思不属的太子殿下一阵无奈:“这事要紧,但也急不来,前提还得先等初晗顺利出来。” 泠衍抒难得有些尴尬:“星儿说的是。你也别太担心,哥哥在里面打点了人,总要好一点……” 莲神医耳朵一动:“小子有点本事啊!连鸿昭身边都能有人了!” “不过是老一辈的旧人,只能说有点交情。”泠衍抒并不托大,“能帮的也有限。” “嗯。”林星野没在这问题上多纠结,横竖初晗进都进去了,他们如今更应该做的是及时给初晗解决问题,“莲神医,还要劳烦您列个常用药材的清单。”——然后每个箱子放上一张,免得初晗不知道具体要陶点啥出来。 但莲神医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奇怪道:“你要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宫里还要这种?他们不是有很多吗?” “不是被您老毁了吗?”林星野更觉奇怪。 “没有的事!”莲神医忽然激动得矢口否认,“老头子毁这些干什么?!这些寻常药材哪个不要用?糟践掉了多缺德啊!老头子只毁皇帝那些金贵药!再说了,老头子只有一个人两只手,哪里能神不知鬼不觉毁掉堆积如山的那么多还没人发现?!” 这话辩说得有理有据。 也就越发显得不对劲。 林星野跟泠衍抒一个对视,转头就去跟传话的隐卫确认。 第318章 锅从天上来的莲神医与席慕之 可那个隐卫很肯定:“回殿下,确是百种常用药材无误,属下以项上人头保证世子殿下那边递来的就是这么个消息。” 再回到偏殿内室的林星野神色严肃至极,连带周身的气势都变了,看得莲神医打了个激灵:“小子,老头子也不是故意坑害你……你夫郎……” 泠衍抒跟着一脸凝重地看向他。 “我没有怨怪您的意思。”林星野快速说清隐卫反馈的情况,“所以我只是希望您把您在宫里的所作所为再详细说一遍,细枝末节都不要落下。我现在怀疑不是您被背刺了,便是有人故意在误导我们……” 莲神医心里发虚,就有些怵这么凌厉外泄的林星野,特别老实地讲了起来,细致到连他中途骂了什么都一字不落。 可惜林星野和泠衍抒两人一路听过去都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 “你们说老头子不就是拿那些给后宫佳丽永葆青春的东西伺候了一下自己的老脸吗?顺便割了个双眼皮、拉了一点点皱……”莲神医小心摸了摸自己脸颊侧的疤痕:这是为了埋那几根肠线饱满脸面留下的,也不知多久才能好…… “您逃出宫的一路上都没有遇阻嘛?”林星野没空听老人东拉西扯,问起了他觉得不可思议之处。 “汗,老头子洒了满屋子的好药呢!个个都流连幻觉去了!连犄角旮沓的隐卫都没机会逃过!” 莲神医一脸“这都不是事儿”的模样,然而林星野却越发觉得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若是莲神医的药真能轻易对付隐卫,那曾经握着莲神医这个制药利器的连鸿昭怎么会一直忌惮衍抒哥? 难道有人在暗中相帮?是敌是友? 莲神医继续咋咋呼呼:“就是没料到那么费药!倾力准备了还是没出宫墙前就用干净了!不然后面老头子就不至于……” 听到这儿泠衍抒带着几分肯定道:“有人看到您老出宫了?” “也不算吧,快出宫那会儿碰上个和老头子一样鬼鬼祟祟的家伙,只打了个照面就各奔东西了。” 这话一出林星野立刻锁定了目标:“您认识他吗?” “面熟,具体老头子不知道!好像……可能……跟着承宁王爷出现过吧?……不太确定。” 林星野再次跟泠衍抒对望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这极有可能是有计划的“栽赃嫁祸”把戏! “那个怕才是真正的窃药人。”林星野言之凿凿。 莲神医“哎呀”一声,显然对这个让他背黑锅的人气愤至极,胡子直翘。 “如此咱们这批箱子先暂缓进宫,星儿让泠诀去知会席慕之那边一声,务必让众人想办法调查清楚这事。”泠衍抒当机立断。 林星野点头,明白衍抒哥这是打算祸水东引了。如此说不定还能给连鸿昭多找点烦心事,让他忙碌别的,少去找他家初晗的麻烦! 席慕之很快收到了太子密令。彼时他正在稔穗驿里打理为数不多的粮食。 稔穗驿是太子座下负责综合后勤的一支,众清客表面身份都是这里头的打杂人员,而为首的席慕之是个掌事,管饭。 这两日他总是边守着那点余粮边念叨说好的新粮怎么还没来,再不来他都要看着回境的自拥大军心凉了! 约摸念多了,这就念来了太子殿下的急令!风流倜傥的清客之首席慕之皱着眉火速召集了所有人议事。 席慕之很年轻,看起来不过双十年纪,面容俊逸,与其余几个人到中年的一比,完全不像个正经智囊。但事实上就属他脑子最活泛,没多久就带领众人规划出了方案,连带安排萧世子在东宫门前大闹一场也没落下。 一切都在顺利推进。 此时早过了晚膳时分,已是月上中天。 连鸿昭是有意把“林药商”黎初晗关押起来冷落一阵,故而并未下令看守给予食水。 加之黎初晗呆的这小屋子虽然不透风,却也是真的没有任何可以御寒的东西。床褥没有不说,屋里唯一的家具:一把椅子还是个瘸了腿的,寒意深重的夜里简直想坐会儿都没地方坐。 这情况无论哪个寻常人遇上,都注定要冻饿一晚上,继而逃不掉风寒侵袭。 黎初晗不禁又一次庆幸进来的是自己。 可惜四周看守的有点严,他都不能从小世界里掏点消遣的东西出来打发时间。 无聊的在狭小的屋里踱来踱去一阵后,黎初晗找到了办法。 他选了个不甚起眼的角落席地而坐,脱了宽大的外衣当被子把自己罩得头都没露,随即躲在衣裳下面开始偷偷摸摸享受生活 。 比如给自己安排保暖防潮的坐垫,比如贴了满身的暖宝宝,比如吃点好的、喝点热乎的…… 吃饱喝足热烘烘的人很快心大地睡着了。只是一向无梦好眠的人这回在梦里怎么调整睡姿都觉得不对劲,忍不住跟梦里的星野抱怨了好几遍他的怀抱“变质”了…… 他在里面过得有几分“自在”,但刘公公肯定不清楚他的底细;加之又熟知宫里处罚的手段顺序,只觉得已经进入关禁闭流程的“林药商”后续可能要受够折磨搭上半条小命了。如此还是应该混出去报个信比较好。 刘公公很快摸索到了御花园靠近东宫这个角门上。侍卫们照旧玩忽职守。他们习惯了皇帝这会儿正忙夜,不可能会来这边走动,便聚众分起了喷香的烧鸡当夜宵。 刘公公吸溜了下口水,只觉这群憨大个儿瞌睡送枕头:“几位小兄弟日子依旧滋润呐~” 他如今跟那几个侍卫也混半熟了,这一句调侃倒不至于让他们多心,反而被预料中的嘲了回来:“再滋润也没你的份就是了!” 刘公公又夸张地“吸溜”了一声:“没良心的!往日那么多好东西都白填进你们肚子里了!” “怎么说话呢啊?咱们可是担着风险换来的,算来还是你便宜!” “咱家又费钱又跑腿,还咱家便宜呢?!” “有本事你别那么馋啊!” “是吧,刘公公?到底是谁先想出来的人生在世吃点好的?!” “不跟你们说了,咱家今晚一定也得去弄一个来!” “记得老规矩啊!” “知道知道!咱家的月银最后都是供养的你们这群小子!就说气不气人?!” 刘公公又一次自然地跨出了内宫门,丝毫不在意背后几个侍卫的哄笑。 他以往都是谎称找了东宫能外出的小寺人换吃食,能离开的时间又极其有限,故而他一出侍卫视野就撒腿狂奔。 很快进了最近处的东六宫之一中萃宫。本想找那个一直与他接头的小寺人,没想到这就被太子殿下的近侍给拦住了。 第319章 怀揣区区三十两的心理富豪 显然太子殿下驾临了中萃宫。 此时的“太子”才用过晚膳,正和身边人低声说话:“衍抒哥,莲老那些东西如今恐怕皆在父亲手里了……” “嗯,在姨父那不打紧。怕就怕会被查到姨父和我有牵连,到时还得连累他。”泠衍抒一点不在意。 “说什么牵连?”“太子”失笑,迎头就见寺人小跑着进来报说有急事求见。 话题就这么打住了,很快刘公公被带了进来。 他匆忙见了礼,一如既往没等请起就抓紧时间简明扼要说了情况:“奴才坤舆宫(即坤宁宫,皇后正殿)刘全,特来回禀殿下,奴才不负所托完成任务!那位主子确实很容易被认作哥儿,不过奴才给上面细细解释过了确是汉子身无疑,如今便是皇上也认可……” 虽然一直有所准备,但真听到这么明确的判定,此刻的“太子殿下”林星野依然心有诧异。但也就那么一下,新奇过后他就不自觉露出了点淡淡的笑意:“他如何了?” “回殿下,奴才离开前主子平平安安的,很精神,还……会凶奴才呢。”刘公公还没遇上过太子殿下这么和蔼愉悦地跟他说话,忍不住大着胆子抬起眼皮偷看了一眼:确实是太子殿下那张金面具无疑,露出的半截下巴也是那熟悉流畅的弧度。 但就是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挺懵的。 “太子殿下”把那份疑惑又委屈的样子尽收眼底:“他性子一向温和,你能惹得他不快定然是你有了大不是。” 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偏袒,刘公公只觉头皮一紧,又好似有所顿悟。好在“太子”语音里有些笑意,他倒没有真心惧怕:“奴才不敢冒犯!实在是主子太像哥儿了,奴才就忍不住多嘴了几句,是奴才该死,是奴才该死……”——还是先自首吧,回头免得那位主真回来告一状! 然而跪地求饶的刘公公还没表演完,突然有隐卫现身。等“太子殿下”听过耳语密报后,便再没了之前那点温和。但是殿下也没再跟刘公公较真这些口头是非:“机灵点继续好生照看着,没事就先回吧。” “是!”刘公公松了口气,“奴才确实还有个要事要报:主子眼下算是关押,别的暂时都好说,就是缺食水被褥;至于明日,还不知怎样,但奴才觉得总得先吃饱了……”这话语里的暗示十分明显了。 然而座上的“太子”却懵了一下。因为他知道初晗不可能缺,难道是真的找不到一点机会拿出来? 自己这么赏下去这刘公公能顺利带进去吗?而且他家初晗畏寒,也不知有没有被冷到…… 眼看着“太子”沉默不答,唇都抿直了,显然心情不对,默坐身边的泠衍抒赶紧凑了过去。 一阵耳语后,“太子”依旧没有说话,但唇角终于不再那么僵硬。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在他优雅抬手间飞了出去。 下一秒接赏技能点满的刘公公手心里稳稳当当躺了一根金条:不太大,但敦实。 这一幕泠衍抒都始料未及。 刘公公直接惊呆了!直愣着眼神盯着手心里那沉甸甸、黄澄澄的东西:平常不都是一百文钱外加两只烧鸡跑一趟吗?今日……今日怎的就能翻了那么多倍啊?! 这……这……真是他一个寺人配拿的吗?!他们寺人生来命贱,这个数都够买他整条命了! 然而座上的“太子殿下”平静无比,仿佛赏出去的是块石头:“尽心打点照看,孤自不会亏待人。” 丢了半个魂的刘公公激动地直接匍匐下身,重重磕了个头:“是!”——就算是买命这辈子也值了!他们内宫里能有几个寺人有这殊荣?! 也不知道里面那位到底是个什么金疙瘩!一趟能值到五两金子?!这可是金子!他这辈子第一次得到那么大一块! 同样被惊到的泠衍抒看着他家还毫不在意的星儿直扶额:养人这么个养法,也就黎正君惯得出来! 但他终究没多说什么,毕竟刘公公做的事也有风险,最后能不能留着命,全看时运,多得一点好处也不是说不过去。 利落把人打发了回去,“太子殿下”一转头对上泠衍抒那一脸复杂还很骄傲:“我只是希望他多照顾着点初晗。” 然而泠衍抒一个“穷”太子之尊看着很是肉疼:“折合五十两银子,用来打赏这点事总归离谱了!实在太多了点,星儿。” “金尊玉贵”的真太子忽然很接地气地冒出来一句:“这都够他买上七百多只烧鸡了。” 林星野:“……” 虽然他知道确实很多,但不被换算成烧鸡听起来还没这么可怕! 可惜刚刚他只想着钱要打点足,免得初晗真因此受苦。但被泠衍抒这么一提他忽然也有点肉疼:早知道就费点事掏了内袋里的那些银瓜子……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顺其自然了。若是有用,为初晗花再多也是值得的。但至此,林星野有点为自己已经有花钱如流水的趋势而发愁:“我迟早要被初晗养歪了……” 泠衍抒又好气又好笑,难得下狠手点推了下面前人的脑袋:“你就拿着福气酸哥哥吧!也罢,你这个夫郎,哥哥是真得没法挑剔。单吃穿用度上就待你用心到无人能及,便是哥哥有个东宫虚名都不一定比得过你。” 这话严重了!林星野听了只能勾着唇讪笑。再没敢说出口,刚到守城之时,就因自己心情不对,初晗带着他一次性花了十几万两! 相当于一下子花掉了十几座京城像样的宅子! 那日街上好几家上档次的店铺直接被包圆了。特别是遇上他能用能穿的,基本就是有就全部拿下!甚至还因自己说了一句很好看,初晗连人家的镇店之宝都给砸钱一锅端了…… 林星野暗自抹了把汗,难免又想起自己如今多到穿不完的衣裳:一年四季、里里外外、各种料子、各种款式…… 他们两人多数时间又粘得太紧,他都没机会为自己生活用品上操心哪怕微小的一点,全都被初晗有过之而无不及地关注到了! 长期生活所需不用自理、开销又没有后顾之忧,这能不把自己宠坏吗?! 这算不算他家初晗的小心思得逞? 而且就是那次之后,他总觉得自己对钱的概念有所偏颇,一下子淡化了常人对金钱的执着渴望,几乎失了敛财欲。 钱,在他眼里变得只是个数目。 念及数目,他快速盘算了下自己身上的身家:也就百来颗银瓜子和曾经自己的十两、初晗给着玩的“月银”,加起来不超过三十两! 揣着区区三十两,却满心满眼都是金钱自由的感觉! 也就是说离了自家夫郎,他成了一个真心“视金钱如粪土”的穷人! 对此林星野十分哭笑不得,极有危机感地要纠正自己这种略显膨胀的心理。 即便家里确实不缺钱,但做人也不能毫无节制。他不喜欢自己变成这种人,更不相信他家初晗会喜欢这种人! 一路反省并没有耽搁正事,“太子殿下”有条不紊地按隐卫来报安排着后续事情。 而正牌的太子此时早已靠在太师椅上昏昏欲睡。一只胳膊优优雅雅地支着脸蛋,姿态雍容地黏上了眼皮。 怎么说泠衍抒也是个久病多年的人,林星野并不忍心他这么熬着。好生劝了几回,泠衍抒才肯就近去歇一会儿。 后半夜的事就全部由林星野挑下了。 第320章 悲哀生存的泠族 再说刘公公,一拿到赏赐就风风火火去了负责采买的寺人那里。这次他前所未有的豪气,一下子就买了三只烧鸡!砍了价后一共就只花了两百文。 除掉“孝敬”给守卫的的一只,给里面那位主子预留的一只,净赚四万九千八百文加一只烧鸡! 简直赚飞了! 只要敢想,他以后两三年的烧鸡都自由了!再不用每个月精打细算自己那七八百文月钱怎么安排! 直到再冲回宫门口,刘公公那满脸喜色依旧收不起来,看得守门的侍卫们莫名其妙。 对此刘公公只能随口胡诌:“今日烧鸡减价!咱家就多买了一只!” 守卫们更不解了:占到了点小便宜而已,至于一副要乐疯的样子吗?!这刘公公平日眼界有这么浅吗? 刘公公不管,他此时的快乐无人可说,东西一交,飞奔回去偷着乐!即便被侍卫强行多坑走了一个鸡腿他都没在意。 -- 快子时末,睡得正香的黎初晗模糊感觉有什么东西扎到了自己的小腿肚子。 第一下他没在意,可惜还有第二下、第三下,颇有一种锲而不舍非把他闹醒的精神。 黎初晗最恼火别人吵他睡觉,迷糊间以为是星野在闹他,自觉“凶猛”地伸手一抓,没成想到手的是一根细不溜秋还冰凉凉的东西。 他脑子里瞬间全是一把抓到了蛇的画面,没忍住“啊~”一声惊叫将手里的东西甩了出去,人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结果发现不过是根有些软韧的细树枝罢了,枝头还挂着一片新鲜的小树叶呢~ 还没等他搞清什么状况,又有细树枝戳在了他的腿上,黎初晗只觉莫名其妙,赶紧把外衣罩好,偷偷拿了颗“夜明珠”出来照了照:原来墙角有一个不起眼的老鼠洞!枝条正是从里面伸出来的,便是现在还在左右划拉,试图再戳戳他——显然对面有人,而目标是他。 约摸是察觉到了亮光,那边的人开始压着嗓子说话:“林药商,看上面,房梁上,奴才给您送了吃的!快!过了这个点看守就要醒了!” 黎初晗赶紧收好夜灯依言望去。借着小窗户一点微弱的光线,他确实看见有根棍子自隔壁共用一个房梁的小屋子挑出来,底下用绳子吊着一只小篮子。 那位置于他的身高来说,堪堪够得着。黎初晗带着疑问过去把东西解了下来。 那棍子在他拿下东西的一瞬间就缩了回去,还怪灵活的!惹得他忍不住笑了几声。 等察觉那边再无动静,他才走至小窗边粗略看了下篮子里的东西:一条半旧布毯,约摸是为了压缩体积,卷成了超级结实的毛巾卷;另外就是一小陶壶茶水以及一只缺了两条腿的烧鸡。 随手拨了两下包在半开油纸里的烧鸡,黎初晗发现它除了缺腿其余都很完整,挺懵的:这啥意思?被偷了? 但再怎么说也是新鲜喷香的肉食,他该夸一句伙食挺好吗? 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是友非敌就谢谢他,黎初晗想到,但他更担心这是连鸿昭玩得诡计——别是特意给他整的什么新奇断头饭吧?! 疑心病大发作的人随手把东西一放,拒食拒得一脸硬气。 反正他早偷偷吃过晚饭了,这会儿一点不饿,还是继续睡觉吧! 黎初晗很快原样窝回了角落,连那旧毯子都没动。 这么“高风亮节”,看得屋顶上左右手各一只鸡腿的隐卫啧啧赞叹。 既然关押的“犯人”没吃……隐卫自瓦缝里又瞧了两眼香酥油亮的烧鸡,心道又能给自己加餐,那他就大发慈悲放过那个自以为成功隐蔽逃走的寺人吧! 今夜,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皇宫里看似风平浪静。 但宫外内城西南角上的承宁王府以及与之暗地里同属一派的十几个大大小小官员家里,却都遭了来源不明的“飞贼”光顾。 那“贼”也是奇怪,不要金银财宝,反而专门嚯嚯药库。 只过了半晚上,除了同样有泠族隐卫看守的承宁王府本宅没见大动乱,其余的十几家私人药库都被“飞贼”悄悄搞得乱了套! 且令人倍觉羞辱的是,他们不光往外偷,还会莫名其妙地强行送些别的东西来!你不要都不行!只因这些“飞贼”行动间皆迅疾如鬼魅,东西一放就消失,常人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也因此,疏于值守防范的几家甚至一晚上都没有发现此等异常。而偶有撞见那场面的府上,一应内眷、下人都被吓得汗毛倒竖!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药材忽多忽少,却愣是没看清一晃而过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乃至是人、是鬼! 可内眷、下人会因不明就里而惊疑不定,身为家主的官员却个个都明白怎么回事——这些根本就是对外被妖魔化的“暗哥儿”!再直白点说就是异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大进朝堂每个官员都被灌输的思想。 皇令公开要求也是冠冕堂皇的“遇之必全力逮捕归案,以防异族流落在外祸乱大进基业;不得胡乱宣扬,以防蛊惑、动摇民心”。 甚至为此皇帝还特意颁布了圣旨下放特权,明令官至一定品阶,可以直接秘密诛杀! 可私底下真实的情况,却是皇族各个都在秘密豢养!平日里还会互相争夺、攀比,以谁豢养的数量多、阶层高为荣! 所以,大进的皇室明明已经腐朽不堪,政权却依旧巩固,只因他们有最强的人形武器! 而如今的官场,哪怕是握有一定兵权的几位大将军,都没有这个胆轻易挑战这份权威。 不知不觉已至拂晓。 外城宣武门外,宣武大街东侧,一处挂着李府牌匾的三进院里,大理寺少卿李长歌被下人的尖叫声给吵醒。 听着屋外突兀的“兵荒马乱”,李长歌匆忙披衣出去呵斥查问了一番。 了解过后脸色都吓白了。 他干过什么他自己知道,加之又看到疑似有泠族现身府里,这当下李长歌直接不做二想,认定是宫里已经发现御药库被盗! 第321章 殿下信臣 居然这么快摸到了自己头上?! 李长歌一阵慌乱。 回过神来又很庆幸当初特意留的心眼:所有药材从偷渡出宫再到秘密押送到意想不到的地方,整个过程明面上跟自己府里没有沾上一点边! 想来即便宫里真来取证,也不至于在自己府上找出直接证据。 思及此他镇定了一点,在心里打定主意便是东窗事发也只管死不认账。 但想是这么想,手上还是快速收拾了一些细软衣物之类,做好了随时去承宁王府避难的准备——竟是只管住了自己的死活,从头到尾都没想起自己还有妻儿需要保护、安置。 于此同时,距李府不远处的太常寺少卿阮大人府上,也是一样的境遇。 甚至两个少卿打算都很一致,都决定一个不对就往承宁王府跑。 此时搞得人心惶惶的“飞贼”们却是一脸轻松,因为他们完成了摸排的最后两家不说,还顺利找到了私藏皇宫那批药材的地点! 没想过真能赶在天明之前圆满完成任务,一群人面巾下都是一脸喜色。 “飞贼”首领之一雁北行再回到东宫的时候,林星野才刚睡下没一会儿。初晗不在身边,怀里空落落的,他睡也睡不踏实。正巧雁北行来复命,他就干脆不睡了——还不如起来找点事做安心。 但是顶着黑眼圈出房门的人很快又被休息足够的泠衍抒赶了回去,最后变成了雁北行被林星野赶去了太子殿下跟前复命。 “回禀主上,”雁北行依旧没改掉旧时对太子的称呼,“宫里那批药材是被安置在了外城山川坛用于储藏皇帝亲耕粮食的神仓院落。稔穗驿的先生们基本断定这事主谋是承宁王爷,但执行之人很可能是大理寺和太常寺联手,目前嫌疑最大是李长歌和阮齐天。” 太子殿下点头记下。心下琢磨着这么大量、都可以说是堆积如山的药材,应该不是一天两天能搬运完的。如今既然有太常寺的人参与,那就说得通了。估计就是趁过年那会儿,祈福祭祀密集,这些人能进宫的次数也多,分批次地挪走了。而宫内屡屡失窃这种事都可以压着不上报,这大理寺的李长歌起得作用不小。 “席掌事的意思,如今咱们先不去动那药材的大头,只拿回来正君急需的那部分,只管先解决了我们这边的需求。之后先生们会想办法让这事暴露到连鸿昭跟前,到时承宁王勾结的那群人必然狗咬狗,内讧不停,自顾不暇,咱们或可完全置身事外……” 这主意既解决了急需,又能给连鸿昭和其起了异心的爪牙承宁王之间多挑点事,太子殿下心情大好:“去传令,所有参与人员论功行赏!” 雁北行不掩开心地领命而去。 泠衍抒独自理了理思绪:如今就差一个吟歌了,不然等黎正君出来,自己这边可谓形势大好。 泠衍抒难免为李吟歌惋惜。 只是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李吟歌居然这就赶着内宫开门的点独自回来了。 悄悄现身在太子跟前的李吟歌散着墨发、衣裳整齐,目及之处未见伤口,只除了脸色苍白,似乎一如从前。但泠衍抒总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些无力消沉,失了平日里温柔如水的气质。 对方一进来又执意跪在自己跟前,弄得太子殿下蹙紧了一双剑眉:也不知这是遭遇了什么…… 泠衍抒伸手想将人拉起来:“这么多年我们都一起走过来了,孤相信吟歌自有分寸。” 李吟歌却不肯起来,甚至不自觉微微躲避了一下太子的手,还刻意低下了头:“吟歌知道,殿下能信任吟歌是吟歌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这反应不对,且泠衍抒总觉得对方身上有伤。 这猜测让太子殿下神色越发凝重,连声音都透着严肃:“吟歌,便是私事,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们之间,君臣之外还是朋友。” “有殿下这句话,臣这辈子都无憾了。”李吟歌居然这就笑了笑,看着肉眼可见地精神了点,“殿下不必担心,臣这样子只因软筋散的药效未退罢了。连鸿昭怕死,自不敢让臣带着反抗能力去见他,药下得过量了。” “他逼问了臣很多事,但都被臣糊弄过去了。许是他想留个收买臣的可能性,故而一直都没用刑……”李吟歌把重点都一一交代清楚,却说不出口连鸿昭计划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肮脏欲望。 比起之前面见只是口头隐晦提及,这次的连鸿昭可真是遮掩都懒得遮掩了!明晃晃、赤d裸裸! 甚至他当时都做好了自尽的准备!谁料最终竟能遇上皇贵君突发急恙,在千钧一发时刻逃过了一劫! 李吟歌无意识按了下腰上剧烈反抗磕出来的伤,心里怀疑皇贵君这病也病得太是时候了点,怎么就能这么精准地保下了自己的清白?! 可他又找不到任何对方会帮自己的理由——毕竟那一位肚子里的与他的主子太子殿下天生敌对! 再说他还熟知如今的皇贵君——曾经的连琤是每每与他们冲突都是下手最狠的那个。 大概真的是运气吧。 就是不知道下回还有没有这种运气…… “你先起来。”看李吟歌长时间晃神,泠衍抒终是亲手扶了一把。 好在这回李吟歌没有躲避,似乎还有几分心暖,脸上那点温柔都回来了几分:“劳烦殿下了。” 泠衍抒微勾了下唇角,依旧神色郑重:“先回去休息,回广宁街的小院里吧。你的脸色实在太差,这回干脆多休息几日。” 太子殿下已经确认面前的人确实带着伤。但李吟歌避而不说,他也就只能体贴一回。 “殿下这么说,是真打算放吟歌长假啊?”李吟歌歪了歪脑袋,未及梳起的如瀑长发有几缕垂落到胸前,漂亮之余还生生透出几分无辜婉约,越加显得这一句反问意味不明。 太子殿下几乎立刻明白对方多想了:“是想放你休假,但不是放你偷懒。允你独自休息是望你多一份清净自在,不代表所有轻便事务也可以一起丢。” 李吟歌这才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臣谢过殿下恩典。” 泠衍抒直接制止了对方又要行礼。 离开之前,李吟歌忍不住驻足回眸,对着那个立在天光下俊美无铸的人眼露恳求:“殿下,吟歌想求殿下,往后无论遇上什么境地,都请信臣到底。” 话落,两边都突兀地静默了。 气氛无端凝固了好一阵。 直到确认了太子殿下明确点头应允,李吟歌才真的愿意离开。 出了中萃宫偏殿的李吟歌不自觉扶住了自己侧腰,慢慢地走着去找了莲神医。 -- 此时的连鸿昭正臭着一张脸使劲用眼神刀依旧睡得死猪一样的连琤。 就是这不中用的让他昨晚错过了办好事的兴致!惹得他暴躁到现在了! 怎么就能这么多事呢!?这个连琤!居然赶在他兴致正好的时候闹事!这肚子不舒服的可真是时候! 但为了已得的子嗣,他又得生生忍着这个母凭子贵的东西! 主要是以往连琤从未主动求过他去翊坤宫,他当时是真以为对方有什么万一,故而匆忙丢开了“玩具”就赶了过来。 第322章 试探与若芽 人是来了,却只会端着张死人脸冷漠看着连琤捂着肚子难受,一句安慰都没有。 看了一会儿见对方没再严重起来,愈加变本加厉,居然顾自往被窝一躺就闭眼假寐起来。 连琤对此没有一点不乐意,毕竟他巴不得对方别鸟他,省得他还要装恭顺的样子。 连鸿昭沉默着躺了一会儿,忽然道:“之前绥宁那一趟验人是不是你去的?” “是,臣侍和连玉去的。”连琤不知道对方为何提及旧事,还以为出了什么差错,心下警惕。 没想到连鸿昭居然回了一句:“连玉终究不及你,还是你更有福气。” 连琤立刻在心里白了对方一眼:这种福气不要也罢! 连鸿昭并未睁眼,且自我感觉良好。不过提及连玉他难免又要骂两声:“那个没用的东西!一个高阶居然毁在那种地方的野生种手里,还有脸回来求医?还不如战死在外面朕还能高看他一眼!” 连琤不认同,心道留着命肯定比什么都重要啊。但他识时务地一声未吭。 连鸿昭也没指望对方应和,只别有深意地继续问:“那次不是李爱卿的人报上来的吗?怎么居然不是?” “确实是误报,那人是个绣花枕头,身子娇气得很,哪里能是泠族?” “确实娇气。”连鸿昭想到“林星野”那样子,在连琤觉得莫名其妙的眼神里笑了笑,“琤儿可记得他姓甚名谁?什么样貌?” 这么故作亲昵直接把连琤给恶心到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姓林吧……叫什么记不清了。长得……挺好的,很白嫩,那双眼睛有些勾人……”连琤努力回忆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当时就顾着嫉妒那人的肤质,居然忽略了有些要点。现在再回想起来,才惊觉那人的轮廓竟有几分太子的影子——也不知两人之间有什么渊源。 不过他如今懒得管这种闲事,横竖真有什么又关他屁事?! 连琤毫无负担地忽略了过去。 但他这么模模糊糊的回答正好歪打正着,让一直抱着别样心思套话、连带面前人一起试探进去的连鸿昭没听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反而又给证明了一回来人是对的、且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汉子! 至此连鸿昭似乎放下了疑心:“是很白皙,还是一副剔透水灵的样子。汉子能长成这样也算稀罕事了,你说是吧?”——饶是他身为皇帝也是头一回见。 连琤很诧异连鸿昭今日居然和自己心平气和地聊起了天,奇奇怪怪的。 不过屡屡提起林星野,他就忍不住悄悄看了眼搁在不远处高几上那个雕花鎏金白玉瓶,心下十分认同:“对,真是精致得连哥儿都比不得!” 但那份精致确实有点作用,他亲身体验过了!只是颇为膈应他的是,最终是用了那个专门的瓶子存露珠才起了效果…… 连鸿昭不知道连琤是指当初林星野忽悠他收集晨露水敷脸的事,只当对方也在酸“林药商”的样貌,居然很捧场地笑了几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连琤被他笑得浑身发毛,这下都不用装不舒服了,直接变成了真浑身不对劲。他开始僵着表情捂紧了肚子一声不吭。 连鸿昭一眼扫过后,居然也立刻安静了下来。他到底年纪大了,这么一歇下,没多久就真睡着了。 连琤干睁着眼睛听着身边横着的“恶心东西”打呼噜,过了好一阵子才适应一点,慢慢地真打起了盹儿。 迷糊间似有一张温柔漂亮的脸在眼前闪过,一会儿又换成了一双星眸,来回反复,搅得他一晚上都心情复杂,根本睡不安稳。 半宿的梦里都是纷纷扰扰,连琤只觉没能真睡着过一刻就到了该起床的时候——旁边的连鸿昭已经利落坐起了身。 为了表示荣宠,自连琤怀孕后,无论荒唐到多晚,连鸿昭都依旧会歇在翊坤宫里。 他以为是恩赐,可惜连琤对此却是恨极恶极,偏偏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 所以这时候的连琤明明也已经醒了,却宁可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就不肯像个正经的妃子那样起来伺候皇帝更衣。 如今也就仗着尚在孕期,对方不敢拿自己怎么样——连琤得过且过地想道,拒绝去考虑以后怎么样。 连鸿昭似乎不是第一次遭遇连琤这种变相的冷待,待宫侍给他更衣完毕,便熟练地甩袖撒过气就任由寺人劝着走了。 等他走出翊坤宫老远,连琤还依旧“睡死”在床上,一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所有宫侍也都由着他,带着几分战战兢兢,敛息安静地守着——显然床上那位平日里脾气不太好。 没一会儿,不知从哪里跑进来一名个子小巧的宫女,利落地跪在了连琤宫床前,似是笃定对方醒着一般的开口:“若芽谢过皇贵君殿下相助!往后若芽定然全心追随殿下,任凭殿下差遣……” 若芽说完就磕了个头,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寻常宫侍的惧色,反而有几分大气沉着。 连琤懒懒地睁开眼缝看了她一眼:“你就这么喜欢李吟歌啊?”——为什么真会有人因为一点喜欢不顾性命求到自己跟前?他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所以管了回闲事。 跪地的小宫女似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红着脸狠狠点了下头。 可惜连琤眼下精神不济,不然他就能发现小宫女那满心满眼被迫喜欢李大人的僵硬! -- 早膳过后,连鸿昭接见了昨晚宣召过的辅国公及其孙哥儿瑞福乡君。 大进这几年执行十日一朝,故而多数时候连鸿昭都是不需去坐殿天乾宫的。今日也是按习惯留在位于正宫西南角的兴庆宫(养心殿)里处理要事。 与辅国公聊了几句后,连鸿昭着人去传了“林药商”。 这个点还未过卯时,但黎初晗已经被连鸿昭点名带走,困得他一路上比早八的打工人还愤愤不平。 领路的寺人似有几分看不上他哈欠连连的样子:“今日不是大朝日,皇上还特意起晚了半个时辰呢,林药商这样子未免太惫懒了……” 黎初晗一头黑线:这都还不够早?这还不到七点! “不过也是林药商有福气,无需上大朝,不然寅时就得起身,不得困得睡倒在路边大石上……” 虽然黎初晗听出来了对方在暗嘲他没资格参与朝会,但是吧,他更震撼原来大进不是电视剧里播得那样每日都要上朝的,而是一个月就只上三次! 不过真上起朝来也很要命就是了,后半夜三至五点就得起来穿戴准备——虽然次日能得一天休沐。 但……月休三天?还要无条件加早早早班?还要不分工作时段随时准备“奉献”?这是人干事?! 第323章 有句握艹不知当不当讲 这等规矩要是不能改,别说泠衍抒还想让他家星野去坐那个位置,就是太子自己去坐,黎初晗都要可怜他一下! 不行,他家星野就该活得逍遥自在,干嘛要去受这个罪?这皇帝谁爱当谁当去! 连鸿昭不知道面前行个礼都行出了浓浓困意的人私底下在嫌弃他的龙椅,这会儿还很高高在上:“朕给了你一晚上考虑,如今也该想明白了。” 黎初晗确实想明白了:等以后一切步上正轨,一定要离这磨人的朝堂远点再远点! 眼下他倒是会虚与委蛇了。心里在琢磨砸个百万两银子把要进家门那位搞个假死遁走的可能性;面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是。” 话音落,连鸿昭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得意一锤定音:“早该如此。” 说着他又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面前比昨日憔悴几分、却依旧温润不减的好模样,颇为惋惜这是个汉子,不然留在宫里倒是能养养眼…… 可谁让他天生没有龙阳之好呢——当然泠族除外,毕竟泠族所有人在他眼里就从来不算汉子身。 “正好这就去认一认你未来岳父和夫郎。”连鸿昭“金口”一开,命人把膈应到神情麻木的黎初晗带去了偏殿,说是瑞福乡君正候在里面。 事到如今,黎初晗想着去会一会也好。 他进门的时候,正碰上辅国公迎面出来。这人一副标准的老狐狸长相,一双狐狸眼滑溜而世故,一个照面就把黎初晗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透。 黎初晗只是礼貌性地拱了拱手,以为对方会挑剔,不想辅国公竟然点点头,还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有皇上指婚,果然不会错,林仪宾好气度,我们瑞福有福气了。” 说着也不待黎初晗搭话,就径自出去了:“老夫去谢过皇上。” 黎初晗:“……”都不需要他表演的吗?! 而且这辅国公态度好奇怪,给他的感觉一点也不重视自己孙哥儿,完全有悖于连鸿昭的形容。 对此黎初晗免不了在心里勾勒出了一个被家里虐待欺压的瘦弱小哥儿形象。但是再怎么弱小无辜也不能插足他的小家!他必须得找对方好好谈谈。 然而黎初晗在偏殿里找了一圈也没见到所谓的瑞福乡君,倒是在一个小茶室里遇上了一个让他极其震撼的人! 虽然只有个侧面,但是太像了! 不敢置信的黎初晗瞬间忘了什么瑞福、瑞气的,直直奔过去有些急切地扯了一把迫使对方转过来正对着自己,这一下差点把那人啃得很享受的果子都给吓掉了。 “常时安!是不是你?!”黎初晗震惊到想尖叫! 对面人的果子终于还是掉了! 敦和的脸上是比黎初晗还要震惊的表情,有些无措地指着对方“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全。 “你真是常时安对不对?!”虽然比以前在网络上看到的略微圆润了一点,但黎初晗几乎笃定。 “你为何会认得我?!”常时安终于缓过了那口气,“难道你也是……”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神秘兮兮、土了吧唧的冒出一句:“奇变偶不变?” 黎初晗差点喷笑出声,心道这下是老乡没跑了!他立刻行了个华夏军礼,虽然不一定是宇航军的,但看起来也像模像样:“蓝星,华夏,江南省人氏。常时安宇航员您好!” 黎初晗率先伸出手:“没想到您居然还活着!” 果然对面的人熟练地与自己握了握:“你好你好!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在这种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遇见同胞!” 一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模样,看得如今已经学会时刻防备的黎初晗心情复杂——这位华国史上最年轻的宇航员难道真这么单纯的吗? 常时安有些亢奋,还有些自来熟:“可太好了!我居然有同胞了!以后一定一起玩啊!这地方可没劲了!对了,快吃水果~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他随手从果盘捡了个苹果递给黎初晗,一副主人家热情好客的模样:“我跟你说,大进这地儿真是太贫穷落后了,我呆的这户人家已经家境算不错了,结果一到冬天还是新鲜蔬菜都没几样,我也就只能水培些豆芽香菜之类好换点花样,不然那个怄火啊!” “而且也没个正经玻璃、塑料布什么的,大暖棚都搞不起来!铁器还管制!什么都不要想!这水果就更别提了,居然成了稀罕物!也就皇宫里奢侈能多吃上两口……” 黎初晗对此深表同意。不过对面那位可能太久没人可以倾诉了,话说得连珠炮似的,搞得他一时都插不进话,好不容易等对方口渴喝起了茶,他才能逮着空问上两句:“当年国家通报您是因遭遇太空意外牺牲了,怎么竟然出现在这里?” 黎初晗非常好奇,自己是因为小世界里有跃迁星球的能量场,常时安又是怎么来的? “哎,说来也是运气。那时候遇到了太空磁场异常,空间站所有的设备都失灵了,一下子彻底断了跟母星的联系。我也以为我要完了,没想到漫无目的地在太空里漂流了一阵后,意外被吸进了一个能量场。” “那东西像科幻小说里的时空穿梭点,总之不是我们蓝星的科技能理解的。一进去我就晕了,等再睁眼就已经在这星球了。碰巧掉在辅国公府的地盘,就被他们捡了回去……” “我跟你说幸好我当时躲在层层加固的逃生舱里,不然就凭空间站舱室残骸那破烂模样,我这血肉之躯灰都不能剩一点!”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当时就穿了?那岂不是来了五六年了?”黎初晗有些惊讶对方看起来依旧是一副没怎么融入这里的模样。 “是啊,蛮久了,但是再久也不适应这地方的各种破规矩!我就一直窝在府里不怎么出门……” 正说着,忽然有宫侍在门外请示,两人默契住了口。 常时安随口应了声,就见那宫侍快步走至他跟前行礼:“禀瑞福乡君,皇上召见,恳请乡君即刻移步兴庆殿。” 说完又对着黎初晗道:“请林药商在此稍候,待皇上传唤。” 这话中信息过于惊人!两人瞬间眼带惊悚地互望着对方,异口同声:“握艹!” 第324章 文渊侯闯宫 黎初晗赶紧把宫侍先赶了出去,再回身就是压着声音也能听出那份震惊:“你怎么就成哥儿了?!” 真不能怪他没认出来!因为常时安穿着一身乡君面圣的翟衣正装,根本不是寻常哥儿的打扮,黎初晗只能看出几分富贵,根本不认识这是哪个性别穿的! 再说他也从没想过一个结实健壮的宇航员都能被当做哥儿…… “是他们一定要说我耳朵后面的疤是什么花印!”常时安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老子说什么都没用!这样的疤在我身上还有好几个呢!这要怎么算?!明明都是穿越过来造成的伤!” 黎初晗:“……”这判定比自己还草率离谱。 “最后我看在可以懒在后院混吃混喝的份儿上,就没有抗争到底……”忿忿过后,常时安强装大度。 但事实上怎么回事,黎初晗也能猜到:阶级社会,独自一人面对权势能有什么话语权?!还不是别人说啥你就是啥! “咱们先不说这个,我得赶紧和你谈谈这个指婚的问题。”这时候的宫侍又在外请示了一遍,成功把黎初晗急得火烧眉毛,也顾不上什么尴尬客气了。 但回过味儿来的常时安却有几分意外之喜:“这事好办!你把我当摆设就成,给我口饭吃,给个地儿住,就当雇了个长期工……”主要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同f性r恋,所以真让他给人当老婆他也接受不了,这也是他在这里的婚事一拖再拖的原因之一。 当然最主要还是他不能接受大进做一个妻子要这么没自我,要以夫为天!所以原本对他还不错的辅国公被他的“惊世骇俗”气到后,就故意冷待了他好几年。 这回居然能碰上同是现代的人,常时安觉得怎么说也是同胞亲切无比,而且都是义务教育过来的,三观总要接近点吧? 这么一想他忽然很中意今日这个“郎君”,心下有些期盼这婚事能成。 然而黎初晗一开口令他意外:“我早就有老婆了,你懂?” 这是什么晴天霹雳?! 常时安瞬间脸色古怪:“你难道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三妻四妾?” 黎初晗一脸哭笑不得:“不是,你听我长话短说……” 门外的宫侍看他们嘀咕久了就是不出来,又敲了敲门提醒。这回敲得更密集了,给人一种极其紧迫的暗示。黎初晗只能简明扼要快速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好在常时安非常满意:“可以可以,最好给我弄个汉子身份!”说着乐呵呵地出去了。 留下的黎初晗颇为无奈地揉了把自己脑袋,随即没骨头似的趴倒在茶室桌上胡思乱想:也不知道眼下星野在干嘛?回头告诉他自己老家来人了,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反应? 不,应该告诉他迫不得已给他允了门亲事比较劲爆…… 握艹! 黎初晗忽然一脸惊吓地直起身:他怎么忘了跟常时安说让他同意做平妻!别让星野休了自己! 完蛋,这下来不及了! 某个掉链子的两眼呆滞地软趴回去:这下篓子捅大了! 他已经能想象到他家星野知道后的“狂风暴雨”!不知道回去主动求饶能不能少挨点“罚”?! -- 这时候的御花园东北角门上,刘公公正打算再次混出内宫去。 他之前发现林药商已经不在关押的小屋里就操心了。毕竟按宫里以往的尿性,这位主很可能已经被拖去内宫私牢上刑! 怕真出什么好歹,刘公公赶紧忍痛掏了二两银子出来打听。 没想到最后得到的消息出乎他意料,起码在他的认知来说算是个喜事?! 如此他可不着急了,赶往长乐宫的脚步轻快异常。 但此时另一个暗中关注黎初晗动向的人,却是一脸遇上了负心汉的神情。那也是个中年寺人,比之刘公公不同的是,他得到消息后就显得一脸凝重,并且很快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在两人不计性命地“各显神通”之下,内宫的消息终究成功反馈回了宫外。 此时黎初晗已经又被连鸿昭召到跟前。 他还没放弃挣扎,努力地跟常时安“眉来眼去”外加口型比划,试图让对方明白到时候别同意让自己下堂。 可惜连鸿昭压根儿没打算提“林星野”还有个原配这事,所以黎初晗拼命使了一路眼色也只能徒劳。更何况常时安觉得他俩暗号不太通:“???” 黎初晗:?_?`无奈。 “我们瑞福和林仪宾很合得来嘛?”辅国公赵宿眯着一双狐狸眼看热闹不嫌事大。 “哈哈,如此看来确是良缘。赵卿尚再等等,待萧爱卿回来复命,赵卿就可以把人领回家了。” 辅国公满意地点点头:“还要多谢皇上这么为我们瑞福考虑,不然老臣发愁啊!瑞福也是被老臣给惯坏了,这个也看不中那个也看不中……” “报——~”辅国公正说得起劲,忽然外面一声急报响起,“文渊侯觐见!” 文渊侯?是他知道的那个文渊侯吗?!正打算摆烂的黎初晗一个激灵赶紧端正坐好。他以为自己够怂了,没想到连鸿昭的反应比他还夸张,脸上那点惊怒连掩饰都没法掩饰:“他来干什么?!” 在场之人大多都是懵的,根本答不上。但连鸿昭很确信一个十几年未及踏进皇宫的人突然一反常态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猜疑未定,一个寺人又匆忙跑进来跟连鸿昭耳语了一阵。 就看龙椅上的人瞬间脸色铁青:“文渊侯好大的胆子!” 话音才落,殿门外便跨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与其说跨不如说闯,手攥一块金牌,言语间那份气势完全不输龙椅上那个:“皇上何出此言?臣可是向来都很守规矩的~” 果然!是他那风华绝代的公爹!黎初晗一瞬间颇感亲切。 今日的风小侯爷一身朝服,又刻意收拾打扮过,那份明艳张扬转而有了几分“制服诱惑”的效果。 一众人都清晰地听见了常时安“哇~”一声赞叹,随即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直跟着风小侯爷转——黎初晗看得很清楚,那分明是追星的眼神! 大步走近的风翳寒不自觉朝着追视自己的人弯了弯潋滟的桃花眼,惹得常时安好似被惊烫到了,带着几分尴尬局促赶紧移开了视线,奈何用力过猛,居然直直撞上了连鸿昭那张黑透了的脸。 然后他清楚地读明白了大进皇帝这份怒气,并且了解到对方正在气自己这不长眼色的捧场了对手! 常时安:“……”弱小胆颤又对自己身处的立场颇为惋惜…… 这光景下,饶是老狐狸辅国公的脸色也不能好看。 黎初晗可不管这群人,这会儿的他简直能称一句喜笑颜开:“草民见过文渊侯。” 第325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着毫不犹豫给他公爹行了个大礼——那万分情愿的样子与自己一对比,简直能扎穿连鸿昭那颗嫉妒的心! 他暗自忍了好久才勉强调整好表情,冷眼看着风翳寒满脸怜爱地将人扶了起来:“傻孩子~难为你了。” 黎初晗听懂了,摇摇头顺势起身。 看着这温馨一幕,连鸿昭一个皇帝小肚鸡肠地在心里腹诽:还是这么会装腔作势! 他忍不住出言讽刺:“多年未见,风卿倒是风采依旧,一如既往连小辈的魂都能一并勾了!” 风翳寒桃花眼一剜:“皇上过誉了。” 没挑拨成功的连鸿昭冷哼一声,换个姿势嘲:“一告病假就是十几载,朕还以为风卿早已经忘了还有朝堂这回事呢!” “臣食君禄十几载,怎敢忘本?”风小侯爷忽然一脸明艳灿烂,意有所指,“皇上分明说笑了。” “哼!”这下真把连鸿昭气到了。毕竟这风翳寒人不见面,却仗着世袭罔替俸禄一点没少拿!简直是光吃饭不干活的头号代表! 偏偏侯爷是个闲职不易树敌,又仗着有个“书圣”之名笼络了无数人心,连朝中都没几个有龃龉;加之常年声称重病卧床,不问世事,到最后竟是让他掏了钱还半点抹黑对方的机会都没找到!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他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暗自窥探多年,他依旧不能定论泠拢雪的残余旧部在不在风翳寒手里。加上之前几回吃过亏——只要动作一大,就反被搅得自己对泠族的控制不稳,故而连鸿昭对风翳寒实际颇为忌惮。 便是今日表面看着对方是孤身一人仗着免死金牌闯了进来,连鸿昭也确实不敢轻易将人拿下。 他猜不透对方背地里做了什么准备,只能谨慎。 再说抛开生死方面,连鸿昭还特烦这人走到哪都能独抢风头,连他这个皇帝都没这种光环,令他颇为生怨:“若无要事,还请风卿先回吧!朕今日好不容易做回月老牵个红线,不想碰上晦气败兴!”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然而风翳寒只当没听懂:“原来真是个吉日啊!怪道臣今日出门见着了瑞鹊登梅、迎春报喜!路遇个算命先生还被追着说侯爷今日宜进宫……宜——请封!” 胡诌得连鸿昭真想骂一句:你有病吧,风翳寒! 可惜一屋子人都看着呢,身为皇帝他要气度!只能憋着、端着! 差点气炸了肺的人好死不死还看见了那低贱的林药商和不长眼色的瑞福居然在憋笑!一阵血气上涌直让他晕头转向! 因为忙着稳住心神,他居然都没反应过来“请封”这两字是何等含义! 以至于等他再回过味儿来,眼前已是另一副景象。 “能解决的,别担心。还是怪父亲来得太迟了点……”“怎么会?是我们给父亲添麻烦了……” 什么父亲?! “林星野”怎么就叫上了风翳寒父亲?! 辅国公和常时安也在旁边瞪圆了眼睛看两人父慈子孝,一脸不敢置信。甚至老狐狸憋不住冒出来一句:“真是亲家?!” 然后遭了风翳寒一个白眼:“谁和你亲家?本侯早有儿媳了,是个极有灵气的孩子。” 一句话怼得辅国公一张脸成了调色盘,黑里透红、红里发青,但看自家瑞福居然反而满眼亮晶晶的看着那一对父子,他顿时怨气横生,忍不住质问起了连鸿昭:“皇上?!您看这到底怎么回事?!咱们瑞福好歹也是个宗室哥儿,怎可如此不明不白的下……出嫁?!” 连鸿昭没理老狐狸,脸色臭得无人能及。这让辅国公一下子就看懂了局面,忽然就觉得好像没必要先气。他眼神示意自家孙哥儿跟上,两人一起退到一边,降低了存在感。 果然,连鸿昭这就震怒爆发,一掌拍在御案上:“文渊侯!这亲可不能乱认!世袭罔替之位,岂能儿戏?!胡乱找人充数可是欺君之罪!” 皇帝一怒,连带守在他两边的侍卫都拔刀怒视。剑鸣声齐啸,两列冰冷的剑身反射着寒光,看得人心惊胆战。 黎初晗下意识将他身子尚弱的公爹护在了身后,然而风翳寒反而又站回了他身前,并且示意他不必担心。 显然风小侯爷根本没把连鸿昭那点脾气放在心上:“臣怎么可能认错亲子?” 他一脸皇上又说笑了的表情:“我家小宝和他生身之人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又做不得假。再说他又不是没有信物,怎能说胡乱充数?!臣那点家业,虽比不得皇上,到底也是一大家子的心血,不会舍得胡乱便宜外人。” 连鸿昭死死盯着风翳寒的句句坚定,盛着戾气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双方僵持了一阵,连鸿昭忽然毫无预兆地看向黎初晗:“你母亲长什么样子?” 黎初晗直觉这问题有诈,故而模糊道:“草民的容貌就随了母亲。” 话落,不知哪个词太刺激,连鸿昭忽然阴沉着脸色重重坐回了龙椅:“文渊侯这一家子可真是长得如花似玉!” 虽然嘲讽意味很浓,但这也算认可了。 御前侍卫紧跟着收回了兵器。 这就消停了?黎初晗还有点懵。但风翳寒明白问题出在哪:连鸿昭一直猜疑自己的另一半是泠族。 可泠族,没有女性。 而他的好儿媳一句话稳稳帮自己作了力证——虽然免不了有点绿吧,他依旧很满意自己儿媳这份气运,眼神落在黎初晗身上带着清晰的慈爱:“多谢皇上夸奖!臣没别的毛病,就是爱美了点,这不是小宝的生身之人恰好长得入了臣的眼……” 他显然不介意自黑“肤浅”,在连鸿昭复杂里夹着鄙视的神色中递上了侯府世子的请封文书——当然,他很有眼色地递给了就近的寺人。 毕竟风翳寒清楚连鸿昭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近他身的,瞧瞧这一屋子明里暗里的泠族——连房梁上都有!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隐卫藏身之处的眼神,心里估摸着带着儿媳全身而退的可能。 连鸿昭压着一肚子气翻开文书,压根儿没打算立刻拟册封圣旨,反而盘算起一些不好的东西。 “报——~”谁料这时候熟悉的场景再现,“太子殿下驾到!” 第326章 剑拔弩张 龙椅上的人脸色瞬间黑到触底,随手把文书一撒,眼神淬了毒一般射向殿门口。 很快那张标志性的金面具进入他的视野——表面上似乎挺乖,比如一直遵循圣旨遮着脸。然而连鸿昭很清楚这个孽障实则犟种,幼时就敢揪着一点“小事”宁死不屈!叛逆桀骜!大了更是无法无天,眼里根本没自己这个老子!只用君臣敷衍! 活脱脱就是第二个文渊侯!专门故意来挑战自己权威的! 若不是自己多年无子,绝对轮不到这东西坐上东宫之位! “见过皇上。”太子随意抬了抬手,对着皇帝身子都没多欠一下。 果然又是这样!连鸿昭忍无可忍:“混账!谁给你的胆子未经允许就进来?!” “皇上言重了。孤不过是看宫门外热闹异常,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太过担心以至于莽撞了点。”话是这么说,太子那不疾不徐的语速怎么听都是一种漫不经心,“毕竟身为储君,总要关心一下此等有碍朝堂安宁之事对吧?” 连鸿昭差点气歪了脸,真想当场罢黜这个储君! 然而太子对其一点不为所动,反而急着回过来跟文渊侯示意。 风翳寒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意料中地看对方慌忙拦下了自己行礼。太子甚至还有些尴尬,对上自己的眼神都在逃避。 好在风翳寒很善解人意,并没有表示什么多余的,不过就是特意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黎初晗。 结果发现一向以轻松面貌示人的儿媳此时一脸凝重,似乎内心活动很丰富的样子。反观太子,毫无危机意识地勾着唇角看向对方眼神温柔:“我们之间也算相熟,就不必拘礼了吧?” 黎初晗冷漠吐出四个字:“礼不可废。” 于是堂堂太子殿下再没敢多说一个字,生生受了对方的礼,甚至还要庆幸对方没有跪地叩拜。 乐忠于看戏的风翳寒笑容越发大了,一脸的春华灿烂,惹得被辅国公带过来见礼的常时安又偷偷多看了两眼:偶像啊! 面对辅国公爷孙俩,太子挺正常的,优雅宽和,是个一国储君该有的样子。只除了常时安离开前被他眼含深意地扫了一眼。 但常时安完全不理解与自己毫无交集的太子殿下为何用这种诡异的眼神看自己,看得他浑身凉嗖嗖的。不过想想自己一只小虾米,应该不至于得罪过对方吧?至于自己这副“尊容”一般也入不了汉子的眼,不必多心。想不明白他就干脆把那点不适丢开了,乖乖站回辅国公身后。 连鸿昭趁这见礼的空档听了隐卫上报的一些新鲜事,此时的脸色十分精彩,青红不定、五彩斑斓。 他也不揪着太子了,转而又针对风翳寒阴阳怪气:“风卿今日出门兴致甚高啊?” 风翳寒立刻明白所指为何,状似好心地仔细解释:“臣久病初愈,难得外出,一路过来高兴了点,就随口跟遇上的同僚或百姓提了几句,譬如臣有儿子了,为此散了心结身子都好了许多,故而迫不及待进宫请封呢……” 好一个迫不及待! 原来招数摆在这儿!拿舆论倒逼! 想过私下扣押的连鸿昭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偏偏太子还趁机偏帮:“侯爷盛名不减。孤只是路过心血来潮瞧了个热闹,便听见诸多膜拜者在争相呼唤咱们大进第一书圣重新提笔……” “太子殿下谬赞了……” 两人素来不和,但今日御前却一反常态有来有往地互相尬夸。 连鸿昭介意这俩私下关系转变的同时,更听懂了外面是有多少人在等他们出宫! 就这么阻碍了他的计划,简直让他怒不可遏:“孽障!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太子即刻止住了话头,却是一手按着脸上的金面具久久没有应声。 这是什么意思只有连鸿昭看得懂,父子俩至此互踩雷区,谁也没再理谁。不说话,各种心思却都从明面上搬到了暗地里。 一个风翳寒就够难缠的了,如今太子此行倒像是特意来偏帮文渊侯的。他刚才就注意到了太子与“林星野”的亲近,难不成真因为那些草药,东宫和文渊侯府至此要消除隔阂了?! 连鸿昭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 而且隐卫报说东西宫门外居然聚了半个外城的文人以及与侯府交好的各方人士——这分明是风翳寒在警告自己放人! 他身为皇帝一向自视甚高,往日对宫外的宗亲贱民闹事是真的一点不感兴趣,可惜眼下形势不允许。 毕竟小小一个文渊侯,振臂一呼居然能牵动了小半座城!这种人留着真是太危险了,必须除掉! 但他难免又考虑到对方既然选了这条路而没用武力硬来,是不是意味着其实风翳寒并没有足够的势力与自己对抗?! 他越想越觉得对路,生出的那点优越感让心里的气都下去了大半。 至此他有心谋划突袭,故而面上换回了一脸假笑:“看来文渊侯这世子之位今日是必需要落定了?” 风翳寒回应神速:“臣谢皇上隆恩!” 他甚至还直接拉上黎初晗,后者配合得天衣无缝:“臣风衍星谢皇上赐封!” 赶鸭子上架,太子殿下勾着唇角乐见其成。 辅国公捂了把眼睛转头就凶看得乐出一口白牙的瑞福,后者顿了顿继续乐,也算是个实心乐天派了。 连鸿昭抖着脸皮没有反驳,潦草无比地在圣旨上乱涂一气——可想而知他此时此刻什么心情! 兴庆殿里一时安静异常,只剩连鸿昭的书写之声。 不过太子殿下眼厉,连着几回捕捉到了连鸿昭那状似不经意的手势,心下了然。 赐封圣旨很快被扔出御案。太子眼疾手快地接住,随即就为这份故意贬低狠狠瞪了连鸿昭一眼,而后在对方冒火的眼神里转过身去郑重用双手捧给了黎初晗。 新晋文渊世子忍不住弯起了澄澈的大眼睛,笑着谢过。对面的太子殿下莫名有些赧然,忽然“唰”一下移开了视线。 黎初晗:“……”搁这玩什么纯情呢? 风翳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下越发笃定了什么,随即语出惊人:“还请皇上将世子妃的册封文书一并出了吧?回头也省的礼部多来回忙活一趟。” 提到这事,连鸿昭就很有话说了:“朕本来就在操心令郎的婚事,如今确实该一起解决了。” 然而风翳寒像是明白对方要说什么,直接把话堵死:“皇上,臣身为家主早已认可我儿明媒正娶的夫郎,且风家并无平妻、抬妾之风。鉴于此瑞福乡君入我府上未免太过委屈。恕臣斗胆,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放肆!”随着一声厉喝,御案上的笔墨纸砚皆跳了跳,连鸿昭的怒气直接破界爆发,“君无戏言,岂有收回成命之说?!” 见状刚想说两句的辅国公又立刻缩了回去,连带想发表两句感言的常时安也被他死死压制着。 风翳寒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面色沉着的太子,继续平静出口:“圣旨未下,还来得及。” “文渊侯!别以为朕容得你一再挑战朕的底线!”连鸿昭不光盛怒,而是更担心这婚事不成,凭太子和文渊世子有私交,要想再安插一个有身份的自己人进去就难了,届时侯府与东宫的勾结注定牢不可破,“来人!将一再抗旨不遵的两人拿下!” 御前带刀侍卫又齐刷刷亮出了武器。这回不止如此,殿外还立刻鱼贯而入了七八个,直接把黎初晗和风翳寒两人扎扎实实包围了。 “慢着!谁敢动手!”千钧一发之际,太子忽然目露厉色,“皇上最好想清楚了再下令!” 第327章 玩一出心理战 “孽障!你胆敢公然逆反!”连鸿昭直接破防,厉声大喝,“连太子一并拿下!” 然而他的御前侍卫们居然迟疑了一瞬,这令连鸿昭难以接受,当场演绎了什么叫双目喷火,恨不得亲自下场掐死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朕叫你们直接动手!太子有谋逆之心,论罪可诛!” 侍卫们这才真动起了手。 不过迎头试探的一招被太子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巨大的冲击力致使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不必!孤自己来!” 确认了对面都是泠族,太子没再保留底牌:“但是孤也要奉劝皇上一句,最好耐心等等,别急着动手,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也没再管连鸿昭骤变的脸色,自觉进了包围圈,站在里面两人的身边,并且暗自调整了下位置,以便更好的保护他们。 黎初晗默契地立刻与太子和风翳寒呈三角背靠背的姿势。趁着双方僵持,他还悄悄给身边两人手里塞了些迷药、暗器之类。 以为免不了要恶战,不料这么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突然的密报让局势立刻生变。 “启禀皇上,东边有大批泠族靠近!暂时不清楚是谁的手下。”隐卫贴在连鸿昭耳边语速仓促地汇报,龙椅上的人脸色又一次骤变。他神色匆忙地在太子和文渊侯之间来回审视,奈何这两个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冷静,令他心下越发惊疑。 不待他做出判定,又有寺人连滚带爬地进门,满脸惊慌:“皇上——!皇上!不好了!皇贵君方才遭了挟持!受了惊吓!贵体不太好!” “什么!?去宣太医!”坏消息接二连三,连鸿昭直接急眼了,“一群没用的废物!这种时候都能让翊坤宫里混进脏东西!给朕彻查!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召去!务必确保皇嗣安全!” 寺人哆嗦着回了一句“是”,又立刻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回过来的连鸿昭眼底已经泛起疯狂:“好好好!反了天了你们!这是打算明目张胆地逼宫造反?!”他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包围圈里那三个人,特别是对放了狠话的太子,近乎想吃人! 但极其怄他的是,太子那双星眸里依旧只有一片淡漠,回望的视线仿佛在看一个死物。这一刻的连鸿昭终于崩掉了理智的弦:“太子连云抒!当庭谋反,即日起……” “报——!” 话没说完,连鸿昭又听见了那雪上加霜的声音。此时此刻,他彻底破罐子破摔:“说!直接说!又是什么噩耗?!” “不不不……是宫外多位大人求见!……是……都是来请罪的!说是有御赐物品遭窃损毁!” “这种小事挑这种时候上报?!没眼色的东西!滚——!” “是是是!” “报——!承顺世子殿下已顺利带回所有林药商的药材,眼下正去往太医院,着奴才先来通报一声。” “滚!” “报——!承宁王爷求见!”“滚!” “报——!大理寺元大人求见!”“滚!” “报——!太子殿下的近卫……这……这……!你们怎能擅闯兴庆殿?!” 连鸿昭还没来得及再挤出一声“滚”,长驱直入的十二近卫便齐声道:“随时随地保护殿下是我们的职责!” 这副死忠的样子怄得连鸿昭七窍生烟! 偏偏此时他还在接收噩耗:“西边也出现大批泠族,是如曾经那般不计性命地闯入,应该是同一波人。我方已经出现折损人命,持续下去难免出现大量伤亡……” “连云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憋得满脸酱红、青筋暴起的连鸿昭终于被这一次又一次的紧逼搞得彻底崩溃,面目狰狞地冲着太子大喊大叫,“孽障!!!带着你的人全部滚!统统滚出内宫!这辈子再不许踏入半步!!!” “都给朕滚——!!!”御案上的东西尽数被大力推搡、砸落,笔、墨、纸张飞得到处都是,“滚——!!!” 对此太子殿下只是冷冷抬了下唇角,一转头利落地把殿里该带走的、不该带走的全都带走了——常时安终究是突破了辅国公的禁锢,自发粘了过去。 片刻间连鸿昭跟前就只剩了一个辅国公。他抖着身子怯怯望了一眼连鸿昭:“老臣什么都没看见。”然后被对方一个暴跳如雷的“滚”字吓得比兔子还蹿得快! 没人有兴趣管连鸿昭怎么收拾烂摊子! 太子带着一行人出了兴庆殿就走得很急,显然在刻意赶时间。到这会儿他伪装平静的表象才撤去,眼神里露出点担忧。 黎初晗能明白为争取这点出逃的时间太子肯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故而他一直很配合步调,哪怕得一直气喘吁吁地用跑的跟上。 没过多少路,大约也就离了兴庆宫的范围,太子忽然毫不避讳地握上了身后人的手腕,直接拉着黎初晗快步走。 后面的人显然懵了一下,又很快淡定接受了——有些答案呼之欲出。 只是他这么冷静反而惹得太子特意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诧异。不过形势紧张,两人并没有多话。 太子又紧着时间拉上了风翳寒。风小侯爷虽然病得久,但他本身武功不弱,其实并不需要特殊照顾。不过嘛,有些待遇没必要推拒就是了。 最终还是太子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带着两人飞奔赶路。 留一个紧紧跟随的常时安真跑出了喘不上气的地步,到最后是被太子的近卫们一左一右提着走的。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宇航员的体力,居然跟不上一个按说养尊处优的皇室贵族的步伐!仿佛遭遇了什么打击的常时安后半程都在告诫自己以后不能再疏于锻炼,丢人! 因为东华门、西华门还有大批书圣簇拥者停留,半道风翳寒指引他们走了一个偏僻的侧门,路程不算长,一行人走出皇宫范围最终没有太费时间。 几乎卡着他们跨出宫门那一刻,分东西两路围攻内宫的泠族如潮水般的褪去,顷刻间就四散开去,尽数隐入京城的茫茫人海中,再寻不到。 也是到这一刻,连鸿昭才明白过来太子很可能只是玩了一招虚张声势! 气疯了的皇帝这一日残暴得令人发指,一日之内砍了无数守卫不严的寺人、普通侍卫!那个试图刺杀皇贵君的寺人更是被直接剁成了肉泥。风翳寒后来知道,着实为此难受了一阵,这是后话,此时的皇宫里人人自危。 包括所有泠族,他们也都没能逃过处罚。连鸿昭不会轻易杀他们,却免不了会用特殊方法处罚他们。今日没有及时去拦太子近卫的、以及皇贵君身边值守的泠族,通通都被送进了御花园后面那座幽深的钦安殿。那里住着让连鸿昭身边所有泠族都闻风丧胆的人——国师。 没有名没有姓,也没有泠族见过对方真面目,一个不去亲身经历好似不存在一样的存在。但事实就是他们所有泠族,都是因为这个人,总被连鸿昭轻而易举的控制! 第328章 有一天,你的偶像非要嫁给你 太子将人带出皇宫范围后还得尽快返回东宫,故而一行人暂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了下来。 他随口吩咐了其中一个近卫,没多久就有一辆朴素的马车被赶了过来,直接精准停在了风小侯爷跟前。 刻意造了势搅得满城风雨的风翳寒也明白自己如今不好随意出去露脸,自是很满意这番细心安排。 只是临时调派的马车就一辆,而现场多了个紧紧粘着新晋文渊世子的常时安。 情况特殊,倒也不必太讲究,太子打算让风小侯爷把瑞福乡君顺路捎回去。可惜任他怎么使眼色,对方就是拖拉着不肯走,甚至还变本加厉地围着黎初晗喋喋不休。 至于所说的内容,直接让金色面具下的俊脸沉到滴墨,到后来浑身都散着冷气。 “罪魁祸首”黎初晗此时夹在太子和常时安两人中间左右为难,还要被公爹似笑非笑地看戏,尴尬至极。 他也没料到最后这事会以这样的状况收尾,以至于他之前和常时安说好的一切都没法作数了,可问题是常时安他难以接受啊!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常时安正面临着每个大进哥儿都要头疼的问题——他在这里的照身帖上年龄快到二十五了,再不主动找个靠谱的郎君,他就得被官府随机分配! 早年的辅国公因为亲眼见到他特别奇幻的出现,以为他是什么奇人异士,故而待他还不错。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身上也没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慢慢的辅国公也就明白了他其实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就伺机冷待了。 要知道处在阶级社会的下人可是很会看眼色的,他在遭遇辅国公态度转变那一刻生活质量就一落千丈——不一定缺钱,但就是处处掣肘,有钱都没门路买点生活必要物资那种。 也就他靠着现代知识能有些零零碎碎的先进见识、生活技能——比如之前说起的冬季室内水培蔬菜技术之类——勉强还能在府里给自己挣点地位。但技术工这种在现代可能吃香的工种在阶级社会真不一定能泛起什么大水花,长期靠这点吃饭真的很费劲,特别是他还被一个哥儿性别给困着,生活时有困窘,情志不舒。 故而这会儿的常时安及时用了用脑子,发现他要是错过了眼前这个老乡,往后恐怕只会更惨! 鬼知道他最后会被许配给一个什么样的生物?!然后没完没了的过着没法沟通的日子,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得个抑郁而终! 所以他决定不要脸了,仗着之前对方的承诺好说歹说只管求黎初晗把他娶走,连哪怕让他做小这种没底线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可黎初晗看着面前“杀气”都要穿透金面具的太子,哪里敢同意? 虽然他是有心想把人捞出来——毕竟这是位宇航员,至少会开飞机的!在他以后的规划里很有用! 可奈何场面不允许直说啊!他公爹先不说,这还有十几个近卫看着呢。 黎初晗劝了几回让常时安先回去,允诺他一定会想办法给他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可常时安就是不信!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里他遭遇的太多,太没有安全感,总之黎初晗一婉拒,对方就仿佛是被遗弃的流浪动物,可怜、无辜、生无可恋! 迫不得已黎初晗只能当众把太子拉扯到到一边讲了几句小话。太子赞同黎初晗吸纳特殊技能的人员,但强硬拒绝逢场作戏。 最终两人对直接动用“强权”这个办法一拍即合。 很快回过来的太子已经知道这也是个现代人,一时不知是何感受,总之下令的语气有些硬邦邦的:“瑞福乡君切勿再纠缠,先跟着孤走。” 常时安没敢立即反对,警惕之余满脸写着不情愿。 见状黎初晗在一边拼命给他使眼色:“殿下会安排好的,你只管先放心跟着去。” 谁料就这么一句,让原本一直很讲道理的常时安瞬间心态崩了:“我就知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兑现承诺,想尽办法甩掉我对不对?!连殿下都要请来做帮手!林星野——!你真是个负心汉!” 过于震惊让黎初晗差点一个趔趄,又被太子单手捞住。黎初晗转而无比尴尬地看向太子,对方微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状似自然地松了手后,用有些奇异地眼神看向常时安。 常时安显然有些畏惧皇权,被太子这么刻意盯着就有些瑟缩。可没办法,这回放走了人以后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他咬咬牙,眼睛一闭继续一通输出:“你怎么能转头就变卦!你这个薄情寡义的人!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没诚信!没良心!” “我不过是想在内院当个摆设也没有多过分吧?!” “耍我好玩吗?!我这辈子的心都被你一次伤了个够!” “……” 黎初晗:“……”绝了!这居然是他曾经的偶像?!如今“寻死觅活”要嫁给他?? 太子金面具下的脸绿了个透,五味杂陈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看抓奸现场。黎初晗背着身都感觉到了他身周冒狂冒的冷气,可是他觉得自己也冤啊,他根本没想过常时安会有这样的一面! 曾经网上了解到的常时安乐观阳光、通情达理……完全不是眼前让人崩溃的款好吗?! 但是招惹都招惹了,他也无从辩驳。还是那个愿望,只盼回头到了星野跟前能少点“修理”。 这个东侧小门虽然比较偏僻,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流,常时安吼这么劲爆难免有路人听进耳里。眼下他们不过就是仗着太子一身行头,没人真敢靠近看热闹就是了。 比如到这会儿才找对地方追上来的辅国公,直接望而却步:这丢人的东西谁家的?!他不想去领了! “你们两个,先把瑞福乡君带回东宫。”太子听不下去了,也不再打算讲什么理,直接挥手命两个近卫来硬的。 这下常时安知道怕了,立刻停止了表演,转而满脸恐慌地挣扎起来:“别别别,我不闹了真的!殿下!我错了!……” 可惜太子没理他,两个近卫又都是泠族,他那点力气根本无济于事。逃生无望的常时安再看向黎初晗的眼神就有些绝望:“sos……” 黎初晗又一次傻眼,眼神跟对方一样绝望:“殿下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常时安也不知有没有被安慰到,蔫头耷脑地放弃了抵抗。 两个近卫很快把人带走了。 黎初晗被对方最后那一眼的万般凄凉给刺激了一下,不自觉追了一步,那样子看起来似有不舍。 这下身后的太子再按捺不住,气急之下伸手就揽着对方腰往自己怀里按,一双星眸都蒙上了些许阴沉。 没防备的黎初晗无比“惊讶”地回头看他,太子又立刻讪讪地松开了手:“你一个已婚汉子追着人家哥儿跑干什么?” 一句话就彻底暴露了真实身份。 黎初晗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金面具,忽然极其刻意地满眼温柔:“太子殿下羡慕啊?其实臣更中意殿下呢……” 第329章 父亲知道了他们有悖伦常 “太子”一双星眸闪了闪,有一瞬光芒尤盛,随即又很快被怨气、无奈、赧然之类复杂的情感占满。 明明早就穿帮的事,两边却又都没刻意挑明。 以至于伪装成太子的林星野有那么一瞬都不知道他的初晗到底是在跟谁暧昧。故而他听着这种话,心里就又酸又怨又有点奇怪的甜…… 觉得别扭的人犯倔了,故意一本正经地退开了一步:“劳烦世子注意言行。” 风翳寒直接被逗笑;乍看眼观鼻、鼻观心的近卫们也端起了八卦心,耳朵竖得像天线! 黎初晗没怎么注意围观群众,此时被“太子”那反应搞得一脸震惊,甚至之后还茫然了一下,仿佛在怀疑自己的判断。 见状林星野又不忍心了,正想过去说穿了哄哄,冷不防反被对方贴近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心里其实很笃定的黎初晗不意外地看见了熟悉的轻颤,这下可真在众目睽睽之下放飞自我了,勾肩搭背的:“别这样嘛~殿下~要怪就怪殿下生得如此俊美,臣虽是实打实的汉子身,倒也不是不可以,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林星野:“……”还是他白担心了!他的初晗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 被忽悠了的“太子殿下”又好气又好笑,说不清什么意味地红透了耳根。 这下好了,“旧恨”又加“新仇”,今日自家夫郎惹毛自己的可不止一点!“太子”伸手就捏上面前人的脸颊,刻意迫使对方贴近自己,近到冰凉的面具差点触及对方鼻尖。见对方忽起了一点紧张,星眸里漾起了意味莫名的笑意。他是恨不得直接把人扛走好好修理,偏偏还得顾虑着悠悠之口:“孤没这癖好!” 话落,黎初晗与众近卫脸上居然还齐齐露出点遗憾之色。 即刻松了手的林星野颇感哭笑不得,怕给泠衍抒形象抹黑,他还特意为此告诫了近卫们两句。 这么一闹,一行人出逃的紧张感彻底给冲淡了。但此地也不宜久留,“太子”示意风小侯爷先上车,而新晋文渊世子则被他理所当然地“扣押”了。 黎初晗自然想跟着“太子”走,谁知道风小侯爷不允许:“殿下,世子才受封,于情于理,都该先随本侯回一趟府里,望太子殿下成全。” 这话本没什么问题,逢场作戏也确实该演得到位些。奈何风翳寒的眼神里没了以往的潋滟温情,反而看向黎初晗的时候带着几分冷厉。 黎初晗都被看懵了,一下子根本摸不到公爹对自己态度变得那么快的原因。 同样察觉不对的“太子”立刻改了主意:“不知侯爷有没有兴趣一起去东宫做客?” 知子莫若父,这安的什么心风翳寒清清楚楚,桃花眼一瞪,风小侯爷语调凉凉:“抱歉了,太子殿下,本侯才认的亲儿子,最想的还是盼着回家多团聚,只能斗胆拒绝殿下好意了。” 他言行都太过直白,旁人看起来简直冒犯到太子殿下了,但风小侯爷没想过要为此请罪——主要他没兴趣跪儿子,怕折寿!摆明了心情不对的风小侯爷给了儿媳一个眼神后,自己率先上了马车。 事已至此,“太子”也知道今日初晗定是“在劫难逃”,但他摸不准是因为什么事,心下就有些担忧,怕初晗受罚。 不过黎初晗显然没什么大顾虑,他这位公爹的品行还是让人信得过的。故而示意“太子”别担心后,黎初晗毫不犹豫跟上了马车。 “太子殿下”只能略微遗憾地放人走了。他还有要紧事处理,看着马车稳步前行后,便抓紧带着余下的近卫们返回了东宫。 马车车厢里。 向来温和相待的风翳寒一脸严肃:“晗哥儿,你是怎么混过宫里验身的?” 没想过一上来就这么刺激,黎初晗头皮一紧,瞬间明白了问题所在,老老实实地交代:“不是混过去的……是我本来就是汉子……” 风翳寒直接愣了神。其实他也是才起得猜疑——因为看了一阵子小夫夫俩胡闹,忽然发现儿媳的言行举止确实大区别于寻常哥儿,最主要他又捕捉到了两人对话间那点隐隐约约的内涵,不怪他会一时多想。可饶是如此,也不用立刻给他证实了吧?!风小侯爷说不清自己是惊是怒。 之前他无端收到了太子送来的那么多毒药,又有跟在小宝身边的离哥儿匆忙来跟前透露形势严峻,当时他是真为小宝的安危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忧。所以他很感激儿媳代替儿子进了宫,也心甘情愿付出大代价去那污浊的宫里淌上一回。 但再感激也容忍不了这么大的欺骗隐瞒。 “我还道那两孩子这回怎么这么狠心!放你一个哥儿独自去混过宫里这重重难关,甚至还因此担心过连鸿昭那畜生会不会滥用肮脏手段兽性大发……”风翳寒越说怒气越重,“却不知道原来这一道竟是摆到了自己人身上!” 即便往日再怎么宽和近人,长得也完全跟凶恶不沾边,可风小侯爷到底还是个家主,真沉下了脸色依旧可怕。 黎初晗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是初晗不对!但我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最要紧的是,怕您……不同意……” 风翳寒一阵无力。确实,他再怎么开明,说一下子就能接受也定然是假的,但是他又很相信自己儿子的选择:“我就只问一点,小宝他知道吗?” 黎初晗忙不迭点头:“知道的,早就知道……” 风小侯爷瞬间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他好怕他的小宝因此受伤。沉默了半晌,风翳寒依旧免不了在心里深深叹息。 气氛持续凝重,黎初晗心里有些没底:“希望您能理解……能同意。我们是一起经历过许多才走到一起的,不是儿戏,定然能彼此一辈子不辜负!我一定会做到一辈子爱他重他护他……” “所以小宝还是做了哥儿?”风小侯爷冷不丁出声打断。 “呃……不是!星野是郎君……”没料到会遇到这种问题,黎初晗澄清得有些尴尬,还颇觉社死,一下子把他后面想说的誓言保证都给堵了回去。 风翳寒又想叹气了。他还能说什么?一个汉子,为了自己儿子连雌伏都愿意,这么重的心意,换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不过他嘴上也不可能轻易原谅,毕竟两人这样子多少有点有悖伦常的乱来,他身为长辈总要适当敲打的。所以他并没有叫对方起身,也没有立刻明确表示什么。 马车很快到了文渊侯府,风翳寒很干脆地独自下了车,径自从一个小门进了府里,只给黎初晗留了个背影:“先回去吧。” 这下黎初晗急了,这态度怎么看都是没法接受的意思。 其实他自知道星野生父在世之时,就预想过出现这么一天。但当时他觉得自己和星野之间的感情牢不可破,什么都无需惧怕。 只是预想终究是预想,等现实仓促来临,他才发现凡事都没有这么简单。人与人之间相处之后,都是会产生感情的,而他的公爹又恰好是个很值得他敬佩的人。平日待他宽和也就罢了,但他真没想过对方会为自己一个刚进家门的人,不计代价地出面解救。 不要说什么最终是为了儿子,若真遇上只为儿子的家里,定然很乐意坐享其成地看儿媳独自拿命换自家儿子的安全,而不是倾力相救——毕竟儿媳可以换,有时候还不如基业在他们心里的位置。 这份爱护过于暖心,黎初晗自然极其珍惜,也就导致他很不甘心得不到对方的认可! 所以黎初晗以前所未有的灵活赶在侯府关门之前厚着脸皮挤了进去:“父亲!等等!” 背对着的风翳寒脚步一顿,明艳张扬的脸上露出些满意之色,还没忍住抬了下唇角。不过待他回身又是一脸肃容。 第330章 怪为父没留时间给你们串供 此时与他们在宫门口分开的林星野正自长乐宫出发。 他还是不放心让初晗独自面对尊亲可能的刁难,故而转回东宫交接好收尾的事情就急匆匆地跟太子换回了身份,准备回去一趟。 泠衍抒对他这么过度担心也是颇为无奈,但是尽快把黎正君带回来也确实是个要事。 毕竟他们这么一闹,等于直接公开和连鸿昭对立,往后只有遇上更多麻烦的时候,武器粮食之类后备物资必须得尽快准备好。 “快去吧。”泠衍抒并不舍得眼前人离开,多少有点口是心非,“回头我们在广宁街的小院汇合。” “嗯。”说着林星野又把身上的万能液掏出来给泠衍抒,“伤亡如何?这个留着,能多救一个就尽量多救吧。” 太子立刻把东西推了回去,俊脸上明显露出些不快:“放好!无论是谁、任何时候都不可能要动用到给你保命的东西。你应该明白,无论是哥哥还是黎正君亦或姨父,都不可能同意你这么做!” 这话让林星野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把万能液收了回去:“那草药够吗?” 太子没答,忽然面带微笑地也摸出来一瓶万能液:“之前详谈之时,你夫郎就换给了哥哥好几瓶。再说哥哥这边这次伤亡不算重,几个重伤如今也有这药,所以星儿就放心吧。咱们之前商议过的,这回也不是单单救人,正好趁此机会探个路、摸个底,你刚刚也听到了,目的也顺利达到,咱们一点不亏。” 林星野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那我回去看看父亲那边如何了,不出意外今日入夜开始准备东西?” 太子点头应下。提及风翳寒他忽然面有忧色:“这回反而是你父亲那边,姨爹的旧部都尽数上阵了……他们与连鸿昭的仇怨最深,故而一出手必然以命相搏,只怕最终的伤亡说不好……” 听见这些,林星野也没法安心待着了:“正巧我过去看看。” 太子一个“好”字才出口,面前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快得别说太子一个普通人,连时刻准备着的雁北行都差点跟不上。 泠衍抒模糊听见一瞬隐卫们的手忙脚乱,杵在原地五味杂陈。 他的星儿真的很厉害,却终于要暴露在那群疯狂想复仇的人跟前。 也不知道这一切最终会变成个什么局面……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听他喊多久的哥哥…… -- 林星野赶到文渊侯府的时候,正碰上黎初晗跪在风翳寒跟前。 一坐一跪两个的神情都不轻松,特别是他的初晗,看起来极其为难。这让林星野心里一下子闪过了诸多不好的念头,赶紧也过去跪在了自己父亲跟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什么都先往自己身上揽就对了:“一切都是儿子的错,请父亲不要责怪初晗。” 正在和儿媳好商好量的风翳寒:“……” 他好不容易恢复的那点对儿媳的称心都要被生生磨损了:“你这个做郎君的倒是很有担当啊小宝?也不问问为父在操心什么就往身上揽?好!挺好~眼下原本也只有你能办到这事儿了~” 怎么听着不太对劲?而且林星野瞥见他家初晗在拼命给自己使眼色,瞬间心头有点不祥的预感升起来,他硬着头皮继续承诺:“父亲所求,儿子定当尽力……” 风翳寒忍不住笑了,笑得明艳无比,一字一句,字正腔圆:“为父在跟儿媳说想抱孙子。” 林星野:“……”他差点当场裂开! 什么都好,只有这点他实在应不出口!他根本就没有自己生这种准备! 挂了满头黑线的人这下彻底明白过来父亲为何要把自己夫郎单独带走,定是对初晗的性别起疑了! 也不知道他没来的时候初晗受了什么为难…… 林星野有些心疼地看向自家夫郎,却不料见对方一脸歉意,心下了然这是何意,他赶紧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座上的大家长看够了儿子的窘迫,才又慢悠悠道:“晗哥儿跟为父说你们有个女儿,不知是谁生的啊?” 林星野:“???”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黎初晗:哪里冒出来的孩子?!初晗这谎是不是扯大了点?! 黎初晗有些汗颜,这事还来不及和星野说过,都没得对方同意就率先跟公爹说了,如今他只能用嘴型反复提醒:让小言顶上!小言!小——言——! 林星野:“……”他看懂了,但这实在荒唐了点!小言都多大了?快十岁了!他要怎么样才能以十八岁的年纪生出这么大的孩子?! 座上的风翳寒只管笑盈盈地看夫夫俩来来往往。 一阵吃力地无声沟通后,林星野还是觉得这问题实在是没法答,便试图强行岔开话题:“这回还要多谢父亲相助,一切才能顺利。想必我们给父亲添了很多麻烦,不知那些叔伯们怎么样了?等回头我们带些药材过来,若是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父亲定然别跟儿子生分,直说就行……” “这些事自有专人负责善后,眼下还不需你太操心,药物如今勉强还够。人命相关,父亲不会儿戏,也不会客气。”风翳寒显然诚心不让林星野逃避,“所以我们文渊世子还是先操心一下传宗接代这一件大事如何?” 转移话题失败,林星野很无奈:“我们还没这个打算……” “可是这府里虽不算大,正房旁支凑一起也有拉拉杂杂上百号人,咱们世子要是一直没个后代可如何堵住这悠悠众口?”风翳寒将现实说笑一般地说出口,脸上的神情明明挺温柔,就是看得林星野夫夫俩打了个寒颤。 林星野叹了口气:“父亲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再来拐弯抹角地试探?一切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死活不肯放人,害得初晗一个汉子要装作哥儿下嫁已是万般委屈,万请父亲莫再为难他了,有什么不是都冲着儿子来。” 他一路说,黎初晗一路焦急地偷偷扯他衣裳角。然而林星野会错了意,反而就着跪地的姿势保护似的将人半搂在怀里,浑身上下都在示意风翳寒要打他、骂他悉听尊便,但是绝对不能再动他夫郎一星半点! 这么霸道护妻看得座上的风翳寒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就要逗逗他:“可是小宝啊,你夫郎说了一切都是他的错呢,是他死缠烂打、威逼利诱,想尽办法让你娶得他!你又说是你的错……” 这下林星野懂了初晗为何是那种反应,带着点尴尬跟怀里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暖心与无奈。 他们自觉有点丢脸,但风翳寒却很赞赏两人之间这份默契的爱护。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风翳寒再看眼前这对依偎在一起、还在担心要被他这恶人拆散的“苦命鸳鸯”,颇觉好笑:“其实吧,你们都没有错,一切都是为父的错!是为父做得不好……” 他坏心眼地故意说话喘大气,待夫夫俩神色紧张才吐出后半句:“都怪为父没留时间给你们串供!” 第331章 小拜高堂与堂哥风乘 黎初晗瞬间一巴掌捂上了自己的脸,无比汗颜!心想他这公爹根本就是存心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吧! 同样哭笑不得的林星野已经敏锐地察觉到父亲很可能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考察他们,但无所谓了,横竖他们也只要对方能支持他们在一起就行。 果然,下一秒风翳寒就不负所望。 “也就小宝是泠族,较起真来为父也不用在乎他另一半是什么性别。但凡你们都是普通汉子,我定然要劝你们趁早分开!” 风翳寒一脸严肃地告诫,但这话中意思已经很明确,黎初晗只觉欣喜万分,正想一个头磕下去表达一下激动,就听座上的人又来事了:“不过这么一来,为父的孙子怎么办呢?小宝你什么时候生啊?” 说完风翳寒还一脸期待。 黎初晗觉得好魔幻——应该没几个会遇上催生越过“媳妇”,反而催自己老公亲自上阵的吧? 但魔幻归魔幻,黎初晗也看不得别人为难他的星野。只是还不待他帮衬两句,林星野就硬邦邦地答道:“实话说,儿子没往这方面考虑过。” 说话间一张俊脸明显垮下了神色,甚至黎初晗都能听出他的一点小脾气,赶紧安抚似的捋了一下对方后背。 拢在自己腰上的手微微收了收。 风小侯爷只当不知道儿子那份抗拒:“那你夫郎一个汉子岂不是又委屈下嫁、又没个后代的……” 他作势在训儿子,眼神却在黎初晗身上,司马昭之心……黎初晗很明白:“这事我一切随星野心意,我也和他说好了我们之间一辈子不去强求。所以还请父亲放星野自主。我知道后代很重要,但我相信您疼爱星野这份心超越一切。” “哎呀~”风翳寒的脸色终于又放晴了,桃花眼里尽是熟悉的笑意。他虽然有点嫌弃这顶帽子太高,不妨碍对黎初晗的表态很有几分满意:“这听听,为父能怎么办?我们小宝可是有人真心疼爱的~好在为父也不是这么迂腐的人,不过是怕你们往后无人承欢膝下,孤寂难熬罢了。” “不会的,父亲。”黎初晗信誓旦旦,“我会一辈子陪着星野,陪他走到尽头,这辈子都不会让他孤单的。” 这话听着奇怪,让风翳寒若有所思地看了对方很久。 久到林星野都想把自己夫郎藏起来护着,风小侯爷才试探着说了一句:“你们一族很长寿?” 黎初晗没有辩解:“是,肯定比大进绝大部分人都长寿。”他不敢说自己恐怕不止长寿,连死都难。 风翳寒听得沉默了好一阵,面无表情的。 林星野怕对方多想,急忙解释道:“父亲,有些事关系到初晗安危,实在是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危险,请恕我们有所隐瞒。” “你急什么?”回过神的风翳寒白了儿子一眼,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晗哥儿,你不是大进人?” “是。”黎初晗坦然道。 “此生都打算定居在此?再也不回去?” 黎初晗看了一眼紧紧贴着自己、明显有些紧张答案的小郎君,一字一句,真心郑重:“家在这里,自然哪里都不去。” “记着你今日所说,晗哥儿。父亲没有别的要求,”风翳寒真心道,眼神看向林星野,“只希望你们这一生能有幸相守到老。”——至少不要像自己,独自一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盼到迷惘。 小夫夫俩忽然默契地齐齐给风翳寒磕头:“是,多谢父亲成全!” 他们此时处在正房的会客堂,这屋里还有过年时候布置的装饰,喜庆、红艳,无端让夫夫俩有一种正在拜高堂的错觉,不知不觉就真磕足了三次头。 风翳寒看在眼里,瞬间被这氛围感染,居然随手从案上的锦盒里摸出来两个小红封。这是过年撒喜气打赏留下的,里面包的不过几文钱,还是随机数量的那种。风翳寒却非要正儿八经地塞给两人:“礼成~来,拿着改口红封~” 两个小的有些傻眼。 大家长却颇得乐趣:“等你们往后办席,为父再正经给你们包个大的~这是今日份的。” 两人赶紧再次叩谢。 黎初晗托着手心里小小的红包很稀罕:“可以打开看吗?” 风翳寒点点头。 林星野也跟着拆:“两文?” 黎初晗探过身去看:红封里躺着两个簇新的铜板儿。他即刻摇了摇自己那个,叮叮当当:“我有六文~星野~六文呢!好赚!哈哈,是你三倍之多!简直赚飞了~” 一点小幸运让他高兴地近乎眉飞色舞,看得其余两人也跟着开怀,风翳寒忍不住说了一句:“这里头最大的就是六文了。” “初晗的气运一向不错~”闻言林星野由衷道,笑容明亮,一边习惯性地把东西递给自家夫郎收好。 黎初晗接的也很习惯:“是还行……不过说什么我的你的呢?我的还不是你的?” 林星野忙不迭点头。 座上的风翳寒不置可否。他看了眼自家对着儿媳“傻乐”的臭小子,一时分不清儿子儿媳到底谁更有气运一点。 此时屋外风暮秋极有眼色地挑着时间通报:“主子,乘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我们世子既然回家了,正好见见如今家里的主事。”风翳寒对着林星野道,“小宝要是不放心参战的人,回头尽数问他就是了,这是个妥当的。” 林星野应下。 至此夫夫俩才明白过来,为何明明是战后修整的繁忙时刻,风翳寒却四平八稳地坐在这里和他们闲聊玩闹,原来是在等干苦力的回来呢…… 苦力人未至,声先到:“叔父好狠的心啊,自己躲在屋里纵享天伦之乐,留侄儿一人辛辛苦苦安抚这半个外城的簇拥者!侄儿能耐不济,差点让他们堵了咱们侯府大门~叔父也不说拿点墨宝来对付一下,尽让侄儿费口舌了~” “也不怕侄儿哪日恼了,跟他们揭发咱们大进的书圣私下里是个奴役小辈的黑心肝儿!” “这混小子!一来就给叔父在儿子面前抹黑?”风翳寒哭笑不得。不过他熟知对方脾性,这般插科打诨并不放在心上,“快来见见你堂弟。” “堂弟呐,久仰久仰~堂哥我姓风名乘,字啸鸢。”风乘拱了拱手,正经里透着几分吊儿郎当。 第332章 被带坏的星野 “堂哥好,久仰久仰……”回应的是黎初晗,他在林星野的示意下继续冒充身份。 风乘没起一点疑心。主要是旁边那位他认识,即便这回没戴金面具,他也知道这是太子殿下,所以不能怪他没多想。甚至他还觉得自己很善解人意,认为殿下既然没刻意说穿身份,他就直接当成世家子弟结交,故而也就端正作了个揖。 这表现让林星野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角,随即回了个便礼,风乘还有点承受不起的样子。 座上的风翳寒也不揭穿,端着杯热茶,一脸热衷看热闹的模样。 风乘是个非常自来熟的,在他眼里介绍过了就能直接快进到熟人,一上来就一把揽上了黎初晗的肩:“堂弟你可出现得真迟啊,这下他们总不能再指点咱们侯府……” 话没说完,这不安分的手就被冒着冷气的林星野拂了下去。 风乘带着点莫名奇妙看向“太子”,心里不太服气,又不好多事。眼前这个似笑非笑、温温润润的小堂弟又着实惹人稀罕,风乘不甘心地又一把搭了上去。 这回没能停留一秒,就再次被狠狠捋了下来。 这下风乘觉得不对劲了,他也没再装,直表不满:“殿下,论血缘亲疏,草民比您还更近些,这好歹是草民嫡亲的堂弟,您这样,未免太过霸道……” 风乘也是个虎的,仗着知道一点太子殿下和自家叔父的渊源,并不怎么怕太子,甚至仗着得理,偶尔还敢不敬! 不过林星野的重点显然也不在这上面,他只是没料到父亲说的妥当人有点小瑕疵,这般德行逼得他立刻改了主意,再不想隐瞒身份:“劳烦堂哥日常跟我夫郎保持好距离,不然别怪堂弟我不客气。” 对着黎初晗勾肩搭背的人愣神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瞬间变成了一只惊炸了毛的小动物! 他能在家族里得风翳寒重用,显然不是个简单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个中真相。 眼神在座上看得津津有味的叔父身上溜了一圈,再回到一脸冷静的小夫夫俩身上,风乘有些一言难尽:“你们一家子实在太会玩了!过分!”居然联合玩他! 一家子齐齐笑了起来。 风乘差点朝天翻了个白眼。不过嘴上撒完气他又尴尬着赶紧拱了拱手,对着黎初晗那张他本就让他十分怀疑的脸表露歉意:“抱歉啊弟夫郎,堂哥冒犯了,我这性子如此,没有别的意思。” 黎初晗弯起澄澈的眼睛轻轻摇头:“不知者无罪。往后还要堂哥多关照。” 这话风乘听懂了,眼神示意林星野:“你俩就一直这么着?” “只是暂时的,现在我还不方便出面。”林星野直白道。 风乘会意,心下认同。毕竟连他都吓了个半死,到了外头还不定得搅出什么狂风暴雨:“那小堂弟什么时候回归位置了,及时跟堂哥明说,不然显得堂哥故意霸占着多不好看?” 风家嫡系十八年了才出现这么一根独苗苗,风乘怎么算叔父这家业都该面前人来继承。如此,他这么会打算的人自然第一时间选择与继承人打好关系,旁的都不重要。 不想林星野微微抬了下唇角,出言拒绝:“不了,往后还是得有劳堂哥继续帮着父亲打理家业,堂弟我没打算接手。”他的眼神落在面前和自己父亲有三分相似的脸上,语气分外认真。 风乘显然不肯相信,就听林星野悠悠哉哉地给出了下文:“不过堂弟这么说也不是完全置身事外的意思,我有个小小的要求……若到时堂弟真需要用到什么,还得辛苦堂哥尽力相帮。”——这分明是被黎初晗带坏了,不想担事,净想着做甩手掌柜。 风乘显然听懂了,又好气又好笑:“敢情我累死累活做牛做马就为了伺候你小子?!” 说完伸手就想拧一把面前还笑得明亮开怀的人:“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这么奴役堂哥?!” 林星野随意擒住那只作乱的手,故意把其禁锢得纹丝不动:“堂哥话不要说得这么不好听,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互相理解,互相帮助。届时堂哥若是需要报酬,也是可以商量的。” 然而风乘此时都没听清后面的话,只顾得上感受那股非同寻常的力量了,心下震撼又了然,再回过去想想他这堂弟所说就知道了对方的诚心——居然是个泠族! 也就是说,若有心要跟自己争,想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而且小堂弟分明已经知道这主事位置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他不过一个旁支次子,能从家里得到的助力很有限,课业不行导致身上也没个功名,再没了这位置,他就定要泯然于众,而后一直走下坡路…… 风乘暗自抹了把虚汗,顷刻间想通这小堂弟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终于认真应下,顺便抽回了自己不太规矩的手。 头回见面就差把小夫夫俩“轻薄”了一遍!他可真行!下次可改改这臭毛病吧!也就人小夫夫都是大方的,不然较起真来,血缘再亲近,那也是小主子,罚起来够他喝一壶的! 思忖着,风乘还是道了歉:“之前不知道原来是内弟,堂哥又冒犯了……” “不必介意,我一直都是作为汉子长大的。”林星野强调道。 黎初晗跟着赞同地点点头。算起来堂兄弟无论是在大进、还是他的观念里,都是三代以内近亲,纯粹的亲人,确实没必要刻意疏离——虽然他觉得这堂哥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奇怪,总觉得比单纯的兄弟爱多了点什么。 林星野的话恰好如了风乘的意,拘谨不过一秒的人在高兴之下毛病又发作了,这回居然强行勾上了林星野的肩,都没顾上自己身高不太够,非要摆出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堂哥我昨夜才知道你的存在,激动了一晚上你知道吗!我在家是最小的那个,在族里有头脸的一辈里也是最小的,如今可算做兄长了,哈哈~” “想当初,你堂哥我就是吃了这年龄最小的亏,老被那群自诩兄长的欺负,有一次闹得凶到都惊动叔父了,后来还是叔父时不时关照着,我才平安长大……”风乘终于放开了挂在堂弟肩上那别扭的姿势,改为一手搭在人肩上,人依旧站不直似的就差靠着林星野了。 那姿势,说松散也松散,但黎初晗品出最多的是痞气。 林星野望望自家夫郎,干脆一手把人侧圈在怀,这下总算衬得风乘那点不太规矩不打眼了。 以往的林星野极排斥旁人近身,但他对风乘却是破例放任了。只因自己身为人子这么多年都没能在父亲跟前尽孝,但从风乘的话中不难听出,这位堂哥代替了他侍奉良多。 有这份心意在前,说句难听话,即便他是嫡子也没多少资格在对方面前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故而他并不想因这点小事一再呵斥要求,回头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搞得太隔阂。 反正只要风乘别对他的初晗动手动脚就行! 思及此,林星野又赶紧提了一句:“还请堂哥往后别再惊到我夫郎,他胆子小、身子也弱,受不住堂哥这么热情……”话里话外那意思不就是不准对他夫郎这么没分寸? 风乘笑容一僵:“自然自然。” 同为汉子无需避嫌并且被迫胆小的黎初晗:“……”行吧,他家星野开心就好。 风翳寒把小辈们的相处看在眼里,甚感欣慰。 第333章 星野父子相争 但他觉得儿媳明明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却任由自家儿子收敛其羽翼,甘愿躲在儿子身后,如此纵容让他不知是喜是忧。 风翳寒颇为心烦地揉了揉额角:果然有了孩子就免不了因牵挂过度而胡思乱想! 别人对自家孩子不好也忧,过于好了也忧——毕竟泡在无可挑剔的蜜罐里,就容易陷进去永远都出不来,一旦其中出现一点差错,就能让人万劫不复! 而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他这儿媳的底细很是骇人,就难免担心自己的孩子遭受重创…… 谁让他有这种可悲的经验呢…… 风翳寒没把这点贷款担心再表露出来。 好好收拾了一下心情,招呼一群小的到跟前聊了聊这回杀进宫后泠族旧部的情况。 “牺牲的四个,都是当年跟着叔么的老人,启叔他们。”风乘边说边留意着风翳寒的脸色,那做派跟刚才的吊儿郎当判若两人,简直堪称小心翼翼,“其实叔父,他们想了一辈子要报仇,这次意外能和太子联手,于他们也算是个大机遇。” “其余叔伯说启叔在路上还有一口气,他让他们转告您,说他这辈子无憾了。年过半百还能一个人解决掉四个高阶,是他这辈子最爽快的一回。虽然没有赢到底,但一下子杀了连鸿昭身边二十来个高阶,他们觉得已经看到曙光,相信达成所愿的日子不远了。故而让您务必保重自己,等着看那一天来临。” “此外有十来位叔伯伤势较重,命是都能保住,但会不会致残就说不好了……” 风翳寒只是凝着脸色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熬过来,老实说他已经痛麻木了。 说起来是他在统领拢雪的旧部,其实他能做的就只是接济一下他们的生活,帮他们隐藏好身份,适时稳住他们急于报仇的心,旁的也做不了什么。 反而每回连鸿昭威胁到自己,都是他们以命相搏反过来护着。 即便里面有因为血仇而冲动的成分,到底受了保护的还是自己…… “回头我去那边看看吧。”风翳寒道,“横竖如今连鸿昭也能猜到我与他们有点关联,也不用如曾经那般避得面都不见。” 他才说完,敛声听到现在的林星野夫夫俩就立刻道:“我们也去?” “不行,你们去捣什么乱?”风翳寒反对得很干脆,“特别是小宝,那些人都是你爹爹的近卫,一个照面认出你这个小主子的可能性太大。回头只会搅得他们心绪不宁,怕是连伤都不肯养好就要想方设法互相鼓动着去报仇。可你想想没有足够的实力抗衡那能叫报仇吗?那叫送死!所以你们的事,最好再隐瞒一段时日。” 这话听得林星野拧着一双剑眉心情沉重:“但这回怎么说也是因为我们才出现的伤亡,我和初晗怎能置身事外?” “那不如我们等他们好点再去看看?”虽然黎初晗也很歉疚,但他认同公爹的说法,故而有心劝一劝林星野,“今日我们可以先托堂哥多送些东西去。” 说着他偷偷往自家小郎君手里塞了瓶万能液,林星野立刻会意,默默攥紧了那只递给了自己无数次温暖的手,没再反对。 风翳寒这回应允得很干脆。因为看清了夫夫俩的小动作,心里已经猜到黎初晗要动用那奇药,一时心情复杂。 “那劳烦父亲给我们备间空屋子,我和初晗去准备些东西给诸位叔伯们送去。”说着林星野又面向风乘,“还请堂哥费心跑一趟给他们送去,如今那边有多少人?” 风乘郑重点头:“如今剩下的泠族算上十来个幼童不足四十人。” 黎初晗又细细问了这些人的经济状况,发现清苦得很统一。还是他们都太要强,性子又一个更比一个刚,每回侯府送东西、送银钱,他们都拿得很有底线。 如此林星野就跟风乘说好,他们的东西以林药商的名义捐过去,就说是报答救命之恩的。 心情沉重的风翳寒看着儿子儿媳处事这么细致妥当,终于又舒展了面容:伤痛固然折磨人,但他如今也不是没有治愈之辈不是吗? 林星野很快牵着自家夫郎去风翳寒指定的厢房准备起了东西。 风乘视线追着夫夫俩出门,眼里还留着残余的热切:“叔父,咱们风家,居然就这么有了一位泠族后人?我就这么拥有了一个泠族小堂弟?” 风翳寒知他毛病犯了,没好气地训了一句:“不准张扬,回头再给小宝惹麻烦。” “啧,叔父有了亲儿子,果然就不疼侄儿了……” “你自己说的,打是亲骂是爱,叔父往后自要多多如你所愿,免得你隔三差五来指责叔父不疼你。” 风乘:“……”他造得什么孽,碰上这样一个家主,还要在他手底下过活! 风乘学乖了,自助端来一盆瓜子嗑到飞起,没空说话。 风翳寒乐得由着他。 两人相安无事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星野就回来单独叫走了风翳寒。 风乘依旧留在原地嗑瓜子嗑得昏天暗地。 而风翳寒则被屋子里短时间内出现的堆到房顶的米面粮油酱醋茶给吓白了脸。 他本来是想把这院子划给小夫夫俩住的,谁知这俩转头就把这里当了仓库! 棉衣被褥、锅碗瓢盆就不要说了,连菜啊肉啊都有,堆了满满当当一院子! “这里有一半都是留给父亲府上的用度,您看着分配就是。此外还有牺牲的几位每人五百两银子,并着这些万能液都劳烦父亲一起带去。”黎初晗有些紧张地看着第一回这么明显失态的公爹,由衷地担心对方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林星野生怕自己父亲要把初晗当妖邪,有些忧心地解释了一句:“初晗他只是有个家传法宝可以装东西,家境又比较殷实罢了,和我们没什么两样。” 然而风翳寒只是横了他一眼,只字未语,明艳的脸上一片冰霜。 他可并不是怕什么妖邪,而是他认得出来这些东西根本就是属于异世的!那上面有几个数字他都会念! 这一刻他已经肯定了他这儿媳是天外来客,也就是说他之前那点顾虑变成了现实。 风翳寒理都没理深陷其中只知道护妻的儿子,只是冷着声音又问了一遍黎初晗:“晗哥儿,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你这一生都不回故乡了吗?愿意一辈子生活在这落后的大进陪着小宝?!一生都不会变心?!” 不等满脸诧异的黎初晗指天发誓,更冷酷的话紧随其后:“若是你办不到,那请你带着这些东西趁早离开,放过我的小宝,他实在承受不起这种福气……” “父亲!!!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黎初晗又没能及时答上话,林星野的怒气就已经彻底爆发了,“初晗敬你重你,您怎么能这样?!他要是走我定然也跟着走!您不待见他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 “但凡你有这本事跟他走我也不必操这个心!”风翳寒听得极其痛心,但气势却一点没被儿子压倒,前所未有的疾言厉色,“可你能吗?!” 这一声反问震耳欲聋,渗透肺腑。 林星野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跟着白了脸:“初晗说了……一辈子不会离开我的……” 第334章 爹爹的去向 他嘴上倔强,其实心底始终存有恐惧。 而风翳寒清清楚楚地捕捉到了儿子那点底气不足,瞬间悲从中来:他们父子俩是真不知道走得什么运呢、还是造得什么孽!怎么一个个都摊上了这一类的人? 往日春华灿烂的人此刻神色楚楚。 这种时候,被迫沉默到现在的黎初晗虽然心里压着气,却反而成了最冷静的那个:“你们都不问问我到底走不走得了吗?真相都没了解过有什么好吵的?!我实话说,除非瑞福乡君能造一艘宇宙飞船出来,否则我根本走不了,所以你们是凭的什么这么轻易认定我会走?!” 一席话说愣了父子俩。 黎初晗现在很庆幸当初直接跟星野瞒下了他可以自小世界跃迁到别的星球这事,故而如今这谎言继续得理直气壮:“父亲不知道,星野你也不知道吗?!我只有个藏东西的地方,能往哪里走?” 林星野被斥得一脸懵,顷刻间那点直觉上的恐惧就“哗啦”一下退了个干净,转而很尴尬自己气急之下犯得傻:“是这样,我……” 他不敢辩解,毕竟刚才他确实是对初晗有所存疑。心虚的人偷偷捉起自家夫郎的手,动作轻柔地与之十指交错、收拢在手心,然后熟练地挂上满脸无辜,眼巴巴地看着对方求原谅。 黎初晗沉默地看着他一系列的小动作,向来澄澈的眼底混沌一片。 一边听懂了的风翳寒神色松动了一点,疑惑却越来越多:“晗哥儿与瑞福乡君还有关系?” “他其实是我老乡,曾经是个成就非常高的人。”黎初晗回话的语调很生硬,显然是气上他这公爹了,又气又委屈,“我的一切不过是仗着有个储物空间,可他是有真本事的,会驾驶很多能飞上天的工具。但即便如此厉害,他依旧只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回不去的。我们突然来到大进,那是纯粹的意外,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风翳寒明白了,面前的人以及瑞福乡君与他的夫郎拢雪,并不是一种情况。 黎初晗所在的世界似乎不及拢雪那个世界的文明程度高,起码还不能有意向地来回穿梭。只不过很巧合的是,两个文明所使用的文字是一样的——所以只是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 由此,风翳寒安心了一点。 既是能稳妥定居在这里的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但风翳寒清楚他这一回冲动性急之下出口伤了人,自己与儿媳之间的关系注定要产生裂痕,再想修补怕是难了。 “抱歉,晗哥儿,是我多心质疑了你。”不管有没有用,风翳寒还是抓紧时间道了歉。 黎初晗摇摇头:“没事。”他神情语气都很平静,但说完却一抽手就径直往外走。 手上落了空的林星野明白初晗这是真在心里生了怨,这般压着脾气比发作出来还严重,心里恐慌的人赶紧追上去死死抱住了人。 黎初晗被迫停下了脚步,却没有挣扎。 “我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初晗。你怎么待我的我很清楚!其实我真的一直很信你!刚刚是我犯混,你不要放在心上好不好?……” 林星野夹着自轻自贱絮叨了好一阵,听得黎初晗都不忍心了。 毕竟关键时刻星野那么干脆地选择了自己,都不惜与自己父亲翻脸,有这份心意他该知足了;可是他心里又始终有个声音在叫嚣其实星野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自己,事到如今还一直存着自己会离开他的疑虑…… 两种念头反复横跳,搅得黎初晗心烦意乱 。 这会儿的他,与其说生气、委屈,倒不如说心累更贴切。 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样的异类,是不是真的注定一辈子都得不到别人全身心的信任? 他的小郎君,其实是他骗到手的! 靠着又哄又骗留住的…… 黎初晗好一通胡思乱想,不过再怎么样他也没有想过真要与面前人分开。 他早就已经上瘾了,吸了名叫“林星野”的“毒”,这辈子都戒不掉!也不肯戒! 所以继续骗吧。他有些不安地想,就这一个谎言,东窗事发也不至于真给他判死刑吧…… 其实他很能理解星野遇上自己要承受的一切。毕竟若是有这个能力的是星野,而自己处在无能为力的那一方,恐怕只会更应激! 想想曾经星野只是丢了一阵子,自己都恐惧到生出把人囚禁起来这种念头,换星野害怕他消失有什么不对的? 思及此,黎初晗就觉得分明是自己对这份感情过于苛求了,不自觉就软化了态度,脸上的神色也随之柔和下来。 面前殷殷期盼的人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那点变化,欢喜异常:“初晗不生气了是吗?” 黎初晗只看着那双漂亮的星眸不说话。 “还不想理我啊?没关系,但得允许我陪着你,好吗?”林星野扶着自家夫郎的双肩,刻意低头与之齐平了视线,满眼真诚,“至于父亲那边,你要是实在生他的气,实在不愿意看见他,那往后有什么事就由我一人过来好了,你觉得可行吗?” 这是什么新潮的“婆媳关系”处理大法?!星野是怎么脑子拐那么快的? 黎初晗微微嚅动了下双唇,又赶忙抿紧:他差点立刻被哄笑好吗,真就这么笑了面子往哪搁啊?! 但不得不说他家星野有时候真的很让人意外,仅仅十八岁的年纪,时不时出现八十岁的家务事处理能力? 无师自通的二十孝好老公! 其实黎初晗知道这是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是不妨碍他心里确实被惯得很甜。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任性的没边,他声如蚊讷地挤出来一句:“没有这么严重。” 林星野立刻读懂了这是要雨过天晴的意思,瞬间星眸都明亮了几分,复又把人珍宝似的轻柔拥进怀里:“好,回头随你自己意愿来……” 立在门口的老父亲眼睁睁看着儿子当着自己面就什么都能哄出口,无奈地直摇头:果然亲生的像自己!实在是太不值钱了! 但祸是自己闯的,总不能真因为自己一时掺和影响了儿子儿媳的感情吧?所以他没再多话,转身回了屋里,把空间完全留给小夫夫俩。 黎初晗静静地在自家小郎君怀里窝了一会儿,心里逐渐安宁下来。这会儿他再去回想就发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以至于眼神下意识地落在了风翳寒身上。 厢房的窗户开着,黎初晗能清晰地看见风翳寒一直在辨认那些东西包装上的文字。 他的公爹明显对现代的东西有几分熟悉。现在想想,他已经不止一次能从对方的话语里读出现代人说话的影子。 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他这么想,怀抱充实的林星野也同样在思考他的父亲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应。按说父亲的性子虽然跳脱,但那份骨子里的教养宽和也是显而易见的。虽然言语上时有淘气,却不至于胡搅蛮缠,故意给人难堪。加上有点护短,完全不像个会故意刁难自己儿媳的人。 那这么失了理智最有可能就是因为…… 相拥的两人突然默契对视,互相从对方眼神里读出来同一个答案:爹爹。 “所以,爹爹也是异世的人,并且很可能是回了异世的故乡,十八年过去了都没有再回来……”林星野有点难以接受这个答案。 黎初晗没说话,但眼神里已经写明了回答。 得到了自家夫郎附和的林星野再看向形单影只的父亲只觉心如刀绞。 第335章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他终于理解父亲那句“抛夫弃子”是掺杂了何等浓烈复杂的感情! 可更让人痛心的是爹爹都这样了,父亲依旧坚信对方会回来…… 选择一个人枯守枯等。 感受到了身后人剧烈起伏的情绪,黎初晗自发退身出来:“去吧。” 林星野一个深呼吸压下汹涌而至的酸楚,冲进屋里抱住了依旧清瘦无比的背影:“对不起,父亲。”他没说具体道什么歉,因为知道父亲听得懂。 背着身的风翳寒僵硬了片刻,若无其事道:“父亲也不好,这事做的不妥当,希望晗哥儿没对你生出芥蒂才好。” “他不会的,初晗一直很通透。” “嗯,父亲相信你的眼光。”风翳寒转过身来,林星野顺势松开怀抱,却依旧小心扶着对方,惹得风翳寒弯起了一双桃花眼,“怎么突然孝心大发,觉得为父一吹就要倒?” 林星野没接这份调侃,狠下心直白道:“您是不是看到初晗想起了爹爹?” 面前人的脸色如意料中的急转直下,又立刻装出一副颇受困扰的样子:“儿子太聪明也不是好事,净用来挖父亲伤疤了。” 林星野看不得对方又这么故作轻松,只觉心头越发酸楚:“爹爹他…为什么回去了?” “若是我说他就是单纯想抛下我们呢?小宝这是打算可怜父亲呢,还是可怜自己?”风翳寒一脸的神色莫名。 这话把林星野问怔在原地,他没想过自己亲生爹爹真会是这样的人。他明明感觉不到父亲对爹爹的恨,明明感觉到了父亲很爱爹爹,所以他一个字都不信! 林星野有些艰难地笑了笑:“这种时候,您就别开玩笑了。” 风翳寒只管捏儿子的脸,还随手比划了一下,发现儿子比自己还高了一个指节,有些欣慰:“长得跟你爹爹像了个九成九,不过你爹爹没你高,他比为父还矮了一指节。” 这么岔开话题,明显是有意不肯多提,林星野也没再强逼:“以后有我陪着您,您要是恨他,我陪您一起……” “傻小子。”风翳寒终是没忍住红了眼眶,“你爹爹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他不是存心要抛下我们的,是他别无选择……” “所以,你别恨他……他很疼你,你是他的小宝啊……”风翳寒从来不喜拿身份、付出绑架孩子,所以他话说到一半,又把诸多理由给吞了回去。 好在林星野如今已经并不是少时那般什么都不懂,他能体会、能感念到双亲的不容易:“是有苦衷的就好。” “我都想过,要是他真的很不好,真是个十成十的负心人,就怂恿你另娶算了。”林星野实诚道,一面终究舒心于自己的生身之人不负期待。 风翳寒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让你另娶你同意吗?” “不可能!初晗又不会给我这种机会。退一万步讲,便是初晗往后真要离开,我也再不可能接受别人……”说到后面,林星野有点表态之意。 风翳寒听得很明白:“那你还敢来怄父亲?!” “那不是一回事。儿子是担心万一爹爹真是个负心人,那您为了他独自去熬这漫漫岁月,不值得……” 风翳寒懒得再辩,直接套儿子的话术:“可他太好了,早把我宠坏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看上旁人了。” 这机灵抖得,林星野忍不住呛回去:“不知道是谁之前说和爹爹有仇呢?” 风翳寒桃花眼一横:“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这无赖样,还能怎么办?哭笑不得的“小孩子”只能纵着即将恼羞成怒的大人。 “那我能问一句爹爹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吗?”林星野还是不太乐观。 “回家的路太远啦,”风翳寒倒是神色平静,指指窗外的天空,“远到光都要走上亿万年……” “你爹爹和我说了的,可能要等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约定的期限其实并没有到呢。”说话的人语气越来越缥缈,连带那份浓艳张扬都被越来越浓郁的脆弱感遮蔽。 林星野看得心痛,压不住的气愤:“一辈子能有几个三十年?!他又怎能确定这三十年里您能安然活着等到他?” “可若是不走,他会死的。”风翳寒轻声道,满目萧然。 一室静默。 良久,林星野才眨了下有些酸痛的眼睛:“那您定要把每一日都过好了,开开心心地过,长命百岁,才能等到他回来。” “我会的,我一直遵守约定好好保着自己的命。”风翳寒认真道,“小宝,你爹爹也会在他的世界里为我们一家团聚努力,我们都要给他一点信任……” 可惜对方这一身清瘦实在是毫无说服力,林星野权当安慰地点点头。 风翳寒也不知道信没信,脸上倒是有了点愉悦之色:“我能和晗哥儿单独谈谈吗?” “好。”换作之前林星野还会有顾虑,现在倒不至于担多余的心了。 黎初晗在门外多少听到了一点,故而林星野一出来示意他就干脆利落地同意了。通知完的人习惯性地守在了门口。 没想到风翳寒还特意出来赶人:“小宝你别杵在这儿,实在没事做就去和你堂哥多聊聊吧。” 林星野不肯动。 风翳寒佯怒:“我还真能欺负他不成?” 林星野用眼神示意:您难道不是才欺负过? “哎呀,怨气还这么大啊,我的小宝不愧是父亲的儿子,传承了为父的优点,心里眼里,只有夫郎……” 林星野忍住想剜一眼老父亲的冲动:“您进去吧,我不会偷听的!”说着自觉往院子里走。 风翳寒这才勾着唇角进了屋。这一聊就聊了很久。 站在院子里的林星野能透过大开的窗户看到里面两人的神色表情越到后面越轻松,似乎又回到了争吵之前。令他不免也跟着舒心起来。 “小主子,小小姐来了。”这时候风暮秋忽然出现在跟前。他本是来找风翳寒的,不想一眼看见主子正在和少夫人谈话,如此通报给小主子一样的。 可惜林星野完全没听懂:“哪位小小姐?” 风暮秋看着对方脸上清晰的迷惑,只比对方更迷惑:“就是您女儿啊?少夫人提起,主子就立刻派人去禄柳行宫接了过来。” 林星野满头黑线:“你带她过来吧。我一时想岔了,还以为是府里哪位侄女儿。” 好在风暮秋不疑有他,只又补充道“是,一并来的还有您的近侍、近卫,以及一位府医。” “嗯,都领进来吧。” 风暮秋即刻领命去了。 留在原地的林星野一脸无奈:初晗这回玩得真大!父亲也真够雷厉风行的,居然这就在府里过了明路。 看来这女儿,他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 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实在尴尬于两人之间的年龄差罢了——这要是换作让他认妹妹,他倒是能一脸欢喜。 屋里的风翳寒注意到了外面的情况,估摸到了什么事,直接带着黎初晗往外走:“你们成亲还不足半年,可是感情的牢固度已经超出我的预料。” “其实换做以前我都不敢想,能有如今更多的还是归功于星野,虽然我时常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能这么喜欢我……”黎初晗说得有些不好意思。 风翳寒脸上都是揶揄的笑意,语气却有些惆怅:“别担心,不是什么异常,不过是我们家里人代代相传的小毛病罢了。要么就干脆一辈子找不到挚爱,浑浑噩噩一生;可一旦栽在一个人身上,那就一辈子别想爬起来了……” 第336章 喜当爹 风翳寒也烦恼这天生的顶级恋爱脑啊,可又能怎么办:“再严重点,失了自我都有可能。他如今这点还只是小意思……” 黎初晗的视线专注回不远处盯着自己眼神灼灼的人身上,心道可能已经很严重了…… “所以,晗哥儿。”风翳寒突如其来的语气严肃,把出神的黎初晗吓了一跳:“昂?” “小宝既然选择了你,其实就相当于他愿意把命给你。意味着你随随便便一个负心,就能轻而易举毁了他……” “父亲说这么明白,就不怕我起什么歪心思?”黎初晗听了不觉负担,反而有些小窃喜。 “有什么好怕的?你看看他这个样子,你就是个大恶人也来不及了。再说为父也试图让他清醒过啊,这不是意料之中的惹了一身腥……” 黎初晗一阵无语:“有没有可能您可以选择委婉点的方式?”各方各面,比如说话也委婉点? “那恐怕只会让他想更多,还不如直来直去,他至少不会把为父想得太坏。”风翳寒摆着一脸真诚,在林星野怀疑人生的视线中光明正大地吐槽儿子。 黎初晗:“……” 林星野:“……” 父亲真可怕。 -- 说好领回这院子里的小小姐中途被独自一人嗑瓜子嗑到没劲的风乘截了胡。 风翳寒便带着儿子儿媳回了正房会客堂,彼时风乘正端着一盘子糖果绞尽脑汁逗小姑娘笑。 可惜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有着一身不符年龄的稳重自持。 屡屡受挫的风乘见他们过来,随口抱怨道:“她多大了啊?怎么就这么老成呢,寻常小姑娘家喜欢的东西都逗不动……” “她五岁!”黎初晗谎话编得脸不红,心不跳。 满屋子人的眼珠子掉了一地:这孩子身高都有四尺了(一米三多)?!五岁?!不带这么扯的…… 连齐言本人都震撼当场:正君为什么要把她岁数腰斩了?! 可惜她现在不敢随意说话,甚至都不敢主动认下正君。 只是持续注意了一阵对方神色后,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眨巴着圆溜的杏眼缓缓点了头——看起来是完全认可了这荒唐的年龄。 黎初晗立即给了个赞许的眼神。随后他看了一圈在场的人,包括立在一边一脸激动看着他们的郁里,发现都是自己人,如此也没必要过度遮掩。 这事说起来他还只跟公爹讨论过,连星野都没来得及细说,所以黎初晗第一时间先给自家小郎君解释:“主要还是之前在连鸿昭跟前搪塞应付惹下的事,一早就宣扬出去了,躲不掉……” 因为没得自家夫郎跟自己通气而心存别扭的林星野,这会儿总算舒坦了。既然牵扯那么大,他肯定支持——当然,那年龄差除外! 搞定自家小郎君,黎初晗温声吩咐齐言:“小言,眼下我有个比较着急的大忙要你帮。” 见齐言毫不犹豫点头,黎初晗嘴角带起了笑意:“以后有人问你年龄就说五岁知道吗?还有,现在开始改口叫我阿么,记得,千万别叫错了,以后没有什么爷和正君,只有阿爹和阿么。” 齐言惊呆了。 她从不敢想这辈子真有正大光明喊正君阿么的机会——虽然她时常在心里偷偷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 怪不得今日拿着月哨谷谷主令来接她们的人好端端称自己小小姐,她当时一点猜不透正君要做什么,问了郁里姊兄也不懂,两人甚至一起怀疑过是否会被拐骗。 好在自她被接进皇家行宫后,一路下来惊吓够多了,再遇上这场面倒也不至于令她多慌乱。最终她去找了淳于大夫帮忙,对方碰巧认出了这是京城里家风清正的高门,加上边阳大哥主动说带上所有人跟着去,她才战战兢兢地上了这文渊侯府的马车。 没想到真的顺利回到了正君和爷身边!甚至还有这泼天的喜悦等着她! 小小的女孩子即便觉得很腼腆也忍不住主动去抱紧了黎初晗脖颈,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阿么。” 喊完就红了眼眶,黎初晗甚至能感觉到小姑娘浑身都在打着细细的颤。他眉眼温柔地抚着孩子的发顶:“乖。这一声阿么不是白叫的,以后我会把你当义女养大,放心叫哈。” 绷不住的齐言彻底放声大哭:“阿么——呜~阿么!——” 她再比同龄孩子成熟也依旧是个孩子,记事起就没有得到过母爱,这场面下根本控制不了情绪。 即便一圈身份高贵的人围着她看,她也依旧忍不住哭得眼泪横流,连林星野都不太忍心:“小言不哭了啊……” 齐言眼泪汪汪地看他:“嗯~呜哇——~” 林星野:“……”哄娃失败,并且成功又招起来一轮哭声。 风乘这才明白过来这只能算是小堂弟的养女,他就说弟夫郎这么纤腰玉面、容色饱满的怎么也不像生过孩子…… 不是亲侄女,他还有点失落。虽然这个小女孩也很可爱,但到底没有血缘,于他总归有点区别。 “那这怎么算?”风乘闷声问道。 “算什么算?这就是你小侄女儿。”风翳寒没好气道,“这么想要亲闺女就自己去生。” 风乘讪讪地摸了把鼻子,没敢顶嘴,毕竟万一叔父真催婚就不好玩了。 如此他在心里粗粗算了一下,姑娘又不需要上族谱,基本就只是日常用度和多副嫁妆的事,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么一想他倒是又很快接受了。 “来来来,星野,喜当爹了啊~”齐言终于停下了抽泣,见状黎初晗一把拉过被他一句话尬得想逃走的林星野,非要人家坐着受礼。 已经破涕为笑的小姑娘仰着小脑袋叫得极其顺畅:“阿爹。” 林星野僵着语调轻应了一声,越发尴尬,耳根都红透了:就是按谎报的年龄算,也得他十三岁就生……离了大谱了! 尴尬,还是尴尬! 风翳寒很不给面子地嘲笑了两声儿子那点不自然,正好无处释放满腔不自在的林星野一转头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家父亲身上:“这位是我生父,往后便是你祖父了,小言去磕个头敬个茶吧~” 祖父?!风翳寒笑不出来了:他怎么就忘了自己也会跟着老一辈的!果然还是他这个父亲当得不够熟练…… 至于当爷爷那就更没有经验了,儿子可以随便玩,孙女……应该要用宠的吧? 风翳寒手忙脚乱地掏银票包红封,哪里还记得什么被小辈看笑话。 齐言有些惊讶这么年轻惊艳的人居然已经是祖父辈了,还是自己的祖父,小姑娘面带欣喜:“小言见过祖父。红包就不用了,阿么每月都给我好多钱的,府里吃用又周全,我都没有机会花过,攒了很多了……” 她分得清轻重,能得这个身份已经是她这辈子天大的福气了,自然不会再贪图额外的东西。 然而风翳寒不同意,径自塞到齐言手上:“这是嫌祖父小气?” 齐言头摇得像拨浪鼓,赶紧求助新上任的阿爹。 新晋“阿爹”瞧了一眼:一百两?是不是过头了?不过,家里的钱财归初晗做主,林星野转头就去询问自家夫郎。 风乘在旁边看着这样的小堂弟直呼牙疼。 黎初晗一向没有多拿长辈东西的习惯,当即就道:“这事本就已经给父亲添麻烦了,怎好再让您破费?” “晗哥儿还真敢说?你要不要先看看那一院子的东西?为父有跟你生分过吗?”风翳寒没想过他还有跟儿媳修补回关系的时候,甚至两人这么一闹开,最终反倒更亲近了点,有话都能直说了。 立刻回过味儿来的黎初晗很干脆:“那小言拿着吧,自己放好就成。” 齐言听话收下。 林星野全程毫无异议,一脸的理所当然。 看得捂起了脸侧的风乘忍不住拐了一肘子小堂弟:“你这个郎君不行啊,加把劲翻身啊!” 林星野差点没听懂,反应过来后直接放女儿:“小言快~这里还有红包,多叫两声伯父他一定给你包个更大的~” 场面安静了一秒,随即哄堂大笑。 风乘脸色斑斓:“是我活该……” 风翳寒毫不客气:“活该没老婆。” 一句国粹卡在了风乘喉咙里。 郁里一直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看这一家子笑笑闹闹满眼羡慕。直到冷不丁听见正君指着自己喊道:“那边还有我干内弟呢,别忘了他的一份啊,堂哥~” 只这么一句,郁里心里所有的不舒服都彻底消失:是了,正君刚刚说他和爷早商量过要把自己认作干内弟,只是今日才得机会告诉自己——所以从今以后,他也有了亲人。 文渊侯府这一日是十多年未见的和乐融融。 同一时刻的宫里则依旧一片血雨腥风。 送完药材再回到连鸿昭跟前复命的萧澈毫无意外地被迁怒了。 因为连鸿昭正好拿到了这次恶战的清算结果——居然折了五分之一的泠族人手! 这对连鸿昭来说已经是个恐怖的数字,他又惊又怒,差点把自己气疯,再见到萧澈简直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也就子嗣是因为萧澈送来的药保住的,算是及时将功折过,不然这回连鸿昭就要直接剥了他所有职权,打入大狱! 毕竟在连鸿昭眼里,不管萧澈是有意无意,带回来的这人终究直接促成了太子党跟文渊侯府彻底勾结!这个罪行简直不可饶恕! 所以眼下的萧澈虽然逃过了死劫,却无可避免地被扣俸禄、罚没权职,能罚的都罚了个干净,还得禁足一月。 事业这么不顺就罢了,他更气愤的是居然是自己帮着把林星野送回了世子之位! 而且文渊侯府真是好大的能耐!这就自主通知到了礼部工部! 怕是没两天,都不用宫里颁布召令,文渊世子的册、宝就已经备好! 更要命的是世子妃的请封虽然还没过明路,但黎初晗这个名字却已经私下里在礼部工部传开,显然已经随时准备提上日程! 他这算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337章 不作数的指腹为婚 简直是特意去帮林星野昭告天下黎初晗是他正妻的! 到时候黎初晗身上这烙印打这么结实,他还怎么抢?!岂不是要抢成笑话?! 心情恶劣的萧澈不顾禁足令即刻潜进了东宫,誓要找太子说道说道,出口恶气。 结果进了长乐宫又见到了一个他觉得意外的人。 身材健壮的哥儿此时正与他的好表哥相对而坐,相谈甚欢,怎么看怎么投缘! 是瑞福乡君! 这人没能耐让黎初晗下堂,倒在太子跟前如鱼得水!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心有怨恨的萧澈再看对方冲自己笑就只觉得是在故意下他脸!在嘲笑他! 萧澈满腔的阴郁找不到发泄之地,张口就是一通阴阳怪气:“太子表哥看来很是中意瑞福乡君,这是打算纳侧妃了吗?倒是臣弟来得不巧打扰两位独处了……” 这话说得在给世子见礼的常时安笑意都僵在了脸上。这么大个误会砸下来令他浑身僵硬,交叉贴于胸前的双手收也不是继续也不是,最后干脆半途而废改为作揖。 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哥儿!他是个汉子!他都和太子殿下明说过了,真汉子还行什么哥儿礼?! 头铁等罚! 然而他没等来世子任何责骂惩罚,反而等来了太子殿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认同:“阿澈这话怪让人醍醐灌顶的。” 暗讽失败的萧澈直接变了脸,怒气飙得话都说不出来。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常时安一边心惊于世子这一身阴暗气场,一边又对太子大为疑惑:殿下这什么意思?!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他掩饰不住震惊地去偷看太子的脸色,不想对方确实是一副在认真考虑的模样! 常时安人都要裂开了!不不不!他的人生不带这么戏剧化的!他何德何能做得来妃子?! 可惜太子立刻就把他给遣退了,常时安并没有听到明确答案,只能一脸怀疑人生地先出去,一肚子话也没个机会说出口。 事实上常时安的觉悟没错,太子殿下确实在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毕竟他的星儿和他说了这是黎正君的老乡,会很多连黎正君都不会的东西。而他刚才旁敲侧击了好一阵,也验证了这人见识确实不差。 对方还说会用火枪、火炮之类,以及很多他弄不懂的电器,总之都是厉害东西。最关键的是,这里头有些东西黎正君他可以提供!所以这样的人才务必要划到自己阵营来! 可瑞福乡君一个汉子偏偏明面上是个哥儿身份。泠衍抒考虑了一圈后发现,如果贸然去塞别人身边,万一人家真把他当哥儿圈在内宅,那自己要用人就会很不方便——即便是太子之尊,老把手伸到别人内宅总也说不过去的。 真去放星儿一个泠族身边又不合适,星儿也不会同意。 如此怎么算都好像贡献自己最方便…… 太子殿下自暴自弃地想反正自己那名声早就不好听了,反正他在意的人也不会在意他身边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再说他都已经有了一个当摆设的侧妃,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不过太子虽是这么打算,却没有当场跟萧澈承认,他需要与星儿和黎正君一起去跟常时安商讨,同时也是做见证——毕竟牵扯到名分,还是容易生变数。 默默盘算好的太子又积极关心起眼前人黑沉的脸色,心里有数:“这回我们阿澈着实吃了大苦头了。” 说着他又特意着人把殿门关严实,才放开了说话:“孤还以为得去狱中捞你呢,不想我们阿澈还是有点气运的,幸好你能平安无事。” “哼,太子表哥真是算无遗策,臣弟确实差点就进去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还得看别人喜事临门!” 这话真算不得客气,但泠衍抒今日明显很包容萧澈那点臭脾气,语气依旧温和:“孤知道委屈你了。阿澈这么多年的努力付出孤都看在眼里,更会记在心里,从不曾忽略……” 萧澈像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浑身的阴郁都跟着明明灭灭。 然而太子又立刻转了口风:“不过星儿受封世子这事,也确实算得一件大喜事!” 看他一提及林星野就能笑那么开心,萧澈的心情有点难以形容,才缓和的嫉恨又起来了,故意一字一句强调道:“不止世子,世子妃的册封也快了……” 太子殿下只当没听懂,持续保持好心情,几步坐回书案前,唇角依旧勾着:“那便是姨父真的很满意黎正君了。不过这样的儿媳,确实要用心相待。” 萧澈没应和,带着点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可就这么被昭告了天下,太子表哥的小公子可怎么办?” “阿澈!”就这么一句,泠衍抒身周的那点温和顷刻间冻结,浑身都带上了刺,他明显有些恼萧澈直白提及,“慎言!” 呵斥过后,面沉如水的太子即刻命所有隐卫都退守到了谈话距离外,回来萧澈跟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孤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这些事不可再提,你也该有点分寸!” 然而今日的萧澈似乎打算好了不听劝到底,冷哼一声变本加厉:“太子表哥果然是一国储君,大度得无人能及!连指腹为婚的娃娃亲都肯放手!自己的未婚夫郎都能笑着送人!” “闭嘴!”太子猛得厉声大喝。从未被这么直白揭穿过的人激怒大起,一瞬间不知是羞愤、还是怨怒,眼底都泛起了血色:“你不过是一知半解就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可知姨爹交代了最终一切要以星儿的意愿为主?!他既选了做汉子,那这事就再作不得数!” “不作数?!不作数你还真为他守身如玉到如今?!可笑吗?!你说服得了自己一句不作数就过去了?!” 迎头一个墨玉镇纸砸过去,“砰”一声落地炸成了一朵花。 萧澈随手抹了一把额头流下的血丝,极尽嘲讽:“哼!泠衍抒,你这么能忍,也有恼羞成怒的一天!” “随你怎么说!”太子的脸色沉得骇人,上位者的气势于这一刻尽数迸发,“但这事你若胆敢泄露出去一星半点,别怪孤真跟你翻脸!萧池谙!” 久违深埋的名字一出,萧澈跟着黑透了脸,犟着脾气不肯应声,但到底没敢真的抗命。 泠衍抒这才缓了一点脸色:“管好自己的嘴!” “星儿他现在有自己的小家,有他爱的人陪着,他夫郎也有能力护着他,有什么不好?! 何必要弄得他不好自处?!” “只要他过得好,有什么不可以……” 说到后来,座上的人变成了带着点迷惘的喃喃自语,也不知道算是在劝慰谁。 不想再听这些的萧澈赌气胡乱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留太子一人苍白着脸神情恍惚地枯坐了一阵,忽然抱膝缩成一团,埋着脸再不肯抬起来。 退守在远处的隐卫看到太子殿下久坐于案前,特意过来查看了一番,没想到反被赤红着眼睛的太子全部清出了内殿。 偌大一个殿内又只余了自己。 空荡、寂冷、绝望。 熟悉的场面唤醒了泠衍抒心底幼时深种的恐惧,即便他已近而立,依旧挥不去那份阴霾。 理智告诉他应该即刻离开的,可此刻的太子又不知哪里来的倔强,终是近乎自虐地持续待在了原地。 干熬许久后,泠衍抒竟迷迷糊糊地靠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自林星野出现后已经自愈的噩梦缠身又发作了。 梦里的泠衍抒又回到了小时候。 第338章 梦里的童年碎片 “姨父,爹爹真有小宝宝了?” “是啊~抒儿该喊姨爹,不是爹爹。姨爹肚子里的小宝宝才该喊他爹爹哦~” “我不要!爹爹是我的爹爹!不要小宝宝好不好?!我要爹爹!不要他!他抢我爹爹!” “抒儿!”身量高大却长着一脸明艳张扬的汉子出声厉喝,“听话!” “呜~——我又没有爹爹了!呜——~”不过八九岁的孩子瞬间哭成了泪人,“他是抒儿的爹爹!姨爹明明答应了也做抒儿爹爹的!姨父坏蛋!” “暖!”听见哭声,草屋里出来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一身素衣,肤色白皙,面容俊美。但旁的长得再好,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眼眸,一眼过去恍若有漫天星子落入,深邃悠远、明光镶缀。 这便是一大一小两人口中的“爹爹”,他带着些嗔怪神色慢慢走近:“你多大个人呢,怎么总跟个孩子计较?” 被称作暖的汉子即刻耷拉了脸色,却听话得没再多说,反而快速跑至有着一双星眸的人跟前小心扶住:“拢雪怎么不多睡会儿?是被我们吵醒了?” “没有,是我躺不住。若不是有这个小家伙,我哪里需要午休?”被称作拢雪的人低头轻轻抚了下肚子,神色温柔。 暖跟着小心翼翼地拿手心贴了一下小腹,一双桃花眼此刻灿烂得漫山遍野的春色都比不过。 抒儿眼睁睁看着“一家三口”温馨小话,早失了亲生爹爹的孩童倍觉凄凉,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拢雪很快过来将抒儿搂在怀里安抚:“傻孩子,叫爹爹叫姨爹都一样,叫什么我都会替你父后照看你,知道吗?咱们不学你姨父那点小心眼儿啊~乖~” “嗯,”抒儿将脑袋埋进姨爹怀里,拼命汲取那点温暖,“可是爹爹有了自己的宝宝,真的不会不要抒儿了吗?” “怎么会?以后小宝就是抒儿的弟弟,等他大点还会叫抒儿哥哥的~爹爹以后就有两个宝宝了~” “嗯!”粉雕玉琢的孩子重重点头,一下子又恢复了笑容,“抒儿要做大哥哥,保护弟弟!” “对~” 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没想到风暖趁着拢雪进屋,又偷摸折腾:“小抒儿,姨父问你,长大想不想要娶夫郎啊?” 抒儿一脸纯真懵懂:“是跟姨父娶了爹爹那样吗?像爹爹一样的夫郎?” “是啊,想不想?” “想!” “那你要是再叫拢雪爹爹,以后可是不能娶我们小宝儿的~因为你们这样就算亲兄弟啦,是不能成亲的……” 暖循循善诱,全然不顾这就出卖了亲生崽,横竖儿子再重要也没有他的拢雪重要! 没办法,他现在就是听不惯连鸿昭的儿子老在自己跟前喊自己夫郎爹! “所以爹……姨爹肚子里的是抒儿夫郎?” “对啊,你说好不好?以后他陪着你,姨父陪着姨爹~”“诡计多端”的大人这就连小保姆都找好了,二人世界又有指望了! 小小的、尚单纯的抒儿完全不知道大人心里打得什么算盘,还满心欢喜:“好耶!抒儿也有夫郎了!” 算盘珠子吧嗒响的大人颇觉得意地笑了起来。 暖那点遮掩,根本就不能叫遮掩,依旧听到了全过程的拢雪很是无奈。他这个小郎君始终还是少年心性,“心眼小气性大”,又有点嫉恶如仇,难免对残忍嗜血又荒唐无度的连鸿昭零容忍,这都殃及无辜了…… 可惜眼下他们没有足够的势力能铲除对方,自己所剩的时间又不多了,抒儿这个太子又实在年幼,一切条件都很不利…… 不过拢雪对这亲上加亲的主意确实没意见。毕竟肚子里的这个若是继承了泠族血脉,那确实选抒儿做郎君才是好选择——他也不是喜欢控制自己孩子的婚姻,实在是这世道眼下还还容不下泠族。常人能以平常心相交的都寥寥无几,更不要说可以真心相待的,实在万里无一。 但抒儿就不一样了,同是泠族之后,不会排斥异己;又是自己养在身边的,熟知品性;之后若能再一起长大,怎么也比外人靠谱点…… 拢雪一下子想得久远,但最终他还是郑重提醒了几句:“你们俩之间这亲事姨爹没意见,但抒儿记得,若是小宝以后实在不愿意嫁给你,你也不能强求!说到底要以他自己的意愿为主。同样的,你也不要太被这口头婚约束缚,姨父姨爹会这么说,更多的只是给个建议的意思。” “哦,抒儿记下了。抒儿一定会让小宝喜欢抒儿的!”解释告诫没让孩童的脸上留下一点阴霾,反而自信满满。 一转头抒儿就开心不已地去跟伙伴炫耀:“谙儿~啊不,阿澈!我要有夫郎啦!——他现在还住在姨爹肚子里~” “你怎么就能确定那是你夫郎?”被称作阿澈的孩童有些羡慕,“万一和我们一样是个汉子呢?” “不会的,我知道他是我夫郎……” “汉子!” “夫郎!” “汉子!” “那也是我弟弟!比亲弟弟还亲!再胡说,孤要罚你了!”直到抒儿明显恼了,阿澈才乖乖闭上了嘴。 …… 至此梦境忽然突兀转换,到了一家人温馨相处的画面: “往后抒儿不能老是赖着让姨爹抱了哦?姨爹如今身子重,你也大了,会有危险。”暖扶着自己夫郎在床头靠坐好,顺口叮嘱身边紧紧跟着的小豆丁。 抒儿乖巧点头:“知道了,姨父。” 见状,暖才放心地出门忙别的。 顶着一脸玉雪可爱的小豆丁留在床边一本正经地对着面前微微隆起的肚子说话:“小宝儿,你要乖乖的哦,你听话不闹爹爹,哥哥给你念故事听哦~” 拢雪失笑,由着他包办胎教:“那往后每日陪小宝说话的任务就交给抒儿了~” “好!抒儿一定能做好!” 他接了“重任”,立刻劲头十足地摊开书册不甚熟练地念了起来。 抒儿毕竟年幼,还不到十岁,一应知识都还在跟着姨父学习中,连字都没有认全乎。好在这孩子聪慧之外也足够努力,现学现卖之下竟也马马虎虎念全了一则小故事。 觉得自己成就了大事的抒儿一脸骄傲,全然没注意姨爹已经被他这读书声催眠,一点一点地坠起了脑袋。 他还在保持着高昂兴致继续念,直到看见了他觉得神奇的一幕,欣喜惊呼:“小宝在动哎!姨爹!姨爹!他是不是听到抒儿说话了?他会回应抒儿了?” 差点睡着的人即刻清醒,特意专心去感受了一下,发现肚子里的小家伙动静确实比之前明显了点。应该就是个子长大了,再有动作外面就看起来更明显了而已。 不过拢雪没忍心说穿,反而认同了抒儿的观点,也因此他成功收获了每日更多的听儿童故事催眠的时间…… 至此,明明都是很暖心的画面,梦境里仿佛上帝视角观看的泠衍抒却越来越害怕,因为他熟知所谓“美梦”即将过去,噩梦就要拉开帷幕。 第339章 与美梦交织的噩梦 小宝出生了,父子平安。 并且真如抒儿所愿,是个泠族。 “他好小啊~好漂亮啊~好嫩好嫩啊~糯糯的像之前那只雪白雪白的小狸奴奶团子~”抒儿拿指尖极其小心地触碰了下小婴儿柔糯至极的脸蛋,雀跃无比,“以后也叫你奶团子好不好?不行……小宝的脸蛋白玉似的纯净,还是叫小宝吧~是哥哥的宝贝!” 躺在小婴儿边上的拢雪噙着微笑看了良久大团子对着小团子絮絮叨叨,尚未出月子的人容易感到疲惫,没多久又迷糊睡了过去。 期间暖进来给儿子喂了牛乳,又换了尿布——虽然动作略显笨拙,但极其耐心。唇角从未落下的弧度昭示着从来养尊处优的人那份甘之如饴。伺候好儿子,他又仔细察看了自家夫郎的状态,见对方睡得正香,才又悄声出去忙碌别的。 这种时候抒儿就特别自觉、特别尽心地一直守在床上的一大一小身边。 小宝并没有睡着,不过他很乖,不哭不闹,睁着尚幼态圆溜的一双星眸骨碌碌转悠,仿佛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然而每当抒儿这个哥哥的声音响起,他又能准确的寻到目标把视线挪回来,再多听上两句,更是能直接对哥哥露出婴儿独有的纯净明亮的笑容。 如清晨阳光般温宁明润地展颜,轻易便融化了人心,暖得抒儿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疼宠他的小宝才好。有那么一刻都想过要去把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搜罗来给他! 然而这么不理智的事终究只能是空想,但这送礼物的心思却再也压不下去。 可惜他这个小太子以往只有赏赐人的经验,这于他的小宝可真不够用心,甚至堪称配不上他的小宝! 思来想去抒儿决定自己亲手做一个! 不过十岁的孩童做事风风火火,这就拿起了他自认拿手的雕刻。 这是小宝出生后的第一个玩具,特别得抒儿重视。几个时辰后,一只初有形状的小狸奴诞生了。 只是他到底年幼,再怎么有天赋也做不到十分精细,虽然已经得了姨爹连连夸奖,但向来对自己有要求的小汉子依旧精益求精,好不容易等姨父空下来便缠着对方给他改改,两人通力合作,最后出来的小狸奴活灵活现、憨态可掬~那竖着小尾巴昂首阔步的样子十分逼真。 就是到底是幼童定的尺寸,大人拿在手里实在小了点,故而外出回来的叔翁泠屹谦看了后难免要嘲笑一下:“小气吧啦的,就不能多切一点木疙瘩?” 他嘴上嫌弃,手可实诚得多,不住地想去把玩,最后干脆从抒儿手里夺过细细瞧了好一阵,显然也是赞赏的。 可抒儿不高兴了:“这是我给小宝的礼物!谦叔翁一个大人怎么还占小孩子的东西?” 不想谦叔翁也是个老顽童,这就跟小孩子闹起来。两人争抢间,手劲极大的泠屹谦一不小心就把狸奴尾巴给折了! 这下踩到抒儿底线了,孩童“哇——~”一声哭得撕心裂肺:“这是抒儿特意做来给小宝的!是你把它弄坏了!!你坏蛋!你赔!你赔啊!” 泠屹谦堂堂一位族叔尴尬至极,面子都差点挂不住,但他还是梗着脖子语调僵硬地连连道歉。 可惜这对抒儿来说作用不大。孩童只知道他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做起来的东西已经被破坏,直哭得鸟雀惊走。 一众人怎么安慰都没用,直到床上的小婴儿被感染得跟着哭了起来,抒儿才猛得噤了声。 这刹车刹得实在迅疾突兀,大人们都被震撼到:“还是小宝厉害……” 抒儿眼神复杂地看了说话的姨父一眼,不停抽噎着竟去跟小婴儿道了个歉,顺带把被大人晾着哭了几息的小宝哄好了——那熟练地样子反而越发显得可怜了。 最后看不下去的拢雪说断掉的一截还在,兴许外面还有什么巧匠能给它天衣无缝地修补起来,抒儿听罢心里才勉强平静下来。 这之后他自然满脑子想着回京城去找能人修补,但所有大人都不同意。 他们是在避难,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半与世隔绝的地方,少族长又正值产后体虚,这时候若是出去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万一引来敌手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抒儿知道归知道,到底是个幼子,孩童的世界里什么最重要不是大人能理解的,同样的他也没有大人那般谨慎与明智。 他觉得这是他送给小宝的第一件礼物,是送给他小小的夫郎的,他接受不了就这么坏了。 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就这么趁大人不备悄悄溜了出去。 他们处在深山之中,根本没有正经的路可以走。抒儿又只知道去城里的大概方向,胡乱走了一气便迷失了。这之后他绕了好久也不见能走出大山,心里急慌就哭了起来。 哭声意外招来了一个陌生汉子,极其和蔼地问他怎么孤身一人在这里。 抒儿还是有些警惕的,虽然独自一人是很害怕,却也并未与这陌生人多搭话,很快便顺利躲开了。 他以为他已经逃离了那人,甚至很骄傲自己记得姨爹的话,特意胡乱绕了好多地方才找准方向继续摸索。 可惜他不知道,那是狡猾的大人使了一招欲擒故纵罢了! 等到夕阳西下,抒儿能看见自家的炊烟找回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特意出来找自己的姨父血红着眼睛死死捂紧自己的嘴,迫使他不要发出尖叫。两人被迫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一大帮黑衣人将正值体弱的姨爹抓了起来! 每日和自己一起生活的叔叔伯伯们早已全部被抓,一个一个,被刻意拉在姨爹面前用大刀砍得血沫横飞! 眨眼间,他们温馨的小屋前一片鲜血泥泞! 没多久,看不下去的姨爹便主动喝下了驻容,那种抒儿对之感受复杂的东西。 他清楚记得他的父后也是无奈这么去的。 死了,但不腐不烂,至今依旧被父皇安置在琉璃棺椁里,永远不肯放他入土…… 而如今,姨爹也是被迫如此! 抒儿再年幼也明白过来,这是父皇的人。 他可怕的父皇又来夺他的“爹爹”了! 弄死一个亲爹爹还不够!好不容易他又有了疼他的爹爹,居然又这样! 那不是父皇! 那根本是个恶魔! 他以后再也不要父皇了! 是他害死了姨爹!还有他的小宝! 他的小宝呢?!他没看到他的小宝!他找不到他的小宝了! 好不容易自父后那悲惨的一幕幕里脱出来的孩子,又连遭重创:他的姨爹没有了……小宝也不见了…… 亲眼看着每日耐心教自己读书习字的姨父被追杀!生死不明。 虽然他听见了姨父匆忙逃生间的半截话:“……活下去……” 可是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不过十来岁的稚童,再怎么抗争都是徒劳。没多久就暴露藏身之处的抒儿也被即刻抓捕,强制押回了东宫。 此后,偌大空荡的长乐宫正殿里,时常有一个小小的背影,孤身一人一坐就是一下午。 明明是一身太子华服,跟前却无一人侍奉饥寒,更无人问津心间冷暖。 日复一日,不过半月,小太子就再熬不住这份折磨,选择了自我了结。 然而他并没有成功,很快就被救了回来。 甚至不久之后,这样的情景就成了习惯,东宫的宫侍再提及已经颇有几分风轻云淡:“咱们小殿下今儿又试图自杀了。” “多大点事?救下就成了。” 皇上又不待见他,不过是白折腾一场罢了,宫侍心道,这都数不清是第几回了,毫不意外地回回失败,也亏得小太子这么坚持不懈。 皇帝又不允许他死,他根本就没资格死。 东宫乃至整个皇宫的人都是这般心思,冷漠得发指。 活不好、死不了。曾经玉雪灵动的孩童几乎成了木偶。给吃就吃,给穿就穿;若是宫侍哪日躲懒不尽心了,落下个一顿半顿也无所谓;更不要说没人搭理了,他不在乎,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每日里只会拿着一只断了尾巴的小狸奴说胡话。 时间一长人看着就有点痴傻。 宫里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这样过一辈子了。 不想有一天,小太子遇到了一个潜进皇宫的“刺客”。他说他叫泠狐,是曾经姨爹的近卫,满目灰寂的小太子忽然就被点亮了眼神:原来小宝还活着!原来谦叔翁带着他逃走了! 这个消息于他堪称救命稻草,小太子一夜之间就恢复了生命力。 他必须长大,必须强大起来!好去找到他的小宝,保护对方一辈子!这一次不能再什么都无能为力! 潜伏藏拙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多年。 然而时光冲不淡那份仇恨,随着小太子发现了越来越多皇帝的罪恶嗜血,恨意只有越酿越浓! 第340章 泠狐接密令与一个不起眼的注意 脸上有些冰凉湿意。 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泠衍抒伸手触及,满目疮痍。 他呆呆地缩在椅子上很久,不想说话也不想见人,就这么麻木地坐着。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一声略带彷徨的低唤:“爹爹……” 太子忽的仰面闭眼,形容苦涩,却也是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重新回到这个称呼:小宝平平安安的,您放心。抒儿以后……会学着做一个好哥哥。 时光在僵坐的人身上流淌得枯寂。 直到有不明情况的宫侍无意中闯进来请用晚膳,歪在椅子上已然面无血色、神情昏沉的太子才被发现。 这吓人的一幕让东宫众人差点以为他们又回到了从前太子病弱的时候!被几天舒坦日子惯坏的宫侍们好一阵手忙脚乱才顺利将几近昏睡的太子妥善安置回寝殿。 晚膳最后是伴着莲神医一起出现在了床前。 “不过是点风寒罢了,以你现在的身体,一两副药下去就能无碍。麻烦的还是心病!”莲神医一通吹胡子瞪眼,完了还有空捞了桌上一块肉放进嘴里嚼巴,“我说小子,你就不能多开心两下吗?!这么爱折腾自己,给你十副百副好身体都没用!除非你那神药能源源不断地弄来由着你糟蹋!否则老头子要被你烦死了!” 靠坐在床头的泠衍抒神色恹恹地横了老人一眼,淡漠开口:“那药极其难得,这一回已尽数用干净了,您别多想。” 莲神医立刻发出极其惋惜的声音,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他还没这个胆去屡屡撬太子的嘴。 有些莫名气哼哼的老人故意吃上了宫侍特意给太子准备的饭菜。 泠衍抒也并未呵斥,由着老人一脸享受地吃吃喝喝。 自莲神医参与此次泠族伤员救助后,太子已经了然这位老人只是小事上过于不拘小节,心直口快,并非如何坏心眼之辈。既然如此,一点包容心太子自认还是给得起的。 至于如何爱惜自己的身体,太子殿下肯定也不是不知道,端看控不控制得好情绪罢了。 一通大快朵颐之后,莲神医良心发现地给太子留下了所有清淡的菜式,并且临走吩咐宫侍去煮了碗粥来:“一个病号,吃什么大鱼大肉!” 刀子嘴豆腐心,听得太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不过他一直惦记着一件要紧事,随意吃了两口就遣退了所有不相干之人,随即召了泠诀出来。 泠衍抒把密令信物递给眼前多年来都忠顺未变的泠族,低声郑重道:“记得不光提醒他们注意,咱们所有人都要注意起来,世子既已心存怨怼,孤担心他迟早行差踏错。” 泠诀跪地双手接过:“是,属下会立刻吩咐所有相关人员提防。” “但话说回来,若真无异心,也万莫伤害于他。这么多年,他也不容易,孤其实也并不想看见与他反目成仇的局面……” “是,殿下放心,属下一定准确传达。”泠诀很快亲自带着密令离开了长乐宫,找上了自主栖息于承顺王府十多年的泠狐。 承顺王府里此时正“热闹”着呢,一府的人,除了已经得了疯病的承顺王爷,其余的不论主子下人,都在前院跪得齐齐整整。 萧澈正黑着脸领着众人接圣旨。原来连鸿昭这就已经派人监视起了他。所以萧澈闯这一趟东宫直接导致他喜提监禁三个月! 也就他当时是跟太子闹了矛盾,回来时裹挟着一身真情实感的煞气,怎么看怎么像是去寻仇的,不然萧澈敢十分笃定连鸿昭定会直接把他打成太子同党! 至于能有如今这结果,里头有几分是他往年打下的“忠君”基础起得作用,他不得而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这段时间定然只能在府里生闷气了,哪里都去不了! 念及此,萧澈的脸更黑了,一送走颁旨的寺人就即刻散了现场,一头扎进自己的卧室谁都不想理。 一直留意着世子动向的弧矢一看好时机啊!赶紧主动凑到来人跟前。 泠诀向来不多废话,直奔主题地把吩咐交代清楚了。 弧矢听后有些意外,不过他依旧爽快接下了命令。 泠诀很快回去复命。即便弧矢并没有说什么效忠之类的话,但泠诀从不怀疑对方的忠心。 因为他们太子一党的泠族隐卫营,起源就是因为这个人。 最初的最初,他刚来到小太子身边的时候,总共就只有太子和泠狐两个人…… 泠诀使劲摇了摇头,把曾经的凄凉寒碜从脑子里甩出去。便是如今,他的殿下身边高阶也不多,自己这个重九(九十九)阶一离开,战力都能跌下来一层。 操心惯了的泠诀完全不放心离开太子身边太久,归心似箭。 -- 此时的文渊侯府,正值热闹散去。 虽然嫡系后代回归这事还没有在整个风家广而告之,但得了风乘通知的几家比较亲近的旁支叔伯都特意过来认了人。 也因此身为家主的风翳寒实实在在吃了一顿由一大家子相陪的晚饭,两个大圆桌都差点坐不下。 风家主全程如沐春风,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满足,时至送亲戚出门桃花眼里依旧盛满了浓重的笑意。 这会儿林星野脸上是一副“以区别于太子相貌为目的”的简单易容,携着自家夫郎并女儿立在风翳寒身侧跟着一起送客。 黎初晗很开心这种场合基本都是汉子出面交涉,他们哥儿、姑娘只要当背景板就好,是以他和齐言就只需要保持微笑。 林星野则是被风翳寒引导着成了送客的主力:“二伯父慢走。” “告辞,世子。”高冷派二伯对着新侄儿还肯张口,路过风翳寒仅仅点了个头就过去了,但风小侯爷很习惯,显然熟知对方脾性。 林星野默默把这些细节记在心里,也不会落下近前的人:“三伯父慢走。” “哎好,不敢当,世子太客气了。”风三伯白胖的脸上瞬间笑意满盈,赶紧拱手回了礼,一转头又对风翳寒夸道,“侯爷这下可以安心享福了,世子平安归来,又是一副不输于父辈的风采,往后我们风家,只会愈加繁荣!” “承三堂哥吉言。”风翳寒也不知在想什么,这一刻笑容格外真挚,“日后还得三哥多照看这孩子。” “自然自然,这可不需侯爷提醒,都是自家孩子,怎能不疼?”风三伯笑呵呵地走了。 “三哥还是这么张口就来。”风六叔紧跟着摇头晃脑的走近,他虽然排行低,却喜欢装老成批评上两句,“侯爷却总对他格外和蔼宽容。” 果然又是如此,风翳寒对这六堂弟时不时要争口歪醋也是无奈:“给吧!这可是儿子儿媳孝敬给我的好酒,儿媳家独有的好东西,今日我都忍痛分给你了,回头别再让我听见质疑我偏心眼儿的话。” 风六叔一脸的不好意思,手上却快速抱紧了好酒,又特意跟林星野夫夫俩道过谢。期间眼神冷不丁与世子对上,令他有些惊讶,心底闪过一丝奇异的熟悉感。 他总觉得好像见过世子,或者说不止世子,应该是夫夫俩他都见过。不过这感觉很模糊,他完全想不起具体情况,加上夫夫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亲人,风六叔便没再在意,快速上了自己的马车,语气欢快:“走吧~” 车夫潘二应声扬鞭,马车稳稳起步。一脸本分的潘二却在临行前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新晋文渊世子夫夫,临收回眼神又扫到了他们个子高挑的女儿,随即一脸的若有所思。 还在送客的众人根本察觉不到这个小插曲。 第341章 所谓惩罚 又过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林星野才准备拖家带口地返回广宁街的小院。 郁里、齐言和边阳一行果断被林星野赶去了别的马车,并且拨了几个隐卫过去,吩咐他们先行。 自己则拉上黎初晗反而又把风翳寒好生送回了屋里。 林星野难得在父亲面前这么强势,反而要对方听话。但自知今日活动量过度的老父亲明白儿子这是出于关心,再说他也确实感到有点疲惫,便在儿子儿媳盯梢之下,顺从地由风暮秋伺候着歇下了。 林星野这才扶着同样疲惫的自家夫郎从一个小门出了侯府。 这里去小院不过短短一段路,又已经堪堪入夜,路上人流并不大。但黎初晗依旧随手给已经去了易容的林星野覆了张点缀着细闪宝石的墨羽眼罩,用以遮掩一二。 他本是无心之举,却没想到这么西化的东西在他家小青年身上能出奇迹,一身墨夜色缀着金蓝流线纹的华服与眼周的魔魅交相辉映,看起来倒有了点参加晚宴的格调——和谐与违和共存。 黎初晗一脸的欣赏。 林星野早被折腾习惯了,不管自家夫郎往自己身上装点什么他都能淡定地全盘接受,也就无所谓这么拉风的去牵着自家一身汉子打扮的夫郎。 旁人看起来此刻的文渊世子打扮和行为皆有点迷惑,车夫和路人简直眼神复杂。 只有林星野心态依旧四平八稳,照旧细致地先把自家夫郎扶上车,继而撩帘请进。 怀着别样心思偷看“小王子”的黎初晗被这应景的一幕“绅士”到,十分愉悦地低身钻了进去,一边又忍不住吐槽自己这心态是不是不太对?他家星野可以是“王子”,但自己总不能真是个“公主”吧?! 黎初晗自觉好笑至极。回身落座那一刻,车厢里的光线突兀地暗淡下来,等他再反应过来已经整个人都被压上了厢壁。 密不透风的亲近铺天盖地袭来。 直到怀里人喘不过气而“嘤呜”挣动,林星野才肯松开被攫取的舌尖。一手依旧按在对方纤韧的后腰,迫使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合;一手从后脑勺换扶到脸侧,拿修长的指尖不住摩挲手底下染了粉色的“上好羊脂白玉”,眼底幽深一片:“初晗这回离开了我多久?” 被突袭得脑子宕机的黎初晗好半天才缓过神:“两日……一夜?” 那一脸恍惚又努力数数的样子傻得可爱,惹得林星野扬着笑容又轻啄了好几下眼前莹润漂亮的唇珠:“太久了,我不习惯~” 黎初晗“唔”一声,脸上的红晕这才后知后觉地翻上来,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那种充斥着整个车厢室的旖旎。 他忽然就万分嫌弃那碍事的眼罩,任性地给没收了,熟悉的脸庞终于完整的表露出来,黎初晗这才满意了:“我也不习惯,睡都睡不好……” 好现实的问题,林星野无法反驳。毕竟他俩都互相养成了臭毛病,一个非得把人搂怀里、一个非得窝熟悉的怀里才能睡好! 失笑着把主动投怀送抱的夫郎捞起来搁自己膝上圈紧了,林星野很享受地闭起了双眼。 近来连续事多,他们两个也确实难有机会独处,故而黎初晗根本不舍得打破眼前这点温馨,跟着安静下来。 马车慢慢悠悠,轻微摇晃。 都快到目的地了,林星野还一脸舒适地赖在自家夫郎身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初晗,你说淳于怎么就瘦成了这样?脸颊都凹陷了,人也没一点精神。” 黎初晗不假思索:“估计失恋了,你不觉得再见雁北行也明显瘦了吗?而且沉默了许多。” “嗯,其实我问过,但他支支吾吾的,显然是不想我们知道,如此只能先看着他们蹉跎了。”顿了一下,林星野又道,“不过我总感觉他们俩不至于到这地步……” “那看来他们能和好。”黎初晗从来就很信任他家小郎君的直觉,“再说了,感情上的事外人也不好插手,我们操这个心作用不大。” 林星野不置可否。后又扬着唇角不知在想着什么,一脸神色莫名。 没一会儿,本来仰面躺在自家夫郎腿上的人忽然侧身将一张俊脸深深埋进了对方腰间:“初晗~” “嗯?”黎初晗有些意外,少见星野这么带点娇气反过来依赖的姿态,弄得黎初晗心里软绵绵的,伸手就抱上了对方脑袋往自己怀里拢——这让林星野一下子感觉好似被自家夫郎四面八方地包围了,有点幸福~ 幸福昏了头的人短暂地把想说的事都给忘了。 黎初晗也不在意对方说话就只起了个头,依旧安安静静地拥着人——这会儿的他还有点柔情似水的意思。 闭着眼睛的林星野嗅觉被放大,萦绕在鼻尖的那点熟悉到骨子里的浅淡馨香也越来越清晰,那味道不停地从自家夫郎的指尖、手腕、略厚实的春衣底下透出来,没多会儿他就觉得自己仿佛也被浸泡透了。 据初晗说这是小世界与他融合之后才出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香,但闻到了就容易让人生出一股甜蜜温馨的心思,令他安心之余也容易沉溺,偶尔就会让林星野生出点“从此君王不早朝”之心,但现在肯定没有。 所以心里暖洋洋的黎初晗都快要睡着了,林星野却忽然利落地从对方怀里爬了起来,也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看得黎初晗都起了点不自在:“怎么了啊你,是看我一个汉子很新鲜啊?” “有点。”林星野老实道,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说完干脆也不去压制拼命想上扬的嘴角了,那笑意明明白白的。 黎初晗瞬间心情复杂:“……” “我的夫郎是个汉子。”林星野平板着语调道。 直觉对方要搞事的黎初晗一头黑线:“大可不必刻意强调。” 但林星野直接忽略了他的要求,反而又语气平和地说了一句:“长得又像个招人的哥儿。” 果然是要秋后算账了吧?!黎初晗满眼警惕:“所以呢?” “换句话说,什么性别都能招惹。” “你这话不对!说得你好像不是一样?要不要先看看你自己?可不只有我如此,冤不冤呐我?”不服气的人即刻扯了扯面前这张俊美的面皮——再有身上的华服加持,如今的星野那周身的贵气已经低调不起来了,越来越张扬!仿佛蒙尘的宝石被开了箱,洗去了铅华,谁也挡不住那份璀璨四射! 但林星野不这么认为:“我终究是不一样的,至少单论样貌只要我不说穿,没人会觉得我是暗哥儿。所以,还是我的初晗更有吸引力……” 好像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黎初晗想道。总是轻易跟着自家小青年思路走的人瞬间气焰都下去了点:“所以?……” 林星野终于舍得说重点了,满心满眼的哀怨:“初晗居然都学会偷偷给我娶平妻了……” 终究还是最在意这点!黎初晗哭笑不得,忿而辩驳:“我那只是权宜之计!” “我知道,所以我一点也不怪你,真的!初晗的安危最重要,我没有这么不懂事。自己夫郎正在宫里冒险,我怎么可能只顾着闹性子?” 黎初晗:“……” “不就是走个过场再来一次明媒正娶嘛?我可以的。横竖娶了也只是摆设罢了。再说人是初晗自己挑的,有什么不可控制的后果想必初晗也都能包容。就比如遇上瑞福乡君这么死缠烂打的,再或者遇上想方设法上位的,哪天一不小心弄假成真想必初晗也能承受……” 黎初晗人都要裂开了! 还说不怪?!这臭小子阴阳怪气都要上天了好嘛?! 好气又好笑的人一把捂住那张恼人的嘴:“你这是不怪我的表现?!” 被强制闭嘴的林星野笑意莫名地亲了亲唇上的掌心,看对方如预料中的缩了回去,继续死不承认:“定然不怪啊。初晗这么辛苦,这么危险,我再怪你我成什么了?!至于我那点酸楚不提也罢,只是一点情绪问题而已,不足为道……” 黎初晗一口气憋得差点上不来:?!他家星野怎么能这么欠打啊! 他是想过迟早会挨星野罚,可真没想过会是这种场面! 能把他逼得都有冲动把自己老公吊起来打! 第342章 做平妻这种好事别落下我啊 偏生林星野还不肯停嘴:“算来瑞福乡君还是初晗的老乡,你们根基一致,想必一定很合得来,若是真进了家门,想来我这个做郎君的都不必担心后院起火……” 他越说越刺激人,显然亲眼目睹对方缠着要嫁进来的那点幽怨还没抖干净。 可黎初晗率先绷不住了,这种假设不光让他生出一种局面失控的恐慌,还有点真情实感的生气,脑子一热上手就是一通乱挥:“别胡说了!臭小子!不许你再胡编乱造!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辛辛苦苦为你考虑还伺候出气来了?!故意来怄我?!没良心的小混蛋!” 他本是仗着对方身手无比灵活才毫无顾忌,完全没想过他那点正宗的花拳绣腿还真能打到人! 等落雨般密集的一阵噼里啪啦真尽数敲在了对方肩上胸口,黎初晗还有点懵——他恍惚记得有一下还重重扫到了脸的?? 而现在面前人白皙的下巴上确实有一片明显的红痕…… 黎初晗眼睛都给惊直了:他家星野,真被自己给揍了!? “我……”黎初晗忽然有点心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还有些不舍,他可真没想过让星野这张俊脸战损! 被夫郎打了的林星野此时没有半分怒气,反而一脸甘愿,叫人一眼就能辨出他明显是故意没躲避! 显然这臭小子是料定了嘴欠会有后果,故意来纵容自己撒气的!可不知为何黎初晗却一点没被安抚到,反而更气更委屈了,几乎用吼得凶回去:“是你故意引诱我犯错!” 对面被明明白白地吼愣了,根本没料到自己夫郎的思路如此清奇,弄得林星野都有点不太确定:“是我不对?” 他默默观察着自家夫郎的脸色,严谨道:“要不…咱们重来一回?我保证会躲开!” 这是什么话?!哄三岁小孩过家家呢?居然还可以重来? 黎初晗真的想揍人了! 他气哼哼地抬了抬胳膊,没想到林星野这就真开始躲了,满车厢地躲! 被迫重来的黎初晗直接给气笑了,心说他这老公到底是为的什么越来越欠打了?! 要他一个普通人怎么去对付泠族!?这体验只能让黎初晗觉得自己像只上了年纪的老鼠却妄图去抓住黑猫警长! 大写的痴心妄想! 不玩了! 没两下就泄气的人鼓着腮帮子开始独自生闷气,各种气! 见状林星野主动挨了过来:“别真生气啊初晗,我闹着玩的,那些胡话也只是嘴上说说,并不是真心这么想的……” “你走开!”受了点小打击的人口是心非地奶凶。 林星野肯定不会这么不识时务,只管试探着伸手揽上对方腰,见黎初晗没躲,他才猛得把人整个儿圈进了臂弯:“是我嫉妒瑞福乡君,心里就一直不太舒服,我不是存心要气你……他这么缠着你,而你拒绝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忍心……再说他根本就不是要嫁给我,分明是想嫁给你!你们又来自同一个地方,比起要我娶他的为难,我其实更怕这样的人一进家门,最终处成了外人的会是我……” 这又多的什么心?! 黎初晗简直怒不可遏,这当下就连名带姓、劈头盖脸一通训:“你到底有没有心啊林星野?!你扪心自问我是这种人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会吊死在一棵树上啊?!凭什么我就不会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会跟你死磕到底!你以后嫌我烦了都休想甩掉我!寿终正寝了我都要追着你去!生生世世别想——唔……” 黎初晗掰开捂上自己嘴的手:“你还觉得委屈了?你委屈个什么劲儿?!我才委屈呢!我告诉你再这么想我,我就真去娶了他!不止娶这一个,我能三妻四妾一次性搞定你信不信?!” “信啊,怎么不信?有这种好事正君可不能落下我啊~”没想过车帘会在这种时候被突然撩开——原来不知何时车驾早已停在了自家门口! 宴离一身哥儿打扮立在车前,脸上笑意盈盈:“咱们都这么熟了,正君总能给我留个好位置吧?不说一定要越过小主子的正宫地位,这三妻之末我总能讨上一个的,是吧正君?好歹我也不是个只会当米虫的,多多少少还能干点杂活,娶我不会亏的~” 说着他居然还指向不明地抛了个媚眼。本就一副文气俊逸的好样貌,真支起这种做派来很有几分勾人意味,也就把本就还没互相掰扯清楚的夫夫俩齐齐给整黑了脸。 幸好他们熟悉宴离一直都是这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根本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不过是一人给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也就过去了。 林星野抱起自己夫郎飞身下车,路过宴离还不忘凉凉地给上几句:“殷诺呢?怎么没跟着管管你?听听一天天的这张嘴都在对旁的汉子说些什么?” 宴离叫屈:“我好心阻止了你们在外吵架被旁听的可能,小主子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你可以喊我们一声的。”冷不防被公主抱下来的黎初晗尴尬叠尴尬。 “我喊了的,真喊了~”宴离冲着两人笑得意味深长,“就车厢里正喧闹那会儿,动静大得我都以为它要倾倒了,也不知里面两个在干什么…我这不是怕里面打起来了嘛……” 黎初晗:“……”这回他们真是清白的!可被宴离这么意有所指地提及,黎初晗就感到臊得莫名奇妙:“那是星野在训练我如何逮住他。” 林星野微挑了下眉,对这解释不予置评。 但是宴离显然一点不信:“这有什么训练的必要?小主子得放多少水?” 林星野直接不理他了,抱着自家夫郎径自往内院里走。 宴离跟在后面带着笑意故意喊他们:“哎,两位主子别急着走啊,记得要娶平妻可别忘了我哦~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吧,就你俩这黏糊样,来一个守活寡一个,就不要去嚯嚯别人了,还是我勉为其难地牺牲一下吧~” 黎初晗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从自家小郎君怀里挣下了地,跑回宴离跟前:“离哥儿,我最近是短你吃的了吗?”——不然今儿宴离这张嘴的荒唐程度怎么就这么让人感到难以置信呢!? 宴离果断摇头。 黎初晗:“那是短你用的了?” 宴离继续果断摇头。 黎初晗万分不解:“那你到底想干嘛呢?” 林星野:“他皮痒。” “没有!”宴离拐了一眼他家小主子,神态自若,“我是听说了有人要给别人好多银子走个过场呢,我这不是穷得羡慕嫉妒吗,这种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呢?正君……” 这时候跟着林管家安置好了齐言一行住宿的殷诺正巧走了过来。宴离余光瞥见,立刻吞下了后半句。 第343章 离哥儿你是排外吗? 毕竟他对殷诺的执着功力感到“害怕”。 黎初晗明显能感觉到宴离话题止得突兀,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至于宴离说穷,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给宴大管家开了什么年薪他自己知道,加上时有奖励,平日又没什么吃喝开销,黎初晗粗粗算来宴离攒下的钱都够在京里买个像样的院子了——而这个粘人精崽子不可能愿意自己出去住! 不买宅子他怎么会没钱? 他都觉得宴离这会儿要是嚷嚷两句“有钱没处花”,还更能信上几分。 所以宴离这到底是为的什么? 他憋着那点好奇和殷诺打了个招呼,殷诺一句“正君”还未出口,身边两个泠族居然动起了手。 因为在室内,两人不约而同很小心、很缓和,即便如此轻飘飘起落间带起的劲风依旧把两人的发丝衣袂扬得老高,甚至还有余风扫到黎初晗脸上,不到扎脸的程度,但存在感十足。 这让他不自觉想起亲眼见识他家星野“摘叶飞花”时的震撼——路边随手一片小树叶在可怕的力量和速度之下就能直接变成利刃!黎初晗一点不怀疑当时星野飞叶的对象若是换成了人,依然能轻轻松松给切割了。 所以,他和殷诺这种肉体凡胎就应该自觉在风暴圈外躲好——劝架是什么?小命他不香吗? 好在林星野和宴离总共也就来回过了几十招,身为泠族终阶一员的林星野就毫无意外地制住了宴离。 宴离一手勉强招架着颈间的手刃,另一侧手臂偷偷挣了下,发现居然一点动弹不得——这是从头到尾都动得真格? 宴离大为迷惑:“不是吧,小主子!我就胡说了几句,你至于要灭我口吗?” 林星野剜了他一眼,倒是即刻收了势:“你是不是也去了?跟着哪边去的?” 虽然是问句,但林星野语气里的笃定无比清晰。宴离给问愣了,随即福至心灵:“是你父亲那边,我身上没受什么大伤。” 林星野点点头,脸上神色并没什么变化。但是宴离很开心:“你就不能直接问我一声?用得着这么迂回曲折地关心吗?” 到这会儿黎初晗才听懂星野在干什么,当即无条件认同自家老公:“问了你又能说几句真话?我们又不能上手扒衣裳查验。” 这话没毛病,他们夫夫俩都是“汉子”呢~ 作为现场硕果仅存的哥儿,宴离好一阵无语:“呵,我看透你们了!上一刻还在吵架!下一刻夫唱夫随!!” 夫唱夫随的两人越发默契:“好心当成驴肝肺~” 宴离哭笑不得,在莫名其妙的脸热中一把扯过来静立一边的殷诺:“呆子你都不知道主动来帮我几句?!你看看他们两个!?” 被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对方身上的殷诺纵容又无奈:“主子们又不会真伤了你,我掺和进来也只能给离主子再添点乱。” “殷诺如今好通透啊~”黎初晗夸张的赞扬出声,“这汉子果然靠谱~” 明显话中有话,宴离心情复杂地看了几息黎初晗这个新晋汉子,突然心情一落千丈,拖上殷诺转身就走。 没两步又被林星野揪着后衣领一把拎了回来。 心绪不稳的宴离瞬间发飙了:“你连我都用拎的?!小主子,士可杀不可辱!没有下回了!” “我的错,不好意思太顺手了。” 大概没想到林星野真会道歉,吼了人的宴离反而有点不知所措,眼神躲闪了一阵,忽然道:“是我去找的侯爷,哄他去了宫里。我没别的意思,纯粹是担心你们,并不是想添乱。杀进皇宫那时候,我也很清醒,都是统一听命行事,没有擅自做一点主张。” “我们又不是要怪你。”此时的林星野脸上堪称和气,“你这忙帮得很及时。” “所以我们得谢谢你。这回你还意外让文渊侯府和太子联了手,行动挺成功的。”黎初晗也赶紧道。 这么安慰多少让宴离这两日来一直复杂凌乱的思绪平和了一点,人也积极起来,脸上有了期待:“那正君准备谢我点什么?” 这变脸速度恍惚让黎初晗觉得自己入了套:“你不是喊穷吗?我就勉为其难赏你十万雪花银如何?权当咱们做娘家的给你准备添妆了~” “嘁~没诚意!”谁料宴离居然敢嫌弃,“谁要这些虚财!我还以为能得个当一辈子米虫的机会呢,总好过去便宜了外头的人!” 黎初晗:“???” 这啥意思啊?几次三番提及,他都快多想了好吗! 林星野却一下子明白过来今日宴离故意胡闹的原因,当即笃定道:“他不会进这个门的,我不可能同意。” 黎初晗实话实说:“我们已经拒绝了。” 宴离这才明显的神色一松:“我还想着他要是真敢进门,别怪我处处针对他!但凡他敢有一星半点大动静,我定然使坏把他挤出家门去……” 黎初晗还挺惊讶。虽然宴离嘴上什么都敢说,但其实平日里道德感挺重的,并不是个喜欢耍阴谋诡计的人:“离哥儿,你是不是有点排外啊?” 他只是疑惑一问,哪知宴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狸奴,当场炸了毛:“我这难道不是为了护着你们的感情!为了你们好?!正君你怎么能把我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 “是你言辞过激,别赖初晗不理解你。”林星野毫不犹豫偏帮自家夫郎。 听得宴离差点又把自己气走,谁知林星野又转了口风:“其实离哥儿,你也无需太操心我们,即便你是我兄长,也不必总是这么事事以我们为先。” 宴离很无奈:“我倒是想做个闲人啊,可惜我的脑子不允许啊……” 黎初晗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要不是你这年龄实在让人为难,我倒不是不可以把你认作干儿子~实现你终生当米虫的愿望!” 这下宴离真的转头就走,一秒消失,气的! 跟出去的殷诺路过夫夫俩,特别是一脸笑意的黎初晗跟前,踌躇片刻还是多了回嘴:“正君,离主子从没想过真要去当小辈、当米虫,他只是太看重你们了。” “我们知道。”林星野即刻正色回道,“所以也只是嘴上会和他吵两句,不会往心里去。”黎初晗不置可否。 殷诺听了,只觉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随即脚步略显凌乱地追了出去。 宴离并没有走远,殷诺才出主院就看到他正独自站在浓重的夜色里,背影有些寂寥。 知道他过来宴离也没有转头,殷诺只能特意凑到他跟前语重心长:“你也听到爷都明说了,所以没有那种可能,谁都没有,你还是断了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吧。” “我知道!”宴离迫不及待地打断殷诺的话,“我本来就只是不服气……” 话没说完,两人就听到内院隐隐有衣袂飘动的声音。宴离即刻追了过去,却只来得及看见林星野的一角衣摆隐入了隔壁院子。 “门都是摆设。”宴离站在那意味不明道。 殷诺无话可说。但他知道爷和正君自然有自己的安排,不过他也体谅离主子这几天心情的跌宕,所以净由着对方嘟囔。 “先回去休息吧?”高大健壮的汉子轻轻扯了下雕像一般望着隔壁院落的哥儿,“要不今晚我依旧给你守夜?” 宴离这才回过头来看他:“我现在不病不残,懂得怎么照看自己!” “至少能陪你说说话。”这是殷诺服侍对方这么久得出的经验,知道宴离有些方面很别扭,很容易口是心非。 果然宴离没再反对,殷诺便一如从前陪着他回房。 另一边小院里,带着夫郎翻墙的林星野被李吟歌抓了个正着。两边都有些傻眼。 李大人不知为何也开始戴起了面具,而且是遮的严严实实的那种,夫夫俩只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几分无奈:“臣先恭喜世子爷恢复身份。不过往后您要还喜欢这么过来,请先提个醒,免得吟歌没注意使唤人冲撞到了。” 林星野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抱歉,只是今晚行事需要对外遮掩,衍抒哥呢?” 李吟歌立刻就明白过来轻重:“殿下不曾来过。” “还没到?”黎初晗有些意外,林星野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已至约好的时辰了。” 一句话让李吟歌眼神大变:“殿下向来守时,不会无缘无故迟到的!” 第344章 血衣人 话毕在场所有人都凝起了眉。 “我过去看看。”林星野立刻道。所有人都没有反对。 “初晗我先送你回家?” 非常时期,黎初晗爽快应下:“那你带上所有隐卫,快去快回。” “好。”才翻过来的林星野又立刻抱起自己夫郎翻回院墙上。 李吟歌在他们身后追了几步:“世子把臣这边的隐卫也一并带上吧,能多一个是一个,臣很担心连鸿昭暗中下黑手!” 然而林星野没同意:“你这边也需要人护着,李大人出了事,衍抒哥也会担心的。” “可是殿下他……”李吟歌还没说完,林星野已经回了自己院里:“我会把他安全带回来。” 说着没再顾上对方听没听见,径自把黎初晗往宴离房里送。黎初晗匆匆忙忙地给他塞了一堆暗器、万能液、面具之类,又把早给他备好的唐横刀“龙邀”拿出来:“一个时辰内不回来别怪我找来。” 林星野接了刀,眉眼温柔地轻应一声。 等黎初晗察觉到脸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柔拂过,面前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开得笔挺,这动静把里间床上一身寝衣的宴离都吓了一跳。 屋里的殷诺别说迎过去,连手里的毛巾都还没来得及放下,面前就已经多了个正君。 林星野早已消失。 留黎初晗一个尴尬地立在门口,看着像是正要歇息的两人,总觉得自己是只十万伏超大电灯泡!照得屋里锃光瓦亮,旖旎尽失! 可惜形势严峻,他只能硬着头皮主动把自己关进了屋子:“太子那边可能出了大状况,星野已经赶过去了……” 宴离秒懂:“那我守着你。”他即刻掀被起身把衣裳穿了回去,从头到尾一点没想起回避。 还是黎初晗自觉背过了身。 面壁的人尴尬里透着无奈。其实他真的是最不需要人守着的那一个,真遇上危险他完全可以躲回小世界避难。 奈何家里没有一个人能放心把他单独放着! 瞧瞧!连殷诺都是一听有情况就换了一脸正色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自己身边,完全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度。 黎初晗只觉这种时候的自己被迫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需要全程托管监护那种! 宴离穿戴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背过去的黎初晗给扳回了身:“正君你扭捏什么呢?我又不是真衣衫不整有什么不能看的?你看殷诺不是很坦然吗?再说你以前是怎么救得我,还跟我在意这点……” 黎初晗不怎么想回忆那堪比四人黑历史的时光,忙不迭打断:“殷诺能和我一样吗?” 宴离忽的噤了声,不甚明显地黯了下脸色才又道:“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和他之间也一样是清清白白的。” 黎初晗:“……”这话不太对味儿。 但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他瞄了一眼面色依旧平静得令人难以理解的殷诺,果断决定转移话题:“把小言他们一并带过来如何?方便几个隐卫集中守着。” “好。”宴离很分得清轻重,虽然心情不好,办事却很利落。 这小院里花销出入依旧是他接管,一来二去他跟管家倒是熟悉得很快,加上都是泠族,管家待他很亲近。这会儿宴离想着有对方配合,可以顺带把下人和侍卫也安置好。 他即刻出了门,并且执意带着黎初晗,最后的结果也就毫无意外变成三人行。 齐言、淳于一行就住在宴离这个西跨院的前院,三人打算先去喊上这俩人。 然而他们还没走出自己的院子,却先听到了隔着一堵墙的内院里一声高分贝的尖叫。 三人立刻分辨出来那是郁里的声音! 宴离当机立断带着黎初晗翻了墙。 才落地,就看到抱着几件衣裳满脸惊恐的郁里正面对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那人身上的衣裳已经破烂成了一缕缕的,看不出原貌,整个人堪称衣不蔽体!原本该是结实的肌体眼下到处都是裂口,像是什么利器划的,长短大小不一,但毫不例外都往外汩汩流淌着鲜血,一眼看去像是穿了一件镶了布片的血衣! 黎初晗和宴离都是一惊不小,后面赶上来的殷诺也满目震惊。 远观没法分辨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宴离拦下妄图靠近的正君,自己过去拨了一下那人被血糊发丝盖住的脸。 在场众人都以为这人已经没命了,没想到对方在宴离即将靠近的时候忽然顽强地发出了声音:“东宫……外……大量…族…埋伏……” 话没说完,人就彻底昏死过去。 然而这么模糊的几个字眼已经足够令认识他的人分辨出来,黎初晗近乎惊恐地扑了过去:“泠诀?!是不是你!?” 慌乱中他直接拿袖子去擦对方的脸:果然! 宴离不太清楚泠诀的样貌,可不代表他不知道这名字,太子座下第一隐卫!如今居然以这副惨烈的样子出现在了这里,这背后昭示的一切让他直接寒意窜遍了全身,只一息间就冷到指尖都能凝出冰霜。 可黎初晗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他只能一味地逼迫自己冷静再冷静。可惜并没什么大作用,强行给泠诀灌万能液的手依旧抖得厉害,连声音都打着颤:“星野刚刚才过去啊!离哥儿…他会不会已经撞上了?!”说到后来惊惧里带上了一丝哭腔。 “我立刻带你过去!”宴离也明显带着恐惧。 “这里放心交给我,你们快去!”殷诺及时接替了黎初晗的位置。 再立起身来的黎初晗只觉自己腿都是软的!他想相信星野,也知道星野确实比泠诀还强些,但架不住眼前的泠诀一直在跟他展示那几乎破成了碎布帛的身体!仿佛成百上千的人齐齐划出来的!无数深可见骨的裂口,全身上下连脸上都没逃过!血都流干了! 泠诀居然能撑着一口气回来这里,简直堪称奇迹! 若是这些伤出现在星野身上……这怎么敢想?! 黎初晗立刻逼迫自己打住念头,默默算起了剩下的万能液用以转移注意力。 林管家和淳于一行在这一刻也赶了过来,宴离只来得及匆忙交代他们一句藏好家里所有人,便揽上黎初晗消失在了原地。 第345章 解救太子 林星野活了十八年,从未有一刻会像现在这么认知清晰,自己每一次出手都是单纯为了活命。 局面危险,他与十几个隐卫正被四五十个泠族紧咬着围攻! 对方都是重九阶,而自己这边高阶占比不多,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不在前面杀出一条生路来,自己这边过半的隐卫就能直接把命白白交代在这里! 所以他必须够狠、够残忍,无所不尽用其极!只要能冲破封锁,什么手段都不必多考虑。 算来自己这辈子也是第一次直面这种毫无退路的你死我活。今时不同往日,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取了一条条性命却生不出一点负罪感,甚至反而让自己的背负轻松了一大截。 一刀结果了后背偷袭的人,林星野又迎头遇上带着千斤巨力劈过来的一击!巨大的石斧疾速裂破空气,居然隐隐擦出了火花! 他及时一个闪身堪堪以千分之一呼吸的时间提前离开了原地! 对面那把已经破了刃的巨斧在极端大力控制下,依旧有着“山崩地裂”的破坏力,这一劈下去,林星野刚才停留的半座宫殿都塌了方——这要是真招呼到了自己身上,能直接裂成两半! 这是对方最强、最难缠的一个,速度与力量直逼自己!他必须想办法尽快除掉这个大患,否则自己这边的伤亡只会越来越严重! 一念间,才闪过巨斧一击的林星野又立刻以极限的姿势向后下腰,险险躲过横扫过来的一招,之后一个佯装回弹,却在最后一刻来了个凌空后翻,趁着巨斧前冲之势收不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绕到了对方身后。可惜对方反应也极快,绕过身的林星野只比他快了一点,但机不可失,即便只能攻击到侧面他也依旧下手了! 他的“龙邀”虽然不是厚实型刀面,却灵活锋利得所向披靡,林星野仗着这个优势抓住时机一刀切刺了对方的双手,紧接着飞身一个劲踢,完全没有收敛一点力量,直接把对方踹出了战局!下落的点说巧也巧,正好重重扎在了另一座宫殿尖翘的檐角上,那人很快便没了动静——吃了他们两条人命的石斧终于失去了最有力的掌控人,彻底成了一大块废石! 这一刻,处在断后位置压力巨大的雁北行几乎要开心哭了!对面领头的战败,意味着他们大有希望杀出去! 余下七八个隐卫也瞬间士气大涨,越杀越勇! 不过林星野自己却因为抢这个时机没能避开另一个偷袭的刀刺,虽然他已经努力控制避过对方致命的袭击角度,那刀还是自自己后背腋下擦着肋骨穿刺到了身前! 但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虽然贴着肌肤切掉了薄薄一片血肉,怎么说也只能算皮外伤,以一敌六,受伤难免的。 对面的士气眼看着一落千丈。 林星野直接忽略了自己伤处那火辣辣的刺痛感,以及慢慢被鲜血渗透里衣那份黏腻,趁着形势大好开始拿“龙邀”在敌人范围内大面积横扫,间或还能就近帮着自己人解决掉致命的攻击。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思想初晗给他的武器真结实,他甚至还拿来挡过一下那巨斧,“龙邀”居然只是歪卷了一处刀刃,刀身依旧顽强的没断裂! 他没有保留一点实力地继续冲杀了一阵,对面陆陆续续又殒命了很多个。 拼杀到这个时候,他也发现了同是重九阶的泠族也会有轻微的高低力速之差,但和自己这个相隔了一整阶的人似乎还是不能一概而论。这一战让他明显分辨出他能轻易看清对面的人怎么出手、怎么攻击,而对面明显是要带上猜测预判才能掌握自己的动向,所以难免会有误判扑空。 也就是说,今日若不是那么多人围攻他一个,轮番耗体力战,他也不至于受困——这一刻他才真切体验到自己作为泠族少族长后人的特殊。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东宫外围已经残梁碎瓦坍塌一地,分外狼藉。但此时敌方已经转而防守为主,并且虽然尾随在后,却没再动手。 歇了口气的林星野一门心思直奔长乐宫。途中顺便整了整顽强贴敷在自己脸上的眼罩和面巾,很意外这俩小物件居然没在打斗中散落——该是被血污浸透而糊住了! 他的衣裳也染了大片大片斑驳的血污,虽然多数都不是自己的,依旧令他看起来煞气满身,恐怖慑人。 亏他此刻还有心情想幸好没带初晗过来,否则如今自己跟个浴血罗刹一般,怕是会吓到他心软良善的夫郎! 等他带着剩下的八九个隐卫赶到,长乐宫已然经历过了一番激战,宫门大敞。太子正被十多个隐卫、近卫呈包围圈护着,见到有人闯进来极其防备。 他们乍看人数不少,却并没有任何出殿迎战的意思。因为多数人或多或少都负了伤,只能被迫休整。 见状林星野一个飞身,特意先独自靠近:“衍抒哥?” 太子的隐卫很快认出了他,自发让出一条道。不想包围圈中心一脸病容的太子比谁都焦急,候着时机自己冲到了林星野跟前就是一通摸索打量。 刚想说不碍事的林星野一秒被太子殿下精准触及了伤处,一点轻微的刺痛感令他本能停顿了一下,结果就导致太子一脸的笃定:“你受伤了!伤得怎么样?!” 这么敏锐,林星野只得选择老实交代:“一点皮肉伤,不打紧,我们快走。”说着揽上对方就要往外带。 泠衍抒却沉着俊脸,固执得很:“你不能硬撑!你的药呢?” 林星野心暖又无奈:“一边肋侧擦掉了点皮而已,完全不是问题,只是我少有受痛,不太适应罢了。” 太子殿下这才肯配合,心里黯然又是另一回事,局势之下容不得他感情用事。 两方汇合,这下他们有了三十来个泠族,比之敌方四十个高阶,至少数量上已经拉近,再冲出去理论上不是问题。 可惜太子是个活靶子;加上一个林星野,虽然包得严实敌方看不清他到底是谁,但才刚被他压着打过的一群人正是恨极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对面默契调整了战略。 这就导致林星野带着太子一踏入战圈,所有敌人、真的是几乎所有都像没了理智似的蜂拥而至,尽数攻向他们俩。 太子一方的人当机立断帮林星野分担、拖住了一大部分,即便如此往宫外转移的路上依然时不时有七八个人会紧追着林星野不放。 战线很快被拉得很长,双方头尾都已经各自顾不上。 林星野又是一直尽全速在往前赶,导致他的视野里如今就只剩下三五个自己人——他们依旧在和敌方苦拼! 可饶是如此,自己眼前围着的还有四个! 这让还带着一个人的林星野别的什么也顾不上,只一门心思突围好尽快把太子平安带出内城范围。 此刻的泠衍抒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他本就风寒不适,加上这一路疾驰的速度已经超出正常人的承受范围,他只觉得脑浆都被搅了,偶尔意识都不太清醒。太子只能恹恹地歪在林星野肩上,身子全靠林星野紧搂着支撑。 不过他不敢发出一点多余的动静打扰他的星儿应敌。毕竟他虽然看不清,但身周不时呼啸来去的劲风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这种时刻,一个不慎,他们受大伤都是运气,很可能交代出去的是命。 他已经很没用了,不能再连累星儿。 林星野和围堵他的四个人胶着了好一阵,等再有大动作,对方一行居然默契地开始只攻击太子一个。如此他完全陷入了时刻被动护人的局面,难以完全化解所有攻击。 紧绷着精神应付了一阵,两人终究陷入了险境! 林星野在又一次照旧单手扫除四人的刀刺后,忍不防有个不要命地掏出两把长匕扑过来直刺他与太子的后背心,连他趁机一刀切断了对方腰腹都不肯退让! 竟是以命换命的一招! 完全躲开已经彻底来不及!林星野只能微偏了下身体,尽量保证两人被刺入的时候避开要害。 他以为他和太子注定要受重伤了,不想千钧一发之际,居然有破空声到达! 一支加粗的黑钢箭准确无误地钉穿了其中一只拿着匕首的手!这股推力迫使那人微弱往后退了一点,另一手的匕首也终是扎偏了! 第346章 脱身休整 只扎上了林星野揽着太子的那条手臂。 可惜力量基数在那,那划口直接深到刻骨!林星野都恍惚听见了自己的骨头与匕首两者相撞的声音:“叮~” 剧痛袭来,他的额头一下子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差点眼前一黑。 但是揽着人的手臂却坚定地分毫未动。昏沉的泠衍抒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 正值还手吃力,黑钢箭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一下子追逐得特别密集,正好帮他补足了攻防! 林星野有些喜出望外。 这箭矢他再熟悉不过,分明是他家初晗的复合弓专用!只是这回的看起来更厚重些。 果不其然很快验证了他的猜测。即便他已经脱离险境,那箭矢依旧对着敌人穷追不舍,不管射不射得中,至少这密集程度已经让敌方忌惮近自己身。 林星野很配合地站在原地没动,顺带歇口气,冷眼看着近处那个刺杀又反被他切裂了半个腰身的敌人彻底被扎成了刺猬! 这明显是初晗带着怒气在为自己就地报仇!这会儿他都想笑一下庆祝。 可惜很快就有敌方的人去追逐放箭的源头。箭雨却仿佛预知一般干脆地一下子收了个干净,随即宴离出现在林星野身边。 “小主子我断后,你带着殿下只管往前走。正君会自己躲好!”宴离这回居然扛着把陌刀,另一手还拿着根长电棍,整个人弱化了那点文气,看起来有种不羁张扬之感——是自家人从没见过的战时模样。 电棍其实没法把强悍的泠族直接电倒,但足够让对面短暂的迟缓一下。 看中这作用的宴离两种武器搭配,用得很溜,一下子给林星野分担了大半的敌袭。对面剩下的三个才和宴离过了没几招就发现一点讨不到好,之后就转而着重寻找放箭之人。 然而离谱的是,他们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目标!明明判定的位置就那么一间低矮房子,却偏偏里里外外都近乎空荡荡的,附近又没有什么特殊的躲避物,人会在哪儿?! 三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宴离,不太相信刚才的箭雨也是眼前人所为,毕竟那个连续精准,他们泠族操控起来也显得吃力! 没多久,因为宴离持续干扰那三人追击林星野,敌方居然最终选择了撤逃! 营救战终于顺利结束! 宴离立刻回到黎初晗的藏身点,一连喊了好几声,黎初晗才自一个角落突然出现,还是一副架着重型复合大弓随时准备开箭的防御姿态。 即便一早知道正君会“隐身”,宴离还是觉得很惊奇。 “你别故意去星野跟前提起。”黎初晗严肃警告道,“星野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躲回小世界。” 说到后来,黎初晗澄澈的眼里尽是无奈:他家星野那点稀烂的安全感! “我知道轻重。”非常时期,宴离倒是没有插科打诨,很快带着黎初晗跟上了有意放慢脚步等他们的林星野。 直到看见自家夫郎真的安然无恙,林星野才算放下心。 他们已经到达外城,但四人默契地没回广宁街的小院,借着夜深只就近寻了个偏僻之地作短暂停留。 有伤有病,黎初晗不管不顾地掏了个小型防暴安全屋出来,这种屋子冷兵器很难打穿,眼下正好供几人容身休息。 因为在城里,场地有限,故而黎初晗掏出来的安全屋统共也就一个小房间。 里面只有两张标准单人床,一张归还在晕乎的太子,另一张归伤号林星野。 这种时候黎初晗也顾不上去计较避讳宴离,忙不迭先给自家小郎君验伤治伤——他早盯上了!星野手臂上这个大裂口在一直不停地往外涌血,狰狞得他心惊肉跳! 他以为这已经够他难受的了,没想到再脱开对方衣裳,居然一侧里衣都已经被血色染透,破碎的布料跟皮肉粘在一起,血肉模糊一片! 黎初晗人都僵硬了片刻,随即沉下脸色屏息凝气地给林星野一点一点拿碘伏冲洗着揭了起来。 等黏连分开,那伤口也终于完整呈现出来:左侧腋下至腰间,约摸成年汉子手掌大一块,表层皮肉全都不见了。 明明没有胳膊上那个伤口严重,但视觉效果明显更加唬人,看得黎初晗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 宴离下意识寻声望过去,正被黎初晗挡着视野,什么都看不到,但正君这反应无疑令他也跟着皱起了眉。深藏的心绪忽然就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慌得他猛然收回了看向林星野的视线,赶紧刻意地低下眼帘去看太子,好藏起自己那点不合时宜的情绪。 为这点伤上演“打是亲骂是爱”的两个对此毫无察觉。 “笨蛋!傻子!还一直跟个没事人一样!你是铁打的吗?!早点倒个万能液这么难!?”黎初晗此时真情实感的心疼到骂人——虽然那红着眼眶的样子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林星野看在眼里,心下融暖,脸上无辜:“已经很疼了,初晗~你再凶我,就更疼了~” 一句话精准哄了老婆。 偏偏黎初晗真就吃这一套,即便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他家星野的套路罢了!嗔怪瞪了对方一眼,黎初晗连手上的动作都刻意轻柔了许多。 自觉照顾着太子的宴离此时意味不明地瞟了他的小主子一眼,心绪变了又变,最终居然直接而直白地给了他装柔弱娇气的小主子一个大白眼。 半靠在自家夫郎怀里的林星野哪能没发现,立刻眼神反击。 不巧刚清醒过来的太子殿下:“……”星儿这眼刀应该不至于是给自己的吧? 第347章 情敌奇缘 好在泠衍抒很快发现了坐在他身边一个奇怪矮椅(懒人沙发)上的宴离,瞬间明白过来这只是个误会罢了。 但林星野自觉有点尴尬,立即端正了神色:“衍抒哥醒了?” 太子殿下没说话,对着他无声勾了勾唇角,一双星眸里盛满温柔。 并不是毫无所觉的林星野立刻装着自然地挪开了视线,免得太子有所误会。 没想到宴离以为他家小主子故意在跟他演,直到床上的人自己坐了起来,一惊侧头的宴离正好与太子来了个意味莫名的对视。 宴离:“……” 他有些汗颜:“你(真)醒了啊,殿下……” 说话间赶紧过去扶了一把。 太子殿下轻点了下头,眼神落在面前人精致的半截银面具上,忽然道:“星儿和你很是亲近,离哥儿。” 宴离一愣,眼带惊诧地看回去,完全没料到对方会介意这点。虽然他听着心里还有些开心,却更加明白这话不好接。宴离没有立即答话。 在场另两个也不同程度地听出来一点微妙。一时沉默让场面有些凝固。 黎初晗明白太子八成是被今日之事给刺激到了,所以一点事关星野的微末小事就轻易勾起了对方的酸楚——谁让这回又是星野关键时刻去解救了太子呢!再有诸多往事奠定在前,天知道太子已经单方面给他家星野加了多少层滤镜! 即便自己已经是正宫,黎初晗依旧对这俩人之间躲不开、斩不断的缘分纠葛几欲叹气! 顾自给半搂在怀的人掩好衣裳,黎初晗有意带偏气氛:“殿下你不知道,这两个只要凑在一起就三岁不能再多了!动不动就爱打个架斗个嘴,也算是种奇怪的投缘。你可千万别跟这种长不大的较真。” 林星野有心辩解两句投缘问题,没料到自家夫郎居然悄悄捏上了自己尾指,还满眼“威胁”,如此他可不敢不认。 宴离已经在虔诚祈祷正君能替他解了围。 好在太子殿下果真如愿配合:“这样啊……不过我们星儿本就还小,就该活泼一点才好。” 全场唯一一个年龄一字打头、小到断层的人:你们年长你们说得都对! 黎初晗挼了把自家被无语到的小青年,暗自摇头:他家星野在太子心里真的已经到了怎么都落不下半点不好的地步!弄得他都不知道该干脆去调侃上两句呢,还是该疯狂加强危机感! 宴离一直没插话,视线在太子和林星野两人脸上来回游移了一阵,又去看正君。有那么一刻,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一屋子人竟然都没逃过一个小主子! 宴离都懵了,但他拒绝深想,故而刻意地岔开了话题:“咱们后面什么打算啊?” 一句话成了众人回归现实的讯号。 太子殿下瞬间剑眉深锁:“我们所有要员都得即刻转移出京城,回头都安置在禄柳行宫吧,那边把控得也差不多了。眼下唯一的问题是隐卫们还未回归…” 说着泠衍抒都忍不住叹息:“这回还不定能回来几个……包括泠诀,他落了单,恐怕凶多吉少。” 黎初晗赶紧道:“殿下,就是泠诀回小院报了信,我们才能及时赶过来。” 太子殿下瞬间眼眸都亮了一些:“他还活着?!” “活着,但是重伤,恐怕要养上好一段时日。”黎初晗肯定道。 宴离又适时补充了几句:“他有殷诺和淳于照看着,且我们嘱咐了让他们藏起来,应当安全无虞。” 泠衍抒总算放下了心:“这回要多谢你们。” 谁也没想到连鸿昭倾尽全力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竟是连前一仗的休整都不管,直接让下属带伤反扑!残忍至极! 他清楚自己这条命是面前几人一起抢回来的,故而太子殿下这谢道得极其真诚,居然纡尊降贵地想行礼,被黎初晗眼疾手快地按了回去,拒绝理由充分:“别在这里折我们寿!” 泠衍抒真心实意地笑了,过后也就作了罢:“孤觉得黎正君的气运,不会比一个帝王少,不至于受不得。” 抛开信不信的问题,黎初晗也确实不怀疑自己:“有归有,可惜我懒,有气运也无缘!说来也就正好碰上了你,倒省了我费劲吧啦给星野弄个小国家安身了,想想还有点赚。” 还躺在床上的林星野听得哭笑不得:“初晗~”——也就他家初晗,建个国说起来跟点个菜似的轻松;至于待自己的好,那是另算的刻骨铭心。 太子殿下跟着失笑。其实偶尔他也会觉得遗憾,但凡他们之间不是隔着星儿,就凭黎正君这性子,他们应该能做朋友,说不定还是好友。 但是,情敌能做到他和黎正君这份上,也是世间绝无仅有了,太子殿下苦中作乐地想,也算是种奇缘。 三人享受了短暂的舒心一刻,独宴离闷不吭声立在一边。 他原本也是看着自家正君眼神灼灼的,后面却因为正君的未来规划里一时没提及自己而心情越来越低落。其实他知道这只是自己心绪作祟,正君从来不会丢下自己人。可是没有用,他依旧控制不好觉得自己与面前三人越来越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甚至在几人视线看过来的时候还能保持着微笑倾听,连黎初晗都只当他因为有太子在而腼腆了。 “那殿下,今夜囤粮囤兵器的计划要改吗?”黎初晗顺手摸出一个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亥时了。 他又把怀表直接给了太子。泠衍抒接过去握在手心,短暂斟酌后肯定地答道:“黎正君要是受得住,孤还是有这个打算的,眼下确实是赶个进度比较稳妥。” “我没事,主要还是星野和你,你们两个吃得消吗?”说到一半,黎初晗又一拍自己脑袋,“是了,你们其实是可以休息的,用不着跟全程,那就这么定了。” “如此,我们先去通知下吟歌就走,回头让他给回来的隐卫指个路。”太子道,随即看向两个泠族征询意见。 林星野应了声,这才从床上起身。 但黎初晗注意到他脸色比之前差了很多,唇上更是直接失了血色,怪不得一直没起来——就说他家星野平日这么精神一个人,怎么突然懒怠动了? 第348章 到达兵粮仓 不光他,在场的都注意到了,所有视线一下子全部集中到林星野身上,弄得林星野忽然觉得自己没及时反馈身体状况有点十恶不赦,赶紧自首:“只是失了血,有点轻微的头晕乏力罢了。” 太子殿下听得心都抽了一下,但他念及自己身上有风寒,愣是没敢主动靠太近;明明自己脸色比对方好不到哪去,依旧心里眼里都只有对方的身体状况:“怎么不早说?实在难受咱们今晚就不去了。” 黎初晗没说话,只一连又给林星野灌了三瓶万能液下去,见对方唇色有所好转才放下心。 但这么重视弄得林星野都有点莫名理亏:“我已经在刻意休息了,而且真的只是很轻微一点,不影响后面行动……” 他也并没有撒谎。以前初晗没出现的时候,一点小不适他都是扛一下就过去了,不比现在,初晗把他照顾得很精细。 可是局势当前,他并不想自己继续这么娇气。 再说他知道万能液所剩无几,不能总过度费在自己身上——不过这种话他不敢在初晗面前说出口。 林星野提着心看自家夫郎的脸色为此一变再变。以为注定要挨骂,不想黎初晗最终只是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还是我小看了那两伤口!但是星野,失血过多不是小事,即便你症状轻,也依然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危险,还是得重视。” 太子和宴离即刻满脸认同。 林星野本就很信任自己夫郎,更不要说现在还被三双眼睛一起盯着,他一个字都没再反驳,一应教育照单全收。 “之后多添些食补吧,小主子。”宴离毕竟经历过,对这情况很熟悉,“我记得正君有很多好吃又补血的东西。” 黎初晗自然不可能少了自家小郎君的。不过他不止给了林星野,而是在场的人手一份山药红枣补血粥。 宴离看了居然还有点怀念。 太子跟着优雅斯文地接过粥碗。他晚膳没吃几口,这会儿确实有些腹中饥饿,但黎正君这么细致入微的连他这个情敌都照顾到,他就有种自己迟早要被“感化”的担忧。 慢条斯理喝了几口,填饱了肚子的泠衍抒微眯起星眸,只觉心里都暖和舒适了许多。他这才有心思关注环境。 早在睁眼时他就发现了入目的一切物品都区别于大进的东西。即便他依旧能认出床,认出桌子、椅子,但材质造型和大进完全不是一回事,不是常见的木制,反而像是金银锻造。 但太子殿下又直觉这些应该区别于自己所认识的金银。 他并不爱端着,不认识了就直白地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黎初晗忙着偷偷给自家小郎君喂补血药剂,闻言随口玩笑道:“怪兽肚子里吧?” 一屋子人瞬间都笑了,连太子殿下自己都没逃过:“也不担心孤把粥泼你脸上~” “不能吧,太子殿下,你的风度怎么能允许你干出这种事来?!” “谁说不能?没准孤就是个任性无拘的。” 黎初晗立刻黏回林星野身边:“你听到了吧,星野?” 泠衍抒:“……”大意了! 林星野:“……”不敢说话。 “星野,我和你太子哥哥一起掉水里了你先救谁?” “哥哥会水,星儿不用为难! 林星野:“……”不敢动。 宴离全程微笑。 吃饱歇足,俩情敌也斗完了嘴,四人终于踏上了出城之行。 宴离自请负责回广宁街小院传令。林星野便一手一个将另两人带去了外城西便门。 太子殿下光明正大掏出了身份宫牌,赌一把连鸿昭还没把绝杀之事张扬。 果然,外城的守卫并不知晓,只当东宫真有急事,直接放行处理。 三人异常顺利地出了京城。 黎初晗选了个偏僻地掏了辆马车出来。念及另两个一伤一病,黎初晗便自己驾起了车。 但说起来是他在赶车,事实上三个人全挤在车厢门口。 黎初晗身后左边是和自己一样裹着件厚披风的太子,负责指路;右边便是非要贴着自家夫郎坐的林星野,此时被强迫裹了条棉被,还被勒令必须闭目养神。 他们眼下要去的是太子秘密建起的大型兵器粮草仓库,所以路过禄柳行宫的时候一刻未停,而是直接往行宫后面的深山里去。 兜兜转转又绕过两座高山,马车便再也进不去了。剩下的山道目测只有独轮车才能顺利进出。 黎初晗将一应东西都收回小世界,随即和太子一起依旧由林星野带着再往里进。 他一直以为禄柳行宫附近的景致气候已经够宜人了。没想到等他们绕过一座高山才发现又一个别有洞天。 视野豁然开朗。 一条碧玉带一般的河流静静流淌其中。 月色朦胧,照出两边水墨般的层叠山峦,几叶扁舟落在湖面上,衬着粼粼波光,构筑出了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 “好漂亮。”黎初晗低低赞叹,看得他都有种想去游山玩水的冲动。 “等以后安定了,我陪着你到处走走怎样?”出了绥宁后,林星野不难发现自己也很喜欢游历,可惜时机不对,只能先对自家夫郎开空头支票。 “说好了啊!”黎初晗自然顾着局势,当下也只讨了个约定。 “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誓之时,太子已经招呼过来一叶扁舟。 划船的人是个老翁,一身寻常的渔家打扮,言谈举止也很符合身份,根本看不出一点和太子党的关系,弄得黎初晗都差点分不清这到底是会演呢,还是这人真和太子无关。 太子没明说,他也就忽略了这点小事。 三人坐着飘飘荡荡的小舟远去。 在碧玉河上行了几里路后,便是一个九十度河湾。转过弯去,借着月色黎初晗终于隐约看见了一点掩藏在葱翠下的建筑物:是个码头。 小舟很快在这个小码头靠岸。 太子在前带路,几人又绕过了一座山。 又是一出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们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夫夫俩一眼就发现这地方甚妙,是一块掩藏在群山环绕中、不大不小的平地。 平地中间修建了一座朴实的高墙大院。 第349章 谁的墓? 因为那院子的建筑群十分高大敦实,故而即便是夹杂在一众林木间,依旧显眼。 想来那就是兵粮仓了。 几人脚下不停,很快走上了大院前面那条南北向的大道。 他们的落脚点处在路南,这会儿自然是往北走,确切的说是往大院的西北角上走。 然而一路都走过了大院的大门,太子都没有停下脚步。 林星野夫夫俩自然以为他们一行都要走小门进,便没吭声。 只是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太子越走越趋于沉默。 到这会儿,除了夫夫俩点名提问,几乎听不见太子开口。甚至黎初晗都能轻易从对方的背影里读出来一点不自然的庄严。 是他们夫夫俩太散漫,还是太子殿下过于重视这次行动了? 两人不禁跟着起了点肃静。 此时已是后半夜,夜空中玉镜高悬。 今夜的月亮似乎特别明亮,明亮到他们一路行来视野都很清晰。 所以也就让夫夫俩轻易看清了眼前这座庄严肃穆的牌坊。 “这是……墓?”林星野迟疑道。眼神望向牌坊后面长长的山阶,蜿蜒尽头模糊有个坟茔的样子。 “嗯。”太子蓦的回过身,本就带着点病气的脸色在月光下越加一片惨白,“既然来了……先去祭拜一下吧。” 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把这句话艰难地说出口。 弄得黎初晗到了嘴边的一句“谁的”又咽了回去——毕竟他们知不知道影响不大,但对于太子来说可能又要揭一次伤疤。 夫夫俩望着夜色里脆弱苍白到几乎透明的太子殿下,没说多什么,自发上了山阶。 等立在墓前,黎初晗很庆幸自己没多话,毕竟墓碑上明明白白写着:“先妣之墓”。 夫夫俩想当然的以为这是先皇后,恭恭敬敬地焚香拜过。 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这墓冢很是上心。整个墓区修缮得大气庄重,四周植被似乎也有专人打理,整齐且具有清幽美感;祭台上甚至还有新鲜的祭品。 太子殿下一上来就长跪不起,神色颇为沉痛。从头到尾,直到夫夫俩祭拜完成,他都没有起身。 见状林星野过去扶了一把:“节哀,衍抒哥。” 太子这才面带恍惚地寻声抬头,眼神依旧是定定的。 林星野很耐心地等着对方自己修复情绪。 良久,也不知道被什么给触动到,太子忽然一脸激动地揪住了面前人的衣裳:“星儿他!他……” “皇后殿下定然不愿意看见你总是为他痛苦神伤。”林星野以自己的理解柔声回道。黎初晗接着说了一句:“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实不必自困。” 夫夫俩这一刻都是一脸的平和宽容,看得太子差点以为这是对自己的饶恕!他终究没能把几欲冲口而出的真相给吐出来。 手上慢慢松了力,泠衍抒有些颓丧地跪回去:就这么让星儿误会下去吧…… 他又对着墓碑重重磕了个头,才一言不发地带着两人回了大院。 像是会掐时间一般,他们刚到门口,兵粮仓大院厚重的铁门就自发开启了。 几十号举了火把的高大汉子在门内一字排开,分立两旁,所有人齐刷刷地向几位主子见礼。 为首的席慕之一脸开心:“殿下!您总算肯出现啦!允我的粮草呢?这回总跟着您来了吧?” 说着席慕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几人身后张望了一下:“只你们几人上了岸吗?需要属下带人手过去帮忙吗?”——显然他以为粮草是在走水路过来。 然而才刚刚强行从沉郁心情里走出来的太子殿下没心情解释,只是语气冷硬地下令:“不必。今夜开始把十八个大仓的闲杂人等全数清干净,包括守仓人。由你负责监督他们不要擅自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席慕之满脸惊讶,却识相地没有多问,而是第一时间领命:“是。” 应下后,他又看着太子脸色试探道:“除此之外还需要属下做些什么吗?” “往后所见所闻切勿外传,违者便是你也一样格杀勿论。” 太子连着两个语气强硬的“格杀勿论”终于让席慕之不得不收敛起一身的倜傥随性,转而正色重视:“属下遵命!” 太子也只是点到为止,之后便一下子缓和了语气,一如寻常:“你若能做到,别说粮草,所有兵士的兵器这两日都能全配备上。” 这手笔让席慕之一惊不小,眼神里都能迸出光来:“真的?!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点!太子殿下,您可不能逗弄属下!” “孤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太子横了对方一眼,一边伸手招呼沉默跟随的夫夫俩,一边赶人,“去吧。” 席慕之即刻草草跟世子夫夫行了个礼,然后脚下步子发飘地干活去了——他好惊喜好感动啊!两万大军的饭这就有着落啦!他们太子殿下真能干!明君!能君!这以后必须是个好君主! 为了眼下的两万张嘴,以及还在路上行营的三万零散大军,接下去的席慕之几乎是拼了自己的整个脑子在干活!想尽各种理由,尽可能确保万无一失又自然地打发了各处守仓人。 他效率奇高,所以连带着黎初晗的效率也跟着高。凌晨时分就已经填满了第一个大仓的所有粮囤。 林星野和太子一早就被他安置在一边休息,一人一张可躺可坐的懒人沙发,再配备上厚棉被,可谓待遇优厚。 这会儿打算转移到下一阵地的黎初晗本是过来通知一声,不想一看两个都睡着了。 然而两张极度相似的俊美睡颜都提不起他一点神,反而被传染了困意。本就哈欠连天的黎初晗这下眼皮子都要黏一起了! 没办法他只能多灌咖啡醒个神。 想了想,又给两人支了个小桌子,备上两个保温杯的热饮。 他一路淅淅索索小动静不停,但两人依旧酣眠。 太子就算了,今日连一向警醒的星野都没有被吵醒,可见这场激战又加受伤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多大的负担! 黎初晗不舍得打扰对方休息,便偷偷在自家小郎君唇上浅浅印了一口,就独自去往下一个仓。 全然没发现他一转身,太子就睁开了一双星眸。 第350章 太子殿下的一世英名 眼神里有痛楚一闪而过,随即就是说不清的复杂感受,到最后又变成满目尘埃落定的茫然。 躺不下去的泠衍抒轻手轻脚地起来贴近林星野身边,有些失神地看着沙发床上睡得安逸的俊颜。 隔了一会儿,他拿着修长的手指轻轻虚点了下眼前人的脸颊,恍惚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 去而复返的黎初晗正好撞上这一幕,误会骤生,困意都给惊飞了,玉润的脸上乌云密布。 他本是想起他家小青年睡觉的时候怀里空落容易惊醒,特意过来解决一下。 谁料他一点细枝末节的在意还能戳穿太子悄悄打算的小“诡计”! 恼怒上头,黎初晗一点没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储君身份当回事,使唤起人来一点不含糊:“殿下这么睡不着不如来帮忙干活?” 然而泠衍抒却散漫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摇头:“孤只是担心星儿身体特意起来看一眼罢了。” 黎初晗脸色更黑了,却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紧着手上的事。他动作轻柔地给林星野添了个长抱枕,因为估准了星野会排斥不熟悉的气息,特意选了他们日常惯用的,果然见对方搂舒适了又很快睡得踏实。 一边的泠衍抒却手快地给林星野掖好了被角。以至于忽然发现没自己事了的黎初晗懵了一下,随即终于忍不住低声提醒:“太子殿下,我记得我们约定好的?” “嗯,孤记得。”泠衍抒一点不心虚,“孤何曾违背约定?” 黎初晗瞬间一口酸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确实没看到太子做什么太出格的事,但他现在不放心了!星野睡那么熟,谁知道太子会不会偷偷占便宜! 可泠衍抒看他气得说不出话,还顾自笑了起来,居然一脸的轻松灿烂,心情看起来好得不得了,惹得黎初晗越发气结。 “孤在黎正君这里信用就这么差?”太子殿下真心实意地发问。 黎初晗直接横了他一眼:“情难自禁,还讲什么信用?!” 泠衍抒听了倒也没反驳,算是认同。视线又落在林星野身上好一会儿,他才一字一句,轻声但清晰地说道:“你信不信我,其实我并不在乎。但我不可能对星儿趁人之危!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若真做了,便是拿一时满足换星儿对我一生的否定,我自认承受不起。” 这话说的真切凄哀,听得黎初晗都不知道该给点什么反应,气也说不过去了。顿了半晌,他哭笑不得地回了一句:“你可真是……我都怕有一天你把我也给一起怀柔了!” 泠衍抒一挑眉:“那孤还挺有成就感的。” 说着他又认真看了一眼面前一身哥儿打扮的汉子,便是自己明确知道真相也依旧挑不出违和感,心下挺无奈对方这份得天独厚的优势:“黎正君,我若真想要什么,起码会光明正大跟星儿争取,你也不必多这个心。届时争不争得过都是各凭本事,我们谁也不要怨谁。” “自然。”这点气度黎初晗自认绝对撑得起。 话说开了,他也没想过继续胡搅蛮缠,反而一改之前草木皆兵的态度:“那劳烦太子殿下继续照看星野。” 这话说的,泠衍抒都懒得理他,只回了一个“用得着你嘱咐”的表情。 黎初晗没在意,反而露出点奇异的笑意——硬要形容起来,那就好比他终于给他千万个不放心的宝贝寻到个妥善寄存处。 太子殿下模糊猜到了一点那种感受,一阵无奈。目光无意识地跟着那个洒脱的背影走了下神,正好错过躺着的人眼皮微动了动——也不知道林星野有没有听见什么。 天光微露之时,黎初晗第一阶段的工作初步结束。 虽然他动用了小型装卸车,但只有一个人实在进度受限,几个时辰下来也就又填满了三个仓而已。 而这大院四面一圈围合下来,便是去掉住宅剩下还有十四个大仓以及零星几个小仓,算起来依旧工作量惊人啊! 黎初晗打着哈欠有些生无可恋地想今晚必须要抓壮丁!必须! 他才离开,白班守仓人就踩着点来上岗了。 这一班的汉子们对顶头上司席慕之的匆忙通知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不是听得不认真,主要是处在这艰难岁月下久了,他们已经惯性思维不敢多期待,就当今日也是苦守仓底几粒粗粮混一顿半饱的一天。 以至于一群平日血性的汉子看到仅仅过了半夜就出现大变样的仓房,完全控制不了那点热血沸腾! 一号仓里本就放的粮食,眼下从剩个底变成了个个米囤都堆满到能看到尖突!守仓人一进来就一脸不知是喜是惊,没停留过一秒又疯了一样窜出去找席慕之上报,都顾不上查看角落里相拥而眠的两人。 二号仓里的人几乎同一时间惊叫着跑出来:“怎么有铁——铁——武器?!好多!好多!好多!刀戟斧……盾?!!席大人——席大人!” 这还不算,没一会儿另一个仓里就有人发现了一屋子肉!肉啊!好多好多肉!虽然都是风干的咸肉,可那也真真切切的肉啊!鸡鸭鱼鹅猪牛羊!什么都有! 面对堆到房梁的肉山,根本不知道怎么表达那个心情的守仓人直接流着口水哭了起来:“呜哇——!” 随着第一个哭出声,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没一会儿,整个大院里就只听见一片“呜哇”声,全都聚在中央的广场上三三两两互相搂着嚎啕大哭! “殿下——!呜——!” “殿下没骗我们——!” “席大人说的是真的——殿下——!呜——!” “呜——!”” 好不容易悄悄挤进自家小郎君怀里睡了没两分钟的黎初晗又被这惊天动地的哭声给哭清醒了,傻傻地和同样被哭醒的林星野对视了一眼,忽然一起惊坐起身:“殿下(衍抒哥)?!” 太子不在沙发床上,外面又是含糊不清的哭声,加上昨日危险在前,他们难免担心对方的安危。 两人匆匆忙忙起身往外赶去,不想才出仓门就一眼发现了安然无恙的太子。 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此刻的太子殿下是个显眼包!他居高站在一架可移动登高梯最顶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梯是可调节的,此时已经不是黎初晗印象里收缩的状态,而是被调到了最高,谁干的可想而知。然后一身尊贵的太子殿下迎着徐徐春风站得高到超出了屋顶半层楼! 老实说,太子这么一身层层叠叠的广袖蟒袍立在上头,又是一副上佳的身姿容貌,还怪好看的,有点凌风乘鹤之意。可惜事实是他正一手扶额激情训诫里三圈外三圈围着他的属下:“好歹都是一群爷们,都别哭了!再哭孤的脸都给你们丢干净了!回头孤要怎么在黎正君面前……” 话没说完,就见底下出现了一对仰着头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小夫夫。 场面也莫名其妙立刻安静了下来。 太子殿下瞬间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恐怕就此完了! 第351章 黎正君的援赐 脸色从未这么斑斓过的太子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他能不能直接为自己解释上两句?! 但最终尊贵优雅的太子殿下还是拉不下这个脸,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始下行。 登高梯的护栏很浅,浅到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林星野在底下守着太子隐晦做了个保护动作。 太子看在眼里,虽觉自己有种“顽童爬树”之嫌,但嘴角却依旧控制不住地上扬。 他毕竟会点功夫,最终还是独自安全落了地。 见状林星野悄悄收了手,虽然脸色不太自然地绷着,倒也没有揪着太子打趣——这么贴心无疑又在太子心里连连加分! 特别是对比着黎正君那满眼揶揄之后! 好在黎初晗并没有公然挑战太子威信的打算——毕竟这对领导不利。再说他见多了稳重智慧的太子殿下,今日居然看到对方严肃着俊脸却红透了耳根的一面,也算是见识了稀奇,稳赚不亏! “这两位便是我们才恢复世子身份的小少爷和世子妃黎正君。”一回到下属中间,太子立刻恢复了稳重自持的气场,“眼下正是机会,你们不妨好好认一下人。” 话音刚落,一广场乌泱泱的人头瞬间又情绪激动起来,有哽咽低泣的、也有模糊喊着“黎正君、世子爷”,所有人不自觉地都往夫夫俩身边挤,越围越近。 这些守卫说起来是人高马大、个个身材底子足够,但到底长久吃不饱穿不暖,气色不算好。多数人都是面颊微凹,加上此时还红着眼眶,身上又是补丁旧衣破烂风居多,所以说实话,这么层层叠叠围拢来的场面,看上去有那么点瘆人! 弄得黎初晗都想起了“丧尸围攻”的画面! 林星野已经临时做起了保镖,紧紧护着自己夫郎:“不要胡乱挤攘!全体列队!注意秩序!” 人群短暂出现凝固,随即真的就地松松散散排起了队形——他们作为军人能听林星野这个“空降人员”指挥,显然是心里已经给出了认可。 这一幕的出现,无论是黎初晗还是林星野自己,心里都有些异样的心暖。 连太子都会心地勾了勾唇角,随即赶紧给同样挤在近处“认人”的席慕之使了个眼神。 直着眼睛紧盯着黎正君的席慕之正一次又一次的怀疑人生呢,连太子的示意他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随即大梦初醒一般补发了指令:“全体——按操练列队!” 他在稔穗驿的威望足够,一大院子上千个汉子、泠族立刻又“哗啦啦”一阵小调整,随即军队化地排好了队型,秩序总算彻底建立起来。 林星野夫夫俩就从来没有架子这回事,直接阅兵一样一列列走了一遍,边走边与守卫们聊天。 趁着他们在跟守卫们友好交流,席慕之游魂一样飘到太子身边耳语:“殿下,黎正君他到底什么来头啊?他……他……他居然给了我们大半个仓的金银珠宝!!!那囤银霜碳的仓库里…三间大屋的十八号仓…面上一箱箱的碳都是幌子,其实底下一箱箱的全是钱!好多好多金子银子!属下当时都恍惚自己是不是进了国库……” 没想过这个走势的太子殿下都被震撼了一下,幽幽问道:“多少?!” 席慕之一脸凌乱地看他敬爱的太子殿下和自己一起失态,忽然伸手抹了把泛红的眼眶:“一时半会儿没数清,没敢数下去…殿下,属下的心口今儿有点不太好,受大刺激了,这少说也得几百万两叫属下怎么数得下去…才半个晚上啊!他怎么就能让天都变了一变?!” 几百万两?! 太子殿下的思维也出现了短暂的凝滞,随即没忍住伸手敲了一记面前得了便宜还耍宝的人:“还不赶紧去安排妥当的人守着!不该问的少问!至于黎正君那边你自己应该明白怎么做!” 泠衍抒到底清楚黎初晗的底细,故而他更多的是震惊黎初晗的大方豪爽,过后也就恢复如常了。但这份镇定看在席慕之眼里,那真是一种天选皇家贵胄的气度——也难怪太子殿下能揽到黎正君这种能人异士! 席慕之第n次坚定自己跟对了主子。 一向倜傥不羁的人这会儿居然生生被刺激成了一副西子捧心的姿态,依旧游魂一样飘到夫夫俩跟前,然后一个突如其来的双膝跪地叩首:“容属下代所有人员谢过黎正君和小少爷援赐!” 他的话像是一个讯号,身后如阅兵般整齐列队的上千人立刻被点醒,跟着齐齐跪地叩拜:“谢黎正君和小少爷援赐——!!” “谢黎正君和小少爷援赐——!!” “谢黎正君和小少爷援赐——!!” 感恩之心忽然如山呼海啸般扑面而来,震得置身其中的夫夫俩惊愣当场。 饶是黎初晗从来淡泊名利权势,这一刻也有种头皮发麻、共情到灵魂震颤的感觉。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结又加深了。曾几何时,他已经再不是那个只能靠着星野这一根风筝线牵紧的飘摇外客,落地生根的踏实感越来越浓。 反被感动的人跟着红了眼眶:“不客气,往后还要大家一起努力,一起改变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其实很轻,却轻而易举又燃沸了全场:“诺——!” 山呼声浪之中,后腰忽然轻轻搭上来一只手,黎初晗微睁大眼睛侧头看过去,那双熟悉的星眸里盛满了浓情笑意:“谢谢正君援赐~——” 那语气七歪八拐的,区别于身周所有人的直爽,黎初晗难免想到这人后半句恐怕不是和守卫们一个路子,多半是“给我一个老婆~”之类不着调的! 他忍不住拐了犯调皮的老公一肘子! 林星野没躲,只跟着一起由衷笑得开心。 不远处静立的太子殿下虽有落寞,却又看着眼前越加蓬勃向上的一切甚感欣慰。 冬去春来,希望已经不远了。 这一日,夫夫俩连带太子和席慕之都和所有守卫一起吃了一顿大锅咸肉菜饭。还别说,铁锅大灶出来的饭真的很香,便是风寒未愈的太子殿下都胃口很好,更不用说守卫们了。黎正君说了往后米饭管饱,日日能得一顿肉食,吃得一群从来血性的军人眼泪下饭,又被太子狠狠数落了一顿,批得他们又哭又笑。 热闹一阵,到黎初晗再能安心补觉已经过午。 临睡前,他突然又操心起来另一件事:“我想着小世界里有很多大型礼花弹的炮筒,或者咱们可以试试弄些简单的火药武器,要不尽快让常时安来研究下吧?现代的东西,也就他熟悉点……他人没事吧?!” 说到一半,黎初晗猛得想起来常时安好像当时也在东宫,一起的还有莲神医,这俩都是要员,可不能无辜挂了! 然而本来开开心心的林星野一听自己夫郎提这个名字,直接蹙起了眉心,随即又立刻假装释然道:“应该没事,衍抒哥不是说了吗,连鸿昭的目标只有他一个,旁人都是被忽略的。” 黎初晗这才眼皮打架地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了,跟你太子哥哥说把他弄过来不会亏的。” 说完很快就在林星野怀里睡了过去。 心里又翻腾起酸意的林星野拿自己夫郎没办法,只能将之小心安顿后,怀着复杂的心情把话递给了太子。 第352章 东宫添侧君 没想到太子立刻反馈给他一个意外的信息,这对林星野来说可谓喜事,毫不犹豫当场应下:“难为衍抒哥了,我们正犯愁怎么安置他呢,没想到衍抒哥送来了及时雨。” 林星野对他这位太子表哥的人品还是很肯定的。常时安能有机会待在对方身边,总不至于受大委屈。 如此这事总算有了个好结果,他想着这下初晗总不需要再为这个“旁人”操心了。 看着面前人分明松了口大气的表情,太子殿下满眼无可奈何:瞧瞧他的星儿,对自己身边进新人不止毫无波澜,简直满心欢喜! 扎心扎到连伤感都伤感不起来的太子殿下人都麻了。 算了,不管怎么样,好歹让他的星儿真心实意高兴了一回,也算是他这个哥哥尽了一点照顾。 念及此泠衍抒本来沉甸甸的心情跟着松动了一点。麻木着心思即刻带着林星野去和席慕之合计了一阵,最后一致决定立刻着人执行。 于是当日定辅国公府就接到了东宫纳侧君的令旨。 常时安很震惊,或者说震惊加羞愤! 毕竟他昨日才好不容易仗着自己是个小角色从长乐宫里惊险逃生,眼下居然又要他回去?! 他,一个汉子,居然真的要去给太子殿下做妃子?!还是个侧妃?!那不就是半个妾?他这算不算一时嘴欠、求仁得仁?! 更可气的是,这回不单单是太子殿下的手笔,更有皇帝及时巩固了一把,所以他这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挽回!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父子俩明明当堂的时候分歧巨大,在这事上却默契至此! 真当他是个泥人吗?!这么玩,是当他没三分火性的吗?! 常时安忿忿自问了一大圈,最后得出结论:好像真没有——这世道不允许他有。 常时安:“……”弱小可怜,无语凝噎。 与他的郁闷相比,辅国公简直堪称一脸喜色。拿着双狐狸眼在常时安高大结实的身型上溜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对太子殿下的眼光啧啧称奇:“我们瑞福果然是个有福气的,祖父也没想到你最终居然是入了太子殿下的眼!”——相当高嫁了! 常时安拧巴着表情无言以对。他敏感地察觉到自接到东宫令旨开始,辅国公对他的热络又回来了,一如当初刚捡到他的时候。 这种态度转变令他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也不得不感念是面前的老人关键时刻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所以也不好拿对方怎样。 “你不知道,我们这太子殿下向来清心寡欲,不近美色。便是当年的太子妃都得靠皇上强硬赐婚,最后也是不意外被冷落到不得善终。而瑞福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殿下主动开口的人。”辅国公意味深长地提点道,“我们瑞福向来聪慧,想必定能引以为戒,知道怎么给自己抓住机会。正好如今殿下身边就一个不得宠的侧妃,那人不干净,估计殿下不会感兴趣。所以即便你不一定能有子嗣,好歹还有机会能得了殿下的心。” 这什么意思?!这是变成了后宫剧情,直接说到房里事去了吗?! 常时安再次裂开! 特别是这种时候太子殿下那张俊美无铸的脸难免要在脑海里晃出来找存在感,一对上号就惊得常时安差点连连后退! 不不不!太子殿下再俊美也和他一样是个汉子!他真没这个癖好! 他是个正常的异性恋! 再说,他也真没看出来殿下会有这种癖好啊?! 这种时候他就难免要埋怨几句“林星野”。好歹老乡一场,和他走个过场就这么难嘛?!还非得把他丢给太子殿下!这下好了,他有如今这“归宿”很难撇除他老乡这个神助攻! 常时安顶着一脸被雷劈过的表情把辅国公的“谆谆教诲”全盘接下——毕竟他已经学会了不浪费精力去跟思维模式不同的人争论。 辅国公显然看出了他那点不诚心,但没在意,依旧态度温和:“祖父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盼着瑞福往后能记得祖父这份心意就行了。” 常时安面上心平气和地应下了,心里什么滋味那又是另一回事。 辅国公自然也不能读心读到这么厉害,能看透常时安所有的想法。横竖他也只是想提前在常时安这里打好关系基础而已。 至于皇上那边,无非是希望他们辅国公府能在中间通过瑞福给宫里递点有效消息。但辅国公自认不傻,给皇帝的也是个模糊的回答,心里早打算好了按时局办事——毕竟他那日看得很清楚皇上对太子有多忌惮,这意味着太子已经成大气候了! 哎呀,他果然慧眼识人,不枉当初费了心思把瑞福揽进自己家门。 老狐狸笑眯眯地去准备孙哥儿出门事宜。动静还弄得挺大,没多久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事,并且还知道了太子很看中瑞福乡君,竟是特意选了最近的吉日就急着把人抬走了。 这事儿传播得很热闹。毕竟辅国公府的瑞福乡君一直以“身壮如汉子、无人敢求娶”出名,太子这一“壮举”就成了京城各方势力乃至茶馆酒楼的一桩大谈资。 或嘲或判,抑或漫天猜疑。 一点私事没多久就能传播得家喻户晓,而皇帝对亲子的暗中绝杀却始终无人提及!哪怕那日东宫被损毁的宫殿依旧原封不动地展示着那份惨烈;哪怕屡屡有朝臣被忽然参悟到的真相给吓到。但到最后,竟是依旧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除了连鸿昭气到快爆炸的心态,以及双方折损过半的泠族战力,仿佛这事完全没发生过。 甚至连鸿昭还特意下令把一身侧君宫装的常时安照旧抬去半截坍塌如废墟的长乐宫,真是欲盖弥彰到了一定境界。 之后太子这边是由李吟歌出面,趁着夜色悄悄将傻眼等在废墟里的新晋侧君接了回来。 虽然李吟歌猜到了太子殿下的打算,但再怎么样这一位也是正经得了殿下主动给予的名分,李吟歌一路沉默地领着人,心里却终究不是滋味。 第353章 你的脸怎么回事? 好在只是个侧室,不是明媒正娶,不需要拜天地高堂,不过是按规矩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接进家门就算成了。 李吟歌无意识地按住脸上的面具,无端想道:到底算不得正经娶妻,更算不得正经夫妻。 完了他又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一个小小侍从官,未免想得太多、管得太宽! 他继续专心给瑞福侧君领路,却在快到广宁街小院时,逃避似的立刻把对方全权交到了身后打扮成亲卫的雁北行手里。 东宫那一战他们最终只回来了一半的人,三十来个泠族,最终算上泠诀都只剩了十五个——这其中还有小少爷的五个。 这十几人命是还留着,却个个都带伤,甚至到了重伤过半的地步。 这么算下来,即便这回连鸿昭那边数量上死得更多,依旧对他们太子一党造成了重创! 李吟歌只能将那些动不了的全都散开隐秘安置在小院附近,由他和莲神医安排人照看。因为莲神医一时忙不过来,连带隔壁院里一直守着泠诀的淳于都被抓了壮丁。 余下轻伤的七个则由雁北行领头,尽数返回几位主子身边,顺便护送瑞福侧君去禄柳行宫。 此时坐在马车里的太子侧君常时安心里很崩溃。 他知道做妾惨,但没想到能惨到这地步,整个辅国公府居然没一个人出面送个亲! 好在他看过电视剧里更凄凉的版本,都是一顶小轿低调送进门就结束了,起码他还有东宫来的人接亲!已经是安慰了! 他一个乡君宗室品级很低,又没有任何背景,所以喜宴这一环也不要想了——谁能想到听起来这般冷落的对待居然是在规矩之内的!常时安只觉心里冰凉冰凉,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其实他倒也不至于真计较这些,只是担心这么开了个荒凉的头,还不知道往后会有多少未知的“磨难”等着自己,搞得他有点草木皆兵。 偏偏这种时候,相对熟悉一点的李大人还把他给转手了!转眼就把他丢给了那个额头皮肤上打了补丁的秀气“汉子”。 那一刻的常时安仿佛是个被家长遗弃的孩童,心里好慌! 他无意识多看了那块补丁两眼,费劲地压下那点不安:“雁大人?我们要去哪?” “属下不敢当,侧君喊属下雁北行就好。接下去由我们一行护送侧君去守城禄柳行宫。” 常时安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多问,去那边是因为殿下如今住那呢,还是自己才一进门就被打入了偏僻冷宫? 顶着一脑袋问号的人纠结了一秒还是选择忐忑缩回马车里。 因李吟歌退出而短暂停留的车队又启程了。 太子侧君的出嫁队伍很简单,总共就四辆马车。主要是因为常时安的陪嫁实在不多。不过是辅国公府把他惯用的两个小侍拨给了他,再赠两匹马,另外就是辅国公私下补贴的一点添妆首饰,其余无非就是规矩里的若干布匹茶肉之类。 这一对比反而是太子殿下送来的“下定礼”占比更多。 除开同样定数的两匹马,东宫那边过来的酒、肉、茶之类数量都正好够上了十六——显然太子殿下是完全按规矩来的,一点没有亏待他的意思。 想到这里常时安又安心了一点,好像太子殿下也没有那么可怕? 抛开别的,起码他以后会因为对方身份的高贵而跟着抬了社会地位,至少不会再随便遇上个人都能左右他的生死。 便是现在,他就已经切实感受到了那点不一样:他居然有了一辆属于自己的“豪车”!折合几千两银子的“豪车”! 来了大进后,他第一回坐上属于自己的四驾豪华马车! 这么看来,这出嫁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一派天真的汉子居然这就换了心态开始乐呵了。 都没发现他的车队后面又跟了一辆朴素的马车。赶车的汉子一侧眉眼上有一条疤痕,一双瑞凤眼端正有神。 领头的雁北行察觉到后只回过去看了一眼便没再管。毕竟殷诺都出现了,车里面十有八九是离主子!都是自家人,跟着赶路有什么关系? 他们一行顺利出了京城。 此时刚想回小院的李吟歌却又一次遭遇了连鸿昭的人。幸好对方不是来追杀的,只是很不客气地又要“请”他去宫里而已。 李吟歌顺从地跟着去了,心里却在忧心小院位置的暴露问题。虽然来人大概率是以为院里有埋伏,没敢直接进去,但难保之后不会再派人来探查。届时那几处密室很有可能会被发现,还是得尽快把伤患们全部转移为妙。 思虑间,他已经到了连鸿昭跟前。 “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朕太子那边有如此高阶的泠族?!”连鸿昭一上来就气势汹汹。 好在李吟歌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对方肯定会怀疑上做了回出头鸟的小少爷,便立即端出了想好的说辞:“皇上指得是泠诀?他其实也来自皇上身边,幼时跟着双亲一起为皇上效过力,后来阴差阳错才跟了太子殿下。臣只道他是殿下身边实力是最强的一个,具体强到什么程度也是这一回过后才深有体会。” 连鸿昭不满这解释,依旧紧紧皱着眉:“两个重九阶的后代,有这个能力杀了第一代纯血的重九阶?!” 李吟歌被反问得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是那个隐首连枭死了?!若是这样,更要坚定推脱:“臣也不清楚能不能,但臣很确定殿下近来身边并无新进的泠族。若说有能力的,只能是泠诀。” “哼!朕看是你近来胆子不小,敢不说实话了!”连鸿昭显然愈加不满李吟歌的回答,忽然伸手死死掐上了对方纤瘦莹白的颈项,粗暴地硬拽着对方靠近自己,“别以为朕看得中你就能得寸进尺!” “臣……不……敢!都是……实话。”近乎窒息的李吟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近在咫尺的呼吸让他感到恶心反胃,面具下的脸色难看至极。 “看来那混账东西对你起了疑心?会防着你了?”连鸿昭忽然又立刻松了手,盯着那截莹白的脖子上自己制造出来的红痕,露出点未及眼底的笑意,“你这张脸遮这么严实干什么?就该物尽其用,露出来去好好勾引那混账东西!不然你以为朕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忍着不动你?!” 说着他就在李吟歌忽然惊恐的眼神里去掀面具。 被强喂了软筋散的李吟歌根本来不及阻止,一角破了相的肌肤终是暴露在了连鸿昭眼前,随即面具整个被怒意滔天的连鸿昭“唰”一下彻底甩飞:“怎么回事?!你的脸怎么回事?!” 面上失了遮掩的人立刻状似难堪地用双手捂住自己满脸的伤疤:“其实自上回出宫,臣就一直被圈禁在一处无关紧要的小院,未经传召不得见太子殿下……” 第354章 孤果然应该来看一看的 “所以你已经成了弃子?!”连鸿昭猛得扯开对方双手,捏紧面前人下颚,颇有几分气急败坏,“没用的东西!朕就该一早办了你!看看你如今这倒胃口的样子!简直浪费!” 李吟歌强忍着后退躲避的本能,垂下漂亮的眉眼没有吭声。 任胃里翻江倒海,他还是故意摆出来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看得连鸿昭更来气了,一甩手就把人推了出去,自己还“呼哧呼哧”喘上了:“这脸是他划的?!” “不是……”摔跌在地的李吟歌反而松了口气,一抬眼瞥见连鸿昭眼神里尽是逼迫,稳了稳心神,才语气坚定道,“是泠诀。” “怎么回事?!” “他……前几日一战后,断了一臂,又失血过多,也算是落下了残疾,殿下便把他和臣安顿在一起……他……”说着李吟歌忽然变得极其不忿,“他明白自己已经没了在殿下跟前争宠的机会,就嫉妒上臣了!可惜他废了一臂臣还是不敌他,最终竟然被他毁了容!” “哼!朕这个儿子倒是好能耐!仗着一副好皮囊轻易就能勾到人为他卖命!” 居然信了?! 李吟歌很意外,他分明是乱编一气摆明了搪塞,连鸿昭却反而一点不怀疑?! 直觉告诉他很不对劲,可惜他不能表露出来:“殿下从来天人之姿,臣等仰慕也是情理之中。” “天人之姿?!哈哈哈哈!”大进的皇帝这一刻神态有点疯癫,“好一个天人之姿!对!确实完全继承了皇后的好样貌!可不就是一副天人之姿!也亏得他没有继承泠族的能力,不然这大进还能有朕什么事?!” 没你什么事才是苍生福气! 李吟歌心道,但他没心情挑战变态的底线,依旧选择沉默不语。 连鸿昭独自发了会儿疯后觉得无趣便停了下来:“这么说来泠诀还活得好好的?” “是。” “你尽快想办法把他解决了!”连鸿昭强硬道,黑煞着一张老脸恨意滔天,“居然能凭一己之力杀了朕十来个高阶!这种东西绝对不能留!” 李吟歌面色虔诚地应下,却不妨碍他在心里对小少爷的实力给了个清晰的肯定。 连鸿昭对他的反应不算满意,特意使了眼神让宫侍端来了每回离开前必喝的“圣水”。 李吟歌爽快地接过一口闷掉。 他之前一直没法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因为喝过几回也没啥反应。但今日显然不一样了!不知是否是一次次累积下来到了足够的量,今日他明显能感觉到这东西能影响他心神!就说此刻,若不是他心志足够坚定,心里装得全是太子殿下,他都能对面前隐晦用话术“催眠”自己的连鸿昭产生微弱的“归宿感”! 可能这种形容也不全对,但他刚刚分明恍惚了一下以为面前这人才是自己真主子! 有幸立刻醒过神来的李吟歌暗中惊出一身冷汗,深刻体会到了这东西的凶险!心头警铃大作。 “记得回去机灵点,不光要解决掉泠诀,还要想办法尽快回他身边去。你放心,只要你得了手,朕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是!臣定当尽全力完成任务!”此刻的李吟歌只想尽快离开这种“蛊惑人心”的环境,故而连鸿昭说什么他都答应得仿佛能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向来自负的皇帝还以为药效很好,倒是没怀疑他演得这么逼真,这就愿意放他走了。 出了宫的李吟歌有种劫后余生的腿软,从未如此庆幸太子殿下在自己心里扎根扎得深不可测,使得自己没被控制! 待心神稍稳,他立刻开始奔忙。 最紧急就是调派可靠人员将所有伤员包括莲神医之行都悄悄转移。 因为东宫留守的兵力已经所剩不多,而且派系所属不纯,所以李吟歌直接弃用,反而调来“生息”成员里的普通人帮忙。 他还得谢谢小少爷依旧给他留着“左护法”的位置,故而最终人员调动很顺利。 伤员很快被打散且无规律地转移出了京城,不久之后顺利尽数送去了禄柳行宫。 而他自己选择依旧留守在小院,只暗中着人带了个紧急口信给太子殿下,提醒对方连鸿昭那边又有危险的花样出现! 做好这一切后,忽然空闲下来的李吟歌难免神伤,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房里良久。 一室落寞。 面具被他丢弃在一边,李吟歌自虐般地一直去盯水银镜里清晰的“丑陋”容颜,心情起伏不定,时而庆幸、时而痛苦。 就在他烦躁地想砸镜子之时,房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意外的人。 “殿下!”李吟歌倒抽一口凉气,“啪”的一下把镜子往桌面一合,立刻起身相迎,“这种时候您回来干什么?!您怎么能不顾自己安危又跑回来?!” 太子殿下没理会,只拿一双星眸紧紧锁住面前人脸上、额头满布刀刀壑壑的伤疤,震惊而心痛。 偏偏他还能状似平静地问出口:“是你自己弄得?!” 李吟歌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忘了遮掩!真是昏了头了!面前的可是他的太子殿下!是他从未想过要顶着这副“尊容”去面对的人! 这一刻的李吟歌真心慌乱了一下,躲闪着眼神都不知道该怎么答:“殿下若是看不下去,臣立刻遮严实了。” 然而他着急去拿面具的手被太子截住:“孤是这意思吗?!” 李吟歌下意识去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又抬眼看向面前似有愠怒的人,些微失措:“臣知道殿下不是以貌取人之辈,可臣这么失仪也不合适。” 太子殿下再一次答非所问:“听闻吟歌今日又被带进了宫,虽说很快便被释放,孤依旧放心不下,非得亲眼来看一看才能安心。” 说着泠衍抒语气神情转而特别严肃:“果然孤是应该来看一看的对吧,吟歌?!” “是臣给殿下添麻烦了。”即便听出对方是生气了,李吟歌却反而心里滚烫——他的殿下终究是关心自己的! 可也因此他更加开不了口把那些事摊开到他的殿下面前。毕竟连鸿昭那些念头肮脏、恶意,已经污染了自己,总不能还要亵渎他的殿下! 他一门心思打算闭口不言,殊不知太子殿下早已了然于心:“你不肯说,那孤来猜!是连鸿昭早就缠上了你是吗?!你为了保住清白,自己下手毁了容?!” 第355章 亲父子之间的遮羞布 这么直白让李吟歌面上露出一点难堪:“是臣这张脸惹了祸。” “怎么能怨你?”泠衍抒叹了口气,“真要算,恐怕只能算孤头上。” 李吟歌立刻轻轻摇了摇头,即便满脸伤疤也遮掩不住他气质里的那点温柔姣好:“是有些人不配称为人,万望殿下不要因此自困自苦,不值得。” “你既然明白,为何不肯跟孤明说?孤……是让你不放心了是吗?”太子殿下对此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不好受就是了。 “不是的!臣心里您是什么位置,殿下肯定明白!我只是……只是……说不出口而已……我……我……” 看着面前人阵红阵白的脸色,太子沉默下来。 往日的李吟歌把这份感情藏得极深,还是上回要对方易主之时,他才自那过激的反应里察觉出不对劲,可泠衍抒自认给不了对方任何回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罢了,你也跟着孤回行宫吧?” 好在李吟歌也从未想过要去点破这层窗户纸,跟着略过了话题。然而说到正事,他却拒绝了:“殿下,这里总要留人注意动向的,臣已经陷在局里,算来还方便些。要不就由臣……” “难道他不需要你监视孤吗?甚至杀了孤?你不在孤身边,还怎么动手?!”不得不说太子殿下真的很了解自己生父,这种了解悲哀到李吟歌于心不忍。他不敢想象太子殿下是以什么心情把这些话轻飘飘说出口的,李吟歌对连鸿昭的愤恨骤然暴涨:“他明明是个父亲,怎么能这么执着于对自己至善的孩子赶尽杀绝!” “这没什么的。”太子殿下面上很平静,星眸里却透着几分心如死灰,“他做尽了见不得人的事,而孤知道的太多了……或者说孤,也是他见不得人的其中之一……” “什么意思?”李吟歌直觉不好,“殿下为什么这么说?您是中宫嫡子,名正言顺,哪里能和见不得人扯上关系?!” “不是这个,孤的身世没有问题,就是因为没有问题才成了问题。”太子居然还笑了笑,之后脸色就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你知道孤为何要一直戴着面具吗?” 不是连鸿昭的意思吗? 李吟歌刚想答话又立刻考虑到了点上:是了,会有这样荒唐的圣旨定是有更深层原因的,殿下会这么问,就说明肯定不是那个人尽皆知的可笑缘由了! 太子忽然自怀里把那张标志性的金面具掏了出来,拿在手上不住把玩,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懂:“其实,有这结果,还是孤反过来逼迫他得来的。” 李吟歌眼带讶异。 “圣旨说是因为孤太过肖似先皇后这说法也没错,确实就是因为孤太肖似父后了,所以有些为人父者畜生不如!酒后乱行,差点连亲儿子都不放过!” 李吟歌惊呆了,煞白着脸看太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恶心吗?反正那之后孤看到他就恶心至极!孤不想露出容貌,不过是不想再一次看见他分不清人的恶心眼神而已!” “孤该庆幸他的死要面子,知道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情再不能重蹈!所以这哪里是一张面具!这分明是亲父子之间最后的遮羞布!”泠衍抒忽然疯了一样把金面具狠狠砸了出去,“恶心又荒唐!” “都恶心——!都荒唐——!” “说什么爱父后?!真爱他怎么会忌惮他的能力?!还会蓄意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孤是父后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怎么能做得出来?!” “若不是得益于爹爹教得逃脱技能,他怕是都得逞了!”泠衍抒的情绪已经处在失控边缘,眼神却空洞地无法视物,“他要是真得逞了,孤得有多恶心!?他怎么能这么恶心?!” “殿下——!殿下——!”眼看着太子几乎要疯魔,李吟歌又急又痛,怕对方自伤赶紧强行将人固定在怀里,“他没有得逞!你爹爹救了你!你爹爹教了你逃脱技巧!你及时逃走了!你忘了吗?!” 安抚起了作用,泠衍抒立刻清醒了过来,却又立刻陷入了另一种绝望:“爹爹……爹爹……可是爹爹已经死了!在那之前就被我害死了!小宝都还没有满月就没了爹爹!是我害得他没了爹爹!害他这一生都没机会见一见他的亲生爹爹!……” 他分明在哭,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来,弥散在身周浓重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反而感染得李吟歌泪流满面:“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连鸿昭那个畜生的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那时才几岁!?哪里承受得起那么多?!” 然而太子听不进去,依旧精神恍惚。 这种时候李吟歌也顾不上什么拈酸吃醋,毫不犹豫主动提起了林星野:“殿下你要坚强点,你还有小少爷需要保护,你忘了吗?” 不得不说他很会抓重点,太子殿下果然又立刻清醒了:“星儿?!对!他好不容易平安长大,绝对不能再让他委屈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说着他居然立刻冷静了下来,过于刻意的逼迫自己调整情绪看得李吟歌心惊胆战。 可太子真的好似正常回来了,开始认认真真给自己分析现状:“比起孤还有伦理这一层牵制,星儿更危险!形貌肖似自不必说,星儿还和父后一样是高阶泠族,几乎就……全点在了他的喜好上……” 说到后来,泠衍抒声音里尽是干涩:“所以万全之前,最好不要让他发现星儿的存在!” “好,既如此,我们更要镇定下来,潜心起事。” “嗯。” 两人忽然一起安静了下来。 没多久,回程途中,太子忽然开口轻声祈求:“吟歌,你别告诉星儿。” 李吟歌没立刻应声,反而是有些生气地瞪了他的太子殿下一眼:“殿下心里,臣就是这种人?” 太子终于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吟歌很好,是孤不好,很不好……” 李吟歌赶紧拦住:“您还是别说了!”他真怕又勾起来对方一波自怨自艾! 太子大概也清楚自己的毛病,居然很配合:“也就你敢这么跟孤说话,日日都像要反了天!” “臣才懒得反呢,臣指望着躲在殿下羽翼下养老~” “那你的殿下要累死了……” “那就睡会儿?休息一下吧,殿下。等到了禄柳行宫臣再叫醒你。” “好,我们都休息一下。” “嗯。”李吟歌温柔应声,放松地靠在车厢壁上也闭起眼睛。 事到如今,他只觉自己先前在意的那点难堪扭捏已经不值一提。 而且太子殿下这似曾相识的遭遇彻底唤醒了他尘封在记忆深处的诸多不堪往事。 那是自己十四五岁便决意要逃出家门的理由,是曾经跨不过去的坎! 可如今他知道了尊贵如他的太子殿下一样逃不开人世的污浊,竟是比他还难堪,再想起自己那些噩梦,还有什么难以承受的——起码他无耻的双亲,都不是亲生的。 守着这个大秘密的李吟歌只觉他的殿下跟自己又亲近了几分,心情甚好。 如今再回忆起他与殿下相遇之时,想起双方那如出一辙的狼狈而绝望的样子,他都能会心一笑。 可惜当时两人默契的并未互相刨根问底。不过没关系,这答案便是留到多年后的今日,也不算迟。 李吟歌开始敞开心扉地对假寐的太子殿下讲起少时的经历。 他们的马车则在往守城方向全速赶路。此时,新晋太子侧君常时安正被热热闹闹地送进禄柳行宫。 第356章 我们这是成姐妹了吗,哥们儿?! 一众宫侍带着喜气,规规矩矩地引他去往太子殿下一早给安排好的住处:承安殿。 到目前为止,常时安都觉得挺顺利,太子一方给予他的似乎都是恰到好处的礼节,令他颇有几分安心。 可惜他才心情不错了没两分钟,傻眼的事就一茬接一茬的来了。 候在承安殿迎接的一群人中,为首那个头戴金翎高冠,一身黑金流燕纹广袖华服,长身玉立,华贵天成。 只是明明面容俊美依旧,常时安却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较前一次见面时褪了几分温雅、添了几分凌厉,倒有点第一回在皇宫里遇见时那意味了——虽然变来变去的,但也确实是“太子殿下”没错吧? 常时安暗中跟自己确认道,那么“太子殿下”为什么会这么紧紧黏着“林星野”?! 他还不知道黎初晗的真实身份,认知里依旧以为他是“林星野”,故而他觉得眼前的一幕大为震撼。 虽然那黏糊的两人在他过于震惊的眼神里立刻分开了一条缝,但常时安看得明白那种亲昵至极的氛围并没有散去! 并且他还怀疑踏进门的瞬间“太子殿下”还偷亲了一口“林星野”的发丝! 常时安感到惊恐:这两人?!难不成是那种关系?!所以太子殿下确实好龙阳?! 那自己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敢想!! 脑补过度的常时安再看向“太子殿下”那眼神,简直像是光天化日之下被强了! 考虑到泠衍抒不一定能及时从京城赶回来,特意盛装出席代兄“接亲”的林星野:“……” 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瞬间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对常时安有积怨,林星野的小脾气毫不意外地发作了,倔起性子就不肯解释:叫他缠上初晗!由着他误会去吧! 林星野索性又贴回自家夫郎身边,故意与黎初晗并肩接踵。后者习惯成自然,在感觉到他靠近那一刻就会无意识地朝他微倾一点身子,随即熟练地拿自家郎君当倚靠,玉润的脸上笑容喜庆:“恭——喜常奉仪~欢迎瑞福侧君加入我们太子殿下的大家庭!” 黎初晗本想说恭迎,脑子一转想起自己这世子妃位份居然还比对方高了一点,只能临时改口。 这不免令他再次感叹妾室实惨!即便是一国储君的侧室,依旧不敌一个高位宗室的正妻。 但这都是假的,走个过场罢了,所以他没啥负担,甚至玩心挺重。就是苦了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的常时安。“坏心眼”的夫夫俩又一个比一个不急着坦白,就不能怨他满脑子混乱了,乱得眼睛都能晕出蚊香圈:“殿下…你…你们…是断袖吗??!” “太子殿下”笑意盈盈:“这么直白,勇气可嘉。” 明明得了夸奖,常时安却仿佛遭到暴击,特别又见到“林星野”也跟着点了头,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实锤啊! 一路跟进来的宴离一行目睹这一幕,直接笑了个前仰后合!随即排着队来给常时安火上浇油,一个个嘴里不是叫“林星野”正君,就是对着“太子殿下”一口一个爷,怎么看这俩怎么是一对! 特别是那个小姑娘,居然冲进“林星野”怀里就是甜甜软软一声“阿么”!转头又对着“太子”一声:“阿爹!” 小麻雀还持续叽叽喳喳:“你们没事太好了!小言好担心啊!” 常时安的脑子已经彻底被搅成了浆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们俩怎么还能有孩子啊?!“林星野”难道其实是太子妃?!他不是个男人吗?孩子哪来的啊?!是殿下同意领养的吗?不不不,太子是真有皇位要继承的啊?!怎么会领养!!那怎么会有孩子的啊?!这俩到底谁能生啊?!总不能太子是个哥儿吧?!谁来救救他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可惜明明围着他的、连带宫侍都有几十号人,却个个满肚子“坏水”,居然没有一人说破。 持续大为迷惑的常时安终于憋不下去了,惊恐万状地直指“林星野”,又指指自己:“我们这是成姐妹了吗?!哥们儿?!” 黎初晗差点破了功,憋着笑直摆手:“不不不~成不了呢,哥们儿!” 常奉仪越加风中凌乱。偏偏“太子殿下”还小心眼他说错了话,故意板起脸凶道:“大胆常奉仪!岂敢胡乱给太子攀亲?” 那气势磅礴的,差点让常时安朝对方直直跪了下去:他是谁?他在哪?他还能活吗?! 惶恐大起之时,突然天降救兵——大侍女执墨出来有请新晋侧君常奉仪进殿,并且趁机对着夫夫俩比了个手势。两人等的就是她的讯号,瞬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不知情的常时安只能看懂上一秒生气的“太子殿下”下一秒又对自己和颜悦色:“劳烦常奉仪跟上。” 他只觉后背发凉,忐忑不安到都想跟“林星野”求救。可对方只示意自己跟着“太子”走,自己却不动。常时安只能独自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该不会自己无意中才进门就上赶着“抓了回奸”吧?所以太子要把他避人耳目的问罪?!常时安胡乱脑补道。 到了内殿门口的林星野忍着笑回过身去看对方如临大敌的磨蹭。 其实只是原本要“接亲”的太子突然决定回一趟京城,因为是秘密行事,越少人知道为妙,故而他们夫夫俩刚才是有意拖住常时安,目的就是想让对方直接错过这桩事。 林星野率先进了内殿确认,见太子果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才放下心:“衍抒哥,人我给你领进来了。” 说着让过身招呼再次被吓坏的常时安上前。 常时安已经崩溃了:万万没想过会是真假太子这种剧情!这不得是皇家秘辛?!他小命危矣! 而且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啊?自己到底嫁了哪个啊?!因为初印象的关系,他其实更偏向于林星野,可问题是眼下另一位才是金冠蟒袍,正统的太子打扮! 一身优雅的太子殿下看明白了常时安的纠结,朝他和善勾了下唇角:“孤与他之间有这么难以辨认吗?” 面容与太子无异的那一位跟着唇角微翘,语气莫名:“别看我了,其实我是你嘴里那个负心汉文渊世子,而你的老乡是我嫡亲的夫郎。” 真相大白!但常时安快被这大雷劈昏了!片刻后终于理清关系的常奉仪脸色五彩斑斓,根本没法再直视面前的两人! 林星野不管,反而语气出奇温柔地发问,温柔到诡异:“懂了吗?还缠着我夫郎闹着要嫁给我吗?” 掂量出了轻重的常时安心里瑟瑟发抖,整个人摇摇欲坠! 第357章 就当是签了份不定期劳动合同 “误会!真是误会!我跟他说了只是做戏而已,假的!我们只是商量好了互相帮忙,说好了之后我会死遁的,我没有要加入的意思……”常时安冷汗都要挂下来了,好不容易匆匆忙忙解释完,他才记起另一个要命的问题:他如今正牌的郎君可是立在一边看着呢! 围观自己刚过门的妾室跟别人理着上一段的不清不楚?! 关键人家还是个有生杀大权的主! 惊吓瞬间又升了级,常时安脑子都“嗡嗡”作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才壮起胆子去偷看太子的神色。 可是这一看,他就发现了大不对劲! 太子根本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 他的眼神居然一直落在世子身上,一双与世子无二的漂亮星眸里情意满溢,那样子都不必用言语表达,是个人都能看明白这是什么感情! 也是林星野少有这么邪气,何况他往日在太子面前一直是副乖觉端正的模样,冷不丁这么反差来一下,太子第一个受不住,跟中了蛊似的心里眼里只剩了面前这个生动的人。 可……这对常时安来说一点也不友好! 这又是什么惊天大瓜?! 他默默理了理自己的已知信息:世子已婚,应该是个汉子,老婆还是个男人,也即汉子,所以世子喜欢汉子?!太子殿下又喜欢世子,也即对方也喜欢汉子?! 常时安:“???”这一群人怎么都不太对劲啊!他到底进了个什么窝啊?!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直白强烈,太子很快回过神来注意到了他,随即带着警告意味睨了他一眼,等他眼神再回到林星野身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往后还有哥哥在,”略迟疑后,太子终是抬手扶上了身边人的肩,“星儿不必担心。” “嗯。”林星野转过身看向对方,应的爽快——他本来也只是为了明确表个态,又不是真想砸场子。只是终究觉得很对不起面前人,林星野真心道:“谢谢衍抒哥。” 太子摇摇头,忽然恨恨的一把捏上面前人的脸:“什么时候才学得会不跟哥哥生分?!” 林星野没躲,只轻笑着否认:“我没有~” 随即就在太子不舍的眼神里告了退。临走还贴心地想给两位“新人”关好殿门,不想被太子殿下果断制止:“门还是大开着比较妥当,星儿。” 林星野立刻会意照做。 等他出了视野,看全了兄弟俩互动过程的常时安才胆颤心惊地开口:“殿下,您是要我……”来做挡箭牌吗? 然而后半句在太子殿下过于凌厉的眼神中给吞了回去。 但泠衍抒听得懂,并且故意没有否认:“常奉仪既然清楚了,便该知道往后如何自处。你若能安分呆在这位置上一段日子,等时机合适,孤会如你所愿设计假死后恢复你的汉子身。这之后你是嫁是娶都将与孤再无半点关系。” 还有这么好的事?!!真有这么好的事?! 常时安只觉各种担忧纠结瞬间一扫而空,简直喜出望外:“殿下您真是个好人!” 这就拿了好人卡的太子殿下没忍住星眸带笑地横了对方一眼:“既然我们谈妥了,那劳烦常奉仪尽快安顿好下人,回头就跟着孤上岗去吧。” “啊?!” “怎么,常奉仪还真以为孤纳你进门是准备养在后宫吃白饭的?” “没有没有!可是我在这位置上能做什么?”难不成管理后宫?常时安心道,他可不会勾心斗角! 太子仿佛有读心术,精准解了他的疑惑:“不是宫务事,具体事宜晚点随孤去了就能知道。” “那敢情好~”常时安越发乐颠颠,“原来殿下是要我来工作的?” “嗯,纳侧君不过是个幌子,”太子殿下平静开口,“你就当是签了份不定期劳动合同吧。” “嗬——!您连这个都知道?!”常时安倒抽一口凉气:这位主先进的不得了啊! “孤说过,孤身边的现代人不止一个。孤最敬重那位长辈,也是个纯粹的现代人。” 常时安已经忍不住一脸欢乐:“那敢情好啊!这样我们沟通起来可要愉快太多了!” 还不等太子搭话,殿外忽然起了喧闹声。即刻注意到的太子殿下径直往外走:“先别乐得太早。” 常时安点着头一路紧跟。 两人很快出了正殿。 这承安殿的布局很简单,不过是规规矩矩两进院落的格局,大门进来绕过影壁便是他们所在正殿的庭院,左右各有一排厢房。 喧闹声便是来自影壁后面、靠着西厢房的一侧,此时那里聚满了人。 一眼望过去能看清林星野一行人正与一个花枝招展的宫装哥儿相对而立。 而那个宫装哥儿正在单方面叫嚷。 又是郝诗意! 看清人的瞬间太子就果断选择转身往回走,顺便喊上了常时安:“回去吧,那是另一个担了侧君名分的郝奉仪,不安分至此,少不得要处理了。” 常时安赶紧连连点头,并针对话里那点“杀鸡儆猴”之意及时表态自己的安分守己。 太子看似满意地应下了,又立即吩咐跟上来的执墨执砚着人去处理郝诗意,之后没再停留多久便带着常时安去了兵粮仓。 他以为郝诗意只是因为今日新侧君进门而跑来争风吃醋,最多也就加个将星儿错认成了自己。 他自然从未想过阿宴竟然还活着!并且有朝一日会在这般情况下直面害死他的凶手之一! 甚至宴离会变成哥儿身,根本也有面前这个的份儿! 堪称再世为人的宴离对着将他错认成常奉仪的前妻悲哀丛生、恨意滔天。 第358章 死鬼前夫近在眼前 郝诗意却根本无知无觉。 因为曾经亲眼目睹了那人死去,所以即便他觉得眼前人身段举止分外眼熟,也根本不会把对方与那个被他新婚之夜背叛、后又一步步遭虐杀而亡的前夫关联在一起! 那人喝下了“驻容”,根本就没有可能存活于世! 特别是宫里一众内皇子、公主又因此毒通通回天乏术之后,他就对前夫的死深信不疑,自然觉得从前相关的一切已经高枕无忧!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后来倒是有所耳闻前夫似乎与太子殿下有一点血缘关系,如此说来那人身份倒是有几分高贵…… 但是没关系,他如今都已位居太子侧妃,又有皇上撑腰,往后自然也该顺理成章入宫成为帝妃,所以没什么可惜的! 想到自己未来的“荣华富贵”,郝诗意盯着“太子殿下”的眼神就越发热切直白。 算起来他嫁进东宫已近一季,居然时至今日才第一回得见自己“郎君”的真容! 以前他总以为他那个“死鬼”前夫已经长得很标致了,不想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实是没想到太子殿下一张金面具掩盖住的是一份能轻易俘虏芳心的惊为天人! 这可是自己的郎君!这个事实太过让人心花怒放,郝诗意无可避免地对“太子”一见钟情! 他甚至还为此反省了一下自己抱怨皇上抱怨早了。原来皇上是真心待自己不薄!康庄大道都给铺到了自己眼前! 此时的“太子”在郝奉仪心里简直是只肥美无比的羔羊,而他流露出的眼神也确实不负饿狼之名,惹得“太子殿下”原本冷漠的回视都泛起了清晰的反感。 可郝诗意不介意,也不心急,他有信心一点点把太子攻克下来。 他甚至可以暂时不嫉妒“太子殿下”对身边那个清隽温润的哥儿那般过度亲昵——听说这位主一来就直接入住“太子妃”尊位的长生殿,什么来头又不清楚,今日他又亲眼看着“太子殿下”对其亦步亦趋——换言之,正是得宠之时,他没必要上赶着招惹,这种角色就适合来日方长! 但他所谓的不招惹就是直接无视,这是属于他自己的骄傲底线——身份尊贵又如何?他照样可以像无视其余人,比如齐言、殷诺之类“闲杂人等”那般无视! 所以黎初晗很纳闷,明明星野这个“太子”紧紧黏着的是自己,但郝诗意却跟没看见似的只管直奔同样被误认的宴离而去。大约还是因为他没真正处在后宫的位置,自然没想到在郝诗意眼里,同位份的才是能正面冲突的对手! 这也算是趋利避害的本能。 “瑞福侧君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我们新来的姊兄是个高傲之辈吧?哼!真以为仗着自己是宗室所出,便觉高人一等了?!”面对眼前的哥儿,郝诗意莫名底气十足,边说边拖着他长长的宫装衣摆炫耀似的围着宴离转了一圈,满心满眼地看不上对方那一身精细却素净的打扮,话里话外都是嘲讽,“认清现实吧!你还不是与本宫一样,不过都是区区一个奉仪!” “区区?”宴离没去点破郝诗意这处处误解,易容后秀美的脸上挂着点诡异的冷笑。浑身气血都在翻腾的人靠着死死掐住手心,才忍下强烈到快要冲破理智的报复冲动!他看向林星野:“爷,郝奉仪似乎很不满自己这位份呢?” 话落,郝诗意斗胜公鸡似的神色一僵,跟着看向“太子殿下”,杏眼里这就露出些些惶惶之色,似乎是才意识到“殿下”就在跟前,是他放肆了。 然而“太子殿下”林星野只是剜了花枝招展的哥儿一眼,懒得呵斥。他牵着黎初晗几步走近宴离身边,好似答非所问一般地安抚道:“别在意他,离哥儿,我们都在,那些都过去了。” 宴离抿紧唇点头,浑身的郁气却一点没散,神色也明明灭灭,看得林星野夫夫俩都很焦心。殷诺和齐言也担心地围过来。 好在此时的宴离没到疯狂的地步,依然存着理智。 郝诗意看他得了“太子殿下”关切,嫉妒骤起:“可真会装!殿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能被你这点可怜劲儿蛊惑?!依本宫看,一个哥儿只凭这几分姿色,装可怜着实勉强了些!” “对!我自是不合适,不比你玲珑娇俏兼具秀气婉约,聪明伶俐亦能温文娴静!一人配备了千百张面孔,想装什么样子都能信手拈来!”宴离极尽嘲讽! 可不是吗?!郝诗意到底有多能装?!只有他清楚!他以为他们一起互相陪伴着长大,一直和和睦睦,自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可事实却是,十多年的岁月过去,他愣是没真正看清过眼前人! 谁能想到他居然要等交出了真心加性命,才能换来一个万劫不复的人性真相! 有些痛楚复苏,有些回忆也自然而然地浮现,宴离自己都没发现它们正带着无尽的怨气惋惜,冲口而出! 措辞如此耳熟,郝诗意自是一下子给捕捉到了。愣神之后他再去看面前人,就有种前夫就立在跟前的恍惚感!这种他自认疯狂的念头刺激的郝诗意近乎鬼使神差地说出来一些奇怪话:“你这人……你这人……呵!或许走走偏门,装一装故人倒是很合适……说不定殿下都能经由此慰藉心里对那人的惋惜惦念!” 林星野当即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人怎么好似没带脑子:这种话要真是当着衍抒哥这个真太子面前说出口,合适吗?什么下场? 然而这会儿的郝奉仪似乎很“迟钝”,看起来不光不理解,反而抓着这种时机冲着“太子殿下”娇笑,有点给自以为的“善解人意”讨赏识之态。 林星野:“……” 他浑身恶寒!下意识侧头看了自家夫郎一眼:没想到连初晗都跟对方杠上了!此时正眼神不善地盯紧了郝诗意! 此时还仅仅是他们三人之间的一点小摩擦,却让宴离彻底失了控! 他本就被前妻的字字荒唐给一再刺激!眼下居然还亲眼目睹对方当着自己面勾引他在意的人!这是直接破了他的底线! 什么理智、克制早已消失殆尽!顷刻之间只剩下狂涌袭来的暴虐念头!宴离伸手就往那个恨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肮脏之辈死死掐了下去! 就这么毁了才好!毁了干净!便宜他了! 可惜宴离没成功,半途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给制止了。那人虽然用极强的力量禁锢着自己手腕,却也在同时极度温柔地给了自己提醒:“冷静下来离哥儿,大庭广众之下,你讨不了好。” 眉心一跳,宴离几乎是猛然惊醒!混沌的视野隔了一会儿才看清近在咫尺的俊颜,恍惚呢喃出声:“小主子……” “嗯。”林星野又重复了一遍,“我们都在,别冲动,为这样的人不值得。” 唇口嗫嚅,宴离不错眼地看着眼前人良久,才算是缓过来一点情绪。 落在他手上的禁锢力量也随之松动下来。 自己这边的一行人这才齐齐神色微松。刚刚被迫退离暴风圈的殷诺一行也重新围过来,黎初晗赶紧温声哄到:“我们先回去好吗,离哥儿?我有话对你说。” 说着也不管宴离还怔愣的神色,干脆地拉上自家两个泠族就要往外走。 第359章 新人旧人 殷诺也带着齐言紧跟而上。一向情绪稳定的汉子此刻破天荒地浑身覆满郁气,路过郝诗意还阴着脸剜了他一眼。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明明长得漂亮精致的哥儿会那么恶心,恶心到他都想上手撕碎了! 偏偏他还不能真动手! 殷诺只觉自己的理智都要跟着离哥儿一起崩坏一回,手上不自觉重了重,随即就是齐言带点委屈的声音:“殷大哥,有点疼……” “抱歉。”殷诺即刻回神,松了松手。 齐言一向乖巧,没哭没闹,反倒伶俐地指给他看正被行宫守卫劝阻的郝奉仪:“那个坏叔么要跟来!” 守卫们其实老早就得执墨吩咐过来候着了,只不过刚刚有小少爷这个在行宫权力几乎等同于太子殿下的主子在,他们也就只是候在一边,等待命令。 眼下看小少爷这意思是要晾着郝奉仪,他们自然得有眼色地拦住人。 可是这郝奉仪一如既往的不安分——平白无故受了惊吓的郝诗意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再说他还因为“太子殿下”一直话里话外地轻视自己、偏心“瑞福侧君”而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 眼看着对方带着“瑞福侧君”都要跨出宫门,情急之下郝诗意直接朝着守卫们的刀戟冲了过去。 他笃定守卫们不敢真下死手拦! 事实也确实如此。毕竟郝诗意与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种种恩怨都是私底下的事,多数都没有摆到明面上来,作为普通的守卫根本不会知情。郝奉仪再不像话,再不得宠,在他们眼里依旧算个主子,是不能随意伤的。 所以郝诗意很顺利地冲破了阻拦,追上了林星野一行。 走在最后的殷诺终究没忍住,往回几步阴着脸拦在了对方跟前:“站住!再敢来纠缠他,别怪我不客气!” 一米九的汉子身量比林星野还要壮实几分,堵在郝诗意一个不过堪堪一米七的瘦弱个子前着实有几分压迫感。 郝诗意本能害怕了一瞬,随即气焰又立刻嚣张回来:“你谁呀!?连本宫都敢拦!?瞧瞧你这打扮,连个宗室子弟都够不上,什么来历不明的穷酸玩意儿!哦~~~本宫明白了!” 郝诗意忽然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道:“你该不会是那个瑞福侧君的姘头吧?!本宫就说他一个哥儿怎么会贴身带着个近卫?!恐怕是这么多年没人娶,耐不住寂寞找给自己解馋的!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郝诗意朝着“太子”呼喊,“我的殿下——~您一定要查查清楚这种厚颜无耻的哥儿!可千万别被糊弄了,回头被那等不干不净的人近了身!” 那语气有些疯癫之意,听得人头皮发麻。 殷诺脸色倒是稳定,心里却难免想给对方来上一脚。 然而不等他出手,宴离就从黎初晗手里轻轻挣脱出去,一个闪身出现在殷诺身边,毫无预兆的狠狠一巴掌扇在了郝诗意脸上——这回林星野显然根本没打算拦,故意放任宴离一个暗哥儿肆意教训对方。 动手的人只字未语,但萦绕周身的阴煞气居然震慑了在场所有的守卫,乃至跟着郝诗意来的宫侍——里面甚至还有武婢,全都心有畏惧! 几十号人眼睁睁看着郝奉仪被打得翻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重重砸在了地上,摔成一只七零八落的花蝴蝶。这种时候居然没人敢去扶一把,连他那些侍从都是犹犹豫豫的。 没多会儿他自己勉强坐起了身。被扇到的半张脸已经肿得像个山包,艰难一张口,居然吐出来两颗混着鲜血的牙。 牙口不整,作为后宫一员已属于前程尽毁,彻底晋升无望! 熬过头晕眼花后猛得看清现状的郝诗意当即崩溃了!他听见了一直以来心底最大的期望破碎的声音!他的荣华富贵、他宠冠后宫的终极梦想就要破灭了! 这一认知令他行事再没了任何顾忌,挣扎着爬起来就冲着宴离一通狂抓狂挠:“我跟你拼了——!贱人!——!你居然毁了我——!你居然真敢毁了我——!我跟你拼了!” 殷诺立刻一脚把人又踹回了地上,没有半点怜惜。 这下郝诗意只有口齿不清、躺地哀嚎的份儿:“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宫是皇上特指亲封的奉仪,怎么也比你们这种粗鲁东西精贵一点!哎哟……你们这是以下犯上!好大的胆子——!……” 然而面对前妻的“凄惨”,宴离那双端正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怜悯情绪,反被勾起了诸多自身被凌虐的回忆,眼底聚起来越来越浓的血色,整个人都慢慢透出一股疯狂——透着郝诗意肿着眼缝都能看出清晰的疯狂。 惊恐突生,郝诗意忽然坚决地转移了目标,往正在悄无声息靠近宴离的林星野爬了过去:“殿下——!太子殿下——!臣侍等了您几十个日夜都未曾见您一面,好不容易见着了,您就真这么狠心眼睁睁看着他欺负我到底吗?!!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您不能这么让诗意寒心呐,太子殿下——您救救我!” “新人?!旧人?!你还有脸提旧人新人?!!”宴离高声厉喝,刻意挡在林星野身前隔绝了郝诗意的眼神,“你可知道你也正只见新人笑?!你可有想过旧人……” 话语戛然而止,宴离突然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能有什么意思呢?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只能怪他曾经眼瞎!怪他会把真情付诸在这种心地肮脏的人身上! 这是自己一生的输局、一生的耻辱! 曾经的宴离已经惨败,不堪回首! 悲切绝望的感受控制了他,仿若生无可恋的暗哥儿抱着毁灭一切的念头毫无顾忌地起了杀心! 他要杀了眼前这个人,终结曾经的一切!一定要杀了!他不要再被迫回忆起曾经! 记起对方踩着鲜血淋漓的自己爬到高处,再居高临下地反过来极尽玩弄嘲讽!逼得他逃无所逃、避无所避,连生存的最后一点尊严都要恶毒的毁之殆尽!到最后活着都成了噩梦! 所以他如今有机会了,不该抓住机会吗?!应该的!应该一举抹灭所有“上辈子”的憾恨!必须做到!不然他这辈子要怎么继续?!任由对方继续糟蹋吗?!他怎么可能忍得了?!他好不容易得了两个温暖的人庇护,能有机会体面地活下去!他怎么可能舍得?!怎么愿意被毁?!!所以杀了最好!杀了才能安宁!他才能真正重新开始! 失神之下的宴离无意识地想将自己的力量与速度提到了极致。早有预感他会失控的林星野立刻反应过来,精准赶在对方出手前直接将人拦腰连双臂一起扣紧了固定在怀里:“醒醒,离哥儿!不要被过往牵着走!这仇绝对要报,但不是现在!听到了吗?” 周围都是不知情的宫侍、守卫,还有郝诗意的人里面更是少有干净的!那里头若全是连鸿昭的暗钉反倒不怕,反而是潜伏着京城别的势力比较麻烦。 这么青天白日的直接死了一个太子侧君,回头事件被推成什么走向都难以预料。届时太子不好处理不说,离哥儿自己也难做人。 死而复生这一点又关乎初晗安危,不到万不得已,林星野不可能同意宣扬出去。也就是说,没几个人会知道宴离其实只是在报夺命之仇! 他体谅宴离的暂时憋屈,故而任凭宴离疯狂挣扎,甚至对方为了脱身不惜用尽全力跟他暗暗对抗。所有一切反应,林星野也只心平气和地防守回应。 他甚至有些哄着闹脾气孩童的意味。宴离左手他也跟着左手,宴离右腿他也右腿,单纯只为制止。 只是没两下两人就成了四肢互相缠抵的状态,倒是因此不得不互相安分了。 老实说那姿势若是换做平常,实在暧昧至极,属于黎初晗多看一秒都不能忍的那种!可今时不同往日,且离哥儿又是实打实一个户口本上的自家人,这种时候怎么能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呢? 黎初晗没多想,他甚至还暗暗操心就星野一个人压制离哥儿是不是太费劲了,该把雁北行也喊出来分担点。 好在宴离很快被四肢贴着的温热给暖回了神,脸上疯狂的神情慢慢褪去,眼神开始清明聚焦。不过脑子重启那一刻,他显然有点难以置信自己和小主子这状态,心里当即有些别样的滋味泛起,只是他不敢表现出来。 见他安静了,林星野又趁机温声道:“听话,离哥儿。等晚上衍抒哥回来我们就找他商量。有他配合着控好大局,咱们再来算账不迟。” 黎初晗跟着过来安抚:“是啊,离哥儿,你这样不划算。我想了个主意,保证你到时比现在爽快!这么干脆把他解决了不是上赶着给他解脱吗?可他当初加在你身上的有多少是非人的折磨?!你起码要讨点零头回来是吧?!不然我们都要替你意难平!所以我们一起回去合计如何?” 殷诺虽然只是沉默地跟着点头,神情里的担忧关切却异常浓烈。 宴离仔细看了一圈围着自己的人,又垂下眼睫盯着紧抱着自己的小主子——他们靠得很近,近到自己几乎能贴上对方健硕的胸膛,稳定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规律传来,仿佛在把安全感一点一点送入自己心里。宴离忽然脆弱至极地扑在了对方肩头,泪流满面。 第360章 宴离觉得他又可以了 真哭了出来又觉得丢脸,所以他做了个惊人的举动:偷偷把眼泪全擦在了他家小主子的一身华服上面。 那一刻他清晰感觉到了他家小主子的僵硬,可是宴离却反而有种恶作剧得逞的爽快,甚至有那么一瞬他都能把郝诗意给他的所有负面情绪都给忘了! 仿佛刚刚那个阴煞满身的暗哥儿根本就不是他,仿佛刚刚那个差点失心疯的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他觉得他又可以了! 特别是被当作毛巾的林星野分明满眼抗拒、却又毫不犹豫选择包容他的时候,宴离就觉得心里越加酸涨,满是难以言表的幸福感。 他又想流泪了! 所以他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没两秒似乎猛得想起来什么,赶紧自觉从林星野怀里退了出来——流连归流连,他可不想正君真与他反目成仇! 好在黎初晗忘不了把宴离从乱葬岗带回来的黑历史,觉得他实在可怜,倒是有意放任他暂时黏着星野。 心里不爽归不爽,但是家人、朋友这种单纯有距离的亲近,他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的全给星野切断了。 只不过,黎初晗盯着林星野肩头那一片濡湿,想打趣又怕离哥儿脆弱的心灵受伤,憋着话导致神色有些僵硬。 他自然看到宴离那小动作了,所以他同情星野一秒。林星野立刻抓住时机给自家夫郎递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夫夫俩心照不宣,下一秒不约而同看向了齐言:离哥儿比小言这个真孩子还像孩子~是个受了大委屈还会找他们哭鼻子的崽~ 会错意的齐言满眼无辜:“???”阿爹的衣裳分明是夫子弄湿的?总不能怪她吧? 星眸里有笑意一闪而过,黎初晗赶紧道:“与你不相干的,我们小言很乖。” 小姑娘这才安心了。 被殷诺扶着的宴离却立刻别别扭扭说了一句:“回头我给小主子洗干净就是了……” “哪里用得着你动手?”林星野讶然失笑。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宴离有种奇怪的别扭执着,但是黎初晗立刻给否决了:“行了,咱们是没人给洗衣裳吗?争这个动手做什么?谁都不用洗!” 虽然平日里黎初晗看似很随和,也很愿意纵容着身边人,但一旦他真决定了什么,所有人又会毫无意外的听话。眼下显然也是如此,宴离也没再坚持下去。 黎初晗便随口和他聊起了他之前说起的计划,宴离在不经意间已经被他故意带出了承安殿范围。 殷诺带上齐言也紧跟在他俩身边。 林星野故意慢了一步,之后便理所当然地独自留下善后了。 不远处的郝诗意到这会儿已经被两个宫侍扶坐了起来。 之前凌乱的发髻也已经打理过。那些琳琳琅琅的钗环都不见了,且半披着头发;身上松散的宫装似乎也处理过,比较之前,现在的郝奉仪入眼就是一份素净俊俏,再没了那花蝴蝶的样子。 实在是改变得过于刻意,饶是林星野平日里几乎不重视这方面,也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在学离哥儿。 这是以为“太子殿下”偏好素净? 得出这样一个认知,令林星野如鲠在喉。 特别是对方还特意一瘸一拐地走到自己跟前,然后极其矫揉造作地福了个礼。感觉脏了眼睛的林星野真有种转身就走的冲动! “殿下,臣侍与瑞福侧君毫不相识,今日还是第一回见。臣侍来自平江一处偏远的小县城,身份低末;至于瑞福侧君,想必殿下也清楚,他出自京城宗室,身份比臣侍高贵多了!我们两人从前显然没可能有交集,也就没有冤仇之说!最多不过是臣侍今日嫉妒他得了殿下宠爱罢了!臣侍这番话千真万确,句句属实,您要相信臣侍啊,殿下!” 郝诗意说话依旧含糊不清,并且因为脸上的破皮肿胀一张嘴就疼,但他还是尽力地解释。 显然宴离那几句质问又成功帮他回忆起了前夫。虽然他反复跟自己确认过那人已经死了,死透了!可是冷静下来后,他记起了“太子殿下”有所提及,记起了“瑞福侧君”种种让人生疑的反应,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了不安。 毕竟他对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终究是心虚的,所以他要努力撇清自己与那些事的关系,最好还能一举改观在“太子”心里的印象——郝诗意对眼前这次“独处”机会抱着莫大的期盼。 然而“太子殿下”只是冷漠瞟了他一眼,懒得搭理,惜字如金。 但郝诗意很执着,显然是很不甘心,不甘心到心急如焚,丢了明智:“臣侍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大错,以至于要被白白毁了前程!殿下又为何要如此偏心于他?!殿下不是从来清正公平的吗?您平日待平民尚有怜惜之心,为何要如此对待诗意?!诗意明明同是您的亲眷,您为什么要这么区别对待!?……” 道德绑架都绑到太子头上了! 听不下去的林星野环视了一圈侍立的守卫们,果断下令:“把郝奉仪押回长亭殿,今日起实行禁足!跟着他的所有宫侍也全部关押起来,即刻严加看管!” “是!”守卫们毫不质疑,果断听令。这回没有了身份顾忌,轻易就将郝诗意一个哥儿拿下了。 “为什么?殿下?!臣侍到底犯了什么事?!只是一点争吵而已,他都这么对我了,您为什么不罚他?!”被禁锢的郝诗意越来越慌乱,关键他根本认为自己一直在理,也就根本找不到问题所在,“我不服!凭什么就罚我一个?!他打了我反而什么事都没有?!” “因为我不是太子殿下,我内表兄也不是瑞福侧君!”林星野好心替太子正了名,也不管自己是否丢下了一颗惊雷,转头就走。 留郝诗意在身后模糊不清地呼天抢地:“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殿下——!您怎么这样?!怎么话都不肯说清楚!?好让人寒心啊!——!您太让人寒心了!殿下——!” -- 当晚太子将常时安安顿在兵粮仓后,独自回到了禄柳行宫。 执墨及时将郝奉仪的事详细复述给了太子听。 太子殿下对郝奉仪遭遇了什么毫无感觉。但是因为不清楚宴离与郝诗意之间的仇怨,整件事表面听起来反而像是离哥儿做得过分了些。 他当即对此皱了皱眉。 但在他的印象里,离哥儿似乎没有这么蛮不讲理,便有心多问一句:“星儿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世子爷罚了郝奉仪禁足,但没处置离主子。奴婢听说,反而还与黎正君一道好生对其安慰了一番。”执墨据实答道,但能听出话音里也存着些疑惑,“对了,殿下,世子着奴婢留意着,待您回来就及时通知他一声。” 正细思的太子殿下一听,星眸里立刻漾起了几分愉悦:“那孤即刻过去一趟吧~星儿会这么做,估计是有原因的。” 执墨:“……” 谁家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天天要见个人不用传召,反而喜欢上赶着跑腿费劲儿呢? 不过她看着她们殿下如今健健康康的身子骨,倒也对文渊世子夫夫俩毫无怨言。 第361章 五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此时执砚领着一长溜宫侍进来,个个都捧着盥洗用品,显然是准备来伺候洗漱的。可惜她迎头就遇上她们殿下一脸欢欣地往外跑,忍不住劝道:“殿下不歇会儿吗?”——这才刚刚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赶回来呢。 “不了。”太子脚步都未曾多停一下,“对了,孤把吟歌就近安排在景仁殿里,他那边服侍的人你们多留个心眼,千万别放不妥当的过去。孤去看看星儿,你们不必跟着了。” “是。”执墨执砚恭声应了。 太子殿下已经快步远去,留两人默契对视一眼,执砚哭笑不得地吐出一句:“很精神,挺好。” “可不是,精神得都不爱着家了~就是可惜了世子爷已经……”执墨没说下去,执砚会意:“好歹人家给了咱们殿下活命的机会,殿下又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你看他都表示这么明显了,根本就是故意让着的。” “我知道,我就是偶尔看着心酸。”执墨叹息一瞬,立刻换了话题,“长亭殿的用度可安排好了?全都划到最低等了?” “都好了,不必操心了,大总管~”执砚笑着打趣。 “你可别说,要是往后殿下真一直这般不着家,我可真考虑去讨个大管家当当算了,好歹我也算半个武婢~”执墨玩笑道,“哎~殿下往日身子骨弱的时候日夜不能离了人,如今都会嫌我们碍事了~” “行了吧你,还嫌自己不够忙?!不过就是一下子不习惯而已,过两天就该舒坦到偷着乐了!” “你还不是一样?” 两个大侍女说笑一阵,按部就班地忙活起自己的分内事。 此时的长生殿,灯火通明。 郁里因为照看起来很上心,被淳于抓了壮丁,依旧在帮着打下手照顾伤员们,故而眼下正殿门口负责放风的是涟漪莲糯两个大侍女。 她们不知道里面五个主子正在干什么,反正时不时就能听见几声咋咋呼呼就是了,甚至偶尔还会有几声空灵旷远的笑音传出来,听得她俩头皮发麻,有些瘆人。 两人遂挤在一起低低说着话壮胆。 “要不这边再浓点?”大门紧闭的正殿里,黎初晗正在宴离额角指指点点,林星野则负责提笔涂涂抹抹,殷诺和齐言端着个凳子坐着观看,临时充作评审。 五个人没一个懂化妆,都是妥妥的门外汉!但是没关系,五个臭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总能捣腾点效果出来的。再说林星野手够稳,毫无疑问能把颜料按指挥给精准涂上去!这不就行了? 宴离难得露着真容,额头的花印早已被遮瑕掩盖严实,此时又被抹了大片血红色;身上是层层叠叠、飘飘荡荡的白纱衣,一头墨发尽数披散在背后,气质管够,如果不是那张文气的脸上透着一种另类的“生无可恋”的话。 他们身边地上铺着一张大油布,上面除了随意放的一些绘画用具,最打眼的便是深深浅浅的一盒盒红颜料,多数都有使用过的痕迹,还有些许撒落在外,像是散落的血迹。 再配上五个人刻意搭配的清一色素白,连头上都换了不起眼的发饰,整个场面看起来颇具恐怖片效果! 可比外面涟漪莲糯以为的可怕多了! 然而事实上的情况是: “如何?跟那时候像吗?我记得这半张脸都是血来的。”黎初晗再次征求意见。 但是林星野不认同:“可是到最后那会儿他脸上是被浇了镜花水月的?不能这么整齐吧?” 黎初晗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二话不说掏出来一小碗水,“哗啦”一下往宴离脸上泼了个爽快! 瞬间挂了满脸破碎血红色的宴离:“……” 死亡凝视眼前每一个人!!! 然而所有人毫无惧色,反而个个笑得打跌,连林星野都撑额闷头肩膀抖个不停。 到最后宴离自己都忍不住笑开了,笑得露着一口白牙,衬着凌乱血腥的红色,看起来恐怖中透出几分艳丽妖冶——更恐怖了! 效果挺好? 老半天黎初晗才终于从差点笑煞气中缓了过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宴离的“自由妆容”忽然道:“我有点想念殊哥儿的手艺~” 宴离立刻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谁说不是呢!” “凑合着用吧~我觉得咱们这自然风也算个路子~”林星野捂着自己眼睛,语气正经地表示要珍惜他们难以形容的手艺! 众人又一阵哄笑。 他们是打算偷摸干事,并不想去牵扯别人,所以将就吧。 “说起来,不知道柠荔他们现在在哪里了?”提及文殊忆,林星野就想起他们当初与李柠荔说好来年还在绥宁林府团聚的,可惜自己这边离开了又回不去。 显然黎初晗也立刻想起来了:“殊哥儿当时才刚有孕,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暗哥儿一般有孕体能也不会太差,只要好好养着,定然无碍的。”宴离宽慰道,他对那两个活宝也是有几分亲近,这会儿也生出几分关心。 只是他这么一说,大家难免要揶揄他。毕竟宴离当时一个假孕都是软绵绵的,还时常吐到昏天暗地,比之文殊忆这个真有孕的还不如,看起来仿佛跟身体不错完全没有关系! 殷诺是在场里面感受最深的一个,忍不住张口重提了两句,被宴离气呼呼地瞪了一眼才算罢休。 林星野适时给转移了话题:“要不就给他们去个信吧?也算报个平安。” 黎初晗立刻感兴趣地应道:“这个好!” 说做就做,林星野即刻就地写起了书信,夫夫俩顺便也给易阿翁写了一封,回头让雁北行一起转给生息的人递回去。 这会儿他们都觉得太子这个组织创立得很实用,保密专业且使命必达! 就这么一瞬,黎初晗都已经琢磨到以后它能发展成全国性快递公司这回事了。 当然现在只是空想想。 这时候外面守着的涟漪莲糯突然给了有人来访的暗语。 齐言伶俐地表示自己可以先去偷偷看下来人是谁。正在忙书信的夫夫俩同意了。 只是没想到宴离起了玩心,居然先一步越过齐言自己去开了门。 然后…… 门外的太子殿下与顶着一脸“血糊糊”的宴离一起来了个茫然又惊悚的对视! 场面一度寂静得震耳欲聋! 第362章 太子表哥有了新弟弟 饶是太子殿下见识过大场面,也被惊得瞳孔骤缩,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秒。 随即又快速回了神,还顺手把吓到尖叫的莲漪莲糯给关在了门外:“怎么回事?!” 跟随他的隐卫早已就位,直接摆出了可攻可防的架势。 懵着一张“血”脸的宴离:“我……” 该怎么说点?我不是故意要吓您的?我搞错了人?还是干脆说存心逗您玩的?!——好一个胆大包天的自己! 此刻的宴离对自己一时兴起颇有几分痛心疾首:吓到谁不好,偏偏冲撞了最不该冲撞的主! 后悔!就是后悔! 谁知道堂堂太子之尊这么拉得下身段,大晚上的、亲自、静悄悄的就这么过来了? 宴离心里有几分小怨念。 被暗中埋怨低调过度的太子殿下则在忙着和他的隐卫一起审视眼前仿若半个灵堂的场面,看得第一时间赶过来解释的林星野都生出了几分尴尬:“衍抒哥别误会,纯粹是我们在闹着玩……” 然而太子殿下不认同,星眸里有些隐隐约约的一言难尽,少见的想训几句他的星儿。 林星野:“……”他似乎感觉到了来自兄长的无声管教! 还好匆忙收了书信的黎初晗及时快步过来解了围:“殿下来的正好,原本还犹豫这么晚该不该去找你,这下倒便宜了我们,省了我们跑一趟。” 殷诺和齐言跟着上前见礼。 “不妨事。”太子抬手挥退隐卫,视线特意在黎初晗身上多停留了几息,但看对方一副全然不知自己干了什么的样子,心下无奈,眼神复又回到宴离脸上,语气里难免严肃中带了点不明显的责备,“倒是你们,做什么要弄这些不吉利的东西?” 他是从泥泞不堪里艰难爬起来的,对血腥灰暗有着本能的排斥,所以确实一片真心不希望这种场面出现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也就期盼大家不要主动去沾染这些东西。 但宴离不知道对方其实是份善意,被问得有些无措。 毕竟事情源头还是在他,小主子和正君是为了给他报仇才出的“馊主意”。 而且他不过一介平民,却是白日里已经枉顾太子颜面当众对着人家侧妃大闹过一通;晚上居然还敢预备下更劲爆的节目继续折腾!他真怕凭一己之力这就把太子殿下给彻底惹恼了,至此毁了对他们的包容支持! 宴离想得太多,居然一时都有些不敢说出口,难得支吾。正巧黎初晗给他递了个湿毛巾,他便趁机接过对着自己的脸一顿猛擦——先逃避三秒,给他一个斟酌措辞的机会! 没两下他脸上便只剩了一份素净。 文气端正的长相完整露了出来,当得起一句一表人才。入京后几乎易容不离脸的离哥儿头一回用真容面对外人,居然还有点不适应。特别是太子殿下似乎对他的容貌特别感兴趣,居然随着他的擦拭眼神越来越强烈,看得他直接红透了耳根。 宴离不太自在地回视过去,却意外看见了对方眼神里那份清晰的震惊。 这是什么意思? “疼吗?”太子殿下忽然冒出来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很难熬吧?” 听得在场所有人满头问号。 林星野和宴离同时张了张口:“什么?” 但显然太子并不是真想要个回答,直接忽略了他们的疑问,反而突兀地把宴离整个人结结实实搂进了怀里——动作温柔却不容抗拒。 “衍抒哥?!”林星野带着全场人的份儿惊讶出声。 殷诺神色都僵住了,身边的齐言甚至懵懂感受到了他的怒意。 宴离莫名红透了整张脸。他本来就容易在太子面前拘谨,眼下更是连挣扎都不敢,竟是比在林星野跟前还怂。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明明闪过了一些接近真相的念头,却又捕捉不到,最后干脆变成一片空白。 直到,怀抱着他的太子殿下轻轻说了一句:“阿宴,你和孤一样,被黎正君救下了对吗?” 平地落惊雷,太子殿下一句话成功震撼全场。 黎初晗很佩服太子的神思敏捷:“殿下居然认得宴离?” 宴离更是猝不及防:不应该啊,当初“肖大哥”都是几经验证才确认的身份,太子怎么反而一个照面就能认出他? 太子殿下带点幽怨地回了他们一眼,那眼神里寓意万千:“孤的嫡亲表弟,真细算血缘比星儿你还近,都近三代了,哪能不认得?!再说了,阿宴和他爹爹长得非常像,孤一眼就能辨出来~” 林星野略带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又看着宴离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殷诺已经彻底换了副态度,有些替宴离高兴的意思。 而短时间内震惊叠震惊的宴离还没能适应这急转直下的情节:他怎么就也成了皇亲国戚?!殿下一句话,阶级差距就这么消失了?! 宴离立刻从对方怀里退了出来,近乎有些傻愣愣地看着面前和小主子无二的俊颜,满脑子震惊加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太子目不转睛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亲表弟,眼尾通红。但悲伤之余更多的是欣喜:“孤早该想到的,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纯血?!怪不得星儿能感应到,果然真是我们一起的兄弟!你怎么就不说呢?让孤白伤心了多少个午夜梦回?!” “我……重活一回,就不太想提到过去。”宴离实话实说,毕竟那段日子于他只有屈辱。但他有些意外太子对自己的亲近,乐意解释清楚,“所以不是刻意对您隐瞒,只能说顺其自然。” 太子立刻接受了这个回答,随即又嗔怪道:“你们也是,一个一个居然合伙瞒着孤?连星儿都是!”话毕想了想,他还有点真情实感的伤心,毕竟这很能反映他的星儿跟自己那点隔阂。 林星野其实也明白太子的在意点,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答,感觉怎么说都有点不合适。毕竟这事他之前确实一心顾着宴离的玻璃心,想着尊重离哥儿自己的意愿。这下好了,两边都是表哥,端不平了!他也很冤啊~最后只能一句“我不是有意的”含糊过去。 黎初晗及时一句打趣给解了局面:“星野,你太子哥哥有了新弟弟,就不疼你了呢~还会埋怨你了~” 三个相关人员齐齐哭笑不得。 第363章 各有各的幸福与烦忧 太子殿下大有连气度都抛弃的架势,直追着黎初晗笑嚷:“星儿你可别拦我!我今儿定要拧了黎正君这张嘴!看他再一天天的就知道给我煽风点火,不嫌事大!” 黎初晗一听,还真没跟林星野求救,反而选择拔腿就跑。 两人开始不要形象地满大殿乱窜,看得宴离一脸错愕:“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这难道不是我们才做得出来的事吗?!殿下明明那么稳重一个人?”至于正君,平日里身娇肉贵的,今日也是离谱…… 林星野却一脸闲适:“许是太开心了,总得允他发泄一下吧?平日里要端着身份承担那么多事怪累的,横竖这里也没别人。”——而且初晗明显想要活跃下气氛,所以他一点也没有掺和的意思。 宴离不置可否,继而含着笑意一会儿看看太子,一会儿看看林星野:亲人越来越多,他似乎越来越幸福了。以至于想到接下去的报仇戏码,他都生怕自己情绪到不了位! 不过:“小主子,才这么点时间,你居然已经这么了解殿下了?” 宴离纯粹的好奇一问,林星野却忽的笑意一收,一脸认真:“可能他和以前的我有点像吧,我就觉得很好推测。不过他比我还能藏心事,太会为难自己了。” 宴离给了个认同的眼神。 林星野的语气又凝重了些:“就你身份这事,在这之前,他就半点都未跟我透露过。若不是今日他碰巧亲眼确认了你还活着,我敢笃定我就根本不可能从他嘴里知道他还在为这么一个表兄弟死于连鸿昭之手而夜不能寐——除非等到哪日大仇得报。” 宴离叹息一声,对此他心里也十分动容:“明明再尊贵不过的一个人,却总爱苦了自己……早知道,我就该早点告诉他。” 主要他也没料到自己的血脉会如此显赫,在太子这边居然堪堪越过了小主子!他一直以为他与太子不过是因“生息”而有点牵扯罢了,说不说的无所谓。 好在如今摊开真相尚不算迟。 林星野没再附和宴离,因为想到衍抒哥实在过于保护他而心里有点闷。包括他家初晗,也是一个样——都在竭尽全力付出,好让他半点苦难都不遭受。 他虽然觉得很幸福,也知道这样的幸福世上有无数人求也求不来,可他也会担心自己会因此永远也成长不了,乃至关键时刻都没有足够的能力反过来守护他们…… 他与宴离一起沉默下来,一直倾听不语的殷诺却突然带着笑音喊了一声:“离主子~”说话间眼角眉梢透着的笑意不难让人看出他这一声是带着恭喜宴离认了亲的意味。 宴离没来由地有些扭捏:“你胡乱想些什么呢?喊那么不正经!我不还是那个我,和从前一样。再乱喊小心我动用强权逼迫你继续给我当下人!” 殷诺毫不在意地点点头,面上依旧很舒心,看得宴离一脸无奈。 齐言则是拉着林星野悄悄话:“阿爹,我是不是该叫夫子表叔么了?” 林星野对着“女儿”眼神暖洋洋:“嗯,若是他愿意……” 他们在这边闲聊,另一边的太子没多久就“抓”住了黎初晗。 真不是他一个大病初愈的能多强,实在是黎正君的体力不堪入目! 两人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双双停了下来。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被“刁难惩罚”的黎初晗却只等来太子殿下一句郑重的道谢。 黎初晗:“……” 他懂了,但硬生生地打了个激灵:“你别这样!别这样~太子殿下!你再这样我都要以为我们能握手言和了!你就不能别那么要脸要分寸,让我多感受到一点敌意不行吗?!” 诚心道谢的太子殿下都被气笑了:“想得挺美!除非你先把初一十五的星儿让给孤!” “想得挺美!”黎初晗原话奉还。 “就吃顿饭而已,你这个小气鬼——!”太子这就又开始追逐。 黎初晗赶紧抱头乱窜:“不肯就是不肯,小气就是小气~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气得太子殿下捋起了袖子,发誓要真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汉子! 黎初晗一看形势大不妙,终于选择一头去扎进了自家郎君怀里。 突然回收了一个老婆的林星野温柔一脸:“^_^初晗跑累了?” 黎初晗跟着弯起眉眼点点头。当着太子面他也没太过分,很快就从对方怀里滚了出来,贴着林星野坐得一脸满足。 但这样子已经足够把追过来的太子给刀够了。泠衍抒只觉自己的心境瞬间从精神奕奕跌落到了没精打采。 幸好下一秒,林星野就招呼到了他:“衍抒哥也赶紧歇歇。白日里够忙了,晚上还是别耗得太厉害,身子受不住。”主要在他眼里,衍抒哥和自家夫郎都是他该照顾的人,直接划分在约等于体弱范围。 太子殿下显然很受用星儿这份细心,心情又过山车似的往峰顶爬去。 他正要往林星野身边那小圆凳上坐,不想宴离居然特意给他搬来一把椅子,替换了依旧放在林星野身边:“殿下坐这个吧,还能靠一靠。” 太子殿下愈加欣慰,又难免嗔怪:“孤还是得听阿宴这一声殿下啊?” 宴离倒是迅速改了口:“表哥~” 只是喊完就脸红到了颈项,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可能只是不适应。 所有人都眼神揶揄。太子勾着唇愉快应了:“说起来如今的阿宴该是孤内表弟才是,是我们仅剩的堂表兄弟四个里唯一一个哥儿身,倒是分外珍贵。” “四个?”宴离心里有预感,却又不敢多想。 太子:“嗯,还有一个便是萧澈。” 果然!宴离瞬间就心情复杂,又心痛又气愤。 “他是你亲堂哥。你俩父辈是亲兄弟,故而论血缘他是你最亲的一个……”太子看着宴离忽然的面无表情,语气微滞,又立刻若无其事道,“他……知道你还活着吗?” 第364章 复仇茶话会 宴离垂下眼帘闷声道:“不知。” 太子心下叹气:“孤是猜测你们之间有矛盾,但你们也不是孩子了,孤也没想过盲目掺和到你们之间。只是阿宴,若不是死局,你就当多体谅他一点吧。毕竟他是真心疼你的,当初也是倾尽了全力想去救你,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之后好不容易保住性命,还落下了治不好的病根。”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因为无法反驳太子所说。 然而萧澈这个人真的很难让人非黑即白的评价。即便他上一秒有很好的时候,却是在一下秒又能坏到让你恨得咬牙切齿。 矛盾复杂,很不稳定。 但不管怎么说,他对宴离确实有心。宴离本身也清楚,故而也就更令他痛苦遗憾。 至亲伤所爱,最终撕扯的只能是他自己的心。 清楚宴离是因为什么才和萧澈生了龃龉,林星野便悄悄给他使了个眼神。 不管怎么说,上回进宫萧澈也是配合出了力的,他不至于把对方的付出一杆子打死。所以希望宴离也不要总被他们夫夫俩与萧澈的仇怨给绊住,而是能抛开干扰,从他自己的心——毕竟有时候好人坏人的定义,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因人而异,不能一概而论。 宴离似是看懂了:“之后有机会,我会找他坦白的。” 太子倒也并不是想左右他的选择,只是作为兄长难免劝导几句,听见对方重视,他已经很欣慰,这就自觉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这次绥宁回来后,孤就再没听阿澈提起他的病了?” 黎初晗见对方边说还要不停看向自己,就知道瞒不住:“治好了啦~费了我好多药呢。”——这种时候就很嫌弃太子殿下的敏锐! 太子了然笑了笑,知道他们与萧澈之间恐怕嫌隙更大,没有去刨根问底。 这倒让林星野夫夫俩悄然松了口气。 特别是林星野,萧澈与他是夺妻之仇,若不是他家初晗的坚定与能力,恐怕早就被萧澈得逞!即便他曾经误杀过对方勉强算是报仇,但他们之间依旧是死结,解不开的。而他并不希望衍抒哥知道后夹在中间白担心。 黎初晗显然也有意不让太子把话题往这方向上引,他怕他家星野又要去回忆那些不好受。所以他干脆故意摆起了小圆桌,掏出瓜果茶点招呼太子:“欢迎殿下加入我们离哥儿的复仇茶话会。” 又来了!这气氛一下子就跑偏到宴离差点给他家正君翻个白眼:但是他还挺高兴怎么回事? 太子倒是很感兴趣,接了递来的热奶茶,随即自在地在桌上挑挑拣拣中西式齐全、造型精致的各式糕饼、甜点。 冰淇淋泡芙凉凉的,清甜不腻,居然很合据说不爱甜食的太子殿下的口味,一下子吃了很多。不过他也存着各种东西都尝个鲜的想法,最后自是雨露均沾,后面发现红茶奶冻布丁包也是一绝——太子殿下又找到新宠了。 黎初晗特别喜欢别人捧场他提供的美食,一上头就几次三番热络招呼太子,看得林星野都有点吃味,再掏出来就被他就着黎初晗的手一口叼走了。 黎初晗:“……”好嘛,是他没顾着自家的醋包。他家星野以前也爱吃这个没错,但真的不会腻味吗? 林星野仿佛知道他所想:“真心喜欢的,自然一辈子都不会腻。”再说他在霸占自家夫郎关注这一点上向来脸皮极厚,一句话能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瞬间引起围观的起哄。连太子都忍不住要去酸一下他的星儿,就……心态复杂。 最后只能是以黎初晗飞红了一张玉脸告终。但他居然还会反过来哄了哄他的小郎君,难免让林星野觉得熨帖无比。 没一会儿齐言黏到黎初晗身边。自从改了口,她的胆子一下子大了不少,对上认下的双亲也越来越有正经的女儿样子,有什么小诉求会自然地张口:“阿么,小言困了~” 于是黎初晗刚哄完大的,转头又去安排小的,点点滴滴带着小幸福的琐事忙得他不可开交:“那叫莲姨们带你先去睡觉好吗?” “嗯,好。”齐言给众人道了晚安,最终是被宴离顺道带去了门外——他要去跟她们解释两句,免得真被他吓坏了;顺便也要让她们把周围值夜的宫侍多打发掉一些。 宴离再回过来的时候,黎初晗正在叮嘱殷诺:“你得吃饱了,等下离哥儿后勤你还要多出力,必须保证体力续航~” 殷诺连连点头,照顾离主子自不必说,但他真吃不下了!从前饿肚子久了,刚来那会儿就食量特别大,如今养起来了可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吃。不过现在的他也不至于像以前那般不善推辞,奈何说了正君不太相信,而他家爷和离主子只会看戏:还是从前的自己形象没管理好。 吃喝闲聊到这里,太子也猜到了阿宴之前瘆人的打扮是作何用。 他忽然觉得这一群活宝还真会给生活找乐子! 幸好他还来得及参与一下。 得亏他之前还纳闷离哥儿行事为何突然失了分寸,对郝诗意一个奉仪之身都敢大打出手。如今知道既是阿宴,那可真是下手轻了!是该狠狠报复回去! 只是:“你们玩归玩,但郝诗意的命能留一留最好。一则他背后还牵扯到承宁王府,死了难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则孤的意思,留着他到时或可拿来作个人证。这也是为何孤恨他厌他,却又一直容他活着的原因。” 太子的目光余哀未尽:“当时救援已然失败,我们就只能从长计议等一个有朝一日!总想着要给你完完全全翻一回案才好……” “表哥……”宴离今日已经忍不住第二次落泪,但是他可真没胆去蹭太子身上,也就少不得挨他家小主子和正君的揶揄。 还是殷诺不忍心,立刻掏了帕子给他擦了去。 他平日习惯了对宴离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的照顾,但太子殿下有点看不懂,藏在心里,后来特意找机会偷偷问:“阿宴,孤一直没看明白,殷诺是你的仪宾(郡马)吗?” 宴离:“???!” 他胆大包天地瞪了他的太子表哥一眼,瞪完了又不知该怎么答,因为他和殷诺之间算来真是既不清不楚,又清清白白! 宴离开口和心里一样磕磕绊绊:“我和他…我们这……反正说来话长……” 太子勾着唇角,耐心道:“长话短说~不然孤就误会到底!” 真是为难宴离了!最后他是尽了洪荒之力才把“四人小队”的黑历史平铺直叙地讲完。不过他选择从头到尾都隐藏了他对小主子和正君的异样感觉。 饶是如此,太子殿下也颇为唏嘘。 也是他们兄弟有着几个莫大的幸运,居然遇上了黎正君。 当然,太子殿下终是发现一切气运的源头还是在他的星儿。连阿宴都是应星儿所求,黎正君才出手相救。 兜兜转转,终究是他的星儿救赎了他的半生。 这一晚执墨执砚两个大侍女左等右等都没见太子殿下回宫,后来更是直接收到隐卫递的消息:太子殿下已在长生殿歇下。 第365章 我死得好惨啊 两个大侍女对此多少有点震惊以及多想,毕竟那是正宫所居的长生殿,当然最主要的是太子殿下心心念念的人住在那儿! 还要加一个表面上的常奉仪今日刚进门,太子却不留宿…… 凌乱是够凌乱的,这要传出去,少不得引起一场人心的轩然大波! 不过她们到底久居太子身边,很快就反应过来局势,对外滴水不漏地瞒下了。 而此时的长亭殿内。 郝诗意正在疯狂发脾气,在自己寝殿内来来回回到处撕扯打砸! 本来精心布置的卧室已经彻底一片狼藉! 他之前听到禁足还不当回事,以为不过是如曾经绥宁家里那般,被关在自己宫里闷几日也就罢了——谁成想竟是连房门都不能出! 再就是御医为他诊病也变的极其潦草!虽然面上未见不恭,可对他落了两颗大牙都只抹了点药敷衍;至于破肿的脸颊,更是只留了一小罐膏药就匆忙借口告了退!郝诗意都怀疑那御医有没有看清自己的伤势! 不仅如此,晚饭时分,他又察觉到了他的用度很不对劲! 他本就只是个奉仪,不过位居太子妾位最末,正九品。太子又是个一贯不爱铺张浪费的,故而按东宫份例,每日能分到他头上的肉食不过一斤。原本这对于他一个需要保持身材的懒怠人来说,倒也不全是坏事。所以在东宫的日子虽比不得曾经在家里的吃喝待遇,他也勉强能接受。 而且之前的东宫后宫一直就只有他一个主子,故而膳房一向紧着他的胃口,愿意为他花心思烹饪——这也是他最能满足虚荣心的地方,觉得这是份独一无二的宠待,一度为此分外自满骄傲。 可是今晚!就今晚的膳食!没了平日的四菜一汤精致摆盘不说,就一菜一汤还煮的像锅大杂烩猪食!而且他把盘子来回翻了几遍底朝天,都只找到了薄薄两片咸肉!他的肉呢?!一斤的肉平日里都会均分在两顿,如今只剩了薄如蝉翼的两片?! 就这端到面前的还能叫吃食?!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羞辱! 偏偏郝诗意又自小娇生惯养,从来挑剔无比!这没品相的菜色加一肚子气直接让他食不下咽!筷子一丢,一口没动! 太子居然这么对他!居然这么对他! 没有半点温情不说,吃穿用度也是说克扣就克扣!简直让他忍无可忍! 更过分的是连伺候他的下人都全给调走关了起来!一个都没给他剩!他堂堂一个千金万金的哥儿,阿爹阿么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宠到这么大!何时沦落到自己拧面巾?!还是被迫用的冷水!一晚上的连盆热水都没人送来! 郝诗意越想越气,顺手又把铜盆给砸了出去。随后一屁股坐倒在硕果仅存的凳子上。 阴着脸的人无意识捏到手上的金镯子,忽然低头盯着直瞧。愣了半晌后恨恨地想到:自从进了这东宫,除了得个虚名,竟是平日里像样的首饰都没见赏一件,还得吃他曾经的老本! 就这撑场面的金镯子还是他前夫宴离给的:定制的样式,独一无二;又是实心的镯身,怎么看怎么拿得出手——所以他即便知道这是死人的半个遗物也舍不得丢,厚着脸皮撑着胆子一直用着。 而太子这个堂堂一国储君,居然还比不过他那平头百姓的前夫待他实际,时至今日竟是没赏过一点像样的东西! 这一刻的郝诗意心里难免闪过诸多前夫的好处:会陪他一起幼稚;会因为他心情不佳特意带他出游;为了供他花销无忧,一个读书人不止开起书坊,还特意学习涉及旁的赚钱生意,硬是逼自己沾上了铜臭;算来也没真打骂过他,虽然有时候是会发脾气训他,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起码多数时候对自己都很温柔…… 而且他……不是常人,身手灵敏无比,故而自小就能把自己照顾得磕碰都不曾有过几回!但凡有他在,今日怎么可能会出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常奉仪”那个贱人欺到头上的事! 可惜他已经死了…… 如今再回想起来,郝诗意才发现他这前夫实在没什么好挑的。曾经的自己也确实对他足够满意。 这让他有点想哭,心里无法控制地冒出来些许后悔的声音。 可是他所谓的理智又立刻催促他把这种念头强压下去:那可是个暗哥儿!是个异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是凭得什么去相信他永远待你如初?!他过度的灵活、过度的力量都恰恰是对自己一个普通人生存的威胁!万一哪天自己真惹恼了对方,他只要伸手轻轻一捏,就能轻易要了你的命!而你逃无可逃——哪怕自己有一家子在背后撑腰,可危机来临,照样抢不了先机!几十号普通人,根本奈何不了一个暗哥儿! 对!就是这样!所以宴离就是个异类!他那么强,自己一家又都是普通人,迟早得被他控制!然后尽数沦为他的奴隶,随时都有可能被他捏死! 这种异端还是除了安心! 就是这样! 死了才好……死了放心……死了才…… 正想得走火入魔的郝诗意忽然听见了一个缥缈凄厉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一直在用同一个腔调循环往复:“我死得好惨啊——我死得好惨啊——我死得好惨啊——” 本就心虚的郝诗意一下子害怕至极,全身的肌肉和骨头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僵硬发颤。 但只闻其声,他还能骗骗自己,于是便强壮着胆子喝了一声:“谁!?出来!竟敢在本宫面前装神弄鬼!” 可惜四周毫无变化,依旧是被他折腾后的那一地狼藉,依旧是那一声又一声的:“我死得好惨啊”。 郝诗意没那个胆子再强装,飞速缩回床上抱紧了自己。然而帐幔也已被他撕扯的七零八落,影影绰绰间似有狰狞的黑影藏在其中狞笑! 心里有鬼的人被自己的眼花吓得一边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他一个弹身不管不顾地往房门口冲——就是被守卫拿大刀押着也没有眼下独处可怕! 郝诗意从未觉得之前凶神恶煞的守卫有这么迷人。 然而房门大开后,门外空无一人。 这么说也不对,确实没有一个守卫在,却有一个白影在均速飘过来——没错!他看得很清楚,那白影没有迈步子,却一直在不疾不徐地往自己跟前靠近!用飘的不用脚! 他整个人都僵硬了!腿跟被灌了铅似的怎么也提不动,只能被钉死在原地。 任由白影越飘越近,近到郝诗意借着月色都能轻易看清那张脸。 而后,他的眼睛几乎瞪脱了眶,一瞬间像被人掐紧了脖子一般大张着嘴,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却又在下一秒尖叫到能刺穿耳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66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鬼哭狼嚎间,郝诗意爆发出了巨大的求生本能,居然一鼓作气爬起来转身就逃! 然而房门口的台阶成了他的拦路虎,惊慌中一脚扭到又踩空的人直接倒栽着摔倒了!仰面朝天的姿势迫使他与他以为的“厉鬼”来了个“深情”对视! 宴离明明已经死了! 所以这是鬼啊?! 这一定是鬼! 是被他害死的前夫变成厉鬼来找他了!!!来!找!他!了! 郝诗意差点双眼翻白:“宴——宴——宴哥哥——!我错了!诗意错了!诗意错了!——!我错了——!诗意错了!错了——!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呜呜呜呜呜——不是我的错!他们逼我的——!你不要来找我——!我错了!” “厉鬼”宴离讽刺至极的勾了勾唇角,随后微抬了抬手。 只是他才有个做动作的意图,郝诗意就被吓得疯狂蹭着地往后退! 他四肢已经不太听使唤,“吭哧吭哧”狂蹭一气,裙摆磨破、鞋都丢了一只,依旧瘫在原地附近——居然只堪堪挪出去半步! 自觉逃生无望的郝诗意眼泪鼻涕大把大把地往外飚,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我不是真心要害你的!诗意只是太害怕了!只是害怕——不是想害你!只是怕——我怕——!是他们说你可怕!很可怕!是他们害得你——!你走啊——!你不要来找我!是他们——!不是我——!” 都吓成这样了还毫无悔意,宴离对这前妻已经彻底放弃,连带这仇都报的兴趣缺缺——有什么意思呢?!便是今日对方真的回头忏悔,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乃至只管做他没做完的动作: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长到堪堪曳地的衣摆——免得盖不严实载着他的独轮平衡车——有一说一,正君给的东西还真挺神奇的。 但郝诗意这会儿已经没了理智,说话都有些混乱,哪里还能辨别宴离在干嘛?反正宴离一动,他就恐惧再升一级:“求求你!放过诗意吧!你放过我好不好!!诗意以后每天给你烧香念经!一定给你每日都烧!每日忏悔!好不好——?” 说着他居然真挣扎起来趴伏在地磕起了头:“砰砰砰”!那声音听起来很扎实,显得很有诚意的样子。但宴离只管冷眼等着看对方继半边脸破肿后、又要破肿额头! 他在死牢里被烧红的细铁针一次次扎穿锁骨、扎穿手心的时候,可比这疼多了!被长着倒刺的铁索抽遍浑身血肉的时候可比这血腥多了!还有无数刑n法根本难以细数,所以郝诗意这点小场面,他心如止水! 地上磕头的那个也渐渐感觉到了不起作用,心眼不少的人本能换了个方法:“宴哥哥!你最疼诗意了!你不是最疼诗意了吗?你说过要一辈子疼诗意的!所以你放过诗意好不好!诗意一直都最爱你!太子殿下没有临幸过我!没有碰过我!我还是清清白白的!这一辈子也就只属于你!……” “所以诗意没有变心!从未变心!不算变心!只是害怕而已!没有变心!还是清白之身!宴哥哥知道诗意胆小是不是?!怕黑怕虫子怕响雷什么都怕!是他们骗我怕你!对!是他们骗的!宴哥哥!诗意知道你最好了!你不会舍得的对不对,你最好了……” 这话中内容实在过于刺耳恶心,听得宴离几欲作呕。他不明白曾经的自己得有多蠢?!才能把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爬高踩低、骄奢淫逸的无赖之辈当宝! 还清白?!清白会踩着自己的命做起了太子侧室?清白会做了侧室都还敢试图勾引李大人!还说最爱?!居然真有脸说出口!? 再说勾引一事有一就可能有二,谁知道除了李大人外,郝诗意背地里还勾过多少人?! 宴离只觉恶心到词穷!他一个字都不想再多听!手里白绫一抖,瞬间如灵蛇般爬绕上郝诗意的脖子,但是还没收紧就听到了杀猪一样的声音:“呜——!救命——!救命啊——!” 声音漏风还打颤,加上分贝极高,混着反复播放的“我死得好惨啊”听得宴离耳膜生疼,头昏脑涨!他果断摁灭了身上的播放器,而后肃怒着面容厉声呵斥:“闭嘴!” 郝诗意立刻惊噎着住了口。 但很快又直起眼神盯着面前一如“生前”的文俊面容。这一声让他说不上来是怕更多还是不敢置信更多,因为好真实!以至于一下子让他无比怀念过往。 他忽然,真的有点想念眼前的“人”。 宴离与之相伴那么多年,自然能分辨出郝诗意的情感变化,只是他再也不会为之所动:“要我放过你?怎么放过?!我冤情未了,自然只能来找你!除非你能帮我申冤……” 郝诗意狠狠点了点头:“好!”但惊惧的目光却慢慢开始变化:真的好真实! “背后指使你的最高位是谁?” “是李大人……” 宴离眉一皱:“哪个李大人?” “郡守的大郎,李长歌李大人,他在京里当官。” “再往上呢?” “我不知道……” “你怎么进的东宫?” “承宁王府的十七公子引荐的,他说……除掉一名异端是立了大功,可以换丰厚的赏赐待遇,我就让阿爹换了……”郝诗意越说越后悔。 早知日子会过得这般一塌糊涂,当初还不如多换点金银珠宝,再不行给阿爹换个小官当当也好过如今! 宴离面上没表露什么,内心忍不住嗤笑那个宠儿无度的郝员外,他曾经的老丈人:宠出败家子还是轻的,这是要惹来灭门之灾了!害人害己!他何其无辜! 宴离又问了些许相关问题,郝诗意都是一知半解,显然只是个棋子,摸不着中心。 没意思。 宴离再演不下去了,一心只想尽快结束。他把手里扯着的白绫一股脑儿往郝诗意身上一丢,便朝屋顶打了个手势。一束强光立刻斜斜照到了他的身上——在郝诗意眼里,那光芒盛如白昼,仿佛天降异象,把他刚刚才起得猜疑又给生生压了下去。 光芒只停留了几息,过后就连前夫一起消失在了眼前。 冷汗涕泪满脸且衣衫不整的郝诗意大喘一口气,只觉终于活了过来!为了给自己压惊,他顾不得旁的,而是反复看起了手里的白绫,那点猜疑心又回来了:这是真实的东西,所以难不成真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可那人全然是宴离的模样,但又比之曾经的身量单薄了些…… 难道是兄弟?!宴离是晏家那老匹夫的养子,又不是亲生的,有兄弟也不是没可能……可惜那老匹夫死的早,问不了话。 晚膳没吃,又惊吓过度,冷汗一出冷风一吹,还添新伤,这会儿的郝诗意迈个步子都像是在飘,他只觉自己跟刚刚那个飘来的也差不了多少…… 不对,那人确实不用脚走路…… 穿一只鞋拎一只鞋、一瘸一拐跨进房门的郝诗意瞬间又觉得不对味儿了,那种惊恐的感觉又回来了!偏偏这种时候一定睛,居然发现那“死鬼”前夫又突然出现在了屋里!!! 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床沿,嘴角还挂着血丝!一张口森森白牙也浸泡在血红色里:“忘了告诉你……” 对方慢慢悠悠地道,笑容诡异。 第367章 郝诗意的下场 “既然你这么爱我,应该愿意来底下陪我吧?所以……”“厉鬼”手里把玩着那只不知何时落下的金镯,眼神准确无误地落在郝诗意手里的白绫上,未尽的话语是什么意思昭然若揭,直惊得郝诗意脑子嗡嗡作响! 刚刚还笃定的“阳间物品”白绫,如今捏在手里丢也不敢不丢也不敢! 郝诗意的恐惧值又被一秒逼回到巅峰! “不要——不——!不要——!”凄厉的尖叫声忽的又响起来,喊到后来声音都劈了叉! “厉鬼”忍着想捂耳朵的无奈,语气温柔:“这样啊,那好吧。” 轻飘飘的一句,听起来极其好说话。 郝诗意反而听愣了神。他闭嘴的空隙,对方又慢条斯理地继续:“那我下回再来问问吧。不答应就多问几次,总会有同意的时候对吧?……” 余音未落,对方已经再次消失! 徒留一个身心皆狼藉的郝诗意僵硬在原地:还有下回?!还多问几次?! 再受不起哪怕多那么一点惊吓的人终于不负众望地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而此时就近聚在附近一座偏僻杂物屋里的林星野一行人正在分享战绩。 “我就说应该再杀个回马枪吧!”黎初晗拿着个大平板播放起宴离带回来的录影,“效果多好!” 一众人连带太子都一副“村头聚众看露天电影的村民”模样,排排坐看得聚精会神,眼底尽是快意! 宴离则在一边拼命漱口,完了还灌了一肚子饮料去嘴里的味儿:这群人过分啊!特别是小主子,仗着自己打不过他,硬是给他强塞了满嘴的番茄酱! 即便他喜爱这味道也不能这么个“吃”法吧?!齁死他了! 宴离安慰自己不能跟小主子这个“正君脑”计较!他横了一眼跟黎初晗头碰头看得开心的林星野,偷偷嘀咕一句:在正君面前简直像没带自己的脑子!正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算啦~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宴离心道,还不是正君察觉他没有明确拒绝导致的——但这几天内别让他再看见番茄酱了!谢谢! 收拾好自己浑身的番茄酱味儿,宴离也挤进了排排坐行列。殷诺见了,特意让了位置,让他贴着太子坐下。 宴离向来不跟殷诺客气,就此坐定。身边的太子侧头看向他,星眸里有几分无声的暖意:“阿宴…离哥儿,之后的事就交给表哥吧?” “好。时至今日,我也不至于走不出来,所以表哥您也不必再多担心。如今有你们在,我的日子比之从前已经不知道要快意多少,已经很满足了。” 太子殿下点点头,到底也是心头一桩事了结,表情也跟着明亮松快许多。 黎初晗握拳扬胳膊,给宴离比了个“加油”的姿势;林星野今晚似乎打算不带脑子到底,夫郎怎么做他怎么学,看得宴离一通好笑。 殷诺一贯不多言,但是那双有神的瑞凤眼里尽是支持。 也许这一场劫数也不尽然一无是处,也算给自己淬炼身心了。 宴离把屋里的几人一个个看得仔细,眼底都是暖意。 -- 第二日早上,郝诗意就被发现起了高热。 大夫来诊过后无非就是受惊受凉加上伤势引起。 昏昏沉沉大半日,好不容易退了烧,饿了一日夜的郝诗意终于盼来了膳食,结果居然只有一盘据说是太子殿下亲自赐下的“补汤”! 那东西看起来完全是一副“血糊糊”的样子,只一眼郝诗意就想到了“厉鬼”的血,瞬间胃里翻涌,食不下咽! 他不肯喝,侍卫就强灌。 但因为心理上的过度抵触,郝诗意根本没品出那味道其实酸酸甜甜、很是可口,反而之后只要一见到就条件反射地作呕。 这结果很快反馈到太子这边。宴离听后,隔着几座宫殿给了郝诗意一个鄙视的眼神:不识货!正君给的罗宋汤明明这么好喝! 然而郝诗意享受不来,更悲催的是后面的日子一连几顿,顿顿如此!加上这之后的每日夜里,长亭殿的“闹鬼”大戏总要时不时出现——郝诗意反复受到惊吓,又叠加实际意义上的寝食难安,不出五日就开始出现精神恍惚,时不时自说自话,最后直接言行一并无端。 后来有一天,他忽然衣衫不整地冲出了长亭殿。得了令的守卫没拦实,只是跟着他在禄柳行宫里到处乱闯,但见他逢人就上去自首:“是我害死了宴哥哥!是我你知道吗?!宴离是我害死的!我现在告诉你了!他不蒙冤了!就不会来找我了!我就要有饭吃了!不喝血糊糊……不喝……哈哈呵呵…不喝…” 疯了。但郝诗意得此结局,众人却只有几分满意。 这是后话。 时间回到第二日早上,林星野正带着一大家子在和太子暂别,他们不得不立即回去文渊侯府。 因为风翳寒几经周转把消息递来了这边,说是宫里居然真来了世子的金印、册宝。如此他们也得去回应一下这种表面功夫,需要黎初晗去代自家小郎君听封。 林星野这就要离开,太子心有不舍。但星儿是回姨夫身边,他根本没理由阻拦,只能压下那点情绪,再三嘱咐对方一些注意安全、别暴露容貌之类的内容。 太子什么心思黎初晗心知肚明,他便好心好意地给对方提出解决方法:“兵粮仓那么多事呢,殿下。若这些你还能忙到得空,那也可以去关心一回常奉仪呀,毕竟员工新上任还是要多鼓励的~忙起来就充实了~”就不会多思多想他的小郎君了! 太子殿下没忍住当着星儿的面对黎正君垮下了脸色。 林星野:“……”又来了!他不敢说话不敢动。 最终两个情敌没有开战,黎初晗依旧顺利“抱得美人归”——虽然事实上是“美人”抱着他。两人黏作一团一起打瞌睡。 昨晚大家都过于亢奋了点,所以连带宴离殷诺和齐言都在另一辆马车上补觉。 两辆马车轻装简从,快速走在守城通往京城的官道上。 “我们这里赶过去,宣读册文的人恐怕得等到怀疑人生了。”迷糊间黎初晗冒出来一句。 “不怕”两字刚出口,林星野忽然抱着怀里的人连续变动了两次位置。 车厢壁上立刻出现了两个箭孔,正是林星野避开的位置。而马车外面算上雁北行总共五个隐卫已经尽数出动,正在狂扫密集的箭雨! 突如其来的险情让黎初晗瞌睡全无:“谁派来的?!” 第368章 草船借箭?(bushi~) 随着他的话音落,马车出现一阵动荡,随即立刻停了下来。 林星野没顾上答话,接过黎初晗匆忙递来的短剑,屏息凝神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后,选择一把撩开了车窗帘。那一瞬间便有密集的利箭直直射进来,又被他一剑全给精准挡下。匆匆一瞥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蹲守在官道两边的树林里。 多到一时估不出数量。 他当即示意了黎初晗,对方会意,立刻掏了好几块防弹玻璃出来,把车厢壁四周给围严实了,随即自己乖乖坐在中间:“你小心,我在这里很安全。” 林星野认真点头,换好武器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消失。 自从上次受伤后,林星野就被勒令一直穿着防刺背心,虽然不知道能抵御这些铁箭头到什么程度,但对黎初晗来说也是个心理安慰——他在里面提着心等待。 在外的林星野也终于看清了突袭他们的敌人全貌——居然有四五百个弓箭手!那么大火力就为了围堵他们连带隐卫、车夫总共十多个人?! 这些弓箭手单看打扮根本分不清哪门哪派。但这偷袭的地点比较奇怪,居然选在入京城门的不远处,皇城门口还敢明目张胆用大规模的私军埋伏,难不成是连鸿昭派来的?对方其实不想自己成功受封? 这思路有一定合理性,林星野姑且这么认为。他守在黎初晗的马车边上,身形瞬移如鬼魅,精准躲避着密集的箭雨,并且持续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搭弓放箭。 马车木制的车厢已经成了箭靶子,不过他们的车夫侥幸活着,此时正缩在车前室瑟瑟发抖;可惜两匹马均已惨遭毒手,林星野余光瞥见,发现竟是吐沫倒地。 也就是说箭有毒!看样子还是烈性毒,如此人要是被射中,后果不堪设想! 动手间隙的林星野皱了皱眉,随即选择放开了大杀四方。 复合弓比预想中的好用,虽然他只是平常得空跟着黎初晗简单学了点,依旧能用得很趁手。连发箭矢所到之处便是接二连三倒下的敌军——看来都是普通人。 林星野心下稍安:他们有七个泠族,对上这个数量的普通人问题不大。如此,也不必找人回禄柳行宫求援了。 后方马车里宴离第一时间把齐言给拎到了黎初晗身边,随即也跟黎初晗要了弓箭,转头又叮嘱殷诺呆在他身边的安全位置。 隔着防弹玻璃悄悄看向车外的黎初晗、没耽误多久就把雁北行为首的几个隐卫也召来领了弓箭。不会用复合弓的便给了普通的。 最后七个泠族分属两边一起放箭,那场面堪称壮观!泠族那惊人的速度只能让黎初晗看见一排排扇形的箭雨连续不断地飞出去,加上他在背后支持“无限补给”,他们一方仿佛在表演一场持久的箭矢烟花。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么一看敌军那边瞬间就成了凌乱的毛毛雨!被他们压阵没过多久,就一个个被扎的屁滚尿流! 四五百人没一会儿便去了过半,剩下的眼见己方“弹尽粮绝”,一改前头的气势汹汹,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了! 这莫名奇妙的袭击起战快,歇战更快。 不远处城门上的守卫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无动于衷。 林星野引着自己这边几人留意到,大家都是一个想法:若是连鸿昭指使的,那可真没什么稀奇的! 心如止水。 不过他们损失了三匹马,如今仅余一匹活口轻伤,只能选择抛弃了那两个车厢——横竖也不过是两个普通厚木车厢,并且已经被扎成了马蜂窝,不至于多心疼。 黎初晗反而莫名的开心,大呼着“好赚”兴致勃勃地要把上面那些箭矢都给回收了! 自家豪横的夫郎忽然换了个作风,手上听音干活的林星野忍不住打趣道:“今日的初晗甚是勤俭持家~” 然后就被黎初晗拿着箭羽一头敲了脑袋:“知道我要持家就老实点,少说话多干活~懂吗?林小郎君~这一块儿都归你拔了~小心点别碰箭头!” “知道了,夫郎!”林星野一脸享受被使唤,看向黎初晗的眼神炙热而直白,“不过需要夫郎再叫一声郎君,为夫才更有动力~” 久违了的“为夫”! 黎初晗一秒脸热,躲着眼神奶凶道:“公众场合呢,你注意点形象!~” 话毕在林星野的满眼笑意里连人都直接躲走了:“你——!就你!”箭羽果断改指一脸迷之微笑的宴离:“居然趁机偷懒不干活!今日的零嘴扣光!” 倚在黎初晗身边的齐言赶紧捂住了自己飞扬的嘴角,杏眼滴溜溜,像是在留意阿么有没有发现她一直在跟着偷笑。 但宴离一贯就不是个畏惧“强权”,的:“不带这样的正君!我连笑都不能笑了吗?” “能笑,怎么不能笑了?你笑你的,我扣我的,各不相干~”黎初晗一本正经。 宴离:死亡凝视! 黎初晗:大眼瞪视攻击! 观战的林星野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一头扎在了自己夫郎身上:他家初晗今日好活泼~ 小姑娘挤到对上的两人中间左看右看:这架劝起来为难,她选择矜持地观望。 倒是安静笑了全程的殷诺这会儿忍不住去拉了宴离一把:“回头我悄悄把我那份分你就是了。” 宴离直接跳了起来:“你管你这叫悄悄?!”这么大声的悄悄?! 这下所有人都哄笑起来,黎初晗笑得直拿箭头戳地。 宴离一脸幽怨:呆子变坏了! 玩笑间,众人收拢了满满两大捆箭矢,一捆有成人一抱那么大!拿两个带防水层的大麻袋一套,正好挂在幸存的马匹上驮回去。 他们自己则干脆徒步返回,反正城门近在眼前了。 而铩羽而归的私军首领正在承宁王连季跟前汇报情况。 他们惨败,本来该是受到重罚的。 然而首领发现了很奇怪的点:明明这文渊世子只有两辆马车,居然就能这么巧装了那么多弓箭?!且他一早留意过车辙痕迹,明明很浅,显然是轻装上阵的,这就显得更奇怪了,那么多箭矢,怎么会这么轻?! 承宁王捏着箭矢,默默打量那份比自己私军的箭矢好上数倍的做工,疑心大起。但他却没有把这些异样上报给连鸿昭,只说了对方有很多泠族隐卫护着,“意外死亡”任务失败。 连鸿昭虽然气极,却也知道不能多惹文渊侯府,这回明确文渊世子与太子交好已经算是收获,便大斥一通,放归了承宁王。 皇兄那点怒斥,连季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根本不上心。他如今感兴趣的,是这个冒出来的文渊世子,加上上回的草药,已经连续几次出人意料了。 显然这人在物资方面很有能耐。 而他养私军,缺的就是兵器粮药。 不然也不至于指使人偷到了皇宫——他私军里的疫情到如今还在受车轮战折腾呢! 第369章 嗷~疼死老子了! 文渊世子的身份腰牌还没下来,黎初晗一行人依旧是普通的百姓身份,出入城门按说依旧要查验照身帖。 人还好说,这一马背的箭可不好进,已经属于携带大量凶器! 饶是如此,马和“货物”最终还是走“绿色通道”顺利过了“安检”。 因为太子殿下给了东宫最高规格的通行腰牌! 甚至为了方便林星野在外伪装,他连代表自己身份的玉契都不计后果地给了一份! 这么豁的出去,让黎初晗对这情敌直摇头叹气! “再坚持过一阵就好了,等达成所愿,我们总能与他拉开点距离的。”对此林星野安慰道。 弄得黎初晗都有点听不懂了:“这不该是我来安慰你吗?再说因此不能光明正大做自己的也是你?” 林星野心道还不是因为太子始终是自己带来的困扰。但这话要真说出了口,初晗定会抱怨生分的。 所以,求生欲让他立即改口:“都一样。” 黎初晗听得似笑非笑,“啧”一声终究应了,没去计较他家小青年那点飘忽的眼神。 他们怎么说也越来越“老夫老妻”了,如今他家星野的一个眼神、一点小动作,他自认还是能八九不离十地读懂的。 夫夫俩默契略过了这个话题,从容领着一家子并一匹马走过了广宁门。 雁北行领着隐卫们走他们自己的道,暗中跟随。 平安无事过了关卡,却在后面碰上了点小小的糟心事。 说来也是麦芒掉进针眼里——凑巧了! 他们居然又遇上了项鼎这个莽汉。 项鼎虽然隶属兵马司,但平日里的活计有点零碎,岗位经常变动。 偏偏今日正好在这附近巡城,又偏偏眼下的林星野脸上是和上回见面时无二的易容,无怪项鼎迎头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嘿,这不是林药商嘛!还陪夫郎游山玩水呢啊?!” 旧事重提,专捡这些曾经的应付话,怎么听怎么带着嘲讽味儿。 不过林星野没想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直接随意点了个头就无视过去了。 项鼎嘴里骂骂咧咧几句,倒也没纠缠。 原以为也就这么过去了,不想他眼神一拐忽然盯上了宴离和黎初晗的背影,这下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他对这俩人的身段可是很有印象的,毕竟这是他的老毛病,发作多了居然也练出来一些经验,看哥儿身段那叫一看一个准。 所以他对这俩虽然高挑了点、但自有一股琼林玉树之风的身姿很是嘴馋——虽然样貌不咋地……不对,刚刚错身而过的时候根本不是印象里那个样子! 就是这样貌不对劲! 项鼎的脑子忽然中用了一回,居然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他立刻急匆匆地往回跑去,拦住了林星野一行。随即在黎初晗黑沉的脸色里爆出一声响亮的“艹了”! 林星野一张俊脸瞬间绿了个透,差点一脚踹过去废了对方! 还是黎初晗硬攥住了他:“别跟这种人计较,掉身段,我们正事要紧。”他不是不想去揍项鼎,实在是他怕星野盛怒之下一脚过去对面就得碎成块儿了!所以他改为悄悄塞了颗小石子在对方手心里,顺带轻轻挠了一下。 林星野这才会意忍下了,但那一身煞气却一点也压不住。 亏得项鼎顶着这么大威压居然还能对着黎初晗流口水:他阿么的!原来秦小都统没有说谎!这林星野他夫郎真特么的是个天仙! 项鼎眼神都直了,脑子宕机得厉害,都察觉不到自己正在作死的路上大步前行! 直到林星野动身挡住了黎氏,他才知道移开眼,可惜这眼神一挪,又看见了另一个——便是后头这个林氏,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这下殷诺的脸色也绿了个透。 自昨日后,又有太子分析现状,了解到认识自己的人并不多,宴离也就不怎么执着于易容了,不过是日常遮掩一下额头的花印而已。 谁曾想第一次以真容走在京城这青天白日之下,结果遇上个色中饿鬼! 宴离也黑下了脸,心情糟透。 这大概是目前少有的、一点不嫌弃宴离一个哥儿长了一副周正书生模样的汉子,甚至还觉颇对胃口,明晃晃地垂涎三尺。 “林药商,嘶~你一个商人,这夫郎倒是选得够档次!”项鼎毛病发作,跟瞎了似的看不见面前这一群实则危险人物,越来越在作死的边缘蹦跶。 他随手抹了把下巴上的口水,意图不明道:“不过再怎么个天仙样,也只是个小地方的身份低末之辈罢了!到了京城这地方,随便撞上一个都是地位超然的,一个无权无势的正妻空有美貌可真帮不到你,不太划算……但是没关系!既然遇上了本什长,那就不用急了……” 项鼎也是个神人,居然能在林星野锋利到都能把人片成片儿的眼神里语出惊人:“本什长家里倒有个地位不错的正妻,是咱们兵部职方司高掌固的哥儿,高掌固可是专管兵部惩处的……”他还故意重重强调了惩处才继续,“本什长也是图个交好,所以愿意给你个换妻的机会……” 话尾都没收干净,他忽然一脸扭曲地躬下身捂紧了裆部“嗷嗷”直叫:“谁?!——特么是谁?!这么不要命了——嗷~——敢动老子命根子!?” 黎初晗就着这杀猪一样的背景音满脸震惊:(`皿′)握艹!还有这种操作?! 他忍不住在内心连着几句国粹,在和自己这边几人一一眼神交流后,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破碎的三观! 连齐言都小声骂了一句“不要脸”! 只有林星野似乎过于平静了点,甚至对比之下可能心情还有点好。 项鼎持续杀猪:“嗷——熬——!~疼死老子了!疼死老子了啊——!别特么让老子发现是谁干的!” 然而脸上已经挂满了眼泪鼻涕的莽汉嚎了半天也没人搭理——行人路过只会刻意神色匆匆,乃至直接慌张逃走!不得已他只能惩横回林星野头上:“你特么死得么?没看老子都要疼废了!?快给老子送去就医!不然本什长定叫高掌固重重治你的罪!” 林星野回以似笑非笑,一脸无动于衷。 第370章 天子脚下有没有王法? “你特么还敢笑老子!艹了!一个乡野地来的贱民!胆敢对老子这么不敬!”疼得脑门冒汗的莽汉觉得自尊心大大受损,气得七窍生烟,“别怪本什长……是不是你干的?!艹了!特么就是你干的!不是也得是!特么给老子等着进牢房吧!” 这叫嚣的,黎初晗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他这信息更新是完全跟不上啊?!……” 微勾着唇角的林星野倏地侧头,对着自家夫郎无声道:“这不是挺好?~” 瞧瞧他这暴露了点芝麻馅儿的小郎君!~ 黎初晗朝对方使劲眨巴了下大眼睛,跟着扬起唇角——夫夫俩一个表情。 宴离从这眉来眼去的两个嘴里听了一耳朵,转头就故意去对项鼎摆出一脸正气:“身为官兵,光天化日之下张口就是污蔑,京师重地、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义正言辞、铿锵有力。要不是他是一身哥儿打扮,过路人都以为这是个书生在匡扶正义。 但再正经的场面也经不住有些人的大脑全被黄色废料控制!明明都疼得直不起身了,嘴上还不肯放弃:“嘿~(林星野)你这内兄够滋味儿的——~” 他够不到被林星野护在一边的黎初晗,但是宴离近在咫尺,所以想也没想就伸手摸上了对方白净的手背。 真的差一点点就成功了——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却依旧在最后关头被半截箭尾彻底坏了事! 早已对他忍耐许久的殷诺好不容易找到这机会,怎么可能放过?!提上暗中预备的“工具”就是狠狠一抽下去! 咸猪手瞬间开了血花!“嗷嗷”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黎初晗这边一行人眼里却都是赞许。宴离更是不吝夸奖:“呆子干得漂亮!” 殷诺舒展着眉眼干脆把宴离给挡在了自己身后。冷眼看着上下一起发作的项鼎大呼小叫。 项鼎只觉自己要被一波波推上来的疼痛感没顶了!要不是他还在意那点所剩无几的面子,都想在地上打两个滚释放一下! 自觉受了罪的莽汉自然恨意冲天,对着林星野一行就是一通下三滥的辱骂:“艹**个*,你个玩意儿**肚子里出来的**——!……” 他骂得实在难听,难听到林星野都想使唤人去封了对方那张臭嘴! 然而他最终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发现自家夫郎根本就在当乐子看待!瞧那一脸聚精会神的样子,他都怕回头他家初晗能冒出来一句:佩服! 他选择放任项鼎继续,又环视了一圈不远处看得津津有味的群众后,林星野暗中吩咐雁北行先回文渊侯府报个信——毕竟他们少不得还得再被绊住一会儿。 骂了好一阵骂得口干舌燥的项鼎忽然自己歇了场。这回不是疼的——事实上那种剧烈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有所缓解——而是他越来越担心自己的伤会导致断子绝孙! 不行,“人命关天”!必须得尽快治一治! 可惜一动就痛又让他不敢多挪位置,最后便打起了路人的主意。 脸色阴沉的莽汉就近指了两个:“你!即刻去请个高明的大夫来!你!去兵部职方司通知高掌固!就说项什长有请,这里有不良贱民当街殴打官兵!请他速来处理!” 两个路人皆是寻常百姓家的汉子,这么被一身官兵行头的人选中自然害怕。但请医到底是寻常事,那一个转头就听命走了,只剩让去兵部那个惶恐不安地犹豫在原地,颇觉自己倒霉。 项鼎不耐烦透了:“别婆婆妈妈的!不然本什长把你一并送进牢里去!” 汉子越加惊恐,勉强点了头,依旧四下里张望指望着能求助。可此时围观的零星群众遇上他只会一点点后退。那汉子失望至极,硬着头皮往外走。临行不经意一眼,却意外从对面那个领头的挺拔汉子那里得到了疑似肯定。 汉子看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那双漂亮的星眸很容易俘获人好感,他心头起了点莫名的信任,终于坚定地狂奔而去。 一行人留在原地继续冷眼旁观项鼎交替上演“痛不欲生”与花式咒骂,时不时夹上两声“嗷嗷”叫——有一说一,这汉子的耐痛度和他五大三粗的外表实在不成正比! 黎初晗看了一会儿项鼎这毫无新意的表演就腻味了:“那石子才一颗绿豆大,估计就是个皮外伤,你看他反而越来越精神了,恐怕之后还是能到处祸害人……” 因为身高差,他要凑到林星野耳边得微踮着脚尖,个儿高的赶紧主动歪侧了下脑袋,方便自家夫郎跟自己说话。 轻柔的呼吸打在耳廓,伴着似有若无的触碰,带起几丝入骨酥麻——这份熟悉的亲昵直接驱散了林星野堵在心口的那几分不爽。 他的初晗、他的夫郎、他的妻子永远跟自己最亲近! 被这个认知满足到的人勾着唇角一脸安宁:“确实只能先教训一下而已。不急,回头还有机会收拾的。”林星野认真应道,顾自专心倾听贴在自己耳边的人温温柔柔说出的每一个字。 没防备聚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没多久就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变成了里三层外三层! 期间又不知哪里出了差错,经过一通快速的以讹传讹后,外围的人得到的消息居然变成了里面在表演杂耍! 这歪曲地事实又导致更多的人开始聚过来,夸张到后面还特意赶来许多孩童,一个个骑在大人脖子上好奇地往里观望! 包围圈中心的黎初晗颇觉新奇,弯着澄澈的眉眼开始反向围观:“你们说,这个项什长要是以后不在兵马司干了,是不是可以考虑去摆个杂耍摊?瞧这光景应该能有机会赚个盆满钵满的。” 身边人都给他笑到了,林星野深表同情地看了一眼已经坐倒在地上的项鼎:“我家夫郎给你出路都寻好了。” 项鼎怎么可能不暴跳如雷,奈何他不敢跳:“黎氏好大的胆子!小小一个内宅人胆敢嘲弄本什长!还有你林星野!还有那边那个刀疤汉!都给老子等着!你们今日一个都别想逃!老子定要将你们全数拿下!” 黎初晗笑出了声。没待他搭话,面前的人群忽然自发从外面让开了一条道,随即有两列侍卫打扮的人高声呼着小跑进来:“清道!肃静!清道!肃静!” 项鼎脸上一喜,喜到痛觉都降低了几个度:“是高掌固来了?!定是高掌固来了!”可惜了大夫没有先来令他有点心焦,但终究亢奋于自己终于不再是孤家寡人对付一群贱民!他即将翻身! 他也确实在那群开道的侍卫身后看到了他的老丈人高掌固,项鼎一下子跟磕了兴g奋剂一样,脑子里的美梦一秒做到了换妻成功那一刻! 项鼎挥着尚完好的一条手臂高呼:“岳丈大人!岳丈大人!小婿在此!” 与他的欢天喜地相比,林星野这边则都是疑惑:小小一个掌固,怎么会出行排场这么大?二十来个侍卫开道就罢了,后面还跟了乌泱泱一大群人! 而且……后面这些打扮怎么都这么眼熟啊?! 黎初晗和林星野面面相觑:确定来的不是文渊侯府的府兵? 第371章 就地册封 便是宴离、殷诺也认得出来后面确实是文渊侯府的人。 齐言小丫头眼神很好,小声说了一句:“阿爹阿么,我好像看到伯父了!” 夫夫俩往远处看了一眼又齐齐看向女儿,心里似有所感。 一边的项鼎这会儿见到岳丈活像见到了亲娘,迫不及待地扑过去告状:“岳父大人,您要为小婿做主啊!您看看我现在这模样,就他们干的!这群贱民阴毒至极,竟是想毁了佳哥儿后半生的幸福啊!岳父大人!” 也亏得他这么大块头,又是这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还能演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凄苦模样。 这反差都把黎初晗一行人给看愣了。 然而他的岳父今日却不吃他这一套,不仅没有如他所愿,甚至还甩了把袖子大声呵斥了一通:“没脑子的东西!先不说平民不归本官管,好歹也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对面是哪一位!这是你能冲撞的主吗?!” 话毕,高掌固也没管惊呆的莽汉,顾自战战兢兢地行至林星野跟前跪地请罪:“是臣管教不力,请爷饶命!” 说着又调转方向朝着黎初晗磕了个头:“请主君饶命!” 黎初晗没应声,只不住地打量着面前的这张白面圆脸。不能怪他,实在是这位在这灾荒年代里还能吃到这么白胖溜圆的,好打眼啊!衬得围观的群众像是一群直立的饿殍! 林星野眼神在自家夫郎和白胖溜圆的人身上来回了一瞬,才冷声道:“高掌固何出此言?项什长又不是稚童,惹事生非还得长辈出面替罪?!” 他似乎很“讲道理”,但高掌固被吓得暗中擦起了冷汗,嘴里一叠声应着:“是是是!爷教训的是!臣知错!” 说完极有眼色地快速退到了一边。 不远处的风乘立刻飞奔上前:“堂弟~小堂弟——~弟夫郎~小言~还有这两位兄弟?你们没事吧?!” 宴离几人立刻上来互相见了礼。 过后风乘就喜中带忧地一把扶住自家小堂弟,给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 直到林星野明确示意他没有任何不妥,才放心地点点头,眼神放光:“叔父让我直接把宣读使领到这里来了!你们先就地听封,免得耽误了好时辰。那些个杂碎回头再处理就好!包在堂哥身上!” 说着风乘一拍自己胸脯,眼神却淬了毒似的地看向敢“欺负”自家小堂弟的项鼎,把对方这么大块头都给看得生生抖了抖! 项鼎怕了啊!他就是再莽撞也察觉到大事不好了!因为他认识风乘!文渊侯这么多年不出面,都是这一位在外走动! 什么地位大家都懂! 可这人居然和林星野是堂兄弟?! 所以……项鼎晕乎地想之前听说林星野只是去文渊侯府做客这消息根本就不对! 林星野根本是文渊侯府的人!看样子地位还不低…… 他心慌至极,直着眼神眼看着后面又呼啦啦涌进来四五十个人。 为首那位是个锦衣侍人,双手一直恭谨地托着一个红漆盘,里面居然是一幅明黄色的卷轴! 再后面则跟着一群搬香案、捧香炉器皿之类的仆从,一行人都伴着两列文渊侯府的府兵护送——显然是宫里来宣旨的! 项鼎直接瞳孔地震,但看他家老丈人居然早已笔直地跪在了一边,心里越发惶恐。 侍人立在林星野跟前高呼:“文渊侯嫡子风衍星接旨!” 本来打算依旧让初晗代受封的,但眼下这光景显然是不合适了,林星野没再犹豫,在风乘一脸的喜色中端正跪了下去。 侍人声音高亢地宣读起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风氏直系第*代嫡长子风衍星位继文渊侯世子……” 这下不止项鼎,连层层叠叠的围观群众都全给震惊到了! 毕竟史无前例! 他们平头百姓可真没见过哪个皇亲国戚会在大街上册封的! 这广宁街是几世修起来的宝地啊?! 人群静悄悄的,却又一个比一个的脸色激动——毕竟这种见识很可能一辈子也就遇上这么一回,可要看仔细了,回头能吹一辈子! 宣读使很快念完了圣旨,待林星野就着仆从端来的清水净手后接过旨意,又立刻为其奉上世子金册、宝印。 至此,林星野的身份彻底从平民转为宗室贵族。 项鼎已经瘫软在地,脑子嗡嗡地数着自己之前骂了对方多少句贱民!骂了多少肮脏的字眼!够换多少罪名?! 以及……他居然一张口就想要世!子!妃!还敢拿自家佳哥儿一个身份姿色都微末的去换一个高贵天仙?!他怎么敢的啊?!他到底怎么敢的啊?!当时的自己是怎么说出口来的?! 惨白着脸的项鼎很想把自己给敲晕了!他不愿意面对!可是晕不了,甚至因为精神过于紧张,他连身下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就像个浑身冰凉、还能自动震颤的大石块,傻着眼看自己犯下的滔天愚蠢! 宣读使面对林星野笑眯眯的:“咱家先恭喜世子爷了!” 捧着圣旨的人客套着回了一句。 身边的风乘在这空档手脚麻利地给宣读使塞了赏封,快得根本没给黎初晗出手的机会。 见状林星野低声给他积极周到的堂哥致了谢。风乘应得笑容满面,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对上自家小堂弟的眼神也越发热络。让当事人林星野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那种对自己喜爱到无从下手的感觉。 风乘不自觉地又犯勾肩搭背。但林星野都快习惯了,由着他去。 这回黎初晗也看懂了风乘之前为什么给他们的感觉会有点奇怪。 这位堂哥莫不是控弟吧?! 他越看越像。也就他家星野比对方还大只点,不然眼下铁定能收获一个来自亲堂哥的搂个满怀! 宣读使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互动。三人推让完一轮都没见对方有任何离开的意思,心头疑惑。 不想对方忽然又变戏法似的摸出来一道圣旨:“文渊世子原配正妻黎氏接旨!” 第372章 民心之浪 这就真是意外了。 就连鸿昭之前存的那点心思,难免让夫夫俩带了点顾虑,都想过会不会当街给他们一个难堪。 黎初晗不意外地从自家小郎君那得了个安抚的眼神,随即从容淡定地接了旨。 然而圣旨的内容出人意料,居然真的指名道姓封他为世子妃。 好奇怪的转变! 真拿到了世子妃金册的黎初晗一脸迷惑,不明白连鸿昭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横竖于我们反而不全是坏事。”林星野道,甚至他看着四周一圈又一圈的见证人还有些欢喜:简直是帮他昭告了天下初晗是他的妻子! 一贯乐观向上的黎初晗也很快就把那点顾虑暂时丢开了。见状林星野将自己那份册、宝递了过去,毫不在意围观人群的惊讶:“劳烦世子妃保管了~” 这适应的还挺快~ 黎初晗带着点嗔意回敬了一句:“臣侍尊世子爷吩咐~” 林星野:“……” 虽然大庭广众之下是很给他面子,但林星野很不习惯自家夫郎用这种自轻的称呼:“你别这么说啊,初晗。” 本就故意的黎初晗微微朝他昂了下脑袋:谁起的头? 林星野勾唇未语。 “见过世子爷、世子妃!”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忽然传来,把两人都给惊到了。 原来是他们积极的堂哥不知何时带的好头,先是侯府府兵,随即传染一样,一浪接一浪地往后蔓延,导致挤嚷了半条街的群众都跟着跪地参拜。 外围的根本不明就里,别人跪他们就跟着跪,还能在私下里悄悄讲些小话:“说是沾沾福气什么的?”“是什么福气?”“好像是百年难遇的贵人?”“不是!你说的不对!是百年难遇的场面!”“不知道不知道!反正沾福气喜气就是好事!”“就是!跪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万一真转了运呢……” 这么一来,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到最后小半条街上竟然就两位正主以及被强行制止的宴离还站着! 殷诺和齐言本来还听命不跪,后来实在觉得受不起那么多人跪他们俩,主动要求一起跪。 夫夫俩体谅他们的心情便同意了。毕竟黎初晗自己都有点震撼于眼前仿佛现代节假日旅游景点重现般的人山人海,一眼望出去只有乌泱泱一片人头! 这场面下,项鼎几乎被遗忘,他缩着身子一脸绝望。 人群中心,新晋世子夫夫俩喊了好几次“免礼”都被淹没在了人潮中。包括他们过于激动的堂哥风乘,请了两遍都还没起来,还一直欢呼:“小堂弟是一点不输叔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弄得林星野都很无奈,最后一把给他强行拎了起来! 风乘这才正经在一边站好了。见状府兵们跟着起来。有他们带头,人群又开始一浪一浪地起身。 到这会儿才有个自称是大夫的汉子一脸害怕地挤上前来请示哪位要就医。 大家仿佛这才想起始作俑者。 项鼎立刻被两个府兵押在林星野跟前。 看见他,林星野的好心情瞬间就被破坏了:“居然想得出来换妻?大进的律法到你这里就不存在了是吗?!” 项鼎缩了缩脖子,讷讷不敢回嘴,比之之前已经气焰全无,说他斗败公鸡都是夸奖了。 “你眼光倒是够档次,一选就选中了本世子的世子妃!”林星野又好笑又好气,知道对这种人计较不划算,却又真忍不下这口气,“无耻至极!荒唐可笑!” 项鼎还是只字未语,他早就自己把自己吓破了胆。谁会像他这样,前一刻把对方得罪了个彻底,下一刻眼看着对方一步登天,就地反杀! 他死定了! 黎初晗安静地在一边看着,视野里是自家小郎君的俊雅挺拔与那个莽汉的粗鲁笨重极限对比——再联想到“换妻”,他就犯上来好一通恶心。 浑身不适的人轻轻扯了扯林星野衣袖,眼神示意对方还是尽快“眼不见为净”为妙。 林星野也确实没兴趣跟这种认知不在一个层面的人浪费时间较真,直接挥了挥手让人带走。 风乘眼神麻利,手段利落:“拿下,送去大理寺按律处置!” 这下项鼎终于有反应了,爬到林星野跟前:“饶命!世子爷!饶命!”一转头又面向黎初晗:“世子妃饶命!主君饶命!……” 见他居然还敢靠近初晗,脸色黑沉的林星野立刻把人踢远了点。项鼎又被迫跌坐回地上。他这一下子动的猛,难免又“哎呦、嗷嗷”喊了一通。 明明大夫就在一边,双方却愣是没有任何互相表示,仿佛毫不相干。 嚎过的项鼎又开始求饶,不过是重复一些毫无意义地话,没人要听。反而引得有几个围观群众气愤填膺:“不能饶他!他刚刚辱骂世子爷夫夫俩,骂得可下流卑鄙!” “就是,早两天还当街调戏过我二舅家的表姑家的侄女儿!” “也欺负过我三姑爷家的七表哥家的侄哥儿!” “还无故踢死了我八叔公家一条狗!” 项鼎会有这种作风一点不意外,林星野一一点头应下。见他回应和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大着胆子说话。 也就没有当场记录下那些恶行,不然黎初晗觉得至少都能装订成册了! 他算是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罪恶罄竹难书! 但这其中多数到底只是道德层面的问题,林星野一行也有估量。只是没想到后面料越爆越猛:“世子爷您千万别放过他!他就是个惯犯!” “对!求世子爷给我们做主!” “求世子爷给咱百姓做主!这恶霸根本不是人!” “对对!他家里的十一娘是强占来的!”人群里忽然又跪下了一批人,这就把林星野当成了“青天大老爷”疯狂告状,“他逼得人家正经的郎君走投无路,只能孤身找上门去要人,最后居然白白丢了性命!一夕间家破人亡啊!我是他邻居,那段日子咱们附近几家都不敢睡觉,那汉子是冤死、枉死的!做了鬼都不得安宁呐!” 这事一出口,连缩在一边的高掌固都脸色惨白。 林星野凌厉扫了对方一眼,心下也凝重起来。 第373章 项鼎的结局 其实不难猜到这俩岳婿之间定是狼狈为奸、一起作案,才能在这灾荒之年吃得油光水滑,过得骄奢淫逸。 略作考虑,林星野干脆地下令:“将高掌固一并带走!着人彻查!” 风乘会意,即刻指挥着府兵押人。 但高掌固资历老、脸皮厚,身后又多多少少有点靠山,故而关键时刻胆子比项鼎大上不少:“冤枉啊世子爷!爷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就轻易判定了臣作恶!臣只是不幸与这浑人是姻亲,可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此时的他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慌乱,反而把十二分的无辜演得活灵活现。 然而世子爷不为所动:“堂哥听到了吗?高掌固喊冤呢!” “嗯?”风乘一时没懂。 “所以记得好好叮嘱大理寺,在这个案子上定要用上十二分的心,务必做到公平公正!若是无罪,自当释放;反之也绝不轻饶!” “好勒~”风乘懂了,眉开眼笑的,“高掌固请吧!” 来软的没效果,高掌固瞬间变了脸:“你们没有确凿证据凭什么私自捉拿我一个?!你们文渊侯府恃强凌弱!”虽然心虚至极,但他就是想赌一把,赌面前这小子尚青嫩,容易心气高而被家族荣誉挡路;再说文渊侯府又没有实权,说不定对方并不敢把事情闹到没法收拾的地步! 然而林星野只当没听见,只是视线温和地把自己身边几人都看了一遍,而后盯着项鼎再一次掷地有声:“带走!” 高掌固没看懂,但项鼎知道自己干过什么,抖着唇阴着脸死气沉沉地被府兵押住。 白胖圆可不会束手就擒,挣扎得差点让府兵脱了手:“你们都看看?!可别被这世子爷的一点假好心骗到!他根本就跟那些个纨绔一样,任性妄为,蛮不讲理!都看见了没!说不上理由就敢让人扣押我一个朝廷命官!不是霸权是什么?!” 倒打一耙还很理直气壮。 围观的群众脸色纷呈。 世子以后纨不纨绔他们不知道,但是高掌固这人小恶不遮掩、大恶藏得深,他们都知道! 人群里不乏有遭过殃却又抓不住对方任何把柄的——那种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拿对方毫无办法的痛苦极其折磨人,所以好不容易今日遇上一个讲理的主,文渊侯府的名声又在那儿,怎么能白白错过机会?! 今日这位世子爷的力,他们是齐心想借的! 围观群众集体悄悄把心偏向了世子爷,一个个那神情把高掌固气得差点倒仰! “高掌固大可不必觉得冤枉,毕竟冤有头债有主,而这冤家债主、你的儿婿是你自家的。项鼎妄图沾染世子妃,还试图轻薄太子殿下的内表弟……”林星野好心解释给他听,“再有之前赤民窟之时,胆敢不分青红皂白地恐吓抓捕,甚至伤了我们的人……” 话说到这里,岳婿两人齐齐心惊地看向宴离,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有位郡公子! 两人瞬间对剩下的殷诺和齐言也起了疑心,就生怕再冒出一位身份高贵的主子,给他们的罪名又加深一重! 宴离几人嫌恶地剜了这俩一眼,又在宣读使探究的神色里恢复淡然自若。 宣读使一直没离开,但他也没有任何参与之意,只是一直静立一边笑眯眯地看戏。 黎初晗的视线触及这个侍人,微微皱了下眉:一个连鸿昭摆在明面上的眼线! 所以说他们平日做事还是多占理为妙,能省好些麻烦。 人群里此时起了点微弱的议论声,但不影响林星野字正腔圆地一个个细数身份:“一位世子、一位世子妃、一位郡公子、一位宗室小姐和一位众人的至交好友,都成了项什长嘴里的贱民…以下犯上至此,你说,都是一家人,该不该算上你的份呢,高掌固?” 一边的风乘早在听自家小堂弟诉说时就心有怒意,话落便嘲讽道:“这不就是特意攒够了累及三族的罪名来的吗?~巧了!沾染色字,妻族也在三族之列~高掌固,运气挺好啊,刚好入围呢!” 这下高掌固彻底乱了阵脚:“你们别胡说!我跟这个没脑子的东西没关系!不关我的事!他一个汉子理应敢作敢当!有我什么事!不关我的事!” 可他推脱得这么干净直接惹恼了项鼎,自知难逃一死的人早已不计后果:“岳丈怎能这般言而无信?!小婿明明也是得您吩咐,怎么能说毫无干系?!” “你别胡说!我又不是兵马司的!关我什么事?!我们今日就断亲!佳哥儿再不是你夫郎!” “休想!我不会写休书的!” “那我就此宣布把他逐出家门!我们早没关系了!” “……” 岳婿这就开始了窝里斗,没一会儿居然齐齐挣脱府兵扭打成一团,但又被立刻分开,两人嘴里皆是骂骂咧咧不停。 特别是项鼎,他说话一向不干不净。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看不见未来,就越发毫无顾忌,连自己夫郎也骂得不堪入耳:“就那贱人的模样,看得老子吃白米饭都咽不下去!要不是看在你个老东西能帮衬点的份上,你以为老子稀罕娶这么个玩意儿?!……” 府兵们只当没听见,心无旁骛地押着项鼎两人往人群外走去。然而就在此时,不知哪里猛得冲出来一个同样圆溜白胖的身影,出人意料地狠狠一脚踢在了项鼎下路! 看清了动脚那个的吨位,所有人不自觉咬紧牙关:疼到牙酸! 疼得项鼎“嗷”都“嗷”不出来,惊直着眼神,徒劳的大张着嘴,那么大个子直接蜷缩到了极致。 这走向挺让人傻眼的,看得林星野都不自觉跟着眼皮一跳,随即听见自家夫郎清晰的一声:“恍惚觉得自己也疼……” 夫夫俩互看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来人显然是项鼎的夫郎高氏。怨气冲天的哥儿此时哪里还记得什么礼教家规,只知道自己这个郎君看不起他不说,还把好好一个家彻底毁了,恨得他咬牙切齿:“你个烂穿**的泼皮汉!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枉我忍你到处拈花惹草,还想着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你个丧尽天良的玩意儿!我今日不废了你我就不姓高!” 说到后来实在没忍住又狠狠给了一脚! 接连受创的项鼎这回别说应声,惨白着一张脸突生一阵异样的气促后,壮得犹如狗熊的汉子就在府兵手里彻底歪垂下了脑袋——竟是直接昏死了过去。 大夫终于急慌慌地主动赶了上去。 “主角之一”戏剧化地下了线,大戏被迫落幕。 之后的佳哥儿又立刻转移了目标,跟自己的生父闹了起来——显然他也听到了断亲之说,因此连连指责生父冷血无情。 不过这后面的皆属伦常争吵,没啥可看的,故而宣读使终于舍得走了。 他一走,余下的杂事就被林星野第一时间全数交给了风乘,自己则带着心有唏嘘的一家人由一小股府兵护送,慢慢挤着人流回文渊侯府。 他们所到之处,层层圈圈的人群便会自发分开一阵,待他们走过,又自发闭合。 偶有糯糯童音会忘却礼教世俗发声赞叹:“世子妃好好看啊!” 这种时候齐言就会很骄傲地应和一句:“我阿么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哥儿!” 林星野即刻给女儿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对此黎初晗只能温柔笑笑,缄口不语——努力维持好自己那点仙气,戴稳父女俩给的“高帽子”! 许是这样的对话都出自天真烂漫的孩童,一路不止不引人反感,反而微妙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引得更多孩童大着胆子跟小丫头搭话。 “郡公子有点像我哥哥的夫子……” 齐言:“所以就是我夫子呀……” 宴离学自家正君笑而不语。 “世子……”又一个孩童开口,只是眼神对上林星野和殷诺两个高大的汉子,一个激灵又畏惧地住了嘴。 齐言赶紧主动澄清:“我阿爹和殷大哥都不凶的,最是讲理,你不用怕……” 孩童满眼不肯信,但确实放开了一点:“犯错也不会被打p股吗?应该没有这么好的大人吧……” 齐言:“……” 没犯过大错的小姑娘瞬间带了点不确定地看向自家阿爹,惹得黎初晗忍笑忍得好辛苦。 林星野一脸无奈:“不会。” 小姑娘瞬间换回一脸“你们听到了吧”的表情,成功收获了无数羡慕嫉妒的眼神,可把她幸福坏了! 有此一出,后来便有人直白赞扬文渊侯府的小小姐是继承了风小侯爷那份不羁洒脱,与人往来一样的不拘泥于身份高低贵贱,实属品性上佳! 这是后话。 眼下,他们一行都还在被迫慢吞吞地往前走,说不上来是被参观了,还是被夹道欢送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今日之后众人都对新晋的文渊世子夫夫有了一个具象化的认知,而且是偏正向的认知——即便林星野的容貌有所遮掩。 这事按说到这里也算是顺利圆满。只可惜,即便智者千虑,也难免百密一疏。林星野一行人直到真正走出人潮包围,都没有发现有人带着惊悚恨意,潜伏在人群里看了全程。 第374章 翳寒,你该走出来了! 秦硕随意拿袖子擦了几把脸上作遮掩的脏泥,心不在焉地走出人群。脑子里全是项鼎被抬死猪一样抬到板车上拉走的画面,刺他眼、惊他心! 林星野怎么会是个世子之身?!还有这个黎初晗就更可恨了!好好一个娇娇贵贵的哥儿,学什么汉子拿弓!还好死不死正好救了自己! 秦硕怨恨地想到,都是这等尊贵身份了,做什么要在自己跟前施舍恩威?! 秦硕对这夫夫俩一脸的苦大仇深。 然而他也明白,自己这份虚张声势的恨意不过是为了掩盖心底深深的恐惧而已——因为知道自己得罪过他们了! 看看同样得罪过他们的项鼎是什么下场?!这不就是自己的明日?! 仿佛患了被害妄想症的人一时没注意路,迎头就撞上了来人。 被撞的弧矢煞有其事地掸了掸被碰到的胳膊,仿佛上面黏上了什么脏东西:“这不是秦小都统吗?怎么,今日也来观文渊世子的受封礼啊?” 秦硕被他这态度气得够呛,但是他现在更忌讳提起这世子夫夫俩,当即故作高冷地回了一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罢刻意调转了个方向,大步离去。 弧矢对着这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狠狠嘲笑了几声,随即提上自己的东西以常人难以企及地速度往文渊侯府方向而去。 此时的林星野一行明明比他早出发,却因为正儿八经在走路,最后反而是弧矢先到。 他熟门熟路地摸进主院里。 风翳寒依旧是那副风华绝代的模样,身上的广袖华服微微撩起了点袖子,露出一小截白净硕长的小臂,正“侍弄”着院里的花草。 也不知在走什么神、亦或完全是别的,总之他含着点笑意一个劲儿地在浇水,浇得水都漫出了花盆也没见一点收手的意思。 弧矢,应该说泠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人还是那个明艳张扬的人,只是到底比之曾经清瘦了许多,却也因此身上那点文人墨客的风骨越发浓重——还是这么轻易就能勾了自己的魂、摄了自己的魄! 满心无奈的泠狐上前一把夺下了浇壶:“再浇这府里就要发洪水咯~” “你怎么来了?”“浇花”的人毫不在意家里的隐卫又做了回摆设,只是平静地转过身。桃花眼上缀着的浓墨长睫微微一扇,就这么一个抬眼看过来,泠狐就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了:这个人……他还是逃不过,哎。 “想来就来了咯~”泠狐嘴上说一套,心里却道这不是巧了,正好他关禁闭的世子殿下打发他出来买药材嘛,天时地利人和的,不趁机来看上一眼岂不是傻?!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顺便凑近了正大光明多看几眼:“瞧着气色倒是不错。” 风翳寒笑意初展、没来得及说话,泠狐又立刻给自己解了惑:“也是,小主子平安回来,总归是大喜之事,近来心情肯定不错,身子也就跟着有了起色。” “自然。”风翳寒不意外对方的消息灵通。拆了看起手里包得细致的药包,见里面一如既往是几块品质极佳的定风草,心下叹息,“所以头风都好了,往后勿再费那个心思特意去搜罗这些。” “好了?!”泠狐根本没听见别的,脑子里只放大了这几个字,一脸惊喜,“真好了!?好了好啊!可算好了!” 比正主还激动的人差点一把将对方揉进怀里,被风翳寒精准拍开了那双不安分的手才知道收敛,但依旧开心地不知道如何安放自己的四肢:“怎么好的?!真好了?!可不能糊弄我!就寻点药而已,不需要当个事的!” 风翳寒很无奈:“这可真没什么好骗的。说起来你恐怕也知道了吧?我的儿媳家里是经营药材的,碰巧有个祖传秘药管用。也算我这个公爹面子大,他身边统共就那么一份傍身的,还尽数孝敬给我了。” 风翳寒话说得半真半假,但泠狐只管深信不疑:“你还别说,其实我上回见过了!是个美人胚子,看来家世又好……对了,他下厨手艺很是了得!” 风翳寒瞬间对这吃货摇了摇头。 泠狐没半点不好意思,面前人和自己相识十九载,还能不知道自己什么德行:“你看小主子自己就能得这么大福分,往后你总不必再偷偷牵肠挂肚了吧?总不必再偷偷躲起来哭了吧?” 耳根瞬间泛红地风翳寒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泠狐毫不在意:“谁让当年那会儿你……你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小主子还活着偏还不肯告诉我!害我去骗咱们小太子的时候心里那个虚啊……” 风翳寒没搭话,意味不明地看了对方一眼,泠狐立即改口:“这是翳寒的机智主意!怪我笨没猜出来!” 不想提旧事的风翳寒刻意岔开了话题:“今日可看到小宝了?” “看到啦,受封那场面堪比你当年的万人空巷呢~重要的是小主子还得了点民心……” “哦?”风翳寒有些意外,泠狐便三言两语说清了实况,听得对方眉眼里透着快意,整个生动而美丽,像是在发光。 泠狐有些心猿意马: “翳寒呐,这喜事这么一件叠一件的,不得让我亲上一口庆祝一下?”说罢他真欺近了对方,近到呼吸都隐约打在了风翳寒耳廓上。 “你敢吗?”风翳寒不光没有任何躲避动作,潋滟的桃花眼里反而尽是揶揄,“有贼心没贼胆。” 泠狐瞬间想自闭,面上却理直气壮:“我自然不敢!我要真做得出来,你定然从此再不理我了……”说着一脸怨气地退了开去。 “你果然一直是个明白人。”风翳寒也不吝夸奖,心里难免一再叹息。 算来这么多年,自己可真没少依仗这人的爱护。虽然泠狐早早离开了拢雪旧部,却不能否认他一直是那一批里最强的一个。有好几次动荡都是因为有他帮着镇场子,自己对旧部的统领才能这么顺利。 他倒是想偿还这份恩情,但别的东西他都可以提供、愿意奉献,唯独感情,真不是他能给得起的。 所以再歉疚也只能歉疚着。 泠狐也明白两人之间强求不来,所以他用这么多年争了个至交之位,聊胜于无:“你这个狠心的汉子!” 每每想到两人永远只能做朋友,泠狐就很怨念:“狠心到这种地步!往后要是真找了旁人,可别叫我来吃席,我非得搅了场子不可!” 风翳寒宽容地扬了扬唇:“我又不是真没有心,怎么会做这种事?再说了,这辈子都没有再办席的时候了,除非拢雪要求。” 这话听着可不太好。 泠狐虽然痛心于自己永远没有机会,却更难接受风翳寒永远活在过去,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翳寒,我觉得,就算这辈子你都接受不了我,可你也该走出来了……”他留意着对方脸色温声道。 但风翳寒立刻就有些生气:“他又没有死!你怎么总说这种话?!我说了他又没有死!” “他死了!死了十八年了!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你怎么就……怎么就……就非得这么自欺欺人地过呢?!”从来铮铮铁骨的人忍不住红了眼眶,哑着声音近乎哀求,“我求求你了好不好,不要再这么自我折磨下去了!你如今还有小主子,未来的路还长……那种日子你过了十几年,也该过够了!少主若是泉下有知,你叫他怎么忍心!” 自己又怎么忍心! “他没有死!我说了多少遍了!他只是回故乡去了!没有死!” 泠狐眼神里都是惊痛。在他看来风翳寒根本就不肯踏出自己编织的梦,而他这么多年试了各种办法都没法让对方醒神。 可以说是走投无路。 一个记忆里的单音不自觉出口:“暖…” 不过一个字眼,却遭到了风翳寒近乎歇斯底里地喝止:“你别这么喊!不准这么喊!这不是你能喊的!这是他的!他的!……” 然而来不及了,已有泪水积聚在眼底,从来面上乐观明朗的人露出清晰的凄然神色:“别提过往……你为什么要提那些……你走!” “翳寒……”泠狐一慌。 “我叫你走!”相互扶持走过了十八年,风翳寒从来没有这么绝情过,狠狠把人往外推,“以后没事也别再来了!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泠狐没有生气,更没有当真。 “暖”这个表字是少主亲自给翳寒取的,曾经也只有少主会这么叫,独一份儿,他们作为少主的近卫自然一清二楚。所以今日是他过分,是自己踩了对方底线。 所以泠狐很配合地被赶走。 但他却不后悔说错话,他甚至指望着或许对方再受回刺激,就能真正清醒回来! 情绪裹挟之下,两人都没防备林星野正一脸惨白地立在院门口,将所有对话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第375章 最糟糕的结果? 泠狐心情过于凌乱,没细看前路,也不记得自己是个翻墙进来的黑户,居然闷头抬脚一步步地往外走。 差点和林星野迎面遇上,后者立刻选择带上自己夫郎悄然离开。 可是才走出一小段路,林星野就再也迈不动步子,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那些骇人听闻的话,怎么都摆脱不了。 什么叫死了十八年了?! 什么叫自欺欺人地过?! 林星野嘲讽似的笑了笑:还敢说爹爹回了故乡?!因为故乡太远才没能回来?! 都死了十八年了!还回得来吗?! 父亲根本就是费尽心思地编了一整套故事! 完美骗过了自己还不够,还特意拿来骗他! 像是被一盆接一盆的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顶!寒冷彻骨、痛楚悲哀犹如狂风骤雨呼啸而来,不消片刻就把他席卷没顶! 他感觉自己要喘不上气了,难受到眼前发黑——从来坚定的人这一刻几乎摇摇欲坠! “星野!星野!”黎初晗扶住几乎要软倒的人又心痛又焦急,“你先不要多想好不好?!眼下两边是各执一词!还不能定论的!” 这种时候黎初晗只能逼着自己保持理智,才能做得起支撑——即便他也听得心惊腿软,但到底不比他家星野,要突兀地直面残忍。 然而黎初晗嘴上说起来很镇静,心里却和林星野一样不可抑制地冒出来那个最糟糕的结果:一个死、一个疯…… 真相若果然如此,他家星野要怎么才能熬过去?! “先别多想好吗星野?我们首要紧急的是再想办法问问清楚……”黎初晗不怎么有底气地劝说道。 林星野的眼神依旧不怎么聚焦,但他还是寻声看了过来:“初晗……” “我在!”见他有回应,黎初晗一阵积极,“听话星野,先别急着下定论。你忘了你自己这个前车之鉴了吗?他们两个分明有点争执不下,所以事实还需要求证过再说!”他一边劝慰,一边给浑身绵软的人微调了下姿势,方便自家小青年整个人都倚靠在自己身上。 不动用力量的林星野也不过是个寻常汉子的份量,黎初晗作为一个体型正常的男人,即便力气偏小些,勉力支撑住还是没问题的。 他反过来搂抱着自家小青年,暖暖地体温透过层层春衣一点点蔓延到对方已然冰凉的躯体上。 很快林星野的脸上也被覆上一片温热,像是上好的暖玉,持续帮着自己驱赶寒意——是他家初晗刻意与自己脸贴着脸。 林星野又好似气息薄弱地唤了一声:“初晗……” 意义不明,却透着说不清的脆弱依赖。 “嗯,我在,我一直在。”黎初晗搂紧了怀里人温声应道,没再多说,好给对方留下充足的时间自我修复。 没多久泠狐步履缓慢地与他们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仿佛看不见静拥而立的两人,看起来有点失神落寞之意。 林星野却突然伸手把对方拦下了。 紧接着两人互相看向对方愣了下神,同时露出点不适应——谁承想再见面变成了一个上赶着想给对方当后爹;另一个则是从未想过自己父亲再找的可能性居然就这么出现了…… 到底正值痛心之时,那点尴尬转瞬即逝。 林星野即刻从自家夫郎身上离开,走到泠狐跟前:“副统领…泠狐叔…” 他想求证却又害怕了,后半句没有立刻说出口。 泠狐一看他脸色就肯定林星野已经知情,但对方不提他也不主动说,反而故作轻松道:“叔不敢当,小主子,你要叫也只能叫伯伯啦……” 黎初晗懂了:这一位比公爹老。 泠狐注意到了小主君那悟了的表情,很是无奈:“只老了那么两三岁,不至于这么难以接受吧?” 林星野根本没心情插科打诨,鼓足勇气直白问道:“伯父,我爹爹他真的过世了是吗?” 一提少主,泠狐的脸色瞬间又不好了:“对。是驻容,你说还有可能性吗?” 又是驻容。 如此,也确实没必要多问了。 林星野没再开口,心里一片冰凉,有些失神地杵在原地。 见状黎初晗干脆事先把他给扶好了,而后有些紧张地一直注意着他的情绪。 场面压抑至极。 泠狐没多停留,本打算立刻离开,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但是我从头到尾都没见到遗体,翳寒又一惯绝口不提,所以便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葬在哪儿。或者你可以去问问旧部那些人……” “多谢。”林星野机械地应道。 到这会儿真相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也因此林星野虽然悲痛欲绝,情绪上却反而没有那么不稳定了。 弧矢跟两人道了别,这会儿才记得自己应该去翻墙,又刻意地换了个方向。 待他离开,黎初晗才问自家麻木站立的小郎君:“要不去看看父亲?”他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惊到自家的限时·真·瓷娃娃。 林星野有些歉疚地点头:“刚刚只是一时冲击过大,身体不适罢了,眼下好多了。” 黎初晗明白。再说相扣的手能触及到的肌肤已经回温,令他宽心许多。 等夫夫俩再一次踏进主院,风翳寒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那种歇斯底里的模样,甚至还能笑得出来:“我们家世子与世子妃回来了?” “我们回来了,父亲。”黎初晗故作镇定地应道。事实上到这会儿他再看向他这一脸宁静的公爹已经看出了几分心惊胆战。 风翳寒对他们之前出现过毫无所觉,所以没有多想。他只管手上不停,继续把满院子的花盆都给浇透了,看得林星野心里惊痛又无力:“父亲何故如此?是心情不好吗?” “怎么可能不好?你顺利受封可是大好事。”风翳寒失笑,“我只是正好想起了从前。那时你爹爹说要替我浇花打发时间,结果他就这么拎着浇壶给睡了过去,等我过来发现,那花都泡了汤了~偏他还嘴犟说他是故意的,因为水多财多……你说他一个现代人扯什么迷信思想,还敢搬来搪塞我~” 说话间风翳寒脸上尽是怀念之色,那点明艳都被柔化了:“其实是那一阵因为有你,他就格外嗜睡,所以屡屡闹出小状况……” 夫夫俩赶紧附和了两声。完了黎初晗忍不住悄悄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往日,他可能还会听出几分父爹的温馨恩爱,如今却只觉得公爹活在回忆里神神叨叨。 林星野自然也有同感,所以他很刻意地转移了话题:“父亲,我想去看看那些叔伯们。儿子觉得我们能有今日,应当好好感谢他们。” 这理由用在身份回归的日子似乎很合理,故而风翳寒虽然意外儿子的决定,却也不疑有他:“真想去就去吧。只是你可别被他们的说辞给糊弄了。为父之前就告诫过你的,他们都觉得你爹爹是过世了,整日里想着报仇,你可别被蛊惑了,万一也跟着冲动……” “是,儿子心里有数。”林星野嘴上恭敬应下,却忍不住暗暗和自家夫郎交换了个眼神:父亲,怕不是真的已经不清醒了…… 第376章 宝贝铁疙瘩 夫夫俩很快离开了主院。 才出院门,背后就传来风暮秋的惊呼:“主子!您怎么又这么浇花?!就这两年这院里都换过几回了?!您可饶了它们吧!您这比之少主当年还……”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显然风暮秋知道自己错提了故人,也瞬间明白过来对方为什么会这样。 “不是他说要生财吗!?”风翳寒声音里带着气,“这么大好的日子里都不回来,我不得帮他多生点!” “他……想是路途过于遥远,不然定不至于连小主子这么重要的时刻都赶不回来……”可以听出风暮秋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哄骗的意味。 没一会儿风暮秋又有些埋怨:“可今儿连您也没去……” “哼!谁让他不回来参加,那我也不去!小宝要怪就怪他爹爹去!鸽子王!” 随即就是“哐嘡”一声浇壶被扔掉的声音。 听清了全过程的林星野和自家夫郎对视一眼,各自心情复杂。不过也因此他们更坚定了要去再问个清楚的心思。 夫夫俩心情沉重地迈步。 然而他们没走上两步,就听见风暮秋又一声惊呼:“小心——!” 林星野瞬间返回,竟是抢在了近在咫尺的风暮秋之前就接住了滑倒的风翳寒。 “身上如何?”慢慢地把自家老父亲扶起来,林星野一脸担忧。 没料到引来儿子折返的风翳寒尴尬地直摆手:“不碍事,就只那瞬间闪到一下腰而已,眼下已经无碍了。都怪……” “都怪这青石板太平整了。”见自家老父亲居然还知道丢人,林星野好气又好笑,“毕竟这么大个人了,不至于踩一层薄薄的积水还能平地摔。” 他不说穿还好,一说穿风翳寒就更觉丢脸了,耳根瞬间红透,几乎恼羞成怒地朝儿子嚷嚷:“你怎么次次都不知道早早走远点!还非要特意折回来看个明白呢!不孝子!” 他不就是因为心情不愉,转个身不专心了点吗?!怎么了啊?!他一个“中老年人”腿脚不便有什么问题?! 然而会“读心”的林星野没有打算给自家父亲留面子:“您才三十多岁,一点不老,要光看外表儿子都能喊您一声兄长——换言之,您应当还处在四肢灵活的年纪。” 几句话把老父亲气了个咬牙切齿! 林星野本就是故意的,目的是指望着介意脸面的父亲能长长记性:“往后总记得认真照顾自己了吧?” 风翳寒只管拿一双桃花眼怒瞪儿子,拉不下脸来应声。 偏偏闲置在旁的风暮秋还敢逮着时机告起了状:“小主子,您是不知道,主子这样都好几回了,总是因为走神误伤。最严重的一次手腕都失了好久的力,差点以为以后都写不了字了……” 这下林星野就更操心了,不自觉语气都严肃了许多:“父亲可真得上点心了!身体康健是根本,您不是还想着长命百岁吗?往后要再这样,别怪儿子说话愈加不留情面。” 被“炮轰”的风翳寒一阵哀怨:“瞧瞧这哪是什么父亲的小宝贝儿啊?!分明是个超大个头的钢铁疙瘩!”——懂不懂安慰这个词呢混小子,啊?! 不远处为照顾自家公爹颜面故意放慢脚步的黎初晗这才走到近前,目睹这父子俩互相关心又互相嫌弃的场面,差点笑出声。 特别是他看到自家小郎君没忍住偏过头去勾了下唇,一时心头的阴霾都散了许多。 哎,若不是隔着爹爹一条命,他们这一家子该有多温馨欢乐?! 不知怎的,此时黎初晗心里反而生出了一点切实的心痛。 “晗哥儿来得正好,”风翳寒招呼儿媳过去,顺便把扶着自己的儿子丢开,“瞧瞧这宝贝铁疙瘩可气死老父亲了,咱们联合起来不理他三天教训一下如何?!” 黎初晗干笑两声:“……哈~” 老父亲根本不求儿媳应和,顾自“忏悔”得有声有色:“父亲真是对不起你啊,给你生了个这么不解风情的对象,晗哥儿真是辛苦了~” 黎初晗只能:“没有没有,还好还好…” 林星野:“……” 亲生的,忍住;再说了,“老人家”可能脑子不太清醒呢。 林星野在这一刻顿悟了爹爹的伟大。 风暮秋早因为憋不住笑声自己躲走了。 见状黎初晗便主动过去接替扶人。 意外拐到儿媳的风翳寒立刻朝自己儿子挥了挥手:“要不小宝自个儿去吧,那边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可别吓坏了咱们温温润润的晗哥儿~” “再怎么样我也能照顾好初晗!”林星野皱了皱眉,对父亲妄图“扣押”自己夫郎表露不满。 但是风翳寒否定的斩钉截铁:“不,你不能。” 林星野:“……”憋屈。 刚刚还试图开口的黎初晗立刻选择闭嘴默认——他好像似乎也许明白了公爹是故意不让他去的,虽然原因不明——所以就让星野自己跟父亲战斗吧。 林星野一样没有明白自己父亲的意图,但他却没有再忤逆。因为这当下他担心放着情绪不对的父亲独自一人容易出事——暮秋叔到底是个下人,根本管不了他。眼下初晗既然不反对,那有他相陪自己也能省点事——横竖两个他都要担心的,凑一起还能一次性一起担心了! 风翳寒根本不知道儿子私底下是怎么想的,还觉得儿子的配合很合他意,一嘴的洒脱:“去吧,可别再半路折回来了~当然最重要的是记得带好你的脑子~” “噗~”笑声冲口而出,黎初晗立刻去看林星野——毕竟这当下可不适合笑,就怕星野心里感到不舒服。 但显然林星野自己都没逃过来自父亲的不着调,星眸里已经憋着满满的笑意。故而黎初晗一笑,他也干脆跟着勾了勾唇:“那我快去快回。”——横竖那点痛彻心扉早被老父亲给搅和偏了! 黎初晗赶紧又给自家小郎君塞了袋银子和两瓶万能液:“自身安全第一,别的都不重要。” 待林星野认真应下后消失在眼前,风翳寒才似嗔似赞地说了一句:“你也是太过宠他了。一个做郎君的这么娇贵这么依恋人做什么,就该让他多出去承担人世种种。” 这话黎初晗不同意:“有伞为什么不撑?而且对我来说自己的人照顾不好是种失败。” 风翳寒一愣:“忘了你是个汉子……” 天生一副温润哥儿样的黎初晗无奈至极:“我下次多提醒您这个事实吧,父亲。” 风翳寒不甚在意,反而有所感叹:“不过臭小子在你面前倒是偶尔会有那么点哥儿的样子。” 黎初晗:“……” 他好不适应把哥儿这个词按在星野身上,不自觉抖了抖鸡皮疙瘩:“别了,他这辈子都只会是我郎君。” 风翳寒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一脸遗憾:“真不考虑要个孩子吗?你看小宝多好玩啊?” 澄澈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好玩?!——还宝贝铁疙瘩?!”黎初晗坚决摇头。 没想过自己的话反馈回来会这么好笑,弄得风翳寒直笑得“花枝乱颤”。风暮秋赶紧悄悄跟在后面候着,就怕他这主子又要不留神跌了碰了。 府里意外一片温馨。此时的林星野并几个隐卫已经走在京郊一处偏僻的山村里。 这附近几个村庄皆属于文渊侯府万户封邑的一部分。而他所停留的靠山村相对位置离京城最近。从这村子出发,没几里路外便是通往京城内城的阜成门;但是离处在外城的文渊侯府还是有段路程的,也算是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林星野望了一会儿远处隐隐约约的城门,心道这村子可以说是落在连鸿昭的眼皮子底下,而他爹爹多数的旧部却一直以来都能安然隐藏在这些村民中,可见父亲这么多年来有多上心。 胡思乱想间,他就近选了一户人家搭话。 第377章 星野见旧部,易慎、易实 说话的是个拄着木棍的老人,清瘦高挑,一条腿明显的瘸着,能猜到是旧年陈伤。虽然年事已高,但那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幽深,嵌在略显朴素的面容上就显出一股精明感——无端给了林星野一种熟悉之感。 老人似乎防备心很足,林星野一问他就语气不太好地反问:“你找易慎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在下姓林,之前与他意外有些渊源,今日过来是想登门答谢。”见有零零散散的村民旁观,林星野没有明说。 倒是那位老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是林药商?” “是。”林星野刚回了一个字,老人就挥了下拐杖指向村口大路:“行了,易慎说过收了你捐的东西就算两清,今日这一趟也算你有心,我亦会帮你转达这份心意。你这就回吧,这穷乡僻壤的,也不好招待。” 说着老人居然就顾自转身回了屋。 就这么被送了客的林星野无奈过后心里有点微妙,因为老人给他的那点熟悉感越来越浓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跟自家的阿翁特别像吗? 眼神像、脾性也像;再有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林星野几乎笃定了对方身份:“易慎叔翁留步!” 老人背影一僵,即刻回过身来木拐一杵地面,凶狠道:“小子胡咧咧什么?!喊谁叔翁呢?!我是个汉子!” “是小子的不是,易叔公。”果然如此,林星野心头松了口气,“但小子今日确实有要事相寻,劳烦叔公借一步说话。” 说着林星野干脆地掀了头上的空顶斗笠,又把面巾微微往下扯了一点,把一双星眸清晰地露了出来。 他此行是刻意没有易容,为的就是便于得这些旧人的认可,好问出当年真相。 然而林星野万万没料到,最终事实居然完全往另一种方向去发展了! 老人猛得变了脸色,像是突然对面前人恨之入骨:“是你!——!你来做什么?!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们跟前?!” 伴着愤恨之声,对方居然当头一棍子打了过来:“敢来我就敢叫你有去无回!大不了我再去侯爷跟前赔命好了!” “嘭!”兵器与木拐相碰撞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随即木拐就碎裂成了渣——显然两边都是泠族,力量惊人。 那瞬间老人的脸色都气变了! 虽然事出意外,但林星野本是打定主意只躲避不还手的,谁料关键时刻护主心切的雁北行很积极地出来挡了一下。 这下好了,矛盾加剧! 气疯了的老人便是徒手攻击也越来越凶:“黑心肠的毒小子!还敢带着埋伏来!!” 林星野赶紧喝退了雁北行,自己迎上去徒手接下了后面所有的招:“误会!叔公!” 话落,对面没有立刻停手,但老人的招式里立刻没了攻击性。林星野知道对方是改作了试探,便有意配合。 没过几招,老人就忽然“嘭”一声双膝跪地,眼含热泪:“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是……还是小主子?!” 显然老人不敢相信他所想到的可能性。毕竟他当年是亲眼目睹侯爷抱着那孩子哭得人都差点昏了过去! 小主子怎么可能还活在人世?! 可若是少主……那只会更加不可能! 泪眼迷蒙的老人一脸的惊疑期待,看得林星野悄悄叹了口气。他立刻上前把老人扶了起来,顺便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是风翳寒之子,生身爹爹名唤拢雪。” 下一秒林星野便被大力拉进了屋里,没两下整间屋子的门窗也被关了个严实。 屋里一下子光线昏暗起来,但又很快亮起了烛火。林星野会意,立刻解下了面巾,完整露出来自身的容貌。 虽然尚有些少年气,但确实是如老人易慎记忆之中少主的那般模样: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肤白若雪,便是连唇形都是如出一辙的漂亮轮廓。 唯一的差别就是眼角眉梢多了点风小侯爷明艳张扬的影子,使得明明是和少主无二的五官,却愣是非得要漂亮精致上一点! 但已经无须多说了。 年过半百的老人激动地跪匐在小主子跟前,涕泪纵横:“您还活着!真是小主子对吗?!——!您还活着!居然真的还活着啊——!少主有后了——!我们有主子了!——有主子了啊——!” 哭声不大,但那份情绪却浓烈的能撕扯人心,林星野不意外地跟着红了眼眶:“是我,我好好地活着。叔公先起来吧。” 可惜老人固执得很,死活不肯起来,林星野再劝他就哭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激烈。 随即就引来了破门而入的人。 看样子是个中年泠族,林星野能从容貌上认出来这应该是易叔公的后代。 “出了什么事?!”来人死死盯着林星野的容貌,脸上的神情和易叔公起误会的时候一模一样,厌恶而凶狠,“你把我父亲怎么了?!” 还是老人率先急眼了,便是瘸着腿也运起最高的灵活性一把将儿子给扯跪了:“易实不得无礼!快跪下!这可是小主子!” 被迫行了大礼的易实和林星野来了个短暂的面面相觑。 林星野微微皱了下眉,心里觉得不太对劲:两人都把自己错认成太子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一个个的,都像是与衍抒哥有着深仇大恨?!且恨到了想要杀人灭口的地步! 真的纯粹是因为连鸿昭?! 不像。所以很不对劲! 他闷着疑问耐心打交道:“这位叔伯怎么称呼?” 易实还有些傻眼,直到他家老父亲连着说了三遍这位是“少主亲生的孩子”,他才反应过来。然后便是“砰砰砰……”扎扎实实磕了九下,磕的林星野听着都头疼。 “属下易实,是少主近卫泠易慎之子,见过小主子!是属下有眼无珠冲撞了主子,请主子恕罪!”易实磕的一额头红痕,却反而更精神了点。 林星野很无奈:“不知者无罪,易实叔快请起。” 他被他家初晗的平等理念熏陶久了,有些不习惯这么看重尊卑,好在他适应能力不错,面上一点不显。 易慎这会儿才想起给自家小主子看坐,拖着瘸腿把家里唯一一把带靠背的椅子擦了又擦后,才给林星野搬了过来。 林星野有心相帮,又在最后一刻压制住了这个念头:或许让对方做点什么反而更好,至少不哭了;而且他也明白这里的人多看重主仆有别,他一动手反而惹得他们多想。 等林星野坐定这空当,易实已经得自己老父亲提醒去叫其余的泠族过来认主。 因为考虑到届时人多挤不下,所以这会儿林星野是等在了易慎家后院里。他一早就留意过,这村子的屋子虽然外观皆朴实无比,细看却修缮结实,且屋子并不低矮逼仄,用来住人还算得宜;如今进了后院,发现院子也足够宽大,还圈种了一小片菜地,看着有点自给自足的意思。 所以他们的日子,总体虽然依旧处在清贫范围,也算有吃有住。林星野想想毕竟有自己父亲一直在关照着,肯定不至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心下稍安。 只是他很奇怪,明明他家初晗捐了那么多物资过来,他怎么感觉一点都没见到? 林星野这就把疑惑问出了口。 没想到易慎居然道:“小主子放心,东西我们都拿到了的。只是有些东西瞧着过于精贵,就给收了起来;也有的……去当了……” 说着老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就那用琉璃杯盏装的无烟烛,我就拿去换了好多灯油;白瓷碗也换了很多粗陶碗……不过大铁锅铁勺都留着用了!真的好用,只需一点儿油底炒起的菜那叫一个香!” “烧水壶、暖水壶我们也都留着用了!特别是那叫暖水壶的,先头我还不信,不想第二日起来一看里面的水确实还温热,好东西啊!就是据说里头也有琉璃,不太结实,用起来总心慌……” 易慎一下子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听得林星野颇为心酸,又不好透露真相,只能干应和两声。 第378章 有人为我立黄昏 其实他家初晗已经尽可能在选外观不易暴露特殊的东西了,但小世界出品的工艺实在是跟大进断层太大,所以挑无可挑,只要给出来,就是一份风险。 便是以前在绥宁这么点大的地方,都能引来那么大风波,如今身在京城,只能说他们夫夫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闲聊之时,林星野顺便吩咐几个隐卫退守到了远处。 没多久陆陆续续来了二三十号人——除了外出不在家的,能动的都来了。 可能因为易实打过招呼,这回林星野只收获了一堆不可思议的注视,没再发现那种错认的仇恨。 但他又毫无意外地再一次面对痛哭场面,还是那么多人一起,哭声简直能掀翻了屋顶,恍惚耳膜都要被穿透了! 还有邻居惊恐地跑进来问难道易家老汉没了?! 引得一群人泪眼带笑,表情别扭——连易老汉本人都没逃过又哭又笑的。 林星野跟着一个莞尔。 以为可以云收雨歇,却不料他们笑完还哭!搞得林星野那点伤感都被耗干净了不说,到最后因为忍无可忍那么多人没完没了地哭他的“人生太可怜”,差点发起脾气。 板着张俊脸一通喝令他们安静,众人才收敛了。 但林星野也知道他们确实是对他好,只是这表达方式让人头疼——还是自家老父亲那不着调的认亲方式可爱一点,过后林星野不由得想到。 这之后众人总算能跟他正常交流了。 不过,至此林星野也算是明白过来为何父亲忽然决定不放初晗过来。 因为这一批人里面,除去孩童,其余的多多少少都带着伤。 多数青壮年身上都有最近那一战留下的新伤,很多都是骨折、腰腹破口之类严重的伤情——但他们还算幸运的,赶上了初晗给的药,只要好好养着,都有希望痊愈。 让人难受的是幸存下来的这一批老一辈,基本都已经彻底残疾。 所以父亲显然是考虑到了“神药”有限,怕初晗来了,以他的心善面对这场面会很为难。 对此林星野又叹了口气,也有些无能为力之感。 因为万能液确实不多了,虽然初晗没细说,但他能估到即便算上小世界每日更新一瓶的量,都不会超过五十瓶。 这数量听着不少,但面对重症一点也不经用,也就勉强救得下一个曾经的宴离。 饶是如此,他还是把临走初晗塞给他的银两和万能液尽数给了他们。 这回众人都没有推辞。因为说起来这是小主子头回见面的赏赐,他们不敢驳面子。并且还顺便知道了上次所有东西都是小主子夫郎赏的——原来他们连小主君都有了! 脑子快的已经开始期待再下一代的诞生! 林星野自然不知道他们已经盯上了自家夫郎的肚子,就光眼下看着还觉得他们很配合。 所以说认了主的好处也明显——至少他说一,他们不敢说二。责任虽大,行事也确实更方便。 “眼下诸位先好好养伤,伤筋动骨一百日,仇要报,但身体更要紧。你们首要的任务是必须耐下性子把身体彻底养好了。”面对这群人眼里那点复仇战意,林星野刻意吩咐道。 他从他们嘴里确认了爹爹已故的消息,自然也支持报仇一事,所以更要从长计议、谨慎安排。 见他们都听进去了,一直记着之前那点异样的林星野带着试探继续道:“其实我们上回和太子殿下联手的效果不错,往后可以考虑继续合作……” 然而他话才起了头,就遭遇了全体反对:“不可啊小主子!” “一次就算了,多了无疑与虎谋皮啊!” “其实上回也谈不上合作,是他忽然主动配合的我们。既已箭在弦上,我们就干脆借了点力罢了!” “那次就算了,就怕回头再凑近了,那黑心肝不定又要玩出什么花样来!小主子您要当心啊!” “是啊,就小主子您最危险!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可不能再羊入虎口了!” “什么意思!?”林星野越听越不对劲,怎么这群人嘴里的衍抒哥简直堪比连鸿昭?! 心里不好的预感翻腾,林星野脸色都变了。 易慎叹了口气:“您那时候尚在襁褓里,自然不知道,就是那个恩将仇报的东西害的!枉我们少主待他如亲子!他居然趁着少主尚在体虚之际,引来了连鸿昭那老畜生的杀手围攻我们!少主……他根本就是被当场活活逼死的!” “你说什么?!”端坐椅子上的人“噌”的一下立起身来,脸色骇然,“你是说是太子?!……他……故意引来的?!” “八成就是故意的!那黑心肝的小子到底是那畜生的种,怎么可能不偏向那边?!比起能给他皇权的亲生父亲,咱们少主和侯爷能给他多少?!怕是根本看不上眼吧!还装的一副亲近样!” “当初带回来时我就说万一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崽子!!谁料……谁料……少主就是太心善!” “……” 这日下午,林星野终于完整了解到了当年的故事。旧部的众人几乎把他们所知道的一切都尽数告诉了他。 即便早就猜到真相会是血淋淋的,可他依然不敢信。 或者说不肯信。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从来很信任父亲,可是父亲无法自主地“骗”了他;他也很信任衍抒哥,可是他们都说太子是凶手!是衍抒哥间接害了爹爹一条命! 那一刻,林星野心里麻木的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他想见初晗。 席卷周身的寒冷有多凝血彻骨,他就有多想念那个温暖直白的人。 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到最后林星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靠山村回去的。 直到真的看见那个清隽的身影,正站在院子里耐心等待自己归来。 明明一身出尘的气质,却说着最有人间烟火气的话语:“怎么回来这么晚啊星野?情况不太好吗?晚饭吃了没?” 一如既往、熟悉亲近。 他这才觉得自己清醒了过来。 林星野红着眼眶微扬了点唇角,答非所问:“初晗!” 意料中换来一声令人安心的“我在”。 所以没关系,林星野想,这一切还不至于真能打倒他。 只因,“有人为我立黄昏”。 -- 承顺王府。 回来之后的泠狐着实收拾了好一阵郁结的心情,才去给萧澈汇报了林星野当街册封的消息,毫不意外把这位世子殿下气得够呛。特别是听到黎初晗真领了世子妃的金册后,萧澈直接嫉妒得双目喷火! 强烈的不甘几乎烧穿了他的理智,居然当着泠狐的面就疯狂发了一通脾气。 也是这会儿泠狐才察觉到自己这管饭的主子抢人的心思这么严重,有点危险! 只是他自得了太子密令后一直在注意萧澈的动向,却至今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只除了最近偶尔会突然打发一两个人外出买些药材、补品之类,数量不多,堪称零碎,也就够世子殿下自用。 这行为是有些奇怪,但要求买的这些东西却都是很寻常,强身补益为主,无毒无害的,细究起来反而说不上来不对的地方。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把这信息及时反馈给了太子。 此时的太子正在兵粮仓。 收到泠狐的反馈后还着实宽心了一点,心情甚好,也就根本没防备他最在意的人正在寻来兵粮仓的路上。 白日晴空万里,这才入夜居然好端端的响了好几次空雷,但又滴雨不下。这时节确实刚入春,打春雷也正常,可太子殿下心里就是突兀起了不安。 但这些不安在他听到通传说星儿来了的时候,彻底消失了个干净。 泠衍抒高兴地迎了上去:“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说完才发现星儿居然没带着形影不离的夫郎不说,脸上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反而可以说有些阴沉…… 第379章 你赢了,太子殿下 “出了什么事?!”太子也立即跟着变了脸色,“你怎么了,星儿?!” 眼见太子依旧是一副一切以他为重的模样,林星野闭眼狠狠一个深呼吸才勉强压制住躁乱的情绪。 为什么衍抒哥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逼得他恨也不是、怨也无法?! 可偏偏那中间隔的是生身之人的命仇,此生都不可能跨得过去的…… “你跟我来。”心思混乱的人一把握住太子手腕,几乎半强迫地拉着泠衍抒跟自己走。 在意的人第一回这么主动来牵自己,可太子却反而控制不住地白了脸色,有些心惊:“等等星儿,你怎么了?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以和哥哥明说……” 林星野只是回过头眸色冰凉地看了他一眼,脚步都未曾停下,依旧强硬地拉着他往前走。 到这会儿,太子心里已经有了极不好的预感,但他选择顺从地跟紧身前人迅疾的脚步。 两人沉默着出了兵粮仓大门,又不停歇地走上门口那条横向的大道。 然而没几步路,太子就明白了林星野的意图。 他看着对方直直把自己往那个墓塚带,心里的恐惧到达了顶峰。 “星儿!等一下!星儿!”泠衍抒开始反抗,使劲挣扎着不肯再往前走,“我们去那里做什么?!不要……” 然而林星野根本就不容他逃避,泠衍抒那点常人的力气也确实无济于事,太子很快就被强行带到了墓葬所在的山脚下。 林星野这才停下了脚步,继而推着太子先往蜿蜒的山阶上走。 可太子只配合着迈了一个台阶,就再不肯动了。回过身来看着林星野,神色凄楚,浑身僵硬。凉风月色之下,居然还惊出了一头细密的冷汗。 对此林星野不是没看见,甚至有那么一瞬还很不忍心。可他终究没有再给对方喘息的时间,紧接着而来的质问宛若惊雷,直接刺穿了太子的耳膜:“你告诉我,实话实说,长眠于此的到底是谁?!” 没有了亲昵的称呼,没有了言语间的温柔,太子只觉面前人一下子待自己如同三九寒冬,字字句句冷如刀割。 脑子里有根弦“嗡”的响起,随后意识都空白了一瞬:他们之间,这是要完了?! 太子殿下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一张俊脸瞬间又惨白了几分,惨白到衬着幽幽月色看起来都不像个活人!可万分不和谐的是,他的眼神却更加鲜活,充斥着对面前人露骨的贪嗔痴念! 太子就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在星儿跟前暴露感情过。但都到最后的地步了,已经没必要再作无谓的掩饰。 冰凉的指尖抚触上面前人俊美的面容,泠衍抒的眼神滚烫到恍惚能烧干了隔在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即便林星野之前就有所感,此时依旧觉得难以面对,他立刻退了一步避开太子的触碰。 大概也是料到对方会有这种反应,太子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便收回了手,随即有几分自暴自弃道:“事到如今,星儿何必再来明知故问?!” 这就是肯定的意思了! 林星野猛得直视对方双眸:“!”这一瞬间惊痛到失语。 太子作为第三轮证人也亲口确认,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那么也就是说父亲是真的…… 身上忽然传来剧烈的绞痛,林星野不敢再深想。他咽下了喉咙里泛起的那一丝腥甜,颤声问道:“爹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回忆里的一幕幕立刻尽数浮现,泠衍抒惊恐回望,却抖着唇依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但他这反应其实已经说明了问题,看得林星野心里越加惊痛:“你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对不对?!是意外对不对?!”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试图挽救他们之间的情分:“只要你说,我就信!” 然而台阶都给到了这地步,太子却竟是依旧选择不配合。 他只是意识到了他小心翼翼“骗”到如今编织起来的梦,终于彻底碎了! 他终于彻底沦落成了架在铡刀下的“死刑犯”! 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断碾磨之下,太子生出了一股近乎自我毁灭的疯狂:“怎么死的?!就是我害死的!他何止是你的生身爹爹!他也是我的爹爹!视我如己出的爹爹!可当年就是我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把那群恶魔带回了家!” 明明此时此刻居高临下的是自己,泠衍抒却觉得怎么也抬不起头!就这几句话的份量几乎压垮了他的自尊自爱。可他还是选择说出了口——比起他们之间横着爹爹活生生一条命,他这点尊严根本一文不值! 台阶上的人一双星眸已经红得刺目惊心:“就是我!是我要了爹爹的命!是我毁了我们的家!毁了我们之间的未来!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 他们之间既然已经无法挽救,那多一分恨意也算多一分牵绊——太子有些癫狂地想道,随即拉过林星野的手直往自己颈项间放:“对不起星儿,我没法把爹爹还给你,只能拿我自己偿……” 说着他侧头看了眼掩在影影绰绰间的墓塚,神色坚决地闭上了眼:“其实我一直都有迎接这一刻的准备,你放心动手吧……” 然而落在颈间的手却始终毫无动静,为此泠衍抒还主动替对方拢紧了点:“动手吧星儿。我偷偷苟活这么多年也无耻够了……这辈子能再见到你,能再听你叫一声哥哥,还有机会把命交到你手里……对我来说都是种圆满,足够了!” 话落睁眼,太子又近乎贪婪地描摹起眼前人的一切,仿佛要在离世之际用尽一切多记下一点,以便带去来生! 林星野一点没回避太子过分炽热的眼神,但他回应的却始终只有麻木不仁。他对太子所为一切,说不上来是怨怒、还是失望!总之他从头到尾都回应不出一个字,最后干脆抽回了手,转身就走。 泠衍抒立刻不顾一切地飞扑过去从背后抱死:“等等——!再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再走好不好……” 可惜太子殿下这一生中最卑微的一次请求,却只换来一声怒喝:“放开!” 泠衍抒死也不肯放:“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我解释给你听!都怪我年幼无知任性妄为!这是真话!你可以恨我怪我、杀了我都好!能不能不要这么离开!……” 堂堂一国储君,这一刻低到了尘埃里:“你这一走,肯定此生就再不会见我了对吗……” “可事到如今我们之间还能如何?!”此时此刻的林星野心里一样混乱又荒凉,不由自主地恨声道,“你为什么早不说?!非要处心积虑这么待我之后,再特意告诉我真相!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让他进退两难! 气急攻心的林星野再次强硬掰开了环在腰间的双手。太子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维持得住禁锢?很轻易就被对方脱身出去。 空了手,也空了心:“处心积虑?!是,我是处心积虑!” 泠衍抒盯着那个仿佛冰冷绝情的背影,心如死灰,口不择言:“我为什么要说?!我就是为了偷这份亲近特意隐瞒的!我怕一说开我什么都得不到!我怎么能甘心?!我就是觉得能偷到一天就多赚一天!你看不上这样的我是吗?!可惜了我就是这种人!你觉得我这么做恶心了是吗?!我很恶心是吗?!” 意外的是,林星野立刻就给否定了:“没有。” 只是他始终没有再转过身。 面上难掩苦涩,背影却透着冷静无情:“你赢了,太子殿下。没枉费你苦心经营这么久!如今的我确实没法讨厌你,更没法恨你……” 但显然也再难维持曾经的亲近。 “不是经营!我待你从来只有日月可鉴的真心!星儿——!”再次后悔胡言乱语的泠衍抒急切地抓着人想再解释,林星野却忽然略显狼狈地逃走了。 再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已经改变不了现实了。 他们之间横着这么无奈的事实,痛苦的何止一方。 他也是一样全心全意地把对方当家人、当亲人,会一直偷偷珍惜那点血浓于水,倾注感情。 可是,不可能了。 他下不去手报仇已是不该!不可能还要有所牵扯…… 他必须逼着自己斩断这一切! 被留在原地的太子则跟失了魂似的,眼神一直紧盯着林星野离去的方向,连眨眼都不肯,仿佛这样他的星儿就还能一直留在他的视野里。 可他理智上又很清楚他的星儿已经走了。 且这一走,很可能就此走出了他的人生…… 一滴血红的泪珠毫无预兆地自他眼角滑落。 第380章 他只有他的初晗 随即第二滴、第三滴…… 眼前慢慢的只剩了一片血红色。 但泠衍抒毫不在意,反而因为眼睛剧烈的疼痛而清醒了一瞬——他居然知道要回去了。 太子殿下就这么独自慢慢摸索着回了兵粮仓的卧室。并且一路上几回遇到值守的人,都被他糊弄过去了。 所有人都没发现他们的太子殿下原本漂亮至极的一双星眸已经失了原本的明亮神采。 好在还是有人察觉到了殿下恶劣的心情,只是联想到之前是小少爷一脸阴郁地把人带走,自然就以为只是他们俩单纯吵架所致。 包括及时接到了反馈的席慕之也是这么想。亏他还特意过去看了一眼,见太子殿下自己安稳歇下了,便立在床前轻声宽慰了两句就退出了卧室。 席慕之出来后依旧赖回了新晋“猛将”常时安跟前。根本没想过他们家殿下有朝一日居然会跟小少爷闹到了决裂这种地步! 而床上再次睁眼的泠衍抒安静地接受了他眼里的世界从此变了样。 -- 林星野此时还没有离开兵粮仓附近,因为自己夫郎一直等在山顶墓碑前。 他为了逃离太子,只能绕了个大圈从后山上去。心情郁郁,以至于一路都没想起来打开手电筒照明,就这么摸黑冷不丁从茂密的树丛中出现,把守在墓前的黎初晗给吓得炸毛! 也就他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不然一准都能吓出心脏病来! 黎初晗立刻亮起了灯,忍不住随口埋怨了两句,却又在看清自家小郎君的情况时,心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急转弯。 因为钻山林,林星野身上粘着些花叶,锦袍也被勾花了,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这本来不打紧,可偏偏他明明没有哭,脸上的神情却比大哭一场还要撕心裂肺,弄得这么高大一个人看起来可怜到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的小动物! 黎初晗一眼就看懂了结果,瞬间跟着心情一紧:“确实是爹爹对吗?” 林星野沉默着点了点头,他深深看了眼墓碑,随即又朝着自家温润如玉的人儿一步一步走近:“初晗,你会一直好好的是吗?我只要你好好的……” 爹爹死了;父亲活在爹爹的往昔里走不出来;半路得的哥哥本来少有的亲近,不想揭开真相后,只剩了永远不可触碰的距离;离哥儿又不知为何总隔着一层…… 真算起亲人来,其实他一如曾经,只拥有他的初晗。 林星野紧紧攥住自家夫郎的双手,心里的飘摇才稍稍落地。 但他的凄楚过于浓重,黎初晗心疼不已,一下子眼眶里都积聚起晶莹之色:“我会的,也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都不变。不难过好吗?星野……我们不难过!” 若不是在坟前他少不得要抱一抱他可怜的小郎君:“你看爹爹看着呢,他不会乐意见到你这么难受的……” “好……我听初晗的。”拿指腹轻柔地给面前人拭去泪水,林星野收拾了下心情,才拉着自家夫郎正式给爹爹见了礼。 墓碑前黎初晗早就摆好了白菊、香烛和贡品。 本来夫夫俩从没想过鬼鬼神神这种事,但黎初晗这会儿就硬是当地下世界是存在的,特意掏了无数纸扎出来送给爹爹。 什么豪宅、豪车、电器、香车、宝马、佣人…… 一大堆烧得林星野眼花缭乱! 末了,连“天地人民很行”的银票都没有忘记,成箱成箱地烧了好几打的数量才罢休! “好了星野,咱不难过了啊。你看爹爹如今在下面再不会为吃喝花销发愁,衣食住行样样齐全,一定能过得比谁都好!”黎初晗信誓旦旦。 林星野只管盲目跟着信任。其实他早在初晗要自己连烧十栋大别墅、百辆豪车、上千个平板手机笔记本的时候就伤感得变了味儿——果然他家夫郎这豪横的作风不改,这回直接波及到了地下! “还有没有别的需要?!”黎初晗认真地要求林星野完善“烧纸”内容,认真到连林星野都一起被带入了这样的世界,以至于后者居然真的被安抚到了。 这之后脑子里闪过的就不只是曾经爹爹凄厉的画面,连那些残忍无奈之感也弱化了一些。甚至偶尔林星野只要想到爹爹突然收到那么那么多来自儿媳的“礼物”时的惊喜,紧接着就能躺平享受起了生活,还会有点开心——他确实希望在人世受过苦难的爹爹在那边能过得满足。 所以他的初晗,怎么就真的永远都能恰到好处地救赎他! 两人再回到文渊侯府已经月上中天,故而低调静默地回了自己院里,没打扰到父亲休息,却意料中的没逃过宴离和殷诺。 夫夫俩也没犹豫,立刻坦白了与太子就此决裂的情况。说清真相后,宴离也着实跟着伤心了一阵——毕竟那好歹也是自己才认回来的亲表哥,是他在这世上少数仅有的亲人之一。可惜才过去没两日,他们这中间就忽然隔了千重、万重山的距离。 夫夫俩有些诧异离哥儿居然依旧这么坚定地选择了留在他们身边。 但如此也好,他们一家子还是一如从前。 只是其余该斩断的林星野就一点也没流连。比如“生息”,林星野决定还回去,当夜就直白无情地告诉了身边的隐卫:“都回去吧,既然我们已经和你们主子断绝关系,你们还是回主上身边保护他要紧。” 以雁北行为首的一行人推脱不得——实在是打工人不得忤逆主子爷,遂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了。 他无奈地领着几个隐卫去了禄柳行宫,又独自转道去了兵粮仓寻太子。 彼时已近天明。 第381章 殿下染了发?! 雁北行曾经也是太子跟前的“老人”,故而兵粮仓众人看到他出现都是一脸习以为常。见他要找太子也只是说道:“正好殿下昨日好似和小少爷闹了不愉快,还早早就睡下了,你来正好去劝劝。” 这是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 雁北行心里直叹气:何止愉不愉快?!是天都变了!而你们还在这里悠哉悠哉! 可惜他又不能擅自明说,一路默念着“造孽啊造孽”,去了太子住处。 快到房门口正巧遇上席慕之,对方有些诧异:“怎么是你来?小少爷这是还在生气呢?” 一听这话就知道又是个不知情的! 可身为稔穗驿首领都不明就里,雁北行就猜到主上把这事给彻底瞒下了!如此他也不好明说,随口扯两句有要事便率先进去了。 至此席慕之心里已经觉得有点奇怪。毕竟雁北行如今是小少爷贴身的隐卫,京里有连鸿昭虎视眈眈,什么事能重要到需要对方放弃保护离岗?! 但眼下他也不好跟进去打听,故而依旧按原计划去敲了隔壁常时安的房门。 他是想来提醒一下常奉仪一会儿早点去侍奉太子殿下梳洗。 往日殿下在这边住宿都是他自己凑合着去伺候就算了,如今再怎么样也有个奉仪在跟前,总不能按从前那样随意了。虽然他已经知道了太子和常奉仪之间只是逢场作戏,为此他也特意没在兵粮仓公开常时安的后宫身份,但自己一个泠族再这么越过去近殿下身,好像真不太合适! 席慕之摸不准常时安会不会多想——毕竟虽然说起来两人都是汉子,虽然号称名分是假的,可实在是他们殿下过于十全十美了,故而席慕之从不认为性别是种限制。 他没再多考虑,决定先去看看常时安的反应。 也就常时安不知道席慕之的这点多余心思,不然他得被这误解急得跳脚! 这会儿他还只是单纯把这事当作自己工作的一部分,没有怨言不说还答应得乐呵呵的。 毕竟通过这几天适应下来,他对太子殿下给他安排的工作感到十分满意。虽然是要求他一个航空航天专业的改为做调配火d药之类一个个阶段性的活计,但他一点也不排斥,反而看着那些熟悉的现代东西亲切无比! 这里的首领席掌事又对他真心赞赏,很支持他的事业,故而常时安日日干得热火朝天! 不过是顺带一下太子殿下的生活起居而已,小意思小意思! 常时安劲头十足,这就撸了把袖子准备起热水来。 他也是这几日才知道了他的老乡黎初晗居然这么牛掰!这么多现代的东西居然都是他带过来的!而且还无比大方的赠了多数给太子!吃穿用度样样有!塞满了十几个仓房!如此连带跟着太子的自己也终于在时隔多年后用上了现代的各种日用品。 心情无比舒畅的人拿好席慕之特意带过来的新毛巾之类便积极地往太子房里去了。 看他一直笑眯眯的,反而是席慕之心里有点别扭:“要你去侍奉殿下就这么开心啊?” 常时安没多想,认认真真回道:“还可以吧,毕竟殿下给了我一份好工作,人挺好的。” 豁?!果然觉得殿下好呢! 席慕之很爱才,故而对于懂得很多先进知识的常时安颇为稀罕;为人又不陈旧古板,就这么几天已经与常时安处成了可以平等交流的好朋友。 可惜的是常奉仪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人,席慕之就只能时刻提醒自己得跟人家保持好距离。 每每想到这点他就心里更不对劲了,但嘴上也不会多说什么。 两人敲门后在外候了小一会儿,还是雁北行过来开的门。 席慕之不太想看太子殿下怎么与常奉仪相处,便目送常时安进去就说要离开。 常时安不是小朋友,自然不需要人陪,欣然应允。再说了比起席慕之,他更早认识太子,甚至因为伯乐之恩心里对太子没什么隔阂,常时安很自在地端着一应物品出现在内室:“殿下您起了吗?我来侍奉您洗漱。” 太子闭着眼和衣靠坐在床头,闻言轻声道:“嗯,劳烦了。” 还是那个平易近人有礼貌的太子殿下,常时安想道,只是今儿这嗓音过于嘶哑沧桑了点,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优雅悦耳。 正在放热水瓶的常时安下意识回道:“您是感冒了?” 嘴比脑子快了点,紧跟着看清太子状态的常时安本来松弛的神情都给凝固了:“您……”的头发怎么褪色了??! 常时安掩饰不住的震惊:太子殿下原本如瀑的一头墨发居然成了浅灰墨色!甚至在烛光下还泛着点清晰的低饱和浅紫! 殿下染了发?!还选了个高端浅灰紫?!实在是好——洋气哦! 但常时安又立刻把这不着调的结论给挤出了脑子,即便他再单纯也知道这不可能!更何况太子是一脸病容,他更倾向于猜测这是什么病变。 加之站在床前的那位黑衣人(雁北行)浑身上下都透着紧绷凝重,常时安瞬间不敢再多话,甚至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根本没精神多留意常时安的反应,只是对着他摇了摇头,随即又紧着叮嘱雁北行:“生息从来就有姨父的一份支持,所以孤说了,那本就是他的,没有还回来一说。只是到了这地步,他怕是厌恶看见……你们还是去远远守着他吧,若是实在被发现了,再做打算。” “是。”雁北行沉声应了,又担心道,“属下去请莲神医过来一趟?” 太子却明确制止了:“不必了,孤这也不是真病,根本无药可医。” 不懂怎么安慰人的雁北行只能又叹了口气:“主上该多保重。” 太子根本没接这话,反而赶人似的示意雁北行离开:“记住此事不宜声张,大军正值返京,回头该动摇军心了。” “属下明白。”话落雁北行便消失在原地。泠衍抒则是直接不顾形象地倒回了床铺。 常时安一惊惊两边,最终还是一个箭步冲到了太子跟前:“您没事吧?!” “无碍,怎么是你过来了?慕之叫你来的?”说着太子睁开眼,不意外见到眼前放大的敦和面容。 常时安点头,退开身去:“不是工作嘛。” 太子微挑了下眉,随即给默认了。 见太子没意见,常时安立刻回去拧了个热毛巾来:“您眼睛好像发炎了,敷一下可能会好些。” 太子居然很配合地敷上了。 常时安欣慰过后又纠结道:“您这头发……” “有话直说。”热毛巾意外有用,缓解了太子眼周的紧绷疼痛,使得他语气都松快了点。 “我说了,殿下您别生气……” 听他忽然这么小心翼翼起来,本就心烦的太子反而有点耐心缺失,沉了语气道:“说!” 常时安其实有点心慌自己这么僭越,但刚刚听见太子不肯就医,他就想着好歹搞明白病因:“您这头发您刚刚说了不是病,那这种类似于一夜白头的情况,最大可能就是受了什么大刺激……所以您这是……跟世子有关?” 泠衍抒意外于常时安的一针见血,默认了,随即又反过来问道:“时安在自己故乡还有牵挂吗?” “也没有多少牵挂了吧,真算来大概就一个孩子……”这还是到了大进后第一回有人问及自己故乡的情况,常时安一时激动难掩。 “只有孩子?那你的另一半呢?”因为自己心底的死寂无望,泠衍抒忽然迫切想听一听旁人的故事,或者就能给自己一点松动。 “这个嘛,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吧。做我这工作的都要求已婚已育,也是巧了我结婚早,孩子生的也早,故而年纪轻轻的就顺利被选拔去了太空,事业大好。” “但也是因为这大好的事业导致我长期与妻儿分居。没过两年,感情就消磨光了……吵闹着过了一阵,我们不意外地走到了离婚这一步。” “没多久前妻就改嫁了。”说到这里,常时安难免想起一些糟心事,心里不得劲。 但见太子听得专注,他也乐于就着机会倾吐:“我孩子一直跟着他妈妈长大,与我一点不亲,加上我工作性质又是长期不在家的,最终便连抚养权也放弃了,孩子跟着妈妈去了新家庭……父母又早逝……其实真算起来,我也是个孤家寡人。说牵挂孩子,也不过是我单方面想念罢了……” 第382章 应该不是瞎了与又见淳于 “离婚?…和离?”太子呢喃似的吐出一句。 常时安点头。旧事重提,他难免也伤感起来。 不想太子突然道:“她若只因聚少离多放弃了你,那还是不够爱……” 常时安的悲伤一僵,瞬间有些哭笑不得:“不是,殿下!你怎么还带特意扎心的呢!” 他不服气道:“我们那的感情本就没有那么深刻,也不像这里结了婚习惯死守到底,都是不合适就各自安好……再说了人要寻个真爱很难的!一辈子遇不上的多得是!有就是天大的福气了!我不就是没遇上嘛……” “也是……你能做得到各自安好,也是豁达了……是该豁达一点……好歹活着还有个人可以惦记……”太子又立刻道,但显然也是在说服自己。 可他话是这么说,神色却根本没有好转之意,依旧痛苦不堪。 见状常时安也不再冒然多说下去,反而拿出来几管牙膏递过去,直接岔开了话题:“您喜欢哪个口味?” 太子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思绪已经被迫从伤痛中被拉了回来:“随意。” “哦。”常时安心道咱们这一国储君真好养,各种不挑剔! 但过后他依旧继续之前的操作,这回直接把分配过来的牙刷全给拿了过来,五颜六色的十多根,摆在盘里让对方挑:“先用哪个?” 太子无奈道:“白的吧。” “哦,白的……” 什么?! 常时安猛得感到了不对劲:里面根本就没有白色!要说最接近的是个浅浅的鹅黄…… 他忽然直直盯着太子殿下黯淡了许多的漂亮星眸,有些刻意地指着一根深蓝色的道:“那下个月用黑色?” 太子神色复杂地回看了他一眼,沉默着点头应了。 常时安:???!!! 他感觉到殿下的眼神追物还是正常的,应该不是瞎了,是能看见的……但…… 殿下这是忽然成了色盲?!还是本来就是而他没发现过?! 这认知让常时安好奇又不安:“殿下,您要不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吧?身体不舒服最忌讳拖着……” “没必要。”太子干脆地否定。 他知道常时安肯定是发现异常了,但他觉得如今这样也挺好,横竖他往后的日子本就灰暗不堪——应景、活该! 太子一边自暴自弃,一边又不忘敲打面前这个人情世故上过于简单直白的汉子:“记着不准声张!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一个有所残缺的首领,好歹等一切大成再说。否则你的汉子身也没指望恢复了!” “哦,我知道了!”常时安应的认真,随即又立刻补充道,“但我也不只在意这个,您身体总也要顾好的……”——哪有明知道出问题了还不去治的!又不是没条件! 太子殿下又无奈了:面前这个可真是把一切都直白摆在了脸上!他只能随口再搪塞一遍:“没有大不适,无碍的。” 再说太子也确实不算说谎:不过就是一宿没合眼疲惫不堪罢了;不过就是心情抑郁到几欲崩溃还强忍着罢了! 又没有别的大毛病,死不了! 常时安:“……” 行吧,他记着对方是个有生杀大权的主子,想任性他也劝不了! 但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后面几日太子不方便的时候就总会命常时安来补足。 次数多了,兵粮仓的众人也算深刻体会到了新来的常先生有多得太子殿下的宠。 他们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明面上的名分,说起得宠不过都是夸他得重用罢了,唯独席慕之,渐渐感觉到自己心态出了点问题,再听见传召就控制不住地会想借着工作由头跟太子抢人。 这是后话。 此时的雁北行还停留在禄柳行宫,正跟李吟歌转达太子殿下的密令。 这么多年,太子一党都习惯了殿下之外就是李大人主事,故而这么重大的变故,必须得通知到他。 雁北行也正好借此机会,跟同为生息护法的李吟歌念叨了几句殿下近况,听得李吟歌面具底下紧紧蹙起了眉。 即便早料到他们殿下那么做会遭到严重反噬,可李吟歌也明白自己当初并没忍心劝阻到底,如今自然也只能平白受着心疼。 他面上虽然没多说什么,但听见殿下竟然一夜之间华发满头这一刻,他就真的有些怨恨小少爷! 他们殿下那时才几岁?!如何要一个稚童承担起这一切?! 更不要说这么多年殿下已经默默付出了不知道多少! 可偏偏这一切都是他们太子殿下自愿的,理智上李吟歌也明白小少爷同样是被迫承受的那一方,而且再怎么说人家生身之人的命都没了…… 所以说到底,他的怨恨也底气不足,到最后就只能剩了无边无际的心痛。 更让他难受的是,殿下没有选择回宫——这便是有意躲着人的意思。李吟歌自然知道不该在这节骨眼上找去兵粮仓,不然只能凭白再给对方带去几分难堪…… 眼看着李大人也跟着心情急转直下,雁北行只能又深深地多叹了几口气。 但他也是忙碌,正事转达后,还要顺便把遗留在这里帮忙的郁里给领走,好生送回文渊侯府。 郁里很快就被带上备好的马车,雁北行便跟李吟歌告辞了。 不想到了马车跟前,发现上面居然还藏着一个淳于有栖! 雁北行忽然就觉得,此时他跟太子殿下的心情也没啥大差别! 只不过他的心思没有殿下细腻,也不会死钻着牛角尖想到疯魔——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心痛! 看着面前已经瘦得不成人样的淳于,雁北行紧握成拳的手都在颤。 淳于像是几个月没睡过好觉,黑眼圈浓重,眼神倦怠,再见到雁北行也只是紧了紧自己的小包袱,期期艾艾地开口:“北行,我们好久不见了……” 他没有再蓄起他曾经热衷的大胡子,而是露着他那张幼齿的娃娃脸,使得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可怜卑微,再没有一点曾经豪爽追着自己跑的样子。 雁北行不意外地被狠狠刺到了心。 可他们之间横着的也是一条命,还是亲生儿子的命! 所以他还是狠心把人重新丢下了车:眼不见为净! 一边看了全程的郁里张了张嘴想劝点什么,但看雁北行虽然动起手来好似凶神恶煞,一张秀气的脸却血色全无,显然也是为此心情沉痛,故而他终究没有多话掺和。 淳于往日不敢对旁人多说过往,也就正好郁里近来一直跟着他。这个小哥儿脾性非常本分,是个能听他倾诉上两句而不对外声张的。所以时至今日,郁里已经十分清楚这对事实夫夫之间的种种恩怨,也就很为两人惋惜,这会儿倒是真心盼着他们能有机会说开了放下以前的一切,从头再来。 然而雁北行没给机会,丢下淳于就把马车赶得飞起,颠得郁里只顾喊“雁首领你慢点”,哪里还想得起别的! 好在淳于够执着,拼着一身功夫尽全力追了上来:“北行!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是想来跟你说正好如今两边决裂,我就此去了爷那边,省得你看我心烦!” 几句话说得雁北行更烦躁了,混着怒气心痛,失控地朝对方大吼大叫:“消息可真灵啊!想去就去!与我有什么相干!少拿我来做借口!我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关系!谁稀罕看你了!” 吼到后来连马车缰绳都无意识地松开了,吓得郁里赶紧出去接替驾起了车,转而把雁北行推回了车厢里。 淳于赶紧跟了进去。郁里见其没再被丢出来,暗自松了口气:他好难…… 小哥儿专心赶起了车,里面的淳于则因为从雁北行的情绪中捕捉到了一点希望,一下子振作了起来,这会儿在绞尽脑汁哄他认定的夫郎:“刚刚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雁北行转过脸不看他。 “你看主上不可能放得下爷,你们如今又不被接受,那我想着要不我干脆脱离生息,直接投靠在爷的门下,这样你就有借口来了……” 郁里在车外暗夸一句淳于大夫好机智,就听淳于继续道:“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好主意?!你说来找自己郎君的,爷总不能不让你见吧?!” 一直不搭理人的雁北行瞬间又被点爆:“你爱当哪个的郎君就去当!别在我面前没脸没皮!” 郁里:“……”夸早了? 但是淳于熟知雁北行脾气,听得懂那点隐约的别扭,哪还在乎又被吼,反而内心偷偷开心起来:他家北行还会害羞,他真的有希望了! 后半段马车终于能安安稳稳地往文渊侯府驶去。 已是日上三竿。 但这种时候的林星野夫夫还在床上酣睡。 第383章 梦里人与相处日常 昨夜本来在自己夫郎的安抚下,林星野都能照常入睡了,不想一个奇怪的梦又把他给彻底惊醒! 按说他的睡眠质量一向特别好,好到哪怕晚上只能睡足两个时辰都能保证他一天的精神奕奕。故而做梦这种扰乱睡眠质量的事,对他来说是稀奇经历! 很新鲜,但也同时意味着不太对劲。 和常人一样,自梦里惊醒后,他就立刻记不清里面的很多细节了。唯独有个画面,是一个成年人躺在一个奇怪透明器皿里的场面,印象非常清晰。 那器皿有点接近初晗小世界里那些电器的质感,但又似乎哪里不同。里面应该是盛满了液体,并且应该不是水,毕竟他记得应该是有颜色的,只是记不清具体什么颜色了。林星野再怎么努力回忆也没法再细化下去,但是可以肯定那个人全身上下都浸泡在这种液体里,并且整个场景给人的感觉像是长眠…… 而且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林星野很肯定这个人跟自己长得很像!非常像! 或者想法再大胆一点,也有是他自己的可能性! 可这一切似乎都只能是他的猜测而已,而且他因为反复咀嚼这个画面却又怎么都猜不透这一切,到后来都想得好似要走火入魔,把自己搅得心神大乱! 偏他又不忍心叫醒自己夫郎——毕竟初晗为了安慰自己,熬大夜陪了自己好久,好不容易才睡下,他要是再为一个莫名其妙、乃至虚无缥缈的梦去叫醒他……别说初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魔怔了! 林星野最终还是独自扛着混乱熬到了晨光熹微,才忽然阖眼安睡了过去。 如此第二日也就毫无意外地起晚了。 他是察觉到唇齿间一直有什么温温软软在纠缠,才慢慢地醒过了神来。 气息熟悉,且鼻尖的那点馨香很清晰,林星野自然一点不慌。半睁眼后,果不其然与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相遇。 只不过被迷糊中“占尽便宜”的人有些新奇:他的初晗何时这么主动了? 意外但欢喜。 林星野的思维一下子被眼前人给占满了。而那个梦则在以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奇怪的方式快速被遗忘,以至于他再想跟黎初晗倾诉的时候,只说出来一句:“初晗,我做了个梦……” 黎初晗温柔点头,还挺感兴趣的:“梦到了什么?梦到我了吗?” 刚想继续表达的林星野:“???”——他明明觉得话已经到了嘴边! 黎初晗没看懂,一脸揶揄道:“这是自己在偷偷回忆什么呢这么投入?难道是什么不可言说的事?” 然而林星野只是继续:“???”——他感觉他这辈子就没有这么茫然过! 这令他十分尴尬,最后实在想不起来,只能老实道:“我给忘了……”——真是疑惑又遗憾! 黎初晗好一阵无语。 所以刚刚是他过早自作多情!并且想得太多!拍了拍自己这就冒着热气的脸蛋,黎初晗权当自己没问过那几句话:“忘了就忘了吧,多大点事~” 他转而神气活现地举起两人打了死结的一缕头发,神态跟着一变,仿佛抓住了自家小郎君什么大把柄,有几分洋洋得意:“咱们还是先来说说这个。有些人,堂还没拜呢,怎么就先结上发了呢?” 林星野瞬间失笑:他好像知道初晗之前为什么会这么主动了。 这不是自己昨夜惊醒后心思大乱稳不住,就对着两人纠缠的发丝多看了几眼…… 他用自己修长劲韧的指节掂住那缕发结,星眸带笑地望着眼前人,轻轻吐出几个字:“嗯,结发为夫妻……” “发妻”黎初晗妄想打趣对方的神情一僵,随即自脸颊、到松散寝衣下如脂玉的胸口、再到十指尖,一下子通通成了粉红色,居然直接羞成了粉红粉红的一条人! 挺好、挺行,黎初晗心道,他又一次主动“挑衅”失败! 战败人员立刻把脑袋往面前结实的胸膛撞过去藏起来,一点都不珍惜那张清隽玉润的脸! 林星野赶紧给捞在手心里,仔仔细细多瞧了两眼。见“温香软玉”完好无缺,就没忍住突袭含了一口果冻般莹润的唇。 没想到意外收获了主动追逐,瞬间变成舌尖相抵、唇齿纠缠,过后黎初晗又一下子滑走躲了回去。 藏头不藏脚不说,还嘟嘟囔囔:“星野你这人……林小郎君你这人!怎么总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他怎么就总不记得悄悄动点小心思玩呢! 林星野勾着唇无声微笑。 没想到成婚这么久了,他的玉人儿依旧纯的一两句话就能玉霞飞粉,也就总让他忍不住故意多逗两下:“我说的不对吗?初晗是不认可吗?怎么不肯接话呢~为夫好伤心啊~” 黎初晗含着羞哼哼唧唧地抬眼,不意外迎头就是滚烫炙热的眼神,脑子里瞬间开始自动反复播放:“恩爱两不疑~” 衬着此情此景……他可说不出口! 不行了!好羞耻!他要撤退! 这回的目的地是被窝! 但撤就撤吧,偏偏两人在同一个被窝,连头发都打着结!于是黎初晗很机智地全程都在身下肌体结实、线条流畅的躯体上行动!完全杜绝撤不太动这个问题。 把有些人逼得忍无可忍! 这当下其实不是时候。但林星野被一连串的痛楚冲击得情绪烦躁不稳,就很有种暂别理智放空脑子的冲动;加之他在自家夫郎面前一贯就没有克制一说,故而毫不犹豫道:“初晗你要负责了哦~”——哪管窗外的艳阳高照! 并不是不清楚状况的黎初晗:“哦……” 反正躲得走视线躲不走人,躺平。 最后负完责的黎初晗说话都有气无力:“我之前是想着早点叫醒你去给父亲请安的……眼下我们这么正儿八经地住家里呢,是该去请安吧?” 情绪稳定了许多的人耐心按揉着自家夫郎劳累的纤腰:“那就去请个午安吧,应该来得及,我一会儿就扶你过去?” 黎初晗:“……” 他难以置信道:“午安?!扶?!我的脸呢?” “在的,依旧温温润润,可心至极~”——有些人还真敢说、真敢笑啊! 恼羞成怒的黎初晗直接给了窝心一脚! 但攻击不意外的失败了! 扯到了头发不说,还正好给林星野省了事,直接就着姿势捏过玉足就把雪白的袜子往上套。 虽然双足一下子掌控在了小郎君手里,但不影响黎初晗掏出剪刀气势冲天地“咔嚓”了一声,利落把那个碍事的发结给剪了。 林星野还愣了一下,就看自家夫郎又掏了个荷包出来把结发仔细装好:“呶~给你留做纪念吧~” 星眸瞬间又明亮起来,林星野还特意放在了贴身的里衣袋里,显然很是珍惜。 过后又去安抚自家夫郎:“往后不必担心规矩这方面,初晗。父亲本就不喜这种俗世束缚,他既说了不需要我们刻意去晨昏定省便是实话。再说了,我这世子身份是摆设吗?能在自家府里容人胡乱挑剔世子妃?!父亲那边也有我,就像今日,即便真有什么不是,那也是我这个做郎君的责任,本来就是我任意妄为欺负夫郎了。” 黎初晗听得直拿着颇具内涵的眼神看他,但是那点舒心掩饰不住。 林星野翘着唇角与之心照不宣。他从来对黎初晗不设防,故而这回还是上了钩才反应过来,他家初晗怕是一开始就存了点故意奖励的小心思。 有点可爱~ 而且还歪打正着! 他只觉过后自己那种被郁郁之情压得心口喘不过气的感觉都散了一些。 等夫夫俩真正走出房门,已然到了午时正。 郁里都已经回来了,并且积极返岗,直接候在了房门口,见他俩出来一脸欣喜又羞涩。 好在黎初晗对里哥儿守门已经熟悉到麻木,勉强能保持面不改色。 至于这种时候一贯不知脸皮为何物的林星野,还能一脸平静地叫郁里带人去里面收拾一下。 听得黎初晗若不是行动不利索,一定转头就跑!但事实是他只能在他家小郎君不动声色的帮助下慢慢地走,并且一路收获了府里一众下人的迷之微笑——当然只是他单方面这么觉得。 风翳寒早就一脸揶揄地等在自己院里,见到他们过来还打趣道:“还以为你们今儿只能陪为父用晚饭了呢……” 黎初晗瞬间脸色爆红,垂着纤长浓密的眼睫一直盯着地面就不抬头,恨不得把地板盯出一条缝来,好方便他逃走! 第384章 双亲齐心换来的岁物丰成 谁让他的脑子虽然秉持“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个理念,但他的脸皮不允许呢! 黎初晗颇为怨念地想,他身为汉子支棱不起来全赖这张天生超薄的脸皮! 奇怪的是想到这他又瞬间好了许多,也不知具体是哪一点忽然又给了自己底气。 倒是林星野熟知自己夫郎脾性,怕对方一直陷在不自在里,立刻故意撇开了话题:“父亲手边还有什么要事吗?没有的话不如先一起去用午饭吧?” 早料到如此的风小侯爷颇为遗憾:就说儿子性情太稳也不好吧,都不让他这老父亲多偷点小乐子~ 风翳寒满脸无奈地看着已经不自觉捂住肚子的儿媳,有心纵容:“好好好,先用饭~用饭~” 他也就嘴上三分嫌,一双桃花眼里却盛满明媚笑意,心情好得显而易见。 毕竟他本来一直在担心儿子见了拢雪的旧部后会有过激反应,没想到今日一看,小夫夫俩的日子依旧过得很放松、很自在! 还蜜里调油的过分! 根本不需要他一个“老人家”瞎操心! 也因此风翳寒只是随口问了几句儿子对旧部的安排,顺带口头转交了统领权。 至于本来打算好长篇大论的开导、安慰通通都给省了——实在是儿子儿媳那样子也看不出来需要他多唠叨。 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真安心地领着俩小的去用饭。 到了饭厅,又遇上难得的热闹。 这会儿不止宴离一行人在,还添了个刚从太子那边回来的淳于特意过来见礼。 风小侯爷自是知道淳于曾是太子的人,且他对于前阵子连鸿昭暗杀亲子的情况也有所掌握——若不是很快明确有儿媳护着,他那会儿不知得多担心儿子! 那一战既如此凶险,他定然不怀疑淳于说是去帮太子那边照顾伤患的说辞。 这会儿他的侧重点在于欣慰抒儿、小宝这两兄弟分开这么久,关系却依旧这么好,还会自发的互相扶持。 也就根本没料到在自己面前滴水不漏的亲儿子,私底下其实已经闹到了兄弟决裂的地步! 甚至一直在暗暗可怜他这老父亲的“不清醒”! 被蒙在鼓里的风翳寒还心情很好地留了淳于一起用饭。 淳于乖乖应了。他在风小侯爷跟前完全没有一点当初黎初晗刚遇到时的刺头样,反而特别讲礼貌。 他明白这是因为过去听太子姨父长姨父短的洗脑洗多了,故而十分清楚面前这一位是太子殿下都要端着十二分尊敬的长辈! 更不用说还有爷“镇着场子”,他哪敢放肆?!不拘谨死已经是他心太大了! 但他这点反差已经足够让林星野夫夫俩心里防备,不过是念及对方一举帮他们哄住了父亲,也就没当着面说些什么,只与之照常交流了几句。 很快所有人都按位入席。 正是早春,侯府的餐桌上除了常规的肉食,以及黎初晗特供的香椿和芦笋外,多数都是本土的时鲜蔬菜,诸如荠菜、春笋、香韭、菠菜之类。 荤素搭配得宜,烹饪方式多样,造型摆盘精致——这席面的总体水准,可以说即便脱离了小世界的支持,在京城也能排到相对偏高的水平。 能有这个生活质量,还要依赖于风小侯爷这个家主一直以来的正确决策。虽然他自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却格外注重封邑的农事,会从各方面去支持发展。 故而封邑每年能上供的粮菜也比别家的充足、丰富。 别人不知道,只有风翳寒明白这是当年拢雪离开前特意叮嘱的: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重农、攒粮、持之以恒! 而自己十八年来就真的把它当一份事业认认真真去做,从未间断。 也因此每回遇上收成不好的灾年,文渊侯府都能渡得平平稳稳。 岁物丰成、穰穰满家,人丁有继、家和族安。 故而京城文渊侯府,即便没有实权加持,也自能富足长盛。 甚至因为近年来很多家族的挥霍衰退,反衬得府上越发繁荣昌盛。 风翳寒在饭桌上把这些当故事一样讲给一众小辈听,当然重点是让自家要继承衣钵的世子爷、世子妃了解一下持家情况。 然而越是心生敬佩,林星野就越加悲不自胜。几回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状似自然地提及爹爹,他只能一直强忍那种持续冲到鼻尖的酸痛,到后来差点维持不住脸色。 一筷子香椿炒鸡蛋忽然被夹到跟前碗里,林星野这才突然醒神似的看向自家夫郎,见对方朝他努嘴,他就食不知味地夹起来吃了。 吃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是谁夹的,而自家夫郎早已预料般地朝他点了点头。 明白了状况的林星野赶紧挽救:“儿子刚刚在想,父亲您的生辰是不是正好在春日?不然容我们给您祝回寿吧?” 黎初晗跟着精神一振:“具体是什么时候啊父亲?您喜欢什么样的庆祝方式?~” 这种话题总是寓意向好,而且参与面广,故而之前一直埋头干饭的宴离、殷诺、齐言、淳于都跟着关注起来。 然而风翳寒却只意味莫名地笑了笑:“确实是春日没错,不过已经办过了啊,那日那么多叔伯都在呢……” 两小夫夫的表情瞬间一起僵在了脸上。 齐言听懂了,偷笑了一声跑到风翳寒跟前:“那小言再补祝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风翳寒慈爱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林星野却重重地呼了口气,分不清是埋怨还是心疼:“父亲怎么总是这么的……出人意料……” 风翳寒微摇了摇头,一脸无所谓:“这光景下做人要低调~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这种时候黎初晗向来不爱多话,直接动起手。当即没管淳于对他的“百宝袋”知情到什么程度,只管掏出来酒和杯盏分了一圈。 林星野破天荒地主动端起了酒杯,斟了一杯最清浅的“桃花酿”。 黎初晗又快速备了蛋糕、鲜花、长寿面。风小侯爷就这么傻着眼被迫过上了迟到的生日。 他并不注重这些形式虚荣,故而一轮敬酒祝贺后,风翳寒就直接喊停:“老了老了,可没什么酒量了,你们差不多点。” 林星野面无表情地在自家父亲跟前晃了晃果酒瓶子:“根本没什么度数的。” 试图蒙混失败的老父亲瞬间脸上那份明艳都浓重了点。 惹得灌了一肚子饮料的小姑娘都把憋在肚子里很久的话给挤出了口:“祖父怎么总说自己老?一点不老,和阿么一样好看!” 一桌子大人都笑了起来。 但当着一群各有千秋的小辈面,风翳寒没好意思应声。且他应该是醉了,要不然不过是再遇阔别了十几年的热闹场面罢了,怎么就能迷了眼? 风小侯爷的那点感性众人自然察觉到了,却都不约而同没去点穿。 空气里有些微妙的悲意蔓延。 这时宴离突然道:“小言,你这是真夸你祖父呢,还是变着法儿夸你阿么呢?你不是说你阿么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哥儿吗?那祖父这又怎么说?” 所有人瞬间都饶有兴趣地看向小丫头,想听她怎么答。 结果齐言脑子转得飞快:“忘了说夫子也和阿么一样好看!” 一桌子视线瞬间又全集中到了宴离身上,弄得他红着耳根哭笑不得:“我是这么教你的?这么伶牙俐齿跟谁学的呢~” “就是夫子教的呀,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σ≧?≦)σ~”夸奖自然也是一样的!齐言觉得自己理解的没有问题。 宴离好气又好笑,回过味儿来还感到几分孺子可教,然而没防备他家小主子横插了一脚:“小言,你夫子现在这情况也可以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画风瞬间一歪,一桌子人哄堂大笑。 宴离都有把筷子飞过去的冲动了,碍于长辈在他只动了嘴:“正君你管管你郎君这张嘴~” “管不了管不了~出嫁从夫,郎君最大~”黎初晗摆明了存心看热闹,让宴离对这不该团结的时候瞎团结的夫夫俩气得直磨牙。 平复好心境的风翳寒就着乐子,开开心心度过了事出突然的生日餐。之后带着半分“醉意”又把儿子儿媳领回了屋。 见状本想找爷说事的淳于只能先回了给他安排地住处等待。 第385章 给初晗一个机会重新措辞 一进正院,风翳寒就关起门来盯着他的“锯嘴葫芦们”使劲看。 那神色说温柔也温柔,说严厉也严厉,看得小夫夫俩浑身发毛,有点担心对方的精神状态。 场面凝固。 其实自拢雪走后,风翳寒就再也没办过生辰。 别说生辰,别的他也一样兴趣缺缺,总之整个人就是懒怠动。 故而有些场面事他就有意忽略过去,省的劳师动众。 再说他这生辰的日子也是凑巧,二月二,正好赶上皇家亲耕,大肆宣扬俭朴劳作之际。 但凡他敢顶风大摆宴席,绝对会被盯上! 回头参文渊侯铺张浪费的奏折就能雪花似的飞到连鸿昭手里! 所以除非他是傻了,才会干这种主动送把柄的事! 可谁成想这两个小的对自己比预想中的还要细致上心,才找回来就想着给自己祝寿了…… 思及此,风翳寒感觉自己的那点“醉意”又上来了,心里一直温乎乎、暖洋洋的。 不明显,却后劲很大。 大到逐渐有能力驱赶这么多年累固的孤寂。 但话又说回来,事关前几日的以身犯险,俩孩子却是有点报喜不报忧! 今日“人证”淳于都到场了,两人依旧一餐饭到了尾声都没提及一个字! 大约还是和自己有距离感——风翳寒担忧之余难免感到些许失落。 可他的小宝已经长大了,自己没能参与成长过程已经是事实。 且身为长辈,日常又不比同行的朋友可以放松交流、及时共进退。 故而他也知道自己身为人父其实缺了几分资格,凡事就不能去强硬干涉。 考虑再三,风翳寒只能折中模糊地提醒道:“下回有什么需要,记得尽管跟父亲说。要是再遇上状况,哪怕父亲帮不上别的,能多给你们备些人手,也是多一分保障。” 夫夫俩瞬间明白了对方所指,赶紧认真应下。 其实他们也不是刻意瞒着,只是觉得父亲已经够辛苦了,事情也已经过去,何必再提及让对方平白受一回惊。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星野自然明白父亲已经知情,便干脆彻底坦白了细节,包括那日自己还受了伤这事——只希望父亲明白他们之间并没有隔阂芥蒂。 黎初晗又赶在风翳寒脸色突变之前指天指地的保证了一通:“任何时候我都会优先保证星野的生命安全!所以父亲您放一百个心!” 于是风翳寒的担心还没正式开始就被迫草草收了场! 知道儿媳老底的人也没啥好反驳的,不过就是突然起了些奇怪的惆怅:“看来为父以后只需管自己安心养老就行了……” 黎初晗心领神会地笑笑:“您还是有任务的,就是保证自己长命百岁!” “所以往后少思少虑才是正经。”林星野紧接着道,随即很突然地给了自己父亲一个深深地拥抱。 风翳寒有些惊讶儿子的突然亲昵。 他不知道自己儿子正趁着自己看不见,尽数释放压制不住的心疼。 他还以为他的小宝终于知道跟父亲撒娇了,十分窝心地回搂过去。 一脸满足的老父亲又看儿媳在一边好似神色逐渐低落,干脆一起拉过来搂着:膝下能得这么一双儿子,是他一生莫大的福气! 三人抱作一团傻乎乎地站了良久。 之后一直作陪到风翳寒午休,夫夫俩才回到自己院里。 因为林星野那点说不上反常的反常,一路上黎初晗都在反复质疑他是不是醉了。 弄得林星野十分哭笑不得。 虽然他是第一回喝酒没错,但不妨碍他察觉到自己有点千杯不醉的体质。 今日会这般,纯粹是他意识到自己应该主动多和尊亲拉近距离而已。 但自家夫郎是个明确的嘴馋却一杯倒,今日还要强忍着没喝,林星野就没舍得再打击对方。 待黎初晗再追着问,他就认真忽悠:“是有一点醉。” 没想到黎初晗反而不信了:“你骗我的吧?你肯定没醉!好坏啊星野!你肯定在忽悠我!” 林星野好无辜:“可我刚说了没感觉,初晗又不信……” “我确实不信啊!你小小年纪第一次喝酒,怎么就能毫无感觉呢弟弟?” 弟弟?! 这下踩到林星野雷区了。 心有不服的人立刻伸出“魔爪”揪上了自家夫郎的脸颊肉,眼神都透着十二分的“危险”:“给初晗一个机会重新措辞,叫我什么?!” 黎初晗轻松挣脱,转头就在前面跑得欢:“弟弟~就弟弟~小弟弟——!~” 林星野只能摇着头在后面装模作样地迈着步子追:“别跑——!站住——改口~” 黎初晗捂耳朵不听不听:“小——弟弟——~” 路遇的侍从纷纷低下身:“见过少君。”没两步又:“见过世子。” 林星野随口免了礼,一路走着眼神却一直跟着前面跑得衣袂翻飞的人。 眼见自家夫郎就要跨进院门,他忽然坏心眼地卡着点大喝一声:“不许动!” 然而黎初晗的字典里就没有怕林星野凶他这回事,喉咙再响都吓不到! 反而是一早等在院门口的另一个惨遭震慑当场! 等林星野嘀咕着“初晗怎么不等我”三两步走过来,就看到门框里定格了一个抬起的脚都没敢放下的淳于有栖! 黎初晗在等自己喘匀气的空档颇有礼貌地用眼神示意:我可以笑吗? 但征求意见归征求意见,他的嘴角其实早已自由飞扬。 淳于一脸的不情不愿:“……,……” 转眼看见爷一脸玩味的走近,瞬间就怂:“您随意……” 世子院里瞬间充满了悦耳又魔性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亏得林星野这种时候的表情还能四平八稳,看得黎初晗直拿身子挤他,大呼好一个木头桩子~ 腿酸的淳于万分哀怨:“爷,我可以动了吗?” 语气里那股小媳妇劲儿浓度超标,惹得林星野终于憋不住“噗呲”一下撇过脸去:“可以。” 他很好心的没去拆穿淳于那点误会,给人家最后留了点面子,方便后续问话。 “你怎么来了这里?”半搂半抱地带着自家笑到揉肚子的夫郎往里走,林星野眼神示意淳于跟上。 几人进了厅堂。 郁里早候在那里备好了茶水,见黎初晗一行进来就道:“两位主子,淳于大夫在这等了你们好一会儿了。” 黎初晗点了点头,早料到这个情况,毕竟他们在父亲那里呆得比较久。 郁里又立刻被林星野遣了出去。 一直踌躇的淳于这才开口:“我和北行…你们知道的…闹掰了…” 说着淳于一个利落跪地:“所以求主子们收留!” 林星野早蹙起了眉:“雁北行还能有权把你剔除了?什么时候他能左右生息了?” 黎初晗本来正同情这个被失恋折磨的皮包骨头的汉子,但林星野这话及时提醒了他,不由得也疑惑起来:“按说你们职位也不同,又不是时时碰面,至于待不下去吗?” 夫夫俩眼神里都是同一个意思:别是太子寻了理由故意送来的吧? “我……”淳于看看这一个两个都不好糊弄,只能咬咬牙把自己亲手送走了自己孩子一事说了出来。 自揭伤疤的汉子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我也是没办法……我肯定选保住北行啊……我也知道我不该……如今这样也是报应……” 夫夫俩还是第一回完整听见这一对的故事,毫不意外都被这惨烈的遭遇给震撼到了。 两人皆唏嘘不已。 黎初晗甚至都跟着落起了泪,几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淳于留下:“你们的孩子才夭折不过大半年,雁北行心里肯定还过不去……” 淳于带着哭腔回话:“我知道,我自己都过不去更不要说他,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这话听得林星野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都到这地步了,他也说不出再赶对方走的话。 第386章 我们是齐心的一家人 即便他知道有淳于在,自己这一方就难免会再跟太子有所牵扯。 毕竟他能猜到太子会怎么安排雁北行,而淳于恐怕是借着自己这最后能贡献的一点价值,去雁北行跟前换了微乎其微的一点改观! 两人又都是跟着他和初晗出生入死过的,他若是真的绝意把人往外推,很可能就此彻底毁了这一对重修旧好的可能性。 所以这是算准了他做不到啊…… 算准了他不忍心把人往绝路上逼…… 林星野心有不愉。 但看自家夫郎就明显没想那么多,那心思简单明了的,他又立刻学着宽了点心。 就是淳于老这么劳累他家初晗伤神安慰也挺烦的! 林星野终是没忍住就着淳于浓浓的黑眼圈委婉赶人:“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去睡上一觉,养好身体。不然咱们该担心,等往后大局安定,正君都把雁北行治好了,你却已经力不从心——丑话说在前头,自己作坏的身子我可不同意正君给你治!” 觉得自己秒懂的黎初晗有些一言难尽地转过头,却见自家小郎君一脸的正经。 不,这个词恐怕还不足以形容,应该说简直一脸正气!正直!关切至极! 但他就是觉得他家星野不止这个意思,哪里怪怪的,害得他共情的泪珠子都挤不出来了! 处于混乱自厌的淳于根本没有多想——就是多想也不一定想得到他家爷介意的点。 他只觉自己一下子被点醒了,居然感激得狠狠一个头磕了下去! 而后转身就往自己屋子跑——他要抓紧时间睡觉去了! 人一离开,黎初晗就无尾熊一样挂到林星野身上,眼神奇异:“你不对劲啊星野?~他是不是哪里招惹到你了?~” 林星野心说确实,招惹得自己的人脸上泪痕都还未干透呢! 他忍不住拿指尖轻轻将自家夫郎眼角那点湿意尽数抹了去,却终究没好意思暴露自己那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心眼,强装无事:“帮他未雨绸缪一点现实问题罢了,没有别的意思。” 黎初晗:“……”他好像懂了。 所以他信,信他家的醋坛子没有发作! -- 半下午时分,风乘回府,带来了消息说项鼎一案有了进展。 风小侯爷把一家子聚在一起交流情况。 “那小子基本是判了全家流放。”说起项鼎,风乘语气里都是爽快感,“你们是不知道,这一查就很轻易查出来他身上确实有人命,还不止一条!这玩意儿真的是没有脑子只有下半身!几条人命全是因为强掳强占良家子!” 说到这儿其余三位主的神色都还是一动不动的,不满他们反应的风乘赶紧放了大招:“所以本少爷好心又给他争取了一个宫刑~” 果然风乘立刻就见到了自家弟夫郎为自己大肆鼓掌:“这刑罚才合理嘛~堂哥厉害!” 他的小堂弟也瞬间一脸感激认可:“谢谢堂哥。” “哎哎哎,跟堂哥客气什么!一切有堂哥!再说我们风家的人,怎么能容几个小杂碎欺负!”风乘这就满足得全然忘记了他奔忙打点时那埋怨掀天的场面。 风翳寒习惯了侄儿的性子,没当回事,只是拿指节轻扣桌面提醒对方继续:“高复如何了?” “他……他比较难搞。”提及这个硬骨头,风乘挠了挠头,遗憾得很,“眼下上头有意从中作梗,有效的证据一时半会儿都收集不上来,只能按着不痛不痒的罪名暂时关押,他本人可以说毫发无损。” 话说到这里,风翳寒就心里有数了:“恐怕就是宫里那个不乐意,觉得我们府上近来接连上脸了。” 林星野夫夫俩不置可否。 且这事情又侧面证明了连鸿昭其实一直在暗暗针对他们,不强烈,但动作不断。 不免让人想到这个轻易给出来的世子妃之位恐怕也是个雷。 只可惜他们到现在都没有猜透对方是为的什么,也就无从防起后招。 “高复的处置显然夜长梦多,变数太大,故而你们必要时候,可以临时自行权衡。”虽然不是生死关头,风翳寒依旧趁机提了个醒,“不必纠结一时决策会种下什么后果。我们是一家人,无论有什么都只会一起齐心迎接。” “是!”几个小辈应的热血沸腾。 家庭会议到此结束。 林星野又及时着人把这结果通知了宴离和殷诺。 风乘也很快离开。 临走忽然问起齐言在哪儿,说他给小侄女儿带了外面时新的小玩意儿并一只会说话的小鸟——那可是个稀罕物~ 在场的都有些惊讶。 风翳寒心道前头还嫌弃人家没有血缘,转头就打脸——实在没眼看! 黎初晗心直口快:“咱这位伯父好像格外心口不一啊?” 说得风乘难得脸皮见红:“这不是第一回做伯父吗?可不能让小侄女儿看不起!” 林星野忽而感叹:“堂哥倒是比我这个名义上的阿爹更像个父亲。所以不必担心,小言灵慧,肯定能感受到这份用心。” 没想到就这么两句,风乘反应却异常的大,直着嗓子嚷嚷:“谁用心啦,我这只是顺带!” 说着就溜得飞快! “一直都是这德行,别管他。”风翳寒桃花眼里尽是笑意,“对了,接封宴已经在准备,这两天你们出门记得留个去处,免得找不到人。” “好。”林星野应道。 黎初晗又来兴趣了:“这宴席有些什么特别的节目吗?” 风翳寒无奈:“就一群假来假去的吃饭,没有别的。再不济就是吃完逛逛花园聊聊天、认认人。” 听听就够没劲的了,黎初晗瞬间兴致缺缺。 “说起来,之前咱们府上因为没有年轻内眷,故而从未接过赏花宴的帖子,但是昨日之后咱们的世子妃可是人尽皆知了……”风翳寒看向自家汉子身的儿媳,忽然有点替对方尴尬,“晗哥儿,难为你了。这之后怕是有很多场面事要你去应付。” 风小侯爷倒是真的信任儿媳的人品,信他不会做出格的事儿,更不会趁机拈花惹草,所以只是单纯同情他以后要去面对一波又一波的莺莺燕燕。 而且风翳寒特意把能推的都推了,但有几家身份太高,不能不给面子,届时只能让儿媳去走个过场。 黎初晗答应得很干脆。只是不免想到曾经宴离埋怨他时说的那句“正君甩手掌柜当多了迟早要得报应”,如今可不就来了? 毕竟之前在绥宁,都是离哥儿替他解决,如今的身份可不能这么乱玩了…… 黎初晗无奈啊。 林星野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家夫郎两眼,随即道:“宴席都没办,他们这么急做什么?” “自诩有眼力的,自然凡事都喜欢抢个先机,一个更比一个赶早……”风翳寒随口跟两个小的讲些宗室做派。 一日安宁。 第二日早上,风乘带着林星野一行人去了趟大理寺,给项鼎一案录了证词。 他们并没有下牢狱亲自去见项鼎。但风乘已经绘声绘色地给他们描绘起了届时行宫刑的场面。以至于他们明明所处之地并不阴森,却个个浑身不适。 但项鼎毕竟是罪有应得,看看与他们一起来录证词的几家百姓那凄惨模样就知道。他有此下场也着实没什么可怜悯的。 那么多个冤魂,若不是依赖于这回受害人里有世子妃和郡公子,他们恐怕一辈子没有机会立案,更不用说求个公平! 一朝得以沉冤昭雪的几家百姓直对文渊世子一行感激零涕。 黎初晗一行人在大理寺没停留多久,出来后就顺势逛起了京城——说起来,自打进了京,他们就没有这么惬意过。 很多百姓不意外的都认识他们,有胆子大的还会直接上来见礼,让众人也算是深刻体会了一把他们如今的知名度。 说是逛街,其实他们漫无目的地,小吃摊贩各色店铺也只有齐言这个小姑娘感兴趣,几个大人更多的是在熟悉各处环境。 这一逛就慢慢逛到了城南皇家山川坛附近。 想起来宫里那一批药还在那边,林星野随口一提,一行人当即就决定去那边探探。 第387章 连鸿昭出的丑与密探山川坛 作为皇帝每年去山川坛亲耕作秀是惯例。今年的二月二连鸿昭自然也来了。 他本来就因近两年收成不好而烦躁不已,不想今年的亲耕还出了事故! 那耕牛不知为何怎么都赶不动! 害得他一个皇帝出了大丑不说,关键这还是大大的不祥之兆! 偏偏躬耕的牛是圣物,不能随意打杀。 连鸿昭只能眼睁睁看着罪魁祸首在自己眼前耀武扬威的“哞哞哞”,自己却丝毫不能把它怎么样,差点没反过来把自己活活气死! 可在场那么多朝堂要员都亲眼看见了这一幕,人心已经被搅得不稳。 而且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等到明日就该不止朝堂了,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天下所有的百姓都该知道了! 届时岂不是是个人都要笑他天命已衰?! 这叫他一个堂堂帝王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更要命的是帝王天命事关国运,保不齐他还会因此收到劝他退养而奏请太子那混账东西监国的奏折!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思及此连鸿昭都觉得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必须、一定要阻止这消息外泄! 暴君果然不负盛名,这就又起了残忍的念头,竟是想得出来要血洗在场的朝廷要员——毕竟死人才是真正能保证闭嘴的存在! 好在关键时刻,一个颇有危机意识的大臣想起了国师,提出是不是可以先向国师问询缘由。 这台阶着实递的及时、恰当! 请国师出马,颜面信仰都兼顾了! 连鸿昭眼神幽幽地看了眼辅国公,心下对这老狐狸有几分满意。 找回了几分理智的皇帝立刻着人快马带着消息回了钦安殿。 没多久国师便反馈回来神谕。 告诫所有人勿急勿躁,耕牛不走不过是单纯时候未到罢了! 只因近年来整个大进的水土都在渐渐变动,故而吉日也在变化,但这具体的日子需得他细细推演再告知! 这理由一出,全场竟就真无一人寻得出不合理之处。 瞬间摆脱了不祥之兆的连鸿昭更是情绪来了个大反转,开始仰面朝天的哈哈大笑,直夸国师好啊、妙哉! 看起来颇有股疯癫之感。 所以皇帝亲耕一事,自然就需要重新安排,再来一遍。 这还是昨日提及生辰,风翳寒当说笑话一样跟他们说起,林星野一行人才知道的。 而与太子决裂后,又有爹爹血仇需报的林星野就不得不转换策略,自家父亲一说,他当时就有了考量。 他自然再不会贸然带人闯皇宫。 毕竟他如今的部下,除去稚童和严重的伤残,只有十七八个勉强能行动。 而连鸿昭身边即便经过连续两战,依旧还剩了五六十个高阶泠族。 闯宫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连鸿昭贪生怕死,少有出宫脱离安全区的时候,故而这次亲耕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再怎么样也要试上一试。 林星野也没想过能一举就歼灭对方,他的初步目标更多的是解决掉对方一部分的泠族隐卫。 毕竟以少对多,就该耐着性子慢慢找机会,把强悍的力量一点点蚕食、一点点瓦解,才是稳妥。 他把所思所想都跟自家夫郎乃至宴离殷诺提了,几人很是支持。 故而一说起要去山川坛转转,除了不明就里的风乘和齐言,其余几人都很积极。 这行动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故而即便齐言小丫头现在已经有了一点三脚猫功夫,几个大人也不敢真带着她乱闯。 见状,风乘居然再次出乎意料:“那小言跟伯父去玩如何?这附近有个游艺园很是热闹,伯父带你去那里吃糖糕,说不定还能再淘到些好看的手工玩意儿!” 齐言表示乐意。 但她不止是喜欢玩,因心性早熟,她更多的是特意配合几个大人的决策。 再说了,虽然这位伯父老是故意逗她,但也不能否认对方待自己真的上心。 一个不古板、很得趣的大人,齐言打从心底里不排斥。 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并肩说说笑笑地走远,黎初晗不由得奇道:“堂哥好像很喜欢孩子啊,他怎么就一直不成婚呢?~” “有了亲生孩子可就再也没有放开手的时候了~”林星野唇角勾出个温柔的弧度,话却说得老实不客气,“堂哥能乐意吗?不然回头你先让他带个一年半载小言试试?” “拿小言试又不准,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太好带了。”说着黎初晗懵懵地扇了扇自己的浓墨羽睫,有些意外,“星野,你这想的未免也太超前了点……” 旁边想得一样不落后的宴离立刻意味不明道:“幸好正君不生~不然某些人恐怕有的抱怨了~” 这话摆明了主动招惹林星野,他当即俊脸一沉,一个眼刀就飞了过去。 宴离一怂:“我错了!小主子绝对是属于管生还管带——任劳任怨那种……” 黎初晗:“……” 更不对味儿了! 这边建议你别再说话了呢离哥儿! 果然下一秒宴离就不意外地遭遇了他家小主子的一招横扫千军! 随后只剩了咋呼着“逃命”的份儿! 殷诺一脸淡定地挪到正君身边,丝毫不担心离主子被爷“追杀”。 两个普通人只管平静地继续往前走,“切磋”的在他们身隙间几次瞬移来去,让两人感觉吹上了一阵立体环绕的凉风! 但没几息又立刻消停了。 整个过程快得让黎初晗恍惚以为只是他的错觉,他家星野和宴离就已经又出现在各自的位置。 宴离号称纯血,却又一次毫不意外地输了,郁闷的只想耍赖:“我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一哥儿身,小主子你有没有点汉子觉悟的?都不知道让我一回?!” 回应他的是扑面而来的不解风情:“没有觉悟,不知道让。” 宴离一噎,随即得了他家正君的真诚建议:“你当时就该说管生还管带的是你自己,他肯定就知道让了~” 林星野瞬间挂上了一个十分会心的笑容:“初晗说的对~” 宴离气结,心道这俩真是夫唱夫随、天生一对! 转头又看见一个正经神色里夹了丝迷之笑意的殷诺,他又立刻有些奇怪的尴尬,赶紧撇开视线,主动打住了这个话题。 他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能远远见到山川坛那长长的围墙轮廓。 林星野适时朝众人比划了个消音手势,随即揽上自家夫郎腰际,开始带着人寻找合适的隐蔽点轻巧起落,一路往前跃行。 见状宴离也闷声不响地拉上了身边人,还特意控制了速度,免得殷诺跟得太吃力。两人也紧随其后、并肩跃行。 他们很快就到了围墙附近。 这位置是整个山川坛的后门,不远处就是一座高大的红墙墨瓦三洞山门,两边延伸出好似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红墙围合了一大片范围。围墙里头每隔段距离就有彩廊墨瓦的建筑或繁茂的树木冒尖。 山门前是非常大一片夯实平整的泥广场,两边便是他们所藏身的茂密树林。这形容也不太正确,应该说是本来整片的林子被一条官道从中间划成了东西两片。 黎初晗他们则躲在东侧的林子里。因为林星野说宫里失窃那批药材是藏在一处叫神仓的仓房里,而他估了下位置,应该就是接壤这东边林子的围墙里面。 黎初晗拿起望远镜特意多看了两眼那处疑似神仓的檐角,一样的彩廊墨瓦,华贵有余但没啥特殊,他就转而看起了别的。 从他们的位置看,山门的守卫并不严实,比之京城城门口一个配置。 忽略守卫从山门往深里望,是一条笔直的大道,很长,最尽头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专属皇帝的“一亩三分地”。但因为视角不好,看不清具体,黎初晗便一再变动位置。为了安全,林星野自然一直紧紧跟着,夫郎挪一下,他也挪一下。 但之前为了让他们藏起的身形更不显眼,夫夫俩身上都临时披了件褐色树干似的外衣,还背着几节带叶的树枝,实诚地扮演着一棵棵挺拔的小树——说实话一举一动间挺搞笑的。 附近另一处隐匿点的宴离殷诺也是差不多打扮,但不妨碍他们暗暗互相嘲笑。 正忙里偷乐,几人忽然同时听见了马车驶近的声音。 第388章 被妖术加害的李少卿 那车驾行得仓促,刹停得更显急,拉车的两匹马蹄子都扬起来了才堪堪停稳。 这么赶时间?会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 林星野不错眼地盯着马车,手已经自觉放在自家夫郎侧腰上,以便随时应变。 后者也是看得聚精会神,故而表情都不带动一下的。 车上很快下来一个打扮简朴的中年汉子,身材很是平凡,属于扔人堆里找不到那种,但夫夫俩很意外那人的长相。 “像不像李掌柜?”黎初晗贴在自家小青年耳边用气音道。 林星野微点了下头,一样低低回过去:“应该就是柠荔他大哥,大理寺少卿李长歌。” “所以就是指使郝诗意害离哥儿那个李大人?!”黎初晗说着便掏出手机开始录像,“估计没安好心,咱们留个证据。” 林星野对他这举动有些诧异,很慢才应出一声:“……嗯。” 自家夫郎如今是一言不合就要录像。 这习惯其实有点吓人。 但林星野看在眼里,却只有伤感。 毕竟几个月前的初晗还是个简单纯净的性子,会轻易相信人到令他担心过会被拐走。 几个月后的今日却已经学会处处防一手——还是这世道逼的! 都怪连鸿昭可恨至极! 念及此林星野又难免想起太子,一时更觉混乱难受。 但他们正处是非之地,林星野没有那么心大,赶紧逼迫自己抛开这些杂念。 此时李长歌已经下了马车,行色匆匆地跑进了山门。 黎初晗觉得很惊奇,因为对方就真直直跑了进去,守门的完全无视他,真就跟没看见似的! 一个皇家祭祀农神之所,李长歌一个十万八千里外的大理寺从四品官员却一路畅通无阻?! 他再看向那几个守门侍卫的眼神就直接装满了大写的腐败! 见这情形,林星野立刻给不远处正一脸神色莫名的宴离、殷诺打了暗示,让他们负责留守接应。 回过来又对怀里人道:“初晗,收拾一下我们跟上去?” “啊?!好。”黎初晗还在思考那些侍卫为什么会被收买这么彻底,闻言立刻收了两人身上的枝枝桠桠。 随即他就被自家小郎君抱进怀里体验了一把脑浆飞扯的酸爽感受! 山门守卫们摩挲了下胳膊,互相扯了两句“好像起了阵风”之类,就又继续静立值守。 被认作风的人带着自家夫郎就近拐到了一处僻静院落。 运气不错,一进来林星野就发现这里就是所谓的神仓院落。 里面整个布局大致是围合起来的一个长方形大院;四周贴着围墙一圈是屋子和大门;中间平整的石板场地上等距离安置着两个圆柱尖顶的大粮囤。 把这里的布局记了个大概后,林星野就近找了个小仓房的隐蔽处,把抱孩子一样抱在手里的夫郎给放了下来。 随即就吓了一跳:初晗居然都晕出蚊香圈了?_?!怪不得这么安静! 突然被迫站立的黎初晗感觉自己双脚像是踩着云,脑子里的脑浆又仿佛会晃,自然也就控制不好身体,即便被扶站着,依旧歪来倒去的。 黎初晗一阵郁闷:“我不会就此脑震荡了吧?!” 是不是的,林星野也不懂判断,他只觉很心疼,甚至有些无措:“大意了,你之前就晕过这速度,刚刚应该把你留外面的……” 话落就立刻遭遇了黎初晗的奶凶:“你敢!” 丢外面等还能得什么趣?!他就是想参与一线来的! 奈何身体不争气——千真万确的晕老公!黎初晗遇上一回怨念一回,当即不顾一切道:“我已经好了!快走吧~” 但他这么说完,身边人依旧凝着一张俊脸一动不动,摆明了不认同。 弄得黎初晗莫名有些危机感:“你不会因为我菜就不想带我玩了吧星野?~以后你不会真想把我关在局外等吧?……” 被怀疑的人瞬间一脸无奈之色。 黎初晗注意到了那双星眸里有不忍、有宠溺,倒是没有反对,心下稍安。 只不过同时还混杂了好些他一时解读不透的深沉东西,看着看着他就心热、脑子也热,张口就是清凌凌一声:“老公你说话呀~” 做郎君的立刻一个深呼吸用以及时冷静脑子! 顺便对自己能这么不挑场合地被“勾引”感到一言难尽。 这走向让林星野那点自责也没地方安放了:“拿你没办法~下回我们换个法子进吧。但初晗不舒服一定要如实说好吗?只要不是性命攸关时刻,就像现在,我们完全可以马上折回去休息。” 话里话外那意思:初晗最重要! 黎初晗的心更热了,何况他真不晕了,忙一叠声道:“我知道~我真好了~不必回去~” 他没说谎,这真就跟晕车似的:当时痛苦得感觉要昏死过去,下了车多透两口气又立刻活了回来。 没有后遗症,活蹦乱跳! 两人这才在仓院里转了起来。 但他们“逛”遍了院里所有屋子都没有见到药材的影子,甚至连李长歌都没见到。 谁能想到就在他们休整这一小会儿,李长歌都已经跑一个来回了。 一无所获的夫夫俩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剩下的两个大粮囤上。 按说粮囤里头放的应该是皇帝亲耕的粮种,这东西容易坏又不能乱挪存,一般也没人敢去动。 所以药材在里面的可能性不大。 但夫夫俩觉得来都来了,自然要看全乎。 可粮囤作为整个院落最重要的一部分,自然是守卫最集中的地方,两人在隐蔽处停留观望了好一阵,都没找到机会靠近。 林星野便故技重施。 这回黎初晗顽童似的掏出来一小把摔炮,林星野也不挑,怕引燃东西,还特意扔远点,扔到了院落大门外的空地上。 “啪啪啪啪——~”门外传来细小集中的奇怪炸裂声,也确实立刻就引走了一部分守卫去查看。 夫夫俩见策略有效,正想继续。 不料那边一下子喧闹起来:“大人您没事吧?!”“哎哟——!”“大人……” 作案的两人面面相觑:明明没砸到人啊?!但几个守卫真扶回来了一个,还是他们遍寻不着的李长歌! 对方正不住地拿手揉p股,脸上是一脸惊吓过度的表情。 这明显是吓摔了! 两人瞧着只觉得不笑上一通都对不起这种巧合! “到底是哪个杂碎!居然胆敢在神农面前施这种妖术!妄图谋害朝廷命官!本官迟早把他就地正法!”李长歌骂骂咧咧地指使守卫立刻调派人员仔细搜查。 说起来大进虽然有爆竹,但确实没有摔炮这种无需点火、落地自炸的小玩意儿。但再神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一般人很少会注意到这么细致。这就是黎初晗无所谓拿出来用的缘由。 谁料李长歌却能把自己吓成这样,只能说这人也挺神奇的。 躲在暗处的黎初晗心道,这么一来倒确实像妖术了。妖就妖吧,横竖也不是第一回不被当人了。 不过…… 黎初晗忽而侧头眼含秋波地摸上自家“小妖精”的俊脸,比着口型道:“妖精~怎么办~大人要围捕你了呢~” “妖精”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又很快流转起了那双漂亮星眸,顾盼之间居然还真生出了些魅惑之意:“那公子愿意收留庇护吗?当然要是能顺便再施舍点精气就更好了……” 说着又自主欺近了一点。 两人本就是一个背后抱的姿势一起挤在一处小角落,这一动就直接近到呼吸都纠缠在了一处。 但就这不合时宜的时间地点,有些人还敢得寸进尺,葱白玉指轻压着近在咫尺的喉结,透着一股子不计后果的缠绵悱恻:“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至此公子还自以为是赢家,自然没料到下一步耳珠会失守,甚至连带耳后的花印皆被尽数含进了“妖精”的丹唇皓齿间。 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 黎初晗一秒投降:“别真闹啊星野~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 被训得委屈巴巴的人只能遗憾地吐出了到嘴的糯玉:“这回明明不赖我~” 话落又从容带着自己夫郎换了个位置,躲开守卫的搜寻。 瞬移又带来一下头晕,正好把黎初晗的那点旖旎全给冲散了。他开始百无聊赖地靠着林星野看李长歌把在场的守卫们指挥得团团转:“你,再调人手继续搜!他肯定还在这附近!这等邪术危害巨大,必须要找着!” “是!” “还有你,开北囤!再装一车粮,快!” “可是大人,皇粮种已经所剩无几了……” “怕什么,他下月初才亲耕呢!再说王爷保证了的,届时定能还回来。退一万步说就算来不及还,他一个人能用掉多少种子,给他剩一箩筐都够!” 守卫心道也确实。再说这么多年这里一直无人问津,只要他们守口如瓶,最多也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再想想自己捞到的丰厚油水,底气瞬间又足了,胆子瞬间又大了。 第389章 那位不知名的大人对不住啊 守卫们很快从靠近大门的粮囤里扛出来七八大袋粮种,背上就往门外去。 之前还一副火急火燎来去的李长歌这会儿却不急着走了,不断在粮囤附近踱来踱去,看上去是一副誓要跟元凶“死磕”的架势。 然而他指挥着人搜了一遍又一遍就愣是找不到罪魁祸首。 甚至扩散到搜寻整个山川坛都没有结果。 但这是林星野意料中的事。 毕竟守卫都是普通人,那点速度对林星野来说跟看慢动作似的,就是人到跟前了他都还来得及带着夫郎转移。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 守卫们在真情实感地抓捕元凶,甚至因为一直落空而和李长歌一起逐渐气急败坏; 林星野却是忙着在一次又一次堪堪碰面的机会里,测试速度减到什么程度既能逃过搜寻又能保证自家夫郎头晕不严重。 最后就是李长歌人没抓到,林星野倒是真训练出了成果! 黎初晗快乐疯了,差点当场给自家这么想得出来的小郎君拍手叫好! 就是林星野都觉得自己这回是“过分”了那么一点,以至于再遇见守卫他都想笑场! 搜寻游戏进行了好久,久到无论是李长歌还是林星野这边都齐齐失了耐心。 但李长歌就是不肯放弃,如此两边的午饭自然也吃不安生。 “他好烦!”黎初晗随口抱怨,顺便把一个玲珑的小肉包往林星野嘴里塞,“要不我们干脆主动露出点马脚引着他往外跑?” 考虑到外面还有两个没带食物的,林星野也没再打算耗下去:“那我们快点吃完就出去。” 只是他们想着改变的同时,李长歌也慢慢的自己回过味儿来了。 能这么猫戏老鼠似的,而且还是把他当鼠戏,对面显然非常强,强到很有可能是……暗哥儿! 这个答案一跳出来,李长歌就猛得感到后背一凉,下一秒毫不犹豫拔腿就往外跑,连命令都是边跑边下:“不必搜了!” 这前后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让一众守卫看傻了眼。 但李长歌根本没心思管,他后悔啊! 这里到底再怎么样也是皇帝的地盘,上头那位偶尔派一个隐卫来巡视也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他这一趟是撞上大霉运了! 居然撞上了一个来巡视的暗哥儿! 刚刚自己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跟一个暗哥儿叫板的啊?! 还敢骂人杂碎!特么自己才像个杂碎! 不,是砸碎! 就像那个“妖术”, 不就是砸——碎——! 对哦?!现在想想那东西不就是些碎沫状的小石头吗?!什么妖术,怕不是就一普通石头因为包着纸头,又因着暗哥儿的力气太恐怖才砸得冒出了火花?! 虽然他并不懂物理化学,但不妨碍他对过度力量的崇拜而觉得自己这分析很有道理。 所以这哪是什么妖术啊?!李长歌自问。 分明是自己傻!笨!蠢! 都差点蠢死自己的命了!敢去主动招惹暗哥儿! 越来越害怕的李长歌一边撒足狂奔,一边不停“自省”。 到了跑出山门那一段,他忽然回头大喊:“那位不知名的大人对不住啊!误会!都是误会!下官以为是有肖小埋伏!不是有意冒犯!本意也是想为皇上除害!咱们是同僚!一边儿的!不是敌人!您别跟着了!” 喊完后,四下里毫无回音,但李长歌依旧自觉稍微安心了点。 之前那逃命狂奔的无用功速度也终于缓了下来。 只可惜面前还有一马车的粮在无声控诉,令他才安的心又虚的不行! 早知道刚刚就应该直接走,就不该再回来多贪这一车子! 现在好了,他可真没胆把它们搬回家了! 面对刚到手又要痛失的粮食李长歌肉疼不已,却又觉没得选择,遂豁出去般的又一次回头吼道:“粮真是承宁王爷和皇上借的,王爷说皇上允了的!您别误会!下官只是奉命来押运!您大人有大量,冒犯之处还请不要跟下官计较!” 喊完他就带着点兵荒马乱的意味飞速爬上了马车:“走!快走!” 车夫听令,立刻起步。 被忽悠来押车的护卫听得云里雾里,实诚问道:“可是大人,这一车不是说留给我们自己府上吗?” 惊魂未定的李长歌没好气的一眼瞪过去:“你不要命你可以搬走,本官白送你!” 守卫瞬间会意,疯狂摇头,乖乖闭上了嘴。 马车还应和似的提了提速。 而一路跟着李长歌出来的林星野夫夫俩内心快要笑疯了!又不好发出声音免得不慎露馅儿。 两人齐齐憋着笑,憋的黎初晗一张玉脸都薄红一片。 他们可万万没想到这李长歌会是半个搞笑人!言行简直堪称脱线! “其实和柠荔的性子还是有点像的。只不过柠荔虽也爱财爱物却爱的坦荡,走的也是正道。”林星野总结道,“他这个大哥行事就鬼祟了。” 黎初晗不置可否。 两人又紧着时间拐去找宴离他们,不料只剩了殷诺等在原地。 “离哥儿呢?!”黎初晗惊道。 “正君不必担心,离主子去追踪之前那辆马车了。”殷诺把身上的装扮拆了还给黎初晗,顺便接了正君递给他的午饭,“他说就去看看走向,不做别的,应该没什么大危险。只是回归的时间不定,叫我们不必等他,晚点他会自己回家。” “行,不过我们也要去追踪,不如你先带个口信回家吧,就跟家里说我们去各处街上玩了,也许要玩到很晚。”林星野当机立断另编理由去哄家里的老父亲。 殷诺即刻领命而去。 黎初晗心下感叹:没想到活到二十七八的年纪,还有机会体验出门得跟家长汇报行踪的时候~ 果然是有家有室有牵挂~ 这感觉还不赖~ 之后夫夫俩继续追着李长歌而去。 这一跟就跟出了外城东边与广宁门相对的广渠门。 马车依旧不停,顺着官道又走了一阵后,忽然出其不意地拐上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 之后又七拐八拐好一阵,都明显进入了深山范围还在继续往前走。 路程实在太远,黎初晗都开始担心自家小郎君的体力跟不跟的上,马车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视野里出现了一座靠山而建的庄子。白墙黑瓦,占地面积不小。 谨慎起见,林星野只是带着自家夫郎在附近找了个合适的山头停留,并未立刻靠近。 两人居高临下地用望远镜“参观”。好在因为位置够好,即便离得远,农庄全貌依旧一览无余。 只一眼黎初晗就觉得这地方挺不一样的。主要问题在于它的建筑,区别于大进常见农庄的构造排布,反而更像现代的集体宿舍。一长排一长排的屋子,还分左右列,每列五排。 “承宁王在这里养了私兵?”林星野猜测道。 “但是这么点能干嘛?”黎初晗随便估了一下,哪怕多算点也就只能住得下上千个人,这个数相对私军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 林星野没立刻搭话,只是在观察过一阵生活在院里的人后肯定道:“确实是私兵,很有军人做派。” 黎初晗小小“啊”了一声,但他看林星野脸上的疑惑也是显而易见的,就没再问出声。 毕竟两人都明白这人数实在有限。 难道是什么精英部队?黎初晗胡乱猜测道。 林星野则是在奇怪他们一路跟过来为什么没遇上任何波折?若这里真是私军本部,承宁王会任由外人误入?! 不知为何林星野心里升起些危机感:“初晗,我们得小心。” 黎初晗正肆无忌惮地用望远镜到处“参观”,听见自家小郎君的语气不对,他跟着凝重了神色——毕竟他家星野的直觉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危险他赶紧把手上的东西往袖袋一丢,随即伸手就摸进自家郎君的衣领里。 林星野立刻捉住了这只仿佛不太安分的手,了然笑道:“防刺服我穿着的,一整套,裤子也穿了。” 黎初晗提起的心放下来一半。 -- 此时的李长歌正在庄子里承受来自承宁王的怒火。 因为他老老实实把刚才的遭遇跟王爷说了。然后就毫不意外地被劈头盖脸一通骂。 第390章 骄傲的皇室第一丑 “没用的东西!你就不知道将计就计直接把人引来这里吗?!”承宁王连季袖子一甩,重重哼了一声,“届时就算不能笼络了,本王有五个暗哥儿还怕对付不了他?!大不了灭了口就什么事都没有!你是猪脑子吗?!这么简单的方法都想不到?!” 李长歌只管弯着腰低着头,战战兢兢。面上看着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但心底骂的不比连季干净:你才猪脑子!长得就像!自以为是的糙猪! 他自认也没冤枉人,毕竟连季那身量也确实臃肿到了一定境界。 就眼下他们俩站着一对比,视觉上能直接呈现出一比一点五倍的差距! 不光胖还黑,黑的庄稼汉都比不过!五官明明不歪不斜,但看着就是粗糙至极。 身高上虽然不能说矮但也绝对够不着高这个字。 整个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基因突变,反正若不是他那五官还与连鸿昭有着六七分相象,所有人都要怀疑他的皇室血脉有没有问题! 也因此连季从小到大都是当之无愧的皇室第一丑!丑到连鸿昭都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 大进承宁王连季,居然是因为丑而成了连鸿昭上位后唯一存活的兄弟,甚至还能容他做个闲散逍遥王! 无数人为此唏嘘,也不乏有胆子的暗暗拿他跟其余皇室比较来当乐子的。 李长歌自然也是其中一个,这会儿他就在心里恶意拿他与太子相比,然后再暗自摇头叹一句:那可真是各方各面的提鞋都不配! 可惜人家再丑再埋汰也依旧有身份、有地位撑着! 依旧不缺人趋之若鹜! 便是强大如暗哥儿也有愿意投靠的。 不光投靠,甚至还有一个直接登堂入室给他生了个孩子! 更可恨的是还居然走狗屎运继承到了暗哥儿的血脉! 李长歌无意中知道这个事实的时候,真是嫉妒得咬牙切齿! 那可是强大无比的暗哥儿!孩子还是亲生的!还有什么比亲生的更有安全感呢!? 且这么一来肯定连生育那个暗哥儿也会死心塌地跟着他,实在是双赢的过分了! 连季哪能不知道这些?!所以他膨胀了! 放眼整个皇室,连他皇兄膝下都还没有暗哥儿后代,他却有! 算起来他可是他们皇家第一人了! 可把他骄傲上了天! 若不是局势还不允许,他能直接废了他如今明面上的王妃,直接扶他的“大功臣”侧君连陌烟上位,那他的宝贝儿子自然也顺理成章成了嫡子! 一个暗哥儿嫡子,以后肯定比太子还强! 承宁王觉得自己完全有资格可以和他皇兄一争高下了! 不行,要冷静点! 他家陌烟说了,他这个做父王的要沉着,这样才能给宝贝儿子谋个未来! 可是他还是一想到就会忍不住傻乐啊…… 连季是真心实意的开心,但那副样子看在李长歌眼里就有点莫名其妙的缺心眼! 可是没办法,这是他主子!再缺心眼也得供着! 他一个地位低下、势力薄弱的小虾米没资格惹人家! 李长歌恨恨地想道,他就是家世地位实在不够,故而初入官场就在想尽办法不计代价地往上爬! 谁料年少不经事,错把蠢猪当靠山! 以至于如今每天都得努力求生存! 好气啊! 李长歌悲愤地弯着腰:“下官记下了,回头要是再遇上就绝对把他引诱过来!” 连季又哼了一声算是应了:“自己想办法善后,不然这篓子要真捅到了皇兄跟前,你就自己担着去吧!” 李长歌暗暗咬牙切齿地应下了。 随即又被立刻遣出了屋子。 按着以往习惯,他径自去了庄子最深处一个做仓房的大院子门口,他的马车卸好粮后一般都会等在那里。 李长歌到达的时候,大院的门大敞着,里面正有一波人在翻晒药材、粗粮面之类,见到他走近还一一跟他打招呼:“李大人。” 因为心里不痛快,李长歌一直沉着脸,见状也不过随意点了点头就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 里面的人当场没有说什么,待李长歌离开后,才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又拉着张臭脸!真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也没有多大能耐嘛,这次只弄回来这么点粮,都不够兄弟们吃一天的……” “就是,亏得王爷这么看重他……” “这不是还有那么多药材嘛,那一记功劳不得了,怨不得别人架子大了……” 正喷得起劲,仓房里出来一个领头模样的汉子,张嘴就吼:“都别光顾着唠嗑!今日晚饭的粮、菜称好了,快去招呼各伍过来领!” 顶头上司发话,他们自然不敢有意见,这当下就有好几人听命跑出去通知。 东山别院又到了忙忙碌碌连煮几个时辰晚饭的时候。 就如林星野猜测,这里确实是个私军基地。 只不过只是个做了点伪装的前哨,并且住在里面的多数都是伙夫。 至于为什么人数只有这么点,承宁王也不傻,他就是故意卡着王爷这位置合理圈养府兵的规矩来。 如此万一被连鸿昭发现,他也好有个推脱缓冲的机会。 但事实上一个兼职前哨的炊事班就有上千个人,算来在大进已经是个恐怖数字! 只要稍一推测就能明白这背后辐射出去的能是多庞大一支队伍。 少则两三万,多则四五万! 而大进皇帝的京师直属也不过五万,太子更是在连鸿昭刻意削减下明面上只有一万! 谁能想到被一直看不起的懒散王爷已经不声不响成长到可以逼宫造反的程度! 承宁王的人因为知晓这个事实,所以对自家主子信心十足,便是这些伙夫也每日都干劲十足! 没多久,东山别院那一排排的屋子就升起了屡屡炊烟。 还停留在原地的黎初晗看得有点懵:“这才三点多,就开始做晚饭了?” 而且他特意数了数炊烟数量,至少有50个灶台,惊得声音都拔高了:“这得多少人吃饭呢?!” 这一问堪称醍醐灌顶,林星野立刻反应过来情况,当即脸色微变:“这定是伙头军!初晗!这附近肯定有大规模私军驻扎,我们还是尽快离开!” “好。”黎初晗也不含糊,同意的飞快。毕竟他们数量只有二,对上人海战术还是有危险的——更不要说真打起来自己的战斗力还是个负数! 正好李长歌还没走远,他们俩便又悄悄跟了上去。 但这地方实在进山太深,太偏僻了。 虽然来时黎初晗录了像,眼下他们不至于真走不出去,但光靠他们自己摸索恐怕要多费上大半天时间——还是有个领路的省事靠谱! 林星野一如既往的谨慎,一直在后面跟得比较远。 平安无事翻过两座山,李长歌的马车忽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个头,随即开始原路返回! “导游居然跑了!”黎初晗感到一阵无语,林星野跟着一脸无奈。 如此,被落在荒山野地的夫夫俩只能选择自寻出路。 摸索着走了一阵,黎初晗便强硬要求林星野放他下来。 来时就背了一路,回程又背着,黎初晗估了下他家星野今日这个活动量,心脏抽疼! “我们先歇会儿。”他不容反抗地拉着已经一头薄汗的林星野就近寻个地方坐下,随即掏出热水壶和水杯倒了温水递过去。 林星野也不矫情,一口气喝了下去:“是有一点累,但问题不大……还要!” 黎初晗赶紧又给他倒了一杯,随即跟对方面对面的席地坐下了。 他一手的小暖壶还拎在手里,另一只手撑着脸蛋,姿势闲散地盯着看自家俊美无铸的大帅哥喝水,看得有几分津津有味。 被看的人持续不停地被动迎接“啵灵啵灵”的眼神,没多久便下意识喂了一口水过去。一口“蜜糖水”咽下,导致本就有点上头的黎初晗直接失了智:“要不我们坐马车算了?” 好在林星野脑子清醒并且意志坚定:“目标太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潜在别人的地盘上。” “那骑马怎么样?”说着还没体验过的人倒是真心动了。 见黎初晗这么期待,林星野差一点就松了口,最后还是安全意识占了上风:“等出了这里我再带你骑~” “那好吧。不过星野,接下来的路务必让我自己走……” 这会儿两人都还没有感觉到明确的危机,还能温馨聊天。 直到接第三杯水的时候,林星野忽然将水杯狠狠一扔,伴随着玻璃杯炸裂的一声“叮零”,黎初晗整个人迅速被林星野扑倒在地! 第391章 被围困在深山 箭矢毫无间隙地擦着林星野的头顶呼啸而过,落地没入土层后连箭尾都看不见一点——显然付诸其上的力量强得不似常人。 这下林星野可以确定出手攻击的毫无疑问是泠族,要不然刚才他也不能拦截失败! 不过一念间,居然又一阵短促的箭雨来袭。 说时迟那时快,林星野抢在箭雨到达前一个弹身,直接连手里人给带着一起站了起来,紧接着一个跨步,成功险险避开! 他们原本伏倒之处即刻被扎出了一地窟窿,可想而知不躲开是什么下场。 这期间黎初晗根本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他甚至没来得及注意到撒手打翻的水壶把自己半边衣裳都打湿了。 他能感觉到的只有被星野一把拎住,并且自此开始整个人一直被那股强硬的力量控制。 又躲过一劫的林星野一点没留恋大路,余光瞥见对面是一整支队伍,他立刻带着黎初晗往就近的山林疾速掠行。 黎初晗又被迫承受起飞扯脑浆的酸爽! 但身后那帮人一直追得很紧,虽然追到后来只剩了两个还跟得上,却越加透着一股不死不休的味道,林星野并不敢松懈降速。 而且周旋在这种速度力量里,他也没有时间挑方向,哪里能躲避袭击就往哪里去。 不知不觉就逼得他带着人跑进了深山老林。 可他眼下也没功夫考虑旁的,只想着甩掉尾巴。 这一路上,黎初晗就像个行李包袱一样,被林星野在夹着、扛着、抱着乃至更奇怪的诸如倒栽葱之类动作里不断变换,以便躲过总是针对他这个武力负数之人的箭矢和飞刀。 他发誓他就从来没有被他家星野这么粗鲁对待过! 换手时那手劲儿简直了! 但凡换个场景他都要控诉他家小郎君“家暴”! 更遑论他还要忍受极限速度下翻来覆去带来的头晕、眼花、反胃等等等等副作用,没人知道他有多期待自己能立刻晕死过去! 可偏偏他的意志力却点在了这种奇怪的地方,就给他倔着一口气死活坚持不放弃! 黎初晗到底没能晕成。 等到彻底停下来,他只想口吐白沫! 眼晕得连眼前放大的俊脸都看不清! 淦!一向礼貌的人都爆起了粗口,忍不住默默问候了承宁王一家子。 “初晗你怎么样?”林星野很是担心,毕竟怀里人的脸色已经有些轻微的青白病态。 但神奇的是他一问,黎初晗又立刻鲜活了回来,神情万分激动:“叽&里#?*咕%噜……” 吐字失败。 黎初晗的震惊直达天灵盖:他居然连话都说不清了?! 不死心的人又挣扎着来了一遍:“叽&里#?*咕%噜!!” 依然失败! 黎初晗:“???” 黎初晗:“(╬◣д◢)”暴躁! 但他的“暴躁”看起来非常有精神,原本焦虑不安的林星野反而因此心头一松,失笑道:“我实在辨别不了你说了什么,身上很难受对吗?” 黎初晗的表情凝固一瞬,随即才迟疑着点了下头,像是一下子换成了准备接受现实的态度,但那点萎靡感很明显。 见状林星野又安慰道:“说话不急,咱们先多歇会儿再试。” 说着就近找了个地方席地靠坐,好让自家夫郎半躺在自己身上假寐:“我们暂时摆脱追击了,初晗。这会儿附近没人,你抓紧时间歇息。我感觉他们还会摸索过来。” 黎初晗立刻闭眼乖乖趴好,反正他也别无选择。 林星野一边保持着警惕,一边趁夫郎休息动作轻柔地撩起对方的衣袖查看。 莹白如玉的手臂上毫无意外地出现了好几处手印红痕,好在没到淤青的程度。 完了又去解自家夫郎的腰带。 只管闭眼抗晕的黎初晗全程不阻止,放任对方随意“轻薄”。 检查过后,林星野很无奈。 果然那一阵自己下手还是重了点! 但当时他是怕脱手摔到初晗,只能权衡着抓紧点。 幸好最终结果还勉强凑合,都是一时淤痕算不得伤。 即便如此他心里依旧不好受。 压着自责慢慢给自家夫郎把解散的衣裳系严实,这会儿林星野才有心思注意到初晗半边的外衣都是潮湿的。 他立刻反应过来那把小暖壶肯定是落在了原地。 他们自用的东西,初晗一向都往品貌上佳的选,也就意味着这器皿的构造质地精巧到一眼就能暴露特殊的程度。 但是承宁王背地里要养这么大个势力,李长歌会为一点粮连皇家粮种的主意都敢打,显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再有今日这么一出,无论怎么合计,这人都必须列入高度防备名单。 就在林星野担心的时候,有人正对着捡到的小暖壶傻眼。 这东西和大进本土的暖水釜外观差距明显的天上地下,那人略一思索就猜到了出处,随即趁着不远处同僚没注意到,赶紧做贼似的就地挖个坑给埋了,还随手做了些遮掩。 才做完这些,就听见同僚招呼他:“走这边,连诀!那方向是连春他们队巡逻的区域,不归我们管!快点,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走完这几座山头的。” “搜寻需得尽可能仔细,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毕竟被生人闯入威胁到的可是咱们六万多人的安危,可不能马虎上一点!” “遇上掌控不了的必须除掉,就是暗哥儿也一样……” “是,向队长。”被叫做连诀的人随口应道,鹰隼一般的眼睛里却藏满了疑惑,以至于离开前他忍不住又一次隐晦看向了埋暖壶那个方向。 连诀的队伍这就往反方向而去,但原本追踪林星野夫夫俩的连春一行却依然没放弃。 除了分出一人回东山别院汇报情况,其余的依旧在林星野他们附近打转。 没过一会儿承宁王就派了得空的另一个暗哥儿带着整整一千士兵气势汹汹地来围剿了。 早就感到危险逼近的林星野抢在大波人马靠近时就开始转移阵地,故而搜山的人虽多,倒也一时半刻的遇不上。 黎初晗这会儿已经彻底恢复,甚至他能感觉到他可以正常说话了。 但因为自己一路表现得太没用、太拖后腿而心里堵得慌,他就一直没劲开口。 他不说话,林星野也没再主动说什么,毕竟他要保存体力好背着夫郎多赶路。 他们现在不是在漫无目的地地走,而是根据指南针指示一直在往南去。 理论上来说,他们应该能找到来时那条横向打了好几个弯曲的大路。 只可惜事实总是不尽如人意。 好不容易两人真见到了大路,兴冲冲往前赶的时候,路对面又出现了一队人马。 而背后的人马也在全力追上来。 前后夹击。 黎初晗终于忍无可忍:“星野停下来!我们不躲了,直接去交涉!” ——不然这么下去这臭小子要把自己活活累死了!就为了不许他动用小世界! 林星野直接忽略了自家夫郎语气里那点生硬,有些欣喜:“初晗好了?!” 黎初晗一点没好气:“我是好了,但你不太好!” 林星野一滞,有些讷讷。 因为他现在确实感到累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上午下午的,一直带着个人在奔逃。 可是一想到小世界暴露在承宁王跟前的后果,林星野又觉得他完全乐意坚持。 黎初晗看他这反应就知道答案了,这形势下他也没再多说,只是立刻挣脱下地后,拿自己袖子给对方擦去了满头大汗。 随即就拉着对方往前面大队人马而去。 一步一步小心下了毫无道路可言的山坡后,黎初晗心里更堵了:这么不好下脚星野还闷声不响背着他走了一个时辰! 他真的好想不管不顾掏辆越野车出来把这傻小子载走啊! 届时任他们大军围堵好了,冷兵器根本就奈何不了“大铁盒子”! 但黎初晗终究认命地遵从着大进的发展程度,没有去冒失行事。 第392章 酷炫狂霸拽的熟面孔 知道自家夫郎生气了,林星野也就没再坚持。 他很清楚每次自己不顾身体的时候初晗就会真生气,这种时候自然不好再忤逆下去,否则只能后果自负,他不太承受得起。 他们已经在主动往大路上的人马靠近,那队人马却比他们还性急,一下子亢奋地冲过来把他们给包围了。 几十把长k枪瞬间三百六十度围成一整圈对准了他们,尖锐的枪头带着肃杀气跃跃欲试,仿佛随时都可能一起扎下来! 但林星野扫了一圈,都是普通木制的,于他根本不构成威胁,不足为惧。 倒是停留在外围那个眼神定定看着自己的高大“汉子”,有点意思,居然长了一张和太子隐卫泠诀一模一样的脸。 为此林星野特意低头看了自家夫郎一眼,不意外的在初晗脸上看到了清晰的震惊。 然而这张熟面孔,此时仿佛不认识他们一样,还特意上前凶巴巴地问话:“两位什么人?!为何出现在东山?!你们可知进了这里,要么选择加入,要么选择把命留下,可听清楚了?!想好了立刻给我答复,不然别怪我连诀不客气!” 一席话哪里都没有问题,但又好像哪里都有问题。 连诀身边姓向的队长即刻张了张嘴想要训斥他,却又一下子找不到可以挑刺的点。 且他清楚对方是个暗哥儿,他也不敢真把人怎样,一转念反而搅得自己心里窝了火,脸色也就跟着臭了下来。 连诀明显察觉到了,却故意傲气十足的忽略过去,整个人透着股这队里“唯我独大”的王霸之气。 他这表现出来的性子和泠诀很不一样,林星野夫夫俩看着心里都有些微妙。 但连诀几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足以让他们快速了解过来当下的状况,也就明白了对方分明是故意的! 这故意还挺明显,连黎初晗这个时常反应慢半拍的人都能理解过来,猜测泠诀怕是带了什么任务卧底呢,还特意第一时间暗示他们装作两边互不认识! 所以说太子殿下的网铺得可真广、真缜密、真有先见! 太子确实是个人才,本来也会是个完美助力,可惜了也是真的与他们隔了血仇。 黎初晗为之扼腕。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之所以会想去借太子的力,本来就是为了给他家星野谋个安生,到底重点还是星野。 所以一切还是星野的意愿最重要。 星野既然要单干,他只管陪着就是。 反正没来京城之前他们就是这个计划。如今还多个宗室身份,总比以前要便宜多了。 只要他们在一起,复仇的日子一样有滋有味! 黎初晗从来乐观向好,但是不妨碍他会特别关注自家小青年的情绪。 不过眼下林星野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见到连诀也只是有些诧异,总体状况很稳定。 “如果我们两个都不选呢?!”林星野道,话说得比对方还拽,听得连诀愣了下神,随即又立刻一脸倨傲:“那别说我,连带我四五个兄弟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一个汉子还带着个小哥儿能顶什么事?!你们根本逃不掉!我实话告诉你我们还有许许多多旁的兄弟,至少有个六……” 这回向队长终于没忍住扑上去拦住了这张抖光老底的嘴! 但立刻被连诀一脸嫌弃地拎着后衣领扯了下来,并且往旁边就是轻飘飘一丢:“你干什么?!耍流氓啊?!我是暗哥儿你不记得了?!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 人没劝动还被赖了个污名,简直威信扫地! 向队长人都要气爆炸了!整个脸色铁青,眼神里能喷出火:“等着!我这就去找陌烟主子!” 说着转身大步跑了! 连诀一脸无所谓,见士兵们齐刷刷地看过来,他还能理直气壮地看回去:“干什么?他就会打个小报告有什么能耐的?想打架我奉陪,等着!谁怕谁啊!” 这刺头跋扈的,终于让黎初晗飞扬的嘴角失了控! 他赶紧一头扎进了林星野颈窝里,免得真笑出声。但就留个肩膀对外依旧一耸一耸的,怎么也控制不住。 可怜一众士兵还以为这俊俏小哥儿是被吓哭了。 包括连诀也起了误会,脸上都有一瞬间的尴尬闪过。 直到看清林星野眼底的揶揄,他才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他的酷炫狂霸拽:“我又没说错,兄弟几个论单打独斗我最强,最不怕打架的就是我!” 说完还拍胸保证。 泠诀哪曾有过这副样子? 看得林星野都忍不住勾唇接了一句:“信你了,公子天下无双。” 连诀:“……” 傲气突然龟裂! 并且耳根突然红透。 他略带局促地撇过头去改为面对着士兵:“都不准动手!主子来之前谁敢擅自做主别怪我不客气!” 话落还很刻意地走远了几步,又不放心似的回过头来挥了挥拳头:“都听我的!” 士兵们一阵无语加惊悚:“是!” 心想怨不得向队长突然变得爱打小报告,就这脾气,他们也想立刻去告状! 包围圈中心的黎初晗看得还有几分羡慕:“任性但爽翻!” 林星野不置可否。 但两人从未想过去成为这样的人,自然只是叶公好龙,聊过作罢。 倒是黎初晗对自家小郎君对待泠诀的表现很意外。毕竟那是太子的人,他以为星野会连带着一起敌视,不想今日对泠诀态度似乎一如从前。 林星野听了这问题很平静:“他是他……没必要混为一谈。而且是他(替我)担了武力第一的名头,才在连鸿昭那里上了暗杀名单,我还不至于这么恩将仇报吧……” “你不提我差点忘了,这事我们还没谢谢他……” 两人黏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 包围圈上的士兵渐渐从杀气腾腾变成了生无可恋地被迫吃狗粮,各个脸色五彩斑斓。 没过多久,主事的主子一个没到,反而大批士兵自四面八方涌现。 乌泱泱一大片人头挤在山林间慢慢蠕动着靠近,那场景仿佛几十上百窝黄蜂大军倾巢出动,扑面而来! 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若只为追捕他们两个,这数量过于惊人了! 连林星野看着都变了脸色,他即刻握上腰间的长软剑,低声嘱咐道:“初晗抱紧我,我们趁早强行突围!” 黎初晗赶紧“嗯”一声照做,正想说不要太执着于不肯暴露小世界,就听连诀忽然爆起一声:“好啊!那么多人都妄想来跟我抢功劳是吧!想得美!都给我滚!今日只能是我来活捉他们——!” 话音未落,他就已经出招。 林星野瞬间会意,一点没留情地一剑劈了过去,并且几乎在同一瞬间把包围圈士兵们那长枪的头都给一并切落在地——他们的武器顷刻间变成了半截木棍…… 这还算好的,连诀的最离谱,好好一杆枪居然纵向裂成了两杆! 以至于他和围堵的士兵们一起傻了下眼,林星野正好趁机抱着黎初晗冲破圈子,掠到了几十米开外,随即选了个人少的方向继续突围。 连诀赶紧耍着他的“双枪”追了过去。 两方又打了几个来回。 虽然林星野带着个人且体力状态不算好,但连诀不像之前真赶尽杀绝的那批人那样会专门去攻击初晗,故而林星野应付得游刃有余。 如此两人看似互相下手狠辣,打得激烈,其实对林星野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花架子。 连诀是有意在放水,林星野很清楚。并且对方似乎还在有意引着他们往一个方向去。 这当下林星野也没什么好矫情的,只管配合着越打越远。 连陌烟并着连春几个暗哥儿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他眼神不错,隔了这么远还能隐约认出来那两人有点像文渊世子夫夫。 可那位爷不说是个普通人吗? 身边连春他们都不认识世子,连陌烟自己也只是受封那日远远见过一面,一时无从求证,疑惑促使他跟了上去。 然而连陌烟没追出去多远,承宁王就在后面“呼哧呼哧”地追着他跑:“陌烟!烟儿!你小心身子啊——!这才刚出月子呢——!你动什么武啊——!这么多人在你不用,你自己动什么手啊?!” 第393章 连诀的感受与不如人意的太子 连陌烟又被立刻喊了回来。 承宁王虽然身体虚得跑两步都费劲,却依旧坚持要跑过去接应。 连陌烟把这点真切的关心看在眼里,脸上露出点笑意:“我没想动武呢王爷,您别担心,我只是跟过去看两眼,感觉那两人有点眼熟。” 连季终于“呼哧呼哧”地追上了自家侧君,没能立刻说上话,反而先一把抓住对方手,靠着连陌烟支撑歇息起来。 连陌烟也习惯了连季是个体能废,耐心等他把气喘匀了。 好一会儿连季才道:“烟儿认识?” “并不认识。也就这两日您终于同意我出房门,我这不是闷久了就去街上凑了个热闹嘛,谁成想正好见到文渊世子,刚才我瞧着就觉那两人有点像他们夫夫……” “谁?!——”连季猛得拔高语调,“你说是谁——!?来人是文渊世子——?!” 连陌烟不解连季的激动:“是啊?有什么问题?” “有有有,大大的有!”连季忽然开心不已,“我们的药!我们的武器!” 什么意思?连陌烟微蹙起了眉,五分清秀的脸上即刻透着点不悦:“王爷是不是趁我近来不便瞒了我要事?!” “不是不是!本王哪敢?爱妃莫动气,你身子还没好全呢!”承宁王情绪激动,嘴上却三句不离关心连陌烟,“不过是有个猜测本王之前老忘记和你说,但现在时间紧迫,你先听本王的,重要的是先留他们活口!一定先留活口!有用——!有大用——!” 连陌烟:“……” 虽然他家王爷是闹了点,但以对方的身份之尊来说,待他已经很坦诚了。 他没再多质疑,即刻点头应了,随口吩咐身后几个泠族:“去看下情况,按王爷吩咐留活口。” 连春、连秋应道:“是。” 话落便消失,留连实一个泠族守着承宁王夫夫。 路上连秋有些抱怨:“陌烟如今可是妥妥成我们主子了!你说他怎么就愿意呢!?” 起码连秋觉得自己是怎么也接受不了王爷这样的把自己给那啥了…… 疾速前行中的连春听了特意停下来斜了他一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做大事总得豁的出去!再说了长相也不是最重要的……” 话说到这里,连春却不自觉住了嘴,乃至皱起了眉。 显然是想到陌烟生完孩子后好像有点变了,感觉明显地偏心王爷了。 再到如今总是用一副主子的口吻命令他们。 虽说对方确实是做了侧君吧,依旧令他心里很不舒服——毕竟曾经他们都是一样的地位,一起结伴投靠过来的。 连春心下叹气,从没想过陌烟用了这么个弯道超车法! 如此,他们剩下几个兄弟恐怕真要沦落成他的下人了…… 两人各有心思地追出去好几座山头,都是他们认为来人可能逃跑的方向,却依旧不见人影,心下疑惑。 因为不想立刻回去连陌烟跟前,两人便继续漫无目的地找。 而他们遍寻不到的林星野一行此时正停留在一处靠近承宁王大军大本营的地方。 这地方三面都是密林,余的一面则临着悬崖峭壁。那峭壁下是一条大河,沿河而行可以就近在京城北面最近的昌安镇上岸。 夫夫俩也是这会儿才知道他们早不在京城范围内了,怪不得来这里距离那么远。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倒是连诀把他们带到这里,算是另类的灯下黑。 林星野只管躺平在峭壁附近其中一棵大树下,搂着自家夫郎中场休息。 原本追杀的连诀成了放风的,站在大树枝丫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树下的两人安静躺了一会儿,黎初晗忽然一骨碌爬了起来。 连诀的角度居高临下,只能看见黎正君忽然趴到了小少爷脑袋顶上,但看不到他具体在做什么。 因为知道这对夫夫俩平日里感情特别好,所以实在不能怨他一下子就着这姿势脑补出了一堆少儿不宜。 作为隐卫他跟着的太子殿下太过清心寡欲,以至于这么多年他还没遇上过如此“香艳”的场面。连诀自己把自己给闹了个面红耳赤。 可偏偏他越想撇开视线就越办不到,眼神就跟黏住了似的全招呼在这对璧人身上。 事实上黎初晗只是在偷偷给林星野喂万能液。他就是碍于连诀一直没跟他们说破身份,只能拿自己身体凑合挡一下对方的视线。 他以为是谨慎,完全没想过连诀能误会到这程度。 林星野一边回血,关注点却跑到了其他地方:“初晗,你不晕了是吗?” 黎初晗一怔:“好像是哦?……” 他默默感受了下,随即低头俯视的眼眸里都迸出了光,显然欣喜若狂:“我是不是适应了?!真适应了吧?!看来我之前那一遭罪没有白受啊!星野!我以后会不会就不晕你了?!” 这可真是大喜过望! 林星野也开心不已,当下就没忍住按下自家夫郎的脑袋亲了一口,不料眼神一动,正好对上了树上好似目瞪口呆的连诀。 两人那一瞬的表情皆有些奇异,林星野又立刻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他虽然对着初晗确实从来亲昵到任性无拘,却不至于真的不顾人前。刚刚一时激动失态就算了,后面就一直注意着,再也没出现过度的举动。 但事实上连诀并不在意这一点。他们作为隐卫习惯了什么场面都能见识,再不适应多遇几次也就适应了。 他在意的是那张脸明明和他们太子殿下长相无二,却透着和他们殿下完全不一样的风情,惹得他愈加一瞬不瞬地盯着树下的人。 别人囫囵暴露在天光里,看到的都是容貌上的瑕疵,他们的小少爷却是反而添了一份明艳漂亮。 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更遑论那笑容还万分明亮惑人,招摇的让人根本没法忽略。 不过十八九岁,正值朝气年华。这么敞着修长的四肢呈大字型舒展在草地里,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青春矫健! 是和太子殿下完全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很耀眼,乃至诱人,连诀想道,再加上几回救赎之情,怨不得他们殿下这么苦苦追逐,死活不肯放手。 他们殿下也是……可怜! 大概就是晚了一步。 再相遇之时,小少爷身边已经有了风采不输于任何人的黎正君,旁人也就再难入他眼。 连诀又不自觉把目光放在了那个清浅出尘的身影上——这一位用奇药把濒死的自己给救活了——而他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还很遗憾没能最后见上殿下一面。 结果却是没两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亲身体验过那药的神奇后,连诀远比当时知道对方救了太子殿下还要震撼。 能一再从阎王手里抢命;还能随意变幻出无数东西;明明是汉子身,却温润澄澈的一点也没有惯常汉子的影子,怎么看怎么像个哥儿…… 事关黎正君的一切,好像都很不真实。 这么独一无二也怨不得小少爷会沦陷彻底。 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连诀只看到黎正君忽然带着点赧然地看向自己,随即又立刻回过头去,只给他留了个泛红的耳根。 连诀看他好像很不自在的样子,便主动示意自己去附近巡视。 因为早几天就出来执行任务,加之东山这里对外联络不便,连诀此时还不知道双方已经决裂。 故而他还只是单纯地期盼自家殿下能早早看清现实,看明白这一对老天都难拆散!然后早早地从失意里走出来,振作一点,免得他日日看着心疼! 他预想的很好,却不知道他家太子殿下此时依旧在为一个小少爷跟自家的二把手闹脾气。 李吟歌在禄柳行宫担心了两日,终究因为煎熬不下去而找去了兵粮仓。 他与太子再相见,毫无疑问就是一通漫长的互相拉扯、并妄图互相说服的过程。 然而太子殿下终究是太子殿下,执拗无人能及。故而能允许莲神医秘密来兵粮仓看一回诊,已经是李吟歌的成功了。 只可惜诊断不尽如人意,莲神医翘着胡子又开始训人:“小子你是存心来为难老头子的吧?早不让诊,眼下来不及了!眼里坏太狠了!你这只会慢慢的越来越看不清,最后就是真瞎!你这样还怎么当皇帝?!” 太子殿下听得眉都未皱一下,心如止水,并且还做好了被李先马念叨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李吟歌这回很冷静,一句重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安排人送了莲神医回行宫。 随即又温声问道:“殿下之后什么打算?” “自然一切照旧。至于这帝位,一直都是留给星儿的,孤往后看不看得到不影响。眼下这段时日对外瞒一下就罢了。”太子殿下平静道。 “那行,殿下既然自有安排,臣也不会再妄加干涉。只是您得好好休息,这一点总能允了臣吧?”李吟歌依旧很温柔。 泠衍抒勉强同意了,但他那神情显然昭示着做不做得到另说。 对此李吟歌面具底下也只是温温柔柔笑了笑,没再多劝,甚至没再多停留,说他这就要回禄柳行宫去处理杂务了。 太子本能觉得很不对劲,心下也清楚吟歌这压着的脾气恐怕不小! 然而他到底依旧深陷在灰暗痛楚里,自然也没太多精力去细究。对李吟歌这般反应揪心归揪心,却并没有给出任何积极正向的反馈。 他此时倒是在考虑莲神医的话。 既然他的眼睛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看不见了,那…… 他心里瞬间萌生出一个念头,并且越来越急切、越来越强烈。 第394章 孤不是在为难你,是在威胁你 他要去找星儿! 只是这种时候,他还能找个什么像样的借口凑过去呢? 正当太子一筹莫展的时候,文渊侯府居然送来了一张接封宴的请帖! 及时雨来了! 也是风小侯爷事到如今依旧对兄弟俩的决裂不知情,自然就想着一定要给抒儿也送一份。 他甚至还预想得挺好,到时正好和抒儿一道聚一聚。如此他们曾经的一家子,即便缺了个拢雪,好歹还添了个晗哥儿,也算是十八年来难得的小团圆了。 收到了帖子的太子殿下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心情愈加复杂。他把它当珍宝一样对待,却又根本没打算去赴宴。 因为他不能定论这种局面下,姨父是出于什么原因依旧给了他请帖。但他清楚自己真去了只会惹怒星儿,而他并不想因为自己把好好的喜庆之事搞砸。 可他也是真的想去看一看。 其实也不知道具体要去看什么,大概就是不甘心他们就此再无交集吧…… 打定主意的太子殿下立刻拿着请帖去忽悠自己人。 果然席慕之拿着“书圣”亲笔的请帖不疑有他,还爽快表示太子殿下放心去,到时一应事务都有他在。 甚至席慕之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太子殿下的眼睛已经大不好了,居然还敢这么不计后果地出去乱跑! 知情的常时安下意识多关注了两眼,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太子殿下精准捕获,以要求他去准备贺礼为由给立即打发了出去。 完全不懂礼节方面的常时安转头又把席慕之这个顾问给薅走了。 太子殿下的诉求意外得逞! 正好趁机堂而皇之地带着隐卫们走人。 明日的宴席,他居然今日下午就出发了! 等回过来才发现早已不见人影的席慕之哀嚎一声:“殿下这懒也偷的忒大了点!东山那么大事,他都不多关心几句!” 此时的太子殿下已经在京城门口。 为防连鸿昭盯上他,太子还特意用了一个寻常百姓的身份。 没过多久,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了文渊侯府附近。 太子殿下又是面具、又是帷帽,把脸和头发遮得严严实实地下了车。身上是普通富家子弟的打扮,就如寻常人一般独自往侯府门口而去。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号称回禄柳行宫处理杂务的李吟歌居然和他是同一个目的地!两人还差点在侯府大门口撞个正着! 泠衍抒欲进门,李吟歌则是眼神郁郁地往外走。 悄然注视着这个一样面具覆脸、低调出现的人,太子殿下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大概能猜到吟歌来做什么,并且看样子还没成。 有那么一瞬泠衍抒心底还闪过一丝明确的心痛,只是最终又没能搅起涟漪。 而且吟歌特意瞒着自己前来,他总不好再当众去揭穿对方,总要遵循对方意愿的。 念及此,太子立刻就近藏了下身形,随即目送李吟歌好似带着遗憾地离开。 等人走远,他才现身去侯府门童那打听。 “我们世子和少君都出去了,还没回家呢……去哪儿啊?说是去街上玩了,具体不知道……” “哦,奴才想起来我们小小姐也一道去了,主子们一向疼她,保不齐会去游艺园玩耍——不过这是奴才瞎猜的……”门童憨憨地摸了把后脑勺,“您也是来参加接封宴的吗?” 太子微微点了下头。 见状门童很是热情:“那您先请进——~这当下来得早的客人都在后花园玩呢 ,您也可以去凑个趣儿。回头住宿一应都会安排在两处前跨院,要给您留间房吗?” 泠衍抒赶紧拦下:“不必了,我有住处,眼下也还有要事……既然世子不在,我回头再来吧!” 话落便转身离开了。 那步子有些仓促,看得门童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了那种专门打听底细的密探。 有了这念头,再去看那人裹得一身严实,门童只觉心头一个激灵,赶紧着人把这事反馈给了自家侯爷。 没多久,殷诺出来了,顺着门童所指方向即刻去追踪起了那位“嫌疑人”。 才追过一条街,他就发现了疑似目标,但与此同时也毫不意外地被太子的隐卫发现了。 见是殷诺,太子一行不光收敛了攻击性,反而心里一松。 太子更是立刻半掀了点帷帽,露出一双带着期待的星眸:“殷诺,你可知星儿他们去了哪里?” 殷诺听得有几分诧异,毕竟说起来两边都已经决裂了。 不过他礼数依旧:“见过殿下。” 到底跟着林星野一行久了,殷诺很清楚局势。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他也记着凡事都注意隐晦:“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他们并没有告诉我。” 太子有些失望,他甚至觉得殷诺会如此说,更多的还是出自星儿的意愿。 如此他也没有强逼:“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殷诺一脸冷静,顺口而出早就预备好的说辞:“去游艺园接小言回家,她出去玩久了,侯爷不放心。” 太子沉默了一阵,忽然道:“走吧,我也正要去。” 这下好了,假的也只能是真的了! 殷诺身子不太明显地一僵,赶紧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 两个锦衣汉子一前一后走着,身边围绕隐藏着一群隐卫 。 没多久就远远跟了几个连鸿昭的眼线。 -- 游艺园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完全是个喜好斗玩之人的天下。 在这多数吃不饱穿不暖的年岁里,也就京城这种虚假繁荣之地才支撑得起,并且还能保持人头济济。 其实它的前身是个半开放式的私家大花园,后面阴差阳错才慢慢发展成了公共场合。 按说它是对所有人开放的,可惜穷人、地位低下之人一般在这里都玩不好,加之还要受气乃至受迫害,故而很少主动进去。 也因此这里来来往往的,多数还是有点身份地位的。即便真是平民,也至少会有些家底。 从未见识过的殷诺跟着太子进了门,就着找人逛了一圈。 可以看到这里面被不甚明显的分割成一片一片的区域:什么斗鸡、斗蟋蟀、斗百草、打马、投壶、六博、射覆…… 基本大进社会上常见的游戏都安排齐乎了! 每个区域都人声鼎沸,叫好声、叫板声各不相让。 此外还有各种零嘴、工艺品的小摊贩散落在其间各处。 一句话,吃的、玩的应有尽有!是个极具尽兴之处! 殷诺看得眼花缭乱,却兴致高昂。 若不是太子殿下在前面不停歇的领路,饶是他一个大人都有兴趣多停留一阵各处看个新鲜。 也难怪小言跟着乘少爷玩到太阳都快落山了,也没见回家。 然而两人细细找了一圈,却没在任何地方看到人,只能无奈先出了这个过于闹嚷的地方。 “你确定小言来这里了?”太子语意生疑。 “是,当时是爷的堂哥乘少爷明确说了带她来这里玩的。”这会儿殷诺的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心里有些担心。 “显然她们不在这里。你们可有说好别的会合之地?她既然没有回家,有没有可能是星儿堂哥带去了别的地方?”太子冷静问道,忽然又补了一句,“你们是在哪里分开的?她会不会是回去找你们了?” 这些问题,一答就要暴露信息。 殷诺一瞬间满脑子都是:爷已经跟太子殿下决裂,太子害过爷的爹爹,恐怕不可信…… 所以,他踌躇半晌都没敢说出口。 太子几乎立刻看懂了殷诺的反应,心里泛起些无奈痛楚。 但他依旧装着若无其事:“你也不必猜疑我要套你话。眼下是找人要紧,你们府上同样是被那个盯上的,这么半天没音讯,说实话,很不安全。” 殷诺依旧有些天人交战。 太子殿下也不绕弯了,话说得直白敞亮:“你可以现在就选择离开,独自回府上找人处理。” “但是殷诺,孤今日的目的就是来问星儿的去向。你既然自己送到了孤跟前,就别再想从孤手里脱身。你去哪儿孤都会让人跟踪到底!” “可惜救人如救火,找到可能深陷险境的小言一点儿拖延不得。这意味着你必须立刻行动,孤也注定会参与!”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殷诺只有深深叹气的份儿:“您别这样为难人,殿下。” “孤不是在为难你,孤是在威胁你。”一句堪比落惊雷的话能被太子殿下说得这么平静无波,殷诺也是一阵无力。 他干脆放弃无谓抵抗,直接投降:“山川坛。” 太子脸色微变:“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只是打算去看看之前歹人偷藏在那的药材。”殷诺道。 这些事太子本就知情,他也没啥好隐瞒的。 只可惜太子殿下听完还不够,一直在示意下文。 殷诺只能继续模糊道:“后来遇上一个……官员,他们就一路追踪去了。” 说着他又赶紧追了一句:“离主子也去了,不过可能不是追踪到了同一个地方……” “官员?……是不是李长歌?!他们是不是跟着李长歌去了?!就三个人?!”太子问着话惊惧骤生,在殷诺都差点反应不及的时候,焦躁地冲他吼道,“简直羊入虎口!” 殷诺点着头,几乎被吓懵——他从未见过如此惊慌的太子殿下! 第395章 局势艰难与李少卿的好儿子 许是太子这么久以来给人的信任感尚有余存,他有些心慌地倾诉道:“可他们去很久了!过午就去了……” 简直是噩耗! 听闻此言的太子殿下面具掩着的俊脸都褪光了血色,一下子焦虑到了顾不上场合的地步。 一块虎符令被蓦的砸向空中:“泠曜!即刻回去调兵! 有多少调多少!尽数秘密潜往昌安和东山待命!告诉吟歌和慕之,计划提前!快!” 被点名的隐卫得令后立刻应声消失。 那时间抢的,殷诺从头至尾都没法看全乎对方身形。 安排好最紧急的,太子又立刻选了四个隐卫负责扫尾:“做干净宫里跟踪我们的人!能反过来控制最好!” 完了他才好似缓和了情绪,对着殷诺道:“我们先去山川坛看下情况!”——或者说去试着反向钓鱼! 殷诺立刻配合地跟上。 他其实还有点恍惚。大概之前离主子一直说只是远远跟一程,没什么大危险,他就下意识信任了。 可眼下太子那模样看起来分明已经严重到了要失控的地步! 这等场面以他的脑子实在细究不了关键,但不妨碍他开始无比担心所有人——尤其是很可能落单的宴离! 这种时候太子也没心情说话,只管领着身后的汉子闷头赶路。 说起来还是拜之前搜查宫里失踪的草药所赐,他才开始密集地派人紧盯着此案的两个嫌疑人:李长歌与太常寺少卿阮齐天。 这一盯就果然让他们盯出了蛛丝马迹。 算来承宁王这一派也真是做得够隐蔽了,或者说够果决、够残忍。 若不是他们这边连续悄无声息地在同一个地方折进去好几个探子,还都是连尸体都找不回来那种,他们还没法发现东山群峦那号称“吃人魔窟”的地方藏了那么大一个暗巢! 那地方本就一直传言只要落进去,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一律都是一条命有去无回,暴毙得干净又利落。 怕传闻不可靠,太子也不是没让人带兵试探过,然而两千个人进去了,依旧骨头渣子都没吐出来一点——传言依旧没破! 不过庆幸的是,他们摸到了里面的一些情况,明确了承宁王不知用什么方法真在里面建起了据点;并且对方近来急于吸纳泠族。 这是个突破口。 太子几乎毫不犹豫安排了在连鸿昭那里上了黑名单的泠诀过去。 毕竟泠诀这人能耐够、忠心更够,最不易被策反,正好能承担起“叛逃”的角色。 一切都很合适——唯独此行有性命之忧。 可作为上位者,他必须狠心,他也确实从来都是狠心的! 眼下泠诀才刚打入承宁王内部,实时情况都还没来得及反馈回来,太子自然也就没法估测内部情况。 他只是模糊猜到了承宁王的兵力比自己还高,很是凶险。 然而犯难的是,星儿一行人已经齐齐陷了进去! 这三人在他心里的份量,哪一个都是不能置之于不顾的。 便是黎正君,太子自认私人感情上是大有冲突,却也从未忘记如今兵力的供养全都是对方的功劳。 一个都不能缺了! 可局势艰难。 眼下唯一的好消息是,这节骨眼上连鸿昭势力却正值薄弱之时——因为过于没人性的逼着手下连续两战,未曾休养,故而连鸿昭那批泠族伤亡惨重,短期内将出现人手无以为继的情况。 这么明显的短板,连鸿昭也不是没考虑到堤防——事实上太子已经明确他在调集散落兵力的时候,连鸿昭也在调动全国直属的兵力围聚京城。 只是两边都一样,行军都耗时间,短期内连鸿昭的大军一样到不了京城。 故而近期连鸿昭每每想做什么大动作,都因没什么底气而放弃了。 这于太子一党显然有明显的好处,不至于腹背受敌。 饶是如此,泠衍抒依然忧心忡忡。 因为他真的想趁这档口把连鸿昭和承宁王一起解决了,可奈何实力也是真的不允许! 他身边能急用的满打满就两万多兵力,而连鸿昭的京师直属就有五万,承宁王更是不知其数…… 便是光算泠族,他如今也只剩了二十余人,而连鸿昭那边算上伤员估摸是五十多个,还得再加一个不知底细的承宁王…… 最后还有绝对不能忘的是,深宫里还藏着的那个他几乎一无所知的国师——这是最大的变数! 这般差距,太子觉得自己即便真能一时惨胜,也免不了后患无穷! 为求万全,他根本没法轻举妄动。 只是眼下牵扯到了星儿一行的安危,他只能紧着急切的一边来。 山川坛离游艺园并不远,在同一条大道直通到底的位置。 太子与殷诺都有点功夫在身,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可惜两人并着几个隐卫四下里寻了一遍,依旧没寻到人。 到这会儿殷诺的着急也掩饰不住了:“乘少爷身边只有几个府兵跟着,根本不顶事。要不我再回去多带些人过来找吧?” 太子即刻应了。 然而刚想返回的殷诺又想起来自己还揣着别的难处:爷当时交代了侯爷如今不太清醒,可不能再受大刺激了! 特别是这种还不能定论、却要平白担心的事,怎么看怎么不合适直白告诉侯爷! 那他该怎么调人手出来?! 这需要的可不是小数目,恐怕不是寻常十几二十个能解决的! 殷诺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出来搪塞的借口,下意识对着太子迟疑道:“殿下,爷他们此行全程瞒着侯爷……我……” “罢了,别去扰动姨父了。”太子立刻明白过来。 他甚至考虑到侯爵身份明面上只能配备千人府兵,不过堪堪够自用。若是他们一下子抽调出来太多,恐怕姨父自己都要陷入危险。 念及此,太子立刻改为吩咐隐卫去找自己一派的官员调兵。 领命的隐卫很快消失,却又立刻去而复返:“属下找到人了!” 于是一行人又回到了游艺园附近,跟着隐卫拐入了一个狭小的死胡同。 他们到的时候,风乘正护着身后一脸惊吓的齐言,独自与三个看似纨绔的年轻人对峙。 一群人脚边躺着横七竖八的两方下人。 “风啸鸢!你别不识好歹!这丫头既不是你的种,老子想摸两下怎么了?!再说了又没得手!至于这么死咬着不放吗?!”远远看见中间那个高声嚷嚷地纨绔抹了把鼻子,一股子油里油气,“她输了局本就该受罚…” “老子已经看在她年幼份儿上退让许多了!但凡她再长两岁……” 话音未落就又遭了风乘一拳。 这一下风乘用尽了全力,打得对面的人鼻血横飞,整个人囫囵转了两个圈才停下。 齐言紧紧攥着风乘后腰衣裳,带着些许崇拜地看着自己伯父。 风乘甩甩揍人那只手,感受到身后人的依赖后,特意拿另一手安抚似的轻拍了两下小侄女的脑袋,还低头对她颇为骄傲地笑了笑。 齐言瞬间杏眼亮晶晶的,看得风乘心里极其满足。 “学不会嘴巴放干净是吗?!你李子昂算个什么东西,敢动我侄女!这是我们风家的嫡孙辈,容不得你这双脏手碰上哪怕一根头发丝!” 猥d亵幼女的惯犯!风乘唾弃至极! 若不是他的小侄女儿会点三脚猫功夫,今日就要被这东西偷袭成功了! 敢动他们风家人!风乘的怒气值比对面还高上十丈——如今的他打架可没带怕的! 见风乘气势这么足,明显是占了上风,殷诺也就没急着上前。 太子更是远远的就停下了脚步,一直在若有所思地观望。 被打到耳鸣晕眩的李子昂好一会儿才似好转,随手一擦鼻血还啐出了一口血沫,怒火又烧旺了一点。他挣开拉扶着他的两个富家子弟,伸手就是一拳打回去。 可惜被风乘躲开了。拳风只擦到一点下巴,不过留了一丝红印子。 李子昂更气了,十打九空,他只能改用嘴喷:“你说她是就是?!老子就不信!怕不是你的私生女吧?不然你整日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干什么?!上回还特意为她和老子争鹦哥儿!她没爹没阿么吗?要你充什么老子疼宠?!” “本少爷是她伯父,照顾小侄女儿怎么了?!本少爷今日就替我小堂弟清理了你这个垃圾!”话说到一半,风乘眼尖看见了来人,这下底气更足了,手骨按得嘎嘎响。 李子昂顺着他视线也看见了来人,却是盯着殷诺高大的身型,表情一滞。 其实他这会儿已经有点虚。 但身边两个狐朋狗友一直在劝他万一人家真是侯府嫡系他们惹不起,息事宁人为妙,他就越听越咽不下这口气:“你算哪门子伯父!?真算来不过侯府的一个下人!一条狗罢了!在本少爷跟前充什么主子!本少爷再怎么也是个官宦嫡长子之尊!” 侯府是惹不起没错,但侯府的“走狗”他可不怕! 风乘气极!他的出身是他在这圈层里混起来最大的阻碍! 不好反驳他就继续动手! 不想这时又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近。来人忽然半掀了帷帽,底下的面具早被摘了,俊美的容貌此时一览无余。 风乘一眼瞥见,愣了一下,瞬间乖觉了;包括齐言以及对面的李子昂之辈,全都盯着来人有惊有疑。 “果然是李少卿的嫡长子,心气够高!你既嫌人家这个伯父的身份地位不够,那不知……”太子观战到现在,终于打算掺和进来,“孤这个伯父够格吗?!” 李子昂呆愣一声:“……孤?!”不是他想得那样吧?! 太子微勾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齐言立刻伶俐道:“见过太子伯父!” 风乘更绝,跪地匍匐就是一个大礼:“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李子昂:“!!!”——不可能吧?! 这一位能是真的?! 后背发凉!惊恐万状! 其余两个富家子弟已经趴在地上抖起了身子。 -- 李长歌这辈子就没有这么后悔过把李子昂这个混账东西生出来! 以至于他现在被太子以及文渊侯府两方的人一左一右拿刀架着脖子带路! 他是答应过他们王爷之后遇上山川坛那个“祖宗”就给拐回去,可没想过是这么个拐法! 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一群! 第396章 上套与皇室旧年秘辛 五个“祖宗”外加一个侍卫模样的刀疤汉子,全部伪装好挤在他专门出入东山别院的马车里! 那刀疤汉子还一直沉着一张脸仇视自己——也就数他最凶狠! 晃着他这辈子没见过的值钱大刀,强逼他保证了好几遍届时要安全无虞地把他们带进大本营! 李长歌几回被吓到闭眼睛,生怕对方手一抖,那锋利无比的长弧大刀刃就真把自己给片了! 他几回想提醒那壮士悠着点,但又不敢开口。 还要加上一圈暗哥儿虎视眈眈,只觉身陷囫囵的李长歌抖了抖腿根,硬生生憋住了想尿裤子的冲动,一点多余的念头都不敢有:“再往前……就要进入日常搜山的范围了……只要眼生,不拘于什么身份,一律会就地绝杀……” 没人理他,但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太子适时自后面一辆马车上出声:“殷诺,你跟着孤留守吧。” 殷诺赶紧下了车:“是。”——他倒是想跟着去,只可惜他有自知之明。 前锋还是交给泠族合适。 李长歌的马车又立刻启程。 只不过往日的车夫、侍卫全都被太子的人替换。 这会儿已经没人再拿刀架着他,几个暗哥儿就如以往自己的侍卫那般待在各自的位置上。 可他依旧战战兢兢,心里阴影没法估量! 而这一切全都是一个多时辰前拜他的好儿子所赐! 那小兔崽子居然去当街冲撞太子! 骂人家冒牌货、不要脸就算了,居然还敢声称对方要真能是太子、他就能是人家爹! 这一句妙不妙?! 轻轻松松从对太子“大不敬”变成对皇上“大不敬”!把自己从轻罪“墨刑”骂成了连坐全家! 关键还被太子当场扣押后,游街示众认了一圈的罪! 这下好了,京城里是个人都知道了他李长歌的亲儿子居然想当太子的“爹”! 这是要跟龙椅上那个正面掰头啊?!! 这勇气、这心气他这个老子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盘算着当硕鼠偷粮的李长歌差点活活气死! 满脑子都是诛九族警告!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王爷命令啊、粮草啊,所有的事一丢,疯了一样直冲游艺园! 但他人未到就立刻明白过来他家小兔崽子这是上了套了! 不然他这蠢儿子他还能不知道几斤几两?! 根本不至于真有那个胆子! 定是被太子“威逼利诱”了,才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看来自己的底细已经被太子摸清了,不然他与太子党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针对上自己?! 还是一上来就让他彻底翻不了身那种?! 他后悔啊! 知道自己这不成器的东西容易闯祸,故而他平日里一直留意着管得死死的! 可也就这么几日王爷逼得紧,奔忙得他腾不开手管教才丢给了自家夫郎,没想到这就把他篓子都给捅穿了! 他这夫郎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知道就该休了换一个!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 李长歌已经反应很快了,当时就打算直接把太子引去东山,好借承宁王的力悄悄灭口。 反正都到这地步了,一不做二不休,谁怕谁?! 可惜他有脑子,太子也有! 太子殿下早就故意引导宫里的眼线把消息反馈给了连鸿昭! 等李长歌悄悄摸到现场,宫里把他革职查办的圣旨都下来了! 甚至连坐他父亲安川郡守李固、庶兄弟李柠荔的圣旨都一并下了! 但这里面没有李吟歌——无论是连鸿昭还是太子,都仿佛不记得李吟歌也是李家人一般,都想当然地把他剔除出了安川郡李家九族之列! 但李长歌眼下也没空计较这一点,他临近现场发觉不对就立刻逃命去了。 只可惜逃窜了没两下就被御林军抓了个正着! 随即就是抄家的直闯他府里,闹了个哭天嚎地、人仰马翻! 李长歌眼睁睁看着他为官十几载的心血,不到一个时辰就彻底完了! 一切快得不可思议! 再也无力回天。 从此再无大理寺李少卿。 李长歌木着个表情,人麻了。 与之相对的,太子心头闪过一丝畅快。 他作为当事人之一,当仁不让地奏请了后续监督办案这差事。 这一回全程处于被动的连鸿昭在宫里阴着脸给批了准奏! 他自然不想如了太子的意,但他也早就怀疑过李长歌这个人不对劲,故而不介意给处理了。 至于太子这个混账东西,连鸿昭想着萧爱卿应当反省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提醒一下对方可以适当活动活动了。 -- 李长歌没有跟着家眷下狱,而是被太子秘密押走了。 一夕间落到这地步,他之前对承宁王有多积极的追随之心,此时就有多恨! 但他更恨太子!恨得烈火穿心却又无可奈何! 太子却无视他的怨恨,故意和和气气地告诫他,只要他表现得当,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给他们安川李家留一脉香火! 这大度的样子怄得李长歌更难受了,一度崩溃发狂! 好好好,太子果然是太子!倒是一贯的仁善形象不倒! 先搞得他“家破人亡”,再给他留根独木桥过活! 真是能把他气得原地去世又起死回生! 可他李长歌能怎么办?! 他必须苟着活! 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怕没柴烧! -- 因为太子的刻意引导和控制,李子昂一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开始又收尾,故而还在东山群峦里漫山遍野寻找林星野夫夫俩的承宁王这会儿都还没接到消息。 也就没防备又一次去而复返的李长歌带进来了什么不该带的。 他还是一如之前一样烦李长歌:“你这回又落了什么没说?!就不能不这么婆婆妈妈、丢三落四的?!还是不是个汉子了?!” 李长歌嗫嚅一阵。 有那么瞬间很想和盘托出。 但可恶的太子一早就逼他吞过一颗圆溜黑乎的“毒药”,还美其名曰请他吃糖果! 确实是甜的没错,但别以为他吃不出来里面还有股焦醇浓厚的异香! 有个爱下毒的皇帝在前,李长歌根本不作他想,认定那根本就是奇毒! 也就是说他事情办不好,就根本拿不到解药!即便王爷愿意给他庇护,他也只能等死…… 也就他还不清楚宴离与太子的关系,不然作为当年宴离一案的主事官,李长歌就能明白从一开始太子就不可能容他活下去! 天人交战半晌,李长歌终究是按太子吩咐行事。 “下官是想来告诉王爷,之前山川坛那个尾巴很可能已经被下官带进来了……” 多的他没再说,就等着看承宁王会不会主动透露一点文渊世子的消息。 事实确实如此,故而承宁王一点没怀疑:“还能等你来!?没用的东西!反应这么迟钝,靠你本王早死透了!这都追了他们几个时辰了才来说!” 李长歌摆出一副疑惑脸,心下震惊:这是摸进来的人里唯一一次这么久了还没被杀掉的。 “下官……”李长歌正想敷衍认个错,就听承宁王一脸激动道:“本王这回掌握了大秘密了!好一个文渊侯,都敢骗到皇兄头上去了!你不知道,他儿子居然是个暗哥儿!” “这恐怕是我大进宗室贵族第一人了吧!明令严禁的事,他倒是够胆子!” 李长歌又一次震惊。若不是他今日自身遭了重创,他都能为这惊天大瓜跳起来! 因为暗哥儿实在战斗力太强,皇帝担心受到威胁,故而一直对整个朝堂实行泯灭人性的管控。 从来都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没想到如今出了个例外!还养活了、养大了! 显然承宁王也想到了这点,有些奇怪的亢奋:“长歌你不知道,当年太子还没出生时,皇兄有多期盼那能是个暗哥儿,可惜没能如愿,他为此还郁郁了好久!” “之后也不知为何,皇后一直没能再怀,而皇兄则忽然开始铁了心清理分散出去的暗哥儿……” “本王觉得他就是慢慢嫉妒扭曲了!” “他没得到的,自然也不许别人有!” “后面就越来越离谱了……就是暗哥儿的后代也要一起清理,说什么怕血脉传下去会复苏……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可架不住疯魔的皇兄不信,也就注定有人要倒霉!首当其冲就是当年风光无限的承顺王了!” “嘿,身为皇后亲堂弟,可是以暗哥儿之身给封了异姓王的,那时皇兄还特意把亲妹妹嫁给人家彰显重视,当真一时风头无俩!不想转念会把人家身为普通人的嫡长子都给赐死了!” “本王这长姐冤呐,就因为儿子的死悲痛过度没了!池谙也可怜见的,无缘无故的就没了活路……小时候本王还抱过他呢……”连季嘴上哀悼归哀悼,脸上不见半分真伤心。 大约觉得自己定会夺权成功,他近来已经无所谓爆连鸿昭的各种料了。 可是李长歌有点承受不起。 不过他如今除了半条命,好像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那就随便吧! 李长歌摆烂了,承宁王说得起劲,他听得起劲! “真是没想到啊!我大进书圣果然不能小觑,这下不止是才华样貌了,又多了一样皇兄得不到的!” “啧,说得本王都有点羡慕嫉妒呢……之前还道本王是第一人,不想最终还是他风翳寒才是第一个摘得了果子的人!” “嘶~你说他们是怎么骗过皇兄的?!皇兄这人这么谨慎,怎么居然也有被忽悠瘸了的时候?!” 李长歌:“……” 他听听就算了,这叫他怎么搭话?他有这个能耐又怎么会有今天?! 说话间,连陌烟进来了。 承宁王立刻主动贴了上去一把扶住,顺便把李长歌给撵了出去:“怎么样?追上了吗?” 连陌烟很受用自家王爷的体贴,语气都不自觉软和了:“找到了,我已经让人围了个密不透风。话也传了,只是没谈妥,他们不肯答应。” 说着连陌烟脸色有点微妙:“回来复命的是连春,但交涉的却一直是新来那个连诀。那人的脾气……恐怕不适合谈判。” “那本王亲自去!就不信还能谈崩了!”” 第397章 别浪,猥琐发育 还是那处悬崖峭壁边的树林里。 林星野夫夫俩依旧停留在这里,眼下他们正被人山人海包围着。 人山人海不是说说的,夸张到什么程度呢? 除了他们待的这小片林子给特意留了空,整个山头的其余地方全部被士兵驻扎满! 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少说也得有三五千人! 主打一个苍蝇都飞不出去一只,妥妥的插翅难逃?! 真难为承宁王了,为了他们区区两个人,居然真出动了大军! 但夫夫俩对此的心情却跑得比较偏。 敌军当前惊惧一点没有,反而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些士兵就地住宿。 他们的装备简单得很,不过一件破棉服加一身正气,再不行的就多抖一抖! 晚饭则是一竹筒水加一个灰不溜秋的团块儿——总之是他们俩分析不出来的成分。 多数士兵脸上神情麻木,显然是一日复一日的混日子罢了。 黎初晗看在眼里,心里忽然有个清晰的念头起来:其实大部分普通士兵并不关心大局恩怨,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甚至他们可能都不在意主子是正是邪,只是单纯求一个容身之处,讨一份生活。 黎初晗把这话跟林星野一说,后者还有些惊艳他不被局限的思维方式。 对此黎初晗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星野是真正身在局中,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而他多少有点旁观者清。 不过他这么一提,林星野就至此记在了心里。 天色已然擦黑。 既然暂时不好脱身,林星野夫夫俩也就跟着准备原地过夜。 两人对此心平气和。 因为不能动用小世界,只能去找连诀。 但林星野这么理所当然地去问连诀要东西,可没少把一起负责看守他们的连春和连秋给惊讶到。 只不过连诀几句话又把两个暗哥儿的不满给堵回了一半:“王爷可说了要活口!山林里入了夜寒气逼人,兴许还有毒蛇虫蚁。这里头可还有个娇弱的小哥儿呢,别真给冻死、吓死了!那还能叫活口?!” 一群人觉得无语。 而被点名的“娇弱小哥儿”黎初晗只听见了两个字:毒蛇!? 原本能安稳在山林里待上几个时辰的人瞬间一个激灵:提醒得挺好,下次别提醒了! 黎初晗控制不住地往四下里看了一圈:草木繁茂,总觉得哪里都有可能爬出蛇来! 他直接垮下了一张玲珑玉脸,心情开裂! 见自家夫郎这么大反应,林星野有些忍俊不禁——他家初晗怕蛇也真是怕出了一定境界。 他立刻跟几个领头看守人强调:“我夫郎确实身子骨弱,又受不得惊,所以帐篷必须要。还有吃食被褥之类,你们看着给带一点吧。” “好……”连诀应了,心里却有点为难。 毕竟如今承宁王的军营就堪比他们太子殿下曾经遭遇的状况,一应物资皆捉襟见肘。 他自己一个有点身份的都领不到全新的物资,更不要说领给“阶下囚”了,试都不用试。 可真拿些二手的破烂货给这两位——特别是吃穿用度从来都极优质的黎正君,连诀觉得实在汗颜。 考虑一瞬,他还是打算委婉的实话实说:“不过那些东西都是半旧不新的,被褥也是,你们别介意。” 夫夫俩瞬间明白了状况,很是干脆地改口:“那就单要个帐篷。” 话落连春和连秋就各怀心思地看向他们。 连秋言简意赅:“大少爷和娇妻。” “呵!可不是!都是阶下囚了还心里这么没数!还敢摆少爷架子挑三拣四、嫌东嫌西!”连春满心鄙视,见连诀还真打算去拿东西,兜头就是一顿喷,“你怕不是个傻的吧?!他分明借机诓你东西呢,你还真给?!” “你才傻的呢!我就打算借他们个帐篷而已有什么问题?!”连诀没法理解。 “果然是傻的,他分明使了一招以退为进,引你上钩!你现在给了东西是不是还生出几分欠疚?毕竟没能全供上人家要求的,只能抠抠搜搜挤出一点,觉得自己没用了是吗?是不是还想着回头得多给他们两分和气补偿补偿?” 连诀一阵大无语:难为你这么点事能想这么多啊!可惜你不知道对面才是我嫡亲的主子们呢!哪需要这么拐弯抹角地多想?! 不过他面上即刻装了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是嫉妒我这回得了功劳,存心找茬的吧?!” “刚才抓人没抢到头功,现在是存心想让他们冻死,这样回头我功劳没了不说,还得受罚?!哇靠,你这人心怎么就这么黑呢?!” 连春一噎,简直快被这大憨憨气得升天:“我不跟你争了,蠢货——!连别人拿捏你这性子占便宜都看不出来,还自己送上门去上这个当!!蠢透了!怪不得会被太子给赶了出来!不长脑子的蠢货!” 一提太子,连诀瞬间炸了,一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架势,劈手就开打:“你才蠢货!真蠢到家了!抢不到头功只会在这里嘴炮挑刺怄人!臭不要脸!” 连春被迫应战。 一旁看戏的连秋打了个哈欠:这俩谁能比谁聪明呢?真是…… 从头到尾被冤枉的林星野:“……” 不过他也不在意。毕竟无论遭遇什么难听话,他都打定主意要给他家初晗弄个遮掩的东西,好让人睡得安心一点。如今不过是直接借了连诀这个熟人的便利,而陌生人不理解罢了。 但黎初晗生气了:“我算是发现了这个连春心思简直比针眼还细!还怪会挑拨!跟这样的人相处恐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因为鸡毛蒜皮被记恨上!居然还特意去承宁王跟前举报你是暗哥儿!可恶!真讨厌!” 幸好连诀打过去了,不然黎初晗真有点咽不下这口气。 “别担心这事,初晗,我心里有数了。”林星野立刻道,不过他认同要提防着连春一点。 黎初晗也没气上多久,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帐篷有了。 两人三下五除二搭了起来。 一旁奉命监视他们的连秋目光一直跟着夫夫俩,直到两人的身影隐入帐篷都未曾移开,一直若有所思。 帐篷里面,林星野在想办法压实门帘。 大进的帐篷自然没有拉链,有的只是像床帘一样的左右两片垂落的布充作门,密封性实在差。 为了让黎初晗安心,林星野还特意跟自家夫郎要了点雄黄粉,沿着门帘细细洒了一圈。 黎初晗顿觉安心许多。在自家小郎君脸上响亮“mua”了一下,才开始铺床。 得了奖励的林星野一愣,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这是个多人合住的军帐,里面空间还算宽敞,有点像张两米宽的大床。怕半夜气温骤降的厉害,黎初晗打算多铺几层厚褥子。 林星野跟在黎初晗身后,跟自己夫郎一模一样的姿势半跪在褥子上,黎初晗往上再铺一张,他就帮着拉挺再四处抹平。 朴素的生活琐事,让林星野意外地心情宁静。 “星野你说,为什么我们的追踪调查变成了野外求生?”铺好了床,黎初晗一边往外掏着饭食,一边灵魂发问,“甚至还经历了一场疯狂逃命!” 这发展有点让人哭笑不得:“一不小心追进了人家老巢兵窝里出不去了,有点丢人~” “真嫌丢人啊?”林星野边吃着凉菜酱肉配米饭,意味不明地问道,“那要不我去解决了他们吧?真放开了杀我能解决掉那几个泠族。他们一死,其余的人其实拦不住我们冲出去。” “别浪~我们是来探底的,又不是来逞孤勇的,就该‘猥琐发育’!你怎么也学会动不动打打杀杀了啊……” 话说到这,黎初晗见林星野只管勾唇微笑,就立刻回过味儿来了:“好啊,你又算准了我不会同意你这么做是吗!” 又逗他玩! 自家夫郎这么机灵,林星野少不得要大方承认,星眸晶亮:“嗯,给你设想一下过过瘾啊。” “你这人好坏啊,星野!越来越坏了~”黎初晗一下子把人按倒在地,弯着眉眼作势要锤人,可惜衣袖滑落露出的一截小臂看着糯玉藕节似的,落到林星野眼里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要被“家暴”的人反而笑容越来越明亮,还端着饭碗就躲来躲去。没两下两个都饭也不吃了,直接滚作一堆。 缠绵缱绻地闹过一阵后,仰面朝天躺平的小青年抱紧自家夫郎,好似真心疑惑地问了一句:“初晗,我对你是不是真的有点坏?” 他家初晗太包容他了,以至于他经常分不清自己到底做的够不够好。 黎初晗把人当肉垫,躺得正舒服,闻言有点不解:“你这又是哪来的惆怅?……” 他不理解他们“老夫老妻”的还能三天两头担心这些多余的,但黎初晗想到刚刚滚帐篷“战败”又故意转了话锋:“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是个‘坏’小子~就知道欺负我的臭小子~我还能怕你坏了?!” 林星野:“……” 这哪能是一回事? 但被这么搅和一通,林星野那点低落情绪也散了:“再提欺负,别怪为夫把你就地正法~” 说着他还微动了动身,示意两人的姿势。 会错意的黎初晗满眼惊悚:“你这是不是太疯狂了点?”难道想当着几千人面演活春g? “我会真这么离谱吗?!”林星野难得对自家夫郎无语,“自然是开玩笑的!” 黎初晗正想再反驳几句,连诀居然在外面大喊:“王爷——!属下见过王爷!王爷您怎么来了!?” 第398章 这走势十分之妙啊 “文渊世子呢?让他立刻来见本王!”说话间承宁王已经立在帐篷前。 里面的两个迫不得已立刻“停战”。 黎初晗更是一骨碌起身好一通手忙脚乱,顷刻间又把所有东西都收回了小世界。 “大晚上的他干嘛这么勤劳?!害我们又要忙活一通!”黎初晗忍不住压着嗓子埋怨了两句。 “说不定是心急了。”林星野猜测道,“他既知道了我的性别,总会想着拿捏一番。” 黎初晗的怨气瞬间又转为了担忧,特意给自家小郎君仔细检查了一遍易容,才肯放人出去。 承宁王还是第一次面见这个近来搅动了京城风云的“草根世子”。 然而一个照面没别的,终究是那双星眸率先引起了对方注意。 以至于连季张口就问:“你爹爹是谁?和本王已故皇嫂又是什么关系?” 他在连陌烟的陪同下,围着林星野踱了一圈:“嘶~怎么感觉浪费了咱们大书圣一副好样貌呢?不怎么像…倒有本王那太子侄儿的几分影子……” 这么被当个物品似的评头论足,直接让林星野冷下了一张俊脸:“无可奉告。” 他对恶名远扬的承宁王有这么一副粗糙的样貌波澜不惊,但没防备对方会忽然提到太子这个他刻意不去念及的人。 即便林星野立刻告诫自己不能多想,那点难受混乱依旧趁机泛了上来,堵得他心头发闷,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连季还道风翳寒这儿子脾气不小! 好似不怎么像他老子那豁达随性的性子,估计是像生他那个暗哥儿了。 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很可能是当年那什么少主一派的——连季对此着实起了点好奇心。 而且眼前这个还有着贵族血脉,他瞧着总是区别于连春之类,感觉很不一样,很新奇,心里有些奇怪的蠢蠢欲动。 想到自己已经揣着人家这么大个把柄,他这会儿都已经笃定自己可以搞定对方,乃至收为己用! 连季想得挺好,脸上笑眯眯的:“呵呵,不肯说啊?不说也行!本王不介意把这事告发到皇兄跟前,届时你们文渊侯府少不得落个满门抄斩!” “你敢!”林星野当场变了脸色,长软剑都出了鞘。 连春、连秋甚至连诀也立刻拦在他身前,跟着亮出武器。 四个人乍看僵持作一团,其实连诀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黎初晗在帐内看着,难免担心,却又对林星野有些奇怪的期待,毕竟他家小青年行事一向比较有把握。 连季不知是心大还是有几分胆识,也或者是他足够信任自己人的保护。 总之他面对突然气势暴涨的林星野并没有什么畏惧之色:“本王有什么敢不敢的?是你那好父亲犯禁令在先,本王这么做,那是替兄分忧!” “好一个替兄分忧!”林星野忽而又把那点危险之势一下子收了个干净,脸上似笑非笑,“既如此,想必豢养于此的几万大军也是王爷替兄分忧的结果吧?” 林星野是猜了个虚数,但承宁王却真就脸色一变。 把这反应看在眼里的林星野语气反而真的微妙起来:“王爷可真让人佩服,愿意掏尽家底替兄长分忧至此!含辛茹苦养了那么多人,只为有朝一日帮自家兄长一把!此等兄弟情简直感天动地!” 他故意把话音说得似讽又似夸,叫连季听得一张大脸阵红阵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星野:“彼此彼此!” “小子,你不会以为你进了这里还能有命出得去吧?!还敢把嘴皮子耍这么锋利!” 然而林星野淡定:“既是我们误闯在先,自然也没打算私逃。这不是我们都就地住下了?” “旁的都好说,只是有个情况我很想反映一下。王爷,您这用度是真有这么紧张吗?先不说我们,就是光瞧着诸多兄弟的吃穿就替他们心酸啊!为何不多给点?那样才能提升士气嘛……” 张狂值刚飙升到半路的连季:“……” 他好像瞬间被死死掐住了七寸,完全没心情蹦哒了:“有话直说,少在这里挑拨军心!本王没有这个气量容你!本王只信奉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其实有心拉拢这小子,奈何对方太难搞! 油盐不进,还心眼贼多! 林星野不慌不忙:“想必王爷有所耳闻,我流落在外多年,一直以一介布衣努力讨生活,时日久了也算是有幸摸到了点门道。区区不才,如今攒得的财物器粮,差不多养得起十万这个数了。” 冷不丁遇上了个主动暴露底细的主,连季一脸的措不及防! 但这……这……这听起来十分之妙啊!! 承宁王心里瞬间狂喜发作,面上却不敢笑出来,就怕泄露了那份急切,导致失了筹码,直憋得一张黝黑的脸皮都一抽一抽的。 连陌烟一行同样震惊——当然连诀是因为肉疼才反应过度:小少爷有点挥霍了啊! 避在不起眼角度的连秋又开始若有所思地盯着世子。 林星野将对面每一个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心里还算满意,料着谈判的主动权应该能慢慢要回来了。 “其实若不是误闯贵地,原本我们今日下午的安排是要去赴一个大买主的约。至于那人是谁,想必王爷应该能猜到。” 他面不改色地编起了故事。 帐篷内的黎初晗听出了弦外之音,虽然没能立即猜透自家小郎君的打算,心里的担忧却放下了一半。 值得高兴的是,连季不负所望地立刻听懂了。 甚至还自发认定这个所谓大买主就是太子!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连季都感觉后怕。毕竟要是那么多物资全去了太子手里,那不就是白白养肥了敌手?! 至此,他一下子踢翻了之前对林星野游玩误闯一说的不信任,反而变成了庆幸这小子爱陪夫郎游山玩水! 所以天注定他们会游进自己的地盘! 天注定物资就该是他得的! 这不就是他连季的一种天命所归?! 承宁王激动异常,那点笑意终于没压住上脸:“那想必世子心里也有数了。” “自然,自古以来都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林星野意味深长道,“所以我的意思,我们与王爷互相给个信任,各取所需,和平交易,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承宁王装出一副考虑的样子,并未立刻答应。 林星野也由着对方拿乔,并不吝啬多说两句好听话:“王爷并非等闲之辈,定然明白个中急切利害。再说了,我这个秘密,王爷一掌握就能拿捏我一辈子,怎么算都是我们被动吃亏,王爷是稳赢。” “当真分文不要?”连季还有些不相信。 “怎么说我也是个世子,加上我与自家世子妃一向伉俪情深,我们两条命,难不成还比不上一些死物值钱?”林星野问道,话音里带着些淡淡的愠怒与不甘。 连季终于松了口:“好!世子是个爽快人!” “主要还是托赖王爷的清明宽和!”林星野继续不吝好话,听得连季心头畅快,膨胀之心拦都拦不住! 林星野耐心等对方开心够了,才出声继续:“如此,还请王爷定个搬运物资的时辰。” “你都有些什么?”承宁王现在再看林星野,就已经当是自己的后勤同盟了,语气都随意了不少。 林星野敏锐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立刻跟着调整了状态:“米面粮油,布匹被褥,以及刀、长枪,另外就是药了。不知王爷各需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连季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刻报实数,“本王这帮兄弟苦啊,难得这次有机会,起码要给他们每人各样物资都多配备一份吧?” “王爷说的是。”林星野不大走心地搭话,“翻一倍大概需多少?” “这不得每样都要个两万的量?”连季试探着问道。 他以为一次性张口那么多已经是为难了,不想林星野一脸惊讶:“只要这么点?之前那位一开口就是五万!我都有些担心供不上,王爷这个数倒是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连季:“……” 他默默地眯起了眼:怎么感觉被打脸了?! 连陌烟跟着不甚明显地皱起了眉。 但这一刻承宁王夫夫俩其实是一个感受:原来太子暗地里的兵力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心里不免齐齐生出些焦虑。 不过连季也不好再推翻自己的话,只能赶紧找点补:“一次性转移太多东西容易引起皇兄注意。” 口风可真紧! 想套驻军总数的林星野很无奈,但也不能做的太明显,只能先略过:“还是王爷周到。敢问王爷急用吗?需要趁夜行动吗?” 本想过立刻出发的连季,瞬间警惕得改了主意:“明早吧。” 林星野一脸无所谓:“那行,如此王爷尽早回去休息吧,明日还得赶早忙活。” 这话透着一丝丝赶人的意味,连季忽然放开正事,带着点莫名意味把林星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怎么?又急着去陪夫郎?” 林星野也没否认:“是,夜寒,我夫郎身子太弱,我担心他独自睡久了会风寒。” 体贴入微的,让连陌烟都不由自主多看了林星野两眼:“倒是未仔细瞧过世子妃,不过这么得世子宠爱,想必貌若天仙?” 第399章 想看戏反被打脸,山雨欲来 林星野回了一句老实不客气地:“过奖。” 连陌烟:“……”这脸皮也是没谁了! 不过他更加好奇了,加上那日他听多了夸奖的传言,这会儿倒是真想趁机看一眼,想着他便冲自家王爷使了眼色。 但连季其实不太感兴趣。 大概就是骨子里的征服欲作祟,自从“征服”了一个常人望尘莫及的暗哥儿后,连季就对娇娇弱弱的哥儿、女子失了兴趣。 真算起来,他对面前的文渊世子都比对那据说柔弱的世子妃感兴趣。 不过他要顾及他六万多大军的口粮装备——毕竟这些都是他稳住权势的底气——故而眼下他并不打算做什么多余的。 再一个,自己“立了功”的侧君正当前,他也不可能傻到在这节骨眼上给自己找麻烦。 只是连陌烟想见,他也就顺着对方意:“可否有幸一见世子妃啊?世子不会真宝贝到看都不让看一眼吧。” 林星野心道,他倒是想藏。 特别是初晗近来因为公开露过脸,已经放弃了易容。 但自家夫郎这容貌却是妥妥的按招人惦记标准长的,他就真有点担心又要被盯上。 不过,眼下不见,明早出发回去还是得见到,林星野也就没想再遮掩。 恰好黎初晗也自觉出来了。 原本一脸“期待”的连陌烟迎头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那是个身段高挑纤修的哥儿无疑。 一个照面最打眼的是对方全身上下,只要是露出来的肌肤,无一不是如凝脂白玉精心雕琢起来一般; 眉秀微扬、鹿眼澄澈、鼻型直雅,顾盼灵动;唇上是浅而鲜嫩的粉意; 整体面容不失立体,却终究清隽更盛。 就这么端立人前,便是照进现实的“秋水为神玉为骨”! 大约是长得过于出尘了,又落在这群翠环绕的暮色里,就总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不真实感。 连陌烟看得都有一瞬神色直愣。 随即便逃避似的与之错开了眼神相触,转而去盯着那一身清透水色的衣衫,并且傻愣愣地看着那抹水色走近、抬袖。 一点极其轻微的馨香扑入鼻间,随即是清越动听的音色入耳:“王爷、连侧君。” 连陌烟只觉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听见、闻见了一阵花雨飘落于清泉,享受了一种陌生的、全方位的盛宴! 他原本是觉得坊间那些赞美多少是夸大其词了,本着戳破传言的心态才有了这么一出。 结果想看戏却被狠狠打了脸,甚至差点连自己都被蛊惑! 连陌烟控制不住地沉下了脸色,五分秀气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危机感。心道糟透了!这回恐怕是自己主动给自己找了个情敌! 他即刻带着极其复杂地感受去偷看自家王爷。 不想事实完全出人意料。 连带心有防备的林星野都觉得有些奇异。 承宁王居然真的只是在见面那一瞬间,眼里闪过一丝赞叹,随即就是明显的不看重:“世子妃多礼了。” 然后招呼自家侧君:“烟儿如愿了?你俩好好聊聊吧。” 连陌烟心情复杂地点头:“谢过王爷。” 林星野暗自松了口气。既然那点担心是多余的,他便安心守在了自家夫郎身边。 黎初晗不太擅长应酬,跟连陌烟自然没啥好聊的,一阵场面上干巴尴尬的互相恭维后,就被对方拉扯上了家庭儿女这类话题。 那一瞬间黎初晗只觉自己还没赴上“赏花宴”,倒是先体验上了被相关话题缠绕的感觉了。 大约是连陌烟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反正这个话题一提起来他就能滔滔不绝。他是真有心跟黎初晗讨论上几句,毕竟他那日看见了的,世子妃女儿都这般大了,总比自己这个新手有经验吧? 殊不知黎初晗极其傻眼:他这辈子就没带过奶娃娃,哪能知道怎么止夜啼?!哪能知道几个月添饭食?! 被问得实在糊弄不过去,他就干脆推脱:“我这人懒散惯了,我郎君又一向惯着我,故而女儿幼时,全赖乳母照看,很多事都根本没机会亲自动手……” 连陌烟惊讶至极。他也着实没想到世子一个高阶暗哥儿居然这么会照顾人。这之前他本来觉得自己也算过得不错了,毕竟他家王爷相对别的汉子来说,已经算得关心夫郎之辈。 不得不承认两厢一对比后,还是高低立现。对此他语气里难免生出点酸意:“怪道世子妃依旧身段玲珑、面色润泽,看来是真没有受过一点罪……” 黎初晗面上:“呵呵…” 内心:快来个人把他打晕拖走吧! 为什么要他一个“阶下囚”面临这种尴尬羞耻的场面啊?! 可惜自家小郎君暂时救不了他。林星野自己都被连季“缠”上了! 承宁王才聊了几句,就也不打算走了,开始一本正经逮着林星野敲定起明早出发搬运物资的具体人数。 “五千人差不多吧?”林星野留意着对方脸色斟酌道 ,“只是恐要多搬两趟,估计得陆陆续续搬个一旬。毕竟这么大规模,肯定得分成多个小队悄悄出行,不然上头该发现了。” “不错,世子年纪轻轻,处事倒是周全缜密。”连季笑眯着一双缝缝眼夸道,眼神一再瞟上那双星眸,有点脑热,“不过这样是不是慢了点?” 林星野模糊感觉到了一点不适,但眼下毕竟不是翻脸的时候,便想着尽快结束话题,便依着对方口风道:“那就再加个两三千?再多也不好管带。” 毕竟他和初晗都是带兵生手,两人都不是喜欢一口吃成胖子的主,林星野便寻了借口压制人数:“再说了我那边的东西也是分批过来的,一次也不会过万数,人来太多也是干等,无济于事。” “那就一万。”连季爽快道。 这应得也过于痛快了?! 同时带给林星野的那点异样也越发明显。 但连季一直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因着眼缝细长到几乎看不清眼珠,也不知道内里藏得什么心思。 不过敏锐如林星野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毕竟对方这么大一个暗哥儿侧君摆在面前,而自己也是泠族,他自然就明白过来连季跟自己说话是种什么心态。 所以,林星野立刻把这份膈应记下了:“既然谈妥了,那明日卯时初我们就出发,估计当日便可走第一个来回。天色太晚,王爷早点休息吧。” “好。”连季这回终于带着自己侧君爽快走了。 连陌烟还是有几分谨慎的,回程就立刻提醒连季:“王爷,小心有诈,我总觉得这对夫夫让人很不放心。” ——至少那个世子妃就不靠谱,自己孩子都这么大了,居然一问三不知,不关心到仿佛不是亲生的!现在再想来,都觉得哪里有点怪异。 但连季此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本王心里有数。你不放心回头派两波人去就是了。一波明着跟他们走,再让连春带一波暗地里跟着,多一重保障。” “东西肯定得运回来,哪怕只成功一次,也是大赚!不然再过两天又得草根拌土!” 连陌烟听着觉得还算靠谱,才没了话。 毕竟现实很骨感——这东山群峦那么大那么深,却也能被这六万多人吃到动物都绝迹!可那么多张嘴依旧要吃饭,光靠他们去到处敛可不行——他们也没得选! 承宁王夫夫照旧回了东山别院的住处。 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太子的那几个泠族隐卫已经按计划隐蔽在他们的地盘里,该埋伏埋伏、该打探打探。 而顺利带进第一批人的李长歌,则是又出去领了太子的新任务,眼下正拼了老命带人手赶去另一条秘密的近路,争取拦截掉承宁王那几个来往于京城和东山别院的线报。 要说这事儿大概是李长歌受制于太子之后,做的最甘之如饴的一回。 毕竟承宁王一天不知道他已经凉透了,他就还能在对方面前多活动一天。 要知道太子是个会给颗毒药让他多活两天的主,但承宁王只会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就把他“咔嚓”!绝不允许多活一秒,甭管你曾经有多大的功劳、苦劳!甭管是不是错杀,之后会不会后悔! 所以李长歌比谁都心急如焚,焦虑叠焦虑地奔去逮人。 与此同时,殷诺正在悄悄返回文渊侯府,他的任务是安抚住风小侯爷。 太子则借着放殷诺离开的时机,悄悄松动了他自己大军驻地的防御。 为的是诱惑一直跟踪至此的连鸿昭那两个眼线返回皇宫复命。 仗着连鸿昭这段时间的弱势,太子没少做对方看来“胆大包天”的事。至少他以前不会抓到了连鸿昭的眼线不杀掉不说,还要白费力气去做招安。 但这回他就愣是这么做了。 眼线们也很诧异,盯着太子束在金冠里那褪了色的头发满眼震惊。 泠衍抒注意到后故意朝他们解释了一番:“毒药喝多了,难免有些意外。比起性命,这只是些小毛病。” 看太子装出一副洒脱的样子,眼线们很振奋。 这消息被他们和承宁王疑似屯兵造反一事一起记在心里,并在后半夜防守松动之时趁机逃回了宫——虽然只逃出了一个。 这是后话。 此时的太子正拿着望远镜一脸担忧地望着连绵不绝的东山。 虽然李长歌回来说星儿他们都好好活着——其实他心里也明白有黎正君在星儿一定性命无忧,但该有的担心依旧不减。 此外还有离哥儿,独自一人眼下不知闯荡在哪处。 但,再担心也只能候一个时机。 眼下他身边陆续聚过来一万多人。 按李长歌透露的消息,这个数只是他那个皇叔连季那大军的“零头”。 好在因为有黎正君的支持,他这支军队的装备是连季望尘莫及的。 个个铠甲大刀不说,还人人都配备了防刺背心;军粮又管饱,堪称士气冲天。 好几位将领都表示就算真要以一敌五,也不是不能一拼。 太子欣慰不已,默默盘算着战略。 这期间连季的前哨一直都没发现他们这么大一支军队虎视眈眈地盘踞在山门口。 反应这么慢半拍,归根究底,还是得归功于雁北行一行人。 他本来是带了四个生息的泠族跟着林星野夫夫来了东山。 本意是保护,最初的时候也确实摸索的很小心,没走丢也没被发现。 只是六万多大军不是闹着玩的,也是承宁王追林星野一行的动静太大了,出动的人数过多,还地毯式的搜了好几座山! 故而雁北行几个终究露出了点蛛丝马迹,引得值守的连实带着队伍成员追逐了他们好久,都没空按正常线路巡逻。 而报回连季跟前重组值守巡逻的队伍,还在慢悠悠从最深处出发,并且这一组里没有了暗哥儿领军,整个就迟钝很多。 太子的军队白白赚了这点时间差的安稳。 东山群峦暗地里开始动荡,山雨欲来。 悬崖峭壁边的帐篷里却依旧温馨。 黎初晗在跟林星野吐槽连陌烟跟他聊的话题。 第400章 为何承宁王能占山为王? “他居然问我阵痛疼了多久!!救命——~我一个汉子哪知道啊?!”说这话的时候他极其不好意思。 当然更是因为林星野一直眼神晶亮地盯紧了他张口,那份落在脸上的炙热烫得他只觉比刚刚面对连陌烟的时候还羞耻! 这还是自己老公呢! 怎么反而“不敢”面对了?! 黎初晗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玉润的脸上薄红迅速蔓延:“我都给他尬懵了!懵到直接给忘了自己也是个哥儿角色,差点条件反射来一句你辛苦了!” “幸好我还想得起这根本就不关我的事啊!” “真是的,他怎么什么都说啊!都不考虑下尺度的吗?!” “就没想过我可能是个从未经历过这一切的男人吗!?我这是被迫上了堂那什么课啊?!” 林星野忍俊不禁。 平日里的初晗也容易害羞,但好像很久没有这么浓烈了,以至于看起来分外生动,分外鲜甜可口~ 小心思发作,林星野没忍住故意去火上浇油:“初晗胡说~我们女儿都五岁了,怎么能说没生过?怎么就没经验了?” 说着他还坏心眼地故意去掰开对方捂紧眼睛的手,非要人家跟他对视:“是不是时间久了就淡忘了?看来是时候再安排了~” 听懂了其中内涵的黎初晗直接熟成了虾子! 热气腾腾的:“你——你——星野你怎么也能这么口无遮拦啊——!” 林星野愈加“过分”了,都笑出了声。 “不准笑!再笑我以后就说是你生的——唔~唔~—~”后面的话直接被迫吞入口中,人也被立刻按倒在帐篷里。 生怕真被安排的黎初晗惊得瞪圆了大眼睛:“呜——唔——~” ——这地方可不行!他不要! 好在林星野只是浅尝辄止,并且以惊人的自控能力来了个快速收敛:“睡一会儿吧,没两个时辰我们就要赶路的。” 黎初晗:“……” 又一波跌宕起伏! 他今日都经历了些什么?! 慢慢把自己平息好了,黎初晗才乖乖躺进熟悉的臂弯里:“我懂这内眷唠嗑的套路了,以后去了赏花宴可不愁没谈资!” 林星野蓦的看向他:“那种时候不至于说这些过度私密的事吧……” 他这反应有些区别于平日的四平八稳,黎初晗一下子就给抓住了这小把柄:“原来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星野?” 林星野抿紧漂亮的唇,撇头不语。 然而赧然不过一秒,他又忽然骄傲:“那你说吧~要据实说!回头整个京城都能知道你郎君的厉害~” 黎初晗:“……” 无法反驳! 脸皮拼不过,就只能狠狠地拿对方磨牙! 不过为了明晨的“战斗”,两人很快就又安静了下来。 迷糊间黎初晗提了句:“离哥儿怎么样了?” 林星野立刻道:“没有大问题。” 黎初晗便蹭了蹭这便捷的“传讯工具”,安心睡了。 而此时确实没有大问题的宴离,正拿他韧性极佳的九节鞭以一个高难度姿势吊挂在承宁王卧室的房梁上听现场直播,并且跟对面一个蒙面的同类互相干瞪眼。 宴离:哪一波的? 对面:你又哪一波的?! 光眼神也交流不出个结果来,宴离很快放弃。 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就行。 宴离自然是过午跟着第一车“皇粮”进来的。 只是他的运气不太好,马车快进内围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一群例行巡山的士兵过来打招呼。 所以宴离立即避开了。并且因为巡查队的停留,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能再靠近,只能一直在外围转悠。 之后就离谱了。 他好不容易等到巡查的两班人马换岗,逮着时机险险混进来,结果随机选得路有点偏,加之这深山里丘陵连绵,植被又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即便宴离也有指南针,依然迷了路。 他当时没怎么在意,只是随意选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结果差点闯进大军集中驻扎的地方! 好不容易能不打草惊蛇地离开,不想又无意中听见了有人提及文渊世子。 宴离立刻明白过来小主子他们也进了这里。 终于感觉找到了方向、不再漫无目的地游荡的宴离便决定继续埋伏原地想再多打探点消息。 耐心等了好久一无所获,但见几个军营里领头模样的人忽然匆忙出行,他便意外跟到了东山别院。 宴离在见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大一个庄子的时候,感觉挺无语的。 毕竟他一个高阶泠族,一下午在这片山区里来来回回穿梭,居然完全没发现过! 还是得怪这地方奇葩——个个山头都长得差不多,又连绵不绝,像个天然迷宫! 真是烦人又邪门! 宴离万分嫌弃,却又别无选择地主动靠近——他想尽快再找到一点小主子和正君的线索,双方要是能汇合最好。 只是没想到这线索要这么个找法,他这就被困在了承宁王的卧室里。 只因为承宁王的床上居然有一个泠族,弄得他不敢轻举妄动,怕被发现。 不止他,对面那位仁兄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被迫停留,被迫听承宁王夫夫“表演”了一路。 直到两人睡熟乃至睡死,两人才觉得被污染的耳朵、辣到的眼睛有了休息的机会。 宴离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参与当年迫害死自己的领头人,但心境却意外的平和——不说一点恨意没有,但绝对不会歇斯底里、失去理智。 约摸他最恨的还是郝诗意。 毕竟那是毁了他真心的最直接的刽子手,而眼前这个虽然生杀权势更大,但情感上对他来说更像是帮凶。 所以仇要报,却也不至于那么急不可耐。 再说了,对面那位仁兄一直紧盯着自己,也不知是敌是友,他孤身一人,便不准备贸然出手。 宴离这么想,对面太子的人也考虑不下。 毕竟对方也察觉到了宴离实力不弱,却分不清敌我,只能相顾僵持。 两人居然就这么错过了动手的好时机! 没多久便到了后半夜寅时。 负责搬运物资一万五千士兵已经集结完毕,连春和连秋即刻过来承宁王跟前复命。 一同跟来的还有故意瞎掺和的连诀。 被叫醒的承宁王因为没睡醒,加之本来就有起床气,脾气暴躁地摔砸了一阵东西才停歇。 惯例“呼哧呼哧”喘过一阵后,连季才能正常说话:“既然都准备好了,届时你们直接带队出发就行,不必再来通知本王!” 同样一脸困顿的连陌烟又赶紧补充道:“连春记着叫你带的人的机灵点,别在东西没到手的时候就被发现了。人一出去就不好掌控,就算我们有把柄在手也容易生变数,小心为上。” 连春连秋齐齐应声,转头就出去忙活。 剩一个连诀居然也傻傻地跟了一声:“是!” 响亮得让连陌烟对着这个新来的二愣子一阵无语。可他看不惯对方却又打不过人家,对人家这擅闯内室毫无办法。 连季留意到自家侧君的脸色,很合时宜地帮忙把人撵了出去:“连诀跟着去巡山吧,这两日生客比较多,就算有雾瘴也不安全,你身为暗哥儿自当多出点力。” 连诀这才听话走了人,临出门好似隐晦地向上瞄了一眼。 但两位“梁上君子”没能及时注意到,他们两人几乎同时捕捉到了“雾瘴”这个词,正是担忧之时。 宴离作为京城外来人员此时还不知道东山的传言,他只是单纯直觉这不是个好东西,怕小主子他们中招吃大亏。 但另一位仁兄作为“本土人士”自然一清二楚:东山会“吃人”! 其实这说法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也是承宁王把这么大规模私兵养在这里,但连鸿昭却这么久都没有想到的原因。 因为这说法就是出自连鸿昭。 当年他特意为这邪门现象派过好几次兵来彻查。 意料中的多数时候都是直接有去无回,后面好不容易有一次全军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可惜复命说词里没听出一点不妥当。 这一趟依旧没找出原因不说,没多久这近千人还全部突然出现心口闷重、呼吸困难的现象,并在朝堂众臣眼睁睁之下,又一次集体暴毙而亡! 而所有人都看见了的,这群士兵才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一点的病态,根本不像是会短时间内会死亡的人。 太医根本查不出一点缘由,也没法确定是什么病。不过好歹能认定这怪症一点不传染,只有明确去了那地方才会得。 如此,一整个朝堂都争论不出个结果,最后总结出来就是:邪门! 那时候国师还没有上位,故而连鸿昭也无处问询真相。只能在一通暴跳如雷之后,暂时放弃了。 ——他没兴趣再往里面无端折损人手,毕竟那地方如果单纯只是邪门,就不至于立即威胁到他的龙椅、江山。 于是他便着人刻意散播了这堪称谣言的实况,而后冷处理了。 这之后,京城东北角上绵延至远方的这大片大片山峦就再也无人问津。天长日久之后,就是连鸿昭自己都快遗忘了。 可谁承想啊,这么个曾经的死局,有一天会被承宁王的人遇上一个采药的江湖郎中而给一举破解了! 是凑巧,也是运气,甚至那个郎中自己都没能活下来。 但对方的估测是对的!难题就此攻克! 这之后承宁王就开始独霸此地,真·占山为王。 但认真算起来,他占领这里也不过是近三五年的事。 但有了这个得天独厚的大本营,让他的势力得以极其迅速地扩张。 正好又赶上这几年涌向京城的流民很多,偏偏连鸿昭还时常把安置任务指派给连季,简直像是特意给他送人手的! 连季能不高兴嘛?!接任务接的比谁都积极! 也是连鸿昭过于轻视他,只当他能耐不足。故而即便每次安置后,连季管控的部分都会上报“死亡”一大片,不知情的连鸿昭依旧很满意。 ——毕竟他不在乎贱民的生命,事情解决了,不影响皇威就好。 他泱泱大进,在他手里已经算是人口丰沛,这么几万人而已,死的起! 连季就这么投机取巧成就了势力。 并且因为雾瘴他时常高枕无忧——反正进来的,就算他一时半会儿抓不干净,隔天他的大本营会自动给他清理,迄今为止,没有翻过车! 他觉得满意的功能,宴离却只更加心焦。在他的认知里,山间起雾都是清晨,这会儿已经临近浓雾时辰,雾瘴自然也要起来了。 听连季那意思,这是个大范围杀招,很有可能连小主子他们都逃不过! 虽然有正君在,宴离还是不太放心。 包括梁上另一位,即便他们有连诀作内应,依然心急如焚! 两人都不约而同暂时放弃了刺杀承宁王的念头,静待时机想出去报信、“救火”。 而领命巡山的连诀已经抢先一步踏上了靠近他家太子殿下驻地的路。 第401章 还是那个倒霉蛋! 连诀利用职务之便悄悄去见了一回太子。 他是本着谨慎之心特意跑得这一趟,为的就是怕太子还没查到东山这里的具体状况。 果然去了之后他就极其庆幸自己多考虑的这一步! 李长歌这个狗贼果然隐瞒了! 但显然李长歌是故意的。 他自认为拦截线报尽力奔了命,可回来后太子却并没有给他解药,还跟他说那本就是颗糖果! 可李长歌认定了这是骗他,所以他也骗! 说东山原本吃人的魔窟已经被承宁王捣毁了,不会再“吃”人了。 他会这么编,就是打算好了走同归于尽这条路! 太子信不信不重要,只要能糊弄过去不暴露真相,他就成功了! 泠衍抒自然不会真信,但也确实把李长歌的话纳入了考虑方向。 毕竟东山这情况他最早就猜测过很可能是“人为”;加之今日李长歌确实安然带了几个人进去,又确实带回了泠诀的暗号——既然泠诀能活得好好的,那就更有可能是人为了。 如此,总不可能完全没有解决之法吧?太子殿下心道。 为此他立刻安排了几个小队,以游击战的形式出去作了多方试探——当然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抓几个人来审一审。 只是外出的一直没能回来。 按说太子其实已经算得谨慎,却也万万没想到真相居然是来自大自然的无差别攻击! 谁会想到罪魁祸首是雾这种山区常见的现象。 这下可真是无论敌我,都落进了同一张天罗地网,绝对公平对待! 至此,泠衍抒总算想明白了为何承宁王的巡查队都搜到跟前了,又突然哗啦一下调转了方向,尽数撤了个干净! 他还以为是对方发现了他们而后回去搬救兵呢,为此还特意下令随时准备应战——却不想只是因为时间到了…… “属下没能套出来具体哪一时段才是最致命的。只是来了这里后,每日寅时末到巳时初绝不允许所有人员外出活动。” “且真实原因并未在内部大范围公开。属下能知道这事,还是因为一次无意强闯,那队长觉得没法子管教,才偷偷说开了这事牵制。”泠诀心道,还是得谢谢向队长。 幸好一切为时不晚,眼下也就先头部队百来个人可能遭难,对于打仗来说,他们损失并不大。 最重要的是太子殿下定然平安了!泠诀一颗心都整个放了下来:“谨慎起见,殿下还是等雾霭散尽再说。” 太子无奈应了。 随即观察着雾霭笼罩的来势,直觉今晨恐怕是场浓雾! 但摆明了大批量送命的事他不可能去做,故而所有人又被太子立即赶回了大营,并且严令密封好各自的帐篷,不得出行! 也是黎正君提供的帐篷是那种防水又密闭性好的,他们扎营地又在实际意义的东山外围,故而泠衍抒倒是不担心躲不过大雾。 要事反馈完毕,泠诀便抢着时间回去里面。 他正纳闷殿下今日怎么不问起小少爷呢,就看太子殿下一脸欲言又止。 泠诀懂了,于是特别主动道:“小少爷和黎正君都平安。” 说完就自觉贴心地走了。 平安就好。 泠衍抒也确实最关心这消息,但他也不至于无底线偏心,他本来还想想问泠诀可有见到离哥儿?不然怎么从头到尾没提及?! 是根本没遇上呢?! 还是…… 泠衍抒不敢想,到这会儿他反而开始最担心宴离。 可惜泠诀消失的太快,主要是他单方面不知情宴离也在。 太子也只能继续提着心等着。 被牵挂的宴离本人依旧在房梁上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并且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失了耐心! 好在他已经有把握对面那位至少不是敌人——毕竟他看见泠诀了! 所以能猜到这是谁的人,也就一下子没了后顾之忧。 宴离忽然就不想忍了,长鞭即刻飞刺而出,这就为过去的仇怨做个了结! 回笼觉正香甜的连陌烟忽然感到了一股极强的杀气,随即极灵敏地睁眼就是一个侧身踢腿——自己顺利躲开的同时,也顺利把连季给踹下了床! 宴离意外于对方的反应迅速,心道怪不得这屋里没有别的隐卫值守,这人本身的实力够强。 但,于他不是问题。 九节鞭的镖头再一次飞刺而出,依旧再次对准了还蒙圈的承宁王。 连季正一肚子火气呢,他长这么大可没被人踹成这样过!一时对自己这侧君又惊又怒! 但他这一脚没怒完,下一脚又来了!根本容不得他有反应时间! 因为宴离攻击的密集,所以连季挨踢也密集。 在两个泠族速度惊人的激烈角逐下,一身白寝衣的连季几乎滚成了一个黑白相间的胖球! ——虽说是为了救命吧,却也总觉得过分埋汰了点! 连季被迫满屋子滚了好几圈后,宴离终于改了策略,先去解决一直碍事的连陌烟。 谁料两人居然能打得不分伯仲 。 连陌烟论速度力量其实不及宴离,但离哥儿明显发现对方比自己多了股不怕死的狠劲! 本就是横的怕不要命的。 想明白的宴离也憋着一股气越打越不要命! 九节鞭终于不负众望地缠上了连陌烟的脖子! 宴离没有犹豫,手上立刻一个大力拉扯。眼看着就能把对方卡断了气,没想到几乎被踢晕的连季居然赶着点挣扎起身朝他冲了过来:“不准欺负他!” 这么直白来过来送死,宴离还懵了一下,心下奇道这俩居然还有那么点真感情?! 但他立刻抬脚一点没收敛力量地踹了过去。 这一下要是命中,能把连季骨头内脏都踹碎了。 连季直接认命,他知道避不开这速度,干脆闭起眼等死。 只是心里遗憾他还来得及没搞清这突然的刺杀是哪来的——他不甘心死得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嘭!”重物撞击的声音。 连季狠狠撞上了柜子,一下子磕的头破血流——但宴离这一脚最终命中的却是连陌烟——对方又反过来救了连季。 连陌烟对连季会做出舍命相顾的事其实也很震惊,但也因此他意识到了自己忽然实现了他梦寐以求的期望——真有身份高贵的人反为自己一个低末之辈拼上了性命!他真的打破了这世俗的阶层桎梏——他就说他不信命,他能改变这一切!他果然做到了! 念及此他仿佛生出了使不完的力气,居然在濒死时分爆发了,死死地扯着脖子上的鞭子,反牵制了宴离一瞬:“地窖!王爷……快逃!孩子……” “陌烟——!”承宁王这辈子没想过他的暗哥儿侧君会真会毫不犹豫为自己连命都豁了出去,他一边哭一边疯狂往床底下钻,“我会照顾好孩子的!陌烟——!呜——!陌烟!” 那依依不舍、生离死别的样子,可真像一对苦命鸳鸯! 都让宴离恍惚了下是不是其实自己才是那个坏人?! 而不是李长歌嘴里那个因为承宁王一声令下,被轮过一遍酷刑的冤死鬼?! 那烧红的烙铁被按上自己后背,疼得撕心裂肺、烫得焦熟一片,其实是他的臆想?! 用长木钉扎穿他双手虎口,就只为了看看能不能靠这两处支撑把自己挂上架子,其实也是他的幻觉?! 因为嫌他长得“碍眼”,就随手拿刀子划烂了他的半张脸…… 还有…… 许许多多血淋淋的折磨。 如今的宴离都记不清自己在死牢里暗无天日地待了多久,只清楚记得那种日复一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受!是这世间所有言辞都无法描述的绝望! 如果没有肖大哥的及时出现,他可能还要遭受无数侮辱之刑,包括被一群畜生合伙玷污! 灰暗恐怖的记忆又一次复苏,宴离浑身的阴郁也几乎凝成了实质!加诸在九节鞭上的力量也不意外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强度! 连陌烟早已经彻底放弃自己的性命,死死撑着一口气不肯松,就只为了强行牵制住宴离。 他明白已经没救了,但他的孩子还小,所以他希望他家王爷能活下去,孩子不至于变成孤儿。 这一切说起来复杂漫长,其实不过一瞬间,但连季也因此真的顺利爬进了床底。 此时梁上的仁兄终于把戏看够了,即刻飞身下来抓人。 以为胜利在望。 却在横向里又刺出来一个连实——坚守在外间的人终于迟钝的感觉到不对劲了! 连实这么一打岔,连季又顺利进了床底的密室! 在听见一阵短促的石板翻动声音后,一直撑着最后一口气的连陌烟终于安心闭上了眼。 脱离牵制的宴离即刻撒手冲了过去,暴躁得把一张雕花拔步床连基座一起搬起砸到一边! 但来不及了,床下能开启的石板早已合得严丝合缝,他探了好一会儿根本找不到机关在哪。 开不了便用暴力。 宴离随手拿了椅子之类使劲砸了一阵。 木制家具都碎成了渣渣,石板居然只有表层破损,但底下还有一层,更深处还有一层叠一层。 最后石板没能砸穿,倒是那动静反将这屋子震得门窗瓦砾颤动,仿佛要塌了! 宴离泄气地收了手。 那位不知名仁兄一直在跟剩下的连实缠斗。宴离见对方没落下风,便也没再插手。 冤有头债有主,今日这结果,于宴离并不算多舒坦。 他自嘲自己果然还是那个倒霉蛋,这么好的报仇机会,却依旧能让季成功逃跑了! 所以啊,他还是不要多想些有的没的,横竖如今气也出够了,还是老实点乖乖回去小主子和正君身边为好。 有他们在,日子就没有灰暗,反而有万般温暖。 连实很快被解决了。 见状“归心似箭”的宴离瞬间消失在原地。 -- 悬崖峭壁边的帐篷里,林星野夫夫俩还在安睡。 他们此时都没有发现,除了围在近处一圈的士兵们搭起了帐篷,依旧停留,其余地方的人全部都悄悄撤退了。 薄雾慢慢升腾,整个东山群峦几乎不见任何生物的踪影。便是鸟叫虫鸣都听不见一点,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片安静。 第402章 东山吃人与三人露营 山上所有细小的动物都本能钻入了土里,或者寻一些遮掩好的封闭之处,以便躲过雾水的侵害。 连季那六万多士兵更是熟练无比,早早就躲进了各自的地窖、帐篷。 太子的营地也陷入了闭关状态。 但他们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没有那么大的畏惧之心。 总有几个心大还不爱守纪律,或者因为憋不住了非要出去如厕的。 先头这几个确实平安回来了——这情形差点刺激得同帐篷的蠢蠢欲动! 好在他们大部分人都是遵纪守法之辈,单纯想想而已。 毕竟他们清楚,接下来便是首领也不会再出来劝导,要不要活命全靠他们自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部分人都是有脑子的。 果然,后头再出去的,就变成了有去无回! 安分守己的则都在庆幸。 但这时候,还有一行四五个人毫无所觉地疾速飞掠在山林间。 领头的是雁北行,他正打算趁着没有追兵之时,尽全力追上林星野夫夫俩。 虽然他察觉到了这地方似乎开始出现不对劲,忽然变得万籁俱寂。且他虽然知道东山“吃人”,可他们眼下到底还没有察觉到任何不舒服,所以也只是单纯考虑到了防着暗算。 但也是因为环境的反常,让雁北行很担心承宁王会趁机做些什么坑害小少爷,故而行动间越发迅捷。 一行人大口大口的呼吸,雾水隔着薄薄一层面巾被吸入口鼻,带着些许草木香味, 与寻常晨雾相比,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故而一行人依旧在持续赶路。 -- 此时悬崖峭壁边的帐篷口也出现了一个人影停留。 有衣物被甩落。然后“哗啦”一下,帐篷的门帘忽然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开了又合,那人影以迅雷之势闪了进去,几乎同一瞬间地上还出现了一条雾湿的面巾。 顺利进来的人刚想松口气,未料迎头就被一把长软剑割了喉! 宴离即刻疯狂后仰,哀嚎出声:“小主子——!饶命!” 他也是没谁了! 报仇的时候没伤到一丝一毫,转头居然差点“嘎”在了亲人手里! 好在剑锋又及时收了回去。 宴离小命无忧。 但林星野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兜头一通训斥:“你又胡闹什么?!这也是能不打招呼乱闯的?!若不是我还想留个活口,你脑袋都要落地了!” 宴离有点委屈——他可是拼了命赶来告密的! 倔强上来他就一脸不服气:“我不信我在你手里会活不下来!” 说话间还拿手摸了下脖子上轻微渗血的伤口,触及细细长长的,但并不深,估计就破了点皮——看来小主子是真的尽力在收手了! 对此宴离居然还生出点奇怪的欣慰,一下子心情又好了…… 林星野一阵无语,不过见他平安出现,总归放了心:“不和你争了,不然你解释下这么没规矩是为什么吧?” 居然连衣裳都没好好穿!外衣都不翼而飞了! 若不是对其知根知底,林星野都能多想一出大戏。 但他脸上还是立刻露出些不悦之色,转头就给自家正要起身的夫郎遮严实了,而后“冷血无情”地要求:“回避一下,离哥儿。” 宴离这才发现虽然小主子是一身齐整,但正君的外衣全扔在一边,连头发都是披散着的,脸上都是粉扑扑的睡晕,显然是正儿八经在睡觉……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他这跟擅自闯进了他们的卧房有什么差别?! 也就幸好他们没在做什么! 宴离瞬间红透了脸,匆匆忙忙背过身去,视野里露出的耳根都跟滴了血似的。 但他这是情况紧急没多想! 不是故意的! 不过事有轻重急缓,宴离没空多害羞:“我是想来说这里的雾有问题!你们千万别出去!就是急着来告诉你们这事,我才没留神!而且我现在也出不去了……” 就只能容他将就当个灯泡了…… 林星野立刻褪去了那点不悦,转而神色一凛:“怎么说?” 但宴离话说到这,嗓子已经干疼难忍,声音都嘶哑了,他干脆地朝身后摆了摆略过话题:“正君醒了吗?先给我口水喝呗,太渴了……” 见状林星野倒也没再强求,只是手上快速给自家夫郎穿戴好。 黎初晗还被他兢兢业业的生物钟控制着。这个点平日是他睡得正沉的时候,所以即便现在他已经勉强睁开了眼,整个人却依旧迷迷糊糊的。 宴离都说了这么久了,他才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离哥儿回来了?” “是我,正君我要喝水!”宴离费劲地大声强调——他都想哭了,真的好渴! 但谁让他被正君教育过野外的生水不能乱喝呢!至于东山别院里的,是他自己不想喝。 所以他自昨日中午到现在,是真的没喝过一滴水! “哦,好。”黎初晗这才知道掏暖水壶。一下子又被他委屈巴巴的腔调给逗笑了:“吃的要吗?” 问是这么问,其实黎初晗东西都已经直接掏出来了——毕竟他记得对方连昨日的午饭都没吃上。 果然宴离迫切应了一声:“要!” 其实他吃过一点身上藏的零嘴当晚饭,但早消耗干净了! 所以眼下他真的是又饿又渴,还受了点伤——但在这两人跟前,他一身狼狈的时候多了去了!习惯了!横竖又不是第一回。 林星野也确实看眼熟了宴离的可怜模样,却依旧有些失笑:“可以了,你转回来吧。” 宴离立刻回身,拿到水就“吨吨吨”大灌了一气。随即吃着喷香的煎饼果子,才有精神把刚刚的一切给一五一十地描述出来。 这一晚上他又干了件大事。怎么说也是复仇,几人都有些触动。 唏嘘过后,黎初晗还对连陌烟的行为有些诧异:“看来他对连季还有点真感情?” “谁知道呢?”宴离不关心这个,“不过连季虽然逃走了,但应该和我们一样会被困在屋里。” 这么一说林星野就立刻留意起了他们这帐篷的密封性:“初晗,我们要不再加固一层?” 黎初晗会意,立刻掏出来一顶合适尺寸的帐篷。几人合力很快搭好叠加在里面——空间瞬间又小了一圈。 但安全有了保障,三人才又商讨起明天的计划。 毕竟连季这变故一出,原本的约定恐怕要生变了。 林星野即刻考虑起另外的出路。 这事黎初晗也想到了,故而他盯上了他们附近这堵峭壁。他以前玩过攀岩,也是这种陡峭垂直的山壁。看着高而险,其实真算起来,只要有足够的踏足点,也就多爬一会儿的事。 而这两三百米的峭壁会成为不可跨越的难关,除了畏惧之心,就是因为大进没有合适的攀爬工具——比如绳子,就算长度够,也没有足够的牢固度,能承受得起几个人挂上去的份量。 但黎初晗有啊,要多少有多少。 有了足够长度的钢丝芯带缓降器的逃生绳和安全带,再加上以泠族的力量可以随时在峭壁上打固定钉,他们下这个山壁根本不是问题。 甚至固定长软梯都可行。 黎初晗当即就提出了这个办法,几人一致认同有可行性。 说干就干,三人真把相关工具先给熟悉好了。 完了黎初晗又给每人发了一个睡袋:“反正出不去,都睡会儿吧。星野你也睡吧?” 话落,就看自家小郎君不出意外地耷拉起了脸色。黎初晗有些忍俊不禁:“我轮到守夜,就不睡了。你乖乖自己眯会儿,保存体力。” 这理由无法反驳,所以林星野只能把两人的睡袋并排贴紧了摆好聊以慰藉,然后和衣躺了进去。 看得黎初晗失笑纵容。 对此,独自一人睡在不远处的宴离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小主子这心思可真是昭然若揭~ 林星野仿佛没听见嘲笑,毫无忸怩赧然,反而因此连飞了宴离几个眼刀:这个害他们分床睡的罪魁祸首!还敢笑! 宴离又怂又胆肥,对“互掐”乐在其中。 还是黎初晗轻拍了拍自家小郎君制止,顺便眼神示意另一个明明又困又累的闭眼,场面才安静下来。 没一会儿,怀里空落睡不着的林星野又搞起了小动作,偷偷捉了一只自家夫郎的手抱紧,才真睡了过去。 有点可可爱爱的稚气。 黎初晗满心柔软。 第403章 那不叫死,叫死着玩儿 可惜有外人在,不方便偷香! 惋惜一阵,黎初晗打着哈欠掏了个手机出来,随意玩了几局小游戏。 没一会儿又没劲了,便转而偷偷录起了身边两人的睡颜。 可惜了两个睡相都很好,画面里只有风格不一样的静谧美好,没有让他抓拍到哪怕一点“精彩”的瞬间! 他才觉可惜,就看画面里的宴离忽然扭曲了表情! 面色瞬间泛红,烦躁不安,继而神情痛苦,双手开始无意识地胡乱揪抓起自己的脖子——那样子看起来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卡着他喉咙! 黎初晗惊觉不对,手机一收赶紧过去拉了一把,妄图阻止他自伤:“离哥儿你怎么了?!” 没想到对方已经神志不清,呼唤没反应不说,还没法控制力量。黎初晗阻止不成反而差点被捏断手指! 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他也没胆再试了。 没办法,还是只能立刻把林星野叫醒。 但就这么喊人的一会儿功夫,两人再聚过去,宴离已经明显失去了意识——呼吸消失,心脏骤停,皮肤开始失温。 这熟悉的场面,直让夫夫俩长叹一气。 这一刻,他们的无奈如高山沉坠,震耳欲聋! 黎初晗沉默地掏了几瓶万能液出来;林星野同样没开口,默契接过去就是一通极其熟练地救治。 没想到这回不过两瓶,宴离就又肉眼可见地恢复了。 弄得林星野一阵哭笑不得:“这死而复生的也太随意了点……” 转念又感叹道:“也就有初晗你在,不然他这样的可怎么活得久?” 黎初晗也想知道啊,清隽的脸上尽是麻木:“他这都第几回了?这条小命怎么就这么难保呢?” 林星野不置可否:“是不是因为那雾中了毒?” 没想到他才问出口,宴离就睁开了眼。氤氲着些许湿意的眼眸里流露出急切的认同。 见他顺利活了回来,黎初晗开心得真情实感,语气松快:“恭喜离哥儿又一次再世为人!顺便反馈一下你中毒的感受如何?” 宴离:“……” 他的忧伤感动好像一下子变了质! 他也没有什么中毒感受。 此刻他最大的感受是因为面前这个人,他每回死都仿佛是死着玩…… 没两下就能活回来,荒唐而奇迹。 但作为实际受益者,宴离内心其实每回都动容入骨,以至于此刻他很想…… 快打住! 意识到自己的蠢蠢欲动后,宴离根本不敢再去看正君,就怕控制不住当场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举动。 届时敏锐如小主子定然立刻就能发现不对劲,那他的结局就肯定是被两人刻意疏远! 他不要这种下场,所以只能拼命克制。最终表现出来的效果,就是宴离持续的沉默,并且持续的面无表情。 见状,林星野还以为对方又要不正常发作,还真起了点真情实感的忧心:“能说话吗?你还好吗离哥儿?还认识我们吗?” 挺好,宴离成功被气破防了:“我就歇一下而已,小主子,好歹我又死了一次,还不能多等我恢复一会儿了?!你放心,你们就是化成灰我都会认得!” 林星野一头黑线:“会不会说话呢?!” 说谁化成灰呢?! 但念及万能液不多了,他还是忍了忍没上手! 黎初晗即刻被这俩笑倒,伏在林星野背上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林星野反手揽着自家夫郎,正觉这份依赖受用,不想耳边来了一句清晰的:“离哥儿这次活回来后气势比你小主子还强~” 林星野:“……” 初晗,你这多少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郎君威风了啊? 宴离看懂了小主子那点幽怨,一下子露出来几分嘚瑟,像只跟自家人呲牙叫板成功的小兽。 忍无可忍的林星野做了个隐晦地攻击动作,宴离才没敢上天,转而正色道:“谢谢正君夸奖~” 林星野:“……” 很好,管这叫夸奖。 他反手多挼了几下自己的“镇静剂”,才保持好那份心平气和,不再跟宴离这种几次三番“死坏了”脑子的人计较。 黎初晗有点乐不可支。 过后才对宴离点了点架在林星野肩膀上的脑袋:“既然得了夸奖,那不得再接再厉?离哥儿,现在请开始你的复盘~” 宴离一懵,又很快明白过来正君这是什么意思:“最直白的感受是忽然呼吸不上来了,喉咙像是卡着大团东西,胸口仿佛压着大石……我像是被活活闷死的,连求救都办不到……” 话说到这里,林星野夫夫俩都觉得是这雾里带的毒非常剧烈。 但宴离却又道:“身上不知道是痒还是灼痛,却又找不着具体在哪儿,很折磨人……” “痒?”黎初晗一下子捕捉到了这个字,又很快联想到雾、山林花草…… 怎么就这么像过敏呢? 他确实听过急性过敏性休克这回事,并且越想越像。 但随之而来的也有疑问,为什么雾里这东西会导致所有人都过敏? 按理说再高致敏的东西也总有人例外不过敏的吧? 可这里到底是大进,和蓝星到底不是一个星球,会出现这样另类的物质也不是没可能。 黎初晗又觉得他不能只局限于自己的固有认知。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思路,他立刻把猜测说出了口,末了又道:“如果真是过敏,说不定抗敏药有用。” 说着他已经掏出来两板胶囊,分给听得一知半解的两人:“带着再说。但这药得晕死之前吃下去,否则就来不及了。一旦休克,以这里的条件恐怕救不了的。” 两人慎重点头,记好用量后便将药妥善放好。 “初晗,若是这难题能攻克,我倒是有个想法。”林星野忽然一改正色,面露欣喜,“其实昨日我就想过的,只是当时我们优势有限,我就保守了点……” 说着他压低声音对两人细说了一阵。 听得别说宴离,连黎初晗都一脸震惊:“星野……你好苟啊!你怎么能这么苟啊!你是想活活气死连季吗?!哈哈哈哈~” 但是他好喜欢啊! 见黎初晗笑得都崩坏了那点仙气,林星野就知道自家夫郎有多赞同了。 如此他也能放心大胆地下手。 至于宴离的揶揄? 不痛不痒的,于他无碍。 -- 很快清晨就来临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向这片山林的时候,浓雾开始乖乖退让,慢慢变得稀薄起来。 没多久,隐约轻微的虫鸣声就出现了,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 山林似乎已经复苏,只是依旧没有人影出没。 黎初晗开了点小缝塞了个针孔摄像头出去,随即发现附近帐篷里的士兵依旧没有出门——这是不是说明还不太安全? 如此他们三个也只能边吃早饭继续等。 宴离吸溜着汤面,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带着些怒气道:“连季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想过给你们弄点吃的?” 毕竟当初这一派人抄他家底的时候,贪墨起来可一点不手软,可见平日里私底下搜刮得有多厉害——没想到一回台面上,居然这么吝啬! 若不是他家正君有百宝袋,岂不是挨冻又挨饿?! 他要替他两个主子鸣不平!承宁王抠死算了! 宴离顶着一脸愤愤不平继续“干饭”。 这回不知是不是死前渴怕了,他开始特别喜欢汤汤水水的。 这让他不免想到也就有正君在,才能在这么被“囚禁”时还吃得那么合心意…… 黎初晗听出来那点话音,一阵好笑又心暖:“你就原谅人家的囊中羞涩吧,恐怕不舍得养我们这种大胃王的~” 今日“大胃王”荣获人选宴离听了,忽然放下汤碗,开始眼神灼灼地注视着黎初晗。 后者被他看得有点不适,停了手头的动作反过来看回去:“?” 宴离没有说话,只是忽然堪称温柔地朝他笑了笑,随即就逃避似的垂下了眼睫。 这一变动,又恰好对上了黎初晗那只拿着汤匙的手。 因为皮肤过于白净,黎初晗手背上的血管特别清晰。 宴离的眸光正巧落在那点好似嵌在上好羊脂暖玉里的淡淡青色上,看它随着主人的动作微微起伏,眼底有丝丝奇异的光芒流淌而过,瞬间把理智都给抹杀了。 他忽然就脱口而出:“所以正君你不能抛弃我啊……哎呦!” 话还没说全,就挨了林星野扎扎实实的一筷子:“收收你那眼神,像什么样子!” 含情脉脉的,但凡换个人,他都能认定这是当着他的面勾引他家初晗! 林星野自然看不下去。 倒是黎初晗习惯了宴离“爱演”,根本没往心里去。 他甚至还没心没肺的护着自己的饭碗,围观这俩掐起来。 但宴离却真被自家小主子给敲醒了,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一点没收敛感情,差点惊出一背冷汗! 一丝惊慌从他脸上闪过,随即又立刻镇定下来。 他对上旁人根本就装不了深情,所以宴离很庆幸要“应付”的是小主子,那就很好补救了。 就此放任自己的感情自然流露就行了。 于是那份含情脉脉像藤蔓一样又去缠上了面前人俊美的脸庞,疯狂热切到让林星野感觉对方像是在细细舔舐自己的每一寸肌肤。 即便脸皮结实如他,都生出了些明显的不适。 怎么感觉比对上初晗时还过分?! 林星野心底不自觉升起一丝怪异感,甚至立刻生出些奇怪的猜测。 第404章 拐的是个文武双全的好苗子 但他自觉对宴离向来冷酷不讲情面,就又觉得这种想法荒唐了些。 不过林星野依旧带着疑心回视观察起来。 结果不巧,正好遇上宴离一声刻意而矫揉造作的:“真是好狠心的小郎君~” 林星野:“……” 他清清楚楚地打了个冷颤! 而后什么多余的想法都没了:离哥儿还是那个德行,分明是故意的! 看全了过程的黎初晗已经“哈哈哈哈”笑到粥汤都要乱喷的程度了。 刚才他被骗就算了,他知道自己有时候挺傻的;但是真没想到他家星野都会中招! 黎初晗觉得好欢乐:“离哥儿你这回重来是无师自通了媚术吗?!哈哈哈哈~” 宴离面上“高贵冷艳”一声“嗯”,实际上心有戚戚:小主子那是什么反应嘛,真有这么嫌弃他啊…… 伤心欲绝。 林星野自然听不到宴离的心声。因为觉得别扭,他就一本正经的阴阳怪气:“修炼得挺成功,都能以假乱真了。” 宴离的神色蓦的一僵。 因为心里有鬼,这一刻他居然辨别不出这到底是不是玩笑话——毕竟对方那神色很认真,认真到一点都不像说笑! 宴离心里起了点控制不住的慌乱。 眼神飘忽间,扫到正君居然也在点头应和,不安之感瞬间疯狂飙升! 他张嘴就想解释两句,不料这么关键的时刻,帐篷外面居然来了人。 “世子、世子妃,你们起了吗?”那人影这就凑到了门帘跟前,仿佛下一秒就要掀帘闯进来。 林星野就这么被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刚醒,稍等。” 仿佛算得劫后余生的宴离握了握手心里的冷汗,暗暗大松一口气。 见正君已经在抓紧时间打理现场,他就掩饰性地去帮忙收拾。 也是宴离一向勤快,林星野见了倒也不疑有它。 再说这当下他也没空再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因为帐篷外的人影应了声后,并没有离开,显然是在刻意等他们出去。 于是林星野也抓紧帮着把散落的东西拿到自家夫郎跟前,方便对方收回。 期间他用眼神示意宴离别出声。 好在宴离很有“刺客”的自觉,一直乖乖做好自己的透明人。 没多久,林星野率先独自出了帐篷。 来人是连秋,见到他出来就抱了抱拳:“禀世子,队伍已经在山下集合完毕,王爷说了不必再去回他,世子可以直接带上我们出发。” 这消息有点意外。 但林星野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宴离做下的事恐怕还没被发现。 这下正合他们意! 他立刻面上不显地应了声,转回帐篷领夫郎。 里面两人显然也听到了情况,黎初晗更是反应极快的把逃生绳、充气船、食水、衣药之类都打包了一份给宴离,随即压着声音道:“如此我们得按原计划走,那离哥儿你就找时机跟上吧,注意安全。” 林星野看自家夫郎把人安排妥当了,只跟着提了一句:“实在不行也可以走峭壁,总之保命第一!” 宴离应了声,乖乖抱着个大包裹躲在暗角目送两人携手离去,说不清心里是甜是苦。 没一会儿终究揉了下眼睛。 -- 等在帐外的连秋见到世子夫夫双双对对地出来,眼神在两人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确认他们无事,连秋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因为雾瘴的秘密对外不能说,自己的人又从来都靠自觉,故而连秋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上需要提醒的人。 结果他以及另一个负责值守的连春都给忘了! 还是不知道哪里去忙活了大半晚的大憨憨连诀回来“无意间”问起,他才惊觉自己和连春都没去提醒! 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但这么大的事他可不敢实话告诉连诀这个大喇叭,故而连秋选择了欺骗对方。 但他心里存着担忧也是必然的。毕竟万一这两人死了,那么多口粮兵器可哪里来?! 这就是连秋特意那么早赶过来的原因。他就怕出了事,万一到时连点反应时间都不给他,王爷的惩罚就要来了。 早点来一旦发觉不对,大不了他逃走了事。 幸好这两人有点运气。 想着连秋还多看了几眼帐篷以致谢意。 但这举动倒是让林星野夫夫俩都紧张了起来,还以为对方发现里面藏了人。 好在连秋转头又回到了他们跟前:“两位请吧,咱们回头还要去昌安走水路绕过京城,比较耗时,还是趁早出发。” 林星野点头应了。 见对方没有去拆帐篷而是直接走人,黎初晗便把之前预备好的各种劝阻借口都吞回了肚子里。 反正接下去只要他们把连季的人带远了,离哥儿自然就能找到机会出来。 三人路过小林子,夫夫俩发现虽然士兵们都撤走了,但空帐篷却都还留着。 黎初晗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些是统一安排后勤来收拾的?” 连秋有些意外地看了这小哥儿一眼,像是没料到对方懂一点兵务:“是。不过往日他们来的很积极,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就懒了……” 夫夫俩同时神色微妙,心照不宣。 黎初晗也不再多话了,免得回头引出连季相关的话题,反而容易给他们带来麻烦。 毕竟离哥儿凭一己之力把大后方搅了个不得安宁这事,可不是双方能拿来聊天的! 他只盼着接下来不要节外生枝,他们好顺利苟到“干成大事”~ 想到这里黎初晗还有些兴奋。 知道对方所想的林星野有些无奈,特意轻轻捏了下手里如削葱白玉的指尖,提醒下自己夫郎不要这么早喜上眉梢了。 毕竟事情还没成呢。 连秋带着点莫名的感受瞅了一眼开心得格格不入的人,心里又诧异了一回这小哥儿怎么能这么心大? 经历过被追杀、被围囚、又饿又冻之后,脸上还一点阴霾都没有——这心性可真不一般! 至于这个文渊世子…… 连秋看了两眼前面刻意控制着速度掠行的人,想到刚刚这位世子爷居然会因为背和抱这种小事 ,而特意去征求自己夫郎意见…… 他又立刻把自己的观念改了改:也可能不是这小哥儿的心性问题,是这位世子爷宠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连秋不爱多话,心里觉得过了也没说出口什么。 黎初晗就这么在连秋极具内涵的眼神里,挂在自家小郎君宽阔结实的后背上安稳到达了大军跟前。 -- 一万人。 黎初晗不是没见过。 事实上在故乡随随便便哪个节假日拥挤景区的人群都比这数量震撼。 但这是列队成一百乘一百见方的军队。 并且区别于昨夜他们见到那群神情麻木的士兵,这些人哪怕逃不脱灾荒年间那份瘦骨嶙峋、乃至部分人还带着病容,却依旧透着清晰的积极向上和坚毅挺拔——有黎初晗印象里军人的影子了。 所以也就让他意识到他现在是在“阅兵”! 这回可不比上次太子那边的千把个人,比那让人热血沸腾多了,黎初晗神色激动,急欲分享! 不想一侧头,身边人眉眼里流露出的那几分豪气张扬一下子压过了别的一切,反而成了最吸引他的存在。 他看明白了,他家星野骨子里也蛰伏着驰骋沙场的血性! 其实想想也很合理,星野这一身矫健灵活,本就天生适应战场,像个天生的战神苗子~ 自家老公这基因可真强大! 念及此,黎初晗忽然反应过来,给了基因的两位尊亲正好一个文盛、一个武极,而后好不容易得了个文武双全的后代…… 最终还是便宜了自己! 怎么办? 感觉他好赚啊?! 他到底是怎么拐到这么个完美强大的老公的?! 有些人忽然痴汉属性发作,这就在心里疯狂给自家老公加了无数层滤镜。 但比起黎初晗脱缰野马似的心情,林星野虽然也心生几分热血,总体却理智许多。 他算是看明白了,连季搬个物资却刻意出动了一支“精英”部队。 这会不会是“抢劫”完后再灭口的戏码? 无论是不是他多想,这个防备心总要有的。 所以林星野即刻跟自家夫郎说了。 黎初晗那点澎湃之心也就“哗啦”一下尽数被浇灭,顺带还给连季追加了几句国粹——都怪这世道,让他近来越来越爱出口成脏! 这下反而是林星野有些忍俊不禁。 眼下这万人都认过了他们样貌,庞大的队伍就此启程。 连秋把他们分成了二十个营,分别设立营长带领再细分,届时好分成再小股的人r流行动,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他们不停歇地往东山外围方向走出好长一截路,但一次巡查都没遇到。 林星野夫夫俩恍惚猜到什么原因;连秋虽然还不知情,但也察觉出了点怪异。 这会儿正好到了一处大岔路口,这岔路一边是通向外围的,另一个方向便是通往一条河流,沿河而下可以到达昌安。 他们正准备拐上通往昌安河的道,忽然遇上了一队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承宁王手下的陌生人马,装备精良,气势汹汹。 连秋一惊不小。 第405章 泠诀歪招制敌,打起来! 东山向来人迹罕至,零星人员误入还正常,何曾有过这么大规模的军队闯入?! 关键看这衣制还认不出是哪一方的——至少不像皇帝的御林军,也不像太子的亲兵。 连秋一眼过去最直观感受是很“富有”!无论是簇新的轻甲盔帽、长枪大刀,还是个个强健的体魄,无一不彰显着压倒性的实力! 所以即便只有一两百个人,于他们依旧存在威胁! 连秋的脸色不可避免地沉了下来。 但林星野只比他更沉,就是一向心大的黎初晗神色都不太轻松。 毕竟他们认识这些带轻甲的套装士兵服都是出自小世界之手,而黎初晗统共也就给过一个人——所以这是谁的兵可想而知! 只是未及多想,两边就不由分说地冲杀了起来。 林星野赶紧把黎初晗往安全的地方带。 两人暂时脱离队伍,冷眼旁观。 没想到不一会儿黑衣轻甲的一方就来了援兵,还是乌压压一大片! 看着数量都快和这边不相上下了——显然对方早有人去请求了支援。 这么一来无论是士气还是装备,连秋这边都不可能敌得过,战败是必然的。 可连秋带的这群士兵对林星野夫夫俩来说还有大用,故而他们不得不出面去调解——即便林星野心里极其抵触再去和太子一方的人有所接触。 碰巧的是,来援助的领头人沐参将还是认识林星野夫夫俩的。 即便林星野现在易了容,单凭黎初晗一个的容貌他也能一眼认定。 所以厮杀立刻被他给制止了,即便连秋一方感到很不爽,却终究没敢再动手。 毕竟连秋看明白了现状:刚刚那点时间里,自己这边就死了十几个,而对面虽有伤患却无人死亡! 他留意到了对方的轻甲,那是个厉害东西,长枪轻易刺不穿的! 所以他也明白自己这边的人没必要再主动撞上去送死。 待两边真收了手,沐参将一脸激动地奔过来认人:“小少爷,黎正君!主上一直担心两位安危呢,你们没事太好了!属下这就着人去给主上报平安!” 几句话里透露的信息太明显:太子会出兵东山,八成又和自己有关系! 林星野的脸色不意外地又沉了一个度,随之而来的就又是那种无法控制地难受——怨也不是、恨也无法! 到后来转而起了种莫名的恼火,并且以无可抵挡之势噌蹭地往脑门上蹿! 他恨不得直白告诉面前这个喋喋不休“太子多关心小少爷”的参将,他们之间已经毫无瓜葛! 让对方回去好好劝劝太子从今往后不要再关注他了! 他们就该老死不相往来才对!何必再这么在乎对方是否陷入危险! 但他终究又把所有情绪都忍了下去。 毕竟他和太子只是私人决裂,而他并没有想过去毁掉大局——抛开个人恩怨,太子比之连鸿昭无疑是个明君。 所以他不报这个仇,也就当给苍生百姓留个希望。 林星野沉默地看着面前不知情的参将,不难猜测太子也是有所考虑后,完全对外隐瞒了真相。 这份默契让林星野心底难免又添了一丝悲哀。 他身上乃至精神上的持续紧绷和抵触过于明显,以至于黎初晗能清晰地感觉到。 见林星野一直不肯出声,黎初晗便替对方婉拒了沐参将的提议:“我们现在有急事,恐怕不得空过去。劳烦沐参将帮忙带个口信给你们主上就行了。” 怎么说他也不可能爱看太子追着他家星野跑,故而这面他也巴不得不见。 林星野对此并没有反对之意。 沐参将以为小少爷还和殿下赌气呢,只能欲言又止地应下了。 旁听了半天的连秋搞清楚了一些眉目,忍不住出声质疑:“你们是来寻世子的?是谁的人?侯爷?” 不过沐参将还未及搭话,就被林星野刻意给打断了:“沐参将回去吧,我们现在急着带这批人去办事,旁的回头再说。” 主子辈的都这么说了,沐参将也就没强求。 而且他听懂了,这批人似乎是跟着小少爷夫夫的,那就是友非敌,直接放行不是问题。 黑衣轻甲的士兵们这就听令让出了道。 “你也跟着走吧。”林星野示意了锁眉不悦的连秋后,直接牵上黎初晗先走了。 没两步他又回头对沐参将道:“你们若是遇上离哥儿的话记得照看着点。” 见沐参将有些茫然,黎初晗补充了一句:“你们主上能听懂。” 沐参将这才应了声。 夫夫俩率先走远了。 留连秋一个面对这不利的形势终究没再耽误,提速跟了上去。 毕竟他知道他这大军后面应该还有连春带人暗中跟着,想必这里的一切没多久就能反馈回他们王爷跟前。所以,他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为妙! 又安然绕过几座山头,林星野夫夫俩领着的九千多人终于顺利登上了去往昌安的船。 同一时刻,泠诀还在东山连季驻军大本营里努力杀出重围! 大本营这地方是个还算平整的大山坳,其实离东山别院不远。 整个营地里整齐划一地排布着五六千个破破烂烂的帐篷,看着有种凄凉的壮观之感。 因为多数帐篷都漏风,不能完全挡住雾瘴,故而每个帐篷底下都挖了地窖。每日雾瘴来临,帐篷内的成员就会自发躲入地下。 泠诀就是了解到这情况后,想出来一个歪招,专门用来对付承宁王和自家殿下的兵力数量差距。 他仗着自己是泠族,速度飞快,趁着雾瘴即将散尽、人堪堪可以出来活动那短短两刻钟,拿他事先攒好藏起的许多巨大山石给堵死了无数地窖出口! 不过地窖基数毕竟很大,他一个人也就能堪堪忙完三百多个! 好在太子那批最早跟着李长歌“偷渡”进来的泠族已经聚到他身边,能从各方面的帮上点忙,不然他一个人再速度也来不及堵住两万多个人! 开始被堵住的很多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后面就明白了原来新来的那个暗哥儿连诀居然是个叛徒、内应! 无数的骂骂咧咧开始响彻整个营地。 过半有幸逃出来的士兵更是自发联合起来围剿起包括泠诀在内的五六个暗哥儿。 场面一阵喧闹嘈杂。 泠诀几人只能强行杀出重围保命。 几万人出动,效果自然喧闹掀天! 好不容易从地下室另一个暗门出来的连季没靠近大本营就听见了。 他远远望了两眼之后,并不敢再过去领兵。 毕竟他清楚往日他对士兵们多数时候只有呼喝谩骂!说到底他也就仗着自己有几个暗哥儿护着——特别是有陌烟护着,他才能在几万人前嚣张如斯。 有好几个将领其实早就看他不顺眼,加上近来连食物都供不上,叠加的不满足以联合起来造反了! 他一个草包主帅,过去怕只能是羊入虎口! 连季选择又躲回去。 独自一人困在地窖那种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环境里久了,连季忽然察觉到了自己对陌烟的那几分真心。 他家陌烟待他也好,处处保护他,一直为他镇场子,而且才为他生了孩子…… 此时的连季忽然眼泪簌簌,开始真心思念起自己的侧君! 可惜陌烟死了。 而他连仇人是谁都没看清! 这份仇恨就毫不犹豫地被转嫁到了连诀身上! 好一个连诀!一个太子心腹居然装傻充愣骗得他团团转! 害得他家破人亡! 可他眼下却根本不敢出去报仇…… 被仇恨烧红了眼的连季只能继续苟在地窖里,等一个时机逃命。 他怨毒的想连诀最好死在那几万人的围堵里! 但他这愿望不太可能了。 留在外围大营的太子算着时机给泠诀送去了助力。 七八千个同样轻甲护身的士兵已经在李长歌的指路下长驱直入,带着以一敌五的雄心壮志要去血拼这一场! 连季注定要痛失东山。 太子在主帐等待东山捷报的同时,还接到了另一路沐参将反馈回来的消息。 他终于得到了星儿的确切动向,还知道了离哥儿平安无事,泠衍抒难掩激动。 有那么一刻他想过不顾一切地追过去见星儿一面,但最终还是为了坐镇大局强压下了这股冲动。 “报——!”忽然又有传令兵用冲的进了主帐,“沐参将队伍歼灭敌军三千多人,其余的逃窜去了昌安河上,参将让来请示是否要追击?!” 太子没立刻答,看向身边几个幕僚。有人立刻问道:“里面怎么样了?” 传令兵又道:“承宁王失踪!暗哥儿全歼!我们全员受伤、并出现小数目死亡!但敌方伤亡更惨重!除开堵在地窖的,没剩几个活口!” “那就追吧!”泠衍抒立刻道,“这里已经问题不大,我们速战速决尽快撤退,不然回头容易撞上连鸿昭的人。” 太子才说完,又有传令兵进来:“报殿下——!连鸿昭直属兵力五千人已出朝阳门!” 第406章 橡皮艇与开始放糖衣炮弹 泠衍抒应了声挥手。 待传令兵退出去,几个幕僚便自觉“干起了活”: “这人数看来,我们没必要回避正面冲突了。” “咱们都明确告诉他承宁王屯兵造反了,他居然还只派了这么点人出来,用得着这么鬼祟试探吗?!” “确实没道理……” “不会只是个幌子吧?!万一他背地里在准备暗招呢?!殿下,咱们还是应该多安插些眼线去皇宫附近……” 太子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闻言也只是随意点了下头。 见状幕僚们也不敢多放肆,继续小心翼翼地分析着连鸿昭的反常:“他这是怎么想的?我不信他能这么信任承宁王……” “总不可能是他默认豢养的吧?” “你怎么会这么异想天开?!” “凡事不能局限……” 争论不休间,其中一个叫孟铭的幕僚无意间扫到了太子的发色,就看他脸上忽然露出来一种豁然开朗:“我看今日这一出,恐怕还是黎正君这神奇之物起了效!还是因为殿下这中毒伪装太过天衣无缝!” “以连鸿昭的多疑,肯定以为是我们殿下时日无多,等不及了,故意做局诱他前来同归于尽呢!” “他那么宝贝自己的皇位,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这个人数对于摇摆不定的局面也算合理……”孟先生分析道。 似乎也不无道理。 太子微勾了勾唇角,权当默认。 一群人惯会察言观色,见太子似乎心情不错,就跟着开怀:“哈哈!敢情他忽然做起了胆小鬼啊?恐怕真是多心了,才不敢放大军过来!” “可不是?!” “那这就好办了,殿下!咱们继续让这五千人一个不落的有来无回!正好再帮他坐坐实东山吃人的传言!” “可。”太子并不反对,又适时给这几个开心过了头的提个醒,“但这到底只是猜测,我们任何时候都不宜轻敌。回头记得通知各处的线报,之后让他们往来再密集些。” 在座几人这才神色一敛,恭敬抬手:“是!” 这时候外面营地里忽然起来一阵喧嚣热闹。 “wo~wo~真起来了!起来了!这么两下船就造好了?!” “哎呀,这小船还带凳子呢!” “我坐这!你坐后面!” “不行,你给我后边儿去!” “可惜了,这些船都小,都只能坐五个人……” “挤挤不止的……” “不行的,常先生说了,超重会沉!那什么严禁超载!” “还不能拿尖刀划!破了会漏气!不过一般的树枝划不破……” “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独你们听了课!瞧你们那嘚瑟样!” “……” 一群人好似活力无限,引得太子殿下出去看了一眼。 原来是几百个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拿打气筒在给厚实的橡皮艇打气。 上百个橡皮艇体型有大有小,形状颜色也各异——显然是黎初晗当初给兵粮仓囤货时随机选的款。 别的再花哨都好说,但这里头有一艘亮黄色香蕉船造型的特别打眼。 因为就它充气成型之后,居然出现了前后相邻的两把带靠背的椅子!看起来很舒适的样子! 这对于一群大进人来说颇觉奇异,以至于好多人的眼神都立刻黏在了上面。 不过碍于这个颜色实在太接近明黄,故而看中它的人再多,也不像其他的款式一打完就被人争相体验,反而没人真敢坐上去,就都只围着它打转罢了。 负责打气的两个士兵极其专注,太子殿下站在身边了都没发现,甚至还在捏着椅背嘀咕:“黎正君的宝贝怎么都这么神奇?!这个气还能认路不成?还知道按规矩跑去了这地方?!” 说着他又催促同组的伙伴:“还不够,再来点,它还能更结实点!” 一身肌肉的魁梧同伴立刻很积极的出力,事实上并不需要多大力都能打出气的打气筒被他拼出了需要九牛二虎之力的效果——显然是亢奋占了上风。 太子殿下看得一阵失笑:“你们是准备去昌安河上?” 他这一出声才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然后他们傻着眼发现,除了他俩其余人都已经围成一圈圈恭敬而立! 两人慌了,赶紧跪地:“殿下恕罪! 是要去昌安河。沐参将已经带着上千人先去了,因为竹筏不够,嘱咐我们回来拿橡皮艇!” 泠衍抒随手免了罪:“不碍事,你们忙你们的吧。” 两人赶紧叩谢,完了机灵道:“殿下,这艘恐怕是黎正君给殿下备的,殿下要试试吗?” 太子殿下可耻的心动了。 试不试的不要紧,只是他忽然觉得这是个非常合适的借口跟着去昌安。 泠衍抒不禁笑了笑:“好,回头孤和你们一起去试。” 一众士兵哗然:“殿下是要亲征吗?” “算不得,不过是去看看形势罢了。孤不掺和,你们依旧按你们的计划来。”太子殿下此时的心情有点好,语意轻松,边说着边往主帐去,“说起来,昌安县里还有咱们的人守着,孤确实最好去一趟。” 说走就走,太子立刻回主帐吩咐了后续事宜:“之后这里就由陈封将军带你们守着……” 话到这里,一众幕僚还不太情愿,奈何太子殿下语出惊人:“既然孤不在,不如你们干脆以承宁王私军自居,也省的行事碍手碍脚。” 孟铭率先眼神一亮:“这敢情好!回头咱们可以行事张狂些,最好能彻底离间他们俩,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那场面,便是其余几个也再无微词。 其实他们作为幕僚早想过这事,只是碍于大逆不道不敢说出口,就怕太子殿下以为他们有外心,乃至怀疑他们叛变。 他们倒是没想到太子殿下有朝一日会如此贴心。 泠衍抒也确实有特意的成分,他也体谅跟着他的人天天为了维护他的“仁善”之名而绞尽脑汁、处处掣肘。 今日有机会,那就给自己放纵一回的同时,也给他们一个活动手脚的机会。 两全其美的事,有什么不好? 太子殿下安心坐着他的橡皮艇,带着一群不隐身的隐卫出发了。 替他划船的是其中一个隐卫泠策,其余的分属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护着。 橡皮艇虽然体型不大,但毕竟也是专业的入水工具,比起竹筏之类,实在快了不是一星半点。 东山去昌安这段水路又不长,没多久,太子一行就追上了沐参将。 此时连春的大部队正在水上和沐参将一行互殴。 弓箭、长枪早用光了,两边人马无非是互掀竹筏,而后水中肉搏。 三千多人挤在水面上,到处都是落水的人头并被破坏侧翻的竹筏,一度把河道都给堵了,搞得这一截水路一团凌乱——也就此时没什么人路过,不然定要引起轩然大波! 沐参将所带人手并不多,陆地上的精良装备在水里也不一定好使。而且比起连春那边特意挑选了会水的士兵,沐参将这边临时起意带来的人里面甚至还有旱鸭子,只能靠竹筏自保! 眼看着就要落下风,太子一行正好前来支援。 新型交通工具的灵活性以及全员弓箭手的到来,让形势瞬间逆转!连春的人迫不得已只能放弃拼杀,到处逃窜保命! 这一逃就乱了纪律,往什么地方去的都有,乃至有士兵逃走后再也没有回去东山——这是后话。 眼下只有连春目的地最明确,就是往昌安去找连秋。 毕竟那是离他最近的救援人员,故而即便身边只剩了两三百个人,连春也依旧在往那个方向突围。 不巧太子一行也是这个方向,连春只能一路边打边跑,狼狈不堪。 而此时林星野一行人早已到达了昌安。 不过他们这支队伍人数庞大,太容易引人注意,故而并没有正经去停靠码头上岸,而是就近选了一处隐秘的湾坳,临时搭了个码头。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到午饭时间。停留在就近一座荒山脚下的大军原本已经预料到了会饿过这一顿,没想到文渊世子夫夫居然提出要去给他们九千多人买粮! 这一举动便是连秋都有些诧异,立刻极其探究的看向夫夫俩。 但本就打算故意放糖衣炮弹的夫夫俩皆是一脸的老神在在,好似这么大笔的开销不是他们出账一般,脸上平静的吓人。 甚至世子妃还一脸不解地反问他们:“你们难道不饿吗?饿了就得吃饭呀?不然哪有力气赶路?……” 连秋摆明了不敢信,林星野便立刻换了个措辞:“就是你们不吃,我夫郎也要吃!不过是我夫郎向来心善,想着自己吃独食不便罢了。这点花销于我们无碍,但你们要是不要我们也无所谓,只是得容我们去采买一些自用。” 黎初晗在一边猛点头,面上一派天真娇气,他扯扯林星野的袖子:“是啊,我好饿啊郎君~我都请他们一起吃了,他们怎么还不同意呢?” 第407章 对阶下囚生出了又吃又拿的不好意思? 连秋:“??!” 敢情还是因为他们穷的不识好歹咯?!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连秋恼怒上头,手上的武器都蠢蠢欲动。但一转眼见世子盯着他虎视眈眈,加之面前这小哥儿一直用一副眉眼楚楚的模样看他,平日里杀人如麻的暗哥儿这会儿居然一点发作不出来了…… 他觉得,主要还是因为世子目前是个“财神爷”,而这世子妃是对方一块心头肉! 所以他不好得罪不说,碰都碰不得,别说怼回去了! 他可没忘了当时见到分配给他们的那艘小木船的时候,世子爷那心细得令人发指的模样! 明明都已经是他们整个大军里最好的了, 明明看着平平整整、干干净净一块坐处,这位世子爷还看得直皱眉! 最后居然撕了好好的锦衣下摆,就为给这世子妃当垫子防毛刺…… 这金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照看着一块嫩豆腐呢! 连秋一肚子不爽,却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不然嫩豆腐破了点皮,世子不得找他拼命?! 郁积着口气,从来用拳头说话的暗哥儿转而讲起了道理:“我也没有说不能吃,只是——” 话才说了一半,就看世子爷匆忙哄起了世子妃,又哄又抱:“乖~不哭啊。再忍一会儿,一定会叫他们去的,回头给你做你喜欢的菜……” 世子妃语气“凶狠”:“不准再说了!越说越饿!” “好好好,不说。” 连秋:“……” 他心里怎么就有点虚呢? 一脸麻木的连统领看向身边的守备们。几十个守备用同样的神情看回去:“……” ——他们是空气,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连统领自己决定! 连秋:得了,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觉悟过来的连秋觉得刚刚一定是自己的脑子坏掉了,才会去对世子爷这妻奴多心! 为此他感到一阵无力。 想骂两句世子真是丢他们暗哥儿的脸,又碍于这世子妃生了一副极具清新秀美的容貌不好出口——不然只会显得他多酸似的! 憋屈! 话说回来,真当他白送上门的饭都不要?! 连秋被迫立刻放弃了阴谋思想,装着几分不情愿地开口:“行了,我知道了,我带人亲自跟你们去,但你们不能擅自乱跑,并且快去快回!” “哭泣”的世子妃即刻揉了把眼睛“破涕为笑”。 连世子也立刻和和气气地搭理人了:“领路吧,连统领。” 连秋只想心梗! 沉默地带了一百多个人陪他们去了昌安的集市。 一路上世子妃还在那里抱怨:“要请他们吃顿饭怎么就这么难呢?” 世子:“可能是因为没人请他们吃过饭吧,他们就不相信……” 世子妃:“这么可怜啊?这还不如干脆来咱们府上做侍卫呢!而且咱们家里哪怕是个下人都能隔三差五地吃上肉,和他们的伙食不一样……” 世子:“我家夫郎还是太心善。你为他们操心,人家可未必领情。人各有志,咱们也不能强拦着别人爱吃苦是吧?” 世子妃一阵夸张的惊讶:“还有这样的?可真让人敬佩啊……” 这都说得什么话?! 连秋只恨自己耳聪目明,能把自己气得咬牙切齿! 可不管怎么说,连下人都吃得油水充足这事儿,还是扎根进了连秋心底——包括跟着他们的百多个士兵,耐不住的都偷偷咽起了口水。 他们上回见油水还是东山上可以猎到动物的时候。后来动物绝迹,多数时候就只剩了草团子裹腹。 那东西可不好吃,也不长力气,还时不时就有人生病死去。 现在被世子妃这么一感叹,他们就……感觉自己的人生一言难尽! 文渊侯府可是连下人都是能吃上荤腥的! 这话就跟魔咒似的刺在人心里,一下子就能根深蒂固! 走在最前面的林星野夫夫俩在默默估算他们的“动摇人心”计划进行到了什么程度。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好一阵眼色之后,黎初晗掏出来一张银票,林星野转头就把银票递到了连秋手上:“劳烦连统领吩咐下去吃食都往好的买,我夫郎身子弱,不干净、不精细的东西不宜吃。” 连秋:“……” 又是夫郎!句句不离夫郎! 他看看掌心这张五百两的银票,对世子这个被美色耽误的败家子简直恨铁不成钢! 守着个娇气傻白甜当宝贝是吧?!不把银子当银子是吗? 好好好,他要真替他们省了钱那他就是个傻子! 连秋立刻着人去买昌安集市上能买到的最好的食材,连带锅碗瓢盆都够万人用的数。 也就幸好昌安这地方本就处在京城西郊,又有河网,也算是交通枢纽一样的存在,经济相对发达,突然出现个大客户也不突兀。 等待的时间里,林星野夫夫俩随机进了一家瓷器商号,发现颇有守城的风貌。 店里掌柜也算见识过大风大浪的,看他们有二十多号人也毫无惧色,甚至说一句来进货,卖家都不带怀疑的。 如此两人就干脆给自己单独挑了很多花色好看的瓷器、餐具——以至于明明是跟来看守的士兵,最后都成了搬运工,看得连秋直朝天翻白眼。 完了世子妃又花样贼多的要去码头买几条乌篷快船! 之后就越发离谱了,干脆在码头附近买下了两座三进院的大宅子,说是到时候拿来中转物资用的。 再说了这一万士兵是要分成二十个批次悄悄潜往京城西郊的,怎么着今日也不能全部走完了。 既然剩下的人要在这里停留不知多久,县里能有个地方容身,总要方便些。 这头头是道的,连秋居然无法反驳。 而且世子妃似乎是一片赤忱之心。但看那架势,若不是在售的只有两座,恐怕十座院子都能一挥手全部拿下! 保不齐都不需要让士兵们在荒山野地搭帐篷了,都能全部住进屋子! 但即便如此,帐篷也多数给特意换了新的。 他们这一趟吃好、住好的,简直和东山那会儿不能比…… 一一算过后,连秋只觉得这世子妃大方的他都有心说一句破费了! 紧跟着又一个激灵把自己吓醒:对方难道不是“阶下囚”吗?!这念头是不是荒唐了点?!怎么就让他短短几个时辰就生出一股又吃又拿的不好意思来!? 连秋眼神复杂地盯着前面两个并肩而行的背影。 此时小夫夫俩又一点不避讳地在商量要尽快赶回京城。 连秋从两人谈话间知道了今日还是文渊世子的接封宴,只可惜主角没法立即到场。 算来,再有半个时辰也该开席了吧? 既然世子妃这么为他们着想,那他们要不要配合一下对方赶个场子啊?! 直到回到湾坳附近荒山脚下的临时驻扎地,连秋还在为这个想法摇摆不定。 不过很快他就不需要多想了。 因为连春带着百来个人忽然极其狼狈地出现在码头边:“连秋——!是连秋吗?——快来支援——!有敌袭!” 连秋一惊,但他没有贸然动兵力,而是匆忙看向连春所指的敌人:那不就是早上遇见过的队伍吗?! 只是这会儿只来了约摸四五百个罢了。 而且一应轻甲兵都坐在一艘艘奇奇怪怪的小船上,正通过他们搭起的临时码头有序上岸。 他记得……当时对面那参将还说是友非敌?! 惊觉不对的连秋瞬间一脸愤怒地看向林星野夫夫俩。 结果后者脸色比他还凝重。 连秋很不解,只是不待他开口,连春已经冲到了跟前。 浑身湿淋淋的人在春寒里打着颤,一手捂紧了手臂上的伤口,满身阴郁:“那居然是太子的人!围剿了我们东山!我一路匆忙过来,还不知道王爷他们怎么样了!” 连秋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他怎么敢贸然闯东山的?!” “恐怕是那个连诀!除了他和太子有瓜葛,还能有谁?!没时间了,快去阻止他们登陆,否则我们死定了!他们的轻甲刺不破的!” 连秋也没多废话,他知道这回事,但不管怎么样依旧带着自己的九千多人往岸边去了。 大后方着火,此时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文渊世子! 可林星野一言不发地主动带着黎初晗跟了上去。 然而太子那边不是连秋这点兵力能轻易控制住的。轻甲队配合好、速度又快,无论是已经上岸的、还是依旧在船上的,只要能搭弓都是随时发射的状态。 四百多个连发弓箭手齐齐等候——显然只要进了射程,就得尝尝漫天精钢箭雨的厉害! 可连秋这里多数都是长枪步兵,虽然人数上说起来是碾压,到底是以血肉之躯抵挡冷兵器。 故而第一轮前锋被轻易全部射中倒下之后,后面的一时间都不敢再靠近! 两边开始僵持不下。 这种时候,林星野忽然牵着黎初晗毫无惧色地往对面走去。 一直走到了湾坳的码头边,弓箭手们都没有做出任何攻击。 甚至因为他们还在往前走,有两个弓箭手还特意给他们让了让位置方便他们通过! 紫衣金冠的太子殿下原本安稳坐在他的亮黄色橡皮艇里,见状也起身下了船,主动往夫夫俩靠近。 第408章 一个更比一个能装 黎初晗早会儿还在暗自调侃太子一身广袖交领配着冲锋舟,怎么好像很潮很和谐? 然而没走两步他就吓了一跳:能不和谐吗?!连发色都是特意配套的! 这也太奇怪了吧,太子干嘛好端端换了个浅灰紫的发色?? 而且一脸憔悴,眼神黯淡。 因为并不是白发,黎初晗一下子没有往忧思过度这方面想,但不妨碍他本能觉得太子这状态不大对劲。他下意识地去看自家小郎君。 身边人已经突兀地停下了脚步,但面无表情。 然而这种时候,没表情才显得更刻意——怎么说也是一直相伴的人,黎初晗多少能猜到林星野此时的心境。 他似乎明白过来星野其实比对方自己以为的还要在乎太子,不然不至于明知道中间隔了至亲命仇还这么剪不断、反受其乱! 黎初晗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较真论起来,星野也确实从未越矩。平日里待自己和待太子的态度差别还是挺大的。 甚至他也看得明白星野是认真把太子放在了亲哥哥的位置上——最多就是每次遇事,情绪上都无法控制地反应大了点! 黎初晗不明白这种情况是纯粹因为他们之间有血缘,导致身为泠族的星野被感应干扰;还是……这里头真的掺杂了星野自己都没能发现的潜藏感情? 前者那是不可抗力,无可厚非;若是后者…… 以前他从不曾多想,但自从决裂之后,他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他只能告诉自己起码平日里星野的表现让他挺安心、挺信任的。以至于只要不遇上这种时候,黎初晗根本感觉不到威胁。 但遇上了,也是真的心焦! 特别是他还知道一些星野自己都不清楚的事,知道这俩人之间有渊源,就愈加让他膈应! 时至当下,黎初晗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控制不好脾气! 情绪一上来,他直接无视了太子一切的异样、感受,只管紧紧贴着林星野——虽然一言不发,但存在感十足。 然而太子即便知道了黎初晗的不悦、乃至故意跟他宣誓主权,也没有过多精力关注,他都拿来留意星儿了——毕竟他的视野已经不太清晰。 但即便如此,林星野脚步停滞那一刻,太子依旧立即发现并有所反应——两边一起止步不前。 期间隔了将近一丈的距离,像道无形的鸿沟,把三个人定格在了一个别扭的距离,齐齐沉默相对。 “见过太子殿下。”林星野忽然抬手一礼,神色冷峻,语气更冷静。 泠衍抒直接闭了闭眼:太子殿下?! 好一声太子殿下! 礼数周到、无可挑剔!是常人见到储君该有的规矩! 也意味着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泠衍抒本来觉得赚到的愉悦“啪叽”一下被现实按了个粉碎,满心满眼的难以接受! 突然的落差导致情绪起伏剧烈,太子殿下只觉眼前一黑,之后就再也没有缓过来——原本黑白电影一样的世界,终于迎来了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可瞎的真不是时候! 理智上泠衍抒也明白自己真的没必要,毕竟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应当不至于难以接受到大受刺激…… 然而理智是理智,感情是感情。 他这十八年来都是靠“小宝”支撑着活下去的方向,岂能轻易放得下?! 岂能轻易接受“小宝”真的要就此与他毫无瓜葛?! 可星儿也确实要和他划清界限。 他很明白。 泠衍抒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心里忽然飘摇得落不了地:可自己已经是这副样子了,以后总能死心了吧? 强迫自己死心的人反应很快地半垂下眼睫,及时遮掩住失焦的星眸,甚至还立刻强撑着学起了林星野那份冷漠:“孤来围剿承宁王余孽,倒是不想遇上了世子。” 话确实说得生分的像那么回事。但黎初晗率先一个大无语:真是一个更比一个能装! 可林星野还真就立刻顺着太子语意走:“确实只是凑巧。”——即便他心里清楚太子因何而来。 他这么一搭话,心里到底还存着期待的太子也管不了话里话外那点距离感,只紧着话题继续:“东山已在我们掌控之下,不知眼下世子如何打算?” 林星野其实对太子话里的弦外之音一清二楚,但这当下他也只能忍着那点排斥,装作正常的交涉:“以太子殿下的聪慧,想必早已猜到,就不知殿下肯不肯相让了?” “何来相让一说?”听见了肯定回答,太子居然轻轻笑了笑,虽然眼睫始终未抬,神色却松快了一截,“俘虏到了我们手里不过是一贯的处理干净,还不如在你们手上或能化腐朽为神奇。” 这话黎初晗好像听懂了,但因为心里不爽,他怀着说不清的意味回了一句:“太子殿下实在太高看我们了!” 他这语气有点冲,惹得还没习惯无法视物的太子下意识地动了下视线寻声。 然而黎初晗的站位正好有所变动,太子这一眼没对上他,反而是林星野与之来了个措不及防的对视。 可太子殿下似乎毫无所觉换了人,一双星眸始终平静无波:“黎正君多心了。” 即便话落太子又立刻挪开了视线做了遮掩,看全了过程的林星野依旧起了惊疑。不过他嘴上并未表露出来:“我想太子殿下有所误会,我指的是我们跟着的这万人,并不是你们东山擒获的。” “这样啊?……”很意外星儿居然只要这么点,但太子又立刻装作理解,“那这里正好全权交给世子了,也省了我们一桩麻烦。” 话落他也不等林星野答复,便喊了隐卫出来:“带孤去昌安驻地。这里有世子在,咱们撤吧。” 这仓促来去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看不见太不方便。为怕露馅,太子毅然选择立刻离开。 轻甲兵也跟着慢慢撤了个干净。 林星野皱着眉目送被隐卫带着走的太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一走神就一直盯到看不见人了才回过神来,没想到因此惹怒了自家夫郎。黎初晗忍不住阴阳怪气:“不舍得啊?那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 林星野有点懵,还有些无辜:“没有啊……” 可惜黎初晗听不进去,把两人相牵的手一下甩开:“没有?我怎么觉得有点依依不舍呢?” 这误会大了! 林星野赶紧丢开太子带来的诸多烦扰,几步追着黎初晗去:“真不是的!初晗,我是发现了他不对劲,他的眼睛好似也有问题……” “我也发现了!但我怎么就能对他的变化没感觉呢?”黎初晗继续大步往前,清隽温润的脸上生出几丝真情实感的怒气,“不像你,很心疼是吗?!” 林星野被问愣了:他好像确实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但真算起来,若是父亲变得如此,他一样会感到难过——至少他没法否认自己心里始终把太子当亲人。 可这个亲人到底害了自己至亲,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多余想法?! 只是这会儿他多少有些心烦意乱——太子那头惹起的情绪没稳定下来,没料到初晗居然在这时候泡进了醋缸! 这就不是解释得清的时候。 为防越描越黑,林星野就干脆不提了:“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了……” 狂冒酸气的黎初晗猛得回头:“你确定?” “不确定,所以我在观察……”林星野实诚道。 黎初晗心里这才舒坦了一点,只是忍不住继续犯嘀咕:“但你肯定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想到自家夫郎把问题又给绕了回来!既然如此,林星野还是决定好好解释清楚,免得埋下隐患。 他果断把黎初晗拉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方便开诚公布。 但这一幕让远处一直注意着他们动向的连秋脸色古怪:他好像朦胧看出来了一点三人的复杂关系。 虽然他依旧不太明白太子居然会因为世子三言两语就撤了兵;而且他以为既然三人是一起的,那世子夫夫会直接跟着太子走人。 为此连春都已经愤怒地吼了起来:“他们肯定要趁机逃走了,连秋你快带人拦下来!” 但连秋没有立刻搭话,反而有些心思莫辨。 甚至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两眼士兵们欢天喜地搭起来的土灶——本来他们正预备大吃一顿的,那时候自己的心情有多飞扬来着?! 可眼下…… 他说不上来什么感受。 好像有点像被背叛,又有点像被抛弃…… “你再不下令,他们就该真跑了!”连春看对方持续走神,焦躁地吼道——只可恨这都不是自己的兵!不听他号令! 但连秋依旧不听,反而吼了回去:“闭嘴!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得想办法回去东山看看!” 一句话立刻让连春的气焰弱了下去:“那些竹筏都在的吧?我们还得去弄些武器,还有粮……” 才说到这里,连春的肚子就“咕噜”一声长鸣,清晰而响亮。 连秋无奈叹了口气,指指堆在灶台旁的东西:“我们还是先吃了饭再考虑其他吧,那些米面油菜是世子妃赠的,都是新鲜的好东西。” 激战过后饥肠辘辘的连春瞬间无法抗拒。 第409章 初晗开怼,回家 连秋也照顾对方继续填饱肚子的需求,立刻清点余下的人数,而后分组:一波分发食材开锅;另一小波把战死的士兵就近埋葬,顺便“打扫”下战场。 行军打仗就是如此,多数士兵的一生就这么草草过了。所以每个士兵都清楚,要趁活着的时候好好待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正值承宁王遭遇危机之时,可这近万士兵依旧吃得心安理得——不过是他们为自己挣一顿战前饱饭罢了。 再说,真算来他们在东山也从未得到过什么良心待遇,何谈积极效忠? 上万人顾自忙得热火朝天。 没想到这时候,被认为要逃走的世子居然拉着世子妃自行回来了。 对此连秋在连春怪异的眼神里,做出了些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举动,居然起身迎了过去:“你们……” 话才起了头,他就看清了世子妃脸上浓重的红晕,以及糯玉似的耳垂上一看就知道怎么造成的浅浅红痕;虽然世子妃臭着个表情,却在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后有些眼神闪烁,怎么看怎么透着清晰的羞赧。 而与之完全不一样的是,世子一脸的轻快!乃至那份满足感都快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溢出来了! 连秋:“……” 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了。 这还叫逃走了?! 他合理怀疑世子夫夫只是借机去寻了会儿快活! 这两人真的是好……不惬意啊?! 有没有点“阶下囚”的紧张感的?! 连秋拿着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他们,心里却意外自己居然一点不反感。 说起来他曾经撞见过他们王爷宠幸陌烟,但没让他感受到一点旖旎不说,最后还成功让他走上了清心寡欲这条路! 而不是现在这样,他心里也有点淡淡的尴尬泛上来,连带脸色也跟着不自然起来。 连秋忽然生出了点前所未有的局促。 可惜又被人立刻打散了个干净。 “有个于你们来说的坏消息。”及时解了自家夫郎误会的林星野连语气都是轻快的,轻快到有点不顾人死活,“承宁王已经确认落败,那边留守的暗哥儿也尽数殒命,东山已被太子掌控。所以,这物资已经没有必要去取了。” 他并没有压着声音,故而连春以及附近的一片士兵都听见了。 于是黎初晗眼睁睁看着乌泱泱一片人大玩起了变脸。 很多士兵惊得连吃进嘴里的饭都忘了咽下去。 连春反应最激烈,“嘭”一下摔了手里捣米汤的木勺,气愤出声:“堂堂世子,空口无凭就来造谣动我军心,简直居心叵测!” “怎么能是空口无凭?我以为你是亲身感受过的,会最先相信呢。”料到他们没法接受,林星野心态很稳,语气平和。 可惜黎初晗时刻记着他们被困的源头就是这个连春,忘不了这人去承宁王跟前举报他家星野是暗哥儿,才引来一连串麻烦! 不然他们早溜走了! 他的气愤本就不比连春少,现在居然看连春还污蔑他家星野,真是欺负星野太有风度、太有礼貌,“不会怼人”是吧?! 今日本就火气大的黎初晗再忍不下去了,直白开嘲:“你一个暗哥儿都是从太子手里逃命出来的,东山已经群龙无首,落败有什么奇怪的?!自古成王败寇,没见过你这种输了还死不敢认的!” “你——!”被一个小哥儿这么抢白一通,连春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果然和世子是一家人,造谣都造得同一套的!” 黎初晗回敬了冰冰凉凉一声“呵”:“输不起别出来混!强行自欺欺人难看吗?!” 两句话,全部正中要害! 连春眼底有不明显的毒辣一闪而过:“就算这事是真的,难道你们不是和太子一伙的?!我就说他为何撤兵?!恐怕就是在等着你们唱戏好联合欺瞒我们吧?!都给我看清楚了!这俩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闻言,士兵们乃至连秋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丰盛的饭菜,齐齐陷入混乱纠结。 对此黎初晗一摊手,理直气壮:“真是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以为全世界都和你一样?!自己爱疑神疑鬼、无谓生事,就真以为遍地都是事——儿——精!?” 说到后来黎初晗故意拖着调子重点强调,具体指谁明明白白。 他家初晗这突然飙升的战斗力! 林星野差点笑了出来,匆忙握拳清咳了一声才遮掩过去。 留意到的黎初晗眼神一拐自家小郎君,跟着微抬嘴角,随即对着连春穷追不舍:“也不想想太子干嘛非要找我们联合骗你们一回再拿下?他都到你们跟前了直接拿下不省事吗?你的脑子为什么就非得要拐这种多余无用的弯呢?!” “你——!”连春又一次气到卡词! “原来如此,原来是我家星野太正直、太讲理了,才会屡屡被你这种脑回路九曲十八弯的人诬赖上!” 经过黎初晗锲而不舍地追着怼,连春终于被成功点爆了! 气红了眼的人忽然抄起手边的一根烧火棍就直刺黎初晗面门:“闭嘴——!” 林星野毫不留情地回敬了一套剑术连招!顷刻间烧火棍就碎成无数小段,甚至还混着连春的一截指尖!——黎初晗有恃无恐,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 被迫立刻收手的连春捂紧了指端,居然带上了的惊惧地看向对方,此时此刻不止手上,连脸上都生出一丝火辣辣的:他完全不是世子的对手! 林星野简直怒不可遏:“谁给你的胆子动世子妃!别以为本世子偶尔退让就真把人当软柿子捏!” 这回连春挨了训也一言未发,毕竟两边能力已经高低立现,他没资格再叫嚣。 但这世子藏拙至此也真够恐怖的!那段位比他们这种号称高阶的强太多,恐怕是个名副其实的高阶! 一直旁观不语的连秋终于决定过来干涉,却是第一时间去呵斥了连春。但这当下连春正是敢怒不敢言的时候,白白挨了骂。 场面终于安静了一会儿。 连秋还算冷静,也可能是他本就对承宁王的势力没啥归属感,这会儿措词依旧客气:“两位,虽然连春莽撞冒犯,但东山这事毕竟事关重大,我需要证据,不然我也不能轻易放你们离开。” “证据我们定然没有的。倒是有个最简单的办法,你们可以直接回一趟东山看看形势。”林星野真诚建议,“其实我们是留是走无所谓的,毕竟即便我们先回了家,那么大一个文渊侯府在那儿又跑不掉,对吧?” 连秋似乎听懂了这可行的安排,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届时若是我们骗人,欢迎你们带人找上门来。”说着林星野已经准备带自己夫郎离开。 黎初晗还特意朝他摆了摆手:“当然了,连统领,就算我们没有骗人,你也可以带上你的士兵来找我们,回头我们再请你们吃饭啊~”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想得那个意思吗?! 一丝奇异的想法过后,连秋忽然对这两位今日的诸多举动豁然开朗。 似乎他一直以为“娇弱无用”的世子妃其实也心眼不少。就像现在,还在隐晦提醒他:“懂了吗?之后无论有事没事,都可以来找我们请客吃饭哦~” 连秋听懂了,听明白了,所以干脆道:“如此,两位好走不送!” 话落,林星野就带着黎初晗消失了。 连春还不死心的想追,结果被连秋拦下了。这一拦那股戾气正好撒在了连秋头上:“你疯了,干嘛私自放走他们?!我们的粮草怎么办?!” 连秋只是冷冷看了对方一眼:“我看你是因果不分了!还是先回一趟东山看看再谈粮草兵器吧!就我们俩,先单独去。” 有大军的自然话语权更盛,几乎没了兵力的连春无法反驳,只能悻悻跟随。 -- 另一边,林星野夫夫俩已经坐上了他们之前买的乌篷快船,还临时雇了个船夫。 说是快船,也就只是比竹筏快了点,跟泠族的速度根本不能比!可无奈林星野不认识从昌安去京城的陆路,故而夫夫俩只能耐着性子坐船! 终于要回家了! 开心之余,两人还不约而同怵起了家里的大家长。 毕竟夜不归宿还未报平安不说,连接封宴正席这么大的事他们都要赶不上了! 若不是他们俩都这么大了,皮成这样,少不得被父亲一顿“竹笋炒肉”! 第410章 撞上个大场面 因为心里虚,两人这家回的有几分鬼鬼祟祟。 早已车水马龙的侯府正门自然不敢走,就是后门夫夫俩也觉得不便。 但时间仓促,这会儿正宴都要到尾声了,林星野这个主角再不出现,他们文渊侯府这怠慢拿乔之说就逃不掉了! 夫夫俩也管不了旁的,立刻决定从东边院墙中段正对着世子院的地方翻墙进去。 偷渡顺利! 就是过于顺利了点! 毕竟平日里侯府哪个角落都有隐卫留意着,不应该畅通无阻才是。 加之他们刚从暗涌里出来,难免担心府里出了状况。 念及此夫夫俩立刻往正院奔去,路过自己屋里都没顾得上看一眼。 也就冷不防遭遇了自背后而来的一声厉喝:“站住!” 熟悉的音色,成功让夫夫俩背影齐齐一僵,随即乖乖转过身。 只一眼,两人齐齐汗颜! 好家伙! 不是一个,而是一屋子! 一屋子的大家长! 除了出声的父亲,上回家宴见过的叔伯一个不落不说,还多了几个生面孔!一屋子人顶着各色表情静悄悄地看着他们,怪渗人的! 从来跳脱的风小侯爷此时面沉如水,殷诺和郁里站在他身后一脸的局促歉意。 大日子迟到还翻墙,还直接撞上了大场面??! 饶是林星野的脸皮都有点不太自在。而且看这一众叔伯的脸色,他已经预感到自己身上的纨绔标签应该是揭不掉了! 黎初晗更是满脑子“嗡嗡”作响,脸上热意蒸腾,机械地被林星野牵着到风翳寒跟前行礼。 夫夫俩都有些惭愧:“父亲,我们又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毕竟咱们世子和世子妃还知道急着赶回家呢!”座上的人多少有点阴阳怪气。 小夫夫俩脑子里瞬间齐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感叹号:父亲好生气! 面上齐齐讷讷解释:“纯粹是临时出了点状况……” 风翳寒不语。只拿一双桃花眼仔细端详着两人,不过瞬息间已经闪过万千思绪,但最终还是归于一声叹息:“罢了,没事就好……神医看过后如何说?晗哥儿既然醒了,当是无恙了吧?” “昂?”话题转得太快,黎初晗有一瞬懵圈,但见公爹在隐晦朝他使眼色,他赶紧补救道,“还好,没事了,意外而已。” 一边的林星野立刻明白过来父亲应该是用这类理由帮他们搪塞了,赶紧配合地扶住了自家夫郎:“但还是不能劳累,要多休息。” 座上的风翳寒瞬间对这亲儿子一脸无奈:“回头叫下人都再上着点心伺候。眼下先来认人吧,正好有几位叔伯上回还没见过,今儿正赶上时候。” 一众叔伯这才上来一一见礼。 那里头几位熟悉过的倒是态度一如既往。但这回大伯、四叔、九叔是第一次见面,有些反应不一。 九叔还好说,整个人透着股中规中矩,但大伯就有些倨傲:“世子作为嫡出长子,总该带好头守好规矩,今日这般未免有失我们风家体面。” 这话黎初晗听不惯,他们父亲都没发话训人呢,要他一个旁支蹿这么头上干什么?林星野自然也明白,但表面礼仪不可废,他面无表情应了一句:“大伯教训的是。” 风大伯居然真倨傲应了一声“嗯”,没觉得有啥问题。他虽然不是嫡出,却是这一辈排行里最长。而大进重嫡也尊长,故而大伯没少仗着位分在自己这个侯爷五弟跟前拿大。 往日的时候,只要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一般风小侯爷都不跟他计较。 但今日妄想骑到自己儿子头上,风翳寒也不能忍,当即就道:“大哥也知道世子是嫡长子,那怎么着也该享点优待,不然要这世子之尊有何用?!” 说得风大伯脸色微变,像是才想起来这中间隔得可不只是辈分,更严重的是还有阶层! 世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宗室贵族,而自己只是个靠着他沾光的! 回顾了一下这个气人的事实,风大伯青着脸色闭起了嘴。 见状本来还想附和两声的风四伯也悻悻闭上了嘴。 风翳寒把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不解气,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才活了几岁?!正值少年心性,爱自在的时候,哪来那么周全?守那么多死板规矩?再说了,即便他是个常人,偶尔犯个错也是允的,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必如此上纲上线!” “正是。”意外的是二伯这个冰块先开了口,随之立刻跟起来一片应和。 风六叔还赞世子已经比他当年稳重多了。 惹得风翳寒也乐道:“就是比之本侯当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本侯这么大,还不知道怎么照顾夫郎!” 说得几个往日交好的叔伯真心笑了起来。 风三伯一早留意到他这世子侄儿在给自家夫郎端凳子坐,一举一动很是细心,忍不住直爽爆料:“说起来,侯爷当年可真是正儿八经大少爷一个,碰上自己夫郎还不定是谁照顾的谁,这么一对比,终究是世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夫夫俩对此有些意外,回过味儿来又觉得应当如此:即便现在,父亲也依旧有些大少爷性子,想来这么多年并没变过。 对此风翳寒不光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还挺骄傲:可不就是他家拢雪一直惯得? 往日种种,回忆起来都是幸福。 心情愉悦让其盛极的容貌都生动了几分,看得在场几个别有用心的自家人觉得他极其碍眼! 在他们眼里,风翳寒在风家生来已是身份尊贵,又是千娇万宠中长大,就已经足够让人眼红的,偏偏还要有真才实学加成!真是按头让人嫉妒! 也就过去十几年受罪那时候,他们瞧着还心里平衡些。 可惜随着儿子顺利回家归位,一切荣光又回来了! 本来以为这儿媳是乡野里带上来的,到底能算个瑕疵。不想今日一了解才发现不止容貌是京城里都少有能及的,居然还是个江湖隐世家族的背景,别说拖后腿了,根本就是个大助力! 这么一合计,看在大伯、四伯几个眼里,怎么看怎么挑不出劣势来! 这风翳寒连带他这一家子都是各方各面的人生赢家! 为此风大伯暗地里能气得咬碎了牙!可惜他不敢在明面上多作妖——别看他们侯爷平日里随性温和,其实手段也不少! 但憋了半天的风四伯忍不住了,他不敢再顶风去触世子的眉头,便逮着“娇弱”的世子妃大做文章:“咱们世子如今什么都齐活,就差了一个继承人,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姑娘。要我说这事还是得尽早上点心,毕竟咱们风家嫡出一直一脉单传,人丁不旺!” 说着他故意瞟了一眼端坐的黎初晗:“就是可惜了咱们少君身子骨太弱,不然说不定很快就能添上……” 一席话含沙射影,正常的哥儿听了能气死! 可惜黎初晗没有那个自觉,他只听出了天雷滚滚;反而是林星野听在耳里极其别扭:这哪是催得他家初晗,这难道不是在催他?!l 林星野忍不住没好气道:“不劳四伯费心!” 那语气里的不爽,听得风四伯以为自己挖苦得逞了,暗自得意;风大伯也跟着心头爽快,甚至还暗暗赞了四弟一眼。 其余几个叔伯却皱起了眉,风六叔更是直白道:“四哥未免管得宽了些!” 但风四伯理直气壮:“我这话哪里不对?!不过是未雨绸缪,免得重蹈覆辙罢了。” 这话什么内涵,在场的都能听懂。 林星野难掩生气,当下就是一声厉喝:“烦请四伯说话注意分寸!” 他念在对方是长辈,已经很给面子没说难听话,不过就语气上严厉而已。 只是他冷下脸的时候气势实在惊人,有股浑然天成的威慑力,风四伯都被惊得使劲缩了缩脖子,过后却倔强地扭着个表情还想辩驳两句。 那死咬着不放的样子让风翳寒的厌恶都摆到了脸上:“行了!本侯都不操心的事,四哥就不必为难自己了!今日不过是招呼你们认个人,既然没事了就都回席面去吧,正好帮着招呼下客人!” 说到后来风翳寒直接赶人。 等他们都走干净了,风翳寒才忙忙细看了两眼夫夫俩的打扮。 也就幸好有黎初晗这个移动行李箱,路上他们已经换好了正式的着装,故而风翳寒也没啥可挑的:“既然还能赶上尾巴,那小宝尽快跟为父一起去露个脸。” 转头又招呼黎初晗:“内眷的席面都设在后花园,晗哥儿你也赶紧去过个场吧。那边眼下是抒儿的侧君帮你撑着场面,也是他帮着圆了你突然晕倒不能出席这事儿,回头咱们得好好谢谢他。” “什么?!”这意外的来人让夫夫俩各自震惊。 风翳寒奇怪地看回去:“就是之前的瑞福乡君、晗哥儿你的老乡啊?他代抒儿出面送了贺礼来。” 黎初晗赶紧点头,心里却不太得劲:显然太子又在刻意帮他们,但他们又只能被动受着。 林星野却因一句“老乡”沉下了脸色。 “说起来,抒儿这孩子居然都忙得没空来!我还想着我们一家子能趁机聚一聚……也不知东山如何了……你们是进了那地方才没回来是吗?”风翳寒一路带着两个小的往外走,顺口聊了几句,“真是孩子大了管不住,吃人的地方也要去闯一闯……” 小夫夫俩不敢附和。很快黎初晗又拐道去了后花园,留林星野一个压着心情应对:“您放心,我们都是有把握才去的。那边应该已经顺利接管了……” 风翳寒敏感察觉到儿子话语里的闪避,不禁问道:“和你哥哥吵架了?” 他语气里对待太子依旧自然亲近,却听得林星野心头发堵,只能闷声应了。 第411章 宴席应酬与太子殿下被八卦 “也难为你们能吵起来~”风翳寒感慨道,“就你刚出生那会儿,抒儿那宝贝你宝贝得没底线的样子,为父这个亲爹看着都汗颜!” “再说还有这么多年的执着牵着……为父倒是一时想不出来你们吵起来会是什么场面。” 说得他还挺想看看的。 风翳寒一脸不嫌事大的好奇,整个人看起来神色很放松,并没有一点阴暗之意。 但林星野只觉得更不好受了,总有种对方在强颜欢笑的错觉。 只是过后他又有点想不通,为何父亲好似对太子没有任何芥蒂? 按旧部那些人的说法,爹爹死时父亲明明应该在场才对。 明明从头到尾都知道太子的所做所为,甚至到最后爹爹的遗体都是父亲自己带走的,可为什么他依旧对太子如此亲近? 亲近到话里话外都给他一种一直是一家人的错觉…… 难不成是因为父亲刻意去忘了这一段过于悲痛的记忆?! 可父亲对爹爹有着刻骨铭心的感情,单纯没了记忆有用吗?若是对太子有恨,就算是不记得了也不至于亲近吧? 林星野不自觉拿自己去假设了一番,而后得出不太可能,至少他自己是绝对不能的…… 难不成…真的另有隐情?! 至此林星野恍惚抓到了一点违和之处,也记起来父亲说让他不要听信外人之说。 可惜念头刚起,还来不及整理深思,他就一下子又被眼前的觥筹交错给打断了思路,不得不忙于应酬。 “世子爷终于来了?!” “还有侯爷!见过侯爷!风采依旧啊侯爷!” “世子当真姗姗来迟啊!” “父子俩一个赛一个的好气度,活脱脱一对兄弟!” 林星野被迫携父接了好一阵子的客套。 这场面上,敬酒肯定是逃不掉的。 今日还是自己理亏在先,从来在外滴酒不沾的林星野只能主动端起杯盏:“抱歉,内子突发有恙,怠慢诸位了,我先自罚一杯。” “无碍,无碍!好说,好说!世子待世子妃之心,早已传遍京城,我等只有佩服!” “只是虽说迟到事出有因,怎么也是主角撂挑子,一杯不够!该自罚三杯!” “三杯哪够?!九杯逃不掉!” 大进的酒都是粮食所酿,故而价值与含义都不低,尤其这种场面事上,最不好推脱,不然便是不给对方脸面了。 所以林星野一律不推辞,一应推过来的都果断饮下,还特意亮了杯底。 如今他已经清楚镜花水月这种针对泠族的药,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能拿到的。只要不是在酒水里给他下这东西,其余的都问题不大。 加之现在总比以前对局势两眼一抹黑、防不胜防的时候好很多,所以真算来他也没必要对敬酒避如蛇蝎。林星野一路都饮得干脆。 因为他的来者不拒,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喝彩声此起彼伏: “好——!世子爽快!” “世子海量!” 这种时候风翳寒自然不会去抢儿子风头,只是低调跟在身边,适时介绍几句:“这一桌是族里几位官身……” “这位是翰林院姜编修;那一位是国子监蒋学正;这一位是杨御史的长孙;那位是尚书令的长子……” “……” 前院汉子们本来快要收尾的宴席毫不意外因为正主的到来,又热热闹闹地加了钟。 后花园里内眷们的聚会则是一直温馨欢快地持续着。 被郁里扶着慢慢走路的黎初晗老远就能听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声音,间或还有银铃般的笑声掺杂其中——没有听见尖酸唾骂,总体感觉起来还算和谐。 后宫争斗电视剧看多了的黎初晗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一点,毕竟他自认不怎么会处理那种场面。 为了符合父亲给他捏造的“病弱”形象,黎初晗一直在以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挪步,一小截路要走好久,挺无聊的。 路上郁里一直不说话,可能是没遇上过这么大的场面,黎初晗能感觉到对方在持续地紧张。 令他不由得安慰了两句:“虽然都是世家、官家乃至皇亲国戚的小姐、哥儿,但也都是人,你只管平常心就好。” 郁里拼命点头:“只是正君这么一提醒,我更紧张了!我知道用不着,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 黎初晗:“……” 他无奈失笑:“那行,回头你安静候着就好,有什么需要我会明说。里哥儿别忘了,你如今可不是真的下人,不是奴籍不说,还是世子妃义内弟,同一个隐世家族出来的。” “明白了,正君!”没想到郁里这就精神了起来,“我绝对不会给正君丢脸!” 措不及防的黎初晗:“……也行。” 他好像知道怎么激励里哥儿了。 过了这个小插曲,两人继续以散步的速度前行,顺便逛逛自家这园子。 说起来,他们来府里这么久,还真没有机会逛过。 文渊侯府的后花园很大,是在京里都排得上号的宽敞。地处整个侯府格局的最北面,占了整个府里有五分之二的地皮,约摸和八九个院落合并的面积差不多。 因为风家历代家主皆喜欢花花草草,故而这园子里的植被一直被伺候的很精细。 此时又正值春日,青石小径两侧植满了争相斗艳的花树,大片大片的粉桃、白海棠躲在绿叶间,虽然将绽未绽,却反而把那份生机盎然展现得酣畅淋漓。黎初晗一路过去颇觉赏心悦目,都生出了点想去踏青的念头。 走过小径,两人就看到了一座精巧的半开放式屋子出现在眼前。 这地方名叫棠筠阁 ,正建在府里唯一的一座活水湖上,一面靠岸、三面环水,怎么看怎么是个附庸风雅的好去处。 女子、哥儿的席面便是安排在这里。 那几间有侧墙封闭的屋里专放了热菜席; 而靠外面那几间只挑了屋檐,由廊柱支撑、轻纱环绕、犹如观景台的地方则放了许多玩耍的小物件、零嘴,还安置了许多软凳、小塌供人休息。 总之,侯府是就着这极宽敞的地方,正对着大花园里的湖心,建了个小小的游艺园供内眷们坐席,可谓很周到了。 内眷们——特别是年轻一点的,也确实更喜欢这地方,此时或三三两两、或七七八八,凑作一堆堆在观景台上吃喝聊天。 这其中还有一堆有些特殊,一眼过去人数特别多,少说都有十几二十个,个个撑着脸蛋聚精会神像是在听说书——其实是都冲着咱们大进太子殿下唯一一位亲自下定的侧君来的! 被“莺莺燕燕”包围在中心的常时安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也不是因为性别歧视或者别的,事实上他作为现代人,很习惯跟各性别之间平等交流。 本来他以为这一餐饭吃吃聊聊应该很惬意才对,可问题是这群人问得都是些什么啊?! 听听,什么叫“奉仪见过太子真容吗?俊不俊?” 俊啊,怎么不俊!? 太子殿下长得非常好,所以他理所当然地点头应了,根本没有想过朝堂局势之下没几个见过太子真容!他又是个例外! 所以也就更不会想到就因为这一句肯定回答,居然就此误开了上高速的闸! “奉仪厉害!”又添一项辉煌战绩:唯一一个见过太子殿下真容的后妃! “看来殿下是真的宠你啊……”挺神奇的。 “那你能不能多跟我们说些殿下的事?可以说的那种就好……” 问话的小年轻们都眼巴巴盼着——既然已经确认过这一位是真得宠,而且一点心机都没有,那么很大概率对方说得都是真话! 所以撬八卦啊,使劲儿撬!这可是撬太子殿下八卦的难得机会!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了那个店了! 确实一派天真的常时安到这会儿都还没觉得有啥问题。毕竟在他看来就只是一群哥儿少女的旺盛好奇心而已,他能理解大进位及太子之尊的殿下对于常人来说那种特殊神秘、吸引人的感觉。 所以常时安便随口夸了些太子的优点,什么“性子很平易近人,吃穿用度一点不挑剔,守礼也讲理”之类——横竖他也是这么认为的,说起来一点不心虚。 可没想到就因为众人看懂了他的“实诚”,下一秒这群他眼里青嫩的主,居然就能一张嘴就荤腥不忌! 有个小哥儿明明生了一副极其腼腆的样子,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坊间传言殿下不行,是真的假的啊?” 常时安瞬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条件反射地反驳:“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谁这么不要命这种谣也敢造?!” “哦~~~” “懂了~~” “所以奉仪,你这是为殿下力证了是吗?” “我们知道了!我就说我不信的,太子殿下隔着面具都透着俊逸,怎么可能不行?~”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常时安直接裂开:“……!!!” 这下好了,他不敢反驳,也不敢接话! 一反驳太子殿下一世英名都要没了!一接话就怕对面还能问出更加限制级的问题!可他又不是真的后妃哪里知道?!他是假冒的可他不能澄清! 常时安只觉这场面下他逃不逃避问题都要碍着殿下名声了!一下子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所以他好庆幸老乡的及时出现! 此时一身正青镶银缀珠礼服的黎初晗正被近侍扶着,踏上翠竹夹道的九曲桥,往棠筠阁来。 他身上还特意戴了哥儿正式礼服特有的类似霞帔的装饰,便是头饰也按规矩配成了套。所以这一身虽然还不是宫装,却也俨然一副正经世子妃打扮。 本就容貌出尘,又叠加了从头到脚的华贵精致,故而黎初晗一出现在视野里,就立刻吸引了棠筠阁一众内眷们的眼神。 常时安多少有点欣喜若狂,为了摆脱身边各种限制级的“狂轰滥炸”,急不可耐地起身就是一个飞奔出门,一路奔一路喊:“嘿!哥们儿——~!你终于来了!” 努力端起哥儿仪态的“哥们儿”脚步一僵。 棠筠阁内场面都突兀的安静了一瞬。 一众内眷们眼神奇异,扒在各处窗边小声嘀咕:“这是谁?总不能是世子妃吧?” “看打扮挺像……” “可他不是晕倒了吗?” “什么是哥们儿?这难道不是个无可挑剔的哥儿?” 第412章 我真是哥们儿,不是哥儿! “我瞧着也是哥儿呀,奉仪怕不是嘴瓢了?” “估计是,你瞧他激动的……” 听得一清二楚的黎初晗:“……” 可惜了常奉仪没有嘴瓢呢,他千真万确是个哥们儿,不是哥儿! 只是事到如今已经不好说穿罢了。 黎初晗直接装作没听见,径自绕去前门——虽然他很想建议棠筠阁里那几位下次议论可以再小点声! 至于常时安,他早已自动屏蔽那些窃窃私语,只管一脸兴冲冲地跟在黎初晗身边:“你没事了吧哥们儿?现在好点了吗?怎么就突然晕倒了呢?看你这气色也还好啊,怎么就病那么严重了……” 话问得连珠炮似的,整得黎初晗也跟着小学生似的乖乖一道一道答过去:“没事了呢哥们儿!已经好了呢!可能只是我早起吃少了。我这是属于小状况,并不是生病了……” “哦,那就好,估计血糖不稳吧,那赶紧来多吃点!你们这席面味道很不错!”说着常时安一脸热心地想上前帮着扶一把。 结果本来好好扶着人的郁里急了,忙不迭给拦下:“多谢瑞福奉仪好意,但是我们正君习惯了我来伺候,实在不敢劳烦……” 嘴上说是一回事,但那样子分明像是防着登徒子揩油!看得常时安人都懵了。 他甚至还为此特意重新分析了一遍两人的状况:都是内眷,身份上没有关系;都是男的,不存在避嫌问题! 所以问题出在哪儿?!这小哥儿干嘛炸毛呢?! 常时安搞不懂,却也配合的收了手。 但黎初晗立刻反应了过来,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已经又变得乖巧的郁里,而后替他遮掩了过去:“只是常奉仪太过纡尊降贵,惊到我们小哥儿了。”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看来还是我在这些方面的观念不够强。”常时安摸摸后脑勺,有几分无奈。 “我有时候也会这样,毕竟几十年根深蒂固的思想,哪那么容易被动摇?”这也是黎初晗的实话。 常时安自然倍觉窝心:果然有个老乡就是好啊,还能在这种世道里找到一点理解认同! 他很快就忘了郁里这一茬,放慢脚步与黎初晗边走边说。 阁里一众内眷宾客此时自然看明白了情况,都自觉回到了各自的席面上,等着主家。 齐言此时也在桌上。因为黎初晗没能到场,她年纪再小也得将就代替侯府内眷出面上阵。 好在祖父给她安排了蒋学正的夫人领着,她也不至于毫无头绪,反而努力跟着学了点礼仪规矩,顺利招呼完了一轮宾客。 眼下正跟着蒋夫人歇息。 可能是因为蒋夫人年长,聚在她这一桌上的其他人也都是些成了婚的夫郎、夫人。这年龄段的话题可多了,故而一桌上即便互相之间不一定认识,却一点不冷场:“还真是世子妃,难为他病了还特意来招呼我们……” “我怎么瞧着好像不太像是病了。”说话的夫郎正从窗户里望着一身清隽的人走近,“气色还成啊……哎呀,这副好模样,有点儿像画本子里的仙儿~” 另一个听了也跟着张望:“那怎么能忽然晕了?”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是不是因为……”说这话的夫郎欲言又止,还特意看向齐言,把齐言看得一脸懵,都起了点紧张:“我阿么怎么了?!祖父明明说他不要紧的……说他休息会儿就能好的……” 说的那夫郎都笑了:“若真是,那可是喜事儿,小小姐不必担心。” 齐言更懵了,但那夫郎也不肯直说,她只能去看蒋夫人求真相。 不料蒋夫人居然也不明说,只笑着摸了把齐言的脑袋:“大的都这么大了,是该添一个了。” 齐言:“?!” 她听懂了!所以难掩震惊:“夫人是说我阿么他是……” “嘘——~月份小不能往外说,不然容易留不住。”蒋夫人赶紧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咱们也只是猜测,姑娘还是得自己去确认了。” 齐言懵懵地点头,随即有些难掩激动,能看出来她满心期待。 “就不怕你爹么往后不疼你了啊?”有夫郎看她完全不像寻常姑娘那样有顾虑,心下好奇。 “不会的,我阿爹阿么都是明事理之人,无论是哥儿姑娘还是汉子,他们只会一直一视同仁。”这点自信,齐言还是有的。 说得一桌上的人都笑开了:“瞧瞧到底是疼宠里养出来的人儿,底气足,就不见一点怯弱怨怼。” “可让人好生羡慕,我家这个就不行。”说话的夫人摸了把自家依偎在身边只顾剥指甲玩儿的小哥儿,“到现在都不敢多一句话。你倒是跟小小姐聊两句啊?你们年龄都相仿呢。” 但即便他这么催促,那小哥儿也只是“嘤嘤”两声,就又缩回去了。 看得那夫人直摇头。 一众人赶紧安慰几句,又立刻把话题转回了世子妃身上:“原来坊间传的天仙就是这般模样…真是好生俊俏!” “怪道小小姐长得也好,不过不怎么像世子妃……” “还小呢,女大十八变,长开了说不好。” “也是。看上去瑞福奉仪与世子妃私交甚好啊?” “有什么奇怪的,世子与殿下本就是好友,内眷成了闺蜜不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多数人都不具坏心,只是单纯的闲聊,但林子大了总是什么鸟都可能有,就难免有几个声音一点不和谐。 这会儿隔了齐言这一桌老远的角落就有个哥儿在嘀咕:“嘁~一个乡野村哥儿仗着几分姿色飞上枝头变凤凰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话落他旁边一个挂了满身翠的小姐便附和道:“白公子说的是。可笑的是瑞福奉仪怎么着也是正儿八经一个宗室子,还一副倒贴模样,也不嫌掉价……” 被称作白公子的人一听提及瑞福奉仪更不屑了,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得了吧,就他那副尊容!会贴上去还不定安的什么心……” 不想此时蒋夫人正好牵着齐言准备去迎一迎主家,路过听到,忍不住怼了回去:“他那副尊容怎么了?不过就高大了一点,反而身子还能康健些呢!长得又不差,性子又爽朗,重要的是不玩心眼!所以啊,能成太子殿下的身边人!” 她身份虽然不是最高,却是在场断层年长的一个,今儿又是当众得主家嘱托带着小小姐,故而说话很有几分薄面。 那两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瞬间被压了下去。 齐言虽然没听到她们前面的话,但心里清楚既然那两人太子侧君都能编排,肯定也会编排自己阿么。 虽然她年纪小,却格外通人情世故。这场面下她并没胡乱去反驳插话,只是刻意沉了张小脸,眼神不善地盯着那两个说坏话的人。 直盯到对方变了脸色,再看向齐言明明粉雕玉琢一张脸,愣是看出来一点毛骨悚然。 齐言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得那两人差点打冷颤:“风齐言,你干什么?” 齐言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未再多理会,一转头沉着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笑逐颜开。 几乎同一时间,熟悉的清越之声响起:“抱歉我来迟了,实在怠慢了诸位……” 齐言惊喜地冲了过去,又在堪堪到黎初晗跟前时来了个紧急刹车,露出一副想抱又不敢抱的局促:“阿么——~您没事吧?!祖父说您要静养,都不肯放我进去看看……” “无碍了。”黎初晗一脸笑意地搂了搂小姑娘,随即对她依旧碍手碍脚的表现感到一脸疑惑,“这是怎么了?我是豆腐做的?碰一下要碎了?” 齐言猛摇头,羞涩忸怩了一阵才对着黎初晗纤细的腰肢道:“我怕我没轻没重伤到了弟弟……” 黎初晗:“???” 黎初晗:“!!!”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哪来的弟弟?! 随即傻着眼看向身边一样傻眼看他的常时安,差点当着外人面咆哮:哥们儿!你这是给我病倒编了点什么理由呢?! 他怎么就能一顿饭吃出来个二胎?! 然而常时安比他还无辜,连连摆手后退:“我不是!我没有!我只道你忽然晕倒了……”他知道对方是男的,怎么可能编这么荒唐的理由?! 黎初晗:“……” 懂了!这误会大发了! 他一头黑线地扫了一眼一众宾客,只觉得如今哪个的眼神都极具内涵。 蒋夫人更是话里话外都直接带上了隐晦的关心:“世子妃太有心了,难为你还要撑着身子过来招呼我们。小小姐快扶你阿么坐下,他如今可受不得累……” 一众人都表示理解:“世子妃言重了!” 黎初晗人麻了:“……” 他好想直白告诉他们他没有怀!他不会! 可对面又没直说,他这么强行解释会不会傻了点?! 第413章 就是我生的啊 一个犹豫间,他已经被齐言和郁里一左一右扶着去主桌坐下了。 并且齐言已经体贴地替阿么把寒暄过的客人们又请回了各自的席位。 郁里全程都在笑——即便他知道正君不可能有孕,但只是设想一下他依然觉得欢欣雀跃。 他一直很喜欢软糯糯的小孩子。曾经对正君性别不知情的时候,还天天盼什么时候他家正君能生一个给他带。 如今虽然不可能实现了,但不妨碍他沉浸在这种氛围里乐呵,乐呵到自家正君脸都快黑了,他还放肆地开心。 黎初晗一阵大无语:白担心这小哥儿会紧张了! 不过大概也因为如此,在场的人误会越发深了——毕竟主子真病了,身为近侍哪里还有胆笑? 定是喜事实锤! 因为黎初晗的出现,本来对准常时安的多数“火力”一下子都给吸引走了,他终于有机会一身轻松地坐回了他的席位。 作为内眷宾客里身份最高的,常时安自然是被让在主桌的东北角尊客位,正好在黎初晗左手边。 很方便他茫然又戏谑地欣赏黎初晗那点迷之决心——显然他这老乡还对这群“莺莺燕燕”的战斗力没啥觉悟,还在妄图解释:“我只是没吃好导致的意外……” 一众人都是一脸的不相信。 黎初晗不放弃,又紧着作了回补充说明:“可能还要加上心绪不平稳了点……” 话说到一半,他直着眼神看着忽然层层叠叠递到跟前的酒杯,果断改口:“那什么……我如今这身子确实不方便饮酒……” 靠!他怎么忘了宴席逃不开酒桌文化! 可他不争气的身体,是个不折不扣的一杯倒! 这下好了,比起醉酒失态这种不可控的场面,他只能选择走“被怀孕”这条路! 回头一定要去问问星野什么心情!毕竟这一餐饭回去,他就能给对方喜提了二回当爹! 捂了捂这就要泛红的脸颊,黎初晗满心哀怨地认下了这天大的误会! 蒋夫人率先一脸了然地放下酒杯:“我就说嘛喜事逃不掉!那这酒我们可就不得不放过了!” 她一带头,后面的一个个跟着放下了酒杯:“世子妃放心,规矩我们都懂,大家一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对对,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喝我们的,世子妃自便就好~” 黎初晗尴尬一笑:“那我就以茶代酒多谢诸位。” “等等,世子妃拿这杯替吧。”蒋夫人眼疾手快地把黎初晗的茶给换了果汁,并且悄声劝了两句,“日子浅还是慎重些,喝了茶出状况的不是没有!你今日都晕过一回了,还是不要冒险……” 听得黎初晗看着她一阵懵圈,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后,终是“唰”一下红透了脸,心里直嚷嚷又长了神奇的见识了! 在场的一瞧他这反应,刚才那点说不提的义正言辞都给丢了:“按说咱们小小姐都这么大了,世子妃好歹也是有经验的,怎么还学人家黄花大闺女这么腼腆呢?” “还是我们世子妃过于面嫩了些……” “确实,可一点看不出来女儿都这么大了。便是我做哥儿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个风流身段~不过我那时脸皮也是一点不行~” “都是一回生二回才熟。等往后三回,咱们世子妃也定能面不改色了~” 一阵善意的哄笑起来。 这一刻的黎初晗懊悔啊!尴尬死他了!他就不该草率应下! 其实宾客里头身份高过他的寥寥无几,他若是干脆强硬一点也能混过去的! 不过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已经骑虎难下!只能热腾着一张玉脸含糊应和几声——就说他不善应对这种场面吧? 常时安在一边偷笑:果然是老乡,这下和他一个“待遇”了~ 好在众人也知道适可而止。毕竟多数都是与侯府交好的人家,自然不是来故意寻难堪的,只是场面上玩笑几句罢了。 黎初晗很快就被放过了。 齐言乖乖地坐在黎初晗右手边吃了一阵,忽然一本正经凑到他耳边:“阿么,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弟弟~” 才平静了点心情的黎初晗瞬间扶额:又来了!这女儿还能不能要了?刚刚就是这小丫头语出惊人,之后画风就开始一路走歪至此! 所以眼下他也放弃挣扎了,淡定应付回去:“阿么也这么觉得~所以等他出生,小言帮阿么带弟弟如何?你得陪他玩、陪他读书练武?这些都交给你了?” “当然可以!”齐言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表情,极有担当,“小言能做个好姐姐!” 说话间,她的眼神还几次忍不住偷偷飘向黎初晗的腰间。 可惜那里还是一片平坦纤韧,看不出一点住着弟弟的样子,齐言免不了有点心急:“那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呀?~” 黎初晗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但到底面对的是个孩子,给他的哭笑不得反而大于尴尬:“应该还有不到十个月吧。” 到这会儿他心理上已经趋于平静麻木,以至于搪塞完女儿还能淡定去吃菜。 可怜被迫听了全程的常时安却被惊得夹到嘴边的菜都掉了。他索性也不吃了,筷子一放,压着声音凑到黎初晗跟前:“哥们儿?!你来真的?!你真的?……你怎么就能?……” 难以置信地目光在黎初晗和齐言之间反复横跳,有那么瞬间常时安居然真开始怀疑这小姑娘是他老乡生的! 可他老乡千真万确是个男人……吧?!虽然长得是过于清新秀美了点,那喉结也小巧了点,但也确实清清楚楚存在的啊! 会生孩子?!这又是什么魔幻剧情?! 然而黎初晗已经懒得辩解,甚至因为常时安过于强烈的反应而找到了乐趣:“我能啊,我厉害不?” 被忽悠瘸了的常时安瞳孔都要地震了:“不是,哥们儿?!你不是哥们儿吗?!她……她……你居然?!!……” 这语无伦次的,黎初晗都绷不住笑出了声。 他忽然就一点澄清的念头都没了,并且开始逐渐催眠自己入戏:“就是我生的啊,是我和星野的女儿啊,你是第一天知道吗哥们儿?这到底有什么问题?” 齐言、郁里在偷笑;常时安震惊到失语:“……” 不,他还是不敢信!他老乡怎么能生呢?!难不成是来了这里之后才会的?!那他自己…… 常时安猛得抖了抖鸡皮疙瘩,这一刻十分庆幸太子殿下给了他一个充数的位置! 桌上其余陪坐的夫郎、夫人对常时安的反应过度皆感到失笑:“奉仪还是年轻,没经历过……” “依我看该怨世子妃没有一点生过孩子的影子,怨不得奉仪不肯信~我们都不敢信~” 黎初晗只能保持微笑不说话,不然怎么说都容易凡不说,还容易穿帮! 席面上因此冷场了一瞬,又很快有人转移了话题:“我一早就想问下瑞福奉仪,这哥们儿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听了半天新鲜,难不成是闺蜜之意?” 可惜脑子持续宕机中的常时安没能及时搭话,黎初晗就很好心地替他答了:“大概就相当于汉子们那一声好兄弟吧。” 他也就带着玩笑意味的一说,完全没想过一桌子人皆是一脸受教的后果是什么,往后这蝴蝶效应能扇到多远。 好在说到底也不过是件小事,无伤大雅。 之后一众人又闲聊过一阵,这场宴席也到了尾声。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匆忙跑了进来,直直奔向黎初晗。 然而黎初晗并不认识对方,倒是齐言现在对自家亲戚熟悉了很多,当即就悄悄告诉自己阿么:“这是六叔公的女儿。” 果然那小姑娘到了黎初晗跟前就福了礼低声道:“少君嫂嫂,世子堂哥让我来提醒您白丞相的嫡哥儿突然来访,来者不善,让您务必提防着点儿。” 她话音才堪堪落下,黎初晗都没来得及点头,棠筠阁外间观景台上就已经响起来一个听着不怎么舒服的夹子音:“实在不好意思啊,少君姊兄,露枫来晚了呢~” 黎初晗和常时安率先齐齐抖了抖鸡皮疙瘩。 第414章 难缠的白露枫 其实对方的音色挺好听的,可偏偏不好好说话。捏嗓子、拖调子,还有股子花楼里那些倌儿接客时故作婉转的腔调。 黎初晗没去过那种地方,所以他听不出个中意味,只是本能觉得反感,不自觉微微蹙起了眉。 可他不明白,不代表一众内眷宾客们不明白,几乎所有人都有些排斥反应,包括之前那个口出恶言的白公子。 风六叔的女儿风梦鸢甚至悄悄往自家世子妃嫂嫂身后躲了躲,怕的明明白白。 她的长相偏柔弱秀丽,性子也透着一股子乖顺,加之年龄比齐言大不了多少,两人虽是姑侄,却意外投缘。 所以齐言见她这样,特意悄悄扯了一把风梦鸢的袖子,小声安慰道:“小姑别担心!有阿么在呢!” 说着她指了指自家阿么的背影。 虽然黎初晗平日里在林星野身边看起来身型是要小一圈,但怎么说也是个正常将近一米八的成年男子,对比两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来说已经够高大、够有安全感的了。 更不要说他察觉到了两个小的那点不安后,还特意挪了挪位置,方便两人一起藏在他身后。 风梦鸢立刻在自家少君嫂嫂看不到的地方带着感激腼腆一笑,而后神色微松地对着齐言点头示意没事了。 也就在这一刻,一个白白瘦瘦、穿了一身七彩斑斓的小哥儿已然带着一群侍从立定在黎初晗跟前。 白露枫不光穿着打扮越过了身份地位,连带的小侍数量都不合做客的规矩。 别人都是一两个,他直接带了六个,且个个眼睛像是长在头顶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的趾高气扬似的。 这排场,连常时安这个太子侧君出行都没他大! 离得近的蒋夫人一行直接变了脸色,甚至蒋夫人自己都暗暗退了一步,显然是明明白白的反感这主仆几个。 黎初晗看在眼里,一阵无奈:得了,看来又是一只难搞的花蝴蝶! 他现在已经明白花蝴蝶其实是大进的高端时尚。因为染色工艺有限,大进人以色彩鲜艳的面料为尊,更以颜色多而鲜艳为尊。 所以眼前的小哥儿能穿上这一整身的颜色,可想而知如今这位白丞相在皇帝面前的脸面和地位。 黎初晗估的很准。 白露枫对上他虽不至于失礼、却明显高傲的态度也直观反映了这一事实。 至于其余内眷宾客,直接被白露枫给无视了! 他也不管那一片唾弃鄙视声,依旧自视甚高。 就是面对常时安这个太子侧君也只是潦草地行了个礼,并且从头到尾眼神里都是满满的低视,就差明说一句: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 平日里有点好好先生的常时安自然不至于当场发脾气,但任谁被这么明晃晃的歧视脸色也不能好。 更不要说他出这一趟门代表的是太子殿下的脸面,所以常时安一句“免礼”迟迟没能说出口。 可白露枫却带着点不耐烦地顾自起了身,还特意抬眼直视常时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挑衅意味。 弄得常时安有点真生气。 这下两边直接杠上了,场面变得很不好看。 到这会儿黎初晗也明白过来这小哥儿可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反而是冲着常时安去的,或者说常时安背后的太子…… 而一直表现得堪称憨憨的常时安第一回严肃起了脸色:“白小公子,你似乎是没认清现状。你的太子妃姐姐已经薨逝,而你身上没有任何品级诰命,不过白身一个……” 他努力回忆着他的席慕之大智囊给他临时灌输的诸多相关知识,试图劝人家回头是岸:“我不太明白你是拿什么底气在一个奉仪跟前耀武扬威?!” 可白露枫就是不为所动,他身边的一溜小侍也是一脸无惧。 主仆七人皆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看得黎初晗都不想端着世子妃的仪态处事了,只想粗鲁轰人! 不过他理智没丢,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只是立刻吩咐齐言和风梦鸢并着蒋夫人好生送其余人先散了场——免得等下的诸多不好看都暴露到人前! 按说该他这个世子妃去送客才更尊重,但实在是屋里这个“炸弹”就这么放着很不安全。 故而黎初晗只送出了棠筠阁就没再继续——他终究借了身孕之便,一众宾客倒也真心不嫌他怠慢。 再回过来,常时安还在继续输出:“哪怕你是想补你姐姐的位置,到底还没能进东宫。既然还没坐上太子妃之位,就该摆正自己的态度……” 他其实是在认真摆事实、讲道理,却一不小心踩到了白露枫的痛处,惹得对方忽然拔高了音量刻意打断:“你胡说!我没有——!” 才进门的黎初晗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没想到这声礼貌性关心意外迎来了一个完全改变了态度的白露枫,对方忽然一脸亲昵地跑过来挽自己手臂。 黎初晗整个人都透着抗拒,赶紧隐晦避了过去——这种时候郁里也不知开得什么窍,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自己胳膊塞过去替代了位置。 正挤眉弄眼装亲近装得起劲的白露枫还没来得及发现,这一挽终究挽错了人,抱着郁里胳膊就是好一通委屈控诉:“少君姊兄,你要为我做主啊!他一个奉仪之尊居然张口就想污蔑我的清白!~” 又是之前那副腔调,嗲得常时安难以承受,对呛的欲望都被浇灭了,开始冷眼看着对方演。 顾自控诉了一阵,白露枫忽然捏了捏手底下的触感,赫然察觉出了不对。 正要质问,不想郁里比他还早嫌弃出声:“白小公子,就算我只是个近侍,也不好这么当众随意摆弄吧?” 白露枫这才看清现状,瞬间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甩了开去,眼神里都是厌恶。 郁里本就偏瘦弱,被他这么半甩半推的一下,差点一个趔趄摔倒,被黎初晗和常时安联合拉住才站稳。 后者眼看着形势紧张,之后就一直挤在中间将两边隔开了。 三双眼睛都带着愤怒看向白露枫。 黎初晗真生上了气:“白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看上去不像是来我们府上做客,倒像是来欺人的?!” 他话说得一点不客气,听得向来高高在上受人捧的白露枫心头一阵火大。 然而黎初晗看他分明都磨着牙想开骂了,却又硬生生挤出来个笑脸:“没有,哪能,姊兄误会我一片好心了~” “素闻姊兄心善,所以你是不知道啊……”白露枫带着点咬牙切齿地指指郁里,“这种下人容易奴大欺主,要不得的,还是尽早发卖为好!” 好一手歹毒的挑拨功夫!郁里气愤不已,万分庆幸他家正君从来明事理——但凡换一个主家,这名头一按上定要主仆离心! 黎初晗心如止水,面无表情:“可惜了他不是我的下人,是我干内弟呢。不过是素来疼我,就留在身边照顾我罢了。” 没想过挑拨失败来得如此干脆,白露枫那点勉强挂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黎初晗还紧追不放:“所以,道歉!” 他话说得不紧不慢,但要求极其强硬——横竖这人不在交好名单中。 “什么——?!”白露枫终于遮掩不住本性,捏直了嗓子能扎穿耳膜地尖叫,“你叫我和他一个下……凭什么?!” 对此常时安差点笑出声:“都是白身,谁比谁高贵了?!你好端端欺负别人还有理了?!” “不道歉也行,赔偿精神损失费!”黎初晗继续面无表情,仿佛像个索赔机器。 弄得郁里使劲抿紧了唇,才压住想要胡乱飞扬的嘴角。 常时安就没顾忌了,直接爆笑出声,一下子把之前那点郁气都给冲散了。 白露枫已经气得直想跳脚,却不知为何始终强行忍着,眼神里有一瞬的阴毒闪过,嘴上却在踌躇之后真的服了软:“对不住了这位小哥儿。” 郁里矜持地点点头,心里已经开心到泛起酸楚——这辈子也就他家正君,会因为一点小事替他出头、替他讨回公道! 见状黎初晗也没再多纠缠,甚至他还端回了为数不多的主家待客之道:“白公子来的晚,这席面都结束了。所以容我再单独给你开一桌如何?” “姊兄真是有心了!”白露枫应了,但他觉得受了侮辱自然不安好心,“不过我不喜欢这留了残羹冷炙的地方。倒是刚刚过来,瞧着九曲桥尽头湖边那片竹林不错,不如就摆在那儿如何?” 他本是故意找茬,那地方没桌没椅、席天幕地的,可不好摆席面。 却没想到黎初晗立刻欣然应允,并且转头就差了棠筠阁里一直候着的下人去布置,快得白露枫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白公子请吧。”黎初晗本着早吃完早结束的期待一点不耽搁,率先领路出门。 路上常时安又和白露枫吵了起来,还是之前那个话题。两个主子吵,两边的侍从就跟着互相仇视,一路都是火药味儿。 “我说的是事实!”常时安据理力争,“不是你说过要替你已故的长姐来侍奉殿下吗?!” 这爆的什么料呢?!黎初晗赶紧看了一眼自家的下人们,见他们就当没听见,才安心听八卦。 “嗬——?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 “是不是殿下跟你说的?!”白露枫气愤道,“他为什么连这都要跟你说?!他居然……你居然?!……” “殿下说了,只要我不同意,你就别想进门!”常时安面上用十分得意的口吻说话,实际上心里万般无奈:挡箭牌这工作不好做啊,更不要说是爱慕者特别多的挡箭牌,简直给自己到处树敌! 他真怕哪天就被暗杀了! “你不要脸!”白露枫简直要气哭了。 “我就不要脸怎么了?有我在,你休想得逞!”大概是吵上头了,常时安说话也有些不计后果;也可能是他心里明白绝对不能放这种人进门,不然自己肯定小命不保! 黎初晗只是沉默地听着。老实说他刚刚知道了这白露枫的姐姐居然是太子之前的“摆设太子妃”,还有点震惊。 但再震惊也就单纯震惊了一下——现在太子于他们是外人,他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候前院才送完客的林星野因为不放心自家夫郎,正匆忙往后花园而来。 不过他身边还紧紧跟着个人,正是尚书令的嫡子。 林星野之前就一直模糊感觉对方一直在跟自己套近乎,却也没想过这人会在这种时候直白说要与他结交。 第415章 星野你有点豪门公子哥儿那意味儿了 因为才刚相识,林星野也摸不准对方是怀着别样的心思,还是单纯性子直率。 但话又说回来,尚书令府上与他们侯府也算一直和平相交,他也没想过真去驳对方面子,便容对方一直跟着。 路上两人交换姓名:“愚兄单名一个错字。” “付错?”林星野微觉古怪:好好一个尚书令嫡长子,为什么取了个这种含义的名字? 他忍不住带着点好奇地问道:“付兄这名字可有深意?” 付错显然已经被人质疑惯了,“哈哈”一笑摇了摇头,看着很是爽朗:“不是世子所想那般,不过是家母刻意所为,目的就是盼着家父时刻记得不能犯大错!劝诫罢了。” 林星野这才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 付错生了一副就汉子来说过于秀气的容貌,就气质来说比之宴离还要文秀一点。 虽然身量够高,但林星野看着对方依旧有种这不是个汉子的错觉,有点像哥儿。 但一转念想到初晗,他又觉得没啥好质疑的——他家初晗看起来岂不是更不像个汉子?但也确实是汉子身没错。 不能这么以貌取人,林星野告诫自己。 他在外人面前一贯不多话,这会儿也是沉默走路居多。 因为急着去见黎初晗,林星野脚下迅捷,弄得付错得时不时用上轻功才能跟上,手里那把富家子弟标志性的扇子也没空扇了,收拢了紧紧握在手心里。 林星野随意一瞟,忽然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有点像去岁柠荔跟着自己回林溪村那时候。 念及此,他免不了想起来当时柠荔当时那么崇拜的那位书圣,最后居然会是自己父亲!那把当时自己赔不起的宝贝扇子,是自家父亲提得字! 而后还被他给弄脏了、随意送了人——果然父亲说的没错,自己像个不孝子! 对这巧合弄人,林星野感到哭笑不得。 也不知柠荔知道真相后会怎么追着他一通“狂轰滥炸”? 要不他还是早早去问父亲要一份墨宝备着吧…… 他在专注自己心思的时候,身边的付错一直都在偷偷摸摸打量他。对其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兴趣。 要说为什么?其实付错只是单纯不相信生了这么漂亮一双眼睛的人,样貌能这么平凡! 闲来无事的付大少爷想来追一个惊喜。 林星野对付错的小动作心里有数,却根本没想过对方的真实原因竟无聊至此。 很快两人就远远看见了黎初晗一行人:争执不休的常时安和白露枫,风六叔、风梦鸢……连齐言也回来了。 主子、侍从加起来能有二十多个,都三三两两聚在湖边竹林里,那架势像是要准备野营。 不过人再多,林星野眼里也只有自家夫郎。见初晗平安无事,他才终于放下了心。 对此,付错的直观感受就是他终于不用追着世子的步子小跑了。 这转瞬的功夫,黎初晗又离开了大部队,走到了不远处与风六叔说话,面上露出点显而易见的开心。 林星野看了不禁跟着微勾起唇角,眉眼舒展地喊了一声:“初晗~” 黎初晗闻声侧头,即时精准捕捉到了自家小青年:“星野你好了?快来快来~我跟你说个事儿~你知道吗?原来守城的水云间是咱们自家的!居然是族里的产业!” 林星野有些惊讶。一时连追在身后的付错都没顾上,快步上前对着黎初晗摇了摇头。 黎初晗看他也露出几分诧异,很有几分共鸣,倾吐欲上来变成了话痨:“六叔说一直都是他在打理。他手上多是酒楼产业,故而今儿这席面也是水云间包办的。” “而且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住水云间那时候,他还匆匆与我们打过个照面!可惜了咱们相逢对面不相识~” 林星野持续意外。 风六叔对这做甩手掌柜的世子侄儿好笑又无奈:“也是世子才回来,都不熟悉,回头再慢慢接手吧。” 林星野对物质上一贯淡漠,加上一直被黎初晗养在“豪横”里麻木了,这会儿是真心不太在意地应下了。亏得风六叔还对他这份不动声色赞赏有嘉。 黎初晗此时有些奇怪的兴奋,忍不住一把拉近自家身姿笔挺、贵气修俊的老公欣赏了两秒,有点儿唏嘘:“之前还一直没这么实质的感受,但一提水云间,我就觉得你可真有点豪门公子哥儿那意味儿了……” 这话让林星野一阵失笑——这样就豪门了,那初晗自己要怎么算? 十个大进加起来说不定都没初晗一个人富有!真正的富可敌国! 不过这事除了初晗自己,也就只有他知道,所以林星野面上完全是另一个说法:“既然被夫郎知道了,往后可不必再替为夫省钱,吃穿用度只管往喜欢的挑~” 这么个有外人作证的机会,他肯定不能放过。趁机公开明说了,这样不管往后初晗怎么花销,旁人都没理由中伤他。 黎初晗本来根本想不到这个方向,故而有些意外,过后自然就暖心至极:“真的啊?不嫌我败家啊?” “林影帝”立刻把那份无脑宠发挥到底:“身为郎君挣家业来做什么?不就是供养妻儿?为夫总共就初晗这么一个枕边人,自然是有多少就愿意给夫郎花多少……” 黎初晗扛不住这份肉麻,在风六叔极具揶揄的眼神中抖抖鸡皮疙瘩,赶紧制止:“知道了!知道了!多谢郎君好意~不过咱们也要顾忌下旁人是吧……” 风六叔率先“哈哈”笑出声:“不碍事,就是六叔有些羡慕你们小两口的感情~” 话音未落,林星野背后有人紧接着出声:“可不就是!嘶~世子这郎君当真贴心大方到令我等惭愧~” 鱼儿上钩! 林星野立刻十分真诚地客套回去:“付兄过奖。” 付错跟着客套一句,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暗中发生了什么。 黎初晗一早就注意到了有客人,但这会儿走近了,他才有机会看清这人的模样、以及对方看向自己那意味不明的眼神,一下子脸上的欢快都给凝固了,语气微妙:“这位是?” “是尚书令的嫡少爷。”林星野看自家夫郎这反应就知道他多想了,赶紧解释清楚。 黎初晗的眼里有惊讶一闪而过。 “在下付错,见过文渊少君、六世叔。”付错倒是脸色平静,不过就趁机意味不明地多看了世子妃一眼。 对此,黎初晗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感,却又挑不出具体哪里有问题,只能忽略过去,回了个半礼。 这一切都让林星野看在眼里,他立刻引着付错去了刚摆好的桌子旁,单独招呼对方坐了,才回过来领自己夫郎。而后两人一起往在九曲桥上吵架的两位“娇客”走去。 风六叔是特意过来监督布置席面的,这会儿自然不能去掺和年轻人闲谈,很快径自去了一旁,看着潘二领了四五个家丁帮忙搭遮在席面上的简易观景亭的架子。 九曲桥上,白露枫在忙着纠缠常时安。 也是常时安今日够头铁,死活一点不让步,故而两人一直争吵却一直没有结果。 没有忍耐力的白露枫已经几回都想动手推搡。 也就碍于齐言一直带着几个侍从冷眼盯着他,白露枫才没有真敢把常时安给推下水。 林星野带着黎初晗走近的时候,正听见白露枫一句尖声的:“贱人——!” 常时安反应熟练地回了一句:“反弹!” “脑子有病的蠢大个儿——!” 常时安依旧是一句四平八稳的:“反弹!” 没见过吵架还这么耍无赖的,白露枫直接抓狂!恨不得挠死对方! 好好一出宅斗剧,硬是被常时安以一己之力扭成了沙雕剧! 黎初晗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以至于齐言立刻发现了他们:“阿么……阿爹——!” 发现林星野也来了,劝架劝得差点心力交瘁的小大人瞬间大松一口气。这就要凑到大靠山身边告状。 然而白露枫也在这时候看了过来。 不过一眼,他就被文渊世子一双眼睛死死吸引了注意。分明与太子殿下如出一辙的一双星眸令他极度震惊。 一瞬间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原本一直致力于推瑞福奉仪下水的白露枫忽然一个佯装,自己跌向了湖中! 第416章 告诉你背后的人,下回再这样就有来无回 这人分明是故意来他们府上找事的!还捡这种老套的戏码上演! 林星野即刻沉下了脸色,心里对白露枫这个小哥儿生出了十二分的厌烦! 但来者是客,对方背后还有个捉摸不定的白相乃至皇帝,他也不能真放任不管。 情况紧急,林星野便就近摘了自家夫郎那尾端缀着银镶玉吊坠的长帔带,随手一扬,直接将快沾上水面的白露枫给卷了回来。 没防备自家小郎君会有这一手,黎初晗还愣了下,随即就有些无奈,眼神示意林星野:这帔带可不要再塞回来了!他嫌弃! 然而不过使了个眼色这点时间,就碰上白露枫刹不住车似的狠狠朝自己撞了上来! 他根本来不及躲! 众人一阵心惊,齐言更是急到跺脚:“快救阿么啊阿爹——要伤到弟弟了!” 早已从容救出自己夫郎的林星野有些不解:什么弟弟? 他没把齐言的话当回事,而是看着手里裂了一截的帔带皱起了眉。 为了保险,刚刚那一瞬间他不止把初晗带离了原位,还特意多此一举地扯了一把未撒手的帔带,把快要扑空在地的白露枫给扯回去站好了。 他这么做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而是因为后者的方法更符合常人救助——他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给救人成功增添一些合理性罢了。 只是没想到就是这多扯的一下,直接暴露了白露枫的阴谋。 林星野又刻意试了一次手里帔带的牢固度,而后终于明白过来这破裂不是制止白露枫那一下冲撞能造成的。 一个小哥儿惯性前冲的力气很有限,所以会破成这样根本是夹带了利器导致! 这东西是冲着初晗来的! 见自家夫郎还是一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林星野有些庆幸这种时候自己在场,不然初晗定要受伤了! 只可惜白露枫这手脚做的过于隐晦,不光没人注意到;这帔带的裂口还很不规整,看起来更像是被他一扯撕裂的,没法直接当证据。 由此,林星野都能预料到对方的抵死不承认了。 饶是如此,他依旧把这事摊开到了明面上:“没想到白小公子力气这般大?这一下我要是晚了一步,岂不是能把我夫郎撞出个好歹来!” “是该怪露枫莽撞!差点伤到少君!露枫在此给少君赔罪~”白露枫立刻欠了欠身,一副诚心认错的模样,当真没有一点心虚。 黎初晗没给好脸色,但因为还不知道对方的暗算,他没揪着不放,只是随意摇了摇头过了。 白露枫也不在意,转而又面向林星野 ,频频偷看那一双星眸:“露枫还要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那股倌儿腔前所未有的浓郁,听得林星野都有些反胃,脸色越发沉了下去。 他没有应声。 白露枫还给了他一脸委屈。 到这会儿,不远处独坐了好一会儿的付错也起身走近。 林星野正好扬了扬手里帔带的破裂处,示意给几人看,但这会儿他们并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连带黎初晗都是眼带疑惑。林星野便示意这不是自己撕破的。 “可这是两层重锦,按说一般人扯不断的……”黎初晗惊讶道。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显然立刻明白过来这是怎么造成的! 付错脸色依旧平静;但常时安就不行了——要知道他没少被白露枫针对,此时难免想到对方迟早会把这些招呼到自己身上!危机感暴涨,他实诚地远离了对方几步。 黎初晗虽然也有心惊,但更多的是气愤:“怎么我们好心救了白小公子,转眼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白露枫端着一脸矜骄没吭声。 他还以为自己能混过去——即便事情没办成,至少在场没人发现他的小把戏!本来还有些暗自得意,不想这世子夫夫居然敏锐至此! 真被抓到把柄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白露枫立刻悄悄退到了自己的几个侍从中间。 林星野冷眼瞧着对方的反应,觉得有些可笑。 但白露枫只觉得找着了安全感,所以他否认的底气很足:“没有!少君误会了!都只是意外罢了!露枫指望着跟少君姊兄交好,怎么可能故意去伤少君呢?” “白小公子若是对我们府上有什么不满尽管直说,而不是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对谁都没好处!”林星野没兴趣跟对方绕弯,话说得直白敞亮。 可是白露枫似乎是个“熟练工”,只管咬死不承认:“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性子莽撞些罢了……可能是没注意的时候勾破了……” “哦?我有说它是勾破的吗?”林星野一脸似笑非笑。 话说到这里,其实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领悟过来的白露枫表情都僵住了,随即有些恼怒自己居然送上去被套话! 他面上继续委委屈屈,心里却怄得要死! 这已经第二次失败了! 每次才开始靠近这世子妃就要被发现!偏偏他自认已经做得很隐晦了! 这文渊侯府什么破地方!?怎么这么出师不利?! 一向娇气的小哥儿这会儿都不想干了,只想尽快脱身:“行了,我实话说,就是我的簪子不小心勾破的!那全程就是个意外,我就是这种大咧性子,你们怎么就这么不依不饶呢?!” “我就是代替我父亲来做个客,结果呢?!这是你们府上的待客之道吗?!”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林星野也并未立刻去反驳。 他在这时候忽然想起来去看了一眼付错。 付错全程都保持着沉默旁观。眼里透着些对白露枫的看不上,却又分明觉得习以为常。 而白露枫对他也是差不多态度,或者说更夸张些:全程只当付错不存在! 由此林星野想到父亲所说尚书令和丞相的平日言交,不难发现这相处模式已经蔓延到了他们的后代身上:井水不犯河水,互相冷眼旁观。 既然都是带着朝堂的影子过来的,林星野就难免猜测白露枫此行的目的——最大可能是得了谁的授意,来他们文渊侯府生事。 他不过思虑了这一瞬,白露枫已然换了副嘴脸:“你们欺人太甚!我现在不想吃这个饭了!我要回家……” 花蝴蝶一样的小哥儿嘴上叫嚣不停,作势就要走人——如果不是他的眼神一直盯着黎初晗,暗含提示的话。 白露枫以为这世子妃一路过来都很注意台面,这会儿应该也会象征性地留一下人,他没真想走,不过是等一个台阶,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一改常态。 黎初晗多少察觉到了这小哥儿看他家星野的不对劲,所以他还有点开心:“我也觉得白小公子不适合与我们结交,那就请吧!” “来人,送客!”既是夫郎意愿,林星野毫不犹豫支持,甚至还附赠了好心提醒,“如此白小公子并未赴宴,记得把他的随礼一并退回。” 两个府里的侍从立刻上前:“是,世子。” 赶人就算了,还要连带随礼一起退回去?!这一退得传得多少人知道?!简直是怼着他的脸打啊! 白露枫被气得倒仰:“你们太过分了!我要去告诉我父亲!让他找皇上好好治治你们!这么蛮不讲理,还有脸称什么书香世家!” 林星野一阵好笑,面上神色冰冷:“你大可以试试,再胡说八道,我不介意坐实蛮不讲理,直接把你按谋害世子妃之名扣押!” “再说了这本来就是事实,今日之事你我皆心知肚明。我不留你,不过是指望你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下次再送这样的人过来,那就一律有来无回!” 白露枫瞬间惊恐地看回去,他像是还没法接受对方就这么看穿了一切:“你怎么敢——!?” “怎么敢?”明白自己摸对了路子的林星野微笑着问常时安,“瑞福奉仪,你看到今日白小公子来了吗?” 虽然林星野依旧对常时安有防备心,但不能否认这是个可以临时合作的对象。而常时安本就有点畏惧世子,眼下看着对方一脸“毛骨悚然”的笑意,立刻答的掷地有声:“没看见!” 好一声“没看见”!白露枫都有些傻眼! 不远处的付错差点笑出声,气得白露枫立刻一个眼刀过去。 付错不以为然,只是忽然打开了折扇:不入世间; 而后又立刻翻了个面:自在为心。 还都是咱们大书圣的笔法。 这下看得林星野都严肃不起来了,唇角不自觉勾起。 黎初晗早乐不可支:“付少爷好觉悟!” 付错点点头,随即又矜持地走开了几步,示意他不表态——但这做法已经很明显有了偏向。 这场面下,白露枫根本下不来台,终究铁青着一张脸带着自己的侍从走了! 齐言气不过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坏人!” 她刚刚有多担心那一下把她阿么撞伤了!甚至很可能会连带她的弟弟都没了! 小姑娘撒过气还觉后怕,干脆腻回黎初晗身边:“阿么你还好吗?弟弟他怎么样了?” 黎初晗已经对这误会麻木了,拍拍小姑娘的脑袋,随口安抚道:“都没事,有你阿爹呢,放一百个心。” 又是弟弟?什么情况?! 被点名的林星野终于神色莫名地看向父女俩:“???” 第417章 臭小子是装的,还是当真了啊? 突如其来的气氛微妙。 落在自家小郎君这么专注的目光里,黎初晗有些没来由的难为情。 他刚想解释两句,谁知道林星野忽然露出个福至心灵的表情,随即一脸惊喜:“什么时候的事?!是真的吗初晗?!” 话落有些紧张地杵在自家夫郎跟前,连呼吸都透着轻微的紊乱;一双星眸熠熠生辉,饱含期待,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人,好似想给一个拥抱倾泻这份欢愉,却又顾虑着一些脆弱的可能性而无从下手! 总之,是一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的、欢喜到手足无措的模样! 弄得黎初晗一句“假的”死死梗在了喉咙里,直接傻了眼:“……” 是谁这么无聊,教了他家星野新手准爸爸的标准反应?! 不是!不对! 这臭小子到底是装的,还是当真了啊?! 感觉这反应真到他都快起愧疚感了好吗?! 这还让他怎么把真相说出口?! 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呢?! 黎初晗颇觉一言难尽地闭上了嘴,并且破罐子破摔地点了头! 踌躇于自己腰际半天的双手立刻轻轻落到在自己后腰、膝弯,而后来了一个措不及防的公主抱:“我太开心了初晗!你身子终于好转了是吗?!” 视野抬高那一刻,黎初晗的脑子都只剩了一片空白! 哪里还想得起答话?! 他只是下意识地环住林星野的脖子,傻愣愣地伏在对方肩头与那双深邃浩瀚的眸子对视:“……” 丝丝轻微的“桃花酿”香气自林星野身上源源不断地透出,沁入黎初晗鼻尖,让他一个“一杯倒”几乎跟着沉醉了! 判断能力瞬间直线下降,乃至负数。 恍惚间,黎初晗似乎看见了常时安在自己跟前石化而后龟裂,并且伴随着不停的、难以置信地念叨:“不不不……不可能——!怎么就能怀孕了?!不可能!!” 看见付错扇着他的“自在为心”吐出贺词:“愚兄这不是来巧了!先恭喜两位喜获麟儿!” 看见齐言小脸上满是疑惑:“阿爹不是陪阿么一起看诊了吗?怎么比小言还知道得晚?!” “他故意瞒我呢,害我到现在才知道他给我留了这么大个惊喜!” 那个熟悉优雅的音色居然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黎初晗忍不住在心里怼道:什么惊喜?!根本没有的事!惊吓倒是可以有! 好像……是挺惊吓的?! 终于清醒过来的黎初晗扎扎实实被自己此时的姿势窘到,一瞬间浑身的气血都涌到了脸上,红得能滴血:“还不快放我下来!有客人在呢,像什么样子!” “哈哈!不碍事的,少君!愚兄很欣赏世子待妻子的这份豪爽真心!” 常时安感觉自己此时只能挤出来一堆乱码:“#*?&%” 齐言红着小脸捂住双眼,从指缝里看阿爹阿么那般亲近,极其开心! 挨了夫郎训的林星野却神色温柔,依言小心地把自家夫郎放了下来,安置在竹林附近观景棚里的椅子上。自始至终唇角的笑意一点未收敛:“别动气初晗,对你身子、对孩子都不好~” 黎初晗:“……”他快疯了!这人是怎么了啊?! “从现在开始,无论初晗需要做什么都尽管吩咐我来。你的任务是多休息,尽可能的养好身子。”林星野像是根本不知道他说的话有什么杀伤力一般,半蹲在黎初晗跟前,圈着对方满眼真诚,“任何需要消耗体力的活都别做了,养精蓄锐最重要……” “哪怕要拿个巾帕,亦或多走两步路,只要初晗不愿意,为夫都愿意代劳……”说着唇边的笑意都重了两分。 越来越离谱! 再也招架不住的黎初晗一手捂住烫得冒烟的脸,一手狂推凑得近到快挨上自己鼻尖的俊颜,羞臊到有几分咬牙切齿:“你先去招呼客人!快别在我跟前晃了!” 不然再这么下去,他自己都要当真了! “好吧~_~”星眸里即刻流露出几分失落,林星野略显遗憾地起了身,“见笑了,付兄,还请入席吧。” “不会不会!实不相瞒,愚兄有长子那会儿也是这般处处顾忌。”付错笑着入了坐,有几分过来人的感觉,“只是依旧比不过世子这般用心!” 对此林星野只是虚虚客套了几句。 付错品出来一点对方的态度,多少有点心有不甘——不过相处本就急不来的,他不至于冒进。 林星野并没细究这方面,转头又去请常时安:“瑞福奉仪要是不介意,就同桌入席吧。” 常时安一脸恍惚地点点头。他被老乡“怀孕”冲击得三观尽碎,哪里还记得礼节规矩?眼神里只充斥着惊疑不定。并且他现在不光看老乡震惊,连带看世子都震惊! 好在自从常时安被打了太子的标签,林星野心里对他的抵触就好了些。像今日自己在场,他倒是能以平常心应对常时安游移在他和初晗之间的眼神——只要不单独缠着他家初晗就行了! 只不过看到太子侧君,就难免会想起太子,自然就会唤醒一些复杂的情绪。他一直记着宴席前发现的那些疑点,有心想跟初晗商讨一回,可惜眼下时机不对,只能再放一放。 既然成了私宴,一行人倒也不需要按性别分席了。 常时安虽然是个内眷身份,但还有黎初晗几个作陪,加上周围侍从很多,是个公开场合,倒也不至于有碍名声。 再说了,林星野知道对方是个汉子身,到底要少些顾忌,故而一桌子连带郁里总共六个人轻松散漫地吃上了。 本来因白露枫而设的竹林盛宴终究便宜了他们。到这会儿,所有人也几乎想不起来被白露枫整出来的不愉快,只管享受起了当下。 鸡鸭鱼肉、时蔬鲜果、汤羹甜点,样样不缺,还都是专业手艺、花式摆盘。甚至还有水云间专门派来温酒和调制饮品的手艺师伺候着。 观景棚这位置又是背倚竹林,面向花树粉海,风景极佳,倒是让黎初晗生出了点在家野营的感觉。吃喝一阵,再经半下午的徐徐微风一吹,就舒适得有些昏昏欲睡——他昨晚陷在东山,到底没能睡饱。 见状林星野干脆吩咐人去搬了几把躺椅来,好让自家夫郎躺会儿。 黎初晗只觉得他家星野贴心至极,完全不会考虑个中深意,只管安心小憩。 郁里和齐言跟风而上。但他们俩贪看那一片长满花骨朵的林子,直接把躺椅安置到了树底下,也不怕花啊、叶啊落满头。 常时安见了眼馋得很,他跟桌上两位可没啥好聊的,再加上他也有好久没这么放松了,这会儿倒是老实不客气地也申请要躺一下。 林星野很干脆地把他安排在了离初晗最远的地方。 到这会儿,常时安也从世子那点待他不一样的态度里察觉出不对劲来,忍不住小声为自己辩解了两句:“之前本来就是误会,如今你们孩子都有了,不至于还这么不放心我吧……” 说得林星野特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挂了个奇异的笑容回了桌上。 没读懂的常时安:“……” 世子,还是可怕! 几个“哥儿姑娘”都各自休息后,桌上的两个“汉子”便谈起了汉子们该聊的话题。 林星野在前院席上光灌了酒,这会儿倒确实是认真在填肚子;付错则是在侃侃而谈一些京城纨绔之间的鸡毛蒜皮事。 林星野一直有留意付错对他们一路行事的态度,只可惜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或偏见,这让他很不好判定这人是个什么性情。 偶尔付错还要对他所为的一些事情露出个“学到了”的表情,这让林星野颇感无奈,无法确定对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总不能就来欣赏一下他们侯府的日常生活吧? “你说,我到底要不要进这个朝堂呢?”付错又灌了自己几杯,忽然直白问道。 林星野不解:“这事我觉得令尊更能给个合理的建议?!” “哎……就是我父亲不让。不过其实我也能理解。别看他听起来位及尚书令,风光至极,其实就是个干苦力换口饭的。”付错突然有种敞开心扉的架势,“吃力不讨好的都是尚书令的活,有好处的就被丞相捞走……” “上面那位从不公正评判,你说这样的朝堂有什么意思?” “付兄慎言。”林星野并不想提连鸿昭,免得愤怒压不住。 “哈哈,我也就和你说说,感觉你是个可靠之人。”付错道,“其实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问问你太子殿下为人如何?听说你与他有交情,我就想知道他值不值得人寒窗苦读、考取功名?” 林星野意外于对方又一次这么直白。斟酌片刻后,还是答了:“不管怎么样,总比眼下那个好。但关键还是在于你自己的选择。” 付错失笑:“说得也是。” 第418章 难得的温柔岁月 等黎初晗再醒来,已然夕阳西下。 他依旧睡在观景棚里。 此时身边没有旁人,唯有他的小郎君安静守着他。 见他睁眼,正在看宴席账目的林星野第一时间凑了过来:“初晗醒了?” 说话时眉眼间自然氤氲起了笑意,让他原本立体的五官看着很是纯净温柔。 看得黎初晗心里泛起了难以言喻的柔软宁静。 记不清多少次自己睡梦里醒来就能看到对方默默相陪,累积至今,已经能给他一种直抵灵魂的安心。 黎初晗睁大着澄澈的眼眸放纵而贪婪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整个人都有些失神。 他一直觉得星野太容易蛊惑他了,却时常忘记自己也同样能轻易诱惑到对方。 一直俯身凝望的人这就忍不住把自己漂亮的唇瓣覆了上去。 而后便是一阵与温柔毫不相干的强势掠夺。 “唔~”还有些迷糊的人被迫承受着过于深入的亲昵,直到缺氧难耐才软绵绵地推了一把身上的人。 些许芬芳中夹着甜意的淡淡气息被留在了自己的唇齿间,很像不远处缀在枝头那些粉白鲜花的味道。 或许因为他们本就身处于花树林边,鼻尖本就充斥着这股香味儿,黎初晗依旧给忽略了过去。 他想凶两句星野今日怎么这么不分场合的“不守规矩”,却猛然发现观景棚四周早已挂上了帘布——防风而私密。 这么细心,是谁的主意可想而知。 心里瞬间又涌上来一波暖意,黎初晗出口嗔怪的话也即刻换了个方向:“怎么不叫醒我送个客?” 林星野依旧保持着俯视的姿势,闻言含着笑慢条斯理:“少君有孕在身,难免嗜睡,客人都说让不必叫醒了。所以初晗不必担心失礼……” 黎初晗:“……” 顷刻间旖旎荡然无存! 他控制不住地立刻闹了个面红耳赤,羞恼笑骂:“快住嘴吧你!这事是过不去了是吗?!” 没想到林星野依旧跟听不懂似的,只顾按着自己的思路来:“别动气啊初晗~动了胎气会伤身的……你要是实在不开心可以打我骂我~” 黎初晗:“=????(??? ????)哈?!” 你这年纪轻轻的,懂得是不是太多了点?! 到这会儿他也没搞明白星野是在玩什么名堂,但他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红着脸拍开了偷偷藏到自己衣摆下的手,黎初晗决意起身。 对此林星野也没露出任何不悦,反而立刻甘之如饴地帮着梳起了黎初晗这一头绵密柔顺的墨发。 这会儿也无需再见外客,自然就不必带那些有份量且复杂的钗冠、飘带了,林星野便要了根发带,给自家夫郎松松挽了个惯常的半披发。 做惯了的事,他很有几分得心应手。 不过一给自己扎头发就手残的黎初晗依旧每回都要夸:“星野你怎么就能这么心灵手巧呢~” 林星野一个莞尔:“要收利息的。” “那这老公不能要了~”黎初晗占到便宜就妄想跑路,被林星野抓回来胡乱一口亲在了眼睫上才肯放走:“要回院里了吗?我让里哥儿先去了。” 撩着门帘的人感受了下自己饱满的精神,立刻一个驻足回眸,眼波流转:“要不我们再去走走?这天时地利人和的~” 微风吹得他一头如瀑青丝微微凌乱,衣袂轻扬。 身后繁花为幕,却人比花“娇”。 林星野眼神闪了闪,好似心不在焉、又好似仓促地挤出来一个含糊鼻音:“嗯。” 脑海里都是自家夫郎刚刚那一刹那的如诗如画。 有些上头的人只剩了言听计从,亦步亦趋。 “说起来,前院需要帮忙吗?父亲一个人忙得过来…啊——蛇——!”一根细长的东西忽然从眼前晃过,把才出去的黎初晗惊到转身就往林星野怀里躲。 忽然被一捧“清泉落英”扑了满怀的林星野一阵失笑:“那不是蛇,初晗,是根枝条自棚顶滑了下来而已。” “哦……”有点惊魂未定的黎初晗拍拍自己胸口,随即颇觉丢脸地想从对方怀里退出来,“怪我多想,总觉得竹林里就容易有蛇。” “按说会有人早处理好这些小生命的。”林星野道,顺势把怀里的夫郎抱孩子一样抱了起来,“那边的早海棠和桃花都开的不错,咱们去那里看看如何?若是有喜欢的,或者可以选两支摆卧房里~” 黎初晗起初还有些羞窘,但看周围只有自己府里的下人,他也不矫情,立刻享受起了“两米八”的视野:“就不怕父亲气坏了?” “我们接连惹事,又躲在这里偷懒,还破坏他钟爱的花花草草——十成十的熊孩子啊~” “父亲自己也会拿来装点,怎么我们用就是破坏了!?至于你所说的其余两项……”林星野忽然仰起头与自己夫郎对视,神色奇异,“其实,他刚刚特意来看望过我们一举让府里双喜临门的大功臣~还当众嘱咐我务必照顾好他的好孙儿……” “…Σ(?д?|||)??你说什么?!” 黎初晗惊得身形都晃了晃,又被林星野稳稳扶住。 随即就觉羞愤欲死:这是要玩完啊?!这么点时间就闹得那么大?!到时候他要怎么收场?! 可这回反而是林星野一脸轻松:“初晗别担心,这事也不至于引起多严重的后果,咱们随遇而安,见招拆招便好……” “……” 一对璧人聊着天逐渐远离了观景棚,踏入“花海”。 没一会儿,隔着隐隐绰绰的花树,能看到身形高大的“汉子”好似将自家夫郎扶坐到了自己肩上,方便对方“采花”采的尽兴——时不时有依稀的欢声笑语传出。 水云间杂工潘二一直特意停留在观景棚旁边,一路默不作声地把这一切记在了心里。 无论是夫夫俩的习惯、喜恶,还是说得每一句话,只要能捕捉到的,都记在了心里。 等到晚上下工后,他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了府去,没一会儿便没入了夜色中的宫墙里——这是后话。 -- 此时玩够了的黎初晗回屋将新鲜的花枝随意插了瓶,就往床上躺。 舒舒服服地伸展了身子后,默默盘算起了今日的收获。 首先是埋好了收拢连秋的可能性,之后是吃饱喝足玩尽兴……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星野今日忽然自己有了新发现。所以爹爹的死存在另有隐情的可能性!若这一点成真,那说不定一切都会变成另一种局面,说不定就能轻松向好! 这么想来,今日还真挺值得高兴的! 黎初晗当即就自己乐上了,没头没脑地在那里喊:“星野~星野~星野~” 正打算洗漱的林星野衣裳解到一半,又匆忙奔回床前:“初晗怎么了?” 而后两人立刻默契噤了声,显然都察觉到了气氛一下子变得不太对劲。 黎初晗根本没防备这一叠声的呼唤会唤来一片“光luo白皙”! 面前人只余了裤子,未及遮掩的上身看着靡颜腻理,透着一股子高雅完美的假象。 但他清楚那每一寸娇皮嫩肉之下蕴藏着的,是怎样骇人的爆发力! 这种反差带来的激荡,想想都令人血脉偾张! 所以黎初晗不敢多看,不然容易不分场合的“****”! 饶是如此,他还是有些眼神发直,一下子就忘干净了刚刚想说的一切!心思都偏了! 而面前的人显然清楚他的“弱点”,平日还算矜持的人,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就非得坏心眼地故意展示给他看! 黎初晗赶紧忍着脸热躲了下视线,结果只是从这一种勾引里逃出来,又掉进了另一种诱惑! 他一下子又被那壁垒分明、形状优美的八块腹肌给迷了眼! 脑子里的邪念倒是停滞了一瞬,但好胜心爆起! 他下意识去摁自己的。 这一按就按出了惊吓:怎么他是一片软糯糯的?! 黎初晗赶紧解了自己衣裳多看了两眼:还好还好!还是那勉强六块! 虽然那区分确实隐隐约约的,形状也透着一股子凝脂滑玉的秀丽感,但怎么说好歹也是他正经的腹肌! 有,就是底气! 他好无奈。 说起来自己还是个汉子呢,却完全跟不上他家星野一个暗哥儿~ 对方那是x张力过分! 而他这个,他自己看着都觉得挺招人起“蹂躏”欲的…… 心理不太平衡。 并且突如其然起了一股无差别防备的危机意识:“不准碰!” 就差一丝丝距离就能上手的林星野:“……?!” 这是什么新酷刑!?初晗确定不是在故意惩罚他?! 不过林星野就当没听见,只管把人往浴室抱。 弄得黎初晗心里起了点不好的预感,警惕道:“你干嘛!?~” 某些人一张俊脸挂上了点极其无辜且意味深长的笑意:“这不是得……种‘弟弟’吗?” 黎初晗:???!!!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窝在对方怀里的人脸色瞬间爆红,能熟成外焦里嫩!人都快原地爆炸了! 不过也是这一刻,黎初晗明白过来星野确实一直在早有预谋的装模作样,他忍不住羞恼出口:“**” 第419章 妄想借刀杀人的连鸿昭 -- 皇宫里。 本该待在丞相府内院的白露枫却出现在了连鸿昭身边。 “皇上,您不知道,文渊世子那个正妻有多讨人厌!~”白露枫仿佛没骨头似的贴着皇帝,“仗着他有身份我没有,说话可呛人了!” “这有什么的,你忍一时过去就罢了。只要得手,他成了死人还能来气你不成?”连鸿昭不以为意,不太走心地安慰。 “皇上说的是,可他……那世子……”白露枫忽的想起来世子那双星眸,心里有几分疑惑,可转念又立刻被气愤占了上风,“我看他就是仗着那几分姿色引得世子护得他眼珠子似的,我还没怎么滴呢!就弄得我这么下不来台!根本就不好下手!” “他那夫郎俊俏得很出挑?”连鸿昭若有所思地问——至于白露枫的怨气,他就跟没感觉到似的。 白露枫不太情愿地应了声。看得出来他其实很不服气,却又不得不屈于现实。 见状连鸿昭响亮嗤笑了一声:“怪不得久不下蛋也不肯休!” 还能勾的萧澈魂不守舍——害得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左臂右膀跌在了儿女情长上!事到如今,连身为汉子的那点野心血性都要给磨光了! 一个哥儿居然把他这把得意的“刀”都给搞废了! 这种东西绝对不能留!就该从源头掐灭了,免得再来祸害他用人! 要知道这朝堂上,如今他能信任的人可不多,萧澈一直都能算一个。 近来太子连带连季那东西都不安分,他身边又折损了过半的泠族,朝堂动荡得很!几个武将也有些隐隐躁动,使唤他们调兵都调得不积极——可以说,他身边可用的人手堪忧! 所以萧澈还是得保一保,起码还不能现在就去折在一个哥儿手里! 因此,连鸿昭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黎初晗感到万分厌恶,打定主意要不动声色地处理了他! 最好是再把这恶名嫁祸回风翳寒或者太子那混账东西身上,说不定还能因此刺激一下萧澈,引得他全力去对付他们! 连鸿昭的算盘打得非常好,故而他现在对怀里这颗要起关键作用的棋子,极其和颜悦色。 毕竟哄好了,才能办好事! 白露枫完全不知道皇帝心里的弯弯绕绕,他只是如实转达自己所知:“可是他……那个黎初晗他好像又怀孕了!” “什么?!”连鸿昭才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消息属实?!” “应该没错……”白露枫有些害怕忽然满脸阴沉的皇帝,语气里的娇横都收敛了很多,“臣侍是听他女儿在嚷嚷什么保护弟弟,而且一个个的都很紧张他怕被冲撞到……怎么看怎么像,九成是真的……” “看来得尽快除掉他!”连鸿昭眼里满布阴毒,“不然他文渊侯府算什么?!才不知哪里弄回来一个世子,转头又来一个世孙?!耀武扬威的想反了天了?!” “还真当朕拿这世袭罔替没办法?!这就赏他们一个断子绝孙!” ——届时只能怪他们自己人丁凋落,整个家族也就自然而然的衰败下去!如此既能不费他一点吹灰之力,又怪不到他头上一点! 连鸿昭顾自一通咬牙切齿地谋划,回过神来就再三叮嘱面前姿色平平的小哥儿:“露儿你记得好好办事,回头朕定不会亏待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届时想待哪个位置都成。” 白露枫听得有点心惊,直觉这份恩宠有点过头,却又实在忍不住狂喜亢奋。 他立刻磕了个头直白道:“臣侍一定竭尽全力办成这件大事!还请皇上届时赐臣侍一个太子殿下身边的位置……” 又是太子! 这诉求简直是怄到了连鸿昭心坎上! 一瞬间嫉恨愤怒以及其余各种奇怪的情绪混杂到一起,冲击得他面容都差点扭曲! 但是为了他最重要的皇位、权势,他还是得忍:“嗯,只要办成,朕就立刻下旨,封你做太子妃!” ——反正等连琤肚子里的胎儿坐稳了,他就会立刻废了太子!给出去一个废位,就跟无需本钱一样,稳赚不赔! 白露枫不知个中阴险,还一脸欣喜:“露儿谢过皇上!谢过皇上恩典!” 甚至因为对未来展望过了头,他一时脑热地脱口而出:“臣侍近来又去南风馆新学了几个伺候人的花样,皇上您要不要试试呀~?” 正气头上的连鸿昭一听,本着白享受的目的,立刻换成了一脸的感兴趣。 脸上伪装的正气瞬间褪去,露出了荒y无道的本性,一把掐往对方腰际:“还是你可人,知道用心给朕换换胃口……” 白露枫忍着那点不适,迎合着好一通放浪形骸。 没多久有寺人进来急报:“皇上,有颗两年前放出去的散棋回来了。” 正觉尽兴的连鸿昭一顿,不得不从白露枫身上爬起来,想了想又干脆着人先把对方给先送回去。 白露枫没办法,只能潮红着一张脸,随手拢了下凌乱的衣裳就匆忙跟着寺人出了门。这当下正好与进来的潘二擦肩而过,后者把他这副模样看在眼里,一个不干不净的念头陡然滋生。 潘二在连鸿昭跟前的汇报不过一刻钟,并且只是机械地反馈他的所见所闻,全然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看起来依旧是颗妥当的棋子。 连鸿昭经他之口,确认了文渊侯府确实又有后嗣一事,一时气得随手摔了自己宫里诸多精致的摆设。 不想摔完了后气没撒成,反而看着一地的狼藉更加忘不掉如今文渊侯府的富硕盈门! 光一个水云间真就给风翳寒赚够了!更不要提一个“书圣”之名给了对方多少隐秘的便宜!找回来的儿子又带回一条收购药材的门路!真是风光够了! 这就能气疯了自己的连鸿昭一晚上睡都睡不下去。 已经出了宫门的潘二可管不着这些,而是略显猴急地闯进了丞相府里,直奔白露枫的闺房。 “要不要我教你对付咱们那少君的方法?”潘二一上来就一脸的不怀好意,加之他确实是带着皇命来帮衬的,故而胆子大的很,才说上话就已经管不住自己的手。 也是白露枫太另类。他虽然是个深闺养大的哥儿,却惯常没有什么廉耻之心,很快跟潘二达成了交易,拿身体换了一个据说万无一失的、整死文渊世子妃的好方法! -- 文渊侯府,世子院里。 这个点林星野还在勤勤恳恳给他家初晗洗最后一次澡,之后两人才就着温存余韵相拥睡去。 次日早上,郁里在外间唤了好一阵子也没见动静,估摸到了情况便干脆忙起了自己的事——反正他已经对两位主子的黏糊劲儿见怪不怪了。 其实黎初晗已经醒了,但自己这状况有点不太适合见人,所以就没吭声。 他依旧安静趴伏在罪魁祸首身上。不过一会儿,察觉到又不太对劲的黎初晗立刻决定逃离。 结果一动,林星野就又把他按了回去:“劝初晗安分一点儿,不然一个不小心弄得一发不可收拾,难免又要伤到‘弟弟’~” “我看你是酒还没醒!”居然还这么敢说!黎初晗有几分恼羞成怒,“还敢提‘弟弟’!早没了!落到有些没节制的爹手里,早被折腾到流干净了!” 个中内涵,都快让林星野笑抽了! 仰面展颜,笑得胸腔震颤,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那份矜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放肆张扬! 好一个朝气蓬勃的小青年! 黎初晗磨磨牙,埋怨自己的不争气! 都这样了还能让自己轻易迷失在他家小郎君的“美色”里! 羞恼爆表的后果就是林星野突然挨了自家夫郎一脚。 不过黎初晗眼下浑身软绵绵的,这一脚下去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也就虚张虚张声势罢了。 但不妨碍“林影帝”演得像那么回事,这就狠狠被“踹”倒在了床上,懒散摊平后再也不肯起来。 黎初晗能不知道对方这德行?!可无奈的是,知道却还愿意配合:“让你再笑!乐极生悲了吧?╯^╰~” 但他今日还算有点骨气,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坚持不过三秒,就忍不住倒贴上去“怜香惜玉”! 躺着的人自然能发现这招不好用了,立刻换了个路子,改走真诚自省:“别生气啊,初晗,我昨日是真醉了~所以难免控制不好自己……” 还别生气?! 黎初晗只觉现在的自己听到这句话就来气! 还有!“狡辩”也不用心换换理由?! 他差点又给自家这个“懒”小子来上一脚:“你就扯吧!谁醉了还能条理清楚地算计出这么多花样来!?” “谁醉了还应酬起来头头是道?! “谁醉了连账目都能对得溜到飞起?!” “谁真醉了能给自己加成各种技能的?!我可真羡慕嫉妒!” “……” 有理有据,弄得林星野都觉得“装”不下去了,果断承认自己“预谋”已久。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下回还敢! 这么理直气壮,弄得黎初晗对这“甜蜜的负担”彻底没了脾气! 不过经这一遭让他明白了这臭小子恐怕真的千杯不醉! 但喝进去的酒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只不过全拿来催化了骨子里那点强势“恶劣”! 释放得一滴不漏,还全拿来招呼了他! 第420章 一语成谶的乐极生悲 反正他能“活着”见到今天的太阳,完全是他身体的适应能力创造出来的奇迹! 委实闹太过了! 对此,黎初晗试图敲打一下自家拽着他一起放纵的老公。 然而没教育上两句,脑子里就晃过了昨晚对方几欲把他“拆吃入腹”的眼神。 可明明此时的林星野只有满目的温柔——神情、动作皆是。 所以是自己思想不对! 这发现让黎初晗神色蓦的一僵,随即如玉的脸上泛起了浓重的红色,再也说教不下去了。 算了,这半斤八两的,谁比谁立场坚定呢?!放弃治疗吧! 不过…… 他无语地看着镜子里这满身的痕迹:从衣领遮掩之处一直向上蔓延到了耳后,没有一个地方能幸免! 已经一瓶万能液下去了都没退干净! 依旧余了轻轻浅浅一点,像是娇嫩的花瓣落了满身…… “这可怎么出去见人?”说着黎初晗赶紧丢了盒遮瑕出来。 林星野会意,借着上“妆”之便,又把自家喷香温糯的夫郎给圈进了怀里,修长的指节沾着粉膏细细摩挲上那一处处痕迹:“都不明显,放心~” 黎初晗这才安心一点,转念又提要求:“以后你也不准随意喝酒!” 不然他家星野在这事上本来胆子就肥,再壮了酒胆真简直了! “好~都听初晗的~”身心餍足的小郎君答得冒着点傻气,忽又神思一动:“还难受吗?要不我再去要点膏药来备着?” “不准!” “我保证不明说。”林星野正色道。 “淳于还不会猜吗?!”黎初晗羞耻心爆表,坚决不肯。 “可总不能每回都靠万能液……” 两人正争执不下,不想说曹操曹操到,淳于这就自己出现了。 却是一副仿佛失了魂般的状态,一进卧室就不管不顾地直闯里间。 郁里在他身后追着惊叫:“你别冲撞了正君!!” 林星野赶紧拼着手速将自家夫郎裹严实了,顺道给自己披了件外衣。 这么点时间,淳于已经闯了进来。他对于一路的失礼好似无知无觉,一看见两人就跪地不起。 林星野直觉不好,当下就直白道:“雁北行怎么了?” 然而淳于的状态糟透了! 根本就没法正常沟通交流。 林星野不厌其烦地又问了几遍,淳于都只会机械地磕头:“求正君救救北行——!求正君救救北行——!” 天生显幼的娃娃脸此时却满是沧桑,眼神空洞得无法视物,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黎初晗叹了口气,倒是没想过自己一张嘴仿佛开过光,这就真遇上了“乐极生悲”。 “你先说要我怎么救?”他尽量保持着语气平和。 可无论他怎么说、怎么问,淳于都只知道念经一样重复:“求正君救救北行——!求正君救救北行——!” 弄得黎初晗也着急上火了:“那也得你先说清楚啊?你不说我怎么救?!再不说回头拖过了时间万能液也救不了!” 大概是听到了触动的点,淳于一下子停了所有动作,唇上哆嗦得厉害,却依旧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直愣着眼神又跪了会儿,忽然径自起了身,开始游魂一样往外走。 这么不正常,夫夫俩自然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心情愈加沉重。 两人匆匆穿好衣裳,追出了房门,迎面又碰上了满脸疲色的宴离。 对方一张口就是一个噩耗:“雁北行死了。” “就是送回来的路上没的……淳于刚刚试图救过,用遍了方法都没能救回来……” 场面一阵死寂。 夫夫俩即便猜到了,却依旧抵不过亲耳听到的沉痛。 独自走在前面的淳于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摇摇晃晃地蹒跚继续。 宴离领着夫夫俩跟着往外走:“昨日我在东山停留到了傍晚,本是想看看那边最后什么情况。没想到要离开那会儿发现他带着一行人半昏迷在山林里,就在离咱们那峭壁不远的地方。” “他们也去了?”林星野皱起了眉。 “恐怕是偷偷跟着我们去的……”黎初晗不作他想。 “他身上应该也有万能液才对。”林星野道。 “估计早分着喝了,不然不可能同行的几人都遇上过雾瘴还全都活着。”宴离说出自己的猜测,“之后我把我的也分给了他们,包括那个抗敏药。” “但是人太多,万能液不够。而且我怀疑我一个没看住,雁北行把自己的份偷偷让给了旁人,他恐怕就只吞了抗敏药……” “等我一个个转移完,雁北行就不太行了……”到底也一起生活过一段日子,宴离也觉得沉痛不已。 他们这就坐上了马车,殷诺做起了车夫全速赶往广宁街的小院。 因为文渊侯府正逢喜事,宴离考虑再三没把雁北行的遗体往府里送,而是让小院的管家林净在附近寻了个偏僻处。 马车一路疾驰,越是靠近小院,林星野心里就越发难受。 雁北行与他血缘比较远,故而感应并不明显,只是单纯的心里难过。 毕竟他能猜到雁北行会命丧东山,又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且里头恐怕还有太子的干扰。这认知搅得他悲痛之余心烦意乱。 黎初晗暂时没考虑那么多,但他也不好受,因为万能液不多了,可他完全摸不准让雁北行起死回生需要消耗多少。要是按曾经救宴离的数量算,如今手头的全部用上都不一定够。 换言之……他不一定能救活雁北行! 虽然知道迟早会有直面熟人生死这么一天,黎初晗依然觉得难以接受。 特别是一进门,看到床上的人已经一袭麻布从头盖到脚,黎初晗差点脚下一软! 还是林星野和宴离一左一右及时扶住了他。 几人齐齐红了眼眶。 淳于是几乎被殷诺扛着进来的,根本走不了路。 到这会儿他才有了点反应,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却一步不肯再靠近:“不会的……不可能的……北行这么厉害……怎么会死……当年中毒难产他都活下来了……不可能的……” 领着一行人进来的林管家叹息一声,随即跟林星野夫夫俩告退:“节哀顺变,主子们有事尽管喊老奴。” 黎初晗反复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才一步步靠近。 掀开麻布之前,他又跟宴离确定了一遍雁北行断气的时间,明确不超过一个时辰才安心一点。 毕竟万能液终究不是真的万能,人体机能一旦停摆过久,它也没法再修复。 好在为时不晚。黎初晗隔着医用橡胶手套按了按对方的肌肤状况,立刻决定试一试。 淳于一听还有希望,反而双膝一软瘫坐在了地上。随即不知哪来的力气,又开始疯狂磕头。 殷诺拦都拦不住,也就随他去了,好歹看着还有些活力。 救归救,有些事黎初晗还是要跟淳于说明在前,哪怕它直白而冷血:“先说好,药不多了,但属于星野那一份我依旧要给他留好!” “无论你们怎么看我,那一份绝对不能动!哪怕今日救不回来,你也别想我会再愿意拿出来!” 他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毫不退让的坚决。听得林星野即便身处半个灵堂,也依旧泛出酸甜之意。他没有吭声,扶黎初晗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紧了紧,显然动容至极。 黎初晗悄悄回应了他一个宁静的眼神,随即又对淳于道:“所以,最后救不救得回来,全看天意!” 宴离和殷诺从头到尾神色平静,毕竟他们清楚,小主子和正君的感情从来都是如此。 好在淳于大是大非上并不是拎不清,当即就发誓:“我知道!我明白!谢谢正君!只求您一试,无论成败,我必然终生不怨!” 大约也是天无绝人之路,雁北行最终算是被救了回来,有微弱的呼吸与脉搏,只是没法醒过来。 但活着,哪怕是植物人一般的活着,于淳于来说都是和死了有着天差地别! 他已经很开心了!一下子对生活有了盼头,精神气都恢复了大半。 虽然这结果终究不尽如人意,但黎初晗也已经觉得是种安慰。 他特意留了很多流质食物,比如营养粉之类,让淳于喂给没法自主吞咽的雁北行维持生命体征。 夫夫俩也没心情多停留,安排殷诺和宴离暂时留下帮忙照看,又紧赶慢赶回了府。 早上出来得匆忙,林星野都没来得及易容,眼下便干脆戴了面具当起了车夫。 身体还不怎么舒服的黎初晗则歪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快到侯府时,他们的马车与一个意外的人擦肩而过。 回院里的路上,林星野便随口跟黎初晗提了一句:“我好像看见了李大人。” 黎初晗带着点疑惑看回去,林星野又道:“不能百分百确认,那人脸遮得很严实,只是看着身形仪态比较像。” 两人还没聊出什么结果,就有侍从来报予黎初晗:“少君,相府的嫡哥儿白小公子递了拜帖求见。” “不见!” 第421章 对初晗不死心的萧澈找上门来了 黎初晗还未及应声,林星野就抢先喝令。 没遇上过世子如此疾言厉色的侍从吓了一跳,赶紧喏喏应是。 黎初晗却反而露出了个带着暖意的笑容,他伸手拍拍反应过激的小青年:“别太在意那种人,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林星野温声应了,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神色依旧凝重。 黎初晗看他这般,赶紧打发了侍从出去,才安慰道:“你看人又没有放进来,在家里他们总不至于隔空谋害我?” 虽说这种可能性是很小,但也不是没有。林星野觉得赌不起,故而带着几分倔强道:“无论能不能,我之后都尽量多跟着你。” 黎初晗自然不反对:“可你难免也要去赴邀约的吧?” 京城贵族圈这么大动静的新进了一员,连风翳寒这个长辈都得忙起来走几家故交。 更不要说作为当事人的林星野,连带着黎初晗一起,结交的帖子都跟雪花似的飞来。 只不过两人都还尽数压着没动罢了。 毕竟这事一旦开了头,届时为了维持人际平衡,少不得要权衡着走一圈。 本来对此颇觉头大的黎初晗这会儿忽然有点窃喜:“我现在倒是可以仗着有孕推一推了……” 一转念又愁道:“但是星野你好像没什么借口可用……” 闻言林星野也忍不住揉了揉额角,颇感头大。毕竟那都是酒场子,而他其实并不喜欢喝酒:“迟点再说吧,至少这两日我先陪你好好歇一下。” 黎初晗开开心心地答应了。 他自然巴不得星野能一直陪着他,是黏人,同时也操心把星野放出去后,难免又得招来一堆觊觎!再怎么样总是心烦的! “回头我要是出门,就去爹爹旧部那调几个伤势好转的泠族过来,有他们守着你,加上府里的隐卫,总不至于有大危险……”林星野考虑着人手安排。 黎初晗:“嗯,正好我还没见过他们呢……” 两人商量的挺好,却不防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过一顿早饭时间,他们就迎来了承顺世子来访! 黎初晗听见这消息的时候眼睛都瞪得溜圆:“萧澈?!他这就被放出来了!?” 他真是最近过得太“安逸”,居然差点给忘了这个麻烦精! “他来做什么?!”林星野即刻沉下了一张俊脸,语气不善。 侍从今日连着两回被吓,答个话差点结巴:“说……说是来拜访世子以及看望……” 因为世子越来越黑的脸色,后面的话侍从都没敢说出来,只敢隐晦瞄一眼少君示意。 但林星野怎么会看不懂。 他们府上与承顺王府向来不和,基本没有来往,萧澈这么做,不就是摆明了还对初晗不死心吗?! 都敢找到家里来了! 怒气值瞬间狂飙,林星野的心情和脸色一起急转直下。 就是黎初晗也跟着神色僵硬:果然只要萧澈一出现,星野就冷静不了…… 郁里立在一边,感受到氛围突变,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夫夫俩再厌恶萧澈,招待还是得招待。 毕竟虽然两边同为世子之尊,萧澈却还沾了个皇室血脉,真算起来还是对方身份更尊贵些,林星野自然明白不能因为一时任性,让自己府上无故落人口实。 可他既不放心离开初晗身边,又不愿意初晗去面见对方! 简直两难。 “父亲呢?”林星野忽然道。 被吓怂的侍从小声答话:“侯爷赴翰林院姜编修的邀约去了……” 可真是不巧。 无奈之下,林星野只能跟自家夫郎商量:“要不初晗你待在屋里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黎初晗早体验够了他家星野对萧澈的“介意”,当下绝无异议:“放心,我就在自己院里等着,但你得答应我不能冲动。” “我明白。”林星野正色道,“那次的事我从未忘记,所以绝不会重蹈覆辙。” 再说了,他清楚现在可没有那么多万能液可以耗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故而凡事都得愈加谨慎。 黎初晗知道对方所想,心情复杂之余还有几分欣慰:“与那些都不相干,我只是单纯信你能做到。” 被信任的人忽的绽放出一个明亮的笑容,心情也奇迹般的好转。 事不宜迟,林星野即刻去换了身正装。临出门还按着黎初晗亲了一口,才赶去前院。 他没有易容,毕竟去见的是“老熟人”,根本没有必要。 “哎呀,我们世子爷姗姗来迟,叫萧澈好等……”一个照面,萧澈依旧是老样子,无论是打扮还是言辞,都透着熟悉的浮夸,“不过还是得恭喜咱们世子爷顺利回归身份。” 他瘦了很多,肉眼可见那种,而且精神气也不如从前——显然近段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林星野早看在眼里,却没在心里掀起一点波澜,反而是对方那副腔调令他的厌烦疯狂飙升,当下就毫不留情地揭下了那点虚伪:“有这个必要装模作样吗?萧澈,你不会以为我们之间还能剩几分和气吧?!” 萧澈神色一顿,而后虚虚笑了笑。没有生气,但确实立刻卸下了那点虚假客套:“怎么就你一个,不见初晗?” “希望世子注意分寸,亲疏有别,不要胡乱称呼!”真是仗着嘴长在对方身上,他奈何不得是吧?!饶是如此,林星野依旧直白表达了不满。 萧澈则是一贯的不以为意:“你们不是一直喜欢同进同出吗?今日你怎么就能落了单?还是说……是小少爷不敢带他来见我?” 这话把林星野给精准膈应到了。 他心里邪火直冒,看向对方的眼神却仿佛淬了冰,寒气逼人。 萧澈不为所动。 未几,林星野转而露出了点意味不明的笑意:“你会跑来这里,还能不知道他如今什么情况?我身为他郎君,怎么能再劳他辛苦,来见个无关紧要之人?!” 这话终于把萧澈说得变了脸色。 他自然是知道的——连鸿昭不知道安的什么心,特意派人来告诉他,还为此给了他几日自由。 可他得了自由也开心不起来,心里全是焦躁:他最不想看见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从他知道黎初晗嫁人的那日开始,他就一直在担心这个小哥儿给别人生下孩子的那一天会到来——只不过曾经只是单纯担心自己所执着的完满被打破,却没料到这段禁足的日子,一举导致有些东西慢慢彻底变了质! 最初意识到这份感情真实存在,其实算是偶然。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日,现实的诸多重创把他逼到了无生趣的地步。就在他真想放弃一切那一刻,有关他们点点滴滴的画面,忽然就带着暖意、带着色彩及时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也是在那时候,他又彻底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他其实对活着还是有留恋的,意识到自己对诸多事物依旧有着汹涌不尽的不甘心! 凡事有了第一回就总有第二回、第三回……他开始总是无端想起黎初晗。 有时候只是单纯想起那出尘的容貌;有时候是因为听到了一句类似的话,然而他会控制不住地把对方所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回忆一遍…… 也有时候,他自己还没想起来,却经不住他身边伺候的人会无意念叨起自己已然痊愈的病症。每当这时候他就总要记起自己几回低血糖都是为这个小哥儿所救。 离开绥宁那一回更是,居然直接把他这病给治好了,还一声未吭——可惜他能猜到这是为林星野重伤自己给的补偿,所以,就怨不得他如此嫉妒小少爷! 以至于时至今日,他再听到这个消息,能嫉妒到发疯! 凭什么他林星野已经从黎初晗那里得到了那么多,到最后还能得到对方为之延续的血脉! 所以他坐不住了,不计后果到跑来——即便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妄图做些什么。 “他真的怀孕了?”萧澈终究没能忍多久,就直白问出了口。 他问得很小声,乃至语气都有点飘忽,但不妨碍他说完就一瞬不瞬地观察着林星野每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说到底,还是不肯接受现实。 这么个表现难免让林星野轻易读懂了对方那复杂感受里透出来的怅然若失,自然也就令他意识到了,如今的萧澈居然对初晗倾注了真感情! 这认知让林星野如鲠在喉,并且伴生了难以抑制的奇怪危机感!令他有那么一刻,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暴动! 不过今非昔比,他再不会像曾经那么冲动,他也一直记得答应了初晗的一切。 心念电转间,林星野出人意料地选择说了句实话:“我说没有,你信吗?” 只不过,他为这句实话配上了一脸堪称灿烂张扬的笑容。 那模样看在萧澈眼里,怎么看怎么没有一点可信度,怎么看怎么像在跟他炫耀幸福! 萧澈当即黑了脸色,半晌没能再吭声。 这种时候,林星野却又刻意地收敛了笑容,像是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得意忘形,而后在萧澈近乎想“杀人”的目光里变得一派平和恬静。 会客厅里的气氛,因此越发令人窒息。 这时候等在世子院里的黎初晗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忽然出现在院门口的风大伯。 对方之前的态度可不算好,黎初晗对其有些排斥,加之为防万一,他就没有靠近。只是带着郁里,远远问了一声:“大伯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风大伯没答,瞟了院里两人一眼后嘲道:“什么世子,根本是个一点儿礼数都不知道的纨绔!这娶得就更上不了台面,到底是个村哥儿!一点不懂规矩!把人家一个好好的嫡公子都给关在门外!” 说完就顾自走了人。这么突兀出现又消失,身边也没带个侍从,挺奇怪的。 黎初晗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带着郁里到院门口望了两眼。 第422章 初晗意外摔倒 府里负责值守这一片区的隐卫一直在不远处注意着少君,因为看到他有往外走的趋势,特意跟近了一点。 黎初晗张望了一阵,暂时没看出什么端倪,回过来对空吩咐道:“还是去通知下星野吧。” 毕竟眼下父亲不在,而有些场合他这个内眷不适合出面。 虚空里有人应了一声,而后有轻微的气流涌动。 估摸着对方去了,黎初晗又对院门口的侍卫道:“你俩谁去拨个人跟着大伯,防着点他到处胡说生事……” “是,少君。”其中一个侍卫领命。 就在他离开站立值守的位置没多久,忽然有个东西从不远处的转角被甩抛了过来,正好落在侍卫这位置。 还未及看清什么,又听见抛物源头有“刺啦”一声布帛破裂的声音传出,随即就扑出来一个人影,还是用的标准姿势来了个五体投地! 黎初晗刚想笑,却又陡然一阵寒意直达天灵盖,随即笑声尽数化作了惊叫,还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好多蛇!好多好多! 细长、碧绿,绿线团似的胡乱纠缠着铺了一地,吐着猩红细丝的芯子,睁着芝麻粒豆眼,几乎要把他包围了! 那些滑溜蠕动的东西在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游,甚至有一条还跃在半空中往他身上扑! 这一瞬间黎初晗只觉自己的脑浆都凝固了!连带身体的机能都退化了个干净!僵硬惊恐地定在原地,连躲都不知道! 郁里根本顾不得蛇有没有毒,拼了命扑过去想拦下那堪堪咬到人的一条。 可惜他终究来不及,最后还是去而复返的隐卫及时出现,瞬间将毒蛇都给斩杀了个干净! 不远处的侍卫也已经第一时间把“凶犯”给压到了跟前。 以为虚惊一场。 郁里虽然后怕不已,却又忍不住因为胜利而笑了起来:“正君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谁都没料到看似站的好好的黎初晗,居然毫无预兆的就地重重地跌坐了下去! 针扎一样的刺痛瞬间自后尾椎骨蹿了上来,疼得黎初晗闷哼一声,脸上瞬间血色褪尽,眼前一黑,差点就此昏死过去! 这变故突然到郁里都反应不过来,随即带上了哭腔惊叫:“你怎么了?!正君!!正君——你醒醒啊——!来人——快去把爷叫回来!” 世子院里的诸多侍从即刻被呼声引着围了过来,包括院外不远处值守的侍卫。 场面顿时混乱而仓促。 有人去前院报信,有去找府医的,也有人试图帮着郁里扶一把,想合力把少君扶起来。 好在黎初晗失去意识只有那么一瞬间,加上郁里这一通噪音一般的呼喊,又立刻把他给唤醒了,也就很及时地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他赶紧出声制止了一众人好心的搀扶:“别…动…我……” 一句话说的气若游丝。 幸好所有围着的人一直在注意他的情况才勉强听清,之后就齐齐动作一滞。郁里担忧里掺着不解:“你怎么了正君?” “伤到…腰了……暂时不能挪动…”黎初晗忍着钻心的疼痛解释。 他都有些担心是不是伤到脊椎了,因为疼痛在随着时间的推移面积越来越大。眼下已经不是集中针扎一样的疼,而是疼得腰腹到尾椎骨一片麻木! 但越是如此,他越不敢妄动。 半搂着他的郁里也跟着一动不敢动,看对方本来一直润泽饱满的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心疼的差点掉眼泪:“你怎么样了啊,正君?忍一下,他们去喊人了,爷应该快来了!” 黎初晗虚弱地点了点头,眼神落到不远处侍卫手里的凶手“白露枫”身上。 他此时在跟审讯他的侍卫推脱:“我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才会变成这样!才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小心,你看我脸都摔花了!至于下那么大本吗我?!我还要状告你们那树枝呢!没事为什么要长到路边上来!害我摔倒!” “我的新衣裳都烂了!我告诉你们这可是皇上赏的,御赐之物!” “再说了根本就没有伤到你们少君!我都看到了,是他自己跌的!” “真算来你们还得赔我蛇呢,这可是我要送人的,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精品竹叶青,你们居然全给杀了!” “就算这是在你们府里,你们杀了就是你们不对!” “我为什么进府?!我不过是来找个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找谁?!” 这么蛮不讲理、状若疯癫的,隐卫自是不敢再离开自家少君半步。 连带侍卫也不敢将白露枫押近了,只在不远处请示。 白露枫还在狡辩:“真算不到我头上吧!不就几条蛇,我倒是不知道少君是个娇气的,自己摔了还赖我……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本就疼得一肚子火的黎初晗都给气笑了:“白小公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挺厉害!抓了个现成还能理直气壮推脱!” 说话间他一手无意识捂住了自己不太舒服的小腹,心情烦躁也就不欲多说,干脆下令:“……拒不认罪,还口出狂言,按规矩直接罚!” 侍卫会意掌起了嘴。一巴掌过去,白露枫脸都被打偏了,本来就擦花的脸,现在还叠了个五指印,破相越发厉害。 料到自己要面临什么局面的白露枫直接尖叫出声:“黎初晗你敢!你凭什么定我罪!你有什么资格抓我!我告诉你我背后有人,你这么对我迟早要付出代价——你这个贱——啊——!” 黎初晗终于对这持续的无理欺压失去了忍受能力:“继续!”怒气值触及顶峰那一刻,有些念头自然而然滋生——他想到了,也就确实去做了。 掌嘴还在继续,只是很快就被围着少君的侍从们那恐慌的尖叫给惊停了。 “血——!好多血——!少君?!!” “怎么办?!少君?!——快去找大夫!——!” “大夫——!淳于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 郁里直接被吓哭了:“正君你怎么了啊?!怎么这么多血!?你别吓我啊——!” 然而半靠在他怀里的人并没有任何回应,而且迅速失了精神气。腰腹处的衣衫慢慢被血渗了个透,并且晕染的范围逐渐从手按压住的地方扩散开去,越来越大…… 白露枫看得骂骂咧咧都停了,直着眼神关注这越看越像“小产”的场面,随即眼里迸发出的喜气遮都遮不住:他是不是成功了?!他绝对是成功了吧?!他除掉了文渊侯府的嫡系子嗣?! 真是“天助我也”!亏他刚刚还因为蛇没咬到对方而颓丧!还以为任务又要失败了!正发愁回头不好跟皇上交代! 黎初晗半阖着眼眸静静地将对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里有了些许肯定的猜测。 只是自己这情况就…… 他费劲地抬起自己染透了鲜血的手,眼里生出点疑惑:怎么会这么多…… 林星野就是在这时赶了过来。他根本不敢相信他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再见到人居然会是倒在血泊里! 这一刻他脑子懵的根本什么都顾不上!自然根本无暇去揣测真的假的,整个人完全被眼前的一片血色迷了眼!关键初晗脸上还是一片脆弱苍白,林星野搂上其腰际的手都在抖:“伤哪了初晗?!我不该离开的!” 黎初晗微微摇了摇头,拿眼神示意对方别多想。 因为林星野的到来给了他十二分的安全感,到这会儿黎初晗敢试着挪动自己的腰了。幸好还能使上一点力,只是一动就依旧钻心的疼! 他赶紧把这结果如实告知对方:“跌倒了而已,但是磕的不是位置,动不了了……” 林星野这才安心一点。虽然他还是对初晗这一身的血迹惊疑不定。因为他明显分辨得出来这确实是人的血,而不是拿什么鸡血、鸭血替的! “我们先回屋?”林星野提着心问道。黎初晗顺从点了点头,他也确实不想再躺在这里示众了。 还是一动就很疼! 即便他能感觉到他家星野已经很小心、很平稳地几乎平托着自己起来,但黎初晗还是又闷哼出声,甚是立刻疼出了一头细密的冷汗。 看得林星野心疼到恨不得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可眼下最要紧的终究是怀里人。 黎初晗苍白着一张脸缓了好久,才示意林星野往回走。 转身之际,躺在自家小郎君臂弯里的人视线正好对上追过来的萧澈。 也就让黎初晗意外看清了对方眼底的震颤,而后是那一脸的难以置信以及……惊痛?! 第423章 长心眼了啊,初晗 黎初晗觉得自己应该是疼到眼花了,不然怎么会从萧澈的眼神里看到心疼这回事?! 说句实话,怪膈应的…… 只是他身上难受,无暇顾及许多,不过是冷着眼神看过就算。 然而萧澈却被他这一眼的“清凄”给触动到了。 在他眼里那双手变得不复记忆里递给他米糕时的修长白皙,而是一片血红泥泞;垂落的衣衫上那大片的血红更是刺痛了他的眼睛,乃至直刺心底,刺得他的心脏都无法控制地抽了一下又一下…… 这个小哥儿,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萧澈有心想“关心”两句,却发现他的心疼都没有立场送出去。 一时郁结难消。 知他心思的林星野自然对他厌恶更甚,不过这当下林星野心里只有黎初晗的安危,场面上的诸多事也只来得及给了相关人员一个眼神示意。 然而就当他要抱着人进屋的时候,被押着的白露枫忽然爆起一声:“太子殿下!?” “您怎么来了?!” 那声音里的惊喜明明白白,看向林星野的眼神狂热又悲愤 。 一院子的人,除了郁里、萧澈几个知情人外,全都一脸茫然,甚至反应快的已经用看失心疯的眼神看向白露枫。 但后者眼里已经看不到旁的一切,而是用一种仿佛在抓奸的语气质问道:“您怎么能去抱世子妃?!那是别人家的妻子,又不是您的……” 白露枫在侍卫手里死命挣扎,意图靠近:“您何必这么怜惜?!” 林星野讽刺般的扯了扯嘴角,对这种时候还要上演这种错认戏码感到可悲。 白露枫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太子殿下”心情不善,故而话说一半又突兀转了矛头,而后以一种比之刚才还兴奋的语气,直指另一个当事人:“好啊黎初晗!你居然背着世子攀上了殿下?!你这孩子不会也是偷情所——” “闭嘴!”一声厉喝惊得白露枫连着打了两个激灵,过后那点疯癫亢奋劲儿在林星野那几欲杀人的眼神里“哗啦”一下给尽数浇灭了。 侍卫很有眼色的赶紧堵上了白露枫的嘴,奈何对方毫无自觉:“唔唔—唔—唔唔—!(殿下露儿错了,您听露儿解释!)” 若不是初晗的伤势实在耽误不得,林星野少不得要修理这种张口就污蔑人清白的坏种! 而且白露枫既然撞破了他与太子撞脸这个秘密,只能想办法控制起来。 脸色沉到能滴墨的林星野当即怒声下令:“即刻封锁全府!所有人都不得擅自进出!易悯进来!” 说完没再耽搁,抱着人进了屋。 留了一院子脸色各异的人突兀安静了下来。 萧澈也跟着沉默。他竟也没去反对林星野的封锁令,只是脸色沉沉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见状郁里赶紧把周身气压唬人的世子殿下请去了厢房,而后自己回到主卧外间等着听主子们吩咐。 隐卫易悯依言跟进去后,立刻得了林星野的密令:“即刻着人去暗查这两日京城里异常的蛇鼠交易,看看牵扯到哪些人,顺便弄一份一模一样的蛇回来!” “是!” 遇到这么心怀恶意还条理不清没法沟通的人,林星野也不想讲什么大道理了,居然敢捏着初晗的弱点害人,那便誓要以牙还牙没得商量! 黎初晗一直窝在林星野怀里闭目休息,直到被极具轻柔地放回床上,才又一个全身紧绷,而后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 “疼?!”林星野立刻紧张道,这一下看的他把刚才的什么怒气烦躁都立刻给丢到了九霄云外,星眸里只剩了对面前人的担忧,“疼在哪里?我看看?怎么就跌的这么厉害了?” “嗯,就这一个地方……”黎初晗抬手虚指了指后背尾骨附近。 他还有点头晕,故而也没什么劲头多话。但这半身的血衣贴着肌肤实在难受,黏腻而潮湿,他下意识地去扯了一把。 林星野的视线也就跟着回到那触目惊心的半身血渍,并且即刻考虑起怎么把它们除了去。 可惜初晗不能挪动,林星野便干脆把衣物全给撕了。 号称韧性极佳的织物在一个泠族手里没两下就轻轻松松全变成了碎布条! 林星野这才发现原来不止外面的裳裤,连里面都一样被血渍渗透了。 他一语不发地拿热水小心给对方清理起来。 整个过程一直脸色凝重,唇口紧抿,呼吸谨慎,气压低到渗人。 黎初晗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家星野在生闷气。 可即便如此,对方面对自己的擦拭动作依旧轻柔到惊人。 多数时候,他家小郎君这份自控能力都让他佩服,甚至都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有气不能发作出来,最终伤的还是自己。 清理过后,除了磕到的那地方,林星野没在黎初晗身上找着一点别的伤处,脸色才好转了一点。 到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这血恐怕是初晗自己的手笔:“小世界里有鲜血吗,初晗?” “嗯,有很多,所以放心,那不是我的。”黎初晗道。 虚惊一场!林星野暗中松了口气:“怎么想出来玩这一招?” “这不是有些人把我气到了?!我就琢磨着这是个流产的好时机!省的我再辛苦装怀孕了,两全其美!错过了,以后还不定有没有这种好机会呢!”约摸是躺平了的关系,他身上的痛感好多了,头晕也慢慢好转,人也精神了起来,“顺便还能借着这一次重创宣扬一下我不孕!”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黎初晗这回可真没考虑当众表演“流产”会不会丢自己脸面,这会儿再想起来他就又有点脸上挂不住了。 心念一变再变,脸色倒是生动了许多。 看他又有精神了,林星野终于心头一松,跟着笑意明显:“长心眼了啊,初晗~” “嗯嗯~”黎初晗被夸的骄傲了一瞬,又立刻察觉出不对,“不是,星野,我怎么觉得你在笑我以前缺心眼呢?!” “我没有!我怎么敢!”虽然说是这么说,林星野脸上的笑容却一直在扩大,看得黎初晗一脸幽怨。 可对方却又在他濒临爆发那一刻,轻轻松松拿捏瓦解了自己所有的怨气:“总算没有刚遇上那会儿好欺拐了,能狠一点、甚至不要脸一点以这世道来说都不是坏事,我巴不得你变得如此。” “嗯…”黎初晗不置可否,但回忆起以往他还是觉得尴尬,忍不住辩解道,“我那是长得慢,还心宽心大,但又不是真的缺心眼……” “我知道,我可没这么说。”趁着初晗状态好转,林星野给他套上了干净衣裳。 黎初晗还逮着空档瞪了他家胆子肥的小郎君一眼。 林星野只管照单收着,甚至愈加温声:“我让淳于来给你看下伤?府医暂时不放他进来,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风险。” “嗯,好。”黎初晗没有异议,只管僵着身子躺着。 没一会儿,有个侍从便领了世子命令,匆匆往府外赶去,一路直奔广宁街小院。 郁里被叫进来收拾房间。结果一眼就光顾着看地上的碎布条们,那真是里里外外的尽数都被渗透了个遍,即便他现在知道是假的了,也依旧觉得看着心慌。 黎初晗有些尴尬:“情急之下可能没选好,太多了点……本来我只是打算意思一下,可我真没想到一个血包全倒完有那么多……我当时自己都懵了!” 林星野带着点无奈地莞尔。 他自是没有任何经历这种事的经验,但也能估到人要是真流那么多血,早该去了半条命了,可不像初晗当时还能醒着神…… 这是一个容易穿帮的小细节。 不过好在场面上多数都是自己府里人,不至于会细究至此。 在等待淳于过来的时间里,黎初晗又睡下了,刚刚那一阵精神气到底是短时的。 林星野守了一会儿,看对方睡的安稳,他才命易悯守着,自己去抓紧处理外面几个相关人员! 今日之事,不止白露枫,还有私自放白露枫进来的大伯,也难辞其咎! 只是没想到刚一出去,萧澈居然一脸气愤地过来质问他:“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林星野觉得可笑:“你有什么资格置喙?!” 第424章 你不过是打着爱他的幌子逞一己私欲 “即便确实是身为郎君的我没照顾好他,也应该是初晗自己来教训我,届时我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哪怕我夫郎这辈子过不去这个坎,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 “可你算什么?!你是他什么人?!轮得到你来对他嫡亲的郎君指手画脚吗?!” 几句话把萧澈噎得半死! 紧攥着拳头,表情都僵在了当场。 没人知道刚刚一盆又一盆血水端出来的场面把他给刺激成了什么样! 惊痛之余,催得他心里的暴虐气也一浪高过一浪,不停地在体内横冲直撞! 而恰好出现的林星野就成了那个最合适的宣泄目标! 他几乎是毫无顾忌的把自己诸多负面情绪都去通通招呼到了对方身上! 且若不是他一直记得自己根本打不过林星野,刚刚就肯定不仅仅是一句质问了,至少得是迎头一拳! 他本来觉得自己挺理直气壮的,甚至想嘲讽对方既然照顾不好人,还不如留给自己照顾! 可林星野抢着说的这番话,又确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毕竟他其实明白,一直是自己在一厢情愿,自己在黎初晗心里其实一直是个外人!而这个有主意的小哥儿并不喜欢被一个外人强势干涉…… 从来有些不羁的汉子这一刻居然有点恨自己的没名没分!也有些后悔曾经的冒进让他失去了争取的可能性…… 也就不意外要在嫉妒林星野的名单里再添一条! 林星野怎么会看不明白对方这心思。 他本就够烦乱的了,这会儿萧澈还屡屡来找事,真就逼得他濒临爆发,毫不客气指责回去:“如果不是你出现的不是时候,能是这个结局?!” “你敢说初晗受这一遭罪就没有你的份?!” “昨日下午仅仅在内眷里传开的事,你一个没有赴宴的汉子这么快就知道了?!还来的这么巧,跟早就妄图加害初晗的白露枫一起出现,对劲吗?!” “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林星野!你别血口喷人!”本就气郁的萧澈也被这冤枉彻底激怒了,赤红着眼睛恨不得上手狂揍一气! 可惜对面是个泠族,他注定只能空想想,一时间憋屈到直喘粗气 :“我根本就没想怎样!我来也是一时兴起,不过就是想见他一面而已!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 “有没有不是凭你一面之词就能算的!”林星野怒声反驳道。 萧澈听了却没再辩解,阴着脸几息,忽然试图直接往里闯。 这举动让林星野惊怒交加,即刻一把揪住对方就往外扔:“你再这么言行无耻,别怪我再动一次手!” “我就是要去看一眼!”萧澈勉强站稳,但这被当物件般的一丢令他难掩耻辱感,暴怒之下横得要命,“必须去看!有种你就杀了我!” 杀?! 不提还好,一提林星野浑身的气血都快被激得逆流了! 他死死咬着牙关,忍得浑身肌肉紧绷、手背上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在强逼自己压下动手的冲动。 这时候初晗给予的信任就成了最温暖的牵制,反复在他脑海里出现。 而且,他也不信他真能再任性到弃大局于不顾! 平复半晌,林星野忽然用一种平淡到像是聊天的语气问萧澈:“你知道为什么今日就我一个人来见你吗?” “因为初晗不想见到你。” 萧澈猛的抬头直视他,那眼神里都是惊怒。 林星野看在眼里,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初晗本就因为有孕心绪不稳,我一直在尽可能依他,只求他能舒心一点……” “可你倒好!不光间接害他小产,还非要在他正值悲恸之时,一厢情愿地出现在他跟前,是嫌刺激他刺激得不够是吗?!他这么遭罪还不够,还要再受你一次伤害?!” “你胡说!”萧澈难免气急败坏。可惜辩解才冲出口,又立刻被他尽数吞了回去——显然是发现自己辩无可辩! 林星野可不想放过他:“说到底,你萧澈并不是爱他,你不过是打着爱他的幌子逞一己私欲罢了!” “他从来就是个不爱被管控的人,从来喜欢自主,可你在乎过多少他的意愿?!你给的都是痛苦、都是折磨,所以,收收你那点可怜的爱意吧!” “你够了!林星野!你给我闭嘴!”萧澈脸上阵红阵白,立刻愤起制止。 这番话于他实在太过残忍直白,句句正中要害!令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了衣裳在游街示众,有种难以言表的无地自容! 可他怎么可能认?! 不可能的! 他萧澈向来有足够自信,不会质疑自己的一切! 就在他内耗到几乎要失去理智,疯魔发作的时候,侍卫押着风大伯来了。 老远就听到风大伯在挣扎:“你们放开我——世子——世子——我冤枉啊!” 也不知道在喊谁,惹得两位世子不由得放下眼前的争执,齐齐看过去。 风大伯一看有回应,赶紧道:“世子——殿下!你们看殿下就在那边,问两句不就结了?!” “我说的是真的!他就是来找殿下的!” “人家怎么着也是相府嫡哥儿,我们府上岂能有这种待客之道?!” 侍卫没管风大伯喊冤,也再不会像从前那般尊他为半个主——毕竟他看到了少君那一幕,这个谋害府里子嗣的同谋,基本不可能翻身了! 他利索地把人押近,和白露枫一起,使了巧劲将两人踢跪在了林星野跟前。 风大伯不甘心,妄图仗着近亲身份松动一下惩罚。结果一抬眼却只见到了一个从未如此冷厉的世子。那眼神令他感觉自己被什么森林巨物盯上了一般,瞬间生出一股无法掩饰的惊恐。 也因此,风大伯好像顿悟了他们这个世子并不是什么纨绔草包,而是深藏不露!无论是样貌还是能力!所以,他们能看到对方是副什么模样,全凭对方想不想!这年纪轻轻的,手段竟是比其父还恐怖!自己这回算是看走眼栽了! 一边一直被塞着嘴的白露枫则是陷在另一种认知里,疯狂摇着头辩驳:“唔——唔——唔!(露儿没有,他瞎说,露儿是来找太子殿下的!)” 风大伯哪还顾得上什么嫡哥儿,到这会儿他也知道怂了,拼命磕头:“世子爷你信我!白小公子真的说是要来找世子殿下,说是急着转交重要东西,我才带他进来的!我没有骗人!我也是为了咱们风家好,为了咱们风家对外的体面……” “好一个体面!”林星野一句话满含嘲讽,之后就没再理被惊噤了声的风大伯,而是嘱咐侍卫好好给他讲讲今日发生了什么!让他清醒清醒! 解了口封的白露枫则是立刻一阵尖呼冤枉:“露儿没有!他瞎说!露儿只想想来见见殿下!露儿不会私下里与别的汉子私会!” 都到这份上了,居然还想着在“太子”面前争个好印象。林星野觉得这种人可笑又可悲:“看来你这一篓子蛇是本打算来招呼我的?!” 白露枫显然根本没想到对方关注的是这一点,一下子语塞了,讷讷道:“不是……” “打算得挺好,蒙混进来悄悄放院子里,再蒙混出去?!以为届时没人能发现是你做的?!”林星野自然不会提他们府里与寻常人家不一样,而是和宫里那般都是泠族隐卫值守,也就意味着多数事情都逃不开他们的眼睛,“胆敢谋害世子正妻,及未出世的世孙,按律应该处死!” 白露枫没料到面前人会猜那么准,这一刻也着实被这罪名吓得半死!只是转念他又想到自己背后可是皇上,又不怕了,而是用哀怨的语气提醒:“您不能治我罪!我来是得了交代的,您为了侯府这些外人治我罪,回去怎么说得过去?!” 再说了那蛇咬不死人,他想的是让黎初晗中毒好毁了那张脸!怎么就能死罪了?!他都还没用上皇上给的毒呢——至于没出世的,在他心里那都不能算人,哪会在意。 可即便白露枫最终付诸行动的恶毒心思有偏差,于盛怒的林星野来说却都是一样的谋害!一样的罪孽深重,不可放过! 比较意外的收获是,他听懂了白露枫话里的内涵:主谋找到了,是宫里那个! 既然是老熟人,林星野心里反而没有那么没底了。 反而是一直阴沉不吭声的萧澈在这一刻大变脸色,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是进了连鸿昭安排的圈套!这下好了,林星野也不算冤枉他,这事确实也有自己的份儿! 未及辩解,他已经听见了林星野的冷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萧澈?!证人都在眼前了。” 这不算冤枉的“诬陷”让萧澈愤恨又无奈:“我确实不认识他!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是孤身一人来的,连隐卫都特意留在了门外!完全是把性命交到你们府上!” 见林星野一点不信,萧澈自嘲般的笑了笑:“若说害你我还能做得出来,但我一路过来,从没想过害他!你难道不清楚?!” 这话林星野听着还有几分可信度:“如此说来,倒是有可能是受你牵连,才给初晗招来了灾祸……” 萧澈没有否认,他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此时难免与林星野一样,对连鸿昭的怨恨又加深了一份:“宫里的事我会去解决!” “但愿你能说到做到。”林星野干脆应了。到这当下他也不介意故意利用萧澈去牵制连鸿昭一段日子:“一码归一码,事成了,回头我也不吝告诉初晗,都是谁出了力。” 听起来可真够大方!萧澈立刻又恨又讽刺地朝对方扯了扯嘴角。 林星野一脸的不在意。他更在意与宫里这个仇是越结越深了。好在第二次皇帝亲耕在即,届时,他希望新仇旧恨能一起算! 至于自己府里出的细作,还得等着出去的人反馈回来消息才能排查。如此,这事一时半会儿也完结不了。 不想听白露枫胡言乱语,林星野立刻命人贴上封口,而后和风大伯一起被押到一处偏僻的耳房关了起来。 淳于在这时行色匆匆地赶到。脸上看着已经没有多大阴霾,想来雁北行应该无碍。他现在是真心感激正君,故而那份关切也溢于言表:“爷,正君怎么了?!” “你先进去看看吧。”林星野揪心道。说完还及时制止了往里张望的萧澈,“别忘了我说过什么,萧澈!你要是真有这个心,还不如用在两个嫌犯上面!” 第425章 小包子对初晗爹爹最后的保护 今日成功忍下那一波几乎烧穿自己肺腑的恨怒后,林星野发现自己已然换了个心境。 他也逐渐找到与萧澈和平相处的方法——那就是干脆把人家当个工具人! 既然是能给他家初晗谋便利的,干嘛除了去?! 这态度,萧澈能不知道吗? 但眼下黎初晗还处在危险时期,他也只能忍了。 只是萧澈也不可是任林星野“呼来喝去”的性子,故而倔着脾气道:“我要在这等到淳于诊断结果出来再说。” 这要求无所谓,林星野也就随他去。他没再反对,转头就回了自己房里。 黎初晗还没醒。 淳于正蹙着眉专心把脉。 林星野也没去打扰他,静悄悄地走近了,弯着腰眉目柔和地看自家夫郎阖目安睡。 黎初晗微微侧头躺着,一小半脸蛋陷在青丝、软枕里,露出的大半张脸轮廓线条玲珑流畅。 如果不是脸色透着清晰的苍白,睡颜看起来依旧是副恬静秀美的模样。 可惜不止脸上失了血色,向来如娇嫩花瓣似的润泽唇色也跟着褪成了浅淡的粉白,使得他整个人精致漂亮之余,透着股浓浓的脆弱易碎感。 看得林星野持续心口闷痛,痛得仿若实质,跟着唇口发白。 其实初晗这一摔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受到的大惊吓才更是后患无穷的创伤。 那么多蛇往他身上爬,林星野都能想象得到当时初晗的无助害怕! 要知道以前自己在身边都有差点把他吓哭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当时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念及此,林星野难免恨极了白露枫,如果可以他都想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就算不能残暴如斯,他也不会再让白露枫好过! 心绪暴怒的人无意识地拿指尖撩着自家夫郎落在额际的几根发丝,一双星眸因为怒火而明明灭灭。 淳于专心诊了半天脉,诊得仔仔细细。 不料一抬眼看到一个超强低气压的爷,吓了好大一跳,悄悄一个深呼吸才稳住心神。他压着声音问道:“爷,正君伤哪了?” 林星野立刻回神:“后尾骨。” “哦,我需要看下……”话说到一半,他猛得反应过来这什么地方,恨不得把自己闯祸的舌头吞进肚子里! 他赶紧抢救:“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是……要不…您给我描述下情况吧……” 林星野:“?” 他蹙紧了一双剑眉:“外表没大伤,就破了点皮。你得看下他骨头有没有问题,特别是有没有错位之类。” “啊?!……哦……哦……”淳于胡乱应着 ,苦下一张脸:可是他哪里方便看啊?! 这要是真看了摸了,事后爷确定不会后悔?!然后气急之下,愤而把他削成片儿片儿的?! 想想都让人害怕不已! 而且他家爷就非得镇宅似的守在床前等着看他诊断,弄得淳于迟迟下不去手,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我有这么蛮不讲理?!正当的医治我还能治你罪不成?”林星野一下子看懂了淳于的避讳,但见他这么有分寸,心下反而愈加包容了些。 可淳于摸不准林星野所思,依旧慌得不行。 毕竟他明白做郎君的都差不多,到底是自家夫郎被外人碰了,可不是嘴上说不介意就真能不介意的! 但林星野心焦至极,看他磨蹭,脸色又沉了下来:“我们都没有讳疾忌医,你介意什么?!” 淳于被呵斥的慌到飞起,紧要关头急中生智,想出了个好办法! 他赶紧拿块黑布条蒙住了眼睛:“等下您引着我走一遍椎骨就成,只要没有明显变形,剩下的有正君的神药在,完全不是问题。” “行。”这安排林星野还真有几分满意。 他即刻动手给自家夫郎翻了个身。 睡梦中被扰动的黎初晗皱紧了眉,大约因为疼痛,无意识“哼唧”了两声,居然没有醒。 林星野本着速战速决,赶紧扯着淳于指尖帮忙找准位置。 摸骨不过几个瞬间。 但是过后淳于觉得手上这凝脂滑玉的触感怎么也挥不散了! 别误会,这可不是他觉得旖旎流连,而是觉得“死亡阴影”缠绕,怎么都挥不散! 手感上越顶级,精神上越惊恐! 煎熬半晌,顾自战战兢兢的淳于在林星野意味莫名的眼神里伸出了他那只“犯了死罪”的手,试探着说道:“它还有用的…要…留着看病的…?” ——爷可不能真给他剁了!!! 淳于心惊肉跳。 特别是爷那审视的眼神扫过来,令他有种转身就逃的冲动! 就在他真想上演贴墙跑路戏码的时候,林星野终于大发慈悲地收回了眼神,甚至没忍住短暂勾了下唇角:“说吧,怎么样了?” “没事……骨头排列没事……”看爷这神色,自己的手应该保住了! 他这活计可真不好干啊!也就他们正君是个汉子,不然他不敢想象以后要怎么面对接生! 不管怎样,淳于暗暗大松了一口气,说话也总算恢复了正常语气:“正君若是感到疼痛尖锐,那多半是有裂痕。这位置不好养,拖久了不排除有半身不遂的风险,还是建议尽快用药。” “嗯。”林星野揉了揉额际,对这结果不意外,“别的还有吗?” 淳于点点头:“您确定正君只是跌了一跤?” “是有什么不对?”正打算给黎初晗喂万能液的林星野立刻带着点惊疑看向对方。 “您别担心,不是大事,只是有点轻微的气血亏虚罢了,脉象上都不太明显,倒是他的脸色瞧着更严重一点,挺矛盾的。”淳于带着点疑惑道,“只是按说正君平日里那个养法,不太可能会气血亏损……关键他也没有大伤势啊?” 林星野一双剑眉越蹙越紧,脑子里都是黎初晗之前那半身是血的模样,心底有个荒唐的念头滋生,却不敢相信:“有没有可能是受惊吓过度导致?” “不是完全没可能,惊吓确实可能导致一时的气虚……”说着淳于特意又去瞧了两眼黎初晗的脸色,却总觉得正君这样不太像是单纯吓出来的。 他心里倒是有个能对上号的病症,但对着正君一个汉子身说起来总有点荒唐,故而他没再多嘴:“总之这段时间您留意着给他补补吧,少劳神多休息。只是一点点,论理养养就能好。” “嗯。好在这时机倒是正合适休养。”听到不严重,林星野安心了一点。 淳于带着点疑惑看向他。 见状林星野正好把要事给吩咐了:“你记得对外宣扬说正君小产了,就……说得严重些吧,比如影响到往后子嗣之类。” 淳于有些一言难尽,而后终于没憋住,带着点调侃道:“果然很合适,连症状都尽数符合!但凡正君是个哥儿,这会儿就是刚出小月子的状态……” “你说什么?!”林星野难掩震惊,“这是真的?!” 他突然拔高的音量把淳于吓得瑟缩了一下:“我开玩笑的……” 但林星野却一脸再正经不过的神色:“有没有可能初晗确实才经历了小产?” 这下轮到淳于震惊了:“应该不至于吧……我刚刚也说过,正君这样子更像小产恢复末期……” 虽然如此,林星野依旧脸色凝重。 “但也不排除有特例,比如刚有就……”本想补救说辞的淳于说不下去了,因为爷越听,那脸色明显越骇人! 甚至下一刻,对方直接挥手让他出去:“温补的药膳你赶紧去安排好。” 淳于忙不迭应声,麻溜地滚了! 他以为是他把正君当哥儿背医书惹恼了爷,却不知林星野只是越来越怀疑这个可能性的真实存在! 以至于他懊恼到都想给自己来一掌! 气过自己后,他就毫不犹豫把自己身上的几瓶万能液尽数都喂给了黎初晗。 导致很快就醒过来的黎初晗一睁眼,面对的就是一个红着眼眶的小郎君,而且那看向自己的眼神几乎透着忏悔! 他不明白自己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星野怎么就伤心成了这样?!按说他也没有很严重呀?! 可林星野确实是一脸悲痛之意。 黎初晗有些无奈:“……我不要紧的。那又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好吗,星野?” 林星野默默点头,没有辩解这误会:“还疼吗?” 闻言黎初晗赶紧试着动了下腰,发现后面疼痛处已经痊愈,余的也就一点腰肢的酸软无力罢了:没事了! 他自然明白这是为什么:“你是不是把你身上的都给我喝了?” 林星野沉默着点头,收好了黎初晗重新递给他的万能液后,忽然鼓足勇气问道:“初晗,你真的确定自己不会怀孕?” ------ 【解释下:初晗的体质很特殊,基因里有临时充当母体繁衍的功能,但活化很慢,并且成功需要一定的辅助。目前并没有达成条件,所以就算有小包子也是注定要走的! 初晗这体质和小世界的由来有关联,以后涉及剧情再说,当然也可能是安排番外。】 第426章 他有老公,可以做废物点心 “怎么可能会?!”黎初晗条件反射地大声反驳,过后还有些失笑,“我根本就没有这个功能啊!怎么忽然有这种想法?入戏太深?” 看他反应这么大,林星野心情复杂,随即又小心谨慎地问了一句:“那……我之前有弄伤你吗?” 预料中的,面前玉做的人儿立刻脸色飞红,并且僵在了一个“啊”字的口型上,显然是没料到他家小郎君又说“虎狼之词”! 好一会儿黎初晗才带着羞恼嚷道:“没有!一点没有!你难道不该比我还清楚吗?!你不要仗着脸皮厚什么都说啊星野!” 说完他还立刻捞过被子把自己脸蛋埋了起来。 不然这已经够热气腾腾的了,他吃不消还要被对方“灼热”的视线盯着! 林星野对自家这只“小鸵鸟”略觉失笑。但他也没心思多开玩笑。 毕竟若是初晗真的在他们都未察觉之时有了身孕,那他不敢想他们这一路过来是怎么“粗鲁”行事的! 若是真因此失了他们的孩子、乃至伤了初晗身子,那他就真的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考虑再三,林星野还是决定把实情分析给对方听:“淳于说,你有点气血亏损,不太严重,一点点。这本来也不至于上纲上线,但问题就在于你若是没有失血怎么会好端端的亏损?所以……我觉得是不是还有别的可能性?” 什么亏损?! 什么别的可能性?! 黎初晗又立刻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一脸懵地看向床前的人。 再怎么样他也明白自己一直被星野从头照顾到脚,吃的香、睡的香,哪里亏得起来?! 总不能是因为昨夜那点运动过度吧?! 那也不至于一下子就亏损了…… 难不成那些血里面真的还有自己的? 黎初晗不太敢信,几乎不过脑地喃喃:“…真的流产了?…” 可他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这么天赋异禀了?! 况且他之前也没有一点怀孕的迹象啊? 黎初晗下意识伸手按上了小腹:这里也是跌了之后才开始出现一点不适,之前可没有!他都去东山奔忙了那么久,也没有那里疼啊痛的…… 但话又说回来,这么点伤势万能液都喝了好几瓶了,居然还没好全,好像也挺奇怪的? 反复考虑没法定论,黎初晗便把这些问题都说出了口。 但看初晗自己都这么迷惘,林星野反而不敢再继续往深里说了。 毕竟他记得淳于的话,不敢再让对方多劳神:“估计就是量喝的不够。这两日你本就劳累,今日还受了惊,恐怕是累积出来的问题。” 他故意说得很有几分笃定。 黎初晗也确实因此一下子被说服了:“有道理。” 林星野趁机道:“要不再喝两瓶?” 结果被黎初晗瞪了一眼:“如今本就只给你留了十几瓶,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动用。何况我都好差不多了,再喝就是纯粹浪费!” 见状林星野也没强求,主要是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忤逆对方:“也罢。但初晗得答应我之后几日都卧床休息,尽量别起身了。” 休息可以,但是卧床这要求听得黎初晗皱起了脸:“可是一直躺着得多无聊啊……” 说到一半,林星野故意板起了脸色。 黎初晗识相的没再继续,忽然撒娇似的双臂环上了对方的颈项,与俯身看他的人四目相对:“那你多陪我…… 说话间那羽睫一扇一扇的,水灵澄澈的双眸里尽是依赖之心,看得林星野心里柔软至极,什么大事小事都抛到了脑后,只剩了满心的宠溺。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挤出来一声:“好~” 音色里都带着几分暗哑。 得逞的人瞬间一脸欢愉,还主动在他家小郎君唇上点了点。 林星野眼神微闪,还不待他有什么动作,就听黎初晗疑惑道:“屋里又供暖了?好像又有点汗意……星野,我身上乏力,劳你再给我换身衣服呗?~” 林星野满心愿意,又忍不住打趣:“哦,那不乏力的时候怎么办?” “还是你帮着换~!”黎初晗一脸赖皮,形容活泼,“我有老公不用长手!” 这么被需要,惹得林星野唇角飞扬。 他没再去反驳他家这个“娇气包”,不过就是自主要了个轻若鸿毛的亲v吻,犒劳一下自己,而后甘之如饴地伺候起来。 两人至此似乎都忘了一应糟心事,氛围轻快。 然而黎初晗这又一身衣裳换下来后,林星野就率先凝固了那点笑意。 那衣物上面居然又有一点淡淡的色泽,真的是一点点,颜色浅到不像是血,几乎接近粉色。 若不是林星野一直有心留意,绝对能忽略过去。 这在林星野眼里一下子都成了证据,他实在没忍住还是指给了黎初晗看。 黎初晗瞪大了眼眸都有些傻眼,半晌才语气幽幽道:“可能刚刚哪里漏擦了一点,而后蹭上去的?” 林星野:“……” 这说法也是够完美的…… 但林星野自己动的手,心里很清楚他没有这么不细致! 所以不可能的。 可是初晗这么不遗余力的否认,也让林星野看明白了自家夫郎那极其复杂的心理。 面上似乎是一副死活都不肯相信的模样,其实私底下就是担心自己真生了期盼,最后又遭遇落空。 罢了,事到如今,是与不是,最终都是打击。 若真是,有自己一个难过也够了。林星野心道。 初晗已经足够辛苦,一直以来都在面对形形色色之辈附着给他的生育压力。也就他是个足够开朗积极的性子,换做旁人,早该抑郁难挨了。 所以自己真的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再为个真相执着下去,届时除了给对方徒增悲痛,没有任何意义。 横竖从今以后,自己会注意着。 至此林星野打定主意改口:“初晗说的很有道理。怪我之前给吓到了,可能清理的时候不太专心。你不点穿,我可能还得疑神疑鬼下去……” 林星野边说边注意着对方脸色,继续添加佐证:“其实按你的脉象来说也不可能,淳于都说过不像有孕。只是那点亏虚真的挺意外的,咱们还是要重视起来。” “另外就是,你如今对外的说法就是小产,咱们恐怕得做戏做到底……” 黎初晗:“………行吧。” 他家星野这好一通说,成功把自己那点不太明显的怅然若失给搅和了! 黎初晗本能觉得星野说的话哪里不对劲,但又找不到不合理的地方。 心里有那么一瞬凌乱,又在没多久之后利索的丢开了:算了,反正他有老公,身体没恢复之前,就让他多依靠一下,懒一懒脑子! 林星野看对方半晌没反应,不由得问道:“怎么了?初晗要是哪里觉得很不合意,直说就好。不过有些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像是餐食之类,一应都按小月子来,届时还得靠初晗配合。” “碰巧你如今的身子其实正好需要……” 黎初晗躺平点头:“嗯,那就都交给你了,我安心享福~” 反正似乎也没啥好反驳的。 林星野心里受用,又看他有些懒洋洋的,以为他累了,有些担心:“淳于说你最好不要多劳神,有什么事只管使唤我,心烦也冲我来,你尽量什么都不要做。” 黎初晗默默叹口气:“星野,你这样都快让我觉得自己真会变成个……” 废物点心! 但他有点说不出口。 林星野勾唇微笑:“是个什么?” 话才出口,易悯的声音突然隔空传来:“爷,出去排查的人回来了。” “知道了,这就来。”林星野扬声道,转头又跟黎初晗解释,“我让人去查了些事,回头好方便把府里的细作拔干净,你先安心睡会儿……” 第427章 萧澈的暗藏心思与府里的嫌犯 “嗯,你去忙吧。”黎初晗嘴上应得及时而干脆,手上却带着点脾气地一把扯开了捧着自己脸蛋的那双手,甚至还连丢带推! 没防备的林星野还真就一下子被他推得退了一步。 这下黎初晗有点尴尬了,噘着嘴一脸无辜的没吭声。 他有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忽然闹起了性子。 完全没发现自己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已经令他暂时遗忘了置身于蛇堆里的画面,但情感反应的续存还在促使他下意识去追逐安全感来源。 以至于心里上虽然万分不希望林星野离开,嘴上却被理智左右。 最终表现就是十分的心口不一。 好在林星野看得懂自家夫郎的反应。 对此别说生气,本就对自家夫郎包容心爆表的人此时反而有点近乎神经质的开心! 毕竟他觉得初晗心里有气能撒出来是好事。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愈加不放心离开。 按说本来林星野也不是不能直接待在房里把事情处理了,奈何这里面涉及的内容少不得要提及蛇! 眼下初晗能保持这副平静的模样不容易,林星野不希望回头他又要被什么字眼给刺激到而惊恐发作。 念及此,林星野心里对一众凶手愤恨尤甚,面对黎初晗时却又极具温和:“我很快回来,先让里哥儿来陪你会儿?” 说话间,被夫郎再次推开的手又送上去找嫌,不厌其烦地把黎初晗那一缕贴着侧脸垂下来的发丝挂回其耳后。 黎初晗被他弄得痒痒,这下真嫌弃上了,捉着对方手指,话语里都是恶声恶气:“别婆婆妈妈,快去!” 但这么大“怨气”,林星野没法忽视。心念一转,他忽然改了副口吻:“好。但初晗必须坚持躺着不能起来。我可随时会回来检查的,抓住一回罚一回!” 嗯?还搁这玩起了游戏? 黎初晗来劲了:“成,我还怕了你了?” 说罢,真自觉乖乖躺好了:“先说好,到时一回没被抓住算我赢!”——他正好琢磨一下罚什么打发时间。 转移注意力成功! 林星野总算露出点笑意:“当然!” 他没再耽搁,快速出了门。 易悯依旧留守负责安全。 出了院门的林星野本想先去把萧澈请走,不想最先遇上的是大门上传信的家丁。说是有个中年汉子带着五个年轻人候在大门口有一会儿了。 林星野当即反应过来应该是爹爹旧部的易实一行来了。 原本他是安排他们多养一阵子伤再过来上岗,没想到他们自己提前找了过来。 也好,林星野想道,那就即刻安排去守着初晗。 这么多个泠族守着一个卧室,他就不信还能出什么岔子! 易实很快被放了进来,一见面就难掩激动:“小主子,府里出了什么事?!怎么封锁了?!” 林星野到这会儿才尽数释放压抑着的恨怒:“有细作联合外人来害我夫郎!” 他终究没有明说一切的源头还是连鸿昭。 毕竟易实这一批人的伤都没好全,他也不想他们太冲动。 横竖他早就跟他们商量好了,皇帝亲耕那日动手,这段日子能让他们多养一天反而多一份胜算。 但即便就这遮掩过的事实也足够让易实愤怒了:“什么?!那绝对要揪出那些杂碎!咱们小主君如何了?” 又是无可避免地提及这个问题。 特别是眼下林星野心里已经八成确定初晗恐怕真的有孕育能力,再回忆起对方血染半身那场面,令他有种窒息般的痛苦!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以缓和骤生的痛楚和戾气,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回头再说吧,你先安排一下带过来的人,去悄悄守着我夫郎。” “记着暂时别去打扰他,眼下他身子正虚弱,受不得刺激。” “是。”易实应完声,明显还想再问些什么,但看小主子脸色极其沉怒,他终究还是把诸多疑问暂时憋了回去。 他自己跟着林星野走,几个年轻泠族则按吩咐就位。 白露枫眼下被关在府里最西面一处偏僻的小院落里。 和风大伯一人一间狭小的屋子,看管得严严实实。 萧澈此时也在这里。 他早就在淳于出来的时候就问明过情况。当时淳于还特意言辞凿凿地告诉他黎初晗伤了身子,伤的很严重,恐怕此生都要子嗣艰难…… 谁成想那一瞬间萧澈最先想到的居然是林星野是不是这辈子就要绝后了?!毕竟他从来不否认对方确实专一深情。 所以萧澈还为此真心实意开心了一瞬。只是紧接着又难过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黎初晗这个小哥儿本人恐怕舒心不起来。 而且,萧澈心里总存着那个可怕的念头——很早以前他就想过,他希望自己的子嗣可以由这个小哥儿去延续…… 所以林星野没了希望,其实也就等于自己也没了希望——似乎没什么可高兴的?! 念及此,萧澈对白露枫一行所作所为的愤怒倒也成了实质。 故而林星野过来时,他很积极地告诉对方:“不如先派个人去通知一下白相,就以我的名义跟他把人要过来吧,省的动手时还要碍手碍脚!” 结果被林星野当场冷漠回绝:“那倒不必!我们文渊侯府还不至于要个人都要不起!” 自觉一片好心的萧澈又被噎,哽了半天才负气道:“随你!”——今日就念在你林星野要绝后,不跟你计较! 守在自家小主子身边的易实虽然不知个中内里,但观萧澈那脸色就知道对方肚子里藏的不是什么好话,故而他替自家小主子虎视眈眈地瞪视了回去。 萧澈也因此注意到了他,并且立刻认定这又是个泠族! 这事实令他心下忌惮又郁闷,难免由此越发嫉妒林星野的出身。 小少爷就和他那太子表哥一样,两人的生身爹爹——已故皇后和少主,都是泠族里有地位的人员,当时来大进分别带了上百个泠族。 虽然这两百来个人后被连鸿昭使计互相残杀,损失了一部分,又被撬走了一大部分,可到底还有新生后代补足。时至今日,依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两人作为他们的后代,自然能继承到这个优势。 太不公平了! 明明他萧澈的父亲也是泠族,甚至还是皇后亲弟,却因为没什么实权地位,身边能用的也就三五个伺候的。 变故至今,加上他自己笼络过来的,他们承顺王府总共也就不到十个泠族。 这个数量根本就没法与林星野一比! 这些都罢了,说起来到底都是身外之物,算来最可恨的还是自己没能继承到泠族的能力! 所以才会面对一众人、面对林星野这么势弱憋屈! 萧澈越想越气愤,越想越不甘:“既然没本殿事了,那就先行一步!” 说得这么冲人,林星野也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而后一模一样的语气还回去:“随你!” 气得萧澈出侯府的路上浑身黑气狂冒! 但林星野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样心里各种情绪翻滚。不过他没空跟萧澈置气,而是因为眼前的真相令他又一次惊怒心寒! 没想到查来查去,细作的最终出处居然是水云间! 那么多竹叶青都是水云间买办加急要的货,最后却被风大伯帮着落到了白露枫手里! 所以勾结先另说,嫌犯是风六叔身边出去的已经毫无疑问! 那么问题来了,一家经营入口吃食的大酒楼,买办却忽然订了那么多毒蛇,风六叔身为大掌柜真的不知情?! 林星野心里满是猜疑,但更多的却是愤懑! 亏得初晗对水云间这么喜爱,对六叔也是敬佩有加!结果就是这一支,转头就害了他! 乃至还有可能……害了他们的孩子! 所以有没有可能六叔面上那一份和蔼可亲完全是装出来的?其实私底下还是怨恨自己的出现,以为自己就要收拢他的权力?! 就算退一步说,六叔不是参与人员,那他身边也已经被妄图破坏风家的人给渗透了!比如白露枫不小心透露出来的连鸿昭?!有没有可能水云间有对方的眼线? 毕竟知道初晗怕蛇的人并不多,初晗身边的人在他刻意引导之下更是没人宣扬过。 分析至此,林星野一下子就怀疑到了昨日观景棚口那个小意外,也就一下子圈定了抓捕范围! 谁曾想危险的诞生就是因为在自己家里的几句寻常对话,林星野简直又惊又怒:“来人!把昨日在后花园里做活的水云间帮工全部秘密抓起来!记住明面上别去打草惊蛇!” 隐卫们被世子忽然暴涨的气势给惊到,暗中抹了把不存在的虚汗:“是!” 他们利落地消失在了原地。 林星野则又在易实一脸的疑惑中问隐卫里留守的那个:“我让你们准备的蛇呢?” 他话说得语气平和,却在拿到篓子的时候猛然一脚踹开了白露枫所在的房门,而后赶在对方惊喜出声前,将几十条细长碧绿的竹叶青兜头朝对方撒了下去! 第428章 以牙还牙与审讯杂事 一个照面就赏了他一场蛇雨! 白露枫的惊喜瞬间全僵在了脸上。 明明已经根根汗毛倒竖,手上也抖得不停,奈何全身上下嘴最硬:“我不怕蛇的!一点不怕的……” 林星野看在眼里,冷笑一声:“那正好让它们陪你解闷儿!……” 话音未落,白露枫的惨叫声就已经穿透了屋顶:“啊————!啊——!” “好疼啊——!啊——殿下!好疼啊——!” “殿下——饶命——好疼——!” 撕心裂肺的,好不可怜! 可惜无论是林星野还是在场的多数人,都是亲眼看见黎初晗受的难,自然皆无动于衷。 只管冷眼看着白露枫疯狂摘扯缠绕在身上的蛇群,又因为捉的不是地方反而屡屡被咬。 竹叶青这种蛇虽有剧毒,却又一时半会儿不能毒死人,挺磨人的。 可它们这么让人闻风丧胆不止是因为它的毒,还因为它有一个特性,那便是被咬了之后特别的痛,一口就够痛到刀绞一般! 平日里下人梳个头,扯疼他一根头发丝就要遭杖责发卖的娇蛮哥儿,哪里受过这等痛楚,被反复咬了几次,白露枫就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因为倒地,他脸上很快也被咬了。 也就让林星野终于看清了那剧烈毒性的效果:没几息就起了红肿,还有淤血! 随即又被疼痛不已的白露枫不自觉地挠破挠花,没两下就变成了满脸的血肉模糊! 可对方还在继续胡乱抓扯,显然已经神志不清! 林星野没能再继续看下去。 甚至因为场面过于触目惊心,导致他连为初晗报仇那种爽快感都没了,心里尽是后怕。 这就是原本白露枫计划好了加诸在初晗身上的一切! 若不是自己府上有泠族隐卫,单以常人的速度根本防不住那么多蛇同时攻击——换言之,初晗就肯定会被咬到! 也就必然会是这种结局! 他不敢想初晗要真遭遇如斯,自己要怎么承受得起?! 林星野只觉这仇报得他越来越惊恨! 易实看着自家小主子神色越来越不对,小声问了一句:“您怎么了?” 林星野这才猛得一个回神:幸好幸好,他家初晗这情况至少还不是最糟糕的! 他对着易实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戾气不减地出了屋子:“府医呢?去给他治治,别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 隐卫赶紧听音去把蛇都回收了,并且特意数了两遍,确保一条不落,免得遗留下来祸害无辜。 府医也抢着时间清毒去了。 林星野神思不属的走出了院落,没几步又转头吩咐就近的侍卫:“派个人立刻去请父亲回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侍卫立刻领命。 至于风大伯,林星野决定回头等人齐了一起审就是了;还要加上这回擅自放人进来的门房,未免有些太分不清这府里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主人了! 趁这等人的空档,林星野依约回了一趟自己院里突击检查。 为了以防身上有蛇味儿,他还特意换了身衣裳,净手洁面。 没想到折腾完进去发现初晗已经又睡着了。 郁里带着点愁容地小声问他:“爷,正君刚没聊多会儿又忽然睡了过去,我瞧着是不是入睡得太快了点?!总不能是昏睡吧?我这也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说得林星野都生出些紧张,他赶紧过去探了鼻息脉搏:都好好儿的;脸色也和之前无异。 这令他不由得想到刚遇上初晗那会儿,对方也是正值体弱,每日里也是睡得昏天暗地——想来睡眠是他的身体在自主修复。念及此,林星野心下稍安:“让他多睡吧,他身子需要。” 小哥儿点头应了,依旧专心守在床边,时不时替床上安睡的人掖掖被角。 林星野看在眼里,忽然道:“里哥儿,你出来下。” 那语气严肃的让郁里一惊,差点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有些忐忑地跟出去后,结果只是得了几句吩咐。 再回到床前守着人的郁里一脸纠结。 爷这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从今往后正君的一应冷暖饮食都要按照顾哥儿的标准精细着来,但平日里又要当正君是个汉子对待?! 这确定不是在为难他?! 弄得郁里都快分不清正君到底是汉子还是哥儿了好吗? 但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应该也没大差,毕竟他平日里照顾正君也比一般人照顾的精细。 想着他又立刻放宽了心。 而又回来白露枫这边小院的林星野正碰上易实一脸的气愤伤心。 这个实诚的中年人此时居然红着眼眶在大骂特骂刚被保住性命的白露枫,见到林星野过来更是直接跪地不起:“是我们来晚了,小主子!不然就能定能保住小世孙!” ——还是知道了。 林星野对此叹了口气:“不怪你们……” 转念他又立刻趁机叮嘱道:“这回我夫郎身心皆受创,大夫说了需要好好将养几年,你们可不能拐弯抹角去催他,免得不利于他身子恢复!”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旧部这些人实在太盼着他尽快延续后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爹爹那时候给他们留下了心理阴影;还是因为如今要去报仇,前程凶吉未卜——总之这群人催生的劲头林星野听着都想跑路! 易实果不其然对小主子这吩咐愣了神,明显心有不甘,但碍于现状他最终还是闷声应了。 水云间那几个嫌疑人很快就被尽数押到了林星野跟前。 总共八个,各个看着都像朴实的百姓,眼下都是一脸担心自己落到了贵族手里,是否性命堪忧。 潘二也在里面——他到底是个普通人,即便武功不弱,依旧逃不过泠族的追捕。不过他很会掩饰,自然还没被发现异样。 风大伯则是在装乖——到这会儿他甚至还没认清现状,还抱着争取好好表现就定能保住性命的念头。 易实押着堪堪苏醒的白露枫指认凶手同党。可对方非但不认,还在那里胡言乱语:“殿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好歹我也是你妻子的亲内弟…亏我一直为你着想……想着姐姐不在了,我应该代替姐姐来侍奉……” “可事实上呢?沁兰姐姐,你真可怜!你才走了不到一年,辛苦得来的孩子又不知所踪……可殿下居然从未上心……” “居然就只顾去染指侯府的儿媳!还为一个野种来跟我讨公道!他想整死我!世子呢?!世子你这个窝囊……” “啪!”易实终于听不下去给了一巴掌。他一个泠族难免手重,这么一下直接把白露枫的牙给打飞了两颗! 至于其余人,多数都听得懵圈,毕竟他们没见过太子真容,只当白露枫已经被蛇毒坏了脑子!连皇室秘辛都敢往外抖! 林星野没呵斥易实所为,只是转头又让人堵上了白露枫的嘴。 但这几句的一个小细节依旧引起了他的注意:孩子?太子居然有过孩子?! 不过眼下他也顾不上。 因为风六叔和风梦鸢也都被请了过来。 多方人员凑到一起,都拼命为了给自己争个清白而争吵不断。 风六叔则一直在喊冤,磕头磕得的一头血印子,自己跟没察觉似的;风梦鸢早已哭的泪流满面:“堂哥!我父亲是被冤枉的!他一向为人低调正直,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没想风大伯也趁机跟着乱喊冤,说自己只是一时滥好心! 随即就是那八个帮工也跟着“喊冤”。 场面顿时嘈杂不已,混着诸多不礼貌的哭诉,听在耳里真是又哭又嚎。 逼得本就有些心烦的林星野厉声呵斥了一通:“都闭嘴!一个个来!” 正待问询,前去通知风翳寒的隐卫忽然略带焦急地出现,对着林星野就是一通耳语:“爷,侯爷不见了!” 第429章 爆发的小堂妹风梦鸢 “你确定?!”林星野一惊,脸色愈发凝重,“哪来的消息?” “是咱们的人去了翰林院姜编修家里寻,但那边说侯爷只停留了没多久就自行离开了。”隐卫露在面巾外的眼眸里透着几分担忧,“且没给那边透露去向。” “属下便带人在城里寻了一路的踪迹,目前怀疑侯爷是出城了……只是,不知是自行去的,还是被迫的……” 也是个让人担心不已的! 林星野忍不住仰面微微呼了口气,这么状况百出的,他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 毕竟如今府里也就他一个尚安然、能主事的,他自然不能自乱阵脚:“暮秋叔呢?他有跟着父亲出去吗?” “有!按说府里日常也会有两个隐卫一直跟着侯爷。” 听到有泠族跟着,林星野才心下稍安。 但不管怎么样,父亲的安危依旧紧急,他立刻安排道:“易实叔,烦你再调三四个人跟着去找,只要确保父亲安全就成,余的不必管。” 易实即刻领命。 他们一行受侯爷照拂多年,自然知道感恩,这当下也很愿意出力。 很快四个泠族并着几十个府兵,分成几路四散出去找人。 留林星野一个面对一群哭丧着脸求饶的人耐心全无。 这里头还有一个满目奇异看着自己的白露枫。林星野都不用多想,就知道对方是在为自己这一声“父亲”感到惊疑。 不过他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跟白露枫浪费口舌解释,随他误会成什么样。 “既然你们都不打算实话实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林星野没给这群人哪怕一点反应的时间,直接下令,“来人!把这些人全部都给处理了!” 一句话惊呆全场。 显然文渊侯府从来没有过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定罪的时候! 因为太过意外,所有人都有些反应迟钝,甚至都来不及表现出惊惧。 林星野面无表情地继续:“事关安危,别怨我奉行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有肃杀气伴着余音绕耳。 侍卫们一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去动手架人。 一众犯人、嫌疑人也像忽然被点醒一般开始愤起反抗。 风大伯疯狂辱骂世子简直丢他们风家世代礼仪书香的脸!比那些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兵痞子还残暴不仁! 但他一个被抓现成的犯人,林星野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在忙着观察其余人的反应,然后点了一部分直接押走“上刑”。 紧接着又招了隐卫耳语吩咐了一阵,隐卫才露出个诧异的眼神跟着消失了。 被留下的潘二见状,还暗自庆幸了一下——但就是这么一闪而过的表情却没逃过林星野的眼睛。 他一直觉得这人装出来的害怕牵强了点,加之曾经打交道时给他的感觉不算好,一来二去潘二终究成了林星野的重点怀疑对象。 至于风六叔的反应,还挺让林星野意外的。正当被判“死刑”后,他反而不再有任何多余动作,表情麻木,也不再喊“冤”。 连带着他这位堂妹风梦鸢也不再哭哭啼啼,反而跟其父亲一样摆着个好似对自己极度失望的表情。 那幽怨浓重到让林星野不由得问了一句:“堂妹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结果给他的答案是,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忽然一脸坚定地认下了罪:“此事全是梦鸢一人所为!不过是我嫉妒嫂嫂太过风光,一时想不开,与我父亲毫无干系!他每日忙得脚不点地,根本无暇顾及采办,都是我和我阿么……” 说到这里,风梦鸢忽然极其不明显的顿了一下,而后才冷静继续:“帮着看顾,我才有了不好的念头,趁机定了毒蛇……” “看来堂妹的小金库挺富足的。”林星野听了也没说信不信,“单买一条竹叶青是不贵,这一篓子加起来几十两也就够了。但问题是,这蛇京城里可不多。” “也不知道堂妹花了多少门路钱才能买到这么多?堂哥我是一点不懂这行情,倒是诚心想请教一下堂妹。” 风梦鸢到底年龄还小,平日也是个内向的性子,就算偶尔帮衬自己父亲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显然没那么快想到买个蛇背后还有这么多事,一下子都给问卡壳了。 她犹豫了两秒才狠狠心随口说了个数字:“一千两!” 林星野差点失笑:“不想我们风家还有个散财小姐呢……” 这是猜的差远了?! 风梦鸢傻眼了一瞬:不是说这东西难买吗?!可京里哪样稀有东西不贵的?! 但她看着林星野的反应也知道自己露馅儿了,为今之计只能死不松口:“我年幼,又是闺阁之人,自然容易被那群汉子骗……” 这话圆的,林星野都快给她整得没脾气了。 一边的风六叔早按捺不住,当即训道:“鸢儿你胡说什么?!就你那胆子怎么可能做的出这种事?!” 他本就心疼女儿的不容易,到这会儿也顾不得旁的,装着呵斥把女儿往身后护:“都是我做的!鸢儿不过是想护着我这个当爹的,才胡编一气。世子要定罪,就冲着我来!” “父亲!”因为这份不计性命的维护,风梦鸢终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语气都有些歇斯底里,“根本就不是我们做的,为什一定要我们认?!凭什么要我们认?!他分明是故意嫁祸给我们的!你何苦这么自毁?!” 然而自己父亲依旧沉默不语,没两句风梦鸢就对其恨铁不成钢,转而冲着林星野道:“嫂嫂自见面起就待我极亲和,没有欺压过我一点,还会在外人面前护着我,待我和小小姐都没两样!我心里只有敬他重他,就从未想过他半点不好!” “纵然我确实是羡慕过嫂嫂,但绝无害他之心!此心此情皇天可鉴!”小姑娘为此还铿锵有力地发了毒誓。 “我以为世子堂哥是个通情达理、正直公正之人!以为你和其他兄长不一样,不会看低我们哥儿姑娘,总愿意认真听我说上几句的……”话到这里,看林星野依旧没有期望中的反应,风梦鸢一双杏眼里又尽是失望之色。 其实经她一番说辞提醒,林星野心里已经模糊有了方向,只是他没有表露出来罢了。但不管怎样,他心里清楚这回很大可能是冤枉对方了。 毕竟小姑娘这一通表演漏洞百出,性子又是完全遮掩不住的外柔内刚、直白简单,确实与背地里筹谋之辈不相符,差不多可以剔除嫌疑名单。 林星野有些无奈,没想过这种关头,他居然还得哄妹妹。不过他可没什么经验,张口就是一句:“记得任何时候都不要对汉子期望太高……” 话没说完,风梦鸢又是一脸幽怨。 林星野:“……” 行,他不多话了。 这审讯的气氛至此算是彻底歪了。 他颇为头疼的挥挥手,干脆叫人把这小妹妹给即刻押走。 风梦鸢对此又惊又怒。她只觉自己这么剖白提示都没有用,这个她第一眼就觉颇为亲近的堂哥居然最终真是个蛮不讲理之辈!居然真把罪名按在了自己头上! 她今日也算是被逼到极限,平常压抑的性子都给爆发出来了,居然在临行时分对着林星野大吼了一声:“堂哥你太让人失望了!” 看得风六叔这个亲生父亲都目瞪口呆——应该说他从刚刚起,就被自己女儿忽然的“伶牙俐齿”给惊呆了,那是以往女儿从未展现出来的一面。 这么刚烈,令他这老父亲自愧不如。 以至于这会儿他居然干巴巴地对林星野解释了一句:“鸢儿她平日里没有这么粗鲁的……” 惹得林星野终是绷不住扯了下嘴角,说不上来是好笑是讽刺。 好在他很快又把状态调整了回来,神情也跟着严肃而认真:“六叔,水云间除了你和堂妹,还有谁可以批大宗采办?” 他问是这么问,但其实心里已经对当时风梦鸢提及自己阿么的态度有所预判。 果然这话一出,风六叔直接面色有异:“是我夫郎……” 面前这个还很年轻、只能称作青年的汉子憋了半天后,终是一脸颓唐地说出了实话:“他……一直与我不怎么齐心。” 林星野心里有数了:“你带几个人去把六叔么请来吧。” 这回风六叔也没再辩驳,利落去了。 风大伯和白露枫又被关进了小屋。 场面上只剩了门房和三个水云间帮工。到这会儿,潘二也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他反应过来刚刚押走的才是无罪释放的,而自己身边这几个基本已经无力回天! 林星野也不再遮掩,一双星眸里透着几分异样的温和,说出口的话却听得在场几人毛骨悚然:“最后一次机会,不说实情,直接上大刑! ” 几人齐刷刷一抖身子。 林星野还笑了笑:“担心什么?我们侯府一贯文气,用的刑罚自然也走文雅路子,痛一痛而已,不会留大伤的……” 众所周知,越是伤势不明显,越是大杀招! 两个水云间帮工这会儿几乎毫不犹豫直指潘二。 谁料被“出卖”的潘二到这会儿居然还死不肯松口,最后活该他得了大刑伺候! 等待行刑的时间里,林星野问起了自家父亲的行踪。 一众隐卫、侍卫都表示还未及收到任何反馈,不免让林星野有几分焦虑。 而被儿子惦记的风翳寒此时正在太子兵粮仓前面那条江上,跟一个渡船的老翁聊天。 若是黎初晗一行人也在,就能认出来这老翁就是当日太子第一回带他们去兵粮仓时,给他们划船那个。 老翁看着与风翳寒极其熟稔,言语往来也很自在:“以老身几回遇上所观摩到的来看,怕是两个小的之间起了什么大误会所致。老身以为还是得侯爷出面,细细说清了往昔,才能解开这个死结……” 第430章 泠酒旗与侯爷自己回来了 “酒旗叔说的是,待我回去便好好审审家里这个混小子!看来是我的话没听进去,倒是很愿意听信旁人!”风翳寒不禁笑骂道。 他会选择突然跑来这里,还是因为早上他出门赴约之前,遇上了太子先马李吟歌来求药。 也因此惊闻太子居然双眼都失明了! 到底也是幼时自己带过一阵的孩子,风翳寒终究心疼不已。儿子儿媳都不在,他便毫不犹豫把自己身上的那瓶神药给了对方。 李先马自然千恩万谢。 但风翳寒总觉得对方表象之下藏着千言万语,却欲言又止。 他几回明示暗示,对方最终却又推说无事。 这么反常令他立刻反应过来几个孩子之间的矛盾恐怕已经不是小打小闹。 不然抒儿这么重症,儿子儿媳却只字未提,不奇怪吗?他不觉得小夫夫俩是这么冷心冷肺的人。 但风翳寒难免对夫夫俩的隐瞒有点恼怒。心忧之下,他便跳过所有当事人,直接找上了半个百事通泠酒旗。 眼下泠酒旗直接给他指明了方向,风翳寒只觉心头一松,又忍不住埋怨儿子:“再怎么样也是自家的宝贝疙瘩,能拿他怎么办?” 摇着船的泠酒旗对此哈哈一笑:“侯爷何须多操心?依老身看小主子是个有主意的,好事。” “可不是?不过哪止他一个有主意,就是儿媳、抒儿哪个不是一个比一个主意大?”说是这么说,风翳寒脸上却尽是骄傲之色。 较真算来,他对这几个孩子确实没有一点不满意之处。在他眼里,他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前途无量。 所以如今除了拢雪迟迟未归,别的于他其实都已经很圆满了。 他也很知足了。 泠酒旗熟知风翳寒心思,只管点头附和。 但他以为少主与他们天人永隔已经无可挽回,这当下他也只能在心里对着眼前明媚张扬的笑容叹息一声。 曾经他以为风小侯爷各方面条件这么好,少主这一走,恐怕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再娶。 却不想一年年过去,他才发现好好一个人,真的半生都系在了他们少主身上。 到后来反是他实在看不过去对方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熬的病骨支离,反过来劝其放下。 可他这么做什么后果无需多说,甚至两人差点因此闹到决裂。 所以他之后也不敢再劝了。 但不劝不代表不疼惜。 毕竟说起来是主子,到底年龄上于自己来说还是个小辈,他看着对方就仿佛看着儿孙一般,总要不自觉盼着对方能过得舒心一点。 可惜啊,侯爷这精神气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每年少主“祭日”他来帮忙渡船,都生怕侯爷熬不到下一年再见! 好在这一回过来,是真的大不一样了。 泠酒旗也不禁感叹到底是血浓于水、亲情养人:“小主子这一回来,侯爷的气色一下子好看太多了!” “你还别说,这可真不是我那混小子的功劳,而是我儿媳……” 风翳寒显然很信任这位老翁,有什么都能跟对方坦白上几句。 不为别的,只因泠酒旗就和泠狐一样,是他夫郎拢雪临走之前特意秘密留给他的人。 他们与旧部不一样,从不真正参与任何势力,平心静气地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自主低调地生活在大进,大隐于世间。 但只要他需要,他们又立刻会恢复当年的血性,为他拼尽全力、赴汤蹈火。 也因此,无论哪个,风翳寒都从不轻易动用——是他想替他们珍惜安宁的日子,也是他想避免自己被过度牵扯出往昔的痛楚。 毕竟见一回,就是提醒一回他与拢雪无可奈何的分离! 不知不觉小渔船已经行至一处掩藏在江边植被里不起眼的小码头。 渔船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动了动视线。 “侯爷今日还回喜还坡看少主吗?”泠酒旗慢慢摇着撸,并未停船,话也问得听起来是一副心如止水的口吻。 风翳寒一怔,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随即又赶紧道:“不了,下回吧。我还是尽快回去看着点几个小的,不然回头该闹出不必要的乱子来了……” 泠酒旗听得出来风翳寒有那么点逃避心理,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只管尊重对方意愿,把人送回了江边上岸。 几个隐卫并着风暮秋都焦急地等在此处。特别是风暮秋,年年来,年年担心的着急上火! 谁让每回来这里,他家主子都要求独行呢! 即便风暮秋后来慢慢地与泠酒旗熟悉了,可作为近侍兼近卫的担心不减,回回都要唠叨:“您怎么总不让我跟着呢?特别是如今,万一有什么情况,我要怎么回去跟小主子交代?!” 风翳寒差点给了个白眼:“酒旗不是在我身边吗?他一个泠族还不比你顶用?你这瞎操心的毛病怎么就不能改改呢?” “您别说,就因为有他我才更操心了,他到底不是自小跟着您的……” 风翳寒毫不留情怼回去:“那也跟了我十八年了。” 风暮秋一噎,立刻换了个方向唠叨:“您还瞒着小主子偷跑出来,回头他该生气了……我这每日都像是提着脑袋过日子……” 风翳寒一阵无语:“暮秋,你才刚到中年,怎么就能啰嗦得像个老汉?还敢天天扯着小宝的大旗管教起你主子来了?” “您这说的,我哪敢啊?”风暮秋一脸无辜。 风翳寒终于没忍住白了他一眼:“你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转头就敢跟小宝去告状。” “哪能,我又不是分不清您才是我主子……” 风翳寒懒得再跟他废话,桃花眼一瞪,给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风暮秋知道自己的毛病,讷讷一阵,终于自觉闭上了嘴。 为了确保偷跑这一趟成功,风翳寒往返守城都是让两个泠族隐卫带着节约时间。 然而等他再一次头晕眼花地自侯府小门进去,正碰上府里在大肆集结府兵。 风翳寒脸色一变,立刻把之前心急“审儿子”的事都给丢到了脑后,匆忙现身:“出什么事了?!” 没想到府兵们一见到他就一改凝重的氛围,变得欢天喜地。甚至有好几个连见礼都来不及就边奔边喊:“世子——世子!侯爷回来啦——!侯爷平安回来啦!” 风翳寒听懂了,故而十分尴尬:看来他这老父亲脸丢大了!被亲亲儿子发现了不说,这是全体以为他这么大个人失踪了?! 兵力还准备的这么足,是打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寻他吧?!届时不得全京城都知道他文渊侯丢了?! 风暮秋:豁,这下用不着他告状了! 但林星野没能让他们尴尬多久,几乎一秒出现。见自家父亲安然无恙 ,他才算心安一点。 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林星野语气里难免带了点责备情绪:“您跑哪去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这当下儿子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 大家长居然被训得有点莫名心虚:“……为父只是临时起意去见了个故交。” 他还对府里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故而神色轻松。不过林星野紧接着的一席话又立刻让他脸色剧变:“你说什么?!什么小产?!那晗哥儿怎么样了?!” “总算人还平安,只是得将养很久。”这大庭广众的,林星野也不好明说,只能含糊过去,“还要劳烦父亲立刻递个折子去宫里。另外牵扯到的大伯和六叔一家已经被儿子扣押了。” 风翳寒又惊又怒:“你放心,宫里有父亲,白相这哥儿我们绝对不能放过!六弟也是糊涂!他这个夫郎也不是第一回闹事了,就是死不肯放手。如今都到这地步了,希望他不要继续执迷不悟!” “看来父亲很清楚六叔么的为人?”林星野带着风翳寒往自己院里走。 “哎……怪我风家容易出痴情种,可偏偏你六叔年轻时候爱错了人。”风翳寒无奈道,“你六叔么算是个小京官的嫡哥儿,就总觉得嫁给你六叔一个商人是掉价了,两人之间总做不到平等相处,多数都是你六叔在做低伏小。” 第431章 堂妹堂哥从前的人生 “就这样子这小家也一直不和睦。旁的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为父也不便多置喙。但六弟夫郎对自己女儿是着实过分了点。”风翳寒忍不住叹息,“当真是只管生不管养,嫌她是个姑娘,生完之后就直接当她不存在。” “梦鸢?”林星野诧异道。 “是啊,梦鸢这孩子这辈子就没得她阿么亲近过一回,六弟又忙于酒楼杂务,没有太多时间陪她,都是丫鬟婆子糊弄着就长大了,养成了一副怯弱性子也不意外……” 听到这里,林星野难免想到今日小姑娘在自己跟前的表现,仿佛完全不是一个人:“或许怯弱只是她为了生存营造的假象。” 风翳寒诧异地看向儿子:“哦?看来小宝有了意外发现?” “嗯,听您说的,我就明白为何堂妹怨怒心那么重了。说起来今日能这么快审出来六叔么是帮凶,她功不可没。” “谁成想她阿么居然会逼她代认这种罪,基本就是连她死活都不顾了,怨不得她被逼急了想大义灭亲。” 风翳寒对此倒是不意外:“这只能算六弟夫郎的丰功伟绩里再添一件荒唐事罢了。” “你不知道她阿么一直想借她攀上别的宗室贵族想疯了。就这两年,她才刚到年纪,她阿么就几回想过送她去那些真纨绔身边做妾。” 又不是没有家底,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姐,为了六叔么一己私欲就要送她去做半个奴婢! 林星野对此十分唏嘘。 “我大概明白她家里是怎么回事了。”唏嘘过后,林星野依旧愠怒不已,“但再怎么样也不能害到我夫郎身上来!” 对此风翳寒也极其生气,当下就表态:“你只管放手去做,不必考虑那几分叔伯情意!” 他很明白这群人以往是觉得嫡支无后,一个个心里安慰得很,故而到了他跟前反而能有几分真心的和睦。 但从今往后怕是再不能了。 而他要做的,自然是坚定支持自己的孩子们。 这么明显的偏向,惹得林星野满目暖意。特别是有对比当前,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的亲人、爱人都是世上最好的。 林星野觉得自己何其有幸。 “谢谢父亲。”他由衷道。 风翳寒像兄弟一样拍拍比自己还高大一点的儿子,以示回应。 两人已经到了房门口。 因为知道自家儿媳是个汉子,所以风翳寒以往也没有避嫌这种心思,很自然地跟着儿子一起进去了。 他毕竟也担心黎初晗的伤势。 而且这小夫夫俩昨日演怀孕、今日编小产,这戏一出接一出的,看得他都有些目不暇接。 更加有心来好好了解下,这俩小的私底下到底在玩什么。 至于和抒儿的矛盾,如今只能视情况而定了——毕竟还是晗哥儿养身体要紧。 “这屋里怎么了?”风翳寒才进去就迎头被扑了一脸热浪。随即还发现,不仅春日供暖,连所有的防风纱帘都落下了。 “初晗不能见风,也不能受凉。可能有点热,父亲忍忍。”林星野已经适应了,一脸平静。 但风翳寒感觉有点怪异——毕竟他有陪自己夫郎坐月子的经验,心里难免觉得这俩小的装样子也装过了! 然而他不知道这还是小场面,接下去才让他怀疑人生。 因为黎初晗的脸色真的不太好看。自风翳寒见到他起,就没有在这张清隽润泽的脸上看到过这么失了气血的时候。 不是说就跌了一跤吗?这得跌的多狠才能跌到跟真的小产似的?! 总不能是伪装的气色吧?! 但这屋里隐卫密布的,还能有眼线混进来看这些细节?! 风翳寒直觉不对劲,故而没像以往那样随意靠近,而是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了。 黎初晗正好醒着,见公爹特意来看自己,就想起身。 结果被林星野一脸紧张地按了回去:“初晗别起身,你伤没好全,只管躺着就好。” “可是父亲……”黎初晗自觉已经好了,哪里好意思这么糊弄自家人。 但禁不住风翳寒也跟着劝:“晗哥儿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养伤要紧,不然为父这一趟过来,反而是害你多受罪了。” 黎初晗这才安心躺下了,又忍不住提醒只顾守着自己一脸担忧的小郎君:“星野你给父亲端个凳子坐。我又没事,你愁什么呢?” 林星野这才肯挪一下身子:“初晗的气色还是不见好转。” 黎初晗失笑:“哪能这么快?” 说话间郁里已经很有眼色地安排好了,也因此风翳寒被迫坐到了床前。 “晗哥儿这回是平白受了回无妄之灾。”他坐得有些不同以往的别扭,特别是听儿子儿媳还在进行一系列迷惑对话后,风翳寒更懵了。 但小夫夫俩什么都没提,他反而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幸好随着时间推移,那种感觉渐渐又被熟稔的聊天给抹平了许多。 黎初晗还不知情,思路都还在另一个世界:“应该是连鸿昭指使的人,白露枫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感觉有那么点意思。” 在场的几人皆不置可否,齐齐脸色不愉。 “对了星野,你查得怎么样了?”黎初晗忽然想起来。 “嫌疑人都抓住了。你别担心,府里的内应也找出来了。”林星野怕对方劳神,赶紧直接明说,“是六叔么和几个水云间的帮工。” 居然涉及水云间,让黎初晗一脸错愕,随即又迷惑道:“那大伯怎么回事?” “他就是个犯傻的。”风翳寒无奈道,“但也罪无可恕!” “至于这六弟夫郎,大概还是为父惹得祸。往年府里没有主君,各家内眷虽与我们嫡支没什么直接交集,但族里若是得了什么适合她们用的,我都是直接同意下放了。毕竟我一个汉子留着也无用,藏着收着久了也糟蹋东西。” “可如今咱们世子妃归位,最好的东西,自然是需要上供的。这人以往骄奢挥霍惯了,恐是被养大了胃口,就不安分了。” 林星野有些佩服父亲猜测的准确性,因为他审出来的结果也大差不差,无非是嫉恨世子妃的各种待遇。 故而他跟着点头:“府里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白露枫由父亲出面直接捅回连鸿昭跟前。他估计就是颗棋子,应该很容易被放弃。至于旁的……一切照旧。” 黎初晗这才安心点头。 恰逢林星野也顾着自家夫郎,故而夫夫俩完全没留意到风翳寒听到儿子那最后一句含糊话后,脸色微变。 但风翳寒觉得儿媳这身体状况明显不适合提及,故而他打算暂时避着对方一点。 正想示意儿子跟着自己先行离开,就听儿媳用一副极其不舍的口吻道:“啊?~你还得去啊?~” 随即就是儿子跟着不舍:“还得收个尾,我保证很快回来……” 这么黏黏糊糊的,老父亲一阵无奈。 “对了,父亲,堂哥呢?怎么一直没看到他?”林星野忽然想起了十项全能的风乘大管家,有他在能省事很多。 “老早就侍疾去了,家里来信说是他母亲病重。”暂时放弃拐跑儿子的风翳寒伸手撑着半边脸蛋,略微叹息,“不过最大的可能是,小宝你一回来,他们就想探探我对乘儿的态度有没有改变,不然也不会在接封宴这节骨眼上把人叫走……” “他家里怎么听着不太好啊?”黎初晗有些唏嘘。 “属于那种不会直接跟你拼命,却能时不时出来磨磨你精神气那种吧。”风翳寒已经习惯了,毕竟只要是大家族都有类似的问题族人。他们族里这些已经不算多奇葩了,都是小毛病。 “父亲要带领这么多人,怪辛苦的……”黎初晗自觉在人际上有点懒于交涉,故而听听都觉心累。 风翳寒倒是不以为然:“于我们嫡系来说还好。就是苦了乘儿,一直被他家里人扒着吸血。好在他如今倒不至于应付不来,只是孝道不好违罢了,总要回去做做样子的。” 林星野听了也没啥可说的。 碰上家里打定主意要拖死你,是姑娘是汉子都一样不好过。 不过既然得力助手不在,黎初晗还是爽快放人出去干活,免得夜长梦多。 正好他也容易犯疲惫,听别人说话老打哈欠也不礼貌。 出了房门的风翳寒松了口气,难得不计形象地抖了抖身上差点汗湿的衣裳:“小宝就没有什么要跟为父说的?” 第432章 萧澈把初晗的部分身家透露给了连鸿昭 毫无防备的林星野一下子被问愣了,随即反应过来自家父亲指的是什么。 但他以为初晗这情况只是他个人猜测,一切都还不能定论,故而毅然决定闭口不提:“就如父亲所见,初晗受了大惊,又一贯怕冷,正好借着小月子一说养养。” 然而风翳寒对这答案感到不满:“你知道为父这辈子学会事无巨细地照顾人是什么时候吗?就是你爹爹生下你那会儿。” 见儿子还敢跟他强装无事,风翳寒忍不住屈指弹上了面前人俊美的面皮:“为父看起来就这么像是好糊弄的?你也不想想你这一路对着晗哥儿是个什么表现?给为父实话说,晗哥儿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这样为父就不担心吗?!”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当然也是因为做父亲的足够关心,所遮掩的这就被发现了。 林星野挣扎了一瞬,终究没再隐瞒:“不是刻意不告诉您,实在是大夫都不能确定,一切不过全凭儿子臆测……” “初晗更是矢口否认自己有孕育能力。我怕说多了再刺激到他,只能尽量哄他养着,以防万一。” 不料真相这么悬乎,震得风翳寒表情都空白了一瞬:“你这意思……但他本就不是本土之人,所以完全有这个可能是吗?” 林星野僵硬地点头。 之前就他自己一个瞎猜还好说,如今再听父亲跟着给出了肯定的可能性,心里就越发难受。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又无法控制地充斥着那片血色,晃得林星野都快晕血了! 他只能强逼着自己不去深想,反而拼着几分理智紧着提醒:“虽然如此,还是麻烦父亲一如从前那般待初晗……” “说的什么话呢?为父难道是这种人?”风翳寒本就跟着痛心,又对儿子的话一时曲解,明艳的脸上瞬间一片怒气,“你们既成了婚,晗哥儿就也是我儿子,我又怎么会在他遭难之时还去雪上加霜?!”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林星野赶紧解释道,“我是希望既然我们不能完全确定,那您别把初晗直接当哥儿对待。” “他自在惯了;再说以他的见识,也注定不可能被困在后院,我也从来没有这种念头,只想与他一起并肩前行。” “初晗还不喜家人之间太隔阂,所以您还是和从前那般与他相处便好,也让他心里少些负担。” 风翳寒听懂了,只是有点迟疑:“可为父到底是个汉子,你就不介意?” “儿子相信父亲的分寸。”林星野答得很干脆,“更相信他。” 看懂了星眸里那份诚挚,风翳寒欣慰又纵容:“臭小子,别给我们强塞高帽子!” 不过转眼他又觉得有几分骄傲:“你这要求换做别的长辈还真不一定能认同,不过谁让在这之前,有你爹爹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呢~” 风翳寒抚了一把儿子如墨缎般润泽的发丝,难得露出几分为人父者的慈爱:“所以放心吧,父亲也从来没有非要把人困在后院的古板念头。不然我也不会看上你爹爹这样不着家的是不是?” “嗯……”看对方又这么故作开朗,林星野只觉心酸叠心酸,情绪上来忽然一把将太不容易的老父亲搂进了怀里,“您实在太辛苦了。” 想到父亲后半辈子都要孤零零一个人,林星野就忍不住顺着对方所沉浸的梦境去哄人:“等爹爹……以后回来……儿子帮您教训他,让他以后都乖乖留在您身边陪您……” 风翳寒对儿子这份熨帖很有几分享受,只是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儿子说到后面好像有点哽咽? 但念及儿子很可能也失了儿子,风翳寒又想跟着哽咽了。 他立刻安慰回去:“有时候孩子的到来也讲缘分……这回,我们好好给他们报仇就是了。” 林星野:“嗯?” 老父亲没再多说,反而立刻从儿子怀里退出来,拉着对方去书房商量起后续。 没多久,白家哥儿这一切所作所为就被刻意散布的人尽皆知! 风翳寒又风风火火地拟好了告御状的奏折,即刻送进了宫。 ——白相不是号称连鸿昭的心腹吗?如此他们就偏要逼着连鸿昭自己去割他心腹的心头肉!去给他们把白露枫的生杀大权给要过来! 白相的子嗣总共就剩了这么一个成年的,所以白露枫即便是个社会地位低下的哥儿他也有几分不舍。 如此,连鸿昭少不得要出点血——能再让两方之间闹些矛盾会更好! 可惜他们还是慢了一步,萧澈早就先一步进了宫。 此时正在连鸿昭跟前跪得笔挺。 而龙椅上的人显然已经发过一阵脾气,御案上的东西撒了一地。 “你到底是为什么非得这么看中一个有夫之夫?!还要为了他折损我们自己的人?!” 萧澈只是沉着脸色磕了个头:“还请皇上成全!他是被白相的哥儿害成这样的,腹中的孩子当场没了不说,还有可能此生都不能再有子嗣!一切都是臣亲眼所见,臣无法无动于衷!” 一席话气得连鸿昭把御案拍得震天响:“好好好!萧爱卿出息了!脑子里只有全心全意一个黎初晗!连朕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 萧澈只是刻板地答道:“请皇上成全。” 龙椅上的人气到肺都快炸了。下一刻忽然阴恻着眼神,语气一转:“依朕看这种哥儿怕不是什么正经货色,别是个妖孽在世,才把你蛊得这么执迷不悟。既然如此,别怪朕不客气,还是除了干净!” 这下萧澈惊到了:“不可!皇上!” “就这么定了!” 没料到自己来要个人没要成,反而给黎初晗带来了杀身之祸。也不知文渊侯府护不护得住他?这一刻的萧澈着实有点心慌:“求皇上放晗哥儿一条生路!” “哼!”连鸿昭却直接不理他,转身就走。 情急之下,萧澈忽然想起来投其所好:“等等皇上!容臣最后再说几句!” 明黄色的背影停了下来。 萧澈深吸了一口气,先给自己好好做了一番心理安抚:事到如今,一切也算是被逼上梁山,他也是为保黎初晗的小命迫不得已以小换大,只希望那个小哥儿知道后能少恨他一点! “臣这么看中这个小哥儿,并不只是因为他容姿上佳这么肤浅,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不为外人知的一点。” 连鸿昭蓦的转身,眼神凶狠地示意对方别卖关子。 “林星野……他作为药商平日里号称所有药材货源都是自己寻来的,事实上……都是这个小哥儿的!” “当真?!”这信息爆的,终于把连鸿昭的心思彻底吸引了,几步走回萧澈跟前,还示意他起身说。 萧澈慢慢站了起来:“皇上有所不知,晗哥儿他并不是简单的乡野村哥儿,反而是江湖隐世家族的嫡传哥儿。他家里是真正的药理世家,故而便是他一个哥儿身,也得了一些京里大夫都未必懂的医理传承。” 为了保证黎初晗有足够的价值留着性命,萧澈半真半假的编造着对方的身世。 也是他当初确实仔细查过黎初晗的底细,故而编得也确实有几分头头是道:“当初臣去处理宴氏一案后得的怪病,就是在他指点之下才控制住了……” 这病连鸿昭有所耳闻,故而他听出来几分真实性,也就越听越觉得心血沸腾,都有些心痒痒想把人据为己有了:“怪不得子嗣艰难也一直当个宝供着……原来是个金蛋!” 话到这里他又忽然起了疑:“那他家里怎么不给他治一治自己的身体?” 这问题拐得萧澈都有点懵,不过他很快想到了怎么应付:“他这是先天不足,后天治不了的。据说他能像常人一样生活,还是亏得家里药草应有尽有,长年富养出来的。” 连鸿昭点点头,听到此处已经明白过来这黎初晗是个娇弱不好养的。 宫里已经有一个连琤天天汤药伺候就够烦的了,如此他也没必要再搞一个药罐子进宫。特别是这药罐子如今已经没了生育能力,怎么算怎么价值不够。 也因此他立刻歇了据为己有的心思,转而考虑起送给萧澈——这样药有了,全了心意的萧澈也定然只会对自己更忠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电光火石间,连鸿昭已经在心里绕过了九曲十八弯,面上却装出一副仁慈嘴脸来:“既如此,朕就留着他的命。” 萧澈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臣谢过皇上隆恩!” “起来吧……没想到这林星野完全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一直以来都是拿着自己夫郎的东西充自己门面!”连鸿昭这会儿的心思已经完全变成了希望萧澈尽快截获文渊侯府这个助力,语带催促,“爱卿之后可得努力些,这么个宝便宜了风翳寒这一家子确实让朕咽不下这口气!” 第433章 承宁王反咬一口 有些话听在萧澈耳里极其舒心,故而他应和的十分积极:“臣定当竭尽全力!绝对不会输给林星野!” 这较劲的语气,让连鸿昭轻易听出了那份对林星野的敌意,致使他对萧澈十分满意。 心急的连鸿昭已经在心里预想萧澈能一举倾覆文渊侯府,成功抢回黎初晗这个小哥儿的一天! 既然这笔买卖这么划算,那么牺牲一个没什么脑子的白露枫就不是事了。 故而白露枫立刻被当个物件一样送给了承顺世子萧澈,从此以后命都不能是自己的。 白相自然不情愿。 他虽然不看重哥儿,但就如风翳寒所猜测,这是他如今膝下唯一一个长到成年的孩子,自然不肯轻易失了去。 也是连鸿昭诚心要这个棋子做人情盘算大事,所以他难得大方,愿意给自己人“出点血”:“春汛将至,平望那边今年治水安排还敲不定,不如就交给白爱卿吧。” 平望?这个郡在整个大进都是排得上号的富庶安宁!需要治什么水?! 哦,不,皇上这意思是这肥差全权交由他的势力去做了?! 一个哥儿能换这么多,不亏啊! 白相的心态瞬间扭转,几乎心满意足地走了人。 这么方便捞好处的差事丢出去,连鸿昭眉头都没蹙一下,反而心里有点解决了问题的爽快。 可惜没高兴几息就收到了东山传回来的噩耗——他派出的五千士兵又一次全部有去无回!依旧不知道原因为何! 但这一回他终于下决心严查东山这异状。 只是没想到命令还没下,就遇上了狼狈逃回来的承宁王。 连季二话不说,抢先反咬一口:“皇兄——!出大事了!!臣弟无意中发现太子居然在东山附近密谋屯兵造反!” “更可气的是,他还口口声声说要来您跟前参臣弟造反!还擅自派人追杀臣弟!”连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趴在连鸿昭跟前控诉太子的人如何死追着他不放,“这回臣弟能再见到皇兄,完全是因为命大!” “所以您要替臣弟做主啊!皇兄!您不知道臣弟的侧君都因此折在了路上!可怜他才给臣弟生下庶子!我们感情这么好……呜呜呜呜呜x﹏x孩子才刚满月!哇哇哇哇哇——!” 杀猪一样的哭嚎个不停,听得连鸿昭一阵暴躁,差点崩了理智:“行了!别哭了!” 连季立刻改为小声“嘤嘤”。 连鸿昭没再理会,只是对上太子怒气暴涨:“这个混账东西!仗着没几天活头了,居然能嚣张至此!” 其实前两日太子就故意着人给他透露过连季要造反的心思,可连鸿昭哪里会信?! 比起这个憨傻子一样的弟弟,他一直认定太子才是那个蓄意谋反的! 故而连季来这么一通哭诉,他就打消了质疑:“还是得想办法尽快除了太子!” 可惜他几次三番布置的“万全之策”都没能将他这儿子顺利弄死,竟是命大至此! 越想越陷入无能狂怒的连鸿昭一转头见连季依旧只知道“嘤嘤嘤”——这弟弟人到中年还帮不上一点忙、遇事给不出一点建议,瞬间让连鸿昭气不打一处来:“给朕闭上你的嘴!!” 一声暴喝,连季的哭嗝都给惊停了,瞬间缩成一只悄无声息的鹌鹑。 可连鸿昭只觉愈发看他不顺眼:“堂堂一个王爷!一个汉子!遇上点事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一个侧君罢了,大不了朕回头再赐你两个!” “可臣弟喜欢那个侧君……”连季鼓着勇气反驳。 结果就是这么一句又成功把连鸿昭点着了:“没出息的东西!就和萧澈一个样!” ——这一个两个都喜欢陷在儿女情长里,他都要被逼疯了! 连季哪管气炸了肺管子的皇兄,只是将“唯唯诺诺”演到底。 那样子让连鸿昭憋着一口气撒不干净,只有越来越郁结的份儿。到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他们皇室剩下的都是这德行,怪道只有自己能坐稳在这皇位上! “你没事跑这种鬼地方干什么?!”当皇帝的疑心病终究要发作,忍不住问个明白。 “这不是侧君给臣弟添了子嗣,就赏他出去游玩,只是碰巧路过……” 连鸿昭对这理由无话可说:“太子在那囤了多少兵?” “约摸一万……不,一万多吧?两万?……”连季一脸的不确定。 弄得连鸿昭又火气蹭蹭:“到底多少?!” “臣弟不知啊!”连季哭丧着脸。 “给朕再去探!顺便再查查东山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连鸿昭只觉迟早能被这蠢猪一样的弟弟活活气死,“这点事总能办好的吧?!” 连季本还想推脱,但转念又立刻应下了。 因为他想到东山雾瘴一事皇兄至今都不知情,如此自己岂不是依旧可以借“东山吃人”一说诓上一批人手?! 穷途末路的连季已经天不怕地不怕,当即就道:“可臣弟府上没几个人手 ,哪敢去鸡蛋碰石头啊?!” “再去领五千个人,多了没有!” 连季当场应得极其乖顺。一转头领到了兵,就立刻暗中给吞了个干净。 但东山一事却又被他以各种理由办得拖拉至极,拖拉到连鸿昭屡屡生疑——这是后话。 此时打发了连季的连鸿昭正万分不爽风翳寒递上来的折子。 这文渊侯府又是如此! 每回都是先散布消息搅得满城风雨,再借此倒逼到他跟前来! 其实舆论倒逼导致失去的民心他并不在意,关键在于朝堂里的那一群心里也会有波动,这就要妨碍他用人了——比如那几个脑子一根筋,只会带兵,却在官场、哪怕是自己这个皇帝跟前经常表现得毫无眼色的将军! 当然也有几个自诩清高的文臣。 已经被太子这混账“装出来的仁善”几回搅动过人心,如今自己这个皇帝想要些什么都得顾忌几分了。 而文渊侯府也是走这种得人心的路子,所以说可恨! 但不管他心里多厌恶,这事就已经不单单是白露枫一个小哥儿闹出来的问题了。 毕竟京城里已经传开了被坑害的是有金册的世子妃! 偏偏白相虽是官身,却不是宗室子弟。身为白身的父亲,管教子女不力,一样连罪以下犯上。 连鸿昭更郁闷的是这世子妃金册还是自己特意给出去! 本来是打算给文渊侯府一点甜头,好在他们觉得最风光的时候直接弄死黎初晗,让他们尝尝落差的滋味。 如今既然不走这条路了,那他面上再不闻不问,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再说真的置之不理,旁的宗室贵族也难免会多想,说不定太子还会借机在暗中策反人心! 思及此,连鸿昭恨不得亲自冲到文渊侯府一个一个把他们掐死!叫他们把自己架在舆论火上烤! 风翳寒、林星野!哪个都别想好过! 被连鸿昭恨极的父子俩却完全是另一副心态,接到定罪圣旨的时候一个赛一个的心平气和。 “白宸果然就只被罚了三年俸禄。”风翳寒一脸的不意外,“不过承顺世子怎么回事?怎么白宸的哥儿去了他那儿?” 林星野对萧澈的胡乱插手有点排斥,但不管怎么样,目的达到了,故而他僵着语气道:“他当时提过要帮忙……如此我们只管按我们的处置就成。” “小宝?……”风翳寒看儿子提及萧澈那脸色变的,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们之间关系很差?” 林星野也没想隐瞒,话语里难得带着情绪:“他总要来打扰初晗!” “哎呀!~”风翳寒秒懂,随即就感慨道,“这孩子……看来这一路下来,心性已经偏了。” “父亲这是何意?”林星野疑惑。 “他与抒儿幼时是半个玩伴,后来大家出事那会儿与为父也算有些渊源。有些旧事为父既答应了守着秘密,自是不便说开。”说着风翳寒有些叹息,“但听你话音,他既知道晗哥儿是我儿媳,还会选择找上门来,怕是早已失了本心,此人不可不防。” “嗯,儿子记得了。”林星野大致听懂了,恐怕父亲还于萧澈有恩。如此忘恩负义之辈,难免让他愈加厌恶! 府里余的事情继续按部就班,林星野便跟自家父亲暂时道别,回去陪夫郎。 进了卧室正巧遇上宴离凑在自家夫郎跟前聊天。 聊的话题倒是没什么,但林星野总觉得离哥儿那样子过于亲近初晗了,让他看着很不舒服。 殷诺则有些局促地站在不远处,见到他走近还突兀喊了一声:“爷!” 这反应难免让林星野觉得有几分奇怪,他脸色莫名地点了点头。 又很快因为初晗正眼神晶亮地看着自己,忍不住舒展眉眼、勾起了唇角。 宴离也即刻转过头:“小主子回来了?” 林星野这才发现离哥儿眼眶都是红的——心底微动,一下子又把刚刚拈酸的情绪给打散了。 不过他还是立刻把宴离给挤开了位置,也不管宴离酸他黏人,只管贴着自家夫郎坐定在床沿,还顺手探了下对方额温:“初晗感觉如何了?” 黎初晗这会儿看着精神好了点,虽然气色照旧:“躺得骨头都要酥了~还有,午饭全是滋补的东西,吃着好腻啊……” “星野,你不会真要我躺足半月吧?” 林星野倒是有这个打算,但他不敢说:“若是不头晕了,我可以陪你在屋里走走。” “那就明天吧,我今日可是得坚持到底的!” 对此林星野心照不宣地朝他笑了笑。 宴离虽然心有不舍,但怕妨碍到两人,立刻带着殷诺退了出去。 他们一走,林星野才问道:“离哥儿刚刚怎么了?” “拉着我哭了好一会儿,说他要是在场,非得剁了那几个害我的!倒是情真意切的,我都被他感动到了。”黎初晗失笑,“你说他怎么就这么矛盾?一边像个崽子一样黏我们得紧,心里其实又把我们当崽子护着~” “他在我们跟前也是越来越放得开,什么心思都坦白得很……真心把我们当家人吧……”林星野嘴上这么说,脑子里却不自觉想着刚刚宴离碰到初晗了?拉了哪只手?! 但他也不问,而是直接把黎初晗的两只手都捂进了自己手心里,还偷偷地揉蹭几下。 第434章 这是梦到了一个童话故事? 这点小心眼被他遮掩得天衣无缝,黎初晗自然不疑有他,甚至还挺享受自家大暖炉的贴心服务。 “再有个把时辰就到晚饭了吧?” 林星野点头。 这会儿的黎初晗在他眼里极其脆弱,故而他没敢像以往一样一有机会就把人揉在怀里东蹭西蹭,闹得人不安宁。 不过不妨碍他立刻又寻到了新的亲昵方式,开始乐此不疲地摆弄起两人的双手,引着黎初晗与他十指相扣再放开、再死死扣紧。 差了一个号的两双手皆是一样的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在林星野刻意缓慢的主导下时不时会纠缠出一副漂亮的模样。 黎初晗由着他玩,只是没两下就觉得这画面有点眼熟……随即就是一阵忽然的脸热。 林星野正认真等着他的下文,半天没听见吱声,抬眼一看:一颗蜜雪春桃撞入眼瞳。 这副模样看着气色倒是好多了。 但个中意味让林星野有些忍俊不禁:“初晗,你得好好静养,不要多想……” 说到后来,嘴角的弧度到底不及语气正经,一直抑制不住地往上扬,星眸里也铺满了细细碎碎的光芒,显然很开怀。 黎初晗:“……” 他的脸更热了。 什么时候他俩之间先不正经的变成了自己?! 惹得黎初晗直接恼羞成怒:“这不得怨你?!” 小郎君露着个纯净的笑容全盘接受这份“诬陷”,并且体贴地征求意见:“那要不我这段日子都跟你保持距离?好让你清心?” “你敢!”黎初晗怒而冲口而出。 之后就更觉燥恼。心里充斥着不知是失落还是丢脸的复杂情绪,甚至还生出了想躲起来不见人的念头。 诸多莫名其妙的郁气乱窜,逼得他顷刻间眼角都沁出了点湿意。 林星野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那是玩笑话,初晗,别往心里去啊。” 他赶紧也进了被窝,把对方轻柔揽进怀里:“你还不知道我这德行?怎么可能真离得了你?这种话你也信?” 黎初晗撇开脸不肯看他。 不过林星野大概能猜到对方介意的点:“我是你什么人?是你郎君、是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对吗?所以你在我面前有什么不能坦诚要求的?” “于我来说,你要是真对我没有任何想法,那才成了问题!真有这种时候我都要哭死了,而不是刚刚那样感到很开心……” 怀里人总算愿意赏个眼神了,虽然是摆明了要制止自己再吐出什么露骨言辞,但也足够让林星野情致微松:“进了我怀里就只能是一辈子,别想逃!” 说话间他又紧了紧搂着对方的手臂,手心不经意拂过怀里人小腹,林星野不由自主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错开了位置。 但这一下却被黎初晗给捕捉到了。他自己就一直没多想,故而能毫无顾忌地抓着对方手又按了回去。 那一下的力量惊得林星野差点倒抽气,总觉得要把手底下的一片脆弱按坏了,手上不自觉去抵抗了一下,惹得黎初晗瞬间又不高兴了:“你干嘛呢?还不乐意给我暖一下啊?” “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那些血,总觉得这里有伤……”林星野半真半假地答道,随即伸手轻轻覆了回去——万般情绪都被他给完美遮掩,只余满目温柔。 黎初晗即刻感受到了对方体温带来的暖意,有种心满意足地舒坦,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也彻底褪去:“你是不是被吓到了?星野,你不会吓出心理阴影了吧?” “嗯!”这么好的台阶递过来,林星野即刻爬得溜到飞起,“所以初晗要听话配合休息,不然我满脑子都是你受伤的样子,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到底还是因为太在意自己。所以黎初晗虽然明知对方夸大其词,依旧满口应允:“知道了,回头一定包你满意,让你安心。” 他又立刻想到了开心事:“我之前就想问你,游戏是不是我赢了?” “对。”林星野并没忘记游戏赌约,心里还挺好奇,“初晗想罚我什么?” “要等我好得差不多才能玩,所以你乖乖等着,先不告诉你~”说着黎初晗把脑袋枕回熟悉的臂弯,唇角挂了点恶作剧的笑容。 林星野应声,却看这么几句话的时间,黎初晗居然又睡了过去。 他一闭眼,林星野脸上所有的轻快就顷刻间消失,转而一脸忧心忡忡。 好在黎初晗睡得很恬静,总算是给了林星野留了一点安慰。 他直愣愣地守了半个时辰,之后就跟着闭眼假寐。 没一会儿,怀里人忽然伴着惊恐尖叫挣扎起来:“呃啊——好多蛇!—啊——!星野救命!——星野!” “呃——星野——啊——!” 显然是梦魇了。 因为呼声过于凄厉,林星野差点跟着慌乱。这种时候他也没想到别的办法,只能搂着人不住地安抚:“没有的,初晗!蛇都被杀了!有我在它们不敢再来了!乖,不骗你,你睁眼看看是不是没有?!” 反复念叨了好久没见效果,黎初晗却又自己猛得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澄澈的双眸里还有未及消散的惊惧。 但林星野已经足够欣喜:“初晗你还好吗?醒神了吗?乖~我们不怕了。” 口中轻唤,手底下却摸到对方居然发了一身的冷汗,林星野赶紧又给他简单擦拭了一下。 黎初晗依旧干睁着眼睛,任对方摆弄,喘息浓重地歇了好一阵,才勉强恢复神智。 “别怕,已经过去了。”林星野又安抚道,音色温柔而坚定。 引得黎初晗挪动视线又定定地去看他。良久,忽然道:“我本来梦到好多蛇缠上了自己,简直恐怖到窒息!可我怎么喊你都没有出现!还以为自己真的要完蛋……没想到下一秒来了一条小蛇?……” “应该是蛇吧?”说到这里黎初晗狠狠疑惑了一下,“总不能是龙?反正个子很小,晶莹剔透的,现在想想好像比蛇好看多了……” “总之他一下子就把它们全部赶跑了!我当时真的好激动,很想谢谢他来着,就问他要什么谢礼,没想到他立刻‘啊呜’一口给我咬掉了小世界小小小小、小小小小的一个小角,然后开开心心地自己走了……” 本来做足了安慰姿势的林星野:“???” “这是梦到了一个童话故事?”林星野心里有些微妙。不知为何,听到后来他总有种真有人替自己帮了初晗的感觉:“小世界还能被分走的?” 黎初晗其实对此也一无所知:“应该不能吧?按说都跟我身魂融一起了,分了岂不是要连我灵魂带肉体都挖走一块?!不可能的!那我还怎么活?” “我现在也没觉得哪里异样啊……哎……这小世界也没个使用说明书什么的,每次都得靠我瞎猜!”黎初晗对此有点甜蜜的烦恼。 林星野保持沉默不插话。不然他怕自己一张口又是好一通瞎吃醋——比如那条小蛇、还是小龙来的,比如小世界! 都和他家初晗有种玄妙的亲昵感! 他没有,所以他嫉妒。 但他有心掩饰,黎初晗却在这方面对自家有前科的小郎君分外敏g感,几乎立刻感受到了林星野的那点介意。 所以他也不提小世界了,装着一脸的豁然开朗:“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恐怕就是我的大脑因为抵抗恐惧无效,紧急给我编了个救世主!……” 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不过林星野依旧有点别扭的幽怨:“为什么不是梦到我来救?” 以为自己撇开了小世界就完美拯救醋缸的黎初晗:“……” 他有答案,但说了怕他家星野要疯。 谁料林星野自己率先猜到了:“还是因为这回现实里我出现晚了……” “不是,星野,咱们至于需要计较这些吗?!”说着黎初晗又觉好笑 ,“到底本该是我安慰你、还是你安慰我来的?!你别给我插科打诨,颠倒主次!” 林星野直接应声笑了出来:“我是认真在吃醋!我又不是第一次嫉妒小世界了,谁让你能随身带着它,却不能随身装着我……” “别闹了你!”黎初晗失笑地点点身边的脑袋,“你几岁?~” 听听他家小郎君这无厘头的愿望?傻不傻? 但黎初晗只觉自己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什么蛇啊噩梦啊,他现在哪里还记得?心里只剩了一种软萌萌的感觉,还把这个词对标上了身边高大结实的人。 ——他家星野真的是黏人精转世不是吗? 黎初晗吃着晚饭还在唇角飞扬。 -- “……白露枫杖责之后贬为奴籍,只是卖身契在萧澈那儿,后面便由他接手处理;大伯一样贬为奴籍,下放乡野,无特殊原因此生不得回京。” 晚饭后林星野把易实传回来的消息转述给黎初晗听:“几个棋子都没取他们性命,就当是为……行善积德了。初晗觉得如何?不过连鸿昭的眼线必须处死,事关生死,我们赌不起。我让他们细审了,尽可能不错杀。” 黎初晗表示没有意见:“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你别被我碍手碍脚的。现在的我就是听见你全咔了我也能眼睛都不多眨一下!” 说完,黎初晗就连着眨了两下。 林星野失笑 ,手痒去捋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至于六叔么,他所有族中分配到的资产份额都被罚没,贬妻为妾,终身不得扶正,也算是变相为奴了。但这人过于看中身外之物,一听这处罚就有点疯癫,故而他最终的罪行还没全定下来。” 第435章 宴离自觉犯错与初晗成了水云间新东家 “对了,初晗,父亲的意思,届时六叔么这些罚没的份额全部转给你,就当是补偿了,族里也已同意。” 忙着抵御“咸猪手”骚r扰自己睫毛的黎初晗有点惊讶:“父亲也太有心了。其实不给也没事,我真不缺什么。” “我们知道。”林星野收回作乱的手,眉眼温柔地看着自家宽容大方的夫郎,“但这哪是有没有的问题?即便你什么都有,也不该堂而皇之的忽略你。” 黎初晗也明白这其中最关键是态度,所以他现在已经看到他家小郎君和公爹的态度了——很看重他,待他极好,他很开心:“心意已经收到~东西就不用了~” 林星野有点儿无奈:“初晗……” 他立刻换了个切入点继续说服工作:“你不喜欢水云间了?里头还有水云间四分之一的份额呢~你想想做东家多好啊,属于自己的,去玩儿去住都方便~” “这样啊……”黎初晗眼神一亮,成功被吸引了。 而且他也反应过来若是自己什么都不拿,恐怕父亲会觉得不好受;星野就更不用说了,这事上他的愧疚感和责任心一直处于爆棚状态,自己能“贪心”点儿说不定还能让他们感到一丝松快。 想通了的黎初晗也不扭捏,立刻拍板决定:“那就要这个,余的都给族里分了吧。” 果然面前人一双星眸里瞬间就透出来几分欢喜。 黎初晗失笑地看他的小郎君几乎迫不及待地着人反馈回去。 水云间是最大头,其余的虽然也值点钱,但对初晗来说性价比太低,甚至可以说是累赘,所以林星野早有预感会是这个结果。 不容易啊,他成功送出了一件东西给他富可敌国的夫郎! 林星野对此生出来一点奇怪的成就感。 黎初晗看他开心,心里满足。 “说起来,六叔么这为人处世……六叔为什么不肯放手啊?”黎初晗有点好奇,“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可林星野没去现场,自然答不上来具体的。 闲来无事的夫夫俩一合计,决定派出宴离和殷诺去录像! 宴离本就因为今日之事无比心疼黎初晗,这会儿正君要求点什么都百依百顺。 他学东西也快,没两下就玩溜了黎初晗给的高清摄像机,利落地上阵去了。 殷诺身上别着根隐秘的摄像笔,追在他身后欲言又止:“离主子……” 宴离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殷诺又要劝什么,立刻先发制人:“怎么?你又要说些什么?我现在又没有冲动,只是给他们做点杂事罢了,不然正君如今只能闷在屋里多无聊?” “我不是指这个,我们为他们做事本就天经地义。我是想说你好歹收敛点黏着正君,爷看起来都不乐意了。半下午那会儿他还差点看见你……” 怕隔墙有耳,殷诺终究没把话说全。 但宴离听得明白:“我那会儿是心绪不稳没注意……毕竟正君何曾受过这么重的伤?!平日里我们想尽办法护得头发丝都不落的人,怎么能容他们害成这样!我能不气吗?” 但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有点分不清自己当时是气愤到不管不顾,还是情不自禁蓄意而为…… 总之他记得自己眼神一黏上正君搁在锦被上那截白玉雕琢般的手腕,就鬼使神差地一把攥了上去! 宴离微微蜷了下自己作案的手,心里生出几分满足之余,更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害怕。 他犯错了。 他不该这么做的。 只是他根本不敢承认…… 殷诺自然不知道宴离是在为了什么而浑身紧张,见对方神色变换不定,以为是又压不住脾气了,赶紧劝道:“别冲动,这事爷他们已经定论的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听命行事的好。” 被提醒回神的宴离这才慢慢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我又不是真没有脑子。” 殷诺听得笑了笑:“我也知道。你现在可比以前平和多了,也有活力多了。” 夸得宴离眼带诧异地看向这个周正硬朗的汉子,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因为他的活力明显都源起于不应该的人…… 殷诺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宴离如今的心境。 但他与宴离,可以说半斤八两。他自己曾经也是这么追着正君不放,沉溺到几乎没有自我。 真算来,他居然还比宴离多了点经验和心得。所以他看着离哥儿如今这副模样,还觉得问题不大,应该只是阶段性的,过了就好了。 “别多想了,我们要忙正事了。”殷诺虚虚揽了下身边的哥儿,示意他看向前方。 魂不守舍的宴离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而且来的很是时候,六叔么正在和风六叔哭闹。 两个“特务”赶紧上岗。 半个多时辰后,黎初晗就拿到了现场录播。 他兴致勃勃地拉上林星野一起躺在床上看回放。 视频里的六叔么三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夭桃秾李,确实很有吸引人的资本。 可惜此时正在撒泼,扯着风六叔又踢又打:“你说过我是你这辈子唯一的正妻!你凭什么要我做妾?!风亦商!你说话不算话!一个生意人一点诚信都没有……” 风六叔也不还手,而是一脸麻木:“我曾经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可这不是我单方面努力就能实现的。我有打算守着你过一辈子,可你有吗?!” “你背着我去见别的汉子,以为我不知道?!” “我自认已经待你很尽心了!便是你生了鸢儿之后不愿意再受孕育之苦,我也同意……可饶是如此,你依旧不肯与我本分过日子……” 大概这些话踩到了六叔么的死穴,对方立刻停了家暴,转而哭哭啼啼不停,只是话里话外全是否认。 之后就是两人很长一段时间的胶着。 黎初晗看得一阵惊呼:“六叔这是抓奸过啊?他居然还能忍着继续和对方过日子?!” 林星野听了,神色微妙地望向自己夫郎:“若是初晗哪天发现我与别人有染,是不是就定然彻底抛弃我了?” “那要看主动还是被动好吧?你要是被陷害的,那我肯定不会。但要是自愿与别人……那我单方面再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说得黎初晗感到心里不太舒服,忍不住瞪了自家老公一眼:“不准作这种假设!你敢背叛别怨我变成疯子闹你一辈子不得安宁!” 说到后来黎初晗都有点真情实感的激动,但没想到林星野反而一脸的心满意足:“没有这种可能,初晗何须担心?” 黎初晗这才反应过来这臭小子恐怕是在故意诈自己的答案! 他忍不住笑骂了两句,才和对方一起看后续。 画面上的风六叔有些强硬地拉着六叔么跪到了家主风翳寒跟前。 大概也是铁了心不想再忍让对方了。 只是说出的话别说黎初晗,连林星野都有些意外:“侯爷,是弟弟教妻无方,才害咱们少君至此!更是害了咱们侯府的嫡系血脉!简直罪无可恕!” “是侯爷一贯讲理宽容,才饶恕了我和女儿。但弟弟只觉愧疚难当,故而恳请侯爷把弟弟那份家产一起罚没,尽数转给少君赔罪吧……” 六叔么又惊又怒:“你疯了?!家里什么都没了还怎么过日子?!” 但风六叔一脸坚决。 六叔么就开始对着座上的人哭诉,都是什么“女儿还小,要给她留嫁妆”之类,总之千方百计留钱财之意。 知道对方德行的风翳寒没有搭理那些胡说八道。他明白六弟这么决定是何意,不就是故意想让这个小家变得再也没有东西可以挥霍吗?防的就是这个六弟夫郎。 风翳寒已经猜到六弟很可能发现了什么六弟夫郎勾结外人的端倪,不然应该不至于做这么绝,真的把本该留给女儿的一切都给送了出去。 不过这到底只是他的猜测,故而他又特意郑重其事地问了一直隐形人一般的风梦鸢:“鸢儿怎么说?” 结果风梦鸢也是斩钉截铁地同意:“梦鸢也觉得太对不起嫂嫂,求伯父尽数都罚没吧。” 风翳寒瞬间心有唏嘘,但也立刻不含糊地答应了。 视频以六叔么呼天抢地告终。 “这下水云间一半的份额都到了初晗手里,以后你就是最大的个人东家了。”林星野替自家夫郎开心。 “那另一半呢?” “归属族里。”林星野道。 “哦……”黎初晗意外于公爹居然没占份额,但很快又想到可能是侯爷这身份直接沾上“商”容易带来麻烦。 以此类推,世子大概也差不多。 如此,黎初晗拿得挺安心,故作油腻地伸手一抬自家小青年的下巴:“大帅哥,以后我养你啊~” “不是一直夫郎养着吗?我只负责吃软饭~” 自家小郎君的脸皮可真让人无奈! 黎初晗直接放弃调x戏,转而感叹道:“梦鸢这性子倒是意外的刚直果决,和她双亲都不像~” 话落,小夫夫俩忽然心有灵犀般地想起了同一个人。 两个“假爹”终于想起了他们还有个女儿:“小言呢?……” 按说这么大事,齐言又这么喜欢“弟弟”,不可能一天了还不出现。 两人面面相觑。 随即直呼不好,林星野赶紧派了人去找。 因为齐言现在是过了明路的主子,所以日常有自己的院子,并没有跟黎初晗他们住一起。 但侍从找过去的时候,只遇上了与齐言同住一个院子的宴离和殷诺,并且经两人之口了解到他们回来后就没见过小小姐。 侍从有些着急,又赶紧在府里齐言常去的地方大致问了一圈,结果没有一处回复见到过人。 这下好了,小小姐又失踪了! 第436章 齐言的退缩与奇思 侍从慌里慌张地回来报信。 不过这次府里的兵荒马乱还没有起来,隐卫就已经把消息反馈了回来:“小小姐就在咱们这院里,躲在后罩房一处下人的屋子里……哭。” 来复命的易悯大约觉得有些奇怪,说到一半还卡了一下壳:“她还特意在那屋里铺了床,像是要住下……” 夫夫俩也觉一顿古怪。 不过林星野很快模糊猜到了齐言这是什么心思:“好生把她带过来,我来跟她说。” 黎初晗还没懂,向着林星野道:“是不是弟弟没了她太伤心了?” 林星野却笃定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果然,齐言肿着双杏眼一来黎初晗床前就是屈膝一跪:“正君、爷……” 这称呼一出,两位父亲齐齐沉默。 室内气压骤变。 黎初晗一通气闷,少有的语气不好:“为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他动气,林星野也跟着脸色不渝:“有什么不能直白说?!你明知道他现在身子不好,还来劳他动气伤神!” 齐言从未被两人这么凶过——特别是黎初晗,打从相遇就没对她这么冷漠过,小姑娘心里生疼,眼泪簌簌地往下流:“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得……弟弟没了!” 黎初晗皱起了眉:“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蒋夫人说弟弟还小不能往外说,不然会留不住,我……我太喜欢了……都是我把弟弟宣扬出去的!”齐言不停地抹起眼泪,几乎哭成了花猫,“都是我害的!弟弟果然没了!” 黎初晗:“……” 他懂了,误会,闹剧。 果然是小孩子,有点让人哭笑不得。 所以他一下子缓和了语气:“这不怪你,而且本来就没有什么弟弟。” 哭声戛然而止,齐言疑惑地回望。 林星野神色莫测地沉默了几息,还是接了自家夫郎的话:“初晗只是跌了一跤,别的都是误会罢了,本就没有孩子。” 这下齐言一点哭不出来了:“没有弟弟?” “小言,我是个汉子,汉子不会生孩子,你明白吗?”黎初晗直白道。 “所以你听说的都是假的,只是这事不能公开,不然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他特意强调道,“不止我,还有星野,包括处在女儿位置上的你,都会有大麻烦。” 齐言点点头,小脑瓜里却拐了好大一个弯,然后自己把自己惊呆了! 她傻傻地望向林星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他是暗哥儿,所以:“正君才是阿爹?” 林星野瞬间一头黑线:“……” 黎初晗努力压了下嘴角,不让它翘起来,省得气到他家小郎君。 林星野对小丫头这重点抓的感到一阵无奈:“别细究这些了,小言记得守好秘密才是最要紧的。” “小言记下了!”虽然没有弟弟有点失落,但误会一场,她心里的负疚感也跟着消散了很多,当下就擦干了眼泪,认真表态,“小言会记得以后不再胡乱宣扬。” 夫夫俩知道以齐言的谨慎早慧,共同保密反而不是事,最关键的反而是齐言这觉得自己犯了大错就要退缩的性子。 黎初晗对女儿率先甩了自己感到耿耿于怀:“但是小言,你这特意改口,是打算不要我这个阿么了是吗?” “是我不称职,总是放养,对你不闻不问,所以你是不想要我了是吗?” 小丫头这突如其然的一改口,到底让他心里不太舒坦。 “不是!我……”齐言这会儿也知道自己犯了傻,瞬间羞红了一张小脸,更加难免心揣忐忑,“我就是觉得自己做不好,我是不是不合适做…女儿?” “合不合适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起码我们都觉得你很合适。”林星野就知道这小丫头揣着退缩,当即沉下了脸色,“但若是你实在不愿意,那我们也同意最后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就现在,你想好给我们答复。” 虽然齐言确实有这个想法,但选择权真给到了她手上,她却反而被震得满目惶恐。 其实她哪里舍得离开两人? 因为还小,所以这位置带来的名利权势倒不太明显,再说她眼下还不算懂这方面的贪恋之心。 可她贪恋这么好的双亲传递给她的温暖,很清楚错过了这回,于她这一生会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可她也是真怕自己做不好,怕因为自己的不足而给他们带来灾难。 尚年幼的小姑娘在心里天人交战,在两个念头之间来回摇摆,痛苦不已。 林星野看她半天抉择不了,也不想空等着了,回头初晗还得跟着一直劳神。他直接下猛药:“你若是有心想把位置交出去,那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有女儿这事已经人尽皆知,届时少不得还得悄悄去买个差不多的孩子重新养起来,补足这个空位。” “回头就让她和你一样跟着离哥儿学功课吧,拳脚功夫也依旧让殷诺打基础。届时可能还要你帮着照顾她一点,多陪她玩,和她做朋友——你们同为女孩子,总容易说得到一起吧?” 这忽悠得头头是道的,也就他家星野! 黎初晗实在没忍住弯起了眉眼。但他这么一笑,齐言还以为他很乐意再找个女儿,直接急眼了:“我不!” “我不让!我不同意!” “不同意不同意!” “阿么我错了!~阿爹~你们不能不要我~”说到后来,直接急哭了,“呜哇t﹏t~” 果然。 林星野唇角微扬,但言词冷酷:“安静点小言,别吵到你阿么,他需要静养。” 齐言立刻敏感地听出了话中含义,直接破涕为笑:“嗯。是小言不好,阿么你别生气了~” “那往后可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了?”黎初晗卡着点开始止不住地犯困。 齐言赶紧保证道:“绝对不犯!” 话音刚落,黎初晗又睡了过去。 林星野心下长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习惯了。 “阿么?”齐言对黎初晗的反常忐忑而疑惑。 “没事,他只是睡着了。”林星野轻柔地把黎初晗搁在外面的胳膊塞回锦被里,“你记得把那些被褥去收收,不然像什么样子?下回再有什么,先找我们确认清楚,不要顾自揣测。” “是。”齐言记下了教训,一礼后便自觉告退。 临出门,她忽然又道:“阿爹,阿么真的不会生宝宝吗?” 其实林星野心里想给个否定答案,但最终他还是只道:“去问你夫子吧。” 齐言乖巧应了。她离开后,这一晚总算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黎初晗居然安睡到了天明,没有再出现梦魇。次日更是连头晕都没有再犯。 林星野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来一点。 之后每日就只顾全身心陪伴,事无巨细的周到,只希望黎初晗能多养好一分。 大约他的细心周全也确实起了效果。到了第三天,黎初晗已经再不会说睡就睡了,脸色都有所好转。 只是乏力还没有好全,整个人依旧懒洋洋的。 但于林星野来说已经是个大进步,开始鼓励他起来散步。 易实也终于找到机会带着几个泠族来正式拜见了小主君。 然后捧着多到超乎想象的赏赐傻愣愣地回了岗。 脑子里都是小主子的那些话:“少君给你们就安心拿着。不必问我,我也就是个靠你们少君吃饭的,所以他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得黎初晗忍不住睨了自家越说越煞有其事的小郎君一眼。林星野这才有所收敛。 易实:“……” 果然不愧是他们的主子!连着两代都是一个德行! 小主子就和当年的少主一样,脑子里只有另一半,天塌下来都没有伴侣要紧! 不过也证明这血脉传承是一点错不了的! 一想到血脉,易实又开始心痛这回没保住的那个! 他的毛病又发作了,但他记着小主子的命令不敢催生,所以他只能多看几眼每日出现的齐言聊以慰藉——即便他知道对方不是亲生的,可好歹也叫小主子一声爹不是? 齐言自那日说开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性子。 府里只当这位小小姐闹了一通脾气,私下里聊两句也就过去了。 她这几日天天过来请安。 但来了也不多话,只是拿奇异的眼神轮流看自己爹么。 看得林星野有些莫名其妙:“小言怎么了?” 小姑娘有些神秘兮兮地摇摇头。 林星野没管她的小九九,趁着黎初晗午睡,照例去院里动动筋骨——不然连他自己都快被捂软骨头了! 偌大的庭院里摆了好些健身器材,也有刀、剑、哑铃之类,显然都是黎初晗的手笔,专挑林星野惯用的安置。 齐言跟着林星野锻炼了一阵,没多会儿就憋不住了,一脸期盼道:“阿爹,你什么时候生弟弟啊?” 林星野:“???谁?!” “你啊?” 当爹的原本温和的语气急转直下:“不生!” 齐言急了:“你不生,阿么不会生,那咱们府上的继承人怎么办?” “谁跟你说得这些?”林星野有些恼怒。 “我听您话去问夫子的啊,夫子也说了汉子确实没有会生孩子的,只有哥儿姑娘才会,可阿么是个汉子呀,那我岂不是没有机会有弟弟了?……” 第437章 姑娘也能撑起门楣与对控制人心之术的猜测 “不过夫子又说了阿爹不一样!阿爹什么都会!别的郎君肯定不能,独独阿爹就能!阿爹你怎么这么厉害啊?!”说得小姑娘还真崇拜的星星眼都冒出来了,“阿么是神仙,阿爹也像神仙一样厉害!” 然而被指过于厉害的人差点因为一个气结,捏断了手里挥得仿佛能裂空的唐横刀! “离哥儿都教了你些什么?!”林星野没好气道。 半空里划过一抹弧度,唐横刀转瞬间“噌”一下回了架子上。 林星野练不下去了,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向齐言:“他不正经多教你些功课,尽对你胡说八道了!” 小姑娘却不依:“夫子有按时教我功课的,我每日都认真完成了的!” “我功课很好,一直按阿爹要求在努力!”齐言强调道。 也是奇怪了,她一直打心底里不恐惧面前人身上慑人的气势,还能持续冒星星眼:“所以阿爹,什么时候奖励我一个弟弟?” “没有!”林星野俊脸漆黑,“你哪来的这种想法?非得要个弟弟?” “这不别人家里都有兄弟撑门楣,咱们家还没有吗?”经过前两日的事后,齐言学会了对着双亲更直白,有什么说什么。 林星野听了,立刻就明白过来,小丫头八成是出去听多了闲言碎语,被误导了! 这观念可要不得。 他即刻意味深长道:“我们府上不是有你吗?有你还不够撑门立户吗?” “我?!我哪能?”小姑娘被惊得差点一个倒仰。 “有什么不能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三天两头叮嘱你用心功课?学习管家?”说着林星野还笑了笑。 这笑容让他烙在齐言心里那正经伟岸的形象至此出现了偏移,小姑娘只觉眼前这双漂亮的星眸里盛满了莫名的意味,连说出的话都是:“现在还觉得当这女儿幸运吗?不过……你就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齐言傻着眼打了个激灵:她就从没见过阿爹笑得这么不怀好意! 让她肃然起敬里混上了毛骨悚然! 也不是真怕,就是有那么点渗人…… 但是吧,虽然功课太难的时候她确实会心生抱怨,可她更确定能得这个位置,她此生不悔! “我不会!这辈子再不会了!”小姑娘表态的毫不犹豫。 林星野终于流露出几分欣慰,神色温柔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好样的,丫头!” 齐言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难得有几分腼腆:“阿爹,您这是把我当汉子养吗?” “不是。只是学识没有性别之分,谁都能学,谁都该学。你是姑娘一样能学得很厉害,一样能做到很多事情。所以不需要什么弟弟。” 虽然林星野自己年纪不大,但就如当初黎初晗所说,他足够通透。故而很多事情他即便没有经历过,几句点拨也足够他理解贯通。 这平等教育的观念,当初黎初晗不过是随口一提,林星野就立刻想通了这其中的长远意义,继而深种于心。 故而今日一说,完全出自其真心,而不是空话鼓励。 齐言在这种环境里成长,思维观念自然不可能被局限,她早就听不进去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了:“我明白了!我会向夫子多学习,学到他那么厉害!阿爹我跟你说,殷大哥一个汉子完全不及夫子一个哥儿!” “……” 父女俩正聊得起劲,忽有隐卫现身:“世子,承顺世子差人送来了信函。” 齐言见有正事,立刻有眼色地离开了。 林星野接过后,想了想还是直接回了房。 碰巧黎初晗睡醒了,林星野便乐得和夫郎一起看。 剩了半条命的白露枫昨日已经移交给萧澈。 夫夫俩看过信后就知道萧澈把他那多得跟筛子似的心眼又用在了白露枫身上,引得白露枫傻傻地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居然把所有经过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乃至他与潘二苟合都没落下! 因为他的据实交代,萧澈暗中免了他的死罪,只不过被打成了比奴籍还低贱的娼籍,还好巧不巧流落进了白露枫熟悉的南风馆! 常人都以为这该是碾压尊严的惩罚,万万没想到有些人就没有尊严这回事! 白露枫居然在里面过出了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 对此萧澈即便是通过书信的表述都透着股一言难尽! 更不要说黎初晗了,他的三观都要碎干净了。 此时回想起对方那一声声“少君姊兄”,黎初晗只觉当时的自己仿佛被迫成了恩客! “求还我一个不知情的脑子!”黎初晗哀嚎一声,有种跑去把自己洗洗干净的冲动,“我现在合理怀疑他跟连鸿昭之间也不清不楚!” 林星野揉了一把略有不适的胃,笃定道:“肯定有染,怕是个来者不拒的!” 夫夫俩一阵唏嘘。 因着萧澈要求,这事实也不便对外随意宣扬,毕竟对方还得在连鸿昭眼皮底下潜伏。 即便林星野夫夫俩再讨厌他,也没想过真就把萧澈逼入绝境。故而他们最终只是交代给了自家父亲,免去对方挂心。 除此之外便是涉及此事的几个隐卫或有知情。府里其余人,特别是易实一行,在林星野有意管控之下,依旧只当是相府的人在侯府惹了事。 潘二最终被秘密处死。 另外两个帮凶则被杖责后发卖至蛮荒之地。 然而让林星野感到奇异的是,即便到死,潘二都没有承认自己和连鸿昭的关系。 他有些不相信对方能忠心至此,却又一时想不通有什么理由能让潘二拿命效忠。 顾自思索了一阵,林星野忽然将之对应上了一种药——曾经太子特意告知过他,连鸿昭手头很可能有一种能控制人心的奇药。 要说以前他并不相信人心还能被外物控制,可遇上黎初晗之后,加之随着自己身世的揭开,一路也算见识了越来越多奇幻之事,这让他越发有感这世界广袤神秘到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参透。 故而他开始信任很多奇人异事的存在——虽然这信任里掺着疑心、隔着需要求证的距离感,林星野依旧对它们抱着基本的敬畏。 自己想不通,他便问了黎初晗几句。 黎初晗想也没想就答道:“我们那有使用一种毒花让人上瘾的案件,人吃多了会离不开这东西,会一直惦记着想吃……但这是违法的,所以我只是听说。” “至于控制人……要么催眠术?!”黎初晗带着玩笑道。 林星野却认真了:“你们那真有这种术法?!” 看自家小郎君神情这么严肃,黎初晗也没再胡说八道:“这其实并不是术法,只能算一种心里暗示吧?我不太懂,一直把它粗糙地理解为说多了你就当真了,反正没有那么神奇的。” 林星野听懂了:“但这两者配合起来,也确实足以控制人了。毕竟大进多数的人……说句难听话,都未开化,多少留着几分愚昧与奴性。连鸿昭又是皇帝,于大部分人来说,有种天生的遵从感。” “你这么一说,也不是不可能吧。”对此黎初晗露出几分认同,“不过星野,你是怀疑潘二就是这种被控制的对吗?” “嗯。”林星野应声。 夫夫俩谈论至此,都有一点笃定倾向,但也明白这终究只是他们的猜测罢了。 两人也难免因此再一次想起太子。 黎初晗如今不想主动提及这种对他家星野好得掏心掏肺的情敌,而林星野则是情绪复杂。 故而两人面上心照不宣地过去了。 如此又平稳过了三四日。 黎初晗眼看着大好了,在屋里活蹦乱跳地想出门“放风”。 但是林星野悄悄请教过淳于,说是最好休息足半月。不过已经七日了,也不至于一步不能踏出门,关键还是不要受凉、保持心情舒畅。 于是他把自家夫郎裹了个严实,还不容拒绝地要给黎初晗戴一个宽抹额,以便护着少受点风。 当然他给出的理由是要演戏演到底。 黎初晗也明白府里多数人都还以为他在小月子里,但他依然对这东西有点抗拒,迟迟不肯戴,心里却又抵不住出房门的诱惑。 两人短暂胶着。 这时,忽然有侍从来报:“大门上来了位名叫连秋的汉子,说是来寻世子和少君的,还带着二十来号人。” 不知情的侍从还以为来人很可能是来找麻烦的,面带忧虑。不想世子夫夫俩一听都是面上一喜。 “我们是不是就要有自己的亲卫军了?”黎初晗一脸欢愉,这下也顾不得计较穿戴了,乖乖由着林星野摆弄好后,催着出去见人。 林星野拗不过,只能有些忐忑地扶着对方跨出了温暖的卧室。 第438章 月哨谷·风行卫,被父亲抓包 果然黎初晗一出门就打了个小小的哆嗦。 他这极轻微的一颤,却让林星野心尖跟着打了个大颤,总觉得初晗这身体出了温室就要坏了! 林星野掩饰不住地担忧:“会冷吗,初晗?” 黎初晗拿奇怪的眼神看回去:你亲手给我裹成熊的,你说呢? ——有一种冷,叫做你老公永远觉得你冷! 林星野微抿了下唇,有些无奈:“这不是你一贯怕冷……” “不冷,只是温差太大,身体一时不适应而已。” 说着黎初晗已经欢乐地往外奔。 这下林星野没空纠结冷不冷了:“别跑,初晗!不能跑,得慢慢走!” 被轻松抓停的黎初晗:“……” 侧身,给一个郁闷凝视! 可惜林星野强硬的很:“你懂的,身体不是儿戏。” 黎初晗能怎么办?自己答应的配合到对方满意为止,只能依旧让林星野半扶半抱地慢慢走——一如他在屋里憋着的这几日,一度让他怀疑自己后半生是不是都不需要独立行走了?!就没放他单独走过几步路! “你迟早把我惯得懒死!”黎初晗幽幽道,边说边故意大半个身子的份量都往对方身上靠,“以后我就懒到一步路都不想动,只愿意躺在床上吃吃喝喝,什么都指着你伺候!把自己养成一个大胖子!” 林星野失笑,搂着人微低头看去:“恐吓我啊?” 黎初晗傲娇点头:“怕不怕?届时你还甩都甩不掉我!” 林星野没立刻回答,反而退了一步,来回瞄了几眼黎初晗现在的身段:虽然该有肉的地方饱满软糯,但整体依旧是个偏清瘦的体型。 所以他想象了下初晗吃胖的画面,感觉就算是胖成小猪,应该也是很可爱的那种。 白、糯、香、软,估计……手感会特别好。 不过林星野没敢把这念头说出口,而是别有所指道:“有那么一日也问题不大,大不了我帮你多运动就是了~” 黎初晗下意识道:“运动还能帮,怎么帮?……” 说到后来立刻自己噤了声,如玉的脸蛋还爬上了点热意。 偏偏林星野还故意端着一脸正经跟他强调:“还能怎么帮,自然是监督你锻炼啊~” 这么坏心眼,后背挨了响亮一巴掌也不冤! 等在前院会客厅外的连秋与夫夫俩再次见面,看到的就是这等“家暴”场面。 但人家世子明显乐在其中,挨打的还在操心“打人”的手疼,他连秋能说什么?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得把世子妃供起来护着了! 连秋果然是来投靠的。 跟着的那二十个汉子便是守备们,代表那九千多士兵一起来表态。 至于投靠原因无非就是这么多人要吃饭,要活命,靠他一个养不起,而文渊侯府的条件是他们已知里面最好的。 “我想两位主子也无需我多说,为表诚意,我还做了些准备。”连秋道。 林星野觉得有点意思:“哦?” “连春死了,我杀的。”连秋一脸平静道,说着特意看了眼黎初晗,“往后世子妃再不必担心世子的情况被泄露。” 黎初晗却皱了皱眉,倒不是说他不忍心这结果,而是总觉得连秋这人太有主张,不像安定屈就一辈。 显然林星野也是这感受。 看夫夫俩都不表态,连秋有些诧异:“两位不满意吗?” “这诚意本身倒是没什么。但丑话说在前头……”林星野直白要求,“往后若是到了我们府上,大事绝对不能擅自做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连秋一愣,而后一脸的理所当然:“等有主子了,我们自然是听主子命行事。” “那就这样吧。我们负责出钱,你们负责出力。若有伤亡,按规矩给抚恤。”黎初晗爽快道。 横竖兵他们肯定是要的,没必要再多挑剔。 而且这种不用倾注感情,直接以利益锁死的兵,对他和星野来说用起来还更轻松些,也不全是坏事。 林星野只是跟着点了个头,没再多说,横竖也是和初晗一早商量过的。 也是连秋已经被迫习惯了世子妃一个哥儿拿主意,对世子这妻奴样更是见怪不怪,当场就领着众人跪地认了主。 夫夫俩爽快认下,而后放了赏赐,以及万人一个月的开销用度和府上的身份腰牌。 之后黎初晗又掏出来二十个铜令牌以及一个银令牌分发下去:“在你们之前,我们还有一个自己的小组织,名唤月哨谷,正处于建立之初。不过是主医的,没什么战斗力。这会儿有你们合并进去,正好补足这个薄弱处。” 守备们连带连秋都有些惊奇。 连统领双手捧着接过了半个巴掌大的精巧银令牌,还下意识掂了掂:实心的,好值钱的样子。 令正中是一个篆体的“月”字,四周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右下角还竖列着细小的“风行卫”三字,想来就是他所在属军的名字。 果然是书香世家,连秋想道,连军营都透着点风雅意味。 有那么瞬间,让他觉得自己有点糙汉。 连秋翻来覆去地看了令牌好一会儿,忽然道:“传言正君出身江湖大族,原来竟是叫做月哨谷?” 黎初晗:“……不是,这是我和星野两人单独建的小势力。家里避世严重,无可奉告。” 其实是懒得说,一个药理世家就编得他够烦的了。 唯一知情人林星野噙着笑意瞄了一眼自家偶尔耐心告罄的夫郎,特意警告连秋:“往后平白无故不要探究正君家世,你记得越了界后果很严重。” “是!属下遵命!”连秋倒是不含糊,他也只是一时好奇。 “如此,就按之前说的,昌安留守两百人,其余的装作长工分散安置到东西京郊两个小农庄,若是现有的住不下……” 黎初晗:“我再去买两个?” 林星野失笑地点了点自家夫郎的脑袋:“这节骨眼上动静大了点!不如用上你的高低铺吧,或者三层床也行~” “好主意!”黎初晗给了个赞赏的眼神。 就连秋一行听得一阵茫然:什么新奇玩意儿?? 可惜主子们没给他们解释,只给了入夜带人来领物资的命令。 连秋一行很快又走了——他们急着去迁徙人口。 毕竟上万个黑户盼着呢! 除了一小股士兵之前仗着世子两人的腰牌进了回昌安,他们所有人依旧停留在当日的荒郊野地过活。 粮食即将告罄,这两天都是靠抓鱼、挖野菜补充。 若不是还有个连秋有能力带人进京城找人,他们多少有点走投无路之意,比曾经在东山还彷徨。 如今连秋一行人领到了文渊侯府的下人腰牌,可谓是得了重新做文明人的机会! 连秋、特别是二十来个守备都急着回去通知好消息。 林星野夫夫俩立在会客厅门口目送他们远去,脸上皆是难掩笑意。 他们的军队梦实现了! 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亲卫军——月哨谷·风行卫! 两人开心不已,情绪激动难免忍不住多聊了两句。不想一个顾盼,正见父亲立在不远处廊下眼眸沉沉地看着他们。 夫夫俩当即小抽了口气。 但他们本就没打算瞒着父亲。 毕竟两个安置士兵的农庄都是父亲给的。突然冒出来那么多人,就算他们不说,父亲也会从别的渠道知晓——那还不如主动坦白,还能避免隔阂。 原本他们打算得挺好,安顿好军队就尽快找个时机和父亲好好聊聊,当然主要是得问清楚当年爹爹的事、以及和太子之间是什么情况——本来预想中他们应该可以平和地处理好这种局面才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家长抓了个正着! 以至于父亲又惊又怒。 风翳寒率先进了会客厅,特意命隐卫退守远处,才回过来音色发沉地问道:“你们养了私兵?” 第439章 不听老父亲的,家法伺候! “是。”林星野敏感察觉到父亲的心情很不对劲,即刻坦诚道,“今儿刚谈妥。” 风翳寒没立刻应声。 夫夫俩都以为他会爆发,不想见他一个眼神落在黎初晗那一身严实上面,又立刻缓和了语气:“身子还没好跑出来做什么?去那边坐着。” 他指了指铺着锦垫的椅子。 黎初晗老实去了,正襟危坐:“我身体已经好了,父亲。” 听罢风翳寒也没多置喙。 横竖儿媳肯定是被儿子带沟里的,关键还是自家的臭小子:“收了多少人?” “上万人吧。”林星野据实道。 “用来做什么?自保?”说到后来风翳寒咬字渐慢,也越发清晰而凌厉,“还是造反?” 林星野一下子沉默了:父亲这话说的奇怪,怎么着也应该说报仇吧?这话听着总有种不要去否认当权者的意味…… 然而不等他开口问,就听父亲又道:“这数目已经赶上了太子亲兵,你哥哥让你准备的?” “若是私下里自己屯兵,小宝,你就不怕你哥哥多想?” 风翳寒会这么问,是存了心试探兄弟俩之间嫌隙到了什么程度。 结果不意外看见了儿子的沉默迟疑。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瞬间明艳的脸上晦暗满布,还伴着一声无奈的叹息。 这般反应很难不让小夫夫俩多想,就是黎初晗一向大大咧咧,也觉得父亲的表现太违和了。 林星野本就打定主意要问清楚,故而小心翼翼道:“父亲……很在乎太子?” “太子?”风翳寒一双桃花眼里惊疑满溢——不该是衍抒哥吗? 不过半晌后,他还是露出了一副不强求的神色:“太子就太子吧……” “为父确实在乎他。真算来,他养在身边的日子可比小宝你多太多了。你爹爹又一直视他如己出,我又怎会不爱屋及乌?” “再说了,他本就是我的学生。” “所以小宝…是接受不了,怨父亲,也恨……太子是吗?不然怎么想着要自己建起这么大势力……” 风翳寒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很是失落,看得林星野心痛不已:“您别胡思乱想,儿子绝对不会因为过去的种种无奈怨怪您!您已经够辛苦的了。” 临到嘴边林星野换了个词,但他话没说出口,眼神流露出的怜惜却没遮掩,看得风翳寒瞬间忘了那点失落,转而气不打一处来:“什么辛苦?我看你是觉得为父可怜!” 他从没想过要人可怜他,故意说出来不过是想怄一下儿子。 却没想到林星野真的神色一僵,随即无比真诚道:“以后有儿子和初晗陪您,不会再让您陷入这种境地。只是就算爹爹已经不在了,您也要打起精神来,这样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这什么意思?! 风翳寒万万没想到自己冲口而出的话居然不小心挑穿了真相,以至于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段时间以来儿子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这臭小子怕不是也和旁人一样觉得自己爹爹已经死了吧?! 那不显得他这个老父亲每回说起往事都像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那画面有多美,他不敢想!关键还不止一回! 但不去想也已经止不住他狂飙的怒火! 风翳寒只觉老父亲的脸皮都挂不住了,气得浑身发抖,迎头就是一句厉声怒喝:“跪下!” 突然被斥的林星野一脸懵,但他依旧不含糊地对着自家怒火冲天的老父亲跪了下去。 结果风翳寒躲得比谁都快:“跪为父干什么!?朝那儿跪!” 林星野望望外面院子上空的蓝天白云,更懵了!但他还是听话配合地跪了——毕竟父亲不容易啊…… 黎初晗在一边应喝斥声站了起来。因为模糊觉得父亲好像状态不对劲,一时不知道是该劝,还是该跟着一起跪。 结果眼尖的风翳寒立刻注意到了他,当即出声:“晗哥儿就坐那儿休息,也别去心疼这个臭小子!哪有当儿子的一门心思咒自己爹爹死的!” 话语里带着明显赌气的嗔怨,但听进林星野耳里,最大的感受却是悲意丛生。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这是父亲始终不愿承认爹爹已经过世的直观表现。 他忍不住侧垂头悄悄和黎初晗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结果好巧不巧又被气得原地转了个圈的老父亲抓包! 这下风翳寒那点文人气度都稳不住了,一摔袖子,居然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戒尺,气势汹汹:“叫你把为父的话一再当耳边风!伸手!” 家法伺候! 林星野瞬间一脸的一言难尽:“……” 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打他手心板?! 虽然但是,当着自家夫郎的面,也太丢脸了点…… 林星野偷瞄一眼黎初晗,磨磨蹭蹭。 见状黎初晗赶紧示意他顺着点“老人家”——瞧瞧父亲那脸色,别给他们气出个好歹来! 行吧,夫郎有令,林星野飞速主动把手递到了风翳寒手心里。 老父亲怒其不争地瞪了妻奴儿子一眼。 “啪!”这一下没怎么留情,林星野的手心都红了一条,可见父亲是真生气。 黎初晗却有点后悔叫星野配合了——父亲是撒了气,但他心疼啊! 他忍不住过去唤了一句:“父亲!”什么意味很明显。 风翳寒还不知道这小俩口,当即先发制人:“就这么一下而已,他咒我夫郎没命的时候可不含糊!” 这话说的……就处于夫郎位置的黎初晗还真说不出什么。毕竟设身处地想想,星野恐怕只会下手更狠。 但风翳寒说是这么说,依旧立刻把戒尺收了回去:“为父说过,你们爹爹他是回故乡去了!特别是小宝,叫你不要听信旁人,你怎么就不听呢?!” “你定然是去听了些不该听的,才招兵买马的,把自己好好的人生陷在了仇恨里!” “可是父亲……”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林星野也干脆狠心到底,“所有人都说爹爹死了,多少人亲眼看见爹爹喝下了驻容!” “唯独您!就您一个还不肯承认现实!是您不肯走出过去……十八年了!爹爹若是泉下有知,也会不舍得的!” 他越说越激动,到后来近乎哀求:“您不要这样好不好,放过自己,也让爹爹安息……” 黎初晗都被感染得红了眼眶,跟着不住地劝。 这么哀痛一片,风翳寒不但没任何触动,反而越发被他们气到头昏脑涨,都快气昏过去了! 差点管不住手一巴掌过去:“好!都宁可信别人,不相信为父是吧?!别人也就算了,亲儿子也这样!小宝,你可真是为父的好儿子!” 林星野却将父亲那蠢蠢欲动的手无视到底:“就是太子也亲口跟我承认,说是他间接害死了爹爹!” 这话一出,风翳寒满腔的怒气猛得被卸了大半,明艳的五官上露出个茫然又崩溃的矛盾表情。 好半天后,他忽然提着音量、愤怒里夹着点哀伤地冒出来一通斥:“抒儿这傻孩子!傻透了!谁教得他全怪到自己身上?!” 风翳寒也是无奈又好气:“小宝你这也信?!那时他才几岁?!怎么能全怪他?!” “诚然我是怨过他让我和拢雪的分离提前到来,但这事归根究底责任不在他一个孩子!” “连鸿昭的人早就在地毯式搜查我们所在那一片深山,找到我们不过是时间问题,即便没有抒儿闹脾气,也就晚个一天半天罢了!这个傻孩子!怎么全按自己头上!” 真相于顷刻间水落石出。林星野连带着黎初晗都一阵无语,场面沉默。 比起黎初晗单纯感觉心情有些一言难尽,过后的林星野心里却还生出了丝丝缕缕的希望,他像是确认一般重复问了一遍:“所以,根本不是他害了爹爹?!” “怎么可能?!你不知道,抒儿小时候有多单纯……”风翳寒说着忍不住看了一眼立在一边满脸惊讶的黎初晗,心道比他这儿媳还要单纯,说句傻白甜都不为过! “他太像他的父后凉夕了,两人的性子都是天真纯良到了一定境界。你接触过现在的抒儿,恐怕没法想象他小时候。我当时都担心以这孩子的品性,要怎么去坐那个位置?恐怕没两天就能被害了!” “他这样的,哪里能算计得起来害人?!倒是很容易被诬陷,偏偏这孩子还不喜欢解释!” 林星野:“……” 这一点他很有感触,因为即便到现在对方也依旧没改——也就成功让自己误解了个大的! 第440章 小宝,这是你出生的地方 可是一码归一码,爹爹真的还活着吗? 林星野依旧不太相信:“驻容当时不是无解吗?” “而且他们都说见到爹爹的……遗体了……还说是您亲自带走的。” 虽然林星野句句质疑,却又满眼期盼。 盼什么,黎初晗完全能共情。 不光共情,也一样真心期盼。 毕竟他自己原本的家,早在十多年前就彻底没了。 才上初中就父母双亡,即便后来融合了小世界,什么都不缺,到底替代不了家庭的温暖。 一路上遇到的人又都怀揣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没一个真心——算来他真的独自一人扛了很久的孤寂。 直到……来了这里,遇上林星野,才算又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 所以他自然希望这个家能好一点、再好一点;希望家里的每一份子都平安康健。 只是话又说回来,爹爹这事,别说星野,连他都没什么信心。 目前为止没有一点蛛丝马迹昭示着爹爹还活着,他真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这么笃定。 风翳寒自然看得明白两人满心满眼的质疑,对此他也只能一声叹息:“走,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带你们亲眼去看看爹爹的‘遗体’!” 不然他再怎么费劲地解释,这俩孩子都是不会信的。 还不如直接给他们下剂猛药! 小夫夫俩听得一阵惊愕。 林星野立刻毫不犹豫起了身,带着顾虑凑到自家夫郎跟前:“初晗身子能行吗?” “可以!”黎初晗可不肯放过参与揭开真相的机会,要跟着的态度坚决。 林星野也确实没想过这么大事要把初晗排除在外,定然是要携对方一同前往的。 故而他只能在各方面尽可能的细心一点:“父亲,去那地方能坐马车吗?” “可以,只是后面得换乘渔舟。”风翳寒也是无奈,这当下儿媳这身子他也着实担忧。 毕竟万一真是小产,这么跟着出去一通舟车劳顿,回头该落下病根了。 可是他也不好说让儿媳独自留家里休息这种话,免得两人多心。 也是这真相实在是不能再拖下去不揭开了——不然一不留神这几个孩子就都要走错路!届时吃尽误会的苦头不说,还可能引起不该有的大祸乱! 三人最终还是立刻出了门。 坐的马车特意选了小世界里那种减震款,林星野直接在里面铺上了厚床褥,好让自家夫郎在路上睡上一会儿。 黎初晗却觉得当着公爹的面躺被窝十分尴尬。 风翳寒看出了他的浑身别扭,便故意道:“跟父亲还这么生分?再忸怩倒是像个小哥儿了~” 黎初晗瞬间一脸仿佛受了刺激的模样,随即“呲溜”一下毫不客气滑进了被窝。 对此林星野忍不住勾了下唇,挼了两把黎初晗露在外面的脑袋,温声叮嘱:“先养精蓄锐,初晗。” 黎初晗想了想后面可能会遇上的激动时刻,决定听话。 见儿媳真乖乖睡下了,风翳寒一个莞尔。 考虑到黎初晗的身体,马车并不敢走急,按部就班到了守城,而后又马不停蹄地路过了禄柳行宫。 到这会儿林星野也算明白过来,他们根本是在往太子的兵粮仓方向而去。 难不成父亲要带他们去的地方,其实是爹爹的墓冢? 林星野满心疑惑,但看着靠在自己怀里阖眼休憩的父亲,他又没忍心出声打扰——横竖晚点就有答案了。 直到前路马车再也过不去了,必须得下车步行,林星野才舍得把两个至亲叫醒。 车夫等在原地,他们三人则继续往前。 不过林星野没敢让黎初晗走山路,直接裹上披风抱上了手。这会儿他也没有厚此薄彼,一手一个连带着老父亲一起转瞬间给带到了熟悉的江边。 没想过又来到这如山水画般的地方,黎初晗也觉出几分熟悉亲切。 风翳寒随手招来一艘江上的渔船。 “劳烦老伯帮忙请下酒翁。”他并没有直接上去,而是递出一角碎银指定了要见的渔公。 那老伯显然对这流程熟悉,麻利收了钱,热情回应:“好嘞,侯爷稍等——!” 这般来往,看得黎初晗一脸新鲜。 没多久就有另一艘小渔船停在了几人跟前。 “走吧,上船。”风翳寒这才示意两人跟上。 林星野夫夫俩应了声,上去之后相继连着瞧了划船的老翁好几眼。 很快黎初晗用眼神跟自家小郎君交流:眼熟是不是? 林星野点头。 “这是你们酒旗叔翁。”风翳寒把两人的眉眼交流看在眼里。 泠酒旗很和气,一直笑眯眯地由着他们打量:“两位小主子属下之前见过了。” 风翳寒不意外地挑了下眉。 黎初晗这才确认了人:“上次带我们去兵粮仓也是叔翁对吗?” 泠酒旗点头应是。 “不想竟是自家人。”林星野也有些意外,他当时还以为是太子的人。 “属下曾是少主的近卫之一,后来就一直跟着侯爷。”泠酒旗看着林星野这张脸,心底无比怀念,“没想到这么多年后,真等来了小主子回家看望少主,少主今日大约会很开心吧。” 风翳寒神色莫名地应了声。 这般对话让小夫夫俩听不懂了,甚至林星野都有点恍惚仿佛爹爹还活着,两人心里的疑惑越积越多。 而且这个“家”是什么意思? 文渊侯府还不算是家吗? 可惜风翳寒这一路都只是沉默以对,倚着简陋的船棚,目眺远方,没有再解释的打算。身上那股桃花盛放般的明艳张扬微微收敛,整个人透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宁静,亦或还有一点淡淡的归愁之感。 林星野看在眼里,一时解读不透,黎初晗更是看不懂,故而两人也没再冒然问东问西打扰对方,但不妨碍小夫夫俩心里抱得希望越来越大。 渔舟飘行,很快路过了兵粮仓的码头。 有一瞬间林星野都做好了上岸的准备,不想小舟不停,只继续往前。 又七弯八拐过了好一阵,才停在了一处极其不显眼的小码头边上。 这里已经离兵粮仓有一段距离,但应该仍旧属于同一片深山。 林星野大概判断了一下位置,背上黎初晗跟着父亲和叔翁上了岸。 不能怪他这回只顾着自家夫郎,而是到了这里后,父亲就开始拒绝他的帮忙。 他大概能猜到父亲什么心态,约摸是在自家夫郎面前不肯示弱之意。 如此他也不强求,配合着自家父亲的步调,背着夫郎跟着酒旗叔翁走进了大山里。 这一路过去,大部分地方都林木特别茂盛,甚至有些大树会出现参天之势;地上的路只能勉强能认出点有人走过的痕迹;各种虫鸣鸟叫不断,甚至偶尔还能听见兽吼。 这一切都昭示着这里是人迹罕至的深山。 黎初晗目不暇接地看了一阵后,忽然贴在林星野耳边道:“难道是爹爹独自一人隐居在深山不肯出去?” 林星野直接摇头否定。 毕竟要真是这情况,父亲多半已经搬来和爹爹一起隐居了,根本不是事。 两人一路瞎猜,跟着默不作声的两个长辈又走了个把时辰,才终于感觉周边的景致有所变化。 似乎接近目的地了。 才想着,一处极其漂亮的山谷就映入了眼帘。 这里完全没有了高耸参天的树木遮蔽阳光,一瞬间视野豁然开朗。 目及之处,漫山遍野种着花果树,一踏入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自然的香气。 一条清澈舒缓的山涧流淌其中。 一行人沿溪而行,还能看到有鱼儿在里面跃游。 山溪对面是大片大片的如茵绿草,一直延伸到远处山脚下。偶有零星的野花点缀其间,仿佛一大块向两边无限延伸的鲜花绿巨毯,柔软而迷人,看得黎初晗都想去上面撒泼打滚! 好一幅清泉绿茵、鸟语花香的画卷。 仿佛像个桃花源,令人心醉神迷。 一行人在黎初晗的暗自惊叹中又往果林深处走了一截。 夫夫俩这才发现居然有一栋半旧不新的小木屋掩映其中。 沉默良久的风翳寒此时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林星野,神色温柔而怀念:“小宝,这是你出生的地方。” 林星野怔了一下才理解过来,随即神色分外动容,忍不住细细打量起这里的一切。 “你爹爹就是在这个家生下的你,也是在这里喝下了驻容……” 原本动容的神色猛然一惊,那双星眸里的晶亮也瞬间暗淡,乃至立刻泛起了点不甚明显的红意。 黎初晗脸上那点愉悦欣赏也跟着凝固了。 “这地方,叫做喜还坡。” 第441章 撅坟,能撅出个爹爹来吗? 风翳寒的脸上倒是没有一点阴霾之色:“名字是我和你们爹爹玩抓阄一人一个字胡乱凑的。只是没想到于如今来说,寓意不要太合适……” 林星野闷声应了个“嗯”字,随即略显失神地望着几米开外的屋子。 “爹爹似乎是个很活泼的性子。”黎初晗这时也从自家小郎君背上落了地,对父辈的互动感到有趣。 “活泼不至于,和为父半斤八两吧。”风翳寒道,桃花眼里漾起些许笑意。 黎初晗看公爹神色这么轻松,心里对期待有了点底气,悄悄牵起着林星野的手往木屋方向又走近了一点。 他这才发现小木屋近看其实一点都不小,或者都可以称得上“别野”。 五个开间一字排开,就一家四口来说,住起来还挺宽敞。 屋前屋后都有挑檐挡雨的围廊,实用之余还添了几分雅致美观。 门窗紧闭,看不到里面的模样。 但黎初晗就是光瞧着屋壳子也够激动的。 毕竟这是星野出生的地方。 他家小郎君是由此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再兜兜转转到如今成为自己的枕边人,这其中万般缘分,已经足够让他触动,乃至觉得神奇。 此时的林星野却像个木偶一样被自家夫郎牵着动,心里五味杂陈:这么美丽的地方,若是爹爹能忽然出现该多好…… 期待在这一刻攀至顶峰,他无意识地出声:“爹爹他……” “就在前面,我们走吧。”风翳寒说着给两个小的虚指了个方向。 夫夫俩很意外父亲居然没打算带他们进屋。 风翳寒自然看得懂他们的反应,特意解释道:“屋子就在这里又逃不掉,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回头再看也不迟,咱们先解决要紧问题。” 于是几人又沿着溪流前行了一段路,约摸到了一处地势微微走高的地方,才转道纵穿了花树林。 而后林星野就猛得脸色一白,黎初晗甚至直接打了个颤。 坟茔,依旧是坟茔。 还是两个。 都没有墓碑。 仿佛只是两个随性自然的小土丘,几乎要淹没在这季节的落英缤纷里。 林星野死死瞪着坟包,浑身发冷,星眸里那点之前不甚明显的血色此时变得无比清晰。 黎初晗一样难以置信地看向公爹,后者却神色平静得很。 “父亲!”林星野哽咽着出声,“事到如今您还是坚持爹爹回去了吗?” “本来就是。”风翳寒冷静得很。 林星野几步走到自家父亲跟前,用一种近乎诡异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视对方。 风翳寒却很坦然地由着对方打量,甚至因为看清了儿子星眸里那点过度的惊痛,反而安慰回去:“你爹爹在故乡好好的呢,小宝何至于如此。” 看着这样的公爹,黎初晗心里荒凉一片。四肢僵硬地立在原地扯了扯披风,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林星野几欲崩溃,扶着对方双肩“狠狠”晃了一下,一字一句几乎是从唇间挤出去的:“您还敢说回故乡了?!我看是回天上了吧?!” 风翳寒却在这种时候还温和地笑了笑:“也可以这么说。” 扶在对方双肩的手瞬间滑落,林星野踉跄着退了一步:“您……您根本就……” 从头到尾都疯了吧! 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不肯信。 黎初晗被公爹这站在自己夫郎坟前还十分灿烂的笑容给狠狠刺激到了,看得他后背发凉,凉上天灵盖。 他僵着动作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林星野:“父亲,您仔细看看清楚啊,爹爹就葬在这里……他已经过世了。” 风翳寒依旧笑容满面,眼神灼灼:“没有,真没有,不信你们可以撅开看看。” 说罢,他还煞有其事地补了一句:“哦,别撅错了,靠着屋子这边的才是拢雪的,另一个……总之你们先撅吧。” 说着他还招呼黎初晗弄点工具出来。 听得黎初晗浑身冰凉,迟迟不敢动手:“您确定?!” “自然,为父怎么说你们都不信,那就让你们看,里面会有答案。”话落,风翳寒也不指望他们了,转而吩咐泠酒旗:“要不劳烦酒旗叔去屋里拿些来吧。” 泠酒旗应了,却被林星野一把拦下:“不必劳烦叔翁了。但是父亲,儿子有一个要求,今日儿子可以不孝撅了爹爹的坟,只求父亲答应要承认里面的答案,无论是悲是喜,都要承认现实。” “自然。”风翳寒还有些赞赏儿子这份图谋,“为父一向认事实,讲道理。” 林星野没再说什么,在黎初晗有些迟疑的神色里接过锄镐:“好,一言为定。” 给两处坟茔都磕了头,林星野才挑好位置开工。 他选择独自动手,大概也是存着真要担不敬、不孝就全由他一人承担之意。 泠酒旗早被风翳寒故意打发了,爽快先折回去收拾起了小木屋。 掘坟的林星野动作很利落,没多久一口石棺就露了出来,正好是平躺一个人的长度。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就是黎初晗都瞬间脸色一白,总觉得希望已经渺茫。 场面上唯有风翳寒神色诡异,堪称一脸期待。 到这会儿,林星野刨土的手一直在抖。 他借着几回捋棺盖上的土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才哑声开口:“爹爹,孩儿不孝!要扰您长眠了。” 黎初晗上前对着石棺磕了个头:“爹爹,您别怪星野,他也是无奈之举。” 风翳寒却语气略微激动地吩咐:“等下晗哥儿跟着为父离远些,小宝你独自一人把ta抱出来知道吗?抱怀里!” 林星野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好。” 沉重的石棺盖板在泠族惊人的力量之下轻松被打开。 那一瞬间在场的三人,哪怕是明知结果的风翳寒都屏息凝神,充满期盼。 石棺内的景象终于见了天日。 却惊呆了小夫夫俩。 林星野伸出的双手都狠狠迟疑了一下,随即还是快速将之抱进了怀里。 而后傻眼地看向莫名开心的父亲。 黎初晗只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脑子停摆,说话不经大脑:“爹爹是截……树枝?!” 他还特意揉了揉眼睛,多看了两眼,才迟疑道:“仙木化人形?!” 风翳寒已经笑到不顾形象:“对对对,这就是你们爹爹!” 站在石棺边的林星野一脸茫然地看着笑到快煞气的老父亲,怀里虔诚地抱着等身长的一截奇异漂亮的枝丫,心里疑问千千万,就是不知从哪儿问起。 老父亲明显又不着调发作了,桃花眼里尽是促狭:“小宝站那儿别动,先单独和你爹爹好好多亲近一会儿吧。” 林星野这会儿不想理这摆了自己好大一道的爹,有些置气地剜了对方一眼,但依旧听话配合。 被儿子凶了的风翳寒笑意不减,摆明了很舒心。 到这会儿林星野心里已经有种父亲疯病危机解除的轻松感,心情一下子来了个大转弯,也就自然又回到了适应父亲这种“寓教于乐”的模式——当然,最得乐子的可能是老父亲自己。 此时同样感觉悲剧危机解除的黎初晗眨巴着大眼睛,注意力全在这一看就不像凡品的树枝上。 若不是父亲早有预感地拉住他,他很可能就因一时激动而再靠近两步欣赏了。 但事实上是父亲一直在拉着他往后退,独留星野一人傻傻地抱着仙品枝丫在石棺边干站着。 这截树枝异常漂亮,树皮没有寻常树木的粗糙,反而光滑细腻如绸缎,色泽上是一种质感极好的浅珠白,整个给人一种扒下来就能顶替丝绸当布料的错觉; 每张树叶都好似倒置的水滴,皆是很清新又带着点科幻感的绿色,层层叠叠地缀在枝丫上,像团簇的花儿一样好看; 最特别的是,枝叶间还垂下来成百上千的长丝绦,根根晶莹里透着点浅碧色,但因细如蛛丝,在阳光下呈现的视觉效果有种隐隐约约闪现之感。 林星野这么搂怀里地抱着,就好似挂了他一身。经林间微风一吹,飘飘荡荡、摇摇曳曳,像是给他穿了件会坠流光的流线衣——一股子科幻色彩扑面而来! 黎初晗眼神火热:他家星野这么穿好拉风啊! 笑够了的风翳寒则是回归一脸期待,只管叫林星野别动、等着,也不知要等什么。 第442章 乳米果与星野见到爹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林星野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怀里的枝丫。又带着点莫名其妙和两位至亲分别交流了一阵眼神。 可惜自家父亲一直不发话,他也只能继续抱着干等。 黎初晗看不明白这迷之操作,转头就问公爹:“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吗?!会发生什么灵异现象?” “嗯,会有神奇的现象发生。”风翳寒煞有其事道。 不过他这会儿嘴上虽然很笃定,神色却慢慢严肃了起来——些许疑惑已经悄然隐藏在眼底,此时还只有他自己知道。 黎初晗没再多话,因为心有期待,愈加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星野,生怕错过什么奇观。 这会儿林星野心里倒是安定了许多。因为突然没来由觉得爹爹真的还活着,他就很有耐心地抱紧树枝等着。 细如蛛丝的线状物在微风拂动时几回蹭上自己手背,惹得林星野下意识去撩了一把。 几根细丝被他捞进了手心里细细观察。 没两眼,眼神极好的林星野就发现了这些个丝绦的尾端好像被掐掉过什么似的,他总有种那地方本来还应该长了什么的感觉。 会长什么?难道是……果子?! 念头起来的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一直萦绕在鼻尖那股树木的自然清香其实很熟悉。 这不就是当年林宣阿爹留给他的那颗果子的味道?! 确实是一样的没错吧?! 思及此,林星野迫不及待地问自家夫郎要东西来求证。 没想到黎初晗对此也记得很清楚,林星野一提,他就立刻准确无误地掏出来当时那个精巧的木盒子。 风翳寒在一旁看儿媳这凭空变物觉得很有趣,心道有晗哥儿在真的方便到神奇——他家这个臭小子也不知哪来的福气,遇上个这么死心塌地的可心人! 不过感慨归感慨,他也不忘正事,一直留意着儿媳,免得对方无意识地黏到儿子身边去,从而影响某些效果——实在是这小夫夫俩太黏糊! 好在黎初晗这会儿没空做别的,在跟小盒子上的“鲁班锁”较劲。费了半天功夫,还是自家公爹帮了一把的情况下才顺利打开。 一开盖就看到里头椭圆形的果子依旧保存得很好,表皮一如曾经的晶莹碧透;内里隐隐约约的乳白色半流质也照旧是那副模样;哪怕散发的香气也丝毫未变,还是那副可口的样子。 至于包裹着果子的“面料”,之前他和星野还错认成丝缎,这会儿两人就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根本就是这截树枝的皮! 黎初晗小心翼翼地自里面拿出果子,托在手心展示给公爹看:“父亲,这是不是就是长在这树枝上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儿子拿到它好几年了,至今一点变化都没有。”林星野补充道,此时也很期盼得个答案。 然而风翳寒却在盯着这颗果实持续走神,慢了几个半拍才答上话:“是,这是泠族本族族地才有的东西……这枝木也是泠族本族特有的,就叫做泠泠,据说主体是棵参天巨树。” ——当然形容“泠泠”这话是风翳寒修饰过的,毕竟他家拢雪原话用的是“高到捅破天”这种夸张形容。 但这不妨碍夫夫俩依旧觉得惊叹,视线瞬间齐齐挪到了这截树枝上:果然大有来头! “这确实就是个果子,就相当于泠族惯常食用的米饭。”风翳寒又道,“只是能保存年限比较久罢了,视情况也许能达到三五十年。” 满心期待爆个大料的小夫夫俩:“……” 不知为何,总有种他们的期待一头撞碎在了棉花上的难受感! 风翳寒把两人的怅然若失看在眼里,有些失笑:“你们爹爹叫它乳米果,他说这东西可厉害了!别看它里头的东西看着跟牛乳浓浆似的,其实比牛乳营养全面得多。” “具体什么意思,他快速背了一堆维生素、矿物质什么的,为父也记不全,听得也是半懂不懂的。” “总之这东西不仅是泠族成人的主食,也是泠族养育婴童必备的东西。吃乳米果长大的孩童才更健康。” 黎初晗懂了,垂着眼眸带点惊奇地看向手心里漂亮得像艺术品似的果子:“就好比营养剂、婴儿奶粉这类东西……唔,看起来比那些高大上许多。” 林星野不置可否。 “小宝刚出生那几天吃的就是这东西。里头的浓浆混了水,煮开后比牛乳味道好多了,自带一股清香甜意,很得小宝这个奶娃娃喜欢。” “不过拢雪统共就没带出来多少,小宝还特别能吃,不到十天就把存量消耗得差不多了……” 说着风翳寒不住地看向自家儿子,桃花眼里不自觉蕴着七分慈爱、三分揶揄,弄得林星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黎初晗跟着笑意盈盈地看向自家小郎君:如今倒是看不出来星野小时候居然是个大胃王! 被两个至亲这么持续“火热”地注视,林星野难得露出点腼腆,居然微微偏头躲了一下视线。 风翳寒将这点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道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就是长这么大了依旧觉得可爱! 老父亲过分年轻好看的脸上笑容渐深:“那阵子幸好我一早就备了好几头乳牛——也是泠族的孩子好养活,就是婴儿也吃什么稀糊都能克化。后来的日子多数是牛乳加米汤,小宝也依旧健健康康的……” 风翳寒这会儿打开了话匣子,便顺势讲了好些林星野婴儿时期的小事。 听得林星野颇为触动——诚然自己尚在双亲身边时,一样是被万般宠着的。 无论是养爹么,还是亲父爹,都待他极好,他其实很幸福。 几欲入迷的黎初晗光听还不够,时不时就要提问:“星野小时候爱说话吗?和现在长得像吗?……” 风翳寒都耐心答了,眼神却一直留意着林星野的变化——到这会儿,他其实已经等的有些焦虑了。 然而林星野却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眼看着几人都聊过了两刻钟,风翳寒还是没等来想要的场面。 “不应该啊……”随着时间继续推移,他的脸色已经只剩下凝重,眼神里清晰流露出些许失望之色。 风翳寒在心里反反复复确定:当初是泠族族长亲口说的,只要是“少主”的孩子,就有可能会有所感应……应当不至于随口忽悠自己…… 可风翳寒看着始终一切正常的儿子,万分不解,又极其失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难道真的只有长子才灵光?……” 不过他话说得特别小声,就是离得很近的黎初晗都没听清具体内容,只模糊捕捉到了词尾:“父亲是觉得时隔太久,所以不灵光了?” “有可能吧。”风翳寒很不甘心,却也不想再干耗下去了。毕竟按说真有反应,应当不需要等那么长时间。 他果断吩咐儿子把“泠泠”的树枝重新放回去:“下回再试吧……” 说是这么说,心里已经不怎么抱希望。 林星野还不太想放弃,但他也没想过胡乱干涉父亲的打算,便依言照做,小心翼翼的物归原处。 至此几人多少都有些失落。但奇迹可遇不可求,遇不上,也是无可奈何。 几人已经认定了这一无所获的结果,自然未料到一切变故就出在树枝离了林星野指尖那一瞬间! 那一刻他忽然“看”到了一个明显不属于自己记忆的画面。 因为过于奇异,刚接触那一瞬他都有些惊恐恍惚。 其余两人只看到他忽然保持着堪堪直起身的动作僵住了身形,继而出现眼神迷离,神色异样。 黎初晗被吓得不轻,担忧地冲到跟前又不敢冒然触碰:“你怎么了星野?!” 林星野下意识答道:“有个人……” 寥寥几字让原本最失落的风翳寒一阵狂喜:“你看到他了是吗?!你看到了什么?!” 听到这里,黎初晗瞬间懂了——这恐怕就是父亲所盼的情形。他即刻心头一松。 林星野还是那副迷离不清醒的模样:“躺在一个奇怪的器皿里……是个剔透柱状的地方……浮在水里……不,不是水……冰绿色的……和我好像……” “他和我好像……身上的衣裳和我们不一样……很纯净的白色……上面镶缀了很多……华贵耀眼的东西……认不出来,可能有宝石?……这里的一切很像……很像……” 说到这里,林星野就没能再继续下去。 不知道是形容不出来,还是防备心太足,刻意不想说出后面那个词。 总之没几息,他的眼神就慢慢又清明了回来。 风翳寒已经激动地眼眶发红,迫不及待地上前攥紧儿子的手:“那就是你爹爹!你看见他了是吗?!小宝,你看见他了?!他还没醒是吗?!” 林星野下意识回道:“没醒。” 话落就一阵突兀的恍惚,而后察觉自己仿佛像是自大梦间刚醒来一般。 他这才看清父亲已然情绪激动地贴在自己身边,林星野吃了一惊:“???您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第443章 一家人留念与疑似星野阿么的孩子 已然泪流满面的风翳寒根本说不出话,只是浑身颤抖地抱紧了儿子,泣不成声。 这般反应让林星野心疼不已,他赶紧将自家父亲回搂进怀里低声安抚,配合其埋头倾泄情绪。 伏在儿子肩上的风翳寒神色楚楚,桃花眼里都失了明媚之意。 十八年了!他才终于再一次得到了有关拢雪的准信! 即便至今还没有苏醒,至少也知道了“少主”安然无恙地沉睡在族地休眠仓里! 这就代表着当初族长带拢雪回去后一切顺利!也意味着拢雪完全有机会再次平安回归! 理智上来说,风翳寒已经觉得很安慰了。 可惜再理智也依旧镇不住心里疯狂泛滥的委屈失望! 因为他还是得等。 独自守候了十八年后,依旧得守着一些不能对外人道的秘密,继续没完没了地等下去。 这种完全看不到头的空等让人无比绝望,日复一日地消磨着他活下去的动力。 风翳寒的负面情绪也就来得理所当然,且迅猛异常,顷刻间就恣意肆虐透了他的内心! 他自然再演不下去什么通情达理的伴侣,顾自在心里把自家夫郎骂了个“体无完肤”! 畅快骂完后,他的心态又成功崩溃到了另一个极端方向:应该不至于出事吧?! 按说他的拢雪好歹也是位超级大国的战神,实打实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即便回去还得出任务,也应该不可能轻易出事才对! 肯定只是未到约定期限罢了,一定没事的! 说不定下一刻拢雪就能在族地苏醒!没多久就能出现在自己眼前! 可越是想得完满,风翳寒心底的恐慌就越来越厉害。 他真的怕等到最后,命运弄人,就真给了他最不希望出现的结局! 这恐怖念头的滋生真情实感地把他给吓坏了,手脚绵软,脱了力似的只能挂在自家儿子身上。 林星野敏锐地发现了父亲的不对劲,及时给了支撑:“爹爹好好儿的,父亲。无病无伤,不过就是在安睡罢了。您往后可不必再担心了,不然他也会担心你担心到无法安寝……” 安慰的话脱口而出,顺畅而坚定。 听得风翳寒微微打起了点精神:“这是他让你转达的?” 林星野立刻“嗯”了一声,随即就被自己这份笃定给狠狠惊到了——他刚刚确实不是为哄人才应声的。 可为何自己能肯定至此?仿佛真有人叮嘱过他似的! 他忍不住侧头看了眼石棺里那截“泠泠”的树枝,心里有种又惊奇、又惊悚的感觉泛起来。 难道真的是爹爹在遥远的故乡念叨了什么,他才有所感应? 爹爹他…… 林星野本想趁机再多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父亲,却忽然震惊地发现他完全记不起来刚刚“看到”过的画面了——偏偏又记得很清楚自己确实是“见”过爹爹的! 他不明白这是不是又属于泠族少族长后人的什么奇怪能力,但无论怎样这感觉都太诡异了! 简直比之前自己能感受到纯血亲人有生命危险还夸张! 便是一向胆大如他都觉得有几分后背生凉!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家夫郎,妄图寻点现实的温暖驱散那份不自在。 黎初晗已然被父亲这一通情绪倾泻感染得红了眼眶。不过他这么安静,是因为一直在观察他家星野这一路的神情变化,总觉得似曾相识。 直到他想起来之前星野说起做梦的时候,因为突兀的忘记,也是露出来这么个惊诧生动的表情。 顿悟的黎初晗立刻冷静地递过去一个摄像机:“都在里面了,你看看有没有帮助?” 林星野意外而惊喜:“你录下来了?!” “嗯。”黎初晗微微抬了下唇角,见公爹也是一脸意外而茫然,特意解释了一句,“难得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就想着留个纪念。” 有些字眼听得林星野触动不已,他即刻拿过去回放了一遍。 他本是指望着录像能帮助回忆起画面。却没想到回忆没成功,却成功让跟着一起看完的父亲破防了! 风翳寒看得一脸懊恼——早知道他就少哭点了!如今这模样看起来好看吗!? 而且晗哥儿说了这画面是能一直留着的,回头不会还能被拢雪看到他这副样子吧?! 只要想到会有那么一天,风翳寒就颇觉社死!一张明艳好看的脸都要黑成炭! 不过他这么忙于懊恼,倒是没空伤怀了——这走向反而让两个小辈觉得安心了点。 虽然黎初晗要眼睁睁看他公爹故意逮自家小郎君“磋磨”给自己看。 他依旧能稳住心态。 林星野也毫不在意什么磋磨,只管听从吩咐,给旁边那个据说名义上是他自己的坟磕头。 自觉丢了大脸的风翳寒这会儿不能折腾身子不好的儿媳,只能努力“刁难”自己儿子解气:“小宝就磕满九九八十一个吧!” 听得林星野眼含哀怨地扫了一圈旁观的两人,可惜他们都无视自己的抗议,只能乖乖磕了——主要他怕回头父亲又给他埋炸雷。 事实上也确实是“知父莫若子”,老父亲果然埋雷了! 就在林星野正儿八经真磕满了八十一个头的时候,风翳寒才严肃了神色告诉他们:“里头葬的是那个孩子。” ——那个代替小宝瞒天过海的孩子。 所以…… 他们一家谢谢他也是应该的。 小夫夫俩也立刻反应了过来,跟着脸色沉重。 “他……”林星野语气艰涩,难免想起来他最担心的事,“是怎么死的?” 风翳寒听得懂儿子的误会:“那孩子明显是未足月。身量完全不够,肤极薄而红嫩,根本是未长成,乃至有些外观都没长好……恐怕是生下来就没能存活,谦叔才借机掉了包。” “放心吧小宝,谦叔不是个狠心的,定然不会无辜害人。而且为父每年都会特意前来祭拜他,这么多年从未间断,也算聊表谢意了。” 真相令林星野动容又感慨。而且他没想到真的被初晗猜中了答案,这孩子真的本就活不了。思及此他不免隐晦看了一眼自家“金口玉言”的夫郎,只觉心里又一个大结终于解开。 不过林星野又重新跪回了坟前:“这孩子恐怕是阿么的亲生子,阿爹确实说过阿么那时候是出了点意外早产了……” 黎初晗有些疑惑:“可你比他大那么多,阿么怎么就没怀疑?” “阿么很……单纯。”林星野考虑着用词。 风翳寒听懂了,微挑了下眉。 “……他之前又没生过孩子,基本就是阿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大概很长时间里都不曾怀疑过吧。” 这么一合计,林星野就明白了阿么为什么是在那个时间点发现了不对劲,不就正好是对方去给村里一家刚生完孩子的帮了点忙? 定是从那户人家知道了新生孩童是什么样子的,回来就越发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估计阿爹也是瞒不下去了才说穿了真相,却没料到阿么最后会熬不过去,撒手人寰…… 多多少少还是和自己有关。 每每想起来这种种,林星野就觉得自己背负颇重——他这一路活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在给他承托着。 想多了就消沉至极。 不过眼下他有初晗和父亲,两位至亲都不允许他活在灰暗里,总有办法把他带回阳光下。 才振作起来的林星野又被自家夫郎这一跪一磕给惊到了,匆忙去拦:“初晗你不能劳累,实在要磕,我来替你……” 风翳寒也不含糊地跟着劝。 黎初晗拗不过父子俩,最后只能凑满三个起了身,而后比着当时给爹爹那般,给这个孩子烧了无数的纸扎。 “等往后把他迁回绥宁和爹么葬一起吧。”林星野提议道。 在场的都没有异议。 “届时他们一家亲人团圆,定然幸福无比,星野你可不必再怨责自己了。” 林星野应声,想着这也算另一种圆满,心情确实明朗了许多。 总算一件大事有了结果,夫夫俩都面露松快,唯独老父亲沉着张过分好看的脸,幽怨至极:“你们给拢雪烧纸了?!” “两个混小子!他活得好好的,你们没事给他烧什么纸?!” 第444章 宇宙岛帝国 风翳寒又好气又好笑,使劲点了下儿子的脑袋:“叫你胡乱听信别人!带坏夫郎干出这等荒唐事!你是想气死你爹爹吗?!” 兜头批得林星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连带着黎初晗一起,齐齐低头乖成鹌鹑。 特别是黎初晗,主意是他出的,烧得最积极的也是他,连带刚刚不小心往外嘚瑟出去的也是他! 如今这场面下,可不就是…… 一言难尽! 黎初晗默默捂了把脸,深觉难为情。 谁能料到最后是一直被他们误解“不清醒”的父亲“众人皆醉我独醒”! 好在风翳寒也不是真心跟他们计较,不过就是气不过孩子们总不相信他罢了。 气着气着也就作罢了:“你们这是在哪儿烧的?抒儿那边?” “是。”林星野眼下十分乖巧,诚信作答。 不过这么一提他难免想起太子兵粮仓那边的墓,也不知里面葬的又是什么…… 这一个个的都爱给爹爹搞个坟茔,还各祭各的! 所以他能误会成这样,怎么着也有点冤吧?! 林星野幽怨地看向自己父亲:“太子也一直祭奠的……” 可不止他和初晗两个人烧了纸! 风翳寒能不知道儿子这点小心思,直接瞪了他一眼:“他能和你一样?为父只告诉了你,可没跟他说过。” 林星野觉得有点矛盾:“您不是也很疼他吗?怎么又不肯告诉他真相?” 这话问的风翳寒有些欲言又止,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透着些古怪的复杂。 黎初晗难得看见公爹这么说不出话的模样,瞬间“求知欲”暴涨,或者说八卦欲都不为过:“是不方便告诉他?” “这些事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解释得清的。”不知为何,黎初晗居然从公爹那张明艳的脸上看出来几分尴尬为难,“以前他还小,性子又倔,我怕说了,他分不出深层的是非,只能一直瞒着他。” 不过风翳寒那点不自然转瞬即逝,很快又一脸严肃地提醒面前两个小的:“误解你们爹爹过世就算了,到底怎么闹腾都只是咱们的家务事,横竖还不至于为祸众生。” “但另一点你们可千万记住了,单于我们这个家来说,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一定要记得!” 风翳寒直视两双明显诧异的眼眸,语气肯定:“我们与连鸿昭之间确实有仇,但不是与你们爹爹性命相关这种仇,那根本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回事!” 林星野下意识想应“是”,却又忍不住惊疑:“可不是他逼着爹爹喝下的驻容吗?!” “难不成还有反转?”黎初晗奇道。 他这么一提醒,反应过快的林星野就立刻被自己所思所想吓了一跳:“总不能是爹爹做了什么吧……” 这要是真的,他好像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放心吧,你们爹爹不是个反派,为父还不至于正邪不分什么人都要!”风翳寒笑了笑,他很理解儿子的心态。 “一切都只是事出有因罢了。总之表象之下的来龙去脉很复杂,实在是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否则后果可能严重到能引起整个人世的动荡!” “再说我也答应了拢雪、答应了泠族族长,作为这世上唯一一个两方知情人,绝对不主动说出去。” “但那些陈年旧事,我可以和你们简单提一点,免得你们心有不服,又去闹出什么大变故来。” 说着风翳寒无奈地看了两眼儿子儿媳:能耐太大也不好,搅个事也搅得比别家的孩子大! 夫夫俩乖乖应了声,但父亲这一通大实话说得他们心情复杂。 风翳寒吩咐儿子把石棺给盖好,而后先把他们带回了拢雪的故居木屋。 黎初晗看公爹这做准备工作的架势,估摸着他们要来个促膝长谈了。 不过长谈之前,一向对物质淡漠的林星野破天荒地拉着自家夫郎,先好好参观了一遍爹爹的故居。 木屋是五个开间、三进深的配置。玄关在居中的一间。进门就是一个大客厅,朝南与客厅并列的其余四间皆是卧室,靠北就是厨卫、杂物间之类。 一应家具都用素色布料罩了起来,保护得很仔细。 走过一圈后,黎初晗越看越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一处现代的大平层,熟悉而亲切。 泠酒旗见到他们,立刻迎了上来:“主子们,少主的屋子属下收拾好了,几位可以休息一下。” 说罢他又立刻自请要去坟茔那边收拾。 小夫夫俩就根本没把这位叔翁当下人,自然劝他先歇会儿,但泠酒旗却执意要出门。 客气一通后,风翳寒率先哭笑不得:“行了,酒旗叔是知道我们要密谈,特意给我们腾地方呢。” 夫夫俩这才作罢。 只是黎初晗觉得这个点已然过午,他们又不知道要谈多久,这里也不像有食物的样子,叔翁的午饭怎么办? 想着便从袖袋里摸出几包点心递了过去:“辛苦叔翁了,拿着垫垫肚子吧。” 他选的都是上好的东西,包装看起来更是精致高雅。泠酒旗瞧着就有些受宠若惊,难免推辞。最终还是风翳寒下了令,他才干脆地收下了。 这让黎初晗再一次体会到了爹爹这边的泠族那种分寸感,都不爱乱拿东西,仿佛是一个老师教出来似的。 不过他也就随意想想,没多话。 泠酒旗一走,林星野就迫不及待地踏入了爹爹的卧室。 黎初晗也立刻跟了进去。 房间很宽敞,陈设也依旧偏向现代化,半隔离的分了内外间,且自带卫生间——虽然里面放的还是大进的用具。 黎初晗随意看了几处,原本欣赏得有几分自得其乐,不想余光瞥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忽然抚触上了贴墙的斗柜,没几下又摩挲上了柜门。 他诧异地转身看过去,那双手依旧在专注感受这里的一切。 按说他家星野向来自持冷淡,平日里基本不会多关注陈设用度,到了这里却时不时就上手感受,显然是很眷恋这里的一切了。 看得黎初晗有几分心酸。 林星野自己倒没大察觉,反而很快被入眼的大物件吸引:“初晗,爹爹的床好像小世界里那种啊。” 黎初晗几步走近:“确实像。” 但真说起来就都是现代那种原木的风格,带着点时尚设计感。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其实衣柜也是、床头柜也是、靠窗的靠背椅也是,都是和他们蓝星差不多的风格——活脱脱一个蓝星高端原木风卧室! 弄得黎初晗也忍不住感叹:“真的好像,我记得爹爹他们用的文字也和我们蓝星一样……” 林星野忍不住有些期盼:“初晗你和爹爹真的不是一个地方来的吗?” 黎初晗:“我也不知道啊……” 他边说边望向微笑着走近的风翳寒,忽然也有些奇怪的期待:“我是银河系、太阳系、蓝星、华国江南省人,父亲,爹爹是哪里的?” “海达斯蒂星系,弗拉瓦恒星域,宇宙岛帝国,帝都。”万万没料到父亲一身古韵,却极其流畅且音准极佳地念出来一大串外文字符,听得黎初晗瞬间眼神一亮。 风翳寒模糊从儿媳眼里读出点崇拜,有些失笑:“我不过是死记硬背罢了,毕竟这是拢雪故乡的地址,我自然要记清楚的。” 但林星野觉得父亲已经很厉害了——虽然他也立刻偷偷把这一串发音给记了下来,兀自评估后,发现自己似乎也可以尝试,便措不及防给复述了出来。 黎初晗的星星眼瞬间又转移了目标:“星野你果然也是学霸!” 林星野跟着失笑,多少有些满足。 老父亲看着儿子一脸孺子可教的欣慰。 很快又提及正题:“晗哥儿说的银河系,拢雪似乎提过,该是海达斯蒂的邻居。” 说着他有些顿悟之意:“怪不得你们的文明这么像,拢雪其实几回提过蓝星,可能你们的文明是一直有交集的吧……” 这么一说开后,林星野反而有点奇怪的失落,又有点奇怪的安慰。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两眼自家夫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点什么。 不过黎初晗没注意到自家小郎君,他的兴趣显然在爹爹的国度上:“宇宙岛帝国?!这名字听起来简直像要称霸宇宙!” 那语气激动的,风翳寒都给听愣了一下,随即模糊纠正道:“没有那么夸张,但他们国度的疆域确实已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辽阔。” “多难想象?难道真能称霸那什么星系?”黎初晗顺口道。 万万没料到儿媳这么会猜,风翳寒立刻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而不语。 黎初晗:“……” 脸上的平静逐渐被震惊占满:他是不是猜中了?! 但这不会太夸张了点吗?!都夸张到从科学变成科幻了好吗?!一个星系啊!想象一下他们蓝星称霸银河系的场面……有点刺激。 风翳寒依旧没答话,不过就保持着奇异的笑容罢了。 看得黎初晗有点傻眼,他望向自家小郎君,意图寻求肯定。 虽然林星野确实听不懂星系这一类概念,但不妨碍他会读父亲的表情:“这些恐怕就是父亲之前提到不能说的事?” 风翳寒依旧没接话,只是转而正色叮嘱道:“我不妨碍你们猜测,但即便只是你们的猜测也绝对不要宣扬出去。” “特别是对于大进的统治阶层来说,你们明白吗?无法确定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心理感受,说不好会导致统治阶层出现不良变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明显意有所指,语重心长。 故而一下子让林星野反应过来:“所以您一直没跟太子说开,是因为……” “总不能是爹爹的国度要入侵这里吧?!”黎初晗忽然惊悚。 第445章 超人也是人与爹爹的一些信息 风翳寒:“……” 他这儿媳这种时候敏锐得简直让人心梗! 好在真相虽然也并不算多美好,却也真没有这么黑暗。 他无奈地开口纠正误解:“不是,拢雪他们肯定不是入侵者。” “那就是守护者。”黎初晗笃定道——科幻片都这么演! 说完他还没事人似的,在屋里的小起居处挑了个茶几,掏出来一堆饭菜、汤水摆上。 完全没想过他这话已经把老父亲噎到了什么程度! 风翳寒:“……” 他还能说什么? 虽然他一个字都没多说,却已经让儿媳把真相猜的七七八八了! 他不为难吗?! 本来他想过一点不透露的,可这俩孩子不听话!把自己陷在仇恨里活不开心不说,还要去闯大祸! 以至于他不得不转换策略。 结果真的是,他多说一个字都能被儿媳多剥开一层皮! 这还让他怎么守秘密?!真的还有盲目死守的必要吗?确定儿媳猜出来的不会比现实更骇人?! 风翳寒觉得自己可以正式考虑放弃挣扎了。 他以前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拥有一个和拢雪近似文明的家人;恐怕就是拢雪和族长也没想到,会这么巧让他遇上个与自己交集亲近的蓝星人。 所以真不是他不守秘密,根本是他想瞒也瞒不住! 而且,风翳寒无奈地看着这正向答案一出,心情就明显高亢了许多的小夫夫俩,心下对孩子们的孺慕之心倍觉温情,又压力山大! “所以爹爹是不得已要返岗,好继续保护我们?”这么点时间,黎初晗已经自主编织好了一个超人故事,并且油然而生一股敬佩——毕竟既然能有爹爹他们这么一个文明可以穿梭于星际了,那难免还有旁的不安好心的家伙会选择侵略。 风翳寒听在耳里,闭紧了嘴,没去反驳。 正布置餐具的林星野冷不防听见“保护”两字,星眸一闪,连带给自家夫郎递筷子的手都顿了一下。 他没法形容有一瞬间自心底升起的那股强烈的认同感,甚至还因此无端起了一些热血澎湃的责任心,以至于他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是不是泠族的存在就是这个意义?保护家园?” 这回风翳寒没再装锯嘴葫芦,不过他刻意把话题偏了偏:“其实我问过你们爹爹类似的问题。” 说着他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要从曾经年少无知,一度怀疑过拢雪算不算人说起……” 这问题让人措不及防,弄得林星野神情一僵,下意识去偷看黎初晗的反应。 但他家夫郎只有一脸傻乐:“算啊,为什么不算?超人也是人~” 林星野:“……” 浑身的僵硬猛得松弛下来。 一点没漏看儿子这好一阵紧张的风翳寒:“哈哈,也是!所以我这份质疑自然遭到了拢雪激烈而委屈的控诉。” “最终被他追着狂轰滥炸、堪称填鸭的说教了一通,使得我被迫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习了一个新知识体系!” “虽然因为诸多限制就学到了点皮毛,却也已足够扭转我从前的固有观念了。” “所以爹爹的答案是?”林星野期盼道。 “为了生存。”风翳寒道,“说保护也没错,就是为了扞卫自身的生存、守护整个种族延续而进化出来的能力。” 黎初晗有点难以想象:“??这是生活在什么刀山火海里呢?需要这么强悍的能力活命?” “大概就是属于一时不走运吧。泠族与普通人在很久以前其实是同宗,只是他们这一支所处的星球在很长一段岁月里遭遇了极端生存环境。” “大概基因也有求生本能,为了不被灭绝,大量族人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改变,以适应残酷的生存模式。而后再经历一代代传承优化。就是后面环境已经改善了,进化依旧未停,一直不断在变强,直到如今……” 后面的话无需风翳寒多说。但话到这里让他忍不住多看了自己的泠族儿子两眼,难以抑制的心生骄傲。 黎初晗听得两眼放光:“居然是自然进化的结果啊!能走到这地步,强到断层,也算是人类进化史上的奇迹了!” “奇迹”之一林星野一脸的平静自持,兀自淡定优雅地干饭。 黎初晗能不知道对方什么德行,好笑地推了他一把:“喂~星野,我夸你呢~” 林星野这才憋不住带着点飞扬之色笑了出来,笑完继续矜持:“都是父亲爹爹给的罢了。” 这摆明了故意的乖巧,惹得两位至亲都去呛了他两句——亏得林星野还能一直维持着那份矜骄。 “也不知道像谁。”虽然嘴上都是嫌弃,其实风翳寒老稀罕儿子这小性子了,乍看有点酷拽冷淡,其实很有成算,“为父定然不是这样的……” 林星野即刻给了老父亲一个眼神:还说不像?现成的口是心非! 黎初晗留意父子俩互动的同时也不忘好奇:“可是父亲,同是人类,为什么泠族只剩了一个性别?” “大概就是遭遇那段岁月遗留的问题吧。原本承担生育任务的性别经历过严酷的生存环境折磨后所剩无几。一度因为繁衍困难,人口锐减,差点真的灭绝!” “但最终天无绝人之路,之后的新生后代虽然寥寥无几,却意外不分性别的全部具备了作为母体繁衍的能力。” “只是比较遗憾的是,后面出生的全部都是男性外表,即便是幸存的女性生下来的也一样。不清楚是不是受力量发展控制导致的这种局面。总之传承到如今,泠族就成了一个生育前全员没有性别之分的特殊种族。” 黎初晗点头:“其实也好,泠族的人前半生就没有性别歧视这回事~” 风翳寒:“……” 儿媳这重点拎的,总令他觉得别扭又无法反驳。 林星野扬起唇角,视线在两位至亲之间来回:他家初晗有时那思路清奇的,果然连跳脱如父亲都招架不住! “那帝国全是泠族吗?”林星野道,“听起来感觉泠族人口基数并不大。” “是不多,便是在帝国泠族一样是稀缺的。宇宙岛的主要公民多数还是普通的男性、女性——这俩性别之分,小宝应该听得懂吧?” 林星野点头。 “不过虽然泠族人数不多,在保护国度的责任上承担的可不少。多数泠族都会选择从军保家卫国,也算是不浪费这一身能力了。” 说着风翳寒又一脸骄傲:“你们爹爹便是其中一员,奋斗至今已经坐稳了帝国上将的位置 。” “这么庞大的国度,这个大将军的含金量可不是大进的将军能比的。” 林星野有些诧异的欣喜:“爹爹真厉害!” 黎初晗口哨声都飚起来了。 他算是明白了星野身上有时候那种自然流露的气势从何而来了——原来是军人的后代!他家星野这血统厉害了!果然文胜武极! 风翳寒笑意浓浓:“且他是纯正的泠族母星嫡支直系后代,加上战功赫赫,在整个宇宙岛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哇喔~”黎初晗的星星眼又冒出来了,不过不光是给爹爹的,还有面前的尊亲,“所以父亲,您到底是怎么拐到这么伟大一个人的?” “感觉爹爹的这份传奇色彩都可以上教科书了~” 风翳寒却不知为何一下子收敛了那点与有荣焉,转瞬间露出点尴尬之色。 看得林星野都掩饰不住好奇:“听您之前说的,感觉您和爹爹像是……一拍即合?” 他已经努力斟酌过用词了,但风翳寒依旧瞬间变了脸色——明艳的脸上居然泛起点薄薄的红意,居然就这么明明白白地害羞了。 黎初晗还是第一次看见公爹这么一副模样,好奇心爆棚,又不方便开口问,感觉憋得慌。 但林星野就胆子肥多了,立刻意有所指道:“您之前不是说要告诉我们一些往事吗?如今正好多说些可以说的,免得一不留神我们又走错了路。” 提起正事,风翳寒就无奈了。 实在是有些事情说出来,有损他这个做父亲的正面形象…… 风翳寒就难得有些支吾别扭。 但他左思右想都感觉逃避不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也不是不肯说,只是你们不能误解……”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单单只靠我们掌控就能按预期发展的,当时真的只是遇上了一些意外……” 第446章 皇后的前尘旧事与你们听过意识体吗? “父亲何须多心,我们定然尊重您和爹爹。”林星野一张俊脸上清晰写满了理解。 黎初晗也赶紧举手:“附议!” 风翳寒看着这俩完全是一副强烈渴望听故事的态度,好笑之余又感到有些难以形容的羞窘。 毕竟真说起来,少不得提及自己很多私密事儿,而他这辈子在这方面……说句纯洁都不为过! 枕边人只有过拢雪一个不说,真算来连拢雪都只亲密相处不过一年…… 实在是有点抹不开脸抖出来说…… 不过他怎么着也是个父亲了,总不能这么撑不住场面! 老父亲在长辈包袱的驱使下,硬生生调整好了心态:“这事得从你们爹爹来大进的时候说起……” “还是从已故皇后来大进之时说起吧……晗哥儿这么能猜,我也委实没必要过度遮掩。该说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今儿一次性说清楚。” 这话一出,两个奔着听故事的饭碗都放下了,齐齐姿势端正地看向父亲。 不过风翳寒没心情打趣他们,反而因提及泠凉夕而难免叹息:“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年皇后是被连鸿昭故意算计进宫的。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年轻时的连鸿昭,虽然某些方面一直恶劣,但也沾点枭雄的影子。” “有过几次御驾亲征,平息边境——实事求是来说,这点上他做的不差,因为过于心狠手辣,倒确实震慑得周边国家至今未敢大肆来犯。” “他与皇后殿下,也就是泠凉夕,就是在最后一次亲征时遇上的。那时殿下正巧自族地出来赶集,不经意救下了落入险境的大进皇帝。” “本来该是好事才对。可谁也没料到这点缘分在连鸿昭手里能扭曲成祸及至今的孽缘!” “据当年同行的人说,死里逃生的连鸿昭一开始是盯上了凉夕殿下这一身‘武艺’,死缠烂打要给其加官进爵,强留对方给自己效力。” “本来以殿下的能力,强行离开还不容易?可他性子实在太软了,一时推脱不过,就同意了暂时停留几日。” “这一停留就出了事!不过几日相处,就被连鸿昭发现了殿下一直在不经意地避嫌。” “殿下大概也是习惯使然,毕竟泠族之间除了伴侣,跟谁都要保持适当距离。可大进的汉子与汉子之间哪有这么拘泥?别说平日里衣衫整齐地拉拉扯扯,就是夏日里光着膀子一起沐浴也无碍……” “就是这么点细枝末节,再加上殿下过于俊美的容貌,就让连鸿昭彻底起了疑心,之后便是使计故意试探。” “其实要我说泠族的人只要不明说,根本看不出来跟哥儿有关系。如果当时殿下面对连鸿昭故意的衣衫不整能再镇静些,哪怕装也装得坦然些,或许就能逃过他这辈子的死劫了!” “可事实上是,他太单纯了,太容易相信别人,几回遇上尴尬场面之后,居然就主动说出了口,甚至还指望连鸿昭帮他守着秘密!” 听到这里,小夫夫俩都皱起了眉,直觉要遭! 果然,风翳寒极其惋惜道:“他以为诚心相待能换来一份理解,可事实上连鸿昭心里只有一己私欲即将得逞的欣喜若狂!” “他当场就试图拿后位引诱,殿下自然不要,还特意告知对方自己是族里守阶人之后,位置特殊,是不允许外嫁的。” “这理由还是殿下的下属特意公开明说的,弄得人尽皆知,故而当时连鸿昭场面上算是不得已同意放了人。” “谁料转头就在一杯送别酒里下了春*药!” 林星野一脸的震惊:“这!所以太子岂不是……” 风翳寒见儿子对下药反应这么大,脸色微妙,不过他依旧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么来的。泠族有孕反应极快,不过一晚上花印就能显现,殿下也因此终究没能走成。” 黎初晗直言不讳:“他拿孩子绑架皇后?” 风翳寒点头:“对,据此诱骗殿下跟他回了京。当时说好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就立刻放殿下回族里。” “可……皇后殿下放得下自己的孩子?稚嫩如斯也放心留他在大进?”大约是联想到了自身种种,林星野有些不赞同。甚至想到若是换做自己,恐怕会各方面的不舍。 就是黎初晗听着也觉得皇后好似冷心了点,可能对方心里还是族里重要。 风翳寒能不知道他们所想,没再犹豫道出了真相:“殿下也是迫不得已。事实上他就是因为不舍得亏着这个孩子,才强忍着坚持到了足月。而这时已经和他跟族里约好回归的时间过去九个月了!” “要知道泠族族地有条极其森严的族规。你若是选择留在外面的世界,就再也不能回族;同样的你既然是决定留族里的一员,那么除了指定的时间,也绝对不允许在外多逗留。” “也就是说,殿下已经是被迫犯了族规,连带跟着他的上百个族人。” “可糟心的是,他依旧必须回去,哪怕要受严重惩处也必须回去。究其根本,是因为他的本体出了严重的突发状况,再不及时回归,就真的要彻底死亡了……” 林星野:“???” 黎初晗:“???” “怎么忽然变成了灵异科幻片?!”黎初晗一脸懵。 林星野也理解不了:“本体一说是什么意思?皇后殿下外出用的难道还是分身?” 风翳寒早料到这般场面,忽然一改正经,对着俩小的略带诡异地笑了起来。 过于优越明艳的五官,配上一句幽幽的“你们相信这世上有灵魂吗”,看起来倒真有几分“艳鬼”的效果! 整得小夫夫俩后背发凉! 林星野坚定地摇头,随即又立刻想起自己体验过灵魂共振般的奇异效果,赶紧补救着又点了头。 恐怖片没少看的黎初晗就……纯粹的害怕!随即老实巴交道:“我不太想信。” 听得风翳寒一阵失笑:“那我换个说法,你们听过意识体吗?” 这下林星野只能:“???” 不过黎初晗却一下子不害怕了:“这个我知道。但套上了这说法,我就更不明白了,皇后殿下是本尊的身体和意识体分开了?……那也不对啊,那他来大进的是本尊身体还是意识体?” “来的是意识体,身体不是他本尊的。”风翳寒肯定道。 但看自家儿子还是一脸混乱,又特意解释道:“小宝也可以把他想成灵魂。皇后殿下是用了别人的身体,装着自己的灵魂来了大进。然后他本尊的身体因为自身灵魂的离开出了状况,所以他必须尽快回去!” “可因为抒儿在他肚子里,他不舍得亏了孩子,就硬生生拖晚了十个月!” 林星野听懂了,一边感慨这世界上还有这等离奇事,一边忍不住担忧:“那殿下回去还来得及吗?” “所以他死了?!”黎初晗惊道。 “别提了!本来就算是拖晚这十个月,殿下赶回去也依旧可能来得及,却没想到连鸿昭出尔反尔,根本不肯放人!” “他利用这十个月时间,找了很多能人异士,研制出了对付泠族的药,比如镜花水月这种!” 一听这东西,小夫夫俩脸色都不好了。黎初晗难免想起因为这药星野受的罪,忍不住骂道:“这个言而无信的疯子!” 风翳寒也气愤:“可不是!他用这些限制殿下的能力,把对方折磨得痛不欲生,走不了也活不好!” “不仅如此,他还使诈策反殿下带来的人,这里头还包括殿下借用那具身体的亲弟弟——就是如今承顺世子萧澈的父亲,承顺王爷,用亲人反过来牵制殿下,不让他走。” “折磨叠折磨,生不如死!当年就是我们这些外人听了都为之可怜!” “可殿下的亲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是太狠心,还是他不知道自己哥哥就要死了?”林星野不解。 黎初晗:“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风翳寒也对儿子的机敏略带赞赏:“事实上,能分离意识体是个高端科技。而且为了防止世界大乱,这项技术运用极其严苛;加之技术成熟度原因,实践起来限制极大,只有极少数人知情。而当时殿下带来的上百个泠族,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而且他还不能直说,特别同是泠族,知道后会直接影响整个族地的管控,甚至引起大动乱!也是难为他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黎初晗听得脑子”嗡嗡”:“那您还告诉了我们?!这要怎么办?!” 风翳寒一脸无奈:“但凡你们肯听话不乱来,我也不至于非得抖出来!我就直说吧,小宝他没关系的,他的身份本就有知情权;至于晗哥儿你嘛,以后就和我一样了,泠族嫡支\/直系家属,迟早上泠族族地的名单,以后努力管好自己的嘴就是了……” 黎初晗:“……” 他怎么就心里这么慌呢?! “为什么我会有知情权?是爹爹他……”话说到一半,林星野脸上的表情已然震惊到空白,“爹爹,不会也是这样吧?!也是意识体来的?!” 第447章 星野你究竟有几个好爹爹? 风翳寒:“……” 果然!儿子脑子过于灵敏不是好事! 弄得他一下子想到某些方面尴尬地难以启齿…… 但他这反应也几乎是等于给了小夫夫俩肯定答案。 惹得黎初晗一阵惊呼:“我还以为爹爹是坐宇宙飞船来的??原来只是来了个魂?!” 这表述也是够让人无语的了! 连林星野都忍不住抬了下唇角。 但风翳寒还是兢兢业业地继续解释:“帝国帝都星离我们这颗星球很远很远,我们这已经处在海达斯蒂星系边缘了,如果用飞船走,恐怕单程就得五六十年!” “多数人的一生都走不了一个来回。” 黎初晗理解了:“所以疆域过于辽阔的帝国才会努力研发意识体跃迁技术,不然这么不便都没法凝聚统治……” “对,就是因为意识体能承受肉*体完全承受不起的高速时空转移。故而有了这项技术后,本来到这里五六十年的航程能直接缩短成五六个时辰……反正我不太懂,拢雪原话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林星野跟着理解神速:“怪不得……” “就说爹爹既是帝国帝都的人,确实应该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才对。可族地怎么听又和我们在一个世界,所以爹爹也是以意识体的形式借了族地少主的身体出现的?” 推测完全正确! 风翳寒放弃挣扎地点点头:“因为情况实在紧急,拢雪也是迫不得已只能以意识体的形态过来执行任务。” 黎初晗震撼又亢奋:“帝国这项技术好强啊!简直颠覆我认知!” ”爹爹岂不是比宇航员还要厉害!” 一想到这一点,黎初晗的迷弟属性都藏不住了,两眼放光。 林星野却破天荒的没有瞎吃醋——显然即便他面上依旧不显,其实私底下对爹爹的崇敬一点不比自家夫郎少! “所以你们明白了吧?!拢雪只是回去了,并没有死!” 风翳寒也很激动,只不过他忙着情绪高亢地给自己正名:“为父根本就从未糊弄过你们!还敢暗地里把为父当作疯痴!不清醒的分明是你们两个混小子!” 混小子们高兴着呢,挨了训还一脸真诚的笑容:”是我们的不是!” 虽然道个歉还笑嘻嘻的,但风翳寒明白至此他们已经自有分寸。这认知让他终于有了种如释重负地轻松感! 只是轻松了没几息,他的尴尬又起来了。谁让他这就注意到了自家儿子那古怪的神色,明显是已经在往一些关键、且令他难堪的事情上去考虑了! 可他实在羞于主动提及,还故意岔开话题躲一时:“说了那么多,我就是想让你们明白,就是因为凉夕殿下本尊的意识体一直没法归位,才牵扯到了你们爹爹特意找来大进。目的就是为了把殿下的意识体尽快强行带回!” “只是即便拢雪是有备而来,也遭遇了坎坷。” “那时候殿下已经被迫在大进待了七八年,抒儿都已日渐长大,懂事到能偶尔帮衬自己父后。” “可殿下自己却已经在长久的禁锢折磨中,彻底放弃了回归本体的希望,只一门心思求死。” “连鸿昭哪里能容忍他寻死?!个中虐待我们没法打听清楚,但监视上所有人都知道有多变本加厉!实打实的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皇后至此没有了任何隐私可言。” “这般处境几乎使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导致他一见到拢雪出现,就像抓住了能得解脱的救命稻草!死活不同意回族,只求拢雪杀了他!” “因为短时间内劝不过来,拢雪只能应皇后请求先将一样过得水深火热的抒儿带出宫,养在了身边。” “这一胶着就又离拢雪必须回归的限期近了一点。终于有一天两人达成一致,决定反过来利用驻容。” “驻容这东西说是会把人毒死,其实更像是把人毒成活死人。” “成了活死人的皇后也确实如愿暂时解脱了,却没想到连鸿昭偏执到连遗体都不肯放手!不让下葬还放自己眼皮子底下!” “最终是拢雪强行把皇后偷回了族地,分离完意识体后又特意把空壳子还给了连鸿昭,才勉强把所有人都遮掩了过去。” “也因此可能在连鸿昭的认知里,拢雪才是坏人,是我们一方害死了他的皇后。” “但站在少主下属们的角度来说,连鸿昭确实是他们的仇人。毕竟为了来救凉夕殿下,分属百阶的上百个人都是自愿出族,再不能回去,可以说是倾其一生了,代价不小。” “可最终营救的表面结果却是,凉夕殿下等于没救成!这也就罢了,明面上又搭进去一个少主……即便拢雪当时叮嘱过他们不要一直陷在仇恨里,但显然没有人能咽得下这口气。” 虽然还有很多细节疑问,但林星野觉得总算大方向已经理清楚了。所以他就把极其困扰他的问题先问出了口:“所以……我到底是谁的孩子?!少主的?还是帝国上将的?” 堪称幽怨的灵魂发问!全然不顾当事人之一已然浑身僵硬。 连带惊呆了黎初晗:“是哦?!算谁的啊?!”诚然他刚刚还没考虑到这回事:“基因上来说应该是少主的吧?但这到底会不会被意识体影响的?!” 这问题,黎初晗自己想想都觉得刺激过度!更不要说当事人之一林星野,早就满头黑线、心理乱崩! 风翳寒也幽怨啊!毕竟这已经成了他这辈子最大的荒唐事!以至于一提起来就令他窘迫不已! “严格来讲,小宝你的爹爹是……”他努力考虑着怎么表达委婉一点,“少主一半、拢雪一半凑成的整个……所以哪个都算你千真万确的爹爹!” 这答案听得林星野差点当场裂开! 虽然但是:“您也是真够……” 他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才能吐槽父亲吐槽得礼貌一点——但总归已经令他浑身别扭就是了。 “我们两个当时是都中了点药!不然不至于这么乱来!”风翳寒终于红透了脸,着急忙慌地解释。 他在试图挽救形象,可余光瞥见儿媳笑得只有更灿烂,瞬间脸都快热焦了! 林星野:“……” 他还能说什么?!自然也不好再去埋怨什么,只能木着神情挤出几个字:“儿子能理解。” 这一看就很牵强! 弄得风翳寒直想不顾一切地跳脚! 他就知道会有损他为人尊亲的端庄形象! 不太甘心的老父亲追着好一通解释:“拢雪说了,少主本尊的意识体早已自主游离了躯体!所以……小宝你放心,你真的只有一个爹爹!” “这又是什么意思?少主其实早已死了?!”林星野只觉感受越来越复杂,还伴着一闪而过的心痛。 但风翳寒已经不敢再把“是寿终正寝”说出口了——虽然那具躯体一直精心养在休眠仓,身体机能一直保持在巅峰状态,但也不能否认那年纪确实已经到了常人不能理解的地步! 当然拢雪一直不肯明说少主到底几岁,有这结论也多少夹着几分自己的猜测——搞不好也有可能,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拢雪为了让自己安心胡编乱造的…… 但不管怎样,风翳寒是肯定不会再多透露一个字了。 不然只会让他的脸越发没地方搁! 所以风翳寒快速而肯定地点了头:“嗯。” 再问就是无可奉告,他也不知道了。 林星野也是拿这忽然小无赖的父亲没辙,好在他也不是非得刨根问底,便顺势放过了对方。 “您两个为什么也中药了?”黎初晗好奇心使然,很会抓重点。 林星野:“您和爹爹也遇上危险了?” 问题又绕了回来,风翳寒又被迫记起了那段乌龙日子:“倒不至于算危险。我之前说过,因我一再推脱娶妻,接任家主那一年生辰,家里便狠心逼我一定要选一个……其实也不是多恶意,不过是有人出的馊主意被误解后导致的阴差阳错……幸好当时是遇上了拢雪!” 林星野:“……”他和太子可真是半斤八两! 黎初晗居然还觉得有点好磕:“缘分到了躲不掉!” 儿媳这话中听!风翳寒煞有其事地点头:“那阵子正是拢雪留在大进等待皇后身体返回的日子,也是连鸿昭最疯的时候。” “驻容虽是殿下自己喝下的,到底是拢雪帮忙弄到手的,故而连鸿昭就把账全算在了拢雪头上!加之他又确实把皇后的身体偷走了一阵,连鸿昭就真的不计代价在报复他。” “真相又不能公开,以至于明明有百来个帮手,拢雪却比孤军奋斗还艰难,着实过了一阵东躲西藏的日子……结果无意中躲到了我跟前。” 他终究没好意思说拢雪单纯为了睡个安稳觉,这一躲竟直接躲进了自己被窝! “不过小宝你放心,我们两个之间和帝后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林星野持续心情复杂地点头。 “我们有足够的感情基础,只是互相之间一直都没有挑穿罢了。”这么说出口风翳寒还觉得有些赧然,本就含情的桃花眼里柔光潋滟。 “以前不明真相,就以为拢雪是不愿意接受我。拿这理由强行说服自己的时候,我一度觉得痛苦至极,却也终究还是舍不得强求……” “可事实上是,拢雪只是顾虑着自己现状的极度尴尬罢了……身体不是自己的,而且任务结束就得离开……他自认给不起感情也给不起承诺,也就只能逼着自己强行割舍……” “这个傻子!就因为这点原因,还在发现有孕之后刻意躲了起来!躲得我差点找都找不着!” 听到这里小夫夫俩齐齐给了个诧异的神情:原来爹爹也有这么仿徨缩进壳子里的时候…… “那时候我可真庆幸自己一时的偏执疯狂,否则我们可就真的一辈子都错过了!我还哪里有机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陪着他,守着你出生……” 第448章 皇后没死,爹爹没死,都没死 眼看着父亲变成了一副形容楚楚、食不下咽的模样,林星野忽然过去从背后拥住了自家父亲:“你们没有错过,证据就在您身边,要不您看两眼确认一下?” “吧嗒”,风翳寒手里的筷子忽然落到了桌面,而后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眼神侧过头:“……?!” 被质疑突然反常的人好似浑然不觉,依旧温声继续:“虽然相伴的时光短暂,还掺杂着诸多意外,可越是这样越是独一无二不是吗?对双方来说也愈加弥足珍贵。所以想起来的时候就开心点吧?” 说话间,林星野已经松开怀抱,改扶着父亲面对自己,星眸里流淌着无边的宁静温柔。 却看得风翳寒后背发凉:“………儿子?………你还好吗?” 眼前形容俊美的人保持着温柔的笑意:“嗯?” 黎初晗:“……” 连带他也看得有点心慌。 一慌就难免口不择言:“你是哪个意识体?星野人呢?!” 林星野:“……” 有点傻眼。 真是败给自家夫郎这惊人的脑回路了! 他默默地捂了一把眼睛,唇角控制不住地溢出点笑意:“我不过是试图安慰一下父亲罢了!”——有这么奇怪吗? 不知为何总感觉有点被忽悠到的翁媳两人:“……” 黎初晗哑然失笑。 “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能了!”风翳寒直接笑骂出声——就不能别这么冷不丁温柔“幽默”的来一出?他一个被儿子“凶”惯了的老父亲还真有点不适应…… 不过吐槽归吐槽,过后风翳寒就难免心生感动——儿子已经知道了真相,却依旧没跟自己生分半点,显然是对这一切种种都没有生出偏见。 他很开心、很舒心,不禁郑重回应:“为父知道小宝的心意了,往后自会宽心。再说今儿我也算得了拢雪的准信,可不比从前。” “儿子明白,您能心里松快点最好。”林星野笑着坐回位置,又给父亲添菜,“快吃吧,回头该饿过了。” 黎初晗适时重新递过去一双干净筷子,乃至又掏出来几盘热乎菜。 风翳寒接过来,将儿媳的贴心也看在眼里,身心都暖洋洋的。 老父亲优雅地填起了肚子。 与之对座的林星野忙着将坐在身边的黎初晗往自己身上揽,直到对方被迫趴在自己身上才停手:“初晗刚才都想哪去了,嗯?” 黎初晗也没抗议,且这会儿他也对自己的疑心感到好笑:“也不是啦,主要是在这种大背景下容易觉得诡异,总有种芯子能随时被替换的恐惧……” “据我所知,一个身体只能同时存在一个意识体。”风翳寒忍不住纠正,“而且就算要分离原有的,也是需要特定条件之下才能成功。所以晗哥儿完全不必担心小宝突然被夺舍。” “听您这么一说,我还真安心了许多。”黎初晗实诚道,毕竟他刚刚确实想过类似附身这种情况——如今他的脑子里神鬼之说与科幻体系混杂在了一起!当真混乱! 林星野虽然没有对这种离奇现象感到多恐慌,却也在不经意间被安抚到了某些说不清的点。 风翳寒对他们露出点过来人了然一切的笑意。 而后专心吃他的,不妨碍孩子们亲亲昵昵。 饭后,一家子转移到靠窗位置,就着窗外的如画的景致继续交流。 半下午的阳光自窗户打进屋里,落在几个各有千秋的身姿上,平添一份浮光动人。 清茶袅袅,岁月静好。 虽然有人在期间一惊一乍。 “那这么说来皇后殿下也还活着?!”黎初晗声音微扬。 林星野虽然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也依旧竖起了耳朵。 “拢雪当时说的是救治状况恐怕不会太理想,主要是留给清毒的时间不够,也许来不及把毒解完,但基本可以确定是活着的。”风翳寒道。 林星野若有所思:“那爹爹不是也喝了驻容?这到底危险吗?他那时候身子都没恢复……” 这问题问得风翳寒心痛:“是啊……族长带回去的时候说了,拢雪恐怕要在休眠仓多养几个月才能回帝都。” “这事归根究底我有很大的责任,若不是……怪我乱来……拢雪也不会因为有孕而一直停留在大进,最后出了事……” “本来按他的计划可以快刀斩乱麻,处理完皇后的事,就紧跟着安排下属们隐居。之后他就能以云游之名独自离开,悄然返回族地。 ” “可没料到出现了我这个变数……” “世事本就难料,况且是情缘,您何须自责?”夫夫俩安慰道。 “我觉得就算按之前的计划,也不算安全吧?爹爹离开后,连鸿昭就不会再追杀余下的族人了吗?”黎初晗总有种爹爹就是安全感来源的错觉。 而他这一问也确实问到了关键。 风翳寒眉心都锁了起来:“你们可能不知道,那时候的泠族除了小部分真心投靠连鸿昭外,其余的都是不屑那点功名利禄的。” “也就是说,当时的连鸿昭只能单纯靠名利引诱。而这种关系一点都不牢靠,故而连鸿昭驱使起人来也困难。按理是不至于出现大灾变的。” “且那时候的两百来个泠族也不像现在这样,拢雪的属下和凉夕的属下会清晰地对立起来,那时候还是半个一家人。”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林星野想起之前去救太子的时候,那群同族对连鸿昭的死忠,令他有些毛骨悚然,“我感觉他们现在对连鸿昭都可以说是拿命在效忠了。” “那个药和催眠?”黎初晗提醒道。 林星野点头:“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你们知道?抒儿说的?”风翳寒略带诧异。 夫夫俩点头。 见状,风翳寒难免在心里为太子这份毫无保留微微叹息:“我们当时也猜过药或者能人异士。但到最后最可能的,恐怕是直到抒儿十多岁才偶然发现存在的国师。” “大进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国师,但都不像如今那个那般异常,至今未刻意露过面,乃至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没什么人知道……” 夫夫俩听得神色逐渐凝重,不禁想起太子比自家父亲还忌惮国师的态度。 “这应该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当年连拢雪都没料到连鸿昭会暗中准备了这么出其不意的新招,而且还史无前例的可怕!居然能在短时间内全部控制住了皇后留下的所有泠族。” “不然也不至于被他们摸到了喜还坡突袭,逼得拢雪为了给下属们争取逃离的机会,而主动现身去跟连鸿昭谈判。” “所以爹爹本来是能逃走的?!”林星野揪心道。 “当然!不然那么多下属干什么吃的?!护他一个都护不住?!” 风翳寒想到这事就情绪激动,毕竟他当时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夫郎在自己面前“寻死”! 即便他一再告诉自己是假的,那到底也只是拼着相信拢雪的一面之词罢了! 若不是后来族长出现带拢雪回族,临行又再一次给他打了强心针,他就不可能熬得住这十八年! 想着难免又一脸凄楚。 林星野看在眼里,多少觉得痛心。 但他并不会去指责父亲为什么不留住人,因为这事情的主导权明显在爹爹手里。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要他去制止一个铁了心离开的泠族也太为难他了。 黎初晗有些唏嘘:“可是爹爹何苦非得搭上自己的命?” “因为连鸿昭光恨他去了!这个是非不分的疯子!”显然风翳寒也对其痛恨不已,“当时居然率了所有皇后留下的泠族突袭,抓住了我们这边好几十个人,还心狠手辣地一个个杀过去,就为逼拢雪现身!” “拢雪哪里能忍心?!当场就决定要给这段纠葛在表面上做个了结。这场面下,这么多人命在前,即便他决意要抛下我们父子俩,我还能说点什么?!哪里拗得过他?!” 说得他眼眶都泛起了红意,又立刻被林星野一句故意的“儿子现在信你和爹爹有雪海深仇”给整得哭笑不得。 “但是话又说回来,若不是我确切知道他只是一缕意识体,就算一时伤了借用的身体也不至于真的威胁到他的存活,我就是死也不会同意他去谈判的!” “您就这么信任爹爹?”林星野越听越觉得父亲的信念很是虚弱,忍不住问出了口。 不过他这语气里带着几分让人听不明白的意味,惹得黎初晗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心里微动,但没说什么。 他们都以为父亲定然是很信任爹爹的,不想风翳寒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实话说我不可能全信。所以我当时就和拢雪说了,但凡我以后发现任何关于这一切是谎言的蛛丝马迹,就别怪我自毁!” 说这些话的时候,风翳寒一脸与当年无二的决绝,仿佛下一秒就真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看得林星野一个心慌,下意识喊了一声:“父亲!” 第449章 代号遥与拢雪难攒的假期 风翳寒又于顷刻间从那种阴郁里脱离出来:“没事。” 见状,黎初晗赶紧刻意地岔开了话题:“父亲,我们所在这颗星球有名字吗?” “……有。”风翳寒嘴上说没事,神思却依旧慢了半拍才恢复,“拢雪把这里称作代号:遥。” 林星野沉默地点头,因为不放心,他一直留意着自家父亲的状态。 好在风翳寒没再出什么状况,反而就着这个话题开始侃侃而谈:“说起来……晗哥儿,拢雪告诉过我,比起帝都星,这里离银河系的蓝星反而更近一点。” “啊?!真的啊?”黎初晗惊喜道,这一瞬间有一种明确了自己身处何处的安心感。 连林星野都跟着眼神一亮,至此心底对黎初晗的来处有了个模糊的概念。 这导致他迫切的想学习相关知识,想了解初晗的故乡。 这要求一提,黎初晗就来劲了! 虽然他自己都只是凭着兴趣爱好对太空懂了点皮毛,却依旧兴致高昂地掏出来很多相关书籍,给两位本土人士讲起了课! 休憩时间,一家人就在外走走。 这一日的喜还坡,漫山遍野都萦绕着十几载都未曾出现过的温馨。 大约是故居的气场有变,连带着远在帝国帝都的拢雪心境都变得格外安宁。 即便他还处于重伤沉睡之中,依旧感受到了这份自心底生出的暖意。 -- 宇宙岛帝国,帝都星。 国家最高军事基地,疗养中心。 一座最高规格的疗养仓内,沉睡着这个国度的“国宝”。 四五个医疗兵一起挤在疗养仓跟前,各个一脸期盼。 忽然有人用气音道:“生命体、意识体指标均已正常,应该快醒了吧?” “肯定的。对了,上回是你们扶着上将出来的,这回该换我们了!” 一句话熟练拉开了气音争吵序幕:“谁规定的要平等分配机会?!” “就是!谁抢到归谁!有没有点血性的你?!” “我呸的血性!我们上将阁下明明是个儒将,才教不出你们这帮强盗思维!” “……” 隶属第一医疗组的几人争得不可开交,引得长官章回沉着脸色走了进来:“都出去!纪律白学了?!居然打扰上将休息?!” 几人脸色一垮。连连道歉,但就是不情愿离开:“我们一定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可章回一点不给徒弟们留情面:“声音?!我在乎吗?!是本长官觉得你们太会丢脸,都丢到上将跟前来了!” “也就眼下他没醒,要醒着全部听见了,我都能替你们害臊到自戕!” 医疗兵们:“……” 这就言重了啊长官! 可长官这性子……万一较真了?!……要么还是趁早溜了吧! 等人走干净了,章回才关闭了医疗室的电子门,而后专心准备起了干净的毛巾、衣物之类。 只是才背过身,他就听到一个透着几分晨醒沙哑的音色揶揄上了自己:“你可以自戕了,章回。” 话到尾音已然恢复了平日那种又苏又酷的状态。 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还能是谁?! 章回转过身就是一通笑骂:“醒得可真是时候啊!没良心的家伙!我好心替你清理现场,避免你被当国宝围观,还好意思来惦记我的小命!” “he~”一声苏到心底的笑意自疗养仓传入章回耳中,带着些许隔着器皿的闷重:“看来如今的国宝已经不是我了?一觉醒来变天了?” 章回:“……” 笑容逐渐消失。 还差点被自己的“失误”给噎死! 他一下子没了脾气,三两下解锁了疗养仓的上半截舱门,状似不计前嫌地凑上去关怀备至:“能出来了吗,咱们的国宝阁下?生命体状态如何?” 这狗腿儿样! 躺在“冰棺”里的人都无力吐槽:“还成,你要是能正常点,我就考虑起了。” 章回一秒怒了:“我怎么不正常了?!怎么不正常了?!我特么这么正常一个人,唯一一个能把你当成个人看的……” 后半句在缓缓坐起那位一个冷冽的眼神中硬生生改了口:“我的意思显然是指没把你当神看,把你当成个普通人看待……” 上将阁下笑出了声:“谢谢你啊~” 章回:“……” 第n次哑口无言,郁猝。 那憨憨模样引得上将阁下乐上了。 生就深邃浩瀚的星眸此刻明光镶缀,耀眼得恍人。 因为才从生命修复液里出来,他略长的黑发还尽数紧紧贴在白皙的肌肤上。 水珠子滴滴答答落下,偶有淌过优越的眉弓、滑过直挺的山根鼻梁、落到漂亮的唇上,最后因为一个仰面从略显凌厉的下颌线滴落。 大概是不满这份湿漉,他随意捋了把刘海,一下子把发型给打理成了背头,光洁白皙的额头一览无余。 章回一眼看见就熟练地嘀咕:这长相可真够优越的!优越的可真够气人的! 虽然但是,他每每看见,却又每每都会在一通酸溜溜之后狂赞一气:什么叫俊美的具象化?!看看!这就是!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副艺术品似的皮相之下,蕴藏着随手一拳就能打穿厚钢板的力量! 泠族,矛盾而可怕! 怨不得国人擅自给他封神! 见对方起身,章回赶紧把预备的大浴袍兜头抛了过去,给只穿了一件薄软衬衣风华半掩的上将阁下遮一遮那一身的靡颜腻理! ——别再搁这儿上演什么湿身诱惑了! 而后他又立刻在上将阁下堪称温宁的笑容里,躲去了隔壁小房间。 等他们敬爱的上将换上军装,之前带着苏感的俊美就尽数转化成了凌厉。 章回的脑子也就跟着严肃多了:就是面前结实挺拔的身姿,撑着帝国对外的门面——这可是帝国战神军团的团魂! 让无数宇宙强盗乃至异形都闻风丧胆的存在! 这其中还包括隔壁国度——星盟联邦那群苟东西! 当然他们不是闻风丧胆,他们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以至于章回每想起一回就要唾弃他们一回:居然胆敢垂涎我方国宝门面!鄙视!急眼! “这回我恢复的很快,应该不至于又惹到你吧?”拢雪利落扣好了最后一个军装袖扣,军姿端正地欣赏起章回精彩的脸色。 “总不能我就睡了一周,他们还要追着批斗你吧?” “没!”章回忽然一秒回神,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兀地正经了神色不再废话,“上将,总司令私人来吩咐过,叫您身体无碍了就赶紧过去一趟。” 拢雪一听,瞬间心情大变,还细微叹了口气:“那行,我去赴鸿门宴了,后会有期。” “你可别来了!我求你!不然救得慢总司令又得看我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拢雪已经出门,闻言背着身洒脱一挥手:“他那是恨铁不成钢……” 章回当场炸毛:“我特么下回一定在你疗养仓里加料……” 而后又突兀止在了拢雪的后话里:“是说我呢。” 话落拢雪便消失了,快到外间的小迷弟们连视线都还没放全乎。 最终毫无意外留了一室的叹息。 可拢雪才管不着,他已经到了司令办门口。 这届总司令是他亲叔父,故而一进门就能遇上叔侄一家亲……是不可能的! 他只会被劈头盖脸一通训:“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觉得你的心态很不对劲吗?!怎么总是冒进成这样?!” 拢雪维持着一脸平和:“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想努力攒点假期而已。” “攒假期?!”总司令对这答案感到难以置信,“就这?!就这?!你当我是傻子呢还敢骗?!” “攒假期用得着疯了一样不间断地接拼命的任务?!回回就剩了一口气回来?!” “就最近,去瓦觉拉的任务你也接?!你不好好值守帝都,专门去这些地方找死干什么?!” “这不是功勋涨得快,而且给的假期多吗?去一趟就给五年呢……”说着拢雪有点刻意卖乖,“您老不是最开心侄儿我出息?!” “小兔崽子还敢胡说八道!谁攒假期一张口就要五十年的?!” “我当时说的是最好能尽快攒到六十年。”拢雪冷漠纠正——毕竟要是真有这个数,他就能够陪他的小郎君走到百年了。 可惜不太现实,他这么努力最终也只攒下了一些短假。 “你还妄想罢工六十年?!”总司令要疯了,“回来还有人认识你谁吗?!” “这不是挺好?”拢雪心道,当国宝有什么好的?走哪儿不是遇上围观就是遇上诉求,忙得没有私人时间不说,连私人空间都快没了! 总司令快被他这摆烂的态度弄崩了:“你实话说,十多年前去代号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觉得这之后你就不对劲了?!你居然晚了三年才回来,肯定有问题!” 但拢雪只是冷静地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诸多情绪:“我上报了的,轻敌,受了重伤。凉夕少将可以作证!他都因此退役了,我不过是谨慎了些,选择就地养好才回来。” “那回来之后接下的第一个任务呢?!怎么解释?!我看你当时是连命都不想要了!身为泠族,命穴都溃散了!再晚一步疗养仓都不用试了!你一修养就是十年!!!十年啊!!!你……你真是!!!” 总司令又气又急又痛,差点急火攻心! “那一回真是意外!”其实拢雪也后怕不已。 可当时他熬不住就这么跟他的小郎君分离,看到那任务居然能给出十五年的假期,当即就是脑子一热!冲动控制了一切! 毕竟算一算要是运气好能顺利拿到,他就能立刻休长假赶回去,至少能陪他的暖十多年! 还来得及陪他的孩子、陪他的小宝长大……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大概也是那阵子他心态太不好了! 才离开暖身边,就总是控制不了的魂不守舍,严重的时候甚至夜不能寐。 整个人的状态极度低迷,不然不至于差点被星盗反杀! “抱歉,叔父,让您担心了。”对于担心他的亲人,拢雪也有些愧疚。 总司令能说什么?他跟侄子是亲,但也到底和亲父子不一样:“大哥就只留了你这么一个孩子,嫡支如今就你一个小辈!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让叔父怎么好受?!甚至帝国都得震一震!到时候陛下都要找上门了!” 拢雪怎么会不明白:“您别担心,我以后不会再犯这种错误。如今选任务也很慎重,只会慢慢攒……” 其实他一直都很惜命的,毕竟他和他的暖约好了要再见的。 可惜总司令不觉得,他已经被“攒假期”刺激到出离愤怒:“还死不悔改!你肯定是因为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 说到一半,他忽然满脸惊疑:“拢雪,你该不会是在那里结了婚吧?!” 第450章 泠境遥与魅,代号遥的坏消息 拢雪沉默了。 默认,但故意没有应声,好留个转圜的余地。 他要试探一下叔父的态度。 若是连叔父都不能接受,就不要指望别的老顽固们接受了,想都不要想! 其实他也不是不可以单方面强硬决定,但就怕这群不认可的顽固派心理逆反,背地里去找他家宝贝暖的麻烦! 而且……他其实有点心慌。 虽然有些事实的隐瞒并不能算欺骗,却也是他有意做下的。比如年龄,暖并不是没问过,都被他直白拒绝了回答。 因为他根本不敢说,他作为泠族最正统的嫡支纯血,不出意外寿命可达四五百年……而他的小郎君只是个普通人,说百年寿数都是虚的! 他们之间本就已经隔了千难万难,他当然根本不舍得再去添一道晴天霹雳! 结果这一时的不舍成了埋下的隐患,以至于现在他万分担心这一切会被有心人歪曲事实地捅到暖面前,彻底毁了暖对自己的信任! 所以这么多年他谁都不敢说他已经有了伴侣,他就想回去摊开一切解释清楚后,两人再一起面对。 眼下叔父问起,他自然依旧有所保留,反正只要他从未明确承认,一切就还能圆说。 可总司令不是他,立场不一样的总长哪会从这种儿女情长的角度切入?! 他此时此刻只想敲晕自己!就因为他看懂了侄子的答案! 怕什么来什么! 堂堂帝国军事最高指挥官声音都有点抖:“我再提醒你一遍!作为军人,婚姻必须先上报审批!私自结婚是大忌你应该知道!” “报告长官,我知道,很清楚!” 但总司令看着对方一脸的波澜不惊,只觉愈加心惊胆战:“你这个级别,另一半肯定得先经过最高军委组严格审查……” 拢雪继续表现冷静:“明白!” 总司令却越听越慌,总感觉他这侄子将要走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趋势! 不能怪他这么多虑,因为代号遥不比别的星球,虽然偏远,却极其特殊。 这事还得追溯到千年前他们老祖宗泠境遥领军的时代。 那时候出现了一批极其棘手的宇宙异形生物。体型、生存习惯都类人,但又不是人,比多数人长寿数倍,且天性残忍无情,好掠夺生事。 这本来也没什么的,毕竟宇宙这么广袤神秘,他们都快习惯了时不时会遇上什么突然冒出来的奇怪品种,一点不稀奇! 况且按说以泠族的战力,再辅以科技,一般消灭这些不和平因子完全不是问题。 可坏就坏在,这东西意外有个能力独独能克制泠族!能迷惑乃至蛊惑泠族为其所用! 为此老祖宗愤而赐名为“魅"! 这些魅当年就集中出现在代号遥以及它附近的一系列行星上。 尤其是代号遥,大约是这颗行星发育的很适合生命生存,故而大面积被魅占领。 而因为寿命关系,好死不死能远航赴战的多数都是寿长能达到三五百年的纯血泠族! 也就可想而知有多少人陷于控制!可想而知那一战的混乱凶险! ——随时随地都可能遇上已被蛊惑,转而跟自己人刀剑相向的同类! 自相残杀的痛心自不必说,后面居然还出现了能清醒回来的同伴,可惜多数都因为受不了自己犯下的大罪而自尽了! 那个年代说不尽的心酸艰辛,可谓帝国史上之最! 这个艰难局面一直到后来老祖宗在代号遥上发现了一种能抑制魅的植物而宣布告终! 不过这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后来老祖宗因为怜惜那颗星球本土才刚萌芽的文明,加之自己年纪也差不多到了退役之期,便带着自己的亲卫团原地驻扎,充当起了代号遥的星球守卫。 直到七八百年前,代号遥驻军偶尔都还会零星上报又捕杀了漏网的魅。但近五百年却是再也没收到过相关报告,每年例行汇报也是一切正常,这事也就慢慢淡出了新生代的视野。 加之如今生物学专家推测,魅的寿命也就和嫡系泠族差不多,五百年也该封顶了。这么算来,那一批魅要是没能繁衍,也确实该绝迹了。 可奔四百的总司令还是不放心! 毕竟那终究是千年前同族“间谍”满地的地方,谁知道这个小兔崽子随便一找,会不会好巧不巧选中了一个九族不干净的!——而后反被控制?! 毕竟多数泠族都有个以伴侣为天的毛病!更不要说拢雪血脉这么纯,只会变本加厉! 思及此,他还一直想当然的以为拢雪会在驻军里找人,全然没考虑旁的可能性。 "叔父,这事给我点时间……容我考虑后再给您答案。"拢雪最终还是给了个含糊答复。 总司令能说什么,他无力地挥挥手:"你好自为之!" 拢雪这才心情混乱地离开。 回自己办公区的路上,照例遇到一茬接一茬的迷弟迷妹们。 他习惯性地提速躲了过去,却在半道想起来该去找个人。 于是他转而正常走路。 后勤大楼光洁照人的回廊上响起军靴踏地清晰而规律的节奏。 没走两步,本来空无一人楼道就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人群,随即越来越多。 "好巧啊!上将!" "上将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您要来我们部门视察吗?" 拢雪一一应声,而后麻木地扫过那一个个堪称花痴的表情。 "上将……"又一个女孩子冒出来,这回是一脸求表扬,"我已经过了医疗兵资格预审了!" 拢雪礼貌性地鼓励:"很棒,请继续加油。" 女孩很有奋斗激情:"好!那您要等我哦!" 拢雪:"???" "您还没有伴侣吧?等一等我啊,我一定追上来!届时给个机会吧! ≧▽≦" 拢雪:"……"有追求是好事,但能不能不要追着他这种已有家室的?! 真是可惜了他还不能公开! 但抛开旁的,小姑娘这个头一开,后面偶遇的人搭话内容就彻底歪了! 比如这又来了一个一脸羞涩的,畅想未来的勇气还不小:"上将,您看我怎么样?我肯定比她体贴!我很会照顾孩子的,将来……" 拢雪看着还没自己高的大男孩,表情都要龟裂:“回去好好训练,没有晋升之前严禁恋爱脑!" 新兵蛋子条件反射地一个军姿:"是!"随即后知后觉地害臊起来,赶紧捂脸躲走。 但这一点不影响后续去那些偷偷注视的继续嘀咕:“上将我也……!” “我会事事以伴侣为先,不知道上将肯不肯给机会?" "战神!团魂!看这里~!" "……" 一路走过去,听力很好的拢雪提取到了各种五花八门的"畅想"内容。 听得他心累,面上倒是依旧淡定地迈着步子。 好在这群人虽然嘴上花,还不至于阻碍他行动——说到底他们就只是单纯想表达一下那种心情,也没有人真心想过能实现愿望。 直到人群里忽然冒出来一声:"万岁爷!" 这下拢雪终于黑了脸,扯出个似笑非笑地表情瞬间消失在原地——开玩笑,狂热分子出现了,再不走要被“朝圣"的! 直到踏进了后勤部总参谋长雾曦的办公厅,他才暗自松了口气。 不想一转身里面那个靠在科技椅上懒洋洋的家伙,张口第一句居然也是:"哟~恭迎万岁爷大驾!万岁爷福寿绵长~" 去他的万岁爷!拢雪直接一拳过去:挨揍警告! 可惜那位丝毫没把这点“危险"放在眼里,躲得一脸闲适,显然很熟悉拢雪的脾性:"哎,要我说咱们的万岁爷啊!怎么全国人民喊了你这么久,就一点不起积极作用呢?反而越来越凶险了……” "所以别叫了最好!"拢雪挺无语的。 “那怎么对得起全国人民的衷心祝愿?"雾曦总参谋长一脸的假真诚,“你可是被寄予期望,要打破五百年存活记录的人!” 拢雪冷淡勾唇:"你不知道我这十多年是什么情况?天方夜谭!" 这话中含义严重了!雾曦即刻正经了神色,隐晦指了指对方小腹:"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那段灰暗的日子已经过去,但拢雪也不会拒绝朋友的持续关心。 雾曦也是真心担忧:"疗养仓就只能治治血肉之躯,可治不了涉及命穴的虚伤……你当时才修养了十来年,真的没问题了吗?会不会有影响?” 拢雪不想提及旧创,故意不甚走心地随口一句:"能有什么影响?" 雾曦见他明知故问,一脸无语:"自然是体能续航!不然你还需要自己生不成?!"——这家伙受欢迎到这种程度,还愁需要自己上阵传宗接代?! 拢雪一个莞尔,随即露出几分思想上殊途同归的认同:倒也确实没想过了,毕竟他的孩子都成年了! 怕对方揪着这个话题发散思维,拢雪赶紧刻意将之岔开:"我休眠这几天有什么大事吗?" 雾曦也不疑有他:“还真有,我才听到的消息,说是有几处恒星有点躁动,好几个有生命的星球都受到了影响,严重的都影响到上面生命的生存了……” “哪处?"拢雪吃了一惊——毕竟这是宇宙自然灾害,关系到生物命运共同体,事情大了! "很远,靠近咱们星系边缘了。"说着雾曦忽然压下了音量,“好像我们族里也有一颗波及到一点,不过不严重……那地方很少被提名,若不是你非得叫我留意着动向,我都不带想得起来的……” 这么意有所指,弄得拢雪脸色一白:“波及的是代号遥?!" 第451章 报告,我在那里结了婚! 雾曦点下头那一刻,拢雪就消失在了原地。 忽然被晾,惹得他好一通叽叽歪歪:“好家伙!枉我这么替你操心!结果呢!发小还不及一个小破星球吸引你?!" “这进了门总共给了我几句话?!施舍过几个眼神?!人心拔凉啊!” 泠雾曦·很有意见·总参谋长连着薅了好几把自己那竖着生长的刺头毛,才勉强心理平衡了一点。 结果手才闲下来没两秒就又不舒坦了:“不行,老子天天替他上着心呢!这不去敲上一顿饭怎么甘心?!” “代号遥是甜的啊?!要你这家伙去一趟就能惦记十几年?!一点风吹草动都操心的要死!不知道的还以为惦记自家亲亲……" "不是!老子就是惦记自家老公都没这么疯啊?!" "……嗯?"雾曦总参谋长忽然被自己这脑洞给打开了新思路,“假如雪雪真在那星球上面找过相好……" 暴躁雾曦忽然惊恐:"握艹!这说得通啊!!" "完了完了!雪雪肯定是在那边种了情根了!可是这么多年没吭过声、没上报过,恐怕另一半没法告诉人!"雾曦急了,"雪雪这栽得也太远了点吧?!" "何方神圣居然能拿下咱们万年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他即刻冲出门去想找到人好好"劝一劝(审一审)",不想迎面撞上个拦路的:"报告中将!有紧急会议通知!……" 雾曦:他恨啊!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刻来妨碍他追寻真相!喵了个咪的! 他不情不愿,但也只得磨磨蹭蹭地去了。 没想到一进会议室就立刻精神了,两眼放光:雪雪居然也在! 不光拢雪,还有各路"妖魔鬼怪"都在!无论是军方的、还是泠族本族里有头脸的。 就是看着情况不太妙,这一个个那脸色、那气势汹汹的,是生怕下一秒打不起来?? 连咱们一贯冷静自持的万岁爷都沉着张俊脸…… 不过,暂时不关他雾曦的事!除非谁妄想趁机从他手里乱要物资、乱要钱! 想着雾曦一脸轻松地在发小身边挤挤坐下了,职位高低全然影响不到他——毕竟在场哪个不需要从他手里要钱要物资?!敢跟他计较试试! 拢雪也只是看了雾曦一眼,没多说什么。他忙着呢,忙着生气! 本来他发起召开这次紧急会议,目的是想了解一下恒星躁动带来的影响已经到什么程度。顺便商量应对策略,该营救营救、该观察观察——他也好趁机了解一下代号遥有没有危险。 结果!他才委婉一提,这群人居然就能拐到殖民方向去了! “既然代号遥那边气候都这么极端了,之后也不一定适合生存,不如干脆开始驻军开发吧?” “我觉得可行。” “我同意,而且最好抓紧点,毕竟恒星活跃方向谁也料不到,抢个先机,那之后无论出不出现大变动都无所谓了。” “不准!我不同意!”拢雪“啪”一下搁笔起立,脸色骇人,“这些现象不过是天骁主恒星耀斑活跃导致的,既然相关部门不能判定后期发展,那就并不代表之后它就不能恢复宁静!” “可是……” 拢雪:“没有可是!” “拢雪上将??!” 总司令兼泠族家主跟着蹙起了眉。 这种公开场合之下,他对待自家侄子似乎是一副六亲不认、公事公办的态度:“给我个理由,拢雪上将!你不能单以个人观念判定!" "代号遥上面除了对症异形魅的'虚妄花'特殊,其余的矿藏再丰富也不过是些常规元素,周围哪个星球上没有?!" “异形魅又已灭绝,虚妄花这东西帝国还有大量存货,换句话说,我们不至于非要赶着开发这么无关紧要的地方!" “而且代号遥上还有本土文明在发展!这种对外没有侵略性的文明,我认为应该遵守宇宙公约进行保护!而不是扰乱其自主!" 这么理由充分而端正,惹得一位泠族元老立刻跳出来宣扬主权:"那一片星域本就一直是泠族产业,早在一千多年前就该由我们的祖先开发了!” “能放他们自主发展这么多年是念在先辈的意愿。但当年境遥上将的功勋也只够换它千年自由,如今已经差不多到期了!” “那就拿我的功勋继续换!”拢雪毫不犹豫,“反正有先例,诸位又一向大义,若我这还不够,不如你们再捐点吧!” 一句话把几个泠族元老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军部的人都在偷笑。 “上将!”总司令气极,但他不是气别的,而是侄儿这话中含义让他崩溃,“你是忘了你这一身荣誉怎么拿命拼来的吗?!岂是你说丢就能丢的?!” 拢雪神色严厉:“我是认真的,长官!” “理由!” “对!理由呢?!拢雪上将,你必须说服我们,不然不能怪我们多心!” "眼下是多票同意通过,凭你单人一票反对无效!" 此时很想仗义一下的雾曦:这种时候就有点恨自己一个后勤没有决票权了! 但拢雪本也不想再牵扯上更多人,况且到这地步也已经不是隐瞒的时候了! 他果断镇定地坦白:“报告长官们,理由是我在那里结了婚!如今伴侣就等在那边。作为另一半,我有责任扞卫他的生存安全以及人身自由!” 说着他又立刻小声改口补充:“是老公、儿子。”——只是小声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但光这些信息的公开就已经足够炸裂了! 整个会议室的人瞬间沸腾开锅! 一边的雾曦瞳孔地震!直愣着眼神看向拢雪:“在下佩服啊!” 没想到这还不是最劲爆的! 更劲爆的还在后面:“他是个普通人。” 说得很平和的一句话,却听得在场所有人都齐刷刷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包括雾曦——他们堂堂帝国的上将阁下,居然会不声不响地选择向下兼容,去和一个平凡生命结了婚!这简直颠覆了他们固有的强强联合观念! 上将可是一个纯正血统的泠族!天生的战神!各方面都进化到了极限!多浪费啊?! 但他们又不得不立刻承认,木已成舟,恐怕无力回天!这伴侣角色恐怕就此定了再难更改! ——毕竟纯血泠族有个明显的毛病,能力多强就意味着感情上能走多极端! 上将这么公开认定,多半这辈子已经吊死在了那个人身上了! ——进化大神大概也是万万没想到,最后是感情成了无坚不摧的泠族最大的弱点!轻易能逼得一个泠族主动往坑里跳那种! 而就是这样的泠族,既然选择了一个普通人,不就等于自主选择了走向衰败?! 总司令:“……"好半天了他还在瞳孔地震!并且被一口怨气持续堵着上不去下不来! 全体会议人员则一直在:"????!……” 总司令终于没忍住爆发了:“你疯了!泠拢雪!那边的生命有多脆弱你不知道?!活不活得过百年都是问题!你——你……你——” "往后妻子若是没了,余下的几百年你打算怎么办?!你走得出来熬得过去吗?!还是你——根本是打算好了就此抛弃帝国、乃至弃我们泠族兴衰于不顾,选择自我毁灭是吗?!” “我……感情的事我又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他能有什么办法?!”拢雪烦躁地拢了一把头发,无力辩解。 也确实没啥可辩解的——有了老公儿子之后,他心里确实偏向了他的小家。 但他再不敢把其实孩子都已经生了,并且还是自己生的这种事说出口! 毕竟在这帮老古板的脑子里,他一个高阶生命、一个帝国上将,会去娶一个堪称柔弱的生命已经很难接受了。 要是他再把自己白送给了人家做老婆,还自愿给人生了孩子这个事实给说穿了,这群人不得给他当场表演一个心梗去世! 哦,当然,最劲爆还是他生孩子用的还是别人的身体,还是自己的长辈!!! ——这要是搁古代,少说还得加个“欺师灭祖”之罪! 这一切简直是部魔幻剧! 已经到了跟这群高傲死板的家伙们永远解释不清的地步! 弄得拢雪一阵幽怨的腹诽,却也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怨! 至于跟他拿家族发展说事,拢雪自认这几十年他为家族贡献得已经够多了!他几乎是抛弃自我的在不停争功勋,就为了光宗耀祖! 所以,他懒得反驳。冷眼看着一群人窃窃私语:“什么时候他也这么拎不清了?” “好好查一下那边的人,别是什么敌对势力故意送来勾引的人……” “简直自毁前途!居然私自结婚,违反军规!” "这么找一个也不嫌掉价……" "这要大部分推崇他的国民怎么接受?!" "别说国民,我第一个难以接受!" "难以理解!简直不可理喻!" “……” 听得拢雪觉得可笑!但都到这地步了,他也无所谓树敌,只是把抵触严重的声音一一记在心里,而后尽可能地多考虑应对办法。 至于觉得他难以理解?他还理解不了他们呢! 他的暖、他的宝贝儿这么可爱,他就是喜欢怎么了?!就是乐意嫁给人家、乐意给人家生孩子怎么了?! 凭什么按上强大、血性这种词就不能给人家做老婆了?! 他乐意! 这群顽固不化的家伙!害他真话都不能随便说!这么大个误会,回头到了他家暖跟前,保不得得跪搓衣板~ 好在最终因为拢雪的情况实在特殊,且既成事实已经无法改变,故而虽然场面上僵持了很久,难听话也说了个够,最终还是顺利通过了! ——在拢雪不惜拿出自己的私产星球来引诱交换的情况下,全票通过! 真是幸好他手上有一颗很值钱的行星!那颗矿星上面的矿藏多是宇航必须元素,存量又极其丰厚。平常就已经很容易招垂涎了,如今这事一出,再留在手里定然要引起更多大麻烦,那还不如直接拿来做了人情! 最终在帝国资源登记系统中,代号“遥”顺利更名为代号“遥·泠”,至此彻底剔出预备殖民星范围,成为了一颗泠族的附属星——半公半私,个人份额寄在拢雪名下。 而作为军人私自结婚的处罚、以及换取代号遥自由的代价,就是拢雪的功勋职位被连剥两级,直接从上将降为了少将! 听起来只有两级,其实细化到各种权限、各种薪酬待遇已经是天差地别! 雾曦极其肉疼,但挨了处罚的拢雪反而开心不已:从此以后,他的至亲至爱们就变成住在自己的地盘上了!谁都不能去胡乱撒野! 眼下他唯一要担心的是,之后恒星活跃能否尽快缓和下来——虽然那帮“天象大师”偷偷告诉过他,这只是一时的,不至于伤及代号遥根本。但拢雪还是担心,从而万分希望他们是金口玉言! 总司令看着血亏的侄儿还笑得出来,从心里麻木到脸上! 能怎么办?!谁让他们纯血泠族没有别的,就是不讲道理爱人最重要!待自己的伴侣能轻易交付一切! 总司令自己也是差不多德行,故而一边对侄儿的所作所为感觉非常一言难尽,一边又实在批斗不出口。最后在政审一事上还是权衡着引导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再说众人也发现代号遥这地方实在是太远了!政审起来很不方便!最终就同意了统一决定由军方和族里各派代表,以意识体跃迁形式暗中去调查一趟。 会议至此以一种奇怪的氛围结束。 雾曦早就被震撼到人都迟缓了,散了会后也只会傻愣愣又饱含意味地盯着拢雪看。 拢雪顾不上他,忙着追上自己叔父的脚步:“等等,总司令阁下!我在帝都驻守轮值期已经快满了,是否可以立刻申请休假?” 第452章 拢雪道阻且长的回程 总司令停下脚步,语气暴躁:"既然阁下已经知情,那未免通风报信之嫌,三到六个月政审期间不允许前往!” 拢雪一噎:叔父这是被他惹毛了,不肯通融一点啊? 要是正儿八经讲起了纪律,他确实无法反驳。 如此只能希望审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总司令心气不顺,看见侄子脸上那点殷殷期盼就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他也不想着照顾侄子被削职那份心情了,只管把各种阻挠侄儿小夫妻团聚的难题一股脑儿往外抛:“还有,你躺疗养仓那段日子,皇室发了公告,宣布王储九月就要大婚!届时帝国战神军团的首长若是缺席,帝国的排面都没了!你觉得这一关过得去?!" "隔壁星盟联邦该嘲笑我们了!陛下和殿下不得气死?!" 拢雪:"……" 郁猝! 这一点就真的只能怪他身世、长像都人模人样了…… 想起令他头疼的女王陛下,再想想王储的人生大事,他若真敢缺席,少不得要被她们上演“追杀"到宇宙尽头的戏码! 帝国虽然名义上是君主制,但王室其实更像个吉祥物,只是帝国对外的门面罢了。 作为吉祥物自是习惯使然,最看重面子礼仪! 这么一想他还真不得不出席——毕竟自己可以叛逆,但不能连累无辜! 可如今才三月末,这么算下来岂不是至少得九月才能回去…… 拢雪脑子转得飞快:"我现在是少将了,届时战神军团的首长就不是我了!" 总司令能看不出他的万分急切?当即就喝道:“别再冒进!近期老实点值守,别闹幺蛾子,我尽量把你这消息压一压,等王储大婚后再放出去。所以这段时间里你就继续当好你的首长吧!届时……会放你过去的……” 总司令头秃啊,他能怎么办?!他曾经的担心成了现实,他们泠族的荣耀标志,终究要跟人家跑了! 这就算了,回头还得留他一个面对全国人民狂风巨浪般压过来的质问! 想想那场面,他就心里荒凉。 可拢雪有点欣喜:这听起来配合过这一阵子后,就能换个后半辈子?! 他应该没听错吧?叔父是不是有把他长期外派的打算?! 不过话又说回来,最快他依旧得在帝国熬大半年,自然不放心如今这么不稳定的代号遥:"报告长官!我同意接受安排,但要求给个联络机会!我要一个我伴侣平安的准信!" 这话成功把总司令又给惹毛了:"小兔崽子!我还得拿军方的星际通信给你办私事?!" "就这一个条件,不然您知道我的性格作风!"拢雪强硬道——毕竟这一点他不可能退让,否则自己根本不能安心待着。 双方的僵持最终以堂堂总司令再次妥协告终,气得他一路骂着小兔崽子回了自己办公处。 雾曦卡着长官走的时间点出现在拢雪身边。 拢雪随意瞄了他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的八卦之心已经在熊熊燃烧。不过他现在心情不错,不介意对方多“聒噪”一下。 "帝十九星居然就这么被你送了出去!你也真舍得啊?!好家伙!咱们万岁爷的财富值直接缩水三分之一!" 雾曦比拢雪这个拥有者本人还肉疼! "那上面可全是宇航资源矿!你家传了几代的宝贝啊!" 拢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等他们明里暗里拿你老公安危要挟你的时候,我就看你愿不愿意拿点好东西出来换吧?!" 雾曦瞬间没脾气了:"可我家亲亲老公能一直陪着我……你……不是!我说你可真豁得出去啊!这么算来你们分开都十八年了吧?对方一个普通人,说句难听话,寿命都快过半了,你们能再相守几年啊?再说了……" 雾曦瞅着拢雪越来越晦暗的脸色,忽然没忍心再继续。但考虑半天后他还是小心翼翼提醒道:"你就不怕他等不了你,变心了?他和我们总归不一样吧……" 这么直白提起,听得拢雪有那么一瞬间脸上都是茫然不知所措,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怕!但是怕又能怎么样呢?不瞒你说,我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恨死我了!所以……其实我对再回去这一趟一点把握都没有……" 雾曦:“……”所以你这家伙为什么要给自己选个这么难的剧本?! 纯纯给他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错觉! 拢雪和雾曦结伴长大,对其就跟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了解,故而他扫一眼雾曦的神色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觉得我亏啊?"拢雪直白道。 雾曦小鸡啄米般的点头:"冤大头!" 这话给拢雪气笑了!狠狠一拳过去,直逼得雾曦使劲往旁边窜:"我收回!收回!嫂子值得!值得!" 拢雪却没心情跟他插科打诨,俊美的脸上尽是惆怅:"你不知道,这一切完全是我不好,一开始就是我故意去招惹的他!然后还抛下了他……" "哦,负心汉啊?"雾曦不走心道,“没看出来啊万岁爷~"——显然他了解拢雪的为人,所以他是不信的。 可拢雪狠狠点了头。 他可不就是个负心汉?!"狠心"到抛夫弃子! 每每想起小宝当时甚至还不足月,他就心如刀绞! 根本不敢想之后暖要如何艰辛地一边护着孩子,一边把日子过下去…… 所以他故意选了明显对他家暖感情不纯的泠狐去保护他们——无耻,却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其实他心里嫉妒泠狐都快嫉妒疯了,嫉妒对方往后能守在暖身边好几年! 但他必须尽可能保证暖在那种环境里好好活着,故而只能选择凌迟自己的心! 可笑他当时以为自己能尽快回去的! 却没想到最终虚报给暖的等待时间一点没夸张。 光疗养他就前前后后耗去了近十四年! 也不知道那边如今已经成了什么光景…… 拢雪想到那些难以接受的可能性就浑身都不得劲! 有时候都想丢掉脑子直接偷渡! 可意识体跃迁技术使用起来需要层层严格的审批,还要申请本尊身体保护,即便他是堂堂上将……少将依旧连偷渡都办不到! 他只能行尸走肉、按部就班地熬日子。 他怎么就是个军人呢?!怎么背后就还有一个帝国呢?!拢雪从未这么怨念。 是军人就不能不守军规的乱来,否则就要被无数人追责。 万一一个处理不好,还会给暖带去灭顶之灾! 处处掣肘,拢雪只能逼着自己少去想这些:"小曦你不知道,他本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在千娇万宠中长大,什么时候吃过感情上这么大的苦?!苦难都是我给的。" "是我把他拖下了水……乃至让他们整个家族都差点陷入危机……没有我,他本该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所以,一些身外之物而已,我只恨根本弥补不了他什么!" 毕竟暖为他所付出的一切都是无价的…… 雾曦还能说什么,他从未见过发小如此自轻自贱,不太熟练地安慰:"感情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你喜欢他就去追了,也不是错啊……" 他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觉得肉麻兮兮的——这哪里像平常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 雾曦搓搓鸡皮疙瘩:"行了行了,这么期期艾艾的适合你吗?!栽了就栽了!有老子支持你呢!就算他被人抢了,等你回去重新抢回来就是了!" 拢雪失笑,半晌他闷声应了一句:"嗯,我恐怕真做得出来这种事……" 毕竟他这辈子都已经打定主意赖上这个人了。 "这不就结了?!“雾曦豪爽道,手上闲不住地撸自己的刺头毛,“倒是族里那几个老家伙不阴不阳的,谁知道会不会在背地里憋着坏?” “你这职位一降,直接毁了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荣誉,回头心里一定怪嫡支给他们丢脸了!你那小妻子会不会遭他们黑手?!" 小妻子? 拢雪忍不住想要是暖听到会是什么反应?肯定炸毛得很可爱! 所以他也没有去纠正这误会:“族里的应该没有蠢到敢动我伴侣性命,能做的无非就是感情上挑拨离间!” "至于军方的,有帝十九横在中间,他们总要忌讳一点,毕竟过于贪得无厌总是容易引起公愤的。” “可惜我还得停留过九月才能回去……哎呀……正好盯着点这几个不对付的,或者再打打关系,尽量阻止他们背地里玩花样!" “你还不能回去?!我都做好帮你监视那帮顽固的准备了!" “嗯,你应该知道了吧?殿下大婚。” “是哦,我懂,陛下肯定要找你做礼官一号!" 拢雪再次郁猝。 "担心你老婆啊?”雾曦看他一脸“脆弱”,不由得奇道,"那你怎么不跟代号遥那边的驻军首领搞搞关系呢?让他年度报告里夹带私货不就行了?" 说到这个拢雪就郁闷至极:他倒是想啊! 可他第一回生,没经验!大大低估了产后命穴的脆弱程度!居然还信誓旦旦地由着驻容去"孽待"了一遍,直接把以为的一年半载就能痊愈变成了三年! 然后还有更乌龙的! 代号遥的族长堂哥不知道是嫌他滞留过久影响军规了;还是出于好心,想帮他避免强行剥离意识体带来那种痛到撕心裂肺的感受! 总之,对方直接在他各项指标刚刚恢复、但人还没苏醒的时候,就启动了意识体分离! 导致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能跟对方说上!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来了! 这还搞什么关系?!他就是想骂句国粹都没有那个机会! 第453章 代号遥是颗美丽的星球,更是他们美丽的家 雾曦听后没心没肺地狂笑了一通:“英明一世的万岁爷居然也有这栽连那栽的时候!哈哈哈哈!” 拢雪:“……” “你是不是跟代号遥八字不合啊!怎么去了那里,你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一点都不顶用了呢?!” 这话戳到拢雪的肺管子了,惹得他直接暴走:“你这家伙才八字不合!你全族都八字不合!明明是天选之地!毛头小子不懂别在这瞎装懂!” 喵了个咪的! 但他不惜连自己一起骂进去的这一通输出,雾曦就跟没听见似的:“瞧你如今这点出息!也不怕哪天连你这常胜将军的神话都给打破了!” 忽然化身操心老爷子的雾曦一脸的语重心长:“你这状态,对你在帝国的生存很不利啊,阁下?” 本来已经火冒三丈的拢雪:“……” 这话他居然无法反驳。 毕竟他心里很清楚,特别是冲在前线生死一线之时,有牵挂和没牵挂的差别太大了! 他如今根本就不敢死!也就意味着打起仗来多少要比从前保守了。 拢雪忽然觉得心累:好想退役啊…… 这一刻他真的很羡慕凉夕少将。 可惜他不比凉夕,出身王室近亲贵族,从军也只为历练。只要历练够了想退役也就退役了,没啥背负;而自己身上是整个家族的榜样、荣耀,身不由己! 雾曦看他不说话了,以为他为自己这些话烦恼,又积极给他出谋划策:“我有个主意,反正你有钱,就多砸点钱给那几个审查的,只要诚意够,就没有搞不定……” 可惜他话没说完就惨遭堵截:“行了赛诸葛!到时我没准还能喜提一项贿赂罪!” 雾曦:“……” 也是。 怪他一个后勤部的眼里只有财财财、物物物! 不过雾曦这馊主意也没有白出,至少提醒了拢雪他确实可以在一些隐晦的地方做文章。 他想到办法给暖递话了! 只要护在暖身边的泠族够给力!暖就很有可能收到他想传达的意思! 于是几个政审人员都各自得了总司令嘱咐的奇奇怪怪的一句诗,说是万一到了那边遇上误会解不开,可以用这个证明是友非敌。 终于解决了一半的心头大患,拢雪心里微舒。 他此时正停留在自己那一股浓郁未来风的办公室里,站在一幅巨大的光幕前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动静。 泛着浅浅幽蓝的高科技设备在不停地切换适用的配置,而后搜索目标坐标、切入放大画面;再搜索再切入放大,如此循环往复了好一阵子,终于成功显示了最终目标。 一个远距离定格的星球画面出现了。 比起蓝星,它色泽上更偏向绿色一点,是那种清爽的蓝绿色,看起来很漂亮;但它和蓝星一样的地方是,水域面积也大于陆地面积。 画面上能看到的就只是如此,只能到这个程度。 这还是拢雪有一定的宇航局特殊权限,才能动用代号遥周边的行星探测器,捕捉到了这个还算清晰的实时影像。 苏醒后的这几年,他就是靠着这点念想过的。 而且之前他还不能经常动用,三五个月才能看上一眼,以免过于频繁导致天文部那群把探测器当宝的人发现端倪。 不过如今已经无所谓了。 所以拢雪长久而眷恋地盯着已经几个月没见过面的“家”,一双星眸控制不住地泛起丝丝红意: 小宝!小家伙~好小子! 你应该平安长大了吧? 爹爹相信你能平安长大! 不然身为高阶泠族,这么点磨难之下就活不下来,可就丢脸啦…… 话虽如此,拢雪依旧时常因为过于担心而胡思乱想到夜不能寐。 毕竟他的记忆里小宝始终是那个稚嫩的奶娃娃,而大进的医疗条件实在太落后了! 以至于他都怕泠族的孩子再好养活也会出意外。 按说他从来没有感受到那种至亲消亡的痛楚,理当放心才对。 可问题是,他最多只能算半个爹爹…… 甚至因为他只是意识体那一半,感应要比生命体那一半弱得多,更遑论还要加个距离太远! 故而一直没法说服自己放心!也就时常担忧过度。 拢雪清楚记得自己被折磨得最崩溃那次,约摸是在三年前,算来大概就是小宝十四五岁的时候。 那一天不知为何他心里怎么都平静不了。 甚至有那么一刻,清晰的不安逼得他疯了一样拼命呼唤小宝的另一半爹爹,像个神经病一样要求对方起死回生!好去帮忙守着点! 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他的空想、他的自我安慰罢了!那半个爹都过世多久了?!恐怕意识体都已经归于混沌,何谈守护?! 虽然如此,拢雪还是不放弃地反复念想,反复交代他的小宝: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要坚持下去好好活着! 也要代爹爹照顾父亲,告诉他务必保护好自己! 许是他强烈的意愿起了点作用,这之后没多久,那点无法控制的不安突然就好转了。 虽然前后只有短暂的一刻钟,拢雪却觉得肯定不是小事,他甚至为此找了理由去申请过意识体跃迁,可惜被明确驳回了! 不过也是那一回他发现了申请成功的另一条途径,而后刻意地开始悄悄往外调方向发展,妄图转职疆域巡护这种岗位——毕竟这是最容易拿到意识体跃迁资格的职务,对他这种可能需要频繁来回的人来说非常有益。 所以他趁值守帝都星的空档,见缝插针地接外派任务,每次都拼着拿到最高的功勋。 一段时间下来,外派的总长自然很看好他,本来他都已经有希望怂恿对方来跟总司令要人,不料这么关键的时刻代号遥等不起了! 如此他只能破釜沉舟,走最后一条路。 而后衷心希望叔父能暂时压住消息,至少等他意识体走后再被那群王室贵族发现! 届时木已成舟,就没啥可怕的,有本事她们就“追杀"到代号遥去! 想着拢雪又眼神温柔地看着代号遥——如今已经是他们名正言顺的家。 所以家他是一定要回的! 再等一等,我的大小宝贝们,再坚持几个月!我一定回来陪你们! 虽然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爹爹,更是个不称职的夫郎! 但是我真的一直很爱你们。 只希望到时你们能给我一个陪伴补偿的机会…… 这份强烈的意愿跨越时空,最终真的传递到了亲子身上。 正在听黎初晗讲课的林星野忽然就心有所感,而后突兀地插了一句:“爹爹好似在想我们……” 说完后三个人都愣了一下,而后连带着林星野自己都傻傻地点了点头。 其实风翳寒第一反应是觉得儿子在故意安慰他,毕竟他清楚帝都星离这里是什么距离。 再说了拢雪那混蛋只出了个意识体,他再相信泠族的感应,也不看好没有媒介的时候还能传递得恐怖如斯! 不过虽然不信,却不妨碍他觉得他的小宝贝儿好让人心暖。 明艳的脸上张扬微敛,透着温暖慈爱。 倒把生怕勾起父亲思念的林星野看得挺安心。 父子俩一个赛一个的温馨平静,唯独黎初晗心头微动,而后有些热切地着迷这父子间超远程的“心电”感应。 为了满足自家夫郎的好奇心,林星野只能又详细描述了一遍自己的感受,这一提就难免提及之前“泠泠”树枝带来的神奇体验。 几人一下子又讨论到了还躺在休眠仓里的少主,林星野忽然语出惊人:“我感觉泠泠那会儿的感应是少主爹爹传递的,刚刚那个才是拢雪爹爹的……” 这表述好神奇,听得黎初晗眉眼弯弯:他这爹爹多的小郎君~ 风翳寒强压下那份尴尬,神色平静地发问:“按这么算拢雪都不需要媒介的吗?要是这么方便,那之前你怎么好像都没有感应到?!” 这问题问得林星野一时没能答上来,他开始仔细回忆过往。 黎初晗却猛得笑意一敛,不好的预感冲口而出:“不会是拢雪爹爹才刚从那边醒来吧?!” 这猜测让风翳寒惊得眼眸震颤,心底忽的闪过一丝惊恐,随即又因为儿子刚刚给的信息而立刻镇定下来:“不可能!族长肯定了驻容的毒能解。意识体回去又只要五六个时辰,他没有理由沉睡至今……” 见状林星野丢开了对那点玄乎感应的思索,转而安慰道:“您别担心,不管怎样,刚刚那一瞬间我感觉拢雪爹爹状态挺好的。” “您总相信星野的吧?”黎初晗也赶紧补救。 好在风翳寒确实不质疑儿子的说辞,这一下猜疑就这么顺利过去了。 倒是林星野疑惑突生:“既然驻容能解,那您没跟旧部那些人说过吗?” “说过啊,怎么没说过?只不过真相又不能为外人道,所以无论我怎么说都过于空泛了,他们根本不信少主能被救回来!”风翳寒一脸的怨念无奈。 “那他们都不知道族地可以解毒的吗?”黎初晗不明白,明明那些人就是自族地出来的。 “他们确实不知道,而且族地也确实没有解药。”风翳寒迎着两双惊疑的眼睛镇定继续,“因为起关键作用的只有休眠仓……” 第454章 睡个觉,做个梦,就能拥有小世界? “我当时也有过你这疑问,可事实就是这东西整个族地也总共就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还只能临时备用。” “具体情况因为当时行动匆忙,族长也没来得及说清楚。依我的猜测可能是备用的效果要差点?反正说来说去就是实在是很稀缺,故而在族地里面都没有刻意公开过,否则又是一场人心考验。” 林星野理解地点头,而后又特意回看了录影里面自己当时的描述:“所以我当时看到的应该就是休眠仓吧?少主爹爹沉睡在休眠仓里?” “这个可能性很大。”风翳寒道,桃花眼里蕴着几分温意。 “可为什么我会没有任何印象?这东西到底长什么样的?”林星野忽然有种要被这玄乎的“断片”逼疯的难受感。 但这问题没人能答得出来。 黎初晗看他有点烦躁,干脆选了个空屋子特意掏出来一个小世界里的“休眠仓”给林星野找找感觉。 那是个圆柱形“玻璃”器皿,下端密封,上端看上去像一个能跟什么东西链接的盖子,总体很像蓝星科幻片里那种蓄营养液装人用的容器——当然现在器皿里是空的。 黎初晗给两个眼带震惊的至亲比划了下:“会不会是这样的?就算不一样应该多少有点类似的影子吧?” 他转向自家小郎君:“星野你觉得呢?有没有一点熟悉感?我能想到的休眠仓就只能是这种了。” “说实话,小世界里这存货和我预想的还有点偏差,我以为它会布满各种仪器的接线……而不是这么光溜溜的,像个密封的大试管似的,这怕不是个玩具吧?”他的小世界应该不至于这么不靠谱吧? 本来一脸凝重的林星野瞬间被逗笑,随后就果断摇了摇头。 就在其余两人都以为没作用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句:“依旧记不起来,但是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黎初晗还以为星野会这么说是为了安慰他,谁料对方忽然神色凝重地问了一句骇人听闻的话:“初晗,这东西你躺进去过吗?” 黎初晗受到了一点惊吓:“没有啊?!” 他完全没有印象啊?! 风翳寒留意到儿子脸上惊愕的神色久久不退,蹙起了眉:“你又看见了什么?” “并不是,我只是突然有种很清晰的感受,总觉得这东西和初晗有关联。”林星野道,他没说他心里还没来由闪过一丝心慌。 黎初晗有些无语:“……我小世界里的东西,可不就是和我有关?” 这么解释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林星野给了一个恍然大悟又略觉诧异的眼神:“……也对?” 虽然他总觉得这东西的背后,肯定还有什么说不清的深刻牵扯! 可无论是不是,再纠结下去,也只是他们几个纯粹的一通瞎猜罢了。还得因此去质疑小世界,他家初晗该不高兴了,回头又会被自己气到伤身! 最终林星野还是选择把这点奇怪的困扰给压了下去。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便是他始终对小世界感受复杂——既觉得它可靠不已,又觉得它是个不安来源。 风翳寒在一边沉默地听了半天小夫夫俩的尬聊,有些疑惑:“晗哥儿,你这小世界是天生的吗?” “不是,是我十多岁的时候突然得到的。那时候……我记得大概是初中的一个暑假吧,我不小心感冒了,然后发起了烧……”话出了口黎初晗才反应过来,居然没防备说了真话! 他下意识去留意林星野,果然看到对方的脸色越来越沉。 黎初晗忽然有点不怎么敢说下去了。 毕竟这事星野还不知情,他也一直有意无意的没去提,免得平白惹对方担惊受怕一回。 可现在来不及了。他赶紧把自己当时“高烧两三天都没退”、“人都烧得糊涂到不知道打急救电话”之类的细节给含糊了过去,免得星野太受刺激。 但黎初晗不说,林星野却已经想到了关键点:“那时候爸妈已经过世了?!” 黎初晗怂怂地应了一声:“嗯。” 一个肯定句弄得还不知情的风翳寒也大吃一惊:“怎么往日都没提?你独自一人怎么过日子?身边照看的一个都没有?!你当年还这么小,可怎么熬下去啊?……” 一叠声地惊问,听得林星野一双星眸越来越红:“所以你发着高热…都没有人…发现是吗?” 一想到当时初晗的孤独和绝望,林星野的声音都在抖。 天知道他有多后怕——他的初晗差点就独自一人病死在家里! “我……”黎初晗本该早对这点“陈年旧伤”麻木了,此时却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你别急啊星野!我们那是有社会救助中心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我不想去住就自己住在家里而已,毕竟家里要自在……” “而且我一个未成年,会有人定期来家访的。那之后没多久就有个哥哥来带我去看病了……” 林星野提到喉咙口的心这才猛得坠了回去,忍不住立刻把自家夫郎严严实实搂进怀里,手心摩挲着对方后背,仔仔细细感受着对方的体温,确认他活得好好儿的,他才安心一点。 他用自己脸颊胡乱蹭着怀里的脑袋,星眸深处一片坚定:“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时候了。” “嗯。”黎初晗柔声道,玉润的脸上满是暖心的笑意,回搂对方的手臂也渐收渐紧。 ——他知道!毕竟他现在是有家的人! “家”的温暖熨贴得他舒服地半阖着眼赖在结实可靠的怀里。 好一会儿才无意识一抬眼睫,而后看见了一位满目怜惜的公爹……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这姿势当着人前实在是亲密过了头! 黎初晗玉脸一红,赶紧退了出来。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偷摸做坏事被抓包了! 弄得风翳寒忍不住一个莞尔,眼含慈爱地摸了摸儿媳的脑袋:“可真没看出来,如今居然还能维持着一副乐天的性子,我们晗哥儿很厉害了。” “您别把我当小孩子哄……”黎初晗极其不好意思,毕竟他没比他公爹小几岁!就是占了星野辈分小的便宜,哪能真让对方当孩子宠?! 风翳寒能不知道他这点小别扭? 桃花眼一瞪,“蛮不讲理”:“小十岁也是小,在为父眼里,你就是个孩子!” 黎初晗越发不好意思了,偏林星野还一本正经帮腔一句:“一样是父亲的小宝贝儿~” 羞窘叠加,惹得黎初晗狠狠踩了他的小郎君一脚: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这一套你倒是学得挺溜! 措不及防真被踩到的林星野还抛弃形象地“嗷”了一声,惹得风翳寒开怀大笑——嘲笑儿子什么的,他可熟练了! “所以病好了之后,就突然出现了小世界?”秒变“伤号”的林星野就算“一瘸一拐”也要坚强地凑过来。 黎初晗眼里的羞愤未褪,手上倒是实诚地扶住了对方:“嗯。那次病得久了点,我记得那个哥哥带我看了好几次的病,反正等好全,暑假都已经过了……真浪费啊!” 没几息他又语气昂扬:“不过也算因祸得福,总体还是好赚!” 其余两人不置可否。 高兴之余,林星野心里警铃大作:“那个哥哥你认识?” 他面上问得随意,听起来像是随口闲聊,事实上却已经在心里认定初晗说起那个哥哥的时候分明透着股淡淡的依恋感。 只是他没料到黎初晗很会抓他那动不动就要散出来的醋味儿,立刻跟着不着痕迹地解释回去:“完全不认识的,不过后来我知道了他也姓黎。据他说就是看我也姓黎才选择来帮助我,还打趣说保不齐他和我八百年前是一家~” 林星野略觉顺耳了一点:“嗯,说不定还真是个远亲呢!” 至此风翳寒终于听出来儿子那溢于言表的酸味儿,没忍住揶揄了一回,随即又在儿子的幽怨中帮着打听:“那后来一直是他在照顾你吗,晗哥儿?” “没有啦,他只是个临时义工,那个暑假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了。” 林星野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忽然紧张:“小世界总不能是他给的吧?!” 黎初晗一脸无奈地摇头:“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不像。小世界的出现是在他离开好几个月之后了。” “有一天晚上,我早早睡下了,然后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去了一个神奇的科幻世界游玩,再醒来脑子里就有了清晰的小世界概念。” “这之后,我摸索了好久才搞清楚怎么用它……” 听到这里,林星野安心了一点。虽然那个什么大哥哥不能完全排除嫌疑,但听起来确实没有直接关系。 但为防自己计较过度,他决定不要再主动帮初晗提起这什么黎哥哥! 可惜他才做好心理建设,又被老父亲一秒破功:“你那个大哥哥长得好看吗?” 林星野:“……” 他没忍住狠狠瞪了父亲一眼。 黎初晗干笑两声,没隐瞒:“挺帅的……” 而后在自家小郎君无边的委屈里说了一句:“其实我感觉他和我长得还是有点像的,只不过一眼过去他的轮廓线条明显比我俊朗许多。” 这话林星野听得进去,并且由此在心里衷心祝愿对方与他家初晗是亲堂兄弟! 黎初晗看见林星野那表情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演大戏——他拿他家这醋缸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心里还是很窃喜:星野对他的在意这么久以来就没有少过一点! 这之后几人又默契把话题给转回了休眠仓。 第455章 与君再亲近也到底不是君,勿沾皇权 一家子待到快日落西山,而后早早吃了个晚饭才准备离开。 “等出了这地方,你们就给为父忘了这一切知道吗?” “明白!”黎初晗积极配合,“我们知道轻重!” 风翳寒很稀罕儿媳这份热情,桃花眼里尽是笑意。 而后没忍住敲了敲自家只冷淡点了个头的儿子:“瞧瞧这冰柱子,一点不好玩。” 林星野波澜不惊地看了老父亲一眼,忽然给自家夫郎拿披风裹了个严实,而后单手像抱孩子一样小心抱进了怀里。 黎初晗已经心有预感,故而很配合。 果然,下一秒他家小郎君就把老父亲随手一卷,便开始了风驰电掣! 那速度快的,逼得风翳寒不要形象地连连惊呼。 泠酒旗紧紧跟在活力无限的一家子身后,一脸老怀大慰。 等到达之前上岸的小码头,风翳寒只觉自己的脑浆都快被摇匀了! 晕晕乎乎地被小夫夫俩一左一右扶着,忍不住叠声痛骂:“不孝子!不孝子!有你这么折腾为父一把老骨头的吗?!” 不孝子还敢顶回去:“不好玩吗,父亲?儿子以为您喜欢不寻常一点呢?听着一路上还挺精神~” 风翳寒:“……” 自己嘴欠造得孽!含泪也要受着! 黎初晗拿披风遮着半张脸:“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哈~” 老父亲恼了!一巴掌糊上儿子后背! 林星野也不躲,笑容明亮地由着父亲装模作样地敲敲打打。 没打两下,风翳寒那点晕乎居然就好了,他赶紧状似自然地收了手。 ——显然林星野也不可能真去折腾自己父亲的身体,而是特意把速度控制在了普通人能承受的范围。风翳寒对此有所察觉,就更是对自家儿子又爱又怨:太强了不好玩!玩不过!容易让他这个老父亲威信扫地! 除此之外,儿媳这个与他直观对比的存在也很让他困惑:“为什么晗哥儿不晕的?” “我已经适应了!”黎初晗一脸骄傲。 风翳寒奇道:“这还能练出来?” “不太清楚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林星野实话实说,“但初晗确实是被我折腾习惯的。” 风翳寒有点跃跃欲试:“小宝贝儿?……” 这么殷殷期盼,弄得林星野哭笑不得:“急不来的,父亲!但儿子保证往后只要有机会就陪您练?” 风翳寒这才满意地踏上了乌篷船。 没多久一行人就到达了来时的码头边,一家子跟泠酒旗道了别。临走黎初晗还不由分说给泠酒旗塞了一大把银子。 而后趁着对方一脸懵圈,让林星野带着他们飞速离开了现场。 他们的马车一直候在原地。 上了车,黎初晗依旧被林星野劝着躺了回去。虽然黎初晗一下午都表现得挺精神,林星野到底不怎么敢松懈,逮着机会就叫自家夫郎休息。 车驾不紧不慢地出发了。 车厢里的一家人换了一种与来时完全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自喜还坡出来,他们就总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特别是林星野,身上没了血仇,整个人轻松了不止一星半点。 黎初晗完全能从他时不时就要翘起的嘴角看出来那份好心情。 看得他也很开心——毕竟作为爱人,自然不希望自己的至爱永远陷在仇恨痛苦里。 眼下就剩了一个太子需要赶紧去解开误会。 正好他们回程本就会路过禄柳行宫,一家子几乎不谋而合,决定上门去探望。 ——完全没想起来此时已经快入夜,而文渊侯府里,还有个连秋在眼巴巴地盼着物资! 马车一路欢快,很快到达了行宫。 下车之时,林星野先把自己夫郎抱了下来,而后转身就搀扶自家父亲。 风翳寒给制止了。毕竟他没病没痛,年纪也不大,还一身武功,哪里好意思总巴着儿子伺候? 皇家行宫在前,难免令他想起诸多皇家血腥无情之事。可他的孩子贴心而温情,甚至还强大无比。于他来说,是世上最好的儿子,所以他不希望这些美好变质。 “小宝,你记得我们与君再亲近也到底不是君,切勿去沾染皇权。”风翳寒道。 他话说得轻飘飘的,但通透如林星野完全明白这其中的语重心长,当即郑重许诺:“父亲放心,儿子对此从来没有非分之想。” 完了还眉眼带笑地看向身边的黎初晗:“我们两个都太喜欢自由了,故而那个位置于我们真的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风翳寒越发欣慰。 其实他也感觉到了,儿媳这副清隽温润的皮相之下,完全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有这样的另一半牵着惯着,他这儿子显然也已经受不了条条框框、繁文缛节的折磨 。 像是要验证风翳寒所思,黎初晗也紧跟着变相承诺:“父亲您放心吧,那位置也就听起来好听,其实究其根本还不是换个方式打工?!而且是一辈子无休那种!我可舍不得星野这么辛苦!” 那一脸嫌弃的模样,惹得风翳寒忍不住轻轻点了点自家儿媳的脑袋:“能把那位置形容得这么埋汰,古往今来,也就你了~” 一家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经走过禄柳行宫门口那几座华贵高大的牌坊,踏上了那条栽满银杏的大道。 很快有守卫上前拦截问询,却又在看清林星野夫夫俩的容貌后即刻跪地见了礼。特别是得知风翳寒身份后,消息几乎被飞速递进了华清殿。 此时李吟歌正跪在太子跟前,再三请求任性固执的殿下治眼睛。 太子一如往常,依旧未松口。被惹急了,就反过来劝李吟歌用这唯一一瓶万能液治治脸上的伤。 反正两人谁也劝不动谁,主打一个公平倔强,互相谦让! 看得执墨执砚在一边干着急。 僵持过一阵后,没啥精神的泠衍抒不想继续跟李吟歌“针锋相对”了。他忽然独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小心翼翼走出两步,而后摸索着找到李吟歌,将之扶了起来。 他看不到李吟歌一脸的愁容,只管神色平静地继续摸索,直到握住对方的手,而后在李吟歌滔天的惊痛悲愤里,把唯一一瓶万能液利落地塞进了对方手心:“你留着。等哪天安全了,就先把脸蛋治治好,依旧能还我们一个温柔漂亮的李先马。” “殿下!您作贱自己有什么意义?!说句直白话,世子他又看不到!”这一刻的李吟歌只觉又被在要害上狠狠插了一刀!都有冲动把眼前人敲晕,而后他好趁机强行给对方上药! 可惜太子殿下听不得有些话,直接不容分说地赶人出门:“时候不早了,孤这就要就寝,吟歌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至于他自己,早就彻底自我放逐了…… 他已然“没有家人”、“没有爱人”,这一生只剩下看不到头的麻木。所以他不怎么需要“眼睛”! 话落还示意执墨执砚:“你们好生送吟歌回去。” 这么一副打定主意死不承认、也不想费劲遮掩的模样,反而让李吟歌不知如何是好!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太子殿下不肯让人帮忙,自己又摸索着坐回了原位,而后有几分熟练地接过执墨端给他的汤药。 李吟歌看不下去了,心里那股强烈的冲动又开始哗啦啦往外冒,迫使他真的做出了以下犯上的惊人举动! 手刀劈向太子后颈的瞬间,忽然有宫侍进来急报:“禀太子殿下,文渊侯携世子夫夫求见!” “当啷——~” 未及饮下的汤药连汁带碗撒了一地——有太子过于激动与恐慌的手笔,更因为李吟歌的心虚与惊怒! 第456章 吟歌、太子、侯爷、世子夫夫,误会丛生 “侯爷不至于是问罪来的吧?”被迫立刻收了手的李吟歌有些语气莫名。 “是不是都无妨。”泠衍抒带着警告意味提醒道。但他话是这么说,脸色却瞬间苍白到堪称面无人色。 李吟歌还能说什么?! 殿下已经是这副模样,但凡他敢再多说一句不中听的,就等于再在对方不堪重负的身上多压一根稻草! 届时崩溃得毫无意外! 所以李吟歌闭上了嘴,转而心中叹息怎么文渊侯来得这么不巧,再晚点等殿下眼睛好转了再出现不成吗? 如今这机会是真给侯爷搅和了! 可他本身对于文渊侯其实情感复杂,说心里有怨是不假,却终究是敬意更多。 这心思还是知道了侯爷就是他们太子殿下日日念叨的姨父后,彻底转变的——所以他这也算不得真怨。 毕竟李吟歌一直以来都明白,姨父这个角色长久以来给了他们殿下多大的支撑! 甚至可以再直言不讳一点,根本就是替代龙椅上那个补位了父爱! 他们太子殿下听起来是一国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事实上呢,不过也是个爹不疼、娘没法爱的小可怜! 从记事起就不知寻常家庭是个什么氛围,更不知父爱是什么滋味! 据说皇后心里其实很疼孩子,奈何连鸿昭连儿子都要嫉妒,所以皇后的一点关心每每都只能换来变本加厉的虐待! 以至于后来对方不得不主动远离,殿下也就越发的孤苦伶仃、孤立无援…… 他们殿下这一生中唯一一段享受到家庭温暖的日子,便是离宫生活在姨父姨爹身边的时候。用太子殿下自己的形容,仿佛从天而降了天底下最好的双亲! 那段时光虽然短暂,却已然成了殿下往后十几年、甚至一辈子的满足与支撑! 而且这其中还不止是一份孺慕之情的寄托,侯爷本身也是太子殿下名副其实的开蒙之师! 当年风小侯爷以未及弱冠便大成而极负盛名,就意外被怀着别样心思的连鸿昭故意破格钦点为太子少师。 大概连鸿昭以为风小侯爷年少成名,即便有点才学也难免会倨傲摆架子;加之明面上对方确实是个随性不拘的性子,连对待自己婚事都是一身反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静得下心来教养太子的角色。 连鸿昭妄图把这么一个乍看不靠谱的人塞到太子身边,是为了跟皇后怄气,却不料这成了他这辈子唯一一回对儿子的善举! 谁也没想到风小侯爷最终会成了太子三师三少里唯一一个真心相授的! 可以说年幼的太子殿下能在一群居心叵测、故意曲解教歪的伪师里学到真本事,全赖于一个风小侯爷! 再到如今,殿下就是在笔迹里也全是“书圣”的影子。 所以李吟歌很清楚,文渊侯在太子心里的位置高到了什么程度——不折不扣的亦师亦父! 因而他也愈加理解殿下即将要面对的痛苦与凄惶! 有时候真的造化弄人,原本的温暖却又生生去隔了一条人命。 还是至亲的一条命,是跨不过去的鸿沟,解不开的死结! 他们殿下一颗良心日日受着“弑x母之罪”的煎熬不够,还要逼着自己去直面深爱“母亲”的“父亲”,偏偏又无从赎罪! 不,这程度还不够! 毕竟眼下连世子都来了,这不还得再加一个从来小心翼翼呵护的“宝贝”?! 世子单独一人就已经击垮了殿下,如今还来了一家子…… 会造成什么后果,李吟歌想都不敢想! 届时殿下独自面对他们该是什么地狱般的艰难局面?!情何以堪?! 李吟歌都替他们的太子殿下绝望,以至于疯狂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他很有冲动想去替殿下强行拦住那一家人! 既然不能反目、不能伤及对方一点,那就只能躲了!能逃避一时是一时…… 他没想过自己竟也有这么一天,居然完全赞成太子殿下曾经的做法! 这等局面下,逃避确实是个办法,不是吗? 念头起了就压不下去,而以下犯上又让他纠结,使得李吟歌的表情看起来都有些扭曲,更遑论还有满脸的伤疤加持,令他周身温柔荡然无存,反而看起来戾气浓重。 执墨执砚有些大气不敢出。 太子殿下虽然看不见,却从身周几人忽变的气息中辨别出了不对劲。 敏感如太子毫不犹豫地出声劝退:“吟歌先回去吧,孤一人去迎就可。” “孤与姨父必定有密事相谈,旁人在场,恐有不便。”不待李吟歌反驳,太子就故作冷漠地堵死了对方开口。 而这话中含义也确实彻底熄了李吟歌任何想劝说的心思。 听到自己是“外人”那一瞬间,他就心都凉透了。 一直单方面发热的脑子也立刻“冷静”了下来。 有那么一念间,他很不甘心!他想问问同行的黎正君呢?对方能在场吗? 可他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毕竟他很清楚,黎正君是文渊世子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与文渊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 一家人有什么可避讳的? 不像自己,归根究底于殿下来说充其量只是一个近臣罢了!别的都只是自己的非分之想! 所以什么时候要他一个小小的侍从官挤破脑门地替君操心了?! 心里的不甘不愿积聚起一阵狂风巨浪,但李吟歌面上却平静如水。 他离开得很干脆——仿佛只要他动作够利落,那点弥漫上心尖的灰心丧气就能不存在! 因为李吟歌一声告退不曾外溢丝毫负面情绪,看不见的太子殿下也就根本没听出什么大问题。 虽然他心里模糊觉得有些不对劲,注意力却终究被眼前至关紧要的“亲人们”给吸引走了,没再顾得上李吟歌。 禄柳行宫这一日又一次正门大开。 这还是自迎接小公子进门之后,唯二的排场。 几十个宫侍们分属道路两边,垂首屈膝恭迎。 这排场让风翳寒感到几分诧异,又有种奇怪的欣慰。 他很快又面色平静地带着两个小的自在进了门。 没走两步,就见太子居然亲自迎了上来。 风翳寒看清之后,欣喜顿失,反而猛得呼吸一窒。 跟在身后的林星野夫夫俩清晰感受到了自家父亲的大反应,双方互望一眼,皆心情复杂。 风翳寒有些难以置信。即便他听过李先马来诉苦提及太子糟糕的状态,可到底不及亲眼看见来得震惊! 这个多年未及见面的孩子居然一头乌发不再!更遑论一双漂亮的星眸已经彻底失了焦;已经长到这个年岁、这般高大,却反而走个路都得靠两个大侍女扶着引着。 比之自己人到中年还要暮气沉沉! 风翳寒只觉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痛!巨大的冲击之下,他不自觉呢喃出声:“抒儿!你怎么……” 太子一下子就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熟悉亲昵的称呼,心里瞬间生出几分喜色。就当他激动万分地一声“姨父”正要出口,就听对面的人又立刻正了音色:“臣风翳寒——见过太子殿下。” 这份规矩被认作疏离,恍若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 浇得太子一颗温煦暖阳尚存的心直接跌进了冰凉的烂泥浆里,而后恣意碎了个七零八落! 泠衍抒听得浑身僵硬,心里又痛又委屈!紧抿着唇张不开嘴。 这还不算,紧接着他又听到星儿和黎正君也跟着行了礼,一声声的也都是“太子殿下”! 听起来仿佛自己和他们一家毫无关系! 若说之前,太子那份愧疚恐慌里还敢存着点希望——毕竟他知道姨父骨子里其实很有几分豁达宽容,他不求真能原谅,至少求自己能在对方心里得几分容身之地! 可现在,他已经被这划得清晰的界限给伤麻木了。耳边都是魔音一般的“太子殿下”在回荡,不停地嘲笑他那点痴心妄想! 泠衍抒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姨父连带星儿夫夫都这么礼数周到、语气温和,一点不像是来寻仇的…… 星儿先不说,他已经不得不认下了这份“决裂”……那么姨父来做什么?难不成也要来与他……决裂?! 特意来告知他识相一点?!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姨父该是真的恨极了他吧?! 思及此,泠衍抒忽然感到有种灭顶的委屈恐慌袭来,可他不肯接受这种失去!他宁可对方对着他大发一通脾气!哪怕是恐吓、谩骂、殴打……什么都好,他宁可对方能朝他发泄出来! 可惜没有。 也就导致他极端地想抓住点什么。 所以他在现场所有人——无论宫侍、执墨执砚、还是林星野黎初晗、哪怕是风翳寒自己都无比震惊地眼神里,忽然一个屈膝:“抒儿不求能得姨父原谅……” 风翳寒人都懵了! 第457章 解开与太子的误会 几乎靠着本能反应去拦下了这惊天动地的一跪! 若不是他还记得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风翳寒真的有冲动当场把太子训斥一顿!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亏得自己还特意念及师生身份没行跪礼,结果堂堂一国储君反而改跪上了他一个臣子?! 自己当年是怎么教的?? 就……怎么感觉教出来一个绵软到他难以接受的成果?! 场面上一时除了风翳寒略显着恼的呼吸声,静得落针可闻。 宫侍们一个个恨不得把脑袋低到尘埃里,以求自己没看见这么骇人的一幕。 可来不及了! 他们的脑子里播放得清清楚楚! 所以确实是平日行宫里的绝对权威在向文渊侯低头! 这一出无疑引得所有人都不自觉忖度起了太子的意向。 加之还有一个曾经在行宫几乎等权于太子的文渊世子在前,饶是日常不敢多想的宫侍也对侯爷在太子心里的地位有了些模糊的概念。 文渊侯这一家子,当真皆是只能仰望之辈! 执墨执砚早已抢在太子动作之前跪地,因为生怕冒犯殿下,她们还一直没敢抬眼。 所以自然也没发现太子殿下终究没能跪下去,反倒整个人乖乖地靠在了文渊侯怀里。 风翳寒也是挺无奈的,他一个阻止,结果习惯成自然,顺手就把人搂进了臂弯。 他这得多糊涂呢?还以为是太子年幼时候?两截藕臂一伸,就是黏黏糯糯的一句“姨父抱~”! 大概是那一幕幕事到如今都令他印象深刻,不然怎么会这么习惯成自然?! 好在太子已经长到这般高大,重得他想抱都抱不起来,不然恐怕还能来个条件反射的举高高! 风翳寒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一阵失笑,不免感叹自己到底是老了,总是不自觉就会怀念起从前的日子。 话又说回来,再怎么有旧渊源,毕竟也是当着那么多人面,抒儿往后又是为君之人,终归是冒犯了! 好在风翳寒并不是那种一点小事就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当即就松了松怀抱,方便对方自行退出去:“殿下言重了。臣今日过来,便是来解开此间误会的,可没有原不原谅一说。” 然而太子不光没有会意松手,反而主动越抱越紧。 泠衍抒的脑子已经幸福得晕晕乎乎,根本就没听清姨父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是不住地贪恋这点温暖,窃喜姨父不曾推拒自己的依赖。 生在皇家,坐在这个孤独而凶险的位置上,便是父后也没能给过几次拥抱,旁人更是连无故的触碰都不敢…… 以至于他几乎所有幼时的温暖记忆都来自姨爹、姨父。 所以即便他长这么大了,也依旧改不掉这种心理。 风翳寒为了不让太子继续误会,特意快速把话说开,却不想迟迟没有等到光顾着黏糊的太子给出反应。 他不由得转而示意自己儿子儿媳再接再厉。 黎初晗才和自家小郎君完成一阵激烈地眼神交流,两人都是一脸对太子刷新印象的表情。 黎初晗忍不住用口型吐槽道:这么看着,你太子哥哥倒更像父亲的亲儿子,一见面就这么能撒娇~ 林星野毫不犹豫给了个肯定的笑脸,倒是一点没耽误父亲给的任务:“殿下,我是来道歉的,之前是我误会殿下了,若是允许,还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太子这才给了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星儿?!……" 他从风翳寒怀里退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朝着大概方向笑了一下,有些掩饰不住的惊疑:“星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林星野肯定道。 太子又忍不住勾了下唇角,却是一副想开心又不敢开心的模样。而后因为实在不敢相信,特意换了个人确认:“姨父您呢?…不恨抒儿吗?” 风翳寒叹着气扶住了太子:“不恨,真不恨。你呀,为何会这么想?!你这分明是小小年纪就擅自加诸给了自己太重的负担!若不是小宝和我说起,我都不知道你一直存了着这么严重的心思!” “姨父……”泠衍抒不敢想有朝一日居然能听到这个答案!甚至上一刻他还想过这条命够不够跟姨父谢罪?! 却不想…… 却不想从来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一刻的泠衍抒有点想哭。 “小时候就罢了,如今你总能明白的。若是设身处地换一换,你会怨上年幼的我吗?!会把一切都算在一个稚童身上?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不知是非曲直,不懂冤有头、债有主?!” 连着几问,把太子问得失焦的星眸里都泛起了水光,情绪激动不已。 风翳寒怕他又有过激反应,干脆主动引着太子往里走,免得在这里被宫侍、侍卫们围观。 太子很配合,只是边走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几次往旁摸索,显然是执着于找林星野。 黎初晗看在眼里,脸色不愉,还暗自揣测太子肯定是故意的。但念在对方被误会又瞎眼,他又口是心非地偏了偏头转开了视线——省得看他家星野为难! 迟疑过后的林星野最终递了一角衣袖过去。 不巧黎初晗余光瞥见了这一幕,还清楚地看见太子一下子就将之紧紧抓在了手里!他的脸色终究难以抑制地暗了下来——显然他骗不了自己,装不出大度! 正当他生闷气的时候,忽然察觉自己的两只手齐齐落入一只大手的禁锢。 他诧异抬眼,见林星野正侧头含笑地示意他看向他们相牵的三只手。 姿势奇怪。 但黎初晗的心情却奇迹般的一秒多云转晴!他忍不住抬了下唇角:“也不嫌别扭~” “不。”林星野比着口型,率先往前走一步,好给自家夫郎借力拉着走。 两人就这么在周围人各色好奇不解的眼光中“偷偷摸摸”牵拉了一路,一度让黎初晗以为他们是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偷情! 进了华清殿,林星野干脆地把太子那边的衣袖回收了,但是自家夫郎这边却是等到坐定都没肯放手。 对此黎初晗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却又管不住自己一直眉眼带笑。 风翳寒把三人之间的隐约龃龉看在眼里,有点暗暗发愁。 好在心明眼瞎的太子此时顾不上吃醋,而是迫不及待地把殿里的人、连带隐卫都清了场。 回过来俊脸上写满了对问询真相的急切。 所有人都等着他开口,不想太子一张嘴居然拐出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姨父你们用过晚膳了吗?渴吗?该让她们先上茶水点心的……” “是我太疏忽了,容我现在再去传……” 风翳寒好笑地按下太子瞎忙乱的心思:“都不必了,晗哥儿一直在我们身边呢,他向来贴心,哪能亏了我们的嘴?” 太子在一个不易觉察地僵硬后,总算恢复了几分冷静自持:“姨父说的是,黎正君确实待自家人向来极好……” 黎初晗听着不对味儿,撇了撇嘴,语气别扭:“殿下过奖了。”太子敷衍地笑了笑。 只一个来回,就成功让风翳寒感受到了其中那点火药味儿,他不由得带着歉意看向儿子。 林星野正悄悄捏自家夫郎的手心,努力一遍遍比划口型:别上心,你知道的~ 无奈黎初晗依旧一脸的幽怨。 风翳寒:“……”难为儿子了! 毕竟这是他这个老子任性遗留下的问题,事到如今实在是弄巧成拙…… 倒是林星野已经习惯了,只要他家初晗理解他,并不是什么问题。 哄完夫郎,林星野给了自家父亲一个无碍的示意便回到了正事上:“殿下,我们这次前来,是想双方摊开谈一谈。” 本就期待的太子立刻寻声望过来。 林星野并没有真把对方当盲人看,说话间一双星眸依旧注视着对面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今日父亲跟我们说起了很多往事,我想我们双方之间都存在着很多误会……” 他把大概的来龙去脉快速讲了一遍,只不过完全隐去了宇宙岛帝国的存在,只说爹爹是回了族地。 毕竟太子是大进的统治阶层,来之前他们就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应该把这种动摇其意志的事情说出来。 虽然以太子的性格来说侵略性并不强,很大可能不会去为祸苍生;但显然对方是个很认死理的人,届时他若认定了自己的渺小,一个不好恐怕就再也不想去坐上那张龙椅! 如此一来反而很可能导致大进失去了一个仁心尚存的君主。若是再上位的君主一如连鸿昭这般野心贪婪,那苍生百姓乃至整个代号遥的历史洪流都要走向无可预知! 怎么考虑怎么不合适! 故而只能委屈太子听个删改版。 饶是如此,也足够太子激动了:“所以爹爹……姨爹是回族地了?!他还活着?!” 说话间泠衍抒浑身都在打着细细的颤,眼尾顷刻间就泛起了红意。 这么算来他和星儿之间岂不是没有隔着至亲命仇?!他没有害得小宝家破人亡?!没有害得姨父妻离子散?! 所有、一切!都还能挽回?! “嗯,活着,我保证!”林星野肯定道,“族地并不是完全不能解驻容的毒,只是存药有限,故而少有人知道罢了。” “这就是为什么来大进的叔伯们都不清楚的原因,便是父亲也是悄悄送爹爹回去才窥得一二。只是他与族长有约,按理不该往外泄密的……” “我知道!哥哥明白!星儿放心!”太子这就一改精神面貌,整个人瞬间有了活力! 风翳寒有些欣慰太子的反应:“你也别怪姨父一直不肯告诉你拢雪还活着,实在是我自己也是今日才确认的。” 这话一出,泠衍抒却反而有点担心这是不是只是个哄他的梦了:“那您是如何确认的?您收到族地来的消息了?!” 还是……爹爹回来了?! 可惜林星野很快打破了太子的希冀:“是我今日去了一趟喜还坡。爹爹在那里给父亲留了媒介,只有我这个亲子能远距离感应到……” 听到这个地方,泠衍抒脸上瞬间转过万千心念。 第458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那里本也是他真正的家。 可过去那么多年,他都没敢回去过。 因为太痛了,太怕了。 他从这个地方得到过多少温暖,就从这个地方受过多少痛不欲生的伤! 他的童年生在那里…… 也葬在那里。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没勇气再去触碰了。 甚至单单只想到那名字都感到有股难以招架的嘲讽冲着自己狠狠袭来。 他差点就刻意地遗忘了那个地方。 却没想到,自此今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泠衍抒一下子就逆转了心境:其实喜还坡这名字挺可爱的,寓意还特别合适。 还是爹爹和姨父联合取的,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他睁着无法聚焦的一双星眸一一“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喜气溢于言表:“时隔多年,小宝也终于平安回家了。” 一句话又轻飘飘地掀动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 林星野难免动容:“嗯,我回来了。” “在外的日子也没有过得多不好,无需再挂心。” 这话听得黎初晗感慨。 毕竟他当初刚遇见星野的时候,对方可过得跟“好”字没啥大关系…… 只能说他家星野对于在意的人从来温柔。 “行了,本该是开心的时候,都别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风翳寒刻意打断了又开始走向不对的氛围,“既然误会解开,那今儿也算是我们一家人再次团聚,我以为该庆祝一番才对。” 几人见他这个最遭难的都一副积极模样,瞬间跟着身心都放松起来。 黎初晗的行动力永远在线:“这不得开个香槟庆祝一下!” 见众人都一脸懵,他率先掏出来一个礼花筒,“嘭”一声炸开在众人头顶,细碎的彩纸片纷纷扬扬,洒了几人满头满身,果然喜庆! 提议的风翳寒:无话可说。 不过他无法控制地弯起了桃花眼。 见他们能接受,黎初晗又掏出来一个大瓶子,而后对着无人的方向使劲儿摇摇摇! 礼花筒林星野熟悉,但黎初晗这番操作他就看不懂了,是什么奇怪而有趣的仪式? 林星野跃跃欲试:“我也来?” 没想到自家夫郎居然没同意,反而信誓旦旦地冲他道:“我怕以你的力气它会炸!等我先示范一个~” 林星野微挑了下眉,听话等着对方继续。 不想这时候黎初晗手里的瓶子像是会卡点一样,发出“砰~”的好大一声,炸了! 他惊得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才勉强看清这似乎也不叫炸,就是瓶盖起飞猛了点,一大股酒液直喷射而出罢了! 小喷泉一般,差点溅了他一头一脸一身! 关键时刻被林星野强行接手给拯救了:“有点意思,就是不太适合初晗自己动手,还是为夫代劳比较便宜~” 风翳寒和太子都给听笑了。 黎初晗:“……” 他有些不服气地瞪了他家小郎君一眼,嘀咕道他这虽然开得不算成功,但观赏性极佳好吧?! 林星野会读心似的立刻顺了顺炸毛的小狸奴:“但确实很有庆祝的激q情!” “知道就好!”得了肯定的黎初晗这才气顺了,赶紧又掏出来好几瓶分了分,“来来来,这也算我们那儿除了放鞭炮、礼花筒之类的另一种庆祝方式了!图个乐子~” 于是因为黎初晗带的好头,学霸父子俩有样学样,成功把香槟都开成了喷泉! 他们骄傲,但黎初晗哭笑不得。不过他也没打算纠正,毕竟快乐无价! 林星野的力量控制真的很强,小小玻璃瓶在他一个泠族手里晃过愣是没炸。 对此黎初晗有几分热切的赞赏,林星野一个开心就对着他连炸了好几个礼花筒! 连续满头满身的小碎彩纸让黎初晗有种恍惚走红毯的错觉…… 不,更像结婚! 他家公爹已经敏锐地摸出了门道,这会儿一个接一个专门对着他和星野两人身上放!并且开心得那么大一双桃花眼都快笑眯了!诚然,在风翳寒眼里这一对璧人双双沉浸在漫天缤纷里看着就让人觉得幸福! 没两刻钟,屋里就五彩斑斓洒了一地,果味酒香浓郁到能飘出殿外。 黎初晗这个一杯倒已经快被熏醉了,这会儿癫儿癫儿地在往外掏气球、掏甜品台。 父子俩只顾捧场。 看不到的太子没法尝试,怀里抱着分到的大酒瓶,鼻尖被各种浓郁的果酒香味儿充斥着,没多久就忍不住幽怨开口:“你们都玩得好起劲呢……” 闹得欢乐的三人齐齐愣了一下。 而后疑惑最大的风翳寒忍不住问出了口:“抒儿怎么不把眼睛治了?李大人没把万能液拿回来吗?” 他明明早就给了药的。 这会儿他都怕万一是被李先马给私吞了!毕竟那人是抒儿的左右手,要真如此得有多伤人?! 好在太子立刻就给否定了。 只不过没治眼睛的理由他实在羞于启齿,特别是当着星儿的面,他一个汉子的面子往哪搁?! 这时候开始奇怪要强的太子殿下含糊支吾半天也没能答出个像样的理由。 但在场三人,哪怕是黎初晗都看懂了,瞬间又好气又好笑。 “真是几辈子欠你的!”黎初晗直言不讳,拿了一瓶万能液示意自家小郎君亲手给这尊贵的太子殿下治病,“今日由系铃人亲手解了这铃,这事就算过了啊?” 太子倒也没再矫情,即便看不见,他依旧准确无误地瞪了黎初晗一眼,一句话掷地有声:“当然!” 风翳寒暗暗叹息:这俩孩子都这么好,可惜因为他家小宝生了难以调节的嫌隙,他真的有点造孽啊…… 被自家夫郎塞了万能液的林星野也是无奈。他没想过自己一个决裂就能伤对方至此,弄得他有点心生愧疚。 但他如今明白太子对自己是什么感情,按理应当避嫌;可对方于自己也无疑是亲哥哥一样的存在,也因此这嫌避得他左右为难。 所以自家夫郎这台阶给的很合适。 林星野也不是个忸怩之人,当下就洗净了双手,准备开始。 脸上覆上来一片温热,仰面靠坐的泠衍抒能清晰感觉到星儿的双手在自己肌肤上动作,感受到没有任何气味的万能液被细心地一点点滴入眼内。 星眸复明那一瞬间,最先映入太子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是他熟悉无比的立体浓颜,只是他少有机会能这么近距离欣赏,难免看得一瞬不瞬。 就是无论看多少遍他依然觉得神奇——他家星儿不知与自己是什么缘分,居然能长到这么像,越看越透着股宿命感! 泠衍抒不自觉在面上露出点迷恋恍惚。 第一时间察觉到的林星野微蹙了下剑眉,即刻不着痕迹地退了开去。 “殿下眼睛无碍了吧?”林星野故意出声打断了太子的失态,“不如把余下的喝了?说不定能改善下发色。” 瞬间回神的泠衍抒摇摇头:“头发不必强求,本也不是病。再说了,不变回来还有不变回来的好处。” 如此林星野也不勉强——毕竟如今省点万能液也是要紧事。 黎初晗在一边又给林星野准备了一份干净的水,林星野会意,自觉过去净手。 然而奇异的是,他指尖还未入水,水面却率先漾起了轻微的涟漪。 就那么一圈圈荡了几下,待林星野定睛再看,就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有些疑惑,这盆水明明是单独静静地安置在凳子上,又没有别人碰到,屋里也没有风,怎么会自己动? 总不至于是他的错觉?! 因为这份疑惑,林星野这手洗得迟疑了几息,故而他又等到机会看到了那点涟漪——这次很清楚,涟漪微小,但确实是自发起的。 此时不远处的黎初晗正拉着公爹要给太子测视力;太子则在疑惑黎正君为什么从头裹到脚?在屋里还戴个宽抹额,倒像那些生完孩子的夫人、夫郎打扮。 可惜两边都还未及互相给答案,就冷不防听见了林星野的惊呼声:“是地动了?!” 第459章 地动前奏,太子闻者伤心的尽孝 他分明是个疑问句,却问得屋里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太子连表情都空白了一瞬。 毕竟从他记事起,京城、守城就没有出现过地动这种事,完全是意料之外的难以置信! 但太子向来无条件信任林星野,故而即便他自己眼下什么异常都没感觉到,却依旧给了认同。 黎初晗更是反应极快地喊道:“快到外面空旷地方去!” 林星野立刻搂过自家夫郎,正要示意其余两人一起走,就见太子反而往水盆走去,那样子应该是想看个究竟! 见状风翳寒不由分说地过去一把将人拉走。 好在太子也没抵触,由着姨父把他往外带。 到了院里,一直守候在外的执墨执砚并一众护卫宫侍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显然刚刚那点动静微小到多数人都没有察觉到。 他们反而有些诧异主子们为什么都“一身狼狈”地跑了出来。 身上都是碎彩纸屑不说,每个人连衣裳都是斑斑驳驳的,沁满了湿漉痕迹,还散发着酒香味儿! 从未见过他们殿下如此不修边幅的执墨执砚有些傻眼,暗道殿下总不至于喝醉了和世子他们打起了架吧?! 不过很快她们就没时间继续胡思乱想,而是着急忙慌地听太子令下,按世子妃吩咐去各宫传讯,告知怎么躲避地动。 执墨执砚虽然奇怪殿下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候下令,却依旧不敢耽搁。 毕竟这种自然灾害杀伤力惊人,就是现代文明遇上都要吃大亏,更不要说大进这么落后的地方。 两个大侍女很清楚,比起普通百姓住得没有抗震性可言的草棚、木屋、泥土墙,她们宫里是要强一点。但即便各殿都是实打实的石砌建筑,归根究底也一样承受不起大震动,届时依然是毁灭性的灾难! 眼下既然还未发生,能学到自救方法也是要紧的。 因为情况紧急,太子连泠决都打发去干活了,毕竟还有兵粮仓那边更要及时通知到,免得那群人死守着财物白白搭上性命! 不过转念一想那边还有个常时安,太子忽然就不怎么担心了。 虽然常奉仪在人际社交上客套转弯一概不会,但常识技能上泠衍抒一点都不怀疑他的本事;再有席慕之在旁相辅相成,他估摸着便是真遇上地动,兵粮仓应该不至于惨不忍睹。 保险起见他还特意问了黎初晗,果然对方即刻给了肯定答案:“放心,逃生常识他肯定懂的,让他提前做防范就是了,需要什么及时来领。” 泠衍抒这才彻底放心。 所有人都在奔忙,黎初晗也没闲着。 他趁着偌大的正院里没旁人,掏出来很多无比结实的全钢办公桌。 林星野上手敲了敲,有些惊喜道:“躲这下面,估摸着房梁压下来也不是大问题了!” “就是这意思。”黎初晗赞赏自家小郎君这飞速的反应,“我就是想到这里大多数建筑材料还没这个结实,要真来不及往外逃,或者可以用它临时躲一躲。” 说着黎初晗又招呼泠衍抒:“太子殿下,不如吩咐下去之后每个屋子都放一个吧,以防万一。” 泠衍抒欣然接受。 黎初晗还让林星野给每个桌子抽屉里都塞上矿泉水和压缩饼干,保质期管三年! 太子也不端架子,跟着干起了活。 这种紧要关头,两个情敌不约而同收敛了所有针锋相对,又变成了临时合作关系。 这独特的相处模式看得风翳寒啧啧称奇,心道现实似乎与自己所预想的悲观状况不太一样。 以至于他一边帮忙,一边不住地把带着疑问的眼神落到自家儿子身上,显然有点压不住好奇心。 无奈林星野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定型成这样的关系。 谁让当初初晗和太子的密谈还特意避开了他,即便到今天林星野也不知道两人具体都商量了些什么。 不过他也没想过非要追根究底,只希望两人不要互相伤害就行,至于他夹在中间那点为难……也就只能为难着了。 这么一忙碌就忙到了平常睡觉的时辰,但他们却没再遇上地动发生。 倒是禄柳行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为此扎扎实实忙活了一晚上,完成了太子殿下带着点焦虑的未雨绸缪。 到最后林星野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不想太子反而越发重视起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眼下能提前布置,是最好不过的事。” “哥哥还得谢谢星儿提醒,毕竟哥哥对这方面的认知堪称空白,要真冷不防去遭遇上了,还不定得慌乱成什么样!” 如此林星野也不必多说什么了。 只是难为了他家初晗,虽然自己已经尽可能在代劳,依然怕对方劳累过度。 想着林星野就忍不住跟太子明说了近来他们遇到的事——当然关于小产这个没法确定的问题,林星野干脆瞒下了,只是笼统模糊地告诉太子,初晗眼下身体还没恢复,必须得去休息了。 太子一脸惊愕,乃至有些歉意:“怎么不早说?!倒是我胡乱折腾人了。” “那星儿你快带黎正君去休息吧,你们原来住的地方,依旧原样保留着。” 黎初晗给了泠衍抒一个大无语的表情——主要是被情敌关心的滋味……感觉怪怪的! 他忍不住去纠正:“我就掏点东西,动动嘴皮子罢了,别的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折腾了?你别胡乱形容!” “是是是,但不管如何今日依旧劳烦黎正君了~多谢~”太子一脸的好脾气,弄得黎初晗越加浑身不对劲! 可惜林星野没再给他跟太子吵嘴的机会,当着人面就一手揽肩一手越过膝弯将之轻巧抱了起来。 黎初晗:“……” 这下他也不好意思再嚷嚷,免得更招人注目。乖乖搂上林星野肩颈,还刻意地闭起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他不害羞,不好意思的就是别人! 就没想过别人的脸皮个个都比他厚!一个公主抱而已,在场的都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那我们先回了,殿下、父亲。”夫夫俩即刻告辞。 他们没有特意问父亲要不要一起走,因为看对方那样子明显要留下来和太子单独聊聊。 果不其然,风翳寒完全没挪步:“去吧。” 夫夫俩很快出了华清殿。 两人的背影走出视野那一刻,泠衍抒垮下了神色,心里很不痛快星儿一直都没有改口。 他现在有点后悔:早知今日,他当时就应该收敛一点,不然不至于让星儿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开始处处避着自己…… 风翳寒不知道太子具体在纠结什么,但他能肯定这里面肯定有为自家儿子的选择而伤心。 既然事到临头,他也没想过逃避责任:“怨姨父吗?当年怪我乱点鸳鸯谱,倒是害苦了你……” 太子立刻给否定了:“姨父为何这么说?您这么想可和我之前没什么两样了。再说了,这事您本就只是个口头提议,爹爹当年交代的很清楚。不过是我……没有争取到罢了……” 晚了一步。 泠衍抒觉得遗憾无比,却真心没有怨过任何人。 但他这么“学以致用”的回答,令风翳寒又欣慰又心疼,却也摆明了的无能为力。 两人前后脚进了屋。 之前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的正殿已经被清理干净,正好方便他们谈心。 太子落座就给风翳寒倒了杯茶,见对方坦然接了,心下舒坦:“退一步说,就算真的缘由在您,那也有为我考虑的一份。您和爹爹为抒儿付出良多,实在不必为此自责。” 这话让风翳寒越加心疼——显然太子的明理良善一如幼时,还是那个满心纯真的小抒儿。 “真要这么算,姨父姨爹欠你的也不少。当年你父后的驻容可是拢雪去弄来的。”他尝试着说明了一部分真相,“实话说,你父后的死少不了我们推得这一把。” 他这么说穿是做好了接受太子一切负面反馈的准备,没想到对方一脸平静:“但确实是父后自己喝下的……” 风翳寒有点意外:“抒儿你知道?!”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甚至是偷偷看着他喝下去的……”想起自己已故的可怜父后,泠衍抒哀痛无比,却更有一种尘埃落定、仿徨消失的安心之感。 “您可能不知道,其实父后还央求过我,可我没能力拿到……也……不忍心……” 他不忍心动手。但他理解父后的选择,支持对方以这种方式逃离折磨、逃离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这成了他这个儿子唯一能为父后尽孝的地方。 所以哪怕最后留给他的是无尽的思念,他也不后悔没有去阻拦。 “所以爹爹根本是替我受了这个劫!不然他也不至于被连鸿昭追杀……” 第460章 太子他拎着小枕头来了 眼看对方又要陷入无尽的自责,风翳寒立刻伸手制止:“好了,若还当我们是一家人,就不能再计较这些!再说拢雪又没事。” 听到末句,太子原本悲怆的情绪猛得一个刹车。 而后醒悟过来,是自己煎熬太久,居然一时半会儿还没能适应爹爹活着的幸福! 泠衍抒又立刻缓和了情绪。 但转念又想到姨父一家的苦难源头终归是自己的原生家庭,那份愧疚又难以抑制。 风翳寒看他始终开心不起来,很不忍心。 他想过透露真相。 可自己并没有皇后殿下的准信;抒儿又是个没有感应的普通人;两边也无法见面,故而就算他说开了,给不出任何证据,听起来也更像是哄骗。 或者即便太子真信了,也只是给对方平添一份牵肠挂肚,难安生。 思来想去,风翳寒觉得反正痛都痛过了,还不如暂时就这么让对方继续误会下去,总比反复折腾来得痛快。 横竖等拢雪回来那天,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他就此打定主意,便顺着之前的思路劝说:“既是一家人,哪有跟亲人清算付出的?你说呢?这种念头有都不需要有!” 不得不说,这话正中太子要害,令他一下子心生羞窘,又开心不已:“姨父这么说,抒儿可要较真的!所以往后姨父也不能再主动生分!一家人面前哪有什么太子殿下……” 忽然反被将了一军的风翳寒:“……” 他赶紧救场:“话虽如此,殿下作为储君,人前总要维持好君臣之仪才是,不然如何立威?!” 泠衍抒对此确实无法反驳,但不妨碍他在心里琢磨着惊世骇俗的解决办法。 未免对方再深入探讨这个问题,风翳寒立刻岔开了话题:“对了,抒儿,你之前托人给我的那些毒药,回头我叫人带回来?” “您若有用留着也无妨。”泠衍抒不甚在意道。 “我能有什么用?自然是给你用作助力才算正途。不过……那两瓶驻容我确实想扣押。这东西就不该流通于世。” “好,有姨父管控,我再放心不过。”泠衍抒由衷道,“不过那里头有种药名为闻命,于泠族来说极其危险,开瓶吸入就能让他们瞬间行动受限,您千万留意别误伤了星儿。” 风翳寒一脸惊骇:“怎么又出现了这种东西?!” “您别担心,这东西虽然出自宫里,但普天之下总共就只有这么几份。换言之,目前只有我们有,不必担心连鸿昭拿它害我们。” 太子赶紧把这药的情况大概讲了讲,“按莲神医的说法,虽然这方子连鸿昭也知道,但宫里缺了最重要的药引子以及好几味稀有药材,故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有方子也不足为惧。” “那就好。”虚惊一场的风小侯爷揣回了提起的心,“世事本就无绝对。有了这东西,于你而言,反而是多一份保障,好歹能在危机时候应付一下对面那些泠族。” 泠衍抒不置可否:“我想着您也可以留一份在身上,以防万一……” 话音未落,泠决忽然现身。 风翳寒第一时间发现对方是一副要禀报要事的模样,便自发告辞了。 太子应了,还特意亲自将他安排在了自己偏殿:“姨父不如就先休息吧,横竖我们说话也不急一时,明日继续聊也一样的。” 待风翳寒应了,太子才匆忙转回了正殿。 泠决冒然现身不止是因为带回了兵粮仓的平安口信,更主要还是与另一个噩耗有关:“殿下,我们回流的其中一支大军在安川郡遇上了连鸿昭的人,一万两千多人目前已经折损将近五千!” 太子惊怒:“对方呢?!” “差不多的数,但他们总人数比我们多了一倍还多,于我们很不利!可惜我们的装备没法及时送过去,不然不至于这么被压着打……” 说得太子也是俊脸沉沉:“不管来不来得及,补给还是得即刻出发送过去!顺便传令下去,剩下的人,让他们不要再去正面冲突,以保命为主!这种时候就是做临时逃兵都不碍事,能活着到达守城就是胜利!” “是!”泠决听令,转头就告诉了自己手下,而后又亲自跑了一趟兵粮仓催粮草装备。 他们的传令兵都是泠族,故而消息来回倒是飞速,比千里马靠谱多了。 只是后勤都是普通人,再急也只能耐着性子紧赶慢赶,更不要说还得分批遮掩,也就是说粮草今晚能顺利出守城就不错了! 泠衍抒也知道急不来,但也总归是件大事压在心上。 好在如今他最大的心病已经去了,这些军务事虽然也是困扰,却不伤根本。 他没什么困意,兀自安静考虑了些事情,注意力就被新添的纯钢办公桌吸引了。 说是钢制,但面上看着完全是一种米白木纹质感,造型还挺大气优雅的。 黎正君当时说特意给他选了独特一点的样式,好彰显身份。 所以也就他这款除了有抽屉有柜子外,一侧还附带了一个保险柜。去掉那么多空间后,余下的桌洞位置还能以他的身量挤进去两个。 显然这桌子尺寸足足的,份量更是足足的。 放在这里能给人一种生了根似的安全感,一时半会儿不能为外人轻易撬动那种。 不过这些感受都是一闪而过,太子殿下此时对保险柜比较感兴趣。 因为电的关系,这柜子的密码锁没启用,只是单纯使用机械锁开关。 之前他只是仓促学了学,这会儿倒正好有兴趣复习一下。 太子便随手捡了个靠枕塞进柜子里,然后锁死。 待他按记忆里所学顺利再打开时,多少感到了一点成就感。 泠衍抒将顺利取到的枕头抱回怀里,脸上露出点满意的笑容。 笑着笑着恍惚觉得自己头晕了一下?下一秒立刻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身体的不对劲,而是真的地震了!! 守在他屋子里的两个隐卫已经第一时间现身:“殿下!起震了!” 太子严肃应了声,拎起靠枕就往外走:“你们去桌子底下躲躲吧。” “殿下您要去哪儿?!眼下危险!” “孤得去看看姨父!”太子头都没回,说话间已经匆忙奔去了偏殿。 两个隐卫自然不可能真听命去挤桌子底下,而是即刻跟在了太子身后。 对此太子也没有强求。 横竖眼下他能感受到地板只是偶尔轻微震一下,房子更是一点摇晃都没有,显然还不妨事。 但他怕姨父万一睡着了,也不知守着他的人尽不尽心,会不会赶紧叫他起来躲一躲…… 他还是先过去看一眼比较安心! 所以偏殿里,还没就寝的风翳寒就有些茫然地看见了一个拎着小枕头、带着点着急之色推开了自己房门的太子! 这一幕似曾相识——主要是这个枕头太打眼了! 以至于又给了风翳寒一种时空回溯的错觉。 仿佛面前人还是那个幼时的小抒儿,半夜里拖着有对方大半个人高的枕头,一脸惊慌地跑来找他和拢雪:“抒儿不要一个人睡,抒儿害怕……” 所以,风翳寒无比震惊地多看了那个枕头两眼,不太确定道:“抒儿这是……也要睡这里?” 问得脑子里所思所想完全在另一个频道的太子一时半会儿都反应不过来,他下意识回了一句:“啊?好?” 风翳寒:“……??!” 泠衍抒:“……???” 两人对这一蹴而就的对话结果都有些傻眼,连地震彻底停了都没第一时间发现。 不过很快太子就反应过来这其中的误会,但他却干脆地选择了顺势而为:“看来姨父是嫌弃了?也是,如今抒儿不比小时候了,太占地方……” 风翳寒:“……” 请问他该给个什么表情合适???急,原地等! 第461章 被储君拱着爬到对方头上的臣子 这场面意外的让他得趣,太子勾着唇角耐耐心心等着姨父的答案。 随着自己越走越近,落入星眸那张明艳张扬的脸上表情也越发僵硬。 风翳寒:“……” 这孩子怎么好像比以前顽劣了呢?! 但他放不下曾经身为人师的身段,坚决不能接受自己居然能被这点场面镇住! 再说了,两人都是汉子身,又没有避嫌的必要。所以单纯就是自己孤身久了,不习惯而已。 思及此,风翳寒反而发自内心地改变了状态,转而坦然地指了指床外边:“知道自己占位置就好,只能分你一半。” 这个答案,太子始料未及!他以为姨父定然是不允的。 这下轮到他尴尬了。 不过泠衍抒又抗拒不了这份亲近的诱惑,故而明知不礼貌,脚下步子却已经实诚地迈了过去。 他状似自然地走到了床边,还特意放好靠枕,才端端正正坐了下来。 一路都在强行忽略自己耳垂上传来的阵阵热意。 可惜这点端倪很快被风翳寒发现了。 风小侯爷瞬间明白过来,太子其实依旧是小时候那副性子,只是如今学会了行事都给披上一层伪装的皮罢了! 难为这孩子了,漫漫岁月,一直踽踽(ju三声)独行…… 而且风翳寒深知对方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故而抒儿这往后余生,格外让他放心不下。 “若是有可能……也试着看看周围……放下前尘,放过自己……”他忽然突兀地出声。因为没什么立场劝说,风翳寒的语气格外温弱。 太子一下子没能从那点腼腆里转过来,冷不防听见这话,沉默而疑惑地盯着风翳寒看了良久,才忽然醒悟似的点点头:“您放心,我以后就是星儿的哥哥了。” 这话说得越加让人心疼。 其实风翳寒很理解太子对自己儿子倾注下去的感情。 幼时的引导错误先不说,这十几年来,抒儿又为找到小宝几乎全身心都扑了进去。他算是眼睁睁看着对方把绝大部分的感情都去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偏偏对方又是个极其重情之人,身上就没有一点连鸿昭薄情花心的影子,这一陷进去,很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就这样还要逼着这孩子再从这个深陷的泥潭里拔出来,风翳寒实在于心不忍! 可他也不可能去干涉自己的孩子。 况且儿子儿媳是两情相悦,堪称美满,他是疯了才会想去做什么多余的?! 两边都无法勉强,风翳寒也颇感无力。 太子显然看出了姨父的为难,特意语气轻快地跟他作了保证自己能走出来。 可风翳寒只听出了心酸:“姨父就怕你放不下,你能自己宽心就最好不过……也许往后日子安稳了就会好很多……没有什么是时光冲不淡的……” 说到后来心虚到自己都不敢信。 但太子却信誓旦旦:“嗯,肯定会的。” 话落便闭眼往后倒在了靠枕上:“其实我只要我们依旧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就可以了, 所以星儿也可以是弟弟呀。有弟弟、有父亲,这感觉也很满足了,真的。” “呃……抒儿?”风翳寒语气一僵,“是一家人没错,但有些话还是不当说,再怎么样龙椅上那个才是你……” “他算哪门子父亲?!虎毒不食子!他一点都不配!”太子即刻换了一脸不高兴,语气里连带俊脸上都满布厌恶之色。 但这话中内容,风翳寒也确实无从反驳。 只是他一个臣子到底也不适合担这个位置。有心想再劝,又被太子几句话堵了回去:“我知道您还是不愿意。幼时姨爹乐意我唤他爹爹,您就一直不同意我唤您父亲……” “说到底您疼我就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心里还是嫌弃我身上流着连鸿昭的血,不干净,我理解……” “胡说!不过是实在于礼不合而已!你是君我是臣,我们又毫无血缘关系,甚至年岁上都相差无几,怎么能胡乱认作尊亲?!”风翳寒驳斥得有些急眼——毕竟这又是自己年少任性埋下得雷! 既然能被太子记到今日,就怕对方心里是真的存了芥蒂! 其实对泠衍抒来说心存芥蒂不至于,但他确实是想借此蓄意把这位长辈骗到手:“那您应是不应,父亲?” “再说了,您允我的婚事已然告吹,不正好当作补偿吗?您认下了,我就一样能有真正的家人。” 一句比一句紧逼,把风翳寒为难得人都要裂开了! 磨蹭了半天,才费尽心机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别学小宝那个不孝子!天天为难父亲玩!” 虽然避开了正面回答,但不妨碍太子殿下听得懂姨父这是变相答应了! 这一刻的泠衍抒感到了由衷的快乐:“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小宝的婚事既是父亲定下的,要作废自然也当父亲重新开口。” “只要您说,抒儿自当遵从,一切也就过去了。” 风翳寒:“……” 话都赶到这份儿上了,他还能怎么办?! 风小侯爷心力交瘁! 他难免埋怨抒儿这孩子已经再没有小时候那么傻白甜得可爱了!小时候多好骗啊?!一骗一个准! 如今变成了八百个心眼子的二十八大龄熊孩子! 他只能选择退而求其次,郑重告诫:“你和小宝的婚事自然已经不能作数!且人前你也不能这么喊我!” 姑且胜利的太子立刻露出个纯净明亮的笑容:“当然!抒儿怎会故意去陷父亲于大逆不道?!” ——但是不等于以后没有机会名正言顺! 风翳寒不知道太子在兀自盘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反正他觉得自己眼下没法再跟太子这么单独相处下去,实在太别扭了! 见过哪个臣子被储君拱着爬到了对方头上的?! 离谱! 心情崩溃的风小侯爷不计后果地赶起了人:“如今无事了,这地震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再来,抒儿不如趁着机会回去多歇会儿吧!” “是该歇,可今日这么高兴,不得陪着父亲一起才是?” 泠衍抒故意装听不懂,终于成功把风翳寒惊暴躁了:“你还来真的?!你都多大了?!” 再钻他被窝真好意思吗?! 太子却浑然不管惊得全身僵硬的尊亲,唇角飞扬地拍拍自己的枕头,着重示意对方自己装备都带了!并且还立刻扯过一角被子就一骨碌躺了下去。 风翳寒:“……” 这么大一个小无赖! 他浑身上下都是别扭,却又做不出赶人的事。 天人交战没几息,也跟着破罐子破摔了。 爱咋咋滴!反正这么大个人了,脸面自己都懂,他管不住! 想着风翳寒还真干脆往里挪了挪,让出了够躺人的位置,并且一不做二不休,从床里侧重新拿了条被子给自己备上。 太子一路盯着他的动作却没阻拦,反而有些怀念:“像不像小时候,父亲?” 风翳寒麻木地点头。 泠衍抒看他一副就差把生无可恋写在脸上的模样,有几分忍俊不禁。 其实他知道姨父的为难,可他更知道姨父最后还是会纵容自己,所以他依旧选择了放任自己胡作非为。 还是因为太心知肚明这份包容了。故而平日里他就是性子再稳重,到了姨父面前,依旧不肯长大。 接下去两人和平安静了好久,久到风翳寒以为太子真要睡着了,就听对方忽然又温声道:“其实,您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有这门亲事一直在倒逼着我熬下去,我可能早就撑不住了……” “事到如今,亲事确实没能成;但我的命却也的的确确是因为这点期盼,才能坚持留到了今日……” “所以姨父,父亲,这事对我来说,从来不是您犯得错,而是分明给了我一个被救赎的机会……” 他说得语气平平,仿佛一切都云淡风轻。 风翳寒却一下子眼泪都被逼了出来,忍不住把这个一直陷在孤苦里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桃花眼里一片迷蒙。 “傻孩子!记得你还有家人在,以后可不能再随随便便放弃自己!” “抒儿记得了。” 星眸微红,却透着生机。 安静窝在对方怀里良久,一向睡眠不好的泠衍抒居然真生出了些困意。可惜这么好眠的时机被门外的请示给搅和了。 他看了眼也已睡意朦胧的姨父,还是决定独自出去处理事情,免得扰到对方。 风翳寒确实犯困,故而应声就睡下了。 太子即刻出了偏殿。 外面是执墨执砚并两个隐卫,以及两个奇怪的白色“大箱子”。一个差不多就有一张床的大小,而且那风格很是奇异贵雅,比黎正君给的办公桌还要质感独特。 临时充当搬运工的两个长生殿隐卫即刻禀告:“殿下,世子和黎正君吩咐属下们把两张太空舱式睡眠胶囊床赠与殿下和侯爷,说是睡里面能防地震时免受殿宇坍塌砸伤。” 第462章 他们俩什么时候成婚? 太子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所谓胶囊床的作用,赶紧吩咐下去安置在合适的地方,顺带唤醒姨父转移阵地。 他自然不可能再厚着脸皮去挤着姨父睡,而是心情复杂地回了自己寝殿,睡进了属于自己的仓床。 长生殿里,林星野正把自家夫郎从宽敞舒适的宫榻转移进胶囊仓里。 因为里面是个封闭狭小的环境,黎初晗特意强打精神留了一环光线柔和的夜灯,免得让还未睡着的小郎君感到压抑。 结果这方便了林星野清清楚楚地观察自家夫郎所有的小动作。 半梦半醒的人一直在往自己胸口拱,非得把他的衣裳全蹭散了,脸蛋能贴着自己肌肤才作罢。 这点小细节上的亲昵依赖像轻柔的羽毛挠在了林星野心间,痒痒绒绒的,有微小的喜悦不断自心底生出。 他干脆又去纵容了一把,主动将自己中衣给彻底敞了,果然引得自家夫郎“得寸进尺”。 如玉纤长的指节仿佛能闻香识味,精准摸索了上去,无意识地抚过自己胸膛、侧腰,再滑向后背,而后攀紧; 几乎同一时间一条长腿微屈着精准架上了自己腰际——“温香软玉”终于完成了把自己缠紧的任务,很快又香甜睡去。 只留下一个浑身紧绷的林星野:真是失策!他没法静心了…… 按说这勉强也算他家初晗日常的标准睡姿之一,但眼下的情况与隔着层层布料终归是不一样的,过于磨人了! 林星野一脸的无奈。 顾及初晗身体,他只能选择捂着那点被勾起的“火气”强迫自己继续休息。 这种“磨难”本来只要在入睡前感受一回,都怪刚才那点轻微的地震,把他们给闹醒了,害他又得熬一回! 对着胶囊仓天花板兀自发了好久呆,林星野才算冷静下来,微调了下姿势正打算入睡,结果被一侧舱壁上嵌着的液晶屏倒映出来的画面惊了个措不及防。 他清晰地窥见了他们纠缠着的全貌。 夜灯下、朦胧里,怀里如玉雕玉琢般的人儿青丝微乱、衣被半掩,馨香沁人,还是这么个姿势……落在这一片纯白的舱室里…… 这画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林星野的脑海里顽固生根,弄得他睁眼也在、闭眼也在,邪火乱窜,这下怎么转移注意力都没用了! 再也没法忘记! 他好难! 这一宿别人都在担心地震会不会严重起来,只有他在为了自己怎么才能成功清心寡欲而费尽心思! 但不管如何,禄柳行宫这一晚依旧算得宁静,反而是文渊侯府有点鸡飞狗跳之势。 却并不是因为地震 。 相反,京城几乎没有震感,侯府里不安生是因为有个等在府里盼物资的连秋静不下来! 他以为新任的主子们第一天就放了他鸽子,毕竟他在府里等到月上中天都没见回来!一个都没有! 可上万人都等着吃穿住用呢! 连秋不免觉得俩主子都有大骗子之嫌!那份怀疑之心逼迫到管家头上,差点让对方招架不住。 风乘又不在,管家难免心力交瘁。 好在侯府还有宴离留守,弄清楚了缘由后,他斟酌着告知了连秋一部分真相,倒是立刻熄了连秋的火气。 连秋很敏锐,当即就道:“所以主子们与太子其实很亲近?” 对此宴离并没有隐瞒,毕竟他已经收到小主子自禄柳行宫返回的消息,太子表哥和主子们和好了! 那他们毋庸置疑只会支持太子一党! 连秋看宴离这么坦然,反而不觉反感。两人随口聊了几句,又是在宴离刻意交好之下,很快互相熟络了起来。 不过气氛就算变和谐了,该解决的现实问题依旧躲不掉。 别的用品可以推一推再领,但那么多人吃饭问题可等不起。 对此宴离便自愿做起担保,先跟侯府里相关管事预支了一批粮食应付,如此总算稳住了军心。 他忙活了大半晚,还觉得挺开心,看得殷诺一阵无奈:“看你这眼下的乌青,还傻乐!” 宴离却一脸骄傲:“两边重归于好这么大的喜事,我能帮上点忙不开心吗?” 那毕竟是自己的兄弟们,宴离自然还是希望血亲们都能和和睦睦,谁都不要受伤。 殷诺其实很理解他,不过就是有点心疼他操劳罢了:“明白了,大管家,好歹去歇歇,回头一不留神天都该亮了。” 他这就把宴离往房里推,后者一边被推着走,一边努力转过头来抗议:“呆子,我怎么觉得你近来学会贫嘴了!?” 说好的木讷寡言呢?! 殷诺毫不遮掩地笑了起来,瑞凤眼微弯,连带眉眼上的刀疤都柔和了几分:“嗯。” 他确实没有以前呆了,是因为面前人在一点一点地改变他。 是宴离教了他识文断字,教了他平等无畏,教了他事无巨细的进步! 可能没有到脱胎换骨的程度,总归也已经区别于从前。 他看到了自己被离哥儿带着变得越来越好…… 而自己对面前人那种时时刻刻的担心也逐渐地刻入骨髓。 不需要刻意控制,就会想去哄闹起的脾气、去劝解那份自苦、操心对方会不会身体不适……等等等等。 总之,一个离哥儿就能没完没了的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的一应忙碌都应在了这个人身上,一度到了根本就没空再管别人想法的地步…… 殷诺这么毫不遮掩感情,让宴离很快模糊感受到了身后人的心意。 但他以为如今的自己根本无法回应,故而一直在强装忽略。 殷诺倒也没想过逼宴离表态——他对于现在的相处已经很满足了,能以自由之身时时守在对方身边。 这时候他难免想起当初正君特意给还了他的卖身契,缘由居然还真是奔着撮合他们两个来的。 念及此,正君的温柔与远见依旧令殷诺感慨。不过如今他再想起来那份感情,已经觉得对方如水中月、镜中花,华贵而不真实,实在不适合自己一个平凡人。 -- 没多久已是次日天明。 记起了上万大军这回事的林星野赶早就带着自己夫郎先回了府。老父亲则被留在了太子身边,方便他们好好叙叙旧。 进了府夫夫俩才知道隔这么近,京城居然几乎没有震感,大家甚至都还不知道已经发生过地震。 但为防万一,夫夫俩还是迫切想把府里大改造一番。 宴离打着哈欠来配合他们。 黎初晗忙着往仓库掏三层架子床之类的,一眼过去忍不住奇道:“你们兄弟几个今日这么心有灵犀怎么回事?商量好的齐齐熊猫妆啊?” 宴离没听太懂,但个中含义他明白,当即就埋怨道:“正君好没良心!” 林星野立刻颇有深意地看了自家夫郎一眼,而后勾着唇角认真地把堆积成山的桌子给规整好。 黎初晗难得没再嘴欠回去。他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星野他已经早早心疼过了,太子他也理解,只是没想到离哥儿也为此这么干熬了一宿。 想着他就掏出来巴掌大一锭实心金子“塞”住了对方的嘴;然后抢在一边的殷诺开口之前依样“堵”死对方要念叨的话。 “喏,犒劳你们救急的。”——毕竟这回真是他们夫夫俩疏忽了,不过事关爹爹,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殷诺被这从天而降的百两金给“砸”懵,他无功不受禄,没想过要拿奖赏,却不防被宴离一把按了回去:“正君缺你省这点吗?倒是你在这推脱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去帮忙干活。” 宴离早对正君这时不时的无脑疯赏习惯了,而且他向来磊落收受,这会儿也不遮掩暴富欢喜,还能连带殷诺那一份都毫不客气地替对方收了:“这回之后,我以为我们身上多备点财物也好的,关键时刻能救个急……” 这话一众人都不置可否。黎初晗也确实是存了这个心思,故而给出的数额巨大。 但光这个理由,以殷诺平日的实诚也断不会爽快收下。可奇就奇在宴离一个强硬,他又立刻后撤了原则,果断揣上了几十斤重的金子干活去了! 看得林星野直摇头:“他俩什么时候成婚?” 黎初晗眉眼弯弯地看他:“你也觉得快了是吧?!” “嗯。”林星野毫不质疑。 第463章 婚宴打算与安川急报 “哎~我看好的这一对儿进度条终于要动一动了!” 林星野看他开心的好比自己是新郎,忍不住恨恨捏上了脸:“人家的喜宴看来又要办在我们前头了,初晗怎么还高兴成这样?” 黎初晗胡乱躲了一下,不太认同:“这就一个早晚有什么好争的?……” 说着他一脸警惕:“不是,星野,你可答应过我的?!不准临时反悔啊?!你答应了耐心等到你太子哥哥上位之后再说的!” 林星野很无奈:“我记着呢,还记得回头要跟他讨个特赦恩典,不限形制,这样我们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操办。” 嗯,叮嘱记的一字不差,黎初晗满意了。 不过他能感受到他家星野的期盼愈加明显,故而又耐心开解了一遍:“你想想就现在这么处处掣肘的环境,怎么能办得起称心如意的婚礼?说起来都只是补办,就愈加不能铺张了。” “可我们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既然有这个条件我觉得还是不能凑合,不然多遗憾啊,是吧?!” 他的目标可是要给他家星野一个“史诗级”排面,确保终身难忘! 但按这标准办起来,铁定会变成侯府碾压皇家的颜面,这大环境下不是存心找死吗?! 所以即便黎初晗其实也心有期盼,依旧按捺着等待。 林星野倒不怎么在乎排场,但他显然被黎初晗那句“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给深深触动了——能得自家夫郎这么放在心上,夫复何求? 再说了,比起现在乌烟瘴气的局面,自然是往后收获的衷心祝福更多。 所以不就是等一等吗?反正初晗早就已经是自己的人,谁都抢不走! 没什么好怕的! 心念意动,手就已经按上了面前人的后脑勺。 林星野微微使了点力,迫使对方主动上前让两人唇瓣相贴。 四目相对。 黎初晗被迫以超近距离欣赏起这双深邃浩瀚的星眸,此时里面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好看是好看,就是这情况让他有点懵。 这时候迷惑行为制造者唇齿微动,含糊出声:“初晗轻薄我~” 黎初晗:“??!” 他瞬间懂了:臭小子光明正大地玩他呢! 黎初晗慢半拍似的红透了脸,也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 不过星野近来总是以照顾他身体优先,在这些事上忍耐到了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堪称清心寡欲! 故而今儿这一出倒也算意外热情了。 所以黎初晗没再多想,主动坐实“轻薄罪名”。 林星野倒没有推拒,但也只是浅尝辄止,并且很快就退开了身。 这反应弄得黎初晗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已经彻底失去了吸引力?!星野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 他忽然有点心底发凉,直到背后突兀响起来幽幽怨怨的一句:“主子们可算舍得回来了,见过两位主子……” 黎初晗吓了一跳,随即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星野忽然这么“正经”! 他立刻有点羞恼地捶上这个唇红齿白的正经人:“也不提醒我一下!” 害他误会到了天边! “我明明身体力行地提醒了!”林星野状似委屈地辩解道。 看得黎初晗好气又好笑:“行了你!就这德行!” 夫夫俩在打闹,连秋一脸麻木:“正君只管放心去做,属下隐卫出身,自然懂得不该看的就会看不见。”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怪让黎初晗尴尬的,好在他如今也慢慢适应这种约定俗成了。 连秋全程面不改色。 黎初晗忍不住跟林星野嘀咕:“他以前在承宁王府,不会夜里值守过房梁吧?承受能力优秀,表情管理一流啊~” 林星野失笑:“很有可能,所以我们这点小意思根本入不了人家眼,你安心就好。” 黎初晗理解,但黎初晗还是裂开了…… 耳力极佳的连秋听见了全部,可惜敢怒不敢言。 好在他立刻看清了那堆满了侯府库房院子的所谓三层床,铁架子的,很结实! 连秋双眼放光:“终于都有床睡了!” 怨气顿消,心情美丽! 他心甘情愿地扎实一跪:“属下代将士们谢过主子们赏赐!” 林星野冷淡一个点头。 黎初晗则心情复杂:“起来吧。” 主要他第一回看连秋笑成这样,笑得有几分清秀的脸上见牙不见眼,也就显得那俩硕大的黑眼圈特别招摇! 合着昨晚上这么多人只有他一个睡饱了?! 黎初晗直呼罪过。 过后就反应过来他家星野是真的不遗余力在给他创造安逸,心里暖的酸酸涩涩。 触动不已的人老毛病发作,又悄悄去勾林星野的尾指。正在忙着安排连秋任务的人下意识回勾住了,而后自然地走哪牵哪儿。 这么黏糊着,两人还能把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黎初晗给齐言几人乃至风乘屋里都避人耳目地放了胶囊仓,附带食水以及急救箱。 其余府里的下人,不拘于桌子、柜子样式,至少分到一样比较结实的家具以防万一,连带广宁街上的小院那一份也全都给备齐了。 至于一应物品的使用技巧,就由宴离带着齐言小姑娘负责传授扩散。 齐言如今可给力了,毕竟她跟在黎初晗身边久,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见识得多;加之正是学得进去的年龄,几乎是一教就会,与旁人一比较很容易看出来懂得比较多——小小姐在府里的声名也因此逐渐水涨船高。 这一日,侯府的库房一直在重复堆满、而后清空运走这几个步骤。 无底洞似的能吐物资,难免会有下人奇怪里面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奇特东西。 但世子看得严,他们无法窥见全貌,加上好些人都知道府里有神通广大的隐卫,这么一合计又似乎没什么不可能的。 疑心被自然瓦解——这是后话。 这会儿黎初晗准备完所有的东西,也不过刚到巳时。 林星野便催着他回去休息。 黎初晗点点头,伸完懒腰就一路靠着自家小郎君挪步:“星野你说,这下我们的大军是不是只能当府兵养了?血仇没了,起事又有你太子哥哥,怎么感觉一下子有点闲置了哈?” “不会,还有用。”林星野环着黎初晗,带着对方往前走,指节还偷偷蹭着自家夫郎糯嫩的脸颊肉,有点惬意,“可以帮着殿下和旧部那些人多打几次连鸿昭,他坑害你的事我可还记着呢!” “哎呀,世子怎么这么小心眼啊?~”黎初晗说句话还带喘大气的,直到林星野的委屈幽怨狂飙才陡然语气一转,“不过我喜欢!” 某人瞬间被顺毛,俊美的脸上毫不吝啬地挂上了纯净明亮的笑容。 回世子院里的路上,忽遇禄柳行宫的急报。 来传话的隐卫脸色凝重:“禀世子爷、世子妃,太子殿下让来转告安川急报,昨夜安川郡都及周围多达二十个县尽数毁于地龙翻身!伤亡惨重!史无前例!故殿下恳请两位紧急过去议事!” “所以昨夜守城那点震,很可能只是被波及的?!震源中心其实是在安川郡都?!”黎初晗震惊到表情空白。 “嗯。”林星野深表认同,剑眉紧蹙,“我们这就过去。” 两人没作停留即刻出发。 考虑到易实一行和太子的误会还没来得及解开,林星野干脆一个隐卫都没带。 不过临行还是又加入了宴离和殷诺。 为了节约时间,两个泠族一带一,很快到了禄柳行宫。 此时太子的书房里已经挤满了人。 黎初晗一眼扫过去,不光见到了平日里领头的李吟歌、席慕之一行并几位幕僚,还有好几个明显是将领打扮的魁梧大汉,以及若干传令兵,甚至连父亲都端坐在太子下首。 一个个都是一脸沉重,气氛压抑。却在见到他们后依旧温声见了礼。 太子即刻着人给他们四个看座上茶。 黎初晗并不认识那几个大汉,有点意外他们一点不排斥自己一个看起来明显是“哥儿”的人参与议事。 但现实就是几位将军不光不排斥,还热络地自报家门,分别姓陈、余、李。完了还会搭话套近乎,弄得林星野眼神奇怪地频频看向他们。 第464章 决定去灾区救李柠荔 太子把身边星儿的这份介意看在眼里,心里泛上来一丝不明显的酸楚,脸上神色倒是平静:“几位将军意为感激黎正君相助。东山一战他们已经实践过黎正君供给的装备,显然有奇效。只是他们都不惯弄文,不怎么会说话,黎正君莫介怀。” 当然太子没有明说他们这么有意交好黎初晗,肯定还有方便往后有所图之意,不过这话他可没脸替那几个糙汉子转达! 好在黎初晗在这方面并不计较,毕竟本就是他主动提出的帮扶,分内事罢了;至于林星野,有人觊觎自家夫郎的警报解除,也就没事了。 这当下也没空多客套,太子很快把安川郡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 “也就是说,宫里那个的意思其实是直接放弃了那边的疆域?”林星野总结的直截了当,“一个郡两成的占比,他直接不要了?!” “还挺能败家啊!”黎初晗不遗余力地吐槽连鸿昭。 “那么多百姓的死活在他眼里都不当事是吧?!就单只为了减少一点自己的资源消耗?”宴离脸上一片憎恶。 所有人都不置可否。 太子脸色愈发暗沉,心下难免悲哀这样一个人居然是自己生父:“所以孤的意思,咱们私下直接进驻接手。无论如何,幸存的百姓总得救一救。只是少不得要劳累诸位了。” 在场的下属都对太子这一声“劳累”受宠若惊。 就林星野没觉得太子这么说话有什么问题,只管诚心道:“大难当前,但凡有识之士都不至于不闻不问,是殿下客气了。” 黎初晗听在耳里,一脸无奈:太子分明是疯狂逮着机会就在你面前刷好印象哎,星野! 可惜他家星野完全没感觉,大概也是没想过他的太子哥哥会做出在他面前装温柔的事! 这当下林星野也根本没往儿女情长想,而是在认真考虑局势:“人要救,但我感觉这一片疆域也可以争取一下。” “这位置临近守城,距京城也不远。我们若是能把控好灾后重建,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保不齐能成据点,届时定然大有裨益。” “确实。”太子一双星眸里霎时充满了赞赏。 风翳寒看了儿子一眼,又补了一句:“这一回地龙翻身闹得这么凶,恐能暂时掐断朝堂对安川整个郡的管控。” 他没继续明说下去,不过是点到为止。 但这已经足够提醒太子:“姨父说的是。郡守本就因罪被捕,在押途中,新任郡守刚到位还没得势……” 席慕之连连点头:“若是来个灾时失联,咱们再抢派一个过去,将李代桃……” 幕僚们也开始积极:“那个新郡守,一定要扣押起来——当然没能活下来又另说。” 还有人提醒道:“宫里那支军队如何了?咱们要不要趁机解决了它们?!” “……” “这些都是后续急事,吟歌、慕之你们即刻安排下去,查清后见机行事……”太子最后归总道,“包括连带郡都二十一个救灾队伍,也协调好兵力人手。” 众人齐齐应是。 宴离忽然道:“殿下,表哥!容我也参与吧?怎么说我也是个泠族,总会有点用。” 他一开口,殷诺便也跟着自请。 正巧太子也确实有心让这位表内弟展露头角,挣点功勋基础,便欣然应允。 唯独林星野这回真的犹豫了。主要是赈灾是个实打实的苦差事,而他家初晗的身体也确实不能这么去折腾!至于要他们分开,那是不可能的,他直接剔除这个选项。 直到在场的人都陆续领命而去,连宴离都带着殷诺离开了,林星野依旧没法下定论。 黎初晗悄悄扯他袖子:“咱们去哪一处?” 林星野面带为难,心里的话翻滚了很多遍,终究厚着脸皮说出了口:“我们暂时不去了吧,殿下,要不我们留在这里供应物资如何?” 黎初晗第一个诧异:“啊——?” 反而是太子,心思转得飞快,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星儿定是心疼黎正君了。 念及此,心头难免越加泛酸。 不过说句实话,就他个人来说,他也不希望星儿去。即便说起来有黎正君保障生命,但世事难料,谁都不能百分百定论,危险还是存在的。 故而林星野一提,太子立刻同意了。 黎初晗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星野是因为顾虑到他,不由得又强调了一遍:“我真觉得自己没问题了啊?” “你都没有休息足半月,不能掉以轻心。且去了那里突发状况多,余震频发,我根本保证不了能够周全照顾到你,所以我不同意!”林星野越说越强硬,说到后来已经彻底下定决心不去了。 黎初晗:“……” 这突然的霸道总裁谁啊?! 他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也没有再去跟自家小郎君争执。 毕竟安危大事确实该量力而行,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至于任性。 风翳寒在一旁没出声,状若由着小的们自己决定。 今日特别沉默的李吟歌静静看着他们吵出了结果,一转头就对着太子道:“殿下,臣也请求带兵救灾,望殿下恩准。” 泠衍抒一愣。 按说李吟歌作为三支首领应该留下指挥调度才是,不至于需要往外跑。 不过对方并不是个空穴来风的性子,他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吟歌是有自己的考虑?” “不是……是臣幼弟还在押解路上,臣恐他们没能及时走出震区,万一被困,那种环境之下,他一个连坐犯人恐怕打点再周全也不会被善待……” 说着李吟歌一个跪地,眼神复杂地望向林星野,复又回到太子身上,一脸哀切,“臣请殿下开恩!念在柠儿也算帮寻小少爷有功,借此饶过他一命!请殿下开恩!” 太子明白过来,吟歌其实是要去救幼弟,这理由倒让他说不出不允了。 至于饶命一说,李柠荔本就不在他诛杀的名单里,吟歌当不至于不明白才对。可对方还是这么郑重其事的求饶,让泠衍抒有些心闷。 他迟了一息应声,就听两声惊疑率先入耳,几乎重叠:“柠荔\/李掌柜他怎么了?!” 太子这才想起来,这事因星儿夫夫当时被困东山,后又未特意宣扬,他们确实有不知情可能。 他又赶紧解释了一番,回过来对李吟歌道:“你幼弟本就只是被九族牵连,孤以为吟歌该明白孤对他从无杀心才是?” 李吟歌只是沉默地点头,没有哪怕多一句解释或辩解。 这般反应让太子心里叹息:“而今这局面……那便直接在灾中上报遇难吧。” 跪地之人立刻一副千恩万谢的模样,随即匆匆忙忙走了。太子无意识追视了对方一阵,心里终于隐隐约约压上了李吟歌的疏离之忧。 林星野跟黎初晗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那份坚定,随即也双双请命。 这会儿反倒是太子不同意放他们出去了,就是风翳寒也忧心相劝:“李家三郎已经有他哥哥亲自去了,你们总能放心吧?小宝不是才说晗哥儿受不得劳顿吗?” 林星野还未及辩驳,黎初晗率先敞亮答了:“殿下、父亲有所不知,当年我们在绥宁根基未稳,是李掌柜倾力相助才过了难关,如今他有大难,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去这一趟!” 这话听得太子和风翳寒皆眉心紧蹙。显然两人都很明白,当年小夫夫俩无权无势,日子定然艰辛! 换言之,既是式微之时的朋友,可见真心义气! 太子喟叹:“我之前就该多问两句,要是一早知他于你们有大恩,押解之初就该想办法救下来才是。眼下经此一遭,恐连活命都成了未知数。” 这话直白而残忍,却也现实无比。 林星野当即就道:“我们眼下找过去还来得及抢命!” 风翳寒自然也不可能再拦:“为父只有一个要求,任何时候都是你们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是!”夫夫俩即刻应声告辞,“父亲、殿下保重!” 太子听得眉心直跳,不肯应声:“说不定明日你们就能回来了,快去快回!” 声未落夫夫俩已经只见背影。华清殿里留守的两人揣着担心目送他们消失,可以预见之后几日恐要在互相安慰中度过了。 匆忙出了禄柳行宫的夫夫俩却不得不压下心里的着急清理头绪。 “殿下说李掌柜六七日前就已经从安川郡都出发了,那如今能走到哪儿?” 林星野也根本估不准:“他既是坐囚车……虽然拉囚车的可能是马,但估计脚程不会快……” “那就算一日走过一个县,七日计,我们逆推,那就从守城这里数过去第四个县开始找……” 林星野直接同意了。毕竟眼下李柠荔处在完全没有准信的状态,他们找人也纯靠碰运气。唯一可靠的信息是押送队伍路过县城定然会入城盖印、补给。 第465章 引蛇出洞却被调虎离山 若是当地县衙还存在,倒是可以去打听下有没有经过,如此也能尽最大可能地锁定范围。思及此,林星野给自家夫郎全副武装,而后全速出发往目的地赶。 按林星野的速度,理论上今晚他们就能到第四个县城。 疾风掠影地走出一段路,林星野忽然又停了下来,而后在黎初晗的不解之中回身厉喝:“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没几息就看见一个连秋麻溜地跪到了跟前:“误会,世子爷!属下只是怎么都追不上您!没有别的意思!” 连秋一阵叫屈。 回话间视线无意中扫过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精神在看他的世子妃,又转而一通震惊——为什么正君在这种速度下都没有晕过去?! 这根本不像个普通人! 明明对方看起来长了一副身娇肉贵的外表…… 他家这世子妃主子这是完全深藏不露啊! 连秋忍不住又正色多看了两眼黎初晗,对其的印象在慢慢改变。 黎初晗不知道连秋啥意思,就依样看了回去,结果两人变成了莫名其妙的互相干瞪眼。 林星野一阵无语,眼神凌厉地训斥连秋:“你又擅自跑出来做什么?” “本来是打算来问问需不需要属下跟着伺候?这不是府里人说主子们出门没带人手吗?属下新上任,不得表现得积极点?” 连秋有些心虚,立刻抖出来一半大实话。他没说的另一半是他听府里人说起他们正君很大方,特别是有突出贡献的,奖励会很丰厚。 突然有了攒家底心思的连秋就心动了! 毕竟他一直想过要挣够给自己一个自由自在的底气,如今进了这个府,倒是一下子就看到了实现的希望! 但他不说,两位主子到底有当主子的经验,对他这半遮半掩的想法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只是眼下情况紧急,他们没空管这些无关紧要的。 “我们是要去震区救人,可能会有危险,你要是乐意就跟着吧。”黎初晗想了一下,给星野多带一个帮手或许不是坏事。 林星野对自家夫郎的话没有一点意见。 毕竟连秋虽然才勉强够着高阶,好歹也是个泠族,横竖不可能拖后腿就是了。 连秋很快应声同行。他自认打打杀杀惯了,几回出生入死,不至于怕什么小小地震。 只是一路奔忙中,他的疑惑越来越大:两位主子是不是忘了什么大事了?!这两手空空的,他们打算拿什么去救人呢?! 恐怕连吃饭都要成问题! 可他家世子爷一直在不停歇地赶路,他又不敢开小差掰扯聊天,不然一个不留神就得跟丢! 连秋对此很无语,乃至有点打击,毕竟遇上世子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 可惜救人心切的夫夫俩只管心无旁骛地赶路,直到连着穿过两个县城,才打算停下歇息。 几人都随意坐在官道边的石头上。 黎初晗一掏袖袋,在连秋奇异的眼神里给两个泠族分发了食水以及每人一个小背包。 连秋随手翻了翻,里面也有些许食水,还有绳子、剪刀、手套之类实用的小物件,甚至还有干净的白布(纱布)和一点药物,以及一大张泛着光泽的纸?!光洁到仿佛是涂了银一般,连秋都能在上面看清自己的脸!比铜镜还好使! 他一脸狐疑地将之展开:还挺大,都能裹上身了!这是什么宝贝?很值钱吧?! 黎初晗边啃着肉夹馍就水,边给他解惑:“那药是碘伏,清洁伤口用;这大片的是保温毯,就是个小毯子,极端情况下御寒用的……” 连秋再也掩饰不住震惊地看向黎初晗:世子妃娘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族啊?!什么江湖世家能厉害至此拥有此等奇物?! 还有,世子妃的袖袋也太不对劲了! 黎初晗只当没看见对方那一脸的难以消化,他匆忙填了肚子就抓紧给他家星野准备东西。未免太惊世骇俗,他只能精简着来,不过该有的都会有,并且还特别偏心地专捡实用兼顾美观的东西放星野背包里。 一边的林星野留意了好一会儿自家夫郎的气色,见对方精神状态很好,才又抓紧时间吃喝。 毕竟接下去他必须得保证体力,以便应对万一。 很快连秋也加入了吃喝大军。 此时三人所在位置已经是接近第三个县城。目及远眺之处的官道已然布满大坑。一眼过去那坍塌的力度,简直到了没有道路可言的地步! 他们已经逐渐接近地震中心带了。 至此开始,后面恐怕都是未知的危险。 但他们依旧勇往直前。 等踏进第三个县城澧湖(li三声),刚好遇上一阵小震感。稍纵即逝,除了引起短暂的心理恐慌,并无大碍,三人眉都未多皱一下。 进了澧湖县城,里面主体建筑尚保存完好,城里的百姓也还有避难居住的地方。虽然总体没有震前那么井然有序,因着县衙还能勉强运转,倒也没有起暴乱,夫夫俩路过看着还算安心。 抓紧去县衙问询后,三人又直奔下一个城池丰水县。 丰水县距离澧湖县比较远,因为中间隔了一个完整的湖泊,便是澧湖;过后又是一大片高耸连绵的山林,而丰水县就坐落在这片山林尾巴上的一小块平原上。 澧湖的支流从它跟前流淌而过,使得这地方依山傍水,物产丰富,且气候宜人。 故而这里的住民都相对富硕。 可惜这一遭地龙翻身,毁了它原本美好如画的一切。 黎初晗有点傻眼地看着整整齐齐被切割成了左右各一半、并且还是一半高一半低的丰水县城池,一时不知道该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还是该哀叹百姓们受得惊吓太大! 好在虽然割裂归割裂,好歹没有把建筑物都毁于一旦。除了处于裂口的几户无可避免受了灾,其余百姓依旧能照旧生活。 只不过多少有点战战兢兢,就怕一言不合老天再来一次“开天劈地”! 林星野一行从已然无人值守的城门一路畅行而进。 到了里面发现他们的生活条件很不错,比之澧湖县看起来还要衣着光鲜一点,多数人都脸颊有肉,显然是没有被食物困扰过。 “他们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黎初晗感叹道,林星野附和出声。不管怎样,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伤亡总是安慰。 夫夫俩立刻吩咐连秋去打探情况,他们自己则抓紧时间研究怎么过眼前这道地震裂出来的大鸿沟。 这鸿沟两边土质松软,加上靠边还有好几栋建筑物摇摇欲坠,两人便直接放弃了在上面架桥的打算,就怕破坏那点微妙的平衡。 不然这估摸不过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其实不难越过去。 “初晗,要不我们找个其他地方绕一下?可能还会安全一点。”林星野看着裂得虽窄却深到几乎看不清谷底情况的口子,有些揪心。 可他们要再往前走,就必须得通过这地方。 黎初晗同意:“绕吧,我总觉得我们这一攀爬,会导致它塌方……” 两人一拍即合,正好连秋回来报说县衙在对面那半截上面,故而三人没再停留,立刻出了城。 “属下按吩咐给问路那户人家留了话,让他们不要着急,后续太子殿下会派人前来赈灾。”连秋一路走一路汇报所见所闻,“不过我看他们这里还没有澧湖县慌张,那边的县令比这里的百姓还不镇定。” 这话夫夫俩没法反驳,澧湖县令的胆子实在一言难尽。 “不过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起码他更愿意投入大量资源做预防。”黎初晗道,“也听得进去避灾建议。” 其余两人不置可否。 这会儿他们已经沿着城池外围又绕回了这个裂口边。 怕影响城池那边的平衡,三人特意选了离得很远的地方过路。 连秋神速拔了好几棵足够长的大树,选了一处距离很窄的地方勉强架起了木桥。 这操作倒是黎初晗没想到的,主要是他从小到大不能破坏林木的教育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往这方向想。 但既然问题解决,倒是省了他动用小世界。 毕竟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暴露彻底。 黎初晗给试行走的连秋加了根安全绳,又特意让林星野握在手里,以防万一。 互相帮扶顺利去了丰水县衙,一打听,结果这里也没押解记录。 夫夫俩只当李柠荔还没到达这里,决定继续前行。 正当他们出丰水县城之际,林星野和连秋同时感觉到了有人鬼祟跟踪他们。 理论上来说地方上很少会有泠族,所以跟踪他们的更有可能是有武功底子的普通人。 这种时候连秋与两位主子很默契,他这个一看就知道是保镖的人装着暴脾气暂时离队,独留了两位主子作耳。 毕竟没有易容的世子爷长了一张过于俊美的脸,怎么看都像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完全看不出来这么能打! 至于世子妃就不用说了,一身的清隽温润,标准的温柔当家主君模样,很适合被劫持那种! 果然这招引蛇出洞有用。 没多久就有个壮实的中年汉子跟了上来。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是来交恶的,反而像是来故意套近乎:“你们是来找人的?找押解过路的犯人?” “你知道?”最柔弱无害的黎初晗负责搭话,“那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双十年纪的汉子?样貌不算出众,但长得挺干净的。” 那汉子看着很是一本正经,面对眼前貌美的哥儿并没有什么不妥的神色:“见过!不过是在前面那个县里。有两个官差好生伺候着的,一大家子人徒步,就他一个有囚车坐!” 黎初晗包括林星野都立刻眼前一亮:“劳烦壮士告知下去向!若是能找到人,我们定当重谢!” 说着黎初晗递出一角碎银,林星野手快接了过去再由自己递给那大汉,免得对方对自家夫郎使坏。 他做的不遮掩不说,还故意夸张了效果。 那汉子看得明白,又掂了掂手里的碎银,眼底有恶意一闪而过,面上却越发和善:“多谢两位的赏,我洪哥向来不爱让人吃亏,这就亲自领你们一段!” ——送你们跟囚车里那个一样上路! 第466章 呼声里的生存希望 自称洪哥的汉子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这对小夫夫的穿着打扮:两个都是锦衣缎靴,浑身上下银镶玉嵌的,一看就油水很足! 届时钱财一定都是他洪哥的! 至于这个貌美哥儿嘛…… 留得住就留,留不住也无所谓!有钱他还怕找不到有滋味儿的?! 恶意丛生。 壮汉熟门熟路地领着两人往城外偏僻处去。 没走出多少路林星野就觉得不对劲了,但考虑到对方确实说出过有效信息,他还是背着夫郎不动声色地跟着。 又走了一阵子,居然回到了城外那个大裂坑边! 这时迎面来了一大帮子人,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来个。都是汉子,高矮胖瘦都有,穿戴比寻常百姓富贵些。 至于长相,“争奇斗艳”,各有千秋,唯独挑不出哪怕一个眼鼻口耳都能端正的! 黎初晗一眼过去就知道这是一群地痞流氓——这下他也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那群人还装模作样地过来招呼:“哟,这不是洪哥吗?领着人家小夫妻俩做什么去呢?又做好事啊!” “哈哈哈哈哈哈,可不是!咱们丰水县第一大善人!不做好事做什么?!” “要不要哥几个帮点忙啊?不然就凭你和这么个娇贵的小郎君还能护着咱们如花似玉的小哥儿啊?也不怕震中被活埋!” 好一顿不干不净的讥讽,嘲的洪哥麦黄的面皮一下子涨得紫红。 但他也只胡乱回了几句“你们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之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脏话,仿佛像个老实人。 没两句他就想置之不理,径自越过人群往前去。却不想那群人伸开双臂,把他拦得严严实实:“我们同意你们走了吗?!” 两边毫不意外起了争执 。 只是洪哥这般表现难免让林星野夫夫俩感觉他与对面是对立的。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夫夫俩更倾向于先把他当作“抢生意”的。 林星野小心放自家夫郎落了地,而后又立刻把人紧紧揽在侧怀,面上一直“紧张”地注意着一群人冲突。 洪哥已经跟地痞们打了起来,看上去拳脚功夫不弱。 可惜对面不止人多,而且还不全是草包,洪哥一个人拼命护着他们夫夫俩,打得有点艰辛。但因为没有性命之忧,林星野还在观望。 老实说他挺心焦的,毕竟李柠荔等不起。正想着干脆把洪哥直接拎走,打斗就波及到了他们夫夫俩。 一个大黄牙越过洪哥撞了过来,大力地往他们身上扑,又被林星野面带厌恶的及时一脚制止了靠近。 他控制着力量,故而大黄牙只以为他练过几天武罢了,大嘴一张,臭气冲天:“看不出来小郎君还有两下子!怪不得这小脾气这么大!啧啧,可惜了流落到了咱们地界上,怎么能由着你!” 说话间林星野已经搂着黎初晗躲远了,免得那令人作呕的味道熏到自家夫郎。 然而对面看他们排斥自己靠近,勃然大怒,开始穷追猛打。 可惜了大黄牙眼里这两个本该很好拿下的主滑溜得很,几回出手连衣角都没摸到!自觉丢脸的汉子已经出离愤怒,一挥手,所有人瞬间都往他们身上招呼! 留一个洪哥在外面干巴巴地喊:“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又欺负外来人!” 可惜几十个人没一个长耳朵,个个狞笑着形成一个包围圈,一下子就把林星野夫夫俩逼到了裂坑边上。 到这会儿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黎初晗也想通了对面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和星野逼到只有跳下大裂坑一条路! 若是不想死,就只能听他们的。 果然,对面开始威胁。 “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你!”有人指指林星野身上构造特殊的小背包,“把这东西上交给咱爷们几个!” 林星野只管搂紧了怀里人一脸的面无表情。 “嘿,小子脾气这么硬!”一个瘌痢头一擦鼻子露出副不信邪的样子,顺手抽出把匕首在林星野跟前晃,“老子的身手再配上这把削铁如泥的刀可不是闹着玩的,识相点交出来!” “呃——还要把你怀里这个也交出来!老子看中了,都是老子的!” “对!都交出来!哈哈!”其余人开始跟着起哄,“小郎君你乖乖配合,这样大爷我们给你担保留下你一条命!” “这买卖划算吧?!夫郎没了再娶一个就成,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你想清楚!” 可惜回答他们的是林星野的一声冷笑。 黎初晗下意识抬眼看向自家小郎君。这光景下林星野精致俊逸的长相跟那一溜磕碜一对比,就显得对面惨烈无比! 所以黎初晗极其实诚的对着瘌痢头道:“可是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我一点不想跟你走!我比较中意我郎君这样的!我这辈子只想待在他身边!” 全程一副天真挑剔的语气,话落黎初晗还把脑袋往身边人肩上歪了歪,一派依恋模样,惹得林星野实在没忍住飞扬了嘴角。 虽然场合不对,但他心里确实无比满足。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对面有一瞬的安静如鸡,随即就是彻底的暴怒! 伴着洪哥一声带着惊恐的“小心”,这对小夫夫于电光火石间被双双推下了裂坑! 这变故有点措不及防,不肯相信的洪哥第一时间冲到裂坑崖边仔细查看,可裂坑还是那副深不见底的模样,天色又不早了,哪里能看到一点人影! 他四下里张望一圈也没找到人,显然最大可能就是真掉下去了!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洪哥转身就冲着一帮子人发起了脾气:“人呢?!谁让你们弄死他们的?!” 他可一点都还没捞着呢,就没影了?! 瘌痢头一行这会儿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反而有些讷讷不敢言。 怒气冲天的洪哥正想跟他们挑明了算账,不巧看见这对小夫夫的护卫杀了过来! 他下意识对着瘌痢头就是一掌:“你居然把他们害死了?!你这个黑心肝的玩意儿!” 瘌痢头什么都没来得及辩解就不明不白地倒下了。 但洪哥只觉庆幸自己这戏演的很及时。 因为就他这么弄晕一个人的功夫,那护卫居然已经把在场的除了自己和瘌痢头都给干翻了! 这是什么恐怖怪物?!他这辈子第一次遇上!这还是个人吗?!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壮实的体型,怎么就能精准到一个手刀坎“晕”一个! 这可是将近二十个汉子啊! 这人居然……居然……转眼间就全放倒了! 比自己还杀人不眨眼! 等一身杀气的连秋再停在洪哥跟前,后者已经不自觉全身都抖了起来:“壮士饶命!我……我从没想过害人,谁知道这群……这就是群痞子!壮士杀了他们反而是为民除害!” “我……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说着洪哥立刻跪地求饶,一边又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不好的事情,故而眼下他求饶求得理直气壮。 连秋带着极其审视的意味看了他几眼,而后波澜不惊地问:“我主子们真下去了?” “我……我……不知道啊?!”洪哥哭丧着脸,毕竟他根本就没看清啊! 没想到随着他一句哀嚎,本该掉落裂坑的夫夫俩又忽然出现了。 弄得洪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直盯着两人看,心里眼里皆翻起了滔天巨浪。 林星野估摸着这个壮汉已经有足够的自觉,也不废话震慑人了:“立刻带我们去找那个坐囚车的汉子。” 洪哥战战兢兢地答:“是……是……” 他这会儿再也不敢多歪心思,抖着双腿殷勤地带起了路。 三人沉默地跟着洪哥返回了丰水县,而后又停留在县城里那个大裂坑边。 黎初晗往下一张望,虽然天色暗沉,坑底也暗沉,但确实什么都没有,裂口崖壁上都没有任何人为痕迹,不禁有些生气:“我们几个,看起来真的很好骗吗?!” “不不不不是!这位主君息怒!我是说沿着这裂坑往外走,约摸出了城墙就……就……也许能看见点什么……” 林星野听懂了,俊脸上不由得露出点惊惧:“你是说他真的掉下去了?!” “是……可能……是……反正那会儿他们正好在裂坑边…后来就不见了…我还是不小心看见的……我这都是大实话!”洪哥一个跪地,弱弱道。 林星野和黎初晗两个顷刻间面上都透出点不安。毕竟以这裂坑的深度,李柠荔掉下去能不能存活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找到都是个问题! 不管怎样,一行人还是立刻行动! 洪哥被不由分说地敲晕了,而后由连秋带着。 几人很快来到了城墙和裂坑的交汇处。 眼下已经暮色四合,单凭肉眼愈加难看清裂坑底的情况。 黎初晗视力这么好也只能隐约看见一点坍塌的墙壁碎屑之类零碎散落在裂壑陡峭的土壁上。 这会儿他也顾不得连秋的震惊了,果断动用了望远镜和强光手电筒。 连秋也没空多震撼,被强行要求快速学会使用这些工具后,加入了搜寻队伍。 三个人以此处为基点向两边辐射,来来回回搜寻了几公里都没见到人影。 最后又泄气地回到城墙边。 累还是其次,心里的无望才更磨人。黎初晗不甚讲究地席地一坐,颇为无奈地念叨:“李掌柜你到底在哪啊?能吱个声儿该多好……不知道还能不能吱声……” 他话没说完,林星野忽然真对着深深的裂壑连着喊了几声:“柠荔——!柠荔——!你在吗?!能听到吗?!柠荔——?!” 黎初晗看他一脸认真,有点苦笑:“这么高真摔下去恐怕早晕死了……” 林星野也知道,甚至明白很可能李柠荔早就没命了。但是这种时候不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吗?! 黎初晗觉得很有道理。故而之后再寻找,三人便一直带着呼喊。 他们不知道,就是因为这声声呼唤,已经彻底绝望而差点放任自己昏睡过去的李柠荔又被唤起了生的希望! 虽然他被困在极其深的崖底,困在破碎的囚车里,呼声传到他耳朵里已经有点失真,且已发音不清晰,但他还是模糊分辨出来那似乎是在喊他的名字! 有人在找他!有人来救他了!生存的可能性就在眼前! 李柠荔喜极而泣!拼了命地咬自己舌尖,让高烧到昏沉的自己尽可能久的保持清醒——毕竟活下去的机会很可能就只有这一瞬间!他绝对不能放过! 可是未解开的铁镣铐在滚落时缠死了他,使得他双臂动弹不得;两条腿一条被残破的囚车压着动不了,另一条直接被粗大的囚车木扎穿了,他甚至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换言之,他整个人寸步难行!连制造出点求救动静都难! 一整日的滴水未进和高热又让他嗓子都发不出什么声音,可他此时还是尽力地在呼喊,哪怕音色再嘶哑、再破碎! 且他无视那汹涌而来的、断骨撕肉的痛楚,拼尽全身力气地挣动,祈祷上面的人哪怕能听见一点轻微的动静! 只要能把他带出去!救不救得活都好!哪怕最后自己成了一具尸体! 李柠荔想,至少不要让他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儿!临到最后这世上都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命丧于此! 第467章 找到李柠荔 呼声渐近,有那么一瞬间李柠荔只觉得这天籁之音就在自己头顶上! 可就在他想要抓住的一瞬间它又漂移去了远处。 眼睁睁看着生存希望远离是怎样一种极端的恐惧?!逼得李柠荔抛弃了任何肉体上的疼痛感,居然拼着残破的身体用尽力气一个翻滚! 可惜囚车残架太重了,又是以一种扭曲交错的方式压着他;一侧的大腿又被钉死在地,即便这一下他不管不顾挣得那本就血肉模糊的地方又开始鲜血淋漓,他人依旧没有成功翻动! 制造动静失败了! 李柠荔霎时崩溃得泪流满面——因为他真的没有哪怕一点多余的力气再来一次了! 就当他心如死灰之时,忽有微弱的光线落到了视野范围内。 而且幸运的是,也正是这个时候,刚刚被他堪堪掀动了一下的残破囚车架不知哪里脱落了一截木棍,滑出他所卡住的那一截内凹的平台,在落下深壑的时候,撞击在了壑壁上——“哒拉、哒拉”连续发出了好几次极轻微的响声。 那一丝光芒瞬间追了上去,准确无误地照亮了木棍下落的地方! “救命——!有人吗?!救命——!!”此刻的李柠荔仿佛看见了圣光,立即尽最大可能地扯着嗓子疯狂呼救! 而距离他有十多层楼高的地面上,林星野正屏息凝神地仔细辨别着这点微小到差点被他忽略的动静。 他觉得自己模糊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往下落——或者与其说看,不如说感觉到了。 因为声音来源的位置凹凸不平,他一眼过去只能看到一块突出的岩土疙瘩——可似乎真的有什么活物存在。 至于深壑底下过于嘶哑的呼喊声根本传递不上来,林星野只是模糊听见了什么区别于夜里那种寂静的声音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心里也已经起了很想去下去看个究竟的念头,并且怎么都放心不下。 “初晗——!”林星野没再耽搁,扬声呼喊不远处还在仔细寻找的夫郎,“有什么工具能下到裂壑底下去吗?” 黎初晗“噔噔噔”跑过来,一手无意识扶了下腰:“你有发现了?!” 这小动作看得林星野一阵心酸:“不确定,不过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罢了。初晗先在这里歇会儿,就当帮我守着,我下去看个究竟。” “好。”黎初晗倒也不硬撑,他走了这么许久确实有点腰酸背痛的,便随手掏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然后开始挑下去的工具。 找来找去,还是带缓降器的高楼逃生绳最便捷。不过这东西需要一个结实的固定点。 虽然黎初晗特意找了根巨粗的铁棍让林星野寻了个妥当地方扎稳了当桩子,他依旧不放心。 最后还是把连秋叫了回来也充做人肉桩子——于是林星野身上又加了一根保险绳。 临行,黎初晗又给他带了个超轻头灯,像一条窄窄的腕带一样的造型,绑在额头上,衬着林星野的高马尾还挺酷。 虽然看着已经很保险,黎初晗到底还是担心。 林星野都已经预备下行,他反而不肯放手了。 如玉的双手把面前的俊脸捧在手心里,黎初晗这会儿一点没想起来羞怯,主动贴上红润的唇就轻轻啃噬了一阵。 这么眷恋,弄得林星野也不舍了,一把将人按向自己,撬开唇齿就长驱直入。 连秋默默转开了脸。 没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反正主子们没说不能看!赏心悦目的,他干嘛不看?! 依依不舍的两人根本不记得他。 “一有不对的地方,立刻回来知道吗?装备带齐了吗?”黎初晗微微喘息着唠唠叨叨。 已经往下攀爬得只露出个脑袋的林星野眼神依旧落在自家夫郎粉嫩润泽的唇上,盯着那点泛起的水光,喉结微动:“一切都有你在不是吗?有初晗在肯定没问题的。” 话落,不等黎初晗再搭话就猛得往下一个大跃动,绳索一下子落下了好几米,惊得黎初晗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追出一步直到看见了人才安心一点,而后干脆趴在崖壁边上看着林星野往下跃,看对方灵活轻巧的仿佛生有双翼一般。 没一会儿就看不清了。 但黎初晗依旧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脑袋及肩膀都探在外面。 这姿势看在不远处的连秋眼里有点儿危险,他忍不住喊了一声:“正君你小心啊!要不回来这里等吧?” 黎初晗随口应了一声,却动都没动一下。 连秋无奈。其实他如今理智上已经明白他们这世子妃主子没有多柔弱了,特别是知道这位主子居然有个惊世骇俗的乾坤袋后,他都差点将对方神化。 可无奈不知为何,这副模样长得就很让人起保护欲,加之世子那种种捧在手心怕化了的行为在他脑子里已经深深扎根,令他觉得不照顾一点都是罪恶! 可世子妃很有主见,并且在这些特定的时候极其固执。 连秋只能提着心看他继续趴在那里吓人。夜风徐徐,飘荡起那人身上的广袖华裳,恍惚给人一种要飞下去了的错觉。 可黎初晗心里只有“星野到哪了、星野看不见了、星野有没有找到点什么”,哪里顾得上了连秋心里的“死活”。 地面上两人各怀心思。 一直在往下攀爬的林星野心里却越来越紧绷。 越往下四周越来越安静,这里的黑暗是他从未见过的浓重,浓重到恍惚觉得头灯可照射的范围都小了一圈。 周身的空气也带着一股不见天日的湿土味儿,极其闷重压抑。 眼下他再往上望已经看不清初晗了。饶是他胆子够大,孤身一人落在这样的环境里依旧会生出些许荒凉孤独的感觉。 若是柠荔掉在这种地方,真的还活得了吗?林星野心里没底。 他继续下行,估摸着百米的绳索已经过半,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正巧遇上一处微凸的地方,他干脆停了一下歇息,而后奇迹般地清晰听见了一声:“救命!” 只有气音,并且能听出来已经虚弱不堪。 这让林星野一下子激动不已,赶紧又往下跃了几步。他这才发现他停留的岩土块下面有一个大凹,而后一架残破不堪的囚车正好整个卡在里面,遮掩得纹丝不露。 惊喜来得措不及防!饶是林星野向来情绪不外露,此刻也是一脸激动之色。只可惜看清了对方的状况后,又立刻心头一痛,难掩可怜。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森森白骨——李柠荔的其中一条腿断了不说,一截小腿骨都扎在外面!另一条则被钉桩一样钉死在崖壁上。这样的伤势属于一个还活生生的人,是他熟悉的朋友。 往日李柠荔干净和善的脸此刻也尽数被脏污遮掩,即便如此还能看出脸色一片青白灰败。身上的囚衣已经破了好几处大口子,腰腹、胳膊都暴露在外,全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这样的李柠荔已经是强弩之末,被扎穿的腿还一直在流血,流得他身上已经不知道是冷是热。 可是那点不甘让他死撑着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大睁着眼睛盼得望眼欲穿! 而后真被他盼到了!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张他意想不到的脸! 剑眉星目、俊逸好看到他时常羡慕嫉妒的一张脸! 神智已经迷迷糊糊的李柠荔强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星野,怎么我临死最想念的居然是你?怎么能不是我家殊忆呢?……” 他根本已经没力气发声,一句话说出来林星野也只看到了他嘴巴在张合罢了。 可林星野就是听懂了,当即红着眼眶接了一句:“傻瓜!你得救了!” 李柠荔猛得睁大双眼:“星野?!星野?!我听到你的声音了是不是?!你是真的?!是真的对不对?!真的是你?!” 他只是反反复复地念叨,显然不敢信又无比期盼! 林星野即刻安抚:“对,是真的!所以你马上就能出去了!要坚持住知道吗?” 一边说着他强行让自己无视对方那惨不忍睹的身体状况,毫不吝啬拿了自己身上的万能液就喂进对方嘴里:“快喝下去,我们再说别的。” 李柠荔很配合,虽然他已经痛到不知道渴不知道饿,依旧如饮甘泉似的喝了下去。 没几息他就发现嗓子好了,可他顾不上惊喜,只管梦呓一样反复念叨:“你真的出现了?!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不会是回光返照出现幻觉了吧??” “是真的,柠荔,你应该能看清我吧?”林星野忍着那点哽咽,微动了下头灯,好让自己的容貌越加清晰的露出来。 李柠荔直着眼神盯着他,没几息就眼泪横流。 林星野抓紧时间去解他身上的铁链。也真是幸亏自己是个泠族,这铁链虽然结实,却也不是扯不断。 第468章 朝哪磕才能遇到这样神通广大的夫郎 双手一解放,李柠荔就迫不及待地抱紧了面前人。 “热的!活的!真的!”李柠荔快开心疯了,“星野!!星野!活的星野!哈哈哈哈!呜————~” 这个往日在林星野面前极其要强、死要面子的汉子此时又哭又笑,完全不在意形象,像个孩子一样死死搂着林星野尽情地释放着无尽的害怕和委屈! 林星野面上安静地任由他依靠,心里争分夺秒地考虑起李柠荔这两条腿该怎么挽救。 算了算自己身上的万能液,老实说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被压折到骨头都刺出来的那一条,因为他不会正骨,暂时不能动;至于另一条被扎穿的,直觉告诉他不能拔,一拔恐怕就得血涌如注。 所以他只是把压在对方身上的囚车粗木都清掉,至于那扎着的木棍依旧留着。 可这样的两条腿真的不适合背…… 再三考虑后,林星野还是决定届时去跟自家夫郎求救比较稳妥…… 李柠荔到底是个汉子,平日里又性子开朗,哭过一阵后,情绪压力释放干净,他就爽快的自己抹干了眼泪、松了手:“星野,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好兄弟!这种地方你居然都能摸索得到,我实在太有福气了!我这第二条命完全是你给的!” 林星野温声纠正:“都是我家初晗的功劳,没有他的药和工具,我一样只能干着急,找都没地方找。” 说着他忽然摸出个哨子挂到了李柠荔脖子上。 李柠荔没多想这东西的作用,伸手宝贝似的握在手心,脸上又露出林星野熟悉的和气笑容:“知道知道,黎正君真像个神仙!但他向来宝贝你小子,所以我就该巴着你谢才合他心意!” 听得林星野无奈又舒心地剜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说得委婉点。” 李柠荔完全不知“悔悟”,还特意伸手攀上面前人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咱俩之间还需要客气这回事?!咱们可是好兄弟!就该直来直往,不要那些心眼!” 林星野不置可否。不过看对方这就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死气沉沉,心里倒是欣慰至极。 话又说回来,其实他跟李柠荔讲话,只会更加不客气:“行了,身残志坚的兄弟,你的腿准备怎么办?” 李柠荔的脸色瞬间一个耷拉:“嘶——你不说我还不觉得!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我这还能治吗?!以后残了、瘸了殊忆不会嫌弃我吧!” “星野,殊忆不要的话,你会收留我的吧?!我要求不高,给口饭吃就成,我可以给你看门……” 一通嘴不把门的输出,听得林星野好一阵无语。 不过这些话倒是提醒了他文殊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林星野不由得忧心道:“殊哥儿呢?没和你们一起吗?” 李柠荔瞬间收起了玩笑口吻:“被捕之前我抢时机给了他和离书…逼着他带着我姨娘先逃走了。” 林星野神色微变。 好在李柠荔情绪还算平稳:“我还特意逼着我爹也放了我姨娘……” 说着他语气一转,忽然激动万分:“我跟你说,星野!我这辈子就从没这么庆幸过我亲娘只是个妾,一个连九族都不屑于顾的半奴之身!使得她能平安逃过这一劫!” “所以说凡事都不能以一面定论。这么看来伯母是有福气的,既然她和殊哥儿聚在一起,你也不必太担心,先顾好自己要紧。”林星野安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想办法上去。” 说话间林星野的眼神又落在对方双腿上,眉心微蹙,有点后悔没把淳于带上——他们来的三个“臭皮匠”就没一个会正骨的。 李柠荔眼下根本不在意自己这腿会不会二次受创,只一门心思想着林星野这就能背他出去,满怀期待地“嗯”了一声。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要让他在这等着! 这简直令他惊恐! “我身上的药根本不够治你的腿。但你看你这模样,确定我这么一路背着你晃荡到上面,不会连腿带脚掉光了?”林星野解释道,“还是等我去问初晗要付担架来吧。” 他这么说也不是吓唬人。 其实李柠荔自己也看得见,他这腿堪称稀烂了,确实需要东西兜着合适。 可是之前那种孤独恐惧作祟,让他总有种面前人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的错觉。 像是要丢下他! 李柠荔难免恐慌,扯着林星野不撒手。 “我很快就回来……这不是还特意给了你哨子吗?这回你不至于呼救没人听得见了对吧?” 李柠荔一愣,直直地看着面前俊逸的眉眼,一瞬间对林星野的周到有些触动。随即他摊开手心仔细端详起了金属哨:“好吧,那你快点回来。” 林星野这才放心地消失了。 又只剩了自己一个,李柠荔那点精神气瞬间萎靡,绝望又开始冒头。 他只能靠着不住地盯着手心里的“希望”熬下去。可是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心慌意乱的李柠荔不由自主去吹响了它。 不想这一声居然召来了一个“神仙”! 一出现就“哐嘡、哐嘡”凭空变出来好几个房子大小的铁皮箱子,硬生生在自己面前这处裂得不算宽的沟壑上架出来一块平地。 场面堪称震撼,看得李柠荔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都给挤走了! 他甚至还能神色松弛地笑了笑:有这么个人在,自己这芝麻大点的事根本就成不了问题!所以愁什么愁?! 心态瞬间扭转。 以至于架好集装箱落脚点的黎初晗再蹲到李柠荔跟前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精神气十分饱满的李掌柜:“黎正君!好久不见!” “确实久违了,李掌柜!”黎初晗意外于对方的活力,毕竟此时此刻他眼里都是对李柠荔伤势的震撼——这都能撑一天多,撑到他们来救援,也算是生命力顽强的典型了! 林星野看懂了自家夫郎的疑惑,赶紧道:“别看柠荔好似很精神,其实两瓶万能液下去,烧都没退干净,恐怕内伤不少。” 黎初晗懂了,这是金玉其外!他没再废话耽搁时间,又立刻给李柠荔喝下一瓶万能液:“也亏得近来攒了十来瓶,不然不知道你得多受多少罪呢,李掌柜。” 因着李柠荔是之前被隐瞒的对象之一,故而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过来这雕花鎏金白玉瓶里的东西全然不是凡品,而是黎正君百宝袋里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他自然也知道珍惜,只管配合,还示意夫夫俩尽管放开了动手。 黎初晗对识时务的李掌柜很欣慰,立刻掏出来一大堆东西,什么夹板、纱布、止血药…… 林星野熟练地先给李柠荔的伤口都消了毒,而后把刺出来的腿骨大概正了正,就上了夹板。这里没敢用万能液,怕万一没正好骨给长歪了,回头还得打断重来…… 至于剩下的另一条,于夫夫俩来说好办,但对李柠荔来说实在是种酷刑!特别是拔出木棍那一瞬间,那个疼啊! 一刹那血水四溅!黎初晗和林星野都没能幸免,不过被喷得一脸麻木。好在万能液倒得很及时,很快李柠荔大腿根上的血窟窿就以肉眼可见地速度顺利愈合了。 这场面把李柠荔震撼得疼痛都忘了,惊呼的语气都变了调:“黎正君——!黎神仙——!你还真会活死人肉白骨啊?!” 为此他还即刻动了动那条腿:居然完全好了! 李柠荔不可思议地看着黎初晗,老半天后露出个傻了吧唧的表情喃喃道:“星野,你教教我朝哪磕才能遇到这样神通广大的夫郎?!” 看他老毛病又犯了,林星野简直好气又好笑:“你良心不痛吗?我们忙着救你,你忙着觊觎这点神通?!” “这不是太厉害了!哎,你知道我也就嘴上说说,可别当真!不过我是真嫉妒你小子的运气啊!” 林星野淡定挑眉:“那是,我自己都嫉妒自己。” 黎初晗哭笑不得。 李柠荔忍不住给他上眼药:“黎正君你听听!你怎么就看中了这么个小子呢?!” 敢揶揄他家星野?!黎初晗一脸的似笑非笑:“这不问问殊哥儿怎么就看中了这么个你就知道了?李掌柜,回头我一定一字不落地告诉他你还想再磕求一个夫郎……” 李柠荔瞬间投降:“别别别!那明明是玩笑话!我分明是拐着弯夸你呢!不带你这么坑我的!” 三个故交好友正在轻松地闲聊,不想忽然起了一阵地动山摇! 这回完全区别于林星野他们之前遇到的几次小震,严重到三人脚下的集装箱都在大幅度摇晃;壑壁上也开始崩塌大大小小的土块,窸窸窣窣,乃至还有像流沙一样下坠的。 更要命的是,下面的三人和地面上的连秋几乎同一时间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像是万马奔腾,又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急速靠近。 黎初晗寻声一个抬眼,瞬间触目惊心! 第469章 洪水自救,星野重伤 巨大的水柱在裂壑里横冲直撞,咆哮而来!伴着山摇地动,场面壮观到恍如开闸泄洪! 可前提是自己不是处在这“洪水猛兽”脚下的渺小生命! 伴着连秋一声炸裂的“主子们快逃——!” 这不知来源的湍急水流已于顷刻间奔腾千里,如海啸一般冲到了他们眼前! 往上逃是肯定来不及了! 黎初晗手脚冰凉地直面这灭顶之灾! 他根本没时间细想,本能地回忆起电视里的抗洪画面,而后掏出来一块巨大的反弓状半圆形合金板,林星野跟着反应极快地将之挡在了三人身前! 几乎就在他把挡板就位那一瞬间,巨浪的冲击就到了! 这速度让黎初晗根本来不及再找点什么东西帮着林星野分担支撑,全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强行对抗这几千斤巨力的一击! 这一下浪潮把他们连挡板带人加落脚的几个集装箱都平推出去十几米远! 洪水自挡板四周疯狂汹涌倾泻,昭示着再怎么对抗,要不了几息他们三个依旧会被淹没! 然而林星野却依旧拼着给他们几人争取到了一瞬间安全的三角区域!为的就是免去这骇人的撞击力量转嫁到其余两个堪称“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上! 毕竟这冲击力若是作用在普通人身上,多半是要晕死溺毙了!说不定连肢体都要散架! 所处环境已经动荡到黎初晗怎么都站不住的地步;李柠荔自是不用挣扎只能老老实实趴伏在地;就是林星野也是连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立——三个人几乎撞作一团! 这么千钧一发的时刻,黎初晗只能强压着对自家小郎君的强烈担忧,躲在这一方安全区域内迅速掏出了逃生胶囊球,然后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速度将李柠荔胡乱塞了进去,最后再勉力把苦苦支撑的林星野连抱带拖终于也给平安带了进去! 关上胶囊球舱门的瞬间还是不可避免地带进去半球的水——但好歹终于关上了! 外面的惊涛骇浪至此与他们再无威胁! 胶囊球内仓很狭小,只设有两个减震座椅的位置;两座中间竖着一根不锈钢管子,用作攀扶;除此之外,就只有座椅面前堪堪能站人的空间。 黎初晗也顾不得那没过椅面的水,第一时间把林星野扶到位置上坐下。 察觉到安全之后,瞬间卸了力的林星野就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正弯腰给他扣安全带的黎初晗下意识一接,只见满手的血红色! 本就惊魂未定的人被这场面吓得肝胆俱裂! 但林星野只觉眼前发黑,整个人摇摇欲坠,话都说不出来,无法安慰被吓到的夫郎。 黎初晗扶着连靠坐都要软倒的小郎君,脑子里连带表情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别睡星野!不能睡!喝下去再休息!快喝下去,星野——星野——?!”理智回笼的黎初晗立刻拿上万能液强灌,然而林星野没咽下几口就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直接倒趴在了黎初晗肩头。 这一刻的黎初晗只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浑身湿漉带来的冰冷姗姗来迟,悄然爬进了心底,冻得他浑身都开始打颤。 另一个座椅上行动不便的李柠荔本来被胶囊球晃得极其晕乎,此时也担忧地强撑着靠过来轻唤:“星野!星野!你醒醒!” 但是林星野悄无声息,一动不动。 黎初晗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抖着手去探了一回鼻息,随即又立刻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你吓死我了,星野!”他带着哭腔对着歪在自己身上的人凶道,“笨蛋!怎么可以这么硬撑呢?!这下好了,肯定受了严重的内伤了!” 一边埋怨,一边手上紧紧搂着不撒手,还不耽误他想尽办法给林星野灌万能液进去。 李柠荔一脸歉疚地过来帮忙:“对不起,黎正君,都是因为我……” 黎初晗一抹眼角的红意,毫不客气地转而朝李柠荔凶巴巴:“对,是应该怪你,都怪你!所以往后别想在我这拿货还能给你优惠!” 他这么一说,反而让李柠荔心头一松:“是,以后黎正君只管叫价!” 黎初晗又狠狠白了对方一眼:谁要跟你叫价! 星野受这么重的伤他自然有怨气,但也不至于不讲道理,故而他没再揪着李柠荔不放。 五六瓶万能液下去后,林星野短暂睁了睁眼,示意对方停手。毕竟肉体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必要再浪费万能液。剩下的是泠族特有命穴的虚伤,是他一时强行过度使用力量造成的损耗,只能靠慢慢养回来了。 他看黎初晗明白了,才又放心睡了过去。 黎初晗知道了真相,担忧之余才总算放心了一点。 随即才有心情把球里的水给清了个干净,而后给三人都把氧气瓶打开。 毕竟里面空间这么小,那点氧气都快耗得差不多了。 环境收拾好后,黎初晗又在里面挂了个帘子,给李柠荔隔出个隐私空间,方便各自换身干燥的衣裳 。 也亏得他一直忙忙碌碌却没有感到头晕过,大概是真的在林星野手里练出了抗晕眩技能。 不过到后面,胶囊球漂浮的也慢慢趋于平静,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即便有“不倒翁效果”也上蹿下跳的不停颠簸。 局面总算安稳下来。 胶囊球又是能抗海啸的牢固东西,据说跌落悬崖都不怕,故而黎初晗不至于担心它抵御不了这大波的湖水冲击和其中磕碰。 他干脆也坐在林星野身边的地上,窝在对方被子里一起睡了过去。 毕竟这段时间他自己本也是身子正值不好的时候。所以严格来讲,眼下这胶囊球里是三个伤号! 不过此时三个伤号还算心情安定。 反而是岸上的连秋,一脸混乱。 他刚刚是真的要被吓死了!那场面他以为是个人都要被淹死了! 他根本不敢想世子爷和世子妃要真出了事,他要怎么回去跟侯爷交代! 更不要说还有个太子!据说很是偏疼世子,如此他恐怕要被追杀至死了! 正觉悲哀,忽然看见江底翻浮上来一个大圆球,浑身都是鲜艳的橘色,那色泽耀眼到能刺痛眼睛,显然异于大进的寻常东西。但连秋却瞬间感觉到自己有活命的希望了!因为他能猜到这肯定是世子妃百宝袋里的救命法宝!主子们一定得救了! 精神瞬间一个抖擞的连秋赶紧追着圆球去。跑出半路想想不对,又立刻返回来把还昏死在地的洪哥也给拖上。 连秋就这么带着个人一路追着橘色大圆球跑,看它飘过丰水县城池都未停下,还在一直往下游漂。 这一路过来,原本深深的裂壑眼下变成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江河,正好方便橘色大圆球直接飘向了下一个城池,万赫县。 连秋便也拎着洪哥一路追去了万赫。 临近目的地的时候,有一段水路出现了一处落差较大的瀑布,少说也有十几米。 胶囊球从此处直直落下去,难免颠簸巨大,甚至还在这之后撞击上了岸边一处岩石,而后因为那点反弹之力,又以迅疾异常的速度往前冲了老远一段路。 坐在里面的三人仿佛经历了一次过山车,有那么瞬间只觉脑仁都有点位移,这一回连一直不晕的黎初晗都有点晕晕乎乎了。 半昏迷的林星野甚至就这么被折腾到醒了过来——不过只有短暂的一瞬。他强打精神摸索到自家夫郎就在自己身边,瞬间安心,便又立刻睡了过去。 见状黎初晗也不打扰对方休养,而且他察觉自己也身体状况不佳,便跟着依旧趴伏在对方膝上睡了过去。 另一座上的李柠荔已经“睡”得昏天暗地。他的伤腿泡了水,虽然之后又清理了上过药,黎初晗甚至还给他吞过两粒消炎药,但终归还是状况不好,那点高烧又起来了。 三个人都窝在胶囊球里睡得人事不知。 以至于他们什么时候被人捞了起来都不知道! 关键还是平日负责警醒的林星野完全昏睡了过去;黎初晗又向来睡着了雷打不动,没有警醒一说;李柠荔就算会武也不比平日,高烧不退的伤患难免迟钝。 所以,不能怪他们一觉醒来就已经处在陌生人的营地里。 并且还是被一一隔离的! 黎初晗孤身一人在一个陌生帐篷里醒来的时候,着实惊悚了一下。 第470章 陶掌事有个脑残粉 他立刻检查了自己身上:衣裳还是自己原来那一身,身上也没有留下什么陌生的痕迹,应该没有遭遇什么不可言说的事,幸好幸好! 心里稍定,黎初晗又放心地倒了回去,随手按了按有些发沉的额角,又立刻坐了起来,一脸惊疑:星野呢?!他的星野呢?!李掌柜呢?! 还有!他们是怎么被弄出来的?! 什么高人居然能打开胶囊球的高强度金属门?!他明明锁死了内栓的?!按说密封性这么好,还是抗压、抗热、抗打击的东西,连球体上的观察窗都是防爆材质,就是想强行破开也不太可能啊?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可惜眼下黎初晗的脑子不太转得动,所以他干脆直接出去找人。 不想才起身,就有人卡着点撩帘进来:“哥儿可算是醒了。” 来人是个将近而立的妇人,看着面容朴素,眼神还算和善。 黎初晗猜测可能是这位救了他,当即压着心焦道:“多谢婶子相救!” “哥儿误会了,我只是负责照看你。是我们陶掌事救下的你。”妇人不紧不慢道。 “陶掌事?”黎初晗并不认识,不过这也不是他最着急的点,“那他有没有看到和我一起的人?是两个汉子?”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接了照看你的活计,别的不是我能随便掺和的。”说着她伸手探了探黎初晗额头,“体热可算退了,应当无大碍了。” 黎初晗这才意识到自己发过烧,就说他这会儿怎么觉得脑子这么笨重呢?!还以为一路上被颠坏了! 但这么算来岂不是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毕竟他记得睡前是黑夜,眼下外面明显是白天! 他当即问道:“我什么时候来的?!睡了多久?” “天蒙亮的时候,约摸半日了吧。” 黎初晗越发着急了:“婶子,那两个汉子是我郎君和他朋友,他们伤得比我还重,我实在担心,能否带我去问问那陶掌事有没有见到?” 黎初晗尽量好声好气地说话,边说着已经边往外走。 他以为这位婶子看着还算和蔼,总会考虑一下他的诉求,却不料对方看他要出门,瞬间变了脸:“不行!你不能出去!病好之前绝对不准出帐篷!” 黎初晗一个回眸震惊:“为什么?!” ——难道自己其实已经成了俘虏?! 妇人极其防备,冲到他前面伸开双臂,拿身体扎扎实实堵着门:“你得了风寒,回头会过病气给别人!我们已经没有多少药了,你不能出去害人!” 黎初晗:“……” 这理由可真够让人无言以对的! 虽然但是,以大进的医疗条件来说,好像也没毛病。 妇人见他立刻熄了闯出去的意图,又一下子回到了之前那种不紧不慢的状态:“你也别觉得我不通人情,实在是如今这状况不允许咱们冒险。” “外头本就因为地龙翻身到处都是伤患,救都救不过来……也就我们陶掌事懂得多,还不惧身份权势威胁,才一样样的安排好了,给我们挣了这片安宁地方,不然自顾自都应付不来,哪还有精力救你,是吧?” “我们这是在哪?!”黎初晗才想起来自己不知身在何处。 “万赫县城外东边……不过眼下城里城外都一样,横竖已经没有城了。” 黎初晗倒抽一口气:“这么严重?!” “可不是?这说翻身那是字面意思,整个地皮都翻了过来,几万个人幸存下来的不到一成,周边的村庄一样也没逃过。” 妇人呆在这里这么多天,倒是已经接受了现实,但黎初晗沉默了——毕竟这是听见了一个县城的覆灭,多少让人震惊、哀痛。 而且强震之后一般多余震,破坏力也不容小觑。这意味着他们眼下待得地方也一点都不安全。 妇人看他面色沉重,安慰道:“没事,有我们陶掌事在呢。而且我跟你说他是个心善的,要是有遇到你郎君他们,定然也会一并救下,你大可放心。” “所以你也听我两句劝,留在帐子里熬过这几日等痊愈。这样还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黎初晗被教育得十分无奈:“若是一起救了,为什么不把我们放一起?” “你家小郎君和你一个病吗?” 黎初晗略迟疑地摇头。 妇人立刻理所当然道:“既如此,陶掌事自然有他的安排,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这么好一个人还会害你郎君不成?!” 黎初晗:“……” 他算是明白了,这婶子根本就是个陶掌事的脑残粉!什么都是陶掌事香!根本没法正常透露点消息! 但毕竟是在别人地盘上,又是有恩于他,能讲道理黎初晗也不想闹事。 万分忧心林星野的黎初晗注意到对方说这里缺药,忽然就想到了办法:“我也不是不想守规矩,只是很不放心我郎君罢了。婶子你不知道,他重伤在身,需得用特制的药才成。” “可药却全都在我身上,我这一病睡了这么久,他这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喝的人不是危险了吗?!你说我能不急死吗?!” 边说着黎初晗都不用演,那点着急上火明明白白。 然而妇人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她居然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黎初晗反问道:“啊?!那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都过点了吧?!” 竟是比黎初晗还惊慌。 黎初晗:“……” 心态已崩! 这反应是几个意思啊?!确定不是在存心捉弄他?! 本来略显苍白的一张玉脸不由分说地黑了个透。 妇人眼看着这极标志的小哥儿像是要发脾气,赶紧补了一句:“我是真帮不了你。陶掌事说了,我接触了你这样的病号,一样不能去人堆里。” “那我们吃饭喝药怎么办?!”黎初晗闷声道。 “有人送来,放外头不远处,听见招呼我去拿就是了。” 黎初晗:“……” 这操作怎么越听越耳熟?!怎么跟他们绥宁府里防疫病的时候一个流程?! 他心里生出点奇怪的感觉。转念又想可能只是巧合,毕竟这方法又不难想到:“那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妇人一拍脑袋:“应该快了!对了,你是病号可能还有白米汤喝!我们陶掌事吩咐的,病人要吃好点才能恢复得快……” 随即就难免又是一通长篇大论、无脑大夸!夸得黎初晗都不想再听见“陶掌事怎么怎么滴”了! 但他忍着没有制止对方抒发崇拜之心,好歹换来妇人心甘情愿去替他托人带药。 而被极度推崇的陶掌事正在林星野帐子附近和一个双十年纪的女子说话:“他一直没醒过?” “没有,而且他的症状很奇怪,脉象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大伤,也就一点气虚,不知为何会昏迷至此……”女子愁眉苦脸地答道,面上有些不甘之意。 陶掌事无意识摩挲着手里金光璀璨的“月哨谷”庄主令,浅淡的眉眼都添上了愁绪:“你都诊不出,其余的更手生,只能等孤萤哥回来再说。” 那女子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秀气的脸上那点不甘愈发明显。 陶掌事习惯了对方在医术上的“争强好胜”,倒是对她这态度一点不介意:“你在照看?” “不是,我吩咐客情守着呢,我哪有空自己看着?” 陶掌事不置可否:“尽量照顾周到些。” “怎么?你至于这么上心吗?他们这区区三个伤号,你就特意拨了一个大夫,三个学徒顾着他们?!” “我们总共就不到三十来个人,那边营地可还有上千个伤号等着!哪经得起你这么个调用法?!” “你不会是看他好看,就惦记上了吧?!不然就凭这东西,你就这么敢信是真的?!” 女子指指陶掌事手里的金令牌,脸上露出个含义奇特的表情:“要不你自己去照顾着吧?还能省我们一个人手。反正别人不知道你一个汉子却喜欢汉子,又没有避嫌一说,你可以光明正大霸着近水楼台。” “傅倾曲!正经点!”陶掌事有些隐怒,“我这么安排,皆因他身份还不明朗,不能有任何闪失!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傅倾曲撇撇嘴:“明明是没个准信就开始倒贴了……” 陶掌事不知她较真了,只严肃斥了一句别再开玩笑,便顾自进了林星野的帐篷。 那点坦荡看在傅倾曲眼里有点故作之势,噎得她原地跺了跺脚,而后气急败坏地走了人。 回头看她不跟贺大夫告状! 贺孤萤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花心大萝卜”! 第471章 你们不是断袖,你们骗我 怒气冲冲的傅倾曲没走出这片小营地就遇上本该送饭的人来送药:一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剔透琉璃瓶,里面是一大颗橘色圆药片,隔着瓶子都透出点橘子香,闻起来倒像颗糖果。 此外还有一张每个字都缺胳膊少腿的药方——这谁开得方??!她一个正儿八经出师的大夫居然完全看不懂!这种大夫确定不需要课业加医术再双双重修一遍??? 傅倾曲一脸的怀疑人生:“哪来的?” “聂婶子说这是新救回来那个俊俏哥儿让递出来的,他郎君的病好像不一般,需得靠这个药过活。我就想着先给您掌个眼稳妥。” 这么一说,傅倾曲就立刻明白了具体是给哪一个——肯定是那个长了一副勾人模样的汉子!毕竟另一个就断了条腿,硬伤罢了,按部就班治就行。 不知为何,这个认知让她恼怒越盛,却不知道气点什么!也许就是气那个汉子长得好不说,所有人都还这么细心宠着?! 傅倾曲气势汹汹的转身就走,都没听清送饭人后续的话:“哎,傅大夫——!聂婶子说这个急用,怕过了点那小郎君性命堪忧!” 可傅倾曲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还不是去林星野的帐篷,而是回了自己的住处。 送饭人在后面又喊了两声没见回应,也不敢再多事,顾自做自己的活计去了。 而此时林星野的帐篷里,陶掌事正遣退守在床榻前的少年明客情。 明客情一脸的不乐意。 他与傅倾曲交好,故而对陶掌事也有点怨气:“你不让我待着,就摆明了有鬼!我要去告诉傅姐姐!让她去告诉贺大夫!” 陶掌事只是冷淡看了少年一眼:“我说了有正事。” 明客情一噎,终究不情不愿地听命走了,只不过一点不遮掩地径直往傅倾曲的帐篷而去。 陶掌事透过大开的门帘看见,也没管,反而回过来一瞬不瞬地盯着草褥子上依旧昏睡的人看了良久。 而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对着面前过于俊美的面皮伸出了手。 “陶潜?”不想昏睡的人卡着点自己睁开了眼。 近在咫尺的手一顿,陶掌事即陶潜惊讶于这双星眸的熟悉程度:“林小郎君?!真的是你?!” 星眸聚焦在眼前淡颜周正的汉子身上,林星野微勾了勾唇角,声音里带着刚苏醒的一丝沙哑:“嗯。” 陶潜已经不再是他记忆里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如今脸颊饱满,气色健康。曾经麦黄的肤色都浅淡了一个度,看起来不再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反而透着股朝气——整个人仿佛年轻了许多。 但人还是那个熟悉的人。 再次确认身份之后,林星野对眼下的处境放心了许多:“我哥哥如何了?他体热退了吗?” 陶潜只是肯定地点了点头,没具体答话,反而紧着追问了一句:“你们一直易容?” 话问的突兀而语气莫名,让人无端听出来一点怒意外加一点委屈。 不过林星野依旧应得坦然:“上回我们见面之时确实易了容,但眼下没有。” 按说出门在外易容是常有的事,他以为陶潜不至于这么不通透才是,怎么会计较上了容貌遮掩? 可陶潜确实是一脸的不高兴,说话语气都是硬邦邦的:“你是文渊世子,亦是咱们月哨谷望月山庄的庄主?你哥哥其实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咱们月哨谷真正的主人?” 林星野爽快点头,一下子有点摸不着陶潜为何这么大怨气:“有话直说。” 陶潜却反而猛得神色一僵,气焰顿消,甚至临到头还有点不好意思,话都说得支吾:“所以你们……其实根本不是断袖!……你们骗我!” 敢情在意的点在这儿?!这是觉得“友军”没了不舒坦呢?! 林星野有些失笑。 想起来陶潜那点特别的眼力,便故意问他:“你这意思,是觉得我哥哥是个哥儿?” “难道不是?”问是这么问,陶潜却一脸纠结。 这下轮到林星野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毕竟他觉得他家初晗的性别已经彻底成谜,比之自己还不明朗。 斟酌半天,他没去纠正陶潜这个认知,反而干脆换了个方向:“其实我们没有骗你,只不过,不是你以为的是两个汉子罢了……” 林星野在陶潜越来越震惊的眼神里,淡然开口:“因为严格来讲,我是暗哥儿,不能算纯粹的汉子,所以我哥哥默认我们是断袖,也没有错。” 未料真相不寻常至此,倒是陶潜完全没想过的。那点被欺骗的感觉立刻消失了,但陶潜人也已经彻底麻了! “一点不像!”他少有一脸生动地反驳,“你一点不像个哥儿!” 话落,他看着林星野病中还透着点明艳之意的面容,加上一身雪白瓷腻比之寻常哥儿还要漂亮的肌肤,一下子又恍惚了。 他之前还真没有细究过对方的长相。 现在看来,眼前的人既有着哥儿的精致美丽,也有着汉子的高大凌厉,哪边都沾! 确实不好定论。 导致陶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知混乱! 林星野却对他过度的反应有些诧异:“你没听过暗哥儿一说吗?” 陶潜实诚摇头:“我所知的,如今看来恐和事实有大偏差。” 林星野一阵无言以对,却也明白这才是民间普通人正常的认知——完全不知道泠族这一特殊种族的存在,故而什么稀奇古怪的猜测都有——毕竟连他自己都是走这么一段心路历程过来的。 视线落在陶潜紧捏着的月哨谷庄主令上,林星野很明确对方如今已经是自己人,迟早会发现自己的端倪,故而他干脆斟酌着摊开讲了讲。 陶潜一脸的震撼:“所以你们一族,无论嫁娶,都能保证有后?!” 这是重点吗?! 林星野一阵无语,他拒绝回答,并且坚决立刻岔开了这个话题:“陶潜,你为何不把我夫郎安置在我身边?” 他对这一点很不满——知道初晗平安和时刻看得见终归是不一样的,他依旧很担心初晗。 “我怕他的风寒染到你身上,回头雪上加霜。你放心,我派了妥当的人照看着。”陶潜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消化这些内容,看向林星野的眼神里带着点奇异,以及清晰的羡慕。 林星野没感受到他的恶意,也就无所谓了:“还是带他过来吧,我不放心。” 说话间正遇上送午饭过来,陶潜便道:“那等你吃完,我去接他回来。” 知道了两人之间性别有差之后,陶潜觉得再相处起来就有点隐约的别扭。不过到底有相识基础,较起真来其实也没有大差。 只是陶潜挺意外他们这位世子爷居然一直一点架子都没有——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同为世子,与他曾经遇上的承顺世子简直天差地别!一对比他就是不用脑子都知道他们这一位更值得追随! 不过他再怎么以朋友的方式与之相处,到底也清楚世子如今已经是自己真正的主子,故而他伺候起来很认真。 反而是被伺候的林星野不太适应,眼看着陶潜把米汤喂到了自己嘴边,诧异无比。 毕竟就是平日在家,郁里伺候他也不至于要到这个地步——会和自己这么亲近喂食的,只有他家初晗一个。 林星野赶紧婉拒:“我自己来吧。” 声落便是一个抬手,而后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双臂居然有异。 林星野在陶潜明白示意的眼神里立刻撩起了半截袖子查看。这才发现上面丝丝络络的,全是血线,两条手臂都如此。密集交错,纠纠缠缠,缀在白皙的肌底上,反衬得那点血色愈加可怖。 林星野瞬间明白过来,应该是之前抵抗洪水的时候,两臂上细小的经脉承受不住重压爆裂所致。 当时是不显,眼下到了正值愈合的时候,反而愈加显眼了。 他即刻尝试着做了几个动作,发现其实只是看着严重,不怎么影响手臂活动。 可陶潜作为练武之人,一听是经脉问题就重视无比,怎么都不敢再放任林星野“胡作非为”,坚持伺候到底。 林星野看他这个半生不熟的人都这么不放心,便由着他去了。 只是难免操心自家夫郎知道后得心疼成什么样——毕竟这伤势看起来确实狰狞。 林星野都能预估到初晗看见后定然会要他喝万能液治疗——本就所剩无几的药,回头别因他一时解释不清,又全费在了自己身上。 想着他破天荒地改了主意:“要不,你给他传个信报个平安算了……暂时不必劳他回来这里,嘱他好好养病为重。就这样子,他来了反而又会闲不住,总想着照看我。” 陶潜倒是无所谓,即刻应了声——虽然他还不太习惯与世子从类似朋友变成主仆,但十分明白做属下的首要便是听命。 传话的人很快去了黎初晗的帐篷,只是没料到根本没找着人。不仅如此,还发现聂婶子居然自己“睡熟”在原本给那位主子病号休养的草塌上! 这情况难免引起一通小范围的兵荒马乱。 第472章 狐狸精星野被抓奸,贺孤萤闪绿登场 早已一把迷药偷跑出来的黎初晗此时正在漫无目的地找自家小郎君暂住的帐篷。 他会选择硬闯出来是因为递出消息后迟迟不见回音。联想到林星野的身体状态,他就越想越不安。焦虑促使之下,他便耐不住了,要亲自去“救人”。 为防他的风寒真传染给旁人,他还特意给自己带了口罩面巾,务必减少病菌传播的可能性。 出了帐篷,黎初晗就发现这一块区域并不大,是位于三山之间的一小块平地,只堪堪够距离宽松地驻扎起二三十个帐篷。 他住的帐篷所处之地在最边缘上,再往外就只剩了一片混乱。 到处都是东倒西歪或半截都被埋进土里的树木;也有诸多深埋地底的根须被翻上地面来,完整暴露于视野;大大小小的裂沟遍布。 不远处甚至有半截山体都塌陷了一半,零星残垣断壁掺在一地狼藉里面,若不是黎初晗视力好,绝对能忽略过去——那估计是个小村庄,如今已经完全覆灭。 这么亲眼目睹,黎初晗深刻体会到了“地龙翻身”怎么个翻法,心下叹息。 等找到星野,回头给这里多留点物资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考虑着后续,一路躲着人一个个帐篷找起来。 这光景下到底不比平日,整个营地里人本就不多,还是各忙各的,也没人真有心情一直盯着黎初晗;更不要说他自己无意中已经制造出一通混乱,有空的都慢慢聚到他原来的住处去了。 这使得他异常顺利地“出逃”并快速探了好几个帐篷。 然而都扑空了。 帐篷里均只有简陋的草榻,不见人影。有的会有些瓶瓶罐罐,摆得整整齐齐,像是细心存储着金贵东西。 黎初晗不禁想了想这营地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难不成都是大夫? 想着他随机躲到一处隐秘角落安静观察了一阵,然后选了几个人气比较足的目标,开始下一轮寻找。 就在这时,冷不防背后有什么轻轻碰了一下自己。 黎初晗吓了一跳,本能一电击棒敲过去,但背后的人给轻巧躲开了。 黎初晗这才看清来人:“连秋!你干嘛吓唬人!” 连秋无辜地挠头:“没有啊,属下就是看您好像一直在找什么,想问问您需不需要帮忙?” 黎初晗一阵无语:“我找星野呢!你知道他在哪吗?” ——敢情这人跟着自己很久了?!怎么到现在才出来?! 想着他又觉得不对劲:“你什么时候找到我们的?!” “刚到没多久。昨晚上我没熬住睡了一个时辰,再醒来就发现你们的球不见了!我一路沿河寻过去,不想找过了头,那河都断流了也没见着你们,我才又回过头来一处处找……是属下来迟了!” 黎初晗看着对方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直摆手:“不迟不迟!你快去救星野!还有李掌柜。他们应该也被困在这里。” 连秋应声就消失,没多会儿就又立刻带着消息出现了。 然而再次返回的连秋见自家正君这么真心实意地担心世子,有些不忍说出来自己看到的画面。 直到黎初晗实在心急如焚,都想拿刀子逼他了,连秋才含糊道:“……世子爷没事,在用饭……要不……要不您一会儿再去看他吧?” 黎初晗:“???” 为什么要过一会儿?! 这态度让黎初晗担忧骤消,反而疑心骤生。 连秋没敢再多说什么,磨磨蹭蹭地引着黎初晗过去。 而后老远黎初晗就自大开的门帘见到了帐篷里那刺眼的一幕! 一躺一坐的两个人靠得很近,正说说笑笑,一副很是融洽亲近的模样! 感觉不对的黎初晗一步步悄然走近,就发现背对着坐在榻边那个正细心地喂草榻上躺着的人喝东西,一勺一勺,专心细致到好似完全没有发现有人在靠近门口。 至于躺着的那个,脸被喂食的人挡着看不见,但不妨碍黎初晗能听清那熟悉的优雅音色! 就是他家小郎君! 两人前文说了什么不知道,但这会儿黎初晗听进耳里的内容已经足够让他火冒三丈! “……亏我还特意抱在怀里。”这话是林星野说的。 随即就是背对着的人笑了一声:“确实,你是不知你当时抱得有多紧?我差点反把自己手扳断了都分不开。” “那你还不一起安置了。” “可不分开我背不动。” “怎么不叫人帮忙?”林星野的语气一直很温和,话语间还一直带着笑音 。 背对着的人也悠然答道:“你既特意跟我亮明身份,那我也不敢再随意假手他人。你也好歹认真瞧瞧你身上的打扮,万一不小心落到难民手里,缺什么都不缺心思不正的人,回头定是连衣裳都不能剩……” 说着背对着喂粥的人好似松了口气:“也幸好我当时谨慎了一回,不然你们这其实也不怎么方便……我……我也不是有意冒犯的,我不知道连你都是哥儿,傅大夫她们又背不动,我就想着还是自己来稳妥……” 林星野正想纠正他这一口一个哥儿的说辞,就听门帘忽然被人重重一摔,随即就出现了一个戴着口罩都看得出脸色漆黑的夫郎。 “亏我还担心你担心得吃不下饭!着急上火!你倒好,在这里和别人亲亲热热,好不畅快!” 黎初晗双眸紧盯着停在林星野嘴边的那只汤匙,满肚子的酸气加怨气狂飙! 弄得林星野一句“初晗,你怎么过来了”直接卡在了喉咙里;甚至因为被黎初晗这么语带偏颇的挑明了一些事而立刻生出点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抢陶潜喂食的勺子:“不是!这是误会,初晗!” 黎初晗负气没应声,且这才看清另外一个居然是熟人! 是那个讲话从来言简意赅、能把天聊死的陶潜! 怎么这人在他家星野跟前话会这么多?! 这也太反常了!怪不得连秋会支吾其词! 黎初晗越想越不对劲,再看向眼前这略带亲近的画面,直接醋意滔天! 虽然他长了一副毫无攻击性的温润模样,但偏偏在林星野这里,就是一个生气的眼神便能轻易把自己镇住的主! 眼下这么大脾气自然就惊得林星野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都忘了可以给自己辩解,只是僵着动作、傻着眼,默默准备好承受自家夫郎恍如排山倒海袭来的怒气。 偏偏在这么个拈酸吃醋充斥现场的时候,贺孤萤也被人刻意引了回来,还一眼就看清居然有人在他家小潜帐篷里“抓奸”! 大觉不好的贺孤萤一个箭步冲过去,却赫然发现自己所爱之人正与一个貌美的“狐狸精”手“贴着”手——拿个勺子都要黏黏糊糊的一起拿! 贺孤萤的反应比黎初晗还大!当场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过去把勺子给打掉了!还一把扯过了属于陶潜的那只手,死死攥在自己手里,攥得紧到五指都陷在陶潜的皮肉里。 陶潜吃痛,忍不住喝道:“你松手,孤萤哥!” 但贺孤萤死活不肯,这么点时间,他已经连眼泪都挤了出来,血红着眼睛把陶潜步步紧逼,都退到了背贴着帐篷布,还不肯放,差点鼻尖贴上对方鼻尖:“你是不是看中了别人?!你是看中了别人所以不喜欢我了是吗?!怪不得死活不肯答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是!你别胡说!”陶潜尴尬至极,忍不住偷看了两眼主子们的脸色,见他们居然架都不吵了,反而直直盯着自己这边的情况,越发觉得羞耻无比。 可他这些小动作却只会愈加让贺孤萤误会! 他和陶潜当年是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分开,这种被迫断舍离一度让他痛苦到活不下去。 好不容易遇见个游医圣手救了他,还收留他做了学徒,他又耐着性子熬到出师,闯入江湖,才有了如今的再次相逢! 他终于不再是曾经那个一无所长且一无所有的混小子,自认已经有能力给得起他的小潜未来,可就是这么差点就能圆满的时候,对方却变了! 变得态度不明! 但他以为小潜依旧只是被世俗观念所困扰罢了,如此大可慢慢地改变对方。 不想今日这一出,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意识到他再也等不起了! 贺孤萤恨恨地瞪了那个长得无可挑剔的“狐狸精”一眼——跟对方一比,自己本来在小潜面前还算拿得出手的容貌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偏偏对方还一身贵气,一看就有权有势! 而他就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游医,怎么看都是各方各面的比不上! 他家小潜的心肯定是被这“狐狸精”给勾走了!贺孤萤笃定恨道。 无辜风评被害的林星野:“……” 差点气笑! 不过自此他也总算从这误会叠误会里理清了情况,正想跟自家脸色吓人的夫郎澄清,就看对面那两个已经逐渐走上了“限制级”道路。 饶是林星野向来自认脸皮厚、放得开,也有点看呆! 怒急攻心的贺孤萤脑子发热到仿佛失了理智!居然当众按住陶潜就凶狠地亲了上去! 完全不顾怀里人的奋起反抗,只顾死死按着对方疯狂索取。 第473章 现在开始,你再动用一下你的手臂试试! 贺孤萤是想宣誓主权,可陶潜只觉得快被对方逼疯了! 他一个正儿八经在大进礼教里长大的人,哪里受得了人前被这么强迫亲密! 自觉羞耻到无地自容的汉子红透了脸跟着疯狂地推拒躲避,惹得贺孤萤越加误会对方是完全不愿意跟自己亲近之意,继而比之陶潜更疯的死死追着不放! 两人追逃亲密之间,唇齿几回磕碰,没一会儿就双双留下了破口。 陶潜微舔了舔那点唇间的湿漉,果不其然几丝血腥气落入口中。 他忍无可忍,拼上了毕生的功夫终于把人给狠狠推了开去! 可贺孤萤人是被推开了,手却死死抓着陶潜的衣裳不放。 不到四月的时节,还算耐冷的陶潜身上不过几层薄软春衫。浆洗了许久的旧衣裳们经不起这么强力的拉扯,毫不意外裂得裂、掉得掉! 陶潜上身一下子成了零零落落、半遮半掩——这下他真要崩溃了! 他心里本就因为两人之间隔着静娘一条命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今日贺孤萤又这么一再不顾他意愿当众闹得这么难堪! 可谓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强迫! 弄得他心里真对这个曾经愿意拿命去爱的人生出了一丝裂痕。 贺孤萤也傻眼了一瞬,毕竟他可没想过会让自己爱人在人前袒l露! 他攥着被扯下的几件薄衫,盯着陶潜身上只剩了半边的夹衣、里衣,终于露出来一点不知所措。 陶潜眼神里都没有了温度,本来红透了的脸颊眼下反而变得一片惨白! 闹到这地步,他多少觉得心都凉透了,冲着贺孤萤就是一通吼:“你够了,贺孤萤!” “这是我主子!主子供我们一家容身活命!他受了伤我伺候他有什么不对的?!”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你这样的厚爱!我再要不起!” 说着他也不等对方反应,一把夺回贺孤萤手里还算完整的外衣胡乱给自己裹了裹,而后对着黎初晗狠狠磕了个头:“世子爷伤了手臂,属下才出此下策!还请谷主明鉴!” 说罢立刻一脸晦暗地夺门而出。 脑子这才慢慢转过弯来的贺孤萤眼带震惊地看向面前两人。 他自是知道他的小潜一早就加入了“月哨谷”这个江湖组织,并非自由身。 且他们两人也正是因为月哨谷广招江湖游医而再次相遇——可以说月哨谷其实是他们的半根红线! 为此他之前还一直念着要与谷主夫夫打好关系,却不想这么巧今日一上来就把两人给得罪了个彻底!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他以为的“狐狸精”居然就是月哨谷望月山庄的庄主!长了一副出人意料的模样不说,还是个世子之尊! 而且谷主这么一个明明白白的哥儿身摆在那,身为其郎君的庄主显然取向是正常的。所以是自己牛不喝水强按头!非要给世子一个汉子按上一个同是汉子身的爱慕者?!还是强送的自家爱人?! 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可笑后,贺孤萤感到有点绝望!一时脸上神情十分精彩,却又拉不下脸来即刻道歉。 但不管怎样,他眼下最心急的还是想追上小潜解释清楚!这里面确实有一半误会! 可惜这个节骨眼上,他又被庄主一声气势惊人的“站住!”给喝停了。 门口看了精彩全过程的连秋也立刻有眼色地堵截到位。 前后夹击,直接绝了贺孤萤再想追着人不放的心思! 他不得不识相地继续留在帐篷里。 懊悔之余的贺孤萤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面前气度不凡的夫夫俩,心里难免担忧自己的冒失要连累到小潜了。 可事实上林星野扣押他,只是单纯想放陶潜一个喘息的机会罢了。 毕竟刚才那一幕他清楚看懂了陶潜的难以承受。若是再放贺孤萤过去没完没了的骚r扰,保不齐就要一举把他们月哨谷的新任掌事给弄崩溃了! 自己的属下,又正是用人之际,自是得照顾一二。 至于本就看不下去这么用强的黎初晗则一直眼神冷漠地打量着贺孤萤。 贺孤萤虽然面容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却是一头打眼的纯粹白发。黎初晗大胆猜测此人应当也是用情至深之辈,或许可以跟太子有得一拼——只可惜败在性格行事上。 持续被打量的汉子不知谷主是什么意思,直被看得眉心紧锁,丹凤眼里尽是防备。贺孤萤忍不住梗着脖子僵硬道:“一切错误都在我,你们不要为难小潜。” 黎初晗浅浅抬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再说。” 而后他就无视了贺孤萤的几欲辩驳,眼神转回自家小郎君身上。 陶潜的解释无疑很及时,使得黎初晗一下子心境大变——从酸到气急败坏,变成了现在的担心到想揍人! 林星野本还指着贺孤萤留下能起点别的作用,比如和自家夫郎掰扯说道两句,缓冲一下情绪。 可惜期望落空。 到这会儿他也不敢存着什么遮掩心思了,在自家夫郎堪称恐怖的神色里,乖乖的自觉露出伤处。 只一眼黎初晗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知滋味地攥着那两条骇人的手臂,黎初晗差点被那上面密布纠缠的血线给吓晕!本就不太好的脸色也愈加显得苍白! 就是贺孤萤都眼带震惊,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那奇怪的伤上面,职业病发作,无比探究。可是世子夫夫都没叫他诊脉,他只能不远不近的干看着。 林星野刻意避重就轻:“所以刚刚真是误会,陶潜只是看我不方便……” 不待他说完,黎初晗就压着脾气冷漠应了一声:“嗯。” 真相已经毋庸置疑,黎初晗很清楚。且若不是还在气头上,他可能还会跟陶潜道谢。但他也是真气不过他家星野总是不以自己身体优先!反而去在意一些有的没的! 林星野听见自家夫郎语气里都淬上了冰,便又赶紧抢救道:“我让陶潜派人去通知你了的……” 然而黎初晗只是又给了一句冰冰凉凉的“嗯”,外加好一通阴阳怪气:“通知我好好在那养伤,不用过来了是吗?毕竟你有陶潜伺候着呢,日子过得挺不错的,还是体贴我这个夫郎少点操劳重要。我懂,我认可,我理解,我支持!” 被毫不留情点穿的林星野默默咽了下口水,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门口的连秋对上这样的世子爷简直恨铁不成钢!但他自己却老实不客气地连脚步都没敢迈进来,更别说劝。 林星野一眼瞥见,十分无语。 倒是贺孤萤反而神情莫名地看起了他们的戏。 黎初晗是又心疼又气不顺,也就控制不住地看什么都不顺眼!在帐篷里胡乱转了个身,随手拿起林星野没喝完的粥汤,又想到这人恐怕到现在都还没填饱肚子。 刚想上手继续喂的人忽然就忍不住发作了:“他既然这么会照顾人怎么不见给你吃好点儿?!就这?!汤水都能照见人了是搁这想饿死谁呢?!” 听得林星野委屈里混着无奈,却依旧没敢反驳,只是挂着十二分的无辜表情,巴巴地看向自家夫郎。 黎初晗强忍着心疼,回以一脸的无动于衷。 倒是贺孤萤很不服气,即刻就要争辩两句这光景下白米汤的珍贵、他家小潜的用心,不想迎头就吃了黎初晗一记厉喝:“你闭嘴!” 贺孤萤:“……!” 憋屈! 可这是谷主!他家小潜正儿八经的主子!才刚被他得罪过,不能再得罪了!而且最关键的是,这白米全是出自这位主家里!他底气不足! 没心情跟贺孤萤纠结,黎初晗顾自把粥碗往地上重重一放——这一下震得在场的“汉子们”一个个都不敢再多一句话。 “陶潜不是说病人要吃好点才好得快吗?”说着黎初晗在林星野警惕的眼神里从袖袋里掏出一大包熟牛肉,而后在贺孤萤发直的眼神里,笑眯眯地对林星野道,“来!星野你配合点全吃了,身体就能好得快,也省得要多劳累我!” 说着还特意掏出双筷子细心夹了一点递去林星野嘴边。 后者心情复杂,不自觉条件反射地动了动手臂。他也没真想怎样,但还是没能逃过黎初晗的呵斥:“从现在开始,你再动用一下你的手臂试试!” 林星野一个激灵,立刻正色听命。 他没想过去忤逆气头上的人,但自家夫郎苍白到孱弱的脸色又让他没法安心享受对方的贴心照顾,心情自然明朗不起来。 黎初晗当然看见了他脸上没有一点开心之意,一对比之前陶潜那会儿,根本就是天上地下,他就又莫名起了股酸气。 一怒之下将大半包牛肉都给配着米汤强势塞进了自家小郎君的胃里。见黎初晗依旧没有停手的趋势,吃肉都吃到有些腻味的林星野赶紧道:“初晗,我想吃点素菜?……” 第474章 戏剧化的交情建立 一直一语不发强喂的黎初晗闻言没好气道:“原来你是会吱声抗议的啊!” 说话间他在袖袋里摸索了一阵,摸出来一根小胡萝卜,而后在林星野奇异的眼神中,一把塞进了对方嘴里。 “你要的素菜,干净的,快吃吧。”黎初晗还一脸的温柔体贴。 林星野:“……” 虽然他是不挑食,但生胡萝卜也实在不算好吃。 林星野有些哭笑不得:闹起脾气的夫郎虽然横也不好、竖也不是,却有点奇怪的可爱! 他熟知黎初晗性子,知道对方能呛自己的时候就不严重,故而淡定且顺从地把小胡萝卜吃了下去,一点没浪费:“我也快饱了,剩下的肉就留着下回吃吧。” 这次黎初晗倒是愿意配合了,爽快放弃“填鸭”大计。 旁观“奢靡大餐”全过程的贺孤萤:“……” 过分吗?!这年月下一顿饭还讲究荤素搭配?! 真是朱门酒肉臭! 一转念想起自己近来没少吃月哨谷的饭——虽然他也一直在帮忙义诊吧……但是……依旧……有那么点虚。 林星野余光注意到贺孤萤自己在玩变脸,没予理睬,顾自专心听自家夫郎教育。 “你自己想想,食物和药全在我手里,你又明知自己是消耗过度,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还敢打算靠米汤硬扛过日子?!”黎初晗多少有点不能理解自家小郎君忽然的“失智”。 但林星野觉得虽然自己是有一丁点理亏,却也不是没有一点考量——毕竟“小产”一事初晗自己不承认,所以他们两人对初晗的身体状况认知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上。 甚至事到如今这事已经不适合摊开来说,不然他怕初晗多想。毕竟林星野已经感觉到子嗣问题隐隐要成初晗的心病了。 他只能独自担着多考量一点,免得给对方精神上雪上加霜。 这会儿他见黎初晗能叨叨了,猜测对方的火气已经平安熄灭,林星野的胆子便又回来了:“我只是有过一瞬的念头罢了,但这想法明显不坚定,不然我也不会即刻派人通知你,不就是直接给了你主动选择权?且退一万步说,初晗难道真觉得我能长长久久地离了你?” 这话总算听着顺耳,黎初晗即刻换了一脸拿他没辙的表情:“哼╯^╰,就知道事后哄我。” “你明明很清楚这是不是真话!”林星野急道,嘴角却无法克制地露出点笑意。 他习惯性地想去搂自家夫郎,却忽然发现自己“没手”,好不方便! 可此时林星野的脑子还不肯放弃亲近,也就自然而然重播了贺孤萤在他们面前过度出格的画面,导致林星野觉得他在这人面前的言行底线也被彻底刷新。 他似乎也变得有些无所顾忌,这就一个倾身就朝自家夫郎一口亲了过去——完全当贺孤萤白板。 黎初晗惊了一下,却含着羞意没有躲,甚至少有的主动接过了主导权,补足了两人之间那点不便。 在外整理过混乱心情的陶潜欲回来拿替换衣裳,本来还觉得抹不开脸回来面对众人,却未料到正好撞上这么亲昵的一幕。 特别是他注意到林星野明明发现了他在直勾勾地盯着,却故意没有避讳!依旧与自己夫郎唇齿纠缠。 那一瞬间,陶潜只觉心里被贺孤萤深扎的耻辱感奇迹般地淡去! 他原本就因为性向问题对夫夫俩有很强的认同感,如今一叠加这隐隐约约的救赎,就怨不得他在这短短一瞬给自己定好了往后余生的走向! 纵着自家小郎君亲近的黎初晗似有所感,一转头果然看见了一个情绪已经趋于平和的陶潜。 两人的眼神有短暂的交汇,但奇迹般地都只有淡淡的羞意,却没有任何互相之间的负面看法。 甚至陶潜是以一种欣赏支持的心态去观摩眼前这份美满感情的——毕竟在他眼里,这是两个哥儿不畏惧世俗的相守,勇敢而坚定,是自己还需努力才能达到的层面。 大概有些交情的建立,就是这么戏剧化。 这短短一个吻的时间,在场三个人都自然快进成了朋友,乃至盟友。 唯独贺孤萤还在状况外,并且他还在忙着艳羡林星野的完全被接纳。再看向自家小潜,就觉心里极度不甘。 陶潜对着他自然没有好脸色,快速从帐篷里唯一一个算得大件的木箱子里拿了衣裳,之后就冷着脸径自越过他往外走。 贺孤萤观望着林星野的脸色试探着要跟,不料陶潜又忽然停了下来,并且即刻转回了黎初晗跟前。 他回来这里之前接到了聂婶子的急报,说她看护的哥儿把她给弄晕逃走了,还絮絮叨叨了好些琐事。 陶潜不由得无奈:聂婶子为人忠心不耍花样,却不免有些过于憨直——不然不至于让谷主误会至出此下策! 但聂婶子这边好处理,另一件事就麻烦了,想着陶潜便提示了一句:“谷主之前是否差人递过东西?” 黎初晗点头,不过他早已猜到递出的东西最终是个什么结果,故而神色平静。 林星野观两人的来往就已经猜出大概,当即就道:“从中作梗的人是哪几个?” 陶潜有些歉意:“是之前安排给您诊断的傅倾曲傅大夫。说起来,她还是咱们外出这一队里的佼佼者,只是这脾性不太稳定,可能也有跟属下的误会催化所致……” “还是怪属下管教不力。”陶潜跪地请罪。 贺孤萤皱着眉看他把责任都往身上揽,有心想为之辩解两句,就被陶潜预判似的示意闭嘴。 贺孤萤:“……” 他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在叫他闭嘴?!憋屈死了! 黎初晗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脸皮发抽的贺孤萤,而后示意陶潜起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背后有我们,是赏是罚只管去做。” “是。”陶潜即刻去了。 这回贺孤萤也壮着胆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着跑了出去。毕竟他想想自己好歹是个自由身,较真论起来今日他也没犯什么实质性不可饶恕的大罪,不至于再三怂在权威之下! 他还是去追他家小潜要紧! 连秋本来一直在外面啃干粮,见状掂量过主子态度后,便由着贺孤萤去了。 之后他拍拍快吃空了的小背包——作为如今正君天大秘密的知情人之一,毫无负担地要吃食去了。 他也是嘴上穷久了,故而特别好养,一点不挑食,正君给什么吃什么,还吃什么、什么香! 对此黎初晗十分欣慰。这种不需要他额外操心的属下实在不错,他只需要管饭管工资就行了! 端了一份盒饭外加满满一背包食物的连秋心满意足的又在帐篷外守起了门。 他还特意给主子们把门帘都放下了,方便里面做点什么。 但帐篷里的黎初晗已经被林星野勒令躺在自己身边休息。 黎初晗脸色不好,但没有多少自觉,毕竟他只当自己感冒——惊吓高烧之后精神不佳也是正常事。 这会儿他自觉躺得舒舒服服的,和林星野算起了旧账:“你之前跟陶潜到底在说什么呢?什么抱得紧?” 他对此简直耿耿于怀。 林星野有些失笑:“我们那是在聊你呢,我就是生怕他把我们分开,故而昏睡前特意把你紧搂在怀里。” 说着他一脸的遗憾:“没想到还是被陶潜给强行拆散了……” 真相有点意外的可爱!黎初晗终于露出来一个轻快的笑容,过后就明白了:“所以胶囊球的门……” “我开的。”林星野肯定道,“你和柠荔两个都在发热,我自己状态又不稳定,总觉得很不安全。” “也是运气所致。虽然我们其实是被难民当稀奇地捞了起来,却又极其巧合地碰上咱们月哨谷自己的行医队来救人。我当时是熬到听见陶潜趴在窗口自报家门才决定开舱的。” 第475章 初晗趁人之危,惩罚星野 就说胶囊球这种防爆门怎么还有能打开的神人! 果然神人最终还得是自家这个…… 黎初晗形容不上来一时心里的复杂感受,唯独很清楚眼前人给予他的安全感越发浓重。 他小心翼翼避着对方双臂的伤,轻轻把人搂进自己怀里:“你呀,真是操心的命!自己伤成这样还在不停地谋后路。” 林星野倒是不以为意,甚至还小声反对:“这有什么的?谁家郎君不图个倾尽全力照顾好自己的小家?于我来说这是种成就,我乐意至极……” 黎初晗听得明白,所以他那点小脾气又上来了,即刻撑着双臂虚伏在林星野身上,澄澈的双眸里流露出几分质问之意:“敢情就你一个乐意?我就不乐意了?谁家夫郎不是‘以夫为天’的?这么要紧的时候你还想偷偷撇开我,根本就是妨碍我‘守夫德’了!我犯七出一定是你惹的祸!” 林星野:“……” 怼得挺相称哈! 但他依旧听出了怨气之外的十分甜意——毕竟他很明白他家初晗嘴里的“以夫为天”和“夫德”跟常规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若是手臂能动,林星野真想好好研究一下自家夫郎这张嘴,怎么就越来越能说了! 不过手不能用还有唇,他一个抬脸就能轻易触及眼前那处处精致——浓密纤长的眼睫、直雅的鼻子、略失了娇嫩之色的唇瓣…… 到处偷袭,还次次成功。 黎初晗弯着眉眼揶揄他:“你不出家了啊?不过清心寡欲的日子了?” 毕竟自他“小产”之后,他家星野都反常到他快习惯了,如今不节制才是稀奇。 没想到林星野是个大实诚人:“要的,只不过眼下是认清了自己不方便把你怎样,就趁机为所欲为一阵罢了。” ——这样就不容易“出事”。 黎初晗:“……” 他又欣慰又好笑,还有点莫名恼怒对方的分寸感,总想惩罚一下这个臭小子,所以他就故意胡乱躲着不让对方碰到! 林星野屡屡遭遇目标“逃脱”,幽怨至极:“那初晗赶紧睡觉,不睡就别怨我上手用强!” 这个万万不能! 黎初晗立刻严肃了神色。 之前他还有点逃避心态,一直不敢再细看林星野这骇人的伤势,眼下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逼着自己正视起来。 轻抚上那丝丝络络的血线,黎初晗突如其然地反过来要挟:“要么把万能液喝了,要么听话将养到底,你自己选。” “养着吧。”林星野干脆道。 他早就预料到自家夫郎会出这一题,当即有理有据道:“等这里处理完回去,我们还得帮着旧部面对连鸿昭亲耕,届时变数未知,这只剩不到十来瓶了,总要留着以防万一。” 黎初晗叹了口气,往虚空里一伸手:“那这一瓶喝掉,好歹改善一点——这是昨日攒上的,我没动存货。” 可惜林星野只是饱含寓意地看向他,忽闪着星眸迟迟未动,显然是无声拒绝。 这双眼眸过于明亮乃至明媚,引得黎初晗忍不住去亲了亲:“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最担心的不是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说呢,我们毕竟处在陌生地界,所以你的武力值毋庸置疑是我安全感的来源……” 话到这里,林星野其实已经心头略微松动。 更遑论黎初晗突然情绪异常激动,这就将昨夜压抑的恐惧一下子全给爆发了出来:“可你伤的是命穴!对于泠族来说已经是生命的根本!你是去了大半条命!还是连万能液都治不了的那种!即便是好生将养我也担心会出现差池……你喝了,我也好图个心里安慰……” 说到后来清隽的脸上已经泫然欲泣,少有的露出几分楚楚之意,看得林星野几乎于顷刻间丢盔弃甲的败下阵来:“我喝,这就喝,初晗不担心了啊。” “昨日怪我,是我没表述清楚,万能液并不是对命穴虚伤没有任何作用。其实首先还是得靠它保持身体机能,才能给命穴一个安稳的修复环境。只不过这基础打扎实之后,后续的作用就不怎么明显了而已。” “嗯。”黎初晗听懂了,就是说万能液虽然修复不好命穴,但也是能绝对保命的意思。横竖他也只求林星野性命无虞——那点过度担忧引起的不安瞬息被扑灭。 他定定看了林星野一瞬,忽然瓮声瓮气道:“说不定就是量不够,保不齐大量喝下就有用了,但问题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 林星野十分无奈:“快别多想了,我已经好多了。倒是初晗你,再不休息我要凶了!你看看你这脸色……” 没等他说完,黎初晗就一骨碌贴着对方并排躺下了,还小心地没碰着林星野双臂——其实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状态不算好。 没一会儿,向来养在金尊玉贵里的人就着极其简陋的草榻也依旧香甜地睡了过去。 这睡眠功力依旧令人望尘莫及。 林星野含着笑偷偷嘀咕:“真是拿你没办法。” 而后一向不爱睡觉的人也抵不过身体状态不好跟着睡了过去。 夫夫俩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 很快又睁眼的黎初晗总结了一下,觉得主要原因是因为睡觉姿势不对——因为眼下身边人只能贴不能抱! 而且草榻不软和不说,还这么小,他连随便翻身都不敢,就怕压到人——综上,这睡眠环境明显不合格! 黎初晗的脑子里瞬间全是换窝的念头。 他悄悄起身出去找了连秋。 再回来的时候,林星野已经睁开了眼,正巴巴地盼着他出现。 补过眠的黎初晗看起来精神多了,而且他能随意走动,但林星野却依旧只能安分躺着,最多短时间的坐会儿、靠会儿——总之,以少使力气为主。 这卧床的画面过于眼熟,就难免让黎初晗想起了一件差点就遗忘的小事。 他忽然突兀地朝着林星野微微一笑,温柔而标准:“不能起床难受吗?” 但林星野觉得这笑容奇怪,本能摇了摇头,有点后背发凉:“初晗想干嘛?你现在身体也不好,体热才退了没多久,还是安静点好,不要折腾自己。” 可惜劝导不起作用,眼前原本温柔的笑意即刻往邪魅狂狷一拐:“放心,我不折腾自己,我在考虑折腾你~还记得之前我赢的游戏吧?你还欠我一个惩罚!” 林星野立刻看似镇定地点头,而后如临大敌地看自家夫郎忽然掏出来一大卷泛着流光溢彩的宽丝带,以及一条闪着粼粼光芒的水色人鱼尾,末了还又朝他笑了笑:“你看你现在有了点精神又不能动,一直躺着也无聊不是?” “还……好?”林星野谨慎道,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起来。 黎初晗就当没听见,并且完全没有了之前爱害羞的模样,仿佛换了个人一样豪放,这就摸上了手:“这么好的身材也不能浪费,要不就……?” 林星野:“……” 他好像知道什么走势了…… 就是不太明白初晗是怎么把自己一副清新秀美的容貌笑出惊悚效果的,反正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家夫郎头上已经长出了两只小恶魔的角! 果然没等他抗议上两句,他就已经被“小恶魔”扒了衣裳,而后以双臂自然舒展的姿势被用泛着彩光的薄纱丝带一圈圈绑了起来! 绑成了松松一件上衣;又给披上了一件缀满华贵宝石、风格相称的外套;连自己披着的长发都没逃过,转眼就多了个繁复高贵的王冠;最后自然没能逃脱被穿上鱼尾。 有一说一,这鱼尾还挺漂亮的,华丽而炫目,层层鳞片上还泛着冰蓝色的流光;尾鳍如纱,流畅舒展。 ——就是能不能换个人穿?! 林星野毫不遮掩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星眸里有种异样的期盼。但黎初晗一句木得感情的“惩罚”,又迫使他不得不乖乖配合! 满脸无辜地多看了两眼自家夫郎,结果不小心在对方冒星星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当下的模样——林星野压在心底那点羞耻感终于控制不住地爬上了脸,热度持续攀升。 弄得本就兴致勃勃的黎初晗越发直勾勾地盯着面前人飞红的俊脸,看对方含着明白的羞意躲闪眼神——毕竟这种奇观随着星野性子的越来越老练,已经快要绝迹! 心念意动,黎初晗按头就亲,急切而强势。林星野感受到了黎初晗前所未有的热烈及攻击性,有点恍惚两人似这一瞬调转了性子。 大约是没在掌控位所致,他还真生出了几丝难为情,没一会儿脸上的红意都开始向下蔓延。 黎初晗看在眼里,喉结微动,默默一个吞咽以缓解那点口干舌燥。可惜了两个病号也不能额外多做点什么,最终他只能压着那份垂涎,笑容奇异的飞速合影留念:“这是我老公送我的礼物!” 为此林星野难得认真瞪了自家夫郎一眼,而后快速扫一眼相机就偏过头去再不肯直视——这个堪称身段“妖娆”、一脸明艳的人肯定不是他自己! 奈何自家夫郎非得追着要他看,林星野躲了几回视线,黎初晗还气愤起来了:“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林星野立刻狡辩:“不一样!我没有给你穿过这一身……” 说到一半他就知道不好,果然!自家夫郎即刻换了一脸势要“一雪前耻”的神情! 黎初晗表情友好地轻轻拍了拍自家长得高贵的“洋娃娃”,语带威胁:“对,还是星野记性好,提醒了我还有十几身‘花里胡哨’的衣裳必须换上!” ——难得有机会,他可一要把自己之前吃过的“亏”全给讨回来! 黎初晗决心已下。 若不是帐篷里空间实在小,他就能立刻掏出来一陈列架的不重复华服备上!但眼下他只能收一件穿一件的来。 林星野还在妄图挣扎,妄图纠正这错误的走向,以诸如有人进来会看见之类理由抗议,再者:“咱们身处灾区,保不齐还有余震,实在不安全,要不等回去我任你处置?” 奈何黎初晗脑子里都是:不能错过这个“趁人之危”的机会!这种没精力反抗的大好时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要知道平日里他就是强制星野穿成功了,最后也只会变本加厉地回到自己身上!还附带“欺负”那种! 所以任凭林星野苦口婆心黎初晗就是铁了心死不松口!说多了就给他薄被一盖,义正言辞:“你看,这就看不见了吧?” 林星野:“……” 黎初晗很体贴:“我已经体谅你身体不好,给你数量上打折了,不过两三刻钟的事儿能有多大影响?纯粹给你打发时间用的。哪像你……那个时候可一点不留情……几个时辰下来……我……” 说着黎初晗自己率先红透了脸,说不下去了,眼神微闪,充满了控诉! 林星野早已心领神会,故而神色愉悦地勾起了唇角,之后他就换了一副他确实没有脸皮继续反对的模样,全盘接受了自己的“在劫难逃”。 横竖以初晗的心思,只是单纯弄个“变装”游戏罢了——但他却可以攒着,供来日换一个“丰收”的机会! 没想过自家小郎君忽然配合如斯,黎初晗还很激动,兴趣来得一发不可收拾。 到最后,黎初晗胆子越来越肥,要求越来越高,连环境都一并给改造了——陶潜这帐篷已经豪华到完全看不出了原貌! 林星野有着一副立体俊美的容貌底子,根本不需要上妆,又是个天生的衣架子,所以没多会儿就能出一沓“大片”。 虽然多数都是他安静随性躺靠的画面,眼神也透着细微高冷,却反而因着那点距离感而越发魅惑众生。 黎初晗喜不自胜,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纯粹地爱上做摄影师! 反正拍都拍了,什么民国风、校园风、森系、盐系……各种各样。 那自然少不了婚纱!再有这一身就圆满了!黎初晗笑得像个傻子! 林星野麻木地任由他折腾。 却不料这种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争吵声,还伴着许多脚步声逐渐靠近。 第476章 傅倾曲被逐出月哨谷 没几息人已经都到了帐篷前。 两人听见陶潜低喝:“站住!我这帐篷如今住的是谷主他们,怎能随意闯?!” 随即便是一个女子与人争吵的声音。 “凭什么撤我首席大夫的位置?!” “凭你胆敢从中作梗!有违医德!庄主的药也敢私自扣押损毁!你是准备蓄意谋害庄主嘛?!” “若不是谷主身上还有存药,还及时找了过来,庄主岂不是危险了?!但凡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月哨谷待如何?!若是毁我们容身之地,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那女声好似有些气急败坏:“我没有损毁!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过是想确定一下那药安不安全罢了!谁知道它会意外落入茶水里,还一下子化没了!” 陶潜冷声回应:“这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但你私自扣押药物,还故意拖延时间不给病人使用这一点辩无可辩!曲解捏造事实诱骗贺大夫也是人证在前!你还想怎样?!” “我那是负责!万一是被动了手脚呢?!我这分明是为庄主好!”女子又辩解道。 “那为何不直接拿来给他们自己分辨?!庄主惯用的药,他们自己总熟悉的。”陶潜的声音越发的冷,“你这么私下拿走了,万一几个时辰都分辨不出来呢?!难道让庄主不服用了干脆等死吗?!” “他都晕了还怎么辨!?你分明是故意曲解我!冤枉我!你自己就是个作风不正、蛮不讲理之辈!还这么大脸在这里管别人!” 这么言语攻击,陶潜反而不出声了,倒是贺孤萤好一通爆发:“傅大夫!谁让你又张口就污蔑人的!你已经害我去首领面前丢过人了还不够?!” 被唤作傅大夫的女子一下子没了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又嚷起来:“我要找那什么庄主!有本事你让他出来!把一切都说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不能饶恕的事情了?!让他出来跟我好好说道说道!” 陶潜气急:“傅倾曲!庄主重伤!你是失忆了吗?!” 争吵还在继续,激烈到仿佛下一秒就要强行动手掀帘。 黎初晗下意识去看自家已被他强行穿上了婚纱的小郎君。 向来大风大浪都面不改色的林星野此时居然一脸“惊吓”,惹得黎初晗脸上笑意都压不住。 他正想霸气来一句“一切有我”,就看林星野忽然做出了与他往日不符的惊人反应——蓦地往后一仰就是一个躺平,而后小声宣布:“我睡着了!” 纯净缥缈的头纱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又落下,有一角都覆上了俊颜,林星野也不在意,只管阖起眼眸:“靠你了,初晗!我什么都不知道!” 黎初晗差点笑出声,赶忙一叠声宠道:“知道了,知道了!有我呢,你尽管放心!” ——总觉得星野这是越来越像自己了,有时候行事已经完全被自己给带偏。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多活泼、多可爱啊! 黎初晗熟练地给林星野搭了张薄被:“安心休息吧,我去去就来。” 伴着林星野应声,他即刻撩帘而出。 帐篷外果然是陶潜一行。 除了陶潜,另外他能认出来的就只贺孤萤和之前照看他的婶子。 那位婶子见到他还有一瞬的神色惊慌,直到发现黎初晗一脸平和,并无责怪之意,才又低眉顺眼地立定了。 其余便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年轻女子。 这年轻女子大概就是陶潜嘴里的傅倾曲了,长得有几分清秀,眼神却不怎么清澈。说实话,给黎初晗第一眼的印象并不算好。 另外就是几步之外的围观群众若干,看打扮也像自家月哨谷的成员。 此时陶潜带着婶子和贺孤萤正挡在帐前,与其余两人站成了一副泾渭分明的模样。 察觉黎初晗出来,陶潜即刻回身跪地行礼:“见过谷主!” 他这一带头,婶子也紧跟着跪下了,而后便是围观的群众们。 贺孤萤不知出于什么意思,这会儿居然犹豫几息后也跟着陶潜一起跪了,惹得黎初晗特意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可惜贺孤萤一直垂着头装着一副顺从样,根本没看见。 见到这么多人都认了主,傅倾曲身边的少年也一脸忐忑地跪了下去:“弟子明客情见过谷主!” 至此,除了黎初晗,站着的只剩了傅倾曲一个。约摸是发现场面于她已经大不利,傅倾曲的气焰终于消下去了一点,虽然依旧一脸不情愿,却终究还是跪了下去,只是没有张嘴。 这是还不服气认主? 心知肚明的黎初晗随意瞟了她一眼,没有挑明,反而对着陶潜道:“什么事吵嚷成这样?你们庄主重伤在身,这段时日需要静养,若无大事,不准来打扰他。” 陶潜故意慢了一息回话;黎初晗也在等傅倾曲自己开口——他想知道当着面傅倾曲又是什么说辞。 但傅倾曲却一直没吭声,只是好几次偷偷打量黎初晗。 那神情黎初晗看不懂,只是直觉不太好。这当下连秋被他打发干活去了,陶潜毕竟是普通人,防不胜防,颇有安全意识的黎初晗就悄悄掏了武器拢在手心里以防万一。 没想到傅倾曲不是想“行凶”,而是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咱们谷主是个哥儿?” 黎初晗听得莫名其妙。心道这种时候挑性别做什么?你一个大夫不也是女子?这在月哨谷根本就不是问题! “这是何意?还是谷中规矩都不记得了?不论性别、出身,只要向善,一律平等。”黎初晗不由得提醒道。 傅倾曲没答话,即刻瞟了一眼陶潜而后冷笑了一声,嘴上却把话题拐到了奇怪的方向:“规矩?那谷主也应该遵守谷里规矩吧?风寒会传染,岂能胡乱跑去重伤之人的帐里?” 黎初晗:“……” 他之前就说这营地里这一套隔离流程眼熟,果然是自己的锅! 陶潜可以嘛,已经把他们绥宁府里这一套给普及到医疗组了啊! 品出些许欣慰的黎初晗心情不错,不过面对傅倾曲就不太听得出温度:“你是忘了我是谷主?所以所谓规矩,本就因我而生。我是定规矩那个,而不仅仅是守规矩的!规矩于我是活的,于你们才应该遵守!” 这话在陶潜一行耳里有点醍醐灌顶,却听得傅倾曲脸色猛然一变——这种不可逾越的差距最是让她怨恨! 黎初晗可以清晰地看见她怒气飙升,但对方又似乎一时半儿没找到反驳点,就没有立刻呛回来。 黎初晗也没管,他话还没说完呢:“而且,我这点算不上风寒的风寒,我们庄主都没有在意传不传染,你一个属下替他操哪门子心?!再退一步说,若真传染给了其余人,我也会给药救人,这些都不是大问题。” “哼!谷主果然是首领,富硕大方!怪不得连自家郎君都能放心交给一个断袖。” 这话中意味可谓恶毒,黎初晗正想呵斥,陶潜已经率先黑透了脸:“傅倾曲!你看不上我就直接冲我来,少在那里胡编乱造,毁人清誉!你仗着这点事胡搅蛮缠到这地步也该够了!别弄到一切都无可挽回,再来悔不当初!” “你就因为看不上断袖做你的掌事才搞事?”黎初晗无语。余光瞥见贺孤萤一脸厌恶地瞪了一眼傅倾曲,而后又面向陶潜一脸歉意。可惜陶潜没睬他,顾自跪得一脸恍惚。 傅倾曲梗着脖子没应声,老半天忽然辩解道:“分明是他总是评判不公在先!” 黎初晗抢在陶潜开口前出声:“说来听听?” “就说今日!我明明是为了庄主好,谨慎起见,才把药拿回去试验有没有问题。他就诬陷我是恶意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掌事身份说要剥夺我位置!明明我是医术最好的那个,他凭什么就为这点小事罚那么重?!根本就是不可理喻!” 陶潜听得气愤,立刻就想争论,但黎初晗已经先一步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要害:“说实话,我不理解你的做法。药是我给的,方子是我写的,且我人也好好的醒在那儿,你顾自验哪门子真假?!” “费尽心思找这个借口、找那个借口,但就是不肯找我这个最关键的人?怎么,你是怕我太快得出结果,妨碍你计划了?!” “你有没有旁的心思自己心知肚明!”说到后来,黎初晗已经沉了脸色。 他模糊感觉到了傅倾曲很可能是想把陶潜挤走,如此整个队里就她一人独大,所有人以她为马首是瞻。 为了她这点野心目的,居然连他和星野都不眨眼地拿来做局,黎初晗自然不可能容得下她! 再说在大进,会医就等于会毒,这么没有慈悲之心大概率要成大恶,别到时候再把谷里全给祸害了! 黎初晗并没有遮掩自己的脸色。且他话到这里,傅倾曲也已明白这谷主其实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她当即换了思路,不再妄图争辩:“是该这样没错……但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黎初晗觉得好笑:“你身为大夫,这么点事都想不起来,那等你想到办法救人急病得磨蹭到什么时候?!怕是人都凉了!” 傅倾曲一个气结,差点骂人。 黎初晗根本没睬她,当即定音:“所以说陶潜的处置没有问题。你这样也不必再找庄主了,我的话就相当于他的话。劝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 然而傅倾曲完全不这么认为:“我有什么不对的?!根本就是你们欺人太甚!是你们一伙儿的不讲理!我不接受!凭什么?!我医术比谁都好!都能赶上贺孤萤了!凭什么说削位置就削了?!” “不接受啊?那就难了。”这么胡搅蛮缠、不通是非让黎初晗彻底冷心,言辞残酷,“我们月哨谷就是这规矩!你要真接受不了就别待了吧!” 话落他没再给人辩驳的机会,直接下令:“即日起,将傅倾曲逐出月哨谷!” 陶潜应声领命,即刻起身处理。他面上看似镇静而有条理地指挥起人,事实上双手都微颤着几回偷握成拳——明显心情异常激动。 说到底这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异类激化的,可谷主显然没有一点怪罪他的意思!谷主夫夫的行事总是让他意外心暖,乃至惊喜。以至于他对他们的认同感、归属感越来越浓。 陶潜越发诚心效力。 贺孤萤虽然因此郁闷越来越难拐走人,但扪心自问又有点佩服月哨谷对他们这一类人的容忍度,令他对这个组织的感观越加复杂。 这会儿场面上一拨人已经得了陶潜命令去查收傅倾曲的帐篷,另外几个则在她身边站定,准备随时听命赶人。 傅倾曲像是到这会儿才发现谷主是来真的,一脸的难以置信:“你疯了?!没了我这行医队里还有几个像样的大夫?!我医术可是最好的那个!” “医术之前,先有医德明理。”黎初晗扯了扯嘴角,简直懒得讽刺。 不欲多说的人一句话把事情全权交还给陶潜,就准备抽身了。 恰逢连秋回来复命:“正君,晚上驻扎的地方属下整理好了,回头劳正君去看一眼够不够宽敞。” 黎初晗应了,顺口吩咐其守好门,就再也没管傅倾曲呼天抢地的无理取闹。 不过刺耳骂声很快就远去了,显然是人已经被带走。可黎初晗的心情还是被搅和了。 他冷着脸色进了帐篷,却没防备看见了一个睡美人。 第477章 破心脏别乱跳了啊,星野可是我过命的兄弟! 心情一秒回暖。 林星野依旧穿着那身婚纱,显然并没有擅自脱去。 缀满整个帐篷的满天星小彩灯也尽数亮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在睡着的人身上,落在点缀着鲜花的纯净薄纱世界里,看起来温柔而梦幻。 安睡的人本就优美的颈项线条、精致的锁骨窝此时因为躺姿和小v领设计加持,越加完整地呈现了出来,优雅里透着性感。 大片白皙的肌肤尽数展露,雪白一直延伸,直到没入胸口洁白镶钻的羽翼立体造型。 那几尾羽翼舒展开去,向两侧斜着向上蔓延至双肩,巧妙地掩住一点肩臂,恰到好处的柔化流畅了整体的线条。 原本盖得严实的薄被已经滑落在腰腹,尾端还坠下一部分堆积在铺了绒毯的地面上;溢出床榻的超长拖尾与超长头纱交叠蔓延,几乎铺满了整个帐篷。 扑面而来一股唯美梦幻混合ins风的味道。 这氛围下,林星野容貌里乃至躯体线条里的那种美感就被自然而然的充分放大调用,使得这么梦幻的羽纱包裹在他富有力量的身段上看起来并没有多少违和感,反而透出一种别致优雅。 没有娘气,只有优美与力量感并存,像白天鹅一般! 看得黎初晗眼睛都不肯眨,还不自觉放轻了呼吸、放柔了表情,悄然走近。 薄而透的头纱覆盖住了林星野散落在床的发丝,缀着精致蕾丝的边缘吻在他白皙的脸颊上,连带半截鼻子、半截乌黑浓密的睫毛都给掩住了。可主人好似浑然不知,依旧阖着乌黑浓密的小扇子们睡得安然。 视线下移,形状优美的唇也没能逃脱朦胧半掩,在满目星星闪闪的烘托之中,露出的一角透着极其明媚鲜妍的色泽,诱惑着芸芸众生去一亲芳泽。 当然众生是不可能有的,黎初晗也不允许有,故而只诱惑到了他一个! 他忍不住隔着薄薄的头纱几回偷香,还带偷拍! 真“连吃带拿”一点不客气! 而后成功把他的“新娘”吵醒了。 睡意迷蒙的人半睁星眸:“事情解决了吗,初晗?” 黎初晗边把滑落的薄被又给他重新搭过肩,边道:“嗯,已经好了。你放心继续睡吧。不过我得跟你说一声,我在这附近准备了新住处,打算现在过去囤点粮、药。因为要带上给灾民的份儿,可能要一小会儿才能回来,我让连秋守着你。” 林星野听得微微蹙了下眉,却终究没反对:“初晗不能做劳累事明白吗?弄完就尽快回来休息。” “我知道。”黎初晗温声应道。 他这话没有敷衍,因为他偷偷照过镜子了,今日确实有几分明显的憔悴!所以他也不敢再胡来。 不然这么下去万一养不回来了,变丑了咋整?! 容貌焦虑都快发作的黎初晗郑重道:“所以我们更要弄个舒适的环境,这样才能休息好。” “嗯,那就快去快回。”床上的人低低应声,而后持续眉目含情地看着他。整个人明显透着点慵懒之意,慵懒里又嵌着莹白璀璨。 那光芒盛极,轻易越过了背景里所有闪烁的星芒,直击人心。 即便黎初晗习惯了自家小郎君浓颜惑人,依旧觉得落在这般氛围里的星野有点过分馋人了! 奈何本尊好似一点没反应过来,只顾散发诱惑!弄得他只能又狠狠占了一口便宜,而后带着一脸持续飙升的热度赶紧离开。 全程就没有起哪怕一点先给对方把婚纱换下的念头! 林星野又习惯由着自家夫郎,甚至他还能不甚在意地继续睡了。 连秋在帐篷外目不斜视,安静地守着。 没一会儿,终于顺利退烧的李柠荔神色匆匆地摸索了过来。 他拄着一根简易临时的木头拐杖,一条腿被包成了棒槌,但这一点不影响他使劲蹦跶的速度,约摸也是功夫在身的关系,居然没两下就出现在了连秋面前:“星野呢?黎正君呢?他们怎么样了?!” 李柠荔从未见过连秋,连秋也没和李柠荔打过照面。但这不妨碍他们也算隔着距离一起经历过大难,倒是一下子默契地认出了对方。 连秋一个抱拳:“大家都没事,李少爷不必担心。正君忙去了,世子在里面休息呢。” 李柠荔点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正待问连秋方不方便进去看一眼,就听里面已经传来了他熟悉的“天籁之音”:“是柠荔来了吗?你能走动了?” 李柠荔一个欣喜若狂,伸手就掀开帘子蹦了进去:“是我!星……” 而后…… 他发誓他这辈子就没有受到过这种冲击! 李柠荔并不懂里面一切稀奇漂亮的东西具有什么含义。比如婚纱;比如满布纱帘闪闪的东西;比如散落各处的白色、香槟色的芬芳花环(玫瑰)等等等等,他都完全不知道深层的意思。 但他这一刻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帐篷里落在奇异梦幻世界里的这张脸,美到让他惊为天人! 李柠荔已经呼吸都快凝滞。 恰逢林星野靠坐起身,薄被自肩点微微滑落,露出来形状漂亮的锁骨,以及冒了尖的一点底下穿着。 本就已经浑身不自在的汉子又遭遇些许雪白晃入了眼中!惊得他立刻猛得转过了身! 只一息功夫,就心率狂飙,脸上红了个透。 这么反应不自然,让林星野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而后没忍住动手扯了一把薄被,把自己盖严实。俊脸上少有的露出几分尴尬:“初晗闹着玩的,你别在意……” 话没说完,他就想起自己都见过李柠荔更劲爆的打扮好几回了,这点场面与柠荔那种“牺牲”来比根本是小意思!所以有什么好尴尬的?真算来柠荔在自己跟前丢过的脸岂不是更多?都是朋友,怎会介意? 念及此,林星野瞬间稳住了自己的心态。 但李柠荔稳不住了!心如擂鼓,恍若要撞穿自己胸膛!不对劲到简直要崩! 他立刻声线不稳地留了一句“回头再来看你”,就撒着残腿狂“奔”而出。 那被惊得夺路而逃的模样让林星野一阵失笑。但见自己兄弟这么有精神,倒又让他放心地躺下了。 外头的连秋不明白李少爷怎么又这么快就走了。而且他看着“三条腿”也能飞“奔”的李少爷很是震惊:这汉子也未免太过身残志坚了! 这都灵活到拄着拐都能跑出来健步如飞的效果了! 一路“疾驰”的李柠荔哪管得了这么多!他现在脑子全是狂冒不止的念头:那个优雅俊美到摄人心魄的人是星野!是星野!是自己的好兄弟! 所以李柠荔!你对着自个儿兄弟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不过就是看见一点锁骨窝罢了!好兄弟就是光膀子下河摸鱼都没事!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可是李柠荔悲催地发现自己越这么想,心底深处叫嚣的那个声音就越响亮——星野是暗哥儿! 即便对方从未跟自己明说,从前更是特意在他面前遮掩过。可这一遭为来救他,星野也是真的一点都没再隐藏自己的能力! 所以! 李柠荔脑子里的认知越发清晰:星野就是暗哥儿!是和殊忆一样特殊的一族! 是和自己不一样的! 可娶,更可嫁…… 这等荒唐念头的产生令他心里一阵兵荒马乱! 混乱与惊慌支配之下,李柠荔又毫无章法地狂“奔”了一气。 他们所在这小营地离江边并不远,神思不属的李柠荔这一瘸一拐地狂奔居然就直接奔到了这地方。 直到真接近了滚滚而去的江水,他才猛得刹住惊醒! 他现在对江水敬谢不敏,毕竟昨日诸事历历在目! 可想起昨日,也就意味着又想起了那时候的星野!在他生命最黑暗的时候,恍如一束圣光般出现,轻易将他拯救;想起洪水肆虐之时不顾性命的保护;再无可避免地回到刚才那一瞬的惊为天人! “砰砰砰砰砰砰——!”心脏持续狂乱,完全没有缓和的迹象。 李柠荔不得不求饶一样使劲敲敲自己的心脏:“别乱跳了啊你!星野是我过命的兄弟啊!你怎么有脸跳这么快的?!!你到底是怎么有脸跳到这种地步的?!” 可是没有用! 不光没有用,还因为念及名字而跳得变本加厉! 这破心脏居然不安分至此! 还能不能要了?!! 第478章 柠荔撞见水源疑似被污染 李柠荔郁闷至极,怒斥自己的无耻! 兄弟救了你!你却对着人家起私心杂念!不膈应人吗?!不恶心人吗?! 然而他用最恶心最恶毒的话把自己骂了个遍还是作用微弱,心里终归有那么点隐秘的欢喜躲着、藏着。 他已经不敢再去点穿,但不妨碍他一想到一些有的没的就脸色红成猴屁股似的! 哎,他这兄弟冤呐!救了个不知好歹的自己! 李柠荔又恨恨地敲了敲自己的心脏,不遗余力地指控它:罪魁祸首!祸害!恩将仇报! 这副样子他连营地都不敢回去,只能继续站在江边吹凉风! 后来实在受不了自己那不争气的脑子总是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决定转换策略使出自我洗脑大法! 也不管最终治不治得好,反正他已经开始念咒了:星野是我兄弟!星野是我过命的兄弟!星野是我兄弟!星野是我过命的兄弟!…… 一边癫儿癫儿地念,一边随意在江边蹦着到处走,一不小心万赫县的废墟就入了视野。 他瞬间忘记了“咒语”。 因为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这小营地与废墟中间隔了一条小河,或者说是一个较大的地震裂沟。上面只架了一座由两三根树干拼搭成的小桥。 李柠荔行动不便就没走过去,但不妨碍他看清那个拖着一堆行李的女子是何许人也——不就是给他看诊的傅大夫?! 认出人后,李柠荔瞬间觉得腿又疼起来了! 别看傅大夫长得有几分秀气,那手劲儿大着呢!正骨那会儿给他嚎得汉子的脸面都给丢干净了! 不过一码归一码,好歹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给他医治过,故而他即便抱怨两句,也不至于真心生怨恨。 只是他听到过对方在营地里吵闹——虽然不清楚具体来龙去脉,但不妨碍他认定能和黎正君他们吵得起来的人不会太讲理。 故而他没有跟对方打招呼,而是找个隐蔽地悄悄观察了一阵。 傅倾曲似乎打算住在这里,正在支帐篷。 摆弄完后,从行李包裹里翻出来一瓶子东西,又倒腾了一会儿后,忽然转而往小营地附近的沟河里一倒。 李柠荔脑子里当即就两个字:“下药?!” 可这条沟河虽然只是大江的一个小分支,却也是活水,这么点药下进去能有用吗? 无论是不是,李柠荔都觉得已经算是个危急事,瞬间连心脏都往另一种方向去乱跳了。 他立刻暂时丢开了之前的尴尬情况,着急忙慌地往回蹦。 而小营地里,黎初晗终于舍得把自家小郎君的“奇装异服”全撤了下来,包括满天星小彩灯之类明显现代化的东西。 至于那张双人床和地毯、花环之类,就直接送给陶潜随对方处置了。 夫夫俩即刻准备挪窝。 连秋正准备问一声需不需要他背着世子走,就看他们正君居然拿出来一副担架。 连秋:懂了,世子要横着移动。 可惜这办法最终被林星野拒绝了,并且还解释说自己已经可以下地慢慢走。 黎初晗不怎么相信,却抵不过林星野有理有据:“总是躺着会导致血行不畅,也不利于恢复,偶尔走两步也算是调剂一下。” 说得好有道理!居然符合黎初晗的养生观念! 所以最后他决定和连秋一左一右架着自家小郎君走,还一路不断地提醒连秋小心别去挤压到林星野半点不见好转的胳膊。 连秋麻木点头,由此他充分认识到了手里搀扶的这位可以计入一脱手就能倒、一碰就能碎行列! 对此林星野有些哭笑不得——其实真不用谨慎到他家初晗这般,连如厕的忙都给他帮了!只不过林星野并不会没眼色地抗拒他家初晗的体贴入微罢了。 他终究忍不住又解释了一遍:“初晗,我只是不能动用力量,外加手臂的伤导致些许不便罢了。较起真来,简单的生活自理我完全可以做到。” 但自认已经退过一步的黎初晗绝对不可能再退让,直接蛮不讲理:“听话!” 林星野:“…………哦。” 连秋默默地偏头偷偷笑了他们家世子爷一秒钟。 新住处离小营地并不远,不过是隔了一小片凌乱地罢了,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 表面上看着是按两个品字并列排布的六个帐篷,事实上里面都是黎初晗动过手脚的抗震东西。 特别是几个睡帐,帐篷皮下直接是小型安全屋,防震。 两个大帐篷,面对面开的门,一个放了物资;另一个黎初晗打算当做议事厅,顺带白日里给林星野休息用,无聊了还可以看个仓库打发时间。 他这么一说,林星野就想起当时去救李柠荔时对方说的那句“我可以给你看门”——这不机会这就来了! 他随口提了两句,把黎初晗给笑出声:“这个活宝!我这就把他叫来看门!正好这里本来就安排了他的住处。” 林星野应声,又随口问道:“他的帐篷估计也是谷里人让出来的吧?” “我没问,但八成是的。难为他们了,这么一路从绥宁过来,物资本就带得不多,还得给病人消耗。”黎初晗有些感慨。 一转头看见静静候立的连秋忽然道:“你这个风行卫统领好像还没跟医疗队掌事正式对接过吧?” 连秋一个愣怔,之后才恍然大悟:“没带着兵,差点忘了自己大小还是个官儿!” 黎初晗又好笑又头大:“这偶尔迷糊的,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时刻不忘我们是你主子?!” “这哪能?”连秋大言不惭,“主子管饭,这番大恩大德,只会另属下没齿难忘!” 林星野听不下去了:“行了,别贫了,你自觉点去和陶潜对接好,顺便把柠荔接过来。” 连秋领命而去,正好在半道接到了一个一瘸一拐“飞奔”而来的李少爷。 再次看见这场面,连秋一度怀疑李少爷这腿是不是断着玩的?!怎么感觉一点没影响到身体?! 不过话说回来,李少爷确实瘦了点,而后有点条件不允许导致的轻微胡子拉碴。 包括这神色也……过分紧张了点吧?! 连秋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出什么事了,李少爷?” 李柠荔赶紧把刚才看到的事情一说,连秋就跟着起了点紧张感。 他把这位少爷立刻带回主子们跟前,而后又抓紧去找了陶潜。 没一会儿陶潜就也到了黎初晗这边的议事厅集合。 “我们平日喝的水确实是那条沟渠打的,但那也确实是活水没错……回头属下去问下贺孤萤,看看有没有办法验出来是什么。”听见水源被破坏,陶潜眉心紧锁。 “行。不过你也别急,这两天自己谷里人用水避开那边就好。”黎初晗道,而后在陶潜疑问出口前指给他看对门仓库里的情况,“接下去所需的药材、食物和水,你让管伙食的每日都来这里领。” 陶潜无比震惊:“你们何时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知情人士李柠荔默默管着自己的嘴。 而后看见躺在软椅上休息的林星野及时一个眼色递出去,连秋会意,赶紧嚷道:“昨夜忙活了我一晚上呢,害得主子们被你截胡我都没及时发现!” 陶潜:“……” 哪里不太对劲。但眼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紧急去阻止自己人打水要紧。 陶潜勉强应了,又匆匆忙忙地回去召集人传令。 之后他又找去贺孤萤的帐篷,结果正遇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帐篷附近逃开。 明客情?他在这里干什么? 陶潜一时没想到原因。 但这个少年往日和傅倾曲交好,还是应该留个防备心才是。 第479章 疑似明客情的小诡计与操劳的公子哥儿 想着陶潜就站定在贺孤萤帐篷前喊了一声。 贺孤萤正在捣鼓药草,闻声撩开帘子一脸惊喜:“小潜!你怎么肯来了!” 那模样活脱脱在迎接一个浪子回头的负心汉! 看得陶潜一阵气结。 可惜要事当前,陶潜只能忍着万般复杂愤懑,和和气气地跟对方说明情况。 贺孤萤这人,只要不是被感情冲昏头的时候就称得上是个好大夫,再说了这事也事关自身安危,当下就同意立刻去检测。 临行陶潜有意提了一句明客情,他本是想提醒对方堤防此人,不想贺孤萤的重点抓得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一脸清白被毁的着急之色:“你别误会!别误会!他只是来要点石菖蒲!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清清白白!平日也不熟……” 陶潜:“……” 谁问你关系了?!如今你们俩就是看对了眼都没关系! 陶潜憋着一股悲愤想道。心里觉得贺孤萤这人是越来越没法沟通了,脑子里整天塞得都是些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 他忍着莫名其妙的委屈加怒气问道:“这药做什么用的?有没有可能害人?!不然他这么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贺孤萤自然也不知道,一脸茫然地摇头:“但我可以肯定石菖蒲本身是无毒的。往日用作麻沸散入药居多,止疼用。” 说到这里他想起来了一处要点:“明客情走的时候跟我抱怨过傅倾曲,说他给人治个腿耗掉太多了,连带他的存货都给搜刮光了。我听着好像也没啥问题……” 陶潜点头——咋听他也觉得还算合理,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其中的要点:“傅倾曲这么一走,那李少爷的伤势是被留给了明客情跟进?!” 贺孤萤听愣了一瞬,而后带着莫名的语气回问:“按说这不还得听小潜你的安排吗?” 这话一出,陶潜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因为自己一时没有明确派指旁人,明客情就按规矩直接接了手,眼下恐怕都要趁机摸到谷主他们跟前去了——但这人明显不安全! “你去担了水先验着,我马上去告诉主子们一声。”陶潜毫不犹豫地往回跑,跑了两步又回头扬声道,“主子们几个的伤回头都由你去诊吧?” 贺孤萤一脸的求之不得——毕竟这是有机会跟小潜多接触的活计,他不答应就是傻子! 可事实上陶潜只是基于医术的无奈考虑——毕竟这次跟着出远门的几乎都是新兵蛋子!常规的疾病还好说,但像世子那般的情况,她们根本不会治! 当然谷里也不是没有医术好的人,只是那一批都有点年纪了,受不住长途跋涉,只能选择留在绥宁。 两人都没来得及说开之前的误会,又各怀心思地匆忙奔走。 他们这边形势紧张,黎初晗这边也不遑多让,连秋这就又被派出去了,负责跟踪傅倾曲。 这种时候黎初晗就有点懊悔没多带几个隐卫出来,不然不至于如今想做点什么,都只有他们三个伤号互相干瞪眼的份儿。 林星野倒是不这么想:“咱们不是还有医疗队那么多人在?很多事情也不必由我们亲自去做吧?让陶潜他们多经点事也好,总不能一直事事指望我们。” “也是。”黎初晗即刻被自家小郎君点醒,“不然我们这主子当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长!” 林星野失笑,末了又调侃他:“看初晗回头还光说我是操心的命!” “是我缺了点自知之明~哎,我家操劳的公子哥儿,我现在改口咱们半斤八两还来得及不?”黎初晗故作不走心道。 惹得林星野带着嗔意拐了自家夫郎一眼:“晚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黎初晗笑着作势要去揪自家小青年的耳朵,“胆子肥了啊,小郎君?!” 林星野一个偏头躲避,倔强不屈:“晚了~就晚了!~” 夫郎“怒”了:“这郎君还能不能要了?!~半残又不听话,干脆下岗吧~正好充作仓管!~今日起罚你跟李掌柜一起干门卫的活!~” “不——~!夫郎好狠的心!~”林星野一声凄呼,继而声情并茂地开始控诉,“想我身子健全之时,一颗心、一条命全扑在了你身上!待你如珠玉、如珍宝!……不想一遭落魄,你居然转眼就将我弃之如敝履~~!” 黎初晗快笑癫了!使劲去捂他嘴:“快别唱了!求你~” 但林星野一点不配合,只管胡乱转头躲避,嘴上不停:“你怎可如此薄情负心?!说好的海枯石烂、至死不渝,怎料熬不过半载岁月,转眼就只余了物是人非……” 听得黎初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也是实在想不明白,他家星野明明平日里正经到几乎高冷的一个人,为什么一演起来就能这么的……精彩绝伦! 好割裂哦! 夫夫俩越闹状态越松弛,似乎一下子忘了很多烦心事,氛围越来越活跃。 也因此显得一边躺椅上的李柠荔安静的特别突兀。 甚至黎初晗偶尔注意到他看他们的眼神都有点定定的,一点不像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伶俐样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黎初晗当即就耐不住问道:“李掌柜,你怎么了?是身子不舒服吗?” 一句话把李柠荔问心虚了,含含糊糊“嗯”了一声后,赶紧垂下视线装作盯着自己的腿看。 事实上他刚刚在忙着隐晦偷看星野——这个在他眼里堪称耀眼的人跟自家夫郎能聊得眉开眼笑,活力四溢,越发夺人眼球——明知不妥,偏又不舍得躲开。 李柠荔有点唾弃这样的自己,心情晦暗。 但他这么应付似的答话却并没有引起黎初晗的怀疑。毕竟李掌柜看起来确实是一副病到没精打采的模样。 黎初晗还特意掏了个额温枪给他“滴”了一下:“三十七度八,有点低烧,要不你就这么睡吧。不然去躲房里,体温再高起来又不能及时发现,反倒不安全。” 话落黎初晗就又给了他一条薄被。 李柠荔攥着被子,攥着黎正君宽容大度、不计前嫌的关心,越发觉得自己不做人。 林星野还在一边面露关切:“要不晚点让陶潜喊贺孤萤来看看?之前我看你这么灵活,还以为有所好转,不想这就又烧起来了。” 李柠荔赶紧低低应了一声。全程都没敢与那双漂亮的星眸对视,就怕自己表露出什么不妥,而后逃避似的整个人躲到了被子下面。 黎初晗:“???” 林星野也读不懂他这兄弟的反应:总不能是怕看大夫吧? 正想提醒李柠荔别闷着头,外面就忽然有人出声:“李少爷在吗?我是明客情,来负责给您换药的。” 第480章 毒大夫为祸众生 夫夫俩对视了一眼,有些意外。 黎初晗想到之前的场面,察觉出点眉目,当即直言不讳:“这人有可能跟傅倾曲是一伙儿的。” 闻言李柠荔忽然又从被窝里露出脑袋:“那就直接跟他说我不愿意见他吧。” 林星野微挑了下眉,特意看向令他觉得有点持续反常的李柠荔,惹得后者终究没忍住回看过去——视线相触,李柠荔脸上立刻烧了起来。 但他还是强行磕磕巴巴地遮掩了过去:“我……我跟你……们说……之前她们给我正骨的时候实在是疼死了!所以你们就说我受不了那手法吧,要求换个大夫!” 夫夫俩听进去了,只是双双对这突如其来的“猴子屁股”感到好一通无语:曾几何时,李掌柜的脸皮也这么薄了?? 但说起来李柠荔毕竟是经历过了生死一线,用黎初晗的话说,多多少少会影响到性格、心理,故而他们到底也没再多心。 黎初晗即刻走到门边搭话:“他睡下了,你先回吧,这事晚点再说。” “但是李少爷的腿伤势严重,我怕药效一过,他会熬不住,还是按时换药妥当。” 明客情显然不肯听话,但黎初晗也不会听对方的,正想强硬遣退,忽然又加入了一个陶潜。 外面两人还立刻起了点冲突。 陶潜一上来就直接赶人:“这里有我,你不必跟进了。要是得空,依旧去难民营,那边一直很缺人手。” 谁料明客情不光依旧不听命,还反过来咄咄逼人:“陶掌事是觉得自己能医病,还是打算一切都指着贺大夫啊?那也得他忙得过来才是!我好心来分担,还这么挑鼻子挑眼的!……” 里面的主子们瞬间感受整齐:这人果然是继承了傅倾曲的衣钵了!言行都是同一个路子! 陶潜自然也是这个感受,只是不待他斥责,明客情就又一通先发制人:“依弟子看,陶掌事还是不要拦了。先不说我是遵守规矩接的手,你没理由罚我。更重要的是,我是来挽救的,我是要来帮那位少爷,你搞清楚了!” 陶潜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明客情倨傲地仰起脸:“眼下除了我,你们都不知道傅倾曲治腿的时候耍了什么小招数……” 这话一出,不止陶潜,连带里面三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李柠荔越发坚定了决心:“换人!” 夫夫俩自然认同。林星野即刻就下了令:“陶潜,把他扣押看管起来。” 陶潜一点不意外的领命动手,倒是打了明客情一个措手不及:“你们怎么这样?!我是好心来帮忙的!傅倾曲总是白占我的药!我早看她不顺眼了!我……我分明是来投诚表忠的!你们干嘛还抓我?!” “想投诚那就更应该配合!”陶潜毫不留情喝道。 帐内也立刻传出一句:“看来你对自己的立场还有点自知之明。” 这一句接一句的,句句都噎到了明客情,弄得他又气又急。 可他并不会武,又只是个半大小子的身量,故而被陶潜轻而易举地给押住了。 随即就是熟悉的场面——明客情在呼天喊地中被带离。 议事帐篷里的三人没再管他,而是不约而同地立刻聚焦在李柠荔被包成棒槌的右腿上。 “柠荔,你自己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吗?”林星野率先出声。 李柠荔摇头。约摸是面对自身安危大事的关系,他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勉强抛开杂念跟林星野正常交流上几句:“没有吧。但若硬要说,那便是正好骨后,我就没怎么觉得疼了……” “这肯定不对劲!又不是打了麻药,骨头都断了怎么会不疼?!”黎初晗质疑道。 其余两人不置可否。 黎初晗当机立断:“要不拆开看个究竟?”话落便已经把医用手套、剪刀、纱布、碘伏酒精之类用品尽数掏了出来。 李柠荔自然不反对。他自己动手随性粗鲁地把纱布立刻全给拆了,而后把三人都看得倒吸一口凉气:里面的纱布已经尽数被污血渗透;缝合处的伤口淤血堆积,呈现黑肿不已的状态,整个看起来像是要坏死了一般! 可严重到这地步,李柠荔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痛觉。 “怪不得我觉得身体发沉不适,行动上却影响不大……这明显是被动了手脚!”李柠荔气愤道。 “让贺孤萤来重新诊一下,再不济就是换个刚出师的都比她靠谱!”自己谷里居然出了这种人,林星野难免愠怒,“如今看来她经手的个个都有问题,这人留在大夫这一行里只能是个祸害!” 黎初晗十分认同。 三人正商量怎么处置,贺孤萤突然匆忙出现:“谷主、庄主、李少爷!” 陶潜紧跟其后,脸上的急怒之色只比贺孤萤更甚。 黎初晗看他们的模样就明白过来:“是水源有结果了?” “是!运气好,一开始就摸对了路子,我觉得很大可能是投了钩吻!”贺孤萤没有耽误一点儿时间,直截了当地说明。 但林星野夫夫俩都不熟悉这个名字:“钩吻?” “应该就是断肠草吧?安川这边大山里就有。”李柠荔到底是本土人士,对此还了解几分,果然贺孤萤立刻点了头。 这名字,黎初晗就大觉熟悉了,毕竟断肠草在他故乡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当即惊道:“她疯了?!这是准备一举把我们杀绝了?!” 贺孤萤回以一脸凝重:“这我也说不好,我只能就着眼下这情况来分析一下。若是按李少爷描述的量算,只能说幸好是下在活水里,被稀释后理论上不会致死,但全体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中毒反应是必然躲不掉的。” 陶潜又紧着说明:“不过按目前那处水的流速,一日就能冲刷干净,明日水源便能恢复。” “可终究不安全,这几日还是依旧来领水妥当。”黎初晗谨慎道。 主子这么照顾他们,陶潜自然没有意见,干脆的应声领命。 一直没怎么作声的林星野至此叹了口气:“把她处理了吧。这心肠放出去必定为祸人间,迟早都是人命。回头恐还要毁了我们月哨谷的声誉。” 在场的没一个说得出反对。 甚至黎初晗又特意多心一句:“她还有亲人吗?” “并无。说是大旱时期就举家都没了。”陶潜明确答道。 李柠荔本就听得心惊胆战,加之又有自己这伤腿在前,怨不得他尽往黑暗面想:“这人这么歹毒,我都怀疑她当时是不是垫着家人的命才活下来的!” 众人又一次无法反驳。 沉默一息,黎初晗果断转移了话题,喊着贺孤萤给李掌柜看腿。 “骨头位置没事,伤口也并未带毒,唯一的问题就是麻沸散用过了量……” “本来要是及时注意着修养倒也不是大问题,可坏就坏在她不说明,那伤患难免会因为没痛觉而活动过度!最终的后果就是如你们所见!” “我只能尽力挽救,不能保证它完全恢复,最坏的打算是截肢,李少爷心里最好有个数。” 听到前半截还没觉得可怕的众人后面全被一句“截肢”给震慑住了。 李柠荔也终于没忍住对傅倾曲好一通破口大骂! “无冤无仇的她也整你?!”林星野觉得这心思坏得不可思议。 李柠荔却蓦地停了嘴,看了出声的人一眼后,怂怂地答道:“肯定是因为我嫌过她手黑,正起骨来比天底下哪个大夫都疼……” 林星野一阵无奈,实在没忍住教育了两句:“你偶尔也管管自己的嘴,在我们面前口无遮拦就罢了,到了生人面前到底容易祸从口出,这不就给自己招罪受了?” 被“兄弟情”控制之下的李柠荔无比听话:“遵命!兄弟!下次不敢了!” 林星野哭笑不得:“你还想有下次?!” 一句话让李柠荔又一次闹了个众人看不懂的面红耳赤。 原本沉重窒息的氛围有了点轻微的松动。 没多久,连秋回来了:“主子们,属下得了个好消息:太子殿下的救援兵已经到达万赫废墟。” “不过随之而来也有个坏消息,属下追踪到傅倾曲的时候,她已经攀上了那位领兵的将军,正给人治病。如此属下也不好强行给她捉拿回来。” 第481章 他漂亮温柔的二哥居然是自小养起来做替身的!贺孤萤入谷 他还不知道傅倾曲连无辜之人都会动手脚,故而还把她当个大夫看待。 但这边的所有人都已经对其品行彻底起了质疑,一听这话就大觉不好。 “来的是哪一位将军?”林星野即刻问道,俊脸上露出点忧虑,就怕难民营已经惨遭傅倾曲毒手。 连秋挠了挠头:“属下没问,不过模糊听见他们喊的好像是陈将军。” 黎初晗和林星野两人心里瞬间都是整齐划一的想法:不是李吟歌,也就是说李大人还没找到这里。 即便如此,黎初晗依旧立刻告知了李柠荔,他二哥也带了人在找他。 林星野则抓紧时间吩咐连秋去暗中提醒陈将军堤防:“你直接报我身份就行,免得还要浪费口舌说服对方,人命等不起。” 连秋应声消失。 林星野又立刻命陶潜去提醒在难民营帮忙的众人注意安全。急事搞定,再回过来就没防备见到了一个一脸悲哀的李柠荔。 平日里脱缰野马似的李掌柜何时有过这么感性的表情,夫夫俩又一次被刷新印象。 李柠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他们诉说:“没料到最后真心疼我的,只有这个与我没有任何血缘的二哥……” ——明明对方已经过得这么苦,却还在处处为自己尽心。 因为这一回清算九族,李柠荔才知道他二哥其实不是他的亲生哥哥,而是父母怀着不干不净的心思刻意收养的。 他意外撞见真相的时候,只觉浑身的热血都要凉透了! 从前他一直认为自己的父亲和主母不好,不过是单纯厌弃他们偏心刻薄、高高在上,看不上自己是个庶子罢了。 可他万万没料到更肮脏的事情会出在自己家里!他漂亮温柔的二哥居然是父母双双联手自小养起来做替身的! 可笑吗?!两个人同时看中二哥的生身之人,可因对方已经殒命,他们居然就龌龊到把主意打到了稚童身上! 甚至为了不落人口舌,一拍即合将之以儿子的名义养了起来,事实上却在日夜盼着二哥长大,好能行得起娈童之事! 李柠荔就从没觉得这个家这么恶心过!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二哥半大之时就毅然决定离家出走! 这种魔窟,不逃根本就只剩了万劫不复! 也是这时候开始,从前只觉得对方叛逆的李柠荔只剩了对二哥的满心愧疚,乃至觉得一家人都对不起他。 可即便被如此对待,他们安川李家整个家族一夕败落、到处求助无门之时,这个向来被他疏远的二哥却依旧竭尽所能地在给他一路打点;在家里人死命拖着他一起下地狱的时候,想尽办法救他回人间! 二哥的温柔当真是骨子里透出来的!相由心生,也怨不得对方生了一副温柔漂亮的模样。 可惜了这么个人陷在他们李家…… 不过没关系,以后再也没有安川李家了。 ——失望到了绝望,李柠荔就对家族的覆灭麻木了,无悲无喜,无所谓。 他自然不会把他二哥这等遭遇说出口,故而回神的李柠荔在面对林星野夫夫俩的关切与疑惑之时,也只是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 并且乍看已经恢复了活力。 这变脸功力也是令人费解。 林星野夫夫俩只觉安慰都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因为这么一再记起李吟歌,李柠荔就再耐不住想去给对方报个平安。 正好夫夫俩也有这意思,毕竟他们这一趟出来,家里牵挂的也大有人在。他们便考虑或许可以借陈将军的兵报把消息一并递回太子殿下跟前。 正巧贺孤萤给李柠荔的治疗收了尾,黎初晗便提议:“身体都行吗?不然我们干脆去趟难民营怎样?” 话落又不忘让贺孤萤先给自家小郎君确认一下能不能经得起折腾。 结果最后是全员伤号都不反对,唯独贺大夫直摇头:“李少爷的腿不必我再啰嗦了。但庄主这伤恕我医术浅薄,看不太懂,像是气虚伤耗?脉象却又不显。” “就只手臂的伤我可以开点化瘀养血的药,助它愈合——但重点也是尽量静养!” “那就这样吧。”黎初晗本也不抱希望,坦然接受了这结果;林星野就更不用说了,他一直心里有数。 如此,贺孤萤便忙起就地开方。 才写了两味药,他忽然又一个惊诧抬眼:“我明白了,是因为庄主不是普通人对吗?!……” 说到后面,空气突然凝固。 林星野脸色微妙:“怎么说?” 本来还有后话的贺孤萤触及这双星眸里流露出的几分凌厉便是一怂,下意识躲开了视线,而后又在黎初晗审视的眼神中硬着头皮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起当年跟我师父一起救过的一个伤患,那人……民间称之为暗哥儿。他的诊断结果,就跟你有类似之处。” 黎初晗心念一动,立刻追问道:“救回来了吗?” 贺孤萤摇头:“他可严重太多了,都没熬到我们尝试用药。” 这答案听得黎初晗玉脸沉沉。 林星野倒是波澜不惊的。视线触及身边人莹白如玉的手指都微微蜷缩了起来,便清楚自家夫郎心里定然生了畏惧。 他悄悄拿尾指去勾住那彰显着不安的指尖,以示安抚,果然感觉到对方有所放松。 “我这就只是短时的损耗罢了,养个十天半个月也就没事了。贺大夫所遇就好比常人心脉尽毁,自是再无力回天,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林星野道,他没有正面回答,也没有否认。 贺孤萤还算上道,只给了个领悟的表情:“原来如此,怪道看你气色确实尚可。” 一边的李柠荔心里那点愧疚感随着几人的对话不停地起起伏伏,顾自荡着自己的秋千。 “贺大夫。”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的黎初晗忽然强势点名贺孤萤,“有些事情既然知道了,就再不可能独善其身,你明白吗?” 贺孤萤一僵:“谷主的意思是……?” “留下小命还是加入,你自己选?”黎初晗一点也不含糊地恐吓贺孤萤,引来林星野回了自家夫郎一个愉悦的微笑。 贺孤萤没想过自己这就也体验到了“祸从口出”,当下就忿忿道:“那我要一直跟着小潜!” 黎初晗无所谓:“只要你不去逼迫他就成。强扭的瓜不甜呐,贺大夫——!” 贺大夫憋屈的同意了!就这么自己把自己“卖”进了月哨谷! 等连秋再次回来汇报过傅倾曲作得妖,一行人还是决定过去一趟。 根据阻拦失败的贺大夫的建议,最后决定把伤号们山地出行的重任交给了独轮车。 这拉风的交通工具真是好久不见,黎初晗坐得亲切又开心,还能扯上林星野回忆两句最初相遇之时。 连秋推着车,一头黑线地看着车上锦衣玉冠的少爷公子们接地气的傻乐——不像是去往血雨腥风之地,倒像是结伴去郊游。 这场面顺便看呆了一个贺孤萤:好歹说起来都是豪门贵族吧??为什么乡下人的姿势都这么熟练??? 第482章 谁还不能是个五大三粗的宝宝了?! 李柠荔是好心为他解惑,脸上却露出点不知所谓的与有荣焉:“咱们世子可是下乡历练过的!农家事比你一个百姓都熟练~” 话到这里,他忽然又反应过来不对劲,而后震惊到那点小心思都忘了:“不是星野!我还不知道你怎么就真成世子了?!” 他自然没忘记林星野和太子殿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他也真没想过自己…兄弟这就真的摇身一变,成了曾流落在外的皇室子弟?! 这不一下子与自己这个戴罪之身有了天壤之别?! 但这么大事,他觉得有贺孤萤这个“外人”在场也不能摊开了问,只能含糊道:“殿下他……你们俩这……啥关系啊?” 本来存着颗郊游之心的黎初晗瞬间不欢乐了,表情幽怨地盯着李掌柜,十分刻意地去纠正对方引人遐想的表述:“太子殿下只是人家亲亲表哥,宠表弟宠到没边那种!” 李柠荔:“……” 林星野被自家夫郎的酸味儿扑了一脸,有点无法反驳的无奈。 他悄悄把自己身体往黎初晗那边靠了靠,故意去蹭贴着自家夫郎,指望着能安抚住人,一面又对李柠荔道:“这事等我们回去,你估计就能理清了。” “哦……哦……”李掌柜也看明白了黎正君好像有点不太乐意自己追根究底,当即乖乖住嘴。 不过有了这疑问供他瞎琢磨,倒是没再因为挤着自己兄弟坐而总是无端多想了。 三个伤号一路和平。 贺孤萤眼里却已经带上了点震撼,忍不住又重新审视起两位新晋的主子:原来世子爷背后直接就是太子殿下!那不就是未来的君主?!这可不是一句普通豪门贵族能带过去的! 他们这月哨谷气候是不大,背景却委实惊人! 恐怕前途不可估量。 -- 万赫县的废墟说远也不远,太子的救灾援军又是驻扎在废墟外边,正好处在难民营和小营地之间,相距就更近些。 黎初晗一行人虽然因为伤号多行进慢,依旧在太阳堪堪落山之前到达了援军驻地。 正值晚饭时分,在难民营忙活的士兵们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其中自然不乏认识林星野夫夫俩的——就算不认得样貌,听到身边人唤出称号也能立刻掂清份量! 毕竟士兵们很清楚,自己身上这新衣新鞋新装备、营里顿顿的米肉菜盐都是来自世子妃;世子又是太子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在他们太子阵营里有着无可比拟的话语权——两位的个中地位自不必说! 此刻众士兵冷不防见到了本尊们,皆是眼前一亮,瞬间恍若一池子迷弟朝着林星野夫夫俩汹涌而来,一股脑儿地挤上前见礼——或者也可以说想露个脸、混个眼熟。 只是未料到他们的热情立刻尽数被林星野给制止了。 世子爷虽只是端坐在铺了绒毯的独轮车靠背椅上,却坐出了太师椅的气势——风华未逊于从前半分,还是那副引人注目的模样! 与太子殿下如出一辙的一双星眸顾盼间皆是惑人神采;不过是抬着雪白修长的指节比了个“嘘”字,就轻易引得众人不由自主地聚焦过去。 见所有人配合,林星野才又低声道:“别声张,悄悄带我们去将军帐前就好。” 声落,黎初晗蓦地看向自家小郎君,瞬间对这份打算心领神会。 星野这是打算杀个突袭啊?想想都激动人心! 黎初晗精神亢奋。 其余几个人也没逃过突变神采奕奕。 -- 主帐里,陈将军正对着眼前的傅大夫心生叹息。 要知道若不是来提醒他堤防的是文渊世子的人,他还真不敢相信眼前好好的秀气姑娘居然歹毒至此! “傅大夫这皮肉缝合之法倒是闻所未闻,相当厉害!我们军医都不懂,从来没想过裂开的伤口还能这么处理!”陈将军小心动了动肩背,自我感觉伤口确实结实多了,心下越发惋惜。 傅倾曲只是文静答了一句:“将军过奖了。” 一脸不为虚名所动的样子。 陈将军把这反应看在眼里,心下有了琢磨。 他虽然不免鲁莽,也不至于真的一点脑子都没有,很快就故意拿着半真半假的话跟傅倾曲闲聊套起了近乎:“方便说说傅大夫是属于哪帮哪派的吗?本将军实在佩服这一手医术,等以后有机会,能去拜访重谢才好!” “将军,实不相瞒,这只是我琢磨出来的一个偏门法子罢了。我就孤身一人,哪里谈得上门派?不值一提的。”傅倾曲一点不心虚地把荣誉往自己身上贴。 心里却在嘲讽月哨谷的制度就跟傻子似的,这么厉害的技能也不知道藏着点,居然搞什么开放式教学,还是个人都能学! 活该被她据为己有! 瞧瞧?!那什么不知好歹的谷主以为将自己赶出来就能耐了?!姑奶奶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傅倾曲满心狂傲,间或偷看两眼莽汉脸上“真挚”的佩服,心里十分满足,并且琢磨着自己想要的信任应该已经胜券在握。 接下去就是搞垮那个碍眼的军医头子,居然几次三番来阻碍她跟这陈将军攀近关系,不除掉出口恶气她就不姓傅! 等自己把那人挤走,再凭自己的医术定然能成为军营里的一把手!届时,她就也能拥有“权力”了,再不会任人摆布!她这么厉害,就应该是摆布别人那个才对! 这可不就比待在那什么名不见经传的月哨谷威风多了?! 那月哨谷什么破地方!不过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招揽了一堆乌合之众闹着玩罢了! 她如今都能进军队了!谁稀罕! 傅倾曲对自己很有信心,所以她很努力地在陈将军面前塑造好自己温柔耐心又医术厉害的形象。 陈将军面上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确实看走了眼。 因为他已经知道这姑娘是文渊世子麾下行医队里出来的人,可对方眼下却明白说了无出处,这不是明晃晃的骗人吗?! 他现在都有点操心自己这伤会不会被这骗子越搞越糟! 不过好在他清楚世子爷就在近处,这也就意味着黎正君也会在——有这么个能人镇着场面,着实让陈将军倍有安全感,一点不慌! 可别笑他一个魁梧大汉还要寻点依靠,谁还不能是个五大三粗的宝宝了?! 陈将军依赖得心安理得。 故而面对毒医他非但不怕,刚正的脸上甚至还能露出几分从容惬意。 这时候,军医首领江咫尺忽然匆忙自帐外进来:“将军,李大人的性命当是无碍了,只是属下实在不能保证他何时能苏醒。” 第483章 让傅倾曲尝尝自己的成果 闻言陈将军总算放下了心。 毕竟李先马可是他们太子殿下的得力助手,可不能真无辜把命丢在了这地龙翻身里! 他和李大人说起来可真算得走运又不走运,两人今儿前后脚进丰水县就遇上了威力不小的余震,这不一通兵荒马乱的自保兼救人之后,两人就齐齐带了伤。 他自己还好,一直谨遵太子殿下令,量力而行。可顺路还要找幼弟的李大人就不好了,简直是几次主动往死路上送!就为了那么一点找到幼弟的可能性! 所以会昏迷不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比较难办的是李大人的兵群龙无首,还带伤居多,他一个同僚下官既然遇上了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陈将军一合计,干脆就把两军临时合并,李大人这伤过六成的一千人直接由他临时管控。 如此他们浩浩荡荡四千个人就来了指定救助点:万赫县。 结果到了目的地一看,这地儿的幸存者都还没有他的军队人数多!还活着的只剩了两千来人! 实在是惨!但也只能接受现实。 接下去的事就是令陈将军欣喜的走向了。 原来这里早已有一支行医队在全心救助,还是世子府上的! 如此他都觉得自己的大军有点多余…… 开个玩笑。 不过确实轻松了许多。毕竟他们太子党的军医基数本就不大,分到他这营里更是总共就只三个,其中一个还是学徒! 可灾区的民众基本都带伤,三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所以说世子家的行医队简直是及时雨啊! 思及此,陈将军一脸从容地起了身。知道自己身后那贯穿后背的大伤口被固定好后,他就已经不怎么当回事了,行动自如——真是相当的皮糙肉厚了。 他随手披了件上衣出帐:“待本将军去看看。” 傅倾曲紧紧跟着,毕竟这是个凑到军医头子跟前的好时机,她怎么会放过? 当即就道:“将军,要不我也过去看一眼吧?或许有点帮助。” 江咫尺抢在第一时间反对:“不劳烦傅大夫,诊断手法不同、用药冲突只会害了病人!” “我不过是看一眼,给个参考,又不是胡乱插手,江大夫何必草木皆兵?!”傅倾曲不肯放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回头又要在将军面前说三道四!我行医这么多年虽没有多出众,但自有自己谨慎稳妥的路子,不劳烦傅大夫指点教育!” “你——!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将军这么大伤口你给他绑绷带干什么?……” “……” 眼看着两人又吵得不可开交,陈将军立刻喝止。他虽然不否认傅倾曲的某些长处,但终归对自己的军医更信任。 再说了,眼下病人是李大人,是万不能出事的一个,故而陈将军并没有打算让傅倾曲靠近。 最终傅大夫自然是被留下了。 林星野一行人恰逢这个时候到达,就见傅倾曲正脸色阴暗地瞪着两人进隔壁帐篷。 因为黎初晗一行人有士兵们刻意聚众打掩护,故而他们都到傅倾曲附近了,她都没有察觉到。 但他们也并没有贸然现身,而是吩咐连秋即刻再上任,去对傅倾曲实施无死角监控! 没多久连秋就回来报说,他看见对方有倾向在军医给病人熬的药里面动手脚。 对这结果,林星野一行一点不觉得意外。 黎初晗甚至早有准备,这会儿就塞给连秋一瓶黑乎乎的肥宅快乐水:“咱们去找陈将军帮忙,让他拿这个装作要给那帐里人熬的药。而后干脆故意给她个动手脚的机会,回头再找个理由让她自己尝尝自己的成果!” 这主意听得一行人差点拍手叫好! 便是林星野一双星眸里也尽是对自家夫郎的赞赏之意:“就这么办!” 黎初晗瞬间带着点小骄傲地弯起了澄澈的眉眼。 此时他们一行还不知道帐里具体是谁,就是李柠荔也只当自己是参与了拯救一个陌生士兵的计划,只顾兴致勃勃。 依旧是连秋负责递话。 陈将军一听是黎正君的主意,都不带犹豫的就同意了。 碰巧傅倾曲也给他的伤开了药,他便寻了由头叫傅倾曲试药。 面对傅倾曲的怀疑,陈将军一脸的理所当然:“这是我们的惯例。” 身边的勤务兵也立刻帮腔:“我们将军的安危最是重要,傅大夫若是不能守这个规矩,恕我们不能同意您给将军用药!” 又是规矩!傅倾曲气结! 当即就不管不顾地一口闷了下去,而后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是甜甜的、还有点呛鼻焦味儿?!这根本不是她开的药! 她的药她能不清楚吗?都是苦味儿! 然而面对她的质疑,陈将军只是不痛不痒地斥了勤务兵一句:“小兔崽子又这么迷糊!不会是又拿错了吧?!” 勤务兵挠挠头:“将军息怒,应该是属下搞错了!但这是江大夫之前给您开的养气方子,就剩这最后一剂了。属下本是给您备着,以防您要喝,这样就不耽误疗程是吧?” “行了,啰里吧嗦的!也不看看如今有傅大夫的好药,哪里还需要这什么养气方子?!下回记得别这么毛糙!”陈将军状似一脸嫌弃地又训了几句。 他这好似对傅大夫十分信任的态度被对方看在眼里,傅倾曲又听见只是个养气方子,故而她连着打了两个气嗝之后,也就不再计较。 只是心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儿又起来:这个江大夫居然有这么一手?!能把浓苦的药汁儿调成这么好喝的味儿?!为什么她办不到?! 事实上江大夫也不会。只是她做梦也不会知道自己喝下的,其实是自己亲手加了无色无味毒药的肥宅快乐水!然而这注定要成一个无解的误会了。 这之后,陈将军就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 可惜过去好一会儿,他也没见对方有什么不适,心里难免疑惑。 不过陈将军到底还是更偏信黎正君,故而依旧耐着性子等着。 傅倾曲开的药也终于被端了上来。但陈将军以太烫为由,说要等会儿喝,便将她先请了出去。 这操作让傅倾曲阴下了脸。出来之后因为一时不爽便又想找事,这么擅自一溜达,就到了隔壁帐篷。 她已经模糊从陈将军的态度里摸出来这里面的人似乎很有地位,便刻意找守门的士兵搭话,结果居然令她大感意外:这帐里的,居然是太子殿下的近身边的大将要员!比陈将军地位还高上许多! 傅倾曲只觉自己又一次热血沸腾! 所以霸着太子要员的江咫尺果然该死!她恨恨地想道。等对方死了,她就有机会接近这一位了!那可是太子殿下的亲信大将啊!太子未来可是皇帝! 她以后是不是都有机会成皇帝身边的红人了?! 这一瞬间,傅倾曲只觉自己飘飘然到像是活在了美梦里!分不清现实真假! 甚至都有点怀疑她给江咫尺药里下的“偿愿”是不是全给自己喝了?! 不对,“偿愿”是给那位太子殿下的亲信喝了!这可不行,这东西会让人慢慢陷进最美的幻觉里再也醒不来,三个时辰不解开,就要出人命了! 念及此,她忽然着急起来——毕竟她解药都还没配好呢! 傅倾曲立刻匆忙往自己的住处赶,不想没两步就迎头撞上了林星野一行。 五个人一字排开挡在她身前,直接堵死了她的去路! 以庄主为中心,身边是谷主和那个李少爷一脸闲适地靠坐在轮椅上;左边一个贺孤萤,右边一个守卫打扮的汉子(连秋)——这俩站得像门神一样……不,应该说看门狗似的也不嫌丢人! 傅倾曲恶劣地想道。 按说五个人脸色都挺和气的,甚至还整整齐齐地保持着微笑,但傅倾曲就是看出了一股气势汹汹,认定这是来寻仇的! 第484章 这带的哪是军队?!这是带的话剧团吧?! 傅倾曲心里起了一阵无法控制的紧张。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反而猜测来人这么少是不是因为营地那边毒发了,所以腾不出帮手?! 要果真如此,她岂不是只需咬死不是自己做的就行了?! 反正又没证据! 至于这五个,就算有贺孤萤这个会药理的在,她还是可以靠身上的毒药、迷药赌一把逃脱。 再说了,如今自己背后好歹还有陈将军的一点助力,不至于真能被一个小小的月哨谷为难住! 念及此她冷静了下来。 对面却有人及时大喝了一声:“傅倾曲!你区区一个平民,见到世子爷、世子妃为何不跪?!” 所有人——包括世子夫夫俩本人都一脸意外地看向连秋。 附近的士兵跟着眼神莫名地看了过来,嗅到八卦味道的众人开始了不着痕迹地围观。 连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本正经地继续:“跪下!给我主子们磕头谢罪!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十足马前卒的模样,看得黎初晗有点想笑。 过后他又忽然反应过来,连秋很长时间里都是待在承宁王身边的,可不就对这种业务熟练无比? 那自己应该好好配合表演才是。 他身边的林星野早已给了连秋一个“放心大胆干”的眼神。 “什么世子世子妃!!世子又怎么样?!这里是军营,是有纪律的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撒野的!” 傅倾曲越说越信誓旦旦,乃至强横:“不过就是几个纨绔子弟!以为自己揽了一群乌合之众搭成个草台班子就把自己当根葱了!还敢不分场合的耀武扬威、欺凌霸弱!” 到这会儿,她还能自诩正义的柔弱一方,见围观的士兵越来越多,反而底气越来越足。 “连秋。”纨绔之一世子妃黎初晗在一通恶意输出中笑意未减,温柔开口。 连秋立刻有眼色地轻飘飘一脚踹了过去。 感觉对方都没碰到自己膝盖,傅倾曲就已经迫不得已跪了下去,还是四肢着地那种。 这令她一改自信,有些骇然地看向这个不算多健壮的汉子。且因为醒悟过来其中的诡异,她心里其实已经被吓得胆颤。 四周围观的士兵越发的多,这会儿都开始层层叠叠了。不过他们口口相传了世子的命令,都不出声只顾看戏。 几千人的场面,却鸦雀无声,便是林星野温声开口,依旧清晰可闻:“连秋,继续。” 连秋应声表示明白——就是惩罚对象实在太弱让他犯难,看来看去半天都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才够轻,方便留口气多折腾几下…… 眼神几个来回,最后连秋还是决定保守点先来一小巴掌。 不过巴掌虽小,到底还是泠族的力气,依旧把人扇跌了出去。 傅倾曲捂着这就肿起的脸难以置信地望向这一群“嚣张跋扈”的“纨绔”,随后冲着围观的士兵怒吼:“你们看不到他们随便来营里欺负人吗?!不应该制止一下吗?!不然不觉得丢你们士兵的脸面吗?!” 围观士兵们窃窃私语。 连秋摆着一脸的无辜。 傅倾曲眼见没有一点动静,越发恼怒:“你们真打算放任他人来军营里撒野?!简直丢将军的脸!” 这下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少胡说!虽然你是大夫,可你又不是我们营里的,若是我们有什么纠葛,自然会请将军出面解决。将军事务繁忙,如今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为何要劳烦他?!” “就是!就是!” “还敢诬陷我们!” “听着就不讲理……” 士兵们都心里明白着呢——世子夫夫什么品行他们能不知道?!所以他们怎么可能站错队? 傅倾曲没想到求助完全无门不说,反而有引起公愤之势。 有几分孤立无援之意的人再看向对面那一张张似笑非笑的脸,莫名心慌起来,一个狠心就决定直呼最大的救兵:“陈将军——!陈将军——!求将军给我主持个公道!他们欺人太甚!” “我之前这么不辞劳苦地给他们看病,这会儿他们居然倒打一耙,联合起来欺凌我!这不是摆明了霸凌弱小吗?!” 陈将军应声亮相。 那出场速度快到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刻! 傅倾曲看见他先是微微一喜。可惜又很快意识到他的到来并不是她以为的是个助力,反而眼睁睁看着对方脚下生风地跑去了林星野几人跟前,然后干脆利落地曲一膝跪了下去:“末将见过世子爷——!世子妃——!” 声音十分洪亮、神态万分忠贞! 刻意!造作! 弄得林星野夫夫俩怎么都严肃不了,最后表情管理破功,笑得一脸灿烂:“陈将军免礼!” “是!”陈将军又是高亢一声,利落起身,紧接着朝着四周一挥。 也不知他这是什么暗语,总之顷刻间围着的几千个士兵忽然就跟着齐刷刷跪地,高声齐呼:“太子座下雷厉营第一先锋队所有成员,见过世子爷——!见过世子妃——!” 夫夫俩还愣了一下,刚想免礼,就见陈将军手势一转,呼声又立刻变成了:“恭迎世子爷、世子妃大驾光临——!” 再一变:“恭祝世子爷、世子妃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这还没完,祝词一直在继续,到后来连“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都出来了——这是祝了他们一辈子啊?! 黎初晗已经彻底:“……” 6~! 陈将军是真的6! 这带的哪是军队?!这是带的话剧团吧?!一指挥一个花样,都不带重复的!指挥这位置算是被陈将军玩明白了! 话说回来,这么巨大型的表演团队,几千个人就只为他们夫夫俩倾情“出演”,这等排场他在故乡可见不到! 想想还挺激动的!心情澎湃!开心~^_^~ 林星野也难得品出几分津津有味,加之还能同时欣赏到自家夫郎丰富多彩的表情变化,所以他十分愉悦地由着陈将军尽情作秀! 花式呼声响彻营地,声浪震得帐篷都在发出“嗡嗡”颤动,甚至声波都远远传播去了就近的难民营,引得才得到过救助的难民都在侧耳倾听,好些人都无意识记牢了里面的人物信息。 这场面在大进来说极其罕见,浩大而震撼! 弄得李柠荔好不容易压下的、那点对自家兄弟的凌乱心思又顷刻间被勾了起来! 毕竟这等热血酣畅谁不向往?这是多少汉子的梦想——所以是处在簇拥中心的星野实在太耀眼!不能怪自己的俩招子不争气! 贺孤萤早就看呆了。他是第一次直面权势滔天的任性刺激,不想一上来就遇上个这么大的!直看得他不断有酥酥麻麻自脚底窜上头顶,说不上来的酣畅淋漓! 当然全场最惊的还是莫过于傅倾曲,她已经脑子一片空白。 偏偏玩够了的陈将军还特意回过来杵她跟前,一脸和蔼可亲地问道:“傅大夫,听说你找本将军有事啊?” 傅倾曲:“……” 第485章 都是一伙儿的! 如果眼神能杀人,陈将军就定然能被灼得皮开肉绽! 可惜现实到底残酷,傅倾曲再怎么不可置信地瞪他,依旧改变不了对方不痛不痒的事实,甚至反而引得陈将军又欠欠地问了她一遍:“傅大夫要本将军怎么主持公道啊?” 呵呵! 傅倾曲冷笑——这还让她怎么说?!是当她傻呢还是当她瞎?! 这么大排场故意打她脸打得就差把鞋底板呼脸上了!!特么还要故意来怄她第二遍?!敢问你这莽汉准备做个人吗?! 她不明白这陈将军明明是个正儿八经打仗的,为何奉承拍马这一套熟练至此??! 靠不住!一点靠不住! 气急到差点呕血的傅倾曲转而愤恨地瞪向林星野几人。 但轮椅上那三个皆是老神在在,甚至过分到完全是一副看了好戏的模样。 “傅倾曲,不如我们来聊聊关于你污蔑我们污蔑你不辞劳苦给我们看病这个事儿?你自己说说,我们几个的病治得你良心可安?”林星野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当然,顺带也要给你个机会辩解一下你在水源里投毒的事。” “你胡说!”傅倾曲反应极快,矢口否认,“别以为你是世子之尊就可以张口就诬陷人了!?” 李柠荔立刻抢着道:“我这么大一个人证在这儿呢,咱们世子爷怎么胡说了?!你在沟河边的一举一动我可看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我给你描述一下?!” “你——就你一个凭什么认定?!还不是空口白话?!我还认为是你做的呢,不然怎么知道那么清楚!”傅倾曲辩解道,眼底却有一丝骇然闪过,毕竟她真没想过自己会暴露。 李柠荔“嘶”一声,居然真被堵了一时的话:“本少爷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陈将军到这会儿再看傅倾曲已经全然一副看死人的眼神,毕竟水源是生存大计,破坏这方面,论处罚都要罪加一等的! “牙尖嘴利。”林星野脸上倒是依旧淡然,“只是你最好弄清楚了,我们这么说,不过是通知你而已,可不是真要跟你争出个结果来。” 他的语气其实很平和,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无形霸气,听得傅倾曲又恨又怕:“你什么意思?!这是打算冤死我?!你怎么能这么做?!贵族就这么了不起了?!可以草菅人命?!” “你们听听?!”傅倾曲越过陈将军,朝着围观的士兵,试图煽动人心,“你们就愿意跟着这样的主子?!” 没想到士兵们齐齐给了她一个“脑子有坑”的表情。 看得傅倾曲脸皮都快抽搐了:她想抓狂!想尖叫!这群人简直愚蠢!! 黎初晗看了会儿对方的扭曲表情,忽然嘲讽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双标玩得挺溜?” 傅倾曲冷哼了一声:“你们待如何?!” “不如何。而且我们也不罚你,你信吗?”黎初晗笑得一脸温润无害,说出来的话却令傅倾曲暗暗打了个激灵,“因为我们信奉,人坏自有天收——!” 所有知情人士立刻跟着露出个在傅倾曲看起来完全是迷之笑容的表情——成功把她逼疯! 无色无味的毒药被暗暗捏在手里,随时会扬手而出。 但贺孤萤已经眼尖地盯上了。 正当这时,江大夫扶着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 那人整张脸都覆着个银面具,乍看认不出是谁。但那眼熟修俊的身量依旧让林星野夫夫俩有了同一个猜测:居然是李吟歌! 果不其然陈将军即刻就是一个便礼:“末将见过李大人!” 夫夫俩没想到李吟歌居然已经找到了这里,如此正好让他们兄弟俩提前团聚。 然而不光他们猜到了来人,傅倾曲也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那位太子殿下的亲信! 那点热血澎湃瞬间又上了头——她连药都忘了撒,开始一心盘算有没有借上这股力的可能性! 可惜未及打招呼,就看李大人已经步履跌撞地扑身搂住了轮椅上瘸腿那个! “柠儿!你还活着!二哥怎么都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已经……已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活着就好——!” 李柠荔一下子根本没反应过来惦念的亲人会出现在眼前,还有点神情呆呆的:“二哥?!…二哥真的是你?!…我没事,星野他们救了我…已经没事了…” 傅倾曲:“……” 又是一伙儿的! “求助无门”的人好一通无能狂怒! 并且还很后悔——早知道就不整那个瘸腿的了,说不定还能留着给自己牵个线!眼下肯定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又悔又气的人没防备被连秋迅急搜了身,等回过神来身上别说药、连大夫的吃饭家伙——银针都没了! 而告密及时的贺孤萤正对着她一脸的耀武扬威:“不好意思啊,保护主子是我们做属下的应该做的!” 成功把傅倾曲刺激到理智尽失! 徒手就去挠抓贺孤萤的俊脸:“你这个趋炎附势的叛徒!枉我曾经这么看好你——!” “那再谢谢你放过我!省的总让我莫名其妙惹我家小潜生气!没有你这坏胚子从中作梗,我们之间说不定还能顺利点!” “你——!你这个死断袖……” “……” 两人直接吵了起来。 吵得黎初晗已经在一边吃起了瓜:“哦豁,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这么爱针对陶潜?” 但林星野评得直戳要害:“有点好感,但不多。” 这么新潮有梗的小郎君,黎初晗无法反驳。 两人说话间,李吟歌已经到他们跟前来见礼了:“下官谢过世子爷、世子妃对柠儿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吟歌没齿难忘!” 林星野并不在意:“李大人客气了,柠荔本就是我们朋友,危难之际帮一把是应该的。” 反而李柠荔顾自在那面色又有点不自然。 李吟歌应声却没有起身,反而像是才看清眼前的一切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小少爷夫夫俩坐的轮椅——出了什么大事!? 见状,李柠荔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即刻坦白:“都是拜我所赐,为了救我遇上了山洪,星野受了严重的内伤,连黎正君都发热昏睡……” 李吟歌眼眸里率先露出点凝重:“内伤?” “是啊,伤及命穴。”黎初晗倒是不吝于告诉对方真相,因为他没想过掩藏他家星野的付出。 故而某些字眼就十足惊到了李吟歌,毕竟他明白这伤对于泠族来说已经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一瞬间难免想到太子殿下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心绪不稳之下他默默背过手死死捏住了自己指尖! 第486章 这么围着我夫郎你们也好意思的? “二哥?”察觉到身边人忽然的浑身紧绷,李柠荔不由得伸手握住了对方,“你身体不适吗?伤怎么样了?” 李吟歌猛得回神:“没事,二哥伤的其实不重,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 李柠荔沉默地点头,眼底透着点惊惧。 他之前没想过那帐里的会是自己亲人,如今想来只觉一阵后怕——还好他们不经意间给救下了! 李柠荔不由得越加恨恶傅倾曲。 不过对方已经被连秋押起来了,陈将军还故意兴致勃勃地对傅倾曲讲述他之前到位的演技,倒把后者气得够呛。 李吟歌没顾得上这些恩怨喧闹,眼神一直不由自主地落在林星野身上——这个太子殿下永远系于心间的人。 特别是如今双方之间血仇误会已解开,他能感觉到殿下心境松快的同时,也就对其越发惦念。 这么令殿下捧在心尖,说不嫉妒定然是假的。 但不管怎么样,如今小少爷和黎正君也确实是拼着性命救了自己弟弟——这份恩情,他自然也得记。 也因此,他终究无法敌视小少爷。 谁让李吟歌终究保留着最后的理智与清醒,这样的性格也让他更容易积攒痛苦。 李吟歌忽然发泄似的带着着伤又一次叩谢,即便夫夫俩请起他也没听。 倒把李柠荔给看急了:“二哥,星野他们救得是弟弟我的命,自然该我亲自致谢才是,二哥这是干嘛呢?” “就是,李大人还是快起来吧。”黎初晗看他有种长时间跪下去的趋势,也有点看不懂,“毕竟李掌柜也是这么大个人了,我们可不认再由家长给他代劳致谢哦。” 这话说的,不止林星野没忍住勾了下唇,便是贺孤萤、陈将军一行都忍不住笑意上脸。 气氛一下子松动多了。 李柠荔很上道,当即就恢复了他的咋咋呼呼:“你听见了,二哥?!我可不小了!都快当爹了!早就自己担事了!二哥可不能再这么把弟弟我宠坏了!回头叫黎正君他们怎么看我?!我一个汉子岂不是立不起来了?!” 李吟歌这才五味杂陈地起了身,但看幼弟依旧活泼开朗,心里多少是种安慰。 这会儿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有很多话也不方便说,李吟歌便跟林星野夫夫俩申请跟幼弟单独聊会儿。 林星野自然应允。 李吟歌随口喊了个士兵帮着推李柠荔回了自己帐篷,他自己依旧靠着江咫尺搀扶。 兄弟俩一路走一路聊:“本来二哥都以为没希望了,都不知道要怎么跟身怀六甲的弟夫郎交代,姨娘又怎么受得起这个打击……好在我们柠儿还是有气运的……” “二哥遇上娘和殊忆了??!” “嗯,我也是找过来才知道她们其实一直偷偷跟着你进京。不过你放心,她们都平安,二哥已经把她们安置好了,等我们回去就能见到。” “谢谢二哥……” “……” 灾情之下亲人团聚终归是幸事,众人目送兄弟俩的背影远去,多少都品出了几分温情,脸上不自觉带着点笑意。 回过神来的林星野夫夫俩扫了一眼场上,围观的士兵们已经又眼眸灼灼的围着他们了。这会儿他们才发现里面不乏伤员,只是都不严重,精神状态挺饱满。 约摸是过了一段饱饭日子,如今的太子自拥兵们看起来再也没有了那种饿殍的即视感,个个都长起了肉,总算挺让人安慰的。 特别是黎初晗,都因此品出了几分养人成功的成就感,不自觉说话语气都像对待自家孩子一般:“都回去休息吧,这里也没什么大事。回头缺什么只管上报给你们将军,让他来我这里领。” “谢过黎正君——!” “谢过世子妃——!” “我们现在吃穿都好——!” “还有余力捐助给灾民一点儿——!” 近处的士兵们趁机叽叽喳喳搭话,一边说一边还要举手吸引黎初晗的注意力——那劲头足的,若不是碍于黎初晗在他们眼里是个哥儿,恐怕都能集体冲过来给他抬起抛上天玩儿! 都是赤诚的追慕,林星野倒也不至于真心计较。但这么多双眼睛长久而放肆地落在他家初晗身上,总归令他心里不太爽。 更不要说他家初晗对着他们一脸温柔。 没几息林星野就忍不住发表了他的意见:“都没听见正君的话吗?!还不都散了?!这么围着我夫郎你们也好意思的?!” 他话里带着明显的玩笑之意,引得士兵们当即口哨声乱飚! 直白的调侃话他们不敢说,集体起哄的胆子还是有的:“哇喔~——~” 陈将军早已眼带揶揄地看过去。 黎初晗毫无意外被闹了个脸红,回过头来就狠狠地瞪了自己小郎君一眼。 他本就生了一副清新秀美的容貌,肤如脂玉、眉眼澄澈,一身清浅如流水的广袖,出尘动人。这会儿面含薄羞、眼含嗔怨地立在一众粗糙梆硬的汉子堆里,对比效果直接拉满,简直水灵到勾魂摄魄。 林星野自己都看得眼神凝滞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就挨个剜了周围几个目光已经有点直勾勾的汉子,还连带误伤了凑热闹多看了两眼的连秋和贺孤萤。 两人大度地不跟狂冒酸气的主子计较。 而察觉不妥的士兵们则立刻“轰”一下作鸟兽散了。 独留一个陈将军稳得很,还能镇静地转移醋坛子世子爷的注意力:“世子打算如何处置傅倾曲?” 这事其实不急,夫夫俩反而操心要尽快给太子和父亲报个平安——这在他们心里可比傅倾曲重要得多。连黎初晗都立刻忘了那点羞意,正色和陈将军沟通协调起来。 至于傅倾曲就关押起来,着人一直看着就行。 说实话,黎初晗几人还挺期待看她如何自食其果的。 当晚李柠荔最后是跟着李吟歌休息在了军营。 林星野夫夫俩也理解他们兄弟很久没见面,又遭遇如此大变故,自然很有多体己话说,故而很放心地回了小营地。 殊不知这里面多少有一点李柠荔逃避的成分;更有一点试验的想法,李柠荔想着或许他远离林星野一段时日,说不定那点突发的悸动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无论怎样,李柠荔隐瞒得很成功,哪怕是黎初晗甚至李吟歌,都只看出了他的浓浓兄弟情。 这一夜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还算安稳。尤其是黎初晗,住在新窝里面着实睡了个好觉。 直到第二日天光初亮之时,忽然有人在他们帐外高声急报:“禀谷主、庄主!傅倾曲昨晚暴毙了!” 第487章 一夜之间,离婚边缘的感情居然拐去了十八禁? 黎初晗几乎是从睡梦中惊醒的,一骨碌自林星野怀里坐起来:“直接死了?!” “嗯,其实也并不意外。”说着林星野也要起身,黎初晗瞬间丢开了那点震惊,赶紧回身扶了他一把:“不是叫你不要乱使力气吗?就不能喊我一声?” 被小声呵斥的林星野反而眉眼都带上了笑意:“我好多了,不信你看?” 他示意对方看自己手臂。 黎初晗立刻将他两边的里衣袖子都卷了起来,果然见到血线已经淡了许多。 “贺孤萤有两下子啊!这一剂药下去效果就这么明显?”黎初晗舒心了一点。 “应该还有万能液的作用。”林星野客观答道。 黎初晗点头,倒是不拘于哪个起效,横竖好转就成:“不过这是另一回事,我指的却是你依旧不能动用力气,必须继续养着。” “我就起了个身……”林星野小声抗议道,又立刻噤声在黎初晗的说辞里:“我知道你腰好!公子爷~不需要支撑起个身罢了,一点不费事!” “只要你乐意,哪怕一百八十度下个腰呢都是信手拈来——可这不都得使力气吗?!” 他手上正好在给林星野穿衣裳,说着就没忍住伸手自衣摆下探往劲韧的腰身。 未及辩驳的林星野只能先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强行忍下动手的欲w望,有些嗔怪道:“初晗怕不是忘了眼下正是大早上?” 黎初晗听出了那几分幽怨,倒是立刻眉眼弯弯地收了手,只是脸上怎么看都是一副占到了大便宜的表情:“又不只你一个是大早上咯~” 说得好有道理,林星野无法反驳。 黎初晗看他难得吃瘪,忍不住又捧着俊脸香了一口——他就是打着欺负星野现在不能乱来的主意,逮着机会就“轻薄”! 所以给对方穿这一身衣裳,他借着里里外外、从头到脚,不知道故意多做了多少小动作! 林星野一边纵容,一边持续饱含深意地看对方。若不是眼前有这么大一桩急事,说不定他就要用n种方法让他这淘气的夫郎负责! 但黎初晗表示无所畏惧。 其实他并不是不知道自己欺负人一时爽是什么后果,但人嘛,总要及时行乐! 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底气~ 两人慢条斯理地穿戴洗漱好。 大约是傅倾曲太不做人了,向来有悲悯心怀的黎初晗听到她的死讯,除了最初的惊诧,之后并没有起什么大波澜,还有心情简单吃了点早餐才带着连秋去了军营。 关押傅倾曲的帐篷周围早已围满了人。 江咫尺戴着黎初晗供应的医用橡胶手套正在验尸。 见夫夫俩过来就跟着陈将军过来禀明情况:“下官愚钝,没能验出具体是什么毒,但从傅倾曲死时七窍流血却脸上带笑的情况看,这东西很可能会致幻。” “江湖上这类药不是没有,只是下官实在不敢妄断。” 林星野应了声,转念又道:“不如去跟贺孤萤打听一下?最好还是得确认了,往后好提防一二。” 黎初晗与之不谋而合。 陈将军即刻有眼色道:“末将即刻差人去请贺大夫。” 林星野应了。 只是最后来的居然是陶潜,而不是贺孤萤。 夫夫俩从未见过陶潜这么复杂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知道该算是精神奕奕,还是该算在发疯边缘疯狂蹦跶! 总之陶潜情绪极度不稳定,闷头在两人面前跪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随即就是无比尴尬:“他可能过不来了,起不来身……” 夫夫俩齐齐满头问号。 “难道你终于没忍住把他打残了?!”黎初晗不由得语含打趣地问道。 陶潜疯狂摇头,没两下又猛得点头,脸色瞬息爆红:“我……属下……可能是属下的错……” 看不懂哑谜的黎初晗:“……” 但林星野见他一副极其难以启齿的模样,忽然一下子猜到了关键,随即隐晦道:“是你要负责的事?” 陶潜还是一脸凌乱地模样:“我不知道……” 他依旧没有明说,但不妨碍黎初晗灵光乍现:难道是陶潜把贺孤萤强了?!陶潜居然这么猛?!一夜之间把“离婚”边缘的感情又拐去了十八禁?! 见主子们明显已经猜到真相,陶潜也破罐子破摔了,干脆全部如实禀告。 连秋在一边八卦耳朵竖得老高。 原来之前明客情为了抢夺医治李柠荔的权利,早有预谋地偷偷在陶潜惯用的碗筷上涂了近乎无味的合欢药。 他当时是指望着陶潜趁早吃了,届时药性发作,无法管事,就能任他为所欲为一阵子——当然能身败名裂更好! 只是没想到之后一路行事一点都不顺利! 也是巧了之后陶潜多数时候都在奔忙,餐食也是顺便在主子这边领了,导致他一整日都没有机会用自己惯用的碗筷。 故而直到明客情自己被扣押,他都没能等来陶潜药性发作。他以为是药量不够——毕竟那药有一点点颜色,无非是仗着他们处在灾区,时不时有尘土飞扬,卫生上面没法太讲究他才敢明目张胆地涂——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敢涂太多。 半夜口渴的陶潜也确实没发现,随手拿清水晃了一圈当做清洗就如常拿来倒水喝了。 谁知药剩的不多,药性却猛烈无比。没多久就察觉到自己不对劲的陶潜立刻去找了贺孤萤解毒。 哪成想贺孤萤这么疯!想也没想就直接自己缠上来当起了解药! 拼着点理智一路逃回自己帐篷的陶潜根本没法将他甩掉,反而因为运动催化了药性的急剧发作。 后面的事都不必多说。 陶潜甚至都有点断片了。 所以天知道早上他一睁眼看见一个不着寸缕、还浑身斑驳的贺孤萤躺在自己被窝里的时候,有多惊悚?! 要知道即便这人是他曾经所爱,他们也从没走到过这一步!反而是如今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远离,却又彻底越过了界! 且他也从未想过最后是贺孤萤处在妻位——毕竟他们之间从来都是贺孤萤更主动,乃至更强势。 陶潜心里无比的凌乱!除了凌乱,还是凌乱! 直到现在再回忆起早上睁眼那一瞬的天崩地裂,陶潜依旧连羞恼的劲儿都提不起来,只有从身到心的麻木。 到了这地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一会儿觉得自己明明是个正儿八经的受害者;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确实是毁了贺孤萤的清白,终归占了点施暴者的边。 心里的判断在自己做错与没错里反复横跳,都快把他逼疯了! 以至于眼下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主子请罪——总觉得请了有点委屈,不请又太没担当。 被震撼到的夫夫俩也挺无语的。 黎初晗拿复杂的眼神看陶潜:“你还挺厉害的……” ——都把贺孤萤给折腾昏了! 陶潜再度尴尬地垂下眼帘:“……” 脸皮越发的烫。 “让他好好休息吧。”林星野也人麻了,“按说你又被陷害、又被强迫,论理并没有错。只是清白对贺孤萤来说到底也算是件大事,终归还得你们自己协商解决才好。” 听得一下子红意从脸爬到了胸膛的陶潜鸵鸟般的低下了头:“是。” 看得林星野夫夫俩万分唏嘘。 他们这一对属下也算是奇人了,几次三番要刷新他们的三观! “说起来这倒是提醒了我们,其实直接去审明客情更妥当,他应该知道的更多。”林星野豁然开朗道。 越来越莫名羞窘的陶潜趁机以审问明客情为由夺门而逃。 第488章 李少爷是被人故意连人带囚车推下的深壑 留下夫夫俩相顾无言。 没几息,林星野的视线从自家夫郎如玉的脸庞转移到风流俊秀的身段上,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这一对比,我们两个可真是正经人……” “我怎么听着你这话这么不对劲呢,嗯?难不成你还嫌弃上正经了?”才从唏嘘里出来的黎初晗表示又受到了一点小惊吓,青葱白玉似的指节轻弹眼前俊美的面皮,“你这厚颜已经锻造得出神入化了还不满足?还想着修炼怎么更‘无耻’啊?!” “话别说得这么不好听嘛,初晗不是我夫郎吗?”林星野并不觉得哪里不妥,星眸里少见地透出几分直白露骨,“身为郎君对自己夫郎想法多点怎么了?” 什么想法还要多点?!这么严肃的背景下说得这是什么呢?! 黎初晗薄薄的脸皮差点又红起来,立刻遮掩似的拿着林星野的脸蛋好一顿揉搓:“你打住!臭小子!我看你已经各方面都大成了!不需要再修炼了!” 林星野好一通谦虚:“那怎么行,学无止境,不进则退……” “这可不是这么用的!”身为人妻的黎初晗不禁大声抗议。 笑闹未止,就见陶潜又硬着头皮回来了:“打扰主子们了,属下想求主子们个事儿,可否请陈将军的审讯兵协助审问?” 夫夫俩神情微滞,随即又立刻了然应允。 臊着脸皮的陶潜又匆忙退了出去。 “他也算是个实打实的新兵蛋子,什么都得摸索着来。”反应过来后黎初晗给予了充分理解,“新手领导带着一群新手医护,难为他们了……我们这月哨谷现在还只是个小萌芽呢!” 林星野莞尔:“初晗心急了?” “那也不至于,就是有种带崽的错觉,难免要担心他们。”黎初晗坦诚道,忽然又想起个小疑问,“说起来,星野,我一直想问陶潜之前不是个聊死天专业户嘛?这回再见怎么好像说话正常了?而且话还不少!” 这题问得林星野未语先笑,脑子里立刻闪过陶潜当时答他问话时那一脸的哀怨,当即学了个十成十:“不多说几个字她们会听不懂吩咐,还会不服气……” 黎初晗平静地接受自家小郎君学陶潜学得过于惟妙惟肖:“………好理由。” 又立刻正常回来的林星野勾着唇角好似心情不错:“事实上他这答案给我最大的感受是觉得这人可以堪大任。愿意改变、愿意学习,眼光又准,往后能力不会差。” “但感觉他总要栽在傅倾曲手上…”说到一半黎初晗就反应过来,“他应该还是被世俗给绊住了!恐怕还是会因为自己的性向自卑……” 对此林星野并不否认:“这是一点。再一个,据他说招傅倾曲入谷的主事又对他有伯乐之恩,算来傅倾曲是他师姐,他就总顾忌着兜兜转转的几丝恩情,难免隐忍。” “好在往后就没这顾虑了。”黎初晗替陶潜轻松了一秒。 守在帐门口的连秋这时忽然插了一句:“主子们,属下刚刚不小心听见个事儿。” 两主子同频温声应了一句:“嗯?” 连秋无视了那点扎眼的小默契,脸上有几分凝重:“李少爷在和他二哥说他是被人陷害的,是被人故意连人带囚车推下了深壑!” 这话让夫夫俩瞬间变脸,并且反应迅速地想起来同一个嫌疑人:“洪哥呢?” 连秋也立刻明悟,赶紧道:“属下昨儿把他丢难民营里了。这附近都是荒僻破败之地,缺衣少食的,单独一人没那么容易出逃,想来应该还在的。” “那这样,你先不要打草惊蛇……”林星野赶紧低声吩咐了一阵。 连秋即刻领命而去。 帐里的气氛毫不意外变得凝重起来。 黎初晗看着依旧只能坐在轮椅上休养的林星野十分恼怒:“他最好祈祷别是他干的!否则我饶不了他!” “别动气初晗,为这种人不值得。”林星野很想抱抱这么为自己心疼的夫郎,奈何手臂不便,权衡之下只能干巴巴地开口。也因此他也对那洪哥着恼得明明白白的。 夫夫俩正一起处在气头上,就见连秋居然带着几分好心情回来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主子们!那汉子自己送上门来了!” 三人即刻抄起家伙出帐而去。 到了营地外缘,正见值守的士兵们在打发人:“你还是老实点回去吧缪见洪!咱们可是太子麾下,一向纪律严明!绝对不会接受贿赂的!” “军爷说笑了,这哪是贿赂啊,这是小的孝敬你们的……”缪见洪谄媚地朝其中一个递过去一个钱袋子。 “说了不收!”那士兵推拒不成,也有些着恼了,当即抽出大刀恐吓,“军营重地!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快走!” 缪见洪即刻跪地求饶,但就是不走:“求军爷饶命!小的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来求一求!那边的大夫们都说不能治了!除非用稀有的好药,但他们都说自己没有……” “所以小的只能斗胆来碰碰运气!他们都说军营里来了位身份不得了的贵人!据说那位贵人的主君最是心善!这不小的家里也只剩这么一个老叔公了,总得拼一拼尽尽最后的……” 孝字未出口,缪见洪就忽然换了副见了鬼的表情,并且转身就逃! 士兵们一眼看见来人是世子夫夫,当即明白了什么,果断追了出去。 跑路的缪见洪已经两条腿直打摆子,跌跌撞撞,慌不择路,根本就没能跑出多远!看得士兵们都不屑于追了。 可缪见洪还是在努力的逃!因为他一眼认出来那俩就是他当时带去找那个冤死鬼的小夫夫!他还以为他们死了!毕竟两人的属下拎着他赶了好久的路,一直在找人…… 没想到这么大山洪这两个竟还能活下来!竟是命大至此! 虽然当日两人也算是锦衣玉饰,却到底没有眼前这么广袖华冠、贵气逼人的程度。 缪见洪再没见过世面也能猜到这所谓的贵人恐怕逃不脱就是这两位! 何况他又听见士兵们敬呼“世子、世子妃”,再回忆起昨日军营里的热闹祝词,一瞬间能把自己吓得差点一口气厥过去! 俊脸黑沉的林星野散漫靠在轮椅上看戏似的看对方妄图逃跑,冷笑出声:“本世子倒是不知你何时在万赫又有了个身份?!” 说话间就见自己夫郎已经在搭弓。 黎初晗都没心思废话,崩着浑身的火星子就是一箭出去! 黑钢箭在复合弓的加持下,势如破竹,直指缪洪腰腹! 血色四溅! 周围安静了一瞬,而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哇喔——!黎正君好身手!” “世子妃厉害——!” “好俊的箭法!” “……” 夸奖声此起彼伏!就是连秋也觉意外而出声赞叹! 值守的士兵们每十步就有一哨,排布密集,这会儿一溜能看见的都觉亮眼无比! 毕竟世子妃作为一个哥儿在他们眼里本就已经足够完美,未曾想对方居然还藏有这么一手绝活!就算这是近距离的一箭,也足够被士兵们八百米厚的滤镜给折射得闪闪发光! 缪洪一脸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血口子,已经开始喘气艰难! 第489章 李柠荔大仇得报 但他不是因为伤重,是吓的! 慌到进气多出气少,差点自己把自己活活憋死! 好一会儿他才又从缺氧里慢慢调整过来,而后才发现原来这一箭并没有直接要他的命。 但脑子清醒过来只能加剧缪见洪的恐惧!令他清楚认知到自己的小命怕是要完! 这一刻他有点后悔自己的犯贱! 他就是起了点多余的歹念,想着他一个平头百姓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受推崇的高门贵族;又听见来难民营救助的士兵们对其一通猛夸,夸得那位世子妃完美的像个天仙,他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了。 都说饱暖思淫y欲,才吃了几顿饱饭的缪见洪一下子心痒难耐。 也不知这贵族的哥儿得是一副什么好模样才能配得上世子之尊?能比之前那个淹死在洪水里的小哥儿还好看吗? 反复琢磨了下,又摸了摸刚吃白面吃饱的肚子——据说这就是世子妃赏的——所以缪见洪觉得士兵们那些话可信度很高。 既然真是个温柔心善的主,那自己大概率可以成功去看上两眼。只要不做多余的,对方就不至于要他小命! 赌赢了回头出去能吹上一辈子!缪见洪忽然生出一阵莫名的骄傲,心里的得意喜悦之色能蔓延到脸上。 他还觉得挺划算,可万万没想到啊…… 眼下他恍恍惚惚地看着哥儿手里那吃人的精弓——温柔?!善良?! 确实特定温柔善良的黎初晗眼底凝霜:“你跑什么?!不是帮了我们大忙吗?!身为大功臣你心虚什么?!” 越发心虚的缪见洪手捂渗血的腰腹,两眼都快把那堪堪又要飞出来的黑钢筋盯出花来了!周围又围满了虎视眈眈的士兵,唬得他哆哆嗦嗦,半天都挤不出来一个字。 黎初晗还故意扯出个堪称阴森恐怖的笑容:“你不是要来找主君吗?这营里似乎就我一个呢……你找我啊?” 缪见洪直接腿软翻眼:“不不不……饶……饶命……!” “说呀!不说再来一箭!” 士兵们立刻给世子妃壮势呼喝!把缪见洪唬得脸色逐渐灰败。 这跟当时哄骗人那会儿头头是道的模样反差极大,看得林星野也跟着扯出点讽刺的笑容。 不过很快他的视线又回到了自家夫郎身上,而后一下子变得满含温柔——他的初晗忙着怒气掀天。 但说起来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往日自己身上有点小伤,初晗都要心疼生气。这回为顾虑自己各方各面,硬是压着脾气这么久,已经很为难他了。 所以林星野很愿意纵容黎初晗尽情发泄,由着自己夫郎一箭又一箭带着千斤怒气地“杀”过去——不必管什么后果,自己都会替他担着。 但黎初晗记着还没审问,所以他从未下死手,当然也没想过要给对方痛快! 他玩游戏似的把缪见洪当活靶子玩。连绵不绝的箭矢回回擦着缪见洪的脑袋、四肢呼啸而过,惊得活靶子眼珠子都要瞪脱框了! 奈何黎初晗明白以自己的功底,回回都能保证只削落对方一点头发或者擦破点皮,但缪见洪不知道啊!在他眼里对面根本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哥儿刚会拿弓就对着自己胡乱一通射杀! 所以他也就跟着胡乱一通躲闪——以至于场面看起来更可怕、更凶险了! 倒逼得黎初晗出手都认真了几分。 连吓几十次后,缪见洪直接把自己吓成了尿失禁! 一直冷眼看待的林星野见对方就要晕死过去,赶紧抢时间问道:“先别合眼,先说清楚你把我们要找的人怎么了?!抗拒从严,老实交代!” 然而没等已经吓瘫的汉子答上话,斜刺里忽然就单脚蹦出来一个身影! 并且紧跟着就是照面狠狠一拳!打得缪见洪脑袋扭曲般的大力一偏,嘴里牙齿混着鲜血直喷而出! 但来人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只是紧接着一拳又一拳不停地下死手狂揍!没几下缪见洪就成了猪头! 值守的士兵们认出来人是李大人的弟弟,并没有训斥阻拦,只是免不了拿眼神跟林星野请示。 但李柠荔这反应其实已经直接揭晓了答案,林星野自然应允,不仅应允,还要煽风点火:“柠荔只管放开了来,随你怎么处置!顺道带上我和初晗的份儿,省得我们两个伤号出力了!” 李柠荔没有吭声,只是那股狠劲儿越发惊人,都顾不上自己指关节也被伤到,混着功夫几乎拳拳皮开肉绽:“畜生不如的东西!我让你谋我财还害我命!” “差一点我现在就能变成个冤死鬼来索命!” 被揍的面目狰狞的罪魁祸首人已麻,低声喃喃里都像是带上了几分神志不清:“鬼啊……有鬼啊……” 缪见洪昏昏沉沉的脑子想不明白,世子夫夫还活着他还勉强能理解,可眼前这个是被自己连带囚车一起亲手推下万丈深渊的啊!不该粉身碎骨了吗?!怎么这也还能活??! 开局负伤与连续承受过度的惊恐让缪见洪一身功夫完全没机会施展,更不要说眼下他已经站立不支,是靠着两个士兵刻意固定才能勉强做起李柠荔发泄仇怨的肉桩子!人家瘸着腿都能压着他打!就别提反抗了…… “我命大吧?! 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送我上路没剥夺我的囚车和铁链?!好让我遇上了万里无一的运气!不必拿肉t体死磕山壁,还能熬到我兄弟来救我!” 可惜缪见洪已经意识都开始涣散,根本听不清了。 李柠荔压根儿没心情注意! 他没再虐待自己的手,正好一直面无表情“观刑”的黎初晗递给了他一把长匕首,李柠荔便拿来一刀一刀扎实而怨恨地捅在了仇人身上——捅在这个差点让他含冤曝尸荒野的凶手身上! 直到把对方从尚能辨别面目变成一摊血肉模糊!李柠荔才赤红着眼睛丢开了匕首! 落地“当啷”一声,昭示着这一段艰苦与恩怨彻底结束了! “大震突然来临时也是我们倒霉,本来安稳停在那空屋里休息,结果好死不死大地正好裂在我们脚下!”李柠荔满身的血污戾气,乍看恍若地狱爬出来的疯子,但他一眼看向林星野夫夫俩时又骤变和气。 “两位官差大哥眨眼间就坠入了深壑!黑灯瞎火的,我才自睡梦中醒来,连他们最后的面都没见到,只听见了凄惨的呼声……” “而我的囚车则卡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乍看摇摇欲坠,但其实我一直注意着情况,不至于落得下去。” “可惜铁链把我绑得太死,我又要时刻顾及平衡,不然凭我自己就能脱身!” “就是这境况下,这个狗东西装模作样地出现了,说要帮忙却临时漫天要价!我当时也是别无选择,就怕他捂着心眼,立刻就把身上藏来打点官差大哥的所有银子都给了他,只求他拉我一把……” “没想到这个畜生吞没钱财就算了,好歹放我自生自灭我也不至于这么恨他!结果呢……其实他一早就打算好了要毁尸灭迹!” “筹码散尽依旧被他推下去的那一瞬间……我……我真的……” 李柠荔说不下去了,但黎初晗能感受到对方那一息间灭顶的绝望!能绝望到怨恨这整个世界! 一路都听得剑眉紧蹙的林星野忍不住又看向不远处那一摊血肉模糊,星眸无惊,神色凉薄:死有余辜! “都过去了,柠荔,别再想那些不好的回忆。你现在大仇得报,身体也迟早会恢复如初;就是诛九族之罪,太子殿下也会保你性命……” 第490章 这模样的星野实在太像那位书圣大家了 为防兄弟消沉,林星野特意多说了几句,客观分析了现状。 黎初晗也是拿他这心地温柔的小郎君没办法,一边听对方说,一边在心里嘀咕:也不瞧瞧自己也是一身伤…… 但星野是性子如此,自己能理解。他对他认可在意的人就总是不自觉会去包容、照顾。 念及此,黎初晗难免又感叹自己的幸福,毕竟他是最受益的一个!能时常清晰地感受到星野把他放在心里第一位。 李柠荔自然也感觉到了林星野那种真切细致的关心,即便是友情性质,依旧差点把他“感动”得热泪盈眶:“星野……” 且他无奈地发现自己的心情会仅仅因为林星野的几句温声安慰就陡然变换——果然有的人已经彻底在自己心里占据了特殊位置! 这认知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毕竟他这么多年与文殊忆的感情一直都很稳固,从来没想过会出现旁的意外。即便因遭难两人明面上已经和离,可在这之前他依旧坚定认为他不曾在意过那张多余的纸,殊忆依旧是自己的夫郎! 所以他现在这样算什么?!脚踏两只船?! 李柠荔你记不记得殊忆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可他真的很无奈,毕竟他已经验证过了,躲开一晚上丝毫没有用! 眼下更是连自己的情绪好坏都能被林星野轻易牵动,这就肯定不对了…… 不过李柠荔还算豁达,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他也不再刻意挣扎了。 认就认吧,自己确实不是个东西!但他自认至少不会再做出什么更缺德的事来! 思及此,李柠荔忽然偷偷看了清隽温润的黎初晗一眼——真算来黎正君才是对自己愈加恩重如山的那个。救命有对方的份儿,连自己养家糊口的事业都是托赖于对方的支持——所以说感情与恩情其实不成正比…… 一切就是自己贪心罢了! 李柠荔叹了口气。 好在他自我定位一直很清晰,从来都认为自己只是个平凡人,能允他偷偷喜欢就够了,不至于肖想更多。 所以,他现在能霸占上星野朋友这个位置已经够知足了——用心霸着吧! 想通了的李柠荔一如既往,对着轮椅上俊美无铸的人一脸哥俩好地伸手:“果然还得是好兄弟!有你在我何愁开心不起来!” 林星野勾着唇角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打住,手太脏了!” ——满手歹毒人士的污血,是兄弟也绝对不允许蹭到自家夫郎亲手给他穿的衣裳上面! 李柠荔一秒刹车:“我昏了头了!” “可惜了,差点到手的千金赔偿飞了~是吧李掌柜?~”黎初晗不走心地惋惜道。 千金?! 如今身无分文的汉子高举着一只手一脸后知后觉的滑稽,这才有心思细看林星野的穿着打扮。 他才发现对方居然穿了一身金银交织的流云燕纹服,就是发饰也不比往日的干练,而是与着装相对应的华丽繁复,上面一样有着昭示世子身份的流燕纹样。 宽袍广袖的飘逸掩去了几分他身上往日的凌厉,还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文人风骨。 以至于在这般堪称血腥的环境下,居然还使得李柠荔想起了些有的没的。 还是怪这副模样的星野实在太像他印象里的那位书圣大家了!明明长得不像,但就是有那一位身上那种强烈的影子!明艳而张扬! 李柠荔只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好像越来越荒唐了!人家书圣明明终身未婚无嗣! 恐怕就是因为过于喜欢,所以不自觉就把星野跟自己极其崇拜的书圣放在了同一高度…… 李柠荔觉得自己要没救了! 赶紧把自己从神游里拉回来:“是我等凡人失敬了!但是要钱肯定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 还是一如从前的财迷心窍,惹得林星野没忍住调侃他:“老毛病又犯了~” 结果就这么随口一句,居然把从来大方爱钱的李柠荔说出了几分难为情:“我就这点爱好……嘿嘿……” 这当下正好李吟歌派人过来问询情况,莫名害臊的汉子赶紧借此麻溜跟着走了——总觉得自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黎初晗失笑地摇摇头:“李掌柜的活力还是挺让人佩服的。” “初晗也很乐观。”林星野忽然道,一副固执而笃定的语气,惹得黎初晗专注地看向他:星野这都能扯上自己? 正巧陈将军赶在这时候出现,林星野便转而吩咐对方处理了缪见洪的尸体,顺便管控一下军营里的言论。 这期间林星野一直留意着自家夫郎的脸色,但黎初晗一直很平静,乃至安静。 弄得林星野觉得自家夫郎好像过于安静了点,不由得问了一句:“我说的不对吗?还是初晗觉得仇报得不解气?” 黎初晗失笑:“哪能?人都死了,有什么恩怨也该终结了。” 说罢他忽然起身去拥住了林星野:“我只是在想你能平安真的已经很好了。” 听得林星野忍不住抬手回抱过去:“不许胡思乱想,我可是打定主意陪初晗一辈子的,说到做到!” “嗯。”黎初晗难得没有凶他的小郎君又擅自使力气。 再回主帐前的时候,陈将军示意他在边上给他们搭了个专供他们休息用的偏帐。 黎初晗随口赞了一句陈将军还挺贴心,把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乐得恨不得围着世子妃转两圈,而后又在林星野不善的眼神里飞速逃走了。 夫夫俩不意外因此扯了一会儿没营养的废话,对此连秋居然也看得津津有味,一转眼见陶潜过来汇报情况,他便守帐外去了。 “拒明客情说那毒是叫偿愿,是傅倾曲已故师父的遗物,只有那么一瓶,余下的药我们已经搜到了。”陶潜将一个普通的白瓷瓶上交,黎初晗随手就给悄悄放回了小世界。 “她师父是个小有成就的游医,据说为人善良,当初研制这东西还是为了抵抗权势对其的迫害。这么说起来,这药的药性在毒里面确实也算得温和了,只是让人在美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而已,堪称安乐。” 黎初晗当即就是一句:“便宜她了!” 在场的都觉不置可否。 “所以江大夫所得结论是正确的……它没有解药?”林星野道。 “没找到。但明客情说傅倾曲应该会,只是不知为何从未见她配过。”说着陶潜有些气愤,“你们可能不知道,大旱时期,她为了自己存活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明客情还说她的师父明明身体很好,却在有一日毫无预兆的过世了。他那时还没反应过来,傅倾曲说病故什么的他就信,如今想来,恐怕就是傅倾曲下的手,估计是那段日子发现她做的过分了……” “这么算来明客情自己能安然活到今日,恐怕对傅倾曲的贡献不小。”黎初晗听得心寒又讽刺,“她也算是现世报了。” “随意埋了吧。”林星野一脸的冰凉淡漠。 陶潜应声退了出去。 第491章 我恨你!我受够了你! 傅倾曲最终是被就近找了块地入了土,因她身上带毒,为安全起见士兵们还给埋深了点。 至于明客情,这回黎初晗学乖了,没把他逐出谷去,而是鞭责后罚没了对方的行医资格并所有存药,往后一生都只能留在谷里做个杂役。 这让黎初晗不免感叹原来没人权的时代也有那么丁点好处,起码能有机会控制这种坏心眼的家伙。 陶潜才兢兢业业地执行完处罚,又被心思活络的陈将军给添了个花样。 所以蓬头散发、带着鞭伤的明客情眼下又被绑去傅倾曲的坟头,要他看着这下场忏悔…… 怨他跟着傅倾曲作恶多端,事到如今也没谁去可怜他,反而时不时有特意拐去坟前看他笑话的,把明客情整得羞愤欲死! 不得不说陈将军是个狠人,诛起心来一点不含糊。 林星野夫夫俩知道后也只是笑了一通便没再理会,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毕竟都在灾区了,肯定还是要参与赈灾的。 当然作为伤号夫夫俩并没有去前线,不过是和陈将军商量着在这附近多留了几个补给点,毕竟后面还会陆续有大军路过,很多军队还得往更深的震中心去,难免物资艰难。 比起守城这么远的供应点,这里反倒接近震中心,很适合集散物资。 最终黎初晗耗了两天,在这附近直接囤了两百多个集装箱的东西,衣食住行样样有。 本身集装箱也有一定的抗震能力,也算是给他们留了一批躲避点。 陈将军极其乖觉,这么凭空大批的东西出现,他做到了不好奇、不打听,只管欢欣雀跃的接受! 就是林星野瞧着这位好汉将军看自家夫郎的眼神那是越发不妙了! 倒不是说是情爱之类,而是总有种对方随时随地会一个头磕下来,而后喊一句谢谢活神仙什么的——总之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狂热教徒感…… 黎初晗极其无辜地被迫承受陈将军和自家小郎君的双重攻击:一个一天里无数趟跑来围着他扑棱打转,赶都赶不走;另一个自然是扑棱大蛾子出现一次幽怨一次! 黎初晗:“……” 他能怎么办?! 除了陈将军,还有个反应怪异的是陶潜。 作为管理物资的干部人员,黎初晗自然没有再瞒着他,结果居然就把陶潜给为难住了——每天都陷在谷主到底算不算是凡人的纠结里! 他的直觉判断告诉他谷主是人,可一天天的受越来越多逆天物资的惊吓也是事实! 以至于这都第三日了,陶潜再看向谷主特赐给他的抗震小屋依旧有点两眼发直:这东西明显不属于大进该有的,所以谷主还是不太像凡人——综合得出他依旧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出着神跨进门,迎面就遇上了这两日他的第二大困扰,简直魔音穿脑:“小潜,快扶我一把!” 躺了两日“养伤”的贺孤萤眼下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他就是故意赖着陶潜搭把手。 陶潜能不知道对方这点心思,瞬间黑了脸,而且……这人又死皮赖脸躺在自己床上! 明明隔壁就是对方的屋子,死活不肯去住! 这样老是背着人同床共枕算什么?!又不是真像对方胡说那样,是自己夫郎! 再说了自己已然打定主意要远离对方的! 可惜陶潜只要一想到贺孤萤那不可言说的惨烈伤势就会瞬间底气不足。 偏偏贺孤萤还故意每天提醒他:“你难道真的这么不负责任吗?!吃干抹净转头就不认吗!” “怨我是个汉子是吗?汉子的清白不值钱是吗?!” “我这行动都还不便呢,你就正眼都不想看了?!” 陶潜:“……” 忍到内伤还是没忍住反驳:“你是不是忘了是你故意送上来的?!” “但是是你自己来找我的!”贺孤萤理直气壮,“你中了那种药又第一时间赶来找我,还能有几个意思?!” “你是大夫!”陶潜崩溃地又开始跟对方吵车轱辘话。 “在你这里我从来把爱排第一!” 话到这里,陶潜直接讽刺地笑了笑:“是吗?!那你的爱也挺能屈能伸的!都能忍得了亲手把我送给别人做郎君!” “我也挺可笑的!明知道静娘对我的感情不一样却依旧选择如了你的愿!……” “这事就罢了,我们都有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静娘到底是被我们折磨得痛不欲生,才会在大好年纪选择自我了结!是我们联手逼死了她!然后呢,我们再无所顾忌地在一起?!” 贺孤萤终于沉默了。 把静娘推到小潜身边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 可他曾经以为是他把小潜拉下了这泥潭,是他害得对方被世人指指点点,所以他那是想把小潜推回正道去…… 却不想他的小潜爱的一点不比自己少!已经完全回不去了! 天知道他们重逢之后他知道了这个结果有多高兴! 可随之而来的,静娘也确实成了横在他们之间的问题。 贺孤萤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一脸痛楚地撕扯着自己那头纯白的发丝:“可是小潜,我也为这个错误付出过代价了……很大的代价……” 陶潜没有反驳,毕竟贺孤萤这满头青丝变白发确实是用了情的证明。 但这并不足以解开死结。 见陶潜依旧冷漠,贺孤萤忽然急切地扯散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部位狰狞的疤痕,脸上带着点癫狂地指给他看:“你就当我……还过她一条命好不好?!小潜!我还她了的!我们不欠她了好不好!?我怎么可能真的愿意把你让给她!我不愿意的!不愿意!所以我宁可去死——!!” 这一幕确实出人意料,令陶潜都有些不敢置信。原本含着讽刺地视线落在那处坑洼不平的肌肤上后,不自觉带上了一点惊恐:“你骗我?……你说什么去流浪……你是自……” 杀字根本没能说出口,陶潜脑子里已经全是“嗡”鸣声,紧接着血气疯狂上涌,几乎冲击得他失去理智:“你骗我!你居然骗我!贺孤萤!你根本就是打算好了彻底丢下我!你真可恨!一个人盘算好了一切!把我蒙在鼓里玩得团团转!” “你怎么能这样?!你有想过这辈子我要是发现了真相,而你却真的死了,我该如何自处?!我不痛吗?!” “你从来都只在乎自己所认为的!从来不问问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恨你!——!我受够了你!!” 他吼得声嘶力竭!吼完就毫不择路地往外冲!显然是受了过度的刺激,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转瞬间被留下的贺孤萤有点难以接受自己好不容易决定摊开一切,他的小潜却给了他这般反应,当即挫败似的随手一拳锤在了墙上。 这抗震屋的墙里面虽然是细密的钢结构,外表却是厚实的泡沫做的——再结实的泡沫也经不起他学武之人的一拳,所以理所当然地立刻凹下去一个坑。 贺孤萤被无意识转移了注意力,有些奇怪谷主给的屋子怎么会这么不牢固,带着怀疑他又随手一抠,结果还真给抠下来一块。 正当他不死心还想验证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开始疯狂摇晃了起来! 抠掉这么点就要塌了?! 贺孤萤懵圈了一秒,随即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小潜快回来!又地震了!” 第492章 求主子们尽快回家,不然家里那两位没人哄得住! 话落贺孤萤顾不得身上那点不适感,拼了命地冲出去。 可惜四下顾盼都未找到人。 且他很快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起大地裂开的巨大口子! 顷刻间脚下就根本没有了落脚点!土地在簌簌地不停地往下掉,没几息就已经蚕食到了抗震小屋的边缘。 可他的小潜还没找到! 贺孤萤已经担心到眼泪横流,不顾一切地张望,就是没看到人,一个不留神就一脚踩空差点掉落深壑! 千钧一发之际,屋顶上忽然甩落一根绳子将他巧妙地捆了起来,贺孤萤也反应极快地借着这份力终于成功滚进了屋里。 待看清救他的就是陶潜!贺孤萤眼里瞬间崩出了无尽的希望——小潜还是在意他的!他还可以挣扎一下! 可惜无论他怎么解释怎么卖惨,陶潜就只一直冷着脸,沉默地将之从后门带了出去——毕竟这屋子离地裂太近了,眼下不安全。 贺孤萤不放弃,解释无用就改为哭哭啼啼哀求。搅得陶潜心乱如麻,到后来崩溃到豁了出去:“大不了我还你一夜!你满意了吗?!省得我一直欠着你!害你没完没了的怨气冲天!” 这一吼终于把贺孤萤吼消停了。 而后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烦他:“真的?!你说话可要算话的啊小潜!” 懊悔冲动出口的陶潜只管闷头赶路,专心对付震中的艰难,打死也没再吭声——就当他真死了吧!崩溃死的! 贺孤萤却跟被打了鸡血一样,直接有了新的奋斗目标!精神抖擞地忍着那点不适,跟紧到寸步不落。 闷头带路的陶潜在无意识地奔往林星野夫夫俩的屋子。 也不知何时起,两位主子已经成了他心里的依靠,特别是在这种他心情无比混乱的时候,就总觉得他们那里像个避风港,乃至是个家——也没错吧,毕竟如今月哨谷就是自己一家老小唯一的家了。 被惦念的黎初晗一行此时依旧躲在屋里。主要是刚才大震来得突然,他们都没能及时走出门,整个屋子就弹跳了起来! 紧接着四周固定屋子的桩子顷刻间被拔松,以至于有那么一下整个屋子都向一侧掀起了五六十度高!动静这么大,他们干脆歇了出去的心思。 就是辛苦连秋得一手一个“虚弱”的主子,还要时刻维持平衡,松懈不得一点,怪费劲的! 不过这屋里到处都是防撞的装备,几乎所有有棱角的地方都被绵软有弹性的东西包裹了个严实,所以连秋倒是一点不担心万一他真把主子们摔了,会摔出什么好歹来。 显然两位主子也心里有数,故而皆是一脸的四平八稳。 黎初晗甚至还有闲心看一眼窗外:“还好我在集装箱底下铺了无数钢筋网!还让他们把所有区块都拧在了一起!防的就是这地裂!这么大一张天罗地网,总不至于把那么多物资全给陷进了地下吧?!” 这话说得战意盎然,惹得林星野没忍住笑了笑:“目前为止还没见哪个裂缝宽过两个集装箱的,我觉得初晗的法子多半有用。” 黎初晗欣然点头。 没想到大动静也随他这一颔首即刻消停了。 三人刻意等了一会儿再没感受到任何动静——所以刚刚这掀天的气势是震着玩吗?! 见状连秋第一时间松了手,而后开始在心里偷偷别扭世子长得太高大,怎么自己就不能再长个半掌呢?完了又嫌正君身上未免香得太可口,害他差点咽口水! 念及此他又偷偷看了一眼林星野:世子爷吃得真好…… 不想对面的世子爷完全预判了他的感受,当即就给了他一个自我领会的眼神! 连秋赶紧解释:“属下忙着顾及安全,什么都不知道……” 林星野又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才放过他。 弄得连秋又开始幽怨:他们家世子爷真是太护妻、太护食!还心思很不好琢磨! 好在他一贯没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他是个专心合格的打工人! 对于这些小心思黎初晗全程一点不关心,他这会儿“事业心”正旺盛,停震后便第一时间去外面看了情况。 其实也没看出点什么,真要算来就是本就满目疮痍的地方换了个造型继续满目疮痍…… 谷里众人的抗震小屋们多数都坚挺,问题不大;小营地里也没有惨叫声。 挺好。 只是才安心一点的黎初晗就又听见直着嗓子的呼声来了:“报——!黎正君——!世子爷——!” 一个陈将军的士兵兴奋地跑了过来:“翻了!翻了!” 林星野被连秋推着出来:“什么翻了?!” “回禀世子,傅倾曲的坟翻了!大震好巧不巧就在她的坟上裂了个大口子!眼下她已经尸骨无存!” 一行人又觉惊诧,又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宿命感。 连秋直接一通大实话:“这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听得黎初晗点头又摇头,满心唏嘘。 林星野就多操了点别的心:“明客情呢?” “属下就是为此特意来转达将军吩咐的。禀告主子们,陈将军派人查看了现场,说是明客情多半也一起掉下去了!那裂缝极深,九成九已无生还可能!” “也罢,大概也真是天意。”黎初晗倒也没啥不能接受的。 他这么一说,林星野就立刻满心里都是听夫郎的:“那就这样吧,这事就此了结,回头也去通知一下陶潜他们。” 士兵领命而去。 而本来早该赶过来的陶潜却在半道却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厉害人物拦住了。两边都谨慎,故而互相试探浪费了好一阵子。过后陶潜才知道这居然是太子殿下身边的高人。 原来之前报平安的信回去后,殿下和侯爷就知道庄主他们受了伤,瞬间担心了。 故而两人联合下了急令,要求夫夫俩寻到人就即刻打道回府。 陶潜满头黑线地看了一眼这浑身上下蒙得严实的传令兵,刚刚居然还故意旁敲侧击世子的实际伤势如何——他才不会随意说出去呢! 陶潜很快就把人带去了夫夫俩跟前。 林星野拿着太子令旨瞅了一眼传令兵十分无奈:“殿下他们知道我们受伤了?” 传令兵一脸耿直:“是!这边一应情况陈将军都必须尽数如实禀报!” 黎初晗又一次大无语:“都报了点啥?不会是我们俩偷懒轮椅坐多了,传回去变成了不良于行吧?” 传令兵尴尬道:“差也差不多吧……总之求两位主子体恤属下们的难处,尽快回家吧,不然家里那两位没人哄得住!” “那两位这几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一个若是多蹙会儿眉,另一个就跟被传染似的心情定然也不好……偏还带来来回回没完没了的……属下们已经很多天没见过好脸色了……” 林星野:“……” 黎初晗:“……” 这也是真话,那两位执拗又位高权重的,闹起脾气来自己阵营里确实没人镇得住。 最终夫夫俩还是决定即刻打道回府。 李柠荔则是选择留下来照看他的二哥。 虽然他并不舍得放弃跟林星野同行的机会,但毕竟自家二哥受伤不轻。这么时不时就要昏睡,还是他亲自照看比较妥当,免得又有什么宵小趁机害人。 黎初晗特意去瞧了几眼,看着李吟歌情况并不算好,加上李柠荔的腿恢复也不算理想,便斟酌着又给他们留了两瓶万能液。 因为医护太缺,故而陈将军非常努力,最终成功让月哨谷的行医队留下来帮忙。 林星野夫夫俩自然没有意见,只交代陶潜他们注意自身安危。 第493章 姨父回家的路似乎绕得远了点 临行之前,总算局面大致安定。 黎初晗这才有心情和陶潜聊了聊他们分开这段日子以来的一些杂事。 只是才没说上几句,陶潜就又一个跪地请罪:“谷主,金乌死了,是属下看顾不力!请主子们责罚!” 原本心情不错的黎初晗立刻脸色一变:“怎么死的?” “当时明面上是平江郡守之子派人射杀的,但从后来跟踪我们至绥宁的人看,九成可能是承顺世子指使的。” “而且他们只杀马,不杀人,像是故意拖延震慑,属下参不透其中深意。” 听到这里,身边轮椅上的林星野也不闭目养神了,少见的一脸火气:“又是萧澈!” 黎初晗叹了口气,心里认同,但是面上是一点不想多提这个“活祖宗”! 他不明白他这辈子怎么就能开出这么烂的一朵桃花呢?!烦不胜烦!居然连他的马都被无辜殃及! 黎初晗极其生硬刻意地偏移了重点:“也不全是你的错,扣半个月月银就当这事过了吧……” 这处罚都轻到算不得处罚了,但林星野也只是由着自己夫郎去——反正自己的心态已经不比从前,不至于再揪着萧澈背地里的一点动作过不去。 陶潜心有感激地叩谢,心里再度刷新了主子们宽容明理的程度。 除了金乌这件要事,他还提了点路遥一行人的后况。 也就让夫夫俩终于明白过来,当时黎初晗得的鼠疫是从哪儿感染来的。 “所以石哥儿他们都死了?!”黎初晗难以置信地红了眼眶,“遥哥儿的两个孩子都没了?!石哥儿的弟妹也全都没了?!” “是,都是鼠疫没的……连带静娘也没了。”陶潜难以自抑地咽了一口苦水,眼里隐隐泛着水光,“但静娘她…就完全怨我…怨我倒逼得她轻生……” 若说陶潜的为人处世里有什么林星野完全不能接受的地方,大概就是明知无爱还娶了静娘这一点,只是到底已经是过去式,他也不至于得理不饶人:“逝者已矣,只望你记着这个血淋淋的教训,往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 “你在月哨谷也有段日子了,当知这般世俗迂礼在谷里根本不是事儿,往后切勿再被这东西束缚而酿成大错!”黎初晗跟着冷声训人。 得了主子们教育的陶潜不光不反感,反而归属感汹涌:“是!属下知错,往后绝不再犯!” 待陶潜离开,黎初晗转头就趴进了自家小郎君的怀里,神色恹恹:“那一行人居然就只剩了遥哥儿一人……” “难过就痛痛快快哭出来。”林星野知他心思,忍不住抬手抚上怀里略显单薄的背,温声劝说。 但黎初晗只是埋着脸摇了摇头:“我们该出发了。” 见他选择这么闷着情绪,林星野心下微叹,只能把人拢在怀里多絮叨安慰几句。 因着夫夫俩身体不便,最终回程是传令兵和连秋两个泠族抬了一架轻巧的软轿载他们。 有黎初晗在,一行人真正做到了轻装简行,故而速度极快,第二日半下午就已经到达守城隔壁。 归途算是挺顺利的,只可惜黎初晗因为连日掏物资过于劳累,又被那些曾经过路的朋友们殒命给刺激到,后半段路上就发起了烧。 甚至到这会儿摸上去已经是烫手的程度。 林星野忧心如焚,立刻命连秋他们原地停下暂歇。好在他自己也快养过七日了,简单照顾自己夫郎还是能做到的。 黎初晗虽然烧着,意识倒是挺清醒的,还能就着这荒僻地掏木屋和一应生活用品出来。 林星野守着他吃了退烧药,看黎初晗睡梦中舒展了眉才安心一点。 他们这边迫不得已耽搁了点时间。 以至于等在守城望眼欲穿的太子和侯爷越发心焦,人一日不回就一日不安心。 太子几回想打着亲自下访震区的借口去找林星野,都被风翳寒拿一堆大小道理给劝住了。 但风小侯爷劝别人是一把好手,轮到自己却怎么都说服不了。 毕竟陈将军描述得很清楚,儿子儿媳两人都常坐轮椅。特别是自家儿子,居然四肢都不能动弹,这得伤成了什么样?! 他清楚儿媳那神药毕竟有限,也不知道那边的军医能治到什么程度…… 怎么想都不能安心等在禄柳行宫,一转念,风翳寒干脆直接跟太子辞行:“小宝他们既在归途,我也该早点回府去安排相关事宜,好迎他们回家。” 太子听了脸上没露出什么不妥,字里行间也全是温柔体贴:“父亲说的是,是该先回家备点热汤热水,好等星儿他们回来去去病气疲乏。” 风翳寒:“……” 这话怎么就听起来这么不对劲呢? 但他眼下心里担心儿子儿媳占第一,也顾不得太子话里有什么内涵了。 就当对方没反对吧!风翳寒这就收拾起了包袱出门。 他来时有儿媳,故而真就只来了个人,这会儿却弄了一大堆的行李,全是太子这几日赠给他的东西——前朝大家的古玩字画、千金难寻的好茶、坊间少有的焚香、用料上乘的玉子棋等等,乃至还有一把名琴! 他琴摸得不多,但太子却依旧把他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特意寻了他酷爱的灵机式。 除此之外还有太子的新便服若干。本来是他借来临时换穿的,但对方执意要送给自己,如此风翳寒也不推脱了,大不了回头自己再定做几件回礼便罢。 但不管怎么说,太子对他的一切衣食住行乃至玩乐都过于上心了,弄得风翳寒再面对这孩子就又窝心、又歉疚——自己这么多年来对这孩子是真的关心不够…… 完全没想过这一切在泠衍抒心里完全不是一个感受!太子只觉得有家人可以给他惦记,让他心里的飘摇有了停泊之地,感觉无比踏实温暖。 他甘之如饴地亲自陪着他的新任尊亲把所有东西都装车,而后又极其自然地将对方扶上马车。 全程一脸享受。 但看在风翳寒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总觉得跟着的一长溜宫侍、两长溜侍卫都是看着他满脸说不清的意味。 虽然过于不合规矩,风翳寒也不好当众训出口。拗不过,便只能由着太子胡闹。 好在后面太子就没再做什么出格事,正常与之告别。 风翳寒松了口气。毕竟他可不是真准备回家,而是想悄悄去找儿子儿媳。 实在是劝太子的时候过于冠冕堂皇,他没那个脸再独自反悔,故而只能偷摸单干。 风小侯爷吩咐装着太子赠礼的马车先行,好生送回文渊侯府,自己这一驾则转道往安川郡方向而去。 只是没想到,他才出守城东城门,就遭遇几辆马车跟踪。 没几步路后,身边一直跟着的两个隐卫差点跟对方的人交起了手。 没两下双方又彻底歇了战。 而后风翳寒就看对面的主驾上下来一个无比熟悉的人,剑眉星目,形容俊美:“姨父回家的路似乎绕得远了点……” 第494章 依旧是当年那个名动京城的才子美人与百姓舆论 姨父瞬间社死当场! 尴尬得差点扭头就跑! 然而太子殿下早已利落地跃上了风翳寒的马车,堵了他一个严严实实。 “我想了想,身为哥哥我似乎也应该跟着父亲一起回家,一起等星儿他们回来才对……”泠衍抒一脸郑重其事。 但这话说得明显内涵无比,听得风翳寒“老脸”瞬间红了个透,随即就是明明白白的恼羞成怒:“抒儿——!快别说了!……” 太子扬着唇角笑意盎然:“是父亲撇下抒儿在先,怎么还生抒儿气呢?” 无法辩解的风翳寒赶紧拿双手捂严实了自己烫到艳丽的脸:“叫你别说了!你这孩子真是……” 可惜泠衍抒依旧不依不饶,还强硬地去扳扯风翳寒的双手,非要对方与自己对视——显然是心有怨气。 好在风翳寒也只是一时冲动逃避,立刻顺势松了手。 对座的人没想过那双优雅白皙的手一被挪去,底下竟是一副明艳遍染的风景!浓重到连那双一贯潋滟含情的桃花眼里都透着清晰的羞赧艳霞! 泠衍抒一个措不及防,就被那股芬芳馥郁之色迎面扑得神情都恍惚了一下。 他知道姨父这么光天化日被自己抓包定然会觉不好意思,但也没想过对方会不好意思到这程度! 明明是已过而立、将入中年的人,却偶尔仍旧会透出年轻人的青涩活泼,以至于自己明明比之年纪小上许多,看着对方这般反应都能生出点颇为老成的感叹:当真是故人依旧! 能做到这般岁月不留痕的也就他的姨父、他的师尊、他的父亲了。 ——时至今日,依旧是当年那个名动京城的才子美人! 思绪突如其然的一阵脱缰奔腾。 太子尴尬突生,随即蓦地松开了攥在手心里的指尖,语气讪讪:“是姨父不厚道在先……” 风翳寒这才得以收回双手,他不自觉微捻了捻指腹,以驱散上面被捂出来的热气:“我还不是怕你非要跟着?!可你这身份哪里能以身犯险?!教了你这么久,就当真一个字不肯听进去……” 总算整理好了为人师表姿态的风翳寒赶紧反过来一通埋怨。 可惜泠衍抒轻轻松松又把他堵了回来:“可若是父亲出了什么事,抒儿一样无法承受。” 风翳寒:“……” 他真是败给这孩子了! “罢了,我也不去了,咱们现在就打道回府,谁也不许去!”风翳寒无奈又一次退步。 其实他担心归担心,到底还是记得陈将军说得性命无碍;再不济他还能相信自己儿媳的能耐,以小夫夫俩的感情,定然能互相扶持好。 反倒是面前的小祖宗,一个不小心就要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还真应该多顾虑着点:“不过我真得回府了,出来这么久,家里还留守着小孙女儿,哪能真放心?” 太子没有反对:“那我陪您回去?” 风翳寒一阵无奈,过后又生出点熟悉的亲切感:依旧是那个小抒儿,粘上就能整天整天的做个小尾巴~ 话说回来,今儿自己也算是有前科,要抒儿一时半会儿就打消疑虑,也确实是为难人家了。 他认命似的点头。 太子瞬间舒心了,星眸晶亮。 迫不及待着人转告席慕之临时接管禄柳行宫的多数要务,自己则万分潇洒地跟去了十几年未及踏足的文渊侯府。 当然,太子和风翳寒也不可能真放得下林星野夫夫俩,故而泠衍抒转头就命泠决带了好几个隐卫去接应。 以至于那一日自安川郡到守城的路上,有许多百姓看见了奇观:“五六个人就能抬得动一座小房子?这么大力气?!” “好高超的轻功!像飞一样!” “哪位不得了的大人物?!鞍车都不够排场了?直接坐起了房轿?!” “里头的说是这回救灾的大功臣!余震中受了伤!” “对对对!我还听说是书圣府上的!” “就是文渊侯府的,是府上的世子和世子妃!大好人啊!捐了无数救命东西了!我这几日在路边看了好几回了!咱们太子殿下派出去救灾的兵说文渊侯府出了大力了……” “真是咱们大书圣府上?!他不是传闻未婚吗?!怎么又来了位世子?” “你这消息落后了啊!我听说书圣其实成了婚的,只是夫郎早过世了……” “这说法有点偏差啦!我听说是当年侯爷新婚之时夫郎就意外失踪,遍寻不到才对!但咱们侯爷还是痴情等了十八年!怪可怜见的!” “直到近来太子殿下意外找到了那一位弟弟,就是侯爷的亲生儿子,一切才真相大白!你们道怎么回事?原来他夫郎是个隐世家族之后,族里不允他们成婚,才刚有身孕就被抓回去了……” “好在如今能放他儿子回来尽孝,也算是盼到了希望……” “确定是他亲儿子?不是过继的?” “都已经请封了世子,怎么能错?不是嫡子怎么能继承侯府门楣?!你当天家都能糊弄?!” “也是……我的天!这么算来我们大进书圣这辈子咋这么坎坷啊?他这么多年也没听见再娶,也没听见纳妾的,这不是白白蹉跎了半辈子?!” “是啊!不过文渊侯府向来家风清正,倒也不稀奇。” “要我就理解不了,放着这么好的家世,怎么就不能想开点再娶一个享享福了?” “要不就说你不能成大书圣呢?你这心性就是不及人家侯爷!” “就是,哈哈哈哈!” “……说来这几日路过的兵都是太子殿下的?” “是啊,还是咱们太子殿下有点仁心,好歹遇上大灾还会救一救咱们……上头那个就真的……哎…年年赋税都在加,咱什么时候能吃饱穿暖啊?!” “哎……我都偷偷想过,殿下要是能尽快那什么,咱们日子是不是还能好过些?” “嘘,快别胡说了!小心咖嚓!” “……” 坐在房轿里守着自己夫郎的林星野无意中注意到百姓们的言论,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定是太子和父亲对外做过功夫了。 第495章 您和爹爹拜了堂的,是孤证的婚,星儿不是私生子 连自己半个“私生子”的身份都给编圆了。 林星野模糊觉得这舆论有种重点倾斜错了的感觉,乃至有种在抬举他们文渊侯府名声地位的错觉…… 哪里有点违和,但又找不着具体的证据,眼下又是照顾初晗要紧,林星野便暂时将之放开了。 房轿由泠诀领路,继续一路疾行,但林星野意外对方居然没带他们回禄柳行宫,而是直接往京城去了。 等黎初晗酣眠一觉再醒来,已经在自家熟悉的床上。 眼前围了好些人,郁里、齐言、父亲乃至太子都在!连久违的堂哥风乘都回来了,此刻也正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淳于正在给自己把脉,星野则是和自己并排躺着,几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这是一群人围观他睡觉呢哈?好尴尬啊…… 黎初晗囧囧有神。 特别是连太子这个情敌此时脸上都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让他有那么点感受奇怪。 只能说黎初晗不知道自己昏过,故而自我感觉健康状况良好,自然不知道围着他的一群人经历过什么心慌。 特别是林星野,从发现自家夫郎昏睡得不对劲开始就一直精神状态紧绷,直到看黎初晗又睁了眼,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回来! 以至于这会儿星眸里还残留着些许红意。 黎初晗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我怎么了?” 淳于直白说了病情,而后严肃地劝诫道:“之后的日子正君必须得休养好,不然恐真要损了身体底子了。” 他作为黎初晗身体状况的知情人士,其实心里还有些别的担忧,偏又苦于不能敞亮说,只能委婉再劝:“正君还要切记勿再忧思过度,免得肝气郁结,内行不畅……说起来您对外的小月子都没坐完,不如依旧按此续上吧。” 黎初晗心有抗拒,却又在自家小郎君堪称严厉的眼神中乖乖点了头。 小月子一说听得太子脸上露出了点奇怪的神色,不过他终究没说什么,而是跟着风翳寒一行人这就散去。 夫夫俩这才得了私人空间。 平安回家让黎初晗舒心不已,而且他这就发现林星野双臂上的血线都褪干净了,心头更添一份欣喜。 对于石哥儿那几条人命也在慢慢地接纳现实、归于怀念。 生性乐观积极的黎初晗这就慢慢恢复了生命力,双手环上自家小郎君的脖子,唇角飞扬:“还是家里好啊~” 这么一对比反而是林星野依旧有些魂不守舍,他闷声“嗯”了一声,继而直勾勾地盯着黎初晗看,修长的指尖不住地一寸寸描摹眼前人的轮廓,星眸里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 弄得黎初晗看不明白:“你怎么了,星野?怎么感觉怪怪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的初晗怎么能这么好看~”林星野勾着唇角抱着怀里的宝贝摇了摇。 依旧挂在对方脖子上的黎初晗看着林星野那真挚的眼神脸颊上都泛起了粉意:“老夫老妻的,还挂嘴上!” “那就实际一点吧。”话落林星野就低头贴上了怀里人略失润泽的唇。唇面相贴的姿势顺势掩盖住了星眸里的诸多情绪。 成功被亲昵弄到晕头转向的黎初晗自然再没想起来自家小郎君那点小反常。 也就让林星野成功把自己那点不应该的恐惧给彻底掩饰了过去。 今日初晗的昏迷,让他担忧对方消失回去小世界的毛病又犯了,而且他发觉自己这个心病已经严重到无法控制。但说出来难免又会让初晗觉得自己对其缺了点信任。 所以他选择隐瞒。 林星野这性子,有心要在黎初晗跟前藏事,那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这之后黎初晗就根本没有发现什么端倪的机会。病号夫夫俩勉强算是安稳休息。 太子则是跟着姨父心情愉悦地逛遍了侯府,并在入夜时分歇在了风翳寒卧房的偏室里。 其实按规矩来说,太子是君,理当居正。风翳寒也确实有心把正房主卧让给他住,奈何太子殿下不允许,脾气还闹得挺大:“父亲是若是愿意和抒儿一起睡主卧倒也不是不行,不然就容抒儿住一回偏室。” 这话一出,风翳寒就知道大道理肯定是不需要讲了,太子是听不进去的。 两人要真睡一起也不成体统,风翳寒无奈地继续选择退步。 太子殿下心情甚好的穿着姨父的寝衣和对方聊天。 这当下的要事就这么几件,两人自然会聊到赈灾地区民心舆论的情况——毕竟那是他们联合商量之后执行的决策。就如今反馈的结果来看,收效不错。 “也难为你特意给小宝圆了身份。”风翳寒想到太子的细心就颇觉欣慰。 但太子就完全不是这么想的,俊脸上难得都是对姨父的不赞同:“您怎么能称圆?星儿怎么就是私生子了?这根本就是父亲自个儿胡说,您和爹爹明明拜了堂的!” “这不是没有与婚书嘛,我之前还跟小宝唠叨过,回头还得劳你亲笔补一张。”风翳寒含着笑意道,不甚在意对方的埋怨。 太子自是欣然同意,却又忍不住去纠正对方:“与婚书有什么要紧的?您和爹爹拜堂可是孤这个太子亲自证的婚!哪是那张纸能比的!星儿怎么可能是私生子!父亲往后可不能再胡说了!” 看他急得太子的架子都搬了出来,就只为给小宝的身世一个力证,显然是极其爱护自家儿子了,可惜了感情不能强求。 因此风翳寒多少对他有点偏颇的怜爱:“是,是我不好,怪我跟小宝胡说八道……往后我一定出去炫耀,我们这婚可是我们太子殿下亲自证的!” 第496章 定是风翳寒纵容太子与自己儿子有违伦常的苟且 那夸张的引以为傲之感令泠衍抒害臊突生:“父亲可不需如此……再说我那时才几岁?能有多少威信?!……” ——说出去确定不是去丢人的?! 毕竟那年月自己这太子之位真就完全是个摆设!吉祥物罢了!可比不得现在,至少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在朝堂民间也已争夺到了一定的话语权。 当年身为太子少师的风翳寒哪能想不到这方面,但太子这么真性情也着实让人觉得可爱,这就惹来风小侯爷一阵与之相貌不相符的爽朗笑意。 “您别笑了~!”太子略带羞窘地推了推面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尊亲。 风翳寒这才收敛了一点:“这有什么的,我们太子殿下再年幼,那也是名正言顺的大统继承人,一直尊贵,可不许妄自菲薄。” 一番肺腑之言,听得泠衍抒心有动容:“嗯。” 当年也是这般,也就姨父会那么珍惜看重他。 其余的诸如太子傅、太子师之类,虽然位置个个坐得比姨父高,却一个比一个不做人事! 专拿他的太子身份做幌子、干尽谋取私利之事不说,甚至怂恿自己争夺皇帝边缘权利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 东窗事发就把自己往前一推,他们躲在背后什么事都没有,独留懵懂的自己去面对连鸿昭那无数心眼,差点白送了自己的命! 是姨父手把手教了他怎么看清这潭子脏水!教他怎么在这等污浊黑暗里活命,乃至摸索出一条通往光明的大道! “说起来,郭太傅那几个越发不像话了,一把年纪还在花楼里闹出香艳事儿,回头还得连累你声名!”想起太子那几个名义上的老师,风翳寒直摇头,说句品德败坏都不为过,实在难为了太子还要跟他们有所牵连。 “我一直留意着呢,您放心。私事品德也就罢了,这几个本就已经烂了根,我也不指望他们还有救,随他们闹,管多了反倒不划算。但诸如暗扣谋反帽子、通敌叛国之类,皆是一有苗头就被我掐死了。” 见风翳寒应声认可,太子又带着几分不自觉的依恋温声道:“再说了,抒儿这辈子的师尊就您一个,他们能算什么东西!我才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 风翳寒失笑摇头:“可我毕竟十多年前就被撤了职,明面上,咱们之间可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还因此莫名交恶。反而是他们,如今依旧担着你老师的名头。” 这是实话,故而也就越发令泠衍抒郁闷,弄得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也好的,省得有些麻烦会牵连到您。” 风翳寒对这样珍待自己的太子毫无办法,心里愧疚又生疼,几乎有几分无措地顾左右而言他:“夜深了,咱们不聊那些晦气人,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说着他如待自己儿子般轻拍了拍面前已然比自己都高大的倔脾气“小太子”,后者倒是意外肯听话,自己扯过被子就躺下了。 风翳寒下意识搭了把手给他掖了掖被子,过后才想起来,太子是掩人耳目“偷渡”进府的,根本没带近身伺候的人:“我叫暮秋来守着你?” 太子却摇了摇头:“不用,我也不惯有人守夜,横竖还有泠诀他们在呢。” 这倒也是,风翳寒明白过来便没强求。 不过太子还是很善解人意地唤了泠诀出来。 见状风翳寒倒真安心地回了房。 文渊侯府一夜安宁。 但皇宫里一点不安生。 毕竟太子大肆赈灾,一点都没遮掩,实在太刺激连鸿昭了! 虽然他并不在乎自己于百姓间的口碑名声,但他借此机会看清了太子的势力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身为皇帝自然危机意识爆棚,觉得这太子之位当真是不废不行了! 可无奈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可以废立的像样借口。 正巧这种时候,南风阁里疯疯癫癫、苟延残喘的白露枫忽然传出来一些荒唐话。 一开始是说太子与文渊世子妃关系不正当。但因为没有证据,而且就这之前旁人也没有瞧见任何暗通款曲的眉目,众人就只当桃色八卦听。 消息在坊间不入流的地方传了一阵,还未及传到连鸿昭耳里,白露枫就又换了个口风,开始成天在那里满脸震惊地表演自己听见太子喊文渊侯父亲! 这内涵可就不比之前了,实在大了去了! 若这是真话,那文渊侯又没有女儿哥儿、太子又不是人家女婿,会出现这称呼也过于耐人寻味了些! 有好事者都在猜测文渊侯难不成有造反之嫌?!可人家一个没有实权的文臣至于野心这么大吗?听着违和又刺激。 这般荒唐话没多久终究传进了连鸿昭的耳朵,可惜彼时白露枫已经因花柳病暴毙,这流言就成了死无对证。 但这么大事连鸿昭怎么可能不上心?不光上心,他还挺能猜! 毕竟他一直没忘记文渊世子长了副哥儿模样,故而荒唐想法一个接一个! 风翳寒确实没有女儿没错,但是他有个像哥儿的儿子啊! 而太子这个混账这么多年不近女色、不宠哥儿,年近而立却无任何子嗣,也是够奇怪的…… 从前他只会嫌太子是故意不给自己控制人质的机会,但如今嘛…… 连鸿昭想起自己之前还一度怀疑过太子这么病殃殃的是不是不能人道,可偏生近来对方纳了瑞福乡君打破了这个传言。 不光辅国公说瑞福很是得宠,就连宗室里许多人都在传瑞福乡君在太子身边的特殊,怕是真能成为生下子嗣的第一人…… 太子为什么独独挑中了瑞福乡君?瑞福乡君能有什么特别的?! 连鸿昭觉得时至今日自己终于彻底解开了谜题:不就是因为瑞福乡君长得像个汉子嘛!完全看不出一点哥儿的模样?!而太子这混账东西定是癖好变态,身为汉子却专喜汉子?! 所以…… 他这就被自己的答案给弄亢奋了:那混账东西定是和文渊世子有染! 毕竟文渊世子虽然是个汉子,却是长相身段都是在哥儿、汉子模糊莫辨的感觉里,平心而论确实是一副难得的好样貌! 所以“林星野”既然连自己都能被勾引到,本就有这癖好的太子岂能不被勾引?! 再说风翳寒这种人多少有点不拘世俗,估计就是暗中放纵了这俩有违伦常的苟且!而后借此换了一声“父亲”满足一下虚荣心! 哈哈哈哈,肯定是如此!风翳寒可真可笑! 他也总算找到太子这个混账的把柄了! 如此待他想想怎么做点大文章,争取一举把太子和文渊侯府的名声给尽数毁干净! 第497章 星儿要是能接纳他,该有多完满 横竖连琤肚子里的胎儿也快坐稳了,他不愁没有后代,不需要这种骑到自己头上的儿子! 毁掉他!废掉他!从今往后就再不会碍自己的眼! 至于风翳寒这种人,名声越大就只会反噬越大!只要操作得当,届时哪还有什么书圣?!让他再有脸吹家风清正!经此一遭,他文渊侯府定然只剩天下不容的肮脏之名! 至于旁人操心的文渊侯暗中蓄势造反之类,连鸿昭反而一点不担心。毕竟他与风翳寒暗地里不对付这么久,多多少少能判断出对方大概的实力动向。 文渊侯并没有坐龙椅的心思,他能确定。但问题是他更能确定如今的风翳寒已经彻底偏向太子,偏心到几乎到了明面上的程度! 可对方手里有那么多泠族,如此于他这个皇帝可太不利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连鸿昭就觉得如鲠在喉。 不过虽然此事万分紧要,连鸿昭性格里的谨慎过度却依旧未改,这就召了萧澈进宫求证。 萧澈听了连鸿昭的所谓分析后,有些震惊对方居然这么能猜,毕竟真算起来,有点歪打正着的正确性。 理智上萧澈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帮着太子辩解两句才是,可惜他略一揣摩,就觉一下子正中私心!到后来脑子里终究只剩下了那个最危险的念头! 毕竟他心里的声音早已叫嚣了许久——从林星野这个“小公子”未被找回来之时,他就一直认定对方就该待在太子妃的位置上!而不是搞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弄得太子得不到自己所爱,自己也得不到黎初晗! 若是真能一举彻底把这对夫夫拆了,岂不是太子表哥和自己都能圆满?! 眼前连鸿昭这个助力,根本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这都不努力一把纠回正途,他绝对后悔一辈子! 倘若他这回真能把林星野按死在太子妃的位置上……那他是不是连得到黎初晗的心都有了可能? 美梦成真的念头急剧暴涨,令萧澈激动地差点浑身发抖,当即就是一个跪地力证:“是的,皇上!太子殿下确实很爱林星野,只是苦于世俗,只能一直跟其称兄道弟……” 他自觉所说也是实话,所以越说到后面越不心虚。那副笃定的模样看得连鸿昭一阵狂喜。 两人一拍即合,毒计连篇! 而还未来得及察觉暗里汹涌的文渊侯府依旧祥和一片。 太子居然也就这么实打实赖了两三日,未曾有过一点离开的念头。 虽然他每天免不了会遇上星儿夫夫浓情蜜意的场面而心里泛酸,但今时到底不比往日,真伤心了他还有姨父的陪伴安慰,也能勉强让他平心静气地去面对那些刺眼场面,不至于气血翻涌到做出什么出格事来。 也因此,一家子明面上确实温温馨馨地过了好几天美满日子。 而能有这结果风翳寒功不可没。毕竟他因觉亏欠而一直留意着太子,几乎杜绝了让泠衍抒落单去面对儿子儿媳黏糊的场面。 这么小心翼翼照顾着的后果就是,太子越发像个姨父的小尾巴,每日里跟来跟去,几乎形影不离。 这期间席慕之那边有什么急事都是靠泠诀来回奔忙传递消息。弄得泠诀快忙疯了,对这顽童行事的太子殿下又好笑又无奈。 但说到底还是欣慰如今的太子殿下那份生机与活力。那是过去十几年他都看不到的模样,能看着殿下性子里的压抑慢慢释放,能从那双星眸里看见幸福之意并不容易。 守着太子这么多年的泠诀看在眼里,无比满足。 第三日上,太子正在听泠诀汇报稔穗驿过来的消息。 坐在窗边捏着棋子的风翳寒本来没想再去触及太子逆鳞避出门去,毕竟这几日他已经因为这举动“惹恼”太子好几回了。 但听到后面泠诀说起常先生的“火炮”研制已经成功、可以开始暗中布防一事,他就真觉得自己再待着不合适了。 风翳寒顾不得泠衍抒是什么脸色,赶紧找了个处理家务事的借口出了门。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成了“金口玉言”,才说家务事就真来了。 不光有带着一家子过来的风六叔,连带风四叔也打着探望自己儿子风乘的主意跟着凑起了热闹。 风六叔这回是铁了心要休妻放妾,风四叔则是奉了家里内人来“关心”风乘管事的地位。 够热闹的。 但怎么说都只是家里的“鸡毛事”,风翳寒不想他们回头吵闹到惊动太子,故而特意领着风乘把所有人都带去了后花园一侧的偏僻屋子里处理。 以至于太子忙完自己的事后,一下子没找着人。 他也不喊下人,而是仗着隐卫密布,安全有保障,独自一人带着几分惬意逛了逛。 侯府自然不会有禄柳行宫那种华贵缤纷之感,但每一处亭台楼阁皆自有自己的别致风雅——都是姨父喜好的影子。 自从爹爹离开后,太子也就在这几日感受到了那种住在家里的温馨。所以他喜欢这里的每一寸地方,一步一步过来看哪里都眼含温柔、饶有兴趣。 他赏的显然根本不是景,而是心境。 只是过后难免让他再一次奢望有个家。 特别是眼下他都住进了这府里,就难免妄想星儿要是能接纳他…… 那该有多完满。 泠衍抒满心遗憾,神色落寞。漫无目的地走着,没多久就进了后花园。 棠筠阁。 轻纱垂落的观景台中间放了一把软质沙滩椅。一个躺得仰面朝天,随性潇洒;另一个则是懒散地侧趴在另一人身上。 毋庸置疑,咸鱼的一定是黎初晗。 怕自家夫郎的在屋里闷坏了,林星野便每日都带着他来这里散心。 他的目的无非是让自家夫郎多待在开阔点的地方,好让身心舒畅些。正好这地方四周都有纱帘环绕,既顾全朦胧隐私又兼顾视野开阔,实在宜人。 黎初晗也确实很喜欢这地方的意境,而且在这里可以躺着赏景,符合他懒蛋的要求。 面前是粼粼湖水,偶有天鹅游湖、鱼跃水间;湖周都是绿意,间或掩映着黛瓦朱墙。 按说是个恬静的画面,但黎初晗的思绪已然飞向大海。 海边自然一时半会儿去不了,可他能强行把这里当沙滩耍啊! 突发奇想的黎初晗这就率先”蹂躏”起了自家小郎君。但由于他过于闹腾,不符合休息原则,很快就被墨镜草帽沙滩范儿的林星野给“镇压”了。 四肢都被按着被迫消停的黎初晗又把主意打到了观景台的顶棚上,琢磨着要把它改成玻璃,这样往后还能来个日光浴。 想要大改造林星野自然支持——哪怕自家夫郎想把府里全翻改一遍,林星野也觉得问题不大。但初晗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么个姿势还要在自己身下动来动去、扭来扭去过分了? 馨香阵阵,扑鼻而来。 林星野觉得这问题大了去了! 毕竟他的伤势已经好全,可经不起温香软玉这么撩拨。 俯身轻轻沾了沾身下人的鼻尖,察觉自家夫郎还不在状态,林星野语出惊人:“要不我下湖去游个泳算了?” 第498章 也不想想我怎么会有累死自己的打算 春日微寒时节还能有这等奇思妙想,直接把黎初晗唬得连人带表情都僵住了,随即又羞又恼:“别了!万一你的脑子真进了水怎么办!” 林星野瞬间笑得不能自抑:“原来初晗明白状况啊~” 黎初晗好一通无语加无奈。他自然能感受到身上人的意动,但近来星野的反常让他有些下意识地逃避面对这些事。 他也真是服了!自从上次那什么小月子之后,这都多久了,他家小郎君要么干脆憋着,实在闹狠了还敢去冲凉水澡! 总之就是想方设法不碰他…… 黎初晗一开始还觉得对方是体贴,但越到后面总觉得星野像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要么就是他的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被刻意隐瞒了。 反正无论哪个都让他开心不起来。 再看现在还故意朝他笑得没心没肺的小郎君,黎初晗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有种你这辈子都这么过!这辈子你都别再碰我!” 林星野居然一点不慌:“小不忍则乱大谋啊,初晗。该养性的时候还是专心养着比较好。” 话说得确实正经不已——如果那个正经人不是双手一直腻在自己后腰肌肤上摩挲的话,还挺有说服力的。 更不要说眼下时不时还有向下的趋势。 黎初晗强忍下被激起的酸麻战栗,对这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嗤之以鼻:“什么大谋,这还能有什么要谋的?!你实话实说怎么回事?!我给你唯一一次机会,否则别怪我以后知道了真相不肯原谅你!” 都这么放话了见自家小郎君还敢犹豫,黎初晗直接上杀手锏:“掂量清后果再回答,不然以后都睡书房去吧你!” 这下林星野无奈了,摆完了委屈脸色还夸张地透了长长的一口气给他看,之后才无比严肃道:“我怕一不小心你又怀了,多休养一阵总不会错……” 结果换来黎初晗兜头连砸了他三个软枕以示愤怒:“你认真点!” 林星野极其无辜:“我实话说了的!我真有这种怀疑,初晗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 黎初晗:“……” 他忽然有些恼怒心酸地反过来把人按在身下:“看来不让你生一个你是没法消停了!” 林星野还以为他闹着玩,毫无畏惧地主动送上去。 不想真迎来了自家夫郎如狂风暴雨般密集的亲热,令他觉得对方有种要动真格的倾向!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瞬间成了衣衫半褪的模样,而他家初晗依旧衣冠楚楚。 这局面颠倒的快速而强势,弄得林星野懵到一直在被动承受,还频频走神。 也就没发现棠筠阁后面的九曲桥上站了一个耳根通红却脸色苍白的太子,在强迫自己冷静。 泠衍抒原本是在湖对岸远远瞧见郁里守在东边观景台的入口,想着星儿他们既然碰巧也在这里,便过来打个招呼。 却没想过才靠近就是一句惊雷入耳! 什么叫“不让你生一个就没法消停”?! 身为夫妻,这对话内容确实不是问题,但有问题的是这一句明显是黎正君说的! 所以……所以……星儿居然会因为黎正君的汉子身而有了这种打算?! 那一瞬间泠衍抒说不清自己的感受有多复杂:嫉妒、心疼、埋怨、失落……乃至对星儿孩子的期待——什么都有! 只是到最后,最清楚明白的依旧是那点不甘——若是星儿真的选择做了哥儿,他恐怕真的无法甘心退出! 按说都撞上这种场面了,他应该立刻避开才是各自体面。可太子只觉脚下的步子就是鬼使神差的不听话,在倒逼着驱赶他一步一步往东边的入口绕去。 观景台里面,林星野面对黎初晗持续的强硬一脸为难。 他有心想强制喊停等他们谈一谈。 可他家初晗身子骨柔弱,力气也小,所以他向来不敢反抗对方的任何钳制,免得反伤了对方。 但他对变成哥儿确实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独自纠结叫停的林星野好不容易从亲昵中得了口喘息的机会,赶紧提醒道:“这地方什么人都可能过来,初晗确定能接受吗?” 黎初晗立刻神色莫名地停了下来:“你还真当我要来真的啊?” 林星野神色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是被夫郎忽悠了。 黎初晗口吻里尽是熟悉的嫌弃:“你也不想想我怎么会有累死自己的打算。” 话落,夫夫俩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瞬间各自心领神会。 随即又齐齐看向林星野从里敞到外的衣襟,气氛持续微妙。 白皙劲韧的腰线清楚地落在视野里,漂亮又极具力量感。 恰逢阵风拂过,四面的纱帘即刻起了一阵飘荡,视野也随之大开大合。黎初晗忽然就跟藏宝一样即刻把林星野身上的寸寸缕缕都给捂严实了。 这么孩子气的举动还惹来林星野好一阵失笑。 不想就在这一刻,东入口响起了郁里带着点惊呼的见礼声:“郁里见过太子殿下——!主子们都在休息,还请殿下容郁里通禀一声。” 里面两个瞬间有了点兵荒马乱的意味。 也不知道持证上岗的夫夫俩在慌什么,反正那默契拼手速整理衣着发型的架势,看起来总有种偷吃的效果。 夫夫俩一面互相拿眼神揶揄各自面对太子的不镇定,一面又双双乖巧等着下文。 结果只等来太子留了一句“那便不必打扰他们了”,转身就走。 对此郁里有点错愕。但看太子殿下那难看的脸色他又不敢多说,免得多说多错。 所以他选择默送对方走远,而后转头就跟主子们描述了个仔细。 太子这一走不止离开了棠筠阁,而是直接离开侯府回到了禄柳行宫。 期间一直黑着一张俊脸——就是给姨父留书信告辞的时候也是语句越温柔、脸色就越沉! 看得泠诀跟着一阵难受。 可太子殿下也不说他这么突然是怎么了,只管持续不停地向外散发心情不好的讯号。 泠衍抒自然不可能跟泠诀他们诉说。 毕竟他觉得根本没法说出口,他居然是因为一下子听懂了黎正君那句话只是开玩笑后,觉得失落透顶而心情不好! 这不就是给他点着了抢星儿的期待之后,又在转瞬间给他掐灭了! 这么大起大落,换谁能心情好! 而且这么无耻他也不想跟姨父开这个口,故而只能远远躲了出去。 第499章 我只要你守着底线 可惜躲得了人,却躲不了脑子里的妄念! 他本身是个清心寡欲的性子,活到这个年纪,就是连做梦都不怎么会往不正经拐! 却唯独见到星儿那一刻起,就像被瞬间点燃了浑身的欲血,仿佛自己的汉子身才复苏一般…… 纱帘之下的风景,他终究还是隐约窥见了一点。即便看不清,也足够捅破自己压抑的欲望! 所以他拼命逃走了! 不然就肯定会失控去跟黎初晗起冲突! 届时都不用想星儿只会偏帮黎正君,那自己怎么承受得起!?局面恐怕会被自己搅得无法收拾! 泠衍抒捡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理智,在用尽力气给自己谋一个缓和的未来! 棠筠阁里的两个在太子离开后,倒是齐齐冷静了下来,还立刻收拾收拾回了世子院里。 他们是想着多留点空间给太子走动,不想等风翳寒处理完事情回来就发现太子已经离开了。 书信说了是回去处理急事,风小侯爷本能联想到火炮之事,算来确实是重中之重,因而没觉出什么大问题。 反而是黎初晗知道之后,瞬间明白了太子的心思。他看向同样愣了下神的林星野,知道对方定然也能猜到太子为何负气离开,不由得意味莫明地问道:“心疼吗?” 林星野没好气地轻弹了自家夫郎一个崩儿:“这种傻话怎么问出来的!不过是觉得有点尴尬。” 黎初晗满意这答案,但不满意自家小郎君这手劲儿,捂紧了额头一通控诉:“你居然为了他家暴我~” 林星野:“……” 这叫他怎么喊冤叫屈合适?! 不过黎初晗自己率先没坚持住笑了场,倒浪费了林星野飞速酝酿起的一肚子解释。 但解释没用上,他那一阵紧张倒是明明白白的。 黎初晗也知道一提太子,星野是副什么心态,就像自己遇上萧澈,多少觉得烦乱之中有点歉疚感,总之就是会特殊化。 其实这么内耗挺心累的,所以他有心宽慰:“星野,我就是遇上就呷口干醋而已,其实心里很清楚你只把他当亲哥哥。再说你如今已经避他避到了这种程度,我不至于再无理取闹。” “而且太子这人吧,骨子里分寸过人,老实说对比起萧澈,其实要让人放心得多。” “初晗这是在宽慰我,还是在宽慰你自己?”林星野听迷糊了,这是打算往后不跟他兴师问罪的意思? 黎初晗有点无奈:“都不是,醋我也照吃,不过就是希望你宽心,不至于一遇上他就什么都要较真。” “父亲都说了往后会真把太子当家人,我琢磨着他这哥哥的位置是肯定不会动摇了。所以你也不用过于刻意的回避他,平常心当家人对待就好。”黎初晗真心道,“我只要你守着底线。” 林星野听明白了,唇角微扬:“不怕我管不住自己啊?” 黎初晗哼哼:“你可以试试~” 郁里正好端了金丝燕窝糖水羹过来,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其实要咱们爷眼里有第二个人也是件难事~” 林星野立刻极其满意地点了点头,手上试了试羹汤的温度,而后拿来甜自家夫郎的嘴。 黎初晗含着糖水朝郁里皱鼻子:“里哥儿你故意偏心你家爷!” “没有!我这是实话!”郁里吐了吐舌头,抗议过后,胆大包天地自己跑了。 “这小哥儿越发能了~”黎初晗笑着吐槽。 “还不是我们正君惯出来的。”林星野悠哉道。 说话间满心满眼地宠溺,把黎初晗的任性全给勾了出来,这就把勺子反往对方嘴里塞:“分你点燕子的口水补补~” 林星野被迫吞了下去:“我再补要流鼻血了!” 乐得黎初晗又给对方塞了一勺:“活该你火气盛~” 燕窝在大进是极其珍贵的东西,但因为黎初晗近来身体不好,府里就没给他断过。吃得黎初晗都有点良心不安,就怕把府里给吃亏空了。 但这毕竟是家人的心意;且这种原生态的东西,大进所产不定比混着现代科技与狠活的小世界现代产品还靠谱些,故而三五回的,黎初晗就没想过推拒。 不过这么长长久久吃下去可不行,他可没想真败家。 所以今儿他就开始趁机闹着吃腻了要换口味。 林星野能猜到对方的顾虑,奈何在他心里自家夫郎如今虚弱至极,不补不行。不想吃燕窝,他就把主意打到了泠泠的果实上:“要不初晗把那个乳米果吃了?” 这倒是个新鲜东西,黎初晗兴趣很浓。 念在他们统共就只有这么一个独苗苗,黎初晗就给它分了四份,还用上了不同的烹饪方法,看得林星野好笑之余有点心酸。 但是黎初晗完全没有负面情绪,反而一脸享受。 乳米果味道确实很好。里面的浓浆调成汁儿很像果味清新的牛奶,干蒸又像糯叽叽的奶糕,但不粘牙;碧绿的外壳只有一点自然果甜味,生吃脆而多汁,蒸熟了就像爽口菜芯。 吃法多食物少,弄得黎初晗意犹未尽,直叹泠族的口粮诱人。 但他还是把最后一口往林星野嘴里塞:“给你回忆一下儿时的味道。” 林星野把它推回去:“我幼时吃了那么多,早吃够了。初晗才是需要养身子的时候。” 黎初晗闷声不响干大事,直接给它渡了过去,完了还威胁道:“不准嫌弃,全部吞下去!” 完美被拿捏的林星野乖乖吞下了这口他完全没有任何记忆的“饭”,主要不止好吃,更重要的是暖心。 差点现身的易实被这眼神拉丝的场面给劝退了。他本是想提醒一下小主子,以对方的身份想要乳米果完全可以回族地拿,但……眼下好像不适合出去打扰。 纠结了一会儿易实又隐了回去,继续暗自琢磨小主子和侯爷近来的行事。 反正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按说太子那黑心小子是间接害死了少主的人,侯爷这么深爱少主,为何能放下芥蒂待太子这么好? 居然依旧把太子当半子照看!难不成只是因为少主留过遗言? 这理由完全无法服人,导致易实一想起这几日太子寸步不离地粘着侯爷,甚至偶尔还粘到小主子身边来,他就浑身难受!包括旧部其余那几个,都快看得憋屈死了! 可无奈小主子不允许他们轻举妄动,还说与太子之间的恩怨是有大误会在其中,届时条件允许就会告知他们真相。 因此易实不禁琢磨起来,是否小主子其实一直在跟太子互相套路?好在最后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就在易实他们压着性子瞎琢磨中,日子又平静过了三五日。 期间太子一直很安静,没有任何不良消息反馈回来。风翳寒还能时不时收到一些别致的小礼物昭示着太子平安无事。 此外府里还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比如风六叔终于把六叔么休了,带着风梦鸢离开了守城旧居,断绝过往,住到了离侯府不远的一处小院子里,过起了简朴日子; 堂哥风乘则是终于跟家里撕破了脸,因为他的父母终于踩了他的底线! 逼他这么多年出钱出力却从不关心死活就罢了,权当尽孝! 可如今居然明着把几个不成器的哥哥全部推给他养活!还唆使他去跟世子小堂弟争叔父的宠——这是以为自己侍奉了叔父几年,就觉得自己真有当叔父继子的资格了?! 风乘对此愤怒异常,还有种面对至亲的无力羞辱感。一气之下就主动叛出了家门,不孝就不孝吧!他从此扎根侯府,只当侯府是家! 对此风翳寒自然没意见,毕竟乘儿在他跟前尽心多年,确实有几分半子情谊,他自然有心助对方几分。 除此另外就是蒋夫人并着几个宗室夫人、夫郎陆陆续续来看望了“小产”的世子妃。 这事逼得黎初晗迫不得已又躺回床上装虚弱——事实上他的身体已经在林星野几乎无微不至的照顾里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第500章 赴郭太傅的寿宴 这一日,府里忽然连着接到了两张帖子。 一张是太子太傅郭俊生府上六十大寿的邀请帖,特邀侯爷与世子夫夫一起赴宴。 另一张则是专门针对世子妃的赏花帖,与郭太傅的帖子比起来,孰轻孰重其实很好区分。但问题是这帖子来自承宁王府的长史顾有识正妻。 而东山一战,连季侥幸没有死,到如今还光明正大地躲在王府里——这就意味着他手里还抓着林星野的把柄,所以这帖子怎么看都有连季的份儿,自然也就不能忽略过去。 林星野拿着两张帖子翻了翻,又立刻发现了另一个古怪。两边时间定在同一天不说,甚至都定在午宴,根本就是相冲的,像是打擂台一般。 这么算来再去看宴会的地点就反而让人捉摸不透了,竟然是毗邻的,两家就隔了一条胡同。 “这是做了什么局等着呢?”风翳寒蹙着好看的眉有点担忧地看着儿子儿媳,“顾有识先不说,郭俊生与为父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一直就是互相看不顺眼那种,突然下帖给我已是奇怪,何故还特意点你们这些小辈的名?” “只怕背后也有人,还是冲着我和初晗来的。”林星野不假思索道。 风翳寒叹气,他哪能不知道,只不过有些话光说出来他都嫌膈应:“你们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天,这是又来了个大麻烦。郭俊生这人乍看道貌岸然,背后却荒淫无度,根本就没有什么道德伦理可言,和连鸿昭简直臭味相投!” 他看着自己形容出色的孩子们,自豪又担忧:“所以你们俩无论哪个都得小心防着他暗算。” “是。”夫夫俩带着几分唏嘘应下。 黎初晗没忍住疑惑道:“他不是都六十了吗?比连鸿昭都大好多,还这么能玩?!” 风翳寒幽幽回应:“就算自己不能亲自上阵了,还可以找别的途径啊……” 话至一半见自家儿子一脸微妙地看向自己,他赶紧打住跟儿媳聊这种话题:“具体为父可不懂。若不是他是抒儿名义上的老师,为父也不至于关注到这些。总之你们必须时刻记着堤防。” “当然更不用担心得罪这种人。” 小夫夫俩点着头,三观皆被炸裂。 赴宴的日子来得很快,仿佛转眼即至。 为了安全起见,早几日林星野就暗中布置过一番。比如让连秋预备好一部分兵力以防万一;比如特意让水云间接下了两家的宴席操办等等。 能操作的地方都尽可能的渗透,赴宴当日更是能出动的隐卫都尽数跟在了自家人身边。甚至还特意带上了淳于,方便临时救急。 只是难办的是大宴都按性别分席,汉子这边有连秋和淳于守着,再不济随便拉个泠族出来充作近卫都行;黎初晗那边却是挑来挑去都没有高武力值的人可用。 毕竟纯粹哥儿身的泠族不多,他们身边熟悉的就属雁北行和宴离。前者一直昏迷不醒自然不必说,宴离也碰巧还在救灾没能回来。 最终黎初晗决定只带一个郁里作陪。 林星野不放心,特意安排了五六个隐卫暗中护着他。但黎初晗自己很乐观,毕竟他有小世界可以躲避,理论上性命不成问题。至于别的方面,有时候不是人多就能不招事的。 林星野也明白这个理,便就这么定了。 不过很快太子那边就有好消息反馈过来。 因为怎么说也是太子太傅的寿宴,太子自然也要来过个场。不仅如此,作为侧妃的常时安也会出席。 如此一来,黎初晗倒是有了个同盟——林星野第一次觉得常时安这名字听起来有那么点顺耳。 风翳寒全程都像个甩手掌柜。他是有心把掌事权慢慢放给两个小的,故而只旁观他们如何安排。见小夫夫俩已经处处考虑过,就乐得随他们意愿。 半上午,一家子准备出门了。 齐言又一次留下看家——没办法,主要也是为了她的安全起见。 虽然如此,小姑娘依旧不免感叹自己果然是继承了夫子的衣钵,就像宴离那般,纯纯是个看家顾宅的的命! 不过这回有风乘这个大伯在,她倒是一点不无聊。 也是挺让人意外的,当初还嫌过小姑娘没有血缘关系的风乘如今成了整个家里最疼齐言的人。 若不是知道小姑娘实际岁数已经早过了分席年龄,风乘都能天天把人抱怀里不撒手。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每日都用心陪伴,宠爱备至。 人心都是相互的,齐言自然也越来越喜欢她这位大伯,甚至都快习惯了有事先找大伯帮忙。 看得黎初晗偷着乐:“我这算不算当初的许愿成了真?女儿有人包带了?” 林星野平静应了一声:“嗯。” 没把自己的一点多疑说出口——横竖堂哥的品行没有问题,他也犯不着多事。 -- 文渊侯府的马车很快停在了郭府大门口。 郭太傅这府邸在内城西边,与文渊侯府的直线距离并不远,过了西内城门没多远就是。它的左手边便是顾府。 黎初晗的行程最后商定是先跟着林星野在郭太傅这边露个脸,宴席过半后再转道去顾府。 故而眼下他就安静跟在自家小郎君和公爹身后做摆设,多少有点游玩心态。 他们今日带的贺礼是风翳寒准备的一幅名家松鹤图以及九十九两礼金。 随礼已经很隆重,更不要说还有“书圣”这个活招牌在,加上文渊世子夫夫近来也是名声在外,总之他们一家子这就开始了被形形色色的人行注目礼。 也就侯爷这身份比较高,多数人虽然看见风翳寒有些亢奋,倒也不敢随意造次。但因此遭遇一起进门的宾客悄悄尾随似乎也不奇怪。 也有胆子大的会借着见礼过来攀谈几句,而后一路都点头哈腰地跟着。 这场面黎初晗熟悉,电视剧里那些下官看见王公贵族就是这模样。只是没想到有一天,那个被阿谀奉承的对象会是自己家的。 说实话这感觉,凑合吧,最初的新鲜劲过后也就这样了——显然黎初晗对这种虚荣场面很平常心,觉得还不如看自家公爹应付这种场面有趣。 从大门到主院没几步路的距离,已经有不下五个来跟公爹提“墨宝”,又一律被他以一句冷淡的“退隐”婉拒。 黎初晗不免想起来自己问公爹为何不送自己的墨宝当贺礼,对方当时回了他一个夸张尴尬的灵魂反问:“如此似乎过于自恋了?” 啧,活泼跳脱得跟眼下这副高冷自持的模样完全不是一回事——原来父亲对外的表现是这样的~有点有趣。 一脸四平八稳的林星野则是瞧着围聚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特意回身把自家夫郎给牵紧了。他这么一动,本就因模样引人注目的黎初晗吸引到的窥探视线就越来越多。 好在他们很快到了主院垂花门,众人也就转而要去跟主家客套了。 刚下马车的时候,黎初晗觉得郭太傅这六十大寿并没有多铺张;一路过来又见这府邸的构造也是规规矩矩的四开四进,布置也只是寻常的张灯结彩,一切都挺正常的。 为此他还琢磨起公爹说的郭太傅那份离谱感会表现在哪儿。 不想一跨进主院这不就来了! 一院子的哥儿、姑娘! 粗粗看去足足有上百个! 关键这全是郭太傅的………老婆! 第501章 这到底是什么没脸没皮的鬼地方? 这震撼人心的数量! 怨不得这郭太傅面容虚浮却身体精瘦!这是劳累过度了吧?! 只是对方又挺着个硕大无比的肚腩,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病态。 偏生这人五官虽然端正却又长得很粗重,整个人怎么看怎么跟“俊生”没啥关系。 黎初晗贴在自家小郎君身后多瞧了几眼,总觉得对方像个另类的“瘾君子”,瞬间背上寒意骤升。 此时的郭太傅被一个女子和一个哥儿一左一右扶着上前来招呼人。 据他自己介绍这俩皆是他的正妻——平妻。 平心而论,两人的长相都不错,打扮也不走世俗花枝招展的路子,而是偏向文艺,算是符合“书香门第”的体面。 只是光有形到底没有用,那眼神明显的不太正派,一眼眼看过来,对谁都含着媚意,撑不起正经气质。 领头的两个都如此,其余的小妾们就更夸张了,简直不知道含蓄两个字怎么写!个个看着他们就差两眼放光! 黎初晗总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院子的“探照灯”! 走在最前的风翳寒更是首当其冲!本就生的好,又是作为名人多年深居浅出之后再出来走动,这群人就差把他饿狼扑食了! 那泛绿光的眼神唬得风翳寒好看的脸皮都清晰抽了一下,差点转身就走! 他一直知道郭太傅妻妾成群,可他真不知道这妻妾成群四个字具象化后能到这么恐怖的地步! 关键郭俊生也不管管这些个春r情散漫的小妾们,一个个就差把想红杏出墙写脸上了! 离谱! 虽然面上不怎么显,风翳寒心里已经反感至极。 就是一向心态很稳的林星野这会儿也开始频频看向自家夫郎,显然觉得自己的视线没地方放。 黎初晗一个“哥儿身”一样没逃过过度注视,弄得他都有点羡慕他家星野的易容脸,至少不需要拿自己的真脸皮去被“视jian”! 但林星野脸能幸免,还有好身材摆在那儿,这群“饿狼”一样没有放过他,黎初晗分明看到有人光明正大对着他家小郎君“吸溜”口水!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都没有脸、没有皮的是吗?! 只能说幸好自家侯府的门楣摆在那儿,一院子人垂涎归垂涎,到底没有再做出什么更胆大的举动。 但就这已经足够让黎初晗怒火中烧,令他也有一种拉上小郎君转身就走的冲动! 郁里连秋淳于几个一样满脸的一言难尽。 他们这一家子可谓是用尽了洪荒之力在维持表面礼节。 可郭太傅似乎毫无察觉自己的妻妾们当着他的面见异思迁,也可能是默许、乃至习惯了。反正他只管自己的节奏:“老夫这寒舍能得侯爷大驾光临,当真蓬荜生辉!” 虽然他碍于身份必须给风翳寒行礼,但眼神里那点倨傲遮掩不住。 风翳寒全当没看见,并不接受那点挑衅,只是平板板地客套了回去。 两边属实合不来,一番寒暄过来怎么听都是又虚又假。加上郭俊生看自己的眼神偶有诡异,弄得风翳寒耐心告罄,顾自领着一家子人就动起了脚步。 郭太傅哪能看不懂,挂着个奇怪的笑脸立刻招呼过来几个小妾领路。 在他们离开前,他还试图跟林星野套个近乎:“世子果然一表人才,我们太子殿下能得世子这般至交好友,当真幸事……” 林星野身侧的黎初晗率先奇怪地瞟了对方一眼;风翳寒跟着艰难勾了下唇角,和自家儿媳一个感受,都对郭俊生这份脸大感到佩服! 被点名的林星野则是面无表情回了一句:“大人过奖,一切托赖于殿下纡尊降贵。” 郭太傅被这冷漠不健谈一噎,终于干脆地挥了挥手放行。 八个小妾即刻分成前后左右围起来给他们带路。 黎初晗一行人一开始还看不懂她们摆的什么“阵法”。 直到她们在到宴席厅这短短一路,不小心崴了五次脚、打了六次滑,还打着帮忙赶虫子之类的借口不停往他们家这俩风华绝代的“汉子”身上扑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其中“奥妙”!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攻击”啊! 这么不检点弄得连秋和淳于两个草木皆兵,守在侯爷和世子身边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怕对方又搞什么新花样! 连秋真恨不得一拳一个打爆她们!又碍于他还留着点理智,没能跟对面一样发癫! 被林星野护在怀里的黎初晗对此无语到裂开!又好气又好笑!都有冲动骂她们“有病”了! 他忍不住跟林星野咬耳朵:“等下坐席她们不会还这样吧?她们有点为人妻妾的道德羞耻感嘛?!” 林星野也是一脸生无可恋:“这不是连家主都是这风格的……” 风翳寒听他们窃窃私语,即刻眼神幽怨地看过来:“为父好想早退……” 一句话说得委屈无比,黎初晗第一次从公爹身上看出了可怜巴巴,差点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父亲看着办吧,横竖有我们呢。” 但这还没开席呢,风翳寒身为侯府最高代表,也只能是想想,不可能临阵脱逃。这么一走神,没防备一转头旁边又一个作妖的晃过! 连秋照例凶巴巴地把人挡了开去。 不过对方虽然没碰到风翳寒,但那哥儿身上浓郁的香粉味儿却冲得他差点打起了喷嚏,弄得风翳寒以袖掩面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堪堪顺过一点气。 淳于赶紧把那人轰远了。回过来就给侯爷简单诊了一下症状,结果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侯爷这模样明显是对这香粉过于敏感,闻不得的,再严重下去甚至可能会呼吸不上来。 他这么直白一禀告,那小哥儿就知道事情大了! 连秋当场就押住了人,其余几个小妾顿时心里一慌,齐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跪了下去——毕竟若是真伤到了侯爷尊躯,她们贱命一条,被处死都有可能! 小妾里面领头的还慌慌张张逃走禀告自家老爷去了。 林星野冷眼扫过这群混乱的人,最终还是先顾着尊亲要紧。 他从自家夫郎手里接了帕子递给父亲,顺带扶住了泪眼朦胧的人,心里已经在忧心这香粉恐会带毒。 好在淳于反应挺快,已经在很不客气地揪着那小哥儿验毒了。 黎初晗看着情况又给公爹递了几个温热的帕子替换清洁。 这么点事,孩子们就这么细致入微照顾自己,风翳寒心都快被他们给暖透了!虽然胸闷反胃的症状没有立刻好转,但心情是真的很好。 这时候大门上忽然一声声通传进来:“太子殿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第502章 太子对星野心境有变,公然维护姨父 没几息不远处的人群就开始忙乱起来。 林星野看了眼汹涌避让跪拜的人群,念及父亲的不适,单方面没跟太子客气:“要不让殿下悄悄带您去休息会儿?” 风翳寒明白儿子这打算的周全,只是到底不太好意思劳师动众:“哪里就这么娇气了?不至于去麻烦抒儿……再说独留你们入席,为父又哪里能放心。” 黎初晗当即就道:“我们都这么大了,父亲还习惯当我们小孩子呢?该我们照顾您的时候,您就安心受着……” 他今日着了一身玉簪梧枝色衣裳,瞧着明明是一副清透出尘的模样,只可惜一说话就立刻下了凡,不自觉透着一股子训导主任味儿。不过风翳寒只听出了满心满眼的温意:“罢了,我们家伶牙利齿的小仙人,为父说不过你,妥协选择享福~” 黎初晗哭笑不得。说话间太子已经信步过来,身后跟着身量与他相差无几的侧妃赵瑞福,也即常时安。 两人前前后后被负责开道、护卫的十六亲卫、十二侍从簇拥着,一副众星拱月之势。 郭太傅咧着嘴跟在外围,引着太子往早就备好的宴厅宝相斋而去。 这会儿的郭俊生走起路来那劲头足的好比嗑了药,都不需要人扶了!还能一路不断殷勤问候。即便太子摆明了对其爱搭不理,他一个人也能聊得高兴。 ——显然是很满意太子愿意给他这个老师脸面,真来出席他的寿宴了。 他那百来个妻妾也终于没胆再放肆,自觉挤成两溜长条安静跟在郭太傅身后。 只是里头到底不乏管不住自己的,总要去偷看破天荒没有戴面具的太子殿下——都是第一回见到对方真切的好模样,一个个居然这就能把自己陶醉到了脸色酡红。 不过此时也没几个人会去注意她们,毕竟太子就在跟前,郭太傅乃至一众宾客都忙着注意殿下的一举一动,以便好生伺候。 可惜太子一点不领他们的情,特别是看到郭太傅这群堪称荒唐的妻妾后,俊脸直接黑透! 一甩袖裹挟着怒气径直往里走,没两步又目标明确地往停在半道的文渊侯一家而去。 直到那个一身冰白剑袖锦衣、外披云水晴山色广袖的人入了眼,太子那双燃着怒火的星眸才被暖色涤荡——少见星儿穿这么清爽的浅色衣裳,只可惜了不能露真容,不然定能看见一番别样风景。 泠衍抒有些惋惜地想道。也因此,他的眼神几乎无法控制地改落在了对方腰间——几日来一直徘徊在脑海里的模糊画面终于有了具体的轮廓参考,思绪也就瞬间成了脱缰野马! 放肆到泠衍抒都觉得自己好生无耻! 但他根本挡不住浑身的热血瞬间奔腾躁动,耳根都即刻热了起来。 生怕失态,太子赶紧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心里对自己改变如此之大感到极其无奈。 黎初晗沉默地把太子那点不自然收入了眼底,而后匆匆跟林星野交换了个眼神。 后者自然也发现了这情况,且林星野又心知肚明太子对自己是什么心思,使得他再想起前几日那一幕就越加觉得尴尬。 他借着行礼低头回避了两人视线相触,结果弄得太子越发郁结:“你我之间既为挚友兄弟,还要讲这些虚礼不成?几日不见,世子就学会故意生分了?” 林星野知他只是借题发作,并不计较,只是垂着浓密的羽睫温声回道:“殿下言重了,只是礼不可废罢了。” 一边的郭太傅视线早在两人身上偷偷来回,嘴边的笑意又诡异了三分。 太子回以一副负气不听的模样,转而走曲线攻略的路子,反对着黎初晗道:“弟夫郎既身子不好,往后就也跟着你郎君免了这些虚礼吧。” 林星野瞬间了然又无奈。 果然黎初晗可一点不跟太子客气,说免他就一脸真敢偷懒的表情:“如此臣侍就先谢过太子殿下。” 这份坦荡落在太子眼里,让他生出点无可奈何之感,没忍住朝黎初晗心情复杂地勾了下唇。 但再怎么说两人都让他心气不顺了,所以太子立刻一头扎向姨父。结果自然就发现了对方眼尾都是红的,仿佛落过泪。 泠衍抒顿时脸色一变:“侯爷这是怎么了?” 风翳寒依旧不太舒服,多数时候都沉默不语,闻言才微摇了摇头道:“不过是被味儿冲了下罢了,不妨事。” 但太子看他说话都不怎么有力,心下惊怒,立刻转身质问郭太傅:“什么人胆敢冲撞文渊侯?!” 储君发怒,场面上瞬间鸦雀无声,连带过路宾客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本来想借机埋汰风翳寒两句矫情的郭太傅更是头皮发紧:“误会啊!殿下,老臣在忙着接待客人,完全不知情啊!” 告状的小妾头子还没来得及说,他确实不知情,这会儿话落才匆忙叫了那几个领路的小妾过来跪地问话。 太子一脸怒气地看着郭太傅临时“表演”。 黎初晗这边,淳于验毒已经有了结果,这当下正悄悄和自己主子们说明情况:“这香粉确实无毒,最多有点臊人心的作用,但是药性极轻微,论理这么闻一闻是没啥大影响的,只是咱们得堤防它会成了旁的药引子。” “再有就是寻常正经人家并不会用这种东西,就那些不入流的地方会拿它增添点趣味……咱们侯爷这回算是因祸得福了,一进门就有这么重要的发现。” 林星野听罢便立刻有了考量,当即就顾不得私人感情,给太子使了眼色:“殿下,此事或是家父不习惯那等香粉所致。” 太子也是足够默契,立刻心领神会星儿是要粉饰太平,但依旧看着郭太傅把犯错的哥儿拖下去杖责处罚才作罢。 常时安杵在太子身边沉默旁观这等雷霆手段,深觉残酷。 这么一对比黎初晗就稳多了,他已经快习惯这世道的生存法则了。深知那哥儿也就遇上的是自己宽容大度的公爹,不然一个低末妾侍冲撞了超一品的贵族,哪里还能留着命?! 黎初晗隔着人群看了一眼这就脸色不好的常时安,不禁感叹他这老乡还是得多历练呐! 等他再回眸就被林星野刻意按贴在了身侧。黎初晗知道他什么意思,有几分哭笑不得地瞪了对方一眼。 林星野还装得坦然到仿佛自己没有吃醋,勾着唇角温声嘱咐:“初晗一会儿可得照顾好了自己。” “嗯。”黎初晗乖乖应声,有样学样回过去。话落正听见太子的邀请:“既然侯爷身子不便,不如一道跟孤去坐会儿吧?那边总要清净些,正好孤也借此跟世子一聚。” 两边本就是这么打算的,这会儿自然没人推辞。只有郭太傅瞧着这走向脸色一变,看得林星野一行瞬间心里有数。 太子也特意扫了郭俊生一眼,回过来又留意到络绎不绝的宾客,随即吩咐常时安:“瑞福,等下你多照看着点世子妃。” 常时安回了个傻傻看向太子的表情——主要是他自从到了太子身边,就基本告别了瑞福乡君这个名号。平日里太子一直叫他“时安”,旁人又一直喊他常先生,弄得他都快忘记自己这不堪回首的名字了! 等反应过来太子这是在叫自己,常时安赶忙疯狂点头:“殿下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世子妃。” 他这时不时就要憨一下的模样,惹得太子勾着唇角直摇头:“去吧。” 常时安便高高兴兴地招呼起了黎初晗:“哥们儿,咱们走吧!” 那呼朋唤友吃大餐的架势很难不把黎初晗逗乐,回过来他就爽快地跟脸色微妙的林星野道了别。不过为防自家后院起火,擦身而过之时黎初晗还特意勾了下林星野手心,后者僵硬的表情总算缓了缓。 太子在原地不怎么放心地追视了常时安几息才作罢。因为嘴角的笑意并未刻意收敛,周围不知内情的人看去就明显像是对自己侧妃的喜爱——不然怎么解释,动怒到现在的储君这突兀的一脸温柔宽容? 怎么看怎么宠! 所以众人都觉传言一点不假! 第503章 别的汉子哪有书圣香 虽然他们不理解太子为何会喜欢和汉子无异的款式,但不妨碍他们一致预感太子殿下离拥有子嗣不远了! 而知道点内幕的郭太傅看着这场面,几乎心理亢奋到扭曲!一直在偷偷用他那高深莫测的视线在太子、常时安和林星野三人身上来回打转。 不过看了一阵,他的视线终究又回到了风翳寒身上——他还是更中意书圣这模样。 风翳寒今日并没有穿代表侯爷身份的公服,而是一身从未尝试过的年轻喜庆打扮——如此堪称骄艳的流金龙膏烛薄纱广袖上了身,衬着他本就明艳的长相,就已经是十二分的招摇。 更不要说这会儿桃花眼尾那抹薄红已经有越染越红的趋势,连带唇色也越加浓丽,甚至脸上也开始起了些粉晕——整个人看起来已经不是春日桃花能比喻的,倒有点艳到近妖! 留意到这些变化的郭俊生差点把自己看傻了眼。 他们这种老辈人,回忆自然更多的停留在大书圣盛名那个年代。 风翳寒还是世子之时那容貌便已经和其才华一样出尽风头,招人惦记,不想十几二十年过去,居然还这么能蛊惑人! 心里奇痒的郭太傅随手抓了两把自己的大肚腩,贪婪之心暴涨:今日的计划必须一举成功!他要定他了!别的汉子哪有书圣香!这个必须拿下! 正好他如今有皇上特赦,指明了文渊侯府一家随他怎么乱来一律不问罪!这是个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大好机会啊! 他不抓住是傻子! 想到能摆布这旧时同僚的场面,他就差点流鼻血! 这要是再能一举借到了那什么……嘿嘿~ 郭俊生兀自想得太美,差点把自己笑成一个神经病。 他不免埋怨自己那几个小妾实在是没用,勾引人是一点不会!要是她们能直接勾搭上风翳寒,就不用他等下还要费劲心思地从太子手里拐人了。 此时的林星野乃至太子都还不知道郭俊生到底存了什么变态心思,眼下两人都忙着专注在自家尊亲身上。 风翳寒都没能安然走到宝相斋,就到了头晕目眩、几欲作呕的地步。 淳于紧急给了药,只是服了药也没法这么快起效,风翳寒依旧难受地摇摇欲坠。 这就没剩几步路了,林星野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体面,直接打横抱起自家父亲快步进了宝相斋。 太子拧着剑眉紧追着步子进去,着人把一众跟来充当丫鬟的小妾全部轰走后,就关死了门。 他感觉自进了这府邸后一路都在不痛快,弄得他都生出要把郭俊生剁了的念头!不过想归想,还是大局为重。泠衍抒匆匆到了姨父跟前。 躺上榻的风翳寒终究没能忍下一通干呕。好在眼前的都是自己最亲近的孩子们,他也不至于在他们面前放不开这几分狼狈。 庆幸的是,虽然他什么都没能吐出来,那种胸闷反胃晕眩的感觉却一下子就消退了,为此林星野大松了一口气。不然再严重起来,他都有动用万能液的打算了。 风翳寒就着太子递过来的茶水漱了口,略整理后才坐了起来:“这香粉不太对劲,我平日里也没见对什么脂粉过敏,怎么就唯独这里的不行?” 淳于提着心跪了下去:“是属下无能,没能查出来里头的特殊……” “先别忙着请罪。”林星野示意淳于起来,而后对着有点浑身低气压的太子道,“殿下,劳烦你清个场,方便咱们简单说上几句。” 太子微蹙了下眉看向面前人,很不满星儿这越来越生分的态度。 但他就不是个耽误事的性子,当即就把自己身边的近卫连带执墨都给清了出去,只留了隐卫。 林星野让连秋也去门外守着,独独淳于被留了下来。 回过来的林星野就把淳于的发现和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太子。 “星儿这意思是……觉得她们所有人的香粉里都可能另外加了料?不拘于什么香味?”太子看着才好转的姨父若有所思,“确实有可能,所以引起姨父不适的,是那东西,而不是香粉本身。” 淳于点头认同这个可能性。 “我猜测这东西单一可能不起效,毕竟我们那么多人都闻到了,都不曾有事。就怕正经效果得和什么别的一起叠加了才发作。” “好在它栽在了父亲身上。”林星野忽然勾了下唇,“那点奇巧一开始就无所遁形了。” 一句话说得在场之人都眼带稀奇地看向风翳寒。 这让风小侯爷对自己忽然娇气的身子感受复杂,他选择转移注意力:“若说要叠加药力,无非就是酒水、菜肴、熏香之类能保证接触足够的东西……” 说着风翳寒忽然积极道:“要不我再试一回验证一下?比如那香粉,随意再换个别的香来,看看是不是一样的结果?若真是,咱们还能心里有点底;再一个是,放任对方行事,才不至于打草惊蛇。” 林星野有心反对父亲冒险,但想到这宴席背后很可能藏着弥天大计,又觉得放弃这个突破口更不安全。 可惜这事上自己不能代替父亲去做,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仅此一回,父亲,且您不能怨儿子随时叫停。” 风翳寒满口应允。 太子这回还不及林星野狠得下心,故而一直没吭声,这会儿看父子俩居然飞速敲定了,他也只能叹口气:“姨父受罪了……” 风翳寒摇头:“我们能多得些蛰伏机会总是好事,毕竟背后万一又是他,那还是谨慎为妙。” 一众人都不置可否。 反应过来的淳于顿觉压力山大。不过压力再大也不及斗志大,他倒是很有挑战欲。 没一会儿,宝相斋里就传出来太子殿下要求换批像样的人伺候。 郭太傅那边反应很快,片刻后这里就又鱼贯而入六个哥儿。据说还特意筛选过,确保身上没有之前那款香粉的。 只是这又全是郭俊生的小妾!乃至还有他的正妻之一! 林星野在心里给了个目瞪口呆的表情:这可真是待他们一点不见外啊! 他都不敢想他要是支使初晗去伺候别人会是什么场面?!而后又因为这假设过于惊悚而立刻被他给扼杀了。 偏偏郭俊生还特意跑来问这回的满不满意。 弄得别说林星野,连泠衍抒都额角抽了又抽,最终没忍住怒道:“你府上就没个正经的下人了吗?!” 郭太傅立刻一个跪地就开始掬他的心酸泪:“殿下明鉴啊!老臣这点俸禄,养了内人们,就实在有心无力了……这不日常都是靠着她们打理家里一切的,如今也只能靠她们顶事了……” 太子忍着反感打断他:“但凡你少纳两个!” “我的殿下哎!老臣冤呐!这不是年年皇上赏您的,您又不要……那老臣身为师长总不能眼睁睁看她们无处可去,就好心养了起来,才有那么多的……” 第504章 他不舍得毁了星儿一生的幸福感 “一派胡言!”太子被这明晃晃的污蔑气得随手一掌击在桌面上,满桌子的茶杯碗碟都跳了跳。 六个哥儿齐齐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 下一秒,郭俊生就在对方一句暴怒的“退下”里,麻利地溜了。 执墨、淳于、连秋几个大气都不敢出,而后在林星野的示意下悄悄避去了外间。 剩下被留下的哥儿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太子也没管他们,由着他们跪个够。 他心乱着呢。 虽然妄图胡说八道的人立刻被他赶走了,太子却依旧没敢立刻去看林星野的反应,总担心对方已经心生误会。 但事实上林星野完全不会去听信郭太傅的话,他更诧异于太子今日的心浮气躁,好似有异于平日里的稳重自持。 不过他也不至于去挑剔对方,毕竟这只是他的短时感受罢了。 再说身为储君,人前区别于平日里私下相处也没有什么不对的,许是平日里他们少有机会看到太子的严厉罢了。 林星野没有再多想:“殿下息怒,没必要在意这般显而易见的信口开河。” 他只是单纯礼貌性地安慰了一句,兀自不安的太子却夸张到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活下去的救命稻草,几乎有些急切地应道:“世子到底是孤的挚友,能明白孤也一贯奉行洁身自好!算来孤这辈子,真就从未碰过任何人!” “当然瑞福奉仪这个意外另说……” 太子不假思索地借机证明自己的清白——毕竟往日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跟星儿说起这种话题。虽然眼下这么径直往深里说有些怪异,他也依旧不肯放过机会。 这么多年,他一直为面前人甘之如饴地守身如玉,从未起过纳什么通房侍妾的心思。就是曾经当摆设的太子妃白沁兰,他都至始至终没让对方近过身! 即便他们之间的婚约不过一句口头允诺,半成不成,他依旧觉得珍若瑰宝,一直尽着自己最大的可能去呵护好。 所以…… 即便时过境迁,他也咽不下这可能会被星儿误会的委屈! 他得让星儿明白,除了对方亲手推过来作幌子的常时安,他这辈子绝对没有捆绑过旁人!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 他这么做也不是奢求什么回应,只是无法接受星儿在这方面对自己有任何偏见罢了。 更直白点说,就是要让对方明白自己一直保持着作为郎君该有的忠贞。 林星野也确实不负太子所望,完全听懂了。 但就是因为听懂了,他才越加觉得尴尬和不明所以。 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过这么一段牵扯,所以他看向太子的眼神里几乎充斥着不可思议。 作为已婚人士,他对于太子非要跟自己解释到这个程度意外又窘迫,并且不赞同太子把他们之间弄得像是有什么瓜葛一般。 也就初晗不在身边,不然也不知会弄成什么局面! 林星野万分无奈地想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太子的话妥当。 他总觉得只要自己一个不小心,太子就能再说出点更劲爆的来! 所以最终他只是模糊点了下头,而后选择沉默以对。 这么近乎平静的反应令太子无比叹息,星眸里有难以掩饰地悲哀划过。 但他并不后悔和黎初晗乃至姨父联手瞒住了星儿,他不想以此为要挟,去为难对方。 不然以星儿这过于重情又负责的性子,泠衍抒几乎可以想到对方一旦知道了,很有可能一生的幸福感都会被自己毁于殆尽! 他怎么可能舍得?! 但他也确实克制不住因为他们彼此的错过而痛苦到近乎没顶。 林星野也不好受。他对上太子虽然不像面对宴离那样,扯上生死就会有明显的感应,但依旧能被轻易感染情绪——就如初见之时,他就发现自己与太子之间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此时也是一样,他能模糊感受到对方的痛苦,也会觉得痛心。 他们到底是血亲,他想道,是真正的亲人,他做不到看对方难过至此还能置身事外的冷漠。可问题是,他更不能让对方加深误解,所以他只能假装平静。 两人之间的氛围眼看着越来越不好。 跪在一边的几个哥儿把两人的神情互动悄悄看在眼里,特别是太子眼里那点不甘和渴望,被郭太傅正妻之一郭映画看得清清楚楚,使得他们对接下来的计谋越加胸有成竹。 郭映画悄悄给几人使了眼色,而后大着胆子请示了太子是否要开宴上热菜。 太子依旧有些魂不守舍,随手就同意了。 宝相斋里短暂没了外人。 风翳寒这才轻拍了拍太子的手,以示安慰。 他早把太子对自己儿子的过度在意看在眼里,一路都在替对方心酸。 可惜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谁都不能劝,几乎是干看着他们受苦。 只是他们到底身处危机之地,他也不能让两个孩子这么持续不在状态下去,只能掺和进去。 太子察觉到姨父的安慰,便略带委屈地攥住了递过来温暖的手不肯放。风翳寒也愿意纵着他,还朝自己儿子使眼色,支使对方帮忙望风。 林星野一贯不在意太子比自己还黏父亲,这会儿更是反觉得有几分释然。他反应很快地调整了座位,坐的离太子远了几分,仔细注意着进门口。 太子带着怨气瞟了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风翳寒便故意拉着太子聊天:“说起来,还得谢谢抒儿赠的这衣料,果然轻巧舒适。” 说话间,风翳寒还刻意扬了扬宽广的袖子,示意对方看。 太子怔了一下才跟上思路:“我就知道合适。之前尚衣署供上来这料子的时候,我就想过不太适合自己,倒是很衬姨父。” 毕竟他们尊亲生就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贯好看的张扬! 就如这料子一般,仿佛冒着香气的娇艳花瓣被金色绢霞裹挟,丝丝轻艳与朦胧绵延纠缠,撩人心弦、夺人心魄。 风翳寒自然对自己的长相底子有数。但抵不过龙膏烛这颜色真的过于扮嫩了,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穿还差不多,而他已近中年! 若不是不想白白浪费了太子的一番心意,他也不好意思穿出来。 见太子这么中意,他生怕对方还有下回,忍不住当场半嗔半劝道:“往后可别再寻这么年少张扬的料子来了,我都一把年纪了,可没这么厚的脸皮连丢几回……” 听得太子终于露出了点笑意:“您又不见老,哪里需要在意这些。也就您穿得,要不就只能收在库房埋没了……” 说到这里泠衍抒忽然看向林星野:“再不然就……星儿应该也撑得起。” 林星野立刻拿“你在胡说什么”的眼神回过去。太子这会儿倒是不闪不避,盯着他微微扬了下唇角,一脸任性。 林星野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这么来来回回,气氛倒是松快了许多。 另一边,郭俊生的几个小妾们一出宝相斋,就急匆匆地跑去找了自家老爷。 郭太傅此时正在主宴厅。 这边早已戏台高筑、好戏开演。唱曲儿声与宾客们的纷扰声混在一起,热闹喧天。 郭太傅自出现在这里起,就一直在接受殷勤祝贺。宾客们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把郭俊生哄得心里舒坦极了,都有点乐不思蜀! 心里不住赞道这才叫祝寿!哪像去太子那边,还要他一个寿星反过来做低伏小! 想着就忍不住暗暗啐了一口:等着!储君又怎样?!一个都跑不了! 然而不爽归不爽,他却很明白今日众人对他的殷勤恭维,有多半是因为见到太子驾临的缘故——面子终究都是太子给的! 所以他憋屈归憋屈,见自己内人们找过来,就老老实实端着特供的好酒好菜去伺候太子了。 再说了,风翳寒可还在那边呢,他这一遭可必须去! 郭俊生安慰自己道,他可不是上赶着去“当牛做马”! 第505章 莲子清酒花落谁家? 他给自己找到了撑得住面子的理由后就有点心安理得,进门前再一次叮嘱身边的人:“画哥儿你等下记得往风翳寒身边去,太子有我……” ——殊不知他这一切从现在开始,已经被太子和侯府的隐卫监控起来。 隐卫们及时反馈回消息之后,林星野一行人立刻做好了十分配合表演的准备。 以至于进门的时候,他居然看见了风翳寒在跟他家画哥儿聊天。 风小侯爷噙着点笑意由着郭映画给他倒茶:“你原来也是宫里的人?” 郭映画万分激动书圣这么主动,媚眼如丝地看了对方一眼后,才低头羞声媚气地答道:“回侯爷的话,映画与我们老爷是远亲,不是宫里出来的……” 听得风翳寒笑意微敛,立刻换了个话题:“你这拢的什么香?倒是高雅……” “这香名儿叫合酥,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就是味儿稀有些……侯爷喜欢吗?映画觉得就属这款最好闻,是花香和点心一起的味儿……” 说着他还刻意凑近了抬起衣袖,一阵浓香扑鼻,熟悉的感觉瞬间窜上风翳寒胸口! 风小侯爷强压伸手按住心口的冲动,心道:验证成功!证据确凿! 但他面不改色地忍着那股不适继续追根究底:“外头坊间能买到吗?” “只能买到类似的,我们府上一向都是采办单独定制,侯爷若是喜欢,映画那有新的,这就去给您弄一盒来?!”画哥儿没看出侯爷都快要吐了,还顾自对着面前明艳招摇的人热情洋溢。 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骑虎难下的风翳寒只好随意点了下头。 而后就看郭映画欢天喜地朝着在座几位福了福,转身就走! 这走向倒把郭俊生给看不会了——难道他今日是撞了什么大运?!肥羊还带自己送上门的?! 太子:“……” 林星野:“……” ——怀疑父亲使美人计。 但风小侯爷无视了两个臭小子的眼神揶揄,他难受! 这会儿都已经连嘴都不敢张,就怕呕在郭俊生面前,回头他不好解释! 可惜偏偏这档口居然上了道重头戏——长寿面! 人手一碗不吃就是砸场子那种。 在长寿面浓郁味道的持续攻击之下,风翳寒感觉自己忍得脸都要绿了! 好在林星野一直注意着自家父亲的情况,及时示意淳于出手。 太子也立刻故意霸道地揪着郭太傅不放,非要对方看自己的膳食寺人给长寿面验毒。 郭太傅一脸不敢发作的苦大仇深。 不过皇家人吃东西本就是这个步骤,郭俊生虽然不快,也不好挑毛病。 只是让他真不爽的是太子连带风翳寒和林星野的一起验了。 太子待风翳寒这一家子还是这么偏心! 以前风翳寒是少师的时候,对方就待他不一样! 后来太子“懂事”了,就更不用说,他连从对方嘴里听一次尊称的机会都没有了! 谁家的学生从来不叫老师的?!就他这个太子太傅憋屈! 早年他还敢用尊师重道压迫对方开口,如今……不提也罢! 现在的太子就算指着他的鼻子骂上他三个时辰,他也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他又不傻,几回偷偷搞事都栽了之后,他就知道太子私底下的实力已经深不可测了。 而今自己这个空有虚衔的太傅,哪还敢去硬碰硬?!他早学会不走这路子了! 哼!所以验毒就验毒呗!随便验! 郭俊生还故意敞亮道:“殿下,这长寿面是下官特意命他们用羊汤熬的底子,很是滋补。” 滋补?!感觉近来气血浮躁的太子下筷子的手一僵,可长寿面是一碗一根到底,他吃都开始吃了,吃完拉倒! 作为寿星郭俊生今日得了殊荣,能与太子同桌,此时就坐在太子正对面。 处在他右手边的林星野不经意看清了郭太傅那过度虚浮的模样,心道怨不得对方喜欢熬这样的汤底。 只是难为了自己这种向来气血旺盛的,这么补了下去……别祸害了他家初晗才好! 所以林星野谨慎地只把面条吃了,一口汤都未动,横竖礼节到了就成。 完了他又去关照他辛苦的老父亲。对方好不容易在那么多眼皮子底下顺利吃了药,才好转一点,别又遭了这碗面嚯嚯。 没想到风翳寒顺利吃下去了,没有作呕,只不过吃完之后他就觉得身上有点阵热起来,不严重,他想当然的以为是羊汤太燥的关系。这当下也不好多说,便暂时忍了。 可是正好坐他右手边的郭俊生把那双桃花眼里渐深的潋滟看在眼里,吃面都吃不专心了,眼神总要不自觉往那明艳的脸上去。 他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瞧,做贼似的几眼之后,他便想到了敬酒,于是立刻就命小妾把好酒拿来。 这当下燥火上头的郭俊生都不记得第一杯该敬太子,反而直接递到了风翳寒嘴边。 风翳寒差点被吓一跳,本能地避开。 抬眼间正好模糊看见了对方诡异的笑容,直觉这酒恐怕有问题,他便找借口推拒了:“抱歉了,郭太傅,都怨本侯身子娇气,怕是不能陪太傅饮酒畅聊。” “哎,下官不是这个意思,这是莲子清酿的酒,养人的,侯爷尝尝?” 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他干嘛要给风翳寒喝啊?!这该给太子喝啊! 可惜他来不及转战,酒杯就立刻被林星野给夺走了:“家父身子骨弱,郭太傅这杯酒,不如就由我这个做儿子的代饮如何?” 话落,郭俊生又没来得及表达他那点不情愿,太子也立刻掺和了进来:“这一杯还是由孤来敬寿星吧,如何?” 显然是太子和林星野两人都觉得这酒有问题,一个比一个积极地把危险揽到自己身上! 郭俊生看着自己这就这么招人稀罕,有点意外。不过此时他的脑子回来了一半,当即就巴巴地敬到了太子跟前——毕竟这酒本就是给太子备下的。 膳食寺人立刻过来验了毒,结果居然意外地又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如此,林星野便再一次要求替父代饮。这回太子没再拦着,反而是郭俊生自己扭扭捏捏,非要太子先饮一杯。 如此林星野也不争了,只在一边注意起酒壶有没有动手脚。不想无意中一拎,发现壶里几乎空了,根本就不够第二杯! 只有一杯的量,还特意往父亲或太子跟前送是什么心思?!林星野当即就疑心大起! 于是太子几乎到了嘴边的酒又不翼而飞,瞬息间再出现在手里已经是空杯。 第506章 我早已成婚,殿下这么做是何必呢 太子虽然看不清操作,但是心下了然,没忍住隐晦瞪了独自冒险的林星野一眼,而后镇定地继续着自己的收尾动作。 因为这变故发生的过于迅捷,郭俊生根本就没看到过程,也就不知道这酒根本就不是太子喝下去的! 他还觉得任务顺利完成了!整个人一阵神清气爽!随手一抖酒壶,装作惊讶没酒了,便又一叠声喊小妾再上两壶。 同席的其余三人面无表情地看他演。 之后就是酒和郭映画连带着合酥香粉一起来了。 可惜郭俊生敬得酒一律被林星野给包圆了;郭映画被无情勒令去了外面;香粉则被太子暗中扣押,由隐卫送到了禄柳行宫莲神医手里。 一切做得这么明张目胆,郭太傅自然察觉到了这几人是分工防着他呢,但是他不怕! 他任务都圆满完成了,称心着呢! 这之后陆续上了热菜。什么四喜丸子、万福肉、香烤猪蹄、秘制肥鸭、桂花鱼翅、荷包里脊…… 号称养不起下人的郭太傅在吃上面倒是有钱得很,整整上了十六道肉菜,外加十二道素菜! 把一张大圆桌挤得放双筷子都艰难。 最后还上来一只烤全羊、一只烤乳猪、一尾大肥鱼! 因为已经摆不上桌,只能靠小妾们抬着伺候。 场面看起来多少有些铺张奢靡! 太子心有不悦,但终究没说什么。且他为了星儿和姨父能吃上几口垫垫肚子,依旧若无其事地动了筷。 林星野明白太子的用意,故而一直跟着对方下筷。风翳寒却频频走神,总共吃不了几口,弄得两个小的几次注意到他,却又回回被推说无事。 但鉴于自家父亲看起来面色白里透红、润泽健康,林星野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唯独郭俊生已经脑补到飞起。他觉得自己不看都知道,对方这身流金轻艳的衣裳严实包裹之下出了什么状况! 他在等。想看看这平日里一身君子风骨的大书圣能熬到什么时候! 等那药起了效,还能撑得住这份君子端方吗?!呵! 然而风小侯爷让他失望了,特别失望!直到对方直言失陪郭太傅依旧只看见了风翳寒一脸的从容,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失态场面。 郭俊生哪里肯放人走?!当即就道:“寒舍早就给侯爷备了屋子小憩,侯爷可以先去歇会儿。这咱们太子殿下都未移驾呢,侯爷不如还是留下来?回头咱们还能一起去听个曲儿看个戏?” 听听,这安排得挺周到? 但泠衍抒一行依旧齐齐在心里给郭俊生翻了个白眼。三人都不需要交换眼色,就已心照不宣。 林星野立刻很配合地和淳于一起扶着自家父亲去了指定的厢房,侯府的隐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等再回来宝相斋,林星野身上的外衣已经不见了踪影,只余了一身冰白箭袖春衫——利落大气又不失层次感的样式,行动间隐有莹润柔和的珠光泛起,纯净而优雅; 精致的腰封恰到好处地掐出了结实漂亮的腰线,点睛之余,越发衬得他长身玉立,修俊无比! 太子与之一个照面,视线就精准黏了上去,想挪都挪不开,停留一会儿后慢慢的呼吸都重了些。 他总感觉自己越来越浮躁了,甚至有点心思不正!这就被自己想法吓到的太子赶紧掩饰性地开口:“怎么不多穿点?这天儿里这么穿还是单薄了。” 林星野却果断摇了摇头。念在还有个直着眼神盯着自己的郭俊生在,他话说得极其隐晦:“酒喝多了,有些热,就顺手把衣裳给了父亲。” 太子只听了个半懂。 他能猜到姨父那边应当是出了什么状况,所以星儿拿自己的衣裳救了个急;但星儿毕竟喝下了那杯有问题的酒,眼下既然说了体感有异,就难免令他起了担心。 这么看还杵在这里大快朵颐的郭俊生可真是碍事!害他们话都不能自在的说! 太子很不满,所以直接撵起了人。 没想到郭俊生居然很识实务,当即利索地告了退,还给找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要再去招呼下别的宾客。 其实他是耳尖听到了文渊世子喊热,又看清了太子眼神里越燃越旺的欲念,琢磨着好戏马上要开始了,他自然必须一定要配合! 想到大事将成,郭太傅兴奋无比! 临走还推荐太子去宝相斋后头那间厢房里休息! 特意强调那里最是幽静,绝对无人打扰,太子和世子尽可以放~心~安~歇! 余下的几个小妾也被他不由分说地捎走了。 剩了连秋和执墨互相看一眼,忽然也自觉去了屋外。 宝相斋里瞬间只剩了林星野和太子。 这阵仗看得林星野感觉一阵古怪。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父亲的事得赶紧和太子通个气。想着他便回身张口喊了一句“殿下”。 身后的泠衍抒直愣愣的眼神猛得从腰际移到了发声之处,盯着那漂亮润泽的唇无意识动了下喉结,而后忽然带着几分怨气道:“殿下?!” 话落双手又突然攥住了林星野的手腕,攥得严严实实! 林星野一惊,随即立刻冷静下来。毕竟这么点禁锢,在他一个泠族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倒是他从未见过这么陌生的太子,很是意外。 泠衍抒又反问了一遍:“殿下?!” 那语气里透着十分不满,眼神里装着直白的炽热。 这眼神林星野熟悉——毕竟他看他家初晗也就这样了。他大概明白太子是什么心思,只觉一阵尴尬。 而且因为太子这张脸和自己过于相似,他还看出来一点演他的错觉! 真是好奇怪的感觉。 林星野一双星眸里全是无奈和别扭:“你先放手,殿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说着他还微微挣了一下,没敢太用力,但太子却依旧差点脱了手!只是下一秒又眼神“凶狠”地攥得更紧。 手上十指骨节都泛起了白,语气里却尽是焦虑,仿佛下一秒就能急哭:“若是我就不愿呢?!我不愿意呢?!” 恍若质问的语气让林星野好一阵无语,随后不自觉叹了口气。 他没再立刻强行挣脱,因为他觉得面前人肯定是不对劲了。想到疑似中了药的父亲也是反应奇怪,他就难免怀疑太子也中了类似的药。 也不知道郭俊生这下得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看起来个个都像变成了闹别扭的孩子?! 而且他一时都没想明白太子又是怎么中的招,毕竟一路下来对方已经是最谨慎的一个了,最后却反而是自己成了唯一一个幸免的。 但不管怎样,他得顾着面前的,还带操心自家夫郎。 也不知道初晗怎么样了……万一也不小心中了药…… 虽然隐卫没有反馈过来坏消息,但林星野依旧担心。想着他决定赶紧安抚好太子,而后悄悄去看自家夫郎两眼。 他就着两人攥紧的双手把太子往就近座位上带:“那我们先不说这个,殿下先坐下休息。有没有哪里难受?” 太子被问怔了,随即越发幽怨地看向林星野,几乎恨声应道:“你就会哄骗我一时!不要转移话题!” 而后突然起立倾身,嘴角还露着点奇异的笑容,把林星野唬得瞬间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背贴上墙“罚站”。 可惜他终究没能躲掉,太子被惯性一扯反而一头扎进了自己肩窝,炙热的呼吸瞬间打上了自己耳廓!林星野总觉得对方有种就要一口咬上去的趋势!惊得他疯狂把脑袋往侧面躲。 太子却趁这一下把面前人的双手皆推到了身后贴着墙,又继续攥紧——这么一来林星野就几乎被对方圈在了怀里!他的脸色瞬间就很不好看,隔着易容都能看出几分羞恼,想也不想就用强挣脱。 “咯!”一声骨头异响清晰地传进林星野耳里,惊得他动作一僵,才起来的强硬气势都退了大半。 林星野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看向紧紧圈着自己的太子,万万没料到对方居然会连自身安危都抛之脑后,拼着骨头断裂都无所谓,就是死不肯放手! 偏生他对太子还真下不去狠手,会顾虑着不能把对方弄骨折! 这就陷入了僵局令林星野愠怒不已:“放手!太子殿下!我早已成婚,殿下这么做是何必呢?!于你于我皆没有好处……” 第507章 郭俊生居然送飘着花瓣的双人浴?! 厉声话语在泠衍抒突然的惨然一笑里戛然而止,而后就听太子一字一句,慢声吐着浓重的怨念:“对!我的星儿已经娶妻!所以我这辈子只配得一声太子殿下!” 林星野瞬间有种无言以对的为难,心里一阵发紧。他正犯愁怎么安抚对方,碰巧看清了太子眼里的期待,忽然就福至心灵:“衍抒哥?!” 果然,不过是改了口这么点事,太子却瞬间面貌大改,星眸晶亮,整个人都一下子回归了正常! 林星野甚至能从他身周读出来一丝明显胜利的意味! 尴尬的氛围也于顷刻间消失殆尽。 林星野:“……”居然还真只为较真这么点事! 这回换他怨念了:“………这下总能放开了吧?” 太子立刻爽快撒了手,人也瞬间退到了几步开外:“给哥哥抱一下怎么了?!幼时我抱你抱的还少了?我还给你换过……~” 瞬息猜到了下文的林星野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对方的嘴,都快急眼了:“你别说了衍抒哥!” 虽然及时制止了对方语出惊人,林星野却依旧不敢与太子对视,眼神到处飘忽,就是落不了实处。而且顷刻间红晕就爬满了整张俊脸,乃至还在向下蔓延,没一会儿就没入了领口深处…… 泠衍抒哪里还顾得上说话? 视线随着那抹艳色蜿蜒了一路,最后定格在那如滴血珠玉般的耳垂上,不意外把自己整了个口干舌燥、气血翻涌! 他下意识伸手按向自己脖子,想缓解一下这种不正经的感觉,结果意外被一丝强烈的疼痛给醒了醒脑子。 注意力这才回到自己被折了一下的无名指上:疼、不灵活,骨头裂没裂的不知道……但泠衍抒觉得问题不大,可以忽略。 余光瞥见的林星野却因此立刻从强烈的“难为情”里脱离出来,心情复杂,还有一丝愧疚。 他一下子收了手,好气又好笑地埋怨回去:“你就不能明说一句!根本就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为何要弄得这么让我看不懂?!还白白受了回伤!” 泠衍抒毫不在意,只是嗔怪地睨了对方一眼:“星儿真是说得好听!哥哥用说的能有用?也不知是谁故意为之至今,不然何至于要我出此下策!” 太子很少会对林星野说话这么不留情面。本就刻意疏远的林星野自觉理亏,就没有去反驳。 但有了今日这么一出,两人之间已经是半斤八两,谁也不要怨谁。 所以林星野果断选择跳过了这个话题。 换太子好气又好笑,却又拿他没办法。 “我还以为衍抒哥也中了药,你这脸色瞧着和父亲挺像,都过于红润了些。”林星野已经恢复了正经。 可惜他自己脸上、耳根的红意也都未褪去,隔着易容隐隐约约的,倒有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意。弄得泠衍抒总要不自觉心猿意马。 “姨父如何了?”太子压着那点心火问道。 “估计还是没逃过中了药,只是不严重。按淳于说的,就像是补过了的状态,精气过盛,别的倒没什么……但我担心父亲状态不稳定,为防有什么闪失,就按计划先把他安置妥当了。” 太子面露安心地点了头,他的星儿处事一向谨慎:“莲神医那边的消息应该也快回来了,届时说不定还有新发现……” 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了执墨的禀告之声:“殿下,郭太傅差人给两位主子来送热水。” 什么奇怪东西?!热水?! 屋里两人瞬间抛开了旁的,眼带惊讶地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十来个哥儿,排着队各拎着一个水桶。给两人见过礼后,一行人并未在宝相斋停留,反而径直越过往后厢而去。 这场面,林星野和太子怎么会看不明白?家里每日沐浴更衣时都要出现一遍的! 郭太傅这是在想什么呢?! 震撼过后,两人又立刻理清了思路——郭俊生这是要把他们两个“汉子”强凑作对,毁掉名声?! 剧本算是被两人猜着了。 但林星野难免联想到自己泠族的身份是否暴露;太子显然也立刻想到了这一点,这会儿倒比本尊还紧张。 所以两人很配合地跟了过去,想看个后续究竟。 后厢是一个暗敛的卧室外加两个小耳房的布局。半下午阳光明媚的时刻,这卧室里依旧窗帘半掩、光线朦胧,很适合午休小憩。 哥儿们手脚麻利,很快又撤了出去,只余了两个姿色尚可的在盥洗的小耳房里兑水。 那两个哥儿全程一脸不顾林星野和太子死活的自在,没一会儿飘着花瓣的双人浴桶就准备好了。 全体傻眼!包括暗处的隐卫们! 太子和林星野各自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尴尬和一言难尽。 这也太过了! 特别是林星野,就之前那些,他都觉得已经足够回家跪上一夜搓衣板了,这会儿再看这招就真有种演不下去了的感觉——他家初晗知道了不得发飙! 太子大概也觉得很无语,当即就喝退了两人,直白说不需要。 小哥儿们还算听话,拎起水桶就往外走。 只可惜路过他们的时候,前面的脚下打了滑,腰肢一软就眼看着往林星野身上倒,那只涂着红艳丹蔻的手还在空中一通乱抓,张牙舞爪的,看着都能刮上近在咫尺的俊脸! 这倒是很像真摔,却依旧把太子看得一阵窝火,都不用林星野躲避,他率先一脚把人踹飞了出去。 另一个哥儿见太子殿下大怒,也赶紧慌慌张张地行过礼跑了。 可奇怪的是,他跑出去了还特意回过身来给他们关紧了门。 之后,盥洗室里的两人清晰听见了落锁声! 第508章 既然是梦,能不能让他奢侈放纵一回? 这走向看得屋里两人面面相觑! 但郭俊生敢这么做,恐怕是已经笃定了他们逃不脱他的手掌心?! 林星野一时半会儿没理清个中头绪,便先走到门边听起了外面的动静。 太子在他身边低低出声:“星儿有没有闻到过于浓郁的花香?这不会又添了料吧?” 林星野应声附和:“咱们还是尽快出去为妙。” 他没再听见太子应答。 小屋里忽的静谧一片。 浴桶里水汽袅袅,没多久便已氤氲出一室朦胧。 但这些林星野都一时无暇顾及,因为外面已是嘈杂声渐起。 他注意着倾听了一阵,明白过来是那十来个拎水的哥儿又回来了,低低喧闹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个被太子踹飞的哥儿给抬走了。 之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星野立刻趁机示意自家隐卫用暴力强行把锁给卸了,而后吩咐他们散往四周随时注意情况。 交代完忽然意识到太子似乎过于沉默了些。林星野下意识回身找人,却只见里面这小小一方天地已似雾里看花、如坠烟海。 他第一眼根本没看到太子! 反而冷不丁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触及了后背——这熟悉的画风! 林星野一阵无奈:“衍抒哥,别闹了……” 结果回应他的是一下子被对方从身后给拥紧了! 炙热的呼吸又一次打在耳侧,只是这一回还伴着轻柔含糊的呢喃:“星儿……星儿……我好热……好热……” 才以为太子又开玩笑的林星野瞬间惊炸了毛!不顾一切地转身脱离! 身后的太子没防备失了支撑,一个踉跄差点栽倒,林星野迫不得已又回过去扶了一把。结果被对方救命稻草一般抓着手不放,还直拿他手背的肌肤往脸上贴。 触手一片滚烫。 也就这时林星野才看清太子一张俊脸已是潮h红满布,星眸一片迷离;额头的汗珠一滴滴滚落,连发丝都微微濡湿了。 这什么情况一目了然! 毕竟这些事、这反应,真要算起来,他的经验反比对方足! 所以太子跟前他是肯定不能再待了! 但他也不可能这就弃泠衍抒于不顾,林星野只能尝试着喊了泠诀出来。 只是没想到泠诀才现身,太子就好似清醒了一点,继而闹了好大一通脾气,勒令所有隐卫都退守到安全距离外,一个都不准靠近! 泠诀迟疑了好一阵,最终还是眼神复杂地看了林星野一眼后,听命消失了。 想转交却交了个寂寞的林星野僵在原地有些傻眼——这留他一个已婚人士应对合适吗?! 但他看着忍得浑身颤抖还非要粘着自己的太子又觉心头生疼,却又从未像此时此刻那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太子的屡屡心软,真的跟情爱无关! 否则面前这么俊美无铸一个人,还是一副星眸含水、春色无边的模样缠着自己,他怎么会做得到心如止水?! 又觉安心又觉闹心的林星野轻叹了口气:“衍抒哥,我去找淳于过来给你解毒好吗?或者你指一个人过来?” 眼下这状况,他这话说起来多少有几分冷酷无情,但林星野就是奔着断了对方念想去的。 紧攥着自己不放的太子殿下果然委屈不已,疯狂摇头拒绝!拼尽残存的理智一遍遍表达就只要他、别的都不要! 林星野几回都能感觉到对方忍不住就要往自己身上贴,却又在最后一刻惊人的克制住了! 这般君子自持,看得他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说一点不心疼也是假的,但他也确实起不了不该的念头。 “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我……可我……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这样……你……快把它拿走——!”太子强忍到现在,忽然一改状态,急切地攥着林星野的手往自己夹衣里推。 滚烫的热度自对方胸口传递到自己手上,刺得林星野差点立刻缩回了手。 可他到底神智很清醒,能看出来太子应该是要他拿什么东西,所以没有阻止对方越矩的动作。 “你……快拿走!……否则……我就反悔!……我会想……星儿……你……”颠三倒四说了一阵,太子忽然像是彻底崩断了理智的弦,转而大力撕起了林星野的衣襟。 他这一下用上了狠劲儿,俊脸上的红意都涨s深了几个度,连带着热喘不息,汗水都顺着眼尾、鼻尖淌了下来。 星眸里的渴望在疯狂肆虐,仿佛下一秒就能把他渴死! 可惜了他这么努力也没用,他根本触碰不到他想要的!这就又被林星野轻易而无情地给镇压了! 林星野居然还能全程保持冷静——就是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太子虽然神思恍惚,依旧清楚感受到了面前人拒绝得近乎冰冷,令他有那么一瞬的心凉。 但也因为这一瞬凉意,他的理智堪堪在位了一息:“我身上……有……” “有什么?” 回应之声如冰凿雪雕。 却一点也浇不灭泠衍抒烧透了全身的邪火。他望向面前人的眼神依旧迷离,喘息依旧浓重,不过好歹捡回了对自身的一点点掌控力。 泠衍抒艰难地凑近对方,而后用尽力气去战胜疯狂想占有对方的念头,硬逼着自己吐出了那几个捂在舌尖徘徊许久的字! 微弱的气流钻入耳膜,惊得林星野瞳孔骤缩! 至此他才终于意识到了眼下这般场面的可怕! 太子身上居然藏了闻命! 更要命的是,此时已经握在对方手心里! 这意味着只要太子轻轻一掀盖子!就能随时让自己能力尽失!继而完全落到任其摆布的地步! 届时会发生什么根本无需多说! 一直镇定到游刃有余的林星野终于没法再冷静了,伸手就抢! 可又陷入妄念折磨状态的太子比清醒着还不好哄!死攥在手心里还躲得毫无章法! 结果这就甩脱了手! 这一下要是顺利砸往地面,定然就能裂得彻底!到时候别说近处的林星野,恐怕能连附近的隐卫一起放倒! 太子要是再毫无理智地把自己…… 一想到有那么一刻林星野都觉得自己可以不用活了! 千钧一发之际,亏得他手速够,才在其发挥威力之前抢险成功! 顺利安然护住这个小小的乳白色陶瓶,林星野才敢释放自己的后怕! 他很少有被吓到的时候,这一回真就排上了号,着实吓得他好一阵心慌手抖! 不敢想今日自己要真和太子发生了什么,那他的世界会如何天翻地覆?!他和初晗之间……会变成什么样?! 大概会……彻底完了吧…… “……星儿……星儿……”太子依旧在呢喃不清,但林星野再不敢多停留一秒! 强硬唤了泠诀现身后,他就狠心抛下太子消失了。 太子对身边换了人很敏g感,一直在排斥泠诀靠近。甚至因为心悦之人的突然消失,人都清醒了几分。 最终泠诀只能忍着痛心把他们殿下安置到这屋里的床上,还特意给对方落了床帘。 而后听命退至安全距离。 他倒是想带对方回禄柳行宫找莲神医解毒,可太子殿下死活不肯!如此只能等手下拿药回来——可是那时候,估计已经不是方便用的时机了…… 泠诀没敢继续想下去,眼下能做的就是加强这期间的防护,免得殿下遭遇意外。 太子终究选择了硬扛硬熬! 因为少时的遭遇,他其实很排斥这些事情,以往也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方面的念头,自然接受不了其他人。 可唯独星儿例外! 所以眼下这状况,哪怕对方已经不在跟前,哪怕太子不断告诫自己不应该,也依旧惨败! 他堵不住自己那些念头!加之药性也越来越旺,到后来人都有点浑浑噩噩,除了到处寻找冲破炽热的出口,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了! 极度渴望间,泠衍抒似是重新接触到了一抹清凉,还是不排斥的清凉!这对于在火热滚烫里煎熬的身子来说万分熨帖! 可是,星儿已经被自己赶走了?! 太子才找回的那点残余理智又认真确认了一遍——所以眼下他绝对只是在做梦! 既然是梦…… 那…… 能不能让他奢侈放纵一回?! 应该……可以的吧? 就这么一回,他也没有那么贪心吧…… 就只这么一回…… 彻底给自己松了心防的太子终究扯散了梦里人的腰封。 衣衫褪去,风光旖旎。 伴着入骨柔媚的呻吟声,泠衍抒模糊念叨了一声“星儿”,而后就听见了叹息般的一声肯定回应。 这怎么可能呢?! 意识到大不对劲的太子猛得惊醒过来。 不知是否药力余威尚在,还是光线过于黯淡,他的眼前只有一片朦胧,根本辨不清是谁。 且没能等到视线清明,他的意识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509章 只是世子爷粘人的毛病发作了! 泠诀领着八九个隐卫暗中围着后厢房专注警戒,期间除了最初有同僚来送了一回莲神医提供的解药,其余并无异样。 不过当时拿到药后,泠诀听着床帏内渐起的旖旎之声,直觉这药恐怕已经没必要了。 果然,他试探着小声询问了一句,毫无意外的被太子喝退。 这之后,他就一直带着人安静守着殿下。 这是后话。 而逃出了后厢的林星野神思不属地在宝相斋停留了好一会儿。闻命被他掂在手上几回翻来覆去地看。 毕竟今日这一回太子所为,他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会不被触动?! 可太子这份感情于他实在过于沉重了,弄得他都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时至今日,他已经不知道怎么算对方为自己的隐忍付出,可他也真的偿无可偿。 虽然他只是被动收受的一方,依旧有种背了一身债的歉意。 不知不觉出了宝相斋的门,连秋和执墨诧异地看着衣着整齐的世子爷忽然单独出来。 执墨不好意思问,但连秋足够耿直:“那些哥儿说主子们忙着好事,还特意不让我们去打扰,您一个人离开了能行吗?” 连秋自然不信那群哥儿的话,但他记得主子交代过让他们配合演戏,所以他和执墨都假装相信,继续守在了原地。横竖里面有好多隐卫在,不会比他差。 这会儿他一时没理解唱戏的主角之一怎么一脸打算跑路的模样? 林星野也不便多说,只能含糊道:“你们继续远远守着殿下吧,记得别靠太近,回头他该生气了。我得去看下初晗。” “是。”连秋和执墨立刻听命——敢情只是世子爷粘人的毛病发作了! -- 郭府寿宴内眷们的宴席设在东跨院的小花园里。因着园内空间不够,故而只建有一座开放式的六角凉亭。 这中心位置自然是被常时安这个太子侧君率着一众身份比较高的内眷们给占了。 其余的小官、小宦乃至商贾们的家眷,一应座席便都设在了围绕园子一圈的抄手游廊上。 因着位置有限,都是小长桌,三三两两凑一起就能满员。 看得六角亭里坐在常时安身边的黎初晗还有些羡慕那些人——不需要跟一大桌子拉拉杂杂的人同席,清净! 可他们这主桌是个大圆桌,人数自然也相应安排得多,还都是身份地位比较高的主母、主君之辈。 黎初晗也是到这会儿才知道,大进居然有这么多国公!除了常时安的娘家辅国公府,居然还有什么镇国公、护国公、卫国公、靖国公等等! 他听着都眼晕!不禁想到侯爷也不止一个——那么多一品荣誉身份一起吃皇粮,真的不会把朝廷蛀空吗?! 不过今日席上有几家国公府的都称病没来,黎初晗也不用头大去作区分,除了常时安的嫡姊弟,就只护国公府的施静谧和卫国公府的许轻妄到场了而已。 两个都是年轻的小辈,还都是和曾经的常时安身份一致的乡君。可惜再见面两方之间的差距已然不能比。 也就导致那两个对着常时安完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明着酸话不敢说,专门阴阳怪气! 加上还有个荣昌侯府同是世子妃的盛放,总要对标黎初晗明里暗里的挤兑、挑刺,真是好不热闹!! 好在黎初晗和常时安也都不是包子性格,一旦怼起来也能有来有往,杀到对方憋屈闭嘴。 当然,席上也不乏和气待人的,比如老熟人尚书令嫡子付错的夫郎楚辛慈、骠骑将军的儿媳洛雨生之辈,偶尔还会委婉劝上两句散散火药味儿。 只不过他们的身份在席上到底是末等,并不敢太过强势,但几个来回间也足够黎初晗评估他们的性格作风了。 这会儿一桌子人刚中场消停。 黎初晗又开始无聊傻坐。顾自感叹可惜了那么多耳朵竖着,他都不能随意跟常时安聊天打发时间——毕竟两人凑一起,那现代味儿太浓了!会露馅儿~ 可他又对眼下那些个比发簪、比玉镯、比璎珞、比谁得自家郎君宠等等等等的话题不感兴趣!所以他宁可无聊着! 郁里看他实在有些兴致缺缺,就又给他布了些菜。他们俩这回也谨慎得很,席面上的东西都是跟着执砚验过毒后才入口。 加上黎初晗也就意思意思尝尝,目前为止一直自觉平安无事。 因为他的“小产”风波已经闹得京城人尽皆知,今日的酒倒是全被常时安给挡了也没人置喙,正好省了黎初晗再费心思。 不过一触及这话题,桌上那几个又开始揪着他“不能再生育”这一点嗨了起来! 这回连辅国公府的嫡孙哥儿赵瑞祥都下了场。 按年龄,他得称常时安姊兄,可惜对方是嫡出,故而平日里仗着身份娇纵跋扈惯了,一张口话也说得直白难听。 常时安以前没底气和他硬杠,如今倒是喝斥得一点不含糊。 可惜赵瑞祥不太分得清轻重,越说越往作大死方向走去,连太子的子嗣他都想说道两句,还把不能生疑心到了常时安身上去! 常时安被雷到了,半晌没说话,引得赵瑞祥越发自我感觉良好、口无遮拦。 结果最后是败在黎初晗几句意味不明的感慨上:“不能再生有什么不好?瞧我这身段?估计这辈子都能保持下去了!我自己看了都喜欢!” 身材滚圆的赵瑞祥、乃至满桌子人瞬间都沉默了——包括感受复杂的常时安。 好几个未婚的还不自觉去比着黎初晗的纤腰玉肤捏了捏自己腰上的“游泳圈”和“粗制滥造”的肌肤,差点嫉妒到咬碎银牙。 连性子温和的洛雨生都羡慕上了,一转头又悄悄夸起了楚辛慈:“辛哥儿也是,生完居然和之前毫无变化……我跟着我家郎君练武都没能再瘦下来……” 楚辛慈却不知为何脸色极其不自然地含糊了过去。好在洛雨生也习惯了对方一直很回避这事,她倒是对文渊世子妃保持身段的秘诀很感兴趣,故而大着胆子攀谈了几句。 这话题黎初晗倒是能说上两句,无非就是谈谈科学健身。 正温温和和聊着,自己面前的碗里忽然出现了一朵花苞。 黎初晗愣了一瞬,下意识往四周望了一圈,可惜什么都没看见。花树离那么远,显然不可能是自己掉进来的。 但是花苞还在继续出现: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第五朵…… 分明像是在催促什么! 领悟过来这是谁的小心思,黎初晗顿觉好笑。 他终究选择了满足这个神秘人“私会”的要求,起身离了座。 第510章 哪里薅了点野花来搪塞我?! 手心里轻轻团起那几个小小的、娇嫩的“小信使”,又劝退了想做“跟屁虫”的常时安,黎初晗便跟众人郑重示意了暂时失陪。 他在陆续出现的花苞指引之下,来到了东北角花园入口那座假山后面。 那里果然有棵繁茂的粉海棠,这些粉白的小花骨朵显然就是出自这棵树上。 但是树下没有人。 黎初晗疑惑了一瞬,还是带着郁里大着胆子从假山石右手边的小道抄了过去。 结果到了树下都没看见自家小郎君出现,反而看见了一个粉面黄皮的小哥儿从另一头走过来。 那哥儿五官平平,属于不丑但也没啥记忆点那种。身量也不高,黎初晗判断应该不会超过一米七。 长相先不说,关键是那气质,有种说不上来的粗糙感,偏又穿了一身靓丽的鹅黄色百蝶祝寿纱衣,带着个坠着长流苏的金色璎珞圈——一股子糙汉穿裙子的既视感! 走路还喜欢含着胸,看得黎初晗都有冲动去给人家掰直了! 当然,他不可能真去多管闲事。 再说了,那哥儿气度虽不够高雅,但那身打扮明显价值不菲。也不知道是哪家高门贵族里出来的,约见他是又有什么烦人的事?! 还是提防一二比较妥当。 黎初晗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手心里的花苞们——他还以为是他家星野送的呢,结果纯属自己自作多情?! 一边的郁里见正君把失望都写在了脸上,想笑又不敢笑,被黎初晗哀怨地瞪了一眼。 “文渊少君!”那哥儿过来后倒是和和气气地喊了他一声,但没有行礼。所以黎初晗盲猜这人身份不简单。 只是对方似乎并没有自报家门的打算:“我名唤碧枝,少君可以喊我碧哥儿。” 黎初晗眼角一抽:连名字都这么让他难受!他叫不出口,就假装自报姓名糊弄过去。 好在对方并不在意:“少君不必紧张,我是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想过来请少君去顾府一聚。” “你是长史夫人那边的?”对面点点头。 黎初晗立刻明白过来,是顾有识府上等急了,派人来催他呢。 这倒是没必要推脱,他当即答应对方,去找这里的主人家道个别就过去。 碧哥儿倒也爽快,当即就放了人。 临走黎初晗依旧不死心地瞄了一眼那棵海棠树,可惜四下里还是空无一人。 他只能不情不愿地带着郁里出花园去找郭映画。 没想到才从东跨院拐进主院廊下,他就又接到了一个花苞。 黎初晗逝去的心瞬间死灰复燃! 他立刻带着期盼一阵张望,结果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扑了! 随即就是一通强抱加强吻! 酥酥麻麻的感觉持续不断地涌上来,陷入缠绵的黎初晗模糊觉得自己今儿的反应似乎过于强烈了点?不然就这么一会儿,他怎么就腿软到快要站都站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他不会失控吧?! 想起自己还在公共场合,黎初晗赶紧叫停。 可惜唇口被长长久久地堵着,想说话也只发出了“嗯啊”声,配着他们这副纠缠的模样,听起来更不对劲了! 羞恼上头,黎初晗就把手里的花苞全砸在了来人头上——不痛不痒的,主打一个表达气愤! 林星野这才笑着松开了怀里人,引导他喘气:“初晗不喜欢呀?” 黎初晗拿白玉似的手背贴着自己“憋红”的脸,赌气道:“哪里薅了点野花来搪塞我?!还敢问喜不喜欢?!” 林星野也不恼,指尖按上面前粉嫩润泽的唇,直白道:“我说的是这个。” 这下黎初晗迟疑了。他总觉得星野这回也算克制了,反而是自己,一下子就腰软身软,简直反应过度! 他带着几分不自觉的羞赧望了望自家俊逸的小郎君,又望了望不远处流动的人影,觉得真话实在说不出口,有点太不分场合了! 所以黎初晗顶着张大红脸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那边怎么样了?” 林星野哪能看不懂?只是鉴于在外不便,他也没再逼着对方说出口。 但初晗这问题,真是一下子问到了点上! 问得林星野心里都有点虚。 不过他从没打算瞒着黎初晗,当即就近找了个位置,而后把人抱在自己膝上,面对面扶坐好——确保对方坐得舒舒服服、惬惬意意的,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给交代清楚。 不出预料,他家初晗果然生气了!还气得特别狠!都到了要直接去找太子算账的地步! 林星野下意识拦腰一圈:“他中了药,初晗现在过去也没有用,他估计神智都不清楚……” 黎初晗其实听进去了。 只是他不满自家小郎君这一拦,直接拦出了他更大的脾气! 怒气混着泼天陈醋逼得他心生狠戾,转头就一口啃上了林星野:“叫你不保护好自己!” 张牙舞爪的小兽这回可一点没留情!把自家老公的锁骨都咬出了血!盖了整整齐齐一个牙印章! 所以这回是真疼,疼得林星野不自觉收拢了按在对方腰上的十指。 意外被触及后腰敏g点的黎初晗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酥软自底下窜上来,瞬间整个人一僵,又被迫老实! 林星野还觉得终于等到了自家夫郎主动松口,立刻有些哭笑不得地把人挖起来面对自己。他是甘愿放任对方泄愤,就当真一点脾气都没有,说话也依旧心平气和:“本就是突发意外,再说我不是把他手指折了?” “这只能勉强算讨回来一点!”回过神来黎初晗依旧酸意难平,气呼呼地拿湿巾反复去擦林星野被“弄脏”的手腕——怪他家星野肤白若雪,都被捏得留下了淡淡的红痕! 然后被他越擦越红、越擦越红…… 擦到后面他看着都有点心猿意马。 随即心里那点疑惑又来了:自家老公的手今日是带了电还是怎么滴?怎么这么会撩人?还是自己太那啥了?——黎初晗想的走了下神。 都快被擦破皮的林星野适时自主收回了手,而后精准拿闻命堵住了夫郎的怒气:“初晗收着吧,正好给你傍身用。” 回神的黎初晗不客气地立刻拿来放进了小世界。一转念到底不忍心,又给林星野的几个“伤口”都抹了药:“这账我还是得记着!” “不过,你那话要是真的,我倒是有点高枕无忧的意思了……这么看来也不算亏。”想到自家小郎君跟他描述“毫无反应”时那意外的模样,黎初晗有几分满足。 林星野赶紧积极道:“绝对保真!” 本来就是事实,他确实只把太子当亲人,和对待自家父亲没什么两样。所以自家夫郎审视他,他一点也不惧。 反倒是黎初晗盯着林星野上下左右地看了会儿,看出了大问题——视野里居然还有一个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赵瑞祥! 满脸通红但形容倔强地站在对面廊下!也不知道站那看多久了?! 林星野收到提醒后,决定老实回答:“你扯我衣领咬我的时候他就在了……其实路过好几波了,我都不认识,都没管……” 黎初晗:“……!!!” 第511章 你是谁?!居然胆敢跟文渊世子妃私会! 可他认识啊! 社死!丢人! 都想逃离代号遥了! 也不知道他们亲密的“重头戏”被看到没?他发脾气咬人是肯定被看到了吧?! 那他这个文渊世子妃悍妻之名岂不是跑不掉了?! 至于他家星野,全程无反抗!惧内程度直接更上一层楼! 脸蛋都快热冒烟的黎初晗胡乱一收拾决定立刻躲走:“我这就去顾家了!你帮我跟主家告个辞!反正我们一家的,谁说都一样……” ——他没脸再去人群里招摇过市! 林星野忍着笑爽快应下。 见状黎初晗拔腿就跑! 泼天陈醋都暂时往后靠了靠,连里哥儿落下了都没发现! 不过郁里远远朝林星野打过招呼后就自觉追着正君去了,一点不用人操心! 林星野略感欣慰地目送两人成功结伴“跑路”,嘴角不自觉扬得老高:要面子的初晗好笑又可爱! 不得不说,跟初晗待一起真的很容易开心起来,日子总能变得轻松而有活力。 林星野自认是个“一潭死水”的性子,故而万分珍惜自家的“小太阳”。 杵在原地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才动身去完成自家夫郎布置的任务。 只是没想到赵瑞祥忽然大着胆子追到了林星野跟前:“你是谁?!居然胆敢跟文渊世子妃私会!” 他不知哪来的底气把话问得莫名得意,眯着双狐狸眼的模样像极了他的祖父。 林星野一眼了然。但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惹得他身周温意全无,星眸冰冷:“望公子下回打听清楚再说话,省得问到人家嫡亲郎君头上闹出笑话!” “我来找我明媒正娶的夫郎怎么就扯上私会了?!公子下回说话还是斟酌下用词比较好!不然我不介意找你家里长辈说道说道!” 赵瑞祥被他区别于之前的气势给惊得缩了缩脖子,有点莫名委屈:“我就是一时搞错问了问而已!你干嘛这么凶?!” 说到一半他又怀疑道:“你真是文渊世子?!那干嘛搞得递个话都见不得人一样?……” 林星野只是颇具深意地看了对方一眼,没再搭理。 还悄悄抖了抖袖袋里剩余的小花苞。 想到初晗收到时的稀罕劲儿,林星野的唇角就总想翘起来。 为防面前的哥儿误会,他赶紧大步前行,没一会儿就与之拉开了距离。 赵瑞祥倒也没再上赶着追过去,而是神色不明地留在了原地。 他刚刚会敢过来说话,是没料到这汉子会有这么不好相处的一面!毕竟他站那看好久了,人家在黎初晗跟前明明绵软得很! 被黎初晗又砸又咬,还一点脾气都没有!完全像个怂蛋! 结果到了他这儿根本不是一回事!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心生害怕! 赵瑞祥有些不服气:都是哥儿自己怎么就比黎初晗差了?要这么待自己?!难不成就因为人家是夫郎所以待遇不一样?! 估计就是这样的!这些个汉子都只喜欢自己的哥儿!到了他这儿就都凶神恶煞的!好气人! 回过味儿来他才想到黎初晗怎么也嫁这么好!都没能给文渊侯府生出继承人还这么得宠!可真让人不服气! 另一个他觉得不服的,就是他的内兄赵瑞福(常时安)了! 那憨个子比自己还“丑”,谁家哥儿一副高大壮实的体型?!简直辣眼睛!这样居然还能嫁进东宫?!还得了太子殿下的宠?! 其实在此之前他还没有那么心里不平衡,毕竟之前的太子容貌不清还被传不能人道,他并不看好。 可今日他不小心见到太子殿下的真容了! 所以传言害人啊!殿下明明可俊了! 而且不巧的是,他正撞见了太子殿下对着赵瑞福笑得温温柔柔,那耀眼的氛围只一回就足够扎穿赵瑞祥的眼睛了! 这俩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嫁得好!还做起了闺中密友! 日子这么滋润真可恶! 抱怨一通后赵瑞祥就不免想到自己以后会嫁成什么样。 能被人宠着可真好!他都有些嫉妒了…… 所以他一定得嫁个会宠人、不打人的汉子! 可惜京里能听得见风声惧内宠妻的,真是寥寥无几。 太子那边感觉很不好上位,倒是黎初晗不能生育是个瑕疵…… 赵瑞祥一通胡思乱想,脚下步子都不怎么择路,没防备被荣昌世子妃盛放拦了个正着。 对面一张口就不带遮掩的:“那汉子谁啊?怎么在这里堵着黎初晗幽会?” 引得赵瑞祥一声冷笑:哦豁,这是想来看看别人家的笑话? 毕竟京里很多人都知道,盛放虽然坐着世子妃之位,但时不时就要守阵子活寡。 因为荣昌世子一个心血来潮就得找个新人腻歪一阵子,有时候一年半载都想不起家里这个旧人。这位世子倒也不一定非把人往家里纳,但就是光明正大的喜新厌旧,毫不遮掩,弄得人尽皆知! 偏盛放也不是个安稳性子,找茬挑事大闹一气稀松平常,乃至后来变成了各混各的——两口子一样精彩! 赵瑞祥显然有点鄙视这样的盛放,当即就故意怄他:“可惜那是人家嫡亲的郎君!是不是很失望没戏看?!要我说跟有些人比,人家的手段就是了得!能迷得文渊世子吃顿饭的时间都离不开,还巴巴地找过来腻歪!任打任骂还给笑脸……” 说得盛放黑了脸骂了他一句“有病”! 赵瑞祥“哼”一声没在意,转身就走。 没想到盛放反追了上来:“你傲个什么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嫁这么好的是你自己呢!才敢这么跟我炫耀!可惜了,人家文渊侯府不爱纳妾,你怕是没有什么机会!” “我什么时候说要进文渊侯府了?!我清清白白一个嫡哥儿,至于要去做妾吗?!” “看不出来你志气挺大,还是冲着平妻去的!好主意,不纳妾但可以娶平妻嘛……” “你不要太过分!血口喷人!污我名声!……” 等两人吵回席上,差点打起来! 还是常时安觉得太难看,命人强行压住了自己嫡内弟。 他对辅国公府其实没啥多余的爱护之心,主要还是赵瑞祥未婚未嫁的,当着一桌子人明里暗里老扯上文渊侯府,他是怕这么闹下去回头把老乡府上给一起抹黑了! 那事情就大条了!就算老乡不生气、世子不生气,太子殿下肯定要生气! 也是他如今对这种坑人的事情还算敏锐,倒也算及时止祸。 而且席面上这会儿正好少了好几个多事的人,故而场面也算容易控制。 赵瑞祥乖乖坐下吃起了东西,没再整什么幺蛾子。 因为刚刚被教训后,他就知道了他这姊兄身边的侍女个个都是太子殿下给拨过来的武婢!这意味着席上有什么太子殿下都会知道! 所以他不得不真老实了,甚至还有点担心自己之前那一派浑话,会不会传到太子殿下耳里去…… 赵瑞祥再面对常时安就有点如坐针毡!总想逃离。狐狸眼一转,就有了主意:“许……妄哥儿他们哪去了?” 常时安随口答道:“说是去如厕了。” ——就是去得有点久。 但到底互相之间没有多熟悉,常时安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赵瑞祥点点头。他跟许轻妄其实也不怎么玩得来,可他坐的难受,便以找人的借口又离了席。 盛放一看,也紧跟着去了。 常时安居然看懂了这什么意思,一阵无语。不过他自觉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决定还是少管辅国公府的闲事为好!还不如安心坐着歇会儿。 执砚看着当儿悄悄近身禀告:“奉仪,宝相斋那边着人递话过来,让您做个准备,可能随时会传唤您去照看殿下。” 常时安一惊,生出点真情实感的担心:“殿下怎么了?” 执砚摇头:“具体不清楚,但那边来人说不是急事,当是无妨的,可能需要您去过个场什么的。” 常时安这才安心应了。 -- 此时下了令的林星野正隐藏在宝相斋附近。 因为太子眼下没法主事,但他们的布置又不能放弃,所以林星野干脆接手了所有暗中调度布置之类的工作。 至于本来答应自家夫郎去跟郭太傅告辞一事,林星野也是临到头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局中人不应该在他们一家面前露脸! 所以他打算忽略这点礼节算了——横竖他们也不可能和郭府交好。 只是没想到初晗又自己跑了回来! 第512章 暗自粘人的初晗与容奴家两个帮侯爷更衣吧? 林星野就知道对方也是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其中关键。 见自家夫郎如玉的脸上都跑出了粉晕,林星野有些不忍心:“怎么就这么实诚呢?何苦还要为这么点事奔一个来回?” 黎初晗嗔怪地瞪了自家小郎君一眼:“我想顺便再回来看你一眼不成?!” 一句话成功让林星野心境大变,瞬间乐的笑容里都透着傻气! 弄得黎初晗脸更红了。 但他这话也不是单纯哄人的。因为这会儿他好像确实很想粘着星野,身心都是。 就连这么说几句话的功夫他也没想放过,一直攥着对方的手微微摩挲,身子还不由自主往对方身上靠,似乎黏上就能好过些似的。 自家夫郎的依恋,林星野肯定不会拒绝,主动敞开了怀抱任由他往里钻:“初晗这是不愿意走了?” 黎初晗:“……” 有点。 只是说出来太没出息了! 一转念还有点震惊自己居然已经被星野惯到了这种地步?!都不能独立行走了?! 起了点危机意识的黎初晗立马决定突破温柔乡的侵蚀:“行了行了,我真要办正事去了!你也不许再故意来勾我知道吗?” “温柔乡”一点不承认故意勾引,但确实是很温柔地放过了他。 也是巧了,黎初晗才想找郭映画就发现他也来了宝相斋。 对方乍然见到黎初晗出现还吃了一惊,眼底似有惊慌一闪而过。 直到听见黎初晗是要独自提前离席,郭映画才心头一松,装作很是热心的亲自将人送出门去。 黎初晗觉得哪里怪怪的,总有点对方好像很欢喜自己走人的错觉。但他还要赶场子,又觉得以星野的细心肯定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便放心离开了。 林星野也确实是注意到了郭映画的反常,但他选择先悄悄护送自家夫郎去顾府。 而后亲眼看着易悯领着五个年轻泠族护在自家夫郎周围进了顾府大门,林星野才悄悄返回。 如此一来,他心里那点对初晗的不放心倒是没有那么严重了,之后就专心跟踪起了郭映画。 对方此时正在跟执墨和连秋委婉打听宝相斋后厢的情况。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后,他又匆匆出了这个小院,穿过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主院正房,去了西跨院。 看他这走向,林星野就知道不好! 果然!对方居然摸到了父亲休息的厢房门口! 林星野忍着怒气看对方捅破一点窗户纸做贼似的观察了一会儿,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等郭映画再回来,身后还领了一个郭太傅及其另一个正妻杨子衿,后者还端着一壶酒和几样点心,想也知道不安好心。 此时的林星野早已潜伏在了室内,包括所有隐卫都已经就位。 床上披着流金龙膏烛华服的人影朝里侧安静躺着,一眼过去,侧身的躯体线条看起来很有几分修长优雅。 对方一头墨发尽数铺散在床,因为热意有几缕微微濡湿,黏搭在面容上,掩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来脸颊上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一角被子略显凌乱地搭在腰上,并未盖严实,着实表露出几分微妙的风情。 郭映画一早就看得真真的,侯爷依旧是之前那副模样躺得好好儿的,很是令人安心。他在门口假意喊了两声,听见里面只有含糊不清的回应,心里有数,便大着胆子直接开门摸了进去。 随即就觉好一阵惊喜:一个旁的人影都没有!连那个疑似懂点药理的娃娃脸侍卫(淳于)都不在! 整个屋里只有床上那个诱人的身影! 这时机好啊! 杨子衿也喜不自胜,跟着袅袅娜娜地跨进了门。 两人颇有几分争先恐后地往床上那人而去:“侯爷身子如何了?~这回是府上怠慢了,我们老爷特意吩咐奴家来请罪呢~” 随着两人经过,一阵浓郁而熟悉的香粉味四散开来——这东西据说算不得催情药,但是闻多了也容易心生旖念,让人不能专心。 故而所有潜伏人员立刻吞了莲神医那边才送到的解药,顺便紧了紧脸上的面巾。 林星野也迅速做好了防护,仔细盯着两人的举动。 他以为他们又想来灌药,不想这时候门外留守的郭俊生居然叹息似的低低说了一句:“可惜老爷我得给你们望风、挡人!不然就能一饱眼福了!眼下只能饱一饱耳福……” 这什么意思!? 原谅林星野的三观里真没有这么龌龊的思想,以至于他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里面那两个转眼间腰带落地、衣衫松垮,而后搔首弄姿地往床上的人影伸出了手…… 他才明白过来! 郭俊生真是绝了! 这是打算让自己的妻子们去服侍别的汉子?!上赶着给对方自己送绿帽子?! 疯不疯?! 简直天雷滚滚!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愈加的怒意与恶心! 毕竟这等龌龊主意是打到了自己父亲头上!简直不可饶恕! 怪不得对方费尽心思地给他尊亲也下了m药!敢情一早就打算好了! 就是特意针对他们文渊侯府的! 无论是自己还是父亲,一个都没放过!全都被算计好了的! 隐在暗处的林星野想明白了之后,简直怒火中烧!靠着反复念及大局,才能一忍再忍!算是勉强管住了自己,没有立刻出去废了郭俊生! 毕竟紧要关头呢,最终的大戏还没全唱起来。至此已经这么劲爆了,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大的“惊喜”! 林星野阴沉着俊脸在暗中盯着郭映画颤着手去拉扯躺在床上的人:“侯爷,您口渴吗?起来喝杯水吧?” 人影含糊应了一声,却把脸蛋往更深里转了转,像是种本能的躲避。 郭映画看在眼里,又见扯在手里的流金龙膏烛纱衣已经隐隐沁上了一点水渍,就笃定对方药效已经爆发了——不然这汗水怎么会湿透了身?! 但床上的人怎么还能这么自持?! 郭映画还有点惊叹侯爷的忍耐力,给了端着酒水的杨子衿一个眼神,示意不需要了。 杨子衿搁下酒杯,略显兴奋地过来帮着剥起了外衣:“瞧您衣裳都汗湿了,容奴家两个帮您更衣吧?” “大可不必。”床上之前回应一直含糊不清的人此时清晰吐出来几个字,并且脸蛋也随之转了过来。 五官清晰映入眼帘那一刻,郭映画和杨子衿双双被惊得瞳孔震颤! 而后在呼声未及出口之时,就双双又被强行捂住了嘴! 第513章 郭府原来是连勾栏院都不如的肮脏地狱! “呜呜呜!??——~”转眼间,郭映画和杨子衿就被两个突然出现在床帏里的黑衣人给禁锢得动弹不得! 箍在脸上、身上的胳膊仿佛铁打一般,任他们怎么挣扎都撬不动一丝一毫! 两人对泠族的存在并非完全不知情,一时间因为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全是骇然——他们恐怕踢到铁板了! 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辛辛苦苦谋划这么久,最后发现目标早就被掉包——床上这人根本就不是侯爷! 郭映画和杨子衿眼里的惊恐都混杂了十二分的不理解! 他们明明一直辨认着风小侯爷那身段行事的!毕竟那种优雅风骨很少见,按说很容易区分!而床上这个不远处瞧着明明和本尊很相似! 可事实就是:根本不是! 眼前这张脸极其陌生!年轻、端正,但是五官清淡,肤色透着见光不多的冷白,根本不沾一点风小侯爷的明艳张扬! 却居然靠着偷穿侯爷这身独一无二的衣裳就能把他们骗得团团转! 何其高明!何其可恨! “呜呜唔唔(老爷救命)——!”杨子衿不死心地又挣扎呼喊了起来。连着几声泄露的闷呼,终于惹得郭俊生探头探脑地望了进来:“衿儿怎么了?” 易渺赶紧抢在对方看清之前把身上的流金龙膏烛衣裳一扯,兜头就遮住了一床人的面容! 他本就是泠族,手速毋庸置疑。盖完还有时间弄了两把冰凉的匕首死死抵在郭映画两人的脖子上:“按你们计划继续,不然我就直接拿命!” 易渺压着声音恐吓。 杨子衿两人只能压着恐惧回话:“没事儿老爷~奴家……嗯……” 说到后半截,变成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娇喘声。 床里的三个都惊呆了:好能演啊!一秒入戏!比他们可会多了! 易渺以为自己仗着跟在侯爷身边多年能把侯爷的仪态学个七八分就算厉害了! 结果面前两个,给他秀了一招无实物演床戏…… 关键是惟妙惟肖!! 听得一屋子人都心情复杂,暗处的林星野浑身不适,都有冲动回避了! 门外的郭俊生没听见答完也没追着问,恐怕是对这种状况熟悉得很。只是他到底忍不住又探头张望了几眼,可惜只能模糊看见一大片招摇的流金龙膏烛色,并且很快被落下的床帏给挡住了视野。 但他依旧垂涎大起,试探着进门:“画哥儿?你们怎么样了?” 郭映画带颤声的劝阻立刻响起:“老爷您可不能进来!守好外面,回头该惊到了侯……” 后面的字又在刀刃压入肉里的瞬间给吞了回去。 好在郭太傅不疑有他,还能笑得一脸油腻反胃:“嘿嘿,好好……依你们……那你们,还有那谁要一起努力点儿!争取一回成功!” 实在是震碎三观! 暗处的林星野终于忍无可忍地随手掰了块桌角飞了过去! 瞬间让正想往外走的郭俊生捧着个大肚皮摔了个狗啃泥! 郭俊生:“哎呦!哎呦!” 杨子衿:“唔唔!唔唔唔!” 郭俊生:“疼啊!哎呦!哎——呦!” 郭映画:“唔唔——!唔唔~!” 谁也没料到这会导致屋里屋外唱成了此起彼伏!又雷人又好笑! 终究是没有人去扶郭俊生。 所以独自躺在地上半天的郭太傅暴躁了:“你俩谁来扶一把啊!个小婊砸!老爷我磕坏了也看不见?!都没长眼睛啊?!我的骨头啊——……”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斜刺里飞出来的茶杯,险险擦过郭俊生的鼻子,瞬间让他鼻梁挂了彩! 这明显是警告,可郭俊生只住了一秒嘴,之后反而胆子爆起:“风翳寒!都到这地步了!你脾气还挺大啊!?小心我领走他们……” 林星野忍不了这人沾上自家尊亲一点,当即又随手一个酒壶过去,伴着强压怒意的一声:“滚!” 他跟自己父亲的音色本就有相似之处,摔得头晕眼花的郭俊生根本没听出来不对劲,反而因此完全确认这就是本尊在床里:“嘿!你这是不好意思啊?!你还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我告诉你,以后我们可是要做……” 话到一半,有下人像是算着点地冲了出来,边嚎边拽:“老爷——!戏班子那边出事啦——!快跟奴才去看看——!” 郭俊生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家里根本没有奴才,就被强行拖走了! 真用拖的!他腿还疼着呢! 屋里的林星野这才黑着脸现了身。 却把郭映画两人惊得连着倒抽凉气:“世子——?!” 几乎失神地喃喃:“你不该是在太子那边吗……” 只是话没说完,郭映画就明白过来那边的局也败了!至此,自己这一方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林星野看明白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晦暗,朝他讽刺地笑了笑。他对着外人惜字如金的毛病又犯了,加之实在膈应,干脆全丢给了易渺审问。 只是没料到杨子衿两人意外的忠心于郭俊生。普通的威逼利诱一点不起作用,到最后还是用了几轮酷刑才吐出来一部分真相。 至于幕后之人,他们到最后都没有张嘴,但已有结果已经足够让人恶心的了! “所以你们这意思,其实郭俊生所有的孩子都不是他亲生的?都是到处借种来的?!”林星野都快被雷麻木了,“他养那么多别人的孩子做什么?!” “汉子一般出生就会转卖,哥儿姑娘资质好就留着……留着……”杨子衿看着世子爷震惊到仿佛下一秒能掐死自己的眼神,畏缩不已,怎么都不敢再说下去。 林星野已经模糊猜到了下文,只是实在不敢相信:“说!” “接……接客……” 话落他就眼睁睁看着面前结实的大圆桌在世子一掌之下碎成了豆腐渣! “如果我没记错,郭俊生所谓的子女全都没有到婚嫁年龄?!一个都没有?!” 林星野还是难以置信,怀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质问出口。 可惜等来的却是郭映画两人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无声默认! “哼——!好一个郭府!原来竟是个连勾栏院都不如的肮脏地狱!这府里一个个都是披了皮的畜生吧!连童身都不放过!!” 他就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骂过人!这一刻简直出离愤怒,也就再顾不得什么。 过后又无比庆幸自己早就暗中把父亲送回了家!不然他都无法想象自己父亲要是真着了道,得膈应到什么程度! 万一真多了个血脉…… 还是郭俊生夫郎生的…… 最关键、最残忍的是,这孩子要是没有及时被他们发现,到最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他们这么温馨一个家,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想太多的林星野着实把自己给恶心到了!恶心又恶寒! 以及对那些被强行制造出来的无辜生命感到难以言喻的心痛和悲哀! 不过这一遭既然惹上了他们文渊侯府,那这个魔窟,他是毁定了! 届时无论太子什么看法,他都必须把这里销毁!是让往后的悲剧不再增加,更是要把胆敢觊觎他尊亲、妄想把他的家毁于一旦的恶鬼给彻底毁灭! 林星野开始调度所有可用的隐卫、乃至太子那边可行动的隐卫,全部用来监控、收集相关有用信息和证据。 最后还是觉得人手不够,又着人回府尽可能又调派了几个过来。 这期间,还正好把刚从地震灾区赶回家的宴离也给引了过来。 这就巧了,林星野正愁初晗那边缺人陪护呢,宴离很快被他调度去了顾府。 要宴离去陪着正君,那可真是有点求之不得!他几乎毫不犹豫即刻前往顾府。 一开始宴离是奔着以隐卫的身份进去的。只是没想到才进了院墙,宴离就发现了大不对劲——小小顾府,居然出现了隐卫!还是个高阶! 第514章 少君一人服侍世子不辛苦吗?不如我来分担 且若不是宴离自己是个纯血高阶,能力胜了对方一筹才得以全身而退——不然就按这遭遇的攻击力度,恐怕立刻就得负伤! 这是一上来就下死手啊?! 很不对劲! 看来这顾府比起郭府,明显水深了太多!那边对泠族来说几乎进出自如,这边却防得固若金汤! 这是在府里藏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呢? 宴离开始担心起正君的处境。 他本想立刻回去再搬几个援兵来,转念又想到自己阵营里抵得过这个高阶的实在不多,来了恐怕也只有负伤的份儿! 正君其实能自保,所以小主子既然在忙这么骇然的事也不必急一时喊他过来。 念头来去,宴离怎么想都觉得先独自潜进去探个虚实比较合适。 顺利的话,能留下给正君不拖后腿的打掩护,比什么都实在。 至于已经进去的几个隐卫,他猜测他们可能已经遇上不好,但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了。 宴离在顾府门外脑子转得飞快,琢磨怎么换个方式混进去。 -- 顾府,正房,西厢。 端坐在位的黎初晗正值一肚子不爽。 实在是面前这个哥儿提的要求快怄死他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顾府这帖子背后另有其人,但他也是从未想过,这幕后之人就是这个碧枝! 且人家姓连! 承宁王连季的孩子!正儿八经一个郡公子!人称十七公子! 知道真相的这一刻,黎初晗就明白过来这注定是场“鸿门宴”! 真算来,他对连碧枝也不是一无所知——毕竟当初怂恿郝诗意加害宴离,就有这十七公子的一份“功劳”! 黎初晗作为参与宴离复仇行动的一员 ,自然很明白面前这个到底是人是鬼。 但再怎么样也不要把脸皮厚在这种地方啊!居然妄想以星野真实身份作要挟,嫁进文渊侯府?! 还一张口就是一个世子平妻之位! “少君觉得如何?就眼下少君的身子骨来说,我觉得算是个好事。毕竟咱们世子是暗哥儿,少君独自一人服侍不辛苦吗?届时我若嫁过去,不光能帮着分担,我们两边府上也能齐心一起死守这个秘密不是吗?” 这么厚颜无耻的话连碧枝也能说得一派平静自然。 让黎初晗佩服对方这心态的同时,还有种不知道从哪儿吐槽起的可笑! 能把觊觎他家小郎君给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脸可真大! 而且,他虽然不能笃定其背后的深意,好歹还能猜到一点连碧枝或者承宁王府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非就是,承宁王府可能有意拉拢星野,再靠着他倒向太子——毕竟对方现在的处境着实有点像“夹心饼干”,自己兵力没了,又两头不讨好。而星野和太子明面上的关系很牢固,是个好选择;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想直接扶持星野成为一个新势力。一个泠族首领,再加上一个连皇帝都忌惮的文渊侯府,想想还是可谋未来的…… 但不管哪种,都让黎初晗非常生气! 哪个都分明是既要又要! 要让他不止白贴上自己老公,还要给他们图谋未来?! 简直痴心妄想! 大约是情绪过于激动,黎初晗脸上本就未退的粉晕又深了一重,这会儿那脸色堪称娇艳欲滴:“十七公子说笑了。你的意思我能明白,只可惜我一个内眷不惯做主。” “这等大事我向来只会听我郎君的话。就像他跟我说过,承宁王府是可靠的,那我就只管对此深信不疑就是了。” “至于再娶之事,说实话,公子这力使错了方向,你说服我没有用。毕竟究其根源,是我郎君于这方面过于淡漠了,是他从来不愿。” 连碧枝脸上的温和冻住了,黑着脸半晌,才又端回自己的从容。 他依旧穿着那身亮鹅黄色的衣裳,满面的脂粉依旧遮不住底下暗黄的肤色。且脖子、手上与脸上看过去都不是一个色号的。 ——这还是经过他生母的资质改良后的结果。毕竟要是按他父王连季的模样,他能直接黑成碳块儿! 被堵回了话的连碧枝冷眼瞧着黎初晗一身白皙莹润的肌肤,连十指尖都透着粉色——这都够扎眼的了,偏连五官也生的处处都好! 连碧枝暗自磨了磨牙。 不过他觉得这份美貌已经不足为惧。毕竟他手上的筹码很有份量:“少君这话说的,可想清楚了?毕竟侯爷这说起来是私通泠族,世子的出生本该是诛九族的大罪!想来少君也会心系自家郎君的安危,不至于全信我们府上能守住这个秘密吧?” “所以,没有什么角色会比变成自己郎君更安全。少君这么聪慧通透一个人,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这还带这么直白威逼利诱的,简直可恶! 黎初晗一阵气闷,当即就反对道:“其实这事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他想强硬拒绝,却没料到身上忽然涌起了一阵接一阵的剧烈热浪! 转眼间就燥热到让他连喘息都带着异样的感觉。 这明显是中招了!怎么发作这么突然?! 黎初晗不由得直接怀疑到了连碧枝头上:“你做了什么?!” 连碧枝却没再说话,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定定看了对方几眼后,换了副像是完全没看见的表情:“少君考虑的如何了?” “听闻少君性子温柔,正好我这个人也喜欢讲点道理,想必我们往后的相处不是大问题……” 他慢条斯理地讲了一堆对婚后生活的展望,显然是看明白了黎初晗的不对劲,在故意煎熬对方。 毕竟这种时候,心防最是薄弱,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所以他有的是耐心和信心去等,完全不怕黎初晗会不答应。 黎初晗的情况确实不好。如玉的脸上已是绯红一片,晶莹的汗珠自额头一滴滴滚落,乃至澄澈的眼眸里都已如烟似雾、透着恍惚。 不过短短几分钟,他已经快被汹涌的情c吞噬了大半理智!连坐都坐不太稳,还得靠着死死咬住嘴唇才能吞下难以抑制的呻吟。 这该死的药性也太烈了! 他根本顾不上连碧枝说了什么,而是立刻拼着残存的理智喊了一声:“易悯!” 可惜本该如影随形的隐卫根本没有出现! 黎初晗顿时大觉不好! 连碧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当即就直白道:“忘了告诉少君,为了安全起见,这里头早托我表哥哥布过局了。本是以防万一,但眼下看来,竟是一不小心防到少君头上去了……” “实在不好意思啊~不过少君的人应该不至于立刻丢了性命才是。当然既有误会冲突,受伤难免。至于最终是什么下场……具体还得看少君的意思……” “卑鄙无耻!趁人之危!欺人太甚!”黎初晗听懂了,故而有些心惊。毕竟能把他的六个隐卫都悄无声息放倒,说明这里的人很可能全是高阶泠族! 这顾府统共就只三进院落,看起来只有郭府的三分之一,他也是真没料到对手反而在这小门户里藏了大后手! 不过到了这地步,他反倒觉得不用猜幕后主谋了,定然又是跟连鸿昭有关——不然还有谁供得起这么多高阶?! 黎初晗虽然已经逐渐神思恍惚,但是这种不需要多少脑子就能得出的答案还是能猜得出来的。也因此他的危机意识暴涨,争分夺秒地想着给自己找个隐蔽点。 可惜郁里一早就被阻拦在外,根本没跟进主院。 也就是说他身边目前真的一个助力都没有,如此只能拼着毅力往偏僻处闯了。 连碧枝也确实没料到黎初晗会一下子什么礼仪都不管了,起身就可劲儿往外冲。以至于真让黎初晗逃出了门,转眼就躲进了隔壁的小房间! 这里面看样子是个闺房,一眼过去纱帘、床帐都是藕粉色的——估计是顾有识女儿的房间。 但黎初晗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落锁就蜷缩进了那张明显闺房气息浓厚的床里。 几乎沾床那一刻他就理智尽失。 脸上身上潮h红遍布,细碎的呻吟控制不住地从贝齿间泄露出来。 第515章 初晗!你就该是我的! 说不清的感受持续不断地攀升上来,折磨得黎初晗烦渴无比! 他有些无助地连着喊了好几声:“星野、星野!……” 可是往常有求必应的人这回并没有出现!他一直没能触及他渴望里的清凉与安心! 意识到这一现实后,瞬间的委屈几乎让黎初晗崩溃! 欲念越发混乱,驱使他自己把衣裳撕扯得一片凌乱,如玉莹白的大片肌肤露了出来。 胸口一凉,他才清醒了一秒,随即又惊慌地裹紧了衣裳,而后消失在了原地。 没几分钟又浑身湿透地出现。 显然冷水澡只能让他缓解一时,过后还是欲h火焚身。弄得黎初晗混乱的意识一直在“躲回小世界”和“出去找星野”两边反复横跳! 身影也就一直在床上明明灭灭。 屋外的连碧枝随手推了两把门,发现打不开后,也没再强求。 他想起什么似的从两边袖袋里掏出来一堆香囊、香帕——都是皇上今日特意赏的。 他之前还不理解为什么,这会儿算是完全理解了用处! 不管皇上是出于什么用意,眼下对他来说绝对是大助力! 连碧枝转头就去找了自己的表哥。 没多久居然带了个萧澈回来。 “澈哥哥不是心悦于他吗?那不是正好来见见……”连碧枝把人带到房门前,故意引诱对方进去。 萧澈却有些迟疑。 他是知道今日连鸿昭故意设了很多局等着黎初晗他们,却并没有被告知这其中还有自己参与私会黎初晗这一环节。 诚然他是很想见一见对方,毕竟算来他们真的很久没有单独见过面了,他时常的惦念可不是假的。 可他如今到底没有以前那么肆意妄为了,偶尔也会顾虑起黎初晗对自己的看法。显然他能料到自己今日这么贸然一出现,对方会把自己误会成什么样! 所以萧澈对于要不要现身持续摇摆不定。 可惜了他这心念本就不太坚定,还遇上个连碧枝推波助澜:“我瞧着他身子很不适的样子,又不肯说怎么了。这不忽然把自己关在了里面,我有点拿他没辙呢……” 身子不舒服?! 听见这话的萧澈瞬间变了脸色。 毕竟他亲眼目睹过触目惊心的“小产”场面,心里本就一直认定黎初晗身子骨不好。 近来又从太子表哥那边得知对方拖着这样的身体去了灾区,他当时就暗自骂过林星野真是一点都不会照顾人!这么折腾下来,哪里还能养得好底子?! 所以今日再提及不适,萧澈就感觉问题大了,不然这小哥儿至于闭口不言吗? 想着他已经走到了房门前,显然有些耐不住想亲自看个究竟。 连碧枝见有戏了,果断再接再厉:“再说我去劝慰是没啥用的,毕竟今日之事,他一时半会儿确实容易想不通,定然只会生我气,不想见到我……这我理解……还不如澈哥哥去,你怎么说也算是故人,比起我他总更信任你一点……” 本就很想很想的萧澈又经历了马屁催化,直接脑袋一热,打定主意见面了! 可惜门锁得挺结实,他便随手召了隐卫来帮忙。 这节点上正好有下人匆匆来报:“禀世子殿下、十七公子,门外来了个哥儿闹事。说是怨怪我们府上不厚道,同是文渊世子的家眷,凭什么就只请了少君一人不请他!……” 连碧枝本来正暗自得意自己成功操控了表哥,不想转头听见了意料之外的“家眷”找上门,脸上的神情瞬间变成一副“家里居然会起火”的模样! 毕竟这方面他得到的消息一直是世子身边除了正妻从来干干净净,完全没有旁人,如今怎么会又冒出来一个家眷?! 他很想怀疑这人是冒充的,却不料萧澈根本不给他机会,这就点明了来人:“估计是林星野那个表内兄。虽然从没听见过明路,倒确实是一直住在一起的,和晗哥儿的关系也一直不错……” 这下连碧枝的脸色精彩了,简直一秒泛绿!都没听完萧澈后面的话,就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抓自家郎君的奸! 下人赶紧小跑着跟在连碧枝身边细禀:“那哥儿很是凶蛮,十七公子小心为上。且他说还要找他们少君一并算账!怨他们少君瞒着他独自前来!我们夫人嫌人家堵在门口大呼小叫太难看,就先命人去领了他进来……” 萧澈面无表情地目送怒气滔天的连碧枝离开。 ——就让那个离哥儿去跟小十七掰扯不清吧!掰扯久点!他好借机专注安慰黎初晗一阵。 可惜这点正经念头在见到床上居然是这么一幅诱人的风景后,立刻山崩瓦解! 他完全没想过他闯进来看到的会是一幅玉体横陈的画卷! 湿透的衣衫紧紧裹贴着俊秀曼妙的躯体,风流身段被勾勒得前所未有的清楚!伴着轻柔黏腻的呻吟声,简直看得人血脉偾张! 眼下什么状况真的无需多言! 转眼间就气血直冲脑门的萧澈猛得往外跑,却又在临近门口的最后一刻选择彻底关死了门! 而后一个转身,鬼使神差地朝床上的人一步步靠近、凑近。 近到萧澈能看清那长密而弧形漂亮的眼睫上缀着的几颗晶莹泪珠。 淡雅温甜的香气扑鼻而来——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香味儿,却让人心里一下子涌起一股甜蜜温馨。过于美好的感受令萧澈顷刻间沉沦其中,理智半失。 这一刻骨子里的霸道掠夺又战胜了他那点矫正得半途而废的温柔,居然就真想把眼前人占为己有! 可惜指尖触及的一瞬间,黎初晗就消失了! 就这么原地消失在床上!凭空大变活人! 什么都没留下! 饶是萧澈知道对方有“百宝袋”也没想过这等场面——百宝袋连黎初晗本人都能装进去?!? 对此萧澈心里有种奇异古怪的感受,但更多的却是愠怒对方的躲避! 只可惜他再怎么气也只有无能狂怒的份儿。 他以为自己的期待注定要成一场空的时候,黎初晗居然又瞬间出现了! 萧澈大喜!贼心不死的人抬手就掐上泛着丝丝媚意的水嫩脸蛋。因为生怕对方又消失,简直堪称迫不及待! 这回小哥儿没躲,乃至主动追逐上了指腹给予的这点凉感,语意缠绵:“星野……嗯——~是你来了吗——~……” 喊他什么?! 嫉妒瞬间自萧澈眼底爆起。 明知黎初晗是怎么回事,这一刻他的脑子里依旧旖旎退净,只剩下对林星野的怨妒! 嫉恨对方轻而易举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人!而他却要在这里连碰一下都被质疑审判! 萧澈眼底血红,活像个厉鬼附身的登徒子!都显露出了几分疯意! 凭什么?!凭什么?!明明自己也是很久以前就与黎初晗相识相逢,明明他们之间的缘分如此微妙!凭什么被林星野抢走了!? 有些人就该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安生做他的太子妃不好吗?!放着如此尊贵的身份不要,放着自己和太子表哥两人都能圆满的结局不要,非要跟自己抢什么人?! “初晗!你就该是我的!” 萧澈忽然丢弃了任何礼仪廉耻,带着汹涌的怒意近乎粗辱地去吻黎初晗! 然而本来已经快被药吞噬意识的人却在听到“初晗”这两个字的时候,瞬间清醒了两分。 这不对!星野在这种时候根本不会这么叫他!这不是星野?! 黎初晗用尽力气放弃贪恋这一点凉意,顽强睁了睁在药物作用下迷梦不清的眼睛,想辨个究竟。 但眼前人的面容过于贴近,导致本就目视费力的人根本看不清。 好在他心里一直存疑,故而呼吸打上自己脸颊那一刻,本能闪避了过去,只有一丝轻微的余温留在脸上。 但就只凭这靠近的一瞬,黎初晗也立刻意识到了这是股陌生的气息,这根本不是星野! 是哪个趁人之危的流氓?! 黎初晗愤怒异常!还有点哀怨星野一直不出现! 就在他想起念再进小世界的那一秒,房门被“哐嘡”一声暴力推开! 第516章 正君要实在忍不了,就拿我解毒吧 那力量直接折断了里面反锁的门闩! 黎初晗受惊中断了意念,有些迷迷糊糊的暂时滞留在了原地。 好在萧澈的图谋也被迫中止。 屋里人的关注一下子都转移去了门口的争吵上面:“凭什么不算?我哪里说错了?我照身帖都是落在我家表弟身上,不是他家眷是什么?!” “就不算!你要不要脸,什么话都能说出口!”连碧枝死活不肯接受。 “你不信去问我们少君!让他来给我作证!正君——!正君——你在吗?!”说着来人就越过了妄图拦他的连碧枝,径直往里闯。那横冲直撞的模样直接把连碧枝撞得倒退了几步,气得他好一通嚎叫:“放肆!一个平民也胆敢冲撞本郡公子!来人——!” “平民”宴离回头横了他一眼,看傻子似的眼神看得连碧枝后半句话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宴离才带着几分好笑道,“原来你不知道我也是郡公子啊?!怪不得还敢炫到我头上来……” 连碧枝又表演了一个龇牙咧嘴的不信! 只是新一轮的争吵终究没能吵起来。宴离眼神一转,就被猝不及防的场面给吓坏了:“萧澈——!你在干什么——?!” 看清了床上的人什么状况后,宴离一个闪身就把床前的萧澈给推到了一边,而后背过身把黎初晗挡在身后。 端正的双眸里顷刻间全是愤恨,抖着手直指萧澈!他想破口大骂,却又瞬间悲从中来。到最后辱骂的字眼是一个都没挤出来,反而把自己的眼泪给逼了出来。 宴离恨自己的不争气,恨自己时至今日居然依旧对面前人有所期待! 所以活该又被对方的龌龊给伤透了心! 因为剧烈的情绪全专注在了这处,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冷不丁以真容出现在了萧澈面前,此时震得对方人都呆滞了! 萧澈被推得踉跄也不生气,只管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人的脸看。每一寸每一毫都不放过,最后神思不属地定格在眼尾的泪珠。 这张脸这么久以来一直只能存在于他的梦里,魂牵梦萦,本是他这一生的痛苦和遗憾! 可眼下这张脸的主人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跟前! 阿宴居然还活着! 他不知道有多欣喜!他应该欣喜若狂才是! 可阿宴在对着自己歇斯底里:“你怎么能这么卑鄙无耻,萧澈?!你告诉我曾经的肖大哥到底哪儿去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正君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你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下作事!?你是想毁了他一辈子吗?!你连活路都不想给他了是吗?!” 本该欣喜若狂的萧澈逐渐脸色苍白。苍白到连唇上都褪干净了血色。 他也不是傻子,到这会儿肯定能明白过来是黎初晗救活了阿宴。 所以,他曾经一路过来都做了点什么?! 还得想想,阿宴最初跟自己重逢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全部都记得起来,所以他不怪阿宴不肯认他,是他无颜面对! 萧澈直接没有应声。 他没有承认“肖大哥”这个身份,就当“肖言音”这个形象已经死了。死在了最美好的时候,和阿宴相互支持,对生活还有向往的时候! 确实是那时候就死了没错。 毕竟知道没能救回阿宴后,被救回来的自己就已经破碎支离,再回不去曾经了。 萧澈勉强扯了下嘴角,就当胡乱应付了宴离的质问。而后在对方极尽讽刺的眼神里,认真解释了几句:“我没有把他怎样,什么都没有做,我保证。” 可阿宴的眼神明显透着不信任,以及对自己逃避回答的失望透顶! 但萧澈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早已不堪入目,所以他也没介意。 甚至觉得既然逃了,那就逃个彻底吧! 他什么都没再多说,转身就走。 连碧枝在一旁看了场大戏,以至于一下子变得对宴离饶有兴趣。他实在很意外这个哥儿居然能让冷血杀伐的澈表哥这么做低服软,还真是头一个。 他都怀疑这一位对澈表哥来说是不是更不一般?他是不是这回弄错了饵? 不过他没有机会再生事就是了。无论是宴离还是走了半路的萧澈都紧接着把他给强硬地“请”了出去。 门又一次被关死。 这一次独留了宴离一人。 床上浑身燥热难耐的黎初晗依旧意识昏沉。宴离喊了他好几次,才慢半拍似的勉强辨认出人:“离哥儿吗?…星…野…呢?…” 他现在的意志大概真的就只够维持这点念想了,满脑子的星野!不想委委屈屈地回小世界。 可惜宴离却在模糊应声后,并未立刻回答黎初晗期盼的问题,反而闪着眼神即刻红透了脸。 毕竟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正君: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褪去,转而成了这么艳丽清绝的模样! 衣衫松垮,露着一肩冰肌玉骨,一身的脂玉馨香在药物控制之下变得媚意诱人,引得宴离的视线一沾上就万劫不复! 那股媚态纵得邪火仿佛能顺着视线爬到自己身上,居然真就把自己也给烧穿了! 宴离陡然起了一阵口干舌燥,还起了点令自己心惊的疯狂念头!思路一打开,就差点管不住自己的渴望。 天人交战到顾不上答话。 偏偏这时候,都快被药性折磨透了的黎初晗,因为没听见宴离有所回应,又黏糊着嗓音喊了他一声:“离哥儿…星野呢?” 宴离这才恍然回神,心虚语虚:“小主子他短时间内赶不过来,正君要不…” 快濒临崩溃黎初晗立刻确认了这个答案,只能无奈地选了另一条路。 “那你帮我…帮我……”他勉强又挤出来几个字。 但吞吐不清、意味不明的半截话却只彻底破了宴离的底线! 他翻腾着心思双手打颤地摸上自己的腰带,把在舌尖打滚了好几次的话终于说出了口:“好…不过……你要是实在忍不了…要不就……不介意的话就……!” 眼睛一闭,宴离终于狠心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可惜他的一句“用我解毒”还没出口,床上的人就彻底消失了! 耳边萦绕着对方依旧甜腻黏糊的一句“藏起来”,听得宴离浑身像是过了电一样,随即后知后觉地看着地上的腰带起了一身的冷汗!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宴离惊骇于自己的举动! 第517章 殷诺你嫌不嫌弃我?要不要我? 这跟萧澈有什么差别?! 他们果然是堂兄弟,都是一样的卑鄙无耻! 视线带着迟来的、对自己的难以置信,落在凌乱落地的腰带上,宴离静静地看着它嘲笑自己的所作所为! 没几息后,他忽然发起了狠,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把腰带抓了回来、胡乱一系,而后浑身颤抖地蹲了下去。 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石化一般长时间地靠缩在床边。 这是继上回正君受伤那次之后,他又一次犯错。 没想到自己对正君来说已经危险到了这种地步…… 他是不是迟早会亲手毁掉自己与小主子他们的关系?! 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性,宴离就觉得痛苦不已,都没精力去考虑萧澈。 反正他心里的肖大哥已经死了!以后萧澈就是萧澈!他不想再让这个人再在自己心里占那么大一席之地! 那点亲情已经失望到几乎被他放逐,如今小主子和正君才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命!没法比! 所以这两个人他不想丢!也不能丢! 不然他就和殷诺一样,变成一个被迫自由的人…… 想起殷诺,宴离就更混乱了。 呆子不怎么呆了,开始冒傻气!非要跟着自己去赈灾,还因为自己一时任性受了点伤,结果对方还能笑得出来,笑得一脸甘之如饴。 期间还胆大包天的…… 宴离想起余震中那个意外的吻,不自觉捂了捂耳际,感觉那位置又有点发烫的趋势。 不过因为念及这些有的没的,再想起脑海里正君那模样,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意动难平了。 宴离以为就此逃过了一劫,却不想没多久后,正君又带着一身水汽出现在了原地。 身上已经换成了轻盈的玉簪蔻梢色衣裳,配着薄软垂坠的润白底子暗纹里衣;一头青丝拿发带松松半扎着。 两颊依旧犹如扫过胭脂一般;唇色依旧粉润里带着几分艳色,衬着这衣裳的调子,倒是正合这时节里含苞新绿的花枝那种带着香气的娇嫩鲜妍。 惹得宴离的眼神又不自觉黏了上去。 不过虽然黎初晗身上的媚态未散,但眼神清澈了几分。宴离将之看在眼里,难免想起刚才的事,瞬间浑身的不自在大爆发,文气的脸上阵红阵白。 若不是正君跟前就只有他一个可以相帮,他能羞耻到转身就逃! 好在对面有了点理智的黎初晗也觉难为情,根本没想去看对方什么表情。 两人无意间一个视线相触,尴尬蔓延——只是尴尬的点全然不一样。 黎初晗努力维持住了一点镇定:“离哥儿,你要是不便把我带出去,就找个地方把我藏一下,能遮掩我突然从小世界现身就行……” “这里背后极有可能是连鸿昭……易悯他们很可能被捕了……郁里被扣押着情况不明……转告星野……你们千万小心……” 他一口气坚持着把话说完,而后如释重负地放任自己陷入欲w望侵蚀,毕竟他明白自己清醒不了多久,不然还想问问之前那个流氓是谁。 宴离重重点了点头。而后拿手悄悄挡了挡自己的腰带,万分庆幸正君刚才神智不清醒,没听见他到底说了什么荒唐话! “这里隐卫密布,而且我不确定有多少高阶泠族,正君还是躲一下安全。等我立刻去找小主子商量对策!咱们就作个约定,你每隔半个时辰出现一次如何?” 黎初晗轻轻“嗯”了一声,说话的语调又开始趋向不平稳。 见状宴离也不耽误,转头扫视了一圈屋子。 但这地儿实在是小,只有一床一桌一柜并几个箱子罢了,没啥像样的躲藏点。看来看去,也只能委屈正君藏进那个漆嵌彩绘的双门大柜了。 宴离把里面几床薄薄的被褥略整了整,还特意铺上了正君给的毯子,而后便打算把对方抱进去。 结果这一抱就抱出了不对劲!本就心思不纯的宴离还遇上又失去神智的正君无意识的贴近!几乎瞬间就勾起了他不应该的念头! 宴离用尽了自制力才说服自己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摘下来! 连提醒正君躲回小世界都磕磕巴巴的。 待柜门掩上,他几乎是用逃的出了门! 之后独自出顾府的路倒是异常顺利。虽然宴离已是满心混乱,也能猜到是萧澈暗中放行了。 但他顾不上别的,身上、心里都像被点着了异样的意动,不发作不好受!连见到一身戾气正在调兵的林星野都没能镇压下去。 匆匆和对方说明情况后,宴离再一次落荒而逃。 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不然为什么总想回去找正君?!脑子里全是对方落在幽暗柜室里、带着喘息的画面,怎么都挥之不去! 这心态再持续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慌乱之下,他胡乱到处跑了一阵,最后还是到了殷诺跟前,而后对着这个陪伴了自己许多个日夜的汉子好一通胡言乱语。 殷诺认真听完了,听得茫然又震惊! 可是宴离管不着了,无论是身上的邪火还是他对自己不可控的慌乱,都一起推着他把浑话说出了口:“你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就只说还要不要我吧?” “你嫌不嫌弃我?要不要我?” 说到后来,宴离眼底都带上点痴疯之意,直接开始剥自己的衣衫! 殷诺根本没法阻止!别说他现在还伤着一条胳膊,就是他健康的时候,也不可能抵得过一个泠族的力气! 这场面简直逼得殷诺退无可退,只能尽量侧过头不看他:“你疯了离哥儿?!” 然而对方就这么主动送了上去:“没有!我很清醒!要还是不要你一句话!你不要,我也不会再缠着你;要,我也不用你负责!” “你真的疯了!”殷诺就没有比现在还这么生他气的时候!气对方的不爱惜自己! 他持续努力撇开自己的视线,虽然根本不敌对方的力气,依旧尽全力把人往旁边推:“你会后悔的!离哥儿!不要一时冲动赔上自己一辈子!” “不会!无非就是一个孤独终老!我早就预料到了我这一生再不能走上寻常路子!你要的话,也许我们还有做个伴的可能……” 这话一出,殷诺也没法反驳了。 “再说了,震中的时候谁说的这辈子就只想着娶我了?我跟你说呆子,你若错过这次机会,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我本来就没想过再成婚……就是现在我都有一肚子的反悔之心……” “我……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掺和进他们的感情里,可是……” “你不知道……今日真的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殷诺你能明白吗?!是我能有机会瞒住小主子留住什么的好机会!” 宴离并没有明说那个骇人听闻的念头,但殷诺与他长久朝夕相处,完全能猜到其中意思。 所以他终究放弃了所有反抗的心思——因为他明白宴离会这么直白来找他,就是希望借着他来约束自己做出什么后悔终生的事! 其实在殷诺看来何必要做的这么绝呢?但他也明白在宴离的心里,自身的清白根本比不得护着那两个人的感情重要! 他理解宴离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自己寻求帮助。 虽然宴离这么做的初衷可能不纯,却依旧给了殷诺被依靠的满足感。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是种荣幸、是种幸运。 这是对方特意送到自己跟前的机会。 殷诺一脸真挚:“离哥儿,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我不会!不后悔!”宴离快速回道,心里很清楚若是再不下狠心把自己逼上绝路,他才会后悔一辈子! ——毕竟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有多想把那个恐怖念头付诸实际! 殷诺了然点头,望着眼前人眼神炙热,心里却难免为之叹息。 权衡半晌,他终究选择从心,温柔地把眼前文气俊逸的暗哥儿搂进怀里:“就算你觉得后悔也没事,以后有什么气只管冲我来,横竖之后我这辈子都只会守着你。” 第518章 本世子路过府上,顺道接世子妃一起回家 “对不起,殷诺……对不起……是我总在欺负你!……” 宴离一下子哭得眼泪横流,却还不忘主动吻过去,根本不给身下的汉子一点反悔的空当,弄得殷诺一肚子心里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余光瞥见不断堆涌于眼角的泪珠,只觉心疼又无奈。 这个傻哥儿! 殷诺很想问问他为何总能花样百出地看轻自己? 明明身份尊贵,又心地善良。 就是自己曾是下人的时候,也仅仅只是偶尔凶在嘴上罢了,哪里有过真欺负自己的时候? 倒是身为主子还会照顾自己一个下人良多,一点没有寻常主家的苛待折磨,可见那份良善根本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再说眼下这状况,一个哥儿身要怎么欺负他一个汉子身?! 若不是自己心思不正,对方还真能用强不成?! 对此殷诺真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对宴离时有纵容到近乎溺爱的程度,更不消说又是在这种光景下,基本全程都是放任宴离为所欲为。 直到对方快要迷糊睡过去的时候,他才用结实温暖的拥抱给了对方最大可能的安全感。 …… 这期间,收到宴离报信的林星野正匆忙回府调人手,他甚至还路过了宴离所住的院子。 林星野其实模糊感觉到了离哥儿当时离开得有些奇怪的仓惶,但因为心系自家夫郎,他也没空多琢磨,故而也就没料到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悄悄变了模样。 自家夫郎如今陷入的这个局有点微妙,不光涉及性命安全,恐怕还会牵连身为“哥儿”的名声! 其实连带自己也一样。 林星野想明白了这一点后,终于大致猜透了连鸿昭要做什么。 对方想一箭双雕,一举毁了太子和文渊侯府的声誉!至于背后再深层的意思,反而完全没有疑问——无非是连鸿昭从来容不下他们罢了。 这是准备大举动手了? 如此算来,自己这边行事其实也没必要过度遮掩了。 山雨欲来,他们就是想把两边的仇怨矛盾再捂一捂,连鸿昭也不一定会配合。 不过眼下来说,这些都没有把自己夫郎安全带出来更紧急。 他的初晗可太受罪了! 早知道自己不管不顾跟过去多好! 林星野想想就心疼。 毕竟他目睹过太子的反应,想也知道那药性有多烈!可他家初晗得一个人煎熬着。 偏偏眼下顾府被摸不定数量的高阶泠族包围,就是自己贸然闯入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只能智取。 但无论多难,他也要尽快把初晗救出来。 如此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还得寻个相对稳妥的法子…… 林星野坐在挂着侯府标识的马车上,蹙着好看的剑眉好一通思虑。 厢帘大开,大街上路过的百姓乃至一些达官贵人都看到了世子倚窗沉思的模样。 两三百个府兵由边阳领头跟在他的车驾旁,浩浩荡荡地前行,有几分壮观。 这一路吸引了诸多人侧目,渐渐的还出现了尾随的——若说别的高门贵族,寻常百姓断然是不敢的,但文渊侯府是个例外不是? 当年风小侯爷就一贯亲民,到如今的世子更是特殊,受封都是在大街上、百姓堆里,这让很多人莫名觉得这位世子爷与他们格外没有隔阂!格外招人亲近! 使得他们的胆子越发大了! 加之跟了一段路后,也确实证明世子很放任他们。只要他们不靠太近误事,世子一律应允。以至于到后来跟着的尾巴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最后长龙一样的队伍停在了顾府大门口,把它所在这条道都给挤得水泄不通! 郭府就在隔壁,自然也没逃过被堵门,弄得那边的门童好一阵张望:隔壁这是出了什么大新闻?! 因为世子驾临,之前一直在府里做隐形人的顾有识不得不亲自出门迎接。 他今日只负责出借府邸,完全不知这多方人员私底下在玩什么,故而猛得看见密密麻麻的侯府府兵和百姓把自己家门都给堵死包围后,脸都吓白了! 又白又绿! 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就是一顿耿直求饶:“敢问世子爷……下官……下官应该没……没冲撞府上吧?!下官要是哪里冒犯了世子爷,定然是误会!还请世子爷饶恕则个!” 顾长史是个从长相到打扮都平平无奇的中年汉子,留着点八字胡子。不说穿他大小是个官儿,乍看跟寻常百姓没两样。 林星野冷着俊脸透过车窗把对方那点过分流露的惶恐收入眼底,对这人在局中的位置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他慢条斯理地出了车厢,随即一个轻盈落地,正好立在对方跟前,还朝着对方十分温和地勾了勾唇角:“顾大人何必紧张?本世子只是奉太子殿下教令在办差罢了……” 见对方一脸的茫然又惊吓,故意说话喘气的林星野平静继续:“正好路过府上,想着可以顺道接世子妃一起回家。” 顾有识:“啊?!” 围观群众立刻带着揶揄恍然大悟:“哦——~” 第519章 少君他现在不太方便 “怎么,内子不在府上吗?”林星野看他茫然的这么真切,也不再跟他绕弯摆官腔,“顾大人不要告诉本世子赏花帖一事你不知情!” 顾有识心道他离不知情也差不了多少! 毕竟他不管事,一切都是他夫人和十七公子在把持。 奈何面前这位号称书香世家出来的世子爷气势却一点都不书香文弱!弄得他一点不敢放肆,还狂冒冷汗:“不是不是,没有没有!世子爷您先请里边儿坐,容下官命贱内立刻去请世子妃……” 林星野抬脚就往里走! 身后的边阳估了下这府邸的大小,最终只领了二十来个兵充当护卫紧跟而上。 围观的群众看主角进去了却一点没有散了的意思,似乎还想等着看世子妃怎么被领回去。 这会儿顾有识官架子不敢发作,只敢幽怨瞪了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们,又不经意被侯府府兵们犀利的眼神给惊到,立刻一个转身也追着世子爷去了。 他这府邸太小,大门进去没几步路就是垂花门,过了垂花门就是正院。 顾有识没多想,匆匆忙忙几步直接跑到了院里,结果迎头就看见立在西厢门口直着眼神盯着世子爷的十七公子,他又赶紧识相地倒退了出去,不敢打扰那一看就震惊到惊喜的小祖宗! 让他们玩去吧!他依旧做他的隐形人! 因为萧澈的临时变卦罢工,接了皇命的连碧枝不得不忙活起找家丁替代进了黎初晗的房间。 他本来心情正不爽,一转身又看到一个汉子气势汹汹带兵闯进来,想也没想就直接召了隐卫出来。 一现身就是七个! 虽然连碧枝在看清那双星眸的瞬间又及时喝停,但双方都已无可避免地过了一招! 只能说幸好林星野自己是个独一无二的终阶,幸好对面真正动手的就两个,最终还是被他拦下了杀招,不然边阳他们的命少不得要留几条在这里! 林星野阴沉着俊脸走向还顾自一脸欣喜的连碧枝,心里对这蛇蝎心肠的哥儿厌恶至极。 不过这一交手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至少让他阴差阳错地对这里的武力布防有了个大概的估计。 离哥儿的判断是对的,硬闯捞不到好处。 连鸿昭为了毁掉初晗还真是下了血本! 想起这么大费周章就为针对自己夫郎,林星野眼底都起了点阴翳。 可连碧枝全然不介意对方的低气压,甚至还对林星野这逆境胜出感到一丝与有荣焉,一转头颇为满意地吩咐隐卫:“世子是自家人,之后不得擅自行动!” 林星野黑着脸没出声。 隐卫们倒是听话,瞬息消失。 见状林星野也示意边阳他们留在原地,别再紧跟着,免得对面那个又要无辜针对人。 连碧枝的思绪完全在另一个频道,这会儿高兴得满面笑容。 毕竟他正愁给黎初晗安排的大戏要怎么通知到世子头上呢,谁承想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巧啊!正好可以看个现场!那效果可就事半功倍了! 这么一想,连碧枝都有了种志在必得的感觉,连林星野那点明显的排斥之意都被无视了。 他努力忍着那点要溢出来的开心,对着眼前长身玉立的暗哥儿温顺谦恭地介绍了自己。 他们俩身份相当,属于谁也不必跟谁客气那种,林星野直接没给好脸色:“想必不需要我给十七公子多赘述。” 连碧枝依旧一脸宽容地点了点头。 他一早就有觉悟,往后跟在一个暗哥儿身边,多少要学会服软——毕竟再怎么相中对方,泠族的能力依旧让人忌惮。 再者他到底不过十几二十岁一个哥儿,面对自己认定的郎君,难免添了点羞涩扭捏的作态。 慢慢的还真起了点紧张,都没怎么敢跟林星野对视。 那模样,全然一副待嫁小哥儿的含蓄形象。 林星野看在眼里,那点强忍下去的反感又翻涌起来,最后尽数化作了唇边的冷笑! 他实在没兴趣陪对方演什么风花雪月:“我夫郎人呢?” 连碧枝顾自羞涩的神情一滞,而后换了一脸为难的模样:“少君他……现在不太方便。” “怎么个不方便法?我是他郎君,到了自己郎君面前还能有什么不方便的?”林星野明知故问,语气随意,脚下的步子却目标明确地往小屋子而去。 连碧枝也不阻拦:“他就在里面,只是不方便是真的…我说了你别生气,实在是事出意外!少君才过来没说上两句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世子向来爱护夫郎,还请一定饶恕少君一时犯错!他也不是自己想那般的,实在是那药性过烈了……” 连碧枝很尽心地劝慰着,但林星野又不是不知道对方底细。所以连碧枝越是努力给他家初晗“说好话”,林星野就越加嫌恶。 到后面他都懒得压制脾气,一脸不耐烦地直接忽略了对方的絮叨:“够了!多说无益!我亲眼去看看他能错到什么程度!” “咯啦——!哐嘡——!” 好不容易换了根新门闩的房门又一次遭遇了门闩断裂! 在场所有人:“……” 连碧枝:“……” 这些暗哥儿是一个个都跟门栓过不去了是吗?!怎么就能这么废家什呢?! 连碧枝一改之前的羞涩腼腆,脸色诡异地暗瞪了一眼林星野,过后又欣慰世子的这份怒火:生气好啊!气儿越大等下的场面就越加没法收拾! 毕竟没有哪个郎君能受得了亲眼目睹自己夫郎被玷污!世子再疼黎初晗有什么用?被弄脏了依然会与之心生嫌隙,乃至厌弃! 连碧枝带着十二分的兴奋紧紧跟了进去。 然后差点被飞出来的两个家丁给砸到! 连碧枝的满怀期待微微一变,被迫停下来看地上两个汉子艰难地爬起身来,衣衫不整、两股战战:“公子!奴才们……” 这话音不对,他赶紧截断家丁们的说辞:“死奴才!谁让你们闯进来的?!这是少君休息的地方!你们在做什么?!怎么能擅闯世子妃的屋子?!” “没……没有少君!…根本就没有人在!” “怎么可能——?!”连碧枝下意识惊呼出声,又猛得住了嘴。 而后毫不意外看见了林星野一脸的怀疑。 差点穿帮了! 连碧枝一阵心惊,赶紧强装镇定:“来人,把这两个不知轻重、还污本郡公子清誉的东西拖出去处死!” “公子饶命啊——!奴才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去的!饶命啊——!” “公子——唔唔——!” “世子爷——救命!——唔!” 林星野一脸的无动于衷,全程冷眼看他们被封了口带走。 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两个衣不蔽体的汉子是谁故意弄来的!都是一场接一场的戏罢了。 是连碧枝把这毁人声誉的恶意加诸在了他夫郎身上! 即便知道初晗有安全的地方躲,林星野的怒火依旧压不下去,顷刻间便点燃了那双漂亮的星眸:“你准备怎么解释?!” 连碧枝少见的慌乱了一瞬,差点语塞,含糊应付过后,又不死心地赶紧叫家丁来细细地搜。 林星野由着他们到处翻找,横竖只要不是正好撞上初晗出来的时间,搜得越仔细越好!这都是初晗不在场的证明! 他只管冷着脸色隐晦守在柜子旁边注意着时间。 最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依旧没有见到人影! 这太出人意料了! 连碧枝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隐卫一直把这里守得密不透风,怎么会不见了?!这根本不可能!黎初晗一个小哥儿还有能力逃得过暗哥儿的眼睛溜出去?! 关键对方还中了媚药,神志不清! 他给不出答案,连隐卫们都满脸震惊。 第520章 东宫救太子的那个神秘高阶是你对不对? 世子妃怎么着也是个正二品的诰命内眷,就这么丢在一个五品王府长史府上,明面上说起来,葬了全府都不够赔的! 顾有识夫妇俩也不敢再做隐形人了,战战兢兢地过来请罪,还动用了顾府所有家丁赶紧又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个遍。 可顾府总共就这么十几间屋子,半刻钟就能连带门房都找完,依旧没见人影。 暗处的隐卫们也觉不可思议。他们的搜寻范围都拓展到了周边可能的地方,但最终也和家丁们一样,完全一无所获! 黎初晗确实就这么失踪了! 短时间内以他们所有人都没法理解的方式失踪了! 到了这地步,已经不单单是得罪文渊侯府的问题,是连皇帝那里都要交不了差了! 这后果对连碧枝一方来说就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事! 也因此,隐卫们没一个敢及时回宫去报信! 毕竟十来个泠族却没看住一个小哥儿,这种奇耻大辱他们自己都没脸说出去! 皇上知道后除了赏他们一顿酷刑不会有第二个选项!说不定还会克扣每月的例药,那就只能等着生不如死了! 他们没人想要受这份罪,故而都守在原地看着局面发展。毕竟他们还是存着疑心的,不相信黎初晗真能飞天遁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 隐卫首领连炽就是疑心病最重那个!一直试图在屋子里寻找密室。 但这个局的总主导连碧枝却只顾为差临门一脚的失败耿耿于怀!根本顾不上别的! 他就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离谱的失败!都怪黎初晗! 害他连预想中的亲事都结成了仇家!自己父王的抱负也将化成泡影! 想到这些,连碧枝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 再遇上林星野强硬要人,他干脆选择摆烂甩起了锅:“少君根本就没来过!我之前那些话不过是想多留你一会儿,胡说的!世子怎么就当真了呢?!” 林星野的眼神里瞬间全是嘲讽:“我夫郎是明确接了赏花帖来顾府赴宴的,当时还是我亲自送到门口看着他进得门!到现在不过个把时辰的事,你一句没来过就能糊弄过去了?!” “那是我发妻!活生生一个人!就是在你跟前不知去向的!” “连碧枝!你最好没有耍什么手段!没有把他怎样!最好能给我一个像样的交代!否则我们文渊侯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顿耿直拆台的痛斥弄得连碧枝拧巴着表情,心情比“丢了”夫郎的世子爷还恶劣!也因此根本没想起来怀疑对方。 他一转头就去把气撒在了隐卫首领连炽身上,不意外引起了内讧,两边开始互相指责推脱! 林星野没再管他们狗咬狗,时间紧张,还是抓紧让边阳他们再去找人要紧。 毕竟易悯他们还没有任何消息,而他不认为顾府家丁们找寻的时候还会好心兼顾他们。 边阳够绝,带着他的小队趁机抄家一般把顾府搜了个底朝天! 顾有识夫妇哪里敢有意见,家里再兵荒马乱他们也只能肉疼地受着。 这回自然依旧没能找着世子妃,但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边阳他们翻出来了够顾大人夫妇吵一辈子的几处私房钱,以及一个被关在柴房里昏迷不醒的郁里! 边阳赶紧小心把他背了出来。 林星野看了几眼小哥儿面上没有明显的伤,稍稍放下心来,却免不了愈加不给连碧枝好脸色看——但愿他们没把初晗怎么样! 但不管如何连碧枝这个人他是肯定不会再放过了! 连碧枝不知道自己这就反被盯上了,此时还只顾盯着郁里漆黑着脸——世子妃的近侍出现成了对方来过的证据,这下他连狡辩都没必要了! 一时心情落差巨大,导致他没有及时阻止林星野安排府兵把那小哥儿从后门给带走了。 但过后他忽然也大彻大悟了:反正今日已经这样了,他还有什么装腔作势的必要?! 连碧枝一改态度,直白对着林星撒了一通怨气:“你怎么就拐不了弯呢?!黎初晗有什么好的?!他如今都无法再有子嗣,说句难听话,丢了还是个好时机!你也尽过心了,并没有亏待他!” “你这个身家条件,再娶个有助益的才是道理!谁家娶正妻不是考虑着子嗣和帮扶的?很难想明白吗?!我真是受够了你这么喜欢吊死在一个哥儿身上!” 林星野有几分求之不得:“你以为我又有多待见你?!我也受够了你!不明白娶你这样的人折磨自己有什么意义?!都比不得一个人安安静静孤独终老。” 连碧枝差点被噎死。 不过林星野已经没了多说几句的欲望,直接一指门外:“所以,麻烦出去——!” 连碧枝:“……???!!!” 这真是传言里那个彬彬有礼的文渊世子吗?! 失礼到他简直难以置信好吗?! 可惜林星野面对质疑无动于衷,垂着眼帘持续冷漠以对:“再不走别怪我不讲风度直接把你丢出去!” 连炽在旁边笑出了声,暗处的隐卫们这就看起了戏。 连碧枝:“???!!!” 他终究咽不下这份“屈辱”,一脸的气急败坏:“是我够瞎!混蛋!” 林星野表示不痛不痒,还飞速把门关死了:“你还是操心一下什么时候送还我夫郎吧!先说好我有在这里耗到底的打算!就看你什么时候给结果。” “他根本就是自己不见的!少怀疑到我头上!”连碧枝要被气疯了!气得连重点都抓不住了,满脑子都是这叫他去哪里找啊?! 以及传言不靠谱!文渊世子根本就是个直愣子!一点不体贴! “你安的什么心自己心里清楚。”看对象体贴的林星野说完就随手拿桌子堵死了门,充当门闩。 边阳积极地带着府兵们一字排开守在了门外。 剩连碧枝傻着眼看着这番变故,怎么看林星野都像是在防他进门,一瞬间委屈到眼泪横飙! 他要去找澈哥哥!澈哥哥一个汉子才能制住这种人!才能指挥得动那几个没用的隐卫! 想到这里,连碧枝忽然想起来有没有可能是萧澈动了手脚?! 随即他像是得了大发现一样匆忙往后院奔去。 屋里的林星野则是在专心对付连炽。 其实不只是连炽,这里的隐卫一个都不能留!毕竟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是泠族,回头肯定会告密到连鸿昭跟前! 只是目前只关进来了这么一个,所以林星野打算尽可能不惊动其余人地解决掉。 这样就能争取一段时间接应初晗。 其余的,可以等初晗出来再商量。 只是没想到连炽会匆忙刻意地示好:“我们是不是交过手?我的意思是除刚才那次之外,我觉得你的身手很熟悉。” 林星野没回应。他对连鸿昭的人一点都不信任,闻言依旧身影一闪,连炽就只能看到一弧银光劈面而来! 他们之间的速度差距居然这么大?! 连炽拼着吃奶的劲儿才堪堪躲开这必死一击,但还是被剑身架上了脖子:“等等世子!你听我把话说完!之前东宫救太子的那个神秘高阶是你对不对?!反正我不信会是泠诀!他什么身手我还是有数的!我们兄弟几个一起都赢不了你我知道!所以我真没有交恶的意思!” “再说皇上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你,有泠族出生在世家他必然不会放过!但是我们可以谈谈保密之事!” 林星野终于肯答话了:“知道太多死得快。” 说话间长软剑已经一个漂亮转向,直接点破了对方胸口。 连炽求生欲大爆发:“我拿你隐卫的命换——!” 长软剑终究偏了偏,避开要害从肋间扎了过去。 连炽依旧被削得鲜血淋漓,不过好歹死不了了。 第521章 老婆、哥哥,你是真打算谋杀亲夫啊? “你们来了多少人?”林星野并没有立即拔剑,免得对方失血过多,熬不住问话。 连炽下意识抬手捂向左肋下的伤处,一脸苟延残喘的模样:“要不世子猜一猜?” 这犯贱的语气成功惹来世子爷一个冷眼,转眼间就被对方给卸了下巴和双臂! 猝不及防的连炽:“……?!!!” 真他阿么的!这下他真要凉了! 眼睁睁看着伙伴们在外面悠哉,连呼救都办不到!孤立无援! 就知道不能搞什么偷摸独活!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连炽冒着火星子使劲瞪林星野。 怪他未料到这是个二话不说只肯动手的狠角色,偏偏到现在为止他在这世子面前真就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只能说真不愧是连他们前隐首连枭都能杀死的角色,论单打独斗他确实不可能是世子的对手!他还是躺平吧! 反正泠族高阶的脸都给他丢干净了! 林星野还故意朝他笑了笑:“我看你不怎么想说,成全你。” 气得连炽直朝他翻白眼:你强你有理! 最后干脆连眼睛也紧紧闭上了! 反正他手里还有筹码,还不如安静休养一会儿,能让伤口止血就更好了。 林星野也没再强逼。 他其实大概心里有数。从进门到现在他感受到的气息来判断,对方总人数肯定不止七个,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暴力解决。 毕竟以一敌众虽然不一定会输,但你死我活的时候意外是不可预料的,他没有这么自负,能选择兵不血刃就再好不过。 他的重中之重是平安带走初晗,至于能否继续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不能强求。 想着他忽然听见柜子里起了细微的喘息声。 林星野立刻毫不犹豫一掌劈向连炽后颈,后者带着惊恐才睁开眼就又晕了过去! 他又毫不客气给人塞在了桌子底下,而后带着几分惶然激动地站定在柜子前,试探着喊了一声:“初晗?” 林星野心里始终存着对黎初晗会消失的恐惧,故而一直对自家夫郎回小世界心有芥蒂。为了避免自己惊恐发作,他没有立刻去开门,免得遇上亲眼看见初晗忽然出现的场面。 好在他才走近,鼻尖就闻到了隐约的馨香,自柜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沁入林星野心底,促使他带着几分定心地伸出了手。 打开那一瞬,果然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青丝玉肌,眉眼含雾。水迹微微濡湿了白玉晕粉的脸颊,那气质裹挟着浓烈的欲念,与身上轻盈的蔻梢迎春色交相辉映,静静地靠在这一方暗敛的狭小天地内,含蓄里蕴着暗涌。 一眼过去,直击心涧! 林星野有一瞬的失神,而后毫不意外地爱意汹涌、泛滥成灾,驱使他温柔又霸道地拥了过去! 萦绕在狭小天地内的淡雅温甜轰然扑面而来! 只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下闪着电花的攻击! 他家温柔的娇娇居然带上了刺! 也亏得林星野反应够快,才安然躲了过去。 黎初晗却因为这一下用力过猛差点整个人倾身扑了出来! 林星野又及时把他按了回去,连带自身齐齐扑进了柜子里。 他明白初晗是怎么回事,有些替身下迷迷瞪瞪却防备心爆表的夫郎心酸,忍不住低头极具温柔地吻了过去:“是我,初晗……” 但是自家夫郎再次熟练地躲开了! 林星野:“……” 理智上为这份警惕感到欣慰,但情感上十分委屈! 特别是紧接着他居然又遭遇了一次攻击后,林星野愈加哭笑不得:“初晗,你看看我是谁?” 夫郎不吭声,虽然动作绵软,却坚持继续挥舞着高压防身电弧,林星野无奈陪着他一个闪身退避,后背就不经意撞上了柜壁! 有轻微脆裂之声传来,而后这看似高大结实的柜子居然就毫无道理的轰然倒下了! 事出意外,就是林星野都没想过会出现这种走向,傻了下眼就失了带夫郎出去的先机。 不过倒下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迅速调整了两个人的姿势,确保自己能垫在自家夫郎身下,免得意识不清的初晗磕碰伤到。 “嘭 !”林星野后背闷重落地的同时,柜子也整个儿彻底砸在了地上! 四周有细微的尘土掀起,柜身上该碎的碎、该裂的裂,炸出来不少小残骸,好在不至于伤人。 两边开直的柜门都差不多对称断裂了,留了上半截正巧与地面构成了一大块三角区,把两人端端正正地困在了里面。 这外强中干的大柜子!没啥可说的。 一通天旋地转后毫发无伤的黎初晗一点不客气地落在这片熨帖的凉意上,暂时没精力多思考这混乱的状况。 粉尘带起的不适引得他轻咳出声,过后却只觉热浪越加汹涌浓烈,眼下这情况不但解不了渴,反而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疯狂地勾引着他共鸣!那感觉冲击大的都快把他给没顶了! 这可不行!这又不是自家的! 黎初晗终于感受到了慌乱!正想突袭逃离,耳边忽然响起了极其幽怨的控诉:“老婆…哥哥…你是真打算谋杀亲夫啊?” 话落轻松拿走了对方的高压电弧,林星野直着眼神对现状一脸无奈:怎么就这么会挑位置呢? 还别说,虽然平日里他抱起自家夫郎来十分轻松,但这么整个儿的份量毫无借力的砸在身上还是挺沉的! 关键还在自己腰上。 林星野脸色微妙,忍不住把自家夫郎好好挪了挪,才觉得缓过来了。 慢半拍的黎初晗终于一个大激灵:“!!!” 要命!这熟悉的称呼、熟悉的语气!乃至触及自己腰间的熟悉感! 这回真是自家老公?! 真是星野?! 黎初晗瞪着迷蒙的大眼睛妄图看清身下人的容貌,奈何柜子底下光线朦胧,只模糊撞入了一双深邃浩瀚的星眸。虽然脑子不太清醒,他还是急切地又对着人家上下齐手地验证了一番,随即意味不清地绷紧了滚烫的身子。 手底下的肢体确实一如既往的修长结实,肌肤细腻,随着他游走触及而一路紧绷,指尖能清晰感受到那股蕴含着蓬勃力量的弹性反馈回来! 是他熟悉的手感,是他熟悉的靡颜腻理之下寸寸线条都蕴藏着惊人爆发力的感觉!就是掺着点陌生的血腥气…… “你——怎么才来啊,星野——我还以为又是哪个…嗯~…呃~” ——他还一直把人当流氓!还怀疑自己怎么能对旁人有感觉?! 黎初晗哼哼唧唧,几乎迫不及待地又趴回了身下结实的胸膛上,嘴里说不清是含糊嗔怪还是呜咽,手上已经完全不老实,弄得林星野感觉自己的定力一下子就崩了个彻底! 他原本是打算把人带出去再解决药性,可初晗已经把他从头到脚都给“非礼”了一遍,弄得他有点忍无可忍! 呼吸逐渐跟着灼热纠缠,手臂不自觉箍着身上人纤细的腰肢,轻轻往下一压。 黎初晗瞬间失控地闷哼出声。 林星野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往日沉稳:“旁边还有人,我们不能过于放任了……” 虽然连炽已经昏了,虽然柜子把他们挡得还算严实,但林星野依旧有种他们的亲密被窥视了的错觉。 再说外面还有许多捉摸不定的隐卫,这环境是真的不安全! 可确认过对象的黎初晗只剩了全身心的信任,无论林星野怎么说,对方都只管“嗯嗯”应声,除了拼命往那大片的清凉上贴,全然没有听懂哪怕一点点其中的内容! 甚至反而因为林星野长时间没有明确反馈,弄得他都快郁闷崩了,声音打着颤,夹着些微泣音的娇喘,堵在林星野耳边轰鸣:“老公,你怎么……” 后半句话他没有吐出来,但林星野完全明白。 他能拿他活色生香的夫郎怎么办?! 林星野感觉自己的理智也在崩坏边缘徘徊,直接放弃了有些坚持。 第522章 星野的一点扭曲小心思 精致的软锻腰带被他随手一勾一抽,纤细柔韧的腰肢便落入了掌心。 热意一路自后腰往白皙平坦的小腹再往复蔓延,捉摸不定。 黎初晗早已云里雾里地彻底软下身段,脑子里只剩滚烫贴伏。 馨香漫漫,清清浅浅,还有一丝甜意纠缠其中,缓缓充斥起整个狭窄的空间。 柜里微光之下,林星野只能模糊瞧见他的初晗浸没在朦胧里,看不清往日的清新秀美被胭脂色遍染,但不妨碍他脑海里依旧能够想象得到春日花枝上有娇嫩鲜妍含苞盛放的光景。 春雨绵绵,露珠剔透,娇艳欲滴…… 一切都是对凡俗的洗涤。 …… 等到黎初晗清醒回来一点,林星野自己也已经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们自然不可能真的毫无顾忌到最后,林星野全程也只是在努力给自家夫郎应个急罢了。 但问题就是他自己这倒腾一半还不如不做! 甚至他还得顾着周围的动静——折磨死他算了! 这场合下黎初晗多少有点爱莫能助的心疼,却又忍不住对他家星野火气缭绕的模样感到好笑。 毕竟是难得一遇的场面,黎初晗飞扬的唇角一直下不去,笑得林星野看向他的眼神都透着十二分的危险! 偏生黎初晗仗着能摸准对方底线,满心满眼的无所畏惧。 威慑失败,有些牙痒痒的林星野恨恨地在对方胸前磨了磨:“这么久了初晗做什么光熬着?没想过自己缓一下?” 本来清醒了大半的黎初晗瞬间又变得眸光潋滟,低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不就剥夺我郎君的用处了?” 林星野给听愣了,反应过来什么意味后立刻变得春风拂面,心里眼里都是满足。 他家初晗平日里对这些其实有些严防死守,大概也是洁癖所致,旁人轻易不让碰,连自行解决都不太能接受,却唯独对自己纵容到近乎溺爱。 有时候林星野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了,初晗却依旧会允许他为所欲为。 几乎没有底线。 都把他给惯坏了。 以至于他心里早就滋生出了“面前人的一切都只能是自己的”那种霸道阴暗。 林星野眸色里夹着些许晦暗迷离,唇角却笑意温柔,熟练地替自己夫郎整理起了衣衫。 自家小郎君的一点扭曲心思黎初晗毫无所觉,只以为对方这就要带自己出去了,不想一念间又被林星野按着唇齿纠缠。 因为那点侵略意味过于浓重,弄得黎初晗差点以为星野真要不管不顾的胡来! 结果对方只是借着这份亲近打掩护,偷偷跟自己商量对策而已。 林星野察觉到连炽应该是醒了,因为呼吸声有变,比之前浓重了点。所以他合理怀疑对方不是伤势恶化,就是被他们给刺激到了。 如此还是收敛点,毕竟他并不乐意自家宝贝给人家窥视,哪怕只能听音。 他也没打算把这发现跟自家夫郎说,免得初晗真羞到躲起来不肯见人。 却不想这回黎初晗自己心里有数。 到底都是连鸿昭的人,就是黎初晗也很下得去手,当场就“心狠手辣”地告诉林星野:“最好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样既给自己这边所有人报了仇,他今日的失态丢人也自然而然没人会知道了! 自家夫郎这回的果决真令林星野刮目相看,不过转念想到这其实事关整个文渊侯府的安危,又变得很好理解了。 他家初晗只是偶有心软宽容,但并不是没有大局观。加之特别护犊子,真触及了对方在意的底线,其实比自己还能记仇! 念及此林星野难免想到自己也是初晗的底线之一,唇边就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点笑意,心里满是奇异的欢喜。 弄得黎初晗都不太理解自家小郎君突如其来的好心情,瞧瞧这过于晶亮的星眸? 不过大环境不允许他们聊个没完没了,夫夫俩很快自柜子里出去。 此时黎初晗手里已经悄悄握上了闻命。 因为闻命是吸入式起效的,黎初晗怎么想都觉得全封闭式的面罩就能起隔离效果,所以林星野脸上现在戴了个有护目镜的防毒面具。 他俩这么往连炽面前一站,差点看懵对方:世子这造型又俊又奇怪! 林星野一过来就手速飞快地给连炽按回了下巴。 没待问话,连炽率先盯着又出现了的黎初晗一脸惊疑:“那柜子有问题?!有机关?!怎么可能?我怎么看不出来?!” 林星野倒是没想过对方送了个借口上来,直接顺势而为:“你不懂又不代表完全不能。还得是我夫郎天赋异禀,韧性极佳才藏得了。” 话落他就突然一脚踹向了柜子,力量够够的,绝对保证它能碎得四分五裂,主打一个夸下的海口至此“死”无对证! 连炽:“……” 这疑问还没解开呢!主体说没就没了! 但他看懂了,立刻识相地闭嘴不问了。 黎初晗对此眼睛都没多眨一下,顾自揪着之前的话题继续:“韧性还是比不得你好啊,星野,你才惊人。” 林星野忍着笑看向怀里人:“这种话该适合我这个郎君来说吧?据实来说,我确实是比不过初晗的。” 黎初晗本就红晕未退的脸直接爆红:“正经点!还不能让我谦虚一下了?!” 林星野温柔笑了笑,没再反驳。 连炽:“……” 你们看到我了吗?!我好像是个活人?! 你们说话是不是该有所顾忌一点?! 不过回过来想到刚才他听见的那点动静,又觉得眼下这夫夫俩已经很含蓄了! 他其实在柜子砸倒那一瞬就被震醒了,所以经历全程的连炽一张嘴就是一句:“欲求不满的高阶真可怕!” 真是相当不怕死了! 听得黎初晗都目瞪口呆。 林星野立即毫不客气一脚点在对方膝盖上:“连腿都不想要就直说。” 连炽吃疼地缩了缩:“没了腿还要劳世子背,多不好意思啊……” 黎初晗都给他的毛胆子气乐了:“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你只配拿绳子拖!还背呢?你可配不上我家星野亲自动手!” 这么大醋劲儿的夫郎看着真可人! 林星野毫不遮掩那点笑意,转眼对上一脸无语的连炽又立刻冷下了俊脸:“我们的隐卫呢?” 连炽无辜看向他:“我有个条件?” 林星野拿自家夫郎新给的长软剑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连炽默默咽了下口水:“我就是单纯想活个命……当然能不用绳子拖更好……” “我说你这人,是脑子缺根弦呢还是怎么滴?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黎初晗觉得对方不识时务到不可思议,神烦他故意耽误进度,都有冲动一拳揍上去了。 “算了,初晗,我们先忙别的,这人过于不老实了。”林星野看自家夫郎火起,赶紧把人捞回怀里——毕竟初晗身上药性没全解,怕有什么变数。 连炽则又立刻被卸了下巴,丢回桌子底下。他挺懵的,毕竟他是有心想跟他们好好聊聊,但夫夫俩只丢下一句“你还是安静点得好”就双双出了房间。 边阳看到他们很惊喜:“爷,正君您没事了?!” 黎初晗点点头,由着林星野扶着他光明正大地往院外走。 边阳也立刻领着人跟上了两位主子的步伐。他习惯了主子时不时的新鲜玩意儿,故而就跟没看到林星野的奇怪装备似的。 但外面一众隐卫和顾有识夫妇没看懂啊。 看不懂世子妃怎么又出现了,更看不懂世子那脸上遮得什么玩意儿? 还有,这夫夫俩怎么能走得这么惬意坦然?! 他们难道没有意识到没有十七公子的允许,他们是不能私自走人的吗? 隐卫们终于现身阻拦了。 林星野握着剑护在自家夫郎身边。 两方剑拔弩张。 黎初晗数了数,还是之前那除去连炽的六个,但林星野依旧点了头:剩下的估计一时半会儿难以引诱出来。 第523章 顾府脱身,俘获连炽 如此,这几个就先来吧。 林星野示意边阳他们退回连炽的屋里。 就他和黎初晗应对在前。 二十一个人退走多少分散了对面隐卫们的注意力,黎初晗趁机悄然打开了覆在衣袖下的乳白色小瓷瓶盖。 隐隐约约的一点味道立刻四散开去,犹如清风拂过带上了些许林间草木的气息。这味道对于置身于庭院的众人来说,过于浅淡自然了点,就连隐卫们都一时未察。 “叮呤当啷!”刀剑突兀落地,随即所有隐卫像是被瞬息抽干了浑身力气似的,站立都勉强,差点一起软倒在地。 几乎同一时刻,一直护在黎初晗身边的身影消失了几息,再出现在原地已是满身的肃杀气,手里的长软剑满布殷红的鲜血,一滴滴自剑尖淌落在地。 黎初晗注意到自家小郎君毫发无伤,且活动自如,瞬间对防毒面具的靠谱感到欣慰至极。 星野的能力不受限制,意味着他们安全有了保障。 这会儿环顾四周,顾有识夫妇早已昏厥在地,而六个隐卫则是整齐地断了气。 不过危机并未因此解除,反而可以说才刚刚开始——林星野停留不过三秒又动身接了狠狠一招突袭! 可惜闻命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这一回过来偷袭的隐卫并没有中招迹象,所以两边都是动了真格的你死我活! 泠族的速度让黎初晗看不到任何人影,只能感觉到身周都是破空之声、兵器相交的惊鸣之声! 气流不断在他身周缠绕翻涌,乃至偶有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但最终都会被另一道熟悉的气息破解、保护! 黎初晗一边担心,一边安心。 但无论怎样,他都时刻记着安静停留在原地,不给自家小郎君添乱。 好在不到一刻钟,林星野就又丢了两具尸体到黎初晗身边,随即附耳道:“我感觉暗中肯定还有人,只是看这情形,他们不会再现身了。” 毕竟对面已经毙命了八个,都在他们身边堆成小山了。 黎初晗平静地点头,而后和林星野一起吩咐边阳带人全部运去丢在了连炽跟前,把后者惊得眼神都呆滞了。 连炽本来还抱着一副欣赏的态度过来接触这个传说中的高阶,甚至他对世子能独自干掉他们十个同僚是抱了点崇拜之意的——可这一切是建立在自己不是被干掉的其中一员这一基础上! 如今瞧着这一地的尸t体,即便他没什么强烈的同僚情谊,也多少感觉到了一点兔死狐悲之意。 也是到这会儿,连炽才正儿八经地起了点恐惧感——就是世子对他出杀招那会儿,他都没有这么真情实感的害怕过! “说吧,易悯他们你弄去哪儿了?”林星野冷着脸又问了一遍。 连炽却开始倔着脾气不张嘴。他一时半会儿没能想到别的活命方法,就想靠着这唯一的筹码僵持一阵,争取多点考虑的时间。 只是没想到他这唯一希望又立刻被世子妃给打碎了! 黎初晗一边忙着掏袖袋,一边语气随意:“这么爱拖拉支吾,干脆也解决掉算了。反正我们六个已经换了他们九个高阶,一点不亏!” 听得连炽本就失血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白了几分。 林星野没忍住勾了下唇。 黎初晗跟着笑意盈盈,还直接给连炽灌起了药:“好东西,无痛升天。” 这下不光林星野,连带着所有士兵都一起乐了。 连炽被夫夫俩唬得摇摇欲坠,差点昏死过去!等了一会儿才发现似乎只是软筋散之类的东西,他才换了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沉痛着脸色好一会儿,连炽忽然带着几分真诚道:“我可以说,但是你们得给我个转投你们麾下的机会。再怎么说我也是个高阶,还是有用的。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用你们的方法控制我。” 林星野没有立刻答应,审视了对方一会儿忽然问了一句:“他现在怎么控制你的?” 连炽顿时一脸郁闷:“每月都给毒药,过时了会发作药瘾,我已经快了。” 这是真话,但他没说平常只要做不好任务,连鸿昭还会罚他们去国师那个老变态跟前受罪! 而这才是让他们最排斥的! 好在林星野夫夫俩也不至于天真到连炽说什么就全信什么,不过是就着现有的条件努力反向忽悠罢了。 这种类似死士的角色就是麻烦,林星野打算去跟太子借一下莲神医,要是能尝试解决对方身上的毒药控制,对他们以后杀到连鸿昭身边也算有益。 所以眼前这个俘虏其实大有用处! 就是可怜易悯他们得多熬一阵子,也不知性命如何。 事不宜迟,林星野立刻吩咐边阳安排人把连炽从后门带走,还包括顾有识夫妇以及十几个目击的家丁。 至于那毙命的八个隐卫,黎初晗直接给偷偷放小世界了,堪称“毁尸灭迹”。 所以等连碧枝从萧澈那里闹过一阵回来,就发现整个顾府已经空空如也! 萧澈那边什么有用信息都没套出来,这边人还被逃脱了!接连失利气得连碧枝理智尽失,闷头就冲出了顾府——他要去找林星野算账! 结果碰巧遇上世子爷正扶着世子妃上马车。 这下好了,黎初晗的重新出现直接刺激得连碧枝差点当街发癫! 为防连碧枝胡说八道毁他们名节,林星野很绝地立刻着人把对方连带侍从一起塞进了马车。 黎初晗的表演紧跟而上:“还请十七郡公子先去文渊侯府做回客,我们约好的,晚点忙完回去再好好招待你!” 夫夫配合默契,一众人都不疑有他。马车没等连碧枝应声就飞快启程了,耳尖的夫夫俩很快就只听见了远处连碧枝模糊不清地哭嚎声。 可惜无人在意。回过来的林星野一个打横就抱起了自家夫郎,大步前行去了隔壁郭府。 来时长龙般的队伍眼下已经散了大半,毕竟林星野在里面待的太久了,但即便如此剩余的也有上百个人。此时见世子爷这做派,无不带着几分起哄意味地簇拥着他们往隔壁而去。 黎初晗觉得羞赧至极,可惜药性在身,又紧张忙活了这么久,早就腰酸腿软。他也不想顾着这些有的没的了。学着鸵鸟把脸埋在自家小郎君胸口一路就混了过去。 队伍后方不远处,最后一个苟且偷生的、连鸿昭的隐卫偷偷把一切看在眼里,阴沉着神色好一阵后,消失在了原地。 第524章 怎么?是想来抓孤的奸?! 郭府,宝相斋后厢。 等再睁眼,太子殿下发现自己已然安睡在了床上。 身边守着个发着呆的常时安。 他下意识看了对方的衣着一眼,而后少有的带着惊慌飞速把自己上上下检查了个遍! 常时安傻着眼看太子这好一通迷之操作:“殿下您怎么了?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泠衍抒没答话,只又立刻停了手,而后神色奇怪地看向常时安。 但是面前的汉子衣着发饰皆整齐,而且看这憨直的反应,也不像是个能做的出这种事来的…… 排除了这个可能性的太子又恍惚地看向了自己:如今已经毫无中药的痕迹,身子感觉也挺轻快的,就是衣着也没有明显异样。 可是脑海里的那些画面……那份入骨的痴缠……实在过于逼真了点! 太子只觉一阵混乱,越想反而越分不清真假,于是试探着问道:“是时安一直守着孤?” “不是的,殿下,是中途有人叫我来的,说是殿下身子不适,需要人照看。”常时安立刻如实道,“结果我过来就见您一直在睡觉。” 泠衍抒大松一口气,只是疑心依旧不断:“那时安有没有看到过别人出没?” “没有……”说着常时安又改了口,“也不是,确切的说是本来有隐卫守着,见我进来他就消失了。” 太子点头,心里冒出另一个怀疑,当即严肃朝着虚空唤道:“泠诀?!” 泠诀应声现身:“属下在。” 太子提着心即刻打量了一遍这个从来忠心、仿若大哥一样守在身边的人,仔细留意着对方眼底的神色,见对方一切如常,才语气温和地打破沉默:“时安过来见到的人是你吗?” “是!属下按规矩带着所有人守在合适距离外,没有让任何陌生人靠近范围内,直到……殿下安静歇下,属下才回来守着。” 泠诀说得不见丝毫心虚,鹰隼般的眼眸里透着正直坚毅,太子实在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但那些画面的真实性又促使他疑心不去,而泠诀是可能性最大的人,弄得他都有冲动扒了对方的衣裳查看了! 不过最终他还是只委婉问了一句:“孤…没有做什么不妥的事吧?或者…你需要休息吗?” 几句话仿若没头没脑,听得常时安一阵迷糊。 但泠诀却福至心灵、恍然大悟,极度震惊:!!!殿下这是以为自己献身解了药??! 面巾下那张刚毅英俊的脸少见的红了个透! 碍于殿下这问话涉及实在私密,他也不好当着一脸懵圈的常先生明说,泠诀只能压着羞赧隐晦提醒太子殿下:“属下全程在您要求的距离处守着,殿下放心,您按计划休息的时候并没有闲杂人等靠近过。” 太子听懂了。 所以忍不住又瞄了自己完整的穿着一眼: 所以这一切根本就只是个梦?! 他中了药……就做了一个把星儿……的梦?! 梦里的星儿……还完全纵容了自己?!! 他怎么能这样?! 羞耻感后知后觉地泛滥上来! 泠衍抒当即不顾形象地直直后仰砸倒在了床上,星眸里少有的露出来几分呆滞。 他赶紧挥了挥手示意泠诀归位,别再杵这儿看自己丢人了! 他居然在梦里强行把星儿给……! 泠衍抒不敢再回忆下去了,因为许多画面又开始挥之不去!他都不知道之后自己要怎么去坦然面对人家! 太子殿下懊恼不已。 常时安看着不断变脸的殿下:“???” 这演得什么高能哑剧呢?他怎么就愣是看不懂一星半点呢? 不过好在如今他已经学会了再抓耳挠腮也不多问,便顾自守在床沿看太子闭目“养神”——养的俊脸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能冒出热气。 常时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殿下这是害羞了?还是生气了??! 应该不是自己惹得祸吧?!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剧嘈杂的声音,听着像是有许多脚步和说话声在凌乱地靠近。 僵硬躺平的太子瞬间智商回归,飞速反应过来为什么常时安会被中途送回自己身边——确实只有瑞福奉仪这个有正经名分的人才能保全储君的名声! 到这会儿他也明白过来,会这么为他周全考虑、还能随意调动人员的,只能是星儿! 泠衍抒一边心酸惆怅,一边飞速坐起了身,而后不顾常时安异常惊悚的眼神,强硬拉过对方,随手就扯起了对方的衣襟。 常时安:“???” 殿下干什么?!他同是汉子!没有这个癖好! 他恐慌! “稍安勿躁!时安只管配合就是!”太子低声喝道,是命令常时安,也是提醒隐卫们。 常时安到底听话,立刻乖乖不动,任由太子把“魔爪”继续伸向自己的腰带。他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什么状况,不免觉得尴尬无比,僵着身体,脸都红透了。 太子殿下还一点不客气地笑他。 也就在这一刻,房门被轰然破开! 紧接着涌进来一群形形色色的人。 比如宫里护送御赐寿礼来的公公、各路宾客、郭俊生的小妾等等等等,能来的都来了! 甚至再后面还有御林军,因为屋子太小,全都表情森森地挤在院里。 来人各个一脸兴奋之色,却又在看清眼前景象后转而目瞪口呆。 毕竟屋子里是旖旎一片! 他们见着太子殿下双手都还在人家腰上!!俊脸上红晕都未褪干净!而对方怀里的人衣衫凌乱,腰带都散开了——这模样,明显是被他们打扰了好事! “殿下——哎~~我的殿下哎——~老臣来救您来了!定是那文渊世子作风无端!害您误入歧途!简直罪无可恕!老臣都跟宫里来的人解释过了!咱们殿下行止从来端正——?????????” 郭俊生从最后面颠儿颠儿地拖着伤腿奔过来,一路唱戏一般扯着嗓子胡说八道,最后在常时安的一脸惊悚中戛然而止! 怎么人不对?!一起关进去的不是文渊世子吗?! 怎么会是瑞福奉仪?! 怎么能是瑞福奉仪?! 郭俊生欢喜的表情当场凝固了! 不甘又不信! 倒是太子镇静得很,还有心情冲着常时安开玩笑:“完蛋了,爱妃!看来咱们这白日宣淫一罪,这辈子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说得常时安又闹脸红又欲哭无泪,神色激动地顶回去:“殿下——!这一点都不好笑!!!” 那么多御林军在外虎视眈眈呢!都堵着院子了,得有大几百吧?!怎么看都是来抓人的! 所以常时安脑子里一点温存思想都没有,只有惊恐直冲天灵盖! 可他下意识的动作却是伸开双臂挡在了太子身前:“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太子殿下的寝居!还敢造谎乱告御状?!” 常时安会有这般反应倒是真让太子感到意外了,心里的某个角落难免因为这份赤诚氤氲出了一丝暖意。 所以泠衍抒又立刻把常时安拉到自己身后挡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给对方整理好衣裳、系好腰带。 还有闲心冲他笑了笑。 太子殿下这一笑,好看是好看、俊美是俊美,可偏生是处在这种局面下,简直能把常时安吓出个好歹来! 一瞬间满脑子都是:这是不是殿下要送走他之前的刻意温柔?!他不会要成炮灰妃子了吧?! 泠衍抒能不知道常时安的脑回路奇怪?但他就是故意不解释,由着常时安一脸惊恐的继续胡思乱想——挺有意思的。 再回过身来,面对心有恶意之辈,太子已经眼底冰冷:“怎么,是想来抓孤的奸?!” “连看戏的都备全乎了?” 第525章 文渊世子呢?不会真无法现身了吧? “难为你们这么用心!” 他话说得语气不重,却足以掷地有声! 到底是储君,常年上位者的气场全开,惊得在场所有人都条件反射地噤若寒蝉! 整个宝相斋院内瞬间安静到落针可闻。 没人敢接话。 就是宫里特意赶来搅混水的胡公公都因为一时没能抓住太子错处而不得不装老实。 他微躬了身子不再直视威压逼人的储君,心里却把办事不力的郭俊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亏对方还有脸给他吹得那么精彩! 说什么文渊世子已经当着他面几回勾引太子殿下与之呷闹,世子还喝下了大半壶掺了“神往”这种助兴药的酒!说他是眼看着两人睡一个屋里,还叫上了沐浴水,定然已经到了厮混至床帏的地步! 结果呢?! 人家是和自己正儿八经的侧妃厮混床帏! 这有什么好看的?!! 还反而成了他们的错! 擅自冲撞皇太子那是藐视皇权!是故意损害皇室形象尊严!是大不敬之罪! 严重了都能就地诛杀! 胡公公一肚子八卦瞬间转变成了一肚子怨恨! 亏他还兴冲冲赶在最前面!这下好了,挤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真是一点退路都没有! 也就好在他来时了解过太子并未带兵前来郭府,身边不过几十个日常的侍卫和武婢罢了,就算还有隐卫,他自己这边一样也带了,按说冲突起来逃个命问题不大。 盘算清楚两方武力差距之后,胡公公反而神情一松。 但是旁的人就不一样了,那些被郭俊生忽悠过来凑热闹的小官、商贾们此时终于从头脑发热中回过了味儿来,终于知道害怕了! 个个开始双腿打颤,冷汗涔涔,没熬住几息就在太子冷冽的眼神中一个接一个“噗通、噗通”利索跪了下去! 连胡公公都尽可能地低下腰。 这是气势汹汹地奔来,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最后剩了独自傻站着的郭俊生完全下不来台,脸上火辣辣到五彩斑斓,分不清是怕是恨! 太子已然洞悉一切,近乎面无表情地盯着郭俊生:“你荒唐也要有个限度!” “为人师长,却屡屡言行失度,乃至背离道德,简直玷污杏坛!孤看你往后也不必再待在这位置上了!” 这么师生倒反的教训褫夺,再加摆明了这么大一个失利,弄得郭太傅邪火直冒!一瞬间连面相似乎都显了变化,透着一股子从未见过的恶毒味儿:“殿下也就嘴上厉害!不然你让文渊世子出来对质啊?!” “老臣明明亲自送了世子和殿下一同小憩在这宝相斋的,怎么到处不见他?!不会是被折腾到爬不起身,只能藏起来了吧?!” 泠衍抒没忍住挑了下眉:“…!!” 实在是这形容差点诱偏到他的思绪了! 好在太子殿下人前定力足够。 一直不安好心的胡公公趁机不依不饶:“是了,世子人呢?怎么太子殿下还未移驾,他倒是率先退了场?不会真不能现身了吧?” 两人一唱一和,好一通错误引导。 太子摆着一脸意味莫名,迟迟没出声。 这让在场之人难免开始生疑。嘴上不敢说,心里立刻起了各种声音:总不能郭太傅说的是真的吧?!咱们太子殿下和世子之间真的不清白?真是断袖? 这么看来殿下喜欢瑞福奉仪这汉子般的模样倒也说得通了…… 文渊世子好大的胆子!太子殿下也实在有失身份!身为储君怎可如此道德堕落?! 人心多少被动摇了。 可惜,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是这一刻,被人质疑诟病的世子爷居然和自己世子妃一起出现了! 两人鹣鲽情深,并肩踏进了这人头攒动的院子。 不仅如此,身后还紧跟着涌进来好几百个装备精良的府兵,成功引得所有人神情有变! 府兵们一进来就气势冲天,不由分说地把院里的御林军自中间冲开了一条道。 而后齐齐拿着崭新独特的武器,反把对面装备陈旧的纸老虎御林军给包围了! 这气势、这速度,简直像是来抄家!把靠近门口的宾客们给看得心惊肉跳,还不明就里! 林星野只管扶着自家夫郎,一脸自在地走上中间的甬道。 屋里见到动静的太子没忍住勾了勾唇角,而后直接忽略这跪了一地的人,一把攥起常时安的手腕也开始往外走。 常时安见到老乡夫夫带了兵来,可算安了心,一脸顺从地跟上太子。 两人路过门口,执墨、连秋并其余近侍、近卫也紧跟而上。 没几步路,两方人员就顺利“会了师”! 并且还赶在郭俊生之辈闹事之前,趁机互相交换了一波眼神。 再次面对太子,林星野说来镇定,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尴尬,太子自不用说。故而两人视线一触又很快默契错开了。 泠衍抒耳根都悄悄红透了。他不敢再多看星儿,倒是无惧黎初晗绿着脸使劲瞪他。两人难免拿眼神暗暗斗了一阵,让林星野十分无奈。 只有常时安眼里都是一无所知的开心,面对黎初晗满脸写着:哥们儿!你们来的很及时啊! 第526章 今日世子是全权代孤执事! 这么单纯直率,倒看得黎初晗情绪一下子松弛了不少。 这当下也不适合闹内讧,太子和黎初晗在顾全大局上面又是从来都不肯输给对方的,两人当即一个赛一个飞速收敛了那点针锋相对,开始一致对外。 林星野:“……” 他习惯了!并且对哥哥和夫郎的间歇性“和睦”感到十分欣慰! 黎初晗给了满脸无奈的小郎君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即意味莫明地看着他和太子两人互相尬着低声谈正事。 说实话,有点微妙的好笑。黎初晗没心没肺地想道。 好在太子很端得住仪态,又反过来影响林星野,倒是形成了良性循环。 加之内容只会比他们那点尴尬更劲爆,之后就是黎初晗也没空计较两人凑近了说话,反而忙着修补被郭俊生的种种给震碎的三观! 太子也是没想过林星野查到的真相会如此惊人,当场就给了放手处理的暗示。 过后又对星儿小小年纪就处事如此可靠感到十分骄傲与欣慰。 显然他中药耽误的时候,一点都没影响到他们预期布置后的收获——星儿稳稳当当安排好了所有要事! 泠衍抒心里生出点不太合时宜的、江山无忧的感受! 这当下屋里所有人都被太子勒令整整齐齐跪到了院里。 院子本就不算大,一下子挤了满满当当四五百个人,是真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放眼看去,也就太子他们四人周围还剩了点空余地方。 别人都是脸色煞白,唯独郭俊生黑着张脸落在最后。没几息他忽然又拖着条残腿慢吞吞挤上前来。 看着遍地都是拿着武器和御林军僵持的侯府府兵,他下意识先去看了眼胡公公,见对方无意识瞪着文渊世子夫夫,脸色比自己还黑,心里当即畅快回来三分。 郭俊生心道胡公公这胆子不行啊,敢怒不敢言有什么用?!还得是自己来! 毕竟这寒酸地回来的世子也未免太过自负、太过猖狂了些!居然敢当众给他难堪?!给他下马威?! 那就别怪他把风翳寒的“丑事”当场宣扬出去! 正好让太子也听听,他那曾经千好万好的少师私底下有多“不堪入目”! 显然郭俊生到这会儿还剩了那么点信心——毕竟他觉得自己当时去过现场,非常自信文渊侯是入了局的。 至于再深层的,他的皮条生意、贩卖人口以及各种道德沦丧到难以言表的“玩乐”生意,他自认这几年都隐藏的极好,根本没想过暴露的可能性。 反而是文渊侯府被他拿捏住了这么大个把柄,他还怕什么林星野?说穿了回头太子都不好挑他的错! 所以郭俊生一张嘴就是高高在上地质问:“郭某大好的日子,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我们太子殿下都一贯恪守规矩,你怎可私自带兵擅闯?!你父亲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早料到了对面德行的林星野只冷冷回了一个眼刀。手上悄然在自家夫郎与之相握的手上挠了挠,一根细长的冰凌瞬间落入了两人相贴的掌心。 初晗挑的这暗器怪出人意料的,不过林星野觉得意外称手:“郭大人胆量不错,还敢跟本世子提家父!” “呵!怎么不能提?!我看就是他自己言传身教,教出的好儿子,自己品行无端,你要不要去瞧瞧他今日都干了点什么?!简直放浪——嘶——!!” 关键时刻郭俊生只觉嘴巴一凉一疼,就被迫闭了嘴! 众人完全没瞧见他嘴上有什么东西,可他却很快“呸”一声,将一大口血沫吐在了地上! 黎初晗:“……” 失策,有点反胃!幸好他们离得远! 太子也默默挪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站他身边的常时安忍不住小声吐槽了一句“怎么能随地吐痰”,惹得就近几个正好把视线整齐划一地落在他身上。 被聚焦的常时安:……不对吗?! 紧张突生。 见状太子随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认同。 结果换来常时安一个安心带感激的笑容——殿下人真挺好的。 泠衍抒眸光宁静地回视。 旁观的林星野夫夫俩没来由对此品出来几分家人朋友间的温馨。 这点温馨与郭俊生那恨得咬牙切齿的脸面形成鲜明对比。 弄得旁边一直在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胡公公一直在暗暗骂他白痴! 真是活该这郭俊生不知道文渊侯府是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的存在!比太子都可怕! 皇上为揪他们府上一个正经错处都要辛辛苦苦下套,这郭俊生居然敢这么气焰嚣张地在太岁头上蹦跶,真是活腻歪了! 已经明白大势已去的胡公公早就改了战略,此时更是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指望着离这猪队友远一点,就能多点活着回去的希望! 不巧林星野将之看在了眼里,俊脸上瞬间又露出点嫌恶。 不过胡公公还得排个队,首先还是郭俊生:“郭大人,恶语伤人是要遭天谴的。大人是太傅位置坐久了,反而没人教你了是吗?!” “呵!你怎么说话的?!连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里了是吗?!殿下发话了吗?!要你处处冒尖?!带兵私闯不说,如今分明是故意伤我还死不认账!还胆敢出言嘲讽我!” 郭俊生越说越气,一上头就调转了目标,“此等歹毒心思之辈殿下怎能放心留在身边?!怎么说老臣也是您老——!” “闭嘴!”太子早听不下去他一路的无脑抹黑了,更不想听见对方自称自己老师,他只想给星儿撑腰! “孤早有教令,今日世子是全权代孤执事!” 全体一懵:所以出兵是殿下的意思?! 泠衍抒冷冷扫过全场,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回过来盯着郭俊生眼神越加不善:“世子是什么样的人孤很清楚,用不着你来置喙!你还是操心一下自己造的孽怎么在世子手里过活吧!毕竟我们世子向来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倒确实是侯爷教得好!” “还有,侯爷是身体不适,孤亲自着人送回了文渊侯府休息!他日若有人敢胡乱编排,一律格杀勿论!” 太子毫不客气地警告全场,那股强硬铁血听得跪着的个个都恨不得自己能凭空消失! 郭俊生却呆了一下:“不可能?!风翳寒他明明……” “来人!把郭俊生押起来!”林星野掐着点再次打断对方胡说八道。 郭太傅在两个府兵手里使劲挣扎:“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殿下我还没说完呢!我有要事要禀!” 第527章 互相糟蹋的感觉好吗?! 太子只当他白板,打定主意不管事。 急眼了的郭俊生就专注坑起了队友,当场点名胡公公:“你就看着我这么被这毛头小子欺负?!我跟你们说我手里有文渊侯的把柄!你快带人去西跨院客厢!肯定能逮个正着!你快去!回头也好帮我去皇上面前伸个冤!” 他说得这么具体,主角又是书圣,宾客们心里难免对西跨院那边生出点好奇。 毕竟侯爷这么多年来除了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不羁,没出现过什么让人难以容忍的错处。 会有什么精彩的意外,需要闹到皇上跟前去?! 然而他们自己到底不敢动,所以满心指望宫里的公公能去探个消息。 可惜胡公公不傻,毕竟都被郭太傅坑过一次了,这回他干脆直接捂上了自己耳朵!完了还拼命朝御林军统领使眼色,叫对方千万别被蛊惑! 御林军统领自己都被侯府的领兵拿大刀抵着呢,他还管个屁!他巴不得不做这个出头鸟! 这般回应多少让郭俊生有点大惊失色,恐慌渐起。 更扎心的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前忽然又出现了两个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人! 正是被捆成麻花、封住嘴的郭映画和杨子衿,狼狈不堪地横在他面前,只剩了一双眼睛还能向他诉说那点“凄惨”。 一直都抱着希望、想靠妻子们翻身的郭太傅终于破防了! 乃至理智都于顷刻间全部崩坏:“你怎么能动他们?!” 他愤怒异常地冲着林星野吼:“你居然胆敢动他们?!也不怕伤了你未出世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的人终究踩了世子爷极端厌恶的底线 ! 冰凌接连飞出,郭俊生落了个当场被废成郭公公的下场! 剧痛叠加巨大的耻辱感冲击,弄得郭太傅居然一口气没能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倒得这么干脆,黎初晗还觉得有点小遗憾,对着身边几人小声嘀咕:“真是便宜他了!” 林星野重重点了点头,星眸里的厌恶之色都未消退。 太子立刻下令叫大夫来给郭俊生吊命,语气里都是轻快之意。 谁让郭俊生一直挂着他老师的名头,害他有时候不便太过“欺师”。眼下星儿这一出可真是连带他的一口憋闷气也给一起出了! 三人都觉痛快,就常时安感受复杂,虽然他觉得郭俊生是罪有应得,但不妨碍他对世子感到怕怕! 其实他也很崇拜泠族,一样很慕强,但又不能否认这期间还会夹杂着一些模糊的畏惧感。因此他特别佩服老乡居然天天对着世子如此自在,换他恐怕就做不到。 而今日这一出无疑又验证了这种感受。 常时安还是明确知道出手的是世子呢,可他依然什么都没能看清,细思恐极。 当然有这种感受的不止他一个,而是在场的除了隐卫们,所有人都没能看清具体是怎么回事,乃至谁出的手。 以至于郭俊生的倒下,对他们来说更像是出了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变故。 但他们也不傻,定然知道是太子或者文渊世子身边有高人潜伏。 所以说这两位就算对外名声都很温和,照样都是一点都不能招惹的主,不然下回这么狠辣的手段就得招呼到自己身上了! 他们想要安然无恙地回家,就绝对不能学郭太傅这个反面例子!还是安静当鹌鹑为妙。 只可惜,世子似乎没打算给他们安静如鸡的机会。 郭太傅晕了,就开始点他们的名。 “国子监于大人、太史局司大人、布政使司封参议、提刑按察使司福大人……”林星野一下子念出来一长串名字,有将近三十个人,几乎囊括了在场宾客的半数,“敢问以上大人有没有时常来找郭俊生小聚喝酒?” 被提名的齐齐脸色剧变,踌躇半晌,还是哆哆嗦嗦都应了:“有……有。” 他们自己做过什么自己知道,故而这当下已经暗觉不好,却没想到世子爷当真如此直白:“那几位可还记得每回都是郭俊生哪个小妾服侍的?!” 林星野只是觉得这样问省事,可那三十来个官吏要被这内涵吓破胆了! 他们在郭俊生这里鬼混了好几年,有的甚至有十多年!而这事一直遮掩的很好!从没有人泄露! 毕竟常人哪会想到郭太傅做得出跟别的汉子分享自己内眷这种事?!一般的汉子根本忍不了! 所以,他们根本没想到这种勾当会突如其然被当着几百人曝光! 颜面扫地还是小事,关键此时是在太子审视之下!头上的乌纱帽恐怕都悬了! 这群人立刻哭丧了脸,有气无力地喊起了冤。 四周也渐渐有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起来。 不过林星野的重点可不是查他们怎么嫖,他无所谓这群人装模作样的反省。只立刻在他们茫然又惊悚的表情中,字正腔圆地公布:“一个好消息,恭喜大人们,家里都添丁了!一个都不缺,家家都有!” 全场哗然! 参与、没参与的都惊讶于郭俊生的小妾这么能怀! 他们此时还都是这般浅显的想法,根本想不到世子爷嘴里的真相是何等骇人:“接下来这个就是坏消息了:孩子们早已出生!还都不小了!大点的都十多岁了!而且有几个诸位大人都见过!乃至染指过!” 林星野眼看着福大人几个瞬间脸色惨白,一点也不留情地继续:“互相糟蹋的感觉好吗?!” “嗯?!司大人,你知道上个月你强迫的是福大人的亲生哥儿吗?!”林星野全程都压着脾气,话说的很温和。 但不妨碍众人理解过来之后那种震撼心扉的感受! 福大人更甚,抖筛糠似的抖着手直戳司大人鼻尖,而后一个字都没憋出来,就因为气急攻心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后者煞白着脸眼神都呆滞了:“我不知道的……不知道的……” “怪郭俊生!都怪郭俊生!都怪他!一切都是他搞的鬼!不关我的事!” 林星野冷眼看着司大人推脱:“这还只是能查出来的部分,还有不少早已线索断尽!” “另一个,那些刚出生的小汉子会被尽数转卖,于大人?你知情吗?!” 第528章 这不眼看着情敌检测仪都成精了 于大人两眼一黑!瘫软在地! 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玩完,他连辩解的心思都没了。 黎初晗冷眼瞧着这么个德行居然还在国子监这种培养人才的地方任职,眼神又带过跪在一边的大大小小官员,一时对连鸿昭这千疮百孔的朝堂感到深深无力! 就算他和太子是情敌,这种时候也不免要可怜一下对方以后重整的辛苦。 “转卖的人数也不少,好几宗已经过于久远,本世子没那个精力一个个给你们追回来,后续直接移交官府!你们各家自己的孩子自己负责跟踪后续!” 林星野话落,太子又带着火气补了一句:“所有参与人员,即日起全部停职查办!” 一行人最怕的终究还是来了! 跪地的接二连三出现瘫倒。 只有封大人突兀的高声喊冤:“下官冤枉!冤枉啊!殿下——!世子——!下官冤枉!” “下官每回都确实是为公务而来!并不是刻意来玩乐的!实在是郭……郭俊生府上人口杂乱,添丁又频繁!于户籍管理十分不便!下官不得已一趟趟跑来!迫于人情世故,下官才没有拒绝饮酒!” 这话听起来还算合情合理,林星野便容了他一个解释机会。 “下官实在不知自己怎会有孩子落在这里!我明明没有碰过他的妾室!一次都没有!下官敢用头上乌纱帽担保!请太子殿下明鉴!请世子明鉴!” 他这么说,黎初晗几人就明白过来这个封大人有可能也是被下了药,糊里糊涂被算计了。 太子回应得很干脆:“如此,回头去了都察院,就说孤允了特令,据实细审!” 封大人还算识时务,千恩万谢之后没再纠缠,等着走流程。 犯事的官吏陆续被侯府府兵拿下。 而余下的里面其实还有漏网之鱼,不过是仗着没有记录,逃过一劫罢了。 林星野也明白他不可能一下子把水给滤清了,姑且放他们再潇洒一段时日。 横竖等衍抒哥上位,这一群人里面也没几个能有机会留下! 被夫夫俩轮番可怜过的太子殿下反而心情还不错,这会儿在特意提点胡公公:“回了宫里,嘴上拎清楚点!” 胡公公一阵狂喜:这是天降活命定心丸了?! “殿下放心!奴才一定把殿下的修身端正、英明善断完完整整传达给皇上!尽心劝说皇上把这些个德行恶劣的蛀虫驱逐出朝堂!还我大进朝堂一片净土!……” 一通疯狂吹嘘恭维,听得泠衍抒拉下了俊脸:“退下!” 胡公公的欢欣逐渐消失:“……是。” 太子己方阵营的全都给看笑了。 笑过之后的林星野还猜到了太子的想法,心里默默为御林军统领点了个蜡,而后继续没事人一样指挥府兵把郭俊生那跟来的十几个小妾也给抓了起来。 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妾们一直在努力降低存在感,只可惜这都是无用功,该来的逃不掉! 听见世子令下,承受能力差的都直接晕了过去。 府兵们又才听过他们的“丰功伟绩”,个个心里都没有多余的怜惜,手上难免粗鲁,弄得哭嚎声一片,就这样还有人公然嫌弃他们太脏了。 逮捕完这一批,名单里还剩下的就多数都是商贾了,但那些人大多不在跟前。 这让林星野感到意外,为什么商贾里反而是这一批堕落之辈都没跟来捉j奸?一般来说这种人更偏好这事不是吗? 还没考虑出个所以然来,院外忽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救命啊——!快来人帮帮忙啊——!有人在吗??快来救救我们啊!我害怕——!快来帮忙啊——!” 这声音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哥儿。 黎初晗越听越熟悉,而后惊诧地看向常时安:“是不是你内弟?!” 常时安点头,他已经跟太子殿下要好了出去的应允。 只是没想到还是赵瑞祥抢先冲了进来!小哥儿眼带惊惶、满脸泪痕、鼻尖通红,一脸受了大惊吓的模样。 他迎面正巧对上林星野,发现刚好认识就直接锁定了目标:“是你?!你快去帮个忙!妄哥儿他被荣昌世子欺负惨了!放哥儿本想去拉他一把,结果自己也被抓住了!好惨!你快跟我走——!你一个汉子力气总够的!” 黎初晗原本还觉得情况紧急,然而赵瑞祥这极度自然去挽林星野手臂的动作令他脸色逐渐微妙。 林星野一边避开赵瑞祥拉扯,一边看向自家夫郎,星眸里只有更微妙:不是!我跟他不熟的?! 太子:“……” 紧盯赵瑞祥改扯星儿衣裳的手! 气氛明显走向了怪异。 常时安赶紧把内弟给拉到了自己身边:“祥哥儿!注意礼节!到底怎么回事讲清楚?” 赵瑞祥这才发现自己姊兄也在,甚至太子殿下都端肃站在对方身边,正打量着自己。 赵瑞祥一个受惊,赶紧抹了把眼泪匆忙跪地:“求太子哥夫帮帮忙!” 才尴尬完的常时安又一阵汗颜——他的位置是妾室,赵瑞祥也是真敢把这声哥夫叫出口! 好在太子殿下没有跟没长大的小哥儿计较,反而即刻温声吩咐:“时安带几个人过去看看吧。” 常时安十分感激,立刻薅走了他这个不怎么靠谱的内弟。 林星野第一时间对自家夫郎坦白从宽。 只不过说完之后,他总感觉他这一解释是解释了两个——衍抒哥也是这才褪去了一脸的微妙。 过后的黎初晗倒是不甚在意了:“看样子这小哥儿还没开窍。” “那也不妨碍他本能表现出来对星儿的信任和好感。” 泠衍抒心直口快插一刀。 听得黎初晗气结:“那又怎样?!又不像有些人,真会带来威胁!” 泠衍抒:“温水煮青蛙才更可怕。” 黎初晗:“呵,那是对别人来说,我有什么好操心的?这不眼看着情敌检测仪都成精了!我以后只管高枕无忧,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成!” 听了个半懂的太子依旧给气笑了! 林星野:“……” 头疼,尴尬。 又不敢轻易搭话。 好在复又苏醒的郭俊生立刻吸引了他们的眼球,并且迅速一跃成了全场存在感最足的一个:“我就说历朝历代,哪有无实权、无功勋的世子能全权代掌储君权利?!哪个为君之辈能对旁人放心到这种程度?!还连这小子的恶意伤人都刻意包庇!你们……你们——!” 他忽然眼神疯狂地瞪着太子和世子:“你们之间若是干净,我都能立刻变回汉子身!我明明把你们一起锁屋里的!药性这么烈!呸!谁信?!” 泠衍抒听得斗嘴都忘了,当即暗中自嘲道:他倒是想不干净啊,可他单方面能吗?! 心有晦暗的太子殿下面上是割裂的温柔平静:“这么着,我们世子需要当众解释两句吗?” “解释什么?我有解释的必要吗?郭俊生,你就没想过你一直都只是妄图血口喷人?你说得一切都有证据吗?!空口无凭!” 林星野淡淡扫了一眼那早已化成水的冰凌,气场镇定,星眸无波。 被反问住的郭俊生下意识随着话音低头,只看见了一个恍若尿失禁的自己! ——所以自己虽然受了奇耻大辱,事实上旁人看起来依旧是人证物证通通都没有?! 他是平白无故变成了公公?! 想明白这一刻,郭俊生憋屈到差点气绝身亡! 第529章 他的小郎君和榆木疙瘩不沾边 “我不信——!不信!不该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的!!” 郭俊生异形附体一样在两个府兵手里手脚并用地扭动挣扎,活像得了失心疯! 太子特意让人好生保着他的命,搞得他到这会儿力气还不小,府兵们费了好大劲儿才制止他非要往世子那边逼近。 挣扎失败,郭俊生就开始不计后果地骂。横竖觉得自己已经废了,倒是什么都敢乱编! 林星野当笑话听了两句,发现都是脱离现实地造谣他和太子,只是那邪恶的思路怪惊人的! 偏生泠衍抒本着奇怪的心情居然一直没去制止,到后来最先受不了的自然就是黎初晗。 就算是假的,他也觉得自己绿油油的,不太舒坦:“闭嘴!你是当我这个世子妃不存在是吗?!” 郭俊生一顿,又立刻梗着脖子呛回去:“不就是不存在?!我叫人锁一起的就是他俩!有你什么事?!你挨不着自己郎君,就会在这里冲我撒气有什么能的?!有本事你去找太子算账!” 黎初晗真觉得好笑又好气:“醒醒!你锁的明明是人殿下夫夫俩!呶?几百个证人呢!” 证人们、连带御林军都闷着个表情默认。 太子殿下在一边拿着无悲无喜的眸光看他。 嘴上输阵的郭炸药包眼看着又要炸了!但跟这种人吵多了实在没啥意思,黎初晗转头就叫人封严实了郭俊生这张闹心的嘴。 过后,他也有点面无表情的,显然心情不算好。 林星野怕自家夫郎较真生闷气,赶紧把人揽回了自己怀里。 他也没有出声安慰什么的,不过就是环过初晗肩背那只手,变戏法似的托上了几个小花苞 。 娇嫩芬芳安静地躺在白皙好看的手心里,被递到黎初晗跟前。 惹得他眼神一定,心口忽然就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又甜又麻。 黎初晗有些直愣地侧首看过去,回视的那双星眸一如既往的纯净漂亮,里面没有任何的杂质妄念,只是坚定地倒映着满满的自己。 心里模糊的不畅快顷刻间消失殆尽,反有触动汹涌而来。 黎初晗带着丝丝绒绒的欢欣将这些“失而复得”的娇嫩小东西拢回自己手心里——这一刻,只觉连带之前被自己砸丢那份的小遗憾,都让星野给一并填补了。 成功引歪夫郎注意力的林星野神色愉悦地勾起了唇。 独独太子殿下看得活像生吞了好几颗莲子心,没忍住转头就拿着场上人撒气:“世子夫夫从来伉俪情深,诸位有目共睹,自是再毋庸置疑!” “如今就只剩了孤一个存疑,需不需要孤也当场给你们解释一回?!” 满院子人瞬间齐齐额头挂汗,哪里敢应?! 再说到这会儿再不能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郭俊生诱导当枪使的,那就是真傻子了! 傻得可怜! 所以自认还剩了点脑子的宾客们又整齐装起了鹌鹑。太子给了他们一个冷笑。 这当下赵瑞祥忽然探头探脑地冒了出来。 听了大半话音的小哥儿带着几分初生牛犊的意气一路走近一路嚷嚷:“我可以给殿下作证啊!你们是不知道,文渊世子哪有时间和殿下待一起?宴席到一半他跑来找世子妃啦!我都看到了!他们……他们……” 后半截他没好意思再说出口,只是那脸红的模样叫人一看就懂。 这好心的证人!太子殿下哭笑不得,总觉得自己反而气闷得又上了一层楼! 黎初晗也是越听越尴尬,飞速藏起了花苞,就使劲给赵瑞祥使眼色。 可惜赵瑞祥懵懂得很,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好心在越帮越忙。 他不光没看懂黎初晗的暗示,反仗着巨尖的眼神拿小胖手一指:“你是不是又收到花骨朵了?” 黎初晗:“……” 冷静!不恼!稳住!这么点事,不至于真让自己红透了脸! 不能拿小屁孩的没眼色折腾自己! 饶是如此黎初晗还是立刻把那点幽怨转达给了自家小郎君。 并且十分庆幸星野虽然比赵瑞祥大不了三五岁,但情感上是真的细腻而敏锐,能稳稳接住自己所有情绪,跟榆木疙瘩不沾边! 就是太游刃有余了也不好。 比如现在,他的小郎君还敢笑得一脸灿烂的对待自己,就是摸准了自己这脾性的安全边缘! 说出来的话也是又像是护着他,又不全对味儿:“我夫郎脸皮薄,小公子还是少说两句。” 最终黎初晗还是一脸的含羞带怨,不过就是换了个内涵! 赵瑞祥讷讷应了林星野的字面要求,又不自觉把“听不太懂”全给写在了脸上。 这份清澈的呆萌把太子都给看服气了! 但话说回来,明明这么不通情感,倒也不妨碍他会不自觉躲闪林星野的眼神,怎么看都有几分下意识的羞赧。 黎初晗一言难尽:惦记上他家星野倒是一点不含糊! 太子不想再看这种模样的赵瑞祥:“你怎么又回来了?” “姊兄说我还是个孩子,不能再靠近那儿!” 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一头雾水。 不成想没两分钟,连常时安都匆忙奔了回来,而且那脸色不比之前的赵瑞祥好多少。 最直观的就是一样满脸通红,还是黎初晗他们几个从未见过的红到快熟了那种! “殿下,那边的场面已经荒唐到……反正我是觉得一时半会儿没法收拾了!要么您过去看一眼?就是……您得做好心理准备!实在是……”常时安想到那满院子的不堪入目,只觉难以启齿,“就…像是吃了那种药…都发作了!” 什么?! 这可真是震撼了全家! 太子猛得沉下脸,没再耽搁,果断率众转移阵地。 所有人都跟着去了,包括被堵了嘴的郭俊生。 第530章 把郭俊生立刻拖去菜市口处以极刑! 宝相斋所处的位置在东跨院后半段,而他们现在要去的目的地是主院的前半段,也即主宴厅。 这地方是郭府里最宽敞的一个院子,故而戏班子也选在此处驻演。 没有跟着郭俊生跑去抓奸的诸多宾客便都留在了继续这里玩乐。 按说这般背景之下,太子一行靠近之后,正常听见的应该是嘈杂喧闹,可现实却是,耳朵里充斥的都是淫m靡之声! 变了味儿的哭闹叫喊至半掩的院门里透出来,一时让人辨不清那到底是在呼救还是在享乐! 太子当场脸色剧变! 没等府兵开道就过去一脚踹开了院门! 而后一阵窒息! 入目的景象简直扭曲荒唐到能把正常人刺激到失常! 半院子的人!光天化日之下,一点不挑地点的上演药性发作! 放眼过去,戏台附近犹甚! 那里伶人聚集,发作成堆!无论哥儿、汉子,个个衣衫碎裂,神智全无,几乎任人摆布! 余下理智尚存的人则反应大不一样。有的在放纵地嘲笑谩骂;有的则诡异安静地一直注视着;自然也不乏趁人之危的!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安静缩在安全区域内,整齐划一地傻着眼面对这颠覆认知的“盛况”,明显是被冲击到大脑空白了! 常时安带过来的十几个府兵正焦头烂额地堵在院门口附近,然而也只是涨红着脸干看着而已。这里面不乏有头脸的人物,弄得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干涉!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去干涉! 不过赵瑞祥嘴里的许轻妄倒是已经被救了出来,此时正裹着破碎的衣衫缩在他们身后,眼神空洞地流着眼泪。 这还是个未出阁的哥儿,身份也高贵,可叹遇上今日这一遭,算是一辈子毁干净了! 就是府兵们也为之惋惜。 但施暴的荣昌世子施凡却并没有被立刻抓捕起来,身份显贵先不说,他手下还压着一个“人质”! 神智不清的施凡格外暴虐,只要府兵们一靠近就引来对方下狠手折磨底下的哥儿,弄得他们再不敢轻易尝试。 毕竟那哥儿已经被糟得呻吟声和衣衫一样破败,脸上血色全无,连眼神都直直愣愣的! 他早已没有力气再挣扎,尊严是什么?他已经彻底绝望!像个瘫软的破布娃娃放任施凡逞凶! 太子一行人裹挟着滔天惊怒走近,正好直直撞了个正着! 这么近距离的冲击,饶是向来镇定的林星野都没能维持住表情! 他条件反射地立刻去捂自家夫郎的眼睛! 黎初晗捉开他指尖,还觉有点哭笑不得:“星野,我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不至于承受不起……哇靠——!那是盛放?!——艹——!确实是荣昌世子妃吧?!是一起吃饭那个吧?!这汉子怎么可以这样???!这不会是荣昌世子吧?!我的眼睛啊——!” 说到后来,不意外成了一叠声变调的低呼! 林星野崩着表情看他:“让你别看的!” 黎初晗都没顾上对方语气里的不爽,忙着挪开视线,人都要红熟了! 即便那俩很可能是正儿八经的夫夫,那这也是当众! 也就成年人的体面强撑着他没有发出高声尖叫罢了! 太刺激了!还有点心惊肉跳! 怨不得所有来人都麻了!不是失控出声,就是被震得失了语! 这药性也太可怕了! 哪还记得什么礼义廉耻?!根本抵不过被本能控制! 林星野终究还是黑着俊脸强硬把自家夫郎按伏在了自己胸口,不准对方再多看一眼! 毕竟初晗自己身上的药性还有残存,他真怕会勾出什么意外! 有这等不堪入目的场面作教训,黎初晗倒也老实,顺从地抱着对方腰,躲进了安全感十足的港湾里。 就是他们都觉得受到的冲击已经过分了,更不要说一向克己复礼、堪称清心寡欲的太子殿下! 带着师生身份的府上居然出了此等集体性丑闻!泠衍抒一张俊脸都快黑焦了! 盛怒之下的太子殿下再不讲什么德仪,强硬一挥手:“来人!把郭俊生立刻拖去菜市口处以极刑! ” 他实在被这场面恶心疯了! 甚至都顾不上身为学生处死老师会牵连自己声誉到什么程度,总之态度强硬到前所未有! 泠衍抒一息间就打算好了,哪怕回头要他下储君罪己诏,他也要把这祸害立刻大卸八块! 府兵手里的郭俊生本来还对这“盛大”的场面一脸诡异的亢奋,直到真真切切感受到太子的怒火真要烧穿了他的灵魂,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无力回天了。 他终于知道害怕了,本能的求生欲开始驱使他不断求饶、哭诉,做尽死亡前的挣扎! 可惜再也不可能挽回什么。 也没人会再理会过他,府兵们沉默着给他上了镣铐。 正缝泠诀回来禀报审完连炽的结果。 他本来很开心易悯他们都还存活,却没想过会遇上这等场面,瞬间那点分享好心情的欲望都给惊了回去。 连面前的世子夫夫都是持续表情崩坏的模样,就是听到好消息也只是短暂松了松,泠诀不自觉跟着有点一言难尽。 太子殿下满身的戾气:“泠诀立刻去叫慕之调人过来!今日就把此事的全部内幕,除去相关文渊侯府的,一律尽数公开!” 众人倒也没再劝,毕竟他们觉得劝了太不做人! 泠诀毫不耽搁地领命消失。 太子近乎阴翳的眼神就落在了身后的宾客身上。 本就惊吓过度的宾客们没想过这宴赴成了郭俊生的黄泉宴!又被太子凝视,此时哪里还管得了别的,一个个面无人色地匍匐在地,表情和脑子一样空白,生怕下一个就轮到了自己! 好在太子已然被气到头昏脑涨,神思恍惚,此时只恨不得立刻走人,都没兴趣管他们。 但不管怎样,眼前这场面还是得继续处理。 最终还是林星野依旧接下了现场各方人员的惩处安置。 当然这首要就是着人即刻去找府里库存的解药,以便终结这等荒谬堕落的环境。 “据郭映画他们交代,这东西叫神往,算不得媚药,只能算助兴药。少量服用不打紧,但叠加到一个临界点后就会爆发,特别是本就心存欲念之人……” 林星野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难免想起自己被动招惹了太子的尴尬,“总之不够静心就容易失了神智!简言之,欲念淡则药效淡,欲念强则药效强。” 总觉得身上又隐约热乎的黎初晗:“……” 他赶紧退离了自家小郎君身边! 这么明显,惹得林星野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才继续:“神往被下在所有的香粉和饮水里。也就是说,无论是饭菜还是茶水,只要用到水的都有药。单一条件下,因为用量很轻微,故而我们怎么验,都不会有毒理反应。” “而解药便是莲子清酿这种酒。不过这里有一点特殊,当时郭俊生故意敬我那一壶却不是解药!” 说到这里,太子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是自己中了药,反而星儿没中——敢情郭俊生是想把解药推给自己,星儿才是他下药的目标! 结果阴差阳错,他没喝成解药,倒是星儿喝了! 第531章 青天大老爷星野,太子和奉仪的子嗣问题? 林星野和太子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当即尴尬着面面相觑! 前者不禁想道这还不如自己中了药呢!说不定就连初晗的遭遇都能改一改! 不过世事没有倒回重来的可能性,他们的预判也不能处处周全,好歹如今这结局也不算差,林星野倒是并不贪心。 泠衍抒终究没有跟林星野夫夫俩提及他中药的那段情况,毕竟他觉得那种念头不能见天日。 好在真算来这事总共也就泠诀可能知情,故而太子也没再计较下去——那个梦是真是假也终究成了谜。 -- 这一日,京城许多百姓忽然见到上千太子亲兵团团包围了太子太傅郭俊生的府邸,疑似抄家! 没多久,往日借着太子之名一直招摇的郭太傅就被半死不活地押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他的一长溜妻妾! 一家子总共一百零二人,皆是三观不正的共犯,故而尽数被捕一点不意外! 傍晚时分,大批人潮涌向菜市口,围观郭太傅一家处决。 密密麻麻的人头把原本还算宽敞的地方挤得水泄不通。 不得不说,郭俊生一家也算是临了吸引了半城的流量,另类火了一把! 郭太傅与其两个正妻作为主犯,被处以极刑;其余小妾们则是每人一尺白绫! 见血亡命的当场,还有郭太傅的罪行伴着太子殿下的罪己诏一起昭告了天下,个中骇人听闻,以及牵连到官员的广度深度,把整个京城都震了震! 没有人质疑郭俊生一家的该死,但终究有古板文人质疑太子作为其学生,有监督不力之嫌,还有弑师的残忍。 不过好消息是,那些人当场就被愤怒围观的百姓们喷了个体无完肤。 再说太子殿下作为皇族,还特意公示自我反省,已经是史无前例,对于时常被强权不公对待的百姓来说,孰好孰坏,已经无需多言。 太子的名声算是安稳保下了。 与此同时,文渊世子作为此次事件的调查执行人员,最后能做出这般细致具体的成果,让百姓们意识到继上回项鼎事件后,这位爷又一次表现出了无畏的公正! 林星野意外成了多数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 干惯了投机倒把、蝇营狗苟的那些官吏或者宗室人员,则至此开始忌惮这个新进的贵族。 这走向是太子一行人都没预料到的。 但因为是正面形象,倒是让他们接受的同时,还感到了几分欢喜。 反而是林星野本人对此十分淡漠,甚至对于自家夫郎带头起哄祝贺他,感到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无奈。 他确实没有多少热血特意去拯救苍生,倒是很愿意一心一意经营自己的小家。 黎初晗到底还是理解他的,闹过一阵后就乖乖主动转移了话题。 都要入夜了,他们还被迫停留在郭府。 主要是后续还有很多麻烦事。 比如那四五十个“郭俊生的孩子”,因为都是年幼的哥儿姑娘,最终愿意主动领回去的占少数。而且按大进一般人的观念,这批孩子就是接回了家也得不到正常待遇。 正好刚刚抄家抄出来很多金银财宝,全是郭俊生这么多年不法生意赚的脏钱,太子便听了黎初晗的提议,直接用这笔钱财建了个“保育堂”,至此开始收容各种原因导致的孤儿。 自己门下的,从小好好教育,品行和忠心定然更可控。 如此,等孩子们长大了,也不失为一支特殊的势力。 孩子们倒是好安排,令人头大的还是里面那群“办完事”的!审问安置哪一样不麻烦?! 黎初晗到现在都还有点难以置信的忿忿:“根本就只是郭俊生安排不到位导致的大纰漏!他就没想过会有那么多人和我一样不喝酒?这又不是多难想到的点,但凡他多考虑一步,哪里还有这么大灾难?!” 太子十分嫌恶地说了一句:“就他能有什么指望?!” 林星野点着头,十分唏嘘:“那班子伶人最倒霉,他们要唱曲儿根本不适合喝酒,郭俊生居然也没想过给他们单独安排一下。最终也就那个花旦被看客强灌了酒反而逃过一劫,其余的毫不意外全军覆没。” 泠衍抒一声叹息:“也是无妄之灾了,回头给他们一点抚恤吧。” ——自己“老师”造得孽,最终还是得他来善后! 在场的人未免都替太子心酸。 泠衍抒自己反倒已经麻木了。 不过话到这儿,他忽然反应过来黎初晗为何要站得离星儿这么远,弄得他有点异样的拈酸:“黎正君需不需要也喝点莲子清酿?” 思路一直都在旁人身上的黎初晗都给听愣了,待反应过来什么意味后,立刻拿着“你想害我”的眼神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太子直接笑出了声。 生怕两方又要对上,林星野赶紧道:“初晗他近来一直身体不好,实在不宜饮酒。回头还得请衍抒哥放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太子殿下笑不出来了:“自然。不过我以为一点醉酒未必比别的伤身。” 声落自己率先察觉失言,泠衍抒尴尬得眼神漂移,之后都没敢再跟林星野对视。 林星野:“……” 虽然但是,他能说他听不懂吗?! ——两人之间本来有所缓解的别扭又全回来了! 倒是黎初晗今日的害羞着恼已经全数贡献给了大场面,这会儿被调侃反而坦然得很:“劳殿下操心了,但我不接受殿下的提议。” 太子只睨了他一眼,没再揪着这话题继续。 他也是心烦,身边又都是自己人,故而任性发作,只管放任自己口无遮拦:“今日怎么施凡也没喝?这人不是花天酒地惯了吗?” 这一堆人里面,就属荣昌世子这身份后续处理起来最麻烦!偏偏那汉子喝了解药还带严重醉酒,醒酒汤又不顶事,问话也白搭,以至于到现在他们都还不能判断对方参与到了什么程度。 这时候,刚送走了两尊“大佛”的常时安正好回过来,及时给他们解了点惑:“祥哥儿说荣昌世子妃念叨过他郎君前日吃坏了脾胃,正吃药呢,想来是不能喝酒。” 一众人听得无奈:这是活该有此一劫啊? 不过盛放这一回带了点被连累性质。虽说对方是出于嫉妒才想去把许轻妄拉开,到底也是眼看着自己郎君要“宠幸”别人受不了,而且最后在大庭广众之下长时间受辱的还是他自己。 都是烂账! 几人很快都不想提了。这种事非要去分个是非本也有点难。 “时安你内弟和小叔都回去了?”太子看了眼逐渐四合的暮色,默默盘算着什么时候能走人。 “是,此事还要多谢殿下恩准!”常时安由衷道,随即郑重行了个跪礼,代替辅国公府谢恩。 毕竟大肆抄府之时,太子殿下能让他提前把“娘家人”审完送走,就等于直接把辅国公府从这事情中摘了出去,就当没来过。 这可帮了他大忙了,直接给他避免了辅国公可能出现的烦人纠缠。 常时安觉得殿下好生贴心。 郎君能做到这地步,若不是自己是个实心的汉子,换了哪个哥儿、姑娘都得沦陷! 太子望着面前极其和气亲睦的面容,心道真是个实诚而简单的人,什么都写在脸上。他随手拉了对方一把:“起来吧,你这身份这么跪着,旁人还以为孤怎么你了。” 常时安尴尬一笑,都不知道第几次忘记自己后妃的身份了。匆忙起身,一转头就跟黑透了脸的席慕之来了个面对面! 他被吓了一跳,本能退了一步,正好贴在了太子身侧:“慕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席慕之一个深呼吸才堪堪忍下翻涌的酸楚,语气僵硬:“回奉仪的话,属下才刚到。” 嘴上说着,凤眼里却都是常时安与太子自然贴近的站姿。 想到刚刚他们一贯不喜跟旁人多接触的太子殿下居然会伸手去扶对方;又想到传回的消息说殿下中了药,而后被大批人撞见是瑞福奉仪伺候在他身边! 再去看眼前这么亲近的氛围,就容不得席慕之不多想:他们如今是不是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夫??! 席慕之控制不住心里的嫉妒,只能低着头掩盖委屈愤郁的脸色:“属下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没立刻应声,而是听着这僵硬的见礼之声,带着审视沉默了。 旁边的林星野夫夫俩已经敏锐嗅到了奇怪的修罗场味儿,开始吃起了瓜。 席慕之的不对劲连黎初晗他们都能感觉得到,太子自然也感受到了。 甚至他老早就发现过席慕之疑似对常时安有过度的好感。 只不过往日对方隐藏的好,只是偶有一点端倪泄露,弄得泠衍抒也一直不能完全确定。 但今日这么明显,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太子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什么原因,当即坏心眼地想故意逼席慕之一把,争取让对方尽快表态。 “慕之既然来了,就接替孤守在这里吧。”泠衍抒边说边去攥常时安的手腕,刻意地拉着对方往前走。 后者虽然依旧一脸懵,但是一回生、二回熟,眼下已经不用泠衍抒解释就会配合了。 如此正好全了太子殿下一肚子的淘气:“我们折腾这么久也怪累的,先回去休息了,这里还要劳烦慕之看着点。” 席慕之听得一脸难以置信,就着跪地姿势转了个身看向他们,薄唇抖了又抖。 太子以为他终于要忍不下去了,却不想对方居然语出惊人:“如此,今日之后,可以给殿下安排上子嗣以正名声。奉仪入宫独宠时日也不短了,再没有子嗣恐怕也说不过去。” 常时安当场就被雷翻了! 第532章 别家汉子哪有我家的好看? 一脸外焦里嫩地看向太子。 偏生他们敬爱的太子殿下还真就严肃认真地同意了:“听见了吗,爱妃?往后既然有孕在身,便要记得留意自己在人前的言行举止。” 席慕之嚼着太子的一句“爱妃”脸都绿了! 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么暧昧的称呼从他们正经的太子殿下嘴里出来!就是当初的摆设太子妃,殿下都是用“那人”糊弄过去的,名字都不肯多喊两声!哪会有爱称?! 他的危机感都快撑爆了!立刻“噌”一下气势汹汹的自己起了身,又在与太子殿下一个冷不防的对视中气焰全消——他觉得他还能再忍忍! 不然他凭什么耍脾气?! 时安本就一出现就是他们殿下的侧君!名正言顺!再到如今的名副其实不应该吗?!应该到值得庆祝! 喜事!! 席慕之忿忿地想道,一边又低垂着眼帘不敢抬头。 人麻了的常时安:“……” 他茫然又无语。 根本没注意到席慕之,而是把太子的神情研究了一遍一遍,愣是没看出来一点开玩笑的影子! 所以人家是认真的! 常时安死心了:太子殿下的命令是不得违抗的。 一向敦和开朗的汉子瞬间心有崩溃,下意识去看“同病相怜”的黎初晗:哥们儿!我也有今天??! 那眼神里混着奇怪的幽怨无助。 黎初晗都快笑抽了!笑得肩膀一抖一抖,还不自觉去捶自家老公:“厉害了!这就有了!” 林星野失笑地把夫郎捞住,由着他闹腾,甚至还配合黎初晗给出主意。 于是不到一分钟时间,夫夫俩就把“常奉仪的一生”给安排明白了:“怀了并不是事儿!回头哥们儿你也可以演个小产——或者干脆坚持久一点算了!届时还可以借着难产一尸两命,直接换回性别!” 太子听到后面,差点失控往上翘的嘴角瞬间转了个弯,变成了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孤觉得可行!一箭三雕,合理,甚妙!那就这么定了!” 从头到尾都来不及发表任何意见的常时安:“……” 已石化、已龟裂! 其实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夫夫俩:突然有点坑了人的尴尬。 顺便感叹下殿下这包容接受能力也是惊人,此时瞧着还真是一副满意的态度。 如此,林星野夫夫俩也就不在意旁的了。横竖这样也确实能达到目的,就是有点费奉仪。 因着这是他们三人一开始就商量好允诺给常时安的,故而这么提起来几人都没有多想。 但还不知情的席慕之就听不明白了:殿下这么喜欢时安,还愿意放他出后宫?! 这是爱就要适当放手呢,还是其实殿下对时安的感情不是他所以为? 这个疑问意外把他的低气压全给打散了,理智也慢慢回归。 太子全程把席慕之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下又好笑又好气。 他有点不爽自己辛苦演这么久,席慕之居然还能隐忍不发——显然这调剂的乐子经营结果不太理想。 不过到底不是正经急事,太子又立刻放开了。 饶是如此,席慕之依旧没逃过被勒令留守干苦力的命。 泠衍抒则带着常时安选择和林星野夫夫俩一起早退。 夜已经深了,再加上尴尬作祟,太子破天荒地没有在分别之时对林星野表现出过度的不舍。 黎初晗把这点小不一样看在眼里,多少有点压制不住的愉悦欣慰。 林星野自己倒是里里外外都平静得很。 劳累了一日,终于有机会躺进自家豪华舒适的马车里,黎初晗感觉整个人一下子放松到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舒展了。 这么懒洋洋的,还透着对家的轻微眷恋,叫林星野看着心里柔软。 不过自家夫郎面容上依旧有着浅浅的粉晕,显然药性没全褪干净。林星野略一迟疑,摸出马车上他们惯用的茶具,斟了杯莲子清酿递到夫郎嘴边:“要不初晗喝点算了?” “不喝啊,你都在跟前了还给我喝这个?”本来脖子以上都懒瘫了的黎初晗一下子被“气”精神了,脑子转得飞快,“星野,你不会是信了你太子哥哥的鬼话吧?” 话到这里他没忍住噘了噘嘴,满脸的不高兴:“你倒是真听他的话。” 林星野一脸哭笑不得:瞧瞧他这小没良心的! “冤不冤啊我?还不是怕你身子承受不起?”林星野不免直白提醒对方,怎么着他今日也是真压了一肚子邪火的! 但黎初晗有点不怕死:“我知道啊。可你又不像那个施凡,我还能怕了你了?” 这话里话外交付的信赖,听得林星野眼神幽暗。黎初晗还在顾自饶有兴致地聊着别的:“哎,星野,我感觉那人肯定有暴虐倾向!不得不说,这一点上盛放也有点可怜。” 林星野对此不置可否。但人家家务事,他们也没有家住海边,唏嘘过后也就罢了。 比起这些,林星野更介意一个小问题:“初晗怎么忽然又想起来施凡?他很好看?” 黎初晗:“???” 他拐了好大一个弯才听懂:“哪有?!怎么可能?!没颜没身材的,还作风恶劣,有什么好看的?哪有我家的好看!” 关键时刻,黎初晗尽说大实话。 弄得林星野都刻意抿紧了唇,笑意却依旧自星眸里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偏生黎初晗还要故意给他一个wink——buff直接叠满! 这么勾自家郎君的后果就是,黎初晗在马车里就没逃过被办了。 车驾停在家门口良久,过后回院里那几步路他都觉得没法见人,林星野便拿披风给他遮严实后抱了进去。 好在这个点府里早就安歇了,一片宁静,倒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回了房。 不过林星野还是觉得有几分奇怪:今日离哥儿居然没出现?毕竟对方一直敏锐得很,不论什么时间,只要他们回来,都要现身报到。 今日这是在干嘛?难不成也中药了?! 还有被他们强送回来的连碧枝,居然也会安分歇下? 第533章 林星野的夫郎?怕不是他上门的郎君吧! 不过眼下自己手头可真有没做完的“急事”,一时也顾不得许多。 林星野搂紧了缠上自己的身子。 他们本来就足够契合,再遇上黎初晗主动,林星野的自制力就毋庸置疑的溃不成军! 他总感觉今晚之后,这段时间算是白克制了!白坚持了那么久! 林星野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意味,直接放弃了那点执着。 横竖遇上初晗,他就从来只有节节退败的份儿,更没有抵抗力一说。 世子院里旖旎未停。 主院里的风翳寒倒是已经彻底清醒了。 他摄入的“神往”本就不多,更多的反而是对这药的过敏反应。好在经过淳于治疗之后,药性一直温吞吞的,构不成大问题。 饶是如此,从风翳寒被送回府那时就一直暗中跟着保护的泠狐依旧不放心。虽然不敢现身,却也实打实地守到了现在。 这会儿见易渺他们跟着小主子夫夫俩回来了,又第一时间送上了莲子清酿,泠狐又眼见着风翳寒喝下,彻底解了药性,才肯放心地离开。 风翳寒对他的到来其实并不是一点都不知情,毕竟泠狐也没有多用心隐藏。再说府里留守的隐卫即便比不得对方厉害,也不至于不能发现对方的存在。 不过是习惯了,知道是友非敌罢了。 这人也真执着,风翳寒想道,他都想替对方心酸了。 泠狐这么悄无声息的来了又走,难免惹得风翳寒一阵胡思乱想,过后就困意全无。他便干脆逮着易渺他们了解一下孩子们的情况。 结果自然毫不意外听得一通唏嘘,末了又欣慰自己一方大获全胜。 “宫里来的所有御林军尽数被太子殿下扣押了,连带两个跟着的隐卫也杀了。只留了胡公公一个孤零零灰溜溜地回了宫。” 风翳寒一个莞尔:“他这条命恐怕也只能活这一段路了。” 易渺点头:“胡公公一走,御林军统领直接被当场处死。剩下的人之后会被充做殿下那边的苦力。” 风翳寒了然的点头。 毕竟那位奉仪把火炮以及衍生物品研制出来之后,太子一方就开始需要大量的木炭、硝石、铁器之类,这就涉及到了开矿。 抒儿也不至于一直指着晗哥儿供应所有原材料,能找到的资源都是自己解决。 再说维持一个日渐庞大的势力,本就需要扩大铁矿之类各种矿藏的开产力度,真算来人手相当紧缺。 不管怎样,他们这边的形势已然如火如荼,是个好气象。 所以怨不得宫里的连鸿昭再也忍不下去了! 傍晚菜市口这一出是太子继赈灾之后又一次独行善断! 下了血本布局却惨遭失败的连鸿昭本就气得满皇宫撒疯,谁料又听见了这个消息,真就差点用上速效救心丸! 连鸿昭恨得咬牙切齿:太子这是翅膀硬了!明张目胆要自己飞了! 这个混账东西如今真的是连越皇权都不带遮掩的!没他这个皇帝过目说斩就斩! 斩了个办事不利的郭俊生就罢了,居然还敢越过他直接关押了几十个官吏!还扬言全部停职查办! 偏生关押理由都已然昭告天下,都是证据确凿的!他这个皇帝再去反对岂不是明明白白告诉世人自己为君却身形不正?! 连鸿昭差点气歪了脸! 他要废了太子!有没有合适的理由他都必须要废了太子! 不然这朝堂迟早被那混账把持! 明明中的毒都上了头,都没剩几天可以活了,还敢蹦跶得这么嚣张! 分明是故意跟他作对!想拿着自己不值钱的半条贱命来换他这个皇帝的命! 这个孽障! 绝对不能让对方得逞! 怒不可遏的连鸿昭这就开始拟诏。 他以为这就已经算顶级的刺激了,没想到顾府那边唯一一个苟活回来的隐卫又带回来一个令他大惊失色的消息! 那隐卫本想过逃走算了,奈何身上的毒要发作了,情急之下他就拿着自己惊人的发现来跟连鸿昭换了个活命的机会。 连鸿昭都顾不上气愤自己这边又死了那么多人,当场惊诧到连皇帝的形象都顾不上:“此话当真?!风翳寒他儿子真是泠族?!” “千真万确!众人都喊他世子,他一个人能杀我们八九个!就跟……”那隐卫说着,猛得想起来曾经那个神秘的泠族。 但显然快速对上号的不止他一个,连鸿昭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好一个李吟歌!还敢骗朕那人是泠诀!朕就说泠诀一个二代的重九阶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好你个风翳寒!居然早就跟泠拢雪勾搭在了一起!还偷偷弄出个后代来!泠拢雪也够不要脸的!堂堂一个泠族少族长还委身于他人!八成是看上了风翳寒那副招人的面皮!哼!” “这两个居然敢联合欺瞒朕至今!这回朕要再不治你文渊侯府一个勾结异族的欺君之罪!朕这皇帝就白当了!” 连鸿昭喷火龙一样骂了很久,闹到差点把御书房给砸了 ,才勉强冷静一点。 “那当时冒名进宫顶替的是谁?!那人怎么看都不像泠族。”才坐回龙椅的连鸿昭疑心又发作了,“你见到他儿子的夫郎了吗?” “属下离得远,未能看得多清楚,不能确定是不是当初混进宫的人。不过能辩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个子没有林星野高,身量有些单薄。” 连鸿昭随口应了,却是一时没想明白:“来的那个也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可应该不至于是他夫郎来顶替吧?再说那人也确实是个汉子身……难不成……” 嘀咕到后来,他一脸的恍然大悟:“如果孩子是风翳寒他儿子生的呢?!什么夫郎,恐怕那一个是上门的儿婿!这就说得通了!” 隐卫:“……” 皇上就是皇上,想法也比他们领先! 隐卫内心一阵大无语。 他还不知道更无语的还在后面:“怪不得太子那混账喊风翳寒父亲,这个林星野怕是早就跟连云抒不干不净的!” “说什么至交好友!他一个泠族跟一个长了一张好脸的汉子还能做得了单纯的好友?!一声好友至于豁出去到赌上命来救?!” “哈哈哈哈!那混账这一声父亲可太妙了!这几人私底下还不定得是多精彩的关系!” 隐卫木着脸不敢搭话。 但一点不妨碍连鸿昭自己越编越圆,越想越疯,到后来连下套失败的气都不生了,特意熬大夜一门心思想对策深挖林星野的秘密! 皇帝做到他这么不务正业的也是少见。 -- 卯初时分。 文渊侯府里一派静谧祥和。 守夜的隐卫们注意到世子院里再听不见任何细微动静,便知主子们已然云消雨歇。 被连鸿昭重点惦记的林星野确实一脸餍足地搂着香喷喷的夫郎睡下了。 这一睡就安宁过去了一个时辰。 等他警惕地再醒过来,耳内已经充斥着兵刃相接的声音! 第534章 他一觉醒来怎会在公爹床上?! 破空声凛冽,一听就知道是泠族之间激烈的厮杀。 林星野第一反应便是连鸿昭的人找上门来了! 他飞速套了件外衣起身,正见易实出现在床前。 “小主子,外头来了三个厉害的高阶,恐怕是纯血!属下几个应付起来很吃力,请主子小心他们突破防线!”易实一脸耿直的焦急。 林星野应声,有点意外连鸿昭居然还藏了那么多个纯血,如此两方实力差距过大,自己还是去参战的好。 但是易实紧跟着说了一句:“不过属下总觉得他们的目标更多是在侯爷那边!” 这下林星野剑眉都蹙了起来:父亲身边就属易渺实力不错,不过到底也只是重九阶,并不是纯血,两者实力还是有差距的,父亲很危险! “你留守,我现在过去!”匆忙留了话的林星野直接原地消失,下一息却又重新出现,飞速把睡得正沉的黎初晗连薄被一起给团巴团巴抱走了! 易实傻着眼跟上:怎么非要随身带着少君?! 却不想林星野根本没直接去应战,而是进了自己父亲房里。 风翳寒一晚上没能睡满一个时辰,这会儿又被叫醒,实在困乏。 林星野抱着黎初晗进来的时候,他正安静坐在床沿留意着外面的战况。 身上也是随意披了件外衣,眉眼间染着几分睡眠不足的倦色。 风翳寒倒是一点不意外儿子的及时出现,立刻有些欣慰地迎上去。 正想嘱咐两句“注意安危”,就看见儿子风风火火地路过了自己,而后把怀里的儿媳往他这个公爹的被窝里一塞!还是连人带薄被一起! 林星野:“劳烦父亲和初晗待一起,方便儿子守着。” 风翳寒桃花眼里的潋滟都僵住了:“好…?!” 虽然但是,儿子你有没有意识到那好像是你夫郎?!你把人往别的汉子被窝里塞?!还是塞在自己这个应该避嫌的公爹被窝里?!还能全程都这么自在?! 可形势匆忙,林星野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他还是转身间发现自家父亲略显僵硬的脸色,才想起来这得多有违世俗! 也就事急从权,两边都是顾大局的人,互相不计较,不然他肯定能收获老父亲的一顿修理! 林星野也不是一点不尴尬,毕竟初晗这样更多还是自己不节制导致的,所以他特意解释了一句:“初晗他…过于劳累,醒不过来,只能麻烦父亲先照看一二了。” 风翳寒秒懂,一脸无语地挥手放行:“横竖你相信为父就好。” “自然。”林星野从不质疑尊亲的品行,话落已经闪身去了门外。 留风翳寒傻着眼地看向床上睡得香沉的儿媳,考虑再三,还是抱了床被子坐到了床对面不远处的长榻上。 这长榻是往日暮秋遇上要给他守夜时用的,和他的睡床之间做了个镂空的隔断,这会儿正好方便风翳寒看着点里面的儿媳。 卧房外面破空声一直在呼啸来去,几回擦着门而过,持续了多久,风翳寒就提着心多久。 他的小宝虽是终阶,到底也是去以一敌三,他还是心慌的。 风翳寒没能安稳坐住多久,带着焦虑在屋里来回踱了一阵,就不自觉靠近了外间门口。 不想这时候忽然一阵烈风自门缝刺了进来,居然直接把房门给破开了!风翳寒差点险险被迎面劈到!那一瞬吓得他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好在他还存了点下意识的防心,没有真去贴门站着,加上明显是己方的一道气息及时拦截了对面的袭击,最终风翳寒还是拼上自己的轻功毫发无伤地逃开了! 几道气流又纠缠着远去。 风翳寒则飞速回了里间,都没敢去关上大开的房门,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大防,直接回了睡床边上——好歹不能再给小宝他们添乱! 他有些惊魂未定,便是去瞧床上的人时都有些没回神,也就没防备会看见一张比他还受惊百倍的脸。 走神刚回的风翳寒:“???” 大惊失色的黎初晗:“!!!” 他一觉醒来怎会在自己公爹床上?!这叫个什么走向?! 关键眼前这张明艳好看的脸上同样是一片“花容失色”,惹得黎初晗瞬间神色微妙:星野不在,自己身边的反而是同样一脸惊吓的公爹! 两人皆衣衫不全,自己身上更是只有一身里衣!还……有痕迹! ——这回头还怎么说得清?! 是谁?!居然又暗算他?! 他都在自己家了怎么还能着了道?! 黎初晗简直难以置信! 但不管怎样他倒是一点没怀疑到自己公爹头上:“是出了什么事对吗,父亲?!” 风翳寒点了点头,一句“有夜袭”还没出口,两人又突兀遭遇了烈风席卷而来! 那股破空的劲力不由分说地冲破了床前的隔断,镂空的薄花板直接碎成了无数小渣块,混着股股鲜血直飞而来! “小宝——?!!” 风翳寒的担心直接被这血色拉满,不自觉惊呼出声,却又同时毫不犹豫尽力将床上的人搂进怀里,挡了个严实! 几粒碎屑混着血流,伴着惊人的力量和速度一起扎进了后背,痛得风翳寒闷哼一声,却始终姿势未变,坚定地护着怀里还不明状况的孩子。 一缕血色自他颈间漏穿而过,重重砸在了被护得安然无恙的人脸上! 砸得黎初晗人都懵了! 等反应过来什么处境,他只觉仿佛浑身的血都要凉透了! “父亲?!星野——!?!” 第535章 友军!暗语 无复风烟翳寒日! 黎初晗惊恐出声! 那血里透出来的味道分明很熟悉! 他不知道如今的自己为何能轻易分辨出来,但他就是能肯定这是泠族的血!而且很可能就是星野的血! 这叫他怎么不恐慌?! 可惜他没能听见林星野任何的回应。 只有风翳寒白着脸朝他摇了摇头:“都是皮肉伤而已,晗哥儿别怕……” 公爹的安慰没能止住黎初晗的恐慌,反而让他又担心上了护在自己身前、巍然不动的人。 他抖着手将对方脖子上的发丝尽数撩开,往后摸索了一下,果然发现一侧直接被对穿了一个血孔! 虽然不大,但这么比着四周白皙细腻的肌肤,依旧显得狰狞。 好在应该是没有伤到颈间大动脉,否则血就不会是现在这么个涓涓细流的模样,少说也得是个鲜血狂喷的场面! 可就是这样也很危险! “您得止血!必须得尽快止血!”情急之下,黎初晗完全顾不得自己的身体状况,从公爹手里退出来,勉强坐稳,就拿了消毒水、万能液之类给对方治伤。 风翳寒蹙着眉点了点头。 黎初晗见他白着个脸色话都没有了,就想到对方背后定然还有重伤! 可惜眼下条件有限,他只能尽可能简单地处理。 两人留意到虽然打斗持续在屋里,但没有再出现攻向他们的情况,不过就是把屋子弄得混乱一片而已! 横竖他们也没法挪动,黎初晗决定就地开治。 然而他真的是手脚绵软,撕不动公爹这质地上佳的衣料。这种时候风翳寒自然也不矫情,强忍着钻心剧痛背过身去,然后干脆地褪了里衣。 黎初晗这才明白,为什么向来注重分寸的公爹这回这么坦然主动! 实在是背后这五六个血窟窿都扎得太深了!甚至还有扎在骨头上的! 虽然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比指甲盖大一点,但这得多疼呢?!恐怕行动都受限了! 而这些东西本来无可避免地会打在自己身上! 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居然有一个会保护自己的长辈。 自从自己父母过世之后,黎初晗唯独从公爹身上真正体会到了父辈的关爱——他真的又有爸爸了。 这份温暖烫得他眼尾都红了,本就还有几分沙哑的声音直接带上了哽咽,一句提醒说得含糊不清:“父亲您忍一下,清创会很疼。” 风翳寒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到底还是那个大少爷,这一生里也少有受过度皮肉之苦的时候,所以这种好比钉子扎穿骨头的剧痛让他不太适应,都有点疲于说话。 不过他很信任儿媳,有着作为一个患者积极健康的心理。 黎初晗没有犹豫,下手飞快而干脆。 幸好那些碎片没什么残留,很好清理,没多久血窟窿都愈合顺利。 风翳寒还是没逃过疼出来一身汗,但身体恢复那一刻也是肉眼可见的舒心。 身后的黎初晗却一松开撑着的那口气,就腰腹一软,直直倒回了床上。 恰逢公爹下意识回身一捞,正好给了黎初晗一个缓冲,不然他都觉得自己能摔晕过去! 没想到他才集中精力这么点时间,就出现了头晕目眩,后面其实全靠咬牙坚持,才算处理完了公爹的伤势。 这是怎么了?黎初晗有点没想明白自己的突然娇贵。 “晗哥儿是不是伤到哪里了?”风翳寒忧心道。 黎初晗缓过一阵后,才摇了摇头,有点尴尬:“头晕了一下,没事了。” 只是一过性的晕眩乏力,现在已经彻底好了。黎初晗难免以为是自己不节制所致,只觉得丢人丢到了长辈跟前! 总算风翳寒也能想到这层原因,没再多话,故而翁媳之间也不至于尴尬。只是风翳寒难免觉得,自家这个高阶泠族的体力,真是难为晗哥儿了! 不管怎样,儿媳不是受伤,他就放心了一点。 一直在屋里碰撞的几道劲风却突兀变得急躁起来——似乎就是卡在黎初晗倒下那一瞬,像是透着一股担心焦急。 之后还没等黎初晗他们读出来什么,不远处的榻边就猛然出现了两个灰衣人! 与其说出现,不如说是被狠狠丢出来的! 一个浑身是血,已经彻底躺平,悄无声息;另一个则是手脚以惊人的姿势扭曲着坐在地上,才落地嘴里就一叠声的尖叫:“友军!自己人!别再动手了!” “我投降——!打住啊!无复风烟翳寒日!渐催花柳映高台!” “不能再杀了!无复风烟翳寒日——!渐催花柳映高台——!” “无复风烟翳寒日——!渐催花柳映高台——!我有要事相告!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他一直在重复这一句诗,就算浴血修罗般的林星野拿刀抵着他脖子,都没有住口,只是坚持不懈地重复,有点怪异。 林星野本来没打算留活口。毕竟面前这两个实力很强不说,再叠加上默契惊人的配合,几乎能和自己这个终阶抗衡! 这要是被逃走了,下回不一定能这么顺利在围攻里实现反杀。所以今日能解决掉,就意味着减轻了未来的负担! 可诗句里亲切熟悉的名字,终究还是引起了他的重视,令林星野暂时收了杀心。 “什么意思?”林星野压着愠怒道。他痛恨对方伤了自己至亲,却又不自觉对答案带着轻微的期盼,厮杀时的冷漠无情都淡化了。 黎初晗早已下意识看向公爹;林星野的目光在自家夫郎身上留连过一息,见其安然无恙,才跟着看向自己父亲。 被聚焦的风翳寒已然神色幽幽,一阵沉默不语。 好半晌,他才压着心口的惶然期待,一步步走向对方:“你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两句诗?!” 第536章 拢雪准伴侣移情别恋,已再娶了两个?! 灰衣人不答话,只是拿唯一能动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风翳寒,丝毫不遮掩眼底那点惊艳:“看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风小侯爷了?” 风翳寒没否认,也没空在意对方这点无礼。 他只想知道来人从哪里听说的这两句诗。 毕竟这诗根本就不属于大进! 也就是说但凡知道的,至少得跟天外来客沾点边! 想着风翳寒不免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儿媳,但后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看样子这诗挺生僻的,家里的蓝星本土人士都没听过——也就显得对面的身份越加可疑了! “你不是大进人。”风翳寒笃定道。 那人只是“嘿嘿”笑了笑,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认:“别追究了,你能听得懂就好,别的我也不便多说!” 说着那人突然幽怨愤起,使劲瞪了押着他的林星野一眼:“但我跟你说,你让他别再杀我了!要是把我们全杀干净了,就真要坏你大事的你懂吗!总要留我回去报平安的!你说对吧?!” 报什么平安?! 给谁报平安?! 哪个天外来客会需要他风翳寒平安的消息?! 关键还知道他和拢雪闲话时提起的诗…… 毫无防备转过弯来的风翳寒瞬间心如擂鼓:“你是帝国的人?!” 对面立刻“嘶”一声,露出来一脸极其无奈的表情。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哎哎哎——有些事你知我知就行,别这么直白啊?搞得需要保密的我很难做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叫游信。” 然而没人在意对方叫什么,侯府这一家子全都忙着震惊:居然是爹爹(拢雪)那边来人了! 但为什么突然派了别的意识体过来?! 还一来就一点不友好!说打就打,怎么看怎么来者不善! 为什么不是拢雪(爹爹)自己过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对方长达十几年都没法自己现身?! 三个人整整齐齐地受了刺激。 脑子里各自疑问万千,都想立刻直白地问清缘由,却又因为种种顾虑,强忍着没去率先挑明。 毕竟这么肆意伤人,让风翳寒不禁怀疑这人可能是拢雪的对家!亦或干脆是……远在帝国的情敌派来的? 不管怎样,这都意味着帝国那边有势力盯上了他,需得谨慎应对,尽可能少暴露弱势为妥。 说到弱势,翁媳两人难免忧心忡忡。毕竟现在看起来,己方情况确实不太乐观。 外面战损情况目前还无法计数,眼前星野这个最大的安全感来源,也已经形象渗人——脸上、身上都是血淋淋一片,除了背上那个被血糊住的破口他们能看见,其余地方根本辨别不出受伤的情况。 好在他唇上气色尚可,不像是过度失血的模样,好歹给了翁媳两人一点安慰。 但黎初晗觉得不去治都不安,就没再犹豫自己慢慢起了身,拿了止血药就往林星野身边靠近。 这会儿他已经处在游信眼皮子底下,所以都没敢暴露万能液——毕竟帝国的人可不比大进,这种逆天疗效不能靠随便编个玄学故事糊弄过去。 可惜游信虽然被折了四肢,其实依旧有行动能力。一旦偷袭成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所以林星野坚决制止了自家夫郎再靠近。 黎初晗反应过来后,也不敢多添乱,依言又远远坐回床沿。只是忍不住带着怨气质问了游信一句:“既然是自己人,为什么要伤我们至此?!” 游信随意抹了把脖子上唐刀划出来的血口子,一脸混不在意:“试试你们的实力呀。” 他自然不会说是妄图搞事,结果翻了车,最终还得靠暗语救命! 那多丢人啊? 但黎初晗这边也都不是傻子,这种假话听听就好。 游信也并不在意对面信不信,他只要能糊弄过去活下来就好。 说到这点,他就很遗憾当时自己这边居然没考虑过,这偏僻的大进会潜伏着厉害至此的纯血! 更可恶的是,代号遥的驻军首领(族长)居然也不提醒一下他们! 亏他们来之前还信誓旦旦,觉得这不过是个落后地方,打算直接靠武力碾压,让风翳寒迅速认清现实,就能主动配合断了与拢雪少将的情分! 届时只要是风翳寒主动抛弃,拢雪少将再痴情也无济于事。之后只等少将熬过这个情关,那他们游家就有趁虚而入的机会了。 毕竟他们家族看中这个泠族纯血的儿婿很久了,怎么能甘心把强强联合的机会,轻易给了一个穷乡僻壤的普通人?! ——其实不止他们家族,来政审的人员,还同时收到了帝国好几个大家族的授意!可见对少将这婚事有意见的不是少数! 他们过来这趟也是艰辛,全程被多方势力关注着。所以为防万一,游信也不打算再做过于穿帮的事,免得弄巧成拙、引火烧身。 但回去添油加醋肯定是逃不掉的。 至于最坏的结果:比如少将因此熬不过去的可能性,就不是他们能怜悯的事儿了——因感情问题自我了断的泠族太常见了,回头帝国要怪就怪这个风翳寒吧! 游信他们打算得很好,结果现实是残酷的!他甚至连简单的离间计都还没有机会应用。 思及此,游信又赶紧把重心放回了风翳寒身上——最后再努力一下! 结果这一努力就努力偏了!都怪这个风翳寒!五官、体态、气质在他的审美里都没得挑,就是每一根眉毛尖尖他都觉得标致,随意披个外衣的动作都是绝顶的优雅! 确实有勾人长久惦记的资本! 游信一脸“欣赏”,看过瘾了就习惯性想摸一摸自己下巴。奈何胳膊断了,只能用嘴:“这么看来…好像也算情有可原。” 他话说得没头没尾,却又明显饱含深意。 在场的都听得懂,但没想过去搭话——他们又不是没脾气的,两方如今隔阂大了去了! 林星野还很反感游信脸上那点垂涎之色,毫不客气狠狠捏紧对方肩骨:“收收你这副嘴脸!” 游信吃痛,很不要身段地又一叠声求饶:“别别别!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那又不是你伴侣!我看两眼怎么了?!……” 说得林星野狠狠剜了胡说八道的人一眼,极其无语!但风翳寒没有驳斥,反而给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由着游信误会。 ——毕竟小宝的存在,连泠族族长他都没有明说。他和拢雪防得就是孩子的血统被各种势力盯上!眼前的人这么不可靠,还是不要揭穿的好。 但他这么好似默认,就惹得说到一半的游信开始若有所思,随即又对着林星野那眼熟的容貌好一阵端详:他老早就看见这张脸了,生就一副嫡支纯血标志性的模样,肯定是本土泠族直系后代没跑了! 所以游信很疑惑,这样的高端角色不在代号遥的族地里称王称霸,怎么会愿意窝在风翳寒家里? 还是卧室……加睡衣?!以及还互相眉来眼去? 突然醒悟的游信有点错愕:这人该不会真是风翳寒的……的…… 他带着疑惑又去扫了一眼床上坐着的那个。 同样是容貌出众之辈,只不过跟这个泠族直系后代不是一个风格,属于秀美漂亮到能忽略性别那种!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刚刚还亲眼看见过风翳寒“在床上”跟人家很亲近! 所以,拢雪阁下这准伴侣已经妥妥的移情别恋了?!还一下子再娶了两个?! 不得不说,这八卦大了去了啊?! 有用!太有用了! 游信这就顾自把这误会坐实了,并且全程一点没有再问问清楚的打算! 反正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骗人,眼见为实!拿回去述职都能多几分理直气壮! 风翳寒看对方变了很久脸也不出声,不想再僵持下去,他很担心儿子的身体,决定主动开诚公布谈一谈:“你们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不如我们敞亮了说。” 他是不想有什么误被带回拢雪跟前,可惜游信不配合,依旧满嘴谎话:“就是来看看人罢了,没别的。” “千里迢迢来看人?有什么好看的?”林星野蹙眉。 游信:“这不是夫家总要见过人才能确定承不承认咯?” 黎初晗率先一脸错愕的茫然:这都过去十八年了,才开始考虑承不承认?他们和帝国的时间落差这么大的吗?! 风翳寒没去挑对方言语里的刺,只是一下子有些心寒。 虽然他觉得这不可能是拢雪的想法,却在这一刻,完全肯定了拢雪的家族并不接纳他。 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就是大进一样讲究门当户对。 如此一个小国的侯府,在帝国的大族面前确实不够看。 怪不得这么多年,拢雪都没能出现。只怕阻碍不止两边国度这千万万光年的距离,单只家里的阻挠就甚多! 念及此他心里难免生出几分凄凉。却又很快安慰自己,既然开始派人过来了,那就证明拢雪直到今日依旧在努力! 成不成另说,他至少清楚了拢雪至今都没有忘了他!这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这种念头过于无奈而悲切,往日里他是不敢让它们冒出来的,就怕自己会陷入魔障走不出来。 可是今日,他也算得了准信,所以他有了不怕的底气。 风翳寒有些苦中作乐地想:但愿拢雪不要犯傻,还能耐住性子慢慢筹谋。 横竖他现在看到了明确的希望,他完全等得起。 他还不知道,他和拢雪之间还有寿命这条鸿沟,于常规之下几乎无法跨越。 故而即便现实已经如此艰辛,他心里始终存着强烈的团聚希望。 也是他本性里真的足够乐观不羁,但凡换个人,这么十八年熬下来,早就初心尽失了! 一想到父爹之间的艰辛林星野就心疼,再看眼前这个“传声筒”总是不配合,他就愈发心情不虞,下手就难免狠了点:“老实点,不然别怪我做绝!” 游信有点真情实感的心慌:“我说,都不要这么黑着脸嘛!我就是个派来查看的代表,帝国也没想找你们什么事,无非就是拢雪阁下家里知道了有这么个人,不远千里来试探一下!” “我这是大实话!我还得赶时间回去复命的!你们不想聊天就放人啊?” 第537章 你这伤,再不治,都要自己愈合了! “急什么?来者是客,总要给我们府上一个尽心招待的机会吧?”林星野看他一直在偷看地上没有死透的同伴,心里了然。 但他没打算让对方好过,毕竟游信是无缘无故来伤了自己府里那么多人。 连暮秋叔这样的普通人都伤了好几个! 他都是这个心思,风翳寒自然只会更甚。反正这人瞧着也不能好,他也不在乎对方回去再多抹黑几句。 黎初晗则是向来对伤了星野的人不手软。若不是确实要留对方一口气回去报平安,他就能掏个钛合金笼子把游信关起来慢慢磨! 文渊侯府一家子十分齐心地摆起了冷漠脸,摆明了是副不疾不徐的态度。 看得游信万分着急上火! 一边又是自己搭档逐渐灰败的脸色,昭示着他必须得尽快把对方带回去!还得拼在十二小时之内返回族地! 不然他这小伙伴借用的身体,就算在休眠舱里囫囵浸泡过都不能再用了! 人家本尊意识体可还等着要回去呢! 早知道就不这么浪了! 这下他该怎么解释,他必须得尽快走人?! 游信早没了那点老神在在,只有抓耳挠腮的心焦。 偏偏意识体跃迁又是绝对机密,他提都不能提! 毕竟游信还是剩了那么点军人素养的,很明白关键时候哪怕他面临牺牲,都不能暴露这种颠覆认知的技术! 所以他和蔡朔已经完蛋了? 他们两个把简单的政审任务做成了负功勋不说,还要喜提一份给死了身体那位的赔偿?! 游信一脸颓败地瞪着面前三个“不知情”人员,又恨又气又委屈! 他完全想不到因为当年林星野的出生,大进多了风翳寒这个知情人。 而这个知情人又因为种种不得已,发展出了另外两个知情人! 故而眼下的局面,其实是一屋子的知情人都本着保密原则,互相闭紧了嘴演大戏! 而他还在绞尽脑汁想些牵强的理由:“我跟族长约好了,必须限时回去,没空多逗留。” 风翳寒在心里白了对方一眼,心道你一开始打斗占上风的时候能是这心态? “来都来了,那就喝杯茶再走。况且,本侯以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族长想来也明白这个理。所以晚点回去,估计也就多得两句训斥罢了,又不会要命!” “阁下要是这点小事都不能答应,那就只能说明不想赏这个脸了。难不成…你真看不上咱们文渊侯府?” 明明是低沉优雅、十分动听的音色,到了游信耳里,倒更像是催命的! 听得他一脸憋屈:“……复命是有时效的!毕竟路途遥远,耗资巨大!我一分钟都耽误不起!族长也一样改变不了现状!所以这茶就免了吧!” 那急得要怄火的模样引得林星野一个莞尔:“原来这么劳民伤财啊?那倒是我们的不是了。不过说到这个,我们确实深有体会。所以还得劳烦阁下亲自去捡下自己的同僚!毕竟我们府上的下属都被伤的差不多了,实在腾不出人手帮忙。” 游信差点被这内涵给呛死! 臊到脸红脖子粗地顶回去:“我谢谢你们啊!还得劳你给我整整手脚!我就能立刻带他走!” 黎初晗直接无声笑了出来。 林星野抿着唇角,倒是真手速飞快地把游信能接上的关节给摆弄好了。之后又凑合着上了几个夹板,让对方勉强能行动就作罢。 至于疼,他管不着! 游信一脸苦大仇深,拖起地上的蔡朔就走! 林星野视线一路追着他到门外,有点疑惑:“另一个不要了?” “我们这回只来了两个!”瘸着步子的人怨气冲天,头也不回。 屋里的一家子听得又锁起了眉心。 毕竟这么一来问题就又大又多了:多出来那个又是谁派来的?还有,帝国这是准备派几个批次来呢?回回都这么搞突袭,他们侯府不得心力交瘁?! 事关重要,林星野又拦路问了个清楚。 游信已经犯军规犯到无所谓了,只要林星野问,他就干脆地答:“几批不知道!我没权限知道!反正这半年都是考察期,你们就做好心理准备,时不时被窥视吧!” 等到终于被放行,残手残脚的游信都快高兴哭了——他喵的代号遥!劳资跟这地儿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再也不要来第二次! 直到亲眼看着游信拖着那具身体消失,回过来的林星野立刻安慰起父亲:“您可不要被这种人蒙蔽了。这人明显居心叵测,说不定就是想故意赶早来离间您和爹爹。” 风翳寒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只是同时也意识到了,那边并不是真心要放行拢雪。 但是风翳寒没把他这感受说出口,反而扯了个勉强的笑让儿子不要担心。 林星野对故作坚强的老父亲感到无奈,大概了解过对方的伤势无碍后,又快步到了床边,看着自家夫郎略显疲惫的脸色有点担忧:“初晗哪里不舒服?有没有被伤到?” 黎初晗赶紧摇摇头,嗔怪瞪了对方一眼:“不就是没睡好?” 说着手已经扒拉上林星野的后背:“倒是你这伤,再不治,都要——自己愈合了!……” 这陡变的语调让林星野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星眸里漾起丝丝缕缕的暖色:“就一个浅浅的血口子罢了,不打紧。所以我才说初晗不必急着过来治。” 黎初晗哭笑不得:真是害他白提着心那么久!不过即便是虚惊一场,他依旧要拿万能液把伤口抹掉。 见他这么执着,林星野也乐意顺着点。 可惜黎初晗还没下手就被老父亲截了胡:“我来吧。我这都好全了,不比晗哥儿,你还是多休息吧。” 黎初晗伸出去的手立刻转了个弯,不带犹豫地把雕花鎏金白玉瓶递到了老父亲手里——他能看出来公爹眼下的情绪不太对劲。所以这种时候给对方点事做,说不定反而能分散下注意力,调剂下心情。 风翳寒还意外了一下儿媳的爽快,随即就给了个会心一笑:他没事。 林星野一直留意着他们互动。 自己背上这么点小伤口,父亲和初晗两个却真就一样的重视,这无疑让他直观体会到了家的温度。 虽然翁媳之间也会有争让,但他们总能恰到好处的互相理解、退步,这是弥足珍贵的地方。 所以,他的家不会有寻常几辈人处在同一屋檐下的离心或算计,反而随时可见温馨治愈。 第538章 少将您怎么还关心起情敌来了? 当然这主要归功于,他有最好的夫郎和尊亲。 初晗自不用说,打从第一眼见到对方起,他就只有沦陷,哪里都挑不出不是。 但他对迟遇的生父那种感受,却真是出乎他意料了。 对方带来的,不仅仅是血浓于水的羁绊,而是几乎各方各面都超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期待! 这样的父亲,于他已经足够完美。 以至于他们之间长久的分离、乃至夹着上一代恩怨遗留下来的艰难险阻,都没能影响到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续接。 时至今日,林星野自觉已经和尊亲没有了任何隔阂,只有孺慕之心渐浓。 父亲平日的自在表现,也让他想当然的以为,对方和自己已经没有了距离感。 故而他也是真没想到,父亲的心境是拐弯拐去了何方! 他还一直就着爹爹的事做足了安慰——毕竟他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么忽然从帝国来了信,定然会勾起来入骨思念;加上两边重逢明显遭遇了险阻,多少让人忧虑。 林星野就只在这方面担心父亲会想不开。 然而风翳寒的表现多少有点没心没肺,冷静地给儿子清着伤口,从始至终都是满嘴跳脱,神态悠闲。 弄得不止林星野,连带黎初晗都开始怀疑他们瞎操心了。 小夫夫俩同一个疑惑:父亲的心态怎么能这么稳? 他们不太肯信。 风翳寒哪能不知道孩子们的关心? 他倒也不是不想念自己夫郎。但再怎么想,那到底也是空的,这么多年下来,他好歹已经学会了克制。 比起眼下还距离缥缈的拢雪,他优先在意眼前的至亲。 指尖触及儿子背上的小伤口,风翳寒的语气都不自觉严肃起来:“小宝身上真就只这一处伤?” 林星野点头,干脆地把身上血糊糊的上衣给脱了:“不信您检查?” 脱完又瞧着父亲僵硬了一瞬:会不会太奔放了? 老父亲能不知道他的心理:“还是在夫郎跟前自在是吗?到为父这里就扭捏了啊?可惜啊小宝,你小时候洗洗换换,还不都是为父手里过?这别扭多余了!” 这么一调侃林星野就更尴尬了! 嗔怪地瞪了尊亲一眼,就飞速背过了身去。全程一声未吭,但是明明白白地给自己父亲留了个红透的耳垂。 风翳寒一阵好笑:“居然还是个脸皮这么薄的小子!” 头一回听见有人说星野脸皮薄,乐得黎初晗递干净衣物的手都笑颤了。 林星野接过衣衫飞速套上,终究没忍住反驳回去:“我都成家了,怎么能和不知事的幼时相提并论?” 没想到只这么一句寻常话,就把他们的老父亲招红了眼:“是啊,是和小时候不一样!小时候……你身上干干净净的,连胎记都没一个,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弄得血污满身,还受了伤?!” 风翳寒难免想到,今日的小宝是侥幸平安,可之后却依旧要面对更多不可预估的艰险。 特别是帝国那边,势力林立而复杂,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来! 虽然拢雪保证过小宝的身世身份一旦被发现,不至于被抹杀,可被针对还是逃不掉的! 他无法估计拢雪能帮着阻拦到什么程度,唯独清楚,往后所有能潜进大进的势力,都只能靠他的小宝自己去承担! 他这个做父亲的只是个普通人,除了眼睁睁看着,帮不了一点!甚至还会成为拖累! 一想到他们招来的祸害,却要孩子去承担后果,风翳寒压抑的心疼愧疚,终于毫无意外地爆发了:“都是父亲和爹爹不好!幼时就没照顾过你几天!好不容易平安回家!却又反过来一直在照顾我!……事到如今!还要为我们留下的烂账担惊受怕,连累受伤!” “往后还不定给你带来什么大麻烦……” “小宝!是父亲对不起你!你爹爹也对不起你!是我们太对不起你了!” 风翳寒忽然抱紧了儿子泣不成声! 多年歉疚累积的负能量一下子全给释放了出来,泪水就如失了控似的,带着灼人心扉的温度,一滴滴砸落在林星野的衣衫上,沁得他心里都跟着颤了颤。 林星野无可避免地跟着红透了眼尾,连着猛眨了几下眼睛才算稳住情绪。 没防备被这滔天的歉意给冲击到了,他着实沉默了好一阵子。 直到黎初晗悄然提醒他,再不回应父亲得越加误会,林星野才坚定而坦诚地开口:“不管您信不信,对于您和爹爹的存在,儿子从来没有一点怨念,全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您可能不明白,作为孩子,对于父爹的期待,其实从来都不需要那么多。我在知道你们是真心疼我爱我、而不是恶意抛弃我的那一刻,对我来说你们就已经是最好的双亲了!别的都不重要!” 风翳寒多少被安抚到了一点,止了眼泪傻乎乎地脱口而出:“真的?” 林星野失笑地把对方拉到自己跟前,让父亲好好看清他眼里的真挚:“真的。父亲如此通透,怎么还看不懂儿子?我这一时也没法掏心掏肺给您证明,只能日久见人心了。” 风翳寒依旧一脸不敢全信的模样,但也遮掩不住那点欣慰和激动,嗫嚅着双唇,泪珠子瞬间又滚上了浓密的眼睫。 黎初晗第一次从公爹身上瞧出来一点纯真无措。 他忽然意识到公爹也是第一次做父亲,且这个身份还是自星野回了家,才开启了摸索前进的道路。 甚至因为没能自小亲自教养星野,对方有时候当起父亲来,都没有旁人熟练。 而且就是因为孩子没能长在自己身边,所以父亲十分在意星野的感受,在意到都快成了另一种溺爱。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这个家就不会出现大进惯有的长辈霸权。 黎初晗含着笑看着面前又颠倒了的画面:星野这个儿子,反过来一直在哄老父亲。 做父亲的越被哄,越觉得委屈! 金豆豆哗啦啦。 虽然亲父子俩之间是真情流露,但老父亲这么一脸童真,倒显得星野更像个稳重的大家长! 看得黎初晗眼神都不带挪的,嘴角都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温柔笑意。 “那就说好了,你不能偷偷讨厌父亲哦,小宝?你要是觉得父亲不好,哪怕想骂我笨蛋、无能,都可以当面直接说……” 听听这都什么话?! 林星野的心疼里夹着十万份无奈:“没有,一点没有!儿子觉得父亲哪里都好!除了忽然开始妄自菲薄!” 风翳寒给听愣了,随即搂着儿子破涕为笑:“臭小子!也就长了一张好嘴!” 林星野坦然接受了这夸奖,心道这是总算恢复正常了! 黎初晗立刻露出个老怀大慰的笑容。 然后,毫不意外收获了公爹的一脸幽怨。 黎初晗:“……呃……” 他赶紧抢救:“您真的很疼星野,我瞧着都开心。” 突然傲娇的风翳寒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是!他依旧觉得好丢脸啊! 亏他之前还说在儿子面前哭就算了,可不能再去儿媳面前掉眼泪丢人! 结果终究没能幸免! 老父亲感觉面子上过不去了,脸上的明艳都无法控制地浓重了几分。 不过黎初晗态度很端正:“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刚刚一直在看这屋子,可惜了父亲这屋里的精工细作!我看着都肉疼!” 风翳寒:“……” 挺好,有理有据。 林星野的唇角持续飞扬:“父亲不是说初晗一样是您儿子?被儿子看到了又有什么关系?” 风翳寒没再反驳,即刻瞪了亲儿子一眼,瞬间恢复了长辈的架势:“为父没有介意!就是在考虑这几日住哪儿好,这里收拾起来得花点时间。” 黎初晗忍笑,顺势揭过了刚才的一切:“要不您在我们院里将就几日算了?” 但是风翳寒不是很想朝夕面对儿媳,去回忆今日的丢人,故而斟酌道:“这几日的饭食都去你们院里吃吧。至于住处,这里厢房那么多,不至于不能将就。” 如此也行。 横竖夫夫俩也只是担心,父亲会一个人躲起来郁郁寡欢罢了。 林星野开始使唤人过来打扫整理。 虽然经过一场恶战,但侯府地方大,真算来也仅仅主院里有些许损毁,最严重也就数父亲这个卧室。 别的院落大多都没有被波及到,有也没什么明显的损坏。故而大部分下人,加上齐言、连碧枝之类,全程都在安睡。 倒是风乘这会儿居然赶了过来,一阵惊吓过后,大管家自然而然接过了所有的后续工作。 他难免可惜这个叔么曾经住过的卧房被毁坏,一面效率极高地征求叔父意见,打算原样翻新。 风翳寒却满脸的波澜不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动一动也好的。不然拢雪回来一看,十几年未变,不就彻底暴露了自己惦念这个“没良心”的到了什么程度?! 所以风小侯爷真觉得没什么不好! -- 被自家郎君暗斥没良心的泠拢雪,此时正在帝国忐忑不安地等着回音。 直到次日下午,游信才在付出惨痛代价后,带着蔡朔成功回了帝国首都星。 面对迫不及待来了解情况的少将,气得牙痒痒的游信自然越加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了一大堆。 弄得拢雪在欣慰暖平安的同时,更多的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他最后是白着脸勉强坚持回了自己住处,就倒在床上没再起来。 魂不守舍地把自己关了起来。谁都不肯见。 期间滴水未进,甚至还偷偷哭起了通宵。 可是临到最后依旧不肯接受“现实”! 他的暖怎么可能背叛?!他死也不相信! 是不是因为自己当初不顾一切的离开,对方就此恨上他了?!为了报复才故意作贱自身?! 拢雪给风翳寒找遍了理由,唯独不肯相信对方是真心再娶。 转天,熬得一脸憔悴的行尸走肉还是忍不住又去找了游信,美其名曰再了解一下细节。 事实上拢雪就是存着决心,一定要再挖出一点暖没有背叛的希望! 游信能不知道少将什么心思?但他只觉得一切都在他们掌握之中。包括几方想争人的势力,都觉得拢雪这个反应还算在轨迹之上。 游信再一次老话常谈,还假意劝拢雪要想开点——一个偏远地方的小人物罢了,不能长情没什么奇怪的。 这种话听得拢雪心生反感,叛逆心都起来了,非要逼着对方必须一字不落地复述那边的对话! 他就是不信,他就是要再寻一下正向的蛛丝马迹! 然后,皇天不负有心人!居然被他听见了一个惊人的称呼! “少将你说,那人好歹也是将近一米九一个结实的大男人,还叫个这么幼齿的称呼!小宝?!真是可笑!我跟你说,风翳寒当时可心疼他了…反正这俩看着就不对劲!” 游信一脸不怀好意的鄙视。 却把拢雪给活活惊呆了! 小宝??? 哈哈哈哈……小宝?!! 害他痛苦到生不如死的情敌??? 搞了半天,他是跟自己亲儿子争上了宠??? 这天降惊喜快要把他砸晕了! 拢雪眼疾手快捂住了自己的脸,免得这突然暴涨的喜悦暴露! 狂喜过后,拢雪就有点埋怨自家这个臭小子了,居然联合自己父亲诓起了爹爹! 哎,恐怕也是心里怨着自己吧? 但这也不能怪小宝,是自己自小就抛下了他,都没有尽过几天做爹爹的责任…… 想到这份遗憾,拢雪就心痛不已,一下子又满脸颓唐落寞,倒是不需要再刻意掩饰神情了。 但他心里终究十分欣慰儿子和老公能平安团聚在一起! 话又说回来,既然是自己儿子,那游信这么往死里和人家过招,他也觉得心疼了! 而且对儿子现状的好奇心也暴涨。 拢雪开始拐着弯旁敲侧击:“这个叫小宝的能力很强?” “很强!我们两个才勉强和他打成平手,感觉和你都差不多!除了他为护着风翳寒几个,主动往我们刀口冲那一下,全程我都没法伤到他!” 几句话听得拢雪心情七上八下,骄傲里混着担心,老父亲的心态都差点遮掩不住:“他受伤了?!” 游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对少将这忽然一脸的紧张感到莫名其妙的不爽:“就一点皮肉伤而已,少将您怎么还关心起情敌来了?人家有什么需要我们操心的!?我借用的身体都被他废了四肢呢!” “蔡朔的更惨!直接被噶了!害得我匆匆忙忙往回赶才勉强救了他一条狗命!” “呃……这不是很意外吗?”拢雪疯狂压制想要上翘的嘴角,“你们……辛苦了!” 不行了,他感觉他忍得更辛苦! 他的小家伙真厉害! 果然完美继承了最优秀的血统! 所以他决定藏起来是对的! 不然就凭帝国这群贪婪人士,知道了有这么个嫡出存在,指不定又得做出什么恶心勾当来! 游信倒也没质疑,毕竟他也对林星野的能力感到意外,不过话一出口,却变成了:“风翳寒很厉害啊,也不知道他怎么勾引到这么血统纯正的泠族,甘心为他屈居卖命,那人可惜了……” 第539章 喜还坡花海连绵的盛景,暂时依旧是奢望 拢雪敏锐听出来一点游信对自家郎君的不对劲,瞬间俊脸黑透,身周都冒起了冷气! 游信这才后知后觉收敛了自己那点不合时宜的“欣赏”:“……扯远了。” “但是,少将!风翳寒这种人真不值得你为他苦等这么久!他明明朝三暮四的,短短十几二十年都熬不住!” 少将赶紧抿紧了嘴角,以防自己笑出声:若不是自己机智,他的暖真要冤死了! 他皮相上巍然不动,心里早已甜意荡漾。 拢雪赶紧抬手假装按住眉心,用来掩住星眸里的欢乐:“我知道!可这么多年的感情,哪能说放就放的?!” “咱们不提这个了……你是怎么确定小宝血统纯正的?” 游信愣了一下,不解少将对这小宝为什么这么感兴趣,语气幽幽:“他的眼睛和少将一模一样啊,你们嫡支不都是一双星眸?再说了,那张脸,和您至少得有七八分像!” “我也搞不懂这样的人怎么就没留在驻军里,还特意去问岁幽中将(族长),结果他只给了我一通含糊其辞!” “但是吧,这怎么听都是刻意遮掩,我觉得那个小宝八成就是他那一支出去的!不是据说中将也跟嫡出血脉有点关系?那就说得通了。” 措不及防又是一剂强心针送上来! 开心得拢雪连人带表情都怔住了! 他没想到岁幽堂哥愿意帮忙遮掩,这让他万分感念。 好半天他才缓过那种酸鼻子的情绪,而后轻轻“嗯”了一声。 那声音里都带上了微不可察的颤抖:肯定是他的小宝无疑了!小家伙就是继承了一双漂亮的星眸! 虽然抒儿也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这个是泠族不是吗?那就只能是他的小宝了! 小宝和抒儿?…… 拢雪忽然一下子想通了另一个漂亮孩子是谁:不会是小宝没和抒儿走到一起,而是娶了别人吧?! 所以他一晚上抓心挠肝,恨得咬牙切齿的另一个,很可能只是自己儿媳?! 暖和儿媳会凑在一起,很可能只是方便小宝保护而已?! 拢雪觉得自己真相了! 毕竟若换做他,也会想当然的这么安排至亲! 至于游信添油加醋描述的那些荤话,比如暖跟别人在床上酱酱酿酿,他现在是一个字都不会信了! 甚至反过来怀疑,保不齐就是游信这家伙吓到了他的小郎君和儿媳!害他们不得已抱团取暖! 可恶! 游家如今在他这里都可以上黑名单第一名了! 一个政审敢给他搞这么大小动作! 不行!不能放任他们继续胡作非为! 拢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去“拜访”一下其余那三五个高危家族! 免得回回过去,压力都要集中到他的小家伙身上! 这叫他怎么舍得?! 这次两个就算了,万一下次这群坏心眼故意找借口超额外派呢?! 代号遥族地可借用的纯血生命体可不少,要是真搞以多欺少这一套,小家伙再强也会吃大亏的! 一想到一群人背着他欺负儿子老公那场面,拢雪就心疼到气息暴虐! 正好眼前就有一个罪无可恕的目标! 就不能怪拢雪压制不住心里那点报仇戾气! 于是,等喋喋不休的游信察觉出气氛不对再闭嘴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对面那双星眸里早已泛起了血色! 起个身都起出了顶天立地的气势! 座下的智能椅一下子被一股恐怖力量甩出去老远,“嘭——!”一声,伴着双掌重重拍上桌面,智能椅也同步一头扎进了那崭新的超大实体全息光幕! 坍塌碎裂之声连绵不绝,回响在不大的办公室里,简直堪称震耳欲聋! 游信的眼神都直了! 眼珠子忙得不知道该震惊哪边好! 是该震惊合金办公桌被烙上了手掌印呢,还是震惊他刚申请的超大光幕还没用上两回,就这么听个响没了?! 或者他最该震惊少将居然就这么一只脚踩上了发疯边缘?! 正当他傻愣的一瞬间,办公室的安保系统忽然自行启动,刺眼的自动报修红灯跟着开始闪烁——这意味着后勤基础设施维护中心已经接到反馈! 认清了现实的游信:(╬◣д◢)!!!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啊?!他才报过一次全修翻新,隔了不到两礼拜又上报?! 这不摆明了不能再报销了吗?! 所有损耗全额自费啊?! 游信真想直接冲着少将咆哮:你赔我!你赔我啊! 可惜他没胆。 更遑论少将还甩了他一个阴翳赤红的眼神! 看自己就仿佛看一个濒死的猎物一般,渗得游信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完了,少将真陷入癫狂了?! 明明平常看着这么冷静完美一个人,居然还是没能逃过泠族为情崩溃的结局? 这是真毁了啊? 游信瞬间心虚不已! 回过味儿来好像觉得还有点小可惜?但也只是一点点罢了。 不过此时此刻,让对方赔钱这种小事,他确实不太好意思再开口了。 就算要开口,瞧瞧对方那状态,难道不是纯纯去火上浇油、自取灭亡? 游信到了嘴边的“你赔”赶紧拐了个弯:“…我陪您去疗养中心?!” 对面的人不说话,赤红着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盯得游信逐渐紧张出了一头汗,就怕少将忽然一个理智尽失,跟自己干了起来! 他可招架不住! 殊不知故意“撒泼”的拢雪此时心情正美丽!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 强忍的后果就是游信眼睁睁看着少将“扭曲”了那张俊美无铸的脸蛋! 而后在他感觉天灵盖要被掀掉的瞬间彻底消失了! 游信下意识松了口气! 意思意思追出去几步,发现早已看不到人影,才叹着气给总司令打去了报告。 回过来再面对那一地的狼藉,游信脑子里都是:行吧,他造的孽,他认栽! -- 出了游信地盘的拢雪就立刻变换了表情。 虽然眼底那点红血丝一时半会儿退不下去,却一点不影响他的笑容已经明亮到阳光都无法媲美! 心情很好的少将阁下自然不会再想着回家关自己禁闭,而是找了个人迹罕至的树荫就惬意躺下了。 连日过度重压导致他严重缺觉,这么一松懈就有点昏昏欲睡了。 迷糊间,一片粉白色的东西忽然落在了他的鼻尖。 拢雪下意识轻轻捻了起来:居然是片花瓣!还是粉粉嫩嫩的,虽不是桃花,却有着和桃花一样的春意盎然。 他这才惊觉帝国也正值春日。 想到春日,便格外想“家”。 想那漫山遍野的桃花,更想那个生在春日、比桃花还要明艳张扬的人! 可惜帝国科技浓重,花树寥寥,喜还坡那花海连绵、落英缤纷的盛景在这里终究只是奢望! 不过有花就不错了,更何况还有一片主动找上了自己,拢雪只当是他小郎君的意念,珍惜地收下了。 他拢着那一小片芬芳,没多久就噙着笑意陷入了迷糊。 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喜还坡,一家人终于团聚在了一起。 那和和美美的真实模样,让人恍惚间分不清是梦是醒。 第540章 初晗自觉今日口味刁钻,宴离有孕(这回是真的) -- 代号遥,大进,文渊侯府。 时间回溯到游信他们刚离开的时候。 此时已然晨露熹微。 虽然未到平日晨起的时间,一家子已经聚在世子院里吃起了早饭。 这种遭遇大难的时候,家人之间感情深厚、能互为后盾的强大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几人的状态都恢复得很快。 除却熬夜起早的疲惫感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到这会儿已经个个都像没事人了。 三人边吃边聊,很是温馨自在。 为了犒劳一晚上的辛劳,今日的早饭格外丰盛。 一人一盅炖得正是火候的粳米粥,并三五小碟爽口蔬菜。 然后是供自取的笋丁鲜肉灌汤包、黄金玉米烙、手工奶香薯卷、软枣糕之类各色小食,再配上可选的蛋花银鱼羹、素羹之类汤品。 甚至黎初晗还特意掏了一碟子寓意团圆的五福饼摆上去。 看得父子俩心头温热,胃口都好了三分,一下子就把五福饼给光盘了。 唯独黎初晗自觉今日好像有点口味刁钻,视线在这一桌子东西上来回好几遍,居然没挑出一样看中的?! 想了想,他干脆从小世界里掏出来一碗咸豆浆,现场倒腾了点油条碎、葱花什么的撒上后,连着几口下去,终于觉得喝对味儿了! 喝爽快了他还不忘推荐:“你们要不要尝尝?可以搭点粽子或生煎什么的,我故乡那一带常有这么吃的,咸的、甜的都有!” 说着黎初晗又掏出来一碟一口粽和一碟皮薄馅大的生煎包。 林星野跟着黎初晗吃香的喝辣的这么久,自然早就品尝过这些东西了,闻言只说在自家夫郎碗里尝一口豆浆就行。 黎初晗点头。念及自家小郎君一晚上都是事叠事的体力活,确实劳累过度了,他便十分体贴地给他端到了嘴边。 然后就措不及防被星野一口直接干穿了碗底! 黎初晗:你管这叫尝…一口?! 后者眨巴眨巴略显困顿的星眸,十分无辜:“碗太小了。” 碗确实不大,但不是重点。 他少见懵圈的模样才让人稀罕,乐得黎初晗一扫疲倦,十分开怀:“你这是捧场捧过了吧?~” “哪有?一阵子没喝,就觉得怪好喝的,没注意。”林星野还较真跟自家夫郎解释。 可惜老父亲眼尖,注意到了儿子抱着儿媳端碗的手不肯撒开,在心里直摇头:这重点恐怕是因为自己夫郎喂进嘴里才对。 儿大不值钱啊! 黎初晗却不疑有他,这边给公爹添了一小碗后,转头还给林星野添。完了又给对方面前的空盘里夹了很多吃的:“星野你要不抓紧吃点就去睡个回笼觉吧。这游信还真不能小觑,我还没见你体力耗到这程度过,人都有点迷糊。” 他自己都困倦至极,自然觉得林星野更甚,却不想对方否认了:“没那么严重。” 话落还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道初晗不至于忘了这不全是游信的锅吧? 想到父亲的慧眼如炬以及“伶牙俐齿”,林星野又赶紧夹了个包子去塞住夫郎的嘴,免得初晗说出什么让父亲过于“感兴趣”的话题。 黎初晗欣然接受反被投喂,却没想过这就被入口的油腻给冲了,有点轻微的反胃,霎时都顾不上旁的,只专注努力把生煎包咽下去。 生煎也因此剔除了他入口的名单。他模糊觉得自己的喜好似乎变了。可人没睡好本就容易肠胃不适,最终他也就没太当回事,反而开始安安静静继续吃自己的,以至于林星野也没注意到什么异常。 风翳寒没看成小夫夫俩的乐子,就转移目标把几个新鲜口味都尝了个遍。 过后发现豆浆是咸是甜,给他的感受都差不多,属于都能接受,但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味蕾触动那种。 他立刻实话实说:“看来为父体会不到这豆浆的美味了,倒是觉得吸饱了浆汁的油条和小粽子很好吃。” 黎初晗缓了几息才道:“你们俩果然是亲父子,口味都一样!星野当时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说起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殷诺平日里处处惯着离哥儿,结果居然没逃过咸甜大战!还跟离哥儿争了起来……哎?离哥儿呢?” 黎初晗这才发现,宴离从昨晚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出现过,太反常了! 林星野也愣了一下:“之前打斗的时候,他还出来挡过一阵,不过我看他明显不在状态,倒像是身体不适在硬撑,就直接把他喝退了。” “是不是昨日受了伤?昨日他可是一个人闯了顾府的?”黎初晗忽然有点担心了。 林星野赶紧安抚他:“初晗别急,我叫淳于立刻去看看吧,按说还有殷诺在,不至于能眼看着他重伤不报。” 黎初晗想了想确实如此,倒是一下子又安心了。 不过这么一提,众人就难免想起来昨日的奇观,黎初晗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别的还好,独独那大场面过于“精彩绝伦”,听得风翳寒筷子都停下了:“晗哥儿?可不能再污染食欲了啊?” 黎初晗瞬间失笑。 可惜他已经“涅盘重生”,丝毫没被影响! 但唏嘘过后,黎初晗还是照顾着公爹,立刻转移了话题:“你们说剩下那个刺客会是谁的?又是连鸿昭?” “算来算去,也只能是他了。”林星野一脸的波澜不惊。 “也就幸亏那刺客死透了,不然还可能被他发现我们跟族地有联系。”提到这关键,风翳寒脸上全是凝重,“你们是不知道他的野心有多大!以为成功控制了他那批泠族,就妄想能拿下整个族地了,他恐怕一直做着一统泠族的梦!” 这么狂妄自大,听得林星野表情都皱起了:“还好他不知道我们和族地还有来往!” 风翳寒点头:“你们记得千万别泄露出去,便是抒儿那里也尽量别提。知道的多了,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好事。” 夫夫俩重重应下。 黎初晗有点郁闷:“这样的上位者太有侵略性了,偏偏还能力不足以撑起野心,百姓想过点安宁日子真的很难,就连我们的日子也很烦!” “谁说不是呢?” 喜欢安稳的黎初晗这会儿是真情实感地期盼太子尽快上位! 没多久,被念叨反常的宴离居然跟殷诺一起出现了。 离哥儿破天荒的一路都被殷诺单手扶着走,这让饭桌上的三人下意识以为对方是受了重伤。可看看那神情、那气色又不怎么像。 再说他受伤,殷诺脸上那点愉悦怎么解释? 后面跟着的淳于更是表情成谜。 但不管这些多反常,打他们一进门,屋里三个最觉得吸睛的,还是宴离额头上的花印! 黎初晗很不解:平日不都是拿强力遮瑕掩盖得好好的?今日这是干嘛了?打算跟连鸿昭隔空叫板啊? 想着他随口调侃了一句:“你这放飞的挺彻底啊,离哥儿?” 宴离立刻眼神复杂的一眼瞪过来。视线一转,又不意外收获了林星野几个的揶揄。 他面上居然露出几分明显的不自然:“你们问殷诺吧,是他不让遮的!” 不解好奇的视线又齐刷刷转移了目标。 没想到殷诺二话不说,首先端端正正朝着他们跪了下去。 宴离在一边又急又拧巴地喝止:“呆子你干嘛?!” 可惜殷诺神情很坚定:“我觉得按我的身份角色,还是得跟离哥儿的诸位亲人告个罪。淳于大夫刚才确认过,离哥儿已经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林星野手里的筷子掉了。 第541章 强忍呕意的初晗眼里只有盥洗盆 当即对宴离感到不可置信:“那你还敢这么积极去追着游信他们?!” 黎初晗直接摆了个惊呼造型;风翳寒夹菜的手都停滞了。 宴离满脸的委屈:“我当时又不知道!” “你对泠族的孕育能力没点数吗?”林星野不由得生出几分火气。 但话到这里,他又立刻紧紧闭上了嘴,反应过来自己真是震惊过了头,管太宽了! 可离哥儿揣着一个还上阵拼得惊心动魄那场面,也就他一个看清了,所以怨不得他比人家准郎君反应还大! 他默默调整了下心态。视线扫过殷诺蹙紧又松开的眉宇,心道也就幸好眼下大小都没事,不然真“出了人命”,少不得面临内忧外患! 其实离哥儿的好意他能理解,但有时候这人也确实太不让人省心了些! 瞧瞧到这会儿对方仿佛依旧不知后怕:“关键时候,小主子不是助我安全撤退了嘛?其实我还是心里有数的。” 淳于在一边直抽嘴角:那是谁刚刚肚子疼了?! 林星野一眼了然,瞬间对这虎实的准爹爹无话可说。他板着张俊脸顾自给夫郎盛汤羮,没再理宴离。 黎初晗捧着爱心汤碗,很轻易品出了宴离语气里那种异样的依赖,心里微妙:“星野又不是万能的。像这种纯血泠族,几人一起配合,星野对上也会吃亏。所以今日你安然无恙根本只是运气!往后你好歹换换思路,记得遇事先保护自己和孩子,就当是帮我们了。” 宴离讷讷。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莽撞了。 但他更清楚,究其根本,还是他内心深处不够重视这个孩子到来的可能性!反而把一些虚无缥缈,不该去抓的东西看太重了——比如能跟小主子并肩而战的机会。 是他鬼迷心窍。 而且他这样真的很对不起殷诺。 宴离看着一直过于隐忍的汉子,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倒是殷诺是真心的包容他,并无怨责,这会儿甚至还甘愿替宴离道歉。 但宴离出发点是为了什么,林星野夫夫俩很明白,自然也不至于真跟他们计较。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只是几人面上终究没能立刻恢复以往的融洽。 好在风翳寒及时圆了场:“离哥儿还是快过来坐吧,如今可不能劳累,就算还有什么话,都可以等坐定了再说。殷诺也赶紧起来,你准夫郎还得你多照看呢。” 殷诺当即拜谢了侯爷,过后不由得又看向林星野,就见对方也立刻点了头。 他有些诧异爷这么轻松就放过了他。 毕竟算来这事完全是他欺负了人家哥儿。未婚先孕,放在大进哪个寻常家庭来说,都已经很严重了。 可林星野这个唯一在场的亲属表弟并没有给他脸色看。 只能说林星野确实信得过殷诺的人品。 不过到底是终生大事,他作为宴离的户主,依旧尽责跟对方单独谈了谈:“所以离哥儿,你是自愿的对吗?还是因为一些不可抗力迫不得已?再怎么样我们到底是亲人,若你真有委屈,就算殷诺是再长久的朋友,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他。” 宴离差点被这点细心关怀感动得无法自持,他有些慌张地垂下眼睫,遮掩住了自己异样的激动。冷静了好半晌,才用一种调皮骄傲的语气说道:“应该是我强迫的殷诺才对,受了委屈的是他。” 这答案还真不意外。 林星野彻底没了顾虑:“那就百年好合。” 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祝福,可惜是自己渴望的人送给了自己和别人。宴离努力扯了扯嘴角,完美演绎了一脸开心:“嗯。” 然后在自己哭出来之前飞速躲回了殷诺身边 。 座上的黎初晗看不清宴离的表情,只看到了这一对新人的黏糊:“你们什么时候去把与婚书领了?” 这问题,新晋准夫夫俩还真一时没想过。 殷诺正要回话,就被宴离抢答了:“我们也打算让太子表哥赐婚,不想要连鸿昭颁的!所以这个不急!” 这理由确实无懈可击。毕竟宴离曾经是被连鸿昭下令虐死的,林星野几人都十分理解他的排斥。 唯独殷诺微微黯了下神色。 这一屋子人里,就他知道离哥儿如今已经没有那么在意曾经的死仇了。 不然昨儿府里来的那个连碧枝,还是曾经加害对方的人之一,可离哥儿都懒得去多看两眼——还不是因为心里已经彻底掀不起波澜了。 所以,离哥儿会推脱,根本就是依旧存着一点不愿意罢了。 殷诺暗中叹了口气。还好他一早料到过这种可能性,倒是一点不气馁。 继续努力就好,他想道,离哥儿迟早会愿意的。 一桩姻缘连带后代就这么神速搞定了!还是黎初晗一直看好的一对儿! 弄得他充满了磕星人梦想成真的喜悦。 早饭自然而然变成了“喜宴”,黎初晗直接上了一堆囍饼。 所有人都上桌举杯祝贺。 过后已经吃饱了的黎初晗闲着也是闲着,一点点掰着喜饼往嘴里丢,悠悠哉哉地看宴离又开始挑素食:“反应这么快的吗?这就又吃不了荤腥了?虽然我们算不得第一回见你害喜,依旧觉得挺震撼的。” 一通大实话换来一桌子人对离哥儿的同情。 宴离苦着脸凶巴巴瞪了过去:“我这只是吐怕了!提前预防!正君再这么风凉小心步我后尘!” 黎初晗一派淡定,视线在宴离腰腹上扫了一圈,露出点惬意的笑容:“原谅我没这个功能,体会不到这种人间喜乐!” 没成想他才说完就脸色一凝,而后微微蹙了下眉。 身边的林星野以为他介意起了子嗣问题,还有些心乱。 却没想过下一秒自家夫郎就捂嘴起身,直往厅边的水房跑! “初晗——!?”林星野惊得一个闪身就跟了上去,第一时间扶住了自家行动还不便的夫郎,一路带翻了好些过路东西都顾不上。 只是可惜了他的体贴黎初晗根本没空注意到,强忍呕意的人此时眼里只有盥洗盆! 一摸到边就立刻吐了个昏天暗地,一顿早饭瞬间一点没剩! 他才觉得缓过来一点,好死不死又想起那个油腻的生煎,于是浓重的反胃再次席卷而来! 可此时的黎初晗已经胃里空空。 泪眼朦胧的夫郎捂着肚子一直在干呕——这模样实在是由不得人不多想。 林星野看在眼里,神色微动,忽觉有一尾小小的鱼儿自心间游过,温温绒绒,挠进了心扉。 原本的担忧毫无预兆地尽数褪去。他这才幡然醒悟,连声喊起了淳于。 淳于也是反应够快,一进来就往正君腕间的内关穴掐,一阵按揉后,总算顺利止住了呕意。 黎初晗终于缓过了气:“我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第542章 小言以后得喊你殷大哥师丈 淳于没有立刻答话,而是一脸凝重地就势给正君把了下脉。 而后一脸恍惚。 脉象确实是如他预想中的应指圆滑,却并不是喜脉,自然更不可能是生了病。 光看脉象,正君这身子简直比之前还康健! 所以就显得好奇怪…… 淳于那点惊讶都快自脸上溢出来了,又被林星野一个眼神尽数给吓了回去——主仆俩这就隔空达成了约定! 淳于到了嘴边的疑问自然也拐了弯:“该是一时吃到了不宜脾胃的东西,只是短时刺激,过了就好了,不是大问题。正君若是不想吃药,那这两日的饭食保证营养的同时,清淡一点就行。” 黎初晗茫然点头:他还有消化不了的东西? 自从有了小世界,他好像没有犯过这么严重的消化不良吧? 黎初晗多少保留了点疑问,但耐不住他家小郎君非常认同淳于的观点:“怪我糊涂,刚才确实给初晗吃了不恰当的东西。” 说着林星野还特意提醒怀里人:“今儿你本该吃清淡一点才对,是我疏忽了。” 黎初晗:“……” 他不想记起这档子事! 尴尬的后果就是嘴上不饶人:“哪有你这样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你真该去休息了,星野!脑子都累糊涂了吧?” 话落一个回眸,身后人不意外依旧一脸温柔,专注凝望着自己。 忽觉赧然的黎初晗眼神一闪,正好错过了星眸里那几分不同以往的深邃。 “怎么会糊涂?我现在是再有精神气不过了。”林星野温声道。 “嗯?怎么来的?”黎初晗一时不解。 说话间,葱白玉嫩的十指间有清水滴沥而下。他手心里早已拘了一捧,正往清隽如玉的脸上扑去。 本来略失气色的容颜在水汽涤荡之下,瞬间恢复了莹润饱满。 这么简单清理之后,黎初晗脸上已然看不见任何病气,连带脾胃也恢复了安宁。 林星野这才跟着安了心。 不过心里那点绒绒的小感应依旧存在——区别于与他跟宴离之间濒死才会出现的感受,更像是种夸张的心有灵犀,轻易就能得到他的肯定。 当然最让他欣喜的是,这份连结现在是存在于他和初晗之间! 林星野内心已经欢欣雀跃,唇边的笑意也越来越浓,拥着怀里人那满足感像是拥着全世界! 黎初晗自然感觉到了身后人近乎冒傻气的开心,他有点看不明白:“你哪来这么好心情啊,星野?我这一吐还把你吐乐了不成?” 乐到忘形的人笑容一僵,反应神速:“你没事,我不该开心?” 声落便凑近贴了贴黎初晗还缀着小水珠的粉润唇瓣,制止对方再发出任何疑问。 他这一下亲昵全然不同以往,过于轻盈、温柔,恍若蝶吻。 一触即离之间,只见情深,不掺任何欲念的亵渎,不怪能轻而易举在黎初晗心里刻印下岁月的浪漫! 过后的林星野并未退开身去,扶在自家夫郎脑后的手反又轻轻往回扣了一下,迫使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连睫羽都几近相触。 面容相贴、额头相抵,呼吸静静交融在窄窄的空间里,静谧美好悠然滋生。 黎初晗心里的触动却犹如被突兀触动了开关,反而狂澜骤起!忍不住主动用大力圈实了面前温暖的怀抱。 紧紧相贴的姿势,让林星野感觉到了怀里人隐隐约约浑身的颤抖,令他诧异之余有点小惊喜。 但初晗眼下真不适合情绪激动,他便轻轻拂着对方后背,陪着对方一起平心静气。 电灯泡淳于:“……” 他该不该继续站在这里煞风景?! 虽然他已经努力在想东想西,已经尽量让自己脑子繁忙到没空去感受这一室的旖旎!但他到底不是瞎眼木头人啊?! 淳于最终还是跑了。 谁让这齁人的狗粮老让他想起他家北行呢! 说起来他家北行已经有点意识了,说不定很快就能醒来! 这么一想这日子真的很有盼头! 淳于忽然也跟着心情明朗起来,等跑回饭桌边,显幼无比的娃娃脸上已然笑容可掬。 桌上众人一看,那点担忧瞬间就变了质,各个心情复杂。 他们自然都听见了水房的动静。 但像殷诺之辈,一直以为黎初晗依旧是汉子身,根本不会往多余的地方想,都以为对方是病了。 特别是宴离,真见正君吐了,惊得都不知道该摆个什么表情——这不显得他刚才说出去的话活像“诅咒”?!而且是即刻生效那种! 宴离满心歉疚加心疼,还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一直在别别扭扭地偷瞄水房那边的状况,顾自猜测病情严重到什么程度。 谁也没料到,淳于出来后,却给了他们一脸的喜色! 搞得宴离满心的狐疑,下意识和上座同样担心的侯爷来了个面面相觑。 不过作为黎初晗体质唯三的知情人,风翳寒觉得傻眼可不是和宴离一个认知。 他满脑子都是:臭小子不会真又要当爹了吧?!怎么这么突然?! 此时再去看儿子匆忙间带翻的碗勺、椅子、过路上的花盆花架,风翳寒就感觉完全变了味儿:不就是当个爹?傻小子好像太沉不住气了点,丢人~ 想是这么想,嘴角的笑意是怎么都掩饰不了,只是没多久又尽数换成了后怕:真是幸好之前那伤势是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然晗哥儿这都第二个了,再保不住,岂不是可怜? 也是他们这些做家人的无能了点! 回过神来,风翳寒赶紧喊了下人过来清理场地,免得碎瓷片什么的对儿媳造成危险。 宴离瞧着好一阵侯爷堪称精彩的脸色变换,完全摸不透这位大家长的反应,这心情是好呢还是不好? 倒是殷诺一贯不多心:“有爷和淳于大夫在,正君肯定不会有事,你也别老跟自己较真。” 宴离随口应了,也乖顺接过了殷诺递过来的素羹碗,但只字不提他的食不知味。 水房里的夫夫俩并没有及时回桌上,林星野拉着夫郎躲在里面说了好一阵子小话。 外面的淳于也不敢当众说穿他的判断——毕竟爷给了暗示要保密的,故而面对宴离提问,他只说了些托词。好在侯爷没有真开口审问,让他自觉运气不错,算是逃过了一劫。 桌上一时安静的只有进食之声,直到齐言带着风乘嘟嘟囔囔地进来:“祖父今儿怎么起这么早?还换了个院落摆饭?害小言都跑错地方啦!今日是什么好吃的呀?” 风翳寒舒着眉眼招呼玉雪可爱的小孙女过来,一一指给她看,吃什么随她挑。 眼看着活泼开朗的“小吃货”围着自己打转,令他有那么一瞬想到了自己这把“老骨头”往后被孙辈围绕的场面。 一时出神就没能招呼到另一个“大孩子”,也就不意外惹得风乘又撒娇控诉叔父偏心,不够疼他。 但叔父的慈爱哪里还能轮到这二十多岁的“熊孩子”?当即干脆“坐实”了那点不心疼,故意给风乘指了个最远的位置坐。 齐言偷笑大伯这么大个人了,还做得出来当众扁嘴摆委屈脸。回过来一一给众人请安,而后一点不忸怩地坐到了祖父身边——她跟祖父也很亲近哒! 争宠失败的风乘一看,赶紧厚着脸皮去挤在了齐言身边。 风翳寒对侄儿这德行已经见怪不怪,心情很好的大家长直接放过了他。 上了桌的齐言注意力又立刻被别的吸引:“夫子、殷大哥?你们两人为什么用的红碗红筷子?” 正逢林星野小心扶着自家夫郎出来,闻言就道:“小言得改口了,以后得喊你殷大哥师丈知道吗?” 第543章 初晗准爹爹有了懵懂保护绒绒的意识? “啊——夫子你们终于成婚了?!”齐言杏眼小嘴一起张得圆溜,惊喜之余好似一点也不意外。 黎初晗看女儿这反应颇有同道中人之意:看来不是他一个早有预料嘛! 他含着笑朝莫名脸红失语的宴离挤挤眼睛,嘴上却对着女儿说道:“小言,顺便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有机会在你夫子那里期盼一下弟弟了!” 一句话让宴离从这顿饭开始多了个真情实感的小尾巴! 林星野偷偷给了黎初晗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一招期待转嫁用得好! 他正愁殷诺太惯着离哥儿,容易没底线管不住人。反倒是小言,是个管家的好料子,正好能帮着多提醒离哥儿顾着自己的特殊,这样大家都省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也能更专注地照顾自家的宝贝们。 念及此,林星野期待之余还有些紧张,视线在身边人小腹上流转了一圈,难免生出点一家三口这种不切实际的感受来。 黎初晗全程无知无觉。他忙着吃他的第二遍早饭! 再照看起自家夫郎吃东西的林星野,都有点绷着神经,生怕对方又吐了。 至于煎包和喜饼,至此已经被他彻底开除初晗入口的名单。 他甚至已经决定好,之后得让淳于制定一份完善细致的饮食计划,免得误食。 好在黎初晗一直很给力,已经彻底恢复了胃口。 咱们世子爷的一点细微变化,在场的都注意到了。只不过大多数人,包括黎初晗,都是想当然以为他只是在担心自己又要吃坏,基本都反过来示意他宽心。 唯独风翳寒正大光明给了自家儿子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们这个家也真是气场特殊,吸纳进来的都是奇人。风翳寒流转着一双桃花眼,天马行空地想道。 末了又顺便可怜了儿子三秒钟。 毕竟遇上自己夫郎死活不信自己能怀,也是绝无仅有了! 好在林星野自己已经没有那么犯愁这一点了。 刚刚在水房,他特意借着宴离的东风,跟自家夫郎聊了很多关于蓝星人生育的事。 所以他现在很清楚,蓝星的普通男性确实不会怀;而女性的喜脉显现则和大进人一样,得至少一个多月才能诊出来。 这么看来,初晗作为“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特殊其实情有可原,林星野也不是非要逼着对方即刻颠覆观念。 不过经历自己这么一通拐弯抹角、不厌其烦的打听之后,他明显感觉到,初晗已经不自觉有了点在意的倾向。 所以只要他们坚持过两个月,一切就都由事实说话了! 故而眼下只凭自己主观臆断期间,林星野谁都没有明说。 -- 一顿喜事频发的早饭就这么过去了。 因为桌上多数人都缺觉,吃完就没再聚众闲聊,都各自补眠去了。 唯独齐言在风乘的示意下,紧紧跟在了林星野夫夫俩身后。 黎初晗有些诧异:“小言是有什么小秘密要说吗?” 齐言点点头,首先严肃着一张小脸“质问”了林星野:“阿爹,之前您说这辈子只会有阿么一个妻子,这话还算数的吧?” 小丫头这话着实大胆,林星野微张了下星眸,毫不犹豫点头。 齐言显然很信任林星野,一下子又换了副态度:“那就没事了!” 她开始带着埋怨告状:“不过阿爹,您哪里惹来这么一朵烂桃花啊?!简直糟透了!” 黎初晗瞬间忍俊不禁,他大概知道是指谁了。 显然林星野也明白,僵了下表情:“他干什么了?” 齐言满脸嫌弃:“您不知道,那个连阿么真是好大的脸!昨晚我明明是出于礼貌去迎的客!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托大,摆着个高高在上的模样,说我这女儿倒是有点女儿的样子!” “小言好气啊!他以为我上赶着巴结他呢?!谁是他女儿啊?!亏他还说得出口他也要做我阿么!” “阿爹,你可绝对别把这种人娶进门啊!做戏都不要!” 阿爹已经黑透了脸:“你总不能听信他的话吧?” 齐言赶紧摇头:“可是他说他很有把握!” 黎初晗倒真不至于把连碧枝当情敌,有些内涵直接当笑话听:“看来他又攒了一肚子算计呢?” 林星野点头:“等稳住连季后,趁早把他弄走!” 齐言应声,这不是她能操心明白的计策,便直接跳过:“阿么我跟您说,他还偷偷跟小言打听,府里世子妃的吃穿用度理应如何。小言觉得他是已经把自己当主子了!就想直接比着您的待遇来!他还叫我不要告诉别人他问过这些呢……” “他怎么就能这么信得过你?”林星野快被连碧枝突然的傻气颠覆印象了,“难道是在故意装拙?” 黎初晗认同这一观点:“或者也可能是故意借着小言的嘴,挑明了来跟你要平妻之位。还有,他早饭没出现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指着我们世子爷亲自去陪?” 话落黎初晗就带着点戏谑看向自家小郎君。 后者绿着张俊脸,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反被强了的不爽! 把齐言一个懵懂的小姑娘都给看笑了:“阿爹别担心啊!其实是他日上三竿了都还在睡懒觉啦!亏得昨儿他还在嘀咕睡得晚老得快,早早就躺下了,小言还以为这是个爱赶早的呢……” “那就放任他睡吧,睡满十二个时辰都不怕!我们自己也正是需要时间休养生息的时候,他不作妖还能让我们多清净一会儿。” 黎初晗再也经不住面前柔软大床的诱惑,说完就打着哈欠直往上趴——却又在压实肚子那一瞬间紧急改成了侧躺! 他说不清自己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下意识觉得趴着的姿势让人不安。 这点小细节毫不意外全进了林星野眼里,令他充分意识到初晗这个准爹爹已经有了懵懂保护“绒绒”的意识,实在让人欣慰。 可以预见之后自己想说服初晗不要剧烈运动,也无需多费口舌了。 齐言伶俐的没再多打扰双亲,她也看得懂两人都已经十分疲倦,即刻悄然退了出去。 风乘在外面耐耐心心地等她,接到人后,两只都像小麻雀一样爱叽叽喳喳,一路能不停说些有的没的。 屋里的夫夫俩很快依偎着睡熟了。 第544章 为人父的心境还不是说建立就建立! 郁里受了惊吓又带了点伤,今日是没法在跟前伺候了。 世子院里其余的侍从虽然不少,但初晗如今情况特殊,谨慎起见,林星野一个都没打算提拔上来放在身边。 只统一给二等侍从放了赏银,让他们把郁里平日里的杂活分担了。 至于近身的琐事,他们是主子没错,但又不是没手没脚,自己来就行了。 不过到底没有郁里跟着的时候方便。就比如来人通传,缺了近身这一环就很麻烦。 世子院里的侍从们也很清楚各自的地位,没有要事并不会进主子们卧室。奈何这会儿来了人,他们就很纠结要不要直接闯进去禀告。 实话说,世子爷平日里确实很讲理,但这理可真不包括事关世子妃的时候! 若是扰到了世子妃,后果还是挺吓人的。 可又不能让淳于大夫久等。 带路的侍从只能硬着头皮,开了卧室细细一条门缝偷看一下情况。 没想到这都能被世子爷逮住! 对方还瞬间闪身到了门外,都没顾及身上只是一身寝衣。 林星野面色不虞,刻意压低的音色贵气之余带着明显刚睡醒的沙哑:“什么事?” 淳于赶紧自己站出来:“属下已经整理好了餐谱,本是打算赶在午饭前拿给您过目,不想打扰主子们休息了。” 林星野瞬间敛了那点不快,这事确实是早上自己吩咐的,只是没想到淳于效率挺高。他也不耽搁,直接把人领往小书房。 临行又嘱咐侍从们有任何事先来找他,绝对不能去吵少君休息。 一众侍从了然应声:果然! 淳于已经对爷宝贝正君的心态麻木了,不过转念想到雁北行,他又有种学到了的觉悟。脚下乖乖跟去了东厢。 只是林星野的脚程实在太快,等他进门,对方早已披好了外衣,落座在了窗边软椅上。 淳于一眼过去,有些意外。 因为以往印象里,他们爷单独召见下属的时候,总是身姿挺拔、仪态端正,是真正做到了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对方这么松散的坐姿——整个人尽数后靠,更像是散漫倒在了椅背上。 俊逸的眉眼半阖,透着些慵懒之色。 往日掩在衣摆下笔直修长的双腿,此时因为架上了软面脚踏而一览无余;优雅有力的躯体轮廓也在垂软衣衫之下尽数展现。 爷是临时被吵醒的,自然未及束发。一头墨发就这么随意披在脑后,并不见凌乱,反而中和了气质里那几分凌厉,平添风雅。 这么看着,即便容貌还是过于张扬了些,倒也确实有书香门第公子哥儿那味儿了! 常人见着难免会觉得稀罕亦或者惊艳,但淳于是谁?是在这乍看修俊的泠族手底下侥幸活下来的“过气小霸王”! 当初就是轻视了这怎么看都更像骄贵公子哥儿的外貌,当场被他们爷教了怎么重新做人! 所以在淳于眼里,爷这俊美带毒!带剧毒! 越俊他就越怕! 遇上这种没有正君镇场子的时候,他回个话都有点不自然的心慌:“其实……咱们府里平日入口的餐食就已经足够精细营养了。所以属下这单子上,只是罗列了对孕夫有害的菜品。” 林星野“嗯”一声,特意拿着清单大概记了一遍:“早点去吩咐膳房注意着,如今是初晗和离哥儿一起,让他们务必上心。” 淳于恭敬应了,心里却终究存着疑惑:爷怎么真就认定正君有孕了?!正君又不是泠族,哪能一晚上之后就会有反应的?!就是泠族也少有那么早孕吐的! 按说正君是普通人,又不是纯血泠族,就是有亲缘感应也不至于这么厉害吧?! 淳于想不明白,并且心情微妙。 林星野没管他那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两天先辛苦你两头顾着,其余的看诊尽量让府医多担待。等过两天咱们月哨谷的行医队抵京,你就能轻松一点了。” “行医队来了?!”这对淳于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他没再多想他们爷的不对劲,满心的好奇和期待,“会有多少人过来啊?” “三十多个吧。”林星野看他换了一脸喜色,忍不住泼了点冷水,“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长途跋涉来京的这批都是新手,恐怕主要还得靠你这个首席老师傅。当然,你可以趁机选几个好苗子着重培养,分摊压力。” 淳于:“……” 他瞬间心头哇凉:这是活反而更多了?! 这越来越垮的脸色让林星野有些失笑:“怎么?月哨谷行医队一把手不够有吸引力是吗?” “哪能?!”想想还是很有前途的,淳于当即再次变脸,“那属下先谢过爷给的机会!” “行了。你也是跟着我和初晗这么久的老一辈了,虚礼就免了吧。”林星野示意他起身,“反正初晗的身子你尽可能多上着心就好。” 淳于应声,考虑一番还是问出了口:“可是正君眼下的情况确实不能认定什么,要说脉象反而比之前小产恢复后还强健。可若是寻常哥儿有了身子,大多都是往虚弱走才对,这……属下总觉得不对劲。” 会听见异常也算林星野意料之中的事,故而他回应的很平静:“初晗他很不一样,大进恐怕没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淳于:“……” 他也知道!但就凭这一点,也真的难以说服人啊! “怎么?是觉得我魔怔了? ”林星野正色看他。 淳于幼齿的脸上全是凝重。 只是他的胆子和他的模样没差,够小,沉默半晌都不敢应是,怂得明明白白。 世子爷脸上忽然露出个玩味的表情:“那就真当是我魔怔了吧。只不过,就算是魔怔,你也得全身心配合!” 这明晃晃的威胁! 淳于这就给吓到了,下意识一抬眼,正好直直对上那双深邃的星眸。 即便眼下里面没有戾气,熟悉的慌乱还是立刻爬上了他的心间:“属下从来尽忠尽责!再说正君都救了北行的命,属下的命又都是主子们的……属下哪里来的理由不忠心?属下……” 越说越凌乱,最后还是林星野近乎恣意的笑声才让他反应过来,爷根本是在诈他玩! 恼羞成怒的淳于大夫胆子暴涨了一秒,胡乱行过一礼就逃——看不见,他就能当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见自己跟老鼠见了狸奴一样,林星野毫无“忏悔之心”地想道。 小书房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临近正午的阳光自窗棂透进来,洒落在窗边人的眼角眉梢,尽数化成了温暖的笑意。 虽然林星野清楚前路有着更多艰险,但他也会有一个越来越完善、温暖的大家庭不是吗? 就眼前,他的小家兴许就要添一个新成员了! 即便他曾经和初晗说过不要孩子,生怕自己护不好孩子。 但真当这一刻到来,林星野发现自己分明接受的很自然、很高兴! 到底是血脉至亲,哪会真心的排斥拒绝?! 为人父的心境还不是说建立就建立! 林星野唾弃了自己一秒。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就这么把“绒绒”这两个字写了出来! 这么早偷偷给小不点取小名这种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林星野赶紧把纸张团巴团巴,一个投射,准确无误进了纸篓! “证据”可以毁灭,脑子里不断发散的思维却一时半会儿不好控制:不知道绒绒会是什么模样?最好长得像初晗,这样他每日看着都欢喜。 但是像初晗好像也有不好的地方,他肯定会因为不忍心管教,变成一个没底线溺爱孩子的父亲! 要真这样,这严父的位置只能指望初晗了——不行,这样初晗也太辛苦了…… 一时想得入神,林星野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粘到自家夫郎身边去,敞着修长的四肢依旧赖在软椅上天马行空,直到被外院一阵不太明显的喧闹声打扰到。 他立刻整理了一下衣着,出了门。 迎面有侍从匆忙跑过来:“世子,昨日进府的那位十七郡公子正闹着要进内院来!” 第545章 不想惹恼夫郎,回头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着落 “拦在外院,内院不是他能进的地方。”林星野果断吩咐道——显然极端排斥连碧枝进自己的地盘! 可惜侍从领命而去后,吵嚷之声依旧不停,甚至林星野反而听到对方开始不停哭喊起自己的名字,惹得他恼怒上头,没忍住过去呵斥了一通:“闭嘴!你若是吵到我夫郎休息,别怪我不客气!” 本就委屈被拦的连碧枝瞬间又多冒出来两颗泪珠子,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一脸被欺负透了的模样,看得别说林星野,就连守内院门的侍卫们都觉得很无语。 也是他们真的好久没有遇上这么娇滴滴的小哥儿了! 自己府里吧,不知道是不是少君带得好头,总之感染的哥儿姑娘们一个赛一个的利落大方! 不过事实证明,确实是少君这样的性子更得人心,时至今日,府里的生活氛围都轻松了许多! 而他们也已经被惯坏了。眼下再碰上这种遇事就靠撒娇、撒泼解决的哥儿,再也没法为那点娇憨而忍耐,反而满脑子都是:好大一个麻烦! 所有人都由着连碧枝哭哭啼啼。 因为被林星野呵斥过,连碧枝也没敢真的放声啜泣。但连哭都要刻意压抑,让连碧枝越发觉得委屈! 想自己这么柔弱的一个哥儿,往后居然要在这么凶的泠族手底下讨生活,他就觉得自己可怜可叹! 他为了他们承宁王府的未来真是牺牲太多了! 但不管怎样,他来都来了,自然不信会改变不了现状,会斗不过黎初晗!他肯定能赢! 不就是一个不会生育的对手嘛!没几年就会年老色衰,届时没有儿子傍身,背后家族又不怎么出面,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想着连碧枝抹立刻掉了眼泪,斗志昂扬地看向林星野。 而后吃了一个大惊:“你……”的脸??! 怎么完全换了个模样?! 若不是那双星眸依旧,连碧枝差点以为认错了人! 惊得他那双眯缝眼都睁开了:这确定不是太子堂哥?! 简直像的让人恍惚好吧! 不过他很快就看出来了世子和太子的不同。 虽然两人算是一张脸,但世子这颜明显更浓一点,还处处能看到文渊侯那明艳张扬的影子;身型也属于挺拔有力款,乍一看倒有点将相之风! 相比之下,他那太子堂哥就明显偏向了文雅,身上反而有点书香气质。 要不是连碧枝知道这两者之间岁数差得很大,他都要猜疑这俩是不是双胞胎了,而后被文渊侯悄悄偷走了一个! 可惜了他父王说过,事实并非如此。 世子很可能是当年那个少主的儿子,所以父王猜测他们背地里有大势力保存着,不然皇上怎么会这么忌惮文渊侯?! 这就是为什么他父王非要把他嫁给文渊世子的原因!这样一家出血脉,一家出势力,最后归总到他的孩子头上,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 想着连碧枝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面前这张俊脸,最后那点不情愿都动摇了! 他之前还道世子长得中规中矩,怕是改善不了自己这容貌底子,加上性子冷硬、“不知好歹”,都让他有点兴致缺缺。 结果,没想到啊! 容貌一变,果然举手投足的味道都变了!凶自己都凶出了别样滋味儿! 怨不得世子时常要以易容示人。 真是好大一个内幕啊! 可对方居然就这么放任自己撞穿了?! 连碧枝心里忽然有点微妙的欣喜感冒出来:世子该不会是故意在给自己介入他生活的机会吧? 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这思路也不是不对。 对方虽然嘴上一直嫌弃,不还是在一番周折之后,顺利放自己进府了不是吗?眼下还放任自己撞穿更多秘密! 可为何做得这么隐晦…… 他懂了! 恐怕就是演给黎初晗看的!为的就是防着黎初晗这个正妻从中作梗,捻酸闹事! 世子好生聪慧啊,对后院和平易主把握得很好嘛! 既然被他遇上了这么好的局势,态度要有! 不是他善变,只怪世子太勾人!应该也没有哪个哥儿,愿意放过这样的郎君吧?! 这么一副居家打扮,就足够让他垂涎。寻常外人哪里有机会看到?! 世子待自己,果然不一样! 连碧枝已经彻底没了为自己婚事不能自主的悲凄。 他下意识去整了整自己的衣发,而后用一种刻意的腔调套起了近乎:“看世子这模样,原来也才刚起床呀?倒是我来得早了。” 林星野:“……” 谁和你也!? 怎么就这么让人无力呢?! 不过他懒得解释,任由连碧枝误会。 连碧枝仿佛十分“善解人意”,林星野不吭声他也不在意,顾自挤眉弄眼的:“既然都起了,该用午膳了吧?” ——一起啊? 可惜,林星野没看懂,甚至有冲动翻对方一个白眼:“那劳烦公子先去膳堂吧。不然堵在这里,让下人瞧着终归有碍郡公子的体面!” 说着他便转身要回内院。 连碧枝一看依旧没带他的意思,难免不悦:“你等等!我跟你一道走!” “不必。内院不适合公子出入!” “为什么?你怎么着也相当于是个汉子,还怕我一个哥儿跟进去?” 林星野回过身来,给了一脸的似笑非笑:“因为这是世子妃的院子!本世子不想惹恼夫郎,回头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着落!” 这下连碧枝没话说了。他也是真不太乐意进黎初晗的地盘。 不过愣了几息,他又疑惑道:“那你的院子是哪个?!可他们都说这就是世子院啊?!你难道没有自己的院子吗?天天宿在世子妃院里?!你一个世子至于沦落到没个自己的住处吗?!” 一连串灵魂发问,听得林星野剑眉微挑。心道他和初晗分什么你的院子我的院子?真有那一天才叫沦落!沦落到被分居! 但连碧枝这疑问说到底也没啥问题。毕竟绝大部分宗室乃至富裕一点的百姓家里,都是夫妻双方各有住处的。 可那是因为那些做郎君的除了正妻一般还会有妾室。内宅里人口杂乱,不得安宁,可不就只能给自己留个去处图个清净? 可惜了,他们文渊侯府是个例外! 别说林星野自己完全不需要,便是往上追溯到父亲这一代,甚至祖父那一代,夫妻双方都没有分居习惯。 但是他没打算告诉连碧枝,不然他肯定又能听见对方嚷嚷要入住!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能乖乖被关在别的院落里。 还是得尽快把人弄走,不然烦人! 忽然耐心尽失的林星野直接吩咐侍从强行把连碧枝给忽悠走了。 再回到卧室,发现黎初晗已经悄然起了身。见他进门,只温柔安静地看过来一眼,又专心致志洗起了果子。 一篮子碧绿圆润的葡萄连带着玉白般的双手一起浸没在清水里,画面看着就养眼。走近了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清香甘美味儿——一切都恬静到了林星野的心里。 惹得他默不作声地看了好一会儿。 而后发现初晗有点小贪心了,篮子里的葡萄装得太满,洗得时候水漾得动静大点,果子就齐齐往外跑! 眼看着夫郎把自己给整急了眼,好一通手忙脚乱! 林星野赶紧出手:“放心,一颗都没落,全部给初晗抓回来了。我保证所有都是干干净净的。” 黎初晗那点闹心瞬间消失,不由得有感而发:“我老公怎么就能这么好用?!” 居家旅行必备的小郎君愉悦的尾巴翘了翘。 转眼看夫郎在认真对着抢救回来的“逃兵们”奶凶:“居然胆敢逃脱我的掌控?!” 林星野好笑地捻起一颗:“你待如何?” “当然是——就地正法!” 黎初晗一口就叼走了指尖的“甜蜜”! 林星野看着自己略微湿漉的指尖,笑意又深了一点:“怎么不叫人帮着弄?初晗应该多休息。” 说着他飞速接过了洗果子的活,完了又满足地看着夫郎大快朵颐。 “一时嘴馋。等吩咐人兴师动众地弄起来,劲头都过了。”嘴上忙着,黎初晗还不忘拿了一颗往身后圈着自己的人嘴里塞。 第546章 为夫只顾得上自家的宝贝(们) “牛皮糖”不置可否,就着夫郎的手把葡萄含进了嘴里,而后措不及防被酸得皱起了一张俊脸! 就这?!初晗居然还能一口气炫了半篮子???牙不会倒吗?? 亏他还以为果子会和人一样鲜甜呢,真是被那唯美的画面给蒙骗得彻底! 林星野拿舌尖顶了顶酸腌入味儿的脸颊肉,又默默咽了咽口水,多少有被震惊到——这才第一天?!小不点儿就存在感这么足了? 他的视线无法控制地落在自家夫郎肚子上,意味不明地看了好久。 黎初晗还在兀自捻着指尖沾上的温热,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开心,完全没发现葡萄有什么问题。 转眼间,他又原样递了一颗过来,示意林星野再张嘴:“好吃吧?很清爽,很开胃!” 林星野都已经心生抗拒,但最后还是一口闷吞了下去——又不是多大事,没必要特意说道得让对方不自在,这种时期的初晗就该心情放松的享受! 不过再一次被酸透了天灵盖的准父亲实在没忍住,伸手轻轻在夫郎肚子上抚了抚,妄图警告小不点儿少闹腾一点。 黎初晗还以为自家这个是被宴离有孕给刺激到了,忍不住逗他玩:“这才一天不到呢,可不会踢人,你摸也摸不到什么。” 没想到林星野回答的一本正经:“是不会踢人,可说不定会游泳了啊,像尾小鱼儿一样,晃悠起来温温绒绒的。” 这下黎初晗惊讶了:“星野,你懂得挺多啊?胎动都知道?” 话落又发现自己想岔了:就算要像小鱼儿那样咕嘟冒泡,也得有几个月才行吧?!这才一天工夫?!他们俩想啥呢?! 不对! 更不对了! 明明根本就没有小鱼儿这回事! 星野这魔怔什么呢?!都把自己给一起带沟里了!! 黎初晗简直哭笑不得! 回过味儿来又难免替他家小郎君心酸。正想跟对方好好谈谈这问题,反被林星野一脸严肃的抢先了。 他特意绕到了自家夫郎正面,很认真地看着对方:“初晗,有个事我得先跟你通个气。我也是刚才遇上连碧枝在院里闹,才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 黎初晗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大麻烦落在家里,并且还是自己给顺手塞回来的! 这当下他就立刻给带偏了思路——主要孩子的问题也不急于一时,晚上临睡前再跟星野商量也来得及。 “你要做什么?”黎初晗好奇道。 “就是需要初晗配合演会儿戏,只是可能会演得有点过。届时你该撒气就撒气,哪怕撒泼都成,但是绝对不能较真气到自己!”林星野强调道,说实话他挺怕夫郎当真的。 “初晗就当玩一场吧。为了效果,除了你,我谁都没打算说。反正就一顿饭的时间,等套到需要的东西,就能立刻把他送走!” 虽然但是,听起来很好玩,黎初晗的兴趣瞬间全被勾了起来! 当即就表示明白!绝对配合完成任务! 而后反过来堵林星野的嘴,让对方不要再透露更多了。 林星野有些失笑。不过也不意外自己没有费多少口舌,毕竟他清楚他家初晗是个好奇宝宝,有时候玩心重。 至于完了之后自己会不会挨罚……他还真说不好。林星野只能指望着自家夫郎的温柔了。 “你有打算把连碧枝还回去?”黎初晗对此有点意外。 “不是送回承宁王府,而是打算送他去跟郝诗意作伴!” 黎初晗秒懂:“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一直以为你会把人留给离哥儿报他的死仇呢。但是话又说回来,现在放连碧枝去接近离哥儿好像也不太安全,毕竟他如今是个重点保护对象。” 林星野却拥着自己的重点保护对象摇摇头:“那只是殷诺的,我这里从来就只有初晗的位置!所以,他们要是主动来要我就给,不然我就专心只给初晗报仇!” 话落就对着眼前粉润的唇瓣浅浅啄了一口:“为夫只顾得上自家的宝贝(们)。” “你别肉麻!~”黎初晗即刻红了脸,下意识一个扭身躲避。 这一下拧腰的动作有点大,吓得林星野立刻虚虚地制止:“小心些!初晗这阵子还是别有大动作了,记得任何事情都尽量使唤别人去做,你需要完全的静养。” 听听这都什么嘱咐?还真当他揣着一个了?! 黎初晗没好气地瞪了自家好似傻乎乎的小郎君一眼:“知道了!肯定不会伤到你才一天大的小崽子的!” 虽然有点炸毛,但不妨碍林星野觉得忍俊不禁,星眸里的耀眼都快溢出来了,面上却故意拉下俊脸:“什么我的?就只是我的吗?难道不也是初晗的?” 好大一股拧巴较真味儿! 黎初晗都给气笑了,魔爪一伸,使劲拧上了对方的腰:“就一口误还敢这么跟我计较?!这谁家小心眼的准父亲?!天天气死人不偿命的,丢掉拉倒!” 准父亲闷哼一声,倔强不躲,主打一个死皮赖脸:“不就你家的!怎么舍得丢掉?!来不及了,孩子都有了,这辈子都别妄想丢掉了!” 说着还径直低下头,脸蛋贴上了自家夫郎的小腹:“宝宝,你可不能听信爹爹说笑的话,其实父亲和爹爹感情一直都很好,我们一家子一直很亲睦,你只管放心长大!” 这一出实在始料未及。 尬得黎初晗整个人都僵住了。 被自家小郎君这举动惊呆的同时,他还生出些许不知所谓的羞涩紧张,一下子从脸上烧到小腹,浑身都热乎乎的:“好……好了……你也别演太过了……真是的!也不觉得难为情!” 林星野立刻无奈地直起了身:初晗还真是打定主意坚持自己的汉子身一百年不动摇! 不过“证据”还没长大,所以他立刻放过了自家夫郎:“饿了吗?我们用午饭去吧?” “哦……好!”黎初晗一下子还没从刚刚那种羞耻酥麻感里脱出来,整个人依旧有点恍惚。 就是眼看着星野一路小心翼翼扶着他走路,他都没能反应过来这什么意味。 更要命的是,自家小郎君全程“表演”得这么理所当然,弄得他的理智都给搅混了! 黎初晗低头看看一路护着自己防磕碰的有力手臂,又忍着羞耻心多看了两眼自己平坦的小腹,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有些分不清这里面是不是真住着一个…… 这世界是怎么了?! 突然玄幻到要颠覆他二十多年的认知了?! 黎初晗没敢再继续想下去,而是很刻意地找了些别的话题聊:“说起来,我来了大进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上身边亲人添了小生命呢。没想到离哥儿真怀了,这感觉挺神奇的。” 林星野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笑:“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身边人有孕真的让我感触颇深。” 黎初晗:“……” 完了,脑子不好使,选来选去,话题还是没避开小崽子! 而且星野那腔调总觉得怪怪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好似带着弦外之音! 这臭小子搞什么呢? 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太对劲的黎初晗决定暂时闭嘴。 还是期待一下接下来的好戏吧。 林星野很有眼色,很配合自家夫郎的逃避。 -- 夫夫俩到达外院餐厅的时候,只有连碧枝带着他的近侍等在隔壁的会客厅里。 餐厅只有侍从,没有别的主子——显然补眠的众人今儿都来得晚。 不过夫夫俩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前期有唱戏的主角在就足够了。 厅里变动挺大。 以往府里一大家子人都是围在一张大圆桌上吃饭,但是眼下这里被布置成了三张小圆桌。 黎初晗随意扫了一眼,发现三张桌子上面连餐具都划分了等级——中间最高,用的都是品质非凡的釉中彩碗碟,连筷子都是金镶玉的;左右差不多平级,用的碗具相对素雅,筷子则是一边银包玉,一边玉包银。 他一时没猜透星野在玩什么,但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林星野用口型跟自家夫郎比划:“等下你用银包玉的筷子。” 黎初晗失笑,学对方比划回去:“顺便验个毒吗?” 没想到林星野郑重其事的点头:“初晗的吃穿用度,以后越加要谨慎。” 黎初晗一下子就想到了令他尬羞的方向,倒也不反对这份细腻的照顾。 会客厅和餐厅之间其实是相通的,两者之间做了一组仿柜子的门,平日里无事一般都是关得很严实。 但今日,林星野吩咐侍从将其往两边大开,推拉至底,整个餐厅瞬间和会客室打通成了一大间。 会客室里正坐得七歪八斜的连碧枝吓了一跳,一眼看到林星野也在,整个人差点弹了起来,兵荒马乱地纠正仪态。 好不容易端正了坐姿,又刻意地捋了捋自己耳边的头发,语带嗔怪:“世子你怎么才来啊?” 黎初晗率先被这“糙汉子”的娇羞感给震撼到了,连带眼睛都陷入了沉默。 真是难为他家星野了。 第547章 世子夫夫双双把活干 没想到林星野还能笑出一股含蓄温和味儿,仿佛丝毫没有被连碧枝那辣眼睛的做作形象影响到:“是我怠慢公子了,这不是得去接少君一起。既然人齐了,那我们就开席吧。” 黎初晗略显奇怪地看了自家小郎君一眼:父亲还没到呢,怎么就开吃了? 不过他也没出声阻止,盲猜这可能只是星野计策中的一环。 但是话又说回来,吃饭时还要对着一个坑害过自己的人,实在令人厌恶。 黎初晗没忍住连着剜了连碧枝两眼。 对面自然也不逞相让,毕竟两人之间可是明明白白的敌对,都恨不得用一个眼神就把对方杀死! 林星野夹在中间,一脸尴尬地摸摸鼻子,好似不太有底气地劝道:“往后总要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位还是试着放下芥蒂,好好相处吧。” 黎初晗率先难以置信地瞪过来,带着杀气的眼神改刺向了自家郎君:好啊星野!怪不得要反复提醒自己别当真!居然是打的这种主意! 这要是自己真事先不知情,估计他们俩都能完蛋! 玩过火了点啊? 林星野几乎立刻察觉到了自家夫郎的反应过激——他何曾遭遇过初晗这么死亡的眼神?!弄得他不知道该不该玩下去了。 真算来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达到目的,就是麻烦点…… 要不就…… 又怂又慌的林星野差点脱口而出放弃计划。 可偏偏黎初晗却又特意给了他一个无碍的暗示。 所以初晗的怨气是演的?!他怎么觉得不像呢?? 认知混乱的林星野硬着头皮继续:“这不是十七公子背后……好歹是咱们大进唯一一位王爷…能…能借力的…所以……” 他就没有这么话都说不下去过,特别是看初晗又恨恨地磨起了牙,林星野只觉手心都冒起了冷汗——他真有冲动率先反悔了! 可黎初晗的兴致反而高涨起来:“所以,娶进门益处多多是吗?!也是,毕竟人家身份特别尊贵!正统的皇家后代!” “既然这么尊贵,那不如干脆把我这正妻之位也一起让出去算了!有了这位置,世子定能拉拢承宁王这座大靠山,往后可就高枕无忧了!” “只是我既然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提点要求不过分吧?” 他越说越上头,反把林星野给听急了眼,一个劲儿给夫郎使眼色叫停。 黎初晗却只当没看见,甚至脸上全是真切的凄哀:“也不是多难的事儿,只是求世子发达后,别忘了给我这个糟糠之妻一口饭吃罢了。再怎么说咱们也是在小地方一起共过苦的,我也一直明白自己出生不够显赫,故而从不强求这辈子能一直共享荣华,只图个后半生吃饱穿暖就足够了!” “还有!若我往后得罪了人家正经上位的新少君,还望世子能念在旧情为我辩驳一二,如此,我这一生也算无憾了!” “初晗你别多心啊!嫡主君永远只有……”心慌的林星野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黎初晗不停歇的输出,却又被对方重重一声“哼”给制止。 林星野:“……” 不敢说话。 黎初晗也没再理他,一脸傲娇地入席就坐去了。 徒留林星野定在原地,视线一路追到对方安稳坐定,才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有种自己反被夫郎率先抛弃了的错觉?? 他比夫郎还幽怨。 而且,林星野发现自己有个严重的问题:只要是初晗说出来的话,特别是事关他们俩感情方面的,他就会分不清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 就现在,林星野就很担忧初晗的不开心完全是真的。 但不管如何,戏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们自然要再多坚持一下。 好在这局面在连碧枝看来,已经很像夫夫之间失了亲睦、开始出现裂痕的模样。 他有点喜出望外:之前自己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世子确实有心容自己进门! 虽然这个决心还不算强烈。 其实就刚才,他还在猜疑世子的态度短时间内变化过大了,像是陷阱。 但现在瞧着黎初晗这咄咄逼人的模样,当着旁人面就敢让世子这个做郎君的吃瘪,一点不顾及一家之主的面子,明显是个不会讨人欢心的主! 世子可能是碍于旧日情分,眼下还不至于完全失了对黎初晗的兴致,但耐心肯定会一步步被消耗光! 也就是说,黎初晗的失宠不过是时间问题。 届时无后也就成了必杀的招数! 连碧枝代入位置想了想后,有些兴奋地得出,以黎初晗现有的条件依旧待在正妻这个位置上确实很吃力! 怪不得对方要故意这么以退为进的说话,这是还算有点脑子,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不过这形势对自己来说就是妥妥的有利! 思及此,连碧枝就乐到差点表情失控! 顶着个扭曲的笑容,一提衣摆就兴冲冲地就往餐厅跑——平妻之位我来了! 身为皇家人,到底见识过大场面,故而席面安排他还是熟悉的。 这一看中间那桌明显规格就高些,若不是专门给汉子分的席,就是长辈专座。连碧枝自认知书达理,绝对不会犯傻往那边坐! 但他也不乐意跟黎初晗坐一块儿,所以很自然的选了另一个小圆桌——就要和黎初晗平起平坐! 只可惜他才迈了两步,就被林星野给拦下了。世子爷还是那个堪称温和的表情:“公子稍等,你还不能直接入席。” 连碧枝:“???” 林星野也不废话,直截了当:“怪我们府上规矩多。公子若是存心进这个门,就必须遵循这些讲究。” 说着他一个眼神示意:“来人,按规矩给公子搜个身!记得有眼色一点,人家毕竟是位郡公子,规矩是不能破,但体面可得照顾到!” 连碧枝瞬间脸色魔幻:“什么叫搜身?!你让一个下人搜本郡公子的身?!这算什么规矩?!本郡公子是皇室成员!” 林星野一脸的不为所动:“公子这么惊讶做什么?按说这种事在皇室更常见才对?无非就是排除一下携带利器、毒物的可能性罢了。放心,就是做做样子,为的是让本世子无愧于家规,方便回头见族谱!公子不至于真不给我们侯府面子吧?” 连碧枝脸色难看:虽然但是,他总觉得有点受辱! 可一听对方提起族谱,他又有点垂涎。 毕竟他们这种皇亲贵胄成婚,与婚书不是最要紧的,更重要的反而是上族谱! 那才是代表真正参与进了这个家族,有了话语权! 连碧枝心里有点动摇,可他又确实很不乐意让这些个下人来搜身! 一个犹豫间,他又听到了更犀利的话:“公子也别不情愿,主要是我们府上,绝对不接受宫里带来的任何东西!” 这话够直白,就差直说让自己表个态,决定向哪边投诚! 连碧枝瞬间好一阵心虚——他可是一棵妥妥的墙头草! 平日就惯会在皇上和父王两边卖好!如今自然也一样,就是到现在,他都没有最终决定偏向哪边为好!到底是皇帝呢、还是世子呢? 连碧枝在心里持续疯狂摇摆,无意中一抬眼,正好撞入那双漂亮的星眸,忽然就脑子一热:“那要不世子自己来搜吧?随便搜!” 林星野:“。” 黎初晗立刻在另一头好大一声“咦——~”! 惹得林星野十分尴尬,匆忙驳回:“这于礼不合!” 然而连碧枝不肯退让——他决定了,就看世子能做到什么程度! 对方要真敢对自己上下其手,说明自己近身的机会比较大,那也值得自己豁出去献身! 不然就别怪他有所保留! “有什么不合?反正我迟早要进门的,你……难不成你一早打算让我守活寡啊?一辈子不碰我?” 虽然连碧枝把自己给说脸红了,但那语气比谁都要铿锵有力! 林星野不意外被这思路给恶寒到了! 垂在身侧的双拳握紧了又松,最终还是决定忍忍——东西还没拿到呢,就算这小哥儿思想再“歹毒”,也不能就这么丢了! 可是他真感觉自己要脏了! 黎初晗也看得又好气又好笑,随手在桌上摸了颗小核桃仁就砸了过去,算是给自家不便出手的小郎君报被调戏之仇! 可惜了果仁太小,落在连碧枝后背上甚至感觉不怎么明显,故而他只疑惑地回过身来看了一眼,就又被世子吸引了注意力。 “要不换个形势,公子主动上缴吧。”林星野不想再听见那种“虎狼之词”,赶紧退了一步,“当然丑话说在前头,不光利器什么的,就是毒药你也得自觉拿出来!我今日就指着这事看诚意。这门能不能进,端看你这一回的自觉!” 一提诚意,连碧枝直接蹙紧了浓黑的垂尾眉。 他并不愿意交出自保的这些玩意儿,但听世子这话音,不拿点什么来应付也是不成的。 看连碧枝这么为难,不远处的黎初晗瞬间一扫不快,开始好整以暇地看两人继续互飙演技。 犹豫半晌,连碧枝还是同意了。 他很快把身上那些香囊香帕、一盒子香粉模样的毒药并一把匕首给一股脑儿丢了出来。 “就这些,没有了?”林星野脸色不舒,乃至反而更冷峻了些。 视线扫过对方疑似带着机关的镯子,他没有去揭穿,但意有所指:“本世子可容不下近身边的人威胁到性命!” 不想连碧枝反而理直气壮地爆发了委屈:“本郡公子就这么像个傻子吗?!伤自己郎君干什么?!我都把一个哥儿傍身的武器全都掏给你了!你还想怎样?!呜——!你就会欺负我一个!你难道也这么待他吗?!” 说着他抹了把眼泪一指黎初晗,好巧不巧看清了对方一脸的幸灾乐祸,瞬间恨不得冲过去掐烂对方那张勾人的皮囊! 敢针对自己夫郎!不怨林星野抽空偷偷瞪了连碧枝一眼。 且他实在受不了这动不动就抹眼泪的性子,眼底有不耐一闪而过,嘴上又不得不忍着:“好了,别哭了!” 泪水戛然而止,连碧枝意外于对方居然会安慰他,虽然凶巴巴的,但确实算安慰吧? 他抬起被泪水冲刷出两条粉沟的脸,傻傻地看向对方,居然品出来一丝甜意。 林星野却在被迫欣赏对方这淡黄一条、黑黄一条相间的脸蛋,嘴角都抽了抽! 黎初晗又一次发出了好大一声“咦——!”的赞叹,听得林星野头皮发紧、肩背僵硬,当即对着连碧枝好一通怨气:“谁让你还不是正经的自家人!目前依旧只能算是个外客!既是外客,自然需要遵守规矩!” 他根本想不到连碧枝反而觉得他这语气受用。 也是小哥儿始终觉得世子在顾家那副嘴欠的模样,才是对方的真性情。 不过这不妨碍他依旧想控诉:“我还不算?那要怎么才算?我看你是诚心想拖死我!连个饭都不让我省心吃,就是想把我磋磨没了,好省了给我上族谱!” 林星野:好时机。 他即刻顺杆爬到飞起:“那行,我这就给你机会,现在、马上、立刻去写你的生平,写完我就给你去上,省的你又说我没照看你!” 说着就叫人拿了纸笔来:“只要简单记下你的年岁、八字、家中人口、经历概要之类就行。” 连碧枝气鼓鼓地提了笔,又在瞬间暗忖了好几个来回,心里有点防备就这么留下线索不安全——万一世子真是个大骗子呢?! 最终他没有立刻答应写,而是推说饿了,想先吃饭。 林星野也没强求,只是带着遗憾随口念叨了两句:“既然你不急我也无所谓。不过你在这里做客一事,还是得你亲手去个信,不然你父王这么久不见你音讯,还以为我们府上怎么你了,这不就是陷害于我?” 连碧枝着实被林星野这“怨夫”模样给惊到了,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错。 自己到底还是未出阁,不过是仗着脸皮厚,背着爹么直接住进了准郎君家里,是该跟父王报个信,细说一下安危。 他这就真提了笔。 到底也是上过学堂的,没多久就搞定了。 不过十来句话,堪堪一页纸罢了。 但林星野等的就是这东西!他故意走近两步假装一起等着墨迹收干,而后趁其不备,一把抽走了信笺! 以泠族的速度,得逞毋庸置疑! 连碧枝只有朝着林星野尖叫跳脚的份儿:“还给我——!你还给我!” 林星野高举着纸张心情很好,故而真心朝对方笑了笑:“怎么,还不允许我看两眼了?” 虽然世子是副居高临下的模样,但怎么看都像在跟自己调笑! 连碧枝一下子羞红了脸,黄条纹皮上冒出两朵浓重的酡红,不自觉跺了跺脚:“没看出来你焉儿坏!怎么能看哥儿家的家书!真不能看!你什么脸皮啊?!” “那行,我现在不看。但你也不用想着拿回去,横竖等下我就叫人帮你送出去了。”所谋已成的林星野完全不在意那点辣眼睛,笑意一直停留在唇边,一个垂眼带过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连碧枝没见过的纯净温柔。 惹得后者一下子就怔住了,随即着了迷一样视线一直追着林星野看。 看得黎初晗都黑了脸。 很不巧的是,风翳寒掐着这个点进了餐厅。 而后一眼看见自家儿子居然在跟一个粗糙的小哥儿“眉来眼去”,儿媳还黑透了一张玉脸,怎么看怎么修罗场! 第548章 臭小子这么漂亮一双眼睛什么时候瘸成了这样?! 老父亲这一惊不小! 但他自认了解儿子,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出了什么误会,当即保持住那点淡定,继续迈着行云流水的步子往餐桌而去。 只是没想到路过那小哥儿时,对方那涂得血红的薄唇一张,居然来了一句:“公公!” 风翳寒差点一个趔趄! 当即瞪大了桃花眼,带着不可思议从连碧枝一直看到自家儿子:怎么回事,臭小子?!你这么漂亮一双眼睛什么时候瘸成了这样!? 真什么人都敢往窝里带啊?! 就是跟着风翳寒一起进来的两个侍从都有些傻眼,继而换了一脸八卦的模样。 黎初晗默默给了个哂笑。 事出意外,林星野自己也只有被雷到的份儿。他下意识握拳轻咳了一声,把那点尴尬掩饰过去。 正想委婉解释两句,就看父亲已经对着连碧枝板起了脸:“郡公子年幼,一时口误本侯便不与你计较!但没有下回了!本侯不接受毫无根据的攀亲!” 连碧枝还一脸不服气:“并不是口误!而且我这也不是毫无根据,是确定了关系的。” 说着他信誓旦旦地看向了林星野:“世子答应了我这就会上族谱,所以我这不过就是叫早了一顿饭的时间而已。” 皇族的天然盲目自信,这一刻在连碧枝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眼缝再细长都遮掩不住。 风翳寒:“???” 还上族谱?! 哪怕是演也演过了! 他这儿子怕不是中了邪!?不然就是变质到不能要了! 风翳寒袖袋里的戒尺都有点蠢蠢欲动! 林星野却只默默侧过脸,以躲避老父亲的眼神追杀——虽然没有明确承认,但也故意没有否认。 这反应把一家之长都给气乐了! 偏生林星野一脸的无畏,整个人一直很松弛自在。 他所图已成,所以这戏演不演下去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此刻不过是看父亲对此反应过于生动,“不孝子”忽然就生出了那么点“叛逆心”,不打算把好戏提前收场了。 父子俩莫名其妙地对上了。 这倒让原本不太愉快的黎初晗给看乐了:这拉扯不比刚才的画面顺眼多了?! 他忽然也很想去掺一脚。 想着也就真起了身。 慢步走近的路上,黎初晗的视线都刻意带着对连碧枝的挑衅,而后在对方正觉压抑的时候,熟络亲近地说上了话:“父亲,您别跟世子的一时糊涂计较。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别管那俩糟心人,吃饭要紧。” 这么说的时候,黎初晗眼神里的那点优越感盛极,嫡正的底气和荣光扎得连碧枝嫉妒心都要爆穿了! 怎么看黎初晗都是故意在跟他叫嚣:你看,我能光明正大喊父亲,你不能!你依旧是个不被认可的失败者! 想想连碧枝脸都能气绿! 黎初晗却暗自摇头,不明白这个小哥儿就这么点城府,曾经是怎么成功诱骗到郝诗意害了宴离的。 不过想想郝诗意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主,他就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毕竟同类相聚,也能事半功倍。 风翳寒顺着儿媳的指引入了座,心里却被对方这一声毫无温度的“世子”给吓了一跳。 特别是眼看着晗哥儿这就又独自回了位置,从始至终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自家儿子,脸上又是极其刻意的平静,他心里就有点不确定了。 小宝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自己夫郎才有了身子,结果转头就闹起了这种花边韵事,不伤人吗?! 风翳寒不太能接受这个做法,只觉无论真假,儿子这回都该打! 他终究没忍住出声安慰:“晗哥儿可别往心里去,小宝这……” 他本想说儿子不至于真是这种人,这里头肯定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可没想到儿媳率先给了他一个明显的强颜欢笑:“不要紧的,父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世子放了个小妖精登堂入室嘛,做郎君的都这样,我能理解。” 风翳寒:“……” 听听这语气里的心灰意冷?!看看这面上的楚楚可怜! 他这个老父亲看着都心慌! 偏偏儿子还敢掐着点示意一脸自得的“小妖精”入席,那模样堪称对自己夫郎满不在乎! 风翳寒眼看着儿媳的脸色越发不好了!心里都开始担忧小夫夫俩不会真闹别扭了吧? 大家长有点真情实感的发愁。 但林星野依旧好似什么都没察觉到,顾自在自家父亲对面坦然坐定后,就吩咐上起了热菜。 风翳寒有点生气,把儿子叫到身边,就低声斥道:“你当初怎么答应的为父?今儿这是干什么?!在自己夫郎最脆弱的时候捅上一刀?!” 林星野被唬的神情一僵,终究没忍住使了个眼色。 风翳寒看懂了,但不赞同:“这种事也能闹着玩?!也不怕真闹出嫌隙来!?” “儿子早跟他通过气的……” 两人小小声说了几句。 期间黎初晗一直在淡定吃自己的,他也确实有点饿了。 倒是连碧枝反而对父子俩关注得很,吃一口就要看一眼,即便听不清两人谈话也一直竖着耳朵。 隔了一会儿,他就发现四个主子吃饭,就他一个动用下人伺候动筷,连侯爷都是自己夹菜,心里不禁生出些鄙夷: 好歹也是个超品的贵族世家,做主子的怎么就能如此没有排场? 不过世子父子俩他不便直说,话头自然就到了黎初晗身上:“少君怎么都没有人伺候用饭?是世子没拨下人给你用吗?” 这种话林星野一听就很不爽,当即想也不想的敷衍道:“本来是有的,只是那些个下人都太不本分!比如管不住嘴的、心思不干净的,本世子一律看不惯,就……” “就什么?”话是连碧枝问的,但明显黎初晗更感兴趣,菜都不吃了,巴巴地等下文,害得林星野差点维持不住那点冷漠:“就被我随手掐死了。” “这不,到今日还没找到顺眼的。”说罢林星野故意往连碧枝那边扫了一眼。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连碧枝的近侍清晰地抖了抖,就是连碧枝本人也是脸色骤变,看向世子的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些许心惊。 黎初晗却觉得他家星野帅呆了! 心里爽翻! 不过嘴上又是另一回事:“十七公子也别担心,我们世子这脾性,我这个过来人很熟悉。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世子不至于会这么对待咱们。” “只不过,他毕竟是个暗哥儿,又是做郎君的,难免气性大些,咱们偶尔带个伤什么的想必你也能理解吧?不严重的,最多躺个三五天就能下地了。” 连碧枝人都恍惚了:这就是传说中特别宠妻的文渊世子??? 幻灭的他都快哭了好吗?! 连碧枝绞着双手死死瞪向黎初晗,好似是对方负了他一般! 他就是怨恨黎初晗这“忍气吞声”的性子,害他不明真相,半只脚都踩进了泥潭! 这精彩的场面惹得风翳寒差点“噗”出声,天知道他有多努力才保住了他一家之长的风度! 倒是林星野,明明是他自己编的“事故”,现在反而对着自家夫郎一脸的幽怨。 可惜黎初晗一个眼神都没多分给他——现学他家小郎君,拒绝眼神交流才能更狠! 没得到搭理的林星野从幽怨变成了哀怨,试图为自己的形象辩解两句:“少君容妊之时,本世子明明体贴至极,绝对没有半点动粗!” 黎初晗终于舍得给他眼神了,却是一个眼刀子——谁让星野又帮他回忆起了之前房里那一出,搞得他浑身不自在,那种分不清自己揣没揣着一个的感觉又来了! 然而他这副模样看在连碧枝眼里,就以为对方是在不安后半生——毕竟在他眼里,这是个已经失去生育能力的哥儿。 一想到这一点,连碧枝的活力就回来了,当即不阴不阳地说道:“所以咱们内宅之辈,终究缺不得儿子傍身!” “不拘于儿子,哥儿也好;也不是为傍身,而是觉得有血亲到来,终归是幸事。”林星野特意饱含深意地纠正。 他会这么说是因为泠族的后代全部都是男性外表,哪怕一方是普通人也逃不脱这个结局。所以他和初晗的孩子完全可以剔除掉女儿这个选项了。 他也算是借机给自家夫郎和父亲表了个态。 后两者虽然心思各异,倒也确实欣慰的很一致。 唯独连碧枝顾自嗨了起来:世子这话岂不是明着说还想要个孩子吗?毕竟对方目前只有个女儿,没有儿子和哥儿。 所以对方的在暗示自己??? 连碧枝立刻在心里粗粗盘算了一下:只要有了孩子,世子也不至于暴力相向;万一是个暗哥儿,自小就力量惊人,半大就能保护自己了……这么算来真战战兢兢的日子其实不多! 想多了的连碧枝脸上露出个吸了幻药般的陶醉表情,看得风翳寒一阵恶寒。 他还不知道这小哥儿什么心思? 直叹这脸皮倒是和对方脸上的粉厚度相称! 习惯了家里人天然去雕饰的风小侯爷,实在欣赏不了涂粉要涂到堪比刷过的墙。 以貌取人是不可取,但无论长得好不好,至少把自己收拾得自然一点吧? 不然也不至于眼皮底下能被泪水冲出了条条沟壑,搞得底下黑黄色的肌肤露出来后,像极了画本子里的野人——喜欢在脸蛋上涂深浅相间的条形花纹! 老父亲深觉一言难尽。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到底是小毛病。承宁王府这些人品行恶劣才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风翳寒忍不了这样的角色跟族谱扯上关系!简直有辱家门!儿子不忙下手驱逐,那他就自己来! 视线流转,风翳寒正巧看见儿媳下意识捂了下肚子,忽然计上心头。 故意逮着儿子训斥道:“你要那么多孩子干什么?有了女儿还不够?!晗哥儿如今身子正虚,你这么说不是存心给他寻不开心吗?” 正偷看夫郎的林星野有点懵逼自己突然又挨上了骂:“我只是嘴上说说……” “他正需要静养身子,我们府上也没有纳妾这回事!快绝了这种念头!说也不能乱说!” 说话间一把戒尺已经悄然搁上了林星野的手背。 后者没防备父亲会突然发难,下意识一个位移躲了开去:“儿子没说要纳妾啊?” 这下老父亲更生气了,举着戒尺直嚷要打手心板:“通房也不行!” “不是?!” “外室就更渣了!” ”没有!“ 父子俩扯了半天,却怎么都说不到点上,简直急坏了连碧枝:“是平妻!侯爷!我怎么也是位郡公子吧,怎么可能做小?!世子答应的我平妻之位!” 这话让风翳寒动作一顿,随即越发气恼了:“好啊!胆子肥了!当为父不存在呢?还敢自己做主了?!什么平妻完全没有先例!一样不允许!” “可是侯府需要传宗接代的不是吗?!单凭黎初晗又做不到……” “反正本侯不允许!本侯就认一个儿媳!” “侯爷都不管绝后了吗?” “父亲您先息怒……” “大混战”诞生。黎初晗随手从桌上摸了把小核桃仁当瓜子,一边磕着看起了戏。 他有些意外,三人居然真为子嗣吵作了一团——虽然明显只有连碧枝一个真心实意在输出。 不过争吵终究没能持续多久,几声突兀的干呕让吵上头的三人仿佛一下子被定住了身。 第549章 孩子不省心啊,怎么能在关键时刻害我们穿帮呢? 黎初晗又光荣地吐了! 这下还吵什么吵?! 父子俩瞬间默契丢掉连碧枝,齐齐围到了黎初晗身边。 体验了一把“秒失宠”的小哥儿则是满眼的警惕。 他觉得黎初晗肯定是在玩花样!目的就是引起世子注意,好把人从自己身边夺走! 这套路他还不熟悉吗? 他自小到大见识到的,可比这不择手段多了! 连碧枝满心鄙视,却又忍不住酸黎初晗过分善妒,连放世子跟自己多讲几句话都不肯, 非要搞这些“雕虫小技”来恶心自己! 可惜事实证明,“计谋”再拙劣,也抵不过世子的“不争气”啊!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这就被“骗”得团团转! 当众对黎初晗又哄又抱。 “怎么样了初晗?还难受吗?” 说着林星野手上不停歇地给自家夫郎顺起背,但见对方还是时不时作呕,恨不得自己替代受了这份罪! 至于演戏,哪还有那个必要?!他甚至已经将之抛到了九霄云外! 黎初晗十分无辜,并且十分幽怨! 缓过来后,泪眼婆娑地把手心里剩的小核桃仁递给老公看:“明明闻着挺香的,谁知一口下去又咸又苦又腻味!呕~” 林星野:“……” 终究还是小不点闹出来的事! 让初晗的口味都变得有点奇怪了。 林星野强压下那点忍俊不禁,语气坚定地附和:“那肯定是它坏了!” 黎初晗懵懵点头,一面又模糊感觉到自家小郎君哪里怪怪的。不过他没力气多想,胃里翻涌的感觉并不好受,好在他身后一直有个可靠的怀抱供他歇息。 “我让人立刻把它撤下去,是他们一时大意了。” 黎初晗浅浅“嗯”了一声,一切随小郎君安排,只管安安静静半阖着眼眸。 夫夫俩说话间,风翳寒已经特意尝过小核桃仁,结果自然发现那东西明明新鲜咸酥、脆口得很! 但是儿子要无脑维护儿媳的感受,他还能拦还是怎么滴? 小夫夫俩感情如故,老父亲欣慰还来不及,故而很配合的放任儿子把锅甩给了大厨房! 席面上的小核桃仁冷盘很快尽数被撤走,连带着连碧枝桌上的都没放过! 后者眼看着这么“荒唐”的事居然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再也没能沉住气——连碧枝居然又把盘子从下人手里夺了回来!而后狠狠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 比玩心计是吧?!黎初晗你难道还能比我狠了?! 想着他控制着手镯褪落在手背上,细微的粉末即刻自细巧之处泄露出来,落在手心里的果仁上,而后被他一把全给塞进了嘴里! 事出匆忙,就为争一口浊气,他甚至都没想起来,自己在世子心里还没争上半点位置,所谓的“苦肉计”就算在他身上起效,也掀不起世子心里一点波澜! 等他又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意气用事的时候,为时已晚! 连碧枝捂着立刻不太舒服的肚子,懊恼不已——世子果然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今日是疯了还是傻了?!非要上赶着作贱自己?!也就幸好这药日常只是拿来磋磨后院内眷的,干折腾,不伤根本,还不至于真害了自己! 可总有更令他扎心的事:他发现小核桃仁一点都没有坏!至少他桌上这一盘不光没坏,还能尝出是绝对的上品! 所以这么好吃黎初晗为什么要呕得跟孕吐似的?! 难不成是真的有了?!可他不是才小产伤了根本吗?! 即便连碧枝的脑子时常要掉链子,但他到底自小活在“大染缸”里。 他父王妾室成群,每日里争宠不休,他自然耳濡目染熟悉各种“宅斗”戏码。 事到如今,积累的经验已经堪称丰富,所以怨不得他能立刻反应过来今日种种的不对劲! 连碧枝不由得又去细看了世子的神色,越看越觉得对方那点紧张里像是掺着高兴! 就连侯爷也很奇怪,那点慈爱里竟也夹着几分愉悦! 这能是一个还算得宠的世子妃生病后,家里汉子们的正常反应?! 所以说什么不能生育,其实都是黎初晗为掩人耳目放出来的假消息吧?!就为了护着自己肚子里、文渊侯府嫡出的继承人安稳长大?! 猛然想通了的连碧枝瞬间又惊又怒! 偏生淳于这个大夫也卡着这节点匆忙到来,一个诊脉直接给证实了他这惊人的猜测——他最后一点阴暗的期待也给彻底打了个稀碎! 连碧枝眼里侯府众人的形象瞬间变了!变动大到天翻地覆! 淳于还在煞有其事地嘱咐自家正君各种准爹爹注意事项,把黎初晗尴尬得只想夺门而逃! 奈何对面那个观众一直很捧场,他只能硬着头皮在郎君和公爹整齐的迷之微笑里强“装”到底! 连碧枝一张黄黑的脸皮早已气成了五彩斑斓:好一个黎初晗!可真能装!还拿小产障了所有人的眼! 若不是因为意外露了馅,他岂不是等到进了门都不一定能发现?! 他还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傻白甜,结果这棋走得比谁都深不可测!不声不响就敢拿自己半辈子的名声填下去,就为保住自己的儿子! 这么着局势已经彻底生变。 本就不坚定的连碧枝立刻决定弃了文渊侯府这门第。 也幸好刚才自己谨慎,没有真被蛊惑写下生平文书! 只可惜了家书已经被林星野拿到手,短时间内,父王是肯定不会想到需要来救他了! 忽然发现自己孤立无援的连碧枝眼里都是怨毒,因为紧张愤怒,一直在无意识摩挲着另一个手上藏毒的镯子——他还是应该拼一把,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好在林星野他们刚才一直没怎么注意自己,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看透了真相! 连碧枝立刻选择避重就轻地叫阵:“黎初晗!就算你有了子嗣又如何?!再怎么样你也是故意拿小产欺骗了侯爷他们这么久!” 忽然被提名的风翳寒只是淡淡扫了这惹人厌烦的小哥儿一眼,没出声。 黎初晗却立刻露出点温柔的笑容说出了最狠的话:“哎,星野?这孩子不省心啊,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害我们穿帮呢?!” 林星野了然地看了夫郎一眼,一手轻轻搭上对方肚子,却是满脸的不赞同:“已经很乖了,都知道熬到爹爹们成事才闹腾呢!” 那二十四孝好父亲的模样,惹得风翳寒忍不住吐槽:“晗哥儿你小心小宝往后会溺爱孩子!” “不怕~……” 一家子故意说的这番话让连碧枝惊直了眼:所以是所有人一直都知道黎初晗怀孕了?! 所以一切都是文渊侯府联合起来玩弄自己?! 那自己这一步步走过来岂不是像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林星野一直都只是在报复他!?就为了给黎初晗报仇?!谋划到这程度?! 肯定是这样了! 瞧瞧那双星眸里此时对自己的厌恶已经毫不遮掩! 连碧枝不意外被气了个浑身哆嗦,一张脸皮涨得酱紫,眼泪簌簌:“骗子!你们全是骗子!你们等着!我堂堂一个郡公子岂能容你们这般欺辱!” 他好像一下子忘干净了自己才是最初那个心思歹毒的人,此时所有的气愤和委屈都仿佛理所当然! 这般心性看得林星野一行人直摇头! 连碧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却门清:他们不光骗自己,还骗了全京城的人!这会成为文渊侯府的污点!更不要说他们连皇上都骗!连皇上都以为他们嫡出已经后继无人,所以才默许自己千方百计地嫁进来! 结果呢,这一家子都欺君!简直胆大包天! 他要回去告状!他要毁了这个不要脸的府邸!他更见不得黎初晗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对,所以他得冷静!再冷静! 连碧枝抹抹眼泪,想起自己背后还有皇家,自己是有靠山的,忽然就恢复了底气。 可是想想还是好气啊!本来他都要成功了! 本来他该拥有一个人人都艳羡的郎君才对!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能成功的! 还是都怪黎初晗!就是因为有他肚子里那个多余的孩子! 连碧枝越想越不甘,甚至越想越难堪,没忍住疯了一样好一阵随机尖叫怒骂:“啊——!——!啊——!林星野你好不要脸!真难为你这么厌恶,还能忍着陪我演这么久!……” 他在咬牙切齿的发泄,但被骂了林星野却在走神。 因为连碧枝给他提供了一个他从来不敢想的思路:如果白露枫那会儿,初晗确实没有小产呢?!如果那时候的孩子其实是在他们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保住了呢?! 那么到如今,算算时间,倒确实是普通人该孕吐的时候了…… 所以……这孩子,不是他以为的昨夜才有的? 林星野忽然自己把自己尴尬住了——这才对嘛!不然初晗一个普通人,哪能刚怀上就会出现反应的? 所以他们的孩子一直都在?!根本就没有失去过?! 忽然发现自己“真相”了的林星野简直想喜极而泣! 小产之事一直都是压在他心里的痛,这段时日以来不过是靠着不断逼自己不去深想,才能熬着日子不发作! 如今看来,一切可能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回事! 初晗那时候身子虚可能只是他身体自发优先保护孩子去了? 真是幸好那之后自己一直都很注意初晗的身体状况! 除了…… 这么一来,他昨晚岂不是又不做人了?! 林星野不禁对自己的自制力感到无奈! 怨不得初晗今日那么大反应,想来很可能是被自己害的! 【注:其实是老大、老二两个的哈。因为星野还不知道初晗的特殊,自然会想不通——但他能理顺到这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还有,有初晗在,暂时离开的崽以后都会换一种方式回到他们身边!】 第550章 他真的还是蓝星那个傻乎乎的平凡人黎初晗吗? 心境一下子明朗了许多的林星野只觉连碧枝这张花脸都顺眼了许多! 至于对方的谩骂之声,他哪里还听得见? 耳朵里只有淳于那令他醍醐灌顶的声音:“应该就是果仁的问题。正君早上吃的喜饼里也有果仁对吗?那往后避开这些,应当就能安稳许多。” 林星野立刻拍板:“吩咐下去,往后送到初晗面前的所有菜色,必须剔除掉带果仁的!” 本想说不至于的黎初晗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屈服于反胃的难受,决定照单全收这份爱护。 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单因为自己这么大动干戈,但公爹几个显然都是真心支持,差点把他感动的鼻酸。 可他不想再当众被星野当孩子哄了,那多害臊啊? 黎初晗赶紧收敛了情绪。 风翳寒也知道儿媳脸皮薄,很快刻意挪开了视线。 但一家人围着未出生的后代其乐融融的场面,总让他不自觉想到曾经——那时候的自己,也约摸是这么守着拢雪的。 没想到转眼间,曾经害他牵肠挂肚十来个月的小家伙,已经走上了同样的人生旅程。 可惜拢雪他……看不到。 也没有机会参与小宝的又一次成长。 迟来的心痛忽然以燎原之势蔓延上心间,痛得风翳寒差点当众红了眼眶! 他到底拉不下这个脸当众落泪,赶紧暗暗调整起了状态。 林星野夫夫俩这回是真没发现父亲一闪而过的异样,依旧在跟淳于继续着话题。一眼过去萦绕在他们身周那份温馨感,让本就哪里都不爽的连碧枝即刻红了眼! 什么幸福美满他可感受不到!而且他如今也一点都不稀罕去争夺了! 但他到底不是什么大方人,自己得不到的自然也不允许他们继续享受下去! 所以他要弄碎这幸福,也顺便给自己搏一个逃跑机会! 这么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连碧枝带着迷之自信悄然打开了手镯上的机关。 ——这里面的剧毒可是皇上给的,据说还附带迷药效果,只要吸入一点,就能很快失去行动能力,被迫坐等毒发! 至于最终死不死的,就只能看运气。身体强健又吸入少,那兴许还不至于暴毙;但黎初晗这种脆弱的双身子,那根本就是造就一尸两命的好对象! 想到黎初晗死了的画面,连碧枝忽然有些诡异的亢奋,当即就死死屏住呼吸,照准目标熟练地把镯子甩了出去! ——至少他认为应该是这样的场面,应该是顺利甩到了黎初晗附近才是! 毕竟这也算是他的独门绝技了——因为仗着娇弱没有什么攻击力,经常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故而至今都没有落空过。 也因此遭遇大缸罩头的连碧枝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的惨败!窝在漆黑的缸里还懵圈地摸了一把被砸疼的脑袋,然后惊悚地发现手镯居然依旧戴在自己手臂上! 连碧枝狠狠倒抽了一口凉气——终于顺利把自己给毒倒了! 也是他明知侯府有隐卫,却又总爱抱着侥幸心理鲁莽行事。总仗着自己是个娇弱的小哥儿,盘算着拿这个筹码降低旁人的防备心。 到底还是栽了! 送了连碧枝一个大水缸的易实还不解气,一脚踩在水缸上又对着里面不知死活的连碧枝狠狠骂了两句才作罢! 他一直万分惋惜上一位小世孙没保住,眼下好不容易得知少君又有了,简直像是被打了鸡血! 他就是拼了自己的老命也得护着少君! 所以就属他一直在暗中盯连碧枝盯得比谁都紧,哪里容得了对方真去伤了少君……肚子里的小小主子! 而黎初晗则早就被林星野掐着点转移了阵地。 见状风翳寒便自发留在原地,处理起了后续。 易实成功拦截了坏哥儿下药后,显得异常高兴,就连跟侯爷请罪都带着笑意:“属下临时没找到合适的器皿,斗胆把餐厅门口养碗莲的大缸给征用了!” 风翳寒有几分忍俊不禁,随手就免了罪。 毕竟他清楚拢雪旧部这些人有多期盼新继承人的诞生,自然对如今的儿媳也是用上了十二分的心在保护,所以何罪之有? 因为餐厅可能带毒,短时间内不能再用,故而暂时被封锁了起来。 回了内院书房的黎初晗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反应过来,连碧枝的一生可能就以这么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到了头。 倒是林星野觉得一切也还算在预料中。 对这种自作孽的角色他也实在没啥感触,还不如多听两句淳于的叮嘱。 黎初晗也很快没空多想那个令人厌恶的哥儿了,因为他没想过出了餐厅淳于居然还没放过他! 他只是被怀孕,淳于要不要这么不对劲的? 可惜淳于摆明了打算不顾他死活的认真到底:“正君往后也不可经常下蹲,即便眼下月份很小,依然可能挤到小小主子。另外,还有一件要事……” 接下去的话淳于不怎么好意思说,但不说更不行,所以他在自家正君近乎泛绿的脸色里,破罐子破摔的改叮嘱起了爷:“求主子们务必坚持清心寡欲三个月!所有劳心劳力的事全部不允许正君做!甭管您用什么办法,总之必须要让他宽心静养!” 黎初晗露出一点震撼:淳于,你要不要看看清楚我是谁啊??你是不是把离哥儿的医嘱全加我身上了?? 然而淳于始终一脸严谨认真,甚至可以看出对方因为自己的持续不在状态而感到发愁! 林星野就更不用说了,黎初晗怀疑自己现在递根笔过于去,对方就能一字不落把淳于的叮嘱全给记下来! 这都是影帝呢? 还是…… 黎初晗心里的惊疑越来越大,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小腹,心里生出点迷惘:他这二十七年来性别都是男,应该没有错吧?这一点应该是毋庸置疑的吧?! 可是他有小世界,别的男的没有! 他还不会长胡子? 生的过于细皮嫩肉、力量天残?! 总之很不一样…… 林星野看他一直用手捂着肚子,当即就问他是不是不舒服——那真切焦急的模样,惹得正理不清思绪的黎初晗脑子更加混乱了! 混乱到差点失去自我认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完全分不清自己是谁!他真的还是蓝星那个成天傻乎乎的平凡人黎初晗吗? 好像哪里不一样了的…… 应该是不一样了的…… 他有了小世界…… 所以他不一样了才对…… 可小世界到底是哪里来的?!到底是怎么来的?! 会带来什么不一样?! 为什么他完全想不出来?!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黎初晗越想越深陷“十万个为什么”怪圈。 迷惘不安毫无预兆地扩散至全身。 有那么一瞬,黎初晗的脑子里还闪过一种被“水”没顶的强烈不适感,身体也立刻不由自主的起了惊恐反应! 眼前隐隐发黑。 他明白自己应该是要晕倒了。 意识快消失的那一刻,那种极端的不安死寂让他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下意识去抓住心里唯一的救命稻草:“星野!星野!救ming……” 好在依赖之人立刻有了回应,同时还伴着好几道杂乱的惊呼。 一阵嘈杂混乱之后,他又立刻被拉出了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慌! 而后听清了淳于在焦急地引导:“正君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不舒心的都可以说出来!爷就在你跟前,什么事都可以交给他解决!” 黎初晗终于又醒了神。虽然还有些呆呆的,连吐字都很机械,但逻辑已经恢复。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他问林星野。 后者当即不假思索地回应:“疯的自然是我!” 林星野都快被吓坏了,他没想到初晗对自身有孕一事抵触得这么严重,偏偏这种事又不能悄无声息的解决,他只能想尽办法先安抚住:“是我羡慕离哥儿羡慕疯了!只是我魔怔了而已,就问初晗愿不愿意陪我疯上两三个月?” 黎初晗:“?” 所以这真是一大群影帝??! “你……行吧。”他忽然大松了口气,一下子就脱离出了那点“矫情”的安全感缺失反应。 回过味儿来后,对星野的要求黎初晗又尴尬得只想躲起来。 但自己选的老公,不舍身陪着,还能离怎么滴?! 他是恢复了正常,但林星野心里却添了浓重的忧虑,甚至因此把一个可怕的念头都列入了考虑范围内。 -- 易悯他们是过午才被太子的隐卫泠曜率人送了回来。 六个人不意外个个都带了伤,不过有轻有重。 最严重是那个,还是耗了黎初晗一瓶万能液才保住性命。对方之后肯定还得经历漫长的休养期,所以上岗就不用想了。 林星野便直接让易实带他和其余三个重伤的回了靠山村(见376-377章),安心休养。 但这么一来,他们身边也就易悯和易可两个轻伤的能贴身守着。 偏偏府里原本的十几个隐卫今日也伤过大半,这么算下来,整个侯府的武力防护真是前所未有的薄弱! 林星野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让易实把村里原本养伤那批人给全部调了过来。横竖那些人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早点过来适应一下不是坏事。 总共十六个中青年泠族,虽然都不是纯血,但也是不小的战斗力了。 文渊侯府至此开始有三十个隐卫守护。 而连鸿昭一个皇帝都只剩了四五十个人,也就京里寻常人都不知道,不然一准要说上一句文渊侯府想造反! 说起这话题,黎初晗便笑道:“连秋还在农庄操练兵马呢,一万个顶配装备的风行卫届时就能随时待命!这不看起来更像了?” 第551章 打印机成精的星野背着自己惦记上了别的名字? 林星野觉得不置可否,这就跟着放弃了自保这叫法,话语间也换成了一股调侃意味的起义、谋反之类的字眼。 听得泠曜有些忍俊不禁。 心道世子夫夫比起他们太子殿下,当真活泼洒脱太多,凡事畅快说也畅快做! 不过他们殿下近来也开朗多了,成天故意粘着常先生一口一个“爱妃”,然后等着看席掌事酸得直嚷嚷心口疼! 席掌事也真是的!明知凑上去就是找虐,依旧顽强地一直在跟殿下争常先生。 而他们殿下居然也一直容忍席掌事乱吃自己侧君飞醋。 反正那三人之间的关系,他已经看不太懂了。但泠曜充分怀疑其实他们仨都玩的乐在其中! 不管怎样,他们整个太子阵营的氛围已经越来越有活力! 当然这可能也有常先生“有孕在身”的一份功劳。 毕竟殿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后”,可不就值得全阵营沸腾? 说起来,常先生也是世子夫夫俩带过来的。 好像自从这两位出现开始,他们太子党就真仿佛乘了顺风,一直在扶摇直上! 两位真是天大的福星! 所以,就算有风声说连鸿昭真要废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已经有了无惧的资本! 想着,泠曜还特意跟世子夫夫提了几句。 林星野当时就直白道:“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大不了衍抒哥就真反了!要我说他本就名正言顺,又更得民心,便是造反,也定能稳坐龙椅!” “我也巴不得太子殿下早日上位,好还我安宁日子!”黎初晗跟着表态,“不然连鸿昭就跟苍蝇臭虫似的,一直围着我们打转,杀不绝、赶不走,膈应的慌!” 泠曜感激之余,对黎正君的形容有些失笑——古往今来,也就黎正君如此敢想敢比,把一个皇帝与臭虫比在一个高度。 但要他说,还是得夸黎正君一句比喻得好! 连鸿昭当真连臭虫都不如! 说起这令人厌恶的皇帝,林星野自然就提起来今日被袭击之事。 不过他尽数隐瞒了帝国来人的消息,包括自己人受伤之类——不然以太子的性子,只怕又要不放心地找过来。 所以他只说连鸿昭就派了一个隐卫过来打探消息,还被他们搞得有去无回。 “这已经过去半日了,算算连鸿昭也该反应过来他的人又失了利,想必已经在憋大坏等着我们。” “我琢磨着,最有可能就是安排在半月后他第二次亲耕的时候。”林星野对泠曜道,“所以你回去记得着重跟衍抒哥提个醒,然后尽快反馈他的安排,方便我们两边配合。” 泠曜当即严肃应下了,并且还爆出来禄柳行宫也同样遭遇了单人来刺探。不过对方没敢进行宫,反而很快被他们追跑了。 林星野夫夫俩一阵无奈——都怪游信!不然他们府上也不会让连鸿昭的人借势杀进了府来! 算了,这等闹心事不提也罢! 林星野当即岔开了话题,嘱咐泠曜顺便去把连碧枝这个不知死活的大麻烦打包带走! 泠曜即刻听命去了。 暂时空下来的林星野一回身,就看到自家夫郎正眉眼温柔的看着自己,看得津津有味。 林星野当即也回以一脸温柔,心里却有几分沉重。 他终究暂时对太子那边隐瞒了初晗有孕一事。 主要是之前初晗的反应,给了他很不安稳的感觉,怨不得他提前做起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他就考虑选择放弃孩子! 当然这只是迫不得已之时才会走的路,眼下还早,他肯定还得多观察一阵——说到底,最终还是初晗的意愿最重要。 实则顾虑重重的林星野没在面上露出一点不妥,反而带着几分愉悦掏出了连碧枝那封家书。 黎初晗感兴趣地接过去,脸上却有点遗憾:“可惜了,没能一举拿到他的生平。” 林星野:“我要他生平做什么?又不是真要上族谱。” 黎初晗诧异看去,而后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连带自己也被星野虚晃了一招啊! “真敢让这种人进了族谱,父亲不得真削了我?!”林星野趁机澄清道,”放心吧,初晗,一切都是糊弄对方的,我可没有真起这种念头。而且相关这一切,出了餐厅就已彻底烟消云散。为此我都特意没放离哥儿他们过来。” 黎初晗彻底了然,回过味儿来倒也不觉意外——虽然演戏过程中确实有过不爽,但他到底足够信任自家小郎君,一切无恙! “那你要人家家书来干什么?” 这一点黎初晗属实没猜透,好奇心旺盛。 林星野朝他神秘地笑了笑:“拿来给初晗变戏法看!” 黎初晗:“……” 要真是这样,别怪他打人昂! 结果就他走神的几息工夫,林星野已经在草稿上练过了笔,而后在自家夫郎极度震惊的眼神中,慢慢复写了一张出来! 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都是一手勉强端正的簪花小楷! 若不是纸上的墨色一张深一张浅,根本分不出来哪张是连碧枝写的! “我的天!星野??!你是打印机成精吗?!” 黎初晗形象都不要了,呲着口齐整的大白牙围着书桌转着圈欣赏自家小郎君的神作,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星野没好气地拿笔尾轻轻点了下自家夫郎的脑袋:“怪难听的,不准这么形容我!” 黎初晗嬉笑着侧头,妄图躲开。 鉴于星野少有这么直白反对什么的时候,他决定嘴上放过对方。 既然不喜欢听,那他放在心里震撼总无妨吧? 依旧难以置信的黎初晗甚至没忍住揉了眼睛后,又一次作了对比:还是看起来一模一样! 真的好像电子设备拷贝出来的啊! 害他都生出了磅礴不尽的崇拜! 林星野十分沉得住气,由着夫郎围着自己没章法的打转,一门心思忙着改善运笔。 初晗不太会写软笔字,所以看不大出来个中不一样。但他自己明白,两者的笔锋还是有点细微差别的。 怨他笔力过于遒劲,故而一对比,连碧枝下笔就跟没吃过饭似的——哦,对方当时确实没吃饭……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柔弱的小哥儿运笔总归要纤柔一些,所以他还是得收力! 林星野一边纠正,一边尝试着模仿笔迹开始写一些家书上不曾用到的字。 没多会儿,就出现了一封“新的家书”。 虽然是伪造的,但就黎初晗的眼神来说,根本分不清孰真孰假! “你怎么这么能啊?星野!原来你一开始就是打得这个主意?!你简直可以直接替代他了好吗!” 话到这里,黎初晗忽然有点细思恐极,脑子里不自觉冒出来一个念头:“幸好这等人才是我家的!” 话不小心出了口,听得林星野莫名舒坦,笑容愈发明显,愉悦感一直自星眸里源源不断地溢出来:“初晗在白担心什么呢?我这辈子都只会是你的,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黎初晗又瞬间换了一脸美滋滋。 林星野满足地看了他一眼,手上不停:“不过我家初晗真聪明,这就猜中我是想替代连碧枝糊弄承宁王一段日子。” 被肯定的黎初晗一下子更聪明了:“这么一来,等于直接解决了连碧枝身后带来的麻烦。再等到你太子哥哥继位……那我们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黎初晗一下子完全想通了自家小郎君的图谋,惹得林星野一阵赞许:“话都让初晗说全了。” 这时泠曜又回了过来:“连碧枝并未死透,不知两位主子打算怎么处置他?” 这人也是够顽强的! 林星野一脸无奈:“带去给衍抒哥吧,随他怎么处置。” 黎初晗又随口补了一句:“要么再去通知下离哥儿,好歹也是他仇人。” 林星野听了没反对,也没多想。 泠曜应下后即刻安排了他人去执行,自己又紧接着说起了正事,无非是一些太子让来细报的内容,像是具体的兵力、火力、开销之类。 黎初晗一开始也带着兴致参与交流了一阵,后面就逐渐感到无聊了,像在听课似的,无法控制地犯起了困。 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林星野当即嘱咐他先去休息。 只是上午才睡过,黎初晗一点不想又独自去当睡猪,便起身在书房里随意走动走动。 说起来,他和星野真不像别的夫妻,处处各有隐私。就连书房这种机要重地,他们也是一直两人混用一间,互相之间毫无一点遮掩,是当真做到了亲密无间! 至于寻常人家内眷不轻易入内这种规矩,仿佛直接不存在于夫夫俩心里! 这就使得黎初晗不免又要赞叹自己的幸运! 他到底是怎么在这种汉子具有权威优势的大进,一挑就挑中了一个能给予自己平等尊重的老公的? 什么叫天赐良缘?就他们! 见自家才十八的老公忙得神采飞扬、一身英姿,忽然感觉被激励的黎初晗也冒出来一点积极性,居然提起了好久没碰的毛笔。 只不过连着临摹了几张,都不尽如人意! 真是枉费他有星野这么厉害一个老师! 瞬间又萎靡下去的黎初晗气馁地把大字都揉成了纸团,全部精准投进了废纸篓。 然后一个不小心注意到了里面早有一个“原住民”! 平日里星野扔废纸的时候,并没有将之揉成团的习惯——要么叠了、要么直接烧了,所以就显得这团纸特别的欲盖弥彰。 黎初晗好奇心使然,立刻去捡了起来。 可惜纸团是经了泠族的手,揉得实在紧实,黎初晗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勉强把纸摊平了。 他以为这定然是星野落笔失误的产物,毕竟他家小郎君怎么着也算实打实一位书法家,他就总觉得星野是为了维护形象,才故意把写废的纸头团得那么死,难拆解到几乎能劝退所有带着好奇心的人! ——当然不包括黎初晗这种“存心”的! 偷偷抓自家小郎君小糗事什么的,其实还有点让人上头。 黎初晗满心的欢乐,也就没防备骤然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后,心情来了个巨大的落差,几乎瞬间就白了脸! 绒绒?这是什么意思?! 但看这端端正正写在正中央的架势,像是名讳。 应该是个小名儿吧?还挺亲昵、挺可爱的。 可问题是,这是自己郎君背着自己惦记上的名字! 而且这么故作遮掩,就能看出这名字的主人在星野心里的份量很不一般! 一想到这一点,黎初晗心里的轻松瞬间荡然无存,只剩了越来越严重的猜疑。 第552章 岁月里有静好,也有咋呼 他和星野整日里粘在一起,按说不至于接触得到他毫不知情的人。可他把所有认识的人——无论年纪、性别一个不放过地过滤了一遍,也没想出来哪个的小名会叫绒绒的! 星野平日在自己跟前,又一直是一副毫无隐瞒的模样,怎么会背着自己想别人?! 黎初晗忽然委屈烦躁的难以自抑! 攥着这张纸就气势汹汹地找过去。 走到一半又猛得刹停了脚步:星野跟前可是太子的人!他这么贸然跑去争吵闹脾气,岂不是把他们夫夫俩的脸面一起丢到太子跟前去了?! 太子说不定还会趁机开心一番,甚至想着这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他可不允许自己送把柄到对方跟前! 所以黎初晗转头又回了书桌前,而后裹着一肚子坏心情独自生起了闷气。 谁能想到有一天星野居然会背着自己惦记旁人! 这给他的不安简直有种天崩地陷的效果! 更是让他愤怒到了一定境界! 自己从来一心一意对待星野,对方怎么可以背着自己起别的心思?! 怪自己死脑筋!认定一个人就会不顾死活的豁出去一切!若是输得一塌糊涂也是自己活该的! 气苦过一阵子后,黎初晗的心态又转变成了满心的恐慌:要是星野心里真的有了别人该怎么办?! 不!他还是不肯相信!星野明明一直都待自己很好! 可万一是悄悄腻烦了呢……还是因为…… 今日对方这么羡慕殷诺和离哥儿有了孩子,都不惜明着跟自己说穿……所以…… 大进确实很在意子嗣。 便是公爹如此宽容,他也依旧能感受到对方也是希望他们有后的。只不过公爹是一心催在星野头上罢了,压力自然也都在对方身上…… 所以星野会不会因为这份压力而有了别的想法? 这里的生命存活不易,死亡率高,他其实能理解他们这么看重繁衍…… 黎初晗没敢再想下去,手上无意识攥着自己小腹的皮肉,强行忍住了差点落下来的泪水——星野想要什么他都能想办法给,唯独不能帮着生孩子!他是真没这个能力办到!更不可能逼着明显抵触的星野去生! 所以他该怎么办? 难不成这真要成为他们之间的死局了? -- 待泠曜把该带走的都带走了,林星野才一脸轻松的回到自己夫郎身边。 结果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张纸——这么冷不防再见“绒绒”,林星野觉得有几分尴尬。 正想跟一脸不高兴的夫郎解释两句,却发现初晗正死死攥着自己腰腹,攥得五指都深深陷进了衣物里面! 这下林星野只剩紧张,旁的什么都抛到了脑后:“肚子很疼吗?!” 黎初晗猛得醒过神来,无意识朝对方摇了摇头。 不说还好,一说他还真觉得自己小腹有点细微的坠胀之感,不算舒服,便一下子又捂了回去。 但见眼前人可能存了异心,却还照旧这么关心自己,黎初晗只觉一肚子的酸楚无处释放,拿着盛满了委屈的大眼睛使劲瞪对方! 林星野一下子没能读懂这反应,只得小心翼翼问道:“绒绒他……闹得你不舒服了?” 对面眼眸里的酸楚火气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惊讶:“绒绒?!” 林星野小心点头,眼神示意黎初晗看桌上的纸,面上有点不太自然:“这不还是被初晗发现了。” 黎初晗:“……” 所以这就是绒绒?! 所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他胡思乱想,主观给星野扣上了好大一口锅?! 秒变社死人的黎初晗直接恼羞成怒:“你没事偷偷给孩子想什么名字啊?!想了还敢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星野明明从来就是个专一执着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异心?!果然是个大误会吧! 黎初晗面上都是小脾气,心里却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开心到无法形容! 这情绪大起大落的,林星野忽然就看明白了状况。 他失笑着赶紧把人深搂进怀里:“我的错!初晗不生气啊~都怨我,是我不好意思跟你说起,这不是怕你嫌我太魔怔了。” 听得黎初晗又开始替对方心酸了。 在林星野怀里闷声拱着脑袋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安慰对方,最终居然别扭地拉过林星野的手覆上自己小腹:“给你们父子一个亲近的机会,限时的哈……” 林星野愣住了。 有些触动来得措不及防! 空着的那只手悄然扶上夫郎后脑勺,将人轻按向自己就是浅浅一个吻过去;另一手则轻轻落在夫郎腰间、落在他们的孩子“身上”——大的小的,哪个都不能落下! 窗外春色姣好,阳光透过叶间缝隙,将斑驳的身影洒在两道长久相贴的身影上。 没多会儿,黎初晗于亲密间悄悄睁了睁眼,执意偷看一眼拥着他整个小家的结实怀抱后,才又安心地闭上了。 鸦羽似的浓密眼睫垂落在白皙如玉的面容上,好看得让人怦然心动,不意外又引来那抹温热密集地追逐! 岁月静好。 芳华如诗。 -- 第二日天才蒙亮,文渊侯府大门上就开始热闹起来。 没一会儿,已经复工的郁里蹑手蹑脚来到床边,隔着床帘递话:“爷,李少爷来了。” 林星野一听就懂,从怀里人身上偷了口香就起了床:“你守着正君,里哥儿。等他自己醒吧。” 郁里无声点了点头。 林星野看对方在床边矮凳上坐定才出了门。 他估计柠荔是致谢来了——为此对方还特意赶了大早,显然诚意十足。 不得不说他这兄弟在正经处事上其实一点都不含糊,虽然时常有点咋呼。 这不,他人还没到门口呢,就听见了李柠荔差点掀翻屋顶的惊呼:“您是书——书——书圣—本—尊?!您—是—侯—侯—爷——是——他父——父——父——亲??!” 那凌乱到差点喘不上来的语气,让林星野觉得对方下一秒都能厥过去! 看来当朝书圣是自己父亲这事,终究是把柠荔给刺激大了! 林星野失笑地跨进会客厅:“怎么不是呢?亲生的,如假包换!” 说着他给自家父亲请了安。 然后父子俩不意外看见了李柠荔一副“持续震撼我全家”的表情:“好啊!你小子!你厚道吗?!这么久了故意不跟我通个气!你害我……” 说着他忽然扭捏地看了一眼上座笑得温和慈祥的侯爷,猛得住了嘴。 一转头又是一张几日来时常惦念的脸——这下好了!他最崇拜的大书圣和他暗恋的人居然在同一个家! 他这辈子,恐怕再难逃过一个“文渊侯府”了! 第553章 他一肚子坏水的儿子不至于会栽在兄弟身上 李柠荔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不过他收拾自身的情绪却是很利落。 林星野没看出不妥,随口问道:“害你什么了?” 他多少有点明知故问,果不其然瞧见李柠荔又特别难为情地偷看了一眼自己父亲,鉴于偶像在前,对方都没有当场怼回来:“没什么,回头说。” 座上的风翳寒端着杯清茶,顾自浅笑优雅。 他见多了自己的“粉丝”,不觉稀奇;但真没见过自家儿子的朋友——毕竟这么久以来,他眼里的便宜儿子似乎只会成天黏着儿媳打转! 所以不能怪他听见通传就先一步跑来“围观”,实在是他对李柠荔这儿子朋友的身份感到十分好奇! 但他一个长辈,又有贵族头衔又有书圣名号,身份一个叠一个的晃眼,这么杵在跟前,对人家一介白身来说,实在很有压力。 风翳寒哪能不知道李柠荔的别扭,但他还没看够呢,哪会想着立刻回避? 不光不走人,还委婉劝着李柠荔放开了性子来:“想必李小郎君也有耳闻我们府上的境遇,所以本侯这么多年来也算迫不得已一直深居浅出,倒是少有机会遇上小郎君这般有活力的年轻人,更遑论你还是小儿好友,故而今日一见,也是难得的缘分了!” 话到这里,林星野就明白过来自家父亲是打的什么主意,下意识就给了自家“老顽童”一个无奈的眼神。 但他并不反对父亲适当了解一下自己的交际圈,也对尊亲的有心感到心暖。 风翳寒注意着儿子脾性的限度,淡然自若地坐在主位上:“所以你们只管随意说话,不必在意本侯一把老骨头。要是乐意,也可不拘于话题地跟本侯聊聊。” 这样的侯爷怎么看怎么包容又稳重,看得知根知底的亲儿子都想笑。 但李柠荔明显就当真了,这都已经暗自感慨上了书圣果然谦和大气! 他也确实有点期待跟对方攀谈几句,就是一张口明显有点发挥失常:“哪会不乐意?!能见到侯爷都是草民的荣幸!您……说起来您特别显年轻!跟老骨头哪有半个铜板的关系?!您跟星野看着都像兄弟,真像!要不然刚才草民也不会没认出来您居然是他长辈是吧?!” 这夸的,风翳寒桃花眼里满满都是笑意:“这孩子嘴真甜。” 林星野却忍不住打趣李柠荔:“早知道我就喊父亲一句大哥试试。” 老父亲感兴趣的念头随着眼神一个流转,最终还是象征性地斥了儿子一句:“胡闹。” 林星野立刻心知肚明地闭上了嘴。 李柠荔:“……” 这短短几息,他是不是已经在父子俩嘴里经历了很多? 可惜风翳寒没给他时间想明白:“听起来李小郎君认识本侯?” “确实,草民幼时有幸远远见过侯爷几回。” 风翳寒了然:“你那时候是跟着你大哥待在京城?” 李柠荔瞬间一脸憨笑:“可不是!就是那时候来求学,有幸认识了您!” 风翳寒当即特意朝他弯了下眉眼:“幸会。” 大约是他这双眼睛生的太好,这一笑,全然没有别的高门贵族看待平民的敷衍傲视,怎么看怎么透着真情实感,弄得李柠荔有点受宠若惊,还有点难为情。 一下子视线都躲开了。 说起来,他小时候对书圣其实没有一点崇拜,反而全是……敌意! 没错,谁能想到最初他对风翳寒这个人其实是很反感的。 因为幼时课业太差,导致即便他和书圣差了辈,家里依旧免不了几次三番端出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来教育他,导致他对当时年少就名声大噪的风小侯爷起了莫名的“仇恨”。 可人家君子六艺确实都很出彩,他再不服气也没找着什么可喷的点,心里就一直憋着股气。 再说人家那字写的,彼时的自己是真的只有望尘莫及的份儿! 所以那时的李柠荔完全是奔着要赶上对方、甚至超越对方的心态暗中跟书圣杠上了,也是为此他才拼命练起了字! 然而就是随着他越练越深入、对文字的造诣慢慢上升,他才越来越明白他们两者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也就醒悟过来,原来对方这书圣的称号并不是浪得虚名! 再后来一切就成了顺理成章。大进书圣终究在李柠荔心里成了不一样的正向存在! 到那会儿他也明白过来,应该有很大一批人都和他有着同样的心路历程。也因此,书圣这名号在文人里面只有传得越来越稳固、越来越得人心,却听不见任何长久的负面声音! 这么算来,侯爷虽然于自己表面上不是师,却也是实打实鞭笞自己学业进步的绝对人物! 他就是敬称对方一句老师都是应该的! 一想到这一点,李柠荔又开始无比后悔——自己这也算是第一次面见“老师”吧?!结果居然毫无形象的耍了一通“猴戏”给人家看! 他这辈子的人算是就这么丢完了! 他也是根本没想到,一开始出场的这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会是书圣本尊!他总以为对方也该奔四了——大进这年纪的汉子难道不该有点老态吗?! 李柠荔对书圣这一家子的容貌那真是服气的! “以前没见你小子这么坏心眼啊!今日起我在侯爷面前算是形象尽毁了!”李柠荔没忍住扯着林星野小声埋怨。 后者却笑意不减:“我哪知道你真会两眼一抹黑就跑来了?再说你都进侯府了,就不能多想一步?” 听听这什么话?!这小子到他这里怼人的本事总是不减! 可他当时哪里还能转过弯来?再说他还一直坚定的以为书圣无后——正确答案根本一开始就不在他的选项里! 李柠荔懊恼得差点白了林星野一眼,却在视线触及对方优越的眉眼时,又硬生生刹住了车。 ——他知道他这心态很不对劲。 星野又不是真的哥儿,用得着自己这么小心翼翼去对待吗? 再说人父亲还看着呢,也不怕人家发现点什么! 甚至…… 殊忆还怀着孕在偏厅等着自己! 想到文殊忆,李柠荔心中猛得一沉,一下子还生出点委屈郁气,倒是终于勉强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草民见过世子爷!” 一个头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磕了下去:“草民此次特意前来,是为拜谢世子夫夫救命之恩的!” 原本笑得开心的林星野即刻黑下了俊脸,二话不说,一把将其拎起来就按回椅子上! 被拎麻袋一样拎起来的李柠荔浑不在意,还故意龇着牙笑成了一脸大获全胜的模样。 看得林星野又好气又好笑:“再磕别叫我兄弟!” “哎——哎!这不能!我大好的兄弟怎么能丢?!不带你这样的啊!” 林星野只瞪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但心态一再不对的李柠荔却真有点着急了:“我这不是也没法磕了吗?!哎,星野,你不能真往心里去啊!开玩笑呢,你总不能跟我较真吧?!” “再说了,我今日确实是来感谢救命之恩的,你总得让我尽到礼数吧?要我说,你这气生得可不合理啊?” 林星野自然不可能真计较,不过是顾及到如今两人之间身份地位确实差距很大,正好趁机扭转一下对方的心态罢了。 “行了,我就是真爱计较也不会用在你身上!你又不是我夫郎!” 李柠荔立刻牙酸地倒抽一口凉气:“你这个有夫郎没兄弟的!简直浪费我感情!” 喊完又赶紧偷看一眼侯爷,见对方依旧一脸温和,他才安心一点。 林星野又笑了出来:“我父亲又不吃人,你老看他做什么?” 李柠荔一阵僵硬:“你——!” 又傻着眼看向侯爷:“我——?!” 有嘴,但不好意思解释! 风翳寒忍笑忍得辛苦:“小郎君不必多心,本侯这就回去歇息了,你随意。” 说罢立刻遁走,免得维持不住他长辈的端庄形象! 回去路上他还有点可怜李小子明明做足了礼数,却还得反过来哄自家儿子,怪惨的。 但一转念又觉得怪怪的,怎么感觉对方这么哄自家儿子就跟哄媳妇似的?? 只是等他再仔细回忆一下,又好像没啥问题:两人确实像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互相之间口无遮拦的…… 风翳寒一直遵循小辈的事可以适当了解关心,但切忌掺和太多,故而他没再去多打听。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自家儿子这“一肚子坏水”也够用了,应该不至于栽在这朋友身上。 李柠荔此时还浑然不知自己差点就被侯爷看穿! 他正领着林星野看他带来的谢礼:“我也不知道该给你们买些什么,感觉你们什么都有,就是钱也一点不缺。想来想去,就挑了些守城的特产。” 林星野随手捡了座精工细作的微缩花园摆件把玩,心道初晗应该挺喜欢这些手工小玩意儿的:“有心了。我们确实只缺心意,旁的一概不缺 。” “你小子这张嘴是真的一点没变,还是一样的不客气!” 林星野勾着唇一点都不认同:“明明是彼此彼此!” “可我哪回赢过?哪回不是被你气得半死?”李柠荔哭笑不得。想想曾经的败迹,都有冲动一拳揍过去,最后又没忍心,完了还唾弃这样的自己! 经历多了,林星野已经不想再回忆他们之间幼稚的斗争,直接转移话题:“说起来,这么多日,你二哥就当真没告诉过你我的身份?” 这问题一下子问得李柠荔整个人都僵住了,偷偷瞥了眼面前一身修俊的人,心虚得很。 他又不能说自己连日来一直在搞戒断,在刻意回避事关“某人”的一切,也就压根儿没主动跟别人提起过。 至于自己二哥,他也是好不容易才搞明白对方为什么也这么避讳提及——没想到竟是因为太子偏宠星野,二哥吃醋闹的! 他俩可真是兄弟,主打一个齐心逃避林星野! 李柠荔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这事说来也巧。其实二哥没和我一起回来,而是早我几日就有急事离开了。” “直到我到达守城跟殊忆他们汇合,他才又现了一次身。也就匆忙给我们安置了个住处,转眼就又不见了!哎,大忙人啊,他自己还伤着呢,估计是顾不上多说。” 他这话倒也不是骗人,李吟歌确实回程路上一直都神出鬼没的。 李柠荔不熟悉李吟歌的具体情况,还以为对方一直都是这种工作状态,反而是林星野,一听就留意到了异样。 按说衍抒哥也不至于使唤养伤中的李大人去做事才对,那李大人这来来回回的,在做什么? 这事恐怕得跟衍抒哥提个醒才好。 想着林星野又直白跟李柠荔说了他要去太子那边告密,弄得李柠荔一个大破防,直接恨恨轻锤了他一拳:“你悄悄去告密不好?!还非得告诉我一声?!完了,这下我罪过大了!不会真坑了二哥吧?” 林星野随手把对方不痛不痒的一拳拨开 ,拿一贯的直白真诚面对:“我这不是好让你知道真结了仇找谁报?回头记得冲我来就是了。也是眼下正值形势严峻,我们一方实在经不起一点背叛。” 这下李柠荔也没话说了。毕竟他能平安从诛九族里摘出来,还是太子殿下施以援手的结果。 可以说他的命是星野夫夫俩救的,安身立命却是太子给的——三个都是他的大恩人! 他不可能去找恩人报什么仇!但他二哥为自己付出那么多,他也不应该害他! “星野你说,二哥他不会真在私下里乱来吧?!”李柠荔忽然有点心慌,毕竟他觉得二哥得不到太子的爱,确实容易生出恨。 但是林星野的话又安慰到了他:“眼下还只是我们胡乱猜测。是不是的,届时太子殿下的论断应该更有说服力一点。” 李柠荔想想也是,二哥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心腹,说不定一切只是误会。 还算乐天派的李柠荔勉强把这事丢开了。 事已至此,两人默契转移了话题,再没谈到正事,免得又一不小心说漏嘴。 “殊哥儿也来了?”林星野道。 “来了,在隔壁呢。”提起文殊忆,李柠荔的劲头越加低迷。 本来他能跟殊忆重逢是件欢喜的事。虽说他是控制不住地对星野产生了点不应该的念头,但他从来没想过真做出什么对不起自己夫郎的事。 即便他和殊忆已经没有了那张与婚书,他心里也依旧一直把对方当正妻。 他们十年的感情,到底没有那么不经折腾,更不要说他们如今还有个未出生的孩子。 他本来有机会一切回归正轨的,他能做到慢慢淡化对星野突如其来的感情。 直到…… 殊忆居然执意要他纳妾! 第554章 兄弟的小家有点飘摇 两人随口闲聊着跨进偏厅,正见文殊忆歪在睡翁椅上闭着眼睛小憩。 曾经因为贪吃而变得圆润的面容身段早已不复存在,此时的文殊忆看着瘦得史无前例,薄薄的春衫套罩在身上都宽宽荡荡的,下巴削尖。 当然最抢眼的还是对方那近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成一个半球,对比着硕长纤瘦的身段,就显得过分沉重了,仿佛能压断腰肢。 饶是林星野早有心理准备,一眼过去依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主要是文殊忆的状态实在说不上好,瘦不说,脸色也不似曾经的红润饱满,整个人透着股疲惫沧桑感。 他摸不准对方是因为这一路生活不顺遂造成的,还是单纯出于身子不堪重负。 若是后者…… 他难免想到自家本就清瘦的夫郎——好歹文殊忆还是个泠族,身体底子强健,这都要被胎儿损耗……若是换成初晗,只怕就成了超额负担! 林星野忽然觉得有点心惊胆战的。 他下意识看向了李柠荔,想打听上两句。只是没想到对方此时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好似有点悲意。察觉有事要发生的林星野又默默吞下了诸多疑问。 守着文殊忆的小侍金哥儿似乎很迟钝,一直安静缩在一个小圆凳上发着呆,直到他们走近了,他才慢半拍似的发现他们。 一眼见着林星野居然也在,金哥儿有点慌乱地迎了上来:“奴见过世子爷!” “请世子爷恕我们公子身子不便,才又瞌睡过去了,不是故意怠慢。” 林星野即刻温声免了罪。 他对金哥儿还有点印象,所以不难看出来这这小哥儿是灾中伤了脸。不严重,一边脸侧蔓延到耳根,斜斜划了道口子。大约是才脱了痂,那疤痕看着还有些狰狞,不过时间长了应该能复原个七七八八,林星野心道,算不得毁容。 但由此可见,殊哥儿一行一路过来也经历了不少动荡。 不过想想也正常,地震引发的灾害无可预计,自己这边有初晗在尚遇凶险,寻常人没有大伤、平安存活已经是运气。 林星野觉得他这兄弟还是有几分福气的,大难之后,小家依旧整整齐齐。 只是没想到才说人家有福气,就生了变。 “黎正君如何了?说起来你今日居然没把他带在身边?”李柠荔忽然轻声问道,一边往文殊忆身边走。 “想什么呢?初晗只是还没起而已。” 李柠荔听了有那么瞬间表情有点僵硬,不过他很快给了个打趣的笑容:“我懂——~” 林星野故意没接话,不给对方继续揶揄的机会。 他留意到他这兄弟走个路还特意绕过金哥儿,仿佛怕对方沾上身一样,心里不自觉晃过一些似曾相识:看来这金哥儿有点问题啊? 想着他又特意多看了小哥儿两眼,也就不难发现金哥儿表面谦恭之下藏着的复杂和委屈:“三少爷,奴……” 可惜李柠荔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居然毫无预兆的爆发了:“我跟你说几回了我早已不是什么少爷了!往后别再这么叫我!我当不起!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 “我如今连平民都算不上,连入京都要托赖于我二哥给的腰牌!一个逃犯罢了,说穿了身份可能还没你体面!你也不清醒一点!?还是说受人摆布,故意埋汰我来了?!” 他这么一通吼,文殊忆自然就醒了。 他一眼看见林星野也在,扶着肚子就想起身见礼,被林星野示意免了这些虚的客套。 文殊忆定定看了他一眼后,倒是没再坚持。 “柠哥……”他才对李柠荔开了个口,注意力就立刻被金哥儿眼里的泪水给吸引走了,语气猛得急转直下,“你是不是又欺负金哥儿了?!” 李柠荔瞬间一口浊气憋在心口,脸色都黑了个透。只是视线一转落在对方肚子上后,他又忍了忍没多话。 可惜见不得金哥儿抹眼泪的文殊忆就没打算放过他:“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柠哥!若不是金哥儿以身相救,我们的孩子早保不住了!他怎么也算我们的恩人,你一个汉子就不能多让让他?” 说得李柠荔刚想扶对方起身的手都僵住了。 林星野一阵诧异,但看柠荔明显一脸的憋屈气愤,又拼命忍耐着争吵的欲w望,心下有些同情。 殊哥儿这脾性实在是……让他有些一言难尽。 林星野不由得想到以前他就跟文殊忆不怎么对付,如今也是一样。 虽说金哥儿于他们有恩、或者更恰当的说是忠心护主,确实有点不太一样;甚至文殊忆说得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但林星野自认不能理解殊哥儿这种帮着旁人越过自己爱人的行为,更不要说还附带言辞过激,实在有伤感情! 可他也清楚这是寻常夫妻之间常见的情况,是自己遇上了初晗,一直被近乎没底线的宠惯着,才避免了这种遭遇。 一想起初晗,林星野差点神游。 直到李柠荔一脸痛彻心扉地跟自己告别:“星野,我带殊忆他们先回去吧。你也看到了,他最近心绪一直不太好……” 话落文殊忆就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在没有再说出什么。 金哥儿默不作声立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的。 林星野也确实不好掺和他们的家务事,当即就答应了:“那我送你们。” 李柠荔没有推辞,他自然乐意林星野能多陪他说两句。 至于自己一个汉子又一次在人家面前丢脸这回事,他倒是已经习惯了。毕竟从他们相识起,他就没有在林星野面前耍成功威风过,反而几乎见一次狼狈一次! 他早已躺平! 反正以星野的性子,断然不会嘲笑自己。 一脸惆怅的汉子勉强安慰好自己,沉默地扶着生起闷气的文殊忆往外走——不管怎样,夫郎有孕在身,他总得多顾及些。 不过偶尔李柠荔的视线依旧会控制不住的落在前面带路的人身上:有时候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没有殊忆这么一回回的闹,他还真没深切体会到星野骨子里的温柔。 温柔又明事理,还是个各方面都强大的暗哥儿,如今就是连身份地位都无可挑剔…… 哎!真不能再去找人家优点了啊!不然只会让自己越发不能收心守着自己的小家! 自己当初既然选定了殊忆,那就是一辈子的责任! 忽又幡然醒悟的李柠荔努力告诫自己,愁眉苦脸地跟自己的贪念作起了斗争。 这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几位——!走那么急干嘛?我这才起晚了多少点,你们就真打算把我丢下了啊?!” 所有人都立刻停下了脚步。 林星野第一个笑容灿烂的回眸:“初晗起来了?” 黎初晗被郁里扶着,正立在垂花门下,弯起眉眼看他们。清隽温润,一眼过去有几分岁月恬静。 第555章 初晗果然里里外外都很向着自己 看得驻足的几人心中微微触动,几丝难以言表的安宁感悄然爬上心间。 李柠荔忽然就露出来一个真心的笑脸——大概对于黎正君,他确实是打心底里服气的,所以玩笑里夹着真诚:“我们是摆明了没胆打扰你休息好吧?万一惹得你郎君发威,你说咱这里哪个能招架得住?” 林星野当即就好笑地剜了这活宝兄弟一眼,没想到还把李柠荔给剜起劲了,故意身子往自己夫郎身边一缩,装得像那么回事:“你瞧瞧黎正君!这不就来了?你可怜惜点我们的小命吧,别跟我们计较了!……” 他光顾着说话,没防备手里的夫郎居然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就敢朝人家扑过去:“美人————~!” 文殊忆一副眼里冒光的激动模样,盯上了黎初晗仿佛饿狼扑食! 可他再废材也好歹是个泠族,这冲过来的劲头依旧不是黎初晗能扛得住的,所以这一扑率先吓坏了林星野,吓得他一阵风似的抢在对方之前带着自家夫郎就是一个位移躲开了! 易实、易悯也第一时间现身,配合默契的一左一右小心止住了文殊忆的冲撞之势,待人家站稳后又瞬间消失。 危机总算顺利解除! 饶是如此,林星野依旧差点被吓出来一身冷汗!若不是知道文殊忆冒失惯了,又是个孕夫,他真有冲动一脚把人踹出门去! 初晗不久前才出过事,他哪里赌得起?! 所以他这被吓到心脏差点跳出胸腔的感觉一点都不带夸张的! 黎初晗自己倒是波澜不惊的。谁让前后就那么点时间呢,他迟钝的神经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发现星野对着自己好一阵紧张注视,他才似有所觉。 “我没事,别担心。”黎初晗小声道。 “嗯,但你身子正是不便的时候,我们还是小心为妥。” 总觉得星野这心理压力过度了…… 黎初晗朝对方无辜地眨巴了几下大眼睛,没有反驳。但见对方神色持续不对劲,他便打算故技重施,捉着小郎君搂在自己腰侧的手就往自己小腹上挪,结果没防备摸到了对方一手心的潮意! 所以星野真的担心成了这样?!手汗都给吓出来了?! 这…… 黎初晗说不清这一瞬间是什么感受,总觉得感动里混着酸软和风中凌乱! 但是到了这地步,他肯定再不会去跟对方争肚子里这个是否存在了。 “绒绒也没事。”黎初晗更小声道,说出口的时候实在挺不好意思的。 但现实总算没有辜负他的努力表达,他家小郎君这就笑了,眼神都变得亮晶晶的。 虽然林星野不是在开心别的,而是看初晗这声若蚊呐的,腼腆得实在有趣。 黎初晗不管,反正他看见自家老公舒心了,那就是哄好了! 他俩嘀嘀咕咕,还聊出了个开心的结果。 李柠荔那边就完全是另一种画风了。 因为他看出来了林星野对黎正君的过度紧张,怎么说他也是有经验的,自然就把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奈何那两位都没说穿,搞得他东拉西扯就是说服不了自己夫郎,殊忆这又开始对着自己发脾气了! “为什么我不能抱?!我就想抱他一下下怎么了?!我现在也是哥儿,还能占他便宜了?!” 李柠荔听得头大!头很大! 殊忆这张嘴可真是超越一切的存在!自带勇气不说,还专门不带脑子! 你难道都没发现星野已经盯上你了吗? 李柠荔真想这么吼他,最终还是败给了夫郎肚子里那个:“听柠哥的话,乖乖聊聊天就成了!” 然而心大的文殊忆很不服气:“我干嘛要听你的?你近来老是气我!我不听!” “殊忆!你连自己郎君的话都不听了?!谁家夫郎不听郎君话的?!” 李柠荔迫不得已使出了杀手锏,可惜文殊忆不比从前:“你都跟我和离了!下堂妻用不着听你的!” 话落场面诡异安静了一秒,两人一个互相干瞪眼,又立刻默契略过这个话题:“反正就是有些人小气!老是独霸香香糯糯的晗哥儿!” 想起他们的和离书,文殊忆终究不自在了,嘴上嘟囔着别的,一把甩开了李柠荔扯着他的手,直奔黎初晗:“晗哥儿——!” 黎初晗笑着回了个招呼,谁成想刚应声就又被换了个位置。 文殊忆再次扑空,并且光荣的又一次惊动了隐卫! 衣角都没摸到的人直接勇气大爆发:“林星野你这个小气鬼!小气小气小气——!” “对!我就是小气怎么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那你也不能连朋友都拦着不让接触呀?!你哪止小心眼你简直坏心眼!” 林星野一阵无语:“这就能够上坏心眼了?我不过是做了回我夫郎的主而已,你这么大反应干什么?羡慕嫉妒啊?可惜这是我夫郎不是你的!再说了,以夫为天懂不懂!?我这个做郎君的说不乐意就是不乐意!你一个外人凭什么要求我同意?!” 文殊忆狠狠一个气结! 他信奉出嫁从夫,倒是一时间真反驳不上来了,哽了半天才又续上战斗力:“你!你——你简直是不怀好意!你肯定是记着我以前给晗哥儿上眼药的仇,故意来刁难我的!” “这倒是你自己提醒的我,像我这么小气的人,确实应该趁机报一下过去的仇!那就这样,说我坏话的人,以后连初晗的衣角都不给碰!”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我的人我做主有什么问题?!我为何不好意思说出口?!” “……” 两人还真就有来有往、仿佛吵上了头,吵得连当事人都能忽略过去。 当事人黎初晗表示震惊,且大为迷惑。 李柠荔盯着自家夫郎嘴角直抽:谁来救救殊忆这个勇士?! 也亏得星野明显没有真心跟他计较,不然他们都能直接把小命交代在这儿! 他家殊忆近来是真的很爱胡搅蛮缠,而且一缠上就非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挺闹心的。 再这样下去,他都怕自己要偏心星野了…… 李柠荔深深叹了口气,赶紧把人扯回来:“殊忆,你就没有想过黎正君是真的身子不便吗?咱们不要争了好吗?” “啊?!”被提醒的文殊忆终于想起了本尊,直接调转矛头,“所以晗哥儿你到底怎么不便了?是不是他故意拘着你?” 黎初晗哭笑不得地摇头,干咳一声酝酿了好一会儿,愣是依旧没好意思直说:“其实……我现在确实很不方便。你看我走个路星野都不肯放我单独走,平日里做什么也都是劳他照顾……总之他这般操心,我哪好意思再给他添事儿?” 文殊忆一下子停了聒噪,两眼迷惘:懂了又没懂。 黎初晗不得已含含糊糊地指了指两人的肚子,随即就看文殊忆的眼睛越瞪越大! 到最后傻着眼长久地瞪视起林星野,一脸被噎着了的恍惚! 完胜的林星野瞬间笑得一脸张扬。满脑子都是初晗果然里里外外都很向着自己,和别家夫郎不一样——都快给他乐出傻气了! 李柠荔一副“完蛋”的表情闭上了眼睛:不想看见,一点不想看见! 场面多少有点气氛怪诞,不太自在的黎初晗赶紧打破尴尬:“咱们也别杵在这儿了,去里面再坐会儿如何?” 一行人倒是听话,立刻脸色各异的转移了阵地。 旁观至现在的郁里见正君有爷照顾着,便悄悄退到后头,招呼起了僵在原地的金哥儿。 后者闷闷地跟着他走了一段后,忽然悄声道:“你们正君是刚有?” 郁里立刻一脸开心地点头。 他也是才知情。也是他盼正君的孩子盼很久了,难免过度激动,此时脸上的笑容超大一朵。 但这单纯的开心看在金哥儿眼里,就给解读成了另一种含义,怎么看怎么有点扬眉吐气之嫌,所以不怨他一张口就能吓死一个郁里:“那看来现在是你在侍寝。” 郁里:“???” “你是有名分了是吗,不然怎么就能高兴成这样?” 郁里:“???!!!” ——是他跟在正君身边太久了是吗?怎么都开始理解不了外面世界的凶险了呢?! 第556章 故交重逢,决定出游 郁里脸色古怪地看着金哥儿,差点脱口而出:咱们爷可不是这样的人! 临出口想想这话又不对味儿——毕竟寻常当家的郎君确实都这样,有一两个通房才是常态;再不济的,家里的小侍能祸害个遍! 是他们家爷太另类了!搞得他差点以为全世界的汉子都这样靠谱! 思想转过了弯,郁里就发现金哥儿这问题一点不好答——他该怎么说才能同时护住爷和自己的体面?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委婉提示一下:“我家两位主子……感情真的特别好,好到如胶似漆,完全用不着旁人的。” 金哥儿听懂了。打量过一番郁里那只能说清秀的模样,心道看来这位是没能入世子的眼? 于是他自觉善解人意地鼓励了两句:“你这身段还是不错的,腰肢纤细,脸上也干净……努力点也不是没有机会能得个一儿半女,一辈子也就安稳了。不像我……哎……” 说的郁里的问号脸又来了! 他明明表达的是主子们这辈子只有他们彼此的意思,为什么金哥儿依旧能理解成自己没能爬上床?! 他忽然感觉他已经跟别家的侍从严重思想断层了! 因为过于震惊,郁里都没留意到对方的唉声叹气,而是有点着急的换了方向解释:“其实我是我们正君的义内弟,不是纯粹的近侍。所以我的终生大事正君会赐婚,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金哥儿又沉默了。 脸上有一瞬间的嫉妒不甘闪过,只是很快又变成了满眼羡慕:“你命真好。” 命好?自己命好吗? 郁里想到自己少时就经历过的人性黑暗,有点存疑:说不上来好不好吧。 但是可以肯定以前一定是不好的,甚至惨的不能再惨了!不过如今的日子,也确实是好到他曾经想都不敢想! 现在想来,若是他没有遭遇亲戚不干净的折辱,绝望之下把自己卖s身去做了下人,那他肯定就如寻常千千万万的农家哥儿一样,到了年纪就嫁给一个普通的村汉子,过着在自己当家手底下讨生活的日子。 那种情况的话,两人之间若是有点感情,或许就能过上一段像样日子;没什么情分的话,拳打脚踢的半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其实寻常的百姓,无论有没有感情,最后还是得回归柴米油盐…… 所以到最后,日子大抵依旧会过成麻木——而现在的自己已经完全不能接受这种境遇! 郁里有点后怕地拍拍自己胸口。 这么看来,他的命也确实没有那么差吧?能让他有幸遇上正君,直接脱胎换骨,改写一生! 他没再去反驳金哥儿的话,而是偷藏开心地多看了自家正君的背影两眼,心里满足得很。 其实他不需要成什么婚,他的目标是守着正君、伺候对方一辈子!能让他过上不需要面对汉子的日子,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至于金哥儿又一次误解他的开心,郁里也无所谓了——反正别污蔑他的主子们就好! -- 李柠荔一家子又被黎初晗他们带回了会客室。 没一会儿,听说有故交来访的齐言带着风乘兴致勃勃的跑来。 对于这个曾经作为近侍的小姑娘变成了林星野的女儿,李柠荔一行感到惊奇无比。 文殊忆羡慕得直嚷嚷齐言是得了什么造化,居然能成为晗哥儿的孩子! 小姑娘对此从来不掩自豪,毕竟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转眼文殊忆又改了口风,追着黎初晗问还缺不缺孩子、要不要他这么大的哥儿!还带买一赠一那种! 弄得黎初晗哭笑不得,还是急中生智,拿李掌柜应该不愿意叫他兄弟一声爹给堵了回去! 没想到李柠荔也是脸皮惊人,这就大言不惭地问起叫了爹有什么好处,好处够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还真敢追到林星野跟前,最终被一脸好笑的兄弟轻轻一拳给捶乖觉了 ! 风乘扯着嗓子做起了小堂弟肚子里的蛔虫:“认了爹好啊,‘爱的教育’绝对旱涝保收!” 林星野点下头那一瞬间,唬的李柠荔直摆手退步。 开玩笑,大进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他这凡人的身板子可经不起泠族的“摧残”! 还是做好兄弟香! 李柠荔该怂的时候向来怂的毫不犹豫。 等一群人闹过这一阵,风乘和李柠荔已经差不多混熟了。也是他们性子里有相近之处,两人说起场面话都是一个风格,怨不得黎初晗吐槽他们比真兄弟还像兄弟。 结果因为这么一句,这俩就真开始了称兄道弟。 不过李柠荔明明比风乘大了三四岁,却非要跟着林星野叫风乘哥,结果自然是把风乘给叫舒坦了,后面张口闭口都是“以后哥罩你”! 李柠荔也是捧场王,好话不要钱:“乘哥当真一表人才!” “柠弟一样仪表堂堂!” “乘哥意气!小弟佩服!” “柠弟爽快人,愚兄很欣赏!” “小弟先提前谢过乘哥!” “好说好说,客气客气!” “……” 林星野揽着自家夫郎,一起观看这双份的活宝本色出演,齐齐哭笑不得。 他这家里也是奇了,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比他年长的个个比他跳脱,显得自己真的好老成! 这不才跟初晗嘀咕完,又来了一个宴离!这个一样比自己显小! 好在宴离眼下有了身孕,到底也是一份束缚。他没像以前那般哄闹,不过就跟李柠荔一行人叙了叙旧,就在一边座位上歇下了。 殷诺也来了,他一贯不多话,因为跟李柠荔熟悉一点,才多寒暄上了两句。 但这么短暂的交流,就让李柠荔发现了殷诺的改变。几个月过去,对方竟是已经完全脱离了曾经下人那种卑微的面貌,已然成了离哥儿合格踏实的准郎君了! 要说这次故交重逢,最让李柠荔震撼的就是他意识到了星野夫夫俩真的会完全不拘身份的把身边人脱胎换骨。 跟着这两位,哪怕曾经是个下人、乞丐,都完全有机会出人头地! 至此他已经十分肯定,星野夫夫最初与自己相交,就完全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出身。 这种思想不可谓不让他感动。特别是他作为一个庶出子弟,从小到大遭受过多少歧视,个中心酸只有他自己明白。 因而对于这夫夫俩,他越发生出些说不清的触动。 与他们相识相交,何其有幸! -- 宴离的加入成就了三个孕夫齐聚一堂的壮观景象,孕夫们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新奇。 林星野这回有心没对女儿隐瞒初晗有孕之事,奈何曾经私下受过教导的齐言已经打心底里不再相信了! 她坚定认为自家阿么就是个汉子,所以这回肯定又是怀着神秘任务在演戏。 齐言甚至还偷偷跟自家阿爹保证,自己万万不会露馅! 弄得林星野一阵无语,直接放弃劝说——顺其自然吧! 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地聊了一阵子天,有些人就有点坐不住了。 比如黎初晗,想着难得人这么齐,不如一起玩点什么。 林星野考虑过大局后,倒是觉得提议可行。 这时节,最常见的玩法就是踏青。今儿这天气又正好晴朗微风,确实是出游的好时机。 一说到踏青,本地通风乘就来劲儿了,当即麻利地给出了好几个建议。 “我琢磨着,咱们一行几位哥儿身子都不便,那就寻个斯文点的玩法。可以找个果园玩,采采果子、弄个野餐,还能放个纸鸢之类,如何?” 如风乘意料中的全票通过! 不过京城这时节,果子已经成熟的也就这么几种,无非是杏李桃以及枇杷桑葚之类,风乘一一报了出来让众人选。 见他们一时不能定论,他又特意提了还有一处青梅园可去,位置就在京郊通往守城的官道半途,出行倒是挺方便的。 “这地方不怎么出名,日常去踏青的人不多,也没有多少小商小贩卖东西,就图个亲近自然。但我以为那边的景致还是不错的,值得一游。” 风乘还在绞尽脑汁想一些优点,没想到几个孕夫一听见青梅就差点咽起了口水,根本不需要他再多费口舌,当即就怂恿各自的郎君也投上一票! 林星野又感到牙酸了!但看着初晗期待的眼神,他还是心甘情愿应了声。 他这一票的份量很重——毕竟会考量那么多人出行安全的还得是他。所以他一投出去,基本就是确认了目的地。 风乘大管家立刻风风火火的去准备起郊游所需。黎初晗特意吩咐他不需要带水云间配置的全套厨子帮工,他们还是更倾向于自己动手玩。 风乘领命而去。临走还不忘薅走小侄女儿,美其名曰让齐言趁机学习怎么安排出行。 黎初晗已经对堂哥霸占女儿这势头麻木了,跟没看见似的,只管差人去请父亲。 没一会儿,风翳寒带着风暮秋也来了。 后者手臂上受的伤还是新新鲜鲜的,风翳寒本来不打算让他跟着,毕竟暮秋比自己年纪还大,四十来岁的人了,带伤出去舟车劳顿挺受罪的。 奈何他这个主子竟然拗不过他的近侍! 风暮秋一听主子不带他就开始念叨个不停。从他们小时候就相伴的情谊念起,念到风翳寒都觉得不让对方跟着照顾自己都是种罪恶!最终无奈选择了退步! 算了,眼下他心情好,不跟啰嗦的中年汉子计较! 大家长的到来昭示着人员集结完毕。 十个主子加上各自的近侍,再加二十来个充当车夫和劳力的府兵,以及一个随行大夫淳于和诸多踏青用品,最后是安排了八辆马车才勉强装下! 也亏得府里家底足,一般人家还没有这么多马车可以用! 就这还不算黎初晗暗中帮忙收的东西,更不要说还有几十个隐卫暗中跟随保护! 文渊侯府这一回的出游排场简直堪称壮观! 第557章 皇帝眼红文渊侯府踏青与梅乱山 长长的马车列队一拐上广宁街就引来民众的无限好奇。 有百姓还当是文渊侯府出了什么大事,面露担心;也有人瞎猜侯府是在搬家;当然更多的都是一脸茫然地看热闹。 有名有姓的门第就是这点不便,随意一点动静就要掀起波澜。 就这出城的短短一段路,车夫们就听够了各种荒唐的猜测,后来实在没忍住搭了几句话,众人才知道了真相。 不过车夫们也没多透露信息,只说车多是装多了游玩用品。 旁观的民众一听,都开始感叹侯府财大气粗、家大业大之类。 好在文渊侯府的底蕴在京城人尽皆知,豪门贵族印象早已深入人心,一众人习惯性羡慕嫉妒过,也就自然而然作罢了,并无多余心思。 就是旁的势力知道后,也只是阵发性的酸过就算,唯独连鸿昭! 一个皇帝反而真得了红眼病! 人家只是踏个青,他在背后一通酸讽还不够,转头居然还去他的亲耕陪同人员名单上恶狠狠添了两笔! 风翳寒、风衍星(林星野)! 连鸿昭扭曲着表情瞪着这两个名字,只觉无论哪个都刺眼无比:等着!亲耕那日,朕势必要清算总账,一举斩草除根! 可惜了踏青队伍里无人想起这世上还有连鸿昭这个晦气人,管他怎么自寻烦恼,不影响一路的欢声笑语。 风翳寒和儿子儿媳一辆车。 印象里,他就没有和那么多孩子出去玩的时候,多少有点藏不住小学生出游的劲头。 这多半会儿就已经形象都不想端了;唇边笑意一直未落,明艳的脸上有几分清晰的雀跃。 小夫夫俩看得忍俊不禁:他们尊亲的心态真的很年轻! 林星野忽然有点好奇自家父亲的过往,随口一问,结果惹得风翳寒直摇头:“和你们爹爹一起时不算,旁的机会多数都是跟一帮文人去郊游。他们看到点什么都能扯上诗词歌赋,不然就是互吹攀比,着实没什么趣味可言。” “怎么感觉我们家大书圣有点倦学呢?”黎初晗打趣道,不意外遭了老父亲一个带笑的瞪眼:“功课好跟不爱学习不冲突!” “父亲言之有理。” 林星野失笑之余表示认同。这么说着话,他还不自觉把脑袋歪在了自家夫郎肩上,整个人的状态显得很松弛。 黎初晗习惯了星野各种爱贴着自己,并未感觉到不妥,反而一个顺手就把蹭着自己的脑袋给抱到了膝上,还下意识捋了两把,捋得林星野眯了眯眼,瞧着好似一头慵懒惬意的大猫。 风翳寒没忍住点儿子脑门:“这么大个子还闹娇气~” 奈何儿子毫无脸面负担,理直气壮地顶回去:“个子再大我也还小~” 看得黎初晗在心里直呼可爱,一个转手就送给了公爹:“来,父亲,这么小的小宝应该还来得及承欢膝下!” 风翳寒一秒领悟儿媳的良苦用心,当真就把哭笑不得的儿子给死死按在了自己怀里:“小宝乖乖的,回头奖励你好果子吃~” 一时嘴欠的林星野:“……” 能怎么办?!亲生的,惯着呗! 他还真就乖顺伏在了父亲膝上。 自家处事强硬的臭小子少有这么柔软的时候,惹得风翳寒满心满眼的慈爱,心道生个泠族当真好啊,一个就能体验到儿女双全的美满! 他这儿子真是该硬气的时候比哪个汉子都有担当,该温情的时候也能一点不输姑娘小哥儿。 马车忽然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装乖顺的林星野霎时气场一变,第一时间带着戒备起了身。车夫在外微撩了下帘子禀告情况——原来只是过个城门罢了。 他们这车上不是侯爷就是世子、世子妃,所以守城门的官兵很识时务,就着帘缝草草扫一眼就过了。 马车很快再次起步,只是未料这空档忽然挤进来一个风乘。 一上来就紧挨在风翳寒身边坐下了,然后遭了自家叔父嫌弃:“好端端的,非得跟叔父来抢位置!” 风乘一脸的不走心:“还不是因为叔父的车驾最舒适?瞧瞧这软缎椅凳多软和?瞧瞧这里头的处处精致,馋人嘛?~” 回答敷衍到黎初晗这个迟钝派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堂哥到底干嘛来了?” 风乘立马尴尬着坐直了:“哎……就是来说个不大不小的事儿。” 他偷眼瞧着小堂弟,但见对方神色轻快,才大着胆子开口:“其实,我就是来告个罪。” “为着忽悠我们去青梅园?”林星野不假思索道。 风乘越加尴尬地点了点头。 这意外答案让黎初晗诧异的看向堂兄弟俩:这么点事居然还掺了糊弄? 他没忍住瞪了堂哥一眼,后者摸着自己后脑勺憨笑:“抱歉啊弟夫郎。” 风翳寒一脸不管事的宁静。 风乘看看这几位都没有大反应,当即解释道:“我这也不算忽悠。那处确实是个游玩之地。我琢磨着反正我们去哪不是去呢,就正好照顾一下这个旧时同窗的营生。” “那也是个可怜人,本来差点就能考取功名的。奈何那一年考场里寒疫四起,他半途受了病气,就考砸了。之后又因为病体长期不愈,再也没能参加科考,当真可惜了。” “到如今他都还需每日吃药,负担实在重,我就存了点随口帮个忙的心思。” 这般说辞在小夫夫听起来倒是没啥问题。 风翳寒也没说反对之类,只问了一句:“你这个朋友是叫梅乱山?” “对对对,叔父果然有所耳闻!” 风翳寒点头,而后对着小夫夫俩道:“为父觉得问题不大。这本是个会元之才,听闻品行也不错。” 既然如此,夫夫俩也没啥意见了——真算来也是你情我愿的决定,不至于上纲上线。 林星野便只提点了风乘一句:“下不为例,至少应该及时明说。” 风乘就着端正的姿态应声。 出了京城,马车就开始提速。没多久车队就自官道边一处不起眼的口子拐了进去。 又行进两三里路后,遇上了一座庭院——或者这么形容也不太贴切,确切的说这是一处坐落在山脚下的零散建筑群。 看框架像是一个三进的大四合院,却没有任何围墙,所有屋子之间都随性通达、行走无障碍,倒有一种贴近自然的别样意味。 庭院背后是一个坡度极缓的山丘,整座山都是如茵绿草,只有零星树木点缀其中。 黎初晗随处望了望,发现这四周的山丘坡度都不高,植被茂盛但不杂乱,心下很有几分满意——毕竟这样的山爬起来不会太累。 这么望过去,他还没看到青梅树,倒是有零零散散的游客已经在爬坡——想来梅林还在深处。 早有人去交了入园的银钱——按人头有一个算一个,每人二两银子,只要不是糟蹋浪费,可以随意摘吃带走。 黎初晗乍听可以随意带走,就总有疑问这价格梅园真能赚吗?后来想想是不是这里的青梅长得不咋地,不怕人惦记啊? 按说做生意的应该足够精明,不至于做亏本生意,那这里面又是什么坑? 但黎初晗到底没再多心。他们是来玩的,就该放松一点。 想着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汉子。一身长袍已经洗得褪色,但胜在干净;五官平凡,脸轮廓刚硬。就是过于瘦了点,瘦得脸颊有点凹陷,看着就没有精神,还一直拿袖子掩着轻咳,不知是不是得了风寒。 这边好几个孕夫呢,怕过了病气,林星野直接着人转告免了对方的礼。 梅乱山大概也是有所觉,并不靠近。但碍于两边身份地位悬殊,他还是远远磕了个头,之后就执意弓着腰维持着请的姿势。 林星野没再管他,示意众人卸了马车上的东西,又把车队托给相应人员看顾后,直接带队进园了。 第558章 靠品相骗人的大青梅 他们没在入口处的屋子停留,直接踏上了屋子后面的缓坡。 之前还没感觉,一走上去才感受到这片绿草地的宽广——四十来个人散落在上面就跟大竹扁里的几颗芝麻点似的渺小,所以这是名副其实的绿巨毯啊! 因为游客不多,脚下柔软清香的小草们基本没有被践踏过的痕迹,完全保持着那份鲜嫩柔软,无限延展在视野里。 黎初晗穿的鞋底子又偏软,一脚下去绵密微弹的舒适感就越发清晰,弄得他都有脱了鞋上去尽情撒欢的冲动,眉眼里全都是奇奇怪怪的欢喜:这里踩草坪可不犯法!哈哈!他可以使劲儿踩、随便踩! 只可惜大进的哥儿不能随便当着别的汉子面脱鞋…… 但这一点没妨碍他想撒欢的心情,依旧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大自然的怀抱! 然后没两步就被一个强有力的臂弯给捞了回来! 视线一晃,再回过神来的黎初晗已经被他家小郎君抱孩子一样竖着抱的老高,被迫居高临下地接受了几十个人的注目礼! 黎初晗的耳根都烧起来了:星野可真是的!他不尴尬吗?! 所有人都自己走,偏他一个不长脚,多难看啊?! 可惜林星野不肯放他下来:“我想着给初晗省了上山的体力,回头就能多玩会儿~” 好像也有道理? 黎初晗可耻的心动了! 回过来想想反正在场的都是熟人,哪个不知道自己体力残废?也确实没必要矫情? 然而宴离见他依旧频频注意他们的反应,以为对方想不开,当即直白道:“我们几个泠族,正君就别想着对标了。汉子们也自不必说,个个都身怀功夫,就是小言也是习武至今,爬个山根本不在话下。” “真算来,就正君你一个当真是柔柔弱弱的哥儿身,更别说如今有了身子,所以你就安心在小主子怀里待着吧!” 黎初晗一阵无语。 偏偏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亏他还是正儿八经一个将近一米八的男人,结果在这群能人面前收获的全是打击! 自家夫郎那点丧气,林星野很轻易就能捕捉到:“都是亲友,初晗哪需多想?” 风翳寒跟着安慰:“为父只盼着你身子无碍,别的都是小事。” 父子俩这么一开口,在场的就个个都开始表态。齐言更是拉着风乘特意绕到他们身边挨着走,小嘴叭叭安慰个不停。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黎初晗直想捂脸:“可都别说了哈!不然显得我心眼忒小,还喜欢以己度人!其实我哪有这么介意啊?!冤枉!” 一众人瞬间哄笑出声! 谁不知道黎初晗最是大方豁达,故而大家都无所谓在这点上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欢声笑语一起来,就再没停歇。一路互相揶揄打趣,转眼就到达坡顶。 黎初晗享受着两米八高的视野,第一个看见了青梅林! 打头的就在这个缓坡下去的山坳里。再往后一直绵延到远处,不止一座山头,少说得有三五座,都是大片大片的青梅树! 目及之处皆是累累果实沉甸甸地缀在枝头,像是丛丛簇簇的碧玉珠子,脆生生的,这么远看着就已经让人条件反射的口舌生津!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 各显神通地直奔果林而去。 用能力的用能力、用轻功的用轻功。再不济像齐言这样功夫都还未成的,那就撒丫子狂奔——还属她欢呼得最开心! 也不知道这场面下哪里激起了林星野的胜负欲,居然特意带着黎初晗越过了所有人,一个闪身率先奔往果林深处。 跟着的侍从和府兵们还在大包小包的紧赶慢赶,主子们却早已沉浸在身周被苍翠欲滴包围的喜悦里! 这些青梅树真是长势喜人,每一棵都是实打实的多产。往那一站,前后左右,哪怕头顶上,都能看见高大的树枝结起的梅果,绿叶做伞,青圆可爱。 随手摘一颗下来,就能看到生有些许细绒毛的表皮居然薄如蝉翼,能透出来皮下碧透莹润的果肉,清香四溢,诱人胃口大开;大如鸡蛋的个头也是加分项,握在手里都能让人生出点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所有人都行动一致,放开了手脚就是狂摘一气,然后捡着顺眼的随手一清理就开始往嘴里送。 然而没多久,一行人又整齐划一的兜着一衣兜青梅出来了,默默围聚在山坳口侍从们临时选定的营地里。 黎初晗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他们个个神色都不太自在,不由得看向自己手里咬了一口的大青梅——鲜翠饱满、清香扑鼻,怎么看都是长了一副可口的模样! 可事实上的味道却是十分一言难尽! 他有点无奈这份中看不中吃。 文殊忆向来不懂含蓄,直截了当地道出了众人一致的失望:“这梅子是不是酸得过份了点?” “倒不是酸的问题,梅子新鲜入口偏酸也正常,主要还是太涩了,不好下咽。”风翳寒很认真的分析着。 “怪不得二两银子就敢放话随意摘随意带走!这只适合腌制成梅干吧?或者煮酒?”黎初晗终于明白了这其中赚钱的方法,“糖和盐都不便宜啊!一般人家谁乐意摘这么多费钱的玩意儿回去?” “所以我们?……”李柠荔没把话挑明,小心瞧了眼看不出情绪的林星野,有点替风乘捏把汗。 众人不由得齐齐将视线投向才带着小姑娘到达的风乘。 齐言还在嚷嚷“你们大人太坏,都不等等小孩子”,但大人们忙着对风乘“兴师问罪”。 没想到风乘丝毫不慌,还狠狠笑了一通被大青梅荼毒的众人。直到林星野出言威慑,他才算摆了点正色出来:“哎,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回事哈。这本也算人家营生之法,不过乱山他这人就不是个会坑朋友的主,一早就跟我说清了门道。” 这话听起来让人放心多了,但不妨碍大家依旧不解——毕竟好话不能改变梅子不能吃这个事实。 风乘便赶紧指给他们看:“不知你们有没有留意到这里的梅树高矮皆有,结的梅子个头也是大小不一,甚至再往深处去还能看见颜色差,显然是好几个品种混杂在一起种的。” “所以这种在最前面的,本就主打一个观赏,开门迎客图过个眼瘾,就根本不适合吃!” “真正好吃的,都在后头!好像叫白梅还是什么的。个头不大,表皮上面甚至还有杂色斑块儿,品相不怎么样,种的位置也比较深,大概就在那个山谷往后走。” 风乘指向左手边两座山的山坳,示意众人认位置:“我也没去过,晚点咱们去了实地我再认认。那种梅子其貌不扬,去采摘的路程又远,很多游客根本不屑一顾,想来都没怎么被嚯嚯过,咱们今日肯定能大饱口福!” 这么一说开,众人就觉得有点峰回路转。 宴离更是听得一直在小口咬着的梅子都不香了! 原本他还觉得这东西虽然酸涩,好歹于他又开始吃啥吐啥的胃口来说,还能正常下肚,甚至能压压呕意。如今一听还有更好的,就冲动地一把将残果丢了出去。 林星野视线跟着果骸一动,忽然吩咐道:“上好的果子不便宜,如此算来咱们这二两银恐怕不一定够吃。既然梅园主这么有诚意,我们也不好真占他便宜,回头就劳烦堂哥给我们估下摘的果子数量,折了银两补给他吧。” 风乘立刻回了他一个大笑脸:“哎呀我们家小堂弟这人情往来真是没的说!堂哥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可真不能像你这般周到妥帖!不捅娄子就不错了,就是如今也总得靠着叔父补足!……” 哗啦啦说了一堆,结果林星野只给了他一脸的无动于衷。 可风乘不在意,他还能真情实感的继续夸——毕竟他看他家小堂弟哪儿都好! 弄得黎初晗对这弟控直摇头。 还是风翳寒听不下去了,推着风乘去干活:“既如此,我们先用饭。这时辰吃个早午饭也差不多,吃饱了我们好有力气去摘果子!” 风乘这才消停了,精神抖擞的改去张罗。 没一会儿就带人铺了好大一处野餐区,连带遮阳的简易帐篷都给搭好了。 第559章 小仓鼠趁着东风放纸鸢 这时日,距大进的寒食节已经过了月余,不过青团、糯米糕依旧没有退场。 因着这东西外出匆忙时填肚子很方便,风乘命人准备了不少。 各种口味都有,什么艾叶、红枣、蜜豆、鲜花味儿、鲜肉味儿——每样都有属于自己的精巧造型,软嫩嫩、糯叽叽的,带着香气一一铺散在餐垫上,看着还挺诱人。 当然风乘不可能只给准备方便食品,他考虑的还算周全。 比如饭团,就特意分了好几个品种:粳米、糙米、紫米、黑米……家里大厨拿模子压的精致漂亮,一两口一个的体积,整整齐齐码了三个大食桶——毕竟大进人的观念里,无论去哪,饭必须要吃饱!那可不就得多准备! 有了饭自然就要配菜:荠菜笋丁、凉拌豌豆苗、清炒菌子等等,时令鲜蔬上个十来种,调得爽口开胃,每样都量大到用盆装! 面食类因为久置易糊,只准备了一些凉面,诸如鸡丝面、鲜菌面之类。 鸡鸭鱼肉也有,多数是卤味,也有一部分是生的,显然是预备给主子们野外烧烤用的。 既是野餐,点心、零嘴、饮料自然也必不可少。 大进常见的好东西,什么蜜豆松饼、雪花牛乳酥、青瓷玉薯(山药)饼、云片糕之类都上了; 黎初晗又给加了猪肉脯、牛肉粒、柠檬凤爪、果汁奶茶等等;再就是几种水果,都挑了京城常见的,诸如桃子、苹果之类——他想着本就是来摘果子的,总不能喧宾夺主,单吃着解解腻就行了,故而只拿出来很少的量。 饶是如此,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足够壮观,松散一铺就铺满了整个野餐垫! 一地的花花绿绿,还没开吃呢,就先让人看了个眼花缭乱! 既然是出来放松的,大家也不再拘于礼节。一行人都沿着餐垫随意席地而坐,就连风翳寒都不例外。 府兵和侍从则安排在两边的小帐篷里,东西虽然没有主子们席上完善,但该有的都有。侯府的下属自认也算有点见识了,毕竟也是跟着府里享过口福的,但此时看着那么多好东西,依旧觉得震惊。 “咱们主子也真是大方,这样几乎没有减份额的席面,别家下属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吃上!” 有府兵直白道,顿时引起附和声一片。 本就心有怨怼的金哥儿听在耳里,却只越加激发了想上位的念头。 他其实知道文殊忆待自己还不错,但再不错也依旧是下人待遇罢了。就像那府兵说的,下人的吃食总会被减份额,也不能随意到一家之主身边去,有什么好处也难得到。 所以文殊忆那些好又能算什么?还不是跨不过身份地位! 思及此,他扫了身边的郁里一眼,心道哪怕像这种不算下人的下人,还不是得跟主子分席?殊不知郁里是自觉跑过来的,跟他完全不是一个思想境界! 但金哥儿恐怕就算知道了也难以认同,毕竟他不愿意!他就是想脱离奴籍翻身做主子! 他的阴暗算计文殊忆根本毫无所觉。 时隔几月,殊哥儿再次跟齐言这个小吃货重聚,自然是一门心思结伴尝遍美食! 两个小伙伴又齐齐变成了掉进米囤的小老鼠,嘴里鼓鼓囊囊没停过,甚至文殊忆吃得连郎君都丢掉了! 本来打算跟着照看的李柠荔哭笑不得,几回劝阻对方适可而止都失败后,他干脆选择了放任夫郎畅快一回——怎么说自己出事后,到底对殊忆有所亏待了。 念及此,李柠荔难免觉得心酸,一下子人都没有了活泼劲儿。胡乱吃过一阵后,他忽然恍恍惚惚地跟身边的侯爷郑重致了个谢,说是谢谢文渊侯府请客吃饭! 这突如其来的客气让风翳寒一阵错愕,但两人却因此意外聊上了天,很快彼此之间熟悉了不少。 过后李柠荔就发现大书圣私底下的性子完全不是一回事,有些意外的跳脱可爱——曾经于他来说很遥远虚幻的人,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真实而鲜活。 大家都忙着吃,就风乘还在几个帐篷之间来回穿梭着忙活。 林星野和殷诺则粘着各自的(准)夫郎——虽然一个是抱怀里、一个是揽身边,但对于嫌狗粮齁嗓子的人来说,实在没什么差别! 蓝天白云下、青山绿草间,鼻尖还隐约萦绕着青梅开胃的香气——真是个下饭的好地方! 这顿饭让绝大多数人连带暗处的隐卫都吃得身心畅快! 但总有人心情会不一样。 比如边上小帐篷里的淳于——他哪敢离开岗位去干饭啊? 自从府兵帮着他支起了一溜的红泥小火炉,摆好了小陶罐,他的节假日无薪加班就这么开始了! 所以今日这踏青注定是别人的游玩日子,他连干饭都没放下过提着的心。 耷拉着脸色的淳于坐在药炉子跟前啃鸡爪,一脸的“厌世”。 谁让眼前有三个孕夫呢!还一个比一个让他心惊胆战! 弄得他都没心思玩,总是控制不住地思考还有什么药需要提前备下。 林星野注意到了他的用功,特意和黎初晗过来了一趟。而后决定让淳于把喜欢吃的都给挑出来,直接拨到他跟前。 主子们这么体贴着实让淳于的心情美了一把,干起活来越发尽心。 夫夫俩再回到主帐时,正遇上风乘问要不要桃花凉粥。 这当下确实是赶时节用桃花粥的好时候,不过因为营地的吃食实在太多,风乘就没按人头提前备下,而是一一问了一圈。 结果自然是没几个捧场的。倒是黎初晗看到后眼前一亮,当即就端上了手。 桃花凉粥,顾名思义,就是面上拌着新鲜桃花瓣的粳米粥。当然粥里也做了花样,本来会放些桃胶、莲子、皂米之类丰富口感,不过府里的厨子得过指示,直接剔除或替换掉了对孕夫有碍的用料,所以人人吃得。 也因此林星野没拦着自家夫郎尝鲜。 黎初晗喜欢这入眼粉嫩鲜香的模样,看着就很赏心悦目,一口口下去,更是清甜至上,当真秀色可餐! 所以他喝了一碗,又想要一碗。 可惜桃花粥性味偏凉,林星野不准他多喝。偏生黎初晗近来反骨铮铮,就不肯听,还敢强行从对方手里扒拉,最终换来林星野扬言、再抢他就把凉粥全拿去温了! 这是什么精准威胁?!桃花瓣熟透后会变色,粥会变丑的!没了那种鲜嫩芬芳之感,他还吃什么?! 黎初晗拿死亡眼神看人,怂得林星野一个激灵直喊淳于救场子。 被夫夫争执殃及的淳于苦着脸实话实说:“凉粥对有孕之人的影响因人而异,属下只能说谨慎起见少吃,但不绝对。” 可这话跟不让再吃有什么大差别?! 气鼓鼓的黎初晗放弃凉粥的同时,还赶起了自家老公:“专心吃你的去!别在这里盯着我了!” 惨遭“驱逐”的林星野只能可怜巴巴的看他一眼,终究没敢再强硬,乖乖混回了汉子堆里。 汉子们大概也是天性使然,不比哥儿姑娘更偏爱零嘴,吃过一圈后,此时多数都挤在大食桶边啃饭团。 这会儿又加入了一个高大的林星野,没几息殷诺这个更大块头的也加入了——六个大个子不意外把体积不小的大食盒给挡了个严实!以至于不知情的人只能看到他们几个并肩接踵地聚在一起,意义不明! 黎初晗本是关注林星野来的,结果猝不及防被这画面给萌到了:他们好像一群大块头小仓鼠哦!在围着米囤快乐的“游戏”! 有点奇奇怪怪的可爱。 黎初晗越看越好笑,笑得一手碗一手勺碰得叮当响。 宴离几个闻声看过来,又顺着黎初晗的视线看过去,傻眼一瞬后,直笑得比黎初晗还张扬! 浑然不觉对面在笑自己的汉子们依旧兴致高昂地围在一起,间或聊上几句,时不时来几口下饭菜,很是惬意。 殊不知他们在黎初晗一行人的眼中已经形象大变样! 一个小插曲罢了。 填饱肚子后,众人没有立刻拔营去摘青梅。 毕竟身子不便的几位还得消消食再动,加上这会儿东风正好,场地也够宽敞,正是放纸鸢的好时机,一众人就考虑再停留一阵。 精力充沛的林星野积极响应。他才被初晗嫌了,这会儿就总想着要做点什么哄回来。 黎初晗还能不知道自家小郎君的德行,当即就给面子的出言肯定。 于是跟着堂哥现学现卖的新手上路了。 然而林星野虽是第一次放风筝,操作技术却惊人,在场的居然没一个比得过他!别人还没起飞成功呢,他的已经越放越高,一轴线都见底了! 好在黎初晗可以“无限”供应线轴,便又接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已然高到草地上的众人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小点。 能把纸鸢放到这高度在大进地盘上也算是史无前例了,这独一份儿看的不止自己这一行人叫好声不绝,便是远处同处一片青梅林的游客们都仰着脑袋看得起劲,暗自对放纸鸢之人啧啧赞叹。 风筝一直在高到快超出肉眼的距离剧烈扑腾,林星野都能感到手上被牵扯的力量惊人,不过以他的能力来说,掌控起来依旧轻松,也因此别人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 唯独风乘,他是玩纸鸢的一把好手,最清楚内里门道,自然就佩服不已——本就带滤镜的堂哥眼下再看小堂弟那是真的在发光! 可惜林星野心里只有他的初晗,这就含笑回眸跟夫郎邀起了功。 黎初晗早就想夸出声了,当即欢呼着当众狠狠一抱! 欣喜过度的林星野瞬间心里眼里只剩了夫郎!结果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他手上的份量就猛得一轻 ! 四起的揶揄声都未退去,风筝就以迅雷之势消失在了众人眼里! ——线居然断了! 第560章 谁家好游戏会有那么多母鸡啊?! 所有人的笑容直接凝固。 无声的小惆怅悄然蔓延期间。 “它怎么能这么随意就离我而去呢?” 林星野难得露出点孩子气的埋怨,看起来三分可怜两分好笑,还有五分义愤填膺。 黎初晗含着笑瞅他一眼:“那这可怎么办啊?孩子的糖飞了呐~” 他其实真的是想安慰星野来着,毕竟他看着断了的风筝线都是心里一个“咯噔”,有点没来由的不舒服,想必星野也不会好受。 奈何他这张嘴总有自己的想法——这不一个不小心,说话的腔调就过于兴高采烈了点,直接变了味儿! 四下里起了一阵微妙的沉默。 察觉气氛跑偏的黎初晗一脸无辜地看向自家小郎君,而后默默做了个拉链嘴的动作。 林星野眨着一双比他更无辜的星眸回看他:“笑我啊?笑我可是要被索赔的。” 这下黎初晗光速变脸:“你这确定不是趁机讹我?!” “可不就是?”林星野一脸的理所当然,凑近了看对方眼里满满倒映的自己,“我的糖飞了,自然就想再找个有糖的赖上,这不正好有送上门来的!” 围观群众蓦然哄笑出声! 但黎初晗心里更纠结林星野突然的当众亲昵,搞得他一脸赧然,不太自在地一把推开对方,直往众人身后躲:“你看他们也笑了,都有份儿,可不能只找我一个赔~” “我不管,反正我亲眼看见你先笑的,只要你赔!~” 林星野言出必行,专门赖他一个,一伸手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又把人捉回怀里。 根本一步都逃不动的黎初晗只能耍赖:“你动用能力是欺负人了,还指望我赔?” 林星野故意噱他:“就要你赔,赔不赔?不赔我要出招了啊?” 不知何时变成了犟脾气的黎初晗“宁死不屈”!林星野作势又凑近了点,呼吸都打到了对方唇齿间。 这可是当着几十个人的面!星野这是要出什么招?!不会是他想得那样吧?! 父亲可都在一边看着呢! 黎初晗率先把自己羞了个玉颊飞粉,没忍住低声嗔怪道:“你别过于伤风败俗了,星野~” 林星野差点笑得不能自抑:“我们正儿八经成了婚的,哪里伤风败俗了?!” 黎初晗:“……” 星野可真是把郊游给游明白了,连性子都彻底放纵了! 偏偏围观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神里都是显而易见的怂恿! 若换作以前,李柠荔肯定第一个起哄“亲上去”,可惜今非昔比,他心里说不上来是酸唧唧呢,还是看林星野幸福而觉得心安。 不过他不给力,还有宴离。 离哥儿的心态就没法形容了。他虽然把林星野夫夫俩一起放心尖尖上,却又完全不会酸这俩亲近,甚至还很乐意多看两眼。 所以他仗着有孕在身,瞅准时机不小心往正君那边“晕”了一下! 黎初晗条件反射地一动身,正好主动亲了上去! 营地里瞬间欢呼声一片!风乘和李柠荔都飚上了口哨;齐言胆子肥到带头喝彩;连风暮秋和郁里都特意跑过来凑热闹。 至于某个被赏了吻的,俊脸上全是说不清的满足,开心得神采飞扬! 看起来真像喝高了! 黎初晗内心吐槽道。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种走向?! 明显害羞狠了的黎初晗只能嘴上放放狠话:“你风筝没了,星野!这辈子我都不会给你了!” 林星野换了一脸的“失望”表情给他看,并且妄图借此继续纠缠。 这回黎初晗机智了,去躲在了公爹身后! 风翳寒顾及着儿媳脸皮薄,还真尽心给他挡住了儿子的“抓捕”。 林星野不好跟父亲用强,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偏生风翳寒这么一带头,把围观的众人也给吸引倒戈了,居然尽数加入了反过来阻拦林星野的行列! 老父亲凭一己之力,把小夫夫俩的追逐变成了全民参与的“老鹰捉小鸡”游戏! 可谁家好游戏会有那么多“母鸡”啊?!关键“母鸡们”还总是故意抱团围堵“老鹰”,整得“老鹰”憋屈不已,几回都是被迫把快要抓到手的“小鸡”给放走了! 躲在人群后巍然不动的黎初晗嚣张得不行,乐到嘴角都快飞扬去了外太空。 但林星野实在“看不过眼”了,某些莫名的征服欲上来,一门心思只想把夫郎圈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 有了预谋的人立刻就有了主意,忽然往后退了好大一截距离,还煞有其事地动了动“筋骨”。 一众“母鸡们”一时没看明白林星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就没防备会被他一个前空翻直接从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 等所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迟钝地转过身来,林星野早已夫郎在怀! 那胜利的笑容明亮到晃眼! 行吧!这操作属实惊人,“母鸡们”也算输得心服口服。 连黎初晗都真心被自家老公帅了一脸,性子都顺从了几分——自从遇上星野,他已经在肤浅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不是狂热喜欢人家脸蛋、身体,就是喜欢看人家耍帅! 黎初晗躺平接受自己的堕落:“既然抓到我了,那就给个奖励吧!你想要什么?” 还有这等好事? 林星野星眸一个流转,状似慎重道:“什么都可以?” 瞬间警觉的黎初晗赶紧补了一通要求:“风筝不给!也不能太无耻!必须正常范围内!” “那好吧。”林星野不太明白初晗为什么要再三强调风筝给不给,他不觉得对方会不明白其实自己一直在闹着玩。 不过这当下他的重点是讨赏,所以也没多问,而是立刻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会意的黎初晗又红了脸,但心里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了,反而看着面前俊逸的眉目透出几分缱绻。 齐言双手捂着脸颊从指缝里偷看,催促声响亮:“阿爹阿么快亲呀!” 黎初晗又好笑又窘迫,瞪了女儿一眼后,还真坦然在一众揶揄的眼神中亲了上去——一触即离,免得教坏小孩子! 掌声四起! 但觉得亲在脸上看不过瘾的呼声也四起。 林星野从善如流,反客为主地在黎初晗唇上轻轻啃了几口。 他已经很克制了,毕竟初晗现在身子不便,他得跟着素,自然不能自己去勾火,所以只是浅尝辄止。 只是到底是当众的杀伤力,黎初晗依旧恍惚到以为自己在蓝星经历闹洞房! 特别是还有长辈在,到最后他也没敢细看众人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模糊觉得这群“观众”挺满意的! 看客们确实满足了,慢慢散开,准备拔营去摘青梅。 留在原地的林星野专注在黎初晗身上问东问西:“闹到现在,身上没有不舒服吧?” 黎初晗低头摸了一下小腹,实诚道:“没什么感觉,别担心。” 其实他有一阵子完全忘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但是他没胆说! 好在林星野也不是要苛刻什么,只是担心对方身体才多问了几句。 黎初晗还有点小开心逃过了“审问”。 摘青梅大军很快收拾妥当,待风乘清点过人数,林星野就吩咐启程。 回过来看着自家夫郎清瘦的身姿,林星野还是没忍住道:“还是我抱你吧,初晗?山路不好走。” 但这回黎初晗坚决不肯了,他还想体验一下穿越青梅林呢。 见状林星野也不强求,反正他会十二个时辰地跟着,怕什么? 好在这青梅园到底也算是景区,走在山坳里也不至于真的没路。只是多数都是细细的羊肠小道,只适合单人通过,故而整个队伍最终被拉成了长长一根。 黎初晗自然也跟林星野前后脚走路。后者紧跟着偶尔扶着点自家夫郎,一路都还算稳当。 走过半程,林星野想起来那个未解的疑惑:“初晗,你为何不肯再给我纸鸢了?” 黎初晗脚步一滞,而后转过头:“这不是怕你又给放飞了?毕竟那上面有华夏制造的字样,万一正好掉落在了不该掉的地方,被人看出来特殊,平白惹事。” 林星野表示只理解了一半,他不信他每次放每次都能断! 但黎初晗打着哈哈就坚持这个观点,没把他看到风筝飞走的时候、心里那种有什么落空了的感觉说出来。 再者,他刚来大进那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里对这个国家一点归属感都没有,就只能靠着星野这一根风筝线给牵紧了。 给陪伴、给信任,什么都全心给予,他才算安稳留了下来。 可偏偏今日忽然来了这么一出。 说真的,断线那一刻他心里那点异样都快让他迷信了!就怕真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黎初晗不想再体验这种感受,所以悄悄选择了杜绝这种情况发生。 林星野也没跟他追根究底,这话题就这么过去了。 而断了线的风筝,既没有走迷信路子,也没有飘去黎初晗所指的连鸿昭之类不应该人士手里,而是在难以想象的高空翻腾了近一日后,破破烂烂地掉落在了泠族族地。 被嬉戏的泠族孩童捡到,又兜兜转转到了族长手里。 第561章 一只风筝引发的外星人入侵彻查 族长泠岁幽一眼就看出来这东西不是代号遥本土的产物,这织物染料的质地也不像是帝国的东西。 他随手翻了翻,看到残破的标签上倒是有着华夏制造的字样。 华夏……是他知道的那个华夏吗? 所以这是蓝星的东西? 要说代号遥有误入的蓝星人他能理解,但是这蓝星的东西是怎么携带进来的?真不是族人搞得恶作剧? 要知道能携带这种脆弱易燃的物品进来,就意味着可能有运载工具保护它,才能安然穿过代号遥的大气层。 但是一般这种情况下,进来的目标就会很明显,他们基地的监测中心不可能发现不了! 泠岁幽直觉情况不对,特意去翻查了监测记录。 结果自然是发现除了五六年前检测到一架彻底损毁的逃生仓误入之外,再没有任何外星运载工具进来过! 那架逃生舱倒确实是蓝星的,可当时舱体燃烧程度已经到了极限,连里面的生命体都差点死亡,还是他们费劲救回来的…… 所以怎么可能保得住一只风筝?! 这个可能性直接可以排除! 那么,就只剩了另一种极端概率的可能性:对方的技术已经足以逃过他们的监测系统! 泠岁幽瞬间起了点危机感。 好在帝国的底气足够,整个海达斯蒂星系被他们地毯式探查过。星系内除了星盟联邦这个能和他们抗衡的国度,已经没有其他能成宇宙霸主气候的文明了。 所以这高端的技术很可能就是出自星盟联邦!他也确实有所耳闻星盟似乎有高层很“喜欢”蓝星的东西。 想到这里,泠岁幽就自然而然想起了星盟那项骇人的研究——当年公开立项的时候,直接震撼了整个海达斯蒂星系的“意识体与折叠空间融合技术”! 只是这项目不是因为投入产出比持续为大负,最后被叫停了吗? 可如果有成功的案例…… 并且这种角色偷偷潜入了代号遥…… 那事情就变得可大可小了!往大里说都能算对家入侵了! 看来彻查已经迫在眉睫,必要时候还得上报首都星! 想起上报这点破事,泠岁幽头大地随手把破烂风筝摔了出去!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玩意儿,居然给他带来这么大个麻烦! 但再麻烦到底事关代号遥的稳定,他还是立刻组织了一个小组,专门负责彻查此事。 因为不知道风筝是哪里飘来的,对于专案组来说搜查范围就比较大;加上又不能去大进本土人士堆里明着查,执行起来真是费时费力、困难重重。 他们是在暗中摸索了好一阵后,才发现目标人员出现在绥宁的可能性最大。而且那人似乎没有掩盖踪迹的意思,他们能在绥宁看到许多蓝星物资的踪迹,甚至有些百姓还毫不知情的在使用! 好在全都是民用品,没有军用或者安全威胁性大的东西,这让专案组瞬间放下了悬着的心! 只要来人没有侵略性,他们就不必紧追死咬。 而且基于这样的现实,他们基本能够推断出,来人大概率对星际国与国之间的公约不知情,也不知道这星球有帝国驻军的存在,不然怎么敢不通过官方备案,就这么大剌剌的拿出来使用?不是纯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但即便是没有威胁的角色,他们依旧得尽职掌控相关信息,所以目标人员还是得找着。 可惜后面蹲守出来目标不在绥宁不说,那些知情人员还明显故意保密了去向,以至于他们拐了好大一个弯才拿到具体动向,等再赶到京城,已经是几十日以后的事了! 代号遥驻军一如过去千年,依旧奉行“无存在感”行事,故而专案组这一次暗查没在大进掀起一点波澜。 所以整个过程连风翳寒都一点不知情,更别说目前跟驻军没有明面牵扯的林星野夫夫俩了。 当然他们一直知道小世界里的东西会惹事,但真没想过最终是把事惹到了“自家人”头上! 不然铁定会第一时间解释清楚! 毫无所觉的小夫夫俩依旧开开心心地走在青梅园的羊肠小道上,享受着被累累果实包围的满足与畅快! 此时整个侯府的踏青队伍已经完全走出野餐地点的视野范围,而之前特意回避贵族的游客却开始零零散散地出现在那里。 其中有几个赫然是黎初晗他们认识的。 比如秦小都统秦硕,比如尚书令嫡子付错等等。 付错出现在这里纯粹是巧合,正好带着家人来玩罢了。 他看到林星野也在的时候,本是想去打招呼的,奈何世子大变的模样一下子又让他迟疑了。 虽然之前他就怀疑过世子掩盖长相,却也从未想过对方真实的模样会肖似已故皇后! 他幼时曾经见过那一位,那出众的容貌令人印象深刻,所以断然不会认错! 不过这么一来……岂不是成了侯爷与已故皇后有渊源?!不然怎么会有个如此肖似的孩子? 总不可能真是皇后的孩子吧? 不对……世子不是才十八吗?这么算来世子出生之时,皇后都已经薨了! 所以是侯爷跟皇后娘家人有关系? 付错胡乱猜测着。可惜先皇后那一辈的事他父亲一直讳莫如深,从不肯与他多透露一点,弄得付错反而好奇心越来越重! 他身后面容刚毅的护卫听他嘀咕了好一阵,又一直固执望着侯府一行离开的方向,便低声在他耳边道:“公子,要不要属下跟过去打探一下?” 护卫说话的语气里有股不易觉察的亲近,但付错却立刻炸了毛:“付恒!本少爷不是跟你说过了不准这么叫!” 付恒却没在意对方的训斥,反而面带宠溺地笑了笑:“是,属下一时口误!还请主子恕罪。” 可付错看他分明是没把自己的命令当回事,一阵气急,当即拿藏着铁针的扇子抵在对方脖子上,恶狠狠地威胁:“别以为你是孩子的生父在我这就真会特殊一点!以后给我时刻注意分寸,否则别怪我去父留子!” 付恒丝毫不受威胁,反而即刻一脸哀怨:“主子,您已经去父留子了。你看慎儿都这么大了,还不是依旧完全不知道我这个父亲的存在?” “您和老爷夫人当初和属下好商好量的时候,可不是那么回事……” “当然我也不是一定要他认我,不过是觉得楚清慈虽然照顾得不出错,却难免处处透着不亲近。说到底还是因为不是亲生的,总归隔了一层,指不定哪天就成了隐患!” 这说得付错也起了担忧,过后面上还生出点尴尬,忽然就全然没了气势。 他收回扇子,烦躁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但眼下到底也还不是让慎儿认亲的好时候。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怕还是容易说漏嘴,万一……” 付恒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主子无需再多说,个中利害属下明白。不管怎样,主子的安全最重要,属下说过,这辈子毫无怨言。” “至于慎儿,属下也说过主子一辈子不告诉他都没事,只要主子一直留着属下这条命。若是主子实在不待见属下,好歹考虑下我作为生父照看起慎儿来总会比旁人真心。” 一通剖白,说到最后反而是付错这个做主子的一阵亏虚懊恼,直蹲身抱头哀嚎:“知道了知道了!每次都故意提这些!我还真是一句都不能训斥你了!” “主子说得哪里话?属下哪天不挨骂了?”付恒跟着蹲下身,温声软语的跟付错聊上了——安慰不像安慰,调情不像调情,聊得付错越发不自在,却始终没有躲开。 不远处带着慎儿玩的楚清慈看他们一直在那里“亲亲热热”,神色有点不太高兴,一转念便支使慎儿去把阿爹喊回来。 付错很快被儿子吸引走了注意力,倒是忘了去追踪林星野一行人,也因此逃过了被侯府隐卫修理的命运。 但他们能幸免,秦硕却不能。 暗中嫉恨红了眼的秦小都统已经管不住自己脚似的跟了上去。 第562章 青梅林惊现神秘人 他和付错一样震惊林星野的真容。 但是因为他没有见过皇后,乃至没怎么见过太子,倒是没有在心里掀起大波澜。有的无非是看林星野夫夫俩越加不顺眼而已。 比起易容这种事,他更难接受文渊侯府的吃穿用度规格。 而且不是不接受那些吃食多奢侈、排场多宏大——毕竟京里更奢靡的达官贵族到处都是,他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这程度。 他不接受的是侯府不像别的府上那样,一应好东西只会供给主子享用,而是几乎做到了人均有份! 这意味着每样奢侈东西的基数都很大!大到随手赏给下人都毫不肉痛! 这文渊侯府到底哪来的底气?!秦硕想不明白,世袭罔替也不能在灾年里多长几颗粮食吧?! 他听说今年已经欠收到国库税米都减半了,说句难听话,皇宫里的粮都怕是只够撑面子了,小小文渊侯府难不成能比皇上还富?! 还是说一切都只是做戏给外人看罢了,维持面子? 秦硕显然不肯相信侯府富庶论,应该说他见不得这种好。 要知道他自己家里也算有点祖荫的,日子算得不错了,往年都敢拿粮食酿醋,可到了今年还不是不舍得了? 不然不至于特意打听了这么个地方,还嘱咐他一定要多摘狂摘,能多酿一缸醋就是挣得一份大便宜! 所以自己家里都开始落魄了,文渊侯府凭什么还能这么安稳富庶?! 肯定是假象!估计就是为了图谋什么! 秦硕想起侯府那帮汉子围在一起“密谋”(吃饭)的画面,如是肯定道。 一面又因为心里的那点不甘,不计后果的尾随了上去。 但他稍一靠近,就立刻被侯府的隐卫锁定了目标,且转头就告诉了自家主子。 林星野夫夫俩知道后都露出点厌恶之色。毕竟秦硕是当真心胸狭隘,还不知好歹。小人心思过重的人凑上来,谁知道对方又要耍什么花样! 念及这是个公众游玩地,他们就没有直接驱逐,而是吩咐隐卫把秦硕给引开,别来打扰他们玩就是了。 于是秦硕的跟踪开始连连遇挫。他总觉得身边有人,但每次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次数多了,他自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可惜他不太清楚泠族的真实能力,面对反常情况,最终想到的却是家里老人的邪祟鬼魅之说,然后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没多久,没心思再跟踪的秦硕开始匆忙往青梅园出口方向退走。一路胡思乱想,根本没想着择路,杂草藤蔓堆他也敢随意踏上去,结果不小心就掉进了一个隐蔽的小天坑。 好在坑底并不深,底下又有厚重的枯叶甸子做底,掉进去的秦硕就只崴到了脚,堪称安然无恙。 只是这种腐败幽暗的环境着实让人后背发凉,秦硕本就正值心慌,加上平日里又爱做些不大不小的亏心事,此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奋力往头顶光亮之处爬上去。 他以为洞口不过两个身高的距离,加上他又会点功夫,出去总不难的。可万万没想到洞壁湿滑至此,他连着试了十几次都诡异地攀爬失败了! 秦硕更怕了!怕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魅,还怕自己要活活饿死冻死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鬼哭狼嚎般的呼救声突兀的响起。 这里离林星野他们已经很远,秦硕的呼声又不太正经,附近的三俩游客模糊听到了还以为有猛兽,心生畏惧,反而立刻躲远了。 尖叫了半天的秦硕嗓子都冒烟了,也不见任何人出现,近乎绝望。 可再绝望又能如何?已经没什么力气的秦硕一边模糊不清的咒骂林星野夫夫俩,一边抱紧了自己瑟瑟发抖。 就在这种难捱的时刻,洞口忽然出现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子,有什么是老朽能帮忙的吗?” 秦硕顿时喜极而泣:“有有有,麻烦老伯拉我上去!” 上面的人语调平板地应了一声:“好。” 没一会儿,递下来一大截新鲜的树枝,上面还缀着满满的青梅。 秦硕愣了一下,心里有点微妙——作为游客,这青梅树说折就折是不是太下得去手了点?!毕竟园主说过故意损毁是要赔的。 虽然是为救自己,秦硕没立场挑剔,但他就是生了点埋怨。 不过转念一想,园主应该不至于神通广大到能认定与他有关,这银子肯定不需要他赔,就又立刻觉得无所谓了。 眼下首要得先让自己顺利出去。 好在被救过程很顺利。这位老伯声音听着苍老,力气倒是不输给壮汉,三两下就把他给拉上去了 。 终于活回来了! 秦硕高兴之余去看救他的人,这一看就又被吓了一跳。 这老伯好奇怪啊!浑身上下都拿袍子遮得严严实实,连脑袋和手都是,只有眼睛部位开了一条细缝,露出一点肌肤,是那种很黑很黑的颜色,简直比夜色还浓!承宁王爷站过去都能甘拜下风那种! 秦硕心里觉得怪怪的。其实皮肤黑还不打紧,关键是他忽然反应过来,他怎么看不到对方的眼瞳啊? 他估摸着对方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却只有一片光滑漆黑! 为此他特意悄悄换了几次位置,还是没看到眼睛! 他还没往对方长没长眼睛这地方想,毕竟他看着对方的身量挺正常的,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成年人。 所以这人难道是往脸上罩了个黑铁帽?!那怎么看得清路啊?!这是什么独门绝技?! 正当秦硕惊疑不定之时,对方“关切”地开了口:“小子,你为何一直这种神情?” 秦硕蓦得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哦,我是想到了害我掉下去的人,真让人气愤!” “是谁?他做了什么?” “说来话长,就是文渊世子夫夫两个!……” 秦硕自觉眼前之人是个不相干的,所以抓住机会添油加醋、颠倒是非地狂说了一气。 他多少有点泄愤的意思,却没想到对面居然认真总结道:“看来你是恨他们,要不要去报仇?” 这么直接把秦硕再一次给听愣了。不待他拿各种理由证明“仇”不好报,就听对面又道:“我是皇上背后的人,保密的势力成员,你要是想,就跟我走。” 无论对方这身份是真是假,这话听在秦硕耳里确实是种诱惑。 谁让秦硕积怨已久呢。 积了一肚子怨,却苦于魄力不够,只敢背地里恨,却从不敢独自动手! 所以眼前这位如果真是皇上身边的大人物,还主动抛出了橄榄枝,那他或许可以赌上一回! 秦硕自认还是考量过的,只跟对方约了时间去宫里商量。 他的想法是两人之间无冤无仇,宫里又是皇上的地盘,他身上又有点兵职,对方总不至于因为谈不拢就要置他于死地吧?! 怎么想皇宫都能给他一点安全感。而这人能带他进去,至少证明对方真是宫里的。 对面似乎猜到了他的顾虑,忽然给了他一个腰牌。 秦硕认得出来真假,这下不再多疑,高兴地收好后,暂时跟这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人别过 。 他也是过于急切,这一日傍晚,就迫不及待地找去了宫里。 谁曾想至此有去无回。 这是后话。 此时的黎初晗一行人都在为到达摘青梅的目的地而欢呼雀跃,完全不知道青梅林里出了个神秘人,忽悠到手一个还不够,还在试探着靠近他们。 这一回的窥视者似乎很不一样,不止侯府的寻常人没能发现,就连二十来个隐卫和林星野、宴离等等所有泠族都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 神秘人靠着几棵粗壮青梅树的遮掩,来回切换躲避,持续静悄悄地偷看着事关他们的一切。 第563章 独一无二的青梅品种,翳寒主仆的日常相处 风乘果然没有骗人,真的领他们找到了一大片好吃的梅林,位置就在他之前所指方向的第二座山脚下 。 这一片的梅树都长得比较高大,结的果子却小巧到只有之前的一半大,果皮瞧着也不青翠,偏向于斑斑驳驳的黄绿色——整个看起来完全没有最初他们遇上那一片的灵秀诱人! 果然如风乘所言,其貌不扬。 但味道确实一绝!每一颗都有着青梅惯有的酸鲜爽口,过后余韵却又甘甜悠长。果肉脆而多汁,毫无涩味,能吃得人唇齿留香! “其实有点像青梅口味的李子,但是比李子又脆爽多了!简直是集齐了两个品种的优点!”黎初晗惊喜得连着啃了好几个,赞不绝口。 这回就是林星野也尝了好几个,连他都觉得味道不错,可见这梅子口味有多得人心。 宴离和文殊忆早已拖家带口地嚯嚯起营地周边的果树了。 风乘看他们喜欢,高兴不已:“这得归功于乱山家里一代代的精心培育,才造就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品种。就是可惜了乱山那小子光顾着读书,没学会这门手艺,所以这片林子估计就是最后的保种地了。” 这话说得多少人两眼放光地盯上了覆盖大半山头的梅林,满心眼里都是:来值了! 黎初晗的小贪心都冒了头:“那我可要多囤点货!” 他的话就像是个讯号,瞬间提醒了一众人“僧多粥少”——毕竟成熟度够的梅子就那么多,谁抢到就是谁的! 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所以很多人直接带上了家伙事出动,什么篮子、布袋、水桶……各种稀奇古怪的装备都有,伴着几十个人哄抢四散开去的场面,总给人一种要把人家梅林洗劫一空的山大王气质! 风翳寒一边觉得自家的“强盗们”没眼看,一边积极地招呼上风暮秋:“咱们也赶紧找个僻静点的地方去。” 风暮秋提着个空食盒跃跃欲试地跟在风翳寒身后——果然出来玩就容易放开性子,就是他一把年纪了也难以自持,一路都絮叨着要大展拳脚,结果被风小侯爷一句话给堵了回去:“要爬树也是我来,你这断了胳膊的也是真敢想?!” 风暮秋:“……” 都怪那个游信!他的乐子没了! 风暮秋眼巴巴地望着风翳寒:“主子,就容属下摘一回吧!属下这功夫也不是摆着看的,一条胳膊也能爬树!” 听得风翳寒额角直抽:没看出来暮秋这么童心未泯!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也正常。他们两人骨子里本就没有多端庄稳重,少时就没少瞒着大人到处野。年岁是能沉淀一些事情,却不至于动摇本性。 风翳寒考虑到以前回回都是暮秋顶着家里的压力纵容他,所以今日换他纵着对方一回也无妨,就当提前给暮秋体验养老生活了! 念及此,风翳寒就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但他这笑容看在风暮秋眼里,却显得突兀而成迷,弄得这个敦实的汉子背后凉嗖嗖的,没敢再多话。 不过他们主仆俩相伴这么多年,风暮秋很清楚主子只是嘴上不爱饶人,其实待自己跟亲兄弟都没差,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小要求惩罚自己。 果然,下一秒就听风翳寒状似嫌弃道:“你这么结实的身量,要爬也须得找棵最粗壮的!不然万一把人家种树给压垮了,岂不是罪过?” 风暮秋一阵无语,木着张脸看向招摇在青翠欲滴里的明艳笑容,心道自家这个“大少爷”真是白长了一副文俊美人的模样!这张嘴难听起来言官都自愧不如! 不过好歹是应允他了! 风暮秋语气和表情一起别扭:“属下先谢谢您嘞。” 那勉强至极的模样,惹来风翳寒好一阵与之相貌不符的爽朗笑意。 一脸麻木的近侍:“主子开心就好……” 结果不意外又换来风翳寒笑到停不下来。 也是今日他本就放松不已,整个人一直神采奕奕的,确实容易开心上头。 好心情会感染身边人,所以风暮秋也没板住多久脸色,很快跟着自家主子露出点笑意。 两人打着嘴仗在林子里胡乱转了一阵。然后风翳寒真在一棵特别粗壮的树前停了下来,指定风暮秋攀爬。 因为对方有只手不便,风翳寒这个做主子的还毫不计较地又托又推,终于顺利把他“一大把年纪”的近侍送上了树! 风暮秋开心得肉眼可见,咧着嘴摘梅子摘得飞起:“您等着,属下一定把上头熟得最甜最大的给您摘下来!保管比过他们所有人!” 说着越爬越高,直接到了最高处的枝丫。 下方仰着头注意他的风翳寒好一通操心:“这就够了,别回头树枝真断了!” “您可不能乌鸦嘴!”说是这么说,风暮秋脸上却是笑呵呵的,一面又可着劲儿够顶上这些长势特别好的梅子。 风翳寒在下面随口吐槽他俩经常分不清谁是主子! 没多会儿风暮秋要转趟,下行之时他忽然道:“主子,小主子和少君他们就在不远处……” 未及风翳寒应声,他又脸色猛得一变:“那边树下的好像不是咱们自己的人?!” “什么意思?是有别的游人过来了?”风翳寒一时没理解风暮秋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毕竟隐卫们没有任何反馈,意味着周围没有危险。 奈何风暮秋始终觉得那人不对劲:“属下感觉那人打扮太怪异了,寻常人哪会把袍子遮得脸都看不见?” 这么听起来确实不太靠谱,风翳寒没再犹豫,仗着轻功好三两下跟着上了树。 两人挤在一起看个究竟。 可惜风翳寒顺着风暮秋所指的方向仔细观望了半天,都没看见任何外人,反被儿子儿媳喂了一肚子狗粮,弄得风翳寒一脸怀疑:“暮秋,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风暮秋瞬间一脸解释不清的冤屈! “属下真看到了!那人就这么从树后面转出来,又绕回去,感觉一直在躲小主子他们……” 因为急于解释比划,风暮秋一时脱手没稳住身子,差点跌下去。风翳寒紧急去捞了一把,偏又带翻了对方那一衣兜的梅子! 于是手忙脚乱一通抢救的后果就是,主仆两个差点齐齐从树上栽下来! 易渺看不下去了,带着同僚主动现身把两人都给带下了树。 风小侯爷就这么被迫丢了一回人,还喜提了一个公主抱! 从易渺怀里下来的时候脸上的明艳都晦暗了三分!桃花眼里都能迸出来点杀气! 易渺赶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顺手一救,一时没考虑到自家主子身为汉子的尊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想着觉得有几分哭笑不得。 好在风翳寒也不至于真跟他计较这种小事,而是正了脸色问道:“你们看到世子那边有外人了吗?” 易渺肯定地摇头:“没有,各位兄弟也没有反馈过来异常。” 闯了祸的风暮秋一脸讷讷,没敢在主子气头上继续“狡辩”,默认同意隐卫的说法。 风翳寒极其无奈地瞪了风暮秋一眼,没再继续揪着他不放。 但事关安危,无论风暮秋说得是真是假,总要多留个心眼。风翳寒还是吩咐易渺把这个可能性通知了下去。 第564章 陌生的初晗 专心守着少君的易悯、易实接到报信之后吓了一跳,手上的梅子都不香了。 好在两人吃归吃,并没有玩忽职守,从头到尾都很明确他们并没看到有外人靠近。 虽然如此,两人还是冒着挨批的风险上报给了林星野,而后被勒令立刻再去仔细搜查一遍。 结果自然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这答案不意外,意外的是林星野觉得自己心里越来越不踏实,所以转头就吩咐郁里去跟所有府兵也提个醒。 郁里听命离开了。 见小主子这么重视,易实和易悯已经梅子都不敢吃了,开始绷紧神经注意着四面八方的动向。 林星野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黎初晗近身边。 黎初晗在心里微叹了口气:星野出来玩还没个放松的时候,这么草木皆兵的,有点可怜。 他心疼!这破世道! 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法改变。 心情微妙的黎初晗无意识地沿着比他身体还宽阔的树干绕行。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树之所以这么粗,是因为两个树干并肩接踵地长在一起! “还挺缠绵的。”黎初晗随口道。 林星野见他看得目不转睛,伸手揽上了身边人纤细的腰肢:“初晗不至于还要羡慕两棵树吧?” 黎初晗无语,但很快带着点狡黠回揽上了林星野劲韧的腰际:“好了,现在我们超过它们了!” 身边人一阵失笑。 微风徐徐,没几息两人的发丝跟着纷扬纠缠在了一起。熟悉的馨香顺势散播过来,连带林星野身上也沾上了似有若无的一点点。 若隐若现什么的,最是勾人,觉得不过瘾的林星野伸手捻起发丝就往鼻尖凑。 黎初晗却在这时候惊讶出声:“星野,你看!那边树枝上是不是有只变色龙?!” “快看快看!它想跑呢!好大一只!好可怕!” 说可怕的黎初晗却亢奋到直接脱离了林星野的怀抱,快步追到右侧的并蒂树下。 林星野一脸紧张:“慢点!小心身子!” “初晗要真那么喜欢,回头让他们抓来给你看个够就是了!” 黎初晗没忍住回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你个昏君!” 结果自家没脸没皮的小郎君眼神晶亮晶亮,显然反觉得动听得很,星眸里都盛满了炽热:“这话说对了。本世子确实打算当个昏君,一早决定为了家里清绝惑人的世子妃,这辈子不准备去早朝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未来展望?!太子要是能同意才怪! 黎初晗又嗔怪地瞪了对方一眼。 但他到底明白这其中什么意味——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得到了这般珍视? 有暖流无法抑制地涌上四肢百骸,赧然又悄然爬上了脸,黎初晗忽然一个箭步就躲去了树后。 不小心把自家夫郎羞走了的林星野还笑得开怀,追过去的瞬间才想起瞥一眼“变色龙”,然后措不及防在繁茂的果叶堆里看见了自己夫郎! 甚至初晗还朝自己笑得一脸得意! 林星野一阵惊吓:“你怎么就爬树上去了?!” 他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毕竟他家初晗一向迟钝,不可能一个瞬间就上了树! 这点怪异感搅得他心如擂鼓,也促使他产生了想去别处找一圈的强烈意愿,只是没想到树上的人这就缠住了他:“星野,我下不来了!你接住我!” 林星野心里还是生疑——虽然他怎么看这就是初晗,声音容貌身段……哪里都一模一样! 可他也是真想不通初晗是怎么超越了自己的眼力爬上去的! 然而自家夫郎不等人,他不过走了下神,黎初晗就已经摆好了往下跳的姿势,惊得他不得不暂时放开了旁的念头:“不能跳危险!” “你再往下爬一段,我抱你下来!” 他在树下张开双臂,屏息凝神,等着对方往自己怀里扑。 没想到黎初晗看他这么小心翼翼的,忽然觉得十分不爽:“你这是看不起我?” 林星野:“?” 他立刻想起来自家夫郎很在意形象,爬下来确实不太好看:“那你别动,我上来接你?” 这回黎初晗光看着他没吭声。 林星野以为对方是默认了,当即一个纵身往树上跃。 这一瞬间有人形与之擦身而过。 也是他从未想过初晗会这么冲动!弄得他一时半会儿根本不敢相信跳下去的会是他夫郎! 然而重物落地的一声闷响让人无法忽略,几乎震懵了林星野的脑子!震得他耳鸣目眩,恍惚经历了山摇地动! 破天荒的连行动都受了限,就这么呆呆地在树上看着地下蜷缩成团的身影! 初晗居然真从九尺(三米)高的地方毫无保护地跳了下去! 这都够一个寻常人骨折了!他可怎么敢想自己夫郎还怀着一个! 一瞬间林星野脑子里又全是黎初晗倒在血泊里的身影,晃得他又要晕血了! 恐惧之余,他只觉生出了难以抑制的火气:“你疯了?!连自己身体都不顾了?!” 林星野又气又心疼,却又不得不立刻忍下脾气去救人。 一个起落停在黎初晗身边,他小心地去抱一直垂头团成一团的人,语气却非常强硬:“我们现在就去找淳于!” 没想到对方“啪”一下打掉了他伸过去的手,反对的态度和林星野的语气一样强硬! 而且打的这一下还挺有劲,都不像黎初晗平日里的力气;林星野还模糊感受到了一种光滑梆硬的触感,泛着些许血腥腐败的气息,实在和初晗平日里细腻纤韧的手大相径庭! 但他不能排除初晗偷偷拿小世界里的东西打他,故而强行忽略了过去。 毕竟那点浅浅的血腥味时刻在提醒着他形势严峻:“听话初晗!你告诉我伤得如何了,我会小心着不弄疼你的,但我们真的必须赶紧回去找淳于!” 黎初晗终于肯抬头看他了,大眼睛里含着包泪水使劲瞪人,怎么看怎么愤怒又委屈! 林星野心里一紧:初晗哭了! 疼的?还是被自己凶的? 他伸手就去揩对方眼角的泪珠子,一瞬间心境直接从满肚子火气断崖式跌落到了心软。 林星野略微叹气:“所以你这是干什么呢?折腾出一身痛楚还不是得自己受着?” 黎初晗“哼”了一声别开头,又干脆利落地把拭泪珠的手打开了。 这样接连拒绝自己触碰的初晗令林星野有些陌生。 他盯着自己已然泛红的手背猛得怔住,心底的柔软这一刻又变成了不是滋味。 疑心又一次复苏,却又很快败在对方控诉的内容里:“你怎么转眼就变这么凶了?!你刚刚不是还说要为我这辈子不早朝吗?!我就是跳的时候没发挥好崴到了脚,你就这么看不下去了?我看你也没有多爱我!” 最后一句简直触及了林星野的红线,惹得他也跟着提了音量:“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事到如今难不成你还要质疑我对你的感情?!我什么时候不是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黎初晗好似被吓了一跳,没再大声反驳,转而嘀咕道:“我这不是看你做起来不是一回事嘛?” 林星野直接给气笑了! 心里无比委屈:“好!我先不跟你计较这一点。不管怎样你身子更重要!” 第565章 真假初晗?! 黎初晗又不吭声了。 但脸上那表情在林星野看来有点“说得好听”的意思。 这分明是误解了他! 林星野有些气郁。 转念又想自己怕是真的被初晗给惯坏了,都到了接受不了说自己一句不是的地步! 初晗本就正值容易心绪不稳的时候,自己怎么能这么计较? 想到自家夫郎还怀着孕,林星野瞬间就跟想爆发的脾气和解了。 他应该多包容才对,哪怕初晗确实忽然变得有点无理取闹,像殊哥儿似的…… 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和兄弟“同病相怜”的林星野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一面又焦虑初晗还是不肯去看大夫。 这双身子可怎么等得起? 他都打算用强了,团在地上的人却忽然自己起了身,林星野又立刻顺势改作搀扶。 谁曾想隔着衣料他又一次摸到了一手结实!完全不是初晗单薄的手感! 而且靠的近了,那点血腥腐败的气味愈加浓重——关键他没在对方身上看到任何血污。他家初晗身子一向娇气,这么跳下来孩子真能安然无恙?! 违和感越来越重,惊得林星野不自觉脱了手,心里猛得一沉! 对方照旧立刻甩开了他的触碰,还冲他使劲嚷嚷表达不满。 但那些质疑挑衅的话,从现在开始一律被林星野当成了耳旁风。而且正是因为对方挤兑自己的这份精神奕奕,让林星野幡然醒悟! 他忽然疯了一样冲回了并蒂树! 然而树上树下以及周边能找的地方通通都找过一遍后,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疑似自家夫郎的身影! 似乎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林星野焦虑异常地消化着这个事实。 然而他明显着急上火的反应,看在易悯易实眼里,却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他们觉得世子突然丢下少君,转而去围着那棵连体树一阵上蹿下跳——这举动简直堪称迷惑! 两人本就疑惑,偏林星野又逮着他们,问了一堆在他们看来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两人更不解了:“可是属下们确实没看到旁人靠近啊。我们从头到尾都看见是少君独自行动的。” “他先是一下子自树背后跃了上去,不过属下没看清他使了什么神奇的工具。之后就再攀过树杈,去了另一边。随即就听见他喊您,说下不来了。” 这都描述得这么详细了,已经足够说明,初晗从树背后跃上树到出现在自己眼前,整个过程连续而迅速——普通人根本做不到掉包的可能! 关键还得短时间内再准备一个易容到极致相象的人——这一样不可能! 林星野又上了树四处观望,依旧没想通其中的可行性。总觉得事情已经脱离了寻常认知。 而且易实两人的态度让他意识到了形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困难——他们根本不信眼前这个少君可能是假的! 他们觉得自己天天把少君放眼皮子底下看着,不可能认错人——即便他们确实觉得少君短时间内忽然性情大变。 林星野也没时间、没心情跟他们辩论,心里明白唯今只有自己能分辨出真假。能确认初晗是否已经被掳走的,只有自己一个! 他强压下心底的混乱不安,又回顾了一遍过程,依旧觉得变数最大的地方,只有初晗上树后钻入繁茂果叶的那一瞬间! 所以这棵并蒂树还是最关键的地方,而线索只有眼前这个“黎初晗”。 正当林星野一筹莫展的时候,黎初晗又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了树下。 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质疑,黎初晗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是一通怒吼:“你发什么疯呢?我这么大个人就在这里你看不见吗?!这么到处找是做给谁看?!看轻我就算了,这会儿都过分到打算不认我这个夫郎了是吗?!” “你就是这么爱我的?!我崴到脚你一句安慰都没有,伤我心的事倒是做了一件又一件!……” 吼到后来,澄澈的眼眸里已经积满了泪水,把见不得这张脸伤心的林星野看得一阵心痛。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或者说因为那点不确定,就不怎么情愿回应。所以一直神色不明地看着对方,乖乖挨斥。 他真的很恍惚:一会儿觉得对方装得好像;一会儿又担心万一这就是本人…… 因为他一直看不出任何破绽——大到形容、衣着、发饰,小到唇珠的好看形状、乃至他亲手给初晗挂回耳际的几缕发丝,都分毫未差! 什么人能在几息间伪装到这么像!? 林星野怎么想都不可能,除了…… 总不能……初晗……是被别的意识体夺了舍吧?! 想到这种无法掌控的可能性,巨大的恐慌就无法遏制地侵蚀了他的理智! 而且有了这种念头后,林星野再去看对方的一举一动,就觉得更适配了——关键这能完美解释对方性情大变的问题! 要真是如此,他的初晗呢?!…还能…找得回来吗?!他该去哪里找?!怎么找?! 突然钻进牛角尖的林星野一下子脸色惨白。 然而黎初晗就跟没看见自己郎君那异样脆弱似的,别说安慰了,反而十分嫌弃他像个木桩子,吼半天也不见吱个声,气性上来扭头就走! 易悯赶紧跟了过去,易实则是留下劝解了几句:“小主子,少君毕竟有孕在身,您就尽量让着他点吧,别跟人家较真。” 他这么讲话并没压低音量,也没有留意到走开的黎初晗背影猛得一顿,而后步子就刻意慢了许多。 易实还在顾自语重心长:“刚才他这么冷不丁往下跳确实吓人,连我们也来不及反应。不过看他眼下无大碍的样子,说不定人家其实有把握呢?您还是往宽心里想想吧……” 林星野没去纠正对方的误会,反而诧异地看向易实:“你是说你们也来不及反应?” 易实点头,还为保护不力即刻请了罪。 林星野心不在焉地免了罪,心里却有了考量:所以不是他心神恍惚没来得及拦?而是对方的速度本来就很惊人?! 可初晗要真是被夺舍,那身体肯定还是他原来的,怎么可能会这么灵活?!灵活到他们三个泠族都反应不过来?! 似乎夺舍这个想法也是不对的。 初晗最大可能还是被掉包了… 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掉包! 林星野不禁生出了没能保护好夫郎的巨大打击! 不敢想真正的初晗此时正在遭遇什么! 而他居然还有时间在两种猜测里反复横跳!还管不住脑子的总要去怜惜眼前人! 他应该立刻去找的! 烦躁无比的林星野主动追到了黎初晗跟前。 他还没想好怎么旁敲侧击点线索,对方却率先给他下了套,忽然弓起身子满眼痛楚:“好疼…孩……” 林星野条件反射地冲口而出:“孩子怎么了?” 弯着腰的人眼里瞬间有意味不明的光芒闪过。 第566章 初晗这么个好模样也有辣眼睛的时候?! “孩子……肚子……好疼……真的好疼……”伴着呻吟声的吐字听起来愈发艰涩。 然而他虽然一直喊痛,身子也好似在打细颤,脑袋却越埋越低,还会下意识侧身避开林星野的打量。 干着急的林星野始终看不到对方的神情。过后就意识到对方这样多少有点刻意回避之意。 想通这一点后,他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即便微小,也已经足够把两人的关系弄得僵硬疏离。 这点疏离又唤醒了林星野的被动冷漠,弄得他再关心起人来,语气都失了温度:“你身上有安胎药的。不过眼下我不方便动手,只能你自己拿。赶紧喝一点,兴许就能缓解……不然你又不愿意我带你过去找大夫。” 话到尾音,堪称落寞。 而且说完后,林星野也没有再去触碰搀扶,只是苍松翠柏似的地立定在对方跟前,散着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强烈到仿佛要跟这个世界划分出界限!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已经彻底否定了面前人。 毕竟林星野一直觉得,他和初晗之间,就是第一回见面都没有这么不亲近! 他不肯也不愿意相信无缘无故的,初晗会跟他隔阂成这样! 垂首躬身的人不知道林星野心里怎么想,但他敏锐感受到了身周气压不对,一下子连呻吟都忘了继续,蓦然抬头,正好将林星野那点真情实感的冷峻疏离尽数收入眼底。 他有些意外,却又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刻意的挤出来一点笑脸:“星野你这人可真是的!虽然我确实是想骗你没错,但还不是因为太气不过你总是不理我?!” “我算是知道了你这个做郎君的是真冷血!我就算真肚子疼,估计你也只是张张嘴就当关心过了!” 这明显是误会了自己。 不过林星野已经无所谓解释,反而愈加冷漠道:“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对面一下子又沉默了,还依稀透出来一点应对无措。 林星野看在眼里,继续冷声补刀:“他不惯开这种玩笑。” “什么叫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到底你还是在质疑我是吗?!” “可笑吗?!天底下竟然真有人在一息间连夫郎都不认了!” 然而被连声质问的林星野始终一脸无动于衷。 许是他这反应过于平淡,对面不太满意,很快又换了招数,转而软语哀诉:“星野,你今日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老是来伤我?!我怀着孩子已经够难受的了,你就不能体贴一点,少气我一回吗?!” 气不过的人还立刻抹起了眼泪,原本澄澈的双眸一下子变得湿漉漉的,透着委屈嵌在白玉雕琢般的脸蛋上,看着十分惹人怜惜。 林星野好生无奈,他只要对着这张脸就会管不住心软:“好了,别哭了,我也不过是气你不在意身子。如今既然没事,那我们按计划去摘梅子吧。摘完再有时间,我们还去放纸鸢……” 话没说完,对面就一阵气恼:“风筝就别想了!说了不会再让你放!” 本就故意提风筝的林星野不太明显地愣了一下,心里十分诧异对方会知道这个事,一瞬间心里的笃定都差点被动摇! 然而他终究记得这些话是在公开场合说的,被人听了去也不意外,所以林星野又立刻若无其事地继续:“那不放纸鸢了,我们改做果茶如何?就像你以前给我做的那种,正好我们还没有试过青梅味儿的。” “好,煮茶我保管能伺候好小郎君的胃口!” 才气愤不已的人瞬间一脸的自信,根本不知道又故意下套的林星野听得呼吸都快停滞了! 冷不丁的确凿证据就这么送了上来,惹得他心里止不住的翻江倒海! 林星野还生怕对方只是没听清,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句:“你还愿意做给我喝啊?我今天……说起来一直表现得不太好……” “有什么不愿意的?你以为我是你?!动不动就疑神疑鬼、斤斤计较!” “还有,真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个世子,干什么非要把这点事闹到下人跟前去?还被他们还嘴,也不嫌丢主子份儿?往后你还是改改这绵软性子吧!” “黎初晗”一嘴嗔怪的语气,脸上却保持着堪称温柔的笑容。 说话间澄澈的大眼睛一直弯成林星野熟悉的胖月牙,连带眼下的卧蚕都和他记忆里一个模样,笑容很漂亮、很温柔。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看下去。 对方听不出做奶茶的人不对;过度强调初晗并不在意的阶级身份;还看不上隐卫们的下人身份…… 却能无声无息地替代了自己的夫郎! 一想到真正的初晗确实已经不知所踪,林星野就几近崩溃! 一度把自己手心都掐出了血痕,才算遏制住自己那点暴虐的冲动! 他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再担心初晗也不能轻举妄动!毕竟对面真实的能力他完全捉摸不透,最好还是见机行事! 到了这地步,林星野已经不可能再去安慰人,而是即刻似是而非地试探了一句:“你的目的是什么?考虑过直说吗?” 如果可以,他希望双方都立刻罢演谈判。然而对面似乎一点都不肯出戏,难以置信过后,眼看着委屈大爆发:“什么叫我的目的?!我还能有什么目的?!” “我不过是指望着我郎君待我真心一点,多关注一点,到底哪里不对了?!” “你这个混蛋!要这么误会我!发什么疯突然连正妻都不肯认了!” “……” 痛斥到后来,直接放声大哭! 拿初晗的声音哭成这样,林星野听得头皮发麻,心里的难受更是无法形容。 他赶紧偏过头没敢再看,不然肯定又会心软! 不过他能坚持住,不知情的易悯和易实可不忍心,齐齐以下犯上,投过来一个又一个无法认同的眼神! 林星野硬撑着不吱声,没多久就装着躲人,跃上了并蒂树,争分夺秒地查看起可疑之处。 因为专心,他根本没有细听“魔音”在控诉什么,更没空搭腔,结果不意外引得对方恨意变本加厉:“你说话啊!林星野!你一直逃避算什么好汉?!” “还堂堂世子呢?!我看你是个锯嘴的葫芦!” “我要疯了!你是真想把我逼疯是吗?!我在和你吵架你知道吗?!你在那里一直走神算怎么回事!?” “你再这样我就带着孩子一头撞死算了!!” “好好好!你是真打定主意这辈子不跟我说话了是吗?!”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瞬间受到了惊吓的林星野:“……” 他傻着眼看底下一屁股坐倒捶地哭嚎的人——这可是初晗的样子?!怎么会用这种腔调说出这种话来的?! 林星野第一次觉得他家初晗这么个好模样也有辣眼睛的时候! 他蹲在枝丫上默默捏了下眉心,无力地开口:“别哭了,你要不要歇歇,我给你摘两个梅子吃?” 但他不走心的安慰毫无效果! 穿脑的“魔音”依旧继续。 哭声逐渐吸引了不远处风翳寒、李柠荔几人的注意,零零散散的身影在慢慢地围聚过来。 但林星野无暇顾及。 短短一刻钟时间,眼前这个伪装者就已经成功把他搅得身心俱疲! 明明他和初晗在一起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过疲惫这种感受! 哪怕遇上再大的艰险,他心里也都一直存着朝气,坚定而积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应付起来都有气无力的! 且明明看着都是同一个壳子,但他对上这个却总有冲动想发脾气! 就像别家蛮横不讲理的郎君那样,他特别想吼夫郎,好让对方消停一点! 这绝对不是他的初晗! 林星野崩溃地肯定道。 可初晗又能被藏去哪儿呢? 这么短时间,按理只来得及就近藏人,那唯一可能的地方就是树干。可关键是他并没有找到能塞进人的入口。 几处粗大的树杈表面都很完整,他使了巧劲踩踏过,并不像是被剖开过的模样。 他也不敢贸然轰碎了树干,万一碎裂正好伤到初晗,他得自责死。 所以林星野开始悄悄掰扯树皮,可惜还没收获就引来了树下“黎初晗”的过度关注,两人还为此打了一场互相不理解的眼神仗! 最后以林星野又一次躲走告终。 翻到了树背后的林星野恨自己的没出息,还是会被那张脸那副壳子影响! 那又不是真的初晗,他退让什么退让? 烦躁不堪的人随手一拳砸在粗壮的树干上,然后奇观发生了! 他居然砸了个空!他的手臂居然穿过了“树皮”,而“树皮”肉眼看去依然完好无损! 简直奇幻到让人难以置信! 林星野不信邪地把手缩回来仔细看了一阵,发现穿过去的部位覆盖上了薄薄一层透明黏软的东西,不细看都不容易发现,仔细一扯还能拉丝! 所以他看见的完好无损的树干极有可能是靠着这黏糊东西辅助,而形成了类似幻术的东西?! 为了验证,他又换了手试探,顺便摸了摸边缘,结果不出意外,缺口就是差不多能挤进一个人的大小! 虽然玄乎,但好歹一切都有答案了! 看来初晗不是他以为的在树上被掉了包,而是在地上躲往树后那一瞬间就直接撞进了这幻境一样的地方! 想到初晗被困在逼仄压抑的树干里这么久,林星野就心慌,他毫不犹豫决定进去一探。 只是没想到闪身进入那一瞬间,脚下忽然起了点轻微的震动,林星野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就看贴着树根的一角草皮忽然轻轻往上跳了跳。 这一下好似跳在了林星野心尖上,瞬间的心有灵犀促使他立刻凑近了侧耳倾听。 果然!草皮底下有个清越的声音传来,大约是因为隔着厚重的土层,闷闷小小的,但却是林星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语气:“握草!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呕~简直恶心到不能忍!” 第567章 幸福大抵如此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隐约的嗡鸣持续不断地传来——明显是小世界里的电器才能发出的声音! 所以下面肯定是他的初晗!真正的初晗! 林星野欣喜若狂,徒手就去帮着扒拉草皮,恨不得一下子就挖穿土层,好让他立刻见到疯狂思念之人! 自觉精神上被伪装者污染够了的林星野无法形容自己已经激动到了什么程度,脸上的期盼都快凝成了实质! 以至于找过来的“黎初晗”一眼就瞧出来他已经发现了端倪。 它没想到自己的魅术这么早就露馅了! 没玩够的“黎初晗”心里极其不爽,眼神阴暗地盯着眼前泠族这副熟悉的容貌,又恨又怨! 泠族嫡支血脉果然最可恶! 星野……或者也可以直接把你称作遥…… 反正于它来说也没有什么大差别……都是一样敏锐内敛,一样不肯陪自己“玩”! 这副气人的模样,真是让它千年难忘! 或者它应该趁早把他杀了,然后把这副上好的皮囊弄到手,用来给它的魅术加一层最有力的遮掩! 届时……它就能去泠族族群里放肆地“玩”了! 忽然找到了大追求的“黎初晗”立刻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发难! 白皙修长的五指于瞬间成了狰狞的利爪,狠狠抓向林星野! 此时若是有个普通人在,就能看到完全不一样的一幕:那看起来极其漂亮修长的手,本体居然是只乌黑光滑如上了漆的金属一般的爪子,上面有坚硬而尖利的长指甲,正妄图扎穿林星野的后颈! 好在林星野一直心有提防,千钧一发时刻提前有感,尽力闪身逃过了一劫! 收不住力量的“黎初晗”一个冲势就抓上了并蒂树,半棵树干都被抓得碎烂,整棵果树因为支撑不稳,摇摇欲坠! 林星野万分庆幸自家夫郎此时没在里面,不然这一下得去了半条命! 这个伪装者的速度和力量居然直逼自己,关键对方还会幻术!简直是个前所未有的棘手角色! 他真是大意了,不应该直接撕破脸的! 不过他没时间自省,对面杀招不断,林星野尽力应对的同时,还要留意对方有没有同伙去攻击初晗,这就足够耗上他所有的精力了! 以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速剧烈打斗的后果就是,这一片果林瞬息间变成了一地狼藉! 地皮翻转、果树倒塌、鸟雀惊走! 好在林星野一直尽可能地在把战场带离初晗附近,不然绝对会波及对方。 易实易悯到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了——原来这真不是他们以为的少君和小主子“夫妻吵架、打架”! 谁家夫妻闹不和会互相往死里杀啊?! 再说少君一个柔弱的哥儿也不可能忽然间能力暴涨,这都比他们还强了! 惊吓之余两人赶紧分工动手:一个支援小主子,一个学着小主子去继续掘那处草皮。 而中途过来的风翳寒因为遇上儿子在跟人厮杀,又迫不得已立刻远离了战场,顺带劝回了李柠荔、宴离一行人。 他虽然很忧心孩子们的安危,依旧能有条不紊地担负起安保事宜。 很快分散在各处的内眷们都被召回了营地;除了派去支援林星野的五个,其余的隐卫也已经围聚完毕,尽责守护好大后方的安全。 林星野自是知道有父亲在,这些事情不需要他操心,所以他一直在专心紧追伪装者。 可惜的是两人旗鼓相当,一直胶着分不出上下。 易悯想帮忙,结果总反被压着打,危急关头还得林星野帮着解围。 几回过后,他就学乖了,先不上阵前,只管落在后方养精蓄锐,专挑时候给世子接力补刀! 这不阴不阳的玩法把“黎初晗”成功给整烦躁了,理智渐失、章法渐乱! 易悯暗道正好!碰巧又遇上四五个隐卫过来相助,易悯瞬间又坚定了胜利的信念:他们就是耗也能耗死对方!叫这不是人的玩意儿敢掳他们少君!叫它有来无回! 可惜对面那不是人得玩意儿已经察觉到不妙,打起了别的主意。 比如并蒂树下的两人。易实还毫无所觉,一直在尽力扒土,主要是此刻愧疚恐慌占据了他的全部。 他算是明白过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了!居然一直把假的当宝一样护着,还劝小主子忍忍!却不知道自家真的少君早已被活埋! 得亏得小主子机敏! 易实后怕不已。 可是少君这都被埋了得有两刻钟了吧?!对方肚子里还有小小主子呢,哪里经得起一点伤害?!这不会又……不会又…… 他居然又没保护好小小主子!他真该死! 易实就差抹起眼泪了,手上越发凶狠,没多久就真挖穿了一个小洞。 但见里面有光芒透出来,还能大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动:明显少君还活着! 易实瞬间大舒一口气,心头一松,差点脱力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很快又续力拼了一次,一举把大半米厚的土层掀开了一大块! 地底下的光景终于见了天日! 居然是个地道!一端通往被打穿的树干中心,另一端平行于地表往远处延伸,看不到头,不知通往何处。 这通道像是新打出来的,不规则且不大,上下、左右的直径估摸着都只有半个人高,显然只适合单独一人匍匐前进。 而他们少君此时正单膝跪地,一手举着一把奇怪的武器(小型低噪地钻),一手大张着五指使劲在甩,像是碰上了什么脏东西! 一眼看到他出现,眼神还亮了一下! 只可惜他们来不及有任何交流,一阵烈风就疯狂涌了进来! 易实意识到不好赶紧扑身过去,却没快过林星野! 后者几乎和烈风同一时间到达,又于瞬息间在狭窄的空间里将黎初晗轻柔贴地放倒,护在了身下! 一个极其有份量的东西几乎毫无间隙地自林星野背上横冲而过,剧烈的冲势逼得他动用力量才能稳住身型! 不过林星野显然不可能有任何退缩,坚决地拿自己身体把自家夫郎给挡得严严实实! 他还有余力连飞了几枚四角星标出去,可惜只来得及扎断了伪装者一小截半透明的、疑似尾巴尖的东西——一门心思逃跑的伪装者还是消失在了地道里! 林星野十分惋惜,不过并没有选择自己去追击,再怎么说守着初晗的安危才是要事。 倒是又惊又怒的易实不用吩咐就果断追了进去! 林星野又指挥着跟了两个隐卫进去,才安下心来看自家夫郎。 他这会儿就觉得自己蠢够了! 其实是真是假,一个眼神就能分辨出来!怪他多心,居然怀疑初晗对自己的感情会因为区区怀孕就能生变! 他早该认得出来才对! 不过庆幸的是,他的初晗终于平安回来了! 依旧会乖乖巧巧地躺在自己身下。 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攀着自己肩颈,眨巴着大眼睛温柔地看着自己。 澄澈双眸里是他熟悉的爱意;鼻尖闻到的是他熟悉的清浅馨香,再不是那让人几欲作呕的腐败血腥味;更重要的是性子也是他熟悉的柔软可爱! 是他完完整整的、香香软软仿佛精致小点心一般的夫郎! 他一直拥有的。 林星野忽然觉得,幸福大抵就是如此。 他忍下冲上鼻尖的酸楚,低头轻轻一口啜在对方唇上。 黎初晗眼神闪了闪,无视围成一圈守着他们的隐卫,轻轻给了回应。 “你有没有受伤?” 过后两人异口同声,而后又齐齐浅笑着摇头。 再开口又是同时的一句:“我不信。” 黎初晗终于没忍住抢着出声:“怎么我们分开这一会儿,还能长默契不成?” 林星野抽出垫在对方脑袋底下的手,揩上身下人鼻尖、脸颊的脏污:“只是分开了一会儿啊?初晗可听过度日如年?” 这话中听!听得黎初晗都笑出了几分甜意。 林星野却蓦得蹙紧了眉:“这些都是伤痕?!” 第568章 星野,我毁容了你嫌弃吗? “哎?我没注意哎,你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刺刺的。”黎初晗不甚在意地虚摸了下鼻尖上细小的擦伤。 “怎么弄得?它怎么把你弄进来的?别的地方还有伤吗?” 林星野脸色发沉。 眼见着自家夫郎原本白玉无瑕的脸蛋上居然出现了破口,他心里都有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了! 看他还是这么紧张自己,黎初晗心里十分熨帖。本来冲动到嘴边的不吐不快也因此被他果断吞了回去。 他不想星野又陷入过度担心。 横竖现在自己和孩子都没事,他就干脆没明说自己当时是以倒栽的姿势掉进洞里的,甚至之后还头晕了好一阵子。 如今回想起来,其实挺惊险的! 他自己还好说,肚子里这个是真的经不起摔!哪怕他一直对孩子的存在存疑,到底还是自己的骨肉,正当遇险,他还是会心疼。 更不要说本就极其在乎至亲的星野了,估计知道后会疯! 难保会冲动行事! 所以黎初晗决定轻描淡写:“没事啦,绒绒也很好,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脸上那点伤估计是不小心蹭到了,这里面又窄又坑坑洼洼的,不好活动。” 林星野“嗯”一声,手上却依旧着急忙慌地把他浑身上下摸索了个遍。 见状自认有眼色的隐卫们忽然集体背过了身! 黎初晗:“……” 他们是有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窘迫骤生,惹得黎初晗没忍住把还在身上游走的手给捉停在自己手心里:“星野,我的话就这么不可信啊?” “当然不,只是怕你又一时没察觉罢了。”林星野实诚道,手上顺从地任由夫郎钳制。 黎初晗不意外他近乎臣服的反应,每回都是又感欣慰,又有几分奇怪的无奈。 “你还别说,有一段我确实迷迷糊糊的。我就只记得我躲到树背后的时候,又看到了那条变色龙,然后没防备被它用什么勾住了……” “变色龙?!”林星野忽然反应过来,“所以初晗眼里,它就是那只变色龙?!” 其实林星野并不知道变色龙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听明白了自己和初晗看到的居然完全不一样! 这又是一个玄乎的地方! 感觉这角色是越来越棘手了,林星野心道。 黎初晗暂时没想那么远:“就是我叫你看的那一只啊,现在看来恐怕就是这玩意的尾巴卷住了我……” 说着他给了易悯一个医用手套,示意对方去把那节断尾拿过来。 一众人这才看清这尾巴尖约摸半臂长、两根手指粗,此时已经卷成了一块超大波板糖,整个儿光滑剔透的,还挺好看。 但再好看也经不起它的来源膈应人! 黎初晗示意易悯把它装进了一个可以密封的透明塑料袋,然后递给林星野:“喏,凶器收好。” 接过凶器的林星野一脸严肃,心里思绪万千:“初晗,就是这个东西,它居然能完全伪装成你的模样,我根本认不出来。” 黎初晗吃了一惊:“这么高端?!所以我听见有人在哭嚎命苦……居然不是我以为的,是别人和我声音很像对吗?” 林星野不由自主木起了俊脸:“对,其实是它搞的!还撒泼给我看!” 黎初晗默默想象了一下用自己的形象上阵,一阵恶寒:“……难为你了。” 两人一阵无声对视,都在努力把辣眼睛的场面甩出脑海。 易悯却在这会儿“哗啦”一下跪地:“属下失职!没有认出少君是假的!害少君受苦了!请主子们责罚!!” “回头按规矩领罚吧。”回过神来,黎初晗平和道。 主要人家的伪装连星野都认不出来,他也没必要再去为难隐卫。 易悯磕了个头利落起身,转头就一脸懵逼地被林星野塞了那块“波板糖”。 “去拿给父亲看看,顺便细说一下情况,听听他的建议……或者还应该立刻去通知太子殿下。” 易悯即刻领命而去。 林星野小心地把自家夫郎带出了地道坑。 黎初晗这才发现外面已经跟地震过后没两样了——这片珍贵的梅林已然毁去了三分之一! 可惜了。 该给人家梅园主道个歉。 并蒂树也不知何时已经倒塌。 但神奇的是,那处伪装的树皮虽然已经裂成了两半,却依旧各自伪装得没有大破绽。 林星野很是震惊:“这东西难道是活的?” “我也不明白。”黎初晗实诚道。 几个隐卫直接没作声,横竖少君已经替他们答了。 林星野倒也不至于真要个答案。这会儿他才想起来自己手上都沾满了这东西,居然还去摸了自家夫郎的脸和衣裳! 倒是黎初晗知道后特别淡定:“你猜我当时掉进去的时候碰到了吗?事实上我现在半边头发、脸蛋、衣裳上都有,只是量少看不清罢了。所以咱俩谁蹭的谁还说不好。” 林星野愈加无语。 “这东西地道里也有。我之前没注意抓到过好大一坨!那手感实在糊烂恶心,但有一点很好玩——当然首先得忽略出处!” 说着黎初晗也带上了医用手套,而后把那“树皮”给拉扯了半截出来:“我玩给你们看啊……” 他话没说完,那“树皮”接触到黎初晗手的一部分就幻化成了医用手套的材质,另一边靠近树皮的则依旧保留着树皮的模样,中间又是透明到接近空气的模样! 林星野连带隐卫们都是一脸震惊。 黎初晗又把它拽下来扔在草地上,很快那东西又变成了草皮模样! “我抓到的那坨,一开始看起来就跟泥土没差别,还是我不小心甩到了手电筒上才发现端倪。” “这在我们那说起来应该算一种精确拟态现象。但即便有这个说法,我也并没有在我们那儿实际见过这么高端的东西。我一样觉得它科幻到魔幻……” 黎初晗一边说,一边又给收集起来装进了密封袋里。 然后就见密封袋里瞬间又出现了一层密封袋…… 向来四平八稳的林星野也止不住连续震撼:“大进怎么会出现这么反常的东西?” 可惜没人有答案。 过后林星野又起了担心:“也不知这东西有没有害?我们如今对它可以说一无所知,初晗你眼下身子又不便,我真怕它伤到你。” 黎初晗一听也是,他居然还敢当橡皮泥玩!胚胎什么的可害怕有毒有害物质了! 猛然意识到自己很不称职,黎初晗不由得对肚子里的小不点儿生出了十二分歉意! 他赶紧拉上自家小郎君就近找地方搭帐篷,而后在帐篷遮掩之下安了个移动淋浴房,就做起了大清洗! 隐卫们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在外,就怕这种时候伪装者也来捣乱。 还好一切顺利。 过后林星野耐心地给自家夫郎擦起了浓密绵软的头发,黎初晗则忙着默默盘算万能液够不够。 数来数去,还是觉得只有节约一条路,可惜该用的还是得用。 心里矛盾作祟,他忽然语气莫名地问了身后人一句:“星野,要是我就这么毁容了你嫌弃吗?要是再没有药治,我这辈子都花脸了,你还会喜欢吗?” 刚经历过心力交瘁的林星野毫不犹豫道:“不会,不可能不喜欢!” 他这会儿发现伪装者这一通“折磨”对他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让他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从来不是肤浅地偏爱初晗的外在,而是表象和内里两者缺一不可。 也许再较真一点,可能反而更偏爱意识体,也就是大进人所谓的灵魂。 灵魂相吸……总有一种宿命而神秘的感觉。 不知这想法是冲击到了自己哪一点癖好,林星野只觉心口忽然酥酥麻麻的,有种难以言说的沉溺感。 他没忍住凑近亲了亲黎初晗鼻尖上那点擦伤,眸色晦暗:“伤痕就留着吧,也好多提醒我几日,自己是有多蠢,连自己夫郎都差点认不出来!” 这话哄得黎初晗心满意足,不过:“你不嫌弃我还嫌弃呢!我不比你,我肤浅,还是得看脸!” 林星野即刻温柔包容地笑了笑。 若是以前,他听了可能还会容貌焦虑。但今日之后,显然已经不会了——他甚至能听出初晗的玩笑之意。 果然,等黎初晗把脸上的伤处全拿万能液抹干净后,率先耐不住坦白起来:“这伤虽然不大,却太显眼,免不了又要害父亲他们担心,还是这样省事。” 第569章 国师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瞧瞧他家的宝! 这体贴入微的,简直与之前的版本形成了极端对比,惹得林星野越看自家夫郎越上头。 那眼神溺得黎初晗感觉自己囫囵浸泡在了糖水里,他自己都被甜齁了! 亏他还总自诩老夫老妻,结果还不是一次又一次被看得不太自在、脸颊红红? 隐卫们似乎越加认真在戒备——如果不是眼神转过一圈又一圈,却老要往主子们身上瞄的话! “话是这么说,也不能只让初晗照顾家里人心思,他们却不用照顾你。所以你受伤的事还是得让大家知道,不然我第一个不愿意看着你暗暗受下这个罪。” “在你心里,我居然能是这么烂好心的人?”黎初晗诧异地瞪了他的小郎君一眼。 “当然不是,初晗有自己的处世之道我知道。只是你有时候对家人过于照顾了……” 夫夫俩还没聊完,就见易实从地道里钻了出来,而后停在了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跪地请罪:“小主子,属下没能追上它。” 林星野不意外地点了下头,心里却模糊觉得这个易实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怪。 他暂时没法定论,但身边的黎初晗可不一样。 对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震撼:这条“变色龙”它居然穿衣服?!还一直站着走路?!更要命的是,它真的能说人话,和他们正常交流?! 黎初晗眼睁睁看着一个站立的动物形象和星野聊了起来,简直荒唐惊悚效果拉满! 他差点就想尖叫出声,好在及时想起来不能莽撞,安危要紧! 所以他又立刻收敛了神色,并且无缝衔接上演技。 很快林星野便感觉到一个“柔若无骨”的身子挤进了自己怀里,一手还搭上了自己胸口,不住轻轻缓缓地游移。 这一切黎初晗都做得前所未有的妩媚动人,看起来确实很像一个致力于挑衅外人争宠的小哥儿——虽然事实上某人的另一只手正在林星野背上划拉到飞起! “易实”的注意力确实都被他吸引走了。 根本没注意到林星野读出了后背的“变色龙”三个字后,脸上的受用都差点挂不住! 就在这一刻,泠诀忽然带着太子出现在他们眼前,身后还紧跟着十来个隐卫。 一行人刚落地,就听见太子殿下一声略失冷静的惊呼:“国师?!” 被一语道破身份的“易实”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闪过,但很快又变成了坚决否认:“殿下认错人了。” 太子沉默地抬了下唇角,心里猜测对方应该是根本没把普通人的否定放在眼里——即便普通人不受它影响,能看到对方本相。 确实,它只要泠族不对付它,方便它游刃有余地“玩”就行。 所以它一直关注着林星野的反应,防着对方听信太子。 可惜不知哪来的默契,林星野是和泠诀一起动得手! 前后夹击! 这回伪装成易实的国师显然无路可逃,硬生生受下了林星野用尽全力的一剑! 一种刺耳的、刮到金属的声音响起,听得人不由自主想捂耳朵! 国师吃痛,顷刻间带着千斤巨力的一爪子反刺向林星野,还顺带扫到了身后的泠诀。 后者甚至才刚把剑刺入一点! 国师就趁着林星野躲避自己攻击的瞬间,强行挣断长软剑又逃进了地道! 这回林星野紧跟着追了进去。 而后发现里面每隔一段路就会出现岔路口,有时是两个,有时是三个,走多了就极其容易迷路! 所以连着追过三个岔路口后,不放心黎初晗安危的林星野还是立刻原路退了出来。 他怕对方狡兔三窟。 万一从别的地方出去杀回来,外面的隐卫可不一定招架得住! 出来后见到自家夫郎安然无恙,虽然在跟太子两个互相摆脸色,但林星野却破天荒地看出来一点温馨。 他提着只剩了半截的长软剑一个闪身出现在两人中间,把卷了刃的武器展示给他们看,打断两人互相“施法”。 一行人这回都有经验了,没用手碰,光用看的。 残剑上卡着一小片国师身上的东西,像是漆黑光滑的甲虫壳,但显然硬度不小,不然不至于把剑刃磕得坑洼卷曲。 “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坚硬如铁的异形?!”黎初晗疑惑不已。 鉴于自己是从外星来的,他的猜测十分大胆:“难道有别的外星人品种跑进来了?” 太子一脸凝重地摇头:“孤也不知道。其实孤也从未正面见过国师。” “那衍抒哥怎么认定的?” “因为幼时听到过流言,说是宫里的隐卫去它跟前领罚后就疯了……加上今日你们的反馈,我觉得它十有八九就是,便诈了对方一回。” 泠衍抒解释道:“而且根据现有情况分析,国师很可能会专门蛊惑泠族的技能。” 林星野没有否认这个猜测:“它的幻象之术能做到天衣无缝!只是不知为何在初晗眼里,对方居然又是另一种模样。” 黎初晗点头,照例把那一小片铁甲壳收了起来,然后把所有国师身上掉落的东西都层层隔离密封归总,全部交给自家隐卫看管。 回过来带着点调侃意味道:“难不成还歧视我来处不一样?” 知道黎初晗底细的太子听懂了,居然很支持这个观点。 林星野却没多话,此时他满脑子都是想立刻除掉国师的念头,以保安宁。 只是现实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追踪的人很快集体返回,包括泠诀和受了点伤的易实。 所有人都两手空空、毫无收获,除了一个“对方已经逃进皇宫”的坏消息! 众人一阵气愤! 但时势已经如此,大家也只能选择接受。 “换个思路来说,好歹这里安全了吧?我们又可以继续玩了?”乐观的黎初晗还觉得挺开心,“这个国师总没有同类吧?” “至少孤没有听到过。”泠衍抒无奈道。 他有时候对黎正君真是有种别扭的佩服,都怀疑对方这辈子是不是就没有悲观这回事的?! 不是说刚被国师掳走过吗? 怎么感觉心情依旧明朗得不是一星半点啊? 这么有活力,也怨不得星儿那么喜欢。 和这样的人待一起,大概每一日都能享受到明媚的阳光。 黎初晗哪管情敌心里怎么蛐蛐他。 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大批倒下的青梅树上:“可惜了,要么去问梅园主都买下来吧?” 说着他悄悄跟自家小郎君咬耳朵:“回头种不回去的,我直接连树带梅子一起装回家算了!” 听得林星野星眸晶亮:“好主意!也可以弄两棵回去种一种,兴许能活,那回头吃梅子就方便了。” “啧,星野,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贪心呢?哈哈哈哈!” 林星野恨恨地捏上自家夫郎的脸颊肉:“小没良心的,我为了谁着想呢?回头别又馋嘴了~” 黎初晗理直气壮地全推孩子头上:“都怪绒绒!是绒绒爱吃!” 太子在一边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们笑闹。 因为确认过黎正君是汉子身,他一时并没有多想“绒绒”这个陌生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再说了,他眼里更看重的,还是星儿一直紧紧黏在黎正君身后,黏到几乎没有时间跟自己多说上两句。 ——虽然他知道星儿还是觉得上回的事尴尬,一直在故意避开自己。 有心也想开朗一点的太子殿下依旧管不住自己的怅然落寞。 “想太多容易掉头发哦,太子殿下。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一起来采青梅吧?公事能放就放一放。” 第570章 犯轴的梅乱山、太子的误会 林星野下意识看了一眼太子,见对方一头青丝依旧浓密,又立刻露出来一点放心之意。 全程看得清清楚楚的泠衍抒:“……” 星儿这是操得什么心呢?! 太子简直哭笑不得。 虽然他确实已近而立,但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忧患好吧?! 亏他还以为黎正君这个情敌难得大方一回,不想转眼就拐带的星儿也跟着气他! “一肚子坏水!” 泠衍抒下意识吐槽了黎初晗一句。 “这就过于抬举我了啊。”黎初晗面上平静到悠哉,“论城府谋略,我哪能跟太子殿下比?” 太子一阵无奈:“孤怎么觉得黎正君讲话更有水准?” 黎初晗:“……” 哪比得过你挤兑人不带脏字的?! ——硝烟味儿似乎又起来了。 林星野混着无奈的沉默震耳欲聋。 好在黎初晗这会儿确实无心内斗:“太子殿下,我要是辩解我刚刚只是没带脑子随口那么一说,你信吗?” 太子瞬间笑了出来:“信不信的又有何妨?横竖孤又不能真心跟你计较,你急什么?真算来,孤哪回认真跟你斗过?” “那倒是,确实应该谢过太子殿下放了我好几马!果然以殿下的心性谋略,我根本不需要担心我们结盟的牢固度!” 什么高帽子? 泠衍抒俊脸一黑、嘴角一抽:“所以孤也该谢谢黎正君对孤忍耐力的信任?” 黎初晗:“……” 这话就有点微妙了哈。 他赶紧劝道:“友军,殿下!我们可是真友军!所以你冷静,别多想!” 泠衍抒一偏头就是一声傲娇的“哼”! 冷不丁遇上对方这么孩子气,黎初晗还愣了一下,过后就明白过来太子这么不严肃,不就是明摆着告诉自己依旧没当回事? 哎…… 这人要不是一直惦记着星野,黎初晗还真挺佩服他的,大局轻重都把握的很好! 想着他又看向自家保持沉默的小郎君:他家星野的心性也是千般万般好! 能主动跟对自己有意的优秀对象保持距离,这份毅力和自律让他折服! 所以,合着他们仨里就自己最拙? 但是他从那个拐了权、这个拐了爱,好像又有点便宜占尽? 对此黎初晗忽然生出点奇怪的满足感。 林星野一时没明白自家夫郎为什么突然一脸开心,但他一向很会无条件跟着快乐。 太子木着张俊脸找虐似的盯着夫夫俩相视而笑,却始终没有选择离开——无论是正事还是私人感情上,他都有心再多留一留。 说实话太子这样都让林星野有些不忍心,却又无可奈何。 装冷漠疏离也算是他没办法的时候,最后的办法了。 正好这会儿现场危机已经初步解除,林星野便毅然带着黎初晗忙起指挥调停,尽量少在太子跟前晃。 泠衍抒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可他除了叹气,还能怎么样? 大致估了整体损毁情况后,林星野立刻着人通知风乘去转告梅园主,顺便商谈一下赔付的问题。 临行太子又特意吩咐不要刻意提及他——不然梅乱山必然又得过来拜见储君不说,回头一个惶恐,搞不好连赔付都不敢提了。 这话没毛病。 只是黎初晗一个天天跟储君“吵架”的人,属实很难记起来这一位在常人眼里完全是高不可攀的尊贵! 都怪太子殿下过于平易近人。 当然这只是黎初晗的感受。 风乘眼里的太子殿下依旧是个威严的储君!即便人家长得和自家世子小堂弟很像,甚至气质还要柔和点,但总归是皇族! 规规矩矩接了太子命令的风乘很快和梅乱山接了头。 对方听到这消息还挺震惊的。 特别是听风乘说有人跟来偷袭,梅乱山还真情实感地跟着担忧了一把。 至于地底下那许多小地道,风乘没有提。横竖已经被隐卫们排查、封死了大部分,已经构不成威胁。 风乘总算明确了这片珍贵的梅林确实叫白梅,梅乱山还解释说:“其实应该叫小斑梅,但家里嫌难听,就逐渐叫成了白梅果。” 整个山头约摸七百多棵梅树,而这一次差不多毁掉了两百棵。 风乘听了算盘珠子吧嗒吧嗒一阵,最后和对方协商好按九十五两一棵计,侯府总共付了一万九千两白银! 但这还只是赔付种树的钱,按理还有那么多果子的钱要补。 只是没想到梅乱山这个人轴得很,死活不愿意再收,一遍遍强调说好每人二两,任吃任拿,绝对不食言! 风乘很无奈:这人性子还是这么不转弯!所以怨不得明明握着一手好牌却能屡屡打得稀巴烂! 他劝得心力交瘁,一度都不想管了。转念为自家小堂弟设身处地想想,还是觉得不能欠人家人情。 再说了,出来这一趟结果多了个人情尾巴也显得他办事很不利! 还是得想想办法。 发愁的风乘忽然想起来,梅乱山读书时候就毫不遮掩对自家叔父的崇敬,兴许让叔父出马,还有可能劝得动? 他觉得一下子找到了办法,就把才赶到孩子们跟前的风翳寒又给薅走了! 风乘搬来的救兵确实让梅乱山激动了一把。甚至得曾经誉满京城的书圣召见,都把他紧张出了结巴! 风乘还以为有戏了,然而一说赔付,梅乱山却又立刻退回了那副死出样! 甚至还反过来追着风翳寒要给果树赔付让价! 风乘:“……” 这种时候这家伙怎么又突然人际这么溜了?! 他人麻了。 风翳寒也麻了:这后辈多少有点油盐不进! 可怜风乘还得反向劝阻:“行了!乱山你先收收你一根筋的想法!你就没想过我叔父声名在外,家里也不缺银子,少收你这几个钱于他除了败坏名声,没有一点好处?你别自认好心,回头反推他上了风口浪尖!”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不客气,梅乱山一听又确实是那么回事,一时有些讪讪,终于没敢再提让价。 但是果子钱还是坚决不收! 再劝就直挺挺一跪,任凭发落! 风翳寒一阵扶额:“那这样吧。本侯听说你的病情是拖久了,又寻不到良医,成了不治之症,长年需要珍贵药材维持。正好我们府上的大夫医术尚可,藏药也有一些,不如让他来给你诊一次如何?” “治愈不敢说,但总归多一份希望?” 这下说到了梅乱山的心坎里,轮廓刚硬的脸上开始出现挣扎之色。 风翳寒看出他的动摇,再接再励:“若是能治好,你就有机会去科考了。” 提及科考,梅乱山眼里终于露出了清晰的渴望。 只是不知是什么限制了他,依旧没有松口。 这人也是够犟的。 但对方这决计不占便宜、还无差别硬刚的性子,倒是很适合为底层百姓请命。 风翳寒心里有了打算,便故意意味深长道:“说起来,我们太子殿下向来仁善公正,最看重为官者公正廉明。只可惜这官场作风正派的寥寥可数,能为百姓做事实的太少,本侯就总是替他操心用人啊……” 梅乱山原本已然埋葬心底的抱负被精准唤醒!逐渐蠢蠢欲动:“草民!…草民原本…草民有想过为官为民的!可如今……” 风翳寒瞧他瞬间激动得眼眶泛红,心里有数,嘴上却依旧故意装模作样:“罢了,本侯早已不是曾经的太子少师,寻常说两句自然也没什么人愿意信服。你听听就算,只当本侯从未提过。” 话落就见对方终于响亮磕了下去:“草民多谢侯爷提点!今日指点之恩,乱山没齿难忘!” “起来吧。你有这个心是你自己的事,与本侯无关。” “是,草民明白!侯爷无需多虑!” 风翳寒点头,对他这方面的知分寸深感欣慰,总算不是个一直犯轴的。 至此,这事也总算有了结果。 风乘心里终于松快了,一巴掌拍上梅乱山后背:“你小子!还真非得劳我叔父大驾才肯松口,你好大的面子!” “我早几年就说让你像个正经商人那样图利经营,先赚银子治病,你死活不肯!后来就不意外变成入不敷出!又提借你银子,你还是不肯!” “所以你活该亏虚成这样,天天只能靠大把好药荣养吊命!这不家产都要给你吃干净了吧?!” “啸鸢!这不今日你们府上都给了这么多,以后不至于了……”梅乱山尴尬无比,小心偷看了一眼上座风华绝代的大书圣,这么蜡黄的脸色都瞬间臊出了酡红,可见是羞愧狠了! 风乘可不管,他被这同窗的恨铁不成钢气了好多年,只逮着机会越加不留情面的打趣,弄得梅乱山手足无措,就差给风乘磕头求对方别说了! 风翳寒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一笑,梅乱山都想哭了!丢人了!还丢到自己敬佩的人跟前! 所幸风翳寒还是给对方留了点面子的:“既然事情了结,你们同窗故旧的继续聊吧,本侯也该回去了。” 梅乱山赶紧获大赦似的跟在侯爷身后,特别尽心地送人家出去。 那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殷勤样看得风乘真想给对方来一脚! 风翳寒往回赶的时候,侯府的府兵们已经奉世子之命,率先在重栽那些看起来根须完好的梅树了。 结果那些树实在太大棵,没有泠族的帮忙,他们二十个人都扶不动三五棵! 最后还是得劳绝大部分隐卫乃至太子的人一起上阵! 黎初晗则带着林星野躲在帐篷里负责供水。 太子殿下随性坐在外边椅子上,监工一样看一行人自帐篷进进出出,提水浇树。 没一会儿,泠诀忽然现身,递给他几颗洗好的青梅:“殿下尝尝?属下试过毒了。” 太子淡淡看他一眼,很给面子地吃了一颗:“还怪好吃的,居然不怎么酸。” 泠诀点头,见主子没再继续要,就自己一颗接一颗吃得停不下来。 结果把泠衍抒都给莫名看馋了! 于是等黎初晗被林星野强行带出来休息,就看到太子殿下居然很没形象地在跟下属抢着吃! 这主仆俩关系意外的亲近。 黎初晗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这周围都有这么多了,怎么感觉还是短了你俩的?” 泠诀尴尬一笑,默默一礼后安静当起了桩子。 太子可就没那么好欺负了,一张口就是反击:“黎正君做什么总扶着腰?闪着了、还是怀上了?” 他是存着打趣的心思故意信口开河,却没想到对面夫夫俩居然齐齐表情一凝。 然后一个异口同声的肯定差点把太子殿下手里的梅子都给吓掉了! 泠衍抒一脸古怪的震惊! 但他难以置信的眼神却是落在林星野身上的,这一刻满脑子都是黎正君在棠筠阁里那句“不让你生一个你是没法消停了”! 第571章 太子哥哥和父亲…挺微妙的 林星野根本不知道太子这就得出了什么荒唐结论,只觉对方哽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怎么不早说?那星儿你得多歇着,有那么多人在呢,不差你一个做事……” 林星野:“?” “哥哥知道你身体好,但这真不是能劳累的时候,亏的你刚才还去追国师…… ” 林星野:“???” 泠衍抒笑得像哭,星眸里的情绪明明灭灭,看起来又像悲戚又似羡慕。 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的林星野直接目瞪口呆:“不是我!” 黎初晗十分哭笑不得:“就不能是我吗?!” 泠衍抒:“……” 像是因为出乎意料,太子含着悲意的神色蓦得一变,霎时反应过来其中的误会,耳根都悄悄红了:“你们玩什么呢?黎正君这是打算跟时安一起生吗?” 话落也没等搭话,他就反应很大地猛转过身去。 慌不择路的后果就是跟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 才想上前凑个热闹的风翳寒直接被撞退了一步,当场捂着鼻子泪眼朦胧。 太子只觉唇上恍惚触及了什么柔软部位,人都僵硬了,脸色急剧下沉,直到看清来人后才大松一口气:“姨父……您什么时候来的?!” 林星野:“父亲……” 黎初晗:“您还好吗?” 风翳寒满眼无奈地摇头示意没事,对上太子却难得有点埋怨:“才想出个声呢,哪知道被你抢了先,做什么这么急呢?” 太子少有的满脸尴尬:“就是想去找您来的……” 风翳寒自然也不跟他计较,示意对方继续说。 “才说起黎正君和时安一起有孕,回头添孩子的时间恐也差不多。” 这事风翳寒还不知情,但他自是知道常时安是汉子身,所以诧异又隐晦地问了太子一句:“看来抒儿已经考虑过后续了?” 泠衍抒胸有成竹地点头。 怕隔墙有耳,他没敢把林星野夫夫俩当时的馊主意说出来;再说了,姨父到底是他师尊,他还有点怕对方训他胡闹——事实上他是自星儿出现后已经另有打算,故而没想过真去要个后代。 所以太子绝口不提后续具体操作,故意和姨父聊起别的。 两人不知谁带得谁,开始一路往营地走去。 见这边也没多少事了,林星野干脆也扶着黎初晗跟在后面。 走过一阵,黎初晗忽然小声道:“其实,太子和父亲很合得来。” 林星野点点头。他本来没多心,但看太子又在关心自家父亲被撞到的鼻子,他的脑子里忽然就全是刚刚两人差点就亲上的画面! 也就得益于两人有点身高差,林星野心道。 衍抒哥和父亲……这感觉挺微妙的。 林星野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衍抒哥,应该长得也很像爹爹。” 黎初晗一时没跟上他这跳跃的思维,茫然道:“啊?你吃醋啊?” 林星野摇头失笑:“怎么可能?” 见自己夫郎不信,他差点就说出了自己那突然冒尖的荒诞想法。 临到头又觉得这样胡乱猜测家人的关系不好,也怕把初晗给带歪,林星野还是决定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忽然想起来,衍抒哥待在爹爹身边的时间比谁都长。 我自不用说,连父亲都出现的比他晚。所以就感慨一下,他应该是最熟悉爹爹的一个,可能很多习惯都会很像爹爹。” 黎初晗不解:“那你这是羡慕?” 林星野再次失笑着摇头:“我都说了,就是感慨一下,初晗不要多想。” “我是不会多想没错,可怨不得我有个一贯就会多想的郎君啊……” “那初晗随便猜猜吧。”林星野将人一把抱进怀里,星眸里都是欢欣愉悦,“有个这么了解我的夫郎,真是为夫之幸?” 黎初晗嗔怪地瞪了对方一眼,语出惊人:“难不成你如今看你太子哥哥都看出了爹爹的味道?” 林星野:“……” 这倒是他没想过的思路! 但……怎么感觉和自己那荒诞的想法有点异曲同工之处? 黎初晗以为星野那一脸的古怪是默认,当即被雷到了:“不是,星野!虽然你有一阵子是缺爹么疼爱,但这个真不合适啊?咱能换一个吗?这个……我真有点难以接受啊?” 林星野被自家夫郎那故意的一脸苦恼整得哭笑不得,要不是念在怀里这个还附带着一个,金贵的很,他真想挠得对方直求饶! “我是那种上赶着认哥哥当爹的人吗?父亲不得被我气死?” “可你自己说他像爹爹啊?父亲他……我去?!”黎初晗忽然鼓着个腮帮子看了他良久,大眼睛里迸出的全是八卦的光,“父亲不会也觉得他像吧?!所以……” 没料到自家夫郎这种时候脑袋瓜这么灵,林星野赶紧一把捂住对方的嘴:“草中有人,切勿胡说!” 黎初晗了然点头,过后又有点着急亢奋,贴着对方耳朵用气音道:“可替身真的不兴玩的!对谁都不好!” 林星野一顿,无奈回咬耳朵:“初晗得分清楚,这一切都只是我胡思乱想而已,并没有任何现实依据。” “你想父亲这么多年来,可以说和衍抒哥都有点另类相依为命的意思,可他依旧这么清醒,哪里真会混淆人?” “再说了,两人都是汉子身,以大进一贯的思想来说,他们互相之间也根本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黎初晗拖着调子:“哦——哦——……” 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总之应付得极其敷衍。 看得林星野好笑又不放心:“快把这些都忘了!回头倒是我把你给教坏了!” 八卦心不死的黎初晗不走心道:“弟弟啊,你这小小年纪的,要教也是我教坏的你……” 话没说完,就见林星野又一次飞速捂嘴,这回都没空跟他计较那一声弟弟,只管捂得严严实实:“他们要是知道了,回头还不定怎么教训我呢,快别说了!” 可惜黎初晗执着地掰开了对方的手:“也就戒尺炒肉,再不济混合双打,以你的体魄来说都是小意思~怕什么?!” 无奈的林星野选择放空双眸,目视前方。 被他抱着的黎初晗毫无所觉,还很稀奇地品鉴自家小郎君那一脸的严肃认真:“不是,星野,你这怕的什么啊?有什么好怕的啊?” 林星野一嘴的义正言辞:“我只是拿他们没办法,但我是真心怕了初晗了!所以夫郎可行行好,饶了为夫吧……” 忽然觉得自己好有拿捏感的黎初晗:“哈哈哈哈哈——~” 结果一转头,发现不远处跪了一地的人都在看他! 连带被跪的太子都是一脸让人头皮发麻的似笑非笑。 黎初晗:“……” 他现在去借国师的地道躲一躲还来得及吗?! 第572章 有点变质的情敌? 风翳寒被儿媳这一脸社死逗笑了:“你们这是背着我们做了什么好事呢?还得劳动太子殿下配合双打?” 太子随手示意众人起身,跟着兴致勃勃地等答案。 黎初晗心道这可不能说,要么你们继续笑,好等我想个完美的说法! 但一早就知他们没听全的林星野根本无所畏惧。 只是到底是在人前,有李柠荔一家客人在,加上侍从府兵,人多嘴杂,怎么说面上的礼数还是要给长辈做足的。 他小心把怀里人放下了地,气定神闲地编了一串说辞:“就是说衍抒哥和您意趣相投,亦师亦友。其实我们在夸衍抒哥稳重周全。” 太子殿下的似笑非笑瞬间改为关照了他:“看来星儿是嫌哥哥太老成啊?” 林星野脸不红,心不跳:“不是,只是单纯的羡慕。” 泠衍抒保持着一脸迷之微笑没应声。 黎初晗忽然觉得太子脑子太好使也是个麻烦,幸好林星野是懂对症下药的:“毕竟,星儿年纪实在太小了,就总觉得和衍抒哥在这方面差距太大。” 太子被哄的一秒败北,瞬息间连嗔怪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愉悦:“都这么会拿捏哥哥了,还敢说差距!” 林星野没忍住朝他勾了勾唇角,又下意识回避了跟太子的对视。 饶是如此,黎初晗还是在旁边牙酸地“嘶”了一声。 不过鉴于星野给他提供了一个奇怪的思路,他现在看太子凑在星野跟前都没有那么草木皆兵了。 毕竟仔细比对了一下距离,太子还是站的离公爹更近! 黎初晗感觉自己就此走上了奇怪的不归路,心道这个情敌从此在他心里可能要变质了? 林星野没想过自己的胡思乱想真把自家夫郎“教坏了”,他还在为这事糊弄过去而开心。 没想到一转头就见老父亲朝自己亮“家法”(戒尺)! 风翳寒一脸的好奇心发作:“小宝别想着再糊弄人啊,为父可不比你哥哥,惯的你没边。” 林星野:“……” 说是不能说的,所以他是逃不掉一顿打了是吗?! 黎初晗赶紧拯救自家小郎君,装得破罐子破摔,低声对公爹道:“其实……不管父亲信不信,我们就是讨论了两句太子殿下有时太过稳重,你俩在一起……咳……偶尔分不清谁是长辈。” 虽然风翳寒没听出儿媳那不自然的卡词,但不妨碍他黑了一张好看的脸! 老父亲利落把戒尺递到太子手里,不带一丝犹豫:“你看他们来来回回就光说你老成!确实欠打!就是晗哥儿身子确实不便,那就全部归他郎君!” 黎初晗“……” 林星野:“……” 太子失笑着接过,没曾想自己有一天也会愿意伙同姨父“欺负”星儿,眼下可以说是极其认真地在磨刀霍霍了。 黎初晗急眼了:这可不兴真抽啊!不然他家星野多可怜! 情急之下他毫不犹豫拿自己的遭遇卖起了惨,果然顺利终结话题! 听见儿媳受伤,风翳寒自然也好奇不动了。 前一次对方的小产风波多少也给他留了心理阴影,当即召了淳于过来给黎初晗把脉。 候在一边的郁里都听得急白了脸色。他本来递了话就要返回的,奈何正君那边没多久就打了起来,他自然又被侯爷强行留在了营地。 此时听见正君等于又摔了一次,他就真的很怕历史重演! 尽管黎初晗一再强调那树洞很浅,里面又都是湿软的泥巴,他没有受伤;淳于也说了正君脉象很稳,但该操心的人还是没有一个放过他。 一群人开始吵吵嚷嚷地围着他叮嘱不断,生怕他又要闪失一点。 这场面看得太子都生出点怀疑,恍惚觉得黎正君可能真的是个哥儿身?可能真怀了!? 不然怎么一个个的,都“演”得这么真情实感?! 只是他一向没有把疑惑摆到脸上的习惯,偏生林星野夫夫又以为已经通知过他了,就没再特意解释,弄得太子这会儿心里的认知混乱不已。 这份怀疑直到他不小心看见淳于在偷偷跟星儿使眼色,才算恍然大悟,转而感慨星儿夫夫演的也太到位了! 太子殿下甚至还为此反省了一下,自己和时安是不是太过敷衍了? 两人一直都是照旧各忙各的,甚至时安因为火炮营的事,反而更忙碌了,确实根本不像个孕夫…… 太子殿下心情复杂地站在人群外围出神,好学让他无意识地取着经。 临时充当近侍的泠诀则望着黎正君若有所思,不过他终究没有多话。 处在人群包围圈中心的黎初晗此时有点懊悔。 他没料到这一招卖惨用得如此失误,居然引起大家这么剧烈的反应! 好在有太子在,一行人劲头一过就能想起来收敛。特别是几个汉子,眼下特别注意规矩,连李柠荔讲话都正儿八经的。 因而最终战斗力最强的还得属文殊忆,也不管他一个泠族的早孕经验适不适用普通人,反正说得一套一套的,都要把黎初晗催眠了! 淳于对有孕夫现身说法式教育那是喜闻乐见,完全没想过去阻止。 只有林星野看自家夫郎听得眼晕,偷偷在他耳边出主意:“不然初晗就装睡吧?我抱着你靠会儿?” 黎初晗没拒绝自家小郎君的提议,他也确实有点腰酸疲懒,奈何宴离又卡着点不消停。 大概因为有孕在身,宴离的情绪越加不稳定,黎初晗这个当事人都没被国师气着,他居然就能差点给气哭! 而且这个暴脾气,比他家星野还冲动! 林星野就提了下过几日皇帝亲耕时的报仇计划,宴离居然就又敢想要参与! 说实话,情感层面黎初晗能理解,毕竟就是连鸿昭对曾经无辜的宴离赶尽杀绝、折磨致死,可问题是对方肚子里这孩子不允许啊! 为此黎初晗毫不犹豫跟太子告了密! 原本还犹豫要不要在太子表哥跟前遮掩的宴离这下老实了,乖乖被沉下俊脸的太子领走谈话。 殷诺很有担当地跟了过去。 大松一口气的黎初晗趁机对齐言一行道:“都散了都散了!我现在壮得能吃下一头牛!都别操心了哈?” 一众人哄笑着散开。 林星野:“看来初晗是饿了?” “还别说,真有点饿了。”黎初晗低头看一眼肚子,“有点想吃肉……” 第573章 烧烤琐事 嘴馋的初晗也可爱,林星野揉了两把满心宠溺:“正好带了鲜肉来,我给你现烤一些如何?” 黎初晗瞬间两眼放光。 他也是好久没有尝到自家小郎君的手艺了,这会儿还真有点想念。 两人当即就吩咐隐卫:“去把那两个铁网箱子抬上来!” “放空旷点的地方,生火小心点,可别燎到树啊草啊的!” 好在黎初晗提供的专业烧烤架封闭性不错,看紧点就不可能会燎原。 一行人热火朝天地忙起来。 多数府兵都不在,就留了几个打杂的,林星野一看很自然地自己做起了主厨。 来了京城之后,特别是回到世子这位置上之后,他就几乎没再遇上自己下厨的机会,这会儿还担心会手生,没想到才片了几下肉就找回了感觉。 锦衣华冠的世子爷就这么在烧烤架前大展起了身手,把几位蔬菜切得马马虎虎的“帮厨”府兵以及侍从看的一愣一愣的! 总觉得他们世子那副俊美的皮囊、和这油烟熏天的伙夫技能过于不搭了! 在场的也就黎初晗和郁里能保持平静,毕竟他们见得多了。 另外的,哪怕齐言都对自家阿爹感到有些意外。 当然还有李柠荔这种,在意的地方比较偏的。他佩服林星野总能轻易忘记身段,一直随性不做作。 虽然自己曾经天天说人家小气鬼,事实上他很明白人家骨子里其实比自己豁达多了…… 李柠荔不免觉得即便自己是个汉子,很多时候依旧要多向人家学习。 不过他自然不会嘴上提这些,而是趁太子不在附近,逮着机会跟兄弟聊上两句废话:“星野你小子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这不让我等凡人很有压力啊!” 林星野习惯性地逗他:“万一我只是花架子足呢?” 李柠荔明摆着的不肯信:“要不是我在你这里掉的坑不少,我还真就信了你这张嘴!” 林星野当即笑开了,他确实没法否认这一点。 再说风乘这个老餮眼睛利得很,很快就给他拆穿了:“你这很手熟啊小堂弟!不知堂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尝尝?” 林星野点头。 风乘瞬间喜笑开颜。 见有人开了头,原本还不好意思直说的李柠荔也趁机举手:“还有我还有我,星野!” 不甘落后的齐言:“阿爹,小言也想吃!” 一旁的文殊忆这会儿倒是不好意思开口了,毕竟他和林星野多少有点龃龉。 但金哥儿已经被香味勾起了馋劲儿,眼见着美食无望,他在一边暗暗白了自己主子一眼,厌恶对方的不争气! 然而这个小动作不巧被等吃的黎初晗看了个正着,他心下诧异,总感觉这个金哥儿跟曾经半夜哭着来找主子那时很不一样了。 到底也是旧友,黎初晗想着回头还是悄悄提醒一下文殊忆的好。 烧烤架前的林星野今日很大方,几乎“有求必应、来者不拒”。 也是他一早就预见了一开工就大概率是这个局面,故而心平气和的。 不过嘛:“你们得排个队,首先不能饿到我家初晗。” “我懂——!” “我们都懂——!” “……” 起哄声闹了点,林星野下意识看了自家夫郎一眼,就怕对方不自在。 没想到如今的黎初晗已经段位升级,揶揄声这么大他还能保持着一脸的四平八稳。 没别的,主要是他真饿了。 这么一直闻着油脂的香气就更饿了。 所以他再怎么长了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依旧满眼渴望吃肉! 这么水灵灵的巴望看在林星野眼里真是又乖又好笑,更让人心疼——没看见自家夫郎脸红害羞的那点小遗憾也就自然被抹平了。 泠族的手速在某些时候真的很实用,三五十串肉菜在林星野手上根本不耽误及时翻面,还能兼顾火候、调料运用什么的。 加上他本就是个厨房熟手,故而烤出来烤串肉质鲜嫩、蔬菜鲜香,每一串都可口至极! 所以风乘要馋死了:“今日能在小堂弟手里这么吃上一回,回头说起来,我可是尝过世子亲手秘制珍馐的人了!这感觉我都能出去吹上半辈子!” “消停点吧你!回头人家该说文渊侯府没厨子了!不然怎么用得着世子亲自动手?!” 风翳寒直点侄儿脑袋,要对方清醒一点。 不过说教归说教,他自己却比谁都为儿子感到骄傲! 毕竟他是个正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又生了一双天生适合拿笔的手,所以即便是曾经夫郎容妊、需要他照顾之时,拢雪也未曾让他独立进过厨房! 仔细想想,自己这辈子居然当真连个白饭都不会煮?! 所以只会吃的老父亲别提有多稀罕技能点满的儿子了! 他家拢雪怎么就能给他生了这么大一个宝贝呢?! 万分满足的老父亲油烟都顾不上,一直津津有味地守在儿子跟前看他熟练地走完全过程,直到第一批装盘。 这么眼巴巴的,弄得林星野都恍惚自己是不是苛待了尊亲,拿给初晗前特意先递了一串给他:“小心烫,父亲。” 风翳寒并没想过跟有孕在身的儿媳抢这第一口吃的,但儿子这不经意的做法依旧让他触动不已——他以后再不说儿子是个大直男了!这不分明暖得很! 情感是相互流通的,父亲这么生动的反应,也让林星野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温暖的充实感。 一转身,他又见到了一个满眼期待的夫郎。 林星野就难免有种走到哪里都被需要,走到哪里都能收获温暖的强烈感受。 这于他大概就是简单的幸福了。 看着烧烤出炉,郁里利落在自家正君跟前支起了简易桌子,筷子、巾帕什么都给备好。 林星野看着自家夫郎满足的大快朵颐后,才又回到烧烤架前继续。 毕竟这边还有一群嗷嗷待哺的呢。 待大家热热闹闹地吃过一轮,风乘接替了林星野的位置继续奉献产出。 没多久,太子一行回来了。 宴离耷拉着脸色,明显心情不好。 他又实在闻不得荤腥,人还没走近,先被这边飘过去的烧烤味儿熏吐了! 这么远距离的“杀招”,真是连殷诺这个服侍惯了的都没想到! 太子还没见过孕反这么严重的,十分无奈:“殷诺你陪着他去旁边休息吧。离哥儿自己也暂时不要多想,如今总是身体和孩子要紧。 大仇有表哥和星儿在,都是亲人,谁报都一样。” 第574章 依孤看星儿的命格绝对尊贵至极 宴离还想辩驳几句,又立刻被太子堵了回去:“你要是一直跟我们计较付出,那才是真的寒人心了。没有只允许你帮我们,不允许我们照顾你的道理。” 宴离哪能不清楚,讷讷的没敢再说话。 他又不好把自己对小主子夫夫的怪诞心思说出口,所以实在辩无可辩。 沉吟片刻,他终究还是认命:“那好,这阵子我会安心养胎,把孩子好好生下来。” 太子松了口气:“以后新朝建立,有的是事做,不差这一时,你也该看远点。” 宴离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太子也不强求他能立刻开心起来,转而叮嘱殷诺。 “……横竖你们孩子都有了,孤也没必要再刁难你。只希望你能一直真心待他。” 殷诺又一次跪地保证,之后扶着精神不济的宴离绕路去了营地另一头。 再回过来的太子就很自然地注意到了挺着肚子吃肉吃得喷香的文殊忆,不禁随口感慨:“李小郎君,你夫郎胃口真不错。” 李柠荔意外于太子居然还记得他,当即回道:“如今还可以。不过之前也有一小段日子受不住荤腥,只是比不得离哥儿那般严重。” 太子点点头,对孕夫与孕夫之间的差异有了直观认知,顺便为自己表弟的体质默哀三秒钟。 末了他似乎又想起点什么,然后眼神奇异地看了黎初晗一眼,随即又拐到林星野身上,最后露出点迷之笑容。 正吃肉吃得喷香的黎初晗:“……?” 林星野:“???” 太子(衍抒哥)今日为什么老是笑得奇奇怪怪的? 夫夫俩不知道太子只是觉得黎正君这么能吃有点穿帮,顺带好奇星儿曾经中镜花水月的时候什么模样。 不过他终究没有问出口,怕伤了星儿的自尊面子。 林星野见太子没打算说,便跟着忽略过去,转而示意对方看预留好的食材:“衍抒哥来都来了,要不要选一些尝尝?我给你烤。” 原本不怎么吃外食的太子殿下瞬间眼神一亮:“甚好,哥哥还没试过星儿的手艺呢!” 一旁的黎初晗就着太子那份热切默默咬了一大口烤肉——反正今日星野已经给那么多人做了,不差这一个。 预留的食材本来还有殷诺夫夫俩的份儿。 但是宴离眼下肯定是吃不了了,殷诺又积极地陪着自己准夫郎“吃素”,所以一下子多出来很多。 林星野便干脆让泠诀也过来挑了一些——怎么说东山那会儿,对方也帮过他们夫夫俩。 泠诀有点受宠若惊,一转头见他家殿下盯着自己眼神吓人,他果断选择推辞。 只是没想到太子嘴上的命令和眼神完全矛盾,最终泠诀还是心怀忐忑地接受了。 只做两人份,林星野就只动用了一个烧烤架。 太子见另一个空着,忽然心血来潮也要试试——泠诀如临大敌,奈何劝不动。 旁人以为太子就是图个新鲜,事实上他是看着星儿在为自己忙碌,就忽然生出了点一起劳作的念头。 于是继世子之后,众人又亲眼见证太子亲自做起了伙夫。 李柠荔几个不免有点心惊,直接缩在了一边不吭声。 就是林星野都有点担心,毕竟玩火呢,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也不怕把自己给燎了! 为此林星野还特意分心兼顾两边。 太子看星儿这么紧张自己,即便知道是因为什么,心里依旧受用。 啃着爱心烤肉的黎初晗一眼了然太子什么心态,心道横竖如今爹爹还没回来,暂时给太子留个让星野孝顺的位置也不是不行…… 这念头一出,他又有点诧异自己的心态居然“扭曲”至此,一下子觉得好笑不已。 只是这灿烂的笑容落到太子眼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看来黎正君对孤没有信心啊?” 想入非非的黎初晗慢了半拍才回应:“看殿下发挥咯。” 泠衍抒瞬间一脸的果然如此。 但事实上他虽然贵为太子之尊,却因为幼时的颠沛流离也曾进过厨房。 虽然说不上会做菜,但看着火把肉煨熟了还是能的。 场上也就风翳寒明确知道这回事,故而他是对太子最有信心的一个:“你们别看咱们殿下贵为皇储,他还是知道怎么把饭菜煮熟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咱们大进史上最能干的太子了。” 说得泠衍抒自己都没忍住笑了出来:“还是得益于姨父姨爹教得好!” 这方面根本教不了的姨父:“……” 他还是适时闭嘴吧,不然再聊下去肯定分分钟暴露自己的短处! 在场听得懂、听不懂的都捧场笑了笑。 气氛和谐又尬冷。 高处不胜寒,泠衍抒习惯了,根本不在意。 太子殿下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的烤肉处女作! 新鲜出炉以后,他还特意细看了外观,觉得品相没有问题后,太子殿下才一脸自信地送了出去:“星儿尝尝?哥哥这辈子第一次上手,肯定不及星儿的。不过姨父都说了,好歹我能把它做熟了,应该是能吃的。” 林星野有些意外。 他以为场上能承受得起这份殊荣的应该是自己父亲,却没想到太子的心思还是全在自己身上。 林星野下意识看了一眼瞬间脸色有异的黎初晗,跟着众人一起沉默了。 风翳寒暗暗扶额:抒儿这孩子突然着什么相呢! 着相的太子执着地伸着递东西的手,眼神逐渐暗淡:“怎么?星儿嫌难吃不肯赏脸啊?” 林星野心下叹息。 鉴于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拂对方面子,他还是接了过来,而后在太子复苏的眼神里给了评价:“味道还不错。” 即刻达成某种心愿的太子开心了。 老父亲:完蛋! 果然,下一秒儿媳就笑得让人毛骨悚然:“太子殿下可真是个好哥哥!只是我郎君到底年幼,这可叫他怎么承受得起呢?” 太子不以为然:“怎么承受不起了?依孤看星儿的命格绝对尊贵至极!” 这话说的,文渊侯府一家子都毫无例外地感受到了异样,却又一时猜不透其中具体深意,一下子连醋上头的黎初晗都跟着沉默了。 第575章 盲猜对哑谜的应承及众人日常 李柠荔、风乘几个也都不是傻子,此时听着也是怪怪的。 毕竟大进命格尊贵至极的能有几个位置? 储君已经在跟前了,剩下的不就只有皇帝、皇后……再不然就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想太多的众人一时看向林星野的眼神都透着点异样。 这场面下,风翳寒是真有点儿急眼了:抒儿别不是还舍不下小宝吧?!这要是意气上头大庭广众之下说开了,谁都不能好看! 毕竟儿子的性子又烈又犟,肯定不会顺服;儿媳又是个能人,两边要是真起了冲突,搞成两败俱伤都是轻的! 焦虑不安的老父亲不住去扯太子衣袖,妄图提醒一下对方冷静。 没想到太子根本不为所动,反而一把将他的手给攥紧了,摆明了不让管! 老父亲想呕血! 黎初晗倒是一脸的平静:“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泠衍抒勾起唇角:“字面意思。” “恕我辈愚昧,听不懂太子殿下的深意。” “没关系,横竖不久的将来,黎正君就会明白孤的良苦用心。”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黎初晗浑身上下依旧透着不一般的冷静,不过就是手上出了点小意外! 他还随手把“不小心”折断的筷子递给了自家小郎君,差点给林星野吓出一身冷汗:“你别多想啊,初晗!” 不过这种苍白的安慰可治不了骤起的心结,林星野心里明白得很。 所以他紧急拉着自家夫郎耳语了好一阵,直到对方缓了脸色,林星野才又回过来圆太子的话:“我知道衍抒哥的意思。你之前教导我的话,我一直记着,所以我能明白其中意味。” “只是这么凭空说起来,确实容易让人听不懂,想必大家有点误会。” 黎初晗持续冷静地点头。 其余众人跟着沉默点头。 太子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哥哥听你的就是。但别的都无所谓,只愿星儿今日说自己已经明白这一句能是真的。” 事实上完全盲猜对哑谜的林星野硬着头皮点下了头,而后赶紧把烧烤往太子跟前推了推:“凉了会变味儿,衍抒哥还是快吃吧。等垫了肚子,我正好还有件要事跟你讲。” 太子顺从地接受了。 场上气氛瞬间松弛了下来。 风翳寒这才敢挣开一直被太子钳制着的手,随手揉了揉泛红的手腕:手劲儿还挺大! 过后又欣慰抒儿如今这身子骨真的不比从前了! 越来越身强体壮的太子此时一脸的无辜愧疚:“对不住了姨父,适才过于专注别处,这是纯属下意识防备。” 当着外人面风翳寒还能说什么? 再说了,孩子再熊还不是自个儿惯的!他最多也就只能瞪上那么两眼撒个气! 临到最后风翳寒还是选择规规矩矩:“臣惶恐,谢过殿下关心!不过臣一个汉子不至于这么娇气,不妨事的。” 泠衍抒:……总感觉姨父好大的怨气? 心虚的太子殿下语气都弱了:“您没事就好。” 话落拿起烤串就掩饰性的开吃。 泠诀一看他们殿下这模样,就知道指望不上对方还记得起来中间缺失的步骤——幸好他机智,早就光明正大全部验过毒了! 然而即便如此,风翳寒也依旧不太赞同:“殿下这么毫无防备,也不怕小宝生出点坏心思,让你着了道?!” 可惜泠衍抒固执得很:“有我也绝无怨言,姨父这里也一样。” 这话又说得让人好一阵沉默。 林星野不由得劝道:“我们自是不会坑害衍抒哥,但保不准会有旁人陷害,衍抒哥身居要位,还是谨慎为好。” 太子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随意应了声后,很快把东西吃了个干净:“我们星儿手艺真好!” 黎初晗没法待见对方那一脸的愉悦样:“但是吃多了确实容易闹肚子,回头太子殿下可别多心!” 泠衍抒无语:“黎正君,你就不能想孤点好?” 黎初晗理直气壮:“我这不就在为你着想吗?” 父子俩:“……” “衍抒哥借一步说话。”林星野赶紧去拆散这吵架团伙。 一句话就把太子给拐走了。 太子一离开,李柠荔几个原本努力端着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大概是感觉到了太子殿下对林星野的感情有点不太对劲,此时各个神色都不太自然。 只有看不明白的文殊忆单纯的震惊:“晗哥儿,太子殿下待你郎君真的好特别啊……” 这个傻哥儿!瞎说什么大实话! 黎初晗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糊弄过去:“怎么说也是亲表哥,最爱护弟弟了!” 文殊忆理解困难:“是这样吗?…” 黎初晗坚定不已:“嗯嗯。” 他这模样难免引得老父亲心有歉意:“难为你了,晗哥儿。” 黎初晗朝他眨巴了两下大眼睛,语气诚恳:“其实父亲,我们都是成年人了,都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所以哪怕我们闹得当场打起来,您都可以只当没看见!” ——所以没必要每回都这么一脸为难! 这种思路可是风翳寒从没想过的,弄得他瞬间惆怅尽失:“看来为父不太中用,最后反要晗哥儿安慰回来。” 对面清隽玉润的脸上瞬间露出点可可爱爱的小得意:“我一向不会跟有些人一般见识!” 风翳寒失笑着摇头。 见状李柠荔凑上来:“侯爷您可别不信,黎正君的大度豁达,我李柠荔见识多了,他这话不虚!” “怎么本侯像是连自己儿媳都不信任的人吗?” 李柠荔:“啊——?呃——…” 大概是没防备对方会一通“质问”,李柠荔还紧张了一瞬,直到看见那张明艳的脸上全是揶揄的笑容,他才明白侯爷是故意逗自己玩的! 李柠荔的本性瞬间释放:“那不是!那哪能啊——?!侯爷您可不能误会草民!草民哪是这个意思?!……” 特别浮夸的语气,还会附带肢体动作,惹得风乘下意识瞟过去一眼,又立刻被烫到一样缩回来。 他跟前的齐言见了,实话实说:“大伯,李叔和你真的好像哦,你在祖父跟前也时常这样……争宠。” 才觉得李柠荔这样“丢份儿”的风乘瞬间哭笑不得,拿筷子虚敲了敲面前的小脑袋:“小丫头,白疼你了!你这确定不是在损我?怎么着大伯也比他模样上乘点吧?!” 齐言朝他吐吐粉嫩的小舌头,两人混太熟了,她现在一点都不怕对方:“是吗?小言怎么没看出来?” 风乘气结。 但是吧,他又很清楚叔父一家子各个都长得出类拔萃,哪怕是齐言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也是一副杏眼琼鼻雪玉肤的美人胚子模样。 故而被反衬的平平无奇的除了自己还是自己! 可事实上出了家门、进了芸芸众生堆里,他还是长得不错的!风乘自认至少比李柠荔好看多了! 小侄女儿难道没发现吗? 他有点气不太顺:“不行,小言,大伯跟他,你今天一定要给个准信,谁好看?!” 齐言是那种天生不太在意长相的人,故而还真是问题到眼前了,她才临时抱佛脚地对比了两眼:“嗯……大伯也就比人家帅上那么一丢丢吧!” 风乘:“……行!” 好歹是赢了! 风乘瞬间又看李柠荔顺眼了。 李柠荔可不知道有人暗中拿他在小姑娘跟前较劲,此时正忙着在跟侯爷几人侃侃而谈。 虽然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李柠荔还是聊得一脸激动。 黎初晗搭了几句后,发现他劲头完全在自家公爹身上,就神情微妙地“退出”了。 正好这会儿星野不在跟前,他就招呼上文殊忆单独去一边提了下金哥儿的事。 结果文殊忆居然一点不肯信! “不会的,晗哥儿。金哥儿他有时候是有点脾气,但本性很好的。打小一直陪着我不说,地震那会儿,就是他提前发现危险推开了我,孩子才保住了!” 第576章 离谱的文殊忆,疑似失踪的李吟歌 虽然但是,黎初晗总觉得推这个字眼不太舒服。 但鉴于可能只是文殊忆表达不准确,他暂时压下了这点疑问,静待下文。 文殊忆摸摸自己如今滚圆的肚子,满脸都是对金哥儿的信任:“你不知道就是那一次,他被倒下的大树给压住了,而且很可怜的正好压到了肚子,伤到了麟儿丝。 郎中说他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不会生孩子他后半生可怎么办?恐怕没有汉子会要他了。或者就算有人要,往后没有亲生孩子傍身,老了也定然凄苦,任人欺负……” 看着真情实感为别人不能生的一生伤怀的文殊忆,黎初晗总觉得浑身都不舒坦! 这确定不是被有心人特意洗过脑?! 但是黎初晗又怕如今的自己太过阴谋论,就没再多说。 毕竟说到底是人家才是主仆,从小到大的情谊,而他一个外人只是发现了一点小异常,真算来也不能证明什么,说多了反而像是在挑拨他们主仆的关系。 也就文殊忆一惯单纯,不然就他现在这点到为止的几句,都够旁人多想一火车了。 黎初晗果断跳过了这事。 比起这个,反而是另一个疑惑更要紧:“殊哥儿,我就想知道,你寻常能不能记起自己是个泠族呢?怎么感觉泠族的能力在你手里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有危险居然还要靠金哥儿推开?这居然真的是压制反应能力的结果?!能压制到比一个普通人都不如?简直暴殄天物! 正感动回忆金哥儿英勇救主的文殊忆:“我……” 黎初晗:“……懂了。” 不必说了。 他已经从对方滑稽又僵硬的神色里看出了结果! 黎初晗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你以后还是多训练用上自己的能力吧,危机关头,到底还是自己最可靠!总不能回回都正好有人救。” 文殊忆傻傻地点头:“我知道了……我就是习惯了……从小到大都在努力娇弱……哥儿不都该这样?我总不能太出格了……” 那也不能娇弱到命都娇没了! 黎初晗真想冲他咆哮上一句! 反正这一点以他生命至上的思维方式是完全没法理解的! 这种观念让黎初晗无语到形象都不要了,直接朝天翻了个白眼! 然后误伤了自家忽然出现的小郎君! 搞得林星野一脸的惊痛:初晗这就厌恶自己了?! “咳!我不是那意思,星野。这不是针对你的,你别多想!” 林星野沉默而幽怨地点了下头,心里还是对初晗刚才的反应没底,故而下意识握紧了对方的手,一面又对文殊忆道:“殊哥儿,太子殿下召你问话。” “啊?!”文殊忆一阵惊慌,“我…我吗?!那柠哥呢?就我一个吗?!我一个哥儿能知道什么?!……我——……” 他凌乱地说着,仿佛应激一般,居然这就怕到头发都快倒竖起来了,看得林星野十分无语。 不由得想到刚刚他出现之时对方的反应——同是泠族,他还念及文殊忆有孕在身,特意放慢了速度,结果对方依旧被他惊到直眨眼睛! 这胆子、这反应速度也是没谁了! 林星野只能耐着性子多提点几句:“不是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柠荔到底是太子殿下保下来的,他大概率只是关心一下你们如今的生活状况。所以殿下问什么,你如实说就是了。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哦……哦……”文殊忆听了依旧有点表情僵硬,但好歹没有刚刚那么夸张了。 黎初晗赶紧朝他挥挥手,给了六神无主的殊哥儿最后一个指引。 然后,拨一下动一下的文殊忆终于知道走了! 黎初晗这才觉得呼吸自由了:“不知道为什么,殊哥儿有时候就是能给我一种抓狂窒息感。” 林星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此时根本不想跟自家夫郎讨论文殊忆怎样,而是执意解释道:“我就只跟衍抒哥说了几句话,初晗应该远远能看见的,我一直和他保持了距离的……” “咳!打住!”黎初晗一头黑线,“我刚真不是针对你的,你信我!我那是跟殊哥儿观念分歧太大,被雷的!” 林星野总算勉强信了:“只要你没有真心介意就行……” 没等说完,黎初晗忽然伸手一揽面前人脖子,将比自己高了半头的人强硬压下来,而后堵上了对方的嘴。 林星野带着点小意外地眯了眯漂亮的双眸,任由对方煞有其事地把自己推靠在树干上,他正好顺势将纤腰玉肌搂了个满怀。 指尖隔着衣料在单薄的后背上游移,没一会儿一手便攀至身前人后颈,五指微张将后颈连带后脑勺一起给稳稳托进了手心。 ——自诩占据主导的黎初晗瞬间被迫交出了控制权! 没一会儿就只能气喘吁吁地挂在林星野身上。 两人之间的体力差什么的,真可恨! 黎初晗第无数次吐槽自己的弱鸡。 不过怎么看他都已经成功把自家小郎君给亲老实了!不会再给他闹什么安全感缺失了! 鉴于此,一种莫名的成就感自黎初晗心底油然而生。 此时的林星野确实安心多了,只是难免顾虑起夫郎肚子里的小家伙:“初晗刚才是不是意动太过了点?……” 黎初晗羞恼地打断他:“比不过你!” 但是林星野面上除了唇色并看不出什么:“我就是真有什么也没关系呀,不比初晗得辛苦保护绒绒。” “那就得怪家里的狐狸精了,动不动就故意勾y我!所以才不是我的锅!” “我没有!” 说是这么说,“狐狸精”实在没忍住笑出了一脸绚烂! 一双星眸明亮到近乎明媚,与唇上被啃噬出来的艳丽之色交相辉映,惹得黎初晗根本挪不开眼:“还说没有!你看又在勾y我!” 直着眼神的人紧接着做了个意外的举动:居然掏出手机把这青梅树下的一幕定格了,然后喜滋滋地收藏了起来! 也不知这举动哪里给林星野愉悦到了,俊脸上的笑意半天都下不来。 直到把黎初晗给笑别扭了,强行要求他严肃点。 结果这一严肃,就直接严肃到了气氛凝重。 “你这意思是说,我们在震区跟李(吟歌)大人分开后,他后半段路根本没跟李掌柜一道回来?” 黎初晗对此很诧异,毕竟李吟歌怎么看都很宝贝李柠荔,怎么会轻易分开走? 可是林星野很肯定:“柠荔亲口说的。然后更关键的是,我刚刚跟衍抒哥通过气后,发现他也没回殿下身边!” 第577章 疑似自我牺牲的李吟歌 想到李吟歌可能成了变数,林星野瞬间笑不出来了。 黎初晗也心里发毛:“这……太子殿下确定吗?主要李大人曾经可是被连鸿昭带走过的!” 林星野也最担心这一点:“不完全确定。所以衍抒哥现在派人去查了,他自己也在等结果。” “李大人不会已经出事了吧?!”黎初晗感觉不太安心,“希望不是最坏的结果……” “初晗指的是叛变吗?要真是如此,我们就只能打起精神应对这个噩耗了。怎么着他也是衍抒哥座下一把手,知道的内情太多了,不好对付!” 黎初晗被这恐怖的设想吓到了:“我们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吧?原本再过几日,我们都要跟连鸿昭正面冲突了!要是李大人把这边的实力透了出去……他甚至对我们府上都有所了解!” 形势确实一下子变得很悬,只是怕自家夫郎情绪过于激动,林星野持续表现得很冷静:“初晗,事情还没有发生,我们不必过度预支忧虑。 你如今身子不便,只管宽心。就算真有什么急需操持的,还有我们那么多人在呢。 父亲于这些事上也算熟手,衍抒哥更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我们不至于自乱阵脚。” “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方如今条件已经升级,所以只管往前冲,后勤保障有我!” 想通了的黎初晗又一下子放松了心情。 也是他如今有了点自觉,时刻记得要为肚子里的孩子保持好心情。 愁眉苦脸的孕夫于谁都没有好处! 所以黎初晗一直在努力发挥自己没心没肺这点长处:“实在不行,我就干脆不遮掩小世界了,直接开上挖掘机去把皇宫铲平!把连鸿昭从他老巢里赶出去!” 林星野成功被逗笑了! 因为已经知道挖掘机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他能想象得到那种画面。 果然,他乐天派的夫郎,是个表皮到芯子都实打实的开心果! 林星野瞬间跟着眉眼微舒。 好在最后升太子等回来的调查结果不算糟糕。 李吟歌并没有失踪,只是躲起来养伤了。 准话是莲神医给的,他一向与李吟歌交好,加之还转交了一封李吟歌的亲笔信,所以这信息的准确性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太子沉着脸色拆了信笺,上面只有熟悉的寥寥数字:“万望殿下信臣。” 这一幕似曾相识! 泠衍抒脸色愈发沉重。 上一次李吟歌这么说的时候,就是落在了连鸿昭手里! 所以这回应该又是连鸿昭暗中单独对吟歌发难了! 毕竟救灾回程路上防御漏洞多的是,确实很容易被盯上…… 至于背叛,太子其实还是倾向于信任李吟歌的。毕竟过去他一回回濒临死亡,都是吟歌不惜一切代价给救回来的。 就是招惹上连鸿昭这个事,都是因为要闯宫请莲神医来救自己害的! 一切种种,根本让他找不到任何理由随意判定对方会背叛自己! 只是太子也清楚自己这个领头人身上背负的不止自己的意愿,而是所有同党的期望,不能行差踏错一点! 故而他还是选择谨慎再谨慎。 “你们没见到吟歌本人是吗?所有一切都只是经莲老之口转告?”太子又细问了一遍传话的隐卫。 “是,都是莲神医转告的,说是李大人的意思,让殿下这边直接放出消息,宣布他已经彻底失踪就成;或者也可以和李三少爷一样直接报个震中丧命! 总之目的是为规避宫里对他的追击影响到我们的筹谋安稳。 他说他会保护好自己,严严实实的躲起来,短时间内尽力不让连鸿昭的人找到他! 这样两头失踪,也能最大限度避免他被挟持作人质威逼到我们!” 话到这里泠衍抒还能有什么多余的怀疑?! 他重重叹了口气:“吟歌这个傻子!” 不管怎样,法子虽好,但他一点都不赞同这种自我牺牲式的安排,也不可能真放心李吟歌就这么带着重伤毫无音讯地躲出去。 所以太子决定立刻打道回府,去找莲神医再细问一遍,最好还是能劝动李吟歌回来。 毕竟如今自家羽翼渐丰,还真不至于连个人都护不住! 因为事态紧急,太子立刻和林星野一行告了辞。 不过临行太子只跟姨父一家确认了李吟歌没有反心,只是重伤无法及时回归,其中曲折哀烈一句没提。 故而林星野他们心情相对平静,只是让带了问候的话。 “之后禄柳行宫还会放出来事关吟歌的假消息,届时你们一概不要信就成,时刻记得这只是个局!” 太子叮嘱道,“顺便也转告一下吟歌幼弟吧。吟歌跟他这个弟弟也是感情够好的了,回头李小郎君真因为不知情给急出点什么,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衍抒哥放心,转告一事我们会尽心负责。倒是你那边,有什么需要也及时通知我们,不然就见外了。”林星野郑重应道。 大事上面黎初晗也是个一点不会掺杂私人情绪的:“咱们说好的,太子殿下,嘴上可以一句不让,但格局不能被影响到一点! 所以物资武器任何东西,短什么都可以及时问我要,需要填仓库也行!总之尽管直接开口,别跟我绕弯子就行!” 黎初晗反过来好一通嘱咐,最后太子是被情敌的一颗热忱之心给无语走的! 回程路上一直在吐槽黎正君这个人可真是够了! 但凡对方能再小家子气一点、没品缺德一点!他都会强硬出手争取星儿! 可黎初晗就是有办法让他一直狠不下心动真格! 时不时的就要给他动容一击! 倒逼得他像个性子绵软、优柔寡断之辈! 气人是真的气人,但感激却也是真的感激! 堂堂太子殿下积了一肚子的无可奈何没处撒! 对此一无所知的黎初晗在欢乐地跟自家小郎君咬耳朵,聊他们的小秘密。 “没想到太子直接忙走了!哈?我们好坏哦,星野~他要是知道了刚才你是故意掐点跟他提李大人的事,就为了把他从我身边引开?他会不会伤心地厥过去?!” 林星野觉得太子不至于,他倒是真想伤厥一个试试了! “也不想想我这是为了谁?”林星野垮着张俊脸语气森森。 但是黎初晗一点不慌。 上下唇一碰,一句比一句动听: “我喜欢!” “非常喜欢!” “喜欢得要死了!” 林星野的俊脸瞬间垮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