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大师姐自愿退位让贤》 第1章 清理门户 哗啦啦的大雨漫天下着，青白的天好似破了个大窟窿，密集的雨水从天倾倒，瞬间便将人世间浸没在一片白雾中，视野远近，全都是模糊不清的影子。 一柄闪着寒光的剑，一双尽染泥泞的鞋，一袭滴血的残破青衣……姜璃浅以剑鞘撑地，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万妖谷走，脚下深深浅浅，乱石嶙峋，一个不慎就摔倒在肮脏的泥水中。 磅礴大雨似坚石从高空一刻不停地砸在她满是鲜血的身躯上，单薄的衣衫被血浸透，又眨眼被瓢泼大雨冲刷而去，呼呼的狂风吼叫着刮过，仿佛海浪一般，下一刻就会把这道纤弱的身影吹翻进一步之遥的深渊中。 可不论怎样的风吹雨打，她的脚步总未停，一步摔，下一步就爬起来继续走，那张清丽的脸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刮痕，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却含着一抹不甘，不肯就此放弃。 只要她再坚持坚持，只要她进了万妖谷的地盘，她就可以喘一口气，为自己疗伤，为自己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办法。 她不相信，不相信天命如此不公，今时今日，她真的要命丧此地。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可以的…… “铮——！” 一声尖锐的剑鸣骤然从远及近，带着铺天盖地的寒气，蓦地插入了她前路一寸处，激荡开来的剑气瞬间将她掀翻，膝盖处被山石砸中，剧烈的疼痛传来，她甚至连身形都稳不住，整个人从山路上一路往下滚，碎石，枯枝，灌木……无数尖锐的东西划开她本已残破的身体，被大雨冲刷干净的身体再次浸透了鲜红的血。 她死死抱住怀里的剑，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好似要被这场冰冷的大雨覆灭。 天旋地转中，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只记得这个灰蒙蒙的世界终于不再模糊到看不清一点东西。 一柄青竹伞突兀地出现，挡在她的头顶，湿哒哒的雨水不断从发丝往下滴，她狼狈地抬起头，目光所及是一双天银丝勾勒的浮云断雪靴。 靴上一尘不染，任是大雨倾盆，也不能侵扰那个人一点。 眼里的希冀再次升起，她眼眶发红，裂开皮的唇畔翕动，哽咽着往那个人的方向爬了一步。 “师尊……” 满身污秽，声音沙哑，她落魄难堪到了极点，可即便是现在，她还是残存着一点希望。 师尊来找她了，师尊给她撑伞，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师尊已经原谅她了？他已经找到证据洗清她的冤屈，不再偏颇小师妹，能看到她一点点的好了？ 她什么都没做错，她是有资格做天乾宗的大师姐的，对不对？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就算天下的人都不相信她，都想要杀了她，师尊也一定会站在她这边，护着她的！ 眼里的光越来越来亮，她又艰难地朝那道身影的方向爬了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嗤笑打破了她微薄的幻想。 “都说大师姐是修仙界万年来难以一遇的修仙天才，怎的到现在还这么蠢？” 是谁？ 是谁在说话？ 她努力睁大眼睛，可元婴被碎，修为倒退，经脉具断，她已经没有办法像个修士一样，隔着茫茫大雨看清来人是谁了。 终于，她放弃，颤抖着声线，折断了所有作为修士的骄傲问:“你是谁？” 大雨似乎停了一瞬，传来的声音越发讽刺:“哎呀，三师兄，你说你，真是的，大师姐现在连练气的小弟子都不如，咱们不主动走近一点，她哪里看得见我们？” 说着，茫茫大雨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下一刻，白茫茫的雨雾里蓦地出现了一大片人影，密密麻麻将她前后左右全部包围。 她就那么孤零零地，被所有人围在中间，每一个人，每一张脸，熟悉的，不熟悉的，全都用厌恶鄙夷的眼神盯着她，仿若要将她的血肉撕咬下来，一片一片凌迟。 姜璃浅不懂自己为何会沦落到这般下场，她细心教养的师弟们，她万般呵护的小师妹，她的天命道侣，她血脉相连的兄长，她永远护在身后的同门，朋友……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为什么她已经狼狈至此，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师尊，师尊，您是来救徒儿的，对不对？”最后一丝希冀牵绕在面前那道霜白如雪的身影上，她拼尽力气不停地往那个方向爬，身下慢慢形成了一道鲜血浸透的血痕。 可她不肯停下，也不敢停下。 师尊，已经是她全部的希望，哪怕是骗她的，只要师尊说一句“好徒儿，你受苦了”，她就愿意原谅这里的所有人，放下师尊亲手打碎她元婴的事，她依然可以为了天乾宗奋不顾身。 只要师尊说一句…… “大师姐，事到如今你就别挣扎了，浪费大家的时间，你勾结魔族，背叛师门，杀害同门的事已经证据确凿，板上钉钉，人证物证全都有，今日，就乖乖束手就擒，认罪受罚吧。” 小师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纱裙，婷婷袅袅走出人群，好心好意地劝告她。那善解人意，慈悲怜悯的模样，就好像是从天而降，怜悯终生的神女。 如果她不是叫她去死的话。 如果她身上的那件法裙不是她卖了已逝母亲唯一留下的玉佩，给她买的话。 如果，不是在今天这样一个灰蒙蒙的大雨里…… “师尊！”她大喊，心在滴血。 可是被她唤的人始终淡漠着一张脸，如谪仙坠凡，没有一丝情绪，淡淡的视线好像落在她的身上，又好像并没有。 他的眼里有万物。 他的眼里空无一物。 哈……哈哈哈…… 她突然放声大笑。 这就是她最最敬重，最最依赖，当做此生唯一追赶目标的师尊。 她这二十载的人生，活得像个笑话，到头来，谁也没有为她留恋一分，谁也没有……不舍她一分。 “大师姐，别痴心妄想了，师尊他今天是亲自来，清、理、门、户的。” 第2章 重生了? 一字一句，小师妹说得薄凉，带着锋刀刺骨。 “为什么？”鲜血一滴一滴落下，她已经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胸口被堵了什么，密密麻麻地疼，好疼好疼。 为什么她明明把小师妹当做亲妹妹一般疼爱，只要她受一点点伤，她都会冒着危险给她去秘境寻药，她想要什么，她通通都答应，就算全师门都开始偏向她，为了她不断指责自己，她也只认为自己这个大师姐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她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爱护的小师妹，不仅污蔑她勾结魔族，残害同门，还联合修仙界各宗门天南海北地追杀她，哪怕她已经元婴尽碎，沦为废人？ 她到底哪里对不起她，要这么对待她？ 小师妹好似看出了她眼里的痛苦和不甘，不顾师兄们的劝阻走近了她，脸上哀伤地红了眼。 一边说:“大师姐，你知道的，从小我孤苦无依，都是大师姐你照顾我，在我心里，大师姐你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可是，大师姐，我们给了你这么多机会，原谅了你这么多次，你为什么还要勾结魔族，甚至丧心病狂到杀害同门师兄弟？”你让我怎么再为你求情啊？” 一边传音给她:“大师姐，别反抗了，实话告诉你吧，你确实尽职尽责，是天乾宗拿得出手的掌门首徒，只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只是主神创造的一本书，而这本书里，我才是天命女主，而你，只不过是个配角，给我免费送道具，送人气，送威望的配角而已，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这个小小的配角铺路了，你该识趣退幕，更该彻底消失，不再在我这个女主面前碍眼。” 传音完，姜璃浅甚至还没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一声惊呼从小师妹口中喊出，下一秒她像是遭受什么重击一般，口吐鲜血，身子倒仰往后飞，幸亏后面的师兄弟及时出手，稳稳接住了她。 小师妹满脸是泪，无比失望地看着姜璃浅:“大师姐，我以为你无论犯下什么样的大错，至少对我这个小师妹是极好的，没想到你竟然丧心病狂至此，竟然想要的性命……”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义凛然地对众人说:“既然大师姐要我的命，好，我给她就是了，反正我这条命也是大师姐给的，就算她后来对我百般羞辱猜忌，也掩盖不了她对我的教养之恩，今天我就一并还她。”说完，就要往姜璃浅手里的剑冲。 姜璃浅执剑的手一抖，下一刻与她生死相伴的释天剑居然挣脱开她的钳制，飞至半空，嗡鸣了两声，随后寸寸龟裂，化为漫天齑粉。 姜璃浅愣了愣，只觉得心里一空。 下一秒，无数剑光骤起，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对小师妹不利，纷纷向她下了死手。 姜璃浅眼睁睁看着他们，忍不住笑出了声，眼里终于流出了血泪。 “哈哈哈……” “是我活该，是我不得好死，你们这群人，根本不配喊我大师姐！” 她的目光从同门师弟，将要结亲的道侣，宛如陌生人的兄长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再看了一眼如同天山白雪，丝毫不曾动容的师尊脸上。 眼里的光一寸寸寂灭。 她凄惨一笑，手中禁术翻转，硕大的血印冲破她的四肢百骸，在所有人的杀招来至的前一瞬，整个人崩然粉碎，化为飞灰。 身死道消，不入轮回。 他们既然想要她死，好，那她就如他们所愿。 在意识消失的一刹那，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谁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那般凄厉，那般狼狈。 好像无尽轮回里，唯一裂开的缝隙。 ……………………………………………… 姜璃浅重生了。 是的，她重生了。 在修真界，人死复生不算是什么奇闻大事，毕竟修真界奇奇怪怪的保命方法很多，可粉身碎骨还能光阴倒转，重获新生的，就真的是闻所未闻了。 据她所知，恐怕就连已经飞升的仙人也做不到这样。毕竟天道有天道的法则，脱离法则而存在的事物一定会因为不合理而被抹杀。 她不懂自己是什么情况，脑海里残留的，依旧是那场昏天暗地的瓢泼大雨。 大雨的味道腥臭难闻，让她直想干呕。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忍住，趴在路边吐了起来。 然而重生成四岁孩童的她，刚刚经历一场饥荒，小小的身板像是黄豆芽一般，瘦弱得可怜，即便胃里再翻江倒海，她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只有干呕。 “喂，那边的小豆芽，你没事吧？”娇娇憨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姜璃浅愣了愣，转过头。 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当头盖在了她的脸上。 还带着淡淡的馨香。 “本小姐腻了这块帕子的花样了，你拿去，擦擦，好歹这里也是天乾宗试炼弟子的叩心梯，注意一点形象。”说完，扔帕子的小姑娘就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不可一世地大步往前走了。 她衣着华贵，头上钗环叮当，就连绣鞋上都嵌着南海鲛人一带才有的鲛珠。 而姜璃浅只有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头上稀疏的发丝一团卷着一团，蜡黄的脸上灰扑扑全是泥土污渍，脚上的鞋子更是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磨破了的脚趾。 在姜璃浅的印象里，像她这样的人，不会有高贵漂亮的小姐愿意跟她搭话，也不会有人在意她的形象，因为她就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小乞丐。 饥荒遍野的凡人境，她没有被吃掉，还能误打误撞来到修真界，已经是上天给她最大的垂怜了。 至少，前世的她，一直这么想。 所以她很感激愿意伸手拉她一把，将她带到天乾宗外，参加十年一次收徒大会的师尊，愿意为了掌门师尊的颜面，为了天乾宗天下第一大宗的名声，倾尽所有，除了照顾同门，指点师弟师妹，百年一次的仙门大比更是次次魁首，不堕师尊的威名。 可是最终她得到了什么？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浅浅，我……我们还爬吗？” 第3章 你愿意吗? 几步开外，一个小小的身影见到那个衣着华丽的女孩儿离开，这才怯怯地上前，拉了拉姜璃浅的衣袖。 她眼里满是担忧，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白玉阶梯，又看向了仍旧脸色难看的姜璃浅，迟疑了一会儿，才畏畏缩缩开口:“浅浅，你……你是不是太累了？不……不然，我们休息会儿吧？” 刚刚重生回来的姜璃浅有点没反应过来，直直盯着面前这个衣衫破烂的小身影看了好久，直看得她害怕地往她身后躲，她才愕然想起她是谁。 云如意，她前世最最要好的挚友，也是最最果断背刺她的人。 哪怕是被同门厌弃，被修真界放逐，她都没想过云如意会背叛她，而且联合小师妹一起，不遗余力地给她身上泼脏水。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几乎每一次她被罚，都有她的手笔，可她却因为她每次及时的关心而对她感激涕零，不论得到了什么宝贝，都愿意分她一杯羹。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云如意，是在逃荒的破庙里。 云如意是一个小小修仙家族里妾室生的女儿，因为娘亲早逝，被正牌夫人赶出门，流落街头，怯怯懦懦的她总是被路边的混混乞丐欺负，那次她被欺负得狠了，头上都是血，是她看不下去，背着她逃过混混们的追赶，一家一家药铺，磕头乞求他们救她一命。 后来她问她，要不要修仙，再也不被欺负？ 她点头。 她便毅然决然带着她来到了天乾宗，和她一起爬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叩心梯。 她爬得快，到最上面的时候，云雾缭绕里坐着很多浑身散发着亮光的仙人，他们朝她打量，低低说着什么，可她看到如意没来，二话没说，回头就下了阶梯，一阶一阶往回找她。 然后又一阶一阶，把她背上了叩心梯，背到天乾宗的大门前。 可她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哦，好像是她为了斩杀逃出天外域的魔族，被暗中窥伺的小师妹一剑穿心，灌入大量魔气，导致灵力逆行，经脉具断的时候。 她一身雪白的金丝暗花祥云流裙，宛如天上仙子，飘飘然出现，居高临下地走到她面前，对她说。 “姜璃浅，你也有今天。” 她也有今天？她也有今天？ 她有什么今天呐……哈哈，就是一场笑话罢了，一场她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也不明白的笑话。 心中一阵阵窒息地疼，姜璃浅立刻转过了头，生怕自己发红的眼眶出卖了现在的心绪。 多少年了，自从当上了天乾宗的掌门首徒，她就再也没有哭过，可短短一日，她却好似要把一辈子的泪都流尽了。 当流乞久了，最容易察觉别人情绪的波动，一直怯怯躲在姜璃浅身后的云如意，很敏锐就感觉到了姜璃浅情绪的变化。 她不明所以，疑惑地眨了眨眼，再次小心翼翼拉住了姜璃浅的袖子，怯生生问她:“浅浅，浅浅，你……你怎么了？是不是爬阶梯不小心受伤了？要不我们先下去治伤，等你好了，我们再来爬？” 姜璃浅控制不住心底的寒意，一把扯过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袖，冷冷一笑:“成仙的机会只有一次，你要是陪我下去了，可就再也没有机会成仙了，你愿意吗？” 前世她那样背刺她，只有自己傻傻的真把她当成姐妹，当成一生难得的挚友，这辈子，她再也不想当一个傻子，傻傻看她演戏。 姐妹情深的戏码早在她眼睁睁看着她被灌入魔气，又被污蔑与魔族勾结的时候就尽了。 姜璃浅甚至没等她的话回答，转身就准备离开。 这一世，她不知道自己还修仙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不想再踏足这断叩心梯，也不想再看到她付出无数心血的天乾宗。 也许离开，离这里所有人远点，她才能从前世的窒息中勉强喘口气。 然而，出乎意料的，她却听到了云如意理所当然，又非常坚定的声音:“我当然愿意了，我们说好了要患难与共，一辈子做好朋友，你不当仙人了，那我也不当了，我们还一起去乞讨，饿不死的。” 呼吸狠狠一滞，姜璃浅的心颤了颤，痛苦地闭上眼睛。 所以，至少这个时候，她还真的当她是朋友，愿意真心对她的吗？ 可是，又是什么时候，她会对她那么狠，那么恨？ 混乱的思绪加上突兀的重生，姜璃浅只觉得心口疼，脑袋疼，呼吸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她握紧拳，久久没有说话。 如果是前世后来的云如意，她大可以发了狠地恨她，从她身上报前世的仇，可现在的云如意仍旧是怯怯懦懦，满眼都是她的那个人。 她竟连动手都做不到。 姜璃浅想要笑，嘲讽自己的失败，嘲讽自己的心软，可现在的她，就连笑都笑不出。 说不出的累，一层一层，一重一重，像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甚至在想，为什么要重生呢？何必重生呢？反正没有人想她活，直接死了不是更好吗？死了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漆黑如墨的眼底慢慢浮现一丝血红的光，姜璃浅没有发觉，她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发寒，而越冷，她越是想要了结自己。 她……已经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没有人需要她，所有人都恨她，巴不得她去死……那是不是说明，她本身就应该去死的？ 是啊，就该是这样，就该是…… ”浅浅，浅浅，你怎么了？ “浅浅，浅浅，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浅浅，你不要吓我，求求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浅浅！” 破空声蓦地从半空传来，姜璃浅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四道刻满乱七八糟纹路的阵旗牢牢控制在了中央。 她下意识想要召唤本命释天剑，可召唤动作做了一半，她才猛地想起自己已经重生了，现在的她不仅是一个可怜瘦弱的乞丐，更是一个脏兮兮讨人嫌的凡人。 第4章 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她不是人人敬畏的掌门首徒，也不是所有人都要仰望的天乾剑道天才。 抬起的手慢慢放下，她垂头，一言不发地站定。 来人是要杀她也好，是要捉弄她也罢，都无所谓了…… “你这个小娃娃，怎的这么没有活泼气儿？ “怎么了，受委屈了？” 乐呵呵的声音眨眼闪至身侧，姜璃浅的鼻子忽地一酸，又被她狠狠压下。 “你是谁？” 话问得冰冷，更多的却是毫无生气。 来人眉头一挑，还要说些什么，云如意却冲了过来，哆哆嗦嗦挡在了姜璃浅的面前:“不许……不许你欺负浅浅！” “哦？”轻笑声在白玉阶上转了两圈，“欺负啊……”他走到姜璃浅的正面，低下头仔细瞧了瞧她的眼睛，可除了红红的眼眶，竟然什么异样都没有。 真是奇怪，他方才明明察觉到一丝灵力的波动，这才过来看看情况，想着是不是有了什么麻烦，或者出了个什么不世的天才，自己也好捡个漏，没想到居然是个瘦不拉几的小豆芽。 而且是个受尽委屈，又无人诉说的小豆芽。 有趣，真是有趣啊，天乾宗这么多年，难得又来了个有意思的弟子，嗯，看来这次收徒大会，他要好好凑凑热闹了。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来人半蹲下身，和蔼了声音问。 姜璃浅这次终于抬起了头，可她只是淡淡扫了那人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就要闯阵。 来人生怕伤了她，着急慌忙挥袖把阵旗全收了。 姜璃浅好似料到了他会这样做，脚步不停，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往山下走，丝毫不舍留恋都没有。 “唉，你这个小娃娃怎么……”重道真人不知道怎么惹了这个小姑娘了，她怎么二话不说就走了？ 难道他长得很吓人？ 不能吧，天乾宗谁有他仙风道骨？他还为此留了好长的白胡子，就为了看起来像个世外高人呢。 然而没等他追过去，旁边看起来十分怯怯懦懦的小姑娘就已经边喊边跑了过去。 “浅浅，浅浅，你等等我！” “浅浅，我……我跑不快，等等，啊——！” 脚下一崴，眼见着瘦瘦弱弱的小身影就要一头栽在白玉石阶上，连滚带摔地冲下去，走在前面的姜璃浅下意识回头，张开手抱住了她。 可马上，她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冷冷推开她，一言不发往下走。 “浅浅！”明显感觉到姜璃浅疏离的云如意害怕得哭了起来。 她不明白，明明前一刻还关心她的浅浅，为什么下一秒就变了脸，不仅对她视而不见不说，甚至连碰都不想碰她。 她……是做错了什么吗？ 可是，只要浅浅对她说，她愿意改的。 听不得云如意这般喊她的名字，姜璃浅停住身形，声音里淬上了寒冰:“云如意，别再跟着我，你去成仙，我做我的凡人，从此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凡人生命短暂，如果可以，她一分一秒都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 用力撕开她曾拽过的半截袖子，姜璃浅扬手，将它随风扔到了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 叩心梯很长很长，姜璃浅前世曾三次上过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叩心梯。 第一次，她登上修仙大道，又回头背了身体孱弱的云如意上来。 第二次，作为天乾宗掌门首席大弟子，为了护送攀爬叩心梯，前来天乾宗拜师的新弟子。 第三次，她以血盟誓，绝对没有勾结魔族，一步一叩首，以三万三千阶石梯，明示自己除魔卫道的决心，愿意以身入天外域，彻底消灭祸害苍生的魔族。 可是叩心梯叩不出她的清白，也叩不出她心里的斑斑血痕。 她不想再登这劳什子的仙梯，也不想再修仙，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鬼地方。 可是不知怎的，前世明明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走到底的叩心梯，这次怎么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底似的。 按理来说不该这样的啊，叩心梯每往上走一阶，都要经历身心的淬炼，所以十分艰难，可往下走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白玉阶梯而已，别说她根本没爬到叩心梯最顶上，就算是，也不过三万多阶，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走出去？ 莫非是因为她现在只是个凡人，又没有足够的食物支撑体力，所以才觉得已经走了很久很久？ 姜璃浅有些迷糊地停住了脚步。 她往四周看了看，又伸出手往前摸了摸，仿佛在抓取什么，但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 如果是前世已经才名天下的她，或许分分钟就能看出破绽，可以现在的她，就是一只可以任人碾死的蝼蚁而已，高高在上的修真界，她不配仰视。 嘴角嘲讽地扯了扯，姜璃浅干脆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往远处白雾蒙蒙的云海望去，瞳孔的焦急却一放再放，整个人都成放空的状态。 一直在暗中默默观察的重道真人有点坐不住了，他直觉这是一个好苗子，可是这棵好苗子不上趟怎么办？ 是骗过来好，还是抢过来好？ 不然哄哄看？ 可是他老人家活了几百岁了，也没哄过小姑娘啊，这该怎么哄？ 焦急地走来走去，走去走来，终于，重道真人眼睛一亮，化身成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儿，跌跌撞撞哭着喊娘亲，一边喊一边磕磕绊绊往上爬台阶，小小的腿还没有台阶高，脸上身上都是擦伤。 小男孩儿的动静有点大，一直成游离状态的姜璃浅都被他一声声“娘亲”喊回了神，她动了动眼皮，低头看了过去。 小男孩儿立刻朝她张开手，眼睛亮亮的:“抱抱！” 此刻围坐在水镜周围查看叩心梯状况的诸位峰主和长老，各个脸色怪异地看着水镜里的场景，有几个甚至绷不住，毫不顾忌形象，哈哈大笑了起来。 “真是笑死人了，他也有今天，等那老匹夫回来，我一定要狠狠嘲笑他一番，对了，留影石，必须录下来，以后慢慢欣赏，哈哈哈……” 第5章 给你吃糖葫芦 “就是就是，叫他峰里的‘妖魔鬼怪’不好好关着，非要放出来，满山地祸害我们，今天可要好好出一口气了。” “没错！算我一个，等他来，咱们一起笑话他，也好让他瞧瞧什么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来人，来人，给我多弄几个留影石来，务必人手一份！” “哈哈哈……” 一个红衣长裙的女子敲了敲案几，提醒他们不要太张扬了，随时会有弟子爬上来的，到时候天乾宗各位峰主都笑得四仰八叉，让人家小弟子看见像什么话。 随后又低下头小声问他们:“今年掌门还是不来选亲传弟子吗？眼瞧着他都快飞升了，也没人继承他的衣钵，多可惜啊。” “红韵，你又不是不知道，掌门他性子冷淡，连宗门事务大都交由三长老管理，哪里可能抽出时间来收徒弟？别说亲传弟子了，就剑锋的那几个，都是大长老替他收的。咱们的这位掌门啊，眼睛里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不然怎么是你我之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符峰峰主摇摇头，叹息一声。 其他人也沉默下来，想起那位高山白雪，不染尘俗的掌门，纷纷跟着叹气起来。 也不知道掌门一脉是不是就要在他手上断了。 “算了算了，天命如此，不可强求，咱们继续看水镜，我倒是瞧到了不少好苗子，到时候你们可不能跟我抢啊！” 各峰峰主闻言，立马炸开了锅。 “做梦呢！今年怎么也该轮到我器峰收好苗子了！” “我呸，谁有本事，谁就收好徒儿，没本事的趁早往边上站，别碍着我选亲亲徒儿。” “你这个老东西，真不嫌恶心……” 水镜前，吵吵嚷嚷瞬间成了一锅粥，有的峰主之间甚至已经开始暗暗较量，想要给对方一点苦头吃。 让对方敢肖想自己未来的宝贝徒弟，哼！ 再看水镜里，姜璃浅面对撒娇求抱抱的小男孩儿，冷淡的眼里沉沉灭灭，始终没有动作。 就在重道真人被看得撑不住，老脸一红，准备眼睛一闭，冲过去扑进她的怀里时，姜璃浅却突然动了。 她抬脚，一步一步往下走，走到小男孩儿身边停顿了下，随后竟目不斜视地沉默离开。 明明是单薄瘦弱的身影，却如苍山松柏，莫名孤寂。 重道真人心里一动，忍不住迈着小短腿追了过去。 “前辈高人，能不要和晚辈玩这种游戏了吗？”姜璃浅蓦地转身，灰扑扑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重道真人大惊，脱口而出:“你竟能识破我的幻阵？” 以姜璃浅现在的实力，她当然不能看破誉有“修真第一阵修”，重道真人布下的幻阵，她只是，对叩心梯每一块砖，每一块石都太清楚了。 毕竟这里，曾一层一层，浸透了她的血。 叩心梯，叩心梯，一叩一问心，是真亦是幻，是魔亦是仙，真正有大道仙途的人是不会陷入叩心梯幻化的万千困厄的，而重道真人今日在这儿，也不过是叩心梯对她的又一层考验罢了。 只可惜，她已经看不清自己道，无法，也不想，再踏仙途了。 不过姜璃浅也不想再一次被当做一个怪物，或者夺舍的罪人，被万人唾骂惩罚。面对重道真人的疑惑，她解释:“我爬了两千七百层玉阶，又往回走了七千二百层，数目不对，我应该已经走到底了才对，而且……恕晚辈冒昧，天乾宗身为修真第一大宗，是不可能放任一个孤苦无依，喊着找娘亲的小孩子进叩心梯的。” 重道真人本来也真怀疑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是不是以前来过天乾宗，或者被什么老怪物夺舍了，这才有本事能识破他布下的阵法，虽说是随手布的小玩意儿……听她这么一说，顿时老脸再次红了起来。 不由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天乾宗不会让这样的孩子爬问心梯？万一这是他的仙缘呢？大道无常，谁可以料到？” 姜璃浅再次沉默。 眼帘低垂，轻轻盖住了她眼底所有的情绪。 因为，她以前就是这么做的——保护每一位来拜师的人，确保他们的平安，她不会让一个孤苦无依的小男孩儿爬山找母亲，她会替他去寻。 或许她真的做错了，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么做会不会阻碍了别人的仙缘，会不会毁了别人可能登上的大道。 “晚辈受教。”姜璃浅轻声说。 抬起的眼一片空无，满是漆黑的雾。 重道真人看得心口一揪，下意识反思起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对方毕竟是个小娃娃……嗯，十分有礼的小娃娃。 可当他想要开口，决定不用她再爬叩心梯，直接带到测灵石面前测个灵根，然后收她为亲传弟子的时候，那道小小的人影居然又走了。 明明知道在幻境里，她怎么走也不可能走出去的！ “唉唉唉，别走啊，这么走是走不出去的。”既然被识破，重道真人干脆化出原身，闪身到了姜璃浅面前，急急拦住了她。 姜璃浅抬眸，眼里第一次露出疑惑的神情。 重道真人看着她，心里一跳，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么小的娃娃，而且还是毫无灵力的凡人小娃娃，她知道幻境光靠蛮劲是走不出去的吗？ 哎哎哎，他还真是老糊涂了，小娃娃虽然看起来聪明得很，但到底对修真界了解不多，很多事得慢慢教才行。 想到这里，他立刻露出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蹲下身向姜璃浅招手:“小娃娃，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过来一点好不好？” 想了想，他又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了一根糖葫芦:“师尊给你吃糖葫芦。” 姜璃浅心口一颤，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前世第一次见到师尊的场景。 那个时候她实在饿得没力气，倒在一片泥泞的乱葬岗里，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恶臭。远处，一只骨瘦如柴的野狗正在疯狂啃食一只撕扯下来的人手，在它周围，几只乌鸦“乌丫，乌丫”鸣叫，就等着野狗吃饱了，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第6章 你我有师徒之缘 她在心底默默数着，自己什么时候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自己这个小身板够它们啃几下呢？ 然后，白衣胜雪的师尊就出现了。 脚踏繁星，身披月辉，一块莹润温玉悬在他的腰间，一晃一晃，闪动着最柔和，最温暖的光。 他向她伸出手，眼里没有轻蔑，没有厌恶，没有嫌弃，只有满夜月辉散落在他的眼中，好似天上人间谪仙人。 不可亵渎，不可高攀。 远如天边月。 他对她说。 “乾坤一算，你我有师徒之缘，为师在天乾宗等你。 “往南走，别停下。你来，就是我天乾宗掌门的关门弟子，清止仙尊唯一的徒弟。” 为了这一句话，为了这一句清止仙尊唯一的徒弟，她咬牙撑着一口气，跋山涉水来到天乾宗，如他期望的那样，成为天乾宗引以为傲的掌门大弟子。 她时时刻刻以天乾宗为己责，不敢懈怠，不敢忘记，上敬师尊长老，下善师弟师妹，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以宗门荣辱为生死大事，以师尊威名为崇天之恩，从来不敢让师尊失望半分。 她原以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现在她却只觉得好累，无边无际的累，让她不愿用大脑再思考一点。 姜璃浅讷讷看着那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一会儿觉得重道真人像个拐卖幼童的人贩子，一会儿又觉得他像个街头贩卖糕点果脯的挑担夫。 怎么看，就是看不出他像个修真第一阵修的样子。 前世，哪怕作为掌门首徒，她也没怎么见过这位阵修峰主，只是偶尔的几次宗门大会见过几面，对他的性格完全不了解，现在看来，也许当初不去了解是个明智的选择。 “我不爱吃糖葫芦。”说完，她欲绕开他。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重道真人听到她这么说，不但不恼，反而开始一个劲儿地掏自己的芥子空间，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姜璃浅的怀里就被塞了满满当当的吃食。 各种甜点，各种小吃，稀奇古怪，琳琅满目。 全是凡人最爱吃的食物。 饶是姜璃浅在前世已经经历许许多多的事，也被震惊到好半天说不出话。 在修真界，哪怕是毫无灵根的废人，也不会吃凡人境毫无灵力的食物，不仅是因为他们对凡人境不甚了解，而且这些吃食对他们的身体毫无益处，对修炼更是半点帮助也无。 她没想到重道真人居然藏了这么多人间小吃，这在修真界的人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样，这么多，总有你爱吃的吧？”白胡子翘得老高，重道真人拍拍自己凸起的大肚子，得意一笑。 那表情好像在说——小样儿，我堂堂一代真人，还对付不了你一个小屁孩儿？ 姜璃浅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更多的却是内心深处说不出的酸楚。 自从来到天乾宗，为了快速提升修为，不堕师尊之名，她很早就开始辟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小吃了。 现在，它们还会是她之前尝的味道吗？ 想到这儿，她又不由自嘲一笑。 怎么就是记不住呢，她已经重生了，而且重生到了过去，这些小吃的味道自然就是记忆里的味道。 可是，她已经没有小时候的胃口了。 “我并不喜欢……” “哎，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哦，”重道真人快速阻止了她要继续说下去的话，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明明眼睛都快瞪到栗子酥上面了，还说不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干嘛要否认自己的喜好？” 姜璃浅听得一愣。 喜欢就是喜欢，不要否认自己的喜好？可……前世那么多年，她都是这么过的呀。她是天乾宗掌门的大弟子，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影响宗门的声誉呢？ 她应该喜欢天乾宗要她喜欢的，厌恶天乾宗要她厌恶的，她的人生里，有师尊对她的严厉教导，也有上上下下天乾宗每一个人堆叠在她身上的责任。 唯独，忘了自己应该喜欢什么。 她喜欢栗子酥吗？ 不知道，太久远了，她已经想不起栗子酥是什么味道了。 或许是看出了姜璃浅眼里的迟疑和纠结，重道真人趁胜追击，一边慢慢靠近她，一边试探着建议:“要不，你先尝尝看？要是好吃，你就告诉为师你的名字怎么样？” 姜璃浅默了默，点了一下头。 老头儿很高兴，屁颠屁颠就跑过去给姜璃浅三下五除二拆开了外面包裹的油纸。 “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姜璃浅再次点了一下头，随后认认真真跟重道真人道了一声谢。 她捻起一块栗子酥，小心翼翼放进了口中。 一瞬间，她好像模模糊糊想起了饥荒中把她哭着搂在怀里的娘亲，娘亲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喊得都是她的名字，浅儿，浅儿，我的浅儿…… 眼泪没有预兆的，“啪嗒”一声落在了油纸里。 重道真人愣住了。 姜璃浅也愣住了。 良久，她把栗子酥仔仔细细重新包裹好，放到了怀里，又将其他小吃还给了重道真人。 “我叫姜璃浅。” “什……什么？”重道真人还震惊在刚才的眼泪里，有点没反应过来姜璃浅在说什么。 姜璃浅再次开口:“晚辈名唤，姜璃浅，摇四壁翡翠浓阴，射万瓦琉璃色浅，这是娘亲为我取名的由来，也是她最爱的一句词。” “姜璃浅，姜璃浅……哈哈，好名字！乖徒儿，跟为师上山去，咱们测个灵根就拜师，从今以后，你就是为师的第五个亲传弟子啦！” 姜璃浅被他的随意震惊到，就连第一时间拒绝他的话都忘了，下意识就问:“前辈就不怕晚辈的灵根不好吗？说不定还是个没有灵根的废人。” 顿了顿，又意识到自己已经重生，只是个初入修真界，什么都不懂的四岁孩子，连忙补了一句:“我听外面的那些哥哥姐姐，叔叔伯伯都是这么说的，要是灵根不好，是修不了仙的。” 重道真人摆手，满脸笑意:“无妨无妨，为师的眼力天下第一，你绝对是个好苗子！不过就算为师看错了，你这个小徒弟，为师也是收定了，哪怕没有灵根，为师也养得起你。” 第7章 妄想修仙 他这话说得还真不作假，在修真界，最赚钱的修者有四种，丹修，符修，器修和阵修，阵修虽然在赚钱能力比不上前三位，可也是滋润无比，在天乾宗，阵峰也是富得流油。 虽然天乾宗每座峰头都不差钱，可剑修是众所周知地穷，养一把剑要花费的灵石就跟流水似的，前世姜璃浅常常暗戳戳地想，要是有什么法子能把丹修，符修，器修还有阵修的油水捞点过来就好了。 不过她也就是想想，没敢真动手。 毕竟，她也不想被宗门内各处同门按着头暴打。 修真第一阵修想要收她为徒，如果是前世的她，一定高兴地喜极而泣，可现在的她，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前辈厚爱，可是晚辈资质平庸，无法登梯……” 话说一半，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下一瞬，幻境破碎，空间颤动，踩在脚下的白玉石阶居然开始裂出一道道裂缝。 姜璃浅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叩心梯是天乾宗至宝，千百年来从未出事，现在怎么会在崩裂？ 来不及多想，眼见着裂缝越扩越大，脚下的玉石阶梯就要断裂，坠落高空，姜璃浅赶紧拉住重道真人的袖子，拼命往上跑。 每跑一阶，眼前就浮现一幕前世的场景，姜璃浅呼吸紧骤，可感受到身边的人，还是一咬牙拉着他快跑。 叩心梯所在的空间本就是一方小世界，出口就在叩心梯顶端，只要出了叩心梯就会平安无事。 姜璃浅不敢停下，心脏已经因为奔跑而激烈跳动，几乎要从心口冲出来，一颗接着一颗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滴落，不一会儿见就将她那张灰扑扑的小脸弄得更加脏乱。 身后玉阶断裂掉下去的速度越来越快，姜璃浅就连手心里都冒出了汗，身后仿佛是有猛兽在追捕，而她和重道真人就是被扑食的猎物。 耳边风声呼呼刮过，不知道一路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尽头处被云雾笼罩的出口。 心里一喜，姜璃浅想也没想，先将重阳真人推了出去，而后自己才踉踉跄跄跟着冲出出口。 刚出出口，她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打算回去，可才转身，身后的叩心梯已经消失无踪。 姜璃浅站在原地呆滞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又传来熟悉的，若有似无的冰雪寒气，她才迟钝地回过意。 是了，放眼整个修真界，也只有天乾宗掌门，清止仙尊有这个能力，将整个叩心梯收为用己，将其摆布。 而她刚刚在做什么？一个没有灵力，没有根基的小小凡人，竟然妄想救一个翻手间整个修真界都要震上一震的修真大能？ 呵呵，都被害得惨死了，她还是那么自不量力。 垂目低头，她深深闭了闭眼睛，一身破布麻衣抵挡不了仙山上的寒风，可她的心已经比终年不化的风雪还要冰冷。 “小徒儿，你……”重道真人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他是直觉姜璃浅资质很好没错，简单的几句交谈，他也能看出姜璃浅不是简单的一个小乞丐，那样的气度从容，有礼有节，说是修仙世家的大小姐都不为过，可是，可是他没想过她居然能一口气跑上令无数求仙问道之人闻风丧胆的叩心梯，而且是拉着他一起。 更令他又惊诧，又不解的是，哪怕面对那样危险的情况，她居然第一时间不是自己逃，而是确保他这个阵修峰主的安全。 她才多大？有几分本事？ 哪怕是从凡人境来，不知道修者的本事，她也没必要这么做，更遑论，他们其实互不相识，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姜璃浅苦笑一声，想要开口对重道真人说什么，高处的看台上却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 两人一惊，这才发现天乾宗大门前的广场上已经哗啦啦站了不少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他俩看，空气里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而高台上，云雾缭绕间第一次出现了一道冰雪之影。虽然隔得很远，可是现场的每个人还是感觉到了那莫大的压迫感。 此时此刻，那个人正清冷地看着底下的姜璃浅。 姜璃浅低着头，死死攥住了自己的手，就连指甲掐进掌心都没感觉到。 重道真人直觉气氛不对，捋着自己精心打理多年的胡须，想要笑着开口说些什么，高台上，三长老却一个眼刀甩了下来，传音入密，让他赶快滚上去。 重道真人讪讪摸了摸鼻子，拍了拍肩膀让姜璃浅不要怕，她就是他内定的小弟子，错不了，等乱七八糟的收徒大会结束了，他就带她回阵峰。 姜璃浅想要开口拒绝，重道真人却一个闪身消失，落座在高台之上。 主持收徒大会的弟子干咳两声，将刚才的事当做一个不值提的小插曲，纷纷开始维持现场秩序，让所有登上叩心梯的人到测灵石前排队，测验灵根。测出灵根的，按灵根属性，优劣好坏分队，等着选择师尊，或者入内外门和留下作为杂役的一员。 有不想入天乾宗的，等收徒大会结束，会有灵舟遣送离开。 姜璃浅对这些都毫无兴趣，她想立刻下山，避开这里的所有人，可以她现在的凡人之躯，除了叩心梯，是不可能独自翻越巍峨高耸的天乾山，回到下界的。 她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呆了呆，挪动步子想待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等收徒大会结束，然后跟随灵舟离开。 但她的出现本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她刚一动，立刻就有人不怀好意地堵在了她面前，上下挑剔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末了，还一个个捂住口鼻，好像闻到什么恶心的味道，嫌弃地连连后退。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乞丐，居然借着重道真人的光爬上了叩心梯，啧啧，真是不要脸！” “就是，脏死了，又臭又酸，还妄想修仙，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喂，臭乞丐，你是怎么搭上重道真人的？真人都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提要收什么样的徒弟？” “唉，你问她这个做什么，她一个穷酸的小丫头片子能知道什么？” 第8章 小豆芽，给你先测 “问问嘛，说不定这个臭乞丐知道呢？重道真人可是修真界第一阵修，如果能拜在他的门下，别说得到的好处说不尽，就是拿出去给人瞧瞧，那也不是一般的有面子啊。” 此话一出，围着姜璃浅的人都觉得极有道理，看向她的眼神就更加嫉妒恶毒。 大家都是爬叩心梯爬上来的，怎么他们就没这个臭乞丐运气好，最后一个上来不说，还得了重道真人的青眼。 这要是真撞上狗屎运被重道真人选为弟子，哪怕是内门弟子，那他们这些没被选上的修仙世家的公子小姐岂不是连个乞丐都不如？ 姜璃浅现在无意跟这些人打交道，修真界看得从来都是自身的实力，没有实力，空有所谓的公子小姐头衔，也不过是任人鱼肉而已。 更何况，大宗门选徒，最重视的就是弟子的资质，如果没有资质，再怎么世家子弟的做派，也不可能入选宗门。 叩心梯，只是挡住他们修仙前路的第一步而已。 仅仅是登上了叩心梯，他们便这般洋洋得意，肆无忌惮，真当上面坐着的人都是摆设吗？ 说穿了，心性不好的，大宗门也没几个师尊敢收。 “请让开，可以吗？”姜璃浅轻声开口，漆黑的眸子里静静倒映着挡在她面前之人的脸。 莫名的，那人仿佛瞬间被什么东西罩住一般，无端生出一种不能动弹的恐惧。她慌忙别开头，不自觉往身边的同伴身后挪了挪。 姜璃浅朝她点头，抬步要走。 “你们这群人在干什么？欺负人家孤孤单单一个人吗？！”一声娇喝忽地从包围圈外传来，接着一个娇俏的红色身影从半空跳到姜璃浅的身边，右手一抓，一叠符纸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不是什么厉害的符箓，耗费灵力不多，但吓唬这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公子小姐刚刚好。 姜璃浅瞥了一眼对方，发现她竟然就是在叩心梯给她帕子擦脸的小姑娘，而且她还叫她什么来着？小豆芽？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人这么喊她，不知道若是她看到了前世的她，还能不能把这句“小豆芽”喊出口。 姜璃浅想了想前世师弟师妹们怕她的那个样子，点了点头。 她不敢。 “欺软怕硬，仗势欺人的一群小人，你们今天有本事，就来找本姑娘切磋切磋。”小姑娘裙摆一扬，高举符纸，掐诀准备，脸上全是傲娇之色，“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我叫水莲儿，我娘是天乾宗飞霞峰的峰主，红韵真人。” “……” 到底是谁欺软怕硬，仗势欺人？ 围堵的众人吐血，其中一个穿戴很是豪气的小公子指着水莲儿的鼻子，颤声大骂:“你就是故意的！长的那么可爱，心思却这么恶毒！” 水莲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下巴立马又抬高了一个度:“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样？想教训我？动手啊，看谁教训谁！” “你，你！” 水莲儿撇撇嘴，丢下一个字“怂”。 随后不由分说，拉起姜璃浅的手，两张缩地成寸符利落地贴在身上，只一眨眼间，姜璃浅就被带到了测灵石的队伍后面。 前面的人听到水莲儿自报家门，不敢触大小姐的霉头，各个识趣地给她俩让开道，让她们先测灵根，有不了解天乾宗门内各峰峰主实力的，虽然心里迷糊，可看着其他人让道，自己也不敢当露头的钉子，纷纷跟着让开。 明明是很长的队伍，姜璃浅和水莲儿面前的人却散了个干净，齐刷刷跑到了她们后边儿。 姜璃浅没见过这么慢明晃晃借势插队的，不由愣了愣，水莲儿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拉住姜璃浅的手就往测灵石的方向走。 大摇大摆，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 上座的红韵峰主看到这一幕，脸上不由一红，压根儿不敢看纷纷朝她投来目光的峰主们，眼神到处乱瞟，心里默默祈祷，这个小兔崽子不要再把她的老脸当做鞋底，按在地上摩擦了。 这里这么多人呢，好歹收敛点吧！ 水莲儿才不管这些呢，她只信奉一个道理—— 有便宜不占，是傻蛋。 某傻蛋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喏，小豆芽，给你先测，免得你小身板连测灵石都够不到，本姑娘可以帮帮你。” 姜璃浅却皱紧了眉，很是不赞同地拉住水莲儿的手:“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在天乾宗师祖戒言前，你怎可胡来？” 水莲儿立马嘟起嘴:“你怎么比我娘还凶？” 停顿了下，她像是想起什么，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师祖的戒言刻在天乾宗立山镇派的大门灵柱上？” 她拿手指了指远处被大片云雾包裹住的山门，又看了看姜璃浅的小身板，狐疑地围着她转了起来。 姜璃浅心头一跳，暗道自己怎么又把前世大师姐的派头拿出来了。 她现在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 想到这儿，她心里不由紧张起来，身为曾经天乾宗的大师姐，她清楚地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是逃不过上座的峰主长老们的，更何况……更何况还有师尊在！ 现在她不马上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很可能就会被当做夺舍之人关起来。 姜璃浅脑中飞速转动起来，面上仍旧垂首低眉。 她故意装成一副毫无见识，无所适从，尴尬不已的模样，嗫嚅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我……我在来天乾宗的路上，听茶楼里的说书人讲的……” 此话一落，她顿时觉得身上一轻。 她知道，那些暗中落在她身上探究的目光都移走了。 心里微微松下一口气。 姜璃浅准备找借口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她才有动作，一股无形的压力突然控制住她的动作，甚至她脸上的表情都被这股力道控制。 一股凉意陡然爬上她的脊梁骨。 然后，她就看见自己的手慢慢抬起，一点一点靠近测灵石，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放了下去。 第9章 她是我的徒弟 许是她眼中的惊骇太过明显，帮助测试灵根的弟子都不由跟着呼吸一窒。 好像有什么重大事情即将发生了一般。 然而，一秒，两秒，三秒……测灵石毫无动静。 就连紧挨着她的水莲儿都不由失望地皱起了小脸，脑袋里已经开始想着怎么安慰她了。 可姜璃浅却是惨白着一张脸，全身都因为极端的愤怒而颤抖起来。 水莲儿还以为她是伤心，赶忙开口劝慰:“小豆芽，没关系的，不就是没有灵……” 话说到一半，一束刺眼的蓝紫色光芒瞬间冲上云霄，不过一息之间，只听细微的“咔嚓，咔嚓”两声，坚硬无比的测灵石居然当场爆炸，冲开的气浪瞬间涌向广场的众人。 在外围负责安全的管事长老立马意识到不对，立刻出手，竖起防护罩护住广场上的人。 姜璃浅和水莲儿离测灵石极近，根本来不及躲开，负责测灵石的弟子想要伸手去拉她们，眼前却忽然闪过一阵罡风，接着姜璃浅和水莲儿就被护着落到了广场中央。 整个广场集体一静，随后像是开水里丢进石块，炸了开来，此起彼伏的倒吸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看向了广场中央那个衣衫破烂，蓬头垢面，明显发育不良的小身影。 “极……极品变异雷灵根！” “天哪，变异雷灵根已经是万中无一了，她还是极品！” “我的个娘嘞，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居然见到极品变异雷灵根了！呵……呵呵，那我这个三灵根算什么东西？” “你一个三灵根有什么好说的，我这个双灵根的才要哭呢，本来还觉得不错，混个内门也挺好……呜呜呜，这就是天才和平凡人的差距吗？” “不，她已经不能算是天才了，那是稀有物种啊！” “滚犊子，你才是‘物种’呢！” “我倒真希望我是……” …… 广场上吵吵嚷嚷，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像极了讨价还价的菜市场。 高高端坐在上方的峰主长老们，此时也炸开了锅。 “重道你这个老匹夫，刚才为什么阻止我出手救人？她可是我未来的徒弟！” “黄承天，别以为你比我小几岁，我就该事事让着你，浅儿是我的徒弟，我早就预定了，你想抢，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简直信口雌黄，拜师大典尚未举行，她怎么会是你的徒弟，这么好的雷灵根天赋，就该来我符峰发光发热，你一个费脑子的，一个费力气的，哪有我符峰来的舒服？再说了，你们有我们峰有钱吗？” “杨峰主，你要是这么说，我们丹峰可要抢人了，毕竟，这谁都知道，论有钱，丹峰不输给任何一个人。” “光有钱有什么用，人家小姑娘家家的，就该来咱的法峰，正巧我的女儿和小姑娘瞧着就是一对好友，大家一起修炼进步，岂不是比在你们这些臭男人的地盘强？” “哎，红韵，虽说你是女人，但……” 红韵妙目一瞪:“但什么？” 本来还叫嚣着要抢人的器峰峰主立马哑了火。 算了算了，这女人狠毒起来忒厉害，招架不住，招架不住…… 此时一直默默坐在角落里的沈时月举起了手，可怜巴巴地看向红韵:“韵姐姐，我……我也是女孩子，把她让给我们御兽峰好不好？” 器峰峰主刚消下去的气焰顿时又冒了出来，梗着脖子道:“对呀，小时月也是女的，怎么不把那个小姑娘让给小时月？她比你可爱多了！” “我们女修的事，轮得到你这个臭男人来插嘴吗？”随后，她微笑着低头，掐了掐沈时月的脸蛋，“乖，你韵姐姐不吃你这一套。” 器峰峰主瞪大眼睛，指着她的鼻子:“你！你！”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我说……承天，你什么时候吵得过红韵了，干嘛总是来找堵？”三长老看不下去了，一群峰主像个抢个玩具的小孩儿一样，抢来抢去，吵来吵去的，没个正形。 好歹天乾宗也是修真第一大宗啊，他们这算怎么回事？ 虽说极品变异雷灵根确实稀有得很，但也不能……咳咳，说实话，要不是他早就不收徒弟了，他自己也好想抢！ 可恶，现在只能眼馋别人！ 不过…… 三长老瞥了一眼端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终年冰山脸的掌门，眼神闪了闪。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方才出手救下那两个小姑娘的其实是掌门吧。 准确的说，是有极品变异雷灵根的那个小姑娘。 再联想到这次收徒大会掌门居然亲自来了，那不就说明掌门想收徒嘛？难道说，掌门一早就算到了这次收徒大会会有绝世天才出现？ 还是……掌门一开始算的，就是那个小姑娘本身？ 这么说来，掌门自己就是极品变异冰灵根啊，教一个极品变异灵根的弟子，那还真是绝配。 想到这儿，三长老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主动开口询问，也省的这些峰主抢来抢去，最后却是空欢喜一场。 “掌门，您看，这次您要收弟子吗？掌门亲传弟子不是小事，如果掌门您有这个意思，那么收徒大典的事宜也得早早准备起来了。” 众峰主闻言，全体闭上了嘴巴，就连争抢比试的动作都是一顿。 是啊，没错啊，掌门突然亲临收徒大会，说不是来收弟子的，可能吗？ 那，掌门既然要收，肯定是要收最好的呀，清止仙尊的亲传弟子能差吗？ 所以——他们刚才在吵什么？莫非他们还能抢得过掌门吗？ 那可是整个修真界都望而却步的存在，独一无二，还未飞升，就能比肩仙人的剑道天才。 其他的峰主倒还好，极品变异灵根是个好苗子，但其他好苗子也不是没有，可重道就难过惨了，连眼眶都红了起来。 虽然他已经有好几个亲传弟子了，可是，那是他打第一眼就喜欢的小徒弟啊！就这么拱手让给掌门…… 他好心痛！ “掌门，你真的要收浅儿为徒嘛？”重道声音里都夹了哭腔。 第10章 应该叫天仙姐姐 众峰主对此苦肉计表示，嗤之以鼻。 然而他们“高贵冷艳”的掌门仙尊却根本没理会他们，一双含着昆仑冰雪的眸子淡漠地看着广场上吵吵闹闹的人群，古井无波的绝色侧颜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仙衣翻飞，环佩轻鸣。 古剑藏锋，波澜不惊。 众峰主不由再次感叹一句——不愧是无情道的集大成者，佩服！ 三长老代掌门管理宗门内上下事务，对这位掌门的性子也算是了解的七七八八了，他既然没开口，那就说明他的猜测没错，下面只要按流程来就行。 嗯，不错不错，有这么个天资卓越的新弟子入天乾宗，天乾宗以后更能壮大发扬了。 就是不知道这么冷嗖嗖的师尊，小姑娘受不受得了……罢了，大不了往后他时时关照一下就是。 上面打定了什么主意，姜璃浅不知道，她的身体一脱离控制就忍不住连着倒退了好几步，内里一阵气血翻涌，被她咬住唇死死压住。 脆弱的凡人之躯想要反抗仙尊之力，确如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她只是恨。 恨她自己都不想要活了，为什么还要被他如此羞辱，就像是在摆弄一个尚不合心意的牵线木偶！ 人生两次，难道她还要活在他的阴影里，避开不了，挣扎不出？ 凭什么？凭什么！！！ 血红的细丝再次染上姜璃浅的瞳孔，她低着头，双手攥得死紧，周身三寸散发出阵阵刺骨阴寒。 这抹寒意让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退开两步，只有刚测完灵根的水莲儿虎虎的，啥也没感觉到，上来就一巴掌拍在姜璃浅的肩膀上，眼里盛满亮晶晶星星。 “小豆芽，你真是太厉害，这么好的灵根，肯定会成为我们这一代弟子中最厉害的人物吧！” 姜璃浅那边还沉浸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被她这么一拍，脚下不慎，往前踉跄了一下，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哪想她还没调整过来，水莲儿又慌里慌张扶住她，嘴里一边抱怨她身体太弱，一边又盛情邀请她去飞霞峰做客，她让她娘做满满一桌好吃的给她，保证让她吃得白白胖胖。 对此，姜璃浅表示不敢恭维。 飞霞峰红峰主的手艺，前世她还是略有耳闻的，据说堪比化神绝技，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反正她偷偷去蹭吃的四师弟是这么跟她说的。 想起那个爱吃爱笑，单纯善良的四师弟，最后用那样深恶痛绝的眼神看她，姜璃浅的眼神又是一暗。 “小豆芽？” “小豆芽，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水莲儿那边叽叽喳喳说了一大车话，这边的姜璃浅却呆呆傻傻的，好像一句也没听进去，大小姐脾气上来的水莲儿立马鼓起了两个腮帮，气鼓鼓地瞪向她。 姜璃浅自知走神，连连低声道歉。 余光不经意扫到了缩在角落里，被人围住嘲笑的云如意。 她两眼通红，嘴唇发白，被人推搡着坐在地上，抱住两肩不停地往后退，脸上全是泪痕。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往她这边看过来。 “浅浅……” 她无声地喊，眼里俱是破碎的光。 姜璃浅狠狠压下想要冲过去的冲动，面无表情别开了脸。 她告诫自己，前世今生，她已经和她没有半点关系了。如果她也重生，她还会亲手杀了她。 “你怎么了？又出神？”水莲儿真是服了这株小豆芽了，哄了半天也不笑一笑，明明年纪看着比她还要小，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对了，刚刚她还教训她来着，那口气，简直就是她娘的翻版。 她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水莲儿顺着姜璃浅刚才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群人正在欺负一个瘦瘦弱弱，看起来极为无助可怜的小姑娘。 正义感爆棚的她立马两眼喷火，从储物袋里抓出一把符纸，气哄哄冲了过去，一人赏了一张低阶暴力雷。 哭闹喊叫声瞬间传出天际，乌泱泱一大波人顿作鸟兽散，不敢再惹这位大小姐。 只有没来得及跑掉，被撞得一个屁股蹲的秦北尧做了炮灰，被水莲儿一把揪住耳朵，扯着站了起来。 “又是你这个竹竿猴，你是不是逮谁好欺负就欺负谁？小豆芽被本小姐罩着了，你又来欺负别人！” 秦北尧长这么大，还没被当众揪过耳朵，顿时脸上一囧，哎呦，哎呦直喊痛，让她放手。 水莲儿可不惯着他，非要他发誓不再欺负别人，才肯放过他。 秦北尧嘴巴一瘪，眼睛立马红红的，一边抹眼泪，一边委委屈屈发誓。 末了偷瞄一眼水莲儿的脸，恨恨骂了一句:“母老虎！” “你说什么？”水莲儿咬牙。 秦北尧立即怂了，耷拉下脑袋，攥住衣角结结巴巴道:“我……我娘说了，像你这么好看的女修，应……应该叫天仙姐姐。” “这还差不多！”水莲儿很满意，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抚，然后走到云如意身边，低声问了她几句，就拉着她起来，送她到队伍里排队测灵根。 姜璃浅全程静默看着，没有说一句话。 既姜璃浅极品灵根过后，又爆出不少好苗子，排队测灵根的队伍在维持秩序的天乾宗弟子看管下有条不紊地前进，待到日头渐西，这次的灵根测验才告一段落。 广场上的七彩流光石一颗接着一颗亮起，伴着满天绚烂的霞光，将云海蒸腾的广场染成了梦幻仙境。 偶有仙鹤盘旋，瑞兽嘶鸣，成群结队的白鸟在云海里振翅翱翔，一路追向夕阳坠落的地方。 三声钟磬回荡天际，收徒大会也在此时正式开始。 在天乾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是天资出众者，就可以有一次自己选择师尊的权力，其余人则由各峰峰主挑选，被选中的可以选择进入该峰修炼，也可以选择拒绝，凡是拒绝的，即默认成为外门弟子，往后经过弟子考核，可以升入内门，内门考核优异者，可以重新选择想要去的峰头。 而没有被选中的人，可以选择成为外门弟子，也可以选择成为杂役峰的弟子，或者离开。 第11章 我不愿意! 当然，如果选中的师尊不愿收你为徒，纵然天资再出众，也只能失去选择师尊的权力，最后听凭各峰主的决定。 这第一个选师拜尊的，自然就是这一批人中天资最好的姜璃浅。 可姜璃浅却只觉得浑身冰凉，她抿紧唇看向云雾后那人的身影，心里恨意翻涌，身体却被下了禁咒，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不拜师，不成仙这种话。 修真界第一剑修清止仙尊就是这样，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不许出半分差错，必须要按照他的命令来。 无论你想，或者不想。 修真界强者为尊，弱者只是蝼蚁。 可她连想当一只蝼蚁的权力都没有吗？就因为他算出了和她有师徒之缘，所以她就必须得是他的徒弟吗？ 这一次，她偏偏不要！ “弟子，愿拜阵峰峰主为师。” 姜璃浅重重跪下，俯身朝着重道真人的方向磕头。 如果有谁还敢跟清止仙尊抢人，据她前世所知，也就只有重道真人这么个不太着调的峰主了。 她就赌，以师尊冷漠脾性，他不屑去抢一个选都没选他的凡人。 端坐上首的清止眸色微动，如玉般的指尖轻轻敲了一下身边的扶手，淡漠疏离的神色不辨喜怒。 各峰主听到姜璃浅没有选择掌门，而是选了重道，不仅没有因此像之前那样抢破头，反而各个凝神屏气，不敢有大动作。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看向姜璃浅的眼神有惊讶，有困惑，有紧张，唯独没有喜色。 姜璃浅将头压得极低，努力忽略落在她身上的冰凉视线。 还有，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属于修真最强者的威压。 良久，上首的清止忽地拂袖而起，脚下轻轻往前迈了一步，整个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姜璃浅的面前。 他伸出手，像是乱葬岗的第一面那样，将她的头抬起。 宛如山巅白雪融化在冰川幽谷中。 “你可愿拜吾为师？ “从今往后，你会是天乾宗剑峰唯一亲传弟子。”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三长老更是急得出声:“掌门，不可，掌门座下怎么可以就只有一位亲传？” 其他峰主也纷纷站起身来劝说。 各峰亲传一脉就是天乾宗的传承，也是天乾宗能否长久居于修真界第一大宗门的保证，就算再怎样天资出众的弟子，也不可能就收一位啊。 说的不好听点，这修真界随便哪里历练一下，一个弄不好身死道消，那剑峰传承还要不要传下去？岂非就此断绝？ 这可是宗门大忌。 就连心里暗喜了一下的重道也不得不开口劝说清止。 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涉及掌门，又涉及剑峰。 可清止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只垂目看着姜璃浅，静静等她的回答。 姜璃浅使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的眼里恨意不至于被察觉，她想要开口拒绝，可张开嘴巴，她竟惊恐地发现，自己即将出声的话和自己的真实想法居然截然相反。 “我……” “我愿……” 不，她不愿意，她不愿意！ 内心激烈反抗，喉头瞬间涌出一股腥甜。姜璃浅红着眼，身体晃了晃。 但弱小孱弱的身体，对比仙风道骨的仙尊，哪有胜算？ 姜璃浅痛苦地闭上眼，眼底的血红再次开始翻涌，心底忽地升起一股陌生的阴寒，正一点一点，一缕一缕，侵蚀她的神智。 心里没来由地一慌，姜璃浅下意识抬头，求救地望向了高台上的重道真人。 [我不想，我不愿意做他的徒弟！帮我，帮帮我……] [求你。] 重道真人不知怎么，忽地就被姜璃浅的眼神烫到，心中竟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酸涩感，他不懂一个才四岁左右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有那样悲戚的眼神，四肢比大脑反应快，等他回过神，他已经挡在了姜璃浅的面前。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姜璃浅的异样，不由惊讶看向了清止。 “掌门师弟，适可而止！”他狠狠沉下目光。 再这样下去，这个小姑娘保不齐要命丧于此，师弟他是疯了吗？ 一个徒弟而已，人家不同意，难道就要毁掉人家？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重道紧锁眉，侧身一拍姜璃浅的肩膀，姜璃浅顿时觉得身体某种桎梏被解开，几乎要挤压得爆炸的心脏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只是喉头的腥甜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但她现在没时间去管这个，一得到自由，立马大声朝着众人说:“我不愿意入剑峰，我只拜阵峰峰主为师，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即刻下山，不再入天乾宗一步。” 话音清澈，掷地有声。 广场上的众人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接着立刻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有骂姜璃浅不自量力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实力，掌门什么实力，也有为姜璃浅的自大无知可惜的，明明可以成为掌门的关门弟子，却非要把这好事往外推，当然也有暗自庆幸的，毕竟姜璃浅没机会，那他们就有机会成为剑峰唯一的亲传弟子了，到时候由天下第一剑修仙尊教他们修炼，成就大道还远吗？ 只有姜璃浅一脸平静，好似话题的中心不是她一样。 重道虽然心里惊讶姜璃浅会这么坚定地选他，但既然是送上门的好徒弟，他也没道理往外赶不是？ 趁着清止没开口，他立马应承下姜璃浅的要求:“好徒儿，咱们阵峰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来添砖加瓦，从今往后，为师就是你的师尊了，以后要改口喊为师师尊，知道吗？” 姜璃浅用力点头。 “是……师尊。” 清止不可察觉地蹙了一下眉头。 莫名的，他就是觉得这声“师尊”，刺耳无比。 “掌门师弟，该上座了，不能耽误下面的弟子选师尊呀，你说是不是？”重道收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徒弟，心里美得很，马上就回头对清止催促，生怕又出了什么变故，把他的好徒弟抢走。 清止微不可察地冷了冷眼色，长袖一挥，一指瞬间点在姜璃浅的眉心，随后整个人像是云雾蒸发一样，眨眼消失不见。 连点微末的风都没有惊动。 修真第一仙尊的实力，无人可敌。 第12章 您肯收下我? 重道真人得了这样好天资的徒弟，也不敢再在这里碍别人的眼，跟他们去抢徒弟，于是乎，朝三长老打了声招呼，一个瞬移阵法，直接把姜璃浅带回了阵峰。 “乖徒儿啊，咱们阵峰虽然比不上丹峰有钱，可资源啥的，绝对管……”重道心里开心得很，回头就要带新收的小徒弟去阵峰最大的宫殿，琉璃殿去瞅瞅。 谁曾想，一回头，竟是见到姜璃浅惨白着一张脸，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大惊失色下，他立刻上前探查她的脉象。 “还好，还好，就是内里气血不稳，没有伤到心脉。”重道拿出一颗丹药让姜璃浅服下，见她脸色稍缓，这才松下一口气。 “你这个孩子，为何这么不服掌门管教？宁愿弄出内伤来，也不肯坑一声，真是的！” 姜璃浅面露愧疚，她本也不想把重道拉进来做挡箭牌，让他凭白得罪掌门，只是……当时那个情状，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这一辈子，她就算不想活了，也不想再拜清止仙尊为师。 前尘旧恨她暂时没能力去报，可至少这一点，她想做到。 垂首歉疚地跪到地上，姜璃浅满含歉意向重道真人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可以离开，不会牵连阵峰一丝一毫。” 重道也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姜璃浅居然这么认真，他吓了一跳，等听清她说的话，他又真的生出几分气来。 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扶起，重道弯腰，仔细替姜璃浅拍了拍衣服下摆上的灰尘。 姜璃浅震惊地往后退了一步，连忙低头道:“不敢劳烦峰主，晚……晚辈身上脏，自己来就好。” “不许动！”重道出声制止她，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帮她拍完衣服下摆后，还替她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最后实在是对女娃娃的发髻不在行，也就放弃了。 他把手放在姜璃浅的头上，明显感觉到对方不自在地缩了缩，可他却笑暖了眼睛。 “为师这山上没收什么内门弟子，除了你，统共就四个亲传，其中排在老三的是你的三师姐，其他都是些混不吝的野猴子，你按辈分叫师兄就好。 “为师虽然是阵峰的峰主，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宗门的，你们平时有事，或者在修炼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先去问问阵峰的管事长老，如果还是解决不了，就等为师回来再说。” 姜璃浅愣愣听他说着，头顶略带薄茧的大掌仿佛有种说不出的法术，让她满是裂痕的心底竟生出了一丝暖意。 前世，她的师尊，高高在上的清止仙尊，从来不会这样做，他不会给她的衣服掸灰，也不会温和地抚摸她的头顶。 他对她，从来只有严厉的训诫，不苟言笑的冷脸，永远没有尽头的修炼任务。 严师出高徒，她从不曾心生不满，更是对师尊的教导之恩感激涕零。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是师徒之间也可以……有这样片刻的温情。 “师尊，您……肯收下我？”多年大师姐的骄傲让姜璃浅不肯在任何人面前服软，可这次即，便她极力克制，声音里还是夹杂了一丝哽咽。 重道听得出来，也心知这个小娃娃心里一定藏着许多心事，但谁心里又没点秘密呢？他的乖徒弟既然不想说，他也就不问。 只是这个闷葫芦的性子得改改，不能自己受伤了，还一声不吭，生生挨着。 “我重道向来言出必行，诺许必践，何况你这个小徒弟可是为师亲自挑来的。”重道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又弹了一下姜璃浅的脑瓜，挥挥手在前面带路，“跟为师来，先瞧瞧咱们阵峰的大宫殿，然后让杂役弟子带你去住的地方休整一晚，明个早上咱们就去三清祖师爷面前点香拜师。” 姜璃浅错愕地站在原地，直到重道走远，回头叫她，她才呆呆愣愣跟了上去。 在天乾宗，共有十大主峰，分别是剑峰、法峰、丹峰、符峰、阵峰、器峰、乐峰、御兽峰、饕餮峰、转灵峰，名字很是通俗易懂，不过也有特别的，比如法峰峰主红韵，向来喜爱极美的事物，法峰整个山头都笼罩着终年不散的七彩霞光，又有百花齐绽，薄纱飘浮，故红峰主又给法峰起了别名，唤飞霞，宗门内渐渐就把法峰称做了飞霞峰。 天乾宗作为修真第一大宗，有两个很特殊的主峰，饕餮峰和转灵峰。饕餮峰，顾名思义，就是和吃有关。里面的弟子都对膳食有特别的喜爱，基本上天乾宗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新菜式出来，都是饕餮峰的手笔，这也成了天乾宗对外的一大特色，不怕你吃不到符合口味的美食，就怕美食你吃不完。 听说这还要归结于天乾宗的开山祖师，听闻他就是一位十分爱好美食的修者，曾立誓要吃遍三界六道所有的美食，后来还创建了以食入道的修炼法子，并编纂入册，成为了饕餮峰建峰的基础。 至于转灵峰，它是唯一一座不像其它主峰一样高耸入云，矗立云端的建筑，而是沉于天乾宗禁地一线之隔的地脉深处。 其中修炼的，都是天乾宗意外丧生，又不肯转世投胎的弟子，也称鬼修，是吸取地脉阴气而活的“另类”。 虽然修真界对鬼修的存在还各有说词，尤其是信奉六道轮回，早日超生的佛修，不过也没什么人来找天乾宗的不痛快就是了。 在天乾宗，除了新弟子，几乎都会去转灵峰串串门子，原因无他，只因主管饕转灵峰的峰主是一位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的绝世大美人。 至少生前是。 在天乾宗，上至长老峰主，下至弟子杂役，没有不为转灵峰峰主容颜失神的，除了掌门清止仙尊。 还有，大师姐姜璃浅。 清止仙尊没什么好说的，他自己就是一位举世无双的大美人，每天自己照照镜子，也就够能审美免疫了，至于姜璃浅，那纯粹就是宗门事务太多，她整天忙的跟个陀螺似的，根本没工夫去转灵峰串门子，自然也就根本没见过转灵峰峰主本人。 第13章 怎么能是破烂玩意儿 论有钱程度，阵峰算是排在第四，但这也是无数人想象不到的富饶了。 在阵峰，除了弟子居住的坤雅居，无论是修炼房，还是比试台都有，就连画符炼丹的洞府都有，而且阵峰还有属于自己的小书阁，阁内藏书无数，还有专门的外门弟子领了差事在这里把守，每日赚取积分。 阵峰不是只一座山峰，而是成片连绵的几座主峰，加之十几个小副峰，占地之广，可见一斑，其下埋藏的灵脉更是力气浓郁，哪怕是在天乾宗，这里也是个让人眼红的好地方。 由于每任阵峰主都不大喜欢太夸张的建筑风格，尤其是一些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的玩意儿，器峰在辅助修建阵峰的时候，没少抱怨阵峰人的古板，都是山顶生活的野人，一点也不懂如今修真界的建筑风向。 对此，阵峰所有人表示，不为所动。 但传统归传统，低调的奢华可一点也不少，当年建造阵峰耗资巨大，在天乾宗也是排得上号的，要不是阵峰够赚钱，此刻还欠一屁股外债呢。 就比如重道带姜璃浅参观的琉璃殿，说是琉璃，其实与凡人境所知的琉璃并不同，它是一种能在月光下散发淡淡七彩光芒的修真界独有的宝石，这种宝石内不仅含有日月精气，还有很少量的灵气，且随着不断温养，里面的精气和灵气会越来越多，而且经过这种宝石的精气和灵气会非常温和，只要稍稍运转心法，这些精气和灵气就会前仆后继进入丹田，充盈经脉灵力，且一点损伤都没有。 在修真界，琉璃宝石的价格不算贵，但用这些巴掌大的宝石建造一座宫殿，而且是内嵌无数阵法的宫殿，其奢华程度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琉璃殿顶部还浮悬着一颗有人脑袋那么大的聚灵珠，通过这颗聚灵珠，整座宫殿都充斥着浓郁的灵力，浓郁到什么程度呢？就是随便一看，好像都能用肉眼瞧到的程度。 因着这个，天乾宗的弟子都喜欢找些奇奇怪怪的理由来蹭蹭这里的灵气和帮助修为的日月精华。 毕竟，阵峰阵法独绝，随随便便一个聚灵阵都能是外面修炼的几倍。 谁不想有个随时能补充灵力，能打又能后勤的阵修朋友呢？ 姜璃浅前世也踏足过不少次琉璃殿，可不论多少次来，她还是会被这座巍峨的宫殿震撼，特别是这座宫殿的琉璃石与琉璃石镶嵌间，居然是用一两灵土一块灵石的南海灵土所填，简直是奢侈到令人发指。 但想想，现在这个地方也算是她的家了，心里又舒畅不少，颇为与有荣焉。 因为已经太晚的缘故，姜璃浅本身是个凡人，一天劳累下来已经到极限了，重道也没有带她逛太久，早早让杂役弟子带她先去坤雅居休息了。 姜璃浅也是身心俱疲，一天之内经历身死，重生，争端，测灵根，饶是再强大的精神力也有点消化不了。 可是一沾上床，她却觉得有些头疼欲裂，尤其是广场上，清止仙尊控制她，逼迫她拜入他门下时，那样清冷无波，毫无感情的眼睛，她就觉得内心深处有一股冲动，让她想要不顾一切…… 猛一拍额头，姜璃浅赶紧打消了脑海里升腾起的想法。 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果真是，太累了吗？ 姜璃浅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赶快入睡，也好让自己缓一口气，有心情去想以后的事。 ……………………………………………… 一闪一闪的白光在漆黑的夜幕下无声地闪烁，刻满繁复古老符文的阵法，蕴含着天地日月，万物星辰，清冷的白雾中它缓缓转动，仿佛永不停歇。 像是生命，像是奔腾不息的时间 。 有人垂目凝坐，宛若月上清辉，有人缓步而来，披上满山风雪。 “你这里总是这么冷。” “是么？”极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边还好吗？” “嗯。” 沉默了一瞬，重道看着眼前精妙庞大的阵法，眼底微微触动:。 随后长叹了一口气。 “浅儿是个好孩子，你为什么针对她？” 清止没有说话，仍旧望着眼前的阵法，任由夜晚的寒风一遍又一遍吹拂着他额角散落的发丝。 重道最是清楚他冷淡的性子，也不指望他能回答他什么，但是有一点他希望他知道。 “现在浅儿是我的徒弟，掌门师弟，我希望，至少在宗门里，你别再为难她，她一个小姑娘，不容易。” 说完，重道再次望了一眼乾坤阵，打算离开。 不想一直没有开口的清止却出了声。 “她是我命定的徒弟。 “也是我登仙最后的一劫。” “师兄，”清止抬头望向浩瀚苍穹，“我看不透她的命盘，也看不透我的。” 重道微微怔住。 ……………………………………………… “唉，老二，你听说了吗？咱们峰来了个干巴巴的小土豆，明天就要拜老头为师啦。”深夜里，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呲溜一下，越过重重高墙，翻身进了一间窗户。 窗户里顿时亮起一片烛火。 那身影吓了一跳，下意识爆了一句粗话，随后赶忙捂住嘴巴。 “大师兄，大半夜你不睡觉，也不修炼，就为了这个事儿？”里屋传来一道温润又满含无奈的声音，可却见不着声音的主人。 被叫大师兄的人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满道:“你怎么又换阵法了，每次来，我都找不着你人在哪儿。” 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墙上的一幅山水壁画里慢慢走出一个人:“我如果不换，大师兄岂不要夜夜叨扰于我？那我还怎么修炼？” “你都金丹了，还修？好歹也是阵峰的二弟子，怎么也要关心关心阵峰的新事吧？” “我看大师兄不是想关心新事，而是想关心新来的小师妹够不够试验你那些破烂玩意儿。” “嘿，怎么能是破烂玩意儿呢？这可都是花了你大师兄我，无数的心血啊！” 第14章 只要不再有恨和悲伤 “大师姐，身为天乾宗掌门首席弟子，你居然勾结魔族，残害同门，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大师姐，我是那么信任你，可你都做了什么？你灭我满门！你怎么能，你怎么可以？！” “是你，就是你，如果不是你，魔族不会攻进来，他们也不会死，为什么死的是他们，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大师姐，回头是岸，别再执迷不悟了！” “我不怪你，大师姐，就算你把我推出去抵挡魔族，我也没有怨言，可是，我都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污蔑我？大师姐，我可是你一直疼爱的小师妹啊……” “璃浅，为师对你太失望了。” “你根本就不配做天乾宗的大师姐！” “你该死！” “你该死！” “你该死！” “不，不，我不是，我没有，相信我，求求你们，相信我一次，就一次！”姜璃浅哭着大喊，满面泪水从床上滚到了地上，睁眼前一秒，她崩溃地哀求，“我没有不配，我对得起天乾宗，我真的对得起，求你们，相信我……” 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她捂住脸，无助地倒地哭泣，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一滴一滴，全是苦涩。 全是痛苦。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没人肯信她一次？ 她已经尽自己所能去做了，为什么最后就得来一句，不配？ 脑海里，小师妹沈青青的话再次回响起来—— “大师姐，别反抗了，实话告诉你吧，你确实尽职尽责，是天乾宗拿得出手的掌门首徒，只可惜的是，这个世界只是主神创造的一本书，而这本书里，我才是天命女主，而你，只不过是个配角，给我免费送道具，送人气，送威望的配角而已，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这个小小的配角铺路了，你该识趣退幕，更该彻底消失，不再在我这个女主面前碍眼。” 天命？女主？一本书？ 配角？ 沈青青是女主，而她只是个配角，她碍到她的路了，所以，她需要被抹除，被污蔑，成为她的垫脚石？ 既然如此，天道为何还要让她又一次活过来？ 难道这在这本荒唐的书里，她还没被榨干价值，需要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为她的女主路去死吗？ 何其不公！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杀了她，她要杀了她！ “啊——！”痛苦地捂住头，姜璃浅头疼欲裂，眼底的血红渐显渐隐，仿佛正和什么力量激烈地对抗着，而作为对抗载体的姜璃浅，只觉得钻心得疼，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生生劈成两半。 房间内的物品被她扫落一地，盛满茶水的紫砂壶被用力拂到地上，她踩着满地的碎片，跌跌撞撞想要往房间外走，可是弱小的身体根本受不住体内力量的对碰，才走了几步，就无力地跌倒在地，满手的血流了一地。 血腥味瞬间在屋内弥漫开来。 她大口大口呼吸，想以此减轻身体的痛苦，可无济于事。 望着窗外沉沉的黑夜，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终究是要死的啊……也好，也罢。 “小主人！” “小主人！！” 姜璃浅眨了眨呆滞的眼睛，狐疑地朝四周望了过去，却什么都没见到。 这是临死前出现的幻觉吗？ “小主人，不是幻觉哦，心心是真实存在的哦。” 可爱软糯的声音再次在夜幕里响起，一个穿着缩小版粉色留仙裙，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娃娃兀地放大在姜璃浅眼前，吓得她反射性往后一躲。 小娃娃双手叉腰，粉雕玉琢的脸上露出不满，噘着嘴又飞得离姜璃浅近了些。 “小主人，你待心心好冷漠，心心伤心了。” “你……”姜璃浅张嘴，又猛地停住，惊疑不定地盯着飞在半空的小娃娃，许久不知该说什么。 天乾宗她待了二十多年，修真界不说哪里都去过，也算见过点世面，她还从来没听说过会凭空出现一个像布娃娃一样的小人儿，而且一口一声喊她小主人。 她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小娃娃的？ “小主人刚刚是想杀人吗？”粉裙双丫髻的小娃娃飞到她眼睛一寸处，鼓鼓的包子脸像极了瓷玉雕刻的福娃娃，眼里更是亮晶晶的，仿佛很开心，“心心可以帮小主人哦，沈青青对吗？小主人的小师妹。” 姜璃浅惊诧地看向她:“你会读心术？” 心心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心心是从小主人的心灵里诞生出来的，当然知道小主人在想什么。” 姜璃浅猛地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惨白无比。 “你，你是……” 小娃娃还是笑，纯净无辜的眼睛眨了又眨。 “小主人猜对了哦，心心就是小主人的心魔呢，小主人为了天乾宗付出这么多，最后却名声尽毁，惨死深谷，怎么会甘心呢？ “小主人心里越是恨，越是怨，越是痛苦，心心就越是强哦，心心可以帮小主人杀掉所有伤害小主人的人呢。” 姜璃浅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 心魔，心魔，她居然生出了心魔！ 身负变异雷灵根的她，天生就可以克制心魔，可现在，她居然生出了心魔！ 呵，是梦吗？ 她一定是还在做梦没醒，对不对？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心心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哦。” 心心飞到姜璃浅的脸颊边，小手轻轻摸了摸她还没有干透的泪水:“心心就是心心，是活生生的心心，心心可以为小主人做任何事。” 姜璃浅死死抿住唇，大脑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心魔，是要扼杀她吗？可…… 她不会。 她的灵根就足以克制所有心魔，现在让她来消灭心魔，她如何做得到？这已经超出了她前世所学的所有。 “心心能被小主人抹杀的哦。” 小姑娘坐到姜璃浅的肩膀上，不谙世事的声音带着连修士都没有的纯真。 “只要主人心里不再有恨和悲伤，心心就会消失啦。” 第15章 还疼吗? 姜璃浅怔住。 良久，她出神喃喃:“没有恨，也没有悲伤，可能吗……” 可能吗？ 不可能的。 眼里的光瞬间暗淡，姜璃浅从地上站起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刚才那种撕裂般的痛觉竟然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她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身体出过什么问题啊。 “是小主人释放了心心，心心在小主人最痛苦的时候吸收了小主人内心的负面能量，所以小主人就感觉不到疼痛啦。” 姜璃浅皱眉:“可是我为什么会突然……”她的话头一顿，犹疑地将肩膀上的心心放到了自己的手心。 心心蹭了蹭姜璃浅的手指，微笑道:“是因为心心啦，心心是小主人的心魔，小主人每次情绪崩溃，内心崩塌时，心心的能力就会增强，只是这样，小主人就会受到心魔反噬的痛苦，心心也只能暂且帮小主人缓解。” “小主人，快快修炼吧，只有不断增强自身的实力，才能压制体内的心魔反噬，心心会陪着小主人的哦。 “只要小主人每提升一个小境界，就能压制百分之五的心魔反噬，如果遇到顿悟，或者心境大开，还能压制得更多呢，但相反的，如果小主人不修炼，反噬就会慢慢吞噬小主人的身体，到最后，小主人就不再是小主人了哦。” 姜璃浅抿了抿唇，靠着墙壁慢慢坐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修炼，就会死，对吗？” 心心丝毫没有委婉地点头:“是啊，心魔不被压制，反噬值就会上涨，小主人凭现在的身体和实力，恐怕不出一个月就会死了。” “那我现在被反噬多少了？” “百分之五十，很好的开始呢。” 姜璃浅沉默了一下，问她:“你会随时告诉我被心魔反噬了多少，对吗？” “嗯，是的，只要小主人想知道。” 姜璃浅将头埋进膝盖里，窗外如水的月光一点点洒落在她的身上，像是落下了一层寒霜，可寒霜中的人却感受不到丝毫寒冷。 因为她的心，早在前世的时候就死了。 “心心，你会陪着我吗？”一直到生命的尽头。 如果还能有一点奢望，至少，这一次她不想再一个人孤独地死去了。 哪怕是对着一个心魔说。 心心能感觉到姜璃浅内心所有的情绪，她暖了眼神，再次飞到了她的脸颊边，双手轻轻抱了抱她。 “小主人，世上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离你远去，只有心心会一直在你的心里，永远陪着你。” —— 姜璃浅不打算把自己生出心魔的事告诉别人，别人也看不到心心的存在，更加察觉不了心魔对她的影响。 有心心告知反噬值，姜璃浅也不用担心自己会突然失控伤害别人，事实上，她并不觉得自己能活多久。 不到一个月的生命，对于动辄成百上千年的修士来说短暂得不值一提，可对于现在的姜璃浅来说却有些过分漫长。 她有想过干脆痛快点自绝算了，可每当她有这个想法，头就痛得厉害，索性也就放弃了。 第二天拜师大典，姜璃浅一夜没睡，面色疲乏得很，尤其是满地的狼藉，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师尊解释，慌慌张张收拾半宿，仍旧恢复不到原本的模样。 重道来的时候，姜璃浅就低头局促不安地站在门边一角，像是犯了大错一般，愧疚地不敢抬头。 重道先是奇怪了一下，随即扫视了屋内一圈，没发现什么大不了的，当视线扫到姜璃浅露在袖口外的手臂时，他瞳孔一缩，瞬间上前。 拉过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整个手掌都布满了血痕，好多都是瓷片割伤。 “怎么回事？” 姜璃浅踟蹰地不知如何解释。 重道皱起眉:“有人欺负你了？” 姜璃浅赶忙摇头:“只……只是不小心，桌子……桌子太高了，我够不到，所以……摔，摔了一下……” 磕磕巴巴地撒完谎，姜璃浅的脸不由红了红。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从没做过欺瞒师尊的事，现在让她对着于她有恩的重道撒谎，她真的不能不紧张。 乖宝宝当多了，就是这样，姜璃浅也觉得无奈。 好在重道并没有追问，而是拿出了一瓶药膏，仔细地为她的伤口上了药，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 “是为师的疏忽，你毕竟还小，一个人住不太方便。”重道想了想，说，“这样吧，等拜师大典过后，你先和你三师姐住在一起，一来她也能照顾照顾你，二来，你有什么不懂或者困难的地方，也能让你师姐及时帮你，等你再长大些，再来挑喜欢的居所。” 姜璃浅很少能被这样细心周到地照顾过，更没有人为她考虑打算过，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 因为她是无所不能的大师姐，是天乾宗未来的支柱，是天资卓绝，必须人人仰望的掌门首徒。 所有人都敬她，怕她，畏惧她的实力，而师尊，对她只有永远的冷漠和苛责。 “还疼吗？” “不疼了，谢谢师尊。” 重道笑了起来:“你我师徒，何须言谢？走吧，该行拜师礼了。” 姜璃浅压下心底的暖流，亦步亦趋跟在了重道的身后。 在阵峰，无论去哪都用不着使用飞行灵器，遍布山头的阵法足够阵峰弟子在峰内自由来回，不但不消耗灵力，还特别节省时间，基本就一个眨眼的功夫便能去想去的地方。 当然，前提是，你能找对传送阵，否则可就不知道会被传送到阵峰的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拜师大典在琉璃殿举行，重道端坐在上首，姜璃浅恭恭敬敬拜过三清和祖师爷后，又朝着重道恭敬地垂首叩拜。 “师尊，请喝茶。” 重道开心得合不拢嘴，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立马就摸出一个纳戒给了姜璃浅，算作见面礼。 姜璃浅本欲推辞，但想到这是师尊给她的礼物，备足了心意，也就收下了，大不了之后，等她不在了，再还给师尊就是。 “你四师兄前几天出了趟远门，还没来得及赶回来，这里是你的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 第16章 又要给你擦屁股 姜璃浅前世见过他们。 大师兄司川，在阵法和符道方面都很有建树，尤其爱好两者结合的创造发明，姜璃浅曾经在宗门大比上吃过他的亏，还暗暗心惊过此人天马行空的想法和付诸实践的能力。 二师兄付温年，是个十分温和谦逊的端方君子，在阵法和器物方面有着别人没有的天赋，尤其是对器物的锻造和修复，要不是她师尊下手快，这位二师兄很可能就是器峰的人了。一年到头全都是自器峰来拜访他的人，还有从别宗追过来的女修，桃花源好得不得了。 三师姐洛卿安，是天乾宗出了名的大美人，长相温婉大方，说话莺啼婉转，一行一坐都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典范，在阵法方面的修为不弱，但最擅长的还是药理方面，和丹峰的人很是亲近，丹峰的许多男修都跑来提过亲，只不过最后都被阵峰的人狠狠修理了一顿。 她师尊不愧是修真阵道第一人，教出来的徒弟至少在阵法方面没的说，只可惜前世姜璃浅与他们的接触并不多，一来她公务繁忙，没有自己交友的时间，二来阵峰的弟子都……嗯，很神秘，有的待在自己的洞府，常年足不出户，有的漫山遍野地跑，基本上看不见人影，还有的总是出去和人打架，然后就是回山头养伤，想见也见不着。 总之，奇葩很多，正常人很少。 前世姜璃浅一直想着要怎么整顿阵峰的风纪才好，可有重道真人在前面顶着，她一个小辈实在不好插手，也就只能那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现在轮到她和他们切切实实地朝夕相处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愉快…… 姜璃浅忐忑不安地想着，手指不由往掌心缩了缩，按照祖制一一和他们问好。 “你就是新来的小师妹？”眼前灵光一闪，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就揉在了姜璃浅的脑袋上，姜璃浅愣了愣，抬头往上看，就看见一个人脸那么大的飞虎皮手套套在来人的右手上。 那人用力地揉着她简单团起来的两丸子发髻，笑眯眯地低头看她，眼里过分的热情让姜璃浅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小师妹别怕，大师兄就是顽劣了些，没有坏心思。”二师兄付温年走过来，不轻不重打掉了司川的手，微笑着让她别害怕。 三师姐也上前，蹲下身给她整理了一下发髻，还从手腕上取下一截粉色的带子，给她扎了两个漂漂亮亮的麻花垂耳发髻，很是好看。 姜璃浅低下头攥紧自己的裙摆，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来……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关心呵护过，都是她担起大师姐的责任，照顾师弟师妹们。 “大师兄，你吓着小师妹了！”付温年脸上露出不悦，也跟着蹲下来，从腰上解下一个空间香囊递到姜璃浅的手中:“这个里面有我给你准备的两千块上品灵石和一个低阶飞行法器，算作见面礼，等你以后修为提上来了，师兄再给你更好的法器。” 洛卿安也给姜璃浅戴了上一个碧色玉佩吊坠:“这里面全都是炼气阶段可以服用的丹药，要是不够用了，你再来问师姐要，管够。” “谢……谢谢师兄师姐……” “唉，还有我的，我的！”司川叫嚷着挤过来，把右手上的飞虎皮手套一拔，塞到姜璃浅怀里，“这个是你大师兄我，刚刚研制成功的变身法宝，只要你戴上这个飞虎皮手套，然后输送灵力触动里面的阵法，手套里隐藏的符箓就会结合阵法将你变成一只飞虎，当然了，就一刻钟的时间，过后这个玩意儿就失效了，不过小师妹你放心。” 他拿出一个储物袋，把飞虎手套扔进去递给姜璃浅:“你大师兄最新发明的大大小小的宝贝都在里边儿了，你挨个玩儿，就是玩完儿记得给你大师兄我一点反馈，比如性能方面有什么不足，灵力方面需要多大量，还有……哎哎哎，师尊，我的耳朵，快放手啊，痛痛痛！” 姜璃浅抱着他塞给自己的储物袋，震惊当场。 作为阵峰大师兄，能是这个样子吗？ 这也太……不着调了，师尊居然不管？ 姜璃浅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 可是抱着满满当当的赠礼，她又没由来地觉得——幸福。是幸福，好像真的在一个大家庭里一样，有人关心，有人疼爱，不用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担着。 这样的家，是她偷来的吗？ 姜璃浅不确定，也不敢确定。 “多谢师兄师姐，谢过师尊，璃浅一定好好修炼，为阵峰争光，不辜负师兄师姐和师尊对璃浅的期待。” 小小的人，一板一眼，作揖低首，完全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 付温年和洛卿安都沉默了一瞬，不着痕迹地看向了他们的师尊重道真人，重道却仿佛没看见，自顾自乐呵呵地捋着自己精心保养的长胡须。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无奈一笑。 姜璃浅心思敏锐，隐约察觉到了哪里不妥，可还没等她细想，行为举止都不大正常的大师兄又揉上了她的脑袋，故意把她美美的发髻揉乱。 姜璃浅顿时心里一气，忍不住怒视司川。 小小的脸蛋，鼓鼓的腮帮。 司川立马被她萌翻，爱不释手地又要上手，姜璃浅迅速躲到了三师姐身后，顺便又瞪了一眼他。 司川心痒的不行，可是他那吹胡子瞪眼的师尊又要来扯他的耳朵，他只能暂且忍耐住冲动。 反正小师妹就在这座山头，以后有的是机会逗她。 “安儿，你带你小师妹到处转转，认认家，晚些带她去伙舍吃饭，吃完饭再去外事堂领取弟子身份牌和弟子服，对了，别忘了这个月她该领的灵石。”重道吩咐自己的三徒弟。 洛卿安点头应下。 “那明天我带小师妹在宗门内转一圈，给她简单介绍一下咱们宗门内的情况。”司川自告奋勇，跃跃欲试。 重道反对:“让你二师弟带她去，你就好好待在山上，别到处乱跑，又要为师给你擦屁股。” 第17章 传送阵 “不要啊，师尊，不然我和二师弟一起带着小师妹去逛逛吧？好歹我也是咱们峰头的大师兄，这个面子您总要给我吧？” 重道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也没反对，也没同意，只是和蔼地抚了抚姜璃浅的脑袋，吩咐洛卿安照顾好她，便离开了大殿。 “等你熟悉了这里，师尊就会教你开始修炼啦，不用着急的。”洛卿安替姜璃浅擦了擦脸上的不小心蹭到小污渍，温柔一笑。 姜璃浅点头。 天乾宗教授弟子的方式她是知道的，虽然大都还是由师尊教导，可每批来天乾宗的新弟子都需要在启明斋学习一年，了解修真界的基本常识，各种修炼方式的好坏、特点，代表人物有谁，祖师爷留下的戒言有哪些，还要学习读书写字，抄录揽星阁的书卷，平定内心。 到了下半年，还需要学习金木水火土，五行中的入门小术法，这些小术法不受灵根限制，却很能方便在修真界的日常生活。 不论内外门，亦或亲传弟子，在这里都没有特殊待遇，到了一年末就要参加启明斋举行的测验，测验不达标的需要留在启明斋再学一年，如果还不能达标，就会被撤销天乾宗弟子的身份，驱逐出宗。 最最铁定的一条规矩，那就是不论弟子天资如何，就算把启明斋教授的东西翻来覆去学了个烂，都必须学满一年。 这是天乾宗促进内外门弟子关系的方法，也是浇灭天赋高的弟子心气过高的手段，祖师爷留下来的规矩，姜璃浅也曾多次拜服，实在想不出这位祖师爷是怎样一位奇人。 前世她也曾老老实实在启明斋待了整整一年，还左右被启明斋的斋老看不惯，每每留下来都要给他老人家干半天的活儿。 常常是腰酸背痛，倒头就睡，还因此迟到过几回，被狠狠罚了一顿，抄了揽星阁一半的藏书。 想到这辈子还可能见到那个老头，姜璃浅不禁浑身打了个颤，暗暗撇了撇嘴。 一直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的洛卿安感觉到她的不适，回头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有些冷？” 说着，她作势要从纳戒里取出一件披风给她披上，姜璃浅赶忙摇头制止了。 “我没事，三师姐，我不冷。” 洛卿安将信将疑，但看到她确实不需要，也就作罢了。 她拉着她来到一个刻着琉璃殿的石碑前，指着碑前的一个圆形图案给姜璃浅看:“这就是来往阵峰各处的传送阵，传送阵没有启动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幅刻满符文的画，但是一旦启动，就会形成一个圆柱形的空间，保证传送阵内人的安全。” 随后又指了指石碑:“要想知道这个传送阵会把人传送到哪里去，只要看看石碑上的内容就成。” “可这上面写的是琉璃殿啊？”姜璃浅疑惑。 洛卿安微微一笑，握住姜璃浅的手，将她轻轻放到了石碑上，一瞬间，石碑下立马出现了泛着银色光芒的字迹。 一块下品灵石，炼丹房。 三块下品灵石，紫竹林。 七块下品灵石，坤雅居。 …… 林林总总居然有十几行。 姜璃浅前世是剑修，无论到哪里都是一柄剑了事，还从未见过这东西，不由新奇地瞪大了眼睛。 “你看到石碑旁的那个莲花形状的卡槽了吗？，想去哪儿，按照灵石数量扔进去就行，保证童叟无欺。” 姜璃浅好奇地问:“从这里的传送阵，能去阵峰的所有地方吗？” 洛卿安摇头:“这个石碑上刻着的是目的地的名字，而同样的石碑，每个目的地都会有好几个，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来的，得找准你要去的地方方位，然后到相应的石碑去才行，不过不知道方位也不要紧，阵峰的每座石碑都会有一张阵峰全景观览图，想要去哪儿，在上面找就行。” 说着，洛卿安在石碑上轻敲了两下，立马就有一张半透明的观览图竖着出现在正对面。 “不过，”洛卿安提醒姜璃浅，“有几处禁地，传送阵是不会送达的，要想去，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禁地？”阵峰还有禁地吗，她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洛卿安神神秘秘冲姜璃浅了一下眼，竖起一根手指放到了唇边，随后弯眉浅笑。 “小师妹，哪个峰头没点自己的小秘密呢，你说是吧？” 姜璃浅:“……” 所以前世她管理天乾宗那么久，原来是管了个寂寞吗？ 不过她曾经待的剑峰也确实有一处其他峰不知道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她待了三年…… 想起那段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痛苦时光，姜璃浅本来因为新奇亮起的眸光霎时重新暗淡了下去。 “小师妹？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想家了？” 姜璃浅瞬时回神，慌忙摆手:“不是的，三师姐，我……我就是有点走神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东西，太惊讶了……” 洛卿安冲着姜璃浅安抚一笑，摸了摸她的脸蛋:“我是你的师姐，也就是你的家人，你不用对我这么拘束，想要说什么，想要撒娇生气，都可以，师姐不会怪你的。” 姜璃浅怔住。 家……家人，么。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退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九。】 百分之四十九？ 姜璃浅愕然。 她没想过一句轻轻的“家人”，居然就让她的反噬值减退百分之一。 在她的心里，她就那么渴望家人吗？可她明明是有家人的……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加百分之二，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一。】 “……” 洛卿安低下头问她:“小师妹最想先去哪里看看？” 姜璃浅扫了一眼石碑上的地名，随意选了一个:“炼丹房吧。” 阵峰的炼丹房她还从未见过，不知道和丹峰比，怎么样。 洛卿安没想到她第一个会选这个，她还以为小孩子都比较喜欢比武台或者紫竹林这种可以玩的地方呢，不过，也正合她的意。 炼丹房可是她最喜欢去的地方了。 第18章 会保护你 “小师妹，抓住我的手，别松开。”洛卿安叮嘱一声，然后从腰间取下弟子玉牌往石碑上靠了一下，又丢了五块下品灵石进了莲花槽。 眼前地上的传送阵瞬间发出了淡淡的白色光芒。 洛卿安拉着姜璃浅走了过去，等她们站好，传送阵周围立马变成一道光柱将二人包裹在其中。 不过一息，两人已经从琉璃殿到了炼丹房。 姜璃浅疑惑地问洛卿安:“三师姐，为什么只给了一个人的灵石，阵法就启动了？弟子玉牌取下来是做什么的？” 洛卿安一边带她往炼丹房走，一边笑着解释:“只要是阵峰的人，使用传送阵不需要灵石，用身份玉牌扫一下石碑就行，石碑里的阵法会识别出玉牌的里身份信息，那上面的价目表都是写给外人看的，顺便也能增加一下咱们阵峰的财政收入。” 难怪都说阵峰挣钱，这随随便便给别人弄一套阵法，都够吃一辈子红利了。 不过传送阵虽然算是低阶阵法，可覆盖整座阵峰的传送阵，再加上配合了石碑上的一系列阵法，整个阵法系统不可谓不庞大，要运转这么庞大的阵法系统，耗费的灵石一定不少，就这样还能供峰内人免费使用，姜璃浅一下摸不清阵峰一年到头到底能挣多少外快。 又上报了宗门多少呢…… “这可都是祖师爷和第一位阵峰峰主出的主意……你现在还没领身份玉牌，师姐替你交了这些灵石，你只需要跟着师姐好好玩一天就行。”洛卿安笑着对她说。 姜璃浅乖乖点头，又低声说句谢谢。 洛卿安很少遇到这样听话乖巧的师妹，心里忍不住又柔软了一些，她握住姜璃浅的手，带她走进了炼丹房。 因为不是阵峰的主峰所在，而且阵峰里的人会炼丹的很少，往炼丹房跑的就更少了，一般除了洛卿安会来，就只有管事长老会来，要不然就是杂役弟子来打扫卫生，免得里面的陈设落灰。 所以炼丹房占据的面积不算大，跟丹峰的自然没法比，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丹炉，地火，玉盒，药材架等器材一应俱全，就连专门供炼丹后净手的净水池都有。 姜璃浅微微有些咋舌——这可太全面了些。 “阵峰弟子大都会在学习阵法外另选一门自己感兴趣的一起修炼，我曾经在家的时候就很喜欢读些医书，对药理方面略有些天赋，所以这里的炼丹房算是我修炼之余另一处可以稍稍放松心情的地方了。” 洛卿安让姜璃浅在一处蒲团上坐下，自己跑前跑后给她沏了一杯带着药香的清茶。 “你师姐我呀，就想有点本事后，遍访名山大川，编纂一本《医药大全》留给后世人，也算造福整个修真界了。” 在修真界，独独习医的很少，大多都是丹医双修，修士更注重丹药对自身的效用，很少会从医理的角度调理自身，在书阁或者拍卖会上，各种丹药大全多的是，可专门研究医理的却是很少很少，可以说没有，至少姜璃浅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没想到她知之甚少的三师姐竟然有这么大的宏愿。 姜璃浅心里跟着激动澎湃了一下，却又旋即湮灭。 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 前世她为天乾宗，为整个修真界做了那么多，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三师姐如果真的能把这本医药大全编纂完成，恐怕只会引来万人哄抢，谁又还会记得三师姐的付出？ “三师姐，”她默默抱紧手里的茶盏，声音闷闷的，眼睛也不敢看对方，“也许一本医典的问世根本造福不了修真界，还会给三师姐招来杀身之祸呢？三师姐还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洛卿安托着下巴仔细想了一下，并没有因为姜璃浅问出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问题而有所芥蒂。 倏而，她缓缓一笑，宛如木兰初开，春意回暖。 “小师妹，如果所有人都想着独善其身，那么修真界就真的完了。” 姜璃浅愕然。 “好了，别想那么多，这些都不是你这个小娃娃该想的。”洛卿安摸了摸姜璃浅的脑袋，将一侧架子上的一个小玉瓶拿到姜璃浅面前，让她摊开手，然后倒了下去，十几颗颜色各异的小药丸就出现在了姜璃浅的手里。 “尝尝看，你三师姐炼制的补气养身小糖丸，很好吃哦，什么味道都有。” 姜璃浅看着这些晶莹剔透的糖丸，内心起起伏伏，不知作何感想，但迎着洛卿安期待的目光，她还是拿起一颗，尝试着塞到了嘴巴里。 满满的桂花清香瞬间溢满口腔，姜璃浅的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又尝了一颗。 这次是桃花味的，不甜不腻，非常好吃。 “三师姐，你是怎么做到的？太好吃了，要是拿出宗门外卖，不，就算在宗门里出售，都能赚一大笔呢！” 洛卿安敲了敲她的头:“没看出来咱们的小师妹还是个小财迷？” 姜璃浅顿时红透了脸。 “不，我，我只是……” 洛卿安轻笑:“小财迷没什么不好，你师姐我也是个小财迷。” 顿了顿，补充道:“只对咱们的浅浅小师妹大方哦。” 姜璃浅的脸更红了。 她……她现在确定，阵峰的人确实都不能用表面待之。 洛卿安带着姜璃浅在炼丹房转了转，又详细介绍了一下里面器具的功能和用法，接着便带她离开了这儿，离开前她忽然凑到姜璃浅耳边。 轻声说:“小师妹，不论什么时候，你的前面都有师兄师姐在，你不用害怕，师兄师姐会保护你的。” 保护她…… 保护她么。 姜璃浅垂下目光，浮浮沉沉的雾气绕转在她的眼眸里，久久难散。 可是，从来都是她保护别人啊，谁会来想着保护她呢？谁又会在意她？ 她也曾披荆斩棘，除魔卫道，可是她的前方，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都是假的。 都是……骗子。 —— 洛卿安带着她逛了许多地方，阵峰也基本看了个七七八八，有些是前世她来过的，有些则没有。 第19章 躺着也能赚灵石 在带她去坤雅居前，洛卿安特意带她去了管事长老所在的听鹤阁。 在天乾宗，每座峰上都会有一座建立在云海间的听鹤阁，听鹤阁里常年坐着一位身穿浅灰色边纹的修士，其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无一例外都修为强大，全年无休管理着峰上的大小事务，帮助每座山峰的基本运转，就算峰主不在，他们也能独当一面。 不过这些听鹤阁中的管事长老并非真人，而是被放入一缕精神念丝的傀儡。 听说这也是师祖爷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不论什么时候，天乾宗各峰都能存在下去，保留有生力量。 管事长老是傀儡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大都只有各峰亲传弟子知晓，但这并不妨碍弟子们对管事长老的尊敬。 毕竟，不尊敬的都会被特殊照顾一番，至于被怎么照顾，就要看其人什么时候肯低下高贵的头颅了。 姜璃浅前世和管事长老打交道的次数很多，每次她为了宗门不得不出门远行时，她都会去拜会剑锋的管事长老，请他一定要照顾好她的师弟师妹们。 管事长老虽然只是傀儡，但因为加入了精神念丝的原因，也会有人的情感，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对着她叹气。 从前她不懂他在叹气什么，等到懂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晚了。 说来……剑锋的管事长老才是真的一点点看着她长大的人…… 如今，怕是他再也不可能喊她一声阿浅了吧。 “阵峰弟子洛卿安，拜见听尘长老。” 洛卿安行礼，而后向亭子里中年模样的男修士介绍姜璃浅:“这是今年刚刚拜入剑锋的弟子，是我的小师妹，名唤姜璃浅，今天特地来拜见长老。”说完，她又对身后半步的姜璃浅开口，“小师妹，这是咱们阵峰的管事长老，听尘长老，快来见礼。” 姜璃浅依言上前，恭恭敬敬地向那人行礼。 听尘已经许久没见到有新的弟子来阵峰了，重道那个老头子天天在外面飘，又不喜束缚，门下就收了四个亲传，一点内门弟子都没有，他这里就更冷清了。如今冷不丁来了个小徒弟，他挺新奇，挽了挽袖子，便从亭子里走出来，弯下腰仔仔细细瞧了瞧姜璃浅。 “嗯，好苗子，极品雷灵根，难怪重道那老头会收你为徒。” 姜璃浅大惊，连连后退了两步。 这里没有测灵石，她又没有引气入体和人交手，他是怎么一眼看出她的灵根属性的？就连品阶都看出来！ 看出姜璃浅的惊慌，一旁的洛卿安赶忙开口解释:“小师妹，听鹤阁位置特殊，阁前设有探知阵法，只要从刚才的那条小道上来，什么灵根，什么修为，除了元婴期以上的，都会清清楚楚地显现在长老面前，所以你不必惊慌。” 姜璃浅没想到还有这一说法，那是每个听鹤阁前都有这种阵法吗？ 前世她去过剑锋的听鹤阁那么多次，老底岂不是都被剑锋的管事长老看得清楚？ “不是每座听鹤阁都有的。”听尘长老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直接开口替她解了疑惑，“天乾宗每座主峰都有每座主峰的讲究，咱们阵峰自然设的是阵法，其他的也都是按照主峰所专不同而异。” 姜璃浅了然。 原来是这样，那剑锋的是什么呢？她好像从来没听那个人说过。 “多谢长老解惑。”姜璃浅弄明白了，立马就跟长老道谢。 听尘长老手痒得捏了捏姜璃浅的小脸，有些可惜道:“就是瘦了些，要多吃点饭才行。” 洛卿安轻笑打趣:“女儿家最计较仪态身形，长老可别见小师妹小，就故意忽悠了她，等长大了，成了只小猪猪，她可要恼了您。” 听尘长老挑眉，哈哈一笑:“你们小姑娘家就是讲究多，区区容貌，又怎比得上实实在在的修为呢？” 他对姜璃浅还是很满意的，挥手取出一片刻满符文的金色叶片交到姜璃浅手中:“拿着，以后有事不方便来，可用这个找本长老，这上面有一个小型的传送阵法，不管是哪里，本长老都能到你身边。” “不过切记，这片金叶子只能用三次，多了，阵法可就失效了。” 姜璃浅看着手掌心小小一片的金叶子，不得不再次感叹阵法师对阵法炉火纯青，精妙绝伦的运用，这么小的一片叶子也能藏进传送人的法阵。 她收好金叶子，再次向听尘长老道谢。 听尘长老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则又进亭子里看云品茗去了。 听尘长老好静，洛卿安和姜璃浅两人也不多待，拜见之后就去了阵峰最后一个去处——坤雅居。 坤雅居是天乾宗门内弟子所居之处的统称，分为上、中、下三种规格，依次住着亲传、内门和外门的弟子，其中坤雅居的大小其实都是一样的，但内里的灵气浓郁程度不同，在阵峰，每座居所内都设有聚灵阵，那灵气浓郁程度就又更进了一步，是个修炼的绝佳之处。 “咱们峰内人少，所以会把一些位置较偏远的院子租出去，师尊说了，坤雅居住的是咱们这些弟子，所以所得灵石都会平分给咱们，不计入峰内账目中，现在这些都由二师兄管着，每年也都由他来分发灵石。” 洛卿安一边牵着姜璃浅的手走在长长的白玉石阶上，一边同她说坤雅居的情况，语调轻柔，步履缓慢，很是迁就她的小短腿。 “所以啊，小师妹，别担心没灵石花，咱们是躺着也能赚灵石的主儿。” 这下姜璃浅终于知道为什么阵峰能这么有钱了，处处都是挣钱的门路，想没钱也难吧？ “艾，到了，这里就是大师兄住的院子，要进去看看吗？”洛卿安低头问她。 姜璃浅点了点头。 反正来都来了，见见也没什么…… “那师姐就不客气啦。” “？” 姜璃浅没反应过来，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大力，将她猛地推进了院门。 “……” 第20章 干咱们这一行 姜璃浅来不及调整身形，整个人直直朝着下面栽了下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啃泥时，她的周围瞬间变得一片漆黑，而她倒下的方向不是白玉铺就的地面，而是一扇和刚刚在外面见到的，一模一样的院门。 身体狠狠往下冲，再次撞开了院门。 然后院门下边还是一扇院门，一扇接着一扇，仿佛永无止境。 姜璃浅就这么一直不停地往下摔，心里由惊诧变得惊慌，再由惊慌变成诧异，最后又由诧异变成了疑惑。 不过姜璃浅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阵法，她现在陷在阵法里，出不去。 看这阵法，生门不见，死门森然，一层层摔进去的院门竟都是睁眼，一层扣一层，一扇叠一扇，十分精妙。 若是不知生门在何处，或者此阵法主人关闭阵法，唯一出去的方法就是以成倍的灵力暴力冲破，否则便要永无止境地在这个黑暗世界坠落。 姜璃浅下意识做了个招剑的起手式，随即猛地顿住，发愣了好久。 直到她的下坠突然停住，眼前的黑暗散开，无数刺目的白光铺天盖地涌入眼帘，她才不适地偏了偏头，回过神来。 身下忽然生出一片荷叶，悠悠地将她托举到院中，然后轻轻放了下来。 姜璃浅还是呆呆的，耳旁却传来了三师姐和大师兄的笑声。 “三师妹，怎么样，我这个改良版的重回门是不是比先前更厉害了？我还在里面加了两张照明符，特别把那扇门的幻影亮起来呢。” “嗯，是更有趣了，瞧小师妹的样子，还没回过神呢。”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嘛，总是绷着一张脸，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多无趣？” “也是，总该多笑笑，跟别的山头的新弟子一样蹦蹦跳跳，笑笑闹闹才好。” 司川眼睛狠狠一亮:“不如你把照顾小师妹的事交给我，我保证她天天开心，笑的合不拢做！” 三师姐过来捏了捏姜璃浅的脸，毫不留情地拒绝:“小师妹可不是你的玩乐的工具。” “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师兄大失所望，眼里还含了两泡可怜兮兮的泪水，委屈又不甘心。 可三师姐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大师兄也只能妥协，让她们二人进屋喝茶吃点心。 “三师姐，”姜璃浅拉了拉洛卿安的袖子，“大师兄说的‘重回门’是什么？刚刚那是个阵法吗？” 洛卿安点头，随后冲我狡黠地眨了眨眼:“阵峰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阵峰弟子住的院落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随意设置阵法，尤其是门口这个‘迎客阵’，那是必须好好装点一番的。你大师兄就弄了这么个重回门作为迎客的第一份大礼，等一会儿你去了师姐的院子，师姐给你看看师姐的院子里设了什么阵法来迎客！” “唉，我这个可不是单纯的就为了迎客用的啊，我这是为了试验，等我成功完成重回门阵法的那天，咱们打开一道门，就可以穿梭时间，回到过去，小师妹，你说牛不牛？” 姜璃浅震惊。 她有些激动地靠近司川，焦急地问:“修士真的可以穿梭时间回到过去吗？那回到过去的修士是这个时间的修士，还是过去的修士？两者会遇见吗？” 司川被她一连炮轰有些招架不住，干笑着往后仰了仰身子，双手交叉护在胸前，眼神一个劲儿往洛卿安那儿瞟，让她快过来帮忙。 但没等洛卿安行动，姜璃浅就反应过来自己情绪不对，赶忙道歉，三两步退到桌子另一边。 其实也不怪姜璃浅这么激动，现在唯一还能引起她兴趣的，就是她为什么会重生这件事了。 她确实也曾听闻过有天材地宝可以穿梭时空，但一直没有真正见到过，况且这些违反自然规律的宝物都需要极大的代价。 如果她的重生是人为的，那么又有谁愿意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让她重生呢？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时间，她的思绪纷乱如麻，可是又不能被大师兄和三师姐看出端倪，只能强自按压下心中的疑虑。 “大师兄，我……我就是太好奇了些，毕竟对我来说，能修仙已经是很新奇的事了，还能穿越到过去，更是想都不敢想，不过既然能穿到过去，是不是还能穿到未来啊？”姜璃浅未免尴尬，随口一问。 司川却眼睛亮了起来，他大笑着走过来用力拍了拍姜璃浅的小肩膀，眼里满是欣慰和赞赏:“对，你说的非常对，既然能穿到过去，为什么不能穿越到未来呢？这么一来，天机阁那些家伙可就没饭吃了，哈哈哈……好，非常好，干咱们这一行的，就是要有旺盛的好奇心，天马行空的创意，有胆子，有魄力，不愧是我的小师妹！” 洛卿安赶忙把姜璃浅搂到了她的怀里，有些生气地怒视司川:“大师兄，她还是个孩子，下手轻点！” “还有，你别误人子弟，小师妹才不是你这一行的，她是跟着我混的！” 司川咋舌，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三师妹，你……你的温柔婉约去哪儿了？怎么转性子了？” 洛卿安哼了一声，也不跟他废话，把姜璃浅一把抱起，直接出了大门，径自离去。 “真是的，难得遇到志趣相投的，而且小师妹这么可爱，这么让人觉得亲切……”司川瘪瘪嘴，一脸委屈，“而且，凭啥说我是误人子弟啊？” —— 由于四师兄不在宗门，二师兄又去了器峰，不在自己家里，所以三师姐也没带姜璃浅去他们那儿，而是直接带回了自己住的小院。 坤雅居的配置都是三间厢房，一间竹屋，一间库房，一间大堂，连带着前面的院子和后面一大片空地。有的弟子在空地上种草药，有的是种花，有的是养灵兽，三师姐则是在空地上种了一大片的相星草。 这种草能让人平心静气，摒除杂念，更快地入定，价值不高，可花开的时候都是星星点点的蓝色，在夜幕下还能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就像是坠下的星河一样。 第21章 浮星阵 很是好看。 而且这种草还有一种功能，那就是克制魔气入侵身体，如果把这种草融进丹药内，还能清除体内的魔气，不过要是高阶的相星草才行，那种就比较珍贵了。 “想不想看你三师姐我，设了个什么阵法？”洛卿安把她放了下来。 姜璃浅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自己的裙子，脸上也红了红。 自从她成为天乾宗的大师姐后，还从来没有人抱过她，太……太亲密了，她竟有些不习惯。 “嗯。”她轻应了一声。 洛卿安牵住她的手:“跟着我走。” 说完，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从外面看向院内，竟然像是隔了一层水雾，迷迷蒙蒙看不清楚l。 姜璃浅心里惊奇，被洛卿安拉着，抬步一脚踏了进去。 周遭场景立刻变化，无数半透明的星辰汇聚成一片大海，将她们淹没包裹，而她们就走在布满星辰的河流里，触手可及，皆是繁星。 璀璨耀眼，美不胜收。 这些星星各不相同，颜色也不一样，有的是深色的蓝色，有的是淡淡的粉色，还有的是一团紫色雾气……星辰们在她们的指尖划过，姜璃浅甚至还能感觉到星辰触碰后，指尖留下的冰冰凉凉的感觉。 “真是太神奇了。”姜璃浅不禁感叹。 洛卿安轻轻一笑:“还有更神奇的。” 她摇摇指向一处地方，让姜璃浅静心去看。姜璃浅眨了眨眼，努力平复心绪，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了过去。 一开始她只看到许多星辰在那里跳跃流转，和这里的所有星星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可等心真的静下来了，她渐渐发现那些星星竟然组成了图形，再看其他的地方，也是各种各这样的图形。 星辰与星辰之间明明都在运转，连位置都不固定，可这些图案却仿佛被烙印在了天幕上一样，不管星辰的位置怎么变化，图案总在那个地方。 姜璃浅跟清止仙尊学过星宿算法，也看过几次天相，只不过星象之术太过庞博复杂，命数之说又太过诡谲，况繁星常变，人事纷杂，再安上天理地脉之言，更是常人无法参透。 她只学了一点点皮毛，也仅限有所了解而已。 再看这里的星海，虽然不及真实星空浩瀚波澜，却又蕴含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玄妙，实在让她不得不佩服洛卿安在阵法上的造诣。 “三师姐，你真的是太厉害了！”姜璃浅由衷称赞。 洛卿安的耳后根几不可见的红了一下，小声解释道:“这个浮星阵并不是我一个人设下的，还有二师兄帮我，因为太复杂了，是我和他一起完成的。” 姜璃浅表示理解，要说这真的是一个完成的，她还真要佩服她师尊的收徒眼光，一收就是另一个阵法大师。 不过就算是两个人完成的，那也是对阵法有足够的天赋。 不过想想也对，师尊的外表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可修为真的不俗，眼睛更是毒辣，所收弟子定有所长。 “走吧，我们出去吧，这个里面待久了，可就迷失在星海里，再也走不出去了。” 短短几个字，杀机四伏。 姜璃浅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浮星阵里很久了，如果不是三师姐提醒，她很可能会就此沉沦。 阵法师的威力果然不能小瞧，简直是杀人于无形。 洛卿安将姜璃浅安排在了东边的厢房住下，又搬了很多东西进来，一会儿功夫，这里便成了小女儿家的闺房，床上和床边的软榻上居然还有两岁娃娃喜欢玩儿的布偶娃娃。 梳妆台上更是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钗环，大多都是小女孩儿戴的，个个都精美无比，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 更别提这里的一桌一椅，床帘枕被，蒲团花瓶，全都是按照最好的来。 一进去，不像是进了个厢房，倒像是进了一座宫殿。 姜璃浅没想到不过是初次见面，三师姐居然会对她这么好，衣食住行全都顾虑到，且细心周到，全都过问她的意愿。 姜璃浅本是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前世她的屋子，除了一床被子外加一个修炼用的蒲团外，就只有她放剑的剑架了，其他的一概没有。 反倒她很用心地装饰了小师妹的房间，还为她寻来天材地宝装点门楣，更是寻了能工巧匠为她的院子盖了一个三层的阁楼，只要站在上面，就能看到剑锋山下的美景。 清止仙尊还为她的擅自逾矩责罚了她一顿。 可她的小师妹是怎么对她的呢？ 在她心里，她自始至终只是为她铺路的工具人而已。 想到这里，姜璃浅的心沉了沉，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衣裙。 她能感觉到三师姐为她布置房间的真心，也能感觉到她对她真诚的关心，她也明白真心被辜负的痛苦。 她很想对三师姐说，不必这么用心，她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即便是再豪华的房间，对她来说，也毫无意义了。 与其真心错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 可当她看到三师姐小心翼翼地为窗边的花瓶插上一枝好看的玉兰花，然后回头对她温暖一笑的样子。所有的话就都堵在了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窗外阳光明媚，窗内玉兰花香，和暖的金色光芒扑簌簌洒落了满堂，模糊了三师姐拖曳在地的影子，也模糊了黑暗中人的眼睛，可她鬓发上的珠钗却折射着动人的光辉，让人无论怎样也挪不开眼。 “三师姐，”她轻声喃喃，“谢谢你。”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一。】 ……………………………………………… 在堂屋小坐了会儿，歇息了下，洛卿安看了看外面的日头，便准备带姜璃浅去伙舍吃午膳了。 虽然修炼之人不食五谷，她自己也早已辟谷，但小师妹毕竟还是个凡人之躯，一日三餐可不能少，更不能饿着。 因为天乾宗用膳食的地方只在一处，不论哪个峰都要到同一个地方吃饭，所以天乾宗的伙舍特别的大，占据了一整座副峰。 第22章 不成文的规定 天南地北的美食都可以在这座副峰上见到，各处喝茶用膳的大堂，庭院，凉亭，回廊鳞次栉比，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伙舍没有的吃食。 什么曲水流觞，击鼓传花，只要付够灵石，都没问题。 在整座副峰的最顶端有一块碑亭，石碑上什么刻字都没有，只有石碑前的一张石桌上铺了一张宣纸，纸上写了几个大字——水陆之珍，山肴海错，若有同道，刻字碑上。 另赘署名，饕餮峰。 三师姐说，若有人想挑战美食的，可以去饕餮峰一试，若对珍馐上有独特见解的，也可去饕餮峰堂上讲解，若有新的美食创意，也可去饕餮峰探讨。 整个伙舍就是饕餮峰修炼的感悟来源，伙舍冉冉升起的炊烟，也是他们突破境界的关键，所以伙舍都有饕餮峰的弟子管理，若有无辜浪费，或者不珍惜食物的弟子，就会被他们抓回饕餮峰好好“改造”一番，懂得什么是“粒粒皆辛苦”，有的还要在伙舍免费做上几年杂役。 反正就是别惹饕餮峰，珍惜每一顿食物，然后利落离开。 虽说修士筑基了便可以辟谷，不需要再进食，可天乾宗伙舍的食客却总是满满当当，很多已经辟谷的弟子也会来这里吃上一顿，满足口腹之欲，另外还可以约上三五好友在这里喝喝茶，聊聊天，副峰风景优美，佳肴美食供应不缺，所需灵石更是比宗门外低了一半不止。 所谓物美价廉，品质优越，不外如此。 每次宗门交流会的时候，伙舍的位置都要靠抢，尤其是视野好，灵气浓郁的地方。 前世姜璃浅为了维护伙舍的秩序，也着实费了不少心思，现在想想，她还是觉得心累。 这口碑好，也不见得都是好事呀。 “小师妹，想吃什么？”洛卿安怕姜璃浅看不到光影石上的菜名，双手把她抱了起来，姜璃浅都来不及拒绝。 又一次被抱，姜璃浅虽然还是不习惯，却也没那么抵触了，甚至在闻到三师姐鬓角隐隐约约的花香时，她还觉得莫名心安。 就好像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光。 想到这里，她不禁暗暗失笑。 真是妄想症发作了，从前的她，打记事开始就不断地被抛弃，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无人在意她。 “一碗灵粥就行，我不饿的，三师姐。” 前世她强行辟谷的时候，早就习惯饥饿的滋味，反而不知道“饿”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了。 洛卿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强迫她，而是将她放到大堂的一处角落坐好，又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那小师妹乖乖的，师姐这就去给你买灵粥去。” 姜璃浅不好意思被这样哄，慌忙点头。洛卿安笑了笑，转身去排队了。 姜璃浅垂下目光，安安静静在木凳上坐好，没有到处好奇地看，也没有和路过的弟子打招呼，只静默地处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与世隔绝。 洛卿安不放心地回头看她时，就感觉莫名有层层叠叠的黑色纱幔压在她身上，明明很轻，风一吹，还能露出她交叠放在桌上的双手，可却怎么也不看不清那双雾蒙蒙的眼睛。 心中微微一涩，她想过去陪着她，可后面的人已经催促她快往前走了，马上就轮到她买吃的，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买吃的，等小师妹吃完，她在带她到处玩玩儿。 本来姜璃浅所在的角落就不怎么起眼，来来往往的弟子那么多，很少能往她这边看的，再加上姜璃浅长期饿肚子，虽然四岁多了，干起来却瘦瘦小小的，很容易就被忽视。 可再怎么不惹眼，也架不住有人故意来找麻烦。 “彭”地一声，一柄厚重的大斧头重重往姜璃浅面前的桌子上一砸，要不是姜璃浅回神快，立马把手缩回去，那柄斧子就要毫不客气砸在她的手上了。 “你就是新弟子里出尽风头的那个？”来人满脸胡子，大喇喇往姜璃浅面前一坐，一脚翘在板凳上，一角提了提桌子腿，眼神不屑地将姜璃浅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原来就是个长不齐全的小丫头片子！” 姜璃浅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她记得，在前世，由她狠狠整顿过天乾宗的风气后，已经很少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找事了。 没想到她重生回来才第二天就又见到了。 天乾宗和所有宗门都一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弟子之间允许小摩擦的存在，只要不伤及性命，不上升到宗门名誉，小打小闹，宗门是允许的。 修真界不是乌托邦，你死我活，强者为尊，没有本事逆境求生，就只有被吃掉的份，所以适当的“切磋”，反而能提升弟子的综合能力。 前世她极力反对这个规定，在她看来，弟子们需要提升实力，大可以到外面进行试炼，或者光明正大地上台比试，私下里必须遵守互不侵犯，互相尊重的宗规。 一个宗门的强大和持续发展，应该看宗门弟子间的互相扶持，互相帮助，互相团结。 她不顾宗内其他人的反对，毅然决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禁止弟子们私下械斗，更禁止以弱欺强，拉帮结派。最后呢？ 其实最后的结果她也没看到，因为她已经死了。 或许她真的是错的，所以才会沦落为众矢之的。 她明明知道修真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却总希望凭一己之力能护住宗门内的所有人…… 也罢，总归这辈子天乾宗会怎样，又会交给谁，已经与她无关了。 “抱歉，我并不认识你。”她开口，起身就要换个位置坐下。 那满脸胡子的高个儿却仿佛被侮辱到似的，恼怒地将斧子一扔，直直贴着姜璃浅的脸，插在她的脚前一寸。 “怎么，刚进来的小崽子，连尊卑都不懂，不知道喊一声‘师兄’吗？” 天乾宗另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修为尚且不够的内门或者亲传，在修为更为强大的外门弟子面前，也得恭敬地喊一声“师兄”“师姐”。 第23章 跪下来，我就不揍你 这是师祖爷留下来的，为的就是警醒内门和亲传弟子，不要以为进了内门，或者被收为亲传，就可以放纵自己，不知努力修炼。 当然，一般是不会有外门弟子上赶着找内门或亲传弟子的麻烦，内门和亲传弟子也不会在外门耀武扬威，微妙的平衡一直就没有被打破过。 突然来了这么一号人对她发难，姜璃浅有些不明所以。 她是真的不认识他，也没时间得罪他啊。 可她现在也不想惹事，微微低眉拱手，顺着他的话喊了一句:“师兄。” “呵呵，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原来骨头这么软。”胡子拉碴的高个子嘲讽地笑了一声，一指自己脚边，“你跪下来，说三声‘曹哥，我错了’，我就放你离开，如何？” 姜璃浅皱眉，满是不解:“这位师兄，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什么你要如此为难于我？” 曹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摸着下巴十分不屑:“你在天乾宗门口羞辱我二弟的事，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别以为你只是个小娃娃，我就不揍你！” “师兄的二弟？”姜璃浅更加疑惑了。 她什么时候羞辱过他的二弟了？ 看见姜璃浅的疑惑不像是装的，曹虎又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拧着眉问:“你是不是叫姜璃浅？是不是被阵峰峰主收为了徒弟？” 姜璃浅目露不解:“我是，但……” “那就是了，你还装什么装？小小年纪，倒是一肚子坏水，还会装可怜了，告诉你，在天乾宗没人会惯着你，今个儿老子就算把你打残了，也没人会找老子的麻烦！”曹虎不耐烦地打断她。 “你是现在跪，还是老子先把你的腿打残了？” 姜璃浅自诩脾气很好，可被这么没头没尾的指责一通，还武力威胁的，真的是人生第一遭。她抿住唇，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冤有头，债有主，师兄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了，这一跪，恐怕师妹也跪得不甘心。” 曹虎本来就是外门一霸，他父亲是外门的五大长老之一，向来在外门横行霸道惯了，从来只有他揍别人的份，如今乍一听姜璃浅冷下的声音，居然忍不住打了个颤，有些后怕。 可不对啊，一个小孩子，哪来的这种气势？ 他曹虎横行这么多年，现今个儿还能怕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成？左右规矩在那儿，他今天就算动手了，阵峰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想到这里，曹虎的心又定了定。 但还是下意识开口解释了一番:“天乾宗门口，测灵根前，我二弟特意跟你打招呼，想和你交个朋友，你不理就算了，为何喊打喊杀的，说要修理他，还要辱骂于他？” 测灵根前？喊打喊杀？辱骂？ 姜璃浅迷惑地眨了眨眼，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发生的事。 在她测灵根前是有一群人围住她来着，至于什么交朋友，那自然是没有的，但…… 脑海里窜入一道赤红的身影，姜璃浅的动作顿了顿。 喊打喊杀，辱骂什么的，确实不是她做的，不过水莲儿也是为了帮她才会出声，四舍五入，倒真的是她的账。 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人说的二弟是哪一个，不过也无所谓了。 “师兄明鉴，”姜璃浅拱手，“并非是师妹有意辱骂，而是令弟围我出路，这才情急出口，师妹在这里向师兄赔个不是，还望师兄能把师妹的歉意转达给令弟。” 曹虎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客气有规矩的人，全程没有生气失控的模样，反而显得他粗鲁又仗势欺人，这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不自在。 他是来找麻烦的，可不是听对方说什么“抱歉”“赔不是”的！ “少给老子叭叭地废话，今个儿你是跪，还是不跪？”他还不信了，收拾不了一个小孩儿。 哪想姜璃浅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很平静，很冷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不跪。” “……” 曹虎愣了一下，立马恼了，拎起斧头就朝姜璃浅的头顶砸:“你个小畜生，故意耍老子玩儿是不是？” 可斧头下的姜璃浅却不闪不避，全程平静地站着，仿佛一点也没感受到死亡的来临。 电光石火间，只听一声轻微的“叮”声，近百斤重的斧头居然就被一道银光打开，再细看去，打在斧头上的竟然是一根极细的银针，银针半根针身都已经没入了斧头中。 曹虎没想到会有旁人出手，冷不丁连带着斧头一起趴到了地上。 “谁？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惹曹爷爷我，老子定要扒了……” “曹爷的威风大得很呐，居然敢欺负到我们阵峰头上，就不知道你有几条命够姑奶奶打的了！”洛卿安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挽着个竹篮，周身围绕着满满的饭菜香，就这么面带微笑，缓步走了过来。 她慢条斯理地一样一样把饭菜放到桌上，随后嘴角噙着笑，满面温柔地看向从地上爬起来的曹虎。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按照规矩，旁人不能插手，就算你是亲传弟子，也不能坏了规矩！”曹虎看清来人的模样，心里一沉，开始害怕起来。 他来天乾宗五年了，修为也不过堪堪炼气七层，可眼前这位阵峰的三弟子早就筑基中期了，虐他不跟虐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拿她的身份说事，挑起亲传弟子和外门弟子之间的不和，他就不信，这样她还敢他动手！ 亲传欺负外门，到哪里都要被人嘲笑。 然而他这一招对付其他峰的人或许有用，可放在阵峰的人身上，不好意思，那就是个笑话。 阵峰的人是出了名不守规矩的，天乾宗上下，谁不知道？ 洛卿安微微眯了眯眼，笑得更加温柔了，可三根银针已经夹在她的指间，毫不留情地朝对方的穴位射了过去。 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杀猪叫响彻了整座大堂。 本来就有停下来观望的人，现在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密不透风。 第24章 赔了夫人还折兵 大家一个个探头往里看，手上还端着放饭菜的盘子。 见到里面被教训的是曹虎，立马有人拍手叫好起来。 这个曹虎，仗着有个外门长老的爹，总是在天乾宗作威作福，有人有心想要教训他，可外门的不敢得罪长老，内门的又怕他攀扯上内外门的和气，亲传弟子大多在自己的峰头专心修炼，很少关心宗内的事，一时竟没人辖制他，他便越发猖狂起来。 都说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本来有人见他今天竟然堂而皇之欺负一个小姑娘，就想要上前阻拦，没想到人家师姐亲自下场护崽了。 这下有这个刺头好看了！ “不好意思，我们阵峰的人对规矩都不大清楚，还得劳烦师尊掌门好好再教教，如果曹爷有这个闲情雅致的话，不妨也来我们阵峰教教我们，我们一定夹道欢迎。”洛卿安一挥袖，射出去的银针尽数化为了光点消失不见。 她笑眯眯劝告还在哀嚎的曹虎:“提醒你一下，这一个月内最好别强行修炼，否则五内俱痛，灵气逆行，你可要好好被折腾一番了。” 说完，翩若惊鸿影在半空划过一道香风，洛卿安转身微笑着望向聚集在这边的人，温温柔柔地放出话。 “诸位既然都在，那我就不一一上门拜访了，今日一言，望诸君牢记，我们阵峰的独苗苗少得很，最是护短，要是有谁再敢来找不痛快，欺负我们阵峰的人，我洛卿安第一个前去贵峰请教！” 宗内弟子哪里见过温温婉婉的阵峰三师姐如此霸气的护短，心里惊讶的同时，又不由对她高看了三分，有人甚至更加倾心这位漂亮大方的三师姐。 阵峰弟子的实力更是有目共睹。 当然也有偷偷骂母老虎的，但可以忽略不计。 围观的人纷纷跟洛卿安打了个招呼，便又都散开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没去管还在地上的曹虎，洛卿安自然也当没看见，拉着姜璃浅重新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吃饭。 姜璃浅没想到三师姐会赶过来护她，一直被拉到座位上坐下，她才恍惚回神。 眼底波澜微微漾起，她握紧手里的筷子，许久没有动作。 洛卿安也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她。 终于，姜璃浅开口，声音又低又轻:“三师姐，为什么要帮我？” 洛卿安答:“这还需要问一问吗？” 姜璃浅的声音更低了:“不需要吗？” 可前世，所有愿意帮她一把的人都是有所图，有所求的，没人甘心什么都没有，还要花费代价来帮她。 “你是我的小师妹，我是你的三师姐，这就是为什么。”洛卿安把一碗香喷喷的瘦肉粥推到她面前，“倒是我要问你一句，刚才那斧子劈下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躲？” 姜璃浅再次沉默。 “不能回答？还是……没想好怎么回答？” 姜璃浅心惊，忍不住拔高声音喊了一句:“师姐！” “嗯？” “我……我只是知道那斧子不可能真的劈到我头上，天乾宗不允许弟子自相残杀……” 洛卿安没说话，姜璃浅忐忑不安地攥了攥自己的手指，不敢正视洛卿安的眼睛。 洛卿安看到她这样，心里叹气，面上还是扬起笑容，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吃饭，多吃一些，把身体养好，养得白白胖胖的。 小师妹心思太重怎么办呢？只好慢慢地哄，慢慢地教了。 看来他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任重而道远啊。 洛卿安想到这里，又把桌上堆满了的佳肴美食全部往姜璃浅面前推了推，生怕她够不到。 姜璃浅感受到她的体贴，心里总觉得不安，好似欠了她什么，想了想，她跳下座位，快速跑到还赖在地上哀嚎装可怜的曹虎身边。 半蹲下身子，她靠近曹虎的脸，眼里的光冷了冷，开口警告。 “曹师兄，有一句话我想你是说错了，不是我三师姐不守规矩，而是你先犯了宗规在先。天乾宗三大铁律，一，不与魔族为伍，二，不得背叛宗门，三，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伤害毫无灵力的凡人。” “曹师兄，我入门不过两日，尚未引气入体，乃凡人之身，你以修士之力欺我，就是犯了宗门之律，我若上报宗门，你可就要到戒训堂走一遭了。” “今日之事，还望曹师兄息事宁人，莫要赔了夫人还折兵。” 说完，她转身又快步跑回了餐桌边。 重新规规矩矩坐好。 用膳。 洛卿安看她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吃饭的样子，不由好奇问:“小师妹才来宗门两日，怎么知道宗门那么多规矩的？” 修士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姜璃浅还没修炼，做不到传音入密，她知道自己说的话会被有心人听到，但她并不担心。 “其他不知道，这三条宗规是刻在宗门旁的大石头上的，我见过一次，所以知道。” 洛卿安了然点头。 心里却很是欣慰，看来这个小师妹除了太规矩了些，太拘谨了些，其实一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挺会找空子，拿人软肋的。 聪明！ 跟她一样。 以后由她尽心管教，假以时日定然又是天乾宗一霸，呸，一花。 颠倒众生的那种。 没错，她早看出来了，小师妹绝对是个美人坯子。 洛卿安笑眯眯地看着吃饭的姜璃浅，脑海里已经想到该怎么联合大师兄，二师兄和四师弟教训那些敢觊觎小师妹的登徒子。 姜璃浅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由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吃完饭，洛卿安带她回了坤雅居小憩了半个时辰，随后便带着她去外事堂领取亲传弟子的一应东西。 天乾宗弟子的衣袍都以白色为底，浮云为暗纹，只有袖口和袍角的边纹有区别。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的袖口和袍角并无花纹，外门弟子都为黑色，内门弟子则以各峰颜色不同而异，亲传弟子则会在颜色不同的基础上绣上繁复精美的流云纹。 就比如剑锋弟子以蓝色为主，阵峰弟子以金色为主，丹峰弟子以青色为主，飞霞峰以红色为主。 第25章 金铃铛 除此之外，内外门和亲传的弟子身份玉牌也不同，外门的通体呈黑，乃玄玉所制，内门的以青色灵玉为底，而亲传的则是触手温润的水灵白玉。 不过除了识别身份外，弟子身份玉牌所拥有的功能都是一样的，可互相通讯，也可通过上面刻画的小型阵法传送轻便小巧的东西，但灵石，法器之类除外，一般就是一些买着玩儿的小玩意儿，或者纸张卷轴什么的。 身份玉牌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确定弟子的位置，可以说，只要互相留下玉牌灵息，在对方允许的情况下，就能知道对方所在。 最最特殊的是，天乾宗的身份玉牌全被特殊处理过，危机时刻可以抵挡元婴修士的全力一击，就算是化神修士，也能争取时间，算是宗门对门内弟子的保障。 所以在宗门外，天乾宗弟子玉牌也被看做和上品法器一样的存在。 灵石方面，外门弟子每月可领五十块下品灵石，内门弟子是一百块下品灵石，亲传则有两百块下品灵石，如果对宗门有突出贡献者，还有另外的奖励灵石。 总之，身为修真第一大宗的天乾宗，不论是在财力方面，还是资源方面，都得天独厚，是以每次收徒大会，想入天乾宗的人特别多。 但天乾宗奉行天资为上，有缘为辅，故而以天乾宗出来的弟子，个个实力强悍，不是小门小派可以比拟的。 不过实力越强，责任越重，在修真界也有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这些人会在所居城镇设立道观，以香火的形式供奉三清和庇佑他们的宗门，天乾宗信徒者众，是以宗内弟子总要外出帮助这些人。或是除妖驱邪，或是鸡零狗碎的小事，一应在外事堂挂上积分，由弟子自己挑选。 在宗门内，灵石可以没有，积分却要抢着拿，否则寸步难行——入不得揽星阁，进不了修行圣地，拿不到丹峰特价丹药，也得不到符峰一沓一沓的符箓……就连更换一件新的弟子服，也得要积分兑换。 有时候，一些妖兽机缘巧合下误入凡人境，宗内弟子也得赶赴凡人境，把妖兽抓回来，或者就地处决。 前世姜璃浅身为掌门首席大弟子，统领整个宗门，每天忙的焦头烂额，也是因为要管的事太多，一一去做，一天十二个时辰不休息都不够。 好在这辈子她是不需要再干这份累死人的活了，不知道这样的差事会落在谁的头上，会是二师弟么…… 姜璃浅这么想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因为是她第一个师弟，所以她对他素来严格些，什么都亲力亲为地教他，鞭策他，因为也是第一次做师姐，她请教过其他峰的好多人，师尊如何教她的，她也尝试如何教他，希望他能认可她这个师姐。 只是事与愿违，适得其反，小时候他还愿意听她的话，后来渐渐的就叛逆起来，什么事总要和她唱一唱反调，找她的麻烦，或者自己制造麻烦，让她去收拾。 尤其是在挑战她地位的事情上，他总是孜孜不倦，有时候她甚至想向师尊请求，愿意让他来管理宗门，自己这个师姐可以放手一切权力给他。 只可惜，他们最后还是走到了反目成仇的那一步。 一直以来，她总觉得亏欠他，也许是她对他过于严厉，才会让他那么讨厌她，讨厌到要她死…… 现今没了她，他应该会欢喜吧。 “小师妹，想什么呢？快把弟子服换上看看，咱们阵峰的弟子服可是天乾宗最好看的呢。”洛卿安看到姜璃浅又在发呆，忍不住出声催促她。 姜璃浅回过神，听到三师姐这么说，手上虽然拿起弟子服就往屏风后面走，心里却不禁腹议——每个峰的弟子都是这么说的，反正自己峰头最好看，其他峰不过马马虎虎就是了。 快速换好衣服，又理了一下头上两个小揪揪，拨动了一下两边的金铃铛，姜璃浅迈着最端庄的步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门前光尘浮动，院里梨花铺落，一阵一阵春风卷起淡淡的花香吹过窗口的薄纱，一寸寸绕上金影相应的仙裙，映透出一张白里透红，顾盼若兮的脸。 洛卿安只觉得呼吸都缓了下来，眼前这个迎着光芒走过来的小姑娘，步履轻缓，衣袂浮沉，举手投足间，气定神闲，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宛如最最上品的墨灵玉，一个不慎沉入了潺潺透明的流水中。 明明没有光，却晃动着最美的春色。 明明全是窗外明媚的暖阳，却如同深井潭水，无波无动。 仿佛死寂，仿佛新生。 洛卿安说不清这一刻的感觉是怎样的，她只觉得有那么一瞬，她的小师妹离她好远好远。 好似隔绝了漫长的时光。 心脏狠狠一跳，洛卿安莫名有些心慌，下意识快步走过去，把姜璃浅紧紧抱在了怀里。 “三师姐？” 姜璃浅眨了眨眼。 洛卿安深吸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她发髻上的铃铛，失笑问:“怎么戴了个这个？还挺好玩儿的，就是没什么灵气。” 姜璃浅摸了摸两只铃铛，微微闪烁了一下眸光。 “这是我来修真界前，娘亲最喜欢给我戴的头饰，她说小姑娘戴这个，叮叮当当的，可爱又热闹，不管我走到哪里，她总能找到我。” 洛卿安觉得这话很有道理，确实叮叮当当，有趣得紧。她笑了笑，顺嘴问了一句:“那你娘现在人呢？也跟着你来修真界了吗？我可以让你二师兄找人把她暂且安排在宗外山脚下的城镇里，这样等你到了筑基，就可以下山去找你娘了。” 姜璃浅沉默了一瞬，垂下眼帘轻声回道:“我娘已经去世了，在我来修真界的前一天，她就因为饥荒死在了荒道边，后来一群流民跑来，将我拴住，把我娘分吃了……” 洛卿安的心神狠狠一震，愕然抬眸看向姜璃浅的眼睛，在确定她并没有胡说后，心里蓦地生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难过。 为那个死去的妇人，也为小小年纪就失去娘亲，而且还亲眼看到娘亲被人分食的姜璃浅。 第26章 剑心尘灭 洛卿安是修仙世家出来的大小姐，她想象不到究竟是怎样惨烈的一场饥荒，会让一个小姑娘如此悲惨地失去自己的娘亲，她现在只想紧紧抱着她。 哪怕只有一点点安慰都好。 她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对不起……” 姜璃浅却没有那么悲伤，她的眼泪早就在前世流干了，现在她不过是一个命数有限的行尸走肉，等一个月后，她就能去见娘亲了，又何必再多做心伤呢？ 况且天道无常，大灾无情，人各有其命，各有其不可得，她也早就把那些分吃她娘亲血肉的人全部斩于剑下，她没什么遗恨。 有些人注定六亲缘浅，得不到想得的，再怎么执着也是徒劳。 “三师姐，不用对我抱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她轻轻回抱住她，“你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你，真的很感激。” ……………………………………………… 姜璃浅晚上一个人坐在窗前看月亮，看了很久很久。 心心出现，吻了吻她的额头。 “小主人，只要您一声令下，心心可以帮您杀光他们。” 姜璃浅摸了摸心心的脑袋，任由薄凉的月光浸透自己的身体。 她有想过的，既然重活一世，她定然要拿着剑，一个一个将前世欺辱她的人全部杀了，她不是绵软的性子，更不是善心大发的慈悲菩萨。 可是，现在的她也不过刚刚进入天乾宗，而那些人，有的甚至还没有拜入宗门，不说她现在根本没能力杀了他们，就算有，又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杀了他们呢？ 这一世，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啊。 难道她还要被全修真界再追杀一次吗？ 她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情，更没有那个精力。 最最重要的是—— 姜璃浅伸出手，张开在月光下，小小的手掌还有些婴儿肥，嫩滑的肌肤仿佛是剥了壳的鸡蛋，白里透红的颜色像极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这样的手是被娘亲温柔呵护过的。 这样的手，还没有茧，还没有拿起过剑。 她也，再没资格拿起那把剑了。 释天剑断，剑心尘灭，剑魂弃主。 她已经被自己的剑，彻底抛弃。 “主人不要难过，一把破剑而已，心心会永远陪着主人的。”心心飞到姜璃浅脸颊边，努力和她贴了贴。 虽然心心是她的心魔，可姜璃浅却在她身上感觉到了无边的心安，是一种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她抛弃，被她背叛，被她厌恶唾弃的心安。 或许是因为，她，是另一种意义的她吧。 至少，她还有她自己。 “心心，别离开我好么？ “到最后一刻，都别离开我。” “嗯，心心不会离开主人的。” 琉璃岁浅，心月夜深。 翌日。 二师兄付温年如约来三师妹院里找姜璃浅，准备带她在宗门逛逛，顺便和各峰的同门见见，互相了解了解，没想到他才把人从三师妹那里带出来，迎面就撞上了在回廊里早早候着的司川。 付温年面上不显，还是唤了一声:“大师兄。” 司川装模作样，负手“嗯”了一声，随后大摇大摆走到姜璃浅身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动向，仿佛要把眼睛扣下来安在她身上似的。 “大师兄，男女授受不亲。”付温年蹙眉，不动声色挡到姜璃浅面前。 司川闻言，立马囧得脸一红，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才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把小师妹带走，不带上我，我还想问问她对重回门有没有别的想法呢！” 慌乱之下，他还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就这么一呛，灵光一闪，他瞬间反应过来被付温年耍了，气得跳脚:“付温年，你这个家伙！小师妹才四岁，我是什么禽兽吗？” 付温年摊手，面色无辜:“大师兄是不是，温年怎么知道？” “你！”司川眼里冒火，却拿这家伙没办法，反而自己被气得头昏脑涨。 他还真是想不明白，自己堂堂天乾宗一代混世魔王，怎么总干不过一个付温年呢？他明明比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强多了！ 想到这里，他一甩袖子，开始耍无赖:“我不管，你是嘲讽也好，是挑唆也罢，今天我一定要和你们一起，我也是她的师兄，带她熟悉天乾宗也是我的责任。” 付温年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牵起姜璃浅的手就沿着回廊往前走。 “大师兄请便，腿长在大师兄的身上，温年自然管不着大师兄的腿。” “……”该死的！ 姜璃浅目瞪口呆地望着一幕，她眼睁睁看着气鼓鼓的大师兄目露凶光地瞪着二师兄的后脑勺，却还是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她目光扫过去时，他又马上变脸，堆出满脸的笑意装出好师兄的模样。 天乾宗不是最尊师重道吗，他俩这样没问题吧？ 姜璃浅心里没啥底。 付温年却有意安慰了她一句:“小师妹放心，如果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敢打小师妹的主意，二师兄就算放着这条命不要，也会护着你的。” “……” 不是，这样真的好吗？ 姜璃浅干笑，她已经能感受到背后冒火的视线了。 “二……二师兄，不然还是叫大师兄一起过来吧？”站到阵法台上，姜璃浅看着自顾自扫玉牌的二师兄，又看了看台下抱胸不肯低头过来的大师兄，无语了半天。 迫不得已，还是由她开了口。 阵峰就是一点好，到哪座山头上，都有自己布下的传送阵法，阵峰弟子可以来去自如，也用不着乘坐飞行法器，或者御剑，但阵法发动到结束毕竟还是要花费一定的时间的，他们先过去，免不得还得在旁等着大师兄传过来。 这不是浪费时间么？ 况且，她现在不太确定二师兄会不会等等大师兄，要不是不等，大师兄岂不是要发飙？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小身板。 嗯……她不确定关键时候能不能阻止他们动手。 “小师妹想大师兄一起？”付温年温和轻问。 姜璃浅重重点了点头。 付温年似是为难，似是妥协，朝台下的大师兄招了招手。 第27章 一直耿耿于怀? “大师兄，再不上来，我和小师妹就先走一步了。” “你做梦！”司川脸色一变，也不管掉不掉面子了，马上跳上了阵法台。 阵法启动，白光乍现。 姜璃浅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眼前的光，两只手却同时挡在了她的眼前，她愣了愣抬头去看。 大师兄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二师兄则温和地顺势摸了摸她的头。 微微抿住唇，她轻轻说了一声。 “谢谢。” 三人最先去的地方是天乾宗供奉祖师爷和各位长老前辈的无极阁。清香一炷，叩拜先祖，大师兄在左，二师兄在右，姜璃浅跪在正中间，三人垂首，诚心诚意供奉叩首，聆听仙乐妙音。 从大殿里走出来，二师兄指了指挂在屋檐上，垂落而下的一只残破的铜铃。 “听说真正心澈明净，正道仙缘的人能听到这只残天铃发出的声音，掌门仙尊就曾在这儿观雨避世一月，听到了残天铃随雨轻落的声音，心有感悟，一举突破了渡劫期，成为修真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渡劫期强者。” 大师兄捡起一根树枝戳了戳残天铃，却见小小的一只破旧铃铛居然纹丝不动，他不信邪，手上加了灵力，一阵噼里啪啦过后，树枝成了一段段的，铃铛却还在那儿不动如山。 二师兄见状，眼里带上了怜悯，像看傻子似的，颇为可惜地轻叹了一声。 大师兄撇撇嘴，树枝一扔，人往柱子上一靠，做了个“高人，您请上”的手势。 二师兄摇了摇头，道:“大师兄，你自诩丈量过天乾宗每一寸土地，难道还不知道这残天铃需拜首呈天，通报姓名，才会因风而动吗？” 说完，他缓缓上前，姿态清雅，对着残天之铃拱手一拜，声音清明:“天乾宗第一千三百四十二代弟子温付年，特来聆听道音妙法，求证仙缘。” 话音刚落，一阵清风便吹拂过檐外丛丛的竹林，吹动起了古铃残天。 残天晓雾，流云异彩，一直持续了三息才缓缓停下。 只是依旧没什么声音。 大师兄见此只觉得终于扳回来一局，毫不客气地叉腰大笑了两声，还安慰似的拍了拍二师兄的肩膀:“兄弟，没关系的，等你大师兄成了仙，就下来度化你，绝不叫兄弟一个人在下面受苦，哈哈哈……” 二师兄冷哼了一声，一把拂开了大师兄拍在他肩膀上的手。 “小师妹，咱们走，二师兄带你去看万枫林最美的红枫叶。” “啊？嗯……嗯。” 姜璃浅晃神了一瞬，第一次主动牵住二师兄的手，迫不及待，大步离开无极阁殿，远远地拉开和那只残天铃的距离。 她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脚下深一步浅一步，绵软得没有力气，恍惚中一会儿出现前世她被众人围住，一个个声讨她罪行的场景，一会儿又出现她辛辛苦苦，千里迢迢，孤注一掷拜上天乾宗的情状，还有好多好多画面，有的她甚至根本没见过。 这些画面就像是一本插画，一页一页迅速从她眼前掠过，她觉得头晕目眩，又觉得心口闷得厉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牢牢攥住。 无法呼吸，无法求救。 万物仿佛都在谱乐落音，一遍遍萦绕在她的耳边。 而这个声音，前世今生，她每一次来这儿都能听见。 “小师妹，小师妹，你怎么了？”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小师妹，你是不是生病了，我背你去丹峰看看身体吧？” “小……” 姜璃浅突然煞白的脸色，和明显不对劲的动作把两位师兄吓坏了，忙停下来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可姜璃浅现在只想逃离这片竹林，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她烦躁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两人，捂住头拼命往前跑，一直跑，一直跑，大口大口喘气也不肯停下。 突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住了步子。 僵硬地抬起头。 一道霜白如雪的身影静静站在小路尽头，莎莎的竹叶飘零而落，仿佛慢镜头般，被他周身的护体灵力轻易弹开，坠在他脚边。 山巅白雪圣洁凛冽，山上仙人白衣胜雪，看过来时，只凌凌一眼，便若雪上寒光，仿佛览尽万物，又仿佛一眼看透人心。 她的灵魂都在颤抖。 这样的眼神，前世她见过。 第一次，他抽了她已经修成一半的仙骨。 第二次，他一掌打碎了她的元婴。 两次，同样的眼神，同样的痛不欲生。 一步一步后退，她的眼底泛起猩红，莹润的水光从她眼角划过，再次湿了她的弟子衣襟。 “你不准动我！” “现在你已经没有资格了……” “你不是我的师尊，不是，不是！”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二。】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三，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四。】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五，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九。】 头越来越晕，视线越来越模糊，心底的恐惧带着前世滔天的恨意疯狂地摧毁着她的理智，她只觉得周围残天铃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她想发狂。 “不要再响了！” “不要再响了！” “啊——！” 一口血猛地吐出，姜璃浅的身体晃了晃，在余光隐隐约约看到快速飞来的两道身影时，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她努力伸出手，想要抓住虚无缥缈的，不属于她的东西。 “师兄…… “救我。” —— “师尊，小师妹她怎么还没醒？丹峰那些老头是不是都已经老糊涂了，手上本事已经不行了？” “师尊，我再给小师妹熬一碗补气的汤药来吧，她还是凡身，受不住太多丹药的药效的。” “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掌门为什么会那么巧出现在那儿？小师妹又为什么在见过掌门后就晕倒了？掌门他……”付温年顿了顿，将头埋得更低了一分，姿态也更为恭敬，只是说出来的话可一点不客气。 “掌门是不是因为收徒大会之事，一直对小师妹耿耿于怀？” 第28章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 “放肆！” 付温年立刻拢袖跪下，背却挺得笔直，显然是今天要不到一个答案，他誓不罢休。 重道看着自己徒弟一个个都望向他，都等着他的回答，那架势，仿佛要是他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就一起去玲珑轩讨一个说法。 真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哼，改天他定要一块儿好好收拾收拾他们，也改改他们的臭脾气！ “你们小师妹会晕倒，跟掌门没有半点关系，也不许乱加揣测，更不许对自己的掌门不敬，知道吗？”重道故意严肃了表情，重重警告他们。 随后又软了软声音，叹了一口气。 “浅儿是因为听到了残天铃音才会昏迷不醒，她的身子弱，又还没有开始修炼，怎么可能受得住残天铃音的道韵？就算是元婴修士也够呛，你们居然敢随随便便把她带到无极阁去，为师看呐，你们是真的想气死为师！” “残天铃音？”司川，付温年，洛卿安三人同时震惊。 “您老是说，小师妹听到了残天铃音？真的假的！”司川惊得嘴巴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付温年和洛卿安也难得失态，毕竟天乾宗迄今为止能听到残天铃音的，不超过双手之数，好多还是远古之时的大能。 小师妹这是……有仙缘？ 重道最是了解他这几个徒弟不过，看到他们惊讶又沉思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一人给了一个凿栗。 “一个个都在想什么呢？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成仙之道，岂能一蹴即就？说什么有仙缘，谁知道是不是匡一匡世人的？再说从古到今，真正能成仙的，又有几成是少年得志，天资出众之人？” 他摇摇头，宽袖一甩，颇是高人之姿，对着窗外的浮云悠悠一叹:“况且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是福是祸，还是两说啊！” “……” 他们就是小小的惊讶一下，外加小小的羡慕一下而已，至于这么装么？ 重道也觉得自己发挥过了，手放在嘴下，轻咳了一声，转过身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姜璃浅还有些滚烫的额头，长长须眉掩盖下，倏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目光。 唉，到底是福是祸呢？ “总之，浅儿的事你们师兄师姐的知道就好，别宣扬出去，她还太小，还不能扛事儿，知道了吗？” 司川抱胸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朗朗一笑:“您老人家还信不过我们？谁想欺负小师妹，我就让他尝尝阵峰大弟子的拳头是什么滋味儿。” 付温年难得赞同了司川一句，对着重道长拜一礼:“师尊放心，我们知道分寸。” 倒是洛卿安很是不放心地替姜璃浅拉了拉被子，对重道说:“师尊，弟子总觉得小师妹有些……她的心思太重了，明明其他峰新来的弟子这两天新奇得很，到处撒欢似的跑，可小师妹却像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似的。” 说到这里，她又顿一下，眼眶有些微红地看向重道和屋子里的两位师兄:“你们知道她的身世吗？她跟我说，她的娘亲在她们逃荒的时候，被凡人境的灾民一窝蜂分食了，她就在那儿亲眼看着，那些人用一根长长的锁链拴着她，像对待，像对待……” 她说不下去了。 屋子里一片死寂。 司川最藏不住怒火，霍地站起身，一掌就将桌子劈了个粉碎。 “那些天杀的在哪里，老子宰了他们替小师妹报仇！” 重道一凿栗又狠狠敲在了他的头上。 “你是谁的‘老子’？再口无遮拦，你就给为师滚去禁地反省反省！” “可是，师尊……” “可是什么？凡人境的事是你一个修士可以随便插手的吗？老早就跟你们说过了，各人有各人的道，不是什么事都能靠别人来摆平的，有些路，只能自己走，懂吗？” 司川死死攥紧拳头，不服气地扭过头，一言不发。 重道也不理他，对着付温年和洛卿安吩咐:“照顾好你们的小师妹，等她醒了，来清叶斋找为师。” 两人皆躬身行礼:“是。” 重道拂袖，转身离开。 三人见师尊离开，立马围到了小师妹的床头，洛卿安更是心有不忍地握紧了她的手。 “小师妹……” ……………………………………………… 姜璃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浑身跟散架似的疼，胳膊都险些抬不起来。她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吃力地爬下床。 刚准备挪到桌边，给自己倒一杯水喝喝，一声惊喜响在了门外:“小师妹，你醒了？” 姜璃浅转头去看，却见大师兄手里拿着个什么玩意儿，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正欲开口问，大师兄已经把她按在凳子上坐下，亲自给她倒满了水。 姜璃浅疑惑了一瞬，目光落在他放在桌上的“玩意儿”，眼皮顿时一跳。 “大……大师兄，有什么事，你直说就好，不需要……” “说什么浑话，你是我的小师妹，给你端茶倒水那是我这个做大师兄应该的。”大师兄将倒好的茶杯推到姜璃浅面前，“快喝吧，别渴着了。” 姜璃浅再次疑惑地眨了眨眼。 “大师兄，你是不是被你的创造发明砸到脑袋了？”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司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姜璃浅把他放在桌子上的东西拿到手上看了看，又倒过来瞧了瞧，眼睛扫到一处闪过灵力的地方，抬手试探地按了下去。 下一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瞬间炸响在屋子里，随着声音响起的，还有一瞬间散开，四处乱窜的光点。 这些光点都是由黑兮木包裹住火灵符形成的，黑兮木水火不侵，倒是没事，可整个屋子却遭了大难，光点所过之处，全都燃起了浓浓的黑烟。 司川立马跳了起来，慌忙使用水灵术准备控制住事态，但已经晚了。 门口传来骨关节被捏得咔吱作响的声音。 “大—师—兄！” “师妹，师妹，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 第29章 乾坤心法 被狠狠揍了一顿的司川揉着腮帮默默蹲在假山石边，一边龇牙咧嘴，一边愤愤:“真是只母老虎，看谁以后当她的道侣！” 一同被发配“边疆”的姜璃浅，无辜地跪在柔软的草地上，闻言，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小师妹，你说，我这不是好意嘛，你好了，我想放鞭炮庆祝庆祝，这不是你们凡人境的驱邪避灾的方式吗？我可在书阁查了好久！ “要不是修真界没鞭炮这种东西，我也不至于想法子弄了整整一个晚上，虽说安全方面还没兼顾到，但瑕不掩瑜，小师妹，你说是吧？” 姜璃浅没想到这一次大师兄居然是为了自己捣鼓了这么个玩意儿，心里不由多了一丝歉疚，又把身子默默挪了回去。 算了，本来也是她擅作主张，启动了那个玩意儿，否则屋子也不可能被烧着了。 还好三师姐及时发动阵法，现在只要等待屋子自动修复就成了。 “三师妹也真是的，气我也就罢了，你才醒过来，居然就罚你跪在日头底下，我肯定要到师尊面前告她一状！” 大师兄喋喋不休着表达不满，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蒲扇模样的东西出来，只见他在上面随便点了两下，这把“蒲扇”瞬间变得巨大无比，无风而动，慢慢飞到了姜璃浅头顶上空，遮住了大片阳光。 “小师妹，别跪着了，来，坐下来休息会儿，你三师姐来了，有你大师兄顶着。” 姜璃浅想说自己没那么脆，前世她被关在雪原三个月也照样活着，现在又有草丛铺着，又有微风吹着，太阳晒在身上也不烈，反而暖烘烘的，根本算不上什么惩罚。 可自从她昏迷醒来，大师兄就无端对她出奇地关心，这让她很是不自在。 她本来性子就冷淡，并不喜和人太过亲密地接触。 或许前世就因为这样，她才没什么朋友吧。 “大师兄，我……” “又在这儿说我的坏话呢？大—师—兄！”洛卿安压着满身火气，咬着牙从东厢房的方向走过来。 司川被抓包，登时底气不足地开始左顾右看，打哈哈。 洛卿安瞥了他一眼，扶姜璃浅起来，又弯下身给她拍了拍裙子上沾的草叶。 “师尊让你醒来后，去清叶斋找他，我已经给他传过信了，你去吧。” 姜璃浅迟疑地看向还蹲在那里的大师兄。 洛卿安了然，挥手让司川赶紧离开她的院子，不然就让他两条腿三个月不能动。 司川当然见好就收，冲姜璃浅丢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飞快地窜出了院门。 “大师兄做事总是不着调，你可不能跟他学，知道吗？” 姜璃浅乖巧地点了点头。 洛卿安很满意她的回答，亲自将她送到了坤雅居的阵法石碑前，一直等她离开，才回院子。 在天乾宗，长老师尊们授课的地方被称为清叶斋，清叶斋一般分为上下两层，又有上中下三斋分别对应亲传和内外门弟子，姜璃浅去的地方自然是上斋，而重道也早早等在了那儿。 “师尊。”姜璃浅拱手行礼。 重道点点头，让她在书案前坐下。 “你来天乾宗已经有三天了，按例，再过两日你就要去启明斋和内外门，还有别峰的亲传弟子一起修行，在这之前，为师把本门的乾坤心法传授于你，你先记着，到启明斋的时候，再慢慢摸索修炼，启明斋斋老也会指点你们的。” 在修真界，心法一共分四等，分别是地阶心法、灵阶心法、天阶心法和仙阶心法。 而乾坤心法不仅是天乾宗镇派心法，也是开山祖师爷传下来的仙阶心法，威力之大，旁宗难以企及，但也因此，这心法修炼难度极大，共有三层——上善若水，日月乾坤和天行大道。 只要修炼到第三层，就可举世无敌，修炼到第三层巅峰，便可得道成仙，白日飞升。 大多数天乾宗弟子都只止步于第一层，资质好的也能突破第二层，到第三层的则是寥寥无几。 前世，她也只不过才堪堪摸到第二层的壁垒，而她的仙尊，清止仙尊，早已经到了第三层境界，且离最后大道只有一步之遥。 他的仙尊威名，确实实至名归。 因此，许多资质悟性不够的弟子只能舍弃全部修为，重新修习其他心法。 当然，天乾宗的心法不止一部，好的心法也能摆上满满一楼阁，只要有足够的积分就能兑换，宗门也给重修的弟子提供了最大的资源供给，所以也没什么弟子抱怨就是了，而且仙阶心法，换谁都想试试不是？ 姜璃浅对于乾坤心法第一层上善若水，早就倒背如流，也能用得得心应手，不用师尊教，她就会，但她还是端端正正坐在书案后，认真听师尊说。 比起清止仙尊，师尊说得很详细，很有耐心，甚至修炼心法时可能会遇到的困难也都一一告诉了她，时不时还会问她有没有听懂，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 这与她认知里的师尊模样大相径庭。 因为清止仙尊对她，最大的要求就是极强的领悟力，心法口诀他只会说一遍，他也不会来解答她修炼上一些简单愚蠢的错误，他要求她，必须悟，悟心法，悟天地，悟大道，在他的眼里，修为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心境才是修炼的关键。 他没错。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世上如他这般的天才，能有几个？ 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便是他不屑的第一步，就困顿了一生。 “为师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姜璃浅点头:“全都记住了，师尊。” 重道颇为诧异地看向乖乖坐着，一本正经点头的姜璃浅，心里一阵骇然。 不愧是掌门师弟看重的人，天乾宗难道要出第二个仙尊吗？ 这领悟力……他也就只在掌门师弟身上看到过了。 姜璃浅却没觉得有什么惊奇，她还故意慢了半拍，多问了几个她的师弟师妹曾经问过的，很是浅显的问题，让自己看起来平平无奇。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就算是前世，她的师弟师妹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天才，问的问题那也不是一般人能问的。 第30章 我给你找个新主人吧? “嗯，天色不早了，你回坤雅居休息吧，身体还是很重要的，让你师姐给你好好调养一番，修炼之时，不急在一时，慢慢来就是，你天资极高，灵根不凡，自然每一步都会比旁人走得远。” 重道摸着自己的胡须缓缓道。 姜璃浅点头，起身行礼，得到重道点头后，方才离开清叶斋。 “姜师妹，峰下来了一位外门弟子，说是你的朋友，想上峰来见你。”一名杂役弟子忽然匆匆跑了过来。 姜璃浅脚步一顿，随即淡淡否认道:“我才来天乾宗，并没什么朋友，让她走罢。” 杂役弟子也觉得如此，向姜璃浅颔首后，又匆匆离开。 “小主人，让心心替您杀了她吧，心心动作很快的，不会有人发现。”心心忽然出现，飞到了姜璃浅眼前。 姜璃浅深深凝眸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她没有走传送阵，而是一步一步，靠着自己的双腿走在白玉石阶上。远处小径通幽，近处鲜花满地，幽幽的花香伴随着朗朗清风，让人陶醉其中。 姜璃浅在前世的时候很少赏景，也没有那个时间来感受大自然的美妙，她的全部都奉献给了天乾宗，一剑一式，尽是她不可动摇的信念。 现在她剑没了，性命没了，花草树木，日月山川，竟都只成了一种颜色。 山河渺远，天地浩大，怎就容不下一缕孤魂呢？ 自从重生后，姜璃浅想了很久，可却还是想不明白前世的她究竟错在了哪里，为什么她百般关心呵护的人，都成了背刺向她的利剑？ 她这个大师姐，果真当的那般不称职吗？ 正这么想着，脚下突然一个打滑，猛地摔进了一个枯草垛里，吃了一嘴的草。 连忙“呸呸”两声，姜璃浅把嘴巴里的草吐出来，又把掉进头发里的野花拿下，在脸上抹了又抹，好半天才确认脸上没泥土了。 真的是，冷不丁没了修为，她连好好走路都不成了。 心里嘀嘀咕咕有些负气，姜璃浅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裙子准备老老实实走传送阵回坤雅居，没想到她才转身，裙摆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拉扯的力道。 姜璃浅一开始没放心上，以为是裙子卡在了草丛里的枯枝丫上，头也没转，抓住裙子两边加了力气扯了扯。 还是没扯出来。 以防弟子服真的被扯坏了，姜璃浅疑惑地转回了头。 这一转，就看到一团毛茸茸的，通体浅棕色的小狗，两只小爪爪不停扒拉着她的裙子，小嘴巴更是咬住她的裙摆不肯松口。 哪来的小奶狗？ 姜璃浅满头问号。 这里是阵峰，又不是御兽峰，而且据她所知，师兄师姐好像并没养什么灵兽吧？ 奇怪了…… 姜璃浅蹲下身，仔细地瞧了瞧这只小奶狗，见它眼睛湿漉漉的，直盯着自己，不由心下一软，手一伸，将它抱了起来。 “你是哪里跑来的小狗狗呀？你是迷路了吗？要不要大姐姐送你回家去？” 姜璃浅好心询问，哪知这只小奶狗在听到她要把它送回家去时，又死死咬住了她的袖子不松口，小小的眼睛里全是可怜兮兮的神情。 姜璃浅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和家里闹别扭了？还是和你的主人闹别扭了？” 小奶狗似乎能听懂她的话，先是迟疑地点了点头，接着又疯狂摇头，还“呜呜”发出两道声音证明自己的不满。 姜璃浅想了想，试探性问:“你是说，你没有主人？” 小奶狗立马殷勤地点头。 “你不会是想找个便宜主人，才咬我裙子的吧？”姜璃浅忽然明白了什么，干笑了两声。 小奶狗虽然觉得这句话不太对，但“呜呜”了两声，表达自己的认同。 “……”姜璃浅忽然很想把它扔回去。 别说她根本没养过灵兽，就算养过，如今她命不久矣，又要怎么养它呢？ “你听我说，”姜璃浅清了清嗓子，柔下声音准备和它好好打个商量，“我连引气入体都没有，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你跟着我是不会有幸福的未来的，还是另外找一个主人吧？” 小奶狗一听这是要拒绝的意思，两只眼睛立马水汪汪的，小爪爪又开始拼命扒拉姜璃浅的袖子，小脑袋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 毛茸茸，暖和和，可怜巴巴又萌哒哒。 姜璃浅差点没坚持住底线。 “不……不行，你不能跟着我，不然，我给你找个新主人吧？我大……二师兄和三师姐都特别会照顾灵兽，他们一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怎么样？” 小奶狗装萌的脸部肌肉都快抽抽了。 这个死女人，再不收下它，它就咬死她！ “呜呜呜！” “呜呜呜！” 快点收下它——！ 它身上的隐匿术法马上就要消失了，阵峰的老头一定会发现它，一脚把它踹出阵峰的！！！ 姜璃浅两辈子加起来，还没见过这么执拗的小奶狗，不过想想也对，小狗嘛，最是忠诚。 主人就是吃糠咽菜，它也会跟着，不离不弃的。 想到这儿，姜璃浅的心里更加柔和了几分。 “算啦算啦，你毕竟还是只小奶狗，这里没什么人走，万一饿死了，或者摔进哪个沟沟里，没人救怎么办？” 叹了口气，姜璃浅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妥协道:“那我就先收下你，先说好啦，只是暂时收容，等我死后，你就跟着我师姐吧，她人很好的。”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 不过什么死不死的，她为什么会死？它就是嗅到了她身上极重的仙缘才来的，有仙缘的人会死吗？ 小奶狗气鼓鼓了两声，又抬起小脑袋望了望天，隐约瞧到一闪而过的电光，赶忙把脑袋又往姜璃浅怀里塞了塞。 干嘛，那只死凤凰都能找一个天命之女蹭运道，它难道就不行嘛？ 姜璃浅对这些都浑然不觉，只当是小奶狗很是爱粘人，顺了顺它的毛发，有些开心地抱着它往坤雅居走。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八。】 第31章 大道之行，前路漫漫 姜璃浅抱了一只小奶狗回来，坤雅居的师兄师姐全体跑来围观，大师兄甚至去了御兽峰，讨了一些灵兽爱吃的灵果来，三师姐直接拿绣花针给小奶狗缝了五六件小衣裳，二师兄也没闲着，捧了一堆饲养灵兽的书到三师姐的院子，和三师姐一起探讨怎么才能养好一只灵兽。 只有姜璃浅抱着小奶狗，傻不愣登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忙活来忙活去。 “要不……”姜璃浅使劲想了想自己能干什么，把小奶狗举起来左右瞧了瞧，迟疑到，“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呜呜！” 才不要，它可是有名字的！ 姜璃浅没看懂他小眼睛里的意思，还以为它听到自己给它起名字，高兴地直叫唤，马上顺着它的毛笑弯了眼睛。 树荫斑驳，花影摇曳，小奶狗直接看呆了。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这个小主人，那这样吧，我看你毛色偏棕，又这么可爱，就叫小棕，怎么样？” “……”它收回自己“看呆了”这种错觉。 “呜呜呜！”“呜呜呜！” “你很开心？是不是也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姜璃浅抱着它掂了掂，笑出了声。 小奶狗叫唤得更大声了！ 死女人，你要是敢这么叫老子，老子活吞了你！ “小师妹，你别逗它了，没见到它尾巴都快急得打结了吗？”三师姐从屋子里端出泡好的茶叶，给大师兄和二师兄都倒上了茶，顺便也给姜璃浅倒了一杯。 见她逗小奶狗逗得开心，难得见到她这么天真活泼的一面，虽然不忍心打扰，可那只小奶狗是真的急得快说人话了。 姜璃浅捂嘴轻笑了两声，故意装作不解道:“可是我看它挺喜欢这个嘛名字的呀，一直冲着我喊呢，可开心了。” 小奶狗立马息声，小爪爪不满地拨弄了一下裙摆上的流苏。 看到小奶狗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样子，姜璃浅也不逗它了，把它抱在怀里，用脸贴了贴它的小脑袋，柔声道:“好了好了，别不开心了，小主人给你换个名字，嗯……古书上说，‘金灶初开火，仙桃正发花。童颜若可驻，何惜醉流霞’，炼丹……我的手艺差得很。但我特别喜欢吃桃子，就叫你金桃怎么样？” “小金桃，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小奶狗立即“呜呜”了两声，这次倒不怎么上蹿下跳了。 也罢，小金桃总比小棕好，虽然比不上它威武霸气的本名，但凡人修士嘛，要求不能太高。 而且什么“金灶初开火，仙桃正发花”的，也算有个出处，说出去也不落俗套。 二师兄正翻看有关御兽的书呢，听到姜璃浅的起名，稀奇地“嘶”了一声，放下喝茶的茶盏，饶有兴趣地看向她:“小师妹读过很多书？小小年纪，居然这么用功，倒真叫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汗颜了。” 姜璃浅顺毛的动作一顿，眼神有一瞬的放空，但她很快就回过神，勉强笑了一下:“只读过一点点，都是娘亲在世时，闲暇教我的。” 见竟然提到了她的娘亲，付温年不敢再提及她的伤心事，赶忙止住了话头。 洛卿安见状，走到姜璃浅身旁，把她怀里的小金桃抱了过来，指着桌上准备的好几碟点心，让她过去尝尝。这些都是她特意跟饕餮峰的一位师妹学的，看看味道怎么样。 姜璃浅自然能感觉到他们是在顾虑她的感受，内心微微触动，不由低声对他们说:“二师兄，三师姐，你们不用这么迁就我，我也不是什么易碎的琉璃碎片，坚强着呢。况且师尊也跟我说过，因缘际会，道法三千，劫难不一，想要修炼成仙，就不能总是执着于过去，而无法向前。” “大道之行，前路漫漫，总要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去。” 她曾枯坐在无极阁前，一遍又一遍看着山外风雨连绵，那时，残天铃动，妙音万千，她却心如孤舟，漂泊难依。 祖师像前，忽落一页经书，上面就写着这一句话——因缘际会，道法三千，非于过往，非于旧梦，大道之行，前路漫漫，始足于心，始足于醒。 起初她不明白，现在她虽然懂了，却不如不懂。 她无法释怀前尘旧梦，就无法再登仙途，这是她的劫，渡不过，便只有身死道消。 想到这儿，她还想对二师兄和三师姐说些什么，让他们不要总是顾及自己的感受，连说句话都要左顾右虑，左思右想，她是小师妹，但不是娇娇弱弱的菟丝花。 可一抬头，那两个人却呆呆愣愣立在原地，神情放空，动作凝滞，一身长衣，风过而不动，仿佛自有天地玄奥立于其中。 姜璃浅一眼便知他们这是顿悟了，赶忙轻手轻脚上前把小金桃从洛卿安怀里抱出来，跑着出去喊大师兄来护法。 大师兄不慌不忙开启院子里的防护阵，随即便拉着姜璃浅到外边一棵槐树下坐下，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姜璃浅接过来看了看，是个四四方方的木盒。 “大师兄，这是什么？” 司川一脸“你瞧好嘞”的表情，伸手在木盒一侧点了两下，小小的木盒瞬间扩大一倍，慢慢展开成一个半圆半方的……筒？ “这是一只碗。” “啊？” “这么惊讶做什么，它让人惊讶的地方，你师兄我还没说呢。” “呃……” 司川敲了敲木碗薄薄的碗边儿，一脸得意:“小师妹，你猜猜，这个里面我放了多少张灵符？” 姜璃浅沉默了一瞬，迟疑道:“十张？” 按照她大师兄的性格，每张弄进去的灵符必定有所作用，一只小小的木碗，能承受十张灵符的摧残，应该已经到极限了。 可司川却摇了摇头，还一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的表情。 姜璃浅眨了眨眼，还真的被吊起了几分兴趣。 “还请师兄指教。” 司川很是受用地点点头，抬手比了一个数。 “二十张？”姜璃浅吸气。 不想司川却摇了摇头。 第32章 且等几年 “总不可能是两百张吧？” 司川挑眉:“怎么不可能？就是两百张！” 姜璃浅再次吸气，两百张灵符，叠在一起的厚度都比这只碗的厚度高了，想必大师兄肯定是在这只碗上用了空间之类的阵法。可，一只小小的碗，至于弄成这样吗？ 意义何在？ 司川一瞧姜璃浅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懂。 “这只碗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碗，这只碗有两百种功能，天气凉时能加热，天气热时能降温，咸了能加糖，甜了能加水，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做不到的。” “所……所以？” 司川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向姜璃浅，从她怀里一手抱过小金桃:“所以这是一只全方位，无死角的狗碗啊，有了它，小师妹你就不用担心这只狗会吃坏肚子了呀。” “……” 姜璃浅嘴角抽了抽。 小金桃一听，吹了半天的玩意儿居然是给狗吃的狗碗，他居然要把这个狗碗给它用，顿时眼冒火光，“嗷呜”一声，跳起来狠狠咬住了司川的手指。 司川顿时面色一变，大叫着直把小金桃往草地上甩，一边甩一边喊:“小师妹，它发狂了，快，快把碗底的小阵打开，这狗碗还能变大成一个笼子，保管叫它跑不了！” 小金桃一听，更加火了，下口愈发用力，司川的眼泪都要被它咬下来了。 该死的修士，用狗碗羞辱它还不够，居然还想着把它关起来，它非要咬死他不可！ 让他说它是狗！ 让他说它是狗！ “小师妹，快救我啊啊啊——！” 姜璃浅都惊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是惊讶小金桃突然的发怒，还是惊讶这破碗居然还能变成笼子。 有这样的……狗碗吗？ “小师妹！” “来了，来了！” 姜璃浅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赶忙提起裙子跑过去，抓住小金桃的后脖颈往后拽，一边拽，一边又不太敢用力伤了它，反倒让司川又被多咬了两口。 好不容易把小金桃从司川身上扒拉下来，姜璃浅焦急地给小金桃顺毛，温声细语哄它:“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小金桃，咱们不生气了啊。” 司川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举着伤痕累累的手指控诉姜璃浅:“小师妹，你为什么不关心我？我才是受害者……呜呜呜……” 姜璃浅尴尬了一下，把小金桃放到地上，快步过来查看司川的伤情。 不过小奶狗毕竟是小奶狗，牙齿都没长全，虽然咬得疼了些，但连皮都没破，就是多了两道红痕。 就这样，司川还可怜兮兮地跟狗抢安慰，姜璃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好言安慰他几句。 司川哼了一声，凶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小金桃，向姜璃浅极力谏言:“小师妹，恶犬伤人，这伤得是我也就算了，万一把师尊也咬了，可怎么办？我知道你对它好，也舍不得教训它，这样，你把它关进我造的笼子里，平时闲了牵出来溜溜，这样对大家都安全嘛。” 不等姜璃浅说话，还一肚子气的小金桃闻言，又龇牙咧嘴冲向了司川，司川顿时抱头鼠窜，啊啊啊地边跑边骂，最后骂累了，又“恬不知耻”地软言求饶。 姜璃浅就站在旁边看着，先是错愕，后是惊慌，再然后是平静。 最后看着这一狗一人你追我赶，竟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她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直不起腰，直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司川看见，立马跑了过来:“小师妹，你怎么了？我不欺负这只傻狗了，你别……别哭啊……” 小金桃不屑地冲司川“嗷呜”一声，又噔噔噔跑到姜璃浅身边，蹭了蹭她的裙角。 姜璃浅一边擦脸上的泪，一边摇头:“大师兄，我只是……太开心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了，久到她恍惚地以为，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 —— 天上的莺儿扑棱着翅膀，一声一声鸣啼着春风，满地的鲜花迎着阳光摇曳绽放，淡淡的青草香裹挟着暖阳的味道飘散开来，与一圈一圈的光晕交相辉映。 姜璃浅抱膝坐在草地上，司川叼着一根草叶子躺在她身边，小金桃蜷缩着身体，靠着她呼哧呼哧睡得极香。 “大师兄，昨天竹林里，我……你们不问问我……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昏倒的？” 司川咬着草根，模糊不清开口:“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掌门下的手。” 姜璃浅一愣:“师兄为什么会这样肯定？掌门他……”顿了顿，她说得苦涩，“他可是谪仙似的人物，从来不会犯错，也从不会有人质疑他。” 司川倒是不以为然:“世上哪有不会犯错的人？就算是仙人，也未必做的全对。况且就因为他太厉害，所以目下无尘，保不准会不会太极端。” “你在收徒大会公然驳了他的面子，他随便挥挥袖子，你这小身板可都受不了，掌门可能未必想伤你，但这不能说明他就没伤你。” 姜璃浅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下愣在原地，好半晌才轻轻开口:“二师兄和三师姐也是……这么想的吗？” “那是自然。”司川笑着坐起身，拍了拍她的脑袋，“咱们阵峰一条心，就算是掌门也不用怕，反正有师尊那老头顶着呢。” “小师妹，等以后你大师兄我修为大成，就让掌门来给你道歉，哪怕是求着，跪着，或者绑着，也不能让你白受了这个委屈，且等大师兄几年！”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二，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六。】 姜璃浅垂下眼睫，死死抿住唇，发红的眼眶再次迷蒙起来。 原来，是有人会信她的。 没有缘由，没有条件。 哪怕那个人是全修真界最无所不能的清止仙尊。 难道这就是她重生的意义吗？在短暂的生命里，能遇见他们，能少点遗憾，少点不甘心。 “大师兄，要是以后我变成一个坏人呢？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你还会站在我这边吗？” 司川想了想:“看情况，要是你真的做了十恶不赦的错事，那么我来亲手清理门户，不教你受他们的辱，但如果是他们冤枉你，我便都叫他们下去见阎王。” 第33章 太豪气了 托三师姐照看小金桃，姜璃浅挎着三师姐亲手缝制的小布袋，拎着二师兄准备的一盒子糕点，怀里还揣着大师兄特意给她的“好东西”，站上传送阵，去了启明斋，准备长达一年的基础学习。 姜璃浅对启明斋也算轻车熟路，毕竟前世没少走这儿给斋老干活儿，今生头次来，反倒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了。 她缓了缓步子，看到来来往往的新弟子们有说有笑地走进启明斋，各峰弟子互相打着招呼，不论是内外门，还是亲传，都眨巴着好奇地眼睛四处张望，有些还有师兄师姐亲自过来相送。 小小的玉石路上，热闹非凡。 全都是最年轻，最朝气的脸庞。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羡慕和怅然。 人生或许可以重来，但她已经不是原来意气风发的少年了。 启明斋的建筑面积十分庞大，一次性容纳上千人都不在话下，其位于天乾宗偏南的一座副峰，每次来启明斋，就算是走怎么传送阵，也必须在半山腰出来，老老实实踩着石阶往上爬，至于乘飞行法器，骑灵兽的，更是连副峰都不准进。 这次新来的弟子不算少，约摸有一百多人，按照不同的年龄上下分坐了两层楼，上一楼都是七岁及以前的，下一楼则是七岁以下的，不按内外门，只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随意选择自己的座位，哪怕贴着坐前边的书案坐，或者挨着最后面的门口坐，那都没人管。 启明斋的斋老脾气古怪得很，他定的规矩也都如此古怪，单论爬山一事，虽说天乾宗弟子人人都要锻体，可一帮小孩子的脚程能有多快？真从山底下爬上来，日头都老高了。 好多次姜璃浅都阴暗地怀疑，斋老是不是故意拖时间，懒得教他们这些小娃娃。 但她不得不承认，斋老对各派宗门，修真界各风云人物，那都了如指掌，各地方的风土人情，秘境宝物，也都如数家珍，每次听他授课，如痴如醉者，不在少数，只是每堂课结束，布置下来的课业就让人一个脑袋两个大了。 刁钻不说，量，也是海量。 饶是姜璃浅过目不忘，过耳不遗，也都得挑灯夜战到凌晨。 重生一次，居然又得到他这里来煎熬一年，说实话，姜璃浅心里还是有点犯怵的，好在她也没多长时间可活了。 定定神，攥紧身上的背包，她低下头往里走，进入启明斋后，寻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刚刚把食盒放在桌上，一个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 “小豆芽，你也来得这么早？” 瞬间，来来往往，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姜璃浅觉得面上一热，尴尬得直想原地消失。 可惜，来人一点也没觉得不对，蹦蹦跳跳跑了过来，一屁股就坐在了她旁边，还一个劲儿猛瞧她放在桌上的食盒。 被这样灼热的视线盯着，姜璃浅认命地打开食盒，请她吃二师兄精心挑选的糕点。 香气铺散开来，周围的人立马全都围了过来，嘴里喊着“姜妹妹，姜妹妹”，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食盒里的糕点。 毕竟还都是小孩子，没有辟谷，抵挡不了美食的诱惑。 .姜璃浅咽了咽口水，叹了口气，把糕点拿出来给他们全分了。 “唉唉唉，你们不要抢啊，给小豆芽留一块，快停手！”身边的身影猛地扑过去，扎到人堆里，奋力抢到一块糕点，开开心心塞到了姜璃浅的嘴巴里。 姜璃浅没料到还能有她的一分，一下子呛了两声，直到水莲儿把水喂到她嘴里，才勉强咽进去。 “慢点，慢点，小豆芽，你真的太脆了，怎么吃块点心都能呛到？”水莲儿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 “……”姜璃浅无语。 她到底是因为谁才会被呛啊？ 抿了抿唇，她还是开口纠正她:“我叫姜璃浅，你可以喊我的名字。” 水莲儿茫然地眨眨眼。 “我知道啊，可是，小豆芽不是更亲切吗？” 说着，她把脑袋往她脸上一贴:“瞧，天生的姐妹样儿。” 姜璃浅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的自来熟！ 简直比大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围更是叽叽喳喳一片，吃完了糕点全都不走，反而就地热热闹闹讨论起这几日的所见所闻来。 水莲儿好奇心重得很，一眼瞧到姜璃浅身上挎着的布包，新奇地凑过脑袋去，左看看，右摸摸，不明所以地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就只能装这几本书吗？这个上面的小花绣得真好看，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姜璃浅被她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有点头晕，结结巴巴回道:“这……这个是用来装书的，确实容量有点小，我师姐听说凡人境的小孩都是带着小布袋来上学堂，就特意给我绣了这个布袋，上面的小花也全是师姐绣的。” 水莲儿的眼睛瞬间亮了:“那你师姐能不能也给我绣一个？”说着，她就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把灵石塞给姜璃浅，“这是酬劳，我想要一个大大的向日葵。” 姜璃浅哪里见过这样的“败家子”，不过是一个不值钱的小布袋，什么灵力都没有，她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掏出几十块中品灵石给她。 要知道一块中品灵石就能抵一百块下品灵石了，她拿出的这些，可是亲传弟子几年的进项啊。 红韵长老的女儿，也太豪气了些！ “呃……灵石倒不用，但我得问问我师姐有没有空……” “真的吗？”水莲儿激动地握住姜璃浅的手，笑得极为开心，“那太谢谢你了，还有你师姐！改天我一定去拜访令师姐，给她带份礼物。” “……好，好啊。” “璃浅，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真的是一个顶顶好的人！” 姜璃浅险些招架不住这么热情似火的人，就在这时，一道怯怯小小的声音忽地从右边传了过来—— “请……请问，浅浅，我……我能坐在你旁边吗？” 姜璃浅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第34章 有本事说大声点 水莲儿听到声音，也好奇地看了过去。她的记性好得很，一眼就看出这位小姑娘是收徒大会上她帮过的人，不待姜璃浅说话，热情地拉着她坐在了自己旁边。 可云如意却大着胆子拒绝了，眼睛一直看着冷若冰霜的姜璃浅，渴求地等待她的回答。 姜璃浅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食盒一拎，直接换了另一处角落坐下。 她的举动让水莲儿和云如意都惊在了原地，云如意更是直接红了眼眶。 她再次跑过去，想要拉姜璃浅的袖子，又不敢，只能含着泪问她:“浅浅，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为什么突然对我不理不睬？” “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会改的，我会改的，你别不理我……” 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姜璃浅闭了闭眼，脑海里全是前世云如意对她厌恶至极，恨不得生啖她肉的样子。 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恨她啊，可谁来告诉她答案呢？ “我说过，从今往后，我和你各不相干，你不要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你的麻烦。”姜璃浅冷冷看向她，“但如果你听懂我的话，就别怪我对你无情！” 现在还是个小孩子的云如意，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整个人如同风中的落叶，零落凋谢，好不可怜。 她急得忘记了害怕，死死攥住了姜璃浅的袖子，不敢置信地摇头:“浅浅，不可能的，你不可能对我这么凶的，我们说好了，往后一道修仙，一道过好日子，绝不让别人再欺负我们，我们说好的！” 姜璃浅甩袖，一把推开她。 云如意后退不及，踉跄地摔倒在地。 “那是以前，现在，你不配。” 说完，姜璃浅不看她一眼，再次换了个位置坐下，这次她果断地拿出大师兄给她的“玩意儿”，一个闪着金光的圆圈从头罩下，她便与这启明斋的所有人隔绝。 不仅如此，因为大师兄给这个金圈加了留影石的功能，所以在金圈外的人只能看到她端端正正坐着，翻看案几上的书，可实际上她已经因为起得太早，又爬了一个早上的山，累得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远处，摔倒在地的云如意抱着身体，哭得不能自已，来往弟子好多不约而同停下了步子，心肠软的女修士更是直接上前安慰她。一些围观了全程的弟子们纷纷七嘴八舌讨论起刚才的事，好多人都觉得姜璃浅太过分了些，大家都是新来的弟子，就算心里不喜，也不必这么打别人的面子，让对方下不来台吧。 大家都是同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道不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吗？ “我看呐，分明就是有人仗着亲传弟子的身份，瞧不起别人呢，明明几天前还是共患难的朋友呢，这一攀上阵峰峰主，立马翻脸不认人了！” “就是啊，不然无缘无故欺负人干嘛？” “就这样的品性也能当亲传弟子，也就灵根好点儿罢了，瞧不起谁呢！” “嘘，你小心点，别被她听见了，她往后修为超过你我，保不准公报私仇，把你往死里整呢。” “哼，谁怕她，天乾宗向来寰宇清风，公正无私，不说掌门长老，就是戒训堂，那也不是吃素的，她要是敢耍小手段，我就告到掌门面前。” …… 启明斋都还是初入宗门的小屁孩，彼此之间尚且差距不大，对修真界实力为尊的概念也不明晰，对非生即死的残酷之修仙之路也不怎么懂，只凭借着最原始的善意和恶意去看待一个人。 说不伤人是假的，可要说伤人，姜璃浅又完全不在乎，因为她早已经不是四五岁这般小小年纪了，她见识过最冰冷的世界，见识过生与死，见识过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族，也见识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修仙长路。 到连活下去都是奢侈的时候，一点闲言碎语又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她听过更难听的。 可就在姜璃浅旁若无人住的继续闭眼假寐，搞不清楚状况懵在原地的水莲儿突然站出来，怒骂那些窃窃私语的人。 “怎么，刚吃完璃浅带来的糕点，就开始放屁了？我看你们吃的挺香，怎么嘴巴那么不饶人，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有本事说大声点啊，说那么小声，给鬼听呢！ “敢情璃浅什么都没说，你们就开始一顿狂吠，给她定罪了？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吗？一个个都是吃得太饱，撑得没事干！ “别一天到晚说亲传欺负你们，怎么，你们想挑拨离间啊？行啊，你敢把这些话当着戒训堂长老的面前说出来吗？要是不敢，就把嘴巴闭上，不懂什么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 “就会欺负老实人，有本事来找本姑娘吵架啊，看本姑娘让不让着你们！” 狠狠一通骂完，她快步走到云如意身边，上下看她没有受伤后，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凝眉:“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小豆芽怎么了，但如果你们真是好朋友的话，她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你就不该总是缠着她，给她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找到合适的时机，好好地，心平气和地把误会解开，我相信小豆芽不是随便抛弃朋友的人。” “你……唉，你就先……先别哭了，大不了我帮你问问小豆芽到底气你什么，如果真是你做错了，跟她道个歉，争取她的原谅就是，哭是最没用的。” 水莲儿最是看不得别人的眼泪，语气缓了缓，向云如意保证会帮她调解矛盾，又走近去扶她，哪想云如意却突然生了气:“我不用你问，我和浅浅才是最好的朋友！” 吼完，一把推开水莲儿，就哭着往启明斋外跑。 不料一个没注意，竟生生撞到从门外姗姗而来的人。 启明斋集体一静。 “看来今年来的弟子都很有精气神嘛，既然如此，那今天第一课，就全体绕启明山的山道跑上个十圈吧。” 第35章 斋老 启明斋再次集体一静。 随即爆发轩然大波，立马炸了开来。 “这人是谁啊？是哪位长老吗？还是峰主？” “不知道啊，师姐没说过有这么……” “这么年轻的长老！” “你们真是没见识，他是启明斋的斋老，是教我们基础知识的，我早打听过了，启明斋的斋老可是天乾宗第二大美男子，真实年龄不详，修为不详，背景不详，但是，除了掌门，就属他最俊了！” “你还真是花痴，昨天还缠着我说掌门怎么怎么俊逸呢。” “可我说的是实话啊……”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那可是十圈啊，十圈！我早上爬上来，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实在跑不动啊啊啊！” “我也是，我也是啊，呜呜呜……”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问了一句:“那个……咱们二楼的，需要一起跑吗？” 来人长身玉立，轻轻一笑，声如泉水，叮咚作响:“你们不是今年来的新弟子吗？” 空气一寂，顿时又传来一阵哀嚎！ 但没办法，斋老之命，不敢不从，所有人推推搡搡，吵吵闹闹，鬼哭狼嚎地往外面走，准备结伴跑圈去了。 只有姜璃浅一个异数，还趴在桌子上假寐，幻影则认认真真看着书。 月白长衫浮动，微微掠过些许春风，修长的手指轻易穿过金圈划开的屏障，敲了敲她的书案。 “怎么，不去？” 声音很年轻，很好听。 但姜璃浅知道，他已经是一个一千多岁的老怪物了，修为更是高深莫测，杀起人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心里虽然觉得大师兄发明的这些果然是个破玩意儿，可表面上她还是快速把“宝贝”收了起来，站起身恭恭敬敬给斋老行了一礼。 “弟子姜璃浅，见过斋老。” 江月明轻挑眉头，眼里露出几分兴味。 “你就是姜璃浅？” “是。” “听说你的灵根是极品……” 姜璃浅低头，没有说话。 江月明低头瞧了瞧她，随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来重道那小子对你很是放纵啊。” 姜璃浅身体一僵。 然而江月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话锋一转，慢慢悠悠坐到了上方的案几后:“你不想跑也可，但是呢，这一年你得住在本斋这儿，由本斋亲自指导你修炼，相信不出一个月，你就能大变样。” 姜璃浅抿了抿唇，两辈子的疑惑都加在了一起，忍不住胆大地问他:“弟子敢问斋老，为何……对弟子如此不同？”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会特别留意她，明明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她故意不去跑圈，他居然都没有生气。 为什么呢？ 江月明唤出一把扇子，轻敲了敲手心，视线懒散地往姜璃浅的脸上一扫，又慢悠悠收了回去。 “这个问题很难想通吗？”他漫不经心一笑，“因为你的灵根比他们都好，就得多加磨炼。” 姜璃浅愕然:“就因为这样？” “不然呢？” 姜璃浅默然。 她才不相信这个老怪物是爱惜人才的主儿。 “弟子愚状，这就出去跑。” 笑话，这辈子她是能离他远点儿，就离远点儿，才不会上赶着给他磋磨呢。 江月明也不意外她的选择。 从她的眼睛里，他能看出，她不是一个圈，一个笼子，能困住的人。 嗯……姑且叫“人”吧，一个像利剑一样锋利，却又布满斑斑锈迹的人。 很有趣的小姑娘。 姜璃浅被他看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忙起身，大步离开启明斋。 外面的弟子早就跑得没影了，她也不急，顺着一条山道晃晃悠悠往下走。 反正启明山的小路她门清儿，到时候随便插条近道跑上十圈，就算斋老放出神识盯着她，也不能说她什么，谁让他又没规定固定跑线不是？ 再说跑步是为了锻体，她一个即将被心魔吞噬的人，锻那玩意儿有意义吗？反而给自己找罪受。 重生一世，她总得轻松一回。 想到这儿，姜璃浅看着左右没人，也不端着了，往储物袋里摸摸，又拿出了一个大师兄塞给她的“宝贝”。 她还记得大师兄把这玩意儿塞给她时，两眼睛全是精光。 【“小师妹，不是我跟你吹，有了这个东西，你绝对就是启明斋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所有人都得羡慕死你有我这么个无所不能的大师兄！” “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嘻嘻，偷懒用的。” “……” “偷偷告诉你，小师妹，启明斋的斋老可是个皮笑肉不笑，喜欢把人往死里整的老狐狸，比你二师兄还阴险，咱们天乾宗的人，谁进门都得被他先修理一通！要想在启明斋过得滋润，就得靠它，嘿嘿，我给它起名，‘半影’！” “你去启明斋的时候，一定要给大师兄我试验试验这个，看看最终效果怎么样，这可是花了我三年的心血精心打造的！” “大师兄，要是我不小心被斋老抓住怎么办？” “这……嘿嘿，小师妹，你年纪小，师尊又特别疼你，肯定会把你从那老怪物手里捞出来的。” “可大师兄才是皮糙肉厚的那一个……” “小师妹，求求你了，帮大师兄这个忙吧！”】 想到大师兄可怜兮兮哀求的眼神，再想到大师兄在她来启明斋前，一股脑儿塞了一大堆他发明的宝贝，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毕竟是大师兄…… 低头看了看手心灰不溜秋的圆珠子，姜璃浅一时半会儿竟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做成的，但凭她的眼光，她能感觉到这颗珠子的不寻常。 这颗珠子黑得不见底，恍惚中又好像有金线在里面游走，阳光透不进，却又不显得阴寒。 【“小师妹，你还没有引气入体，用不了灵力，这是灵犀符，到时候往珠子上一贴，你在把这颗珠子往脖子上一挂，你就会像透明的水流一样隐身，别人只能透过你，看到后面的景象。” “你可别小瞧这颗珠子，天下仅此一颗，可是我费老大劲儿弄来的材料。它和隐匿符不一样。】 第36章 半影珠 【越是修为低，越看不穿隐匿符的隐匿踪迹，而我的半影恰恰相反，越是修为高，越是难以看出来踪迹，修为低的弟子反而能看见，就跟常人无异。至于修为到多少，半影就撑不住了，这个我还没试出来，反正化神是不行，师尊才罚了我抄经书没多久，手到现在还麻着呢，嘿嘿。” “大师兄为何不找二师兄和三师姐试试？他们一个是金丹一个是筑基，不是正好吗？” “他俩不行，万一半影出问题了怎么办？我身为大师兄，怎么能在他们眼前掉面儿呢。”】 虽然姜璃浅觉得大师兄已经掉的不止一次面了，但…… 拿出大师兄给的灵犀符，姜璃浅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确定周围都没人后，还是把这张符贴到了半影珠上，然后带上了脖子，为了掩人耳目，她还特意把这颗珠子藏到了衣领里。 起初，她还有点紧张，生怕这半影珠会出什么差错，突然自爆什么的，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没事，她也就抄近道，跟在跑圈弟子的后面，特意到几个人面前晃了晃，见他们都转头看向了她，便立刻止步，同他们拉开了距离。 新弟子才来天乾宗，大都还没能够引气入体，跟凡人无异，看来半影珠确实对修为低的人无效。 姜璃浅把这一点用纸写了下来，然后想了想，想起前世她在启明山转悠的时候，去过启明斋后边的厢房，里面住着五个杂役峰调派过来的弟子，四个炼气期的，一个筑基初期的，正好试试半影珠的威力。 思及此，姜璃浅又抄了小道，小心翼翼避开启明斋，一路偷偷绕到了后面的厢房。 此时厢房里就三个弟子，姜璃浅记得他们全是炼气期，一个炼气三层，一个炼气五层，还有一个是炼气六层的。 筑基的不在。 未免太过突兀，姜璃浅装作跑圈迷路，着急忙慌找人问路的样子闯了进去。 刚进门，那三个炼气期的弟子就全部抬头看了过来，有一个还好心地上前询问姜璃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姜璃浅忍住面上的尴尬，装模作样问了一下路，便打听起他们的师兄在哪，得知是去半山腰的池塘采金莲后，拱手道谢，转身快步离开。 身后传来另一个弟子疑惑不解的声音:“师兄，这位师妹不是来问路的吗？怎么又问起七师兄了？” “啊？我……我也不知道啊。” 姜璃浅默默给自己身上贴了一张不需要灵力的低阶迅捷符。 到了半山腰，按照前世的记忆慢慢摸向莲池，姜璃浅在芦苇边蹲了一刻，终于看到小舟上采金莲的筑基弟子。 她心里一喜，猛地窜起身，冲着小舟上挥舞着自己刚刚折下来的芦苇。 芦苇花随风飞舞，飘飘荡荡落在了波光粼粼的池水之上。池水清澈透明，波澜微动，映照着池边白衣如羽的小少女。少女眸光灵动，笑颜俏丽，竟比满天飞舞的芦花还要好看。 小舟上摘莲的弟子似有所感，侧头望去，却只见到芦苇摇曳，清水悠悠。 “奇怪了，还以为是有人来了。”不解地低喃一句，弟子摇摇头，转身又继续去采金莲了。 岸边的姜璃浅见采莲弟子真没发现她，就连她手里折的芦苇花也看不见，心里有了底，立刻就在纸上继续写，筑基不见，触之物亦不见。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筑基以下就都能看见，但也大差不差了，姜璃浅不准备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下面就看修为多高能突破半影珠的限制，看见她了。 化神不行，化神以下无非筑基，金丹和元婴，有这些修为的人，启明山通通都没有，姜璃浅想试验，也只能从长计议。 但有个人，她倒是可以先试试。 想到这里，她心思一定，立刻收了纸笔，丢开芦苇花，转身去寻跑圈的大部队。 姜璃浅也没想着和他们一起跑，知道他们跑圈的路线后，便找了个阴凉的假山洞里，从储物袋里掏出大师兄给她的，据说可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发热取暖的软垫铺在洞里，仰头倒了上去，闭目休息。 “小主人，你应该抓紧时间修炼了，不然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被吞噬的。”心心见姜璃浅这么不上心修炼的事儿，反而偷懒找地方睡觉，马上急吼吼出来规劝。 姜璃浅充耳不闻，把三师姐给她绣的帕子拿出来一盖脸，迅速进入梦乡。 心心急得在她头顶团团转，奈何主人心似磐石，不可转也。 她也没有办法。 一直观察着整座山峰情况的江月明直接被姜璃浅的举动气笑了。 他摇了摇自己的折扇，托着下巴眯眼思考一会儿，忽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好啊，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懒，那就得知道偷懒的后果是什么。 “重道啊，重道，本斋帮你教教弟子，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当然了，有意见，他也不会听。 远在阵峰的重道真人突然狠狠打了喷嚏。 “三清爷爷的，谁敢骂老子？” —— 乱七八糟梦了一堆的姜璃浅，疲惫地睁开眼坐了起来，她估摸了一下，大概时间差不多，跑圈的弟子应该都已经跑完，回启明斋了。她动了动筋骨，收起软垫，打着哈欠走出了假山石洞。 该说不说，大师兄弄的这些玩意儿，有些还是挺好使的，确实温暖又舒服，外出历练必备好法器。 西边的太阳已经开始落了，一天即将草草结束，橘黄的余晖洒落在身上，还有点儿寒风的料峭。 姜璃浅静静看了会儿沉落的夕阳，转身找小道抄去了启明斋。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用水葫芦往脸上和头发上撒了点水，又拍拍脸，让自己看起来是跑步后大汗淋漓的样子，接着喘着气跑进了启明斋。 没人意外她是最后一个进来，准确地来说，是每个人都跑得快虚脱了，根本没力气管有没有人耍赖，是不是跑完了所有的圈数，最后一个回来的滋味怎么样。 只有半截高的台上，江月明意味不明地笑着，摇着扇望着她进来。 第37章 本斋搜一搜你的魂 姜璃浅见此，心里一个咯噔，立马明白她之前的举动他都清清楚楚看见了，也就是说，半影珠对他没用。 那她还怎么在启明斋活得“滋润”？大师兄说什么“亮丽的风景线”，敢情就是忽悠她的呗？ 好啊，等她回去，她肯定要跟三师姐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坐吧。”江月明的视线有意无意扫过她藏在衣领里的半影珠，收了折扇，翻开经卷，淡淡出声，让姜璃浅进来坐下。 直觉让姜璃浅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半影珠，扫了一圈堂内，看到水莲儿正一个劲儿向她招手，微微踟蹰了下，她还是走过去坐到了她身边。 水莲儿开心得不得了，想要拉着她说什么，又怕上面的斋老不高兴，只能猛地着她瞧。 姜璃浅颇为不自在，也怕江月明因此找她的事儿，偷偷在水莲儿背后贴了一张禁言符。 好在大师兄给的符箓多，正好够她使。 水莲儿还不知道自己被“好姐妹”暗戳戳“下手”，还直勾勾盯着姜璃浅，直到上位的江月明不轻不重轻咳了一声，她才赶紧乖乖坐好。 江月明瞧着下面又来的一茬新苗子，个个生龙活虎，满是朝气，丝毫不畏惧可能花费一生也走不完的修仙大道，很是满意。 除了角落里碍眼的某人。 死气沉沉，毫无志气。 收回目光，他微笑着朝底下弟子开口:“诸位可知，修行大道分为几种境界，又到何种境界，才可一冲飞仙之门？” 水莲儿是从小在飞霞峰长大的，对这种基础知识那是手到擒来，马上举手示意，想要回答。 江月明故意缓了一拍，瞟了一眼姜璃浅，才慢悠悠开口让水莲儿回答。 姜璃浅不得不手忙脚乱去撕那张禁言符，多亏她们坐在最后面一排，后边没有人，否则姜璃浅可躲不过后面人的视线。 “回斋老，修行境界共分为九种，分别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归墟，合体，大乘，渡劫，每个境界又含多个小境界，如炼气期共有十二层，筑基共有四层，每一层都是一个小境界，但是即便是突破小境界也非易事，需要日期月累的沉淀，和昼夜不断的修炼，还要时不时出去历练一番，提升自身心境，以免暗生心魔，导致反噬，最后修行大道功亏一篑。” 水莲儿洋洋洒洒说了一大串，说得很清楚，也很通俗易懂，虽然年纪还小，可胆子却大得很，哪怕是面对斋老，也昂首挺胸，很是自得。 江月明很是赞叹地点了点头:“不错，算是看过两卷书。” 水莲儿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哪想江月明话锋一转，声音淡了下来，却仍带微笑地看着水莲儿:“若是本斋记得不错，你自从出生到如今，已在飞霞峰待了六载，有亲生母亲从旁指导，又早早触及宗门心法，但不知现下已修为几何，可有日夜勤勉，修炼不怠？” “啊？我……我……”水莲儿得意的气势一散，立马满脸通红，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 她确实在飞霞峰待了六年，可六年来娘亲对她宠爱非常，修不修炼的也随她便，反正有娘亲护着她啊，谁敢找她的不痛快？ 她到现在连心法都没记全呢，更别提“修为几何”了！ 周围人看水莲儿支支吾吾闹了个大红脸，之前被她怼的几人纷纷在心里叫了声痛快，脸上嘲讽的笑都快咧到耳后跟了。 水莲儿看在眼里，气在心里，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羞辱的她，顿时觉得心里涌上一股火辣辣的委屈，差点当场掉下小珍珠。 姜璃浅看着这一幕，她知道，江月明不过是杀鸡儆猴，想给所有不听话的弟子一个下马威，他可不会管一个小姑娘家的颜面是什么，值几块灵石。 前世，他也是如此不近人情，刻薄至极。她看不下去，替人出头，于是生生递给了他把柄，以不敬师长的名义，头一遭受罚，硬是抄了揽星阁一半经书。 因为她是掌门弟子，掌门清正，不会为她徇私，她就只能日夜抄书，抄到最后，笔都提不起来，整只胳膊跟被昆仑山碾过一样，痛到夜里都睡不着。 为了不再疼痛，也为了一口气，她硬是在背下乾坤心法的第二日就引气入体，三日内修为直逼炼气四层，成为当时乾坤宗所有人的焦点，更是整个修真界的神话。 前无古人。 就连清止仙尊，也没有她这样的修炼速度。 今生今世，此时此刻，她难道还要重演上一辈子的剧情吗？她要为水莲儿再次对上江月明吗？ 可她只是一个还剩不到一月之期的短命人，为什么还要掺和到这些是是非非的浑水里呢？ 然而不等她想明白，她的腿已经先一步她的脑子，霍地站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水莲儿身上转移到了她脸上。 姜璃浅暗骂自己记吃不记打，总是多管闲事，可看到水莲儿一下子红了的眼眶，委屈巴巴的眼神，她突然又没脾气了。 算了，大不了她认罚就是，如果这次还是抄经书，那她就慢慢抄，抄到一月死期至，一了百了。 “回斋老，自古修炼先修心，修为高低可凭勤勉，心境坚否就要靠感悟，水莲儿虽然在修炼上稍有不及，但也全因感悟心境所致，想来定是红韵峰主教导有方，得此瑰宝千金。”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字字清晰，江月明却是笑了。 小小的娃娃，就敢拿峰主来压他，脾气倒不小。 “你说得很有一番道理。”他点头，忽然折扇一展，问她，“但不知你是怎知红韵峰主教导她心境之事？若本斋没记岔，你是从凡人境来的吧，怎么反倒比在座诸位都要了解些宗门内部的事？” 姜璃浅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下骇然。 “我……” “这样吧，本斋搜一搜你的魂，这是非因果也就都知晓了。” 姜璃浅定住，随即脸色大变:“宗门有律，不可擅用搜魂之术，斋老难道要明知故犯吗？” 第38章 毁人仙途，何其狠辣 江月明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疑惑地眨了一下眼:“宗门有这条律法吗？” 说完，一挥袖，宗门上下三千二百条宗规全部显现在众人眼前，淡金色的光晕宛如游龙一般在一列一列的文字上游走，带来气吞山河的威压。 在场的所有弟子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自灵魂上的战栗让尚未见识过尸山血海的他们显得茫然又无措。 姜璃浅仔仔细细将这些宗规看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她说的那一条后，先是疑惑不解，随后脸色惨白。 她想起来了，这条宗规是前世的时候，她为了小师妹，跪了三天三夜，恳求掌门师尊加上去的。 当时小师妹深陷魔族纠缠风波，哭着求到她的面前，她尚不知小师妹的真面目，笃信小师妹的人品，便出面拦下戒训堂的弟子，一力担保，不叫他们对小师妹使用搜魂术。 搜魂术一经使用，识海受损，轻则痴傻混沌，重则一命身亡。 为了让小师妹安心，同时也确实觉得擅自使用搜魂术，对门内弟子太过残忍，万一失错，毁人终身，她便特意去求了师尊，颁下这条新规。 眼下，宗门内是没这条规矩的。 她现在不仅是“不打自招”，更是没了凭仗，若是前世，她自然不怕，心有正气，内有清明，大不了混混沌沌一生，下世再来。可如今，她一旦被搜魂，江月明就会知道她重生的事。 且不说这是不是一件令人信服的，匪夷所思的事，就单单只是“重生”这个本身，就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就算是修真界，也是无数人追求着长生不老，返老还童，若是能够带着记忆重来一世，那么诸多“遗憾”，可就能至此圆梦了。 她到时候就是想死，也别想安安稳稳地死。 更何况她还有心魔一事，有了心魔，就是有一个定时炸弹在身上，江月明不会替她瞒着，到时候阵峰一派也得受她连累，师尊清誉受损，师兄师姐面上无光。 这些都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 指节一点一点攥紧，泛白的骨节几乎没了血色，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似乎下一刻就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全身上下血气逆流，腿骨发麻，几欲脱力。可她不能退，更不能表现出一丝心虚，一旦被江月明发现端倪，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她就赌，他不是真的要搜她的魂。 江月明已经从上好的玄木椅上站起，轻敲着扇子缓缓走向姜璃浅，所过之处，鸦雀无声，静若寒蝉。饶是再无知的小儿，但凡修真界的人，也都是听闻过搜魂术的大名的。 这下在再人敢偷偷去瞄这位斋老的盛世美颜，也没人敢私底下咬耳朵，各种调侃什么”俊美无双”“公子如玉”“金玉良缘”，也都销声匿迹。 一出手，就要毁人仙途，何其狠辣，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瑟瑟发抖地看着姜璃浅的下场，就连之前看不惯她做派的，也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更有胆小的，已经闭上眼睛不敢看了。 月白浮动，金影尽散，俊美非凡的玉面公子面含浅笑，行至身前，但见他每敲一次手中折扇，便有隐隐金光散碎而出，所捏术法，赫然就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搜魂之术。 姜璃浅差点没撑住，想要落荒而逃。 眼见着他抬起折扇，直逼她的面门，她下意识闭紧了眼睛。 一声轻笑传来。 “这颗珠子很有意思，里面不仅有多重阵法和符咒加持，居然还运用了傀儡之术，是个有趣的孩子——他是你的师兄吧？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司川，从前在启明斋的时候，他也很是调皮，留给本斋的印象很深呢。” 江月明语调散漫，神色却有些冷:“不过本斋很不喜欢以下犯上的刺头，姜璃浅，你可明白？” “……是，弟子谨记。” 姜璃浅的心微微松下一口气。 然而江月明并没有就此放过她，金光在他的指尖闪了闪，忽然恶劣一笑，一道术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在了她身上。 姜璃浅猛地后退两步，重重撞到后面的墙上，吓呆了的水莲儿终于回神，惊叫一声，扑过来扶住她。另一边害怕到极致的云如意也终于鼓足勇气，冲过来挡在了姜璃浅的面前。 其他也有人害怕地叫出了声。 江月明不疾不徐，摇着扇子适时开了口，好心安慰大家:“诸位莫慌，不会要了她的性命的。” “姜璃浅，本斋给你一日之期，你便留在这启明山，共享日月精华，一日之后，你若成功引气入体，附加在你身上的搜魂术就会自动解除，自可下山修整一日，后日再来启明斋。如果你没有成功引气入体，那么，搜魂术就当是对你略施小戒，一惩不敬师长之罪。” 同样的借口，同样的声音，前世今生，刹那重叠。姜璃浅眼底的血红差点翻滚而上，可在那之前，她已经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尚未接受灵气洗礼的身体，孱弱如同蝼蚁，怎么可能受得住搜魂术的侵蚀？ 姜璃浅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有人掰开她的嘴巴，硬塞了一颗丹药，温暖的灵力入体，瞬间减轻了她正被撕扯得痛苦不堪的灵魂。 再醒来，已经是夕阳垂落，将夜时分。 天边已经没了太阳的影子，可日落余晖尚在枝头，摇摇晃晃即将沉入永寂暗海。 江月明一身月白长衫，闭目坐在不远处的蒲团上打坐，听到动静，睁开眼看了过来。 “醒了？” 姜璃浅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嘶哑着声音问:“这是哪儿？其他人呢？” 江月明本不想回她的话，可是看着她下一刻就要“鱼死网破”的神情，微微一愣，随即失笑。 “天要黑了，他们自然下学了，至于这儿嘛，是本斋让人给你收拾的厢房，明天日落之前，你都可以住在这儿。” 听到这话，姜璃浅紧绷的神经缓了缓，也找回了作为弟子该有的恭敬口气。 她从床上下来，坐到另一张蒲团上，脸色依旧白得难看。 第39章 引气入体 “弟子愚昧，又少无管教，所以堂上贸然顶撞，还望斋老能宽恕弟子，解了术法之难。” 姜璃浅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江月明受礼，却没应承她的话，反而起身出了厢房，挥袖落下一结界，挡住她的去路。 “本斋一言既出，死生不改，你若想到法子让你师尊来救你，大可试试。” 姜璃浅牙都快咬碎了。 她能想到什么办法？现在的她又没灵力，况且这样的精纯灵力结成的结界，就算她师尊真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未必破得了。 不过是一句话，他就这般不肯轻饶，视人命于无物！ 要是前世的她，岂容人如此摆布？！ “小主人，你是要修炼了吗？提升修为，就可以出去了呀。”心心察觉到她心里的不甘，立马跳了出来，轻飘飘的衣裙在半空中飞舞，围着她飞了好几圈，兴奋到停不下来。 姜璃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你特别希望我修炼，压制心魔？压制心魔，难道不会伤到你吗？” 心心揉了揉自己鼓鼓囊囊的双颊，眨了眨纯澈无波的眼睛。 “因为，这就是小主人心里最想要做的事呀，只要是小主人想做的，心心都支持。 “而且心心也不会受伤呀，心心不是人，不是修士，心心只是小主人的心魔，小主人如果能消除心魔，心心只是会消失而已，等下次小主人又生了心魔，心心还会再出现的呀。” 姜璃浅一时怔在原地，良久不知说什么。 心心不是人，不是修士，她存在，她也会消失，但她又是永恒不灭的。 而她，居然心底真正想的是，压制心魔…… 压制心魔做什么呢？继续修仙吗？可背负前世的她，还能踏上这修仙之路吗？ 她，有这个勇气么。 抬起自己的手，姜璃浅盯着它看了好久，久到恍惚又回到前世第一次拿起释天剑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她是怎样的呢？ 自信，桀骜，誓与天争！ 现在的她呢？ 胆怯，懦弱，心如死灰。 眼眶突然湿润起来，她狠狠闭上了眼睛。 一滴晶莹的泪，潸然而落。 —— 姜璃浅是名副其实的修炼天才，她对乾坤心法的参悟可以说得上比清止仙尊差不了多少，不用师尊教，她自己就可以修炼，可她迟迟没有修炼，原因只有一个——她一旦开始修炼，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不是她勤奋，或者是什么修炼狂魔。 在修真界，第一看的就是其人的灵根如何，一个人的灵根往往决定和大道的距离。 撇开特殊的灵根不谈，灵根越少，杂根越少，修炼就越是事半功倍，而灵根的品阶越高，说明灵根越纯净，对天地的灵力感应就越强，修为可一日千里。 首先，她是万里挑一的变异雷灵根，雷灵根本来就受天道宠爱，天生克制心魔，又与天雷出于同源，以雷灵根修行，可想要比普通人容易多少。 其次，她还是极品雷灵根。她的灵根纯净到，不用她自己修炼，雷系灵力就会自己往她体内钻，加之有乾坤心法配合，她就算闭眼睡觉，什么都不干，修为也会一点点往上涨。 所以只要她开始修炼，她就不可能停下来，除非自断灵根，自毁经脉。 这就是前世她为什么天天焦头烂额地处理天乾宗的事务，修为还是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原因。 她本就打算一个月后就消亡了，修炼只会让她的死亡遥遥无期。 那么现在，有人逼着她开始，她决定要修炼了吗？ 姜璃浅站在结界处看了好久，也尝试呼喊路过的杂役弟子，想让他们给她师尊通个讯，过来救她，可惜，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没一个看得见她。 她又尝试用玉牌给师兄师姐们传信，依旧石沉大海。 不放弃的她，在大师兄那堆奇奇怪怪的法宝里翻了许久，却愣是一个可以传消息的都没有。 眼见天上的月亮都升到了半空，再过不久，天都要亮了，她终于不得不承认，江月明那个老怪物，确实够狠，一条活路都没给。 现如今，她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去做，他铁定会说到做到，对她使用搜魂术，届时她重生的秘密昭告天下，腥风血雨，生灵涂炭，她可就真成千古罪人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抬头望天，群星如斗，万千璀璨，仿佛有命运的丝线在其间缠缠绕绕，诡谲而浩瀚。 “如果这是我注定的命运，你会不会害怕我把你的气运之女给杀了？” 星海依旧，不知其始，不知其终。 她却是低头笑了起来。 “你也是害怕的，对不对？如果你不怕，为什么不敢让我直接死了？ “我的存在对她很重要，对吗？没有我，她的气运之女又算什么，她的女主又算什么？我必须被她踩着，她才能够得到天……”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她要做那个踏脚石，凭什么她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希望，你不后悔就好。” 低低喃喃一声，她席地而坐，闭眼沉目，心中乾坤心法一字一字翻开，一字一字融入，一字一字汇入天地间。 夜幕下的星空更加闪耀，一颗接着一颗，闪烁着明亮的银色光芒，而这些光芒中竟隐隐有暗紫色的痕迹刹那闪过。 姜璃浅坐于繁星之下，置身于广阔的寰宇中，轻柔的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点点碎碎，碎碎点点，无数的紫色光点从远处飞速地向她靠近，一圈一圈围绕着她旋转，亲昵地拥吻着她的脸颊，她的长发。 她阖目，心定如镜，不出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内视全身。 她看到自己完好的经脉在血液里跳动，看到还是灰扑扑的凡骨没有被折断，安安静静地待在体内，心里忽地生出一股酸涩。 然而酸涩之余，她竟然看到一团不属于她身体的血雾盘旋在她的丹田之上，那血雾看着很浅很淡，可靠近了却能感觉到一股粘稠的腥臭之气。 很阴寒，很冰冷。 更奇怪的是，那团血雾之上居然有一道封印铁链死死缠绕住血雾，不让它轻易渗入她的丹田。 她尝试用识海去触碰，却一阵剧烈的眩晕，将她甩出了内视。 猛地睁开眼睛，姜璃浅半扶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冷汗一瞬从额头滴落。 “那就是心魔的样子么？”她震惊。 没有哪一刻，哪怕是心心真真切切出现在她眼前，她都没有此刻清晰地认识到，她真的生出了心魔。 一个极品雷灵根，生出了心魔。 “小主人，那个确实就是心心的本体哦，只是还没有完全孵化，但如果小主人一直放任自己被吞噬，到时候不止是丹田，小主人的每一寸经脉，每一根骨头，每一片识海，都会变成血雾的模样。” 心心很热心地飞出来，给姜璃浅解答。 姜璃浅没想到心魔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连经脉骨头都能侵蚀，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她现在也没时间想这些了，子夜将尽，黎明将至，眼见着东边即将泛起鱼肚白，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绕过那团血雾，开始将周围的雷系灵力吸入体内，汇入丹田，去除身体的拶指，达到洗髓伐经的效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按照前世的记忆和感觉，她小心翼翼引导灵力流淌过经脉，一点一点引入丹田。 周围的紫色光点越积越多，最后竟然形成一个蛋壳似的灵力屏障，将姜璃浅完全包裹其中。 凭借着神识一直关注姜璃浅的江月明轻轻一笑，一敲折扇。 “这么好的资质，就该这样修炼么，藏着掖着做什么。” 笑完，他收了神识，喝起了茶。 —— 完成一个大周天的姜璃浅睁开眼睛，此时此刻已经是第二日的日落时分，西垂的太阳只有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漫天霞光普照，如梦似幻。 她站起身，发现困住她的结界已经消失，身体内的搜魂术也跟着一块儿消失了。 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她便急着回阵峰，同师尊说明一下自己一夜未归的原因，然后去找大师兄，让他想办法做出一个能穿越任何结界的通讯工具，自己也能把暂时对半影珠的发现告诉他。 哪想刚往前走了一步，一阵钻心的疼痛突然袭上丹田，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她用力定了定神，咬牙忍住，踉跄着往山下走。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内，下山的小路上只有霞光掩映，道道阴影斑驳摇曳，在雪白的衣裙上散落点点沉夜。 两边的野花竞相绽放，又被裙摆拂过，留下一角花香。 瘦小纤细的身影匆匆逐阶而下，眼瞧着通往阵峰的石碑就在眼前，她忍住心口的疼痛，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快步冲了过去。 正巧这个时候，石碑旁的阵法突然发出一道明亮的白光，有人从光中显现，迎着她的方向迈了一步。 下一秒，两人相撞，滚进了万里花海。 第40章 我来这里寻人 最后一丝神智也要涣散，姜璃浅咬牙切齿地抓住那个人的手腕。 “你……是谁？” 那人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而后轻声说:“我叫许宥安。” “什么许，许，你来……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这里寻人，师姐。” 寻……寻人？ 姜璃浅心里暗火，却再也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 在《修真杂史》上，除了上古时期，灵气浓郁丰沛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哪个修士能在一日之内引气入体，便是惊才绝艳的掌门，也是用了三日半，才悟出宗门心法的奥妙，一脚迈入修真大门。 水莲儿求着嚷着想要让斋老收回成命，奈何他“郎心似铁”，就连让她留下相伴都不让，没办法，她只能火急火燎回飞霞峰找自己的娘亲。 红韵真人正在精心给自己的指甲涂着蔻丹，又不用带那个烦人的麻烦精，心情正好着呢，水莲儿冲进来一顿吼，吓得她手一抖，涂了半天的蔻丹算是废了。 她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水—莲—儿，你最好真的有事！” 水莲儿压根没发觉娘亲即将爆发的怒火，冲过去，拉住她的衣袖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东一句，西一句，把启明斋的事跟她说了。 “娘亲，他针对我，还要对小豆芽搜魂，小豆芽本来就惨兮兮的，风一吹就会倒，他还要欺负她，真的是太可恶了！您一定要救救小豆芽啊！” “什么小豆芽的，你是说，姜璃浅，重道收的那个小徒弟？” 水莲儿一个劲儿点头:“对，对，就是她！斋老严令，如果她不能在一日之内引气入体，她就会被搜魂了，被搜魂的人，哪有好下场的，斋老摆明了就是想找借口对她下死手！” 红韵倒是不急，还慢条斯理拿灵水洗手，准备重新涂:“不是有一天时间嘛，只要成功引气入体，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水莲儿都快急死了。 “就一天时间，哪有人做得到？就算小豆芽天资再好，也不可能一天就能引气入体啊！” 真要那么简单，她也不会六年了，还没动静啊。 红韵白了她一眼，一脸的嫌弃:“自己肉包子、桂花糕一天吃到晚，定不下心来修行，不要觉得别人都给你这个小猪仔一样，六年了，连灵气感应都没做到。” “唉，真不知道我红韵聪明一世，怎的生出了你这么个讨债的女儿来。” 水莲儿脸一红，不满地瘪瘪嘴，但马上就又攥紧红韵的袖子:“娘亲，我说的是真的，你快去救救小豆芽吧，她可是你的干女儿啊！” 红韵眼角直抽抽:“我什么时候有个干女儿了？” “就在刚才，我替您认的。” “……” 眼瞅着今天这蔻丹是涂不好了，红韵干脆放弃，慢悠悠起身叹了口气:“莲儿，你知道那启明斋的斋老是何人吗？” 水莲儿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他可是……”红韵顿了顿，还是没挑明了，只道，”就算是掌门亲自出面，他也未必会给面子，你娘我只是一介峰主，你觉得他会理会你娘吗？” 水莲儿立马急了:“娘，难道这样，你就不管你的干女儿了吗？” “你这孩子……”红韵卡了一下喉咙，不知道她这个脾气，日后是不是只有只有吃亏的份。 “放心吧，他不是真会对弟子出手的人，不过是为难一番，挫挫天才的锐气罢了，既然他说一天，那么我那干女儿，一天之内必能引气入体。” 水莲儿闻言，瞪大了眼睛:“真的吗？娘亲，你没骗女儿？小豆芽真的不会有事？” 红韵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你娘说的，自然是真的，倒是你，可别鲁鲁莽莽的，又惹出祸来，还要别人给你擦屁股。” “娘，您说什么呢！”水莲儿气红了脸。 但既然娘亲对她这么说，应该就不是诓骗她，心里也算落了一块大石头。 “那，娘，我去把这件事告诉小豆芽的师尊吧，万一小豆芽的师尊有办法呢？” “不用你去，既然是干女儿，为娘亲自去走一趟。” 水莲儿的眼睛里立马亮出了满天小星星，无比欢喜地看着娘亲:“娘，你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亲了！” 红韵佯装冷哼了一声。 “还用你这个小崽子说。” —— “师姐，长老怎么说，能救救浅浅吗？”云如意红着眼，焦急地问。 从长老院中出来的弟子摇了摇头:“她不是外门的人，长老管不到她的，况且她还有自己的师尊，哪里用得着你担心呢？” “可是……” “如意师妹，她都不带正眼看你的，处处欺辱你，你何必还管她的烂摊子？有这时间，还是去多修炼修炼吧。” “可是，师姐，她毕竟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能……” “唉，如意师妹，你当她是朋友，她又何曾当你是朋友？不必多说了，回去罢。” 云如意死死咬住下唇，脸上一片惨淡。 —— 大晚上的，阵峰处处灯火辉煌，司川，付温年和洛卿安集体闯进了重道真人的院子，堵在门口要重道真人给他们一个说法。 小师妹才离开他们，出去一天，就被欺负得这么狠，说什么，他这个师尊也必须出头。 重道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才回到宗门，就迎来了想抢他小徒弟的红韵，好不容易把她打发走了，居然又被自个儿的徒弟把大门堵上了。 还真是…… “真是放肆，你们一个个，真是放肆极了！”重道气得眉毛都飞了起来。 放眼全宗门，哪有这么跟师尊说话的！ “师尊，”那曾想，他的这三个徒弟居然齐齐跪了下来，“小师妹本就身世凄苦，启明斋的斋老竟然放言要对小师妹使用搜魂之术，小师妹小小年纪，身子又单薄，如何受得了？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儿变成无法修仙的废物吗？” “哎，我说你们……”重道一时语塞，居然不知道怎么说这几个逆徒。 第41章 我叫许宥安 他叹了口气，一个个把他们都给扶起来，摸着自己的胡子道:“放心吧，江月明是个爱才的主，哪里真会废了一个稀世天才？倒是你们，别脑子一热，冲上门去找他的麻烦，到时候为师就真的要焦头烂额了。” 江月明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呀。 想到这里，他把半开的院门全部打开，向里面招了招手:“安儿，出来，见见你的师兄师姐。” 司川，付温年和洛卿安三人齐齐睁大了眼睛。 安儿？ 师尊又给他们找了一位小师弟？ ……………………………………………… 雨后天晴的空气里，还是弥漫着湿漉漉的青草味，滴答滴答的水声不断萦绕在耳边，远处有鱼儿忽地跃出水面，惊扰一池涟漪。 近头，细嫩的柳叶儿随风摇摆，树梢枝头含着的水珠一颗颗往下滚，揉碎了满夜星光。 温暖的触感徘徊在脸颊上，昏迷中的姜璃浅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深深沉沉的梦里，她好像在徒劳地寻觅一线天光。 无处可去，无处可归，她始终是无人惦念的孤魂。 “师姐……” 有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喊她。 温柔的指尖轻轻抚过她湿润的眼角。 睁开眼的时候，入目是一片漆黑。 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 洞口篝火攒动，时不时爆出一丝火花。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静静坐着一个人影。 姜璃浅努力看了很久，才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那个人的脸。 唇红齿白，眉目俊逸，挺直的身形融在夜风里，如松如柏，见之忘俗。 一身深紫色的长袍裹在他的身上，像极了开到极致的桃花落了枝头，却始终珍藏着心中那一点璀璨如星辰的执念。 天地浩远，四方皆默，他的身影仿佛坠进了浩瀚星河。 沉溺，还是沉沦？ 他似乎都不在乎。 恍惚间，她竟好像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寥落，孤寂，不知归途，漫漫长夜已经走了很久很久，早已身心俱疲。 可当他听到动静侧身看过来时，那一刹那，明如清月，亮如萤石。 她一下止住了呼吸。 他的眼睛是那样干净，干净到一眼至底，没有半点杂质。可又那样深邃，仿佛携了无数的心绪，无数的不可说。 君有沧海，非卿不可得。 卿有一舟，非君不可系。 她愕然望着他，他亦定定回望。无声间，天地翻覆，沧海桑田，千年，万年，千千万万年，都化为了无声无息跳动的篝火微光。 “你……是谁？” 他沉默地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一双含着星辰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 “我叫许宥安。 “师姐。” 许、宥、安？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五，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一。】 姜璃浅震惊在原地。 怎么会，她只是和这个陌生小少年说了一句话！ 山洞内再次沉寂下来，只有姜璃浅呆呆看着他。 许宥安却没有半分不自在，自顾自走到篝火边，摆弄了几下什么，便拿着一只烤鱼走了过来。 滋溜滋溜的油从鲜嫩的鱼肉上滚落，满山洞全是烤鱼的香气。 姜璃浅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她瞬间面敷腮红。 “师姐，需要我把肉分开，刺挑出来吗？”许宥安好似没瞧见她的不自在，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干净的空盘子，虽然嘴上在问她，手上已经开始动作，小心翼翼地挑去烤鱼里的鱼刺。 精致修长的手指在盘上翻飞，像是在做一件无比神圣的事儿。 姜璃浅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 “我不……不需要……” “师姐，再慢些，鱼肉冷了，就没现在好吃了。”他很平静地抬眸看她。 姜璃浅根本不能看这一双清透的眼睛，匆匆松开手，转开了视线。 许宥安浑不在意的，又继续开始挑刺。姜璃浅尴尬地看天看地，憋了好半天，才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许宥安不厌其烦。 “我叫许宥安。” 姜璃浅沉默了一瞬:“我是问，你……为什么喊我师姐？你也是天乾宗的弟子吗？” 许宥安点头。 “你是哪个峰的弟子？” “阵峰。” 姜璃浅呆住，随即问:“你是四……”顿了顿，“你是师尊新收的弟子？” 许宥安“嗯”了一声，把挑好鱼刺，分成一块一块摆放好鱼肉的盘子推到她面前。 姜璃浅的脑袋卡壳了一瞬。 她记得，前世的时候，阵峰只有四名亲传弟子啊，现在多了个她，怎么又莫名跳出来个小师弟？ 想到这儿，她心里竟然有一丝愤懑。 好不容易重生做一回小师妹，这才没多久，居然又来了个小师弟！ 难道她天生就是给别人做师姐的命？ 可是看着面前被挑的没有一根鱼刺的烤鱼，她又莫名觉得自己心里那点愤懑实在是小人之心，让她臊得慌。 心虚地轻咳了一声，姜璃浅下意识摆起大师姐的架势，让他去水边洗洗手，过来一起吃。 可说完后，她又后悔起来。 毕竟，她和面前的这个小少年实在说不上认识，就算真有师姐弟的名头在，这刚见面就让他做这做那，实在不像师姐该干的事儿。 “那个，你……”她欲言又止。 许宥安却丝毫不在意，她说话，他就侧耳认真听。 她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到底哪来这么乖的师弟，她以前的师弟师妹们都是三天就上房揭瓦的主啊。 “师姐。”许宥安突然喊她。 姜璃浅赶忙看他:“怎……怎么了？” “我没带你回阵峰，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不想让师尊他们为你着急的，而且我又会点医术，所以擅自作了决定，带你来这里……师姐，请你不要怪我。” 姜璃浅没想到他居然主动说起这件事，一直悬在心口的疑虑放了放，在面对他时，整个人也没那么紧绷了。 不怪她这么警觉，有了前世那一遭，她真的没办法再随随便便相信一个人了。 “你救我，我自当感谢你，只是不知，你可知晓我为何会突然昏迷？” 第42章 苛求成仙 许宥安低头沉默了一瞬。 姜璃浅看着他，心脏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 莫非他看出了她的不对？ 好在他很快就开了口:“师姐，你气血不足，又郁结于心，强行引气入体，洗髓伐筋，只会加重身体的负担，我知修行不易，但还是请师姐保重身体。” 姜璃浅怔住。 修仙人士，苛求成仙，谁不想把每一分每一刻全部花在修仙上？如果能在成仙大道上更进一步，恐怕让他千疮百孔都肯，哪有人会说这一句——保重身体？ 这是一句很离经叛道的话，因为修仙，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她曾经的世界里，除了乾坤宗，也全都是修炼。 她是修仙天才，不修炼，在别人眼里就是浪费天赋，没有出息，令人发指。 她是掌门首徒，不走在所有人前面，就会有人窃窃私语，说她修为低下，不堪重用，丢尽师尊颜面。 她的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不许停下，不许后退，不许犹豫。 从来不会有人对她说一句，修行不易，但请保重身体。 可偏偏来了这么一个人。 许、宥、安。 她再次咀嚼这个名字，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可明明，她是没见过他的。 这样好看的少年郎，只要看一眼，不可能会有人忘记。 许是身体真的很虚弱，姜璃浅吃了几块鱼肉便昏昏欲睡，许宥安看她困得很，主动收拾了残渣，坐到了她身边。 没有靠近，却也不远。 不会让人心生忌惮，又能让人觉得心安。 稀里糊涂的，她竟真的再次睡了过去。 迷蒙间，她感觉到有一束目光克制而轻柔地落在她身上，她想要去探究，这道目光又散开了去，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她恍惚地告诉自己，醒来后一定要问问许宥安，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偷偷看她，既然看了，为什么又要躲开。 但当她真的从坤雅居醒来，却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 她迷茫地望着头顶的流云纱帐，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小师妹，你醒了？”欣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洛卿安快步走到桌前，把一大早排队买的早膳放在桌上，匆忙过来扶她。 “三师姐……”她哑着声音喊了一声。 洛卿安的眼眶有点湿润，偏开头让自己不至于矫情地掉珍珠，轻轻“嗯”了一声。 姜璃浅没料到自己两夜未归，三师姐居然会这么担心，下意识把手伸出来，握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的，三师姐，而且你看，因祸得福，我现在已经炼气一层啦，厉不厉害？”她故意把头探到洛卿安怀里，从下往上冲她调皮地眨了眨眼。 洛卿安一个没绷住，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地瞪了她一眼。 “你对付我倒是有一套，那个斋老，你干嘛找他的不痛快？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洛卿安气得甩了袖子，放开她，去桌上把粥端过来。 姜璃浅一边低头喝，一边说:“是我对师长不敬，况且他也没真罚我，三师姐不必为我忧心，往后我会注意，恪守规矩，不再惹祸的。” “你呀！”洛卿安捏了捏她的小脸，“哪里需要你守什么规矩，你记好了，我们阵峰的弟子绝不是吃亏的主，更不是守规矩的主，被人欺负了，就得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姜璃浅愣愣的:“可是，那个人是斋老……” 洛卿安敛笑:“那又怎么样？各凭本事。” 姜璃浅默住。 随后迟疑地问:“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们，不会是去启明斋了吧？” 按照这几天相处下来，这个时候，大师兄和二师兄应该来了，今天却迟迟没有出现，本来她还以为是师尊有事找他们，现在听三师姐这样说，莫非…… 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忤逆师长，可是违反宗规的大罪！ 看出姜璃浅眼里的错愕和焦急，洛卿安笑着安慰她:“放心吧，有二师兄在，会有分寸的，再说，又不是找斋老去打架，不会吃亏的。” 姜璃浅抿了抿唇，还是放不下心来。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反而连累了别人。 洛卿安却不再在这件事情上说了，反而说起了许宥安:“小师妹，你知道师尊让谁去找你的吗？” 她点头:“是师尊新收的小师弟，叫许宥安。” “那你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吗？”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三师姐和师兄他们带她回来的吗？ 洛卿安把她喝完粥的碗接过来:“是小师弟一个脚印一个脚印，从山底下把你背上来的！” “天刚蒙蒙亮，我和你大师兄、二师兄再等不了了，想要出峰去找你，结果刚出坤雅居，就看见他小小的身板背着睡着的你，一步步从山路爬上来，鞋子都磨破了，手臂上，腿上，全是树枝的划痕，满脸都是汗水，却一声不哼，直到把你交给我，才累得坐在地上起不来。” 姜璃浅怔住。 满眼的震惊和愕然。 阵峰在乾坤宗十大主峰中不算最高，可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要从山脚爬到山顶，不说行路艰难，再怎么也需要七八天的路程，更何况他还背着一个她！ 他是怎么在天光破晓的时候把她背上来的？又为什么不肯把她叫醒呢？ “这个小师弟也是个呆的，虽然还没有领身份玉牌，不能走传送阵回来，但他大可以找值守的弟子，传讯我们一声，让我们来接你们不就行了么，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洛卿安想到早上见到的那一幕，眼里的震撼还是没能完全退却。 迄今为止，她还真没有见谁是爬山上来的，更何况是遍地阵法的阵峰。 而且她也没见过，师尊居然会在收徒大会后，再带了一个弟子回来。 虽说修真界大能多凭机缘因果，半路看上个小少年要收为弟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天乾宗很少会发生这样的事，至于他们的师尊，因着怕麻烦的本性，就更不可能了。 谁也没想到，继小师妹后，师尊居然会又带了个小师弟回来。 看来以后的日子，有得热闹了。 第43章 镇灵珠 姜璃浅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前世她哪怕重伤得几欲晕厥，也没有谁说来背她一下，更别提一步步背着她回坤雅居了。 可是，昨晚才是她和小师弟见到的第一面啊。 “别想太多，能入咱们阵峰的，自然都是精挑细选，团结友爱的。”洛卿安拍拍她的脑袋，塞给她一个大肉包子，起身端着空碗出去了。 等她吃得差不多，洛卿安又从外面走进来。 “小师妹，出来一下，师姐有东西给你看。” 姜璃浅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掀开被子下地，穿好鞋子走了出去。 院子里，洛卿安站在槐树下，手中蓝光一现，出现了一把通体冰蓝的宝剑。 宝剑剑锋凛冽，剑气冰寒，晶莹剔透的剑身，哪怕没有握在执剑人的手中，也已经隐有冰雪零落，凝结成霜。 只一眼，姜璃浅就知道，这是一把上品灵剑，材质非凡，且即将诞生剑灵。 可是她却一下白了脸，身形微晃，连手指都在发颤。 洛卿安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反而捧着灵剑上前，递到她面前，笑着说:“小师妹，这是师姐在一次秘境中得来的灵剑，一直不曾用过，今日师姐把它送给你，虽然我们阵峰皆是阵修，但有把剑在手，若有意外，也可防身一二。” 姜璃浅僵硬着身体，唇色慢慢褪却，她想要开口拒绝，可三师姐已经先一步把剑放到了她的手上。 她下意识握住剑柄，可只一刹那，剑身便嗡鸣起来，无数的霜花在她周身炸开，下一秒，灵剑挣脱开她的手，飞跃而出，一剑插入地面。 姜璃浅的脸上霎时血色尽失，惊恐地连退两步。 眼底一片死寂。 她真的，再也握不住任何一把剑。 “哎呀，小师妹，你没事吧！”洛卿安惊呼一声，立马过来护住姜璃浅，见剑不再有动静，挥手拿在手上，仔细翻看一番后，奇怪地凝起了眉。 “这把剑并没有生出剑灵啊，怎么会突然自己脱手？” 然而回头看到小师妹吓得惨白的脸，她也没工夫追究这个，赶忙把剑收了起来。 “小师妹，你别害怕，这把剑煞气太重，反而伤主，我重新给你一件防身的灵器。”洛卿安也是心有余悸，安慰一番姜璃浅后，从纳戒里拿出了一颗通体冰蓝的珠子。 此珠外形雕刻着十二朵莲花花瓣，又附上十二道金色符文，十二朵莲花中央有一个金色的“镇”字，时隐时现，时转时停。在这颗珠子周围还悬浮着十二颗极小的金珠，金珠围绕着主珠旋转，仿佛有流光倾斜，闪烁夺目。 “此珠名为镇灵珠，可攻可守，对待妖邪之气，有着天然的压制作用，妖兽面对此珠，十分实力，也得被逼倒退一分，也是我从秘境所得，今天我就把它送给你，危险的时候，它也能护住你一二。” 说着，她就将这颗镇灵珠递给她，催促着她赶快滴血认主。 同时，她又拿出了另一颗珠子，这颗珠子在外形上与姜璃浅手中一致，只是其中颜色相反，主珠变成了金色，十二颗小珠变成了蓝色。 “这也是一颗镇灵珠，和你手上的是一对，本来是全要给你的，但师尊刚收了小师弟，这颗珠子就当做是给他的见面礼了，往后你一颗，他一颗，要是在外面遇到劫难，也能互相感应，及时相助。” 姜璃浅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只单板地挤出指尖一滴血落在镇灵珠上。 冰蓝之剑挣开她的手飞出去的场景一遍遍在她眼前重复，而她的本命剑也是如此，弃她而去，自断天地间。 如此决绝。 作为一名剑修，她被自己的剑抛弃。 从此以后，剑心破碎，剑道蒙尘。 这是对她的惩罚吗？ 嗜剑如命，她却再也不可能握住一把剑。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二。】 “小师妹？小师妹？” 发觉小师妹又在神游天外，洛卿安失笑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 轻微的痛楚传来，姜璃浅眼底的血色迅速消退，她愣了愣，随即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镇灵珠。 “三师姐，你觉得，我真的能成仙吗？” 洛卿安轻笑，蹲下身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小鬼头，个子连我的腰都没到，就想这么复杂的事了？现在你唯一要做的事呀，就是先把自己吃胖，其他的事别管。” 姜璃浅怔然。 “可是，我是极品雷灵根，如果在新弟子中不够出色，会伤了师尊的颜面……哎哟！” 紧紧捂住额头，姜璃浅不解且委屈地看向又弹她头的三师姐。 “你管人家做什么，咱师尊的脸皮厚着呢，怕什么。” “……” 为什么阵峰的师兄师姐都不按照正常的路子来？ 姜璃浅正在心中嘀咕，一只白色缩小版的纸鹤突然穿过院外的阵法，飞了进来，绕着三师姐转了一圈，轻轻停落在她的掌心。 洛卿安微微一挑眉，指尖一簇火苗亮起，眨眼便烧尽了纸鹤。 “行了，”洛卿安笑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带你去找小师弟，然后一起去看场大戏。” 姜璃浅眨了眨眼，不知道她说的大戏指的是什么。 但这种不解，在三师姐带着她和许宥安一起来到启明山，一人贴了一张高阶隐身符，偷偷摸摸挪到启明斋外后，有了答案。 此时此刻，启明斋里没有一个人，所有人都探头探脑，你挤我一下，我挤你一下，围在了后院的东厢房。 厢房门窗紧闭，而厢房门口正站着一脸关切的二师兄。 “斋老，请您开开门，温年奉师尊之命，给您送经书来了。” “斋老？斋老！” “您是不是修炼出了岔子？需要温年请丹峰的长老来吗？” “斋老，您再不出声，温年只好事急从权，破门而入了。” 厢房内依旧没有动静。 付温年的表情渐渐从关切变为了焦急，他转头看向大家。 第44章 大师兄，你的破隐身符! “诸位同门，斋老不知何故一直没有回应，温年实在心急，昔日斋老启明点拨之恩尚未还清，心犹甚感，唯恐斋老有失，今日还请诸位做个见证，温年非擅闯此屋，乃心焚急切所致，若有冲撞，温年甘愿受罚。” 说完，连给众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而且是用了十成十的灵力。 金丹之威，那门即刻破了个大洞，倒了下去。 付温年却看也没看那门，反而一脸悲痛地大喊一声“斋老”，就冲了进去。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跟了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竟然一寂，随后所有人都跟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东西一样，哆哆嗦嗦往外跑，有几个还因为腿软被门槛绊了一跤。 可是随着他们跑远，居然个个交头接耳，憋着笑出了声。 姜璃浅还能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腊香肠”“太搞笑了”“没想到居然有这一天”“会气死的”“可怜一张俊美的脸”之类的。 她心里已经开始无比好奇大师兄和二师兄做了什么，居然能让斋老丢这么大的脸。 “小师妹，要不要靠近点儿，去看看？”三师姐突然凑到了她的耳边。 她下意识摇头，看向了一旁全程面色平静的许宥安。 洛卿安了然，询问小师弟:“小师弟，敢不敢一起去看看？” 许宥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姜璃浅:“师姐想去看吗？” 姜璃浅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自己，噎了噎，随后重重点了点头。 又，迟疑地停住。 江月明能吃瘪，可是前世今生，她特别想看到的事儿，现在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她真的很心痒。 可是，她又担心自己一时任性，会给三师姐和小师弟带来祸端。 然而许宥安只是说了一句:“师姐想去，那就去，宥安愿意相随。” 洛卿安看了他一眼，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小师弟要比小师妹好带多了。 “小师妹，走。”她一手一个，脚下阵法显现，瞬间移动到了厢房的一处敞开的窗户。 姜璃浅连个“等”字都说不出，人已经被三师姐压下了半个身子。 “嘘！”洛卿安向她竖指示意。 姜璃浅默默把嘴巴闭严实了。 洛卿安先是带头站直一点身体，探头往窗户里看，见无人发现，便挥了挥手，让他们俩也一起来看。 姜璃浅早就迫不及待了，立马攀着窗户往里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她也吓了一跳。 只见斋里风光霁月的斋老，朱红的唇不知是何原因涨成了两根腊肠，直挺挺焊在他那张人鬼共愤的脸上，惨不忍睹。 他整个人都没力气地瘫软在榻上，一句话都说不出，二师兄正拿着冰符给他嘴巴上消肿，神情要多认真有多认真，一点也没有笑场的意思。 只可惜，这点冰根本不能缓解江月明那张“傲斗群雄”的腊肠嘴。 不用说，这肯定是大师兄和二师兄的手笔，不得不说他们的胆子是真的大，可他俩是怎么让一个修为高深莫测的斋老变成如今这副尊容的？ 要知道，修为到一定的境界，那就是百毒不侵了，想要对他下药，可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以大师兄和二师兄的修为，是怎么躲过江月明的神识和护体灵力，让他变成这样的？ 姜璃浅心里痛快的同时，又满心的疑惑，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向二师兄问个明白。 上辈子她真的是被江月明磋磨惨了，整整一年，熬得全身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师尊那儿有个上品灵器，叫千面盒，可是个难得的宝贝，里面不仅能模拟各种不同的环境，还能按照主人的心意随意改变里面的场景，是个折腾人的好东西，我把那个从师尊屋里偷偷拿了出来，说是师尊送给斋老把玩的物什，算作阵峰替你给的赔礼，他没多想就收了。 “但其实呢，我在里面放了你三师姐给的足足三斤超级无敌特辣辣椒粉，用一张特质的空间灵符贴在了那东西不容易看见的地方，他只要拿手接过，铁定会中招。” 背后突然传来大师兄的传音入密，三人齐齐吓了一跳，三师姐洛卿安倒还好，毕竟以前这种事也没少做，许宥安本来就一脸波澜不惊的表情，稍稍惊异过后，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唯有一直“三好弟子”的姜璃浅吓了个够呛，腿一软，差点没摔到许宥安怀里。 但饶是如此，许宥安还是准备扶住了她。 只不过姜璃浅自己扒拉着窗户，坚持站住了。 一抹失望的神情瞬间掠过许宥安微微垂下的眼眸，快到无人发觉。 【大师兄！】 【你这特质空间符也太厉害了吧，能让斋老着道儿！要不你把这个符多给我几张，我备着用！】 姜璃浅现在才炼气一层，还不能用传音入密，只能用手激动地比划。 哪想到司川却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小师妹，不是大师兄不给你，而是制作这张空间符的材料很难找，我手头上已经没了，而且……嘿嘿，而且这事儿主要是出其不意，不然也不可能成功，那老狐狸一巴掌就能连千面盒带你大师兄一起飞出去，找不到东南西北。” “……” 所以，这就是个巧合？ 姜璃浅嘴角抽了抽，还想要比划什么，就见一道金光从头兜下，把窗外的他们三人罩了个严严实实。 没过一个呼吸，二师兄的脸也出现在了金罩里。 几人集体哗然。 “怎么回事？被……被发现了？”大师兄大吃一惊。 付温年则一脸惋惜，显然早料到这个小把戏只能得逞一时，只不过没想到居然这个“一时”，这么短。 洛卿安下意识皱了皱眉，把姜璃浅和许宥安护在了身后。 “师姐！” 速度最快的居然是许宥安，他一脸严肃，半个身子已经把姜璃浅遮掩住。 唯有一脸懵的姜璃浅呆呆看着这一变化，然后咬牙道了一句:“大师兄，你的破隐身符！” 因为司川在符箓上的天赋异常，所以阵峰本着省钱省事的原则，阵峰之人，除了重道真人，所用灵符全都来自司川之手。 第45章 对不起，是我错了 而司川又喜欢在灵符里添点奇奇怪怪的阵法，有好有坏，时灵时不灵的，大家不常用灵符，也就没在意，没想到堂堂高阶隐身符，居然连半炷香都没撑过，就被发现了。 还叫他们全体落网，跑到没地方跑。 要知道一张正常的高阶隐身符，至少也能躲元婴修士一个时辰的神识搜查，虽然不知道江月明修为几何，但也不可能半炷香不到就没用了。 大师兄司川也很冤枉:“小师妹，要不是我在你们用的隐身符里加了一道幻影阵，你们早就被发现了，那个老狐狸的本事……”他顿了顿，委屈极了，“我以前和他对着干的时候，从没成功过一次，这还是头一遭呢，好歹让他了糗……” 姜璃浅一愣。 洛卿安也出声安慰她:“小师妹，来日方长，又不在这一时一刻，等我们回去了，再商量商量……” 姜璃浅低下头，一点一点攥紧了自己的袖子，眸光起起伏伏，晦暗不明，终于，她开口问他们:“你们根本没把握，只是想给我出气，对吗？” 洛卿安等人一下沉默下来。 “小师妹，”付温年斟酌了一次词句，还是实话实说了，“自从师尊带你回来，我们就没见过你像同龄的孩子一样开心过，知道这可能跟你的身世有关，但，我们还是希望能让你开心一点。” 姜璃浅红了眼眶。 所以，是师兄师姐想让她开心。 所以，是他们一直在照顾她的情绪，时时刻刻担忧着她。 所以，明明知道很可能被抓，明明知道捉弄师长会受到惩罚，明明知道启明斋斋老最是薄情寡性，不留情面。 他们还是愿意为她做这件事。 还要让她亲眼看看，好好解一解气。 她以为自己没有妨碍任何人，也足够把自己从这个世界摘干净，可其实，她只是在用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把所有关心自己的人全部推开。 自认为不会连累，伤害他们。 其实，只是天真，愚蠢！ 人活一世，千丝万缕，千机百变，难道就要因为上一世悲惨的劫结局，便也要学着冷漠，学着刻薄吗？ 她心里激荡着汹涌波涛，一遍一遍冲刷着她心底的黑暗。 哪怕道心不在，剑心已毁，可至少，至少她不该再让师兄和师姐这么担心她的。 “对不起，是我错了……” 是她错了。 司川几人本意就是为了让姜璃浅能开心点，现在反倒让她自责起来，不由纷纷上前劝慰。 “小师妹。” “小师妹。” “小师妹……” 然而师兄妹几人才开口，周围的金光瞬间变得刺眼无比。有人从金光里走出，负手看着他们，长衫凛动，衣袂翻飞，俊美无俦的脸上哪有方才的滑稽。 几人这才知道自己完完全全被对方耍了。 “真是热闹啊，今天这场戏，本斋玩得很尽兴。” 他笑着，将扇子抵在自己的后背，轻轻敲了敲:“嗯……该怎么处置你们好呢？既然认错了，那就得受罚不是？” 说着，他一顿，将一大早司川给他拿来的千面盒从芥子空间取了出来，上下随意地抛了抛。 “不如这样，你们先进去试试，要是效果好，明天启明斋就来次特别教学，全部进去玩玩儿。” “等等……” 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对，就被江月明一袖子全部甩进了千面盒里。 姜璃浅一行人顿时从高空坠落，一个一个面朝下，狠狠砸了下去，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调动身体的灵力。 好在下面是一望无际的湖泊，几人坠入水里时，有护体灵力挡着，并没有受伤。 姜璃浅却突然想起来才入天乾宗的许宥安，慌忙在水中找起他的身影。 只是水中光线昏暗，很难看清周遭的事物，她在水里游了好几圈，始终没有看到他，心下焦急，突然想起三师姐给她的镇灵珠，赶忙将它拿出来，利用镇灵珠散发的光芒找寻许宥安。 好在水里的暗流并不快，几人虽然被冲散，但许宥安并没有离她多远，她很快就在镇灵珠的照射下看到了逐渐下沉的他。 体内灵力运转，她快速游了过去，从纳戒里找到师尊给的避水珠，塞到了他的嘴巴中，然后半抱住他的腰，努力往上浮。 她现在总算知道修为高的好处是什么了，至少前世的她，一个御水诀就能在瞬息之间飞出水面。 明明两个人的个头都差不多，可当姜璃浅把许宥安拖出湖水，拉到岸边时，只觉得腿一软，一个倒葱栽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太……太累了。 这就是炼气一层吗？比蝼蚁强上一点的实力，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感觉到这么弱的滋味了。 再次吸进一大口凉气，她撑着手坐起来，爬到许宥安身边，收走避水珠，轻轻晃了晃他的身体:“许宥安，许宥安，你醒醒！” 毫无动静。 姜璃浅心里有点慌，但她手边也没什么丹药可以给他服用，只能尝试用灵力点他的穴道，帮他梳理经脉里的气，吐出吞进嘴里的水。 她没怎么学过医药方面的知识，前世又是个不折不扣的剑痴，也就在剑法上需要配合穴道的各处灵力运转，这才翻了两页《内经》之类的书，后来她被追杀，灵力耗尽，跌入寒潭，因为所有好的丹药全部给了师弟师妹们，寒气入体，没有丹药驱寒，她走投无路下，只能自行封印穴道，一点点自己逼出体内的寒气。 过程痛苦万分，宛如三千寒针一遍遍刺入她的经脉。 她统共就这么一点经验，实在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她尽量控制住自己手上的灵力，一点点慢慢往上，然而没过一会儿，她却微微蹙起了眉。 奇怪！ 为什么她竟然感觉自己输入他体内的灵力好似突然断掉一般。 正想加大灵力输出，将自己疑惑的地方探究个清楚，耳旁却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极沉重的闷哼。 很痛苦，很难受，宛如被万刀凌迟。 她一下住了手。 第46章 师姐，我冷…… 她抬眸，正对上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 “许宥安……”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嗓音因为溺水显得沙哑无比，可一双眸子却紧紧看着她，“我在，师姐。” 不知怎么，姜璃浅忽然觉得心尖一颤。 慌乱间，她往后退了一步。 本来亮如星辰的眸子刹那一暗。 许宥安吃力地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可他整个身体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好似风中一片无处可依的落叶。 可怜，又羸弱。 姜璃浅的心一疼，下意识伸手，稳稳扶住了他的腰身。 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的脸上飞地蹿起一抹殷红，想要即刻放开他。 可此时若是松开，岂不更加奇怪？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姑娘，对方也只是个小少年，就算是凡人境男女大防，年龄也没到呢。 她就是乱七八糟想太多，自己两辈子加起来也快三十了，就当照顾一个小孩子罢了。 给自己做了一通心理暗示后，她也没那么别扭了，而是再靠近了他一点，让他能够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一会儿。 许宥安现在还没修习仙法，又差点溺死，定然受了很大的惊吓，她作为师姐，应当要安慰安慰他的。 可是，她不是三师姐，又不善言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那个，师弟，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许宥安低垂着头，从姜璃浅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眼睫，清清泠泠的，像是有银杏叶轻轻扫过心间。 “师姐，我冷……” 低哑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姜璃浅就算是再冷硬的心肠也不由软了几分。 “是冷吗？别怕，我去找些柴火来，烤烤火，你就会暖和些了。”姜璃浅先赶紧给他施了一个除尘诀，弄干衣服。 然后让他坐稳，便要起身去找枯树枝。 谁知许宥安却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袖，想要开口，又不敢地抿住了发白的唇，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欲言又止。 姜璃浅不解地回头看他。 明明他没拉得很紧，她却一时挣不开。 “师姐，”他望着她，眼里似有光影明灭，带着克制，带着失落，带着一丝丝的哀求，“我真的好冷……” “能不能，抱抱我。” 姜璃浅一怔。 但又想到他骤然落入湖水，又没有护体灵气御寒，却是会觉得很冷，要是不赶紧让他暖和起来，怕是要生一场大病了。 算了，还是一个孩子呢，抱抱他，也能给他输送点灵力，至少先让他的五脏六腑暖和起来，不再冷得发抖。 思及此，姜璃浅也没迟疑，快步过去抱住他，运转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给他驱寒。 许宥安虚弱地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感受着来自她的温暖，一颗冰冷无比的心终于渐渐找到了归所，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 不再彷徨，不再害怕。 过了很久，久到他都生出了错觉，恍惚又是一世光阴，这才轻声开口:“师姐，我不冷了。” 姜璃浅放开他，狐疑地盯着他惨白无色的脸，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握了握他的手。 嗯，没发烧。 但手却冷得惊人。 不过她看他确实已经没再发抖了，她的灵力也耗得差不多，便起身，准备去附近的林子里找一些生火的干树枝来。 临走前，她叮嘱他:“莫要乱走，等我回来。” 他轻轻点头。 “我等你回来，师姐。” 姜璃浅放下心，唤出镇灵珠，握在手心，谨慎地走进了前方的树林。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背影，许宥安才脸色一变，捂住胸口，“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一团墨色的浓烟忽地从他食指戴的一枚玄色戒指里飞了出来，越变越大，越变越凝实，最后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头戴黑色纱笠的玄衣女子。 女子看不见眉眼，全身上下仿佛都浸没在黑暗里，哪怕是走在你面前，也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好似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就像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唯有一块通体七彩的灵玉悬挂在她的腰间，给她添了一抹亮色。 灵玉散发着温和的神光，上面还雕刻着一只极为美丽的神鸟。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许宥安的惨状，眼里闪过讥讽和不屑。 “真是弱啊。”她轻蔑冷嗤。 许宥安抹掉嘴角的鲜血，把手放进湖水里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用水把岸边的血迹也冲去。 闻言，他神色平静，没有丝毫屈辱的表情。 “我即便再弱，你现在也得靠我才能苟延残喘下去。” 女子的眼眸立马危险地眯成一条缝。 但随即，她又敛了神色，冷冰冰地出声提醒他:“日落之前，你如果再不进行药浴，你全身尽断的经脉就再也不可能修复，你最好仔细掂量掂量，别再在一个女童身上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 许宥安低低笑了起来。 “我做所有的事都是浪费时间，唯有她，不是。” 女子微微皱眉，凌厉的眸里闪过一抹轻蔑之色。 可笑，明知道现在灵力入体，就是自绝生路，居然就那么任由那个女童的灵力在体内游走，要不是她暗中干预，他怕是立即就要死了。 这样挫骨分筋的痛楚，亏他居然能忍受下来。 “你最好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别轻易死了，省的又要我重找一副躯壳，我会觉得很麻烦。”说完，女子便化为一阵烟雾重新钻入了那枚平平无奇的玄戒里。 许宥安垂着眸，任由寒风吹过他单薄的衣袍，一双眼眸藏在散落的碎发下，晦暗不明。 —— 姜璃浅不知道这片林子里会出现什么妖兽，不敢贸然深入，就在林子周边捡地上的枯枝，满满抱了一大堆，又往储物袋里存了些，这才返身回去。 因着害怕许宥安等急了，她几乎一路都在小跑。 远远看到许宥安还坐在湖边等着她，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加快步伐跑了过去。 “小师弟，我回来了！”她边喊边跑到他的面前，放下怀里的枯柴，先过去握了握他的双手。 第47章 就像血都流干了一样 还是很冷，冷得就像一块冰一样。 姜璃浅催动火灵术，将柴火升起来，然后半抱半扶着许宥安坐到火堆旁，想了想，她又把三师姐给她的几件裙子全部拿出来，有总比没有好的，一股脑儿裹在了许宥安的身上。 然后取出一只碗口的玉瓶，灌满水放在火上煮，煮得差不多了，用冰灵术降了降温，端给许宥安捂手，顺便暖暖胃。 许宥安就这么半靠在姜璃浅怀里，裹着她的衣裙，小口小口喝着水，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姜璃浅再次摸了摸他的手。 嗯，这次没那么冷了，好歹有点温度，就是还是比寻常人的体温低好多。 是不是跟她输送灵力时，觉得奇怪的地方有关？ 她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问他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或者之前得过什么病，受过什么伤。 许宥安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出声问:“师姐，你怎么会这么多灵术的？是不是只要去启明斋学几天，就能会这些了？” 姜璃浅心里一惊，居然只想着他的事，忘记装成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了。 她眼神慌乱了一瞬，立马找补:“我都是在咱们峰的书阁上看书学的，今天第一次用，生疏得很——小师弟，你如果感兴趣的话，等哪天，我把那本书找出来，你拿去看看，说不定也能自己学会，也省的……省的师尊教了不是？” 姜璃浅心虚地往旁边躲了躲，挪开了和他紧挨着的身体。许宥安垂着眉眼，不动声色地又往她怀里靠了靠。 姜璃浅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细节，想问他的事也被这一打岔给弄得忘记了。 正巧这个时候，她的身份玉牌亮了亮，她赶紧拿下来查看，就见玉牌传递过来一张虚幻的地图，图上标记着她和许宥安，还有师兄师姐们的位置。 顺带着还有二师兄传来的一句话。 【不要乱走，注意安全，我们汇合后就来找你和小师弟。】 许宥安因为身份玉牌什么的都还来得及领，所以二师兄只能让姜璃浅把话带给他。 有了二师兄的嘱咐，姜璃浅的一颗心也算放了放，自然也不会带着许宥安东奔西跑。他们就好好待在这儿，等着师兄师姐他们来。 就是不知道斋老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对他们下这么狠的手，尤其是，他居然连还未入道修炼的小师弟都没放过！ 刚才掉进湖里，要不是她和小师弟离得近，及时救他上来，他可就真的要命绝当场了。 心里叹了口气，姜璃浅把许宥安身上的裙子又裹紧了些，然后往柴火堆里添了些树枝。 树枝“噼里啪啦”地响，火花乱窜，但转眼就成了灰烬飘落下来。 “小师弟，你别担心，师兄师姐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到时候我们就一起想办法出去。” 许宥安点点头，没有说话，似是累极了，靠在她的怀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姜璃浅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许宥安莫名很熟悉，尤其是那一双清澈无垢的眼睛，仿佛看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里。 她沉默下来，只偶尔往火堆里加树枝，尽量不做大动作，以免惊醒他。 渐渐地，她居然也挨着他的脑袋一起睡着了。 不过在彻底睡着前，她还是撑着一丝清明，喊出心心来帮忙守着，万一遇到危险，立刻叫醒她。 心心围着两人飞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竟停在许宥安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睛，又贴了贴他的脸。 然后托着腮，感叹。 “好冷啊…… “就像血液都流干了一样。” —— 姜璃浅是被晨起的寒露惊醒的，露水从头顶的树叶上滑落，一下滴在她的眼皮上，凉得她一个哆嗦，睁开了眼。 醒来，她恍惚了一瞬，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阵峰，而是被江月明关进了千面盒里。 她是要在原地等师兄师姐们来的，然后和小师弟一起回去……等等，许宥安人呢？ 姜璃浅心里一个激灵，顿时彻底清醒了。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许宥安的影子，不由焦急地询问心心:“我小师弟人呢？” 心心坐在一片树叶上，闻言，指了指东边一个方向。 “那个漂亮的孩子昨天傍晚的时候就去那边的石林了，说是要点个人隐私，忙完就会自己回来。”说着，心心就把许宥安留下的纸条送到了姜璃浅的手上。 姜璃浅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确实是说有隐私需要处理，不久就会回来，让她不要担心。 可……现在都已经早晨了，从昨晚到现在，一个晚上过去了，他都没有回来，莫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她不禁有些着急，问心心为什么不在许宥安离开的时候叫醒她。 心心觉得委屈极了。 小主人只说遇到危险了叫她，又没说有人离开也要叫醒她。 再说了，那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孩子也留下纸条，说需要个人隐私，自己会回来的嘛，言外之意，不就是他要独自一个人吗？ 而且。 他走时那么依依不舍地抱着小主人，肯定会再回来的呀。 小主人怕什么？ 看到心心泪眼汪汪地噘着嘴，姜璃浅顿时觉得自己太过激了，立马给她道歉，心心扑进她的怀里，一阵安抚才肯罢休。 此时姜璃浅已经心急如焚了，安抚好心心，她立刻用了一张疾风符，快速飞去了远处的石林。 ……………………………………………… 狠狠一拍桌子，重道气得胡子都在抖。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的徒弟，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全部弄到千面盒里去了，有你这么办事儿的吗？” 江月明懒散地半躺在贵妃榻上，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质问而有所紧张，反而折扇一勾，案几上端放的葡萄就进了他的嘴里。 “师兄，不是我说你，你的眼光挺好，收的徒弟个个都天赋异禀，天资出众，可你是怎么做他们师尊的？ “整日里的散养，任由他们胡闹，再好的天资也会变成废铁，岂不可惜？” 第48章 那就都去死好了 重道抖着手，指着他的鼻子想骂什么，可惜又骂不出口，愤愤地往凳子上一坐，黑着脸道:“我怎么教我的徒弟，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来费心！千面盒，你要就给你，但必须现在就把他们给我放出来！” 江月明一口咬在新鲜的灵果上，浑不在意重道说的话。 “师兄这么担心他们作甚？我又不会吃了他们。 “他们不敬师长，故意戏弄，还诓骗你的宝贝，吃点教训，不是应该的吗？慈母可多败儿啊，师兄也想走这条老路吗？” 重道看到他那混不吝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现下四海太平，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下呢？ 简直跟清止一个臭脾气，都犟得很！ “月明，不是弟子有天分，就是有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你一味苛责，一味严厉，想着他们通通都按照你的路走，那是不可能的！ “心有执念，只会徒生魔障，自绝仙途！” “仙途？”江月明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低低笑出了声。 只是他眼里半分笑意都没有，全是嘲讽和萧索。 什么是仙途？ 他又还在意什么仙途？ “师兄，”他抬眸，似笑似哭地反问他，“我只是想让他们都能活下来，这有错吗？” 重道怔住。 随后负手起身，沉沉叹了口气。 “月明，已经五百年了……” 江月明的眼神有一瞬的迷离，接着便是一声嗤笑。 “那又如何？ “他们要是不能活下来，那就都去死好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还不都一样。” “你！”重道气得心口都在疼，但面对江月明，他又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无奈摇了摇头。 到底是，心有愧疚。 —— 姜璃浅连用了三张疾风符，才在半炷香内赶到石林。 然而这片石林大得不可思议，从半空往尽头看，居然都看不到石林的底，且里面地形复杂，怪石林立，一不小心就会迷路，若是陷的深了，恐怕要一辈子迷在里面，走不出来了。 她现在修为低微，还未筑基，做不到御剑飞行，而且她也试了好几次，这里是应该有什么禁制，是使用不了飞行法器的，连用三张灵符也耗费了她一半的灵力，接下来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她只能选择徒步进去。 现在许宥安情况不明，她真的不敢想象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万一遇到什么妖兽，该怎么自保。 师兄和师姐让她照看好小师弟，要是他出了什么事，她又该怎么和他们还有师尊交代？ “许宥安！ “许宥安！ “你在里面吗？” 她一边快步往里面走，一边大喊他的名字。 然而久久未听到他的回应。 她越发着急，立刻用身份玉牌给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传信，问他们有没有寻人的办法。 三师姐立马回了消息。 【镇灵珠，你和小师弟是一对，会互相感应。】 姜璃浅没料到镇灵珠还有这一层，马上从纳戒里拿出来，运转灵力，催动它。 镇灵珠慢慢悬至半空，十二颗金珠围绕着蓝色的主珠旋转，上面的金色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在十二朵莲花间游走绕转，不一会儿就有蓝色的光芒化为一道引线，飞向了石林深处。 姜璃浅心中大喜，再次贴上一张疾风符，顺着引线追了过去。 在七拐八拐，绕开无数石柱石塔后，蓝色的引线终于停住，飞速地没入前面的一块巨石后。姜璃浅赶紧追过去，竟真的在巨石后面看见了半靠在石头上，昏迷不醒的许宥安。 “小师弟！” 她一个箭步冲过去，第一时间查探他的呼吸，感受到指尖下轻微跳动的脉搏，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落。 旋即却又紧张唤起他的名字。 “许宥安，许宥安，你醒醒！”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小师弟会在这里昏迷？ 姜璃浅生怕出了变故，一咬牙，转身蹲下，将许宥安吃力地背上背，两只手紧紧拖着他下滑的身体，深吸一口气，一步步往石林外走。 一边走，一边用灵力护住他的心脏，确保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也不知道是不是姜璃浅的错觉，她总觉得头顶上的太阳似乎爬得太快了，从东边刚露出头，到现在，还不足一个时辰，却已经挂在正中央了。 而且—— 细细密密的汗珠从她额头沁出，她一步比一步迈得沉重。 天好像越来越热了。 明明和石林接壤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湖泊，另一边还有大片大片茂密的林子，这个石林却好像极度缺水的样子，不仅很少见到什么杂树，就连低矮的耐旱草都没有，处处都是被风吹得干裂的石头。 有些好好立着的巨石因为风化得太严重，会突然地离开，或者瞬间坍塌，堵住前方的路不算，有好几次都差点将她和许宥安全部压在碎石底下，好在她够警惕，及时使用了灵符。 但几张瞬移符用下来，对她的消耗巨大，这个石林又这么复杂，原路被堵，她不得不背着许宥安选别的出路。 可是越是走，岔路就越多，岔路越多，就越找不到出去的方向。 因为担心许宥安的情况，她只能暂且找一处看起来还算很完好的巨石，将他慢慢放到巨石后的阴影处。 “心心，帮我到空中看看，出去的路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姜璃浅累得直喘气，随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唤出心心。 心心得令，立马飞向了空中。 不一会儿她就飞了回来。 “小主人，朝着太阳的方向走，有一条小路能通向东边的树林。” 朝着太阳的方向走？ 姜璃浅抬头望了望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她居然看到了两个太阳，而是两个相反的方向。 她揉了揉眼睛，再抬头看。 天上居然出现了东南西北四个太阳。 “……” 难怪这么热！ “不然，”姜璃浅说，“你直接把方向指给我？” 心心也没想到刚才还一个太阳的，才一眨眼就多了这么多太阳。 第49章 地形图 她有些不确定地再次飞高看了一下路线，然后飞了回去。 “那边，那个像大公鸡的石头，绕过它，然后一直走。” 姜璃浅点头，走了两步，又犹疑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果然，身后的石头居然都成了心心口中的“大公鸡”！ 再往四周看，所有的石头都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公鸡。 她皱了皱眉，不放心带着许宥安，准备先自己去探探路，反正只要有镇灵珠在，她就能找回来。 询问师兄师姐以她现在的能力能布下什么阵法暂时保护许宥安，玉牌静默了一会儿，很快回了三个字。 【护灵阵。】 又附了一张布置阵法的图纸。 姜璃浅仔细看了看，从储物袋里倒出三十六块中品灵石，按照图纸的方位在许宥安周围布下。 然后按照图纸上的法诀激发出灵石里的灵力，在地上画出护灵符。 由于是第一次画阵，她的手法算不上熟练，一连失败了三次，才终于成功。 但这也让她几乎力竭。 炼气一层的修为实在太弱了，看来要从这里出去，怕是得再修炼一番。 “心心，帮我守着他，一炷香后我就回来。” 心心不太舍得离开自己的主人，哼哼唧唧不想留下，但姜璃浅眼带请求，她也只能勉勉强强同意。 姜璃浅从纳戒和储物袋里翻了半天，实在找不出什么丹药，不过好歹到一株可以蕴养心脉的灵草，她不知道小师弟为什么会昏迷，但有这个护住他的心脉，无论是什么情况，都能撑上一撑。 她把灵草捣碎，将汁液全部喂许宥安喝了下去。 做完这些，她再次叮嘱心心，一旦遇到生命危险，一定要告诉她。 两人同为一体，可以心灵互感，有她在，姜璃浅也算放心。 眼见心心点头答应后，她便朝着心心方才所指方向走去。 一路上，所见的石头已经没了原先的模样，就连刚才大公鸡样的巨石也改变了形态。姜璃浅不确定是不是斋老故意针对她，改变了这里的原貌，但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镇灵珠捏在手里，她全身警惕，同时尽量记下自己走过的路。 起初倒还很顺利，绕过心心指的那块石头，后面就只有一条小路直通远方。 可是走着走着，她忽然发现每隔一段固定的距离，就会有一块造型古怪的巨石立在小路旁，接连走过一百多块这样的石头，她已经被小路和这些石头绕晕了。 如果按照她脑子里记的路线，此刻她应该一直往南走着，可直觉上，她又隐约觉得自己是在绕一个大圈子。 到底是她记忆出了差错，还是感觉不对？ 姜璃浅有些泄气。 要是前世，有剑在，她大可以一剑横扫之，什么魑魅魍魉，都会在她的剑下现出原形。可是如今，她只是一个炼气一层，还什么仙术阵法都没学过的新弟子，拉到外面，就是个别人连踩上两脚都不惜得踩的角儿。 可是一想到许宥安还等着她带他出去，不由轻拍了拍双颊，让自己打起精神。 把有些烦躁的心沉寂下来，她停住步子，看向周围一层叠过一层的山石，努力回想了一下方才走过的路。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过目不忘的她不可能会记错走过来的路线，但是修者对某些方面，尤其是危险的感知是很灵敏的，她也不觉得自己的直觉出了错。 但是，有时候眼睛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官，它能欺骗记忆，掩盖真相。 俗称，错觉。 如果她再这么走下去，说不定天荒地老也走不出这片石林，一定要想想其他办法。 可是究竟该怎么做呢…… 姜璃浅皱眉思考起来，忽然不知道哪里一阵风，呼呼啦啦直往她身上扑，一起吹过来的，还有满天满地看不清的沙土。 姜璃浅赶紧使用镇灵珠，形成灵力护罩挡住这些沙土。 但就这么一瞬，她想到了办法。 既然眼睛会欺骗她，那她就把眼睛闭起来，看不见不就行了？ 此地虽为千面盒中，可依旧灵力充沛，她是极品灵根，对灵力的感知非比寻常，这片石林里的残石又十分巨大，只要她能静下心来感受其中的雷系灵力，就能感受到它们被哪些巨石挡住，又在什么地方畅通无阻，就像这阵风一样，在识海中形成一幅灵力流转图。 如此就可以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在绕圈圈，如果更加幸运点，说不定就能因此找到出去的路。 想及此，姜璃浅也不管周围安不安全了，立即盘腿坐下，闭目凝神，运转心法，感受四面八方向她涌来的雷系灵力。 虽然脑子想的是一回事，可真正做起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她能一点一点感知到灵力向她奔来，但由于周围的雷系灵力太多，一时涌在一起，很难感知到它们都是从什么方向来，又绕过了哪些障碍物。 但她也没放弃，不断吸收灵力，将其淬炼灵脉，汇入丹田的同时，一遍遍努力去与雷系灵力共感，将自己的感知力放大，放大，再放大，和雷系灵力完全融为一体。 可即便极品灵根很受灵气的喜爱，但在与它们共感时，识海还是被狠心地弹飞了出去，一次，两次，三次…… 不知过了多少次，姜璃浅的识海里终于有了石林的大致地形图，只有西南角落的一处阴影还未探查出来。 汗珠一颗接着一颗从她额头滚落，姜璃浅到底还是坚持不住，从静坐中睁开眼，浑身力气尽失般，脱力地半撑在地上。 深呼吸了好几次，不断吸收着周围的灵气，她身体上的疲累才好些，可是精神上的疲惫一时半会儿却怎么也消除不了。 但这也正常，修仙之人，最忌讳识海受损，一旦识海受到攻击，那么想要痊愈可就难了，不说修复识海的灵丹仙草极其珍贵，就说有，也要耗费大把的时间和灵力，有些修仙大能，就是因为识海受损，一辈子也只能止步于此，再也无法登仙飞升，成就大道了。 第50章 他没有她，保护不了自己 不过好在，大致的地形她已经知道了。 而正如她所想，她确实在一直绕着圈，这些巨石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在暗藏玄机，她只要按照这条路走下去，一辈子也只会在原地打转。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大概是陷到了一处由石林为子的阵法里，只是她对阵法的修习太少，目前还没看出这是什么阵法。 但也没关系，不用眼睛，而是用最实实在在的灵气为指引，她已经找到了出去的路。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快回去找许宥安，带他出石林。 姜璃浅起身，按照识海里的地形图往回走，她的眼前不再是奇奇怪怪的巨石，而是一颗颗落下的黑子，而她就是游走在纵横线上的局外人。 灵力恢复得差不多，她又连续在身上贴了好几张疾风符，几乎是低空半飞着赶路。她总觉得，既然江月明将这片石林变成一道巨大的阵法，必然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毫无动静。 她必须赶在他行动前回到许宥安身边，否则他一个人，又没有灵力傍身，会很危险。 她不敢赌，江月明会不会有人性。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江月明很奇怪，总隐隐带着股疯劲儿。 然而饶是她已经用上了最快的速度，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她快要看到许宥安的身影时，她眼前的巨石突然动了，不是一块，不是两块，而是一块接着一块，地动山摇间，竟然全部挡在了她面前。 一重叠着一重，瞬间将她和他的距离拉远。 终于还是来了。 姜璃浅冷着脸，暗暗咬牙，摊手间镇灵珠已经飞至半空，十二颗金珠离开主珠，围绕着她快速绕转，形成一道保护屏障。 “斋老，你心中有气，尽可以冲着弟子来，但小师弟他与此事无关，是弟子硬拉他来的，他还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在这里面太危险了，弟子恳请斋老将小师弟先带出去，要怎么罚，弟子全认下。” 遥遥天地，寂静无声，唯有呼呼的狂风刮过已经残破不堪的石壁峭岩，扣下一块又一块碎石。 漫天黄沙起，乌蒙蒙一片。 握紧十指，姜璃浅低下头，点漆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血红之光。 很好，被无视地很彻底。 那就不要怪她不顾及对方身为师长的颜面了。 缓缓抬起手，镇灵珠在她手掌上方高速旋转，淡蓝色的光芒随着灵力的涌入，愈发变得幽蓝。 “恕弟子无礼了！” 她的眼神一暗，手中的镇灵珠如离弦之箭飞射了出去。 一颗颗小小的蓝色灵珠，却仿佛携带着山海之力，轰隆一声重重撞在了离得最前面的巨石上。 巨石看着硕大无比，坚硬至极，可在镇灵珠面前，却像是一拍就碎的豆腐一样，顷刻便离开数道裂缝，接着轰然坍塌。 接着是下一块。 下下一块。 镇灵珠越转越快，颜色愈发幽深，隐隐还有雷霆之力闪过。 既然不懂阵法，也解不开，那就只有硬闯了。 她不介意毁了这个地方。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三。】 乾坤心法起，无数的雷系灵力疯狂地涌入她的身体，她的丹田和经脉就像是一块干瘪的海绵一样，贪婪地吸收着所有涌入她身体的灵力。 镇灵珠的光芒也越来越盛，冲击巨石的速度愈发快。 姜璃浅的脸色冷淡到像是在看别人的一场大戏，随着巨石的倒塌，她的修为也在一点点往上涨。 炼气二层。 炼气三层。 炼气四层。 赤红的血丝在她眼底翻涌明灭，一身长裙，迎风凛冽，宛如睥睨众生的神只。 而她，自岿然不动。 再多的巨石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冲撞，眼见已经有一半的巨石倒塌在她的脚下，这些石头又开始动了，风驰电掣一般，迅速给她让出了前方的道路。 姜璃浅冷淡地收起镇灵珠，往前走了一步。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钻进她的丹田，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仿佛被撕扯了一下，腥甜的血便涌上她的喉咙，猛地吐了出来。 疼。 比引气入体的时候还要疼。 疼到恨不得就地打滚，生生把手伸进肚子，把疼痛的地方掏出来。 眼前又开始一半黑，一半白。 脚下绵软，身体也踉跄着要倒下去，就连身边吹过的一丝微风，她都觉得自己会被带着后退。 如果只是她自己，她宁可就此倒下，被无尽的风沙一点点掩埋。 可是不行。 还有许宥安，还有她的小师弟在。 他没有她，保护不了自己的。 颤抖着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她撑着一口气，狠狠心，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借着这阵疼痛让自己不至于马上昏迷。 然后丢了一个除尘诀在自己身上，踉跄着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近了，许宥安就在那儿。 心心最先发觉姜璃浅回来了，高兴地飞过去抱着她的耳朵，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小主人的修为又涨了？” 心心飞到姜璃浅面前，眨巴着两只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 “是不是很痛？” 姜璃浅一下抬头看她。 心心脸上因为见到小主人的欣喜慢慢消退，垂下了脑袋。 “小主人，心心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因为心魔缠身的原因，小主人你的修为每精进一分，就会和体内的心魔撕扯，会很痛很痛。 “心心知道的，小主人最怕痛了。” 她的眼睛红红的，啪嗒啪嗒掉起了小眼泪。 姜璃浅愕然望着她，心里酸甜苦辣过了一个遍，竟是觉得有些感动。 原来……心魔也会有心吗？ 她也会为了自己难过？ 抬手抚上她的小脑袋，姜璃浅想要说什么，心里却空空的，最终她什么话都没说，忍着丹田的剧痛走向了还昏迷的许宥安。 她蹲下身，再次喊了几遍许宥安的名字。 本不抱什么希望的，可就在她失望地垂下眸，准备再次背着他，离开这个荒凉的地方时，她的袖子突然被轻轻拉了拉。 第51章 你会怪我吗? 姜璃浅又惊又喜，眼里立马有了光亮，回头去看。 许宥安正睁着一双纯澈的眼睛看着她。 脸色虽然苍白，可却有了生气。 “小师弟，你醒了？！” 许宥安轻轻点头，随即又垂下眸子，很是过意不去地道歉:“对不起，师姐，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找来……” 姜璃浅摇头，蹲下身擦了擦他脸上上沾染的灰尘。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很乖的。”顿了顿，她又试探地问，“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这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宥安拽住她的袖角紧了紧，抬眸看她:“师姐，如果我说，我不能说，你会怪我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明明不是乞求的语气，姜璃浅却觉得心下一软。 不能说吗？ 是啊，在这个你死我活的修真界，谁没有秘密呢？ “我不怪你，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昏迷，是有妖兽袭击你了吗？”其它她可以不管，但这个必须问清楚，万一这片石林里真的藏着妖兽，她没有防范，很可能就会成为妖兽的口中粮。 许宥安没有隐瞒这件事，把来龙去脉说了。 “当时离开一个时辰我就准备原路返回，可回去的路突然被这里的山石封死，我只能另寻他路出去，哪知竟然迷了路，越走越远，后来有一只长得像鱼，可却有百尺之长的怪物从地下跳出来，袭击了我。 “我跑不过它，它在这片沙地就像是鱼儿在水里一样敏捷，幸好有三师姐给的镇灵珠护着我，我才能安然无恙，可即便这样，我还是被它的力道震到，就……就晕倒了。” 说完，许宥安很是愧疚地低下头。 “师姐，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姜璃浅已经紧张到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幸亏三师姐有先见之明，给了他们防身法宝，否则今日她真的要万死难辞其咎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然后郑重其事地握住许宥安的双手，直直盯住他的眼睛:“小师弟，我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请你答应我，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要暂时离开，一定要事先告知我一声，作为你的师姐，我需要保证你的安全，可以吗？” 许宥安愣了愣，指尖微蜷，重重点了一下头。 “好，师姐，我答应你。” 姜璃浅放下心来，忍不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真是又乖又听话的小师弟啊。 只是可惜—— 她的眸光暗了暗。 人心都是会变的。 —— 姜璃浅询问他身上有没有伤，能不能自己站起来走路，许宥安点了点头，自己扶着石壁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只是那单薄的身体在风里摇摇晃晃的，看着人实在心揪，唯恐他下一秒就被风吹跑了。 好在姜璃浅丹田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她主动走过去，伸手扶住他。 两人相互依靠，慢慢往石林外走。 中途，姜璃浅将识海里汇成的地形图画给许宥安看，许宥安端详着地上的图，默默不言。 “这都是暂时的，这里的巨石会改变位置，能出去的路也会随之改变，我能感知周围与我最为亲和的雷系灵力，通过它们的流动带我们往石林外走，只是恐怕要耽误很长时间了。” 而且一个变化莫测的法阵，未必能让她百试百灵，万一反过来利用她的感知，反而把他们往危险的地方带，比如那只鱼妖，那就真的不好脱身了。 “师姐担忧的没错，这里地形复杂，巨石重叠，纵横交错，变幻莫测，我们在里面太渺小，轻易就会成为被动的那个。”许宥安仿佛一眼洞穿了姜璃浅心中所虑，开了口。 “不过，我已经认出了这是什么法阵，也找到了它的生门。” 姜璃浅惊讶。 “可是，小师弟，你不是才被师尊带回来的吗？” 许宥安垂眸:“好奇去峰内书阁时，拿下一本阵法书看过，正好有这个，记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不过阵法书不比寻常的书籍经卷，死记硬背就行，如果在阵法一道上没什么天分的话，就算对着阵法书，也只会看得云里雾里，什么都记不住。 更无从入手。 这就是各门道修间天然的天赋屏障。 姜璃浅为了给许宥安布护灵阵，对着阵法图一字一字，一笔一笔看，也是失败了三次才勉强成功。 她算对这一道有点入门，可许宥安居然只是随手翻了翻书，就记下了里面的阵法，还能灵学灵用，这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生门。 难道她这个小师弟是修阵法的天才？ 想到这里，她不由好奇地:“小师弟，你是怎么遇到师尊的，你有测过测灵石吗？” 许宥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遮掩。 “我来天乾宗拜师，路上遇到歹徒拦路，是师尊救了我，他说我有仙缘，要收我为徒，就把我带了回来。 “在山门的时候，守山弟子给我测过灵根了，是极品变异风灵根。” 这下姜璃浅是真信了师尊那句话，他看人真的很准。 收上手的徒弟，个个都是天资出众。 大师兄是上品单火灵根，二师兄是极品单土灵根，三师姐是上品单木灵根，四师兄的身世又极为神秘，现在又收了她这个极品变异雷灵根和极品变异风灵根的小师弟。 再也没有比师尊更好的运气了吧？ 要知道，灵根品质分为五种——极品，上品，中品，下品和废品，其中又以四灵根和五灵根最为常见，三灵根就能成为一宗的外门弟子了，要是三灵根的每根灵根都能有个中品，就算在小宗门做个内门也不为过，要是每根灵根再好好点，都能进大宗门的内门了。 一下子把这么多单灵根，还有变异灵根收为徒弟，莫非师尊真的是有什么运道在身上？ 姜璃浅咂舌，但眼下也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时候，出石林最为要紧。 “小师弟 ，你说你看出了这是什么阵法？” 第52章 阴阳无极阵 许宥安点头:“是阴阳无极阵。” “阴阳无极阵？” “师姐下过棋吗？” 姜璃浅愣一下，脑中的记忆瞬间往回倒转。 亭台，楼阁，大片大片的青竹覆上了一层又一层终年不化的白雪。 有人一身青衫落拓，坐在石亭里，围炉煮茶，听雪敲竹，修长的指尖总是摩挲和他手指一样白净的棋子。 闻得玉石阶上的动静，他温和一笑，挥手间，一杯斟好的茶便落在对面的石桌上。 “又来偷闲？阿浅。” 他回眸，山岚雾绕，明镜非台。 “要不要手谈一局，看看你棋艺精进了没有？” 竹林声总会伴着扑簌簌的落雪，寒风在冰寒的天地呼啸，炉火的光闪闪烁烁，仿佛一直在原地，仿佛永远不会离开。 轻轻闭了闭眼，姜璃浅侧眸，看向自己的手。 她答:“未曾。” 顿了顿，她补充:“但我见过别人下过，知道一些。” 许宥安的视线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姜璃浅，她眼里瞬间暗淡下去的光，他看得真真切切。 心思微动，他忽然对她说:“师姐，等我们出去了，我教你下棋吧？” 姜璃浅只当他是不想让自己难堪，点了点头，随后又询问起阵法的事来。 “阴阳无极阵不是杀阵，算是迷阵的一种，入阵者会在里面迷失方向，如果不找到其中的规律，从而找出破解之法，就会永远走不出去。 “当然，像师姐这样，能够想到感知灵气走向，然后摸索着出去的，恐怕也是独一份了。”许宥安作沉思状。 姜璃浅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 如果她告诉他，她不仅想到感知灵气这个办法，还打算遇佛杀佛，用镇灵珠从这里直接一路拆墙拆出去，他会不会更觉得她脑回路清奇？ “那，这跟会不会下棋有什么关系？” 许宥安回答:“这阴阳无极阵就是依照黑白棋子设下的阵法，这里的石头就是黑子，纵横交错的小路就是棋盘，而师姐和我，就是不断落下的白子。” “棋分阴阳，人与死物也是阴阳之分，由此暗合五行八卦，生死玄门，就能阵成。” “不过，”他顿了顿，指着地上那片阴影处，“这个阵法在一片生地布下一个死子，必然在一片死地，设了一个生子，而那个生子，就是我们可以出去的生门。” “死子？”姜璃浅蹙眉，沉吟道，“这颗死子，难道就是你遇到的那个鱼妖不成？” 许宥安亮晶晶地看向姜璃浅:“师姐好生聪慧，猜得真准。” 姜璃浅没这么直白地被人夸过，下意识错开视线，摸了摸自己额前散落下来的碎发。 轻咳一声，她佯装镇定，问他:“既然死子是那个鱼妖，那，生子是什么呢？” 许宥安摊开手，往四周扫了一圈:“师姐觉得这里最缺少什么？” 姜璃浅眯眼想了想，又往周围看了看，心里有了答案。 “水。” 迄今为止，她连一滴水都没见过，要不是她已经是炼气期的修士，恐怕早渴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等等…… 姜璃浅猛地看向许宥安，惊得站直了身体。 “小师弟，你还好吗？” 许宥安的瞳孔缩了缩，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我很好啊，师姐。” 姜璃浅不信。 “你都快一天没喝水了，又被鱼妖打晕，怎么可能还好？” 许宥安的眸色再次变了变，想要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出。 姜璃浅探究地往他靠近一步，许宥安踉跄着后退。 姜璃浅心里更加生疑，不待许宥安躲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很凉，但有温度，是活的。 灵力不由分说灌入了他的体内，然而下一刻，许宥安却脸色大变，身子一软，就倒进了姜璃浅的怀里。 不是妖物变化，也不是幻境，而且他的神态言辞都和小师弟如出一辙，不是别人假冒的。 那么真正的解释就只有一个，他一直在强撑。 姜璃浅接住他的身体，又气又怒:“既然寸步难行，为什么还要强撑？我是你的师姐，我有能力带你出去！” 许宥安抿住唇，不动声色把头往她怀里埋了埋，贪婪地感受她给予的温暖。 姜璃浅对他的小动作自然不知道，只板着脸气道:“说话！” 许宥安的身体僵了僵。 好半天，闷声开口:“我不想成为师姐的拖累，师姐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预备等他说完理由，就出口严厉训诫他一通的姜璃浅，一下哑了声音。 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过。 她有的，只是责备，只是埋怨，只是一遍遍还不够好，还不够完美。 姜璃浅，你还能做得更好，你必须做得更好。 她从没觉得旁人是累赘，也没人愧疚地跟她说，自己是累赘。 可是，最后她却成了所有人都急于抹去的“累赘”，他们怕别人说他们的成就都是靠她的帮助，怕自己好不容易积累的名誉威望，却全是由她高高筑起。 哪怕，她根本不在意他们死死想要捂住的那些东西。 深深吸进一口凉气，又缓缓吐出。 姜璃浅什么都没说，弯下腰，不由分说地把他背到了背上。 “你知道怎么找到水吗？” 许宥安紧紧攥住她的衣领，张口想说自己还可以走的，可是看到她冷肃起来的脸，终于还是放弃。 松开手，改由虚虚地环住她的脖颈。 “师姐，你的镇灵珠属水，由它的灵气吸引，应该就能找到这里藏着的水。” 姜璃浅点头，唤出镇灵珠，释放其中的灵力。 主珠散发出夺目的蓝光，接着就有蓝色的烟雾包裹住整颗灵珠，十二颗金珠围绕着主珠慢慢旋转。 过了一会儿，镇灵珠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飞向了东北方向。 “找到了！”姜璃浅心下一喜，背着许宥安，快步朝镇灵珠飞向的地方追了过去。 这一追，时不时就有巨石挡道，姜璃浅没耐心找路绕过去，一点犹豫都没有，镇灵珠飞速转动，一个接着一个砸烂。 这么做虽然很不守规矩，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第53章 住手，师姐! 而且很省时间。 没过多久，她和许宥安就来到了一处略显空旷的洼地。 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水。 但是空气里明显低下来的温度，无疑昭示着，这里确实有水。 只是看不见。 或者说，布阵的人故意不让他们看见。 镇灵珠到了这里就停下来，飞回了姜璃浅手中。姜璃浅四处打量，这里找找，那里看看，连脚下的沙土都用力灵力炸了一遍，然而仍旧一无所获。 水到底在哪里呢？ 这时许宥安轻轻凑到了她的耳边，稚嫩干净的嗓音缓缓流入她的耳中:“师姐，水在空气里。” 无色无味，无形无状，水本千面，非常之物。 既然眼睛看不到，那就只有它的形态不是肉眼能看见了。 周围温度这么低，哪怕只是行走在这里，都能感觉到皮肤上潮湿潮湿的。这里没有大型的湖泊，又没有大片覆盖的葱茏草木，那么潮湿之感从何而来？ 不言而喻。 姜璃浅被他提醒了一下，也恍然大悟。 立马放出镇灵珠，利用镇灵珠对水的吸附力，慢慢吸收空气里的细小水珠。 渐渐的，水滴越聚越多，凭借肉眼也能看到被灵力包裹的一大滴水，而且还在不断增多，没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一小片水洼。 姜璃浅的修为刚到炼气四层，还有些不稳，随着水洼的变大，她控制的灵力气泡有些轻微的晃动，而这丝晃动逐渐有加强的趋势。 但姜璃浅不敢有丝毫分心，全神贯注地输送灵力，搜集空气里的水滴。 机会只有一次，这里的水本就不多，万一她失守，这么多水落入沙地，顷刻就会被沙地吸收，他们要想再收集一次可就难了。 只希望这一次能顺利，他们能够成功离开这片石林。 然而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也许是江月明发觉了他们的意图，竟然剑走偏锋，破釜沉舟，将位于西南生地的鱼妖利用层层沙地送到了这里来。 当鱼妖从地底破土而出的时候，姜璃浅也终于见到了许宥安口中的鱼妖长什么样子。 说是鱼妖，其实也只是外形和行动模式像而已，本质上只是石块堆叠而成的石鱼，两只鱼眼嵌了两颗妖丹，才获得了可以兴风作浪的力量。 而且据姜璃浅所看，那两颗妖丹分别是一只一阶羽雀和二阶白鼠的。 想来江月明没真的想往死里折腾他们，只做历练。 想到这一点，姜璃浅一直难以安定的心总算有了实底。 他们这里是这样，约莫师兄师姐那里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说不定等他们出去了，师兄师姐也来找他们了。 只是眼下，这只石鱼妖虽然不过是个低阶妖兽，可她和许宥安，一个炼气四层，一个还未入道，加上她现在根本脱不开手，要想对付这只石鱼妖，还真不是简单想想就可以了。 该怎么做呢？ 正想着，那只石鱼妖已经钻入地底，快速地朝他们这里游了过来。 姜璃浅神色凝重。 她尚且可以自保，但许宥安就危险了，不死也得半残。 而且她现在收集空气里的水，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此停下。 “师姐，碎石上。”这时，许宥安又开口提醒了她。 姜璃浅眼睛一扫，果然看见不远处有风化坍塌下来的碎石堆，一块块垒着，也有百尺之高了，以她现在的修为，勉强能上得去，于是想也没想，就按照他说的，背着他，一跃飞到那堆碎石上。 同时，她加快了镇灵珠吸附水珠的速度，灵气泡里的水越来越多，快要有一小片池塘那么多了。 “啪！啪！” 石鱼妖一次攻击未成，再次跳出沙地，巨大的尾巴猛地朝姜璃浅和许宥安所在的碎石堆拍来。 庞大的力道让姜璃浅险些站不稳，将许宥安摔出去。 碎石堆在这一遭下，腰部一下子缺了一个大口子，上半部分在风中摇摇晃晃，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环顾四周，除了这里，就只有高耸入云的巨石，以她的修为，是没有办法飞上去的。 姜璃浅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眸色沉了下来。 现在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整个石林都是这只石鱼妖撒欢的地儿，而且它全身都是石头，坚硬无比，尾巴一甩，就是地动山摇。 许宥安松了松环住姜璃浅脖颈的手，垂下眸子轻声说:“师姐，把我丢下吧，我来吸引那只鱼妖的注意力，你趁机再多吸收点水，达到一定的量，水门就会显现，你就可以出去了。” “说什么胡话，我是你师姐，就不可能把你丢下。”姜璃浅气得脸都黑了。 她一瞪那只再次要甩尾巴过来的石鱼妖，胸中怒气愈发加剧，干脆解下身上的腰带，将自己和许宥安死死捆绑在一起。 然后闭目，将乾坤心法催动到极致，疯狂地吸收周围的雷系灵力，然后又将这些灵力通过镇灵珠全部注入吸附过来的水球中。 在石鱼妖重重甩来尾巴之际，一跃而起，将水球兜头朝石鱼妖罩下。 噼里啪啦的紫色火光瞬间遍布在整个水球之内，石鱼妖被电得抽搐，疯狂甩动尾巴要出去，姜璃浅则死咬嘴唇，加固灵力气泡，封住它逃出来的可能。 两边都在拼命叫着劲，现在就看谁先力竭了。 不过姜璃浅可以一边吸收雷系灵力，一边疯狂输出灵力，在加速镇灵珠吸附水珠的同时，让石鱼妖只能徒劳地在水里蹦跶。 拼耐力，她不怕。 只不过她现在这种做法，大量的灵力会灌入她的经脉，冲刷她的丹田，硬生生将她的经脉不断地撑开，一个不慎，她的奇经八脉就会因为涌入太多灵力而爆裂，成为无法修炼的废人。 可她的眼底，没有惧怕。 只有冷然攀升的战意。 独属于剑修的，置之死地，毫不畏死的战意。 怕死，做不了剑修。 而姜璃浅，是最不会怕死的那个。 可被她紧紧捆绑在背上的许宥安却白了脸。 他哆嗦着嘴唇，眼底的恐惧一波一波袭来。 “住手，师姐……” “快住手！” 第54章 你会来吃吗 经脉已经撑到了极限，极大的痛楚包裹着姜璃浅所有的感官，她的眼里，只有要战胜的对手。 她的心里，全是杀意。 庞大的雷系灵力还在不断涌入姜璃浅的经脉，灵力气泡里的水也越积越多，石鱼妖身为一只鱼型妖，居然在水里不断翻腾，几欲溺死，那两只妖丹做成的眼睛不断散发着诡异妖气的光。 可随着雷灵力的不断攻击，妖丹上的光愈来愈黯淡，有一只已经经受不住这样强大的灵力挤压，爆裂开来，另一只也有了裂缝。 本来杀气腾腾的石鱼妖，居然像是被渔夫网住的小鱼儿，只能吐着泡泡等待自己的死亡结局。它的身体已经开始开裂，尾巴也因为扑腾断了一半。 饶是如此，姜璃浅也没有停手。 她眼底的血红裹挟着杀意不断涌现，一时之间竟忘了周遭所有的事。 许宥安不断喊着她的名字，她却像是根本听不见。 眼见姜璃浅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不能再苍白，身体也摇摇欲坠，许宥安再也克制不住，撕心裂肺地大喊。 “师姐——！” 啪嗒。 一滴冰凉的泪珠滚落到姜璃浅的唇边，失去焦距的眸子缩了缩，猛地恢复了神智。 她愕然看着眼前这一幕。 水门已现，石鱼已断，而她浑身剧痛，耳朵里，嘴角都流出了刺目的血。 身后，是压抑的，颤抖的小师弟。 还有他害怕到绝望的泪。 “许……宥安。 “小师弟……” —— 跃入水门，回到湖泊边，许宥安被姜璃浅从背上放了下来。 第一时间，许宥安就冲到她面前，颤抖着手，用袖子去擦她脸上的血。 他的眼睛红红的，眼里的惊惧还未消退，脸上却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师姐。 “以后别这样了，好不好？” 姜璃浅也自知方才是吓坏了他，当即便点头同意，任由他一点点擦掉她嘴角溢出的鲜血。 可是马上，她又觉得有点不对。 按理来说，她和这位小师弟才认识不过两三日，可是为什么他方才会那样喊她，就好像再一次失去了自己挚爱的珍宝。 那样深切的感情，就算是深处黑暗的她都不由地动容。 他们……以前难道见过吗？ 这样想了，她也这样问了。 可许宥安的表情却一点异样都没有，仔仔细细擦完她脸上的血，便恪守规矩地后退一步，和她拉开了距离。 “师姐，你拼死救我，我当然担心你，如果师姐因为救我受了伤，我万死难辞其咎。” 姜璃浅想了想，觉得也是，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他们是一峰师姐弟，互相担心关切也是应该的。 “是我多虑了，你先坐下休息会儿吧，我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吃的，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肯定要饿坏了。” 说着，姜璃浅便要走，许宥安却先一步拉住她的袖子，又快速收回手。 姜璃浅疑惑回头。 许宥安偏开了视线。 “师姐，我不饿，我有带吃的。” “？”姜璃浅眼里充满了疑惑。 许宥安没多说什么，从师尊给他的纳戒中取出了一个食盒，打开盒子，里面板板正正放着六块桂花糕。 “师姐，这是我……我跟三师姐做的，本来是想等你醒来，再给你，没想到却被三师姐拉到了启明山…… “现在正好，师姐你和妖兽对战，一定累了，你休息，我去给你打水喝。” 被这么贴心照顾，姜璃浅还是生平第一次，她愣了愣，有些失笑，又有点心酸。 这样的师弟，真的是她会遇到的吗？ “我来生火吧，眼看着又要天黑了，正好当做晚膳了。” 许宥安摇头。 他坚定:“我来。” “师姐，你打坐调息吧，这些，我都可以做。” 实在拗不过他，姜璃浅也只能任由他了，但入定调息之前，她还是叮嘱他，绝对不能走远，恐会遇到危险。 许宥安点头应了。 姜璃浅知道他听话，也就放心地闭目调息，稳定自己的境界的同时，用灵力治疗强行灌入大量灵气而使经脉疼痛的症状。 雷系灵力向来蛮横，可在姜璃浅的体内却乖顺得像只绵羊，温柔地抚慰每一寸经脉，姜璃浅能感到全身都暖洋洋的，所有疲惫一扫而空，修为还隐隐有上升的趋势。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她内视体内的时候，居然发觉自己的经脉好像宽阔了不少，内壁也厚了一点点，可以储存的灵力也比普通炼气四层多了一些。 虽然这么点变化微不足道，但对于修士来说，能多储存一点灵力，有时候就可以因此多活一日了。 多活一日，或许便可生死逆转，乾坤再定。 但姜璃浅对此并不在意。 或者说，不在乎。 修为高低，修行易难，她都已经没了兴趣。 调息吐纳三个小周天，姜璃浅睁开眼，天已经完全黑了。 师兄师姐还没有消息传来。 目光所至，却有一簇火光明明灭灭，照亮一方天地。 “师姐，好受些了吗？”看到她望过来的一瞬间，许宥安就似有所感地回望过来，端着热腾腾的糕点走向了这边。 “嗯。”她点头，起身，也走向他。 许宥安把糕点递给她:“师姐，尝尝？” 姜璃浅也挺好奇他的手艺的，点了点头，就伸手拿了一块，放进了嘴巴里。 糕点软糯，入口即化，香气四溢，好吃得过了头。 姜璃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许宥安。 “你的手艺居然比三师姐还要好！” 她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桂花糕。 虽然不排除，前世她也没吃过多少糕点就辟了谷。 许宥安的嘴角勾了勾。 “师姐喜欢？” 姜璃浅毫不迟疑地点头:“小师弟，你简直可以在山脚下开一家糕点铺子了！” 许宥安恍惚了一瞬，眼里有哀伤流过。 他低头，细细碎碎的星光撒在他的身上，像是落了满身的霜。 “师姐，如果我开了糕点铺，你会来吃吗？” 姜璃浅愣了一下，旋即点头:“自然。” 自然么。 许宥安握了握自己的手指，转过了身。 “师姐，水热了，要喝吗？” 第55章 是夜里的风太大了 姜璃浅正想答应，身份玉牌却亮了亮，她立马取下来，放出里面的消息。 【已汇合，三刻后，林外见。】 “师兄师姐他们要来了。”姜璃浅难得开心起来，拉着许宥安走到火堆边，先喝了一大口水，然后让他准备准备，去林子外等师兄师姐们。 许宥安倒没姜璃浅看起来那么开心，反而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看向了她握住自己的手。 “有师兄师姐在，我也就不怕护不住你了。”姜璃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宥安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师姐，我想现在就修炼，你能不能教我？” 姜璃浅惊讶了一下。 “可是这里不安全，而且这种事应该由师尊来教你。” 许宥安抬眸认真地看着她:“我想有能力自保，师姐。” 姜璃浅沉默。 确实如此，在这个处处都是危险的地方，没有灵力，没有修为，就跟待宰的羔羊没两样，就算她和师兄师姐能保护他，可是万一呢？ 如果江月明依然发疯，把他们全部分开，小师弟又该如何保护自己？ 也罢，她是他的师姐，教授他心法这件事，应当也合乎情理，等出去后，她再跟师尊把前因后果，和自己的顾虑说一遍，想来师尊应该不会生气的。 “好吧，我就教你，但师尊也只教了我乾坤心法第一层，上善若水，之后的还要师尊教你。” 许宥安点头:“嗯。” 姜璃浅让许宥安盘腿坐下，自己从纳戒里拿出一张空白玉简，以额触之，将乾坤心法以精神之力刻上去，然后交给了许宥安。 “快用额头触碰，将心法烙印在识海内，这块玉简负荷不了太久乾坤心法的威力，马上就会碎了。” 许宥安点头表示明白，接过玉简放置额前，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玉简里的内容，默默承受乾坤心法从玉简转移到他识海内而产生的不适感。 很快，玉简就在他手上碎裂开来，然后化成了飞灰。 “静心，入定。 “内合丹田，冥沉五神，按照心法，感受乾坤之气，寻找和你契合的风系灵力，慢慢吸收入体，淬炼奇经八脉，汇入丹田。 “这样，你就算引气入体，踏入修仙之门了。” 姜璃浅将修炼的要点和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告知于他。 “反正师兄师姐他们还要三刻才来，你先尝试入定，我给你护法。” 许宥安向她行了一礼，郑重地说:“多谢师姐，宥安往后会勤加修炼，不会像这次一样一直拖累师姐。” 姜璃浅听着他的话，有点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 所以，他是怕拖累自己，才想着要现在就修炼的吗？ 但她还没想通，许宥安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入定了。姜璃浅不敢打扰他，找了一处僻静处坐下，为他护法。 原以为半大不大的孩子，尤其还是男孩子，正是爱玩闹的时候，心不定，很难安静下来，进入入定的状态。 前世她第一次代替师尊教她那个便宜二师弟怎么入定的时候，他上蹿下跳，根本没个安生，看什么都新奇，嘴巴里叽叽咕咕一堆的话，还爱抱着她的腰撒娇，反正是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一个遍，就是不肯好好静坐下来，试着入定。 后来她气得没办法，硬是用捆仙索捆了他，扔进寒冰洞里，一把剑插入寒冰，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他不入定成功，就不放他出去，一直要在这儿挨冻，他才终于勉强静心，按照她说的去做。 可许宥安却真的让她很意外，不吵不闹，又乖又有规矩，说是要修炼，就坐下来静心冥想，竟然一下就入了定。 而且没过多一会儿，她就隐隐感觉到有微风绕转在他的周围。 暗暗咋舌之余，她不禁自己羡慕自己。 这算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吗？今生的小师弟不仅不需要她笑脸哄着，也不需要她威逼利诱，自己一次就能入定成功，而且这么快就感悟到了乾坤心法第一层的玄奥。 看起来用不了多久，他就能一举突破，引气入体，达到炼气一层了。 这样的修炼天赋放到整个修真界，可谓炸裂来形容了。 不过姜璃浅倒没想到这么多，她只定定望着风里的许宥安，微微失神在夜里。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二师弟禤翎还爱跟在她屁股后面“师姐”“师姐”叫唤的时候，哪怕小小的人儿一跑一个屁股蹲儿，也要拉住她的衣角，说要成为和她一样厉害的修士，以后给她挣面子。 时过境迁，转瞬成空。 她对他最上心，最后竟也是他最狠心。 那个雨夜里，她拖着满身的狼狈，一剑劈开木门，想要带他一起走，离开狠心疯魔的师尊，冷血无情的宗门。 她怕他会落得个和她一样的下场。 可他，却在她丝毫没有防备之下，一剑捅进了她的丹田。 彼时她的仙骨刚刚被师尊抽走，他的一剑，她几乎气绝。 在生死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为什么今夜的雨下得那么大，为什么轰隆隆的雷声好似在给她敲响着丧钟…… 为什么，她付出所有心血教导的师弟，刺出的那一剑，那么毫不迟疑。 就连手都没有抖一下。 “师姐。”有人在喊她。 她猛地回神。 许宥安静静站在她的面前，眼里有万千流萤闪过。 “你哭了。” 她一怔，愣愣抬手。 一滴冰凉的泪浸湿了她的指尖。 “没有，是夜里的风太大了。” —— 师兄师姐来得很快，不到三刻就到了约定的地方，相互见了面，各自快速交换了一下消息。 姜璃浅这才知道，大师兄一个人被水冲到了一片灵田，里面灵植众多，看得就让人眼热，可他还没来得及伸出蠢蠢欲动的手，守护灵田的胡萝卜妖就朝他冲了过来。 要说这只胡萝卜妖，那就和她与许宥安遇到的那只石鱼妖一样，并非本身是妖物，而是被嵌入了妖丹，利用妖丹的妖力行动，攻击力并不弱。 二师兄和三师姐是在一起的，他们遇到的妖物也是如此，只是姜璃浅和许宥安比他们幸运一些。 第56章 实在太难吃了 大师兄遇到的是个四阶妖兽，二师兄和三师姐则遇到两只五阶妖兽，都是满身狼狈逃出来的。 当然姜璃浅和许宥安也不算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真是没想到，小师妹居然这么厉害，才修炼没多久，就能保护小师弟，大战石鱼妖了！”三师姐把姜璃浅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发，末了还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姜璃浅瞬间呆住，眼睛睁得大大的。 付温年被她这个表情逗笑，忍不住也上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大师兄此刻倒是一派大家长的做派，把手放到唇下，重重咳嗽了一声，让所有人都看向他。 “这个……总而言之，小师妹这次做得很好，很勇敢，是咱们阵峰的人儿！小师弟刚刚拜入宗门，也能临危不惧，和小师妹一起破解阴阳无极阵法，也是功不可没，等咱们回阵峰，我亲自掌勺，给他们做顿好吃的犒劳一下。” “……” “……” 付温年和洛卿安两人立刻变了脸色，异口同声说了一句:“不用了！” 司川立马变了脸色，眯眼看向两人:“你们……什么意思？” 洛卿安假笑:“大师兄，你别误会……” 付温年接话:“温年怎舍得大师兄操劳，犒劳宴这种事，我和三师妹来就行了。” 洛卿安立马附和着点头。 遥想当年，她和二师兄一前一后进宗门，因为还未筑基，就没有辟谷，那个时候他们还小，什么都不懂，师尊把他们交给大师兄照看，大师兄摩拳擦掌，看着他们两个小豆丁，眼冒绿光。从今往后，每一顿饭都是他亲自下厨。 那个时候她和二师兄天天饿得头晕眼花，面黄肌瘦，一见到师尊就哭得眼泪鼻涕直流，怎么也不肯在峰里吃饭。 无他，实在太难吃了。 难吃到从上方飞过的飞鸟都要退避三舍。 后来师尊看他俩太过可怜，不忍他俩饿死，这才能每天去伙舍蹭饭，顺便打包一份夜宵。 大师兄为此郁闷好久，还堵在他俩的院门前，恶狠狠逼问他们为什么不肯吃他做的饭。 他俩因为太小，没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大哥哥，就一个劲儿地哭，直把大师兄都哭怕了，至此之后，闭口不谈此事。 现在他又来了兴趣，想要“重操旧业”，她和二师兄哪敢恭维。 然而姜璃浅和许宥安还没经过“江湖毒打”，压根儿不懂二师兄和三师姐为什么这么怕大师兄下厨，两双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盯着他俩看。 付温年和洛卿安被两小兔崽子盯得脸颊火辣辣的，又不好直言大师兄最敏感的事，只能一个劲儿假笑。 好在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不是很重要，所有人很快揭篇。 众人开始商讨起如何出千面盒的事。 几人齐齐围着篝火坐了下来，大师兄单独坐一边儿显气场，二师兄和三师兄坐一起，姜璃浅刚坐下，许宥安顺势也坐在了她身边。 “大师兄，那盒子是你偷来的，你应该对它有些了解吧？”洛卿安问。 司川此时倒真希望自己能对这玩意儿有所了解，但除了知道它能随心所欲，变化万千光景外，他也对它一无所知。 众人见此，一阵沉默。 “其实，”许宥安突然开口，声音不算大，但落在了所有人的耳里，“千面盒之所以可以千变万化，可能是有大型的阵法在其中。” 这么一提醒，众人眼睛都亮了，但随即又纷纷露出了难办的神色。 “如果真的是有阵法，能维系这么庞大的世界，还能随时变化，甚至能操纵里面的活物，恐怕……”二师兄的神情凝重了下来。 其他人也知道他未尽之语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全都是有生命的真实之物，如果只是幻境倒还好，毕竟只是假的，幻境再厉害，凭他们也未必不能解开，可难就难在，不是幻境。 那么，什么样的阵法能滋养着这么多生灵？ 若再夸张一点，这里都可以算作是一方小天地了。 这样的阵法，不是他们一个金丹，两个筑基，一个炼气，一个普通人能破得了的。 “那我们要怎么出去呢？”洛卿安沉吟。 司川也难得没了笑脸，头一仰，倒在地上看满天飞逝的星辰。 许宥安默默地把还没吃完的桂花糕切开，每人分了一点，又给每人倒了一杯水，最后把水亲手递到了姜璃浅的手上。 姜璃浅拉着他坐下。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给师尊传消息，让他来放我们出去。”姜璃浅道。 二师兄摇了摇头:“已经试过了，这里是封闭空间，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那如果硬闯呢？” 二师兄还是摇头:“以我们现在的修为，不可能闯得出去。” “放心吧，”三师姐怕姜璃浅和许宥安害怕，安慰道，“我相信斋老也只是一时恼怒，不可能一直把我们关在这个里面，不管不顾的，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姜璃浅和许宥安同时点了点头。 噼里啪啦的篝火跳跃着，岸边水潮汹涌，林中野兽嘶鸣，不远处的石林一片荒凉，好似一座枯败的坟地，呼呼的风一直吹，吹来黄沙，也吹来湿漉漉的水汽。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不言，盯着篝火发呆的时候，大师兄司川突然一蹙眉，说了一句:“奇怪。” 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去。 司川指着天上五颗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星星给他们看:“你们看，那五颗星，是不是和其他所有星星都不一样？” 姜璃浅抬头看去，起初不觉有什么异样，只是觉得那些星星只是比其他星星光芒暗淡了一点，可看得久了，她竟然在那五颗星星上看到几道不同的光芒迅速闪过。 有红色，有黄色，有绿色，有紫色，有青色，其中黄色的最亮，青色的最淡，像极了…… 像极了他们五人各自的灵根属性和修为。 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一个灵器，连他们的灵根和修为都知道？ 正当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时，变故发生了。 第57章 秋娘子 那五颗星星似乎窥探到几人已经发现了它们，本来微弱的光芒突然大盛，五道光柱瞬间笼罩住了他们。 几人反应都极快，撑开护体阵法的同时，不约而同地去拉姜璃浅和许宥安，只是他们的速度快，光柱的速度更快，根本没给他们动作的时间，五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只余将要燃尽的火苗还在一簇一簇摇晃着。 ……………………………………………… 感知到千面盒有变化的重道真人瞬间睁开眼睛，他不可思议地朝启明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沉了沉，起身就要往外走。 没成想他才开了院门，一个人影就迎头撞了上来。 他拧了拧眉，胡子都被撞得飞了起来。 “三长老，你这么急急忙忙做什么？有人攻打天乾宗啦？” 三长老狠狠瞪了他一眼，进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之后，他才匀过气，搓着手满脸晦气又着急地对重道真人说:“什么有人攻打乾坤宗，比这个还麻烦呢！” “祭神宗来人啦，此刻正在浮云殿喝茶吃点心呢，说是要来咱们宗好好切磋交流一番，讨教培养弟子的心得！” 重道真人本来还急着去启明斋解救一下自己那几个小徒弟呢，听到这话，顿时脸色大变，什么都抛到了脑后，回屋拿上自己的宝贝酒葫芦就准备跑路。 三长老赶紧拦住了他。 “你去哪？” “逃命！” 三长老死死拉住了他:“不准走！” 重道脸都快绿了，手印翻转，一个小型阵盘在他脚下亮起，整个人直接从三长老手下挣脱，闪现在了院门外。 丢下一个叶状的飞行灵器，他跳上去，逃也似的往外跑。 三长老见状，也不是吃素的，袖口捆仙索飞出，瞬息缠住了重道的腰身。 “不，准，走！” 重道大吼:“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不能害我啊啊啊啊！” 三长老才不管那个，捆仙索一收，直接把人从灵器上拽了下来。 “那可是你的风流债，跑什么跑？”三长老咬牙切齿，“现在给本长老滚去浮云殿，把他们给咱打发喽！” 不怪三长老这么激动，实在是因为乾坤宗和祭神宗恩恩怨怨由来已久，作为第二宗的祭神宗，整天都盯着乾坤宗的大门缝儿看，时不时就来找点麻烦，恨不得乾坤宗哪天就被一道雷劈没了，他们好取而代之。 而其中最得力的干将就是祭神宗的大长老秋娘子，那女人美则美矣，奈何心蔫坏，乾坤宗次次都要在她手上吃上大亏。 最狠的是，如果她来，接待她的不是重道，她决计不说出此行的目的，就这么硬生生地耗，反正她不缺时间。 掌门是个不管事的，每次都是他这个三长老当冤大头，两头跑，他自己都想给这两货磕一个，要祸害，祸害别人去，他老胳膊老腿的，真的吃不消了。 纵然重道百般不情愿，还是被三长老威逼利诱，连绑带拖，带去了浮云殿。 此刻殿内站着满满两排的青年弟子，个个姿容姣好，朝气蓬勃，而首座上，正坐着这一位藕色纱裙的高挑女子，女子容颜艳丽，顾盼生辉，她的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根红艳的梅花簪，簪子用料极好，色泽水润，若是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梅花冷香，只是簪子的雕工略显生涩，配不上这么好的材料。 本还跳脚的重道一看到殿上坐着的人，挣扎的动作一顿，竟然变得拘谨规矩起来，僵笑着脸，上前客客气气同她见了礼。 女子眼皮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死呐。” 三长老在一边咂舌，暗暗惊叹此女子的毒舌。 可重道却好似料到了她会这么说，脸上半点尴尬也无，还附和应了一句:“是还活着，估计三五百年内都不大死得了，让你……让你失望了。” 三长老扶额，不得不再次感叹，重道能和别人结成怨偶是有道理的。 这张嘴，怎的就一句好话也说不出来呢？ “这么活着，倒不如早早死了干净。”女子果然收了笑脸，冷冷瞥了他一眼。 重道半晌无言。 三长老只好腆着脸打圆场:“不知花长老千里迢迢来鄙宗，有何贵干？需不需要先下榻鄙宗，休整一番，明日再商讨正事？” 秋娘子冷厉的目光顺势扫到了三长老身上，三长老顿时打了一哆嗦。 “不必，贵宗灵气太足，我怕太补，会减寿。” 三长老暗地里扯了扯重道的袖子，面上干笑了两声，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话。 重道这个时候倒是挺上道，替三长老直接开了口:“若有事，尽可直说，我乾坤宗必定全力相助。” 三长老偷偷舒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是个人，关键时候不掉链子。 秋娘子定定看了他一眼，忽地低低一笑，挥袖起身，迈开一步，瞬移到了他跟前。 “这句话，”她沉下万千丽水，语含讥诮，“是你的承诺，还是乾坤宗的承诺？” 重道迅速往后退，身前瞬息升起一道薄薄的屏障，和她分隔两许。 “有什么不一样吗？”他侧头，声音很平静。 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吗？ 秋娘子想笑，也笑出了声。 她没再看他，而是对着旁边的三长老说:“祭神宗与贵宗向来交好，又都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宗门，所以我们私下讨论，想要把几个出众的苗子交到贵宗，熏陶几日贵宗的习性风气，也好提炼一下几个孩子的心气，日后在修仙路上也能走得更远些，不知道贵宗可愿意？” “当然，为表谢意，一年后，贵宗也可挑选弟子入我祭神宗，届时我祭神宗可开放神农域，让他们几个孩子进去玩玩儿。 “不知，贵宗意下如何？” 这下不仅是三长老，就连重道都不由侧目，心中倒吸一口气。 神农域可是祭神宗立宗之本，里面各种灵草灵植无数，还有仙人留下来的传承洞府。 第58章 我觉得恶心 要是运气再好点儿的话，寻到传说中可以洗髓伐筋，连升几个境界的九阴草，一直卡着的瓶颈就能松动，有着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没想到祭神宗这次居然这么大手笔，三长老和重道互视两眼，立马喜笑颜开地答应了下来。 本来以为这次又被薅一身血，没成想竟然捡了这么个大便宜，三长老憋屈半天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连忙又让弟子上几壶好茶，招待贵客。 秋娘子白了三长老一眼，挥挥手，让十几个小弟子上前。 这些小弟子大都只有五六岁的年纪，一看就是今年刚入门的，连引气入体都没做到，但个个天庭饱满，唇红齿白，是修仙的好苗子。 尤其是他们中间长得最为风姿绰约，眉目如画的那个小少年。 其他弟子尚未踏入仙途，他却已经是炼气三层的修为了，妥妥的修炼天才。 三长老和重道都看得有些心痒。 “别动那些有的没的的歪心思，他们可都是有主了的。”秋娘子冷冷提醒他们。 三长老和重道立马收了目光，咳嗽一声，站好。 “这里是我宗十六名弟子，就交给贵宗了，一年后，我来接他们回去。”秋娘子终于还算礼数周全地给三长老见了一礼，算是暂且托付门下弟子。 三长老赶紧回礼，保证他们一定周周全全的。 秋娘子这次并没有在乾坤宗多待，说明来意后，便准备离开了。 走过重道身边时，她顿了顿，眼睛没看他，用很小的声音地说:“每次来，见到你这副样子，我都觉得恶心。” 说完，她便化光而去。 重道在原地待了很久，素来挺直的脊背僵硬到再也不能有任何弧度。他长久地望着天乾宗蒸腾浮沉的缥缈云雾，眼里一片迷离。 三长老看到他这样，深深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不知道，对她是最好的。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 姜璃浅从强烈的眩晕中回过神来时，已经置身在一个奇怪的山洞中。 洞中有一活泉，汩汩滋养着一方莲池，池中莲叶接莲叶，莲花却没有开。 而在莲池正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只供一人端坐的玉石台，台面上光洁如镜，映照着洞顶满室的萤石光辉，宛如镀上了一层浩渺仙韵。 姜璃浅就站在离玉石台不远处的一块凸起的假山石上，她左右环视一圈，没有见到人，也没有见到危险的妖兽，旋即便用玉牌和师兄师姐他们联系，想问问小师弟是不是和他们在一起。 然而玉牌并没有动静，显然是上面阵法被洞内的什么东西影响了。 姜璃浅皱眉，刚要用镇灵珠查探一下莲花池内有没有古怪，四周的石壁却先一步射出了数道石锥。 她被迫往后躲，镇灵珠围绕在她身边，将袭来的石锥全部砸了个粉碎。 而她一个翻转起落，竟不知不觉落到了玉石台上。 十二颗金珠绕转在身边，姜璃浅祭出主珠，准备来个石锥大扫荡，可就在这个时候，所有飞射过来的石锥竟突然全部失去了力量，扑通扑通，一个接着一个掉进了莲花池。 姜璃浅这才发现，这方池塘看着小，却深得要命。 这里太古怪，她不敢多待，立时就要出去。 她给自己贴上一张御风符，想要借此飞过莲池，然而她的灵符却在接近玉石台的边缘时霎时失去了灵力，飘落进莲花池水中，而她也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 根本出不去。 怎么回事？ 姜璃浅疑惑地伸手，触碰那道无形的屏障，却在接触的一刹那，被威力极大的雷电击中，倒地失去了几秒的意识。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喘气，身体还有电流窜过的痛麻感。 她盘腿坐起，忽然发现底下的玉石台居然变了样子。 上面不再是光光滑滑的镜面，而是浮现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一圈连着一圈，一圈绕着一圈，每一圈看起来并不复杂，可圈圈绕圈圈，数量多到让人眼花。 姜璃浅不怎么会解符阵，她向来一柄剑走天下，如今莫非是要她一圈一圈解这个东西？ 才这样想，她就觉得头部隐隐作疼，当即二话不说，祭出镇灵珠，朝屏障攻了过去。 镇灵珠属于上品灵器，威力不同凡响，可当它撞上屏障时，力道像是被什么瞬间吸收了一般，屏障丝毫未损，而镇灵珠居然也如灵符一般，失了灵力迅速往下坠。 好在姜璃浅眼疾手快，扑过去接住了它，这才没有重复灵符的悲剧命运。 事已至此，她仍旧心有不服，再次催动镇灵珠砸向了底下的玉石台。 但最后结果一样，镇灵珠在靠近那些符文的一瞬间便失去了灵力，掉在了玉石台上。 如此，她便明白，这里不可能，至少以她现在的修为，不可能靠蛮力出去。 可是要解符阵，她又着实不知道从何入手。 现在又没办法联系师兄师姐…… 正苦思无果，想着如何脱身，周围的莲池居然慢慢绽开了满池的花朵。 莲花清香，花枝摇曳，洞顶的萤石照在莲花之上，慢慢在半空中用光影汇聚了几列文字。 姜璃浅定睛去看—— 是解符文的方法。 【静坐莲台，神思归一，识海引魂，百年可成。】 百年？ 百年！ 姜璃浅震惊。 江月明是什么意思？他要把她困在这里百年之久？ 这不可能！别说师尊不会同意，就是一年后离开启明山，她也必须在名单之列。纵然他有天大的手腕，也不可能公然扣人。 这里定然还有什么玄机。 想到这儿，姜璃浅再次看向了四周，目光一寸寸扫过去，就连石壁的缝隙都没有落下。 忽然，她目光一顿。 静静落在了莲花上。 莲花是普通的莲花，不是幻境，也不是珍稀灵植，可它却一息之间开满莲池，说明对它而言，时间流速加快了。 也就是说，她身下这个阵法是有改变固定空间时间流速的作用的。 第59章 师姐，要我接住你吗? 逆天。 太逆天了。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最忌讳，也最难操控，一个是空间，一个就是时间。 而这次，居然有以上两种的结合产物出现在她面前，还将她困在其中，哪怕只是小小一方莲池之效，姜璃浅也不得不说一句——真是大手笔。 为了磋磨她，居然如此煞费苦心，想必这个阵法要成功，也得花费不少精力吧？ 她还真是佩服这位斋老，前世今生都这么执着于折腾她，也不知道是仇，什么怨！ 姜璃浅叹了口气，抱膝坐着，眼神流转在小小的莲花池上，万分寥落。 其实。 如果一辈子都困在这里，是不是也是一种好事呢？她不用再面对那些人，他们也不用再想方设法除掉她。 她就一个人，一方天地，一池莲花，随生随死。 无念无爱，无牵无挂。 任光阴流转，她就在此化骨成灰。 然而她还没有发呆多久，她捏在手里的镇灵珠就亮了亮，微微颤动起来。 好像有什么正和它极力感应着。 奔赴而来。 姜璃浅忽然就想起那个乖乖巧巧，听话又很有天赋的小师弟来，还有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和师尊。 阵峰的一草一木此刻在她脑海中，竟无比清晰。 对了，她还有一只亲手抱回家的小奶狗，她和师姐师兄们都不在，它会不会觉得害怕，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很不想，至少不想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儿。 她再次看了一眼萤石照映下，光影交叠的几列字，一扫颓态，盘腿端坐，闭目沉息，按照上面说的，放空自己的内心，尽量感受自己的识海三魂，以其之力一点一点融入身下的符阵，然后全身心投入，一圈圈去解其中的符文。 速度很慢，她却已经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光阴如梭，岁月穿古，一息一念，一念一瞬，一瞬百年。 莲花池的莲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轮回辗转，十世蹉跎。 满室清灰。 当许宥安拖着满身的血找到这处山洞时，他只见到端坐在莲台上的少女，面色沉静，眉目安详，明明头发上，衣服上全是灰尘，可却有氤氲清光落在她的身上，宛若神只降凡尘，高远不可攀。 他失神地望着她。 第一次那么大胆，那么悲伤。 脚下踉跄着往前走，他咳着血，任由鲜红的血花从他指尖一滴一滴坠落。 开出满室彼岸。 一直到路的尽头，他抬眸望着她，眼中碎星承梦，三千浮生，如同最虔诚的信徒，闭上眼蹒跚着跪了下去。 “师姐……” 满室莲花倏忽摇曳，一波接着一波涤荡开圈圈涟漪。 玉石台上，闭目沉寂的小少女忽然睫毛颤了颤，徐徐睁开了眼。 入目所至，只有一人。 紫衣染血，面容苍白，唯有一双眼睛依旧璀璨夺目，映照万千流华。 仿佛。 千求百愿，终得天道一丝垂怜，来到自己信奉的神明面前。 “……许宥安。” 她心中没来由得微微颤了一下。 就好像这个名字，她已经念了无数遍。 许宥安却只是笑。 他伸出手，轻声说:“师姐，要我接住你吗？” —— 司川觉得自己最近绝对流年不利，明明看到一大片药田，却只能看，不能采，遇到个凶神恶煞的萝卜成精，追着他跑了三里地，好不容虎口脱险，找到二师弟他们，又一起去找小师妹和小师弟。 本来一家团圆，就等斋老那人良心发现把他们放出去，结果还没打一个哆嗦，又被扔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到处都是荒漠沙丘，连根草都没有。 他是修士，不惧冷热，不需要进食喝水，可他还没成仙呢，这破地方除了沙子就是沙子，一个活物都没有，他走了几天几夜，真的要疯了。 他现在宁愿再来十个八个萝卜精，也好过现在这种处境。 越是看不到人，他心里越是阴暗，恨不能现在就冲出这劳什子千面盒，嗷呜一口咬到斋老的胳膊上，让他知道自己这个阵峰大师兄不是好惹的！ “啊啊啊啊啊——！” “娘的，有本事弄死老子，把老子扔到沙漠算是怎么回事？！” 司川腿一软，伏地痛哭。 “斋老，你没有心……” “你没有心啊！” 正哭丧着脸哀嚎呢，远处忽然狂风大作，一道龙卷风卷着满天的黄沙朝他极速冲了过来。 司川脸都绿了，爬起来就扔出飞行法器快跑。 疯狂催动灵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可龙卷风好像铁了心要给他一点教训一样，追在他后面，寸步不让。 逼得司川大喊着求饶。 最后还是被龙卷风卷起来，吹到了天上。 一通天旋地转，不知道扔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 吃了一嘴黄沙的司川只能心里问候斋老全家，不敢再在明面上抱怨一句。 认命地从沙子堆里爬起来，他扒拉扒拉自己的存货，突然眼睛一亮，从纳戒里拿出一个类似雪橇一样的东西。 下面是两块距离不大的木板，上面是一个还算舒适的小车空间，在扶手的位置画了一个阵盘，把手轻轻放在上面，这辆小车便由下面两块板，在沙地里浮了起来。 就像是江水里划着孤舟，司川往上面一坐，手指操控着阵盘，小车居然在黄沙地里滑动了起来。 来去自如，左右丝滑。 且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灵力，速度极快。 本来这个小车是司川做出来，打算带着小师妹漫山遍野跑着玩儿的，可是山路地形复杂，一直没成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起了效用。 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司川自己疯玩儿了一阵，又怕江月明突然抽风，给他找麻烦，立刻驱动着车，找准一个方向冲射了出去。 二师弟，三师妹，小师妹，小师弟，要等着他啊，他来接他们了！ —— “啊，啊切！” 洛卿安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自己身上鸡皮疙瘩直冒。 刚刚游过去的四眼妖蛇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猛地回了头。 第60章 四眼蛇妖 洛卿安暗道一声不妙，死死捂住了自己口鼻，躲在一棵粗壮的老树后面，不敢动弹。 “嘶嘶！” “嘶嘶！嘶嘶！” 茂密的森林，不时传来蛇身压过枯枝，咔嚓咔嚓的声音。 四眼蛇妖吐着蛇信子，慢慢往回游，一边游，一边左右看，到处找着猎物的影子。 洛卿安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里。 这片森林不同于之前看到那片森林，这里面好像单独运转着可以压制修士灵力的阵法，她现在除了还可以用灵符抗一抗妖兽的攻击，就只剩下跑路了。 这只四眼妖蛇在她从半空掉下来时，就盯上了她，它是四阶妖兽，便是她能用上灵力，也未必是它的对手，现在灵力用不了，更是它盘中餐。 本来好不容易躲过了它的攻击，哪想这只蛇妖不肯不放弃，又回头来找了。 都说蛇性贪婪，她难道是什么非吃不可的美味佳肴吗？ 洛卿安心里不禁嘀咕了一句，悄悄侧头去看蛇妖有没有发现她。 还好，这只蛇妖白长了四只眼睛，愣是没看见她躲藏的地方，游过头了。 等那四眼蛇妖再走了远些，她立马给自己贴了一张疾风符，快速离开此地。 只是她刚动，方才明明游走的四眼蛇妖却突然一个大头高空抛落，嘶嘶地缠绕着古树，自上而下地盯着她。 遭了，被发现了。 洛卿安当机立断，转身就跑，边跑边甩了一排银针，直扎蛇妖的七寸。 只可惜没有灵力加持，再好的手法，也只是在皮糙肉厚的妖身上挠痒痒。 洛卿安不得不再贴上一张疾风符，以最快的速度往林子深处跑。 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心里腹诽。 这个斋老是真的发疯了吗？ 就因为一个小小的捉弄？ 从前她和二师兄在启明斋受教的时候，他还对他们多有照拂的啊，虽然基本都是“双份课业大餐”，但好歹也没多做苛责。 而且据她观察，斋老虽然严苛寡情，却绝不是不顾弟子性命的主，这次莫非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不，应该不是如此。 斋老既然把她弄到这个地方，大概率是料定她有能力解决这只四眼蛇妖，且不必用什么能力法宝。 那么除却这些，她还会什么？ 结阵？ 在这方面她是没有大师兄和二师兄那般威力的，况且要结阵，也得需要灵力。 那她还有什么可以对敌的？ 洛卿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要镇定再镇定，好好想一想。 身后的四眼蛇妖见自己总是追不到可口的猎物，恼怒地吐了吐蛇信子，竟然张开腥臭的大口，对着洛卿安的方向吸气。 顿时，狂风乍起，无数的草叶石块全部倒退着卷进了它的蛇口之中。 洛卿安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纤瘦的身影在往后的吸力中摇摇晃晃，也要坚持不住，摔进它的蛇口之中。 她的脸色大变，眼底终于也染上了一丝恐惧。 突然，她的余光扫到了一颗小小的，极为不起眼的淡黄色果子，那果子长在极高的树上，通体还长着白色的斑纹，和黄色细小绒毛。 它藏匿在葱葱郁郁的枝叶之间，如果不是偶然，洛卿安根本没发现它。 这是化仙果。 此果的汁液，仅仅是三滴，就可以让一个筑基修士肠穿肚烂而死，毒性极强，价格昂贵，不是普通的灵植铺子可以看到的。 而现在，它就是她的救命之宝。 她不由大喜，使出浑身的力气，拼着损伤经脉的危险，在身上连拍五张疾风符，乘着风跃至树梢，银针一甩，将化仙果捏在之间，然后一个翻身，毫不迟疑地投向了四眼妖蛇的大嘴巴。 四眼蛇妖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口将化仙果吞进了腹中。 然后再次张开血盆大口，朝洛卿安攻了过来。 洛卿安瞳孔猛缩，回身一个旋踢，踩着蛇头跳到了另一棵大树上。 四眼蛇一头撞断了一棵十人抱的大树，痛得朝天嘶吼，上半身猛地抬起，再次朝洛卿安扑了过去。 洛卿安看准时机，极速后退。 四眼妖蛇接连撞断了五六棵树，而洛卿安就像是滑手的鱼儿，起落在树梢间，每次都快要一口吞下，却总是差了那么点儿。 这着实惹恼了四眼妖蛇，当即直立起身体，朝洛卿安猛吐毒液。 它毒液的速度太快，而且就是没有接触到，散发出的气体也会让人头晕目眩，在一息之内丧失战斗力。 洛卿安极力避开，却还是免不了眼前一黑，从树上摔下去。 四眼妖蛇等的就是这一刻，“嘶嘶”两声，便扑过去，张大嘴巴准备将猎物吞入腹中。 可就在此时，它突然从半空摔到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巨大的蛇尾到处乱甩，林子里顿时一片狼藉。 洛卿安趁此机会，赶紧给自己吞了一颗解毒丹。 不敢多做停留，立马转身就走。 没过一会儿，她便听到另一个妖兽的吼声，还有四眼蛇妖被吞吃的惨叫声。 心有余悸地舒出一口气，她擦了擦脸上被树枝划出的血痕，再次贴上疾风符，快速离开了进餐的大妖。 希望，师兄和师妹师弟他们那边都安好。 —— 付温年被光柱锁定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结了瞬移的法阵，他是金丹的修为，光柱在他的攻击下，虽然留住了他的人，却没能成功把他带到本来的目的地。 相反的，他在半道就被弹出了光柱，落在了一片茫茫水域之上。 这里除了脚下浅浅的流水，便什么都没有了。 环顾四周，他能感觉到这里灵力波动的不寻常，像是时断时续，很是虚弱的样子。 千面盒，千人千面，千种光景，千般结果。 付温年漫步在水面之上，金白流转的衣袍淡淡拂过如心如镜的清水，波澜未惊。 他并没有惊慌，也没有急着找出路，闲庭信步间，气缕平稳。 直觉的，他知道那个人会来。 会亲自见他。 而他也真的没有等太久， 在水纹漫开的尽头，月白长衫的玉面公子静静立在天地间，微风拂过他长及腰间的墨发，像是在黑白的世界落了一点徽墨入水，很快便散了开去。 第61章 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 “弟子，见过斋老。”他停住步子，恭敬行礼。 江月明看了一眼他，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抬了抬手，付温年便已到了他面前。 “本斋一直对你很满意。”他负手而立，声音淡淡的，仿佛不是在夸人，而是在喝水一般平平无奇。 付温年垂目站立，态度更加恭敬。 “你很有自制力，天资出众，做事沉稳，能够一步三思，不骄不躁，修炼也从不惫懒，法阵和炼器上更是天赋极强，重道真人有你这样的徒弟，后继有人。” 付温年摸不准江月明究竟要跟他说什么，只得恭敬无比地回一句:“多谢斋老赏识，温年资质愚钝，谈不上天赋与否，唯勤耳。” 江月明笑了笑:“你这个性子，滴水不漏，就是不知道以你的能力，将来能不能护住他们。” 付温年皱眉，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挥衣袖，江月明用折扇指着水面。 付温年顺着他的指向看了过去，就见四个画面分别位于四个方位，里面的主人公赫然就是他的师兄师弟师妹们。 不出意外的，他们各自都遇到了危险。 眸子里一闪而过焦急，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水波立刻花了这些画面。 “心不静，难立世。” 江月明敲了敲手里折扇，眸色沉沉地看着他。 “人不静，五感失。 “付温年，一步错，步步难回，一言差，言言难收，如果本斋问你，你的这几个师兄师弟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 付温年怔了怔。 随即毫不迟疑地举剑对准了他。 江月明见状，不但未恼，反而低低笑出了声。 像，真像啊…… 明明是不同的人，不同的际遇，给他的答案却一模一样。 五百年轮回，这次的结局还会是同样的么。 他看向他。 “你果然让本斋刮目相看，既如此，给你看一样东西……等你们都出去了，记得好好督促你的师兄师妹，勤于修炼，不要耽于其他。 “要想活着，就得死中求生。” 江月明再次挥袖，所有分割的画面合二为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幕，而水幕之上，光阴纷繁，群星寥落，让人眼花缭乱，又让人胆战心惊。 付温年一向波澜不惊的脸都白了个彻底。 久久不能言。 忽然寒风过，人散成烟云。 —— 因为长久的打坐凝神，姜璃浅因此识海扩大了不少，几乎已经快筑基的精神力了。 但一下过度的精神消耗，也让她疲惫不已。许宥安背她出山洞时，她已经伏在他后背睡着了。 许宥安就这么稳稳地托着她，一路寻道下山。 而远处的深谷里，一只体型硕大的蟾蜍正死状惨烈地倒在水塘边，身体里的毒脓流了一地，丑陋无比的脑袋和身体分离两地，咕噜噜半淹进水塘里，两只如灯笼般的眼睛里全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而它的舌头，还被一根通体漆黑的长枪钉在水塘近处的一棵树干上。 满地的血，竟分不清谁是谁的。 四阶妖兽金蟾蜍，死不瞑目。 乾坤心法能在主人失去意识时自动运转，汲取灵力为主人疗伤。姜璃浅是很累，可在乾坤心法的加持下，没过多久她就醒了过来。 彼时许宥安已经背她到了山脚下。 姜璃浅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温度，恍惚一瞬，竟然发现本还未引气入体的小师弟已经到了炼气三层的修为。 惊讶之余，她又倍感欣慰。 至少，她还是有些用的，是不是。 握了握手里的镇灵珠，她微微垂下了眼，掩去了飞掠而过的水光。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错，对吗？ 她回应他。 而他，也真的来了。 莲台枯坐五百年，几次沉沦，几次挣扎，她想过放弃，可手里的镇灵珠一直散发着温暖的光，一刻未灭。 她忽然就不忍心。 她想，若是许宥安真的来找她，要是看见的是她的白骨，他会是怎么样的感受？ 难过？ 自责？ 还是气恼她不肯再多坚持一下？ 无论怎样都好，她已经不想有人再怨她，恨她了。 “小师弟，放我下来吧。” 许宥安闻言，动作顿了顿，虽然不舍，但还是听话地蹲下身子，放她下来。 “师姐，需要坐下来休息会儿吗？” 姜璃浅摇头。 她又不是脆皮，前世多少次死里逃生，也没人觉得她需要休息，她自己也不这么觉得，最后还不是好好地活过来了？ “我联系联系师兄师姐看看，若是能知道他们在哪儿，我们也可以去找他们。”她解释了一下，开始用玉牌联系大师兄他们。 只是连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用。 这不由让她有些焦急，若是师兄师姐他们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许宥安看出她的急切，出声安慰道:“我们已经在千面盒里待的很久了，想必过不了多久江斋老就会放我们出去，就算不放，师尊也会来找我们的，师姐勿需忧心。” 姜璃浅点点头，打算先和他下山再说，视线掠过他，往下山的路看去，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他藏在袖口里的伤。 伤口很深，狰狞的伤疤像是蜈蚣爬上了水润温莹的白玉，触目惊心。 她一下定住了脚步。 “小师弟，你受伤了？！” 许宥安下意识把手腕往袖子里缩了缩，露出一个笑容来:“没，没有，只是不慎擦伤而已。” 姜璃浅才不听他的，上前一步，一把拉过他的手，将宽大的袖子往上撸。 皮肉外翻，血丝渗出，肉眼可见的白骨。 全部在阳光下一览无余。 姜璃浅倒吸一口气，立马去纳戒里寻找治愈外伤的丹药，奈何从无准备，找来找去，也只找到可以止血的七星草。 她把灵草用灵力捻化成粉，小心翼翼地涂在他的伤口，语气不知不觉严厉了起来:“你在做什么，受伤了不知道说吗？” “为什么不知道先处理自己的伤口？你知不知道，就算是修士，血流多了也一样会死？ “要想修仙，要想成就飞升大道，就要注重自己的身体，一个处处都有隐疾的修士，是碰不到大道的门槛的，你知道吗？” 第62章 那师姐，你呢? 姜璃浅气得越骂越狠，手下的动作却越来越轻，怕再弄疼了他。 许宥安就这么静静听着她的训诫。 忽然问她:“那师姐，你呢？” “你会珍重自身吗？” 姜璃浅一下停住了动作。 微风凉，寒难消，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她一下错开眼，苍白着脸后退。 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随手从储物袋里撕下一截干净的纱布。 她没说话，给他包扎的时候，她的手法很熟练，像是已经这么做过了无数次。 只是不知道，她是对自己，还是照顾别人，如此百般重复。 “等出去了，问三师姐要一颗治外伤的丹药，这道伤马上就会好了，不会留疤的。” 姜璃浅叮嘱完，转身就走。 看着她的背影，许宥安眼里流露出克制又懊恼的神色，他想要上前追赶她，又怕她更加反感自己的靠近，只能讷讷地站在原地。 手腕的伤明明已经止血，可此刻，他却觉得格外的痛。 痛到整颗心都仿佛被细细密密的针扎透了一般。 分明，他只是想她心疼一下他。 多靠近他一点而已。 师姐…… 前方快步走的姜璃浅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不走，是要留下来喝杯茶？” 他踟蹰着，不敢动。 姜璃浅叹息一声，大步回头，主动牵起他的手往山下走。 怎的气性这么大呢，不就是稍稍严厉了些？ 从前她当大师姐的时候，教训师弟师妹们的时候，可比这严厉多了。 “师姐，”许宥安犹豫好久，小心翼翼问她，“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问你的……” 姜璃浅摇头。 “我没有立场生你的气，我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你不该在意我。” 不会在意，便不会失意。 不去看重，便不会珍重。 就该是这样，她是所有人的过客，他们也只是她的过客。 无风无雪，无晴无雨。 就这样淡淡的，挺好。 不必伤怀，也不必去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手心忽地一紧，她错愕抬眸。 许宥安盯着她的眼睛，眼里似乎有什么在翻涌挣扎，又极力地隐忍克制。 可他即便什么都没说，她却感觉他好似说了千言万语。 心中一颤，她陡然松开他的手。 她转身要走，许宥安却开了口。 “师姐，不是这样的。 “我和他们，都不一样。” —— 姜璃浅几人被江月明从千面盒里放出来时，摔得四仰八叉，洛卿安身上还有妖兽的黏液，腥臭至极，姜璃浅踉跄了好几步，最后还是和许宥安摔在了一起，而司川，则仍旧开着他自制的小车，一起摔了个七晕八紫。 只有付温年一个人，呆滞地站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有回神 洛卿安心中不安，走近他 轻轻喊了一句:“二师兄？” 付温年猛然回神。 看到洛卿安满身的狼狈后，下意识皱了皱眉，给她施了除尘诀，又开口问她是否受伤。 待洛卿安摇了摇头后，他才慢半拍地侧目看向了斜靠在窗边的江月明。 簌簌梨花落，白雪覆满头。 公子眉如画，寒风鼓衫袖。 “二师兄，二师兄！” 洛卿安的声音传来。 付温年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走神，立马回头朝她的方向走。 “二师兄，你忘了礼数了。”洛卿安朝江月明的方面努努嘴，小声提醒他。 付温年这才惊觉所有人都对江月明行了礼，准备告退，只有他还呆呆傻傻站着。 不敢再有迟疑，他对着江月明的方向弯腰一礼，抬头时，只看到江月明对他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后退了一步，转身和司川他们一起走出了院门。 门外，他们的师尊已经摸着胡子乐呵呵在等他们了。 “徒儿们，这几日过得可辛苦？” 司川眼圈一红，嗷呜一声就扑了上去，抱着师尊的腰直哭好惨好惨，他需要心灵安慰，还需要法宝安慰，还有好多好多的灵石。 重道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他的头。 看着这一幕，大家都笑了，就连姜璃浅都忍不住抿唇一笑。 是夜。 大师兄司川特意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付温年，洛卿安，姜璃浅，还有小师弟许宥安和师尊重道真人，全部围坐在了大师兄院子里的石桌旁。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大师兄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二师兄，你最了解大师兄的脾性了，你说他把我们都找来，是要做什么？”洛卿安问左手边的付温年。 付温年一愣，笑着摇了摇头:“约莫……是要给我们一个小小的惊喜。” 惊喜？ 姜璃浅持怀疑态度。 大师兄不给人惊吓就不错了。 重道倒是十分满意地看着这次大有长益的徒儿们，尤其目光柔和地落在了姜璃浅和许宥安身上，他们一个是变异雷灵根，一个变异风灵根，一个一夜就引气入体，从千面盒出来就已经炼气四层，一个还未受他教导，便已经有了炼气三层的修为，不可谓不是少年天才。 将来问鼎仙道，未必不可能。 想他的眼光就是好，其他人几辈子也收不来的好苗子，他一收就是六个，旁的峰主眼馋都要馋死了。 哈哈哈！ “师尊——”姜璃浅迟疑地喊了重道一声，不知道该不该的，指了指自己的嘴角，“您的……” 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重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巴，老脸顿时一红，重重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咳咳，那个什么，这次你们江斋老确实不地道，把你们扔到那个玩意儿里面三天三夜，让你们吃了不少苦，不过你们也都表现很好，不仅精进了修为，反应和速度也都有所增长，心境也成熟了不少，但是——” 他话锋一转，脸色严肃了起来:“不管江斋老怎么罚你们，也都是你们胡闹在先，他以前可是乾坤宗一等一的刺头，就你们，还捉弄他？不被他玩死就不错了！下次你们要是再这么不敬师长，任性胡来，不用别人，为师也要好好罚你们，明白了吗？” 第63章 弟子，多谢师尊 在场的所有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姜璃浅更觉歉疚，这次是师兄师姐们为了她，才会触怒江月明，现下还要连累他们一起被责罚…… “师尊，是我……” 重道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你听话得很，如果不是这三个兔崽子带着你，你哪里会遭这份罪？不用替他们开脱。” “可确实是我……” “你们师兄姐妹一体，还分什么你我？自然是罚一起罚，错一起错，闯祸一起闯祸。”重道笑着拍拍自己的大肚子，看起来倒不是真生气。 姜璃浅略略放下了心。 “不过，”这次重道的声音真的沉了下来，还带上了些许隐忧，“浅儿，安儿，你们天资出众是好事，可你们还太小，多得是人眼红，你们这么快就有如此修为，怕会是一场祸事。” 说着，他从芥子空间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两颗纽扣一样的东西放到了他们手上:“这是用千髓石制成的纽扣，你们可以别在衣领上，或者袖子上当个装饰，它能屏蔽别人对你们修为的探视，只要纽扣不掉，或者被损坏，元婴以下，都不会看出你们的修为，收好。” 姜璃浅没想到师尊会这么说，还特地找来了千髓石给他们，千髓石十分稀少，所以价格很是昂贵，一般拍卖会上都看不到。 而且…… 弟子越是出色，作为师长，面上不是越有光吗？放眼整个修真界，谁不想炫耀自己的天才弟子？谁不想让这样的弟子为自己的师门添上一抹荣耀？ 前世她强行辟谷，又被扔进雪原三天三夜，手都冻得拿不起剑，仍要一遍一遍挥舞，熟记各种剑招，一次次生死历险，一次次突破，都只为了那一句——不愧是清止仙尊的徒弟，不愧是乾坤宗的首徒。 她越优秀，所有人对乾坤宗就越恭敬。 她越厉害，门内弟子就越对她信赖。 她站得足够高，才能给乾坤宗的每一个人遮风挡雨。 没人会觉得她是错的，也没人教她这是错的。 更没有人会让她隐藏修为，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就好。 “师尊，弟子修炼有所成，您不高兴吗？弟子可以给您面上争光，也能让别人不会小瞧了我们阵峰……”她试探着问。 重道闻言，却是也赏给了她一个爆栗。 “想什么呢？为师需要你来给为师撑场面吗？你当为师‘修真第一阵修’是白叫的？” 姜璃浅愣住，呆呆看着重道，久久不能言。 是啊，她到底在自以为是什么？她的师尊已经是享誉修真界的人物，她又何必逼着自己必须优秀再优秀，给他挣颜面呢？ 他本身就足够所有人敬重了。 她现在又没有担负整个宗门，又不需要看管下面的师弟师妹们，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只有四岁的孩子啊。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二。】 姜璃浅忽然觉得一直被紧紧扣住的脖子，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 把纽扣握在手里，她很真挚，很诚恳地对重道真人露出了一个笑容。 “弟子，多谢师尊。” 许宥安在一旁默默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竟也跟着弯了眉眼。他也学着她的模样，很感激地对重道真人说了一句:“弟子谢过师尊。” 倒是两人对面的洛卿安看着略略有些手足无措的重道真人，笑出了声。 “不得了，不得了，咱们阵峰来了个板板正正的小师妹不说，又来个端端正正的小师弟，这两人要是凑一对，可真像返老还童的老夫老妻啊！” 重道真人也是无奈一笑。 只是师尊给自个儿弟子东西罢了，哪需要这么正式的感谢。 况且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姜璃浅也知道自己的性子过于沉闷无趣了，可她已经习惯这般处事了，哪怕现在她只是个孩子，可真正的灵魂已经二十七，她的一言一行曾代表了整个乾坤宗，哪敢有一丝行差踏错。 她现在便是想改，一时半会儿也变不出活泼的小孩儿性格来。 她使劲儿揉搓师尊给的纽扣，脸上红扑扑的，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三师姐的打趣儿。 倒是许宥安开了口:“师姐，你能帮我把这个别在领口吗？” 姜璃浅忙不迭点头，伸手帮他把纽扣别上。 这颗纽扣做的是小小的枫叶形状，很薄很薄，乍看上去，就像是一透着半缕微光的画卷，十分好看。 因为是别在领口，姜璃浅离他离得很近，若有似无地，他总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松雪香。 很凉，很淡，却自有一股凛冽不羁，傲视天地，宁折不弯的气魄。 许宥安知道。 这是属于一把剑，一位握着一把剑的剑修，才会有的气息。 哪怕这把剑曾入泥潭，哪怕这把剑曾堕深渊，哪怕这把剑曾被每个她所护之人踩上一脚。 锋钝剑断，剑光不再。 她也依旧是这世间所有人趋之若鹜的，最好的一把剑。 香气离远，他的视线慢慢从她身上抽离，可心脏不规律的跳动还在告诉他，他有多么地贪恋这一刻。 这刹那的接近。 “多谢师姐。”他垂眸，已经不再敢看她的眼睛。 他会吓到她的。 他眼里的疯狂，绝对不能被她看见。 “对了，三师姐，小金桃是不是还在你那儿？我们不在这三日，它一个人……一只狗，能照顾自己么？没饿肚子吧？”姜璃浅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洛卿安。 洛卿安让她安心，起身去了一个厢房，很快一只毛茸茸的小玩意儿就从厢房里出来，嗷呜嗷呜地直扑进姜璃浅怀里。 它不停地扒拉着自己的两只小爪子，小嘴一张，一口咬住了她的袖子，死死不肯松开。 【死女人，你还知道回来？！】 【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吗？结果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居然还把老子忘了！把老子给忘了！】 【要不是想蹭蹭你的气运，好风风光光回族里，老子才不给你这个死女人好脸色呢！】 第64章 是诗酒谈天的好年华 小金桃骂得很，但没人听得懂。 姜璃浅只当是几日不见，它小小的，可怜的，害怕了，忙将它抱进怀里，轻柔地抚摸它的脑袋，安抚它的情绪。 小家伙“呜呜”的，虽然心里还气恼得很，但不知为何，姜璃浅抚在它脑袋上的手，还真让它舒服不少。 尤其是她身上的气运气息，实在是大补之物，它眯了眯两只小眼睛，竟有些陶醉起来。 忽然，它感觉有一道冷森森的视线落在它小小的脑袋上，小身子忍不住一抖，夹紧尾巴偷偷朝那道视线看了过去，立马和一双幽深得，仿佛要把人的灵魂都卷进去的眼睛对视上。 它一哆嗦，尖尖的牙齿一下咬在自己的舌头上，痛得它直“嗷呜，嗷呜”地叫。 姜璃浅不知道它受了什么刺激，有些无措地想要再抱抱它，谁知这时她身旁的许宥安却开了口。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又带了一丝柔和:“师姐，我来吧，我很会照顾灵兽的。” 小金桃听到这句话，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两只小前爪拼命扒拉着姜璃浅的衣裳，不肯被许宥安抱走。 【哪来的臭小子，居然敢吓老子，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死女人 你要是敢把我给别人，我就咬死你！！！】 姜璃浅看到小金桃突然激动的样子，还以为它很开心被许宥安抱去，心里虽然有点失落，但还是按照它的意愿，把它抱到许宥安的怀里。 小金桃气得“嗷呜嗷呜”直叫，扑腾着就要跳回姜璃浅的怀里，哪想姜璃浅的双手刚离开，一只冷冰冰的手已经不轻不重按在了它的头顶。 霎时，冷意直透全身。 它僵硬住动作，一动不敢动。 很奇怪，明明就是个炼气期的小弟子，它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是此刻它却止不住地哆嗦。 兽类的感官是很敏锐的，它觉得他不对，甚至是可怕。 【死女人，快带老子走啊——！】 小金桃的哀嚎，姜璃浅自然没有听见，她见小金桃到了许宥安的怀里，果然不再折腾，只觉着小金桃是偏喜小师弟的，当许宥安提出以后由他来养小金桃时，她也就没反对。 毕竟比起她，在喜欢的人身边，应该会更开心。 小金桃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个蠢女人！】 “你要是再敢偷偷说她的坏话，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了。” 小金桃浑身一僵。 谁能告诉它，一个炼气期的小娃娃，为什么会传音入密，还知道它在心里骂那个蠢女人？ 它这趟，就不该溜出来，对不对，对不对，对不对…… 然而它的心情已经没人在意了，因为，大师兄司川已经围着襜裳，端着大大小小一桌子的菜上场了，付温年还跟着他，给他打下手。 看着满满一桌的珍馐佳肴，姜璃浅瞪大了眼睛。 这些菜肴个个色泽艳丽，雕工绝伦，摆盘更是一绝，堪比饕餮峰的弟子了。 她没想到大师兄还有这样的手艺，看来今晚是有口福了。 只不过整张桌子上，除了她和许宥安，其他人全都面色怪异，眼露恐惧地盯着这些菜，重道真人更是直接起身，说着还有急事要处理，便急急要走，却被大师兄眼疾手快地拦住。 “师尊，干嘛着急走？这些都是徒儿花了一天的时间做的，您不尝尝？”司川跺脚，面露生气。 重道噎住，干笑着想要找机会开溜，然而司川却先一步推着他，直把他推到原位坐好。 正端上最后一盘菜的付温年朝重道真人暗暗惋惜地摇了摇头，接着也乖乖坐了下来。 “今天，”司川拍了拍手，示意所有人都看向他，“我，司川，身为阵峰的大师兄，尽心尽力做了这一顿菜，一则，算是欢迎小师妹和小师弟加入我们阵峰，二则，算是庆祝我们从老狐狸……咳，不是，斋老那儿逃过一劫，当然也感谢师尊终于大发慈悲记起我们，在我们一命呼呜前，把我们领回阵峰这个温暖的怀抱——总之，今夜大家都吃好喝好，我们不醉不归！” 说着，他一道掌力过去，被埋在梨花树下的酒坛子就落到了他的怀里，梨花飘飘扬扬地落，而司川在纷扬的雪里，给所有人都倒上了酒。 灵酒香甜，醇厚醉人。 皓月当空，繁星闪耀。 是诗酒谈天的好年华。 “师尊，师弟师妹，咱们干一杯！” 姜璃浅几人见他兴致这么高，也被调动了几分情绪，纷纷站起来和他同举杯，然后一同将酒饮尽。 这酒是司川的私藏，灵力浓郁，一口下肚，仿若吃下一口暖阳，浑身都熨烫得不行。 姜璃浅看着满桌的美食，很好奇大师兄的手艺是怎样的，她拿起筷子，先给小师弟夹了一个大鸡腿，然后又问其他人要吃什么，没想到他们的头都快摇成了拨浪鼓。 大师兄气得要开口，姜璃浅赶紧安抚他，然后自己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中。 下一秒，她脸色一变，张口想要吐，可看着大师兄殷切的眼神，她又只能硬生生忍下。 眼角都因为隐忍湿润起来。 “怎么样？” “好……好吃……” 师尊他们立刻用关切的眼神询问她，三师姐更是目露同情，连忙给她端了一杯水。 姜璃浅感激地回望三师姐，刚要喝，却被大师兄拦了下来。 大师兄十分殷切地给她盛了一大碗汤。 “口渴？喝这个，又补又解渴。” 姜璃浅看着奶白的汤色，心定了定，料定一碗汤，即便再难吃，也难吃不到哪里去，何况看汤色，也很符合美味的外表。 这么想着，她便心一横，端起碗尝了一口气。 “……” 她要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 这个又咸又甜，还带着一点儿酸的味道，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小师妹，你就喝一口？不要浪费呀，快快都喝完，大师兄再给你盛一碗。” 姜璃浅嘴唇翕动着，拿碗的手都在颤抖。 突然，她余光扫到许宥安，当即一指还未动筷的他，对大师兄说:“大师兄，你不能厚此薄彼啊，小师弟初来咱们峰，也需要大师兄对他关照的，你也给他盛一碗吧？” 第65章 伯牙遇子期 对不起了，小师弟，咱们师姐弟就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对不对？ 就原谅师姐这一次吧！ 姜璃浅在心里暗暗对着许宥安说抱歉，面上一却点动容都没有，坚决地把大师兄请了过去。 在大师兄乐呵呵给许宥安盛汤时，她立马把自己碗里的汤倒了，顺便把三师姐给她倒的水“咕咕”全吞了下去。 “忘记给你们说了。”三师姐贴心地又给她倒了一杯水，眼睛看了一眼恨不得把自己当隐身的师尊，和极力维持风度的二师兄，清了清嗓子，别有深意地开口。 “大师兄十分爱好庖膳，曾一人上饕餮峰论膳，三天三夜后被饕餮峰的弟子恭敬送回，并附送送‘绝’之一字称赞，要师尊好生待大师兄，切莫流落别峰，痛失宝贝。 “凡是尝过大师兄手艺的人，无一不夸赞大师兄在菜肴上面的造诣，虽惦念难忘，但如此美味，他们一生品尝一次就足够，不敢再劳动大师兄，伤了天和道行。 “所以，你们要知道，大师兄轻易是不下厨的，今天……有幸尝到……如此美味，此生足矣，切莫贪享，知道吗？” 姜璃浅立马用力点头，极力赞同。 那边许宥安却已经一手端着大师兄盛的汤，一手夹着姜璃浅给他的大鸡腿，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神情平静，脸色淡定。 全程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众人都惊呆了，纷纷迟疑地看向了桌上那一盘酥脆金黄的鸡腿。 莫非这盘菜真的没问题？ 这么想着，众人为了满足好奇心，不约而同夹向了那盘大鸡腿，随后“呸”“呸”声此起彼伏，个个面如土色，大吞茶水。 洛卿安更是一边擦眼泪，一边给许宥安比了一个大拇指。 就连重道真人都不禁说一句:“此子日后必定不凡啊。” 然后他就遁了。 而正忙着给许宥安夹菜的大师兄根本没注意到众人的反应，他现在的眼里全都是亮晶晶的小星星，恨不得抱起许宥安猛亲两口。 这叫什么？ 伯牙遇子期，伯乐识良驹！ 天下是有欣赏他手艺的人的，不像别的庸俗之辈，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美味。 哼！ “小师弟，你要不要尝尝这盘云肚丝？这也是大师兄我的一绝，保管你吃了还想再吃！” 许宥安很是礼貌地婉拒了。 “大师兄，我真的已经吃不下了。”他低头看了看已经堆成小山似的碗，又看了看他还欲夹菜的手，眼露难色。 大师兄见状，很是遗憾地放下了筷子，还拍了拍许宥安的肩膀，承诺道:“别听你的二师兄，三师姐乱说，以后想吃好吃的，来找大师兄，不管大师兄多忙，一定给你做！” “还有小师妹，你们一起来，人多热闹嘛。” 姜璃浅:“……” 她忽然觉得前世卷生卷死地练剑，好像也没那么苦了。 临到散宴，姜璃浅偷偷向许宥安请教面不改色吃下大师兄做的饭菜的方法。 许宥安攥住袖口，颇为局促不安地偏开视线，尤其是姜璃浅靠近他的时候，他的神色更慌乱，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师……师姐，我也没好法子，我只是……只是不想大师兄当场难堪而已，大师兄那么兴致勃勃的……” 而且。 他悄悄看了一眼姜璃浅因为不想拂了大师兄的意，到现在都略显苍白的脸色，后面的话咽了咽，没有说出口。 姜璃浅听了他的话，只当他是个细心内热的人，顿时觉得她这个小师弟整个人都光辉起来，比起她前世那几个师弟，简直是天上的云和地下的泥，贴心得不要不要的。 洛卿安和付温年是最后走出大师兄的院子的，付温年多喝了些酒，走路有些不稳，好几次都踉跄着差点撞上树，还是洛卿安伸手扶住了他。 月光照得人影很长，也把人的心事藏得很深。 洛卿安默默看着付温年的醉态，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直把他送到了他的院前，她才试探着问出口:“二师兄，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付温年的身体一僵，眼里有什么很快划过，但当洛卿安想要仔细地去看时，他又变成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对着她弯眉笑了笑。 “师妹多心了，我并没有什么心事，就是酒有些醉人罢了。 “还要多谢师妹送我回来，更深露重，师妹回去当心。” 说完，他就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可洛卿安还是觉得不对。 从千面盒出来后，她就觉得付温年不太对，平日里二师兄虽然话也不多，可是有同门师兄弟在，他多少也会打趣几句，尤其是大师兄在，他损起大师兄的时候。 但今晚这场小聚，二师兄明显心不在焉，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不说，基本不沾酒的他，今天却一杯接着一杯，明显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二师兄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呢？ 连他也能难倒，一定很棘手了…… 洛卿安站在门外，心绪难安。 ……………………………………………… 虽然江月明不做人，但该去启明斋的还是得去，规矩不能破。 姜璃浅和许宥安结伴，一起穿过法阵，去了启明山。 许宥安按理来说应该是姜璃浅的下一辈，姜璃浅结束课业后，他才会来这里学习，可是事有例外，他和她入门的时间只差几日，故而也就一起来了。 领了弟子服和身份玉牌后，褪去紫色长衫，换上金丝暗纹浮云白衣锦缎，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整个人看起来更添了一分明亮。 便是一头扎进人堆里，也能让人一眼瞧到他。 姿容玉树，堆雪砌冰。 才走进启明斋，一堆小姑娘已经好奇地围了上来。 姜璃浅不太喜欢被人围观，默默离开人群，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正此时，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就从外面冲了进来，视线往大堂里一扫，看到姜璃浅的身影时，眼睛一亮，马上高喊着跑了过来。 “小豆芽——！” 姜璃浅怔然，回头去看。 第66章 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 水莲儿挥舞着手里的经书，欢喜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 水莲儿高兴得不行，连连抱着她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才放她下来。 姜璃浅从未和人如此亲近过，更没有像水莲儿这般兴奋过，脸上懵懵的，直到水莲儿把她放下来，她才意识到她干了什么，脸上登时通红一片。 “水……水，水……” “水什么？”水莲儿笑着，紧挨着她坐了下来，“不是说了嘛，叫我莲儿就好。” “我跟你说，那天之后，我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你，还以为斋老真的对你用了那个搜魂术，吓得我赶紧找我娘来斋老这里要人，结果我娘告诉我，是阵峰有事，弟子们集体不在家，过两天就回来了，我就掰着指头数啊，今天终于看到你了，而且好好的，完完整整，没有断胳膊断腿儿！” 水莲儿笑得欢快，突然想起什么，开始在储物袋里翻找，然后一盒接着一盒的点心就被她放到了桌子上，才一眨眼的功夫，桌上就已经全是食盒了。 “你真的太瘦了，我娘说了，瘦，就是要多吃，来，这些都是我特意带给你的，上次你请我吃点心，这次我请你——准确地说，是我娘请你的哦。” 姜璃浅眨眨眼，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娘？” 水莲儿“嗯”了一声，笑眯眯地凑到姜璃浅面前:“对了，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我娘想收你当义女，我替你答应了，从今以后，我可就是你的姐姐喽，你要叫我莲儿姐姐，嗯，莲莲姐姐也行，我不介意的哈。” 姜璃浅的眼皮跳了跳，扶额将水莲儿快贴到她额头的脸推远。 她看了眼满桌的点心，抿了抿唇，移开了目光。 “我是草莽卑贱之人，配不上峰主的门庭，莲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跟我靠得太近，只会有无尽的麻烦。” 现在禤翎、沈青青他们还没来天乾宗，她尚且有安静的日子过，等他们一个个入了宗门，便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了。 而且沈青青是气运之女，知道她太多不知道的事，既然她能重生，那么她呢？她如果也重生了，她会怎么对付她？ 前世她只是一个人惨死，这辈子，她不想再搭上一个。 .所以离她远点，对谁都好。 水莲儿听了这话却不开心了，鼓囊着两腮，直直盯着姜璃浅的眼睛，姜璃浅被她看得莫名心慌，忍不住往后挪了挪身子，没想到水莲儿忽然一个倾身，抱着她的腰，在她的脸颊上狠狠吧唧了一口。 “……”姜璃浅瞳孔猛地放大，呆愣在原地。 水莲儿嘻嘻笑了两声，拿起一块点心喂到她嘴边:“张嘴。” 姜璃浅呆呆地张开嘴。 软糯中带了一丝冰凉的点心瞬间在嘴中化开。 水莲儿笑弯了眼，伸手一拍她的肩膀:“现在亲也亲了，点心也吃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反悔不了哦。” 姜璃浅侧眸看她，恰到好处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仿佛连北渡的雪都能为她而融化。 姐姐……姐姐么。 她不禁奢望地想，也许，姐姐会比哥哥好一些。 不，是最好。 “好。” 水莲儿顿了一下:“什么？” 姜璃浅定定回望她的眼睛，认真回答她:“我答应你，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等今天授课结束，我就跟你一起去拜见红……干娘。” 这下轮到了水莲儿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她高兴地蹦起来，当即爬上案几，手一挥，哗啦啦的灵石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撒。 “各位同门，各位同窗，我水莲儿今日自掏腰包撒灵石千块，告知你们一件大喜事，从今往后，我，和璃浅，就是亲生的姐妹儿，她是要喊我姐姐的，以后如果你们谁敢欺负她，就是跟我们飞霞峰过不去，但如果你们肯对她好，我们飞霞峰定牢记在心里，以后有什么难事，大可来找我，只要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大堂里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经过这么几日相处，水莲儿虽然有大小姐的娇纵，可为人热情善良，又十分大方，好多人都喜欢和她一起玩儿，朋友结识了不少，听她这么大声地宣布，再加上灵石那么一撒，氛围被烘托到了极点，个个都前来恭贺她和姜璃浅。 姜璃浅虽然被人围着有点不自在，心情却也不自觉跟着大家一起高昂起来，余光扫到终于逃出小姑娘魔掌的小师弟，立马把他也拉了过来，顺势向水莲儿介绍。 水莲儿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小师弟，好奇地围着许宥安转了两圈，随后竖起一个大拇指:“顶顶好的人儿。” 许宥安本来不耐烦到极点的心情经她这么向师姐夸耀，顿时好了不少。他偷偷瞄了一眼姜璃浅的表情，见她一直带着笑意，显然也很赞同这句话的样子，另外一半不好的心情也没了。 他特意朝水莲儿拱了拱手，然后小声对姜璃浅道:“师姐，我能坐你旁边吗？” 不待姜璃浅回答，水莲儿直接替她拍了板儿:“坐，就坐璃浅左边，我坐她的右边。” 许宥安点头。 “多谢莲儿师姐。” 水莲儿被这一声“莲儿”师姐叫得心里相当熨帖，顺手给了他一沓灵符当做见面礼。 “好了，贺喜也贺过了，点心也吃了，你该从案几上下来了吧？要是待会儿被斋老看见了，怕是要被狠狠罚一顿。”姜璃浅真是拿她没办法，怕她摔下来，主动伸手扶住她，让她快下来。 视线不经意往门口扫时，正好看到呆呆站在门口的云如意。 她正死死盯着她扶着水莲儿的手，见她看过来，立马和她对视了上。 姜璃浅神色淡淡，全当没看见，收回视线扶着水莲儿坐下。 云如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次斋老比平日来得晚了些，斋里的人都猜测着是不是斋老遇到什么事，一时顾不上他们，姜璃浅则猜那个老怪物八成是睡觉睡过了头，要不然就是在哪儿躲清闲。 第67章 天命之缘 反正她一直觉得江月明其实很不耐烦教他们这群萝卜头。 然而这次她却猜错了。 江月明进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一排的弟子，看衣裳服饰，并不是乾坤宗的人。他们每个人的肩膀上都用了月隐线绣了鸢灵尾，在暗处看不大清，可阳光撒上去的时候，便如金光浮动，锦鲤入海，十分华丽。 且这几个弟子个个生得粉雕玉琢，眉目清俊，一眼就是仙家小童。 “诸位，打从今天起，你们便有友宗道友一起相伴读书了，下学后，相互交流交流两宗的趣闻乐事，或者讨论一番各自的修炼心得，都是使得的，不过本斋这个人的性子你们是知道的，若是有人因此懒怠打诨，不思进取，便是在旁的宗门面前，本斋也不会手下留情，诸位，可清楚了？” 江月明的眼风淡淡扫过众人。 堂下弟子不敢有异议，齐齐拱手半行礼:“是。” 但毕竟都还小，即便口头上说着“是”，眼睛却还是偷偷往那右宗的弟子身上瞧，尤其是带头的那一个，小小年纪，便姿容绝世，气质出尘，举手投足间，尽显仙家大族的风范。 就连看惯了世家公子哥的水莲儿都忍不住拉住姜璃浅的袖子暗暗惊叹。 “小豆芽，你看他，天哪，简直跟你小师弟一样好看，这是哪个宗门啊，怎的会来我们宗一起念经认字？” “咱们下学了，一起凑过去问问怎么样？跟你说，我从小长在天乾宗，别的宗门是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呢，不晓得他们那儿是不是也跟我们宗一样，都……” 水莲儿悄悄话说得正起劲，却感觉被她拉着袖子的人有些不对，碰到的手指都是冰凉冰凉的，她吓了一跳，抬头去看。 只见到血色尽褪的姜璃浅正死死盯着她说的那个弟子看，眼底的黑暗像是要把人吞没。 她心里一惊，刚想要喊她的名字，却被人抢先了一步。 “师姐，你的经书掉了。” 清凌凌的声音如冷泉入耳，瞬时拉回了姜璃浅的心神，她看着许宥安为她把书捡起来，目带担忧地望着她，抿了抿唇，垂眸掩去了眼里的疯狂杀意。 指甲一寸寸陷进肉里。 “师姐。” 手上一暖，许宥安投向她的目光更加忧虑。 “如果身体不适的话，我陪师姐回去休息。” 姜璃浅的手指紧了紧，又慢慢松开，别开眼不看他，抽回手，声音冷淡地说了一句:“不必。” 许宥安的眸色一顿，一点一点收回了手。 水莲儿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迟疑地问:“璃浅，你……认识他？”她指了指那个带头的弟子。 一闪而过的杀意席卷过她的眼眸，姜璃浅极力克制着，厌恶地转过头:“不认……” “在下顾城雪，祭神宗掌门弟子，见过道友。”刚还在众人面前面色冷淡的小少年，却忽然移步至她案几一侧，主动开口跟她打招呼。 矜贵隽秀，举止谦雅。 再配上他一身天水碧的衣衫，姣姣如清月。 上一世，她初见他时，也是这样。 君子如玉，少年如风，玉冠环佩，锦绣烟云。 他是世家贵公子，是掌门亲传，是天下第二宗宗门未来的继承人。 而她，只不过是因为灵根好而有幸入清止仙尊门下，一个无父无母，没有家族长辈做支撑的孤女。 天上地下，本是不会相交的两道轨迹，可上苍偏偏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 姜璃浅到现在都忘不掉，那一天阳光高照，云鹤盘桓，她手里握着剑，刚刚剿灭一只七阶妖兽，带历练的师弟师妹们平安归来，身上的血都还未来得及用除尘诀清去，就被清止仙尊叫去了明镜阁。 阁里，师尊对她说。 璃儿，你和祭神宗的弟子顾城雪有天命之缘，本尊欲让你与他定亲，待你们双双突破元婴之境，便行道侣大典，你可愿？ 她那个时候是怎么想的？ 第一时间，她握紧了手里的剑。 身上的血从袖口滴落下来，滴在剑身上，长剑嗡鸣。 可她只是说了一句，但凭师尊做主。 她知道师尊，乃至整个乾坤宗的顾虑，乾坤宗是天下一大宗，所揽天骄无数，已经站得太高太高。 孤芳不自赏，高处不胜寒。 资源的大幅倾斜，只会招来修真界的动荡，会有数不尽的人嫉妒，愤恨，眼红，污蔑……顺利进入乾坤宗的人会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被乾坤宗淘汰的人会心怀怨恨，伺机报复。 而且那个时候，乾坤宗已经发现了魔族的踪迹。 斩妖除魔，护佑苍生，是乾坤宗的使命，乾坤宗不能乱，那么一场恰到好处的联姻，既能体现乾坤宗对外宗的友好，又能联手一起维持修真界的平静，为追查魔族踪迹，铲除魔族做准备。 而且，师尊不会骗她。 清止仙尊的命盘之术比之天机阁也不遑多让，她也确实在尘缘账中看过，她有一天命道侣，纠葛难断，仙途难成。 她不惧前路，亦懂自己身为掌门首徒的责任。 乾坤宗将她养大，师尊授她仙法，她将宗门看作自己的家，师尊看作自己唯一的亲人，如师如父，为宗为人，她都没有不愿意的资格。 走出明镜阁的时候，她看到了立在回廊里等她的顾城雪，人影落拓，道袍氤氲，清俊的眉眼里有耀眼的旭阳。 他的剑，和的他人一样，寒光凛冽，只待出鞘。 她忽然也没那么不甘心了。 她想，至少她和他在剑道上是契合得来的，以后除魔卫道，问鼎仙途，也算相互助力。 所以后来千山险峻，魔渊生死，她一直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御敌，背着他九死一生地回到宗门，为救他，千难万险地去深海寻药。 她自认为做得已经足够好，身为未婚妻子，所有该做的，她没有落下一件，甚至做得更好，对他，她自问问心无愧。 可是她换来了什么？ 她又得到了什么？ 没有小师妹说的伉俪情深，也没有二师弟说的相敬如宾，师尊说，命定情缘，避无可避，她以为这是成仙的劫。 其实不是。 是她眼瞎，是她的剑还不够利。 第68章 她心中的恨 早在看到他和小师妹抱在一起坐在花树下时，她就该一剑捅穿这两人的心脏，也好过后来的背刺。 可她就是蠢啊，她以为她和他不过是两情相悦，所谓天命良缘，不过一纸戏言，既然他们相爱，她便成全他们，又有何不可？ 左右联姻换人也没什么打紧，两宗联盟也不会因此解散。 所以当小师妹梨花带雨跪在她面前哭，求着她去向师尊解释，并主动退婚的时候，她同意了。 她想，小师妹是她最宠爱的小师妹，顾城雪也是一宗掌门弟子，两人之前毕竟有过道侣的缘分，况且退婚一事，师尊必定震怒，若是让师尊知道是他们背着她私底下在一起，必然要狠狠责罚小师妹一通，甚至影响两宗结盟。 为了柔弱的小师妹，为了两宗的情意长存，她愿意由她来承担师尊的怒火。 她是大师姐，这是她的责任。 师尊也果真震怒，她被戒训堂的执法长老带到玄武场上，当着来来往往弟子的面跪下，生生受了一百零八道灵鞭，又被师尊亲手封进了乾坤禁地寒雪窟三百天。 寒雪窟里不能使用灵气御寒，被放出来时，她的身体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师尊问她，可知错？可愿改？ 她说，不知，不改。 师尊拂袖而去，她却昏迷了十天十夜，就此损坏了根基，落下了寒症的痼疾。 她没有怨，也没有恨。 她只是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而她，自有她的仙途要走。 她只是没想到，她都已经如此放手，小师妹居然还要联合顾城雪一起，污蔑她嫉妒他们之间的感情，盛怒之下勾结魔族，打伤了他们，背叛乾坤宗。 那天，在训戒堂，当着众位师长的面，她第一次失了态。 释天剑出，直指二人。 她双目充血。 问，顾城雪，你的剑还利吗？ 说，小师妹，你若被人蒙蔽，知错就改，我还可以原谅你。 小师妹柔弱不能自已地哭倒在大堂上，哀求她，让她迷途知返，她还是他们心中最好的大师姐。 然后，她拿出了一块留影石。 画面里，赫然就是她拔剑重伤他们二人的影像。 留影石不会作假，所以她立即被关进了无极炼狱。 师尊来看她。 又重复了同一遍问题，可知错，可愿改？ 可她无措。 何谈改？ 她拖着满身的伤跪在师尊面前，求师尊信她。 可是清冷孤高的谪仙只淡淡垂目，一身白衣如雪，半分情丝也无。 他是神只，是无情无心之人，他的道，没有亲情，没有爱情，没有友情，只有皑皑白雪，清清白露。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是不同的，是师尊来乱葬岗找到她，是师尊说，他们有师徒之缘。 是师尊在收徒大会上亲手将象征着掌门亲传的玉牌束在了她的腰间。 她的半生为了剑，为了仙途，也为了师尊的教养之恩。 这是她的道。 她突然很惊慌。 她害怕师尊会轻信小师妹的话，由此厌恶她，将她逐出师门。 她不知道离开了乾坤宗，离开了她的剑，她的仙途，她还能做什么。 可她的傲骨如剑，不能折，不能断。 所以她眼神都未眨一下，割腕放血，以血盟誓，若有勾结魔族，残害同门，必遭九劫雷霆，万死道消。 她愿意一步一叩首，以三万三千阶叩心梯，证明自己除魔卫道的决心。 她也愿意以身入天外域，彻底消灭祸害苍生的魔族。 只要师尊肯信她，此生光明磊落，从未亏心。 师尊未语。 她亦决绝。 叩心梯前，她虔诚俯首。 她愿以赤子之心，昭乾坤门风。 可是最后一道石阶上，师尊不在。 站着的，只有顾雪城。 朗朗清风，飒飒天衣。 他对她说。 姜璃浅，别这么固执天真好么？ 姜璃浅，你若肯和青青握手言和，我愿意以娥皇女英待之，你我结契之日，便是诛杀魔族之时。 姜璃浅，修真界不是只有一个乾坤宗，你护着他们，他们又何曾对你心软？ 姜璃浅，放下你的剑，跟我走吧。 那一天，她做了什么呢？ 她举起了手里的剑，一剑刺进了他的心脏。 “顾城雪，你的剑已覆白雪，看不清本来的模样了。” 他笑。 大笑。 笑得眼里都泛出了泪花。 小师妹就在这个时候带着宗门弟子闯入叩心台，她失声尖叫，扑过来握住她的剑，眼神决绝地说，师姐要泄愤，就杀她，不要伤害雪哥哥。 她被再次关入了无极炼狱，这一次，她连去天外域的资格都失去了。 被带走时，顾城雪给她传音，声音带着无比的讽刺，带着施舍的怜悯。 他说。 你瞧，浅浅，我说得不对么？世人愚昧，总也看不清事实的真相，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乾坤宗，亦不过如此，你到底在相信什么呢？ 她恨不得再把剑捅进去一分。 可她还是生了恐惧。 恐惧她的师尊师长，师妹师弟，真的如他所言，认定了她是因爱生恨，勾结魔族，打伤同门，罪不容恕。 但真的无人信她。 顾城雪重伤，失了半条命，祭神宗来讨要说法，她被从无极炼狱拖出，满身的血在她脚下蜿蜒成溪，连路边的草色都染成了猩红。 高堂上坐满了人，指责，鄙夷，谩骂，轻蔑……无数的人，无数种表情，却没有一个是对她的不忍。 那个时候她便已想不明白，自己一心为宗门，为什么却无人信她，无人愿意为她说一句话？ 她究竟哪里还做得不够？ 正如顾城雪和小师妹，她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们，他们要这样步步相逼，污蔑迫害？ 长老说，顾城雪愿意给她两个选择，一个是道侣大典依旧，他们俩结契，从此同生共死，另一个，就是受他师尊一掌，生死不论。 她没有犹豫，选了第二种。 归墟期修士愤怒的一掌，她顷刻经脉具断，修为倒退，奄奄一息。 而她往后悲剧的命运，也从这一刻开始。 今生今世，他还敢来到她的面前。 还敢跟她说话。 她心中的恨，她心中的怒，谁来平息？ 第69章 放手 “滚！” 一字出，满堂皆静。 喧闹的大堂一下鸦雀无声。 就连江月明都向她的方向看了去。 可姜璃浅只是盯着顾城雪的脸，再次极厌恶地吐出一个字。 “滚！” 这下所有人都确定自己方才不是幻听了，祭神宗的弟子立刻就变了脸色。 “你这个小妮子，怎么说话的？我们大师兄又没有怎么着你，你就口出恶言？” “就是啊，难道你们乾坤宗的人就是这般的规矩？连最基本的礼仪修养都没有，简直是丢第一大宗的脸！” “大师兄，咱们别管她，她的师长还在这儿呢，我们只管找他要说法，今天若是不好好管教管教，向你道歉，咱们就回祭神宗，跟师尊说说，乾坤宗都是怎么接人待物的！” 顾城雪的袖子被自己门派的师弟师妹拉着，作势就要走，他却不肯，眉头深深耸起，看到姜璃浅眼里不加掩饰的恶意，他满心疑惑，更是认知里，第一个对他如此不假颜色的人。 他受挫，不解，又充满了好奇。 “道友，我们难道有过旧怨吗，为什么……” 重重一声“啪”，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姜璃浅的经书在案几上弹跳一下，霎时滑到了地上。 她的眼睛冷冷的，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的幽暗。 顾城雪被这眼神看得下意识后退一步，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而他愣住了，他的师弟师妹们可就不愿意接二连三被甩脸色了，当即吵闹起来，要见乾坤宗的掌门，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顾城雪是他们的大师兄，在乾坤宗，也就是祭神宗的颜面，堂堂第二大宗门，颜面是这么被按在地上踩的么？ 便是一向肆意妄为的江月明都被姜璃浅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祭神宗的弟子吵嚷开来，他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不耐地对她说:“姜璃浅，道歉，愈发没规矩了。” 哪想姜璃浅一动不动，就跟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 舌头抵了抵牙槽，他气笑了。 眸色骤然一冷，身上的威压瞬间放开，直直裹向端坐在案几后的姜璃浅。 血腥气瞬时涌上喉头，姜璃浅死死压住，身体被磅礴的威压压得动弹不得。 每根骨头都在咔吱咔吱作响。 “姜璃浅，道歉。”江月明再次重申。 可她仍旧一言不发。 这股倔劲儿看得江月明都是一愣。 也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威压稍散，姜璃浅霍地站起身，手臂一伸，掀翻案几，转身就走。 哗啦啦的经卷散落一地，砚台倾倒在书册上，染黑了大半纸张。 —— 姜璃浅大步往前走，前世的一幕幕不断在她眼前上演，她觉得气血翻涌，更觉头痛欲裂，脚下不由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恨不得把满心怨气都由此发泄出来。 可偏偏就是有人上赶着找死。 “姜道友，姜道友！”顾城雪追了出来，连喊了好几声，姜璃浅都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他眉头一凝，运转灵力，一个翻身落在了她的面前。 “姜道友，在下是真心想和你交个朋友，不知道友为何对在下有这么大的敌意呢？” 敌意？ 姜璃浅寒下眸色，死死攥住拳头。 倏忽，她松开手，对着他冷冷一笑。 “你错了，不是敌意，是杀意！” 话音刚落，镇灵珠霎时从她手中飞出，直击顾城雪的命门。 顾城雪大骇，急急往后闪避。 可姜璃浅虽然才只有炼气四层的修为，但对上品灵器镇灵珠的控制却远超同辈，几乎做到了心灵相通，如臂使指。 顾城雪虽然被称为百年难遇的天才，在她猛烈地攻击下，躲闪已是不及，不得已拔出剑抵挡。 高速旋转的镇灵珠带着雷霆之力，重重砸在剑身上时，仿若铁锤重击，巨大的冲击之力，直逼得顾城雪连连后退，虎口发麻。 震惊之下，他不得不再次重新认识一遍面前这个小姑娘。 两个小包子似的发髻，金铃铛，红发带，白裙暗纹，金丝流转，一方水灵白玉悬挂腰间，宛如崖巅雪莲，独绽芳华。 明明是端庄柔淑，娇俏灵动的装束，下手却招招致命，果决非常，哪里像是个小姑娘会使出来的招数？ 尤其是，他隐隐感觉到，她的修为竟还在他之上。 这不由让顾城雪也兴奋起来。 天才总是与天才惺惺相惜，当下他也不再退让，一招一式，如寒风入体，霜色满城。 两人打得惊天动地，山石飞溅，草木俱损，灵力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两人却越打越激烈，特别是姜璃浅，她的眼里已经慢慢浮上了一丝血色，镇灵珠在她的手中也由淡蓝逐渐变成浓得像墨的深蓝色。 雷系灵力不要命地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体内，她眼色一厉害，大喝一声:“破！” 雷霆之色立显。 顾城雪躲闪不及，被一击打中胸口，当即吐出一口气，摔到地上。 镇灵珠飞悬在姜璃浅的右手之上，她冷着眼，一步一步走近他。 裙角拂过地面，尘埃染雪。 此时，顾城雪终于后知后觉生出了死亡的恐惧。 看着对方像是看死物的眼神，一颗心怦怦直跳，总觉得这样的眼神，他好像见过。 “姜璃浅……” 镇灵珠的光芒大盛，猛地射向了他的眉心，一同飞出去的，竟然还有一身粉色襦裙的心心。 可这一次，姜璃浅居然在心心的脸上看到从一双灵动眼眸中慢慢流出，蜿蜒而下的血迹。 瞳孔猛缩，镇灵珠剧烈颤动了一下，失去了准头，擦着顾城雪的脸，狠狠砸在了他右方的地面。 白玉石铺就的地砖，瞬间四分五裂。 她还想要继续动手，却被急急追赶出来的许宥安叫住了动作。 “师姐！” 白影冲到她的面前，一双星眸满是焦急和关切。 还有她看不透的，害怕。 他在害怕？ 害怕什么呢…… 害怕她？ 还是害怕她会伤人？ 姜璃浅怔怔看着他，倏地苦涩一笑，收了镇灵珠，转身就走。 许宥安心下一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师姐……” 姜璃浅偏过脸不看他，声音冷了又冷:“放手！” 第70章 你想要杀人，我替你 许宥安不肯放。 五指用力，反而握得更紧了。 姜璃浅已经没有心情再跟他上演同门情深的戏码，镇灵珠瞬间亮了光芒，直逼他的面门而去，带起的罡风刹那划破了他的脸。 鲜血落下，他看着她的眼神却越发清冽。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三。】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五，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八。】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二，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六。】 镇灵珠生生停在他的眼睛半寸处。 姜璃浅没想到他居然躲也不躲，脸色变了又变，恶狠狠瞪向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杀了你？” “是，师姐不会杀我。”他看着她的眼睛，“师姐的手上，从来不沾无辜人的一滴血。” 哈。 笑话！ 真是个笑话！ 前世她倾心相付的所有人，无一人站出来说信她，今朝才不过相处几日的小师弟，居然信她不会杀了他。 居然信，她的手上没有无辜人的一滴血。 姜璃浅的嘴角溢出自嘲的笑。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冷冷看了他一眼:“你错了，我不是什么善人，我最喜欢的就是杀人，你最好离我远点。” 说完，她不再停留，疾风符出，瞬间消失了身影。 许宥安还想要追，脚下却踩进了一方泥沼中，挣脱不得。 再看那装着泥沼的盒子，外面写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一点一点死死握紧自己的拳头，许宥安看着姜璃浅离开的方向，脸上再无血色。 一点薄唇，被咬出了血。 师姐…… —— 再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姜璃浅再也睡不着了。 她躺在干草堆上，望着凹凸不平的洞顶，心中一片冰凉。 清冷的月色从洞外倾泻而下，洒落一地霜白。 她的眼前一会儿是梦中心心眼角流血，满脸狰狞的模样，一会儿是许宥安紧紧握住她的手，坚定望向她的眼神。 心绪起起伏伏，伏伏起起，难以平静。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七。】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二，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五。】 听到心心的声音，姜璃浅沉默了一瞬，把她叫了出来。 心心撑着腮帮，静静趴在她的心口。 仔仔细细地将心心从上往下看了一遍又一遍，姜璃浅顿了顿，迟疑地开口问她“心心，你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心心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歪了歪头:“因为主人要杀那个人，我来帮主人。” 姜璃浅怔了怔。 “那为什么，又不动手了？” 心心笑得很天真，很可爱。 “因为小师弟来了呀，主人突然又不想杀人了。” 姜璃浅心里没来由地一气，立即否认:“无稽之谈，为什么他来，我就不想杀人？他来不来，与我何干？” 心心飞到姜璃浅的眼前，扬起的粉色飘带落在她乌黑的长睫上:“心心也不知道呀。” “而且心心也不知道，”她在黑漆漆的山洞里飞了一圈，最后落在小主人的手心上，“小主人为什么要到这么个空空的山洞里来，难道是因为上次小师弟带小主人来过一次？” 姜璃浅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眼神带着笑，又带着深远的怀念。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山洞的，这里很隐蔽，是我前……我以前受了委屈，或者实在撑不下去了，就会到这里来，一个人坐上好久好久，没有人能找到这个地方，所以很安静。” 但其实，她大部分时候来这儿，都是为了治伤。她是剑修，为了乾坤宗，她受过的伤不计其数，但她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她是乾坤宗的大师姐，对内，她要安抚人心，对外，她要震慑仇敌。 在所有人的心中，她，就应该战无不胜。 所以渐渐地，她就不敢让人看见她虚弱的模样。 这里，也算是成了她心中的一个小秘密吧。 再重活一次，她还是会下意识独自一个人来这儿舔舐伤口。 她今天闹了那一遭，恐怕师尊和斋老都等着祝她的罪了，至少，今晚让她能一个人…… “师姐……” 一声低低的呢喃刹那划破夜的寂静，她愕然抬眸，霜白的夜色下，有一个小少年，身影单薄地立在山洞门口，正定定望着她。 “你……” 他怎么会找来？ 居然还有人愿意披着星月来找她？ 可她一想到白天的事，脸色立马沉了下去，翻了身背对他。 “如果你是来抓我回去领罪的，你可以走了，明天我自会去领罚。”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一步步朝她靠近。 姜璃浅不禁眉头皱起。 “我都说了，明日我……” 许宥安“扑通”一声，在她面前直直跪了下去。 姜璃浅愣住了。 许宥安低着头，双手死死拽住自己的衣摆，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音。 “师姐，对不起…… “你想要杀人，我替你。” 姜璃浅震惊得说不出话，她几次张口，几次又似喉头被东西堵住。 静默半晌，她别开目光:“许宥安，我们只是认识了几天，不算多么亲厚的师姐弟。” 所以，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呢？ 为什么要来找她。 为什么要说替她杀人。 为什么用如此的语气，如此的眼神看着她，好像生怕她会生气，生怕她会丢下他。 许宥安抬起眸望她，眼里光影浮沉，却都被月光掩盖。 “可是，师姐，前人云，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时间的长短又算得了什么？” 姜璃浅再次怔住。 是啊，时间的长短算什么？前世她和她的师弟师妹们相处十几载，真心相待，最后还不是一个个白眼狼？ 或许，或许真的是天道眷恋，给她这样一个小师弟，让她知道，至少在这世间，还是有一个人会惦念着她的。 “许宥安，如果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你也愿意做我的小师弟吗？” “师姐不会是大魔头，永远不会。” 第71章 大可不必 那一夜，姜璃浅和许宥安在空旷的山洞里坐了好久，他们一起看星，一起望月，一起看天边渐渐升起明亮的日光。 她忽然对他说:“小师弟，我不需要你替我杀人，你还小，走你自己的路吧。” 说完，她先是回阵峰向师尊说明了原委，又同着急赶来的三师姐讲明了昨晚未归的原因，然后去了启明山，认错领罚。 江月明问她为什么要对顾城雪那么大的敌意，她沉默不答。 最终他摆了摆手。 她喜提揽星阁抄经书的活。 仍旧是一半的经书，她点烛伏案，提笔落字，放在案几上的经书只是象征性地摆着，里面的一字一句，早在前世罚抄的时候，她就已经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是责罚，笔是凡笔，纸是凡纸，抄写下来的经文都会因为纸张受不住其中天地至理而化为飞灰。 但这都不要紧，会有专门记录的观失石记下她抄写经书的数目。 她一日日地抄，神色淡淡，笔耕不辍，案几上的纸没了又启，笔墨写尽了，又重新换。 揽星阁里，她临窗而坐，只希望这一行行的字能稍平她心中的愤恨。 往后还要同顾城雪见面，她若当真不管不顾杀了他，只会连累师尊，可是前世之仇，让她如何忘？ “吧嗒”，笔杆应声而断。 抚须闭目的大长老终于坐不住，睁开眼长长叹了口气。 “我说，姜师侄，你已经写断第三百一十二根毛笔了，就算都是不值灵石的玩意儿，你也不能这么糟蹋吧？” 姜璃浅不知道大长老就坐在书架一侧的角落里打坐，尴尬地放下笔，朝他深行一礼:“弟子愚钝，叨扰长老修行，这就重换一处地方。” 大长老摆手:“不必，心不静，到哪儿抄书还不都一样？” 姜璃浅瞬间羞惭地想找地缝钻进去。 早知道她选这处的时候，就该先侦查一下“地形”，省的平白让人看了半天笑话。 “你是江月明那个臭小子扔进来罚抄的吧？” 姜璃浅低下头，拱手回道:“……是，弟子不慎犯了一点错……” 大长老摸着胡子呵呵地笑，通身仙风道骨。他招了招手，让姜璃浅走近些，仔细打量一番她的身形和灵骨后，笑问:“你是老三塞给清止的新弟子？” 啊，这话她要该怎么回答？ 说其实是掌门要收她做亲传，但她没同意吗？ “弟子……” “呀，刚才没细看，你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有炼气四层的修为了？想来定是灵根不俗了？”大长老好像突然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随后笑弯了眼:“看来不是老三硬塞的，应该是清止亲收的弟子罢？通晖剑法可有在练了？练到第几层了？” 姜璃浅张了张口，双手不自觉握了握。 “弟子并非剑锋弟子，也不知晓什么是通晖剑法，弟子拜入的是乾坤阵峰，乃阵峰重道真人的五弟子。” 大长老一愣，随即可惜地直摇头:“不对，不对啊，你这身灵骨，用来练剑最合适不过，假以时日，不说练成通身剑骨，便是修成半仙之骨也是成的啊！” 多好的剑修苗子，怎么入了阵峰了？这不是暴殄天物，误人子弟吗？ “清止掌门就没说要收你？你的灵根好、灵骨好，现在看来，悟性也极好，清止怎么可能不要你？” 他可真想不通。 在他看来，这个小丫头虽然心事重重的，抄经也抄不静心，可却是个很能担事的心性，抄书抄了三天三夜，居然还能坐得住，要是换成他年轻的时候，早鬼哭狼嚎，求师尊宽恕去了。 然而面对大长老这些夸奖的话，姜璃浅却神色淡淡。 “修道讲究一个缘字，或许弟子就是与剑无缘吧。” 大长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他随即转身就钻到一排排书架后，姜璃浅拿不准他要干什么，碍于对方是大长老的身份，她又不好随便离开，只能在书架外干站着。 等了一会儿，大长老便抱着满满一堆的书回来了。 姜璃浅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大长老把书往她的案几上一放，回头又去了书架堆里，没过片刻，又抱了一大堆书回来。 “喏，反正抄什么书不是抄，你先抄这些，本长老就在这边打坐，有什么不懂的，大可以来问本长老。” 姜璃浅看着面前这两摞高高堆叠起的经书，嘴角抽了抽。 待打开其中一本，她更是心弦一紧。 这些书都是有关剑法的，有修真界流传的各路各门派大能的剑法介绍，也有上品剑法的剑招，连各种各样的剑诀都有。 有些她早就耳熟能详，有些她也没见过，每一本都很有意思，也很有用。 可姜璃浅不想抄这些。 她已经握不了剑，再看这些也无用，倒不如早早把“剑”从她脑中剔除，也好少些对前世的怨怼。 “长老，弟子……” “是这些还不够姜师侄发挥？没事，本长老还可以再找些来，保管师侄能抄个够。” “……”大可不必。 姜璃浅认命，恭恭敬敬向大长老道了一声谢，规矩地端坐到案几后，开始提笔抄书。 这一次她不能向先前那样，神游天外，也能凭着脑子里记忆往下抄，因为其中有好多并不曾看过的书，只能一页页翻，一个字一个字看。 看到入迷的，她还忍不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直到烛火爆出微弱的火花，她才猛然惊醒。 手里的书直像烫手的山芋，她只能强迫自己麻木地抄，越快把这些经书抄完越好。 她就在这样的折磨与着迷中反复挣扎，等把这些经书全部抄完，又过了两三日。 这天，江月明竟派弟子来请她出去，免了她剩余的处罚。 姜璃浅愕然，不懂他的葫芦里又卖起了什么药。 临出揽星阁，大长老对她还颇为不舍，连连保证，等她以后再来抄书，定再给她找书抄，保管不让她白来一趟。 对此，姜璃浅只想说一句——大可不必。 第72章 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出了揽星阁，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雨，雾蒙蒙的，笼罩在绵延不绝的山脉中，远山烟云，近处草木，都仿佛沉浸在一片静谧中。 姜璃浅抬头看了看落下的雨，刚要走进雨幕里，就看到了执着一方青纸伞的许宥安安静地站在石阶的尽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白衣缱绻，金丝拢云。 迈出的脚步一顿，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师姐，师尊让我来接你。” 姜璃浅眨了眨眼睛，心中微微溅出波澜，上前一步，走进了他的伞下。 大长老摸着自己的胡子靠在七楼的窗口，一边摇头一边感叹:“老喽，老喽，现在的娃娃都这么小就开始腻歪在一起了吗？” 感叹完，他不由想起这三日，日日都来揽星阁下站着的小少年，眉眼弯了弯。 “也是不错的小伙子，还行。” —— 一路上，姜璃浅向许宥安打听了一下江月明肯这么早放她出来的原因，许宥安告诉她，是因为祭神宗那个被她打伤的弟子主动向斋老呈情，也不再计较此事，斋老才让人免了她的责罚。 本来江月明罚她抄写揽星阁一半的经书也只不过是给祭神宗的人做做样子，揽星阁藏书无数，功法典籍更是多如牛毛，一半的经书要都抄完，没个三五十年，根本不可能。 前世她被罚的次数不少，不过也都是意思意思，三五十日，再不济，一年半载，也就被放出来了。 回到阵峰，先拜见了师尊，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听到消息，立马赶过来看她，三师姐更是捧着她泛红的手，小心翼翼地往上面倒各种丹水草药，心疼得不行。 大师兄一挥手，向她保证，一个月之内肯定帮她做出一支专门用来作弊的处罚笔，日后再被罚，咱也不怕。 姜璃浅的嘴角再次抽了抽，暗中决定，要是真的还有这个“日后”，就把大师兄带着，他和大长老正好组成“乌鸦嘴”二人组。 没准他俩还真的会兴趣相投。 “小师妹，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二师兄一直没说话，等旁人都说完了，他才蹲下身，一脸正色地看向她。 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住了嘴，全都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为什么大闹启明斋？为什么突然伤了顾城雪？你和他有过节吗？” 来了，终于还是要问的。 姜璃浅死死攥住了自己的裙摆。 许宥安见状，侧身将她大半身子挡在了后面。 “师兄，师姐她……” “我讨厌他。”姜璃浅打断要替她开脱的小师弟，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抬头直视自己的师兄师姐，“我讨厌他，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讨厌他。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可他偏要凑到我面前。” “所以我让他滚。” 喉咙动了动，她又低下头，忐忑不安地低了声音:“我没想过大闹启明斋，是斋老非要我给他道歉，我才没忍住……后来他追出来，要拦我的路，我才出手……对不起，是我给阵峰带来麻烦了。” 姜璃浅本来以为自己鲁莽的行为一定会惹来师兄师姐的厌烦，甚至不喜，他们要打要骂，她都准备接着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二师兄只是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大师兄和二师姐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全都蹲下来安慰她，让她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何况，阵峰不是谁都能来找麻烦的，她还小，无需这些心理负担。 姜璃浅错愕地看着他们，很久很久才呆呆地问一句:“你们不生我的气吗？” 大师兄好笑地弹了一下她的脑壳:“干嘛生你的气，那个姓顾的不识好歹，非要骚扰你，还打不过你，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活该！你听大师兄的，下次他还敢来找你搭讪，你就往死里揍，伤了碰了，算你大师兄的，有罚，我去领！” 三师姐也过来摸了摸她的小脸，笑着说:“本来还怕你是年纪小，气性大，刚被斋老关进千面盒不久，心里还气着，不服管教，仗着乾坤宗亲传弟子的身份看不惯他宗弟子，想和你好好聊聊的，没想到竟是这样——小师妹，你也别怕，下次若还有这样的事，尽管来找师姐，我去替你找他们的宗主长老好好理论一番，我们阵峰的小师妹，可不是谁都能来招惹一下的。” 二师兄也在一旁附和，还说不然现在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禀告给师尊，让师尊去找斋老讨要一个说法来，不能白白让小师妹受了这个委屈。 姜璃浅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眼眶渐渐红了。 所以，做小师妹就是这种感觉吗？ 所以，她也是有人关心，有人体谅的吗？ 所以，他们的真心，不是假的，对么。 如果是这样，那她能不能……能不能多贪恋一点点。 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有冰凉的指尖柔柔掰开她紧攥裙摆的手，轻轻握住。 她转眸，他却一直在看她了。 见她看过来，他弯眉一笑，无声喊了两个字:师姐。 她突然觉得，心，无比的安定。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二，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三。】 在阵峰待了半天，姜璃浅便准备去启明山拜见斋老，许宥安想要一起跟着，被她婉拒了。 看到她独自前来，江月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惊讶。 他躺在灵竹编制的躺椅上，一边悠哉悠哉地摇晃，一边往嘴巴里塞灵果，顺手还分了姜璃浅一点。 “你那个小跟班没来？” 姜璃浅的太阳穴突突的，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要和他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她都能被他气出最大忍耐力。 “弟子不知斋老说的谁，今日前来，为的是谢过斋老不罚之恩，他日课上，定当谨遵宗规，再不犯这次一样的错。” 江月明笑:“那就是要犯不同的错了？” 姜璃浅没说话。 她也懒得说。 嘴巴上占不了便宜，她也不想费那个口舌。 看到姜璃浅沉默不言的样子，江月明还真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遂摆了摆手:“回去罢，且记着，本斋不管你身上有多少秘密，要打人，别当着本斋的面，本斋可不耐烦给人收拾烂摊子。” 第73章 干娘 姜璃浅心里一惊。 千面盒里，她无师自通，会灵术的事果然都被他看在眼里。 他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她的来历了？更或者，他已经在暗中查她了，现在只不过是给她一个小小的警告，亦或，引蛇出洞？ 一时间心绪纷乱，连下山的时候，水莲儿连叫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最后还是她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她才猛然回神。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姜璃浅僵硬了一下面部表情，极力让自己看起来笑得不那么虚假:“我……我只是在想，斋老会不会还因为我大闹的事生气……” 水莲儿哈哈又拍了两下她的背，摆手道:“管他呢，明日之事明日说，他生他的气，咱们玩儿咱们的呗，走，说好要去飞霞峰见我娘的，好不容易等你出来，这次可不许赖了。” 说着，她就放出一个山茶花形状的飞行法器，拉着姜璃浅坐了上去。 一路上水莲儿把飞霞峰的美景弟子全部跟她说了个遍儿，顺便还吐槽了好多她娘的事，什么天天就知道打扮啦，花里胡哨的，还喜欢在她身上试各种妆面，每次出门她必洗一次脸，否则都没法看。 零零总总几大车的话。 姜璃浅都惊呆了，她从没想过有人居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带想想的。 飞霞峰……果然人杰地灵。 飞霞峰离启明山不算远，飞行器行驶了不到一刻便到了。两人刚从飞行器下来，一大群弟子便乌央乌央围了过来。 飞霞峰的弟子衣袍上的纹路是最为醒目，最为鲜艳的红色，就跟这峰中的景色一样，艳丽得像是天边最绚烂的晚霞。 而飞霞峰的弟子，热情得也像火一般。不同于剑峰常年冰雪满天，不同于阵峰的草长莺飞，飞霞峰的弟子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成为最瞩目的焦点。 他们站在人群中央，张扬，自信，眸光流转间，耀如午阳。 飞霞峰的峰主教导出来的徒弟竟然都跟水莲儿一样的性子，姜璃浅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是峰主的女儿…… 只是这热情得太过火，姜璃浅也有点招架不住，面对众位师兄师姐好奇地询问，热切地关怀，她整个身体都绷直得厉害，脸上的表情险些控制不住，想要拔腿，落荒而逃。 前世她虽然是乾坤宗的大师姐，可好像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就算她有意与他们亲近，也根本无人敢靠近她一步。 她从来没有受到过如今这般的待遇。 她不是没反思过自己是不是平常太严厉了，或者太过古板严肃，故而没有亲和力，也让人不讨喜。 她也不是没有去问过师尊，但师尊给她的答案是——强者不需要弱者的逢迎。 师尊说，璃儿，你的眼睛应该看的方向，不是脚下，而是前方的仙门。 师尊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所以，她只能亦步亦趋学着师尊的样子，一张脸，终年不变，任何人，任何事，都处变不惊。 随着修炼的时间越长，她越来越无法感知到心底的波动，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不是在修仙，而是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一直到被污蔑，被碎婴抽骨，被天涯海角的追杀，她才突然惊觉，她根本做不到无波无动，冷心绝情。 师尊的路，她走不通。 “好了好了，师兄师姐，别吓着了我的小妹妹，我还要带她去见娘亲呢，反正以后她就是我的妹妹了，来飞霞峰的机会多的是，到时候我带小豆芽来一一跟各位师兄师姐认识，保管一个都不落！”水莲儿感受到姜璃浅的紧张，赶忙拦住这群“如狼似虎”的师兄师姐，拉着她的手就跑，边跑边回头冲他们解释。 姜璃浅就这么被拉着，一路拉进了红韵峰主的院子。 由于速度太快，水莲儿迎头撞上里面要出来的人的时候，她都没来得及提醒。 不过还好，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水莲儿的娘亲，红韵峰主。 “你个小冤家，跑这么急做什么，后面有妖兽吃你？”红韵挑着细细的柳叶儿眉，涂着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见水莲儿慌慌张张的，不由开口轻斥。 水莲儿笑嘻嘻地冲她眨眨眼，随后把身后的姜璃浅拉出来往她那边一推。 “我的好娘亲唉，乖女儿给你把干女儿带来啦，你瞧瞧，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 姜璃浅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听人用这个词来形容她的。 她努力挂上一抹笑，企图让自己看起来真的“可爱”一点。 “弟子姜璃浅，拜见峰主。” 头埋得死低。 红韵是打从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小娃娃了，灵根好，根骨好，性子也不像她女儿那样大大咧咧，很沉稳，关键真的长得就跟一团雪娃娃一样，好看得紧。 她红韵对好看的事物一向没有抵抗，对好看的人儿就更没有抵抗了，当即便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给了姜璃浅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一手一个，拉着她们进屋。 “浅儿，收你做干女儿这件事，我已经同你师尊讲过了，他同意，掌门也不反对，所以从今往后，你就喊我干娘，或者红娘娘就可以了，再叫峰主可就生分了啊。”红韵一边笑着说，一边让杂役弟子把糕点灵果等吃食拿上来，给她们解解馋。 姜璃浅既然已经答应水莲儿，也就不会临时变卦，她起身，对着红韵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女儿姜璃浅，拜见干娘。” 红韵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立马拿出一对银镯送给了她。 “这是漆灵镯，平日里戴着，可以当储物空间，里面干娘放了五千块上品灵石，算是见面礼，往后你在外历练，如果遇到危险，它可以帮你挡下一击，记住，除了大乘期以外，任何境界的都可以，万一你要是用它来挡炼气筑基的一击，它也会即可失去效用哦，好好珍用吧。” 姜璃浅再次拜谢。 红韵难得这么高兴，又多了个女儿，便把出入飞霞峰的令牌也给了她一个，以后只要想来飞霞峰，随时都可以。 第74章 生灵契 在飞霞峰一直待到了晚上，吃过红韵真人亲手做的膳食后，姜璃浅只想说一句——真的很好吃很好吃。 对比大师兄的手艺，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果可以，她真想再吃上一顿宵夜，不过三师姐催促回去的消息已经发至玉牌，她也不得不告辞回阵峰。 临走前，红韵真人又塞了很多衣服首饰给她，还神神秘秘地靠在她耳畔说，等下次来，要给她好好打扮一番，她近日才学了凡人境很流行的妆面。 说这话的时候，是背着水莲儿的，事后水莲儿问她，她娘亲都跟她说了什么，姜璃浅想了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就跟她如实说了。 水莲儿拍拍胸口，庆幸她没守口如瓶。 她叮嘱，别以为她娘亲做饭好吃，化妆面就好看，她们都是她的试验品，要是不好看，她自己绝对不上脸，而丑的概率，九成九。 千万别让她娘亲碰到她的脸。 姜璃浅不明觉厉，点了点头。 回到阵峰的时候，三师姐还在打坐修炼，姜璃浅不方便打扰她，在玉牌上回了一句，回来了，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刚推开窗户，打算透透气，一个毛茸茸的小团子就从窗户缝里跳进来，扑进了姜璃浅的怀里。 姜璃浅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觉得指尖一痛，然后有什么湿乎乎的东西就舔了上来。 “小金桃？”终于看清是什么东西，姜璃浅抱住它，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干嘛咬我？” 回答她的，是满屋乍现的金光，金光之下，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法阵正中央有一只金线勾勒的兽型图案，但因为光芒太盛，她根本看不清。 除此之外，法阵上还有十分繁复古老的符文，看起来神秘又强大，姜璃浅只是多看了一下，识海就差点陷进去。 而这股金光缠绕着她和小金桃好久，才慢慢消散开，露出黑漆漆的夜。 姜璃浅一下坐在了地上，怀里还抱着舔舐过她指尖的小金桃，整个人却像是被骤然抽干力气般，冷汗一滴接着一滴湿透了后背。 “小金桃，你……” 如果她刚才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个结契的阵法，不同于御兽峰主人和灵兽结的御兽契，也不同于修真界常见的主仆契，而是作为主人，作为御兽师，很少用到的生灵契。 御兽契，灵兽作为御敌的同伴，会无条件配合御兽师进行战斗。而主仆契，则是毫无人性的奴役契约，灵兽与主人同生共死，主人死，灵兽活不了，但主人在灵兽死之前及时结契，就不会跟着一起消亡。 而生灵契则与上面两种契约不同，生灵契对于灵兽和主人都没有制约，只是形成一种灵魂联系，互相可以马上知道对方的所在，如果双方实力够强，也能相互传音，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姜璃浅知道这些，还是多亏前世在揽星阁抄的那些书，让她对御兽之道有了些了解。 而且据她所知，根据灵兽等级的不同，结契的阵盘也会不同，那小金桃属于什么等级呢？ 绿色是低阶灵兽，黑色是中阶灵兽，白色是高阶灵兽，嗯……金色属于哪一种？ 姜璃浅只想了这件事一下，就深深皱起眉，把小金桃抱高，和自己平视:“小金桃，你太不乖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和人结契？还好是生灵契，要是主仆契，你可就惨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眼睫微微下垂，掩去了眸里的神色。 “况且，我做不了一个好主人，我连大师姐都做不好……本来想着，等你再长大些，就送给能够照顾好你的新主人，给你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现在该怎么办呢？生灵契必须主人和灵兽都同意解契才行，单方面是解不了的。 小金桃却不管姜璃浅心里怎么想，扑腾着小腿，跳到她肩膀上，耷拉着头蜷缩了起来。 这些天它被许宥安看着，哪里也去不了，又不敢去咬他，只能蔫巴巴地趴在桌子底下，翘首以盼姜璃浅快来把它带走。 结果这个死女人倒好，一连几天都见不着身影，今天它好不容易趁许宥安不在跑出来，不赶紧跟这死女人结契，气运同连，它这辈子恐怕是别想靠近她，蹭蹭气运，增长修为了。 还有那个冷冰冰，成天臭着一张脸的小屁孩，也不知道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身上经脉寸断，好不容易才勉强接回去不说，浑身上下居然还缠绕着浓厚的天罚之力，啧啧，那是一边修炼一边吐血，它看着都疼，毛都竖起来了。 再待下去，它自己都要先失心疯了。 反正这次，它就算被打死，也不回他那儿去了。 它就要在这个死女人这儿。 至少没那么冷嗖嗖的，还香香的，弄得它困死了。 这么想着想着，它还真一点一点头，睡着了。 姜璃浅都无奈了，她没有养过灵兽，真不知道小金桃这样算不算正常，赶明儿她真得去书阁找几本御兽书来看看了。 “算了，等你长大些，会通人话了，我再跟你讲道理，到时候把生灵契解了，恢复你的自由生，你也能找个好主人。” 姜璃浅把它抱到蒲团上，给它盖了一层小被子，随后自己滚进床里躺下，闭上了眼睛。 修士通常很少睡觉，就是睡觉，也不会做梦，如有梦来，必是预兆。 而她的梦里，浮浮沉沉全是前世身死的惨状和痛楚，不然就是心心骤然变得狰狞的脸，和扭曲的身形。 她其实不敢睡，每次从梦中醒来，她都觉得仿佛又是一世轮回，让人窒息。 可是不睡觉，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前世她卷生卷死地修炼，这辈子，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躺着，任别人去卷。 如果可以，她这辈子不想再当什么惊才绝艳的大师姐，只当阵峰一个名不见传的小透明就行，就算日后主角团来了，她也碍不了他们的事，她，还有她身边的人，也不会因为成了主角团碍眼的绊脚石，而被除之而后快。 第75章 偷吃 每天去启明斋学习的日子很难熬，几乎每堂课姜璃浅都要被江月明针对一番，有时候是各种刁钻的问题，有时候是稀奇古怪的示范，她若是答不上来，或者说不会，那就是一顿抄书。 承大长老“吉言”，她真的经常去看他。 再加上启明斋还有顾城雪这个记吃不记打的贱东西，她的日子过得可真算是煎熬。 这不，一看到她和许宥安，还有水莲儿来了，顾城雪就巴巴贴了上来，她懒得和他打照面，怕自己忍不住再次把他打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干脆手一挥，用大师兄造出来的小玩意儿将自己三人和外面隔绝。 江月明来的时候，她也不撤下，反正凭他的修为，又不是看不到他们三个在做什么。 也果真如她所想，江月明只是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走到上方的案几后，开始今日的讲课。 在修真界，大陆分为五大板块，分别是东州、南州、西州、北州，还有位于中心的中州。人类修士多聚集于东州，南州，和灵气最浓郁的中州。西州多密林，北州多荒漠，是人类修士流放之地，也是群妖聚集之地。 北州尚有人类修士建造的城池，但西州就完全是妖群所掌，其中盘根错节，各方大妖势力极多，是人族的禁地。很多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宁愿去北州谋一线生机，也不愿意来西州。 上一辈子，姜璃浅被全修真界追杀，迫于无奈，逃的就是西州的万妖谷。 本以为如此就有缓冲之机，没想到他们就那么不肯放过她。 想到这儿，一抹血色迅速掠过了她的眼底。 手心忽地被塞进一样东西，姜璃浅愕然转头，就看到许宥安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张开手心，里面赫然是一块糖糕。 错愕的神色从她眼眸闪过，她再次看向了许宥安，可她已经一本正经地在听课了。 心里动了动，她迅速瞄了一眼上方懒懒讲着五大州分布情况的江月明，趁他低头的一刹那，张口飞快地吞进了那块糖糕，连嚼都不敢嚼，直接咽了下去。 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她全程低头，不敢和上方的人对上视线。 约莫过了一会儿，她往上偷偷看了一眼，见江月明没反应，紧张的呼吸缓了缓，松了一口气。 这时右边的袖子被扯了扯，水莲儿冲她使了使眼色，又比了个手势，意思自己也要吃。 姜璃浅生怕被江月明发现端倪，赶紧也去扯了扯许宥安的袖子，然后指了指水莲儿，眼神询问他还有吗？ 许宥安点点头，又给两人分别塞了两块。 水莲儿高兴得眉飞色舞，左手右手各拿一块，全部塞到了嘴巴里，两腮鼓鼓囊囊的，吓得姜璃浅赶紧把经书竖起来，让她挡着。 做完这些，她看着手里的糖糕，鬼使神差也一起放到了嘴巴里。 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郁结的心情顿时好了大半。 水莲儿冲她眨眨眼，比划着手势——是不是一起吃，更好吃？ 姜璃浅冲她点点头。 确实。 是要更好吃。 但更让她觉得紧张又莫名兴奋的是，她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师长在上面讲课，她在下面偷偷吃东西，这是前世的她想都不敢想，且绝对不会做的事。 突然，有人戳了戳水莲儿胳膊那里的屏障，水莲儿疑惑看去，就见对方也无声比划下什么，水莲儿对她点点头，又看向了姜璃浅，姜璃浅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许宥安。 许宥安也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向他要糖糕，但也只停顿了一瞬，便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块糖糕递了过去。 姜璃浅将糖糕递给水莲儿，水莲儿又把糖糕递给对方。 然而还没消停多久，又有人戳了戳姜璃浅后背的屏障，笑呵呵地也想要糖糕。 许宥安扫了一眼那名男弟子，从储物袋里拿出所有的糖糕放到他的案几上，并示意所有偷偷往这里看的人，要糖糕就从那人那里拿。 然后他回头拉了拉师姐的袖子，示意她往前坐坐。 姜璃浅不解，疑惑地朝他看去。 许宥安只是低着头，没有解答她的疑惑。 正此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想深究的心。 “姜璃浅，你来说说看，最基本的五行灵术都有哪些？又有哪三种虽不在五行灵术当中，但也算是基本灵术的？” 姜璃浅心里一惊，立马放下经书站了起来。 “五……”她停顿了一下，暗暗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慌别慌，他肯定没看到她偷吃糖糕。 “五行灵术分别是金灵术，木灵术，水灵术，火灵术和土灵术，它们和雷灵术，冰灵术还有风灵术并称八大基本灵术，这些灵术不拘于修者本身的灵根，只要多加练习，便可熟能生巧，但是雷灵术，冰灵术和风灵术虽然也是基础灵术，却对修士的资质和悟性要求更高，所耗费的灵力也是最多的，很多修士哪怕后来掌握了更为强大的力量，也未必能使用这三种基本灵术。” “所以雷、冰、风三种灵术也称为死亡灵术。” 回答完，姜璃浅一眼都不敢江月明的眼睛，低着头静静等他反应。 是发现她了，还是没发现？ 他看到她吃了吗？ 还是单纯地和之前一样，仅仅只是让她回答问题？ 姜璃浅心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心里都已经准备好被罚去抄书了，谁知江月明却不轻不重地让她坐下了。 难道是没发现？ 狠狠松了一口气，姜璃浅赶紧把视线盯在书卷上，让自己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江月明扫了一眼她的脑袋，又瞥了一眼堂下吃得满嘴糖糕屑的众人，摇着扇子勾了勾唇。 嗯，挺好，够大胆，敢在他的堂上偷吃东西的，这批弟子还是头一份。 看来乾坤宗收徒的标准是一年不如一年，一年比一年需要收拾了。 末了，他又看了一眼独独没分到糖糕的顾城雪，嘴角的笑意更大了。 有意思！ 第76章 五行灵术 “水莲儿，你来说说，这五种基本灵术要注意哪些事项，最忌什么？” 冷不丁被叫到名字，水莲儿“刷”地一声站了起来，嘴巴里吃了一半的糖糕硬咽了好几下才咽下去。 “要注意……要注意……” 要注意什么，她也不知道啊，她娘亲没跟她说过这个啊！ 水莲儿都要哭了。 突然，她前面的弟子偷偷把一张字条背到了背后，展开给她看。 水莲儿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开口解答:“五行灵术对应五行灵力和五行灵根，使用五行灵术时，需要注意对灵力的掌控，因为不是自己的天赋灵术，很容易就因为灵力把控不稳而失败，而施展五行灵术。 “最最忌讳的一点就是，必须注意五行相生相克的关系，若是与自身灵根相克的灵术，需要格外小心，最好就是不使用，因为一旦控制不稳，或者过度使用，会伤及自身经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但变异灵根的修者除外，他们天生不受五行相克的制约，无论是五行中的哪一种灵力，都可以自由使用，五行灵力对他们天生就有亲近感，也更好控制。” 水莲儿说完，在堂的弟子，除了祭神宗外，全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默默坐在角落里的姜璃浅。 极品变异雷灵根，原来优势从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羡慕，嫉妒，渴望……无数复杂的心绪从这些天之骄子心中闪过，再想到对方一日之内就引气入了体，自己花了对方二十倍精力不止，才堪堪进入炼气一层，心里更加羡慕，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姜璃浅也不知道怎么简单的一句回答，各种各样的目光就像利剑一样射向了她，她不禁挺了挺腰板，习惯性冷淡着脸，不去看周围的人，全当自己没感觉到他们投过来的目光。 看向她的弟子们默默给她下了个高冷，不容易接近，不受斋老待见，但天资出众，学识渊博的定义。 亲传弟子嘛，大约都是这样傲气的。 她身边的那个小师弟，听说也是阵峰的亲传弟子，长得倒是让人心生欢喜，却总爱跟着他的师姐，到现在，同他们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只有水莲儿是个例外，虽然是飞霞峰的掌上明珠，却很热情，很开朗，和他们也能闹成一团，也难怪她这样的性格能和姜璃浅成为朋友，还认了她的娘亲做干娘。 水莲儿这个粗神经，压根不知道其他弟子心里已经把她从娇纵的大小姐降为了掏心掏肺的冤大头。 她现在就只想好好感谢前面这位救她于水火的好道友，好同门。 “喂，你是哪个峰的弟子呀？” 前面的小少年悄悄转了半个脑袋:“我……我是符峰的。” 水莲儿有点看不清他的样貌，低着头凑近了一些，谁知对方像是吓到了一样，立马缩回脖子，捂住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道:“我……我可……我可没再欺负过别人，还帮了你，母老虎，你……你不准再揪我耳朵！” 水莲儿看清他的脸，立马记起了他是谁，眼睛亮了又亮，既错愕又惊喜:“竹竿猴，原来是你！” “谁……谁是竹竿猴！我叫秦北尧，” 水莲儿笑嘻嘻地凑到他耳朵边，偷笑一声，小声道:“我知道啦，秦北尧是吧，本小姐记住你了！” 说着，塞给他一大把灵石。 “谢礼。” 秦北尧愣愣看着双手捧着的灵石，好半天才想起回一句，不用。 可惜的是，水莲儿已经转头去跟姜璃浅小声说话了。 他默默瘪了瘪嘴，有点小失落。 他们这些小动作全都一个不落被江月明看进了眼里，他脸上笑得愈发温和，眼里的冷意却更盛。 很好，非常好，一个个……都欠收拾。 扇子一收，他指了指姜璃浅身边的许宥安，又指了指第一排端坐着的顾城雪:“五行灵术学起来并不复杂，有些弟子不用师长教，自己翻翻书就已经学会了，许宥安，顾城雪，你们两个上来，给大家展示一下五行灵术怎么施展的。” 姜璃浅下意识按住许宥安的手，想要站起来说什么。他明显就是对她意有所指。 千面盒内，她确实使用了五行灵术，可她也是别无他法。 她是有前世记忆的，五行灵术对她来说不值一提，但小师弟真的就从来没接触过五行灵术了，让他展示，展示什么？ 而且还叫上了和她不对付的顾城雪。 这分明就是故意刁难。 可许宥安却对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随后第一个起身，走向了台前。 另一边，本还有些踟蹰的顾城雪，看到许宥安已经走过去了，自己也不能丢了祭神宗的脸，于是随后跟上。 他站在上方，下意识扫向了角落里的姜璃浅，但她的目光只在他身边的许宥安身上，这不由让他心生了一丝莫名的不悦。 他蹙了蹙眉，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绪。 “你们谁先开始？” “我。” “我。” 两人异口同声。 江月明挑了挑眉，折扇一敲手心:“这样吧，你们用五行灵术小小切磋一个回合，让大家看看效果，如何？” 斋老发话，他们二人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两人分站一边，顾城雪觉得自己要比对方大一些，加上修为已至炼气三层，理应让一让对方，也显得自己的气度，便让许宥安先动手。 许宥安也不废话，五指半虚握成拳，一道金光包裹住他的拳头，毫不给给脸面地直直冲他头挥了过去。 顾城雪没想到他居然一上来就这么狠，赶忙后退躲开，然后蓄起火球朝他扔过去。 许宥安一个侧身，火球穿过他，竟然冲向了他身后站着观战的江月明。 顾城雪大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斋老！” 江月明抬手，没见他怎么动手，火球便熄成了一缕青烟，消散开来。 顾城雪狠狠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打中，要是烧到了斋老的衣服，他肯定免不了受罚。 第77章 无形的天堑 江月明扫了一眼一脸淡定的许宥安，唇角勾了勾。 故意的？ 呵。 “斋老，弟子还要继续吗？”许宥安低眉顺眼，拱手问。 江月明敲了敲手里的扇子，往他的方向走近了几步，微微垂眸看他，脸上浮现耐人寻味的笑:“小安安，你觉得你身上的秘密，本斋看到了几分？” 许宥安抿了抿唇，脸色不变。 江月明眼里的笑意更甚。 扇子一展，轻笑道:“不错，不错，不愧是两宗翘楚，小小年纪就对灵术控制得这么好，实在要好好称赞一番才对，就是不知道，”他的话锋一转，凌厉的视线一扫堂下众人，折扇一抬，一团超大的水球从天而降，瞬间将所有弟子包裹其中。 就连处于屏障内的姜璃浅和水莲儿都没能幸免。 “你们嘴巴上吃的糖糕屑都不知道擦一擦，委实是污了本斋这片地儿。” 冰冷的窒息感霎时席卷整个启明斋。 没有避水珠，又不会避水术，一时间弟子们全体漂浮在水里，不断扑腾着手，想要往水球外逃。 被水包围的许宥安想也没想就往姜璃浅的方向游，而他身边的顾城雪不知道为什么，也下意识朝他游的方向一起游了过去。 可是被他们紧张的姜璃浅却没有等他们来，而是第一时间屏住呼吸，体内灵力流转，下意识念动仙诀，火灵术在她掌心浮现。 起初只是被灵力极力维持的一点小火苗，在水中明明灭灭，似乎随时都要熄灭，但随着姜璃浅运转乾坤心法，周围的雷系灵力一瞬全部涌向她的身体，掌心的火苗瞬间扩大了无数倍。 她想也没想，用火焰化出藤蔓包裹住水球，不出一盏茶，水球就被蒸发了大半，弟子们一个个犹如重活一次般，纷纷从缺了大半的水球里跳出去，趴的，坐的，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姜璃浅落在地上时，脸色有点发白。 前世作为剑修的肌肉记忆，让她下意识就出了手，可抬眸触及江月明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她心里一个咯噔，又不得不懊恼起自己的鲁莽。 “咳咳咳！” “咳咳咳——！” 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姜璃浅听到是水莲儿的声音，赶忙去找她的身影，看到她难受得直咳嗽的样子，心里那点懊悔也淡了淡。 罢了，就算是为了救人…… 她快步过去扶起地上的水莲儿，一边给她顺背，一边给她和自己施了除尘诀，湿淋淋的弟子服眨眼便焕然一新。 水莲儿被水呛了好几口，此时脸色憋得通红，不停地咳嗽，难受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还是水球砸来，第一时间拉住她不被冲走的秦北尧拿出了一颗丹药喂她服下，她才好受些。 “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姜璃浅着急地问。 水莲儿无力摇了摇头，把头靠在她的怀里，缓了好久，才勉强坐直身体。 “璃……璃浅，咳咳……”她抬头看她，眼里是震惊，是不可思议，更是迷惑不解，“你……咳咳……你也会五行灵术吗？为什么你使得和……咳咳，咳咳……和许师弟他们不一样啊，你简直和斋老一样厉害！” 不只是她，就连旁边的秦北尧，赶过来的顾城雪，还有缓过来的其他的弟子全部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真的，真的太强了！ 这样的水准，真的是一个正常的修士该有的吗？就算是变异灵根，那么快就能引气入体倒罢了，还能无师自通，将五行灵术运用的如此融会贯通，仿佛喝水吃饭一样寻常，这真的是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修士就能使出来的吗？ 或者说，她只看到斋老使用了一遍，她就会了…… 所以，这就是天才和他们普通人的差距？ 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天堑，她一个人站在那头，而他们都站在这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中，让人无端恐惧。 姜璃浅后知后觉地看着他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又是这样的眼神，又是这种的表情，前世在启明斋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只不过是出手教训了一个测验不过关，留在启明斋再学一年的痞子，就被启明斋的人莫名远离。 所有人看到她都避着走，生怕和她沾到一点关系。 畏惧，还是厌恶，姜璃浅有时候都分辨不出他们眼里的情绪到底是哪一种。 她尝试过去讨好他们，至少表面上还能做好同门师姐妹，师兄弟，可都是徒劳。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宁愿被斋老磋磨，日日留到最后一个替他干活，也不愿意孤零零走在他们之间，看着他们三三两两结伴从她身边走过。 现在……是旧景又要重演了吗？ 就因为她不该这样厉害，不该化解水球救他们？ 就连她好不容易重新交到的朋友，说是她姐姐的水莲儿也要讨厌她了吗？ 还有小师弟，小师弟…… 她猛地回头，慌乱地去寻找人群中许宥安的身影。 可是不论她怎么找，她都看不见他。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许宥安。 许宥安…… “师姐，我在这儿。”突兀地，一道清润如水的声音潺潺流淌过她的心间，瞬间填补了她心中的空洞。 她霍然回头，许宥安就站在她的身后，亮如星辰的眼里隐含心疼。 他握住她微颤的手，坚定而认真地说:“师姐，我永远都在。” 只要你回头。 我从不曾离开过。 姜璃浅眼里的泪几乎要涌出来，又被她生生忍住。 此时发出感叹的水莲儿也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奇怪地拉了拉她的胳膊，眨着漂亮的眼睛:“小豆芽，你怎么了？你这么厉害，以后乾坤宗可以横着走，为什么要突然不开心啊？我还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亲呢，让她好好奖励你这个给她争气的女儿，她肯定美死了！” 说完，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往后，咱在外面走，也倍有面儿！” “对了，”她转头一拍秦北尧的肩膀，“看在你改邪归正的份上，我这个妹妹也交你这个朋友，一起沾沾光，不用太感谢我！” 第78章 本斋说，你们可以走了吗? “……”被莫名其妙拉进“朋友圈”的秦北尧看了看姜璃浅，又看了看拍他肩膀的水莲儿，嘴唇动了动，还是用力点了一下头。 算了，什么朋友不是交，是一个还是两个，也没什么区别，对吧？ 姜璃浅却因为水莲儿这一番话愣在了当场。 饶是她如何想，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个反应，不仅没有因此讨厌她，反而引以为傲，还忙不迭给她添了一个朋友。 难道刚刚都是她多想的吗？ 可她往四周扫去，那些弟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惧色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师姐，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许宥安好似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声音轻缓，带着安抚，“就像天地五行，虽都在大道之中，却各有各的造化，我们只要抓住我们能抓住的就好，不是吗？” 姜璃浅怔住。 是啊，她现在还害怕失去什么吗？她本来就是一无所有不是吗？ 大不了就是再次孑然地离开乾坤宗罢了，她又何必在意那么多，反正在意她的人，用不着她小心讨好，需要她讨好的，她根本无需去在意。 想到这儿，她感觉心情松快了不少，也不管别人的那些目光，半扶着水莲儿，转头看向了高台处的江月明。 声色冷淡，带着大胆的嘲弄。 “只是偷吃罢了，斋老如此大动肝火，要致我们于死地，难道就不怕我们一纸告到诫训堂去，让长老为我们做主吗？更何况，”她的眼神冷蔑地一扫顾城雪的脸，“还有友宗的贵客在，斋老也真的下得去手。” 场面一寂，没人料到会有人敢和如此心狠手辣的斋老正面硬刚，而且这个人还是他们刚刚心生芥蒂的姜璃浅。 顿时所有人脸上闪过一丝羞惭。 尤其是他们才吃了人家小师弟的糖糕不久，实在是太不地道了…… 江月明也没想到姜璃浅居然这么大胆，但也只是短短一瞬的诧异，他就恢复了常色。 在千面盒里的时候，他就知道，姜璃浅这个小丫头，表面看起来一板一眼又认死理，沉默寡言，还爱多管闲事，但骨子里的倨傲和叛逆是泯灭不了的。 若说这批弟子里，谁最不老实，其实就是她。 她疯起来，可真是不管不顾，别人的命，她自己的命，她都可以不管！ 如果有一天她憋不住毁天灭地去了，他一定不会惊讶。 轻敲了敲手里的折扇，他歪在椅子上坐好，神态从容地扫了一眼堂下狼狈的众人，微微勾了勾唇。 “有错便要罚，不守规矩，就要知道不守规矩的后果，戒训堂的大门朝南，想去告本斋的，尽管去，本斋就在这里等着。 “若是不去告状，今日的课便到此结束，下山去罢。” 众弟子面面相觑，虽然心中对这位斋老的做法大为不满，可也确实是他们偷吃，坏了规矩在先，就算他们真的去戒训堂告，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而且今日还能提早半日下山，他们心里的气也就偃旗息鼓了。 一个个同江月明行了礼，结伴退了出去。 姜璃浅本也只不过是装装气势，没想真的能把江月明怎么样，见其他人都走了，她扶着水莲儿，和许宥安、秦北尧一起，也准备往斋外走。 谁知刚走了一步，一道透明的结界就挡在了他们面前，秦北尧因为走得快了些，直接一头撞上，疼得直捂头。 “本斋说，你们可以走了吗？” 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四人俱是背脊一僵。 “扰乱课堂，当众散布不良吃食，引诱同门犯错，偷塞纸条，企图蒙混过关，来者不拒，温书不勤，抗逆师命，不认责罚，心怀怨怼，欲伤师长。”他一个罪名接着一个罪名往外报，姜璃浅四人一惊，没想到他们以为的小九九，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本来还不服的四人瞬间心虚地低下了头。 “全部都去抄书吧，今天别回各峰了，明个儿本斋亲自来检查，若是少于一百本经书，本斋可就要把他扔进三言崖去了。” 四人闻言，集体白了脸。 尤其是从小在乾坤宗长大的水莲儿，更是哆嗦着说不了一句话。 三言崖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乾坤宗三大禁地之一，别说是乾坤宗的弟子，就是外宗弟子也是闻之色变啊。 这只老狐狸真的是疯了不成，他们四个炼气小废物，进去那种地方，还能活着出来吗？ 就连姜璃浅这种经历过上一世斋老磋磨的，也忍不住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她怎么感觉江月明比前世还要疯了呢？ 撞坏脑袋了吧，干嘛总逮着他们这些弟子薅，真要是有什么气不顺，出宗找人对打去，岂不是更好？ 愤愤想到这儿，姜璃浅忽然发现一个让她一直忽略的事情——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好像都没见过江月明出过宗门。 就算是长期闭关的清止仙尊，也会有偶尔不在宗门的情况，更别提她现在的师尊，那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十三个时辰都在外面游荡。 这是为什么？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案几后已经侧躺着，闭目养神的玉面公子，明明是很随意懒散的动作，可她似乎能看见他眉心微微拢住的无尽厌色。 但当她还想再看清楚一点时，一道月白长袖甩过，人已经被送到了启明斋外。 “啊啊啊啊！该死……”水莲儿刚想泄愤怒吼，却被秦北尧扑上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胆战心惊地侧头看了看斋门，确定斋老没出来发怒后，才心有余悸地慢慢放开她。 “你干嘛，想以下犯上啊！”水莲儿叉腰，气鼓鼓地瞪他。 秦北尧急得又想去捂她的嘴，可是被她凶狠地瞪着，他又不敢地往后缩了缩，委屈道:“斋老修为高深，咱们还在门口呢，你就敢……敢……万一他真的把我们扔进三言崖怎么办？” 水莲儿本来只是气，经他这么一提醒，想到自己刚刚可能差点连累了姜璃浅和许宥安，顿时心生悔意，愧疚地看向了他们。 第79章 抄书 姜璃浅冲她摇了摇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去揽星阁抄书，姜璃浅可谓轻车熟路，她在前面带着他们，先在揽星阁一楼和看楼的杂役弟子打了声招呼，喊了一声“师兄”，然后把弟子玉牌给对方登记。 后面的许宥安等人见状，一模一样地跟着喊师兄，把弟子玉牌给对方。 之前水莲儿没注意，直到秦北尧把弟子玉牌递上，她才发现他也是亲传弟子的水灵白玉。 微微惊讶地睁大眼:“哪个峰主看岔了眼，居然收你做了亲传？收徒大会上你那么凶神恶煞地欺负人！” 秦北尧冲着守门弟子尴尬笑了笑，接过玉牌，拉着水莲儿就走，一边走一边小声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早就改邪归正了，你……你能不能别提收徒大会的事了，那也是我头一遭，我之前没干过这样的事，真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给你看小抄还不行吗？” “不行，那只是你的有意示好！” “那我……那我帮你抄书还不行吗？” 水莲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想到这儿是揽星阁，赶忙又捂住嘴巴收了声。她凑到秦北尧面前，轻轻拍拍他的脑袋:“哎呀，你怎么这么老实，我信你啦，哈哈……” “放心，本小姐的书本小姐自己抄，用不着别人帮忙！” 秦北尧这次意识到水莲儿是在逗他的，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生气地扭过脑袋，不理她了。 水莲儿见秦北尧这么不经逗，瘪瘪嘴，但她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偷偷省下来的最后一块糖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了他的嘴巴里，然后快步跟上了前面的姜璃浅和许宥安。 甜滋滋的味道一瞬入口，秦北尧嚼了嚼，脸上更红了，想要追上去说什么，又不好意思，只能扭扭捏捏跟在了她后面。 每日来揽星阁找书看书的人很多，但总来抄书受罚的，除了姜璃浅，整个乾坤宗找不出第二个，今天她还带了几个同伴来一起受罚，大长老险些把下巴掉到地上。 “这次你还带人闯祸？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姜璃浅也算是跟大长老混得熟了，除了有点不好意思外，她很利落地把许宥安他们介绍了一个遍，然后把好抄的书全部从书架上搬到他们面前，四个人，四张桌子并一起，两对和两对，对面坐着，摆上笔墨纸砚，准备开抄。 抄之前，她颇为惭愧地向大长老行了一礼致歉:“弟子多有打扰，还请长老见谅，弟子必定勤勉不怠，以后少犯错……” 大长老摆摆手，对于姜璃浅说的，他表示一个字都不相信。 转身要回去打坐的时候，他的目光在许宥安身上顿了顿，倏然皱起眉头，朝他走了过去。 抬手要放在他的肩膀上时，却被许宥安不动声色躲了过去。 胡子微微抖了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大长老看着他，摸着胡子笑了。 “小子，你的灵骨很不错，不若跟本长老修行吧，本长老可以保证，不出三十年，你能成为名动修真界的翘楚，如何？” 许宥安垂眸，躬身一礼，声音里听不出丝毫起伏:“承蒙长老错爱，但弟子已拜入阵峰重道真人门下，师尊待弟子极好，弟子并没有另投山门的打算。” 大长老脸上还是笑着，眼睛却冷了下来，他一甩袖子，声音不怒自威:“是吗，那要是本长老告诉你，你师姐已经打算转投本长老的门下了呢？你还会坚持阵峰么？” 许宥安仍旧低头恭顺的模样:“师姐不会。” 大长老被他这么坚定的态度气笑了:“你怎知她不会？” 许宥安抬眸，眼神坚定:“因为是师姐，所以不会。” “你就这么信她？”大长老惊讶了。 “是。” 没有丝毫犹豫。 这态度，连水莲儿和秦北尧都侧目看了过去，姜璃浅更是怔住。 大长老却笑眯了眼睛，微微叹口气，摇头走了。 罢了，小孩子的事情就该由他们自己解决，他这把老骨头还是不操心了。 再说，还有他们的师尊在呢。 就是不知道那小子身上究竟是哪里看着不对…… 大长老一走，四人同时心里一松，纷纷落座开始抄经书。 这还个苦力活，也很耗费精神力，姜璃浅抄惯了，落笔速度很快，许宥安虽然没抄过，但神情很专注，便是秦被尧，也安安静静地低头抄写着，只有水莲儿抄抄停停，手腕酸得不行。 不过她也没喊累，咬牙坚持抄着，就是写字的速度越来越慢， 姜璃浅抄书的动作一顿，给她倒了一杯茶。 “要我帮你吗？” 水莲儿喝了一大口水，舒出一口气，摇摇头。 “这是我的惩罚，自然该我自己来。” 但她也很佩服她，之前只是知道她总是被罚抄书，本以为不像是禁地啊什么的，那么危险，应该不算太难，谁知不亲自抄一遍，根本不知道其中的苦，这才堪堪抄了五本，她的手就已经像灌了铅似的，要拿不起笔了。 姜璃浅倒是觉得寻常，只是写字而已，前世她练剑的时候，连劈七万下灵玄石，石裂，一天的修炼才算告终一半，灵玄石是修真界最坚硬的石头之一，那个时候，几乎她的手每天都会因为挥剑而流血，骨头错位更是家常便饭。 好几次她都因为力竭被抬进了丹峰，翌日照样还要去劈石。 现在就是提提笔，写写字，一支毛笔的重量对比一把灵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但她也能理解水莲儿，她不像许宥安和秦北尧是男孩儿，腕力和体力天生占优势，而她本身就是飞霞峰教养的峰主千金，从出生起就没干过什么体力活，第一次罚抄，自然累得不行。 她目露担忧地看着水莲儿，犹豫一瞬，还是开口:“我抄得快，一百本经书要不了一晚，等我抄完了，我帮你抄吧，反正左右也无事了。” “可是……” “没事的，反正我都习惯了。” 前世她给师弟师妹们善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替他们抄书认罚也多得很，这种事，她真的已经习惯了。 第80章 小测验 “师姐，我来吧。”许宥安蹙了蹙眉，停下笔开口。 秦北尧虽然自己也勉勉强强，但也说了话:“那也算我一份，我虽然抄得慢，可有我一份总比没有好……对吧？” 姜璃浅错愕地看着他们。 在她的认知里，因为她是大师姐，因为她最强，所以只要她开口，就不会出现第二个声音，更别说是要帮她了。 所以，如果她没有“大师姐”这一层身份，朋友间都是这样相处，互相帮助的吗？ 指尖轻微颤了颤，滴落的墨汁瞬间晕花了刚写好的字。她垂眸偏开头，眼里光影闪烁，如流星划破夜空，绚烂，却坠落。 “好，那我们一起。” ……………………………………………… 日子照常过，启明斋照常去学，日落时分，姜璃浅终于不用自己一个人独行于光明寥落间，她可以和许宥安一起回阵峰，也可以和水莲儿，秦北尧一起听课，回到家，三师姐已经做好好吃的等着她，二师兄会来帮她照顾小金桃，大师兄时不时捣鼓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让她试试，偶尔的偶尔，她也能一个人到半山腰的莲池去看杂役弟子采金莲，要是有机会，她就替大师兄测验测验他的半影珠。 日子过得平静而安宁，安宁到有时候姜璃浅会记不起前世的事，那些悲伤，那些仇恨，好像都被流光的尘沙吞没了。 只有午夜梦回时，一遍遍梦魇如蛆附骨，让她痛苦不堪。 时间如流水，山间不知岁月，转眼已经去了启明斋六个月，除了顾城雪时不时总来触她的霉头，姜璃浅过得还算安逸，就连江月明都不怎么挑她的刺了。 当然，是她这么以为的。 启明斋有规矩，半年就要一次小测验，测试各弟子是否认真学习，没有懒怠。这次测验虽然不难，但也是各家师尊长老检验各家弟子修为悟性的一次机会。 外门弟子若是表现好，也会被内门长老记在心里，日后外门升内门，也有个数，同样的，如果内门弟子表现好，说不定就被哪些峰主捡去当亲传了。 而对于各峰亲传弟子，虽不需要努力表现自己，挤破脑袋往上爬，但各峰亲传弟子的表现就代表了各峰的颜面和未来，若是表现极差，不仅自家师尊没脸，日后宗内的资源分配也会有所变化。 所以不论是外门，内门，还是亲传，这一次的小测验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 小测验分为两种形式，书面和比武台。 书面测验的是这六个月来启明斋所讲的关于修真界的基本常识，比武台并不是比武，而是展示这六个月以来所修炼的结果。 虽然这次的小测验成绩并不一定代表一年后测验的成绩，但除了个别奇葩，也大差不差了。 小测验前十天，揽星阁人流如海，想找个座位都找不到，姜璃浅四人只能将阵地从揽星阁转移到伙舍，四人坐在湖边的柳树下看书。 不过伙舍的位置也抢手得很，还是大师兄跟饕餮峰的人有过“不解之缘”，人家才肯特意留出这个位置给他们。 当然，价钱双倍。 阵峰和符峰不缺钱，水莲儿又是大小姐，所以也没有人有异议。 在伙舍，随随便便就能吃到美味小吃，其实也很不错。 水莲儿和秦北尧从储物袋里抱出一大堆书，边看边用笔画画什么，嘴巴里还念念叨叨的，许宥安也拿了一本《修真大全》在旁边看着，只有姜璃浅一个人特立独行，在石桌上摊开一本小人书在看。 水莲儿看着看着，头就伸到了姜璃浅的小人书上。 “这些是什么？剑法还是剑招？不对啊，他们没用剑啊。” 姜璃浅推开水莲儿的脑袋，“啪”地一声合上了书。 “这是凡人境的小人画，逗趣用的，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看那些正经书，为小测验做准备，别总分心，到时候干娘又该恼了。” 水莲儿撇撇嘴，不满地直哼哼。 “你说我不看正经书，你怎么反偷懒？” 姜璃浅一挑眉，下巴朝许宥安的方向抬了抬:“阵峰有小师弟就足够了，用不着我表现，倒是你，这次飞霞峰可就你一个亲传弟子，还不下下苦功夫？” 水莲儿顿时小脸一苦，趴在厚厚一摞书册上，生无可恋地哀嚎:“到底看多少书才能应付这场测验啊？斋老为啥半年能讲那么多东西，他是天机阁出来的吗？” 秦北尧奇怪地看向水莲儿:“难道你不知道斋老的来历吗？” 水莲儿一愣，旋即惊讶开口:“你知道？” 就连姜璃浅都惊住了。 前世她和斋老的接触仅限于在启明斋的一年，后来虽然也从长老和师尊那儿知道些他的事，也知道他已经是活了很久的大能，可他的来历，她还真不知道。 所以她也好奇秦北尧会说出些什么来。 秦北尧见大家都盯着他，顿时有点小紧张，清了清嗓子后，才开始说:“我听我师尊提过一句，斋老好像不是人。” “啊？那他是妖？”水莲儿震惊地张大嘴巴。 秦北尧摇摇头:“也不算。” “那他……” “你们都知道无望海吗？” 三人点头。 无望海的名气可谓响彻整个修真界，只不过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恶名，听说凡是去无望海的就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那里的海面上终日雾气环绕，看不清方向，日头升起的时候，海浪翻滚汹涌，等太阳落下，月亮出来时，整个海面又平静得像是一面幽深诡异的镜子，连天地都倒影其间。 好多修士眼看此生成仙无望，修为不得寸进，就会铤而走险，想去无望海碰碰机缘，相传，里面藏着成仙的秘密。 传闻可信不可信不知道，但无望海是真的危险，好好的人儿是不会想不开跑那里去的。 “这无望海和斋老有什么关系吗？”姜璃浅问。 秦北尧点头。 “斋老的原身就是无望海海底一块千年冰封的海昆石。” 第81章 五百年前有个徒弟 “什么？” “他是石头？” 姜璃浅和水莲儿同时惊呼。 许宥安也惊讶地看了过来。 秦北尧赶紧打手势示意他们小声点。 “我只是听师尊说过这么一嘴，斋老出自无望海，幻化人形没多久，就被乾坤宗捡回来当弟子了，听说海昆石集无望海之灵力，有翻山倒海之能，更有人说，海昆石能让人成仙，珍贵无比，万万年都不一定能够有这么一块海昆石形成，更别提幻化人形了，所以你们想想，斋老应该活了多少年……修真界估计没几个是他的对手。” 秦北尧看向水莲儿:“石头本无心，无心不成人，斋老能从一块石头变成人，阅历之深，我们大概难以想象，他讲的东西多，也在常理之中了，每年的小测验都有很多不达标的，我们还是抓紧看书吧，能看一点是一点。” 水莲儿苦下脸，再次深深感叹乾坤宗底蕴之深厚，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有啊。 姜璃浅听秦北尧这么一说，对于江月明不出乾坤宗也算有了猜测，本身出自无望海，原身又是极其难得的海昆石所化，若是出了乾坤宗，估计到哪里都得是一场腥风血雨。 “唉，我还听说，”秦北尧忽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斋老好像在五百年前有个徒弟，但后面这个徒弟就不见了……” 徒弟？ 不见了？ 姜璃浅皱眉。 此事她听都没听过，就算后来她接手管理宗门，也没见过那名所谓徒弟的魂灯啊，连弟子玉牌的登记都没有。 而且五百年前？修行到如今，应该也是个称霸一方的大能了吧，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呢？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姜璃浅问。 秦北尧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有一天我练画符呢，结果一不小心灵力灌输太多，炸了练符房，手忙脚乱打扫的时候，在练符房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里发现一张陈旧的符纸，上面的符文才画了一半，不算顺畅，但看起来很认真，在那张符纸的下方用朱笔写了一行小字。” “预祝师尊万寿无疆，仙途极乐。 “后面跟着那人的名字，但笔墨花了，看不清楚是谁，只看到最后面是——留，启明。” 启明，八成指的就是启明斋啊，启明斋谁有资格被称为师尊的？ 答案不言而喻。 姜璃浅，许宥安，水莲儿都惊了，简直好大一个瓜！ 乾坤宗从来没有有人听说过江月明还有一个徒弟的啊……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为什么后来那位徒弟神秘消失了呢？如果是假的，那，那张画了一半的符文是谁的？上书“启明”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莫名的，好似有一阵凉风丝丝缕缕窜过四人的后背，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水莲儿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往秦北尧的方向靠了靠。 “但这都是猜测，而且跟我们无关。”秦北尧暖场，“我……我们继续看书吧，测验才是正事，不能分心，嗯，不能分心！” 他抱过书，急急看了起来，好似这样就能驱赶方才忽然升起的诡异寒气。 水莲儿也跟着他学，许宥安倒不甚在意，他在意的人已经在眼前，其它他都没兴趣关心。 只有姜璃浅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她不觉得秦北尧的判断是错的，江月明大概曾经真的有位徒弟，只是后来因为什么原因不再出现了，他也不再在外人面前提及。 她前世在管理乾坤宗的时候，也察觉到过一丝隐隐的不对，但这种不对她又说不上来，就比如各峰的管事长老都是由精神念丝制作的傀儡，可是，他们的精神念丝是从哪里来的？ “师姐？师姐！” “嗯？什么……什么事？”姜璃浅一下回了神。 许宥安扫了一眼她的眸子，往右侧方看去:“有人过来了。” 姜璃浅疑惑，跟着转头看了过去。 就见好几个人围成一圈，谄媚地护着里面的小个子往他们这边来，那小个子穿着外门弟子的服饰，头上用灵玉坠着的丝带束着发，腰上除了弟子玉牌外，还挂了价值不菲的玉佩香囊之物，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四五个之多，看起来格外浮夸，就连乾坤宗惯常低调的弟子服都一下显得土渣无比。 那小个子走起路来格外嚣张，凡是挡在他前面的弟子，全部被他周围的人呵斥，或者动手打走。 等他终于走到姜璃浅几人面前，围住他的人散开一个通道，众人才看清他的长相。 獐头鼠目，尖嘴猴腮，不可一世的神情配上他挂在嘴角痞子般的笑，平白让人觉得一阵恶心。 他的个子很矮，但看起来比许宥安和秦北尧的年纪要大，修为也不过才炼气一层的阶段，想来也是今年才入门的新弟子。姜璃浅没在启明斋一楼见过他，应该是二楼的。 只是不知道他今日这么大摇大摆地来他们面前，是要做什么？ “你是谁？”水莲儿最看不惯这种嘴脸的弟子，脸色一下冷了起来。 那小个子的修士似乎对水莲儿有点忌惮，听她这么问，立马露出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莲儿师妹，我叫曹显，是外门曹长老的小儿子，我爹和你娘也是同一个峰头出来的师兄妹呢，咱们是亲上加亲啊。” “什么亲上加亲，胡说什么！”水莲儿嫌恶地移开视线，感觉自己再看他一秒，都像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秦北尧见状，直接错身挡在了她的面前，拦住曹显的视线。 曹显不知道这个家伙是谁，但看他的弟子玉牌也知道是亲传弟子，他今个儿来不是找别人麻烦的，而是找姜璃浅。 “姜璃浅，小爷上上下下找你这么久，你倒躲在这里享清闲，怎么，躲小爷呢？”曹显用手剔了剔牙，往地上“呸”了一声，面带轻蔑地看着她。 姜璃浅却很是疑惑:“我得罪过你？” 她基本每天都是固定路线，不是和水莲儿待在一起，就是和小师弟还有秦北尧一起，什么时候又得罪过人？ 第82章 曹显 “装，接着装啊，让小爷看看，阵峰的人都是什么敢做不敢当的货色！” 姜璃浅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她从石凳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曹显面前，那冷冰冰的气场让原本气势嚣张的曹显下意识往后退，结果不小心踩住自己衣服下摆，摔了个屁股蹲儿。 水莲儿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秦北尧生怕升级失态，赶忙去捂她的嘴巴。 许宥安则默默看着姜璃浅的背影，眼里神色晦暗不明。 “你，你要干嘛？”曹显吞进一口口水，往后缩了一下。 姜璃浅蹙了蹙眉，从前有多关心乾坤宗的弟子，现在就有多厌烦他们。她已经不想再把自己的精力和心情浪费在他们这些无关重要的人身上。 她看着地上的曹显，不耐开口:“你来挑衅我，为的什么？” 曹显见姜璃浅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立马挥舞着手，让身边的狗腿子扶他起来，末了还不解气地踹了他们两脚。 姜璃浅就站在原地看着，神色冷漠。 曹显被她盯得实在有点受不了，也不打人了，拍拍屁股上的灰，仰着下巴，冷笑道:“挑衅你？你配吗？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乞丐，运气好，灵根不错被收为亲传罢了，还真以为自己牛逼上天了吗？” 姜璃浅不语，挺拔的身影犹如一把剑直直插在地面，虽沉默不言，自有巍然气势。 曹显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惧意，可这次他带的人够多，不怕对方突然对他动手。他见讥讽对姜璃浅没什么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小丫头片子就是个木头，油盐不进！ 但一想到这次来的目的，和即将预见这个家伙的惨状，他又提了提气。 收徒大会之辱，大哥之辱，他怎么可能不报？ “姜璃浅，我知道你有点本事，大家在启明斋一年，都是师兄师妹，我也不找你麻烦，今天来找你，就一件事，小测验马上不是到了吗，你和我比一场，如果我的排名比你高，你就让出亲传弟子的席位，主动退出乾坤宗，如果你的排名比我高，我把我一年的资源全部让给你，怎么样？” 他的话音刚落，不等姜璃浅说话，水莲儿就先气得跳出来:“我说你这个人有毛病吧，在外门欺负新弟子欺负习惯了？我家璃浅为什么要跟你比这一场，是你闲，还是她闲啊？我看你最好去丹峰找医术好的丹修把脑子看看吧。” “唉，我说大小姐，这是我和姜璃浅之间的事，旁人不要插手，不然……” “不然怎样？你敢怎样？璃浅是我的妹妹，是我娘亲的干女儿，谁是‘旁人’啊？我看你横行霸道，足足一颗外门毒瘤，你要是再在这儿对我家璃浅大放厥词，我就去戒训堂找长老告你一状，看你能不能独善其身！” “你！” “你什么你？还不快夹着尾巴快滚？真是多看一眼都嫌碍眼！” 曹显气得脸都绿，偏偏还不能把她怎么样，毕竟她有个当峰主的娘。一旁的秦北尧也是目瞪口呆，他后怕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暗暗庆幸收徒大会那天她对自己的手下留情，不然自己岂不要被她骂哭了？ “姜璃浅！”曹显跟水莲儿对轰不过，身子一偏，把矛头又指回了姜璃浅身上，他满脸怒气，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人凑得满地开花，但想到对方的实力，又只能生生忍住，“你如果不比，你在阵峰，我是管不着，可你的好朋友云如意可是外门的人，你说我该怎么招待她好？” 如雾如水的黑眸动了动，终于把他的身影看进了眼里。 但她只是轻轻笑了一下，眼里冷意森然。 “她与我毫无干系，你想对她做什么，与我无关，如果你是因为记恨收徒大会和你兄长的事，我接受你的挑衅。 “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 曹显从小到大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差点没忍住暴脾气动手，还是他身后的狗腿子及时拉住他，说了好一通话，这才把人拉走。 走时，还连踹了几张凳子泄愤，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 水莲儿被他这副举动气红了脸，撸起袖子就想给他点教训，被秦北尧一把抱住腰，拦了下来。 “母老虎，别动气，别动气，那个人的背景在咱们乾坤宗不小，你和他硬碰硬，只会吃上一嘴的灰！” “本小姐管他，他凭什么随便踢这里的凳子，这些都是伙舍的东西，他算哪根葱？”水莲儿气得不行，又挣不开秦北尧的手臂，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伙人大摇大摆走了。 许宥安却抓到了关键的第一点:“你认识他？你知道他背后有谁？” 秦北尧点头:“我有一个是师兄就是从外门拼到内门来的，我听他说过，在外门，千万不能惹曹家的人，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想要进内门，更是无望了。” 姜璃浅觉得这话有些荒谬。 她管过乾坤宗大大小小的事，知道乾坤宗外门进内门的规则，除了在各大比试中表现优异，被各峰长老看中外，还可以通过勤奋修炼，由外门的五位长老共同评判，然后择优向内门推荐，除此之外，乾坤宗还有“毛遂自荐”的方式，只要能完成各峰提出的进内门的要求，就算修为不够，悟性不足，也可以被收为内门弟子。 对比其他宗门，乾坤宗对待外门弟子的态度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外门弟子甚至能和内门弟子公然叫嚣比试，胜负自论。 如此宽限的三条进内门的路，什么曹家不曹家的，还真能在外门一手遮天不成？ 更何况，长老们又不是吃素的，岂能让一家独大？ 秦北尧也不知道其中阴私是什么，他只是把自己听说的讲了出来。 “我师兄说，曹长老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曹虎，一个就是刚才的曹显，曹长老是五大长老中修为最高的，背靠实力雄厚的曹家，在外门说一不二，没人敢驳了他的面子。” 第83章 帮我瞒着，小师弟 “曹家虽然不算一流修仙世家，可这几年不知道有了什么造化，竟已经隐隐有跃入一流世家的态势，曹长老是曹家的第三子，虽不是家主，但权力不小，外门弟子没人敢得罪他的，至于为什么另外四个长老为什么对此缄默不言，我就不知道了。” 姜璃浅深深皱起眉，下意识想要吩咐人去探探这位曹长老的底，可才张口，她就顿住了。 许宥安眸色深深地看着她，虽然无言，她却猛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 她已经不是乾坤宗的大师姐了，这些事不归她管，她现在也没有资格去管。 外门如何，乾坤宗如何，与她无关。 轻颤着闭上嘴巴，她坐下，重新打开了自己的小人书。 这本书是娘亲在世时，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因为家境贫寒，娘亲接绣活得来的银钱只堪堪够两个人的米粮，但是为了不让她只能看着别人过生辰，有生辰礼物，自己却没有，娘亲便去到书局，靠打杂帮工借来这本小人书，然后要了些废纸笔墨，自己一笔一笔画下来，熬了好几个夜画好给她的。 娘亲的字迹隽秀，画画也好看，她收到这本小人书，知道娘亲在每日绣绣活之外还熬夜花心思给她准备生辰礼物，鼻头酸得不行，抱着她一直哭。 她曾发誓，等长大了，一定要娘亲过上好日子。 只是，她食言了。 修士生命漫长，而她漫长的生命里，关于娘亲的，就只剩下这本小人书了。 每次翻开看，她总能安心，就好像娘亲还在她的身边。 可如果娘亲真的还在，恐怕要为她掉不少眼泪吧？她最心疼最心疼的，就是她了…… 明明答应过娘亲的，要好好地活着，努力地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她却都没做到。 轻轻闭了闭眼睛，姜璃浅合上书，霍然站起身。 “师姐？”许宥安看向她，也跟着起身。 水莲儿和秦北尧也目露疑惑地看着她，水莲儿以为她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开口道:“璃浅，别把那个曹某人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叫唤得厉害，别理他就成。” 姜璃浅沉默地摇了摇头，她往外走了几步，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又停住。 她回头。 “莲儿，你和北尧好好准备这次的小测验，小师弟，你也是，代表阵峰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要离开几天，你们不必来找我，如果大师兄他们要找我，就说我找了个地方闭关修炼了，小测验前都不出来。” 水莲儿和秦北尧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打得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有许宥安追上了她的脚步。 “如果是师尊找你呢，师姐！”他挡在她的面前。 眼神惊恐又不满。 他不愿意她一个人。 姜璃浅被他眼里的担忧看得一愣，旋即别开了视线。 “如果师尊找我，也说我闭关。 “帮我瞒着，小师弟。” 说完，姜璃浅绕开他，往山下走。 许宥安怔怔看着她的背影，眼神狠狠一颤，再次拦在了她的面前。 他不反对她做任何事，只求她带着他。 “师姐，让我跟你一起，我不会拖累你的。” 姜璃浅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疏离冷漠。 冰冷至极。 许宥安不自觉后退一步。 姜璃浅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扔下一张缩地符，闪身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小少年，红了眼。 ……………………………………………… 说姜璃浅冲动也好，说她明知故犯也罢。 她只是忽然想起，忽然想要，去见一见娘亲。 昔年旧坟一寸寸染血，她双手模糊，才给她的娘亲一个安息之所，如今重生，那一刹，那一瞬，她突然好想好想去看她。 不管不顾，不畏不惧。 她知道，天乾宗宗规，宗门弟子修为不足炼气五层，不得外出历练，不足筑基，必须有筑基及以上弟子带队。她现在只有炼气四层，在宗门外，蝼蚁而已，随随便便就会因为各种原因陨落。 而且，此次擅自出宗，若侥幸还能回来，面临的责罚只会重，不会轻。 可。 那又如何呢？ 前世她活得小心翼翼，循规蹈矩，一步不肯错，一言不可差，又有什么结果？ 这辈子，她想任性。 反正活不活，活多久，她已经不在乎了。 拿出大师兄给她的半影珠，她看向山门的方向，微微抿住唇，往身上连贴三张低阶隐身符。 如此，不管是守山门弟子修为的高低，只要在元婴之下，她都能躲过。 挥手关闭玉牌的定位之能，她垂下眸，快步走向她的目标。 今日守山门的弟子是戒训堂的人，出了名的严肃认真，不苟言笑，公平公正，绝不放过一个扰乱宗规的弟子，也不会轻易让一个只有炼气四层的弟子蒙混出关。 姜璃浅已经很小心翼翼，奈何修为实在太低，戒训堂弟子的修为一般都在筑基后期至金丹之间，她虽然已经隐去身形，可灵力运转吐纳没办法像筑基期那样压制到几乎停滞，让人无法察觉。 才踏入他们的神识范围，就有谨慎的弟子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立马屏住呼吸，用尽所有的办法延缓体内灵力的运转，一动不敢动。 那名弟子疑惑地皱了皱眉，转回了头。 “怎么了？有异常？” “我好像感觉到有人过来，可是我神识扫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 “哪里，我也看看。” “那儿。” 那名弟子指向姜璃浅藏身的地方。 另一名弟子立马散开神识查探了过来。 姜璃浅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一秒，两秒，三秒……那弟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情立马严肃起来，握紧手里的剑往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另一名弟子也肃了神色，跟在了他后面。 姜璃浅的唇色被咬得泛白，手指紧握，浑身如绷紧的弦，死死盯着那两名弟子的动作。她想好了，如果被守门弟子发现，那么她就打出去。 大不了这个乾坤宗弟子的身份她不要了。 眼见那两名弟子离她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84章 我会等你回来 守门弟子已经拔出剑，准备刺向她所处在的位置。 姜璃浅紧抿住唇，将镇灵珠死死捏在了手中。 就在双方都准备出手时，突然，一角衣袍从姜璃浅左侧方的小路走出，慌慌张张不慎撞上了最前面的那名守门弟子。 正好隔开了那柄拔出的剑。 “两位师兄，你们有看见我的灵兽吗？方才我抱着它从这里就经过，它不知道受到什么惊吓，突然跳出去跑了，我方才看见它从这里窜过去，然后不见了，不知道二位师兄可有看见？” 被撞的守门弟子摇头:“没有看见啊，真的是在这儿丢的吗？” “是的，能麻烦师兄们帮我找找吗，这只灵宠是我师姐送给我的，我一直很珍惜，要是丢了，我真没脸去见师姐了。” 那弟子一听，又见他焦急的神情，念他年纪小，便帮忙在四处找找，顺便还叫上了守门的其它弟子。 山门顿时空了一瞬，姜璃浅不敢耽搁，立马用缩地符冲了出去。 有弟子好似感觉到了灵符的波动，刚要转头去查看，草丛里突然窜出一只通体棕黑的小奶狗，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那弟子愣了愣，旋即被这只小奶狗萌化了心，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唉，我找到了，是不是这只灵兽？” “是啊，是啊，多谢师兄，就是这只灵兽。” 小奶狗晃了晃脑袋，舔了一下那弟子的手背，随后臭着一张脸，钻进了来人的怀里。 死小子，胆敢让小爷来做这种丢人的事，早晚有一天要咬死你！！！ 抱着它的人不动声色地掐在了它的脖颈上。 小奶狗顿时一抖，一句声音都不敢再发出。 逃出山门的姜璃浅往前跑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天地日光中，许宥安站在光幕里，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可那一双含满星辰的眼总有璀璨光辉，比日月更让人心尖颤抖，比山川更让人刻骨铭心。 而这样的光辉，似乎总会将她轻轻包裹。 “小金桃，别再迷路了好么？ “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回来。” 眼睛狠狠一涩，裙摆飞扬，徒留背影。 山高水长，或有……来日。 —— 从凡人境来修真界，如果没有天大的造化和机缘，几乎就不可能，但从修真界要去凡人境，只要去到幽兰城，穿过凡人井，就可以到达凡人的地界。 只是幽兰城地处中州最西边，极为偏僻，从乾坤宗到幽兰城，若是徒步，没个两三百年是不可能走到的，要是乘个好点的飞行灵器，或者自己御剑，速度够快的话，约莫也需要三四年的功夫，当然，有大神通的修士不算。 大部分普通修士要去远点的城镇，一般都是选择坐传送阵。 这种传送阵与阵峰的不一样，其阵法更为精密繁复，也更加的庞大，能够抵御外界风雨雷电的侵袭，就算有修士蓄意破坏，也轻易得手不了。 更不用说，这样的阵法，周围都会有弟子看守，有些是修仙世界的，有些是各宗门的，有些是某些城主府的，看这阵法有谁花灵石去建了。 不过，如此庞大的法阵，消耗也大，启动一次阵法，需要耗费将近一百块中品灵石，所以一般都要走传送阵的人数达到预定，守阵法的弟子才会开启阵法。 传送距离远近，所交灵石也有所不同，像姜璃浅这样超长距离的，是没有直接接头点的，需要先去就近的三心城，然后还要转三次传送阵，才能到目的地幽兰城。 所交灵石大概要两块中品灵石。 这笔钱对拜入阵峰的姜璃浅来说不算多，可是对于宗门外的散修，或者一些小世家，那也算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所谓财不外露，姜璃浅没有师兄长相伴，一个小孩子贸然在外面行走，能不起眼就不起眼，她不想惹麻烦。 所以一下山，她挑了一间成衣铺进去，找掌柜买了一件很便宜普通的衣裙，只要十块下品灵石。 三师姐和干娘虽然给了她不少衣服，里面好多还是法衣，但全都太华丽了，她没办法穿出去。 之后她还挑了一件暗灰色的斗篷披在了身上，把自己的大半张脸都遮住。 宗门山下的城池离宗门太近，很容易就碰到宗门内的人，姜璃浅不敢多待，买完衣服，再买了一百瓶辟谷丹，花了二百八十块下品灵石，就匆匆去了传送点。 也是天公作美，她刚刚到地方，传送阵正好差一人，她快步跑过去，交了灵石，站到人群中央。 一阵天旋地转传来，三息之后，传送阵的光芒慢慢黯淡，姜璃浅跟在人群后面，一起出了传送阵。 一座庞大的城池慢慢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上辈子姜璃浅来过三心镇，三心镇在中州也算排得上名号，里面不仅繁华，来往各色各样的修士都有，而且治安很是严明，凡是在城内打架斗殴，故意扰乱修士安全的，都会被“请”出城外。 至于杀人夺宝，寻仇灭门，那就走不出三心城了。 当然，这也不是说三心城内就不允许解决私人恩怨。 在三心城的正中央设立了一座贪狼楼，凡是恩怨，皆可入楼内解决，生死不论，只不过入楼前要先交付灵石，以维持楼内阵法的运转。 入城费是五块下品灵石，不多，姜璃浅排在队伍后面，慢慢往前挪，到了她，她拿出五块下品灵石，便入了城。 此时天已经快要黑了，姜璃浅没有找显眼位置的客栈，而是找了一家相对便宜，又离传送阵比较近的客栈。 “小姑娘，你是和谁一起来的呀？你爹娘呢？师父呢？”掌柜的看她孤身前来，微笑着问她。 姜璃浅不欲与人多交谈，什么都没回答，只道:“一间房，住一夜，便宜点就成。” 掌柜的迎来送往这么多年，知道她不愿意多说，便也不再问，开了一间普通厢房给她，让小二送她上去了。 姜璃浅一进门，就在门上贴了一张响铃符，只要有人擅闯进来，她就能立即听到铃铛响的声音。 第85章 打劫 为了减少和外人的接触，从而减少自己的危险，姜璃浅决定今晚足不出户，饿了就吃一颗辟谷丹，觉也不睡了，全程打坐。 虽然三心城安全指数还算高，但哪个城池没点阴私的地方呢？真要碰到穷凶极恶之徒，人家又有法子快速离开三心城，倒霉的就只有她了。 “咚咚咚！” “咚咚咚！” 才打坐一个小周天，房门就被敲响，客栈伙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友，掌柜的说，今晚多有了一份水灵果，让我给你端来，你当个零嘴吃吃，不要钱。” 姜璃浅微微蹙眉，没开门，淡声道:“不必，代我多谢掌柜好意。” 伙计笑道:“道友放心，掌柜的知道道友的顾虑，水灵果就放在门外，道友想吃便取，不想吃，就放在这儿也无碍。” 说完，门外传来瓷盘触地的声音。 姜璃浅愣了一瞬，没动。 晚风簌簌，月光凉凉，风声暗影，渺渺天光。 姜璃浅尝试将自己的神识扩大到身体以外，配合乾坤心法的流转，慢慢吸收天地灵气。 一般来说，炼气期是踏入仙门的开始，也是基础，就像一个水囊，在慢慢灌满水，等到水满溢出，就可以携囊远行。而在蓄水的过程中，几乎无法施展灵力消耗过高的术法，否则很可能造成囊坏水漏，识海也只有巴掌大小，做不到于“外”视物。 只有筑基成功，才是漫漫仙途真正的第一步。从这一刻开始，识海外放，术法修行，御剑飞行，就成了基本的基本。 按理来说，姜璃浅在炼气时是做不到神识视物的，就算是前世，她也是到了炼气十二层，半步筑基了，才能收放神识。 但，重生归来，她能感觉到自己识海的增强，她想试试，是不是冥冥中自有改变，这一世，她的路，能不能和前世不同。 种因得果，得果畏因，她的绝路，会是她的生路吗？ 眼前莫名浮现出一张稚嫩清俊的脸，眸色陡然一暗。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 姜璃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就算是前世，你要往前走，也不会在意是不是有人跟在你的身后。 翌日。 姜璃浅从楼上走下来，走到拨算盘的掌柜面前时，她放下了五块下品灵石，随后转身离开。 五块下品灵石，一盘水灵果的价钱。 掌柜愕然，随后失笑。 明明警惕到连门都未开，果子更是一口没吃，却一点恩情都不肯受，非要给了灵石再走。 这个小姑娘怎的这么要强？ 忽地想起她穿一身斗篷踩着落日，孤身前来客栈的场景，掌柜面上笑意一收，心尖闪过丝丝酸楚。 是啊，连一位同行的长辈都没有的小姑娘，她不要强些，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思及此，掌柜悠悠叹了口气，决定下次如果还碰到这个小姑娘，定要亲自端一盘灵果给她尝尝。 掌柜想什么，姜璃浅自是不知。她现在正被三个一脸横肉的大汉堵在一条暗巷里，进退不能。 在这三个大汉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脸脏污的小乞丐。 小乞丐瑟缩着脖子，讷讷往她的方向指了指，整颗头都埋在衣服领子里，害怕得声音都在颤抖:“就……就是她，我敢肯定，她……她身上一定有很多灵石……” 其中一个大汉来来回回瞧了眼前的姜璃浅好几遍，都看不出她哪里像有钱的主，心里狐疑，转头拎起他的后衣领，眯眼狞笑威胁:“小子，你是懂咱们哥几个的规矩的，要是她身上找不出来几块灵石，哥几个可就只能拿你开刀了。” 小乞丐拼命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可以保证，她进城和住客栈的时候，问了一遍价格，直接就掏灵石了，连讲价都没讲价，三哥，你想想，要真是一个孤苦无依，又没灵石的小姑娘进三心城，她可能会这么爽快地掏灵石吗？” 那个叫三哥的大汉顺着他的话一想，倒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当下甩下他，回头搓拳走向姜璃浅。 “小姑娘，咱们哥几个只劫财，不图命，识相地把身上的灵石都交出来，哥几个就放你毫发无损地离开，要是你不听话，”他哼笑了一声，露出猥琐的笑容，“哥几个也只好试试你这个细皮嫩肉值几个钱，送你去个好地方了。” 姜璃浅万万没想到，自己万般准备，万般注意，还是被人抓住了端倪，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修为全无的小乞丐。 想她前世，谨遵宗规，筑基以前从未下山过，筑基以后也是跟在长老或修为高深的弟子之后，等她到了金丹，元婴以下便没了对手，即便单独出宗，也没人能在她这里讨到便宜，她自然无需这些遮遮掩掩的隐藏。 一朝修为跌落，重生而来，倒让她发现了自己的思虑不足。 她太自傲了，就算重生一次也是。 步子往后退了退，姜璃浅的视线迅速扫过此地每一寸可能的逃跑路线，面上却还装出无惧的模样质问他们:“三心城内不可斗殴打架，不可杀人夺宝，不可欺凌弱小，我现在还没走出三心城的地界，你们就把我堵在这儿，不怕三心城的巡逻侍卫来抓你们吗？” “而且我……我也没灵石，你们怎么能就凭他一个人的话，就来堵我？我若真的有很多灵石，又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在外，连个护卫都没有？” 叫三哥的大汉听到她这么说，想想好像也有道理，不由侧头看向了身边的另两个大汉:“大哥，二哥，这小丫头好像说得也有道理，咱们是不是直接把她卖到那地方得了，省得费力气。” 姜璃浅心下一惊，没想到这几个泼皮无赖居然根本没想过放人。 今天她无论有没有灵石，看来都不可能走得掉。 眸光倏然沉了沉，她垂下目光。 已经仔细看过了，这个地方显然是对方早就找好的抢劫之所，除了他们堵住的这个口，根本没别的出路。 第86章 木头娃娃 她现在是炼气四层，没办法御剑飞行，从空中逃跑，而且据她观察，她看不透这三个人的修为，说明对方修为定然在她之上。 硬闯，未必能行。 但，未必不能行。 想到这儿，姜璃浅突然记起大师兄曾经给她的一个木头娃娃，说是让她测验测验，她到现在都还没试过它的功效好不好呢。 现下，正好是一个机会。 “先不用那么急，探探他的底，究竟有没有灵石，一抢便知。要是没有连同这个家伙一起卖了，若是有，她敢骗我们定，不能轻易放过她。”叫大哥的大汉开口，话虽然是对着叫三哥的大汉说的，但眼睛却一直盯着姜璃浅。 眼里的戏谑威胁之意，昭然若是。 叫三哥的大汉一听这个话，哪里还有犹豫，当即便上前准备把姜璃浅给抓过来。就在这时，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哥上前一步拦住了他。 然后，他脸上露出痛惜和不忍的神色，对着姜璃浅道:“小道友，我知道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不容易，你别害怕，只要你肯主动把身上的储物空间全部留下，我和二弟，三弟也不为难你，立刻就放你离开，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怎么样？” 他这种哄骗小孩子的把戏，姜璃浅连装一下的兴趣都没有，若非现在实力不济，她会亲自送这三个人渣去城主府问罪。 但现在，她不敢马上撕破脸。 他们既然喜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在那儿煽风点火，那她定然不能扰了他们的兴致。 姜璃浅故意表现出动容的样子，犹犹豫豫地把手放在腰间的储物袋上，然后试探性往那个叫大哥的大汉方向走近一步，又马上停下。 神情间俱是害怕，不敢再往前走。 过了一两秒。又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 三个大汉看着她，眼里贪婪的精光藏也藏不住，就差没把眼睛安在姜璃浅的储物袋上了。 姜璃浅每靠近一步，他们的呼吸就缓一分，神情紧紧绷着。 就在姜璃浅即将走到他们的面前，将储物袋取下来的那一刻，她忽然出所有人意料之外地停住了步子。 三个大汉还没有从“马上要发一笔横财”的幻想中醒悟过来，姜璃浅已经向他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随后储物袋被她一把摘下，猛地丢向了他们中间，而她自己则趁着他们去抢储物袋的功夫，利用疾风符从他们分开的缝隙，快速冲向巷子外。 叫二哥的大汉反应最快，回身就要追姜璃浅，可被扔过来的储物袋忽然打开，随后从里面掉出了三个木头做的假人娃娃。 接住储物袋的三哥还不明所以，等回过神时，顿时怒从心起。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做什么，这三个木头娃娃竟骤然随风怒长，成了和他们一般高的三个木头雕像。 紧接着这三个木头雕像就朝他们张大了嘴巴。用力一吸，这三个大汉顿时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咔吱！”“咔吱！”“咔吱！” 木头人站在原地，僵硬地抬了一下手，又动了动自己的脚，仿佛突然有了知觉一般，在那儿感受自己的四肢。 然后一点一点，对着那三人歪了歪头。 在三人惊恐的目光中，冲他们诡异一笑。 “快，保命！” 叫二哥的大汉大喊一声，几乎立时的，在木头人朝他们奔跑过来的瞬间，三人心念一动，纷纷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将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 下一秒，木头人张开大手—— 一把抱住了他们，在他们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只听“噗”地一声，木娃娃像是漏气的气球，慢慢瘪回了原来的大小。 三人愣愣看着这一幕，好半天都没回神。 “贱人——！”二哥磨了磨牙气得仰天怒吼。 —— 大师兄说，那木头娃娃能让筑基期以下的修士暂时定住，来个出其不意，还能恶趣味地吓吓对方，是在启明斋恶作剧必备良选。 本来她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今天却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想来那三个痞子的修为应该是筑基以下，炼气四层以上了。 修为不算高，可他们凭何这么狂，青天白日，公然在三心城抢劫？ “那三个人中叫大哥的，和城内巡逻队的副队长是亲戚关系，他的道侣是那副队长的亲姐姐，只要他们做得不太过，这条街他们可以横着走，再加上他们又时时孝敬，谁还敢惹他们？早暗暗勾在一起了。” 姜璃浅拧了拧眉，忍不住一按眉心，冷声开口:“放手！” 死死扒拉着她大腿的小乞丐，闻言动也不动，甚至手脚并用，抱得更紧了。 姜璃浅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家伙，先是陷害她，让她差点被三个痞子抢灵石抢人，她逃走时，又眼疾手快，猛地扑过来，趁机让她带着他逃了出来，远离了那三个痞子。 一路抱着她的腰，怎么都扯不下去，好不容易一脚踢开他，他又不怕疼似地扑过来死死抱住她的腿。 简直把无赖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没时间和你浪费！” “带上我。” “什么？”姜璃浅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那小乞丐好像真的不怕姜璃浅一巴掌拍死他，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定定开口:“带上我，我要和你一起走，跟着你。” 姜璃浅被他的无赖劲给气笑了。 “我为什么要带着你？更何况你才害了我，我现在不杀了你，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你还敢对我提要求？” 小乞丐在姜璃浅说到“杀”这个字，明显瑟缩了一下身体，还是害怕的，可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就是不肯放手。 姜璃浅很少有无语的时候，这次还是头一遭！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是被逼的，三心城的乞丐，如果不能向那三个人提供情报，对好下手的下手，就被会那三个人残忍折磨一番，然后杀了扔进乱葬岗，在我前面已经有好几个爷爷和与我一般年纪的小哥哥被他们杀了……” 第87章 没有亲人护着的孩子 姜璃浅下意识皱紧眉，想要开口说什么，但下一秒她却冷漠地侧过头，声音极淡:“你遭遇什么，不是害我的理由，我没必要帮你。况且……” 她冷冷嘲讽一笑:“你的手上已经不知道间接染了多少无辜人的鲜血，你以为自己有多无辜吗？” 小乞丐默了一瞬。 姜璃浅以为他终于撑不住脸皮，准备放开她了，然而她刚要走，腿部的力量不但没消失，反而抱得更紧了。 “我说你……” “对不起！”他突然大叫一声，吓得姜璃浅一个激灵，差点被他绊倒，摔到地上。 然而小乞丐在高喊了这一句后，整张脸都埋到了领子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心虚。 姜璃浅蹙眉。 “我……我没害过别人，这是第一次…… “我是故意说了你，然后带他们找到你，我手上没沾别人的血……” 姜璃浅微微惊讶了一下，旋即气笑了， 气得咬牙切齿。 “所以，”她弯下腰，冷冷瞪着他，“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感谢你不遗余力地要害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小乞丐见姜璃浅真的生气了，赶忙伸出脖子，拼命摇头，“我不是想要害你，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被他们逮到的。” “什么意思？” 小乞丐偷瞄了一眼姜璃浅的脸色，松了松手，讷讷道:“在城门口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本来我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你一个小姑娘，身边又没人跟着，太不安全了，但我看到你毫不犹豫交了入城费，又找了一家地理位置很好，只是比起城中心那些豪华酒楼稍微便宜一些的客栈，我就知道你肯定来历不凡。” “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不可能那么痛快地掏出那些灵石，应该像我一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没有亲人护着，小孩子是活不了多久的，更不可能像你一样光鲜亮丽，还能披个斗篷遮脸。” 姜璃浅听着他慢慢解释，脸上的表情由生气变为了愕然。 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这个小乞丐的洞察力未免太惊人了。 又想到他说的，没亲人护着的小孩儿活不长久，心里更是狠狠一痛。 是啊，没有亲人护着的孩子，怎么活下去呢？ 没人会念他的冷，念他的热，念他是否饱腹，是否安然，是否欢愉。 没人会在意，他是生是死。 而她，也曾经是这样，一身破烂的衣服，磕磕绊绊挣扎求生，只因她的娘亲死前唯一的愿望，是她能好好活下去。 所以她想要修仙，所以，当看到同病相怜的云如意时，她毫不犹豫去救她。 她渴望，从此往后，人生里还能有个至关紧要的人能念着她，心里想着她，若有一朝她身死道消，那人还能想着去收一收她未消亡的骸骨。 可悲的是，就只是这样一个小奢望，也无人为她实现。 清止仙尊曾对她说过，天道无情，人道冷情，万生万物，万死万消，心无杂念，万念无惧，无欲无情，通仙道成。 她一直觉得仙尊说得对，只是她做不到。 无论怎么压抑自己，苛求自己，唯有这一颗心，她做不到无念无求。 因为她本来就什么都不曾拥有，所以难以割舍，难以放弃。 可到头来，依旧一无所有。 她或许真的……不配有这些。 “别伤心，成吗？我不是累赘，我可以做好多事的，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我什么都会，而且我吃的很少很少，如果你觉得为难，我……我也可以去讨饭，不用你费灵石，只要带我离开这里就好，求求你，好不好？” 明明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小乞丐却一眼看出了她内心的波动，开口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没底气。 分明扑过来抱她大腿的时候，那般气势汹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现在抓住她裙摆的手劲却小了好多。 “我……我知道，好多世家小姐，宗门弟子，都会有保命的手段，而且……而且三哥他们其实算不得太厉害，那天副队长也出城办事去了，伤不了……对不起，但我没办法，我不能死的，我答应过李爷爷，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李爷爷把我当成亲孙子，我不可以食言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以为是因为他害她差点被抢灵石，现在又被他缠上，她才会难过。 她毕竟是个小姑娘。 姜璃浅不欲解释，一挥袖，灵力自体内而出，轻易便震开了他。 小乞丐呆呆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姜璃浅冷漠离开的背影，眼眶一下红了个彻底。 他有多敏感，多能察言观色，就在泥潭里苦苦熬了多久，今天是他赌上一切，为了能够活下去，做了最卑鄙的事，如果他不能跟她走，那么等待他的，就只会是三兄弟的疯狂报复。 他一定会死。 但现在，他还是赌输了吗？ 低贱至臭水沟里的蟑螂，是窥不见天光的，对么。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只是遥遥城门口一眼，他就是看见了她，就是觉得她会救他…… 前方之人的脚步一顿，颇为不耐地侧首，压低声音道:“磨蹭什么，不走？” 小乞丐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姜璃浅前世最是多管闲事，今生又最讨厌多管闲事，现在她真恨不得自己没有说过这一句话，但到底没真的甩下他。 看着他呆愣愣的样子，她干脆走过去，提溜着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我去的路远，等离开了这里，我给你点灵石，我们便分道扬镳，互不相见。” 小乞丐欲张口说什么，又抿住唇，咽下了话。 姜璃浅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再次转身，往传送阵的方向走去。 小乞丐赶忙从后追上。 踟蹰了一瞬，他小声道:“我叫许子笙，在家中排第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但都……不在了，你，你叫什么呀？” 姜璃浅没说话。 许子笙也不气馁，她不说，他就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问，到后来姜璃浅实在烦不胜烦，回了一句:“姜璃浅。” 第88章 别人不用争命，他要! 去幽兰城的路不太平，一个小孩儿孤身在外，即便再如何乔装改扮，仍旧会有人偷偷摸摸跟上，劫财也好，劫人也好，都有。 许子笙跟着她，虽少了一些暗里的麻烦，可姜璃浅觉得他就是最大的麻烦。 许子笙虽然没有修为，但观察细心，对来往各色人士，凭借其行为举止，就能瞧出大概性情，那些想暗戳戳找他们麻烦的人，都被他悄悄告诉姜璃浅，使法子躲了去。 按理来说，有他在身边，姜璃浅应该要宽心许多，可是事实却相反。 许子笙洞察人心是个好手，同样的，姜璃浅想要甩下他的心思一生，他就知道。 每每此时，许子笙就开始在她面前装可怜，各种撒泼打滚，耍无赖。姜璃浅没应付过这种人，紧抿住唇，想打人，但他毫无修为，自己出手不符合她的性子，想用灵符一走了之，可许子笙总能先一步攥住她的袖子不松手。 她以前的师弟师妹们虽然也有粘人的时候，可只要她轻轻皱眉，他们就会识相地规矩练剑去，今日碰到这么个打，打不得，走，走不掉的尾巴，她真心觉得自己就是圣母心爆发，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轻轻叹了口气，刚抬起手，手边就适时递上一杯水，姜璃浅顿了顿，还是接过来喝了。 放下茶盏，她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到底要什么？” 她给他的灵石不多，但对于一个小乞丐来说也不算少了，他完全可以找个地方落脚，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为何还要跟着她？ 下一站她就要去幽兰城了，她不想节外生枝。 索性就把话问清楚。 她不信，他这么狗皮膏药地赖着她，毫无目的。 果然，许子笙神色变了变，拿起茶壶给她把水添上，便低下头往后站了站，结结巴巴，似是难以启齿，却又强迫着自己必须把心里的事说出来。 “姜……姜姑娘，我……我也想修仙，你能不能教教我？” 说完，他自觉强人所难，耳朵红得要滴血，头死死往下埋着，一点儿也不敢看姜璃浅的眼睛。 姜璃浅没想到他所求是这个，心里冷嘲了一声，还是淡漠地说:“修真大陆宗门林立，每隔几年便会有宗门弟子前来挑选好苗子，你大可以自己去拜山入宗，或者宗门弟子来挑人，你跟着去就是了，何必求我教你？” 许子笙听出她语气里的嘲弄和拒绝，脸色白了白，一双手在袖子里攥得死紧。 无声静默了两瞬，许子笙深吸了一口气，一下跪在了姜璃浅面前。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我……那些仙家弟子来选人的时候，我去过的，但我没有灵根，他们不收我，我……我入不了那些仙家宗门……” 这次不止是他的耳朵，他的整张脸都通红一片，不是羞怯，而是难堪。 修真界不会没有灵根的人，再不济也会是个废灵根，可竟真的生出了他这么个没有灵根的废物。 为此他受过不知道多少白眼，他的爹娘也视他为耻辱，把他赶出了家门，再不管他的死活。 就连给他测灵根的仙家弟子，眼里都是鄙夷。 他的身上就好像被打上了一个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肆意辱骂殴打的标签，好像他的出生，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从此，他不敢和任何人说自己没有灵根的事，他把这个秘密死死藏在心底，恨不得一直藏到他埋进土里，烂在这个世界。 可是，他遇到了姜璃浅。 他不想再藏着掖着，他渴望修仙，渴望获得力量，渴望证明他从来不是一个错误，他的存在，也有不可磨灭的意义。 他觉得她能帮他。 冥冥中，他就是这么觉得，强烈至极。 他需要抓住这个机会。 就算姜璃浅觉得他犯贱，他不要脸，他是块让人厌烦的狗皮膏药，他也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别人不用争命，他要！ 许是他眼神里藏着的炙热和倔强刺痛了姜璃浅的眼睛，也或许是他毫不犹豫朝她跪下的举动惊到了她。 哪怕姜璃浅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该甩掉这个包袱了，多管闲事对她没好事，她还是仰头喝掉了他给她倒的茶水。 “没有灵根，就聚不了灵力，一辈子也无法修炼，就算你求我也没用。” 冷淡的声音让许子笙心里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一双眼睛，光亮寂灭。 姜璃浅瞥了他一眼，敲敲桌子:“把手放上来。” 许子笙一愣，反应过来后，眼里立马光芒大盛，忙不迭把手放至桌面。 姜璃浅将指尖覆在了他的手腕上，小心翼翼用灵力朝他体内探了过去。 修真界的人得天地浓厚的灵力滋养，不可能会没灵根，除非他也同她一样，是从凡人境阴差阳错来的修真界，他本来只是个凡人。 但看他的表情，他应该就是土生土长的修真界人士，既然如此，定是他体内另有古怪。 前世她被罚抄书的时候，曾抄到过一本书，具体名字她忘记了，但里面的内容颇有些意思，主要是详细介绍了一下写书人一生所遇到的所有特殊的体质和灵根。 其中就包括沈青青的五行灵根，她的变异灵根，还有混沌体质，天生剑骨之类的，如果她猜得不错，许子笙很可能就是书中记载，传说中测灵石测不出来的空灵根。 若说变异灵根是百年难遇，那么空灵根就是千年难遇。空灵根没有品质的局限，只要有，就是极品。拥有空灵根的修士，修炼起来可以一日千里，修炼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喝水吃饭一样简单，小境界的突破根本没阻碍，大境界的突破也比寻常修士要简单得多，若无意外，只要修炼的时间足够，空灵根能直接带着修士成仙得道，白日飞升。 放眼整个修真界，拥有空灵根的修士不超过一只手，近千年来，更是一个都没有。 只不过空灵根也有个大缺陷，就是极耗费灵气。 和五行灵根吸收五行灵气不同，空灵根只能固定选择一种灵气进行吸收修炼。 第89章 我不会后悔 五行灵根能有五行灵气充盈丹田，而相同的灵气量，空灵根只能用单独的灵气来填补，其中耗费的时间和难度非常人可想。再形象点，把灵气换成米粮，如果说普通修士一次填补丹田需要一斗的米粮，那么空灵根的修士就需要一百斗米粮。 空灵根需要其拥有者有非一般凡俗的悟性，否则就跟废灵根没两样，需要的海量灵气就能把拥有者耗死在起点。 姜璃浅淡淡扫了一脸忐忑的许子笙一眼，抿抿唇，雷灵力从他的经脉一路涌进他的丹田，在感受到他那里宛如水入大海般的浩瀚吸力后，心中定了定，慢慢收回了灵力。 眼神慢悠悠落在喝完水的茶盏上，许子笙立马就去倒了新茶，给她满上。 “怎……怎么样？我能修仙吗？你……可以教我吗？”许子笙紧张得手心都攥出了汗。 姜璃浅掀了掀眼皮，轻轻叹了口气，对着他无奈摇了摇头。 许子笙眼里的希冀一下消散，整个人都晃了晃，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末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所以，我的命，只该如此吗？” 天道，让他受尽辱骂厌恶，不得翻身，是这样吗？ 漆黑的眸子动了动，姜璃浅拿起他倒的水，轻轻抿了抿，又随意放到了桌上。 “你不信命？”她忽然问。 许子笙落寞地笑了笑。 “不信啊，可是现在，我不得不信，能怎么办呢？” “你为什么会成为乞丐，被人所迫，流落三心城？” “爹娘已死，兄长俱亡，我孤身一人，无人可依，除了沦落乞丐，还能如何活下去？” 姜璃浅默了默，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修仙很好？万一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许子笙摇头:“我不会后悔，我走的每一步，都不会后悔。” 姜璃浅怔住。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二。】 他眼里的坚定，恍如前世一腔赤诚，永不服输的她。 他说他不会后悔。 可她却后悔了。 这条修仙路，那么长，那么冷，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将目光放到草长莺飞的窗外。 轻声道:“起来吧，既然想要逆天改命，又何必一点挫折就自怜自伤，怨天尤人？” 许子笙失落的表情一顿，眼里霎时涌现莫大的惊喜，激动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我是不是能修仙？你愿意教我的，对不对？我需要做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姜璃浅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件事，从今天起，别跟着我，你能做到吗？” 许子笙一下哑火。 姜璃浅翻了个白眼，挥手在周围下了禁制。 “你不是没有灵根，只是你的灵根比较特殊而已，很少有人知道，所以才会说你没有灵根。” 许子笙目露疑惑:“特殊的灵根？” 姜璃浅点了点头:“你听说过空灵根吗？” 许子笙摇了摇头。 他只听说过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还有三个变异灵根，没听说还有别的灵根的。 姜璃浅看向他:“空灵根是很稀少很稀少，只存在传说中的灵根，拥有这个灵根，你的仙途几乎就是一片坦途，所以，你很幸运，你不是被天道所弃，而是天道的宠儿。” 许子笙瞪大眼睛，微微张开嘴巴，眼神愣愣的，好半天都没消化她说的话。 姜璃浅觉得有些好笑，拿起筷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别高兴的太早，空灵根虽好，但也有缺陷，成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许子笙却不觉得有什么，高兴得手舞足蹈，恨不得拉着姜璃浅转圈圈。 缺陷不缺陷的，他不在乎，现在他能修仙了，他能修仙了！ 只这一点，他愿意一辈子感谢姜璃浅。 姜璃浅看到他这么高兴，也忍不住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但只一瞬，她又收住了。 “我现在只不过是个炼气期的修士，还没资格收徒，我教不了你修仙，你既然知道自己的灵根了，就自己去找宗门投靠吧，从明天起，别跟着我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他的目的达成，她的耐心也即将耗尽，冠冕堂皇的话，她懒得说，总之，就此分道扬镳，各自走各自的路，别牵扯上。 谁知许子笙听了她这话，又扭捏起来，不肯走。他犹犹豫豫地靠近了她一步，斟酌了一下词句:“姜姑娘，你对我有大恩，恩情未报，我怎能就此离开呢？” 姜璃浅挥手撤下禁制，看了他一眼，抱胸倚窗，神色冷淡厌倦:“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一个人出来，一定是有事要做，我跟着你，等你事办完了，我就去拜师，不缠着你。” 眼里的讶然一闪而逝，她垂眸。 “我不需要。” 许子笙坚定道:“我知道你很烦我，但我要报恩，请你再忍受我一段时间，我绝对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微微眯起眼看他，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姜璃浅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你真的要跟着？万一没命了，我不会救你。” 许子笙笑了，他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就是妥协了，立马转身出了厢房，去小二那儿讨些点心吃食来，让她能美美吃一顿。 心心这时不满地飞出来，绕着姜璃浅飞了一圈，嘟着小嘴道:“小主人，有心心陪着你还不够吗？那个人身上都是心眼，谁知道会不会再骗小主人第二次？” 姜璃浅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替她理了理头上的小发带，笑道:“你家小主人又不是蠢，我的行踪，他知道，与其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把我卖了，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若有异动，及时杀了，永除后患，不好吗？” 心心贴了贴姜璃浅的脸，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着。 “小主人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可为什么心心觉得，小主人根本就没想杀人呢？” 她是她的心魔。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的心。 姜璃浅知道，所以她没有解释一句话。 第90章 邪修 这次的传送阵不在城内，姜璃浅和许子笙在客栈休息一晚后，就准备从西北门出去，直奔去幽兰城的传送阵。 因为幽兰城地处偏僻，去的人并不多，所以每次传送阵的开启都需要等好长时间，有时候三五天下来，人数都不一定凑得齐。 姜璃浅虽然现在恨不得马上进入凡人境，去看娘亲，但规矩就是这样的，她也只能去看看今日人数齐了没有，她算不算幸运。 两个小人一前一后走在出城的路上，虽然不扎眼，但还是惹得路人频频往他们身上看。 许子笙是个老油条，他无所谓，姜璃浅前世多得是众人瞩目称贺的时候，倒也不是不自在，就是这些人的目光总会夹杂那么几个不怀好意，让她烦不胜烦。 她现在没心思应付任何人，一个许子笙，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 谁知偏偏不想要什么，就来什么，两人刚出城门，就在去传送阵的一片林子里被一个老头堵了。 这人皮肤很黑，印堂不正常地往里凹陷，浑身上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皱皱巴巴的脸上，两个骷髅洞勉强看得清有眼珠在转，只是眼白明显大过了眼球，只看那眼睛转一下，都有股森森诡异从脊背爬上去。 然而这个老头虽然长得活像个厉鬼，可身上却套着十分华丽的法衣，上面的图纹和镶嵌的珠宝一看就价值不菲。 老头干枯的双手拢在一起，脸上露出一个自以为和蔼，实际上十分渗人的微笑，黏腻的视线在姜璃浅身上滴溜溜的转，让人直觉反胃，又毛骨悚然。 许子笙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立马挡在了姜璃浅面前，挡住了对方地窥伺。 “你是谁？” 老头露出没有一颗牙齿的嘴巴，“咯咯”笑了两声，要不是现在天光大盛，林子里光线充足，是个人都要被他这副样子给吓死。 但老头毫无所觉，反而抬起颤颤巍巍的脚，往他们的方向走近了一步，全身骨架“咔吱，咔吱”直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原地散架一般。 “小姑娘，别害怕，我是童爷爷，来接你去好地方玩儿的，跟童爷爷走吧。” 许子笙原本是害怕，现在心里更多了一层愤怒。 这个老头果然眼神有问题，他这个大活人难道看不见吗？他都把姜璃浅挡了，他居然还能自顾自说，也不看看他自己这副尊容，谁敢跟他走？ 还“童爷爷”，他看是“鬼爷爷”还差不多。 话说，修仙能把人修出这副鬼样子吗？ “他已经不是修仙者了，而是被心魔蚕食，入了邪道，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邪修！”姜璃浅眉头紧皱，面色凝重。 邪修，前世她遇到过不下百次，但几乎每一次都是一场恶战。 邪修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的基本道德感，不受于内心的各种条条框框，什么疯狂的事都可能干得出。 最主要的是，邪修另辟捷径，不以寻常之法增进自身修为，反而以各种歪门邪道修炼，其修炼之法，残忍程度令人发指，其修炼速度也是寻常修士的几倍，甚至几十倍，修为强大。 一个不慎，谁都可能成为他修炼的养料。 只要是邪修，手里就会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修为越高，杀得人就越多，可杀得人越多，天雷就降得越多，邪修最终都会陨灭在天雷之下。 无一例外。 但还是会有人走上这一条路，前仆后继，千古无绝。 许子笙不像姜璃浅，活过一世，见识的多，知道的也多，他不明白邪修是什么，也不明白邪修的恐怖，但仅仅只是直观上的感受，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的阴邪。 让人手脚发麻，凉意从脚底一直往上窜。 “姜……姜姑娘，你打得过他……他吗？” 姜璃浅沉着眸子，缓慢摇了摇头。 她就一个炼气四层的菜鸡，对战一个不知修为的邪修，怎么可能赢？ 更何况还有个没有修为的许子笙在这儿！ 许子笙的脸一下垮了下来。 那不就是说，今天他们都得死在这儿了吗？ 姜璃浅看出他的害怕，径自从他身后走出，站到了他身前。 “你走吧，他只是想要我。” 没有修为，看不出灵根的许子笙对于邪修而言，无非就是个难吃的食物而已，有没有不重要，但这个老头专门来这片树林堵她，说明她身上有他要的，而且很吸引人。 姜璃浅自认为身上没什么天材地宝，修为更是给他塞牙缝都不够，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邪修会看上她。 但现在由她拖着，让许子笙离开，也算能活一个。她可不想下地府的时候，还要跟这个聒噪的家伙一起过奈何桥。 许子笙踌躇了两秒，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往城池跑。 姜璃浅松了一口气，这才把全部注意力放到面前这个邪修身上。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她开门见山地问。 邪修没见过见到他还能这么镇定的人，尤其还是个小娃娃，“咯咯咯”的笑声不绝于耳。 等他笑够了，嘴角却裂开了一个诡谲的笑，空洞洞的嘴巴像是个看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一样，仿佛随时都能把她吞进去。 “你的骨头好吃，你的肉也美味，最最让我馋得直流口水的是啊，”他努力往前伸出自己塌陷的鼻子，深深冲姜璃浅的方向吸了一口气，“你身上的味道，同类的味道，大补，大补啊！” “只要和你骨血相融，我就能摆脱这副残破的身体，成为你骨肉的一部分，和你一起长生，一起成仙！ “太美味了，太美味了，真不恨不得现在就先咬上一口……” 他兴奋得声音都颤抖起来，“咔吱，咔吱”的骨架摩擦声更加清晰入耳。 姜璃浅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奔着夺舍来的，还察觉到了她的心魔！ 同类？ 她居然和邪修是同类吗？ 眸光狠狠一暗，她将三张雷爆符死死捏在手里，脸色阴沉到极致。 简直是放肆！ “邪修果然都是一群异想天开之人。” 第91章 镇祟除魔 自称童爷爷的邪修还是在笑，一点儿也没把姜璃浅放在眼里。 修炼邪法，最是耗费寿命，他的寿数已经快到极限，就连年轻的样貌都维持不住，好不容易找人算出他延寿避祸之法，早早在此等着猎物过来，果然被他看到了一块好玉，他怎么可能放过？ 今天除非他死了，不然定要逆天改命，瞒过天道，重活一回！ “小姑娘，童爷爷下手很轻的，你不要哭，不要闹，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咱们生命相连，一起成仙，不好吗？” 她这身皮囊也不错，如果可以，他不想弄坏了它。 就连一根头发丝，他都心疼啊。 姜璃浅却心里不适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 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了。 所以说，她最讨厌的不是遇到高阶妖兽，而是连妖兽都不如的修士败类。 “呵！”冷冷轻笑一声，她眯了眯眼，神色不屑，“夺舍而已，说得好像恩赐于我，你觉得我会让你得逞吗？” 反正她不怕死，大不了再用一次禁术，魂飞魄散她也不可能让这种人得逞。 手掌一抬，镇灵珠立刻闪现在她手中。 那邪修好似很怕镇灵珠的光芒，抬手挡了一下，眼睛却还是被镇灵珠的光刺得流出了血。 黑色的，极其腥臭的血。 饶是姜璃浅再能面不改色，此刻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 不过看到邪修的反应，她也才想起三师姐跟她说过的，镇灵珠有诛邪镇阴之力，乃天生地养之灵珠，是魑魅魍魉天生的克星。 邪修应阴气而活，自然也怕镇灵珠的灵光。 这还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姜璃浅当下也不客气，灵力跟不要钱一样涌入镇灵珠，镇灵珠光芒大盛，即便是白日里，也照出一方天地，亮得连人脸的轮廓都模糊了。 自称童爷爷的邪修更是痛呼一声，迅速往后退，想要离开镇灵珠光芒照亮的地方，全身上下全都开始冒出黑色腥臭的血。 那血落到地上，本来郁郁葱葱的野草野花瞬间腐烂枯萎。 真是够毒。 姜璃浅眼神一暗，镇灵珠旋即从手心飞出，飞射向了邪修退后的方向。 邪修忍受不了镇灵珠带给他的痛楚，“啊啊啊”地痛苦喊叫，姜璃浅听到，下手就更狠了。 邪修捂住脸，恨恨一咬牙，一块幡旗被祭出，刹那间，狂风呼啸，阴风阵阵，林子里的光仿佛被什么东西遮住，一股森森寒意止不住地往姜璃浅脊背上爬。 眼瞧形势不对，她立刻收回镇灵珠，将手里捏着的三张低阶雷暴符扔了出去，趁势就要用仅剩的最后一张缩地符逃走。 哪想缩地符还没被催动，一道黑气凝成爪子的模样，狠狠一爪过来，直接把她手里的灵符撕成了粉碎。 灵符失去灵力，像破纸一样飘飘扬扬撒下。 邪修缓过劲来，再次阴冷地笑了起来，声音粗糙难听，像是指甲划过什么尖锐之物，让人浑身难受。 “小姑娘，你身上的宝贝倒不少，等我成了你，我会帮你好好使用这些宝贝的！” 贪婪的目光一瞬不瞬黏在姜璃浅的身上，在看到她有镇灵珠这样的上品灵器，又随手便是三张灵符的扔，眼里的黑气更盛，恨不得这些宝贝现在全都归了他。 不过马上也就要归他了！ 姜璃浅什么表情都没有，扔出一个飞行法器就要再次逃跑，叫“童爷爷”的邪修不慌不忙挥动了一下手里冒着浓墨色黑烟的旗幡。 几道黑色的暗影尖利的狂叫着，一下化为一道交缠在一起的锁链，将姜璃浅的飞行法器紧紧锁住，不能再往前一寸。 虽然只有一瞬的对视，姜璃浅还是看到了那几道暗影里扭曲到变形的人影，以及人影眼中痛苦的哀嚎。 这个邪修手里的旗幡居然是以人的魂魄为祭，难怪阴寒非常！其中收纳的魂魄无法超生，自然滋生怨念，怨念越大，他手里的旗幡就越强。 如果这些魂魄的主人本身是被残忍折磨杀死的，力量就会更强！ 这样阴损的法器，就算是邪修，也过于让人惊骇了。 姜璃浅死死抿住唇，眼神一闪，一张雷爆符贴在飞行法器上，自己则翻身，飞了下去。 下一秒，飞行法器发出剧烈的爆炸声，滚滚浓烟起，邪修察觉不对，想要收回那几个炼制的魂魄，可惜已经晚了。 法器爆炸的巨浪直接将那几个魂魄扭曲成的锁链撕了粉碎。 魂飞魄散。 不可能再被人收进法器中。 邪修黑了脸，终于有些动怒。 这个旗幡是他花了几百年，耗尽所有心血炼制而成的，里面收取的魂魄更是他一个一个精心挑选，每一个都珍贵无比，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姜璃浅居然直接就毁了他三个魂魄。 简直不可饶恕！ 如果不是要她那副看起来还不错的皮囊，他定要把她大卸八块，手脚炼成旗幡的骨架，眼睛挖出来当做旗幡的挂饰！ “贱皮子，尔敢！”他冷下脸，再次挥动旗幡，这一次，他的目标直接就是姜璃浅，六道黑影化成铁笼，兜头朝她罩下。 姜璃浅前世身为善于近战的剑修，反应极快，几乎就在铁笼罩下的一瞬，她就闪身躲了过去，同时再次唤出了镇灵珠。 雷灵力汇入镇灵宝珠，闪烁的紫色灵光与蓝色灵力结合在一起，爆发出巨大的灵力浪潮。 诛邪避祸，镇祟除魔。 形成铁笼的黑影顿时发出尖锐的哀嚎，在灵力浪潮扑打在他们身上时，一个个冒出黑气，哀嚎地变回人形在地上打滚，然后慢慢变透明，黑气消散，露出了本来面目。 姜璃浅震惊得睁大眼睛。 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面有男人，有女人，就连不足月的婴儿都有！ 他们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没了头，那个婴儿更是四肢被砍，只留了一截身体和一个咿咿呀呀还不会说话的脑袋。 “这都是……你干的？”全身灵力全部灌入镇灵珠，导致姜璃浅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她晃了晃身形，好似将要站不住。 第92章 猫捉老鼠 邪修以为她是怕了，眼里流露出得意之色，但一想到她居然又毁了自己六个魂魄，心下不由恼火。 哼，不就是个贱丫头么，今天他要她乖乖把身体给他，他会亲自抽出她的魂魄，做旗幡的主魂，为他效命。 想到这里，他反而脸色缓了缓，枯槁的脸上笑容诡异。 “是啊，都是我按照他们的生辰八字，命轨运数，一个一个精心选定他们的死法，然后生剥人皮，抽出魂魄，化为没有脸面的暗影，供我使用，这每一个可都要花我数十年的功夫，小丫头，你这一下就给我糟蹋了这么多，想好该怎么还我了么？” 姜璃浅低着头，双手颤抖着，连带着镇灵珠的光芒也时明时暗。 无声的沉默萦绕在她的周身。 出乎意料的，邪修竟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压迫感。 他拧了拧眉，直觉再拖下去说不定会发生不好的意外，当即决定速战速决。 冲着姜璃浅邪佞一笑，他一挥手中旗幡，属于金丹初期的威压瞬间铺天盖地朝她涌了过去。 姜璃浅脸色再次白了白，身上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重物狠狠挤压一番，身形颤了颤，一下半跪到了地上。 镇灵珠滚落到草丛里，光亮闪了闪，似乎随时都能熄灭。 在修真界，每一个境界的差异都如同隔着一道天堑，很少有人能越级挑战，更遑论姜璃浅和面前这个邪修差着不是一个小境界，两个小境界，而是整整两个大境界。 一个金丹期的修士想要弄死一个炼气期的小弟子，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两样。 姜璃浅在这个邪修的眼里，一直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之所以迟迟没有下杀招，除了怕损坏这具难得的上好身体外，就是猫捉老鼠的劣根性。 看到掌中的老鼠拼命挣扎，却终究逃不过被猫啃食的命运，那种流露的绝望，是邪修最喜欢看的一种戏码。 而且，这个贱丫头手里的灵珠确实不是凡物，针对的就是他们这种邪修一派，再加上她居然还是天生就能诛邪驱魔的雷灵根，就算把她控制住，抽取魂魄，夺舍识海，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得亏这个贱丫头修为低得很，要是修为再高点，他想要夺舍，恐怕只会把自己搞得魂飞魄散。 不过现在也不是他挑挑拣拣的时候，他这副身体本来就坚持不住，刚刚还被她手里的灵珠所伤，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这个贱丫头就是他能否活下去的关键了！ 想到这里，邪修眼里势在必得的光芒更甚，旗幡在他手中愈发黑雾缭绕，哪怕不仔细去听，现在也能听到风里传来的哀嚎尖叫声。 凌乱的发丝从梳好的发髻上散落下来，一根一根遮住了姜璃浅的眼神，她就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耳边风声鹤唳，凛冽寒鸣。 在黑影化成利爪，即将要抓到姜璃浅的前一刻，她突然站起身，五指一收，镇灵珠立刻飞回了她的掌心。 她将镇灵珠置于自己眉心，眼神冰寒地看向宛如枯骨的邪修，镇灵珠光芒闪烁，眼里威胁的意思不言而喻。 邪修大惊，赶忙挥动旗幡，将冲过去的黑影打开。 “你想干什么？！” 姜璃浅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手心翻转，一对华美的镯子就出现在她瓷白如玉的手腕上。 十二颗金珠绕转周身，三张疾风符一贴，她瞬间化为一道利箭冲向了邪修。 蓝色的镇灵珠重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势如破竹，威不可挡，一层肉眼可见的紫色光屏淡淡环绕在姜璃浅身边，宛如潮水一般疯了一样冲向她的体内。 邪修看着这一幕，瞳孔骤缩，金丹阅历的本能让他快速往后退，手里的旗幡用力挥舞，立刻有暗影飞出，挡在他的面前。 镇灵珠偏都没偏，狠狠撞在暗影上，一道凄厉的尖叫蓦然划破树林，暗影颤抖着，疯狂扭曲起来，变形的脸一会儿放大，怒吼着要把镇灵珠给吞进去，一会儿又痛苦地后退，被镇灵珠纯净的灵力灼伤得不敢靠近。 可在旗幡的控制下，他们又不得不拼着魂飞魄散，不住地冲向镇灵珠。 姜璃浅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仿若没听到这些痛苦的喊叫，周身的雷系灵力涌进她的经脉，又从丹田不断汇入镇灵珠当中。 镇灵珠的光芒一点一点刺破包裹着它的暗影，也不断消耗着暗影身上的戾气。 可即便如此，金丹和炼气的实力差距还是摆在那儿的，邪修只是挥了挥旗幡，她就不得不停下速度，用尽全力突破。 镇灵珠在黑影里高速旋转，灵光闪烁。 邪修见到她的身形停滞，心有余悸地捂住心口，破口大骂:“你不要命了吗？这样吸收灵力，不出半个时辰，你会爆体而亡！” 姜璃浅充耳不闻，大把大把的灵气仍旧往她的身体里涌。 邪修气得跳脚，再次放出威压，逼得姜璃浅吸收灵气的动作一滞，猛地吐出一口血，从半空摔了下去。 镇灵珠也跟着往下坠，护住地围绕在了姜璃浅身边。 这次邪修真是气狠了，要是好不容易找到的身体出了意外，他非呕死不可！ 脸部微微扭曲，他咬牙切齿，立马释放金丹的全部威压，将姜璃浅牢牢钉在了原地。 “贱痞子，想偷袭我不说，还想让我捞个空？看我不把你的魂魄抽出，用魂钉狠狠钉上几百几千个窟窿，让你知道厉害！” 恨恨往地上啐了一口，邪修全身的骨头“咔吱咔吱”响了两声，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一步一步朝姜璃浅走了过来。 哪怕他还没靠近，姜璃浅就感觉到了从那把匕首上传来的阴寒之气，她明明有灵力护体，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栗了一下。 邪修笑得残忍:“别害怕，小丫头，我下手很快的，保管不会弄坏你这具宝贝的躯体。” 姜璃浅扛着巨大的威压，额前的冷汗顺着头发丝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淌，遮住了她的眼神。 第93章 真是个怪物! 邪修一点也没察觉到她的异样。 一个小小的炼气而已，就算天赋不错，就算不怕死，那又怎样？他一根手指就能捏死她，让她永不超生。 他肯用她这副躯体，就是她的无上荣光。 漆黑的匕首上就连光都退却三分，冷冽的寒光闪过，邪修已经咧着他那空洞洞的嘴巴走到了姜璃浅的跟前。 他蹲下身，用匕首拍了拍姜璃浅的脸，问她:“小丫头，还没问你的名字呢，万一出了这片林子遇到熟人，我也能替你打声招呼！” 姜璃浅低着头，年纪虽小，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金丹的威压压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嘴角的鲜血还在往下流，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似的，很轻很轻笑了一声。 “童爷爷，记好我的名字，我叫姜璃浅。” 下一秒，她骤然暴起，捏在手里的镇灵珠被她一把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邪修大骇，下意识拍出一掌，直冲姜璃浅的天灵盖。 手腕上的双镯颤了颤，刹那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他的攻击尽数挡下。 与此同时，姜璃浅疯狂催动镇灵珠，不断搅烂他的内脏。 蓝色的幽光透过他空洞的嘴巴一闪一闪显现，整颗珠子都在剧烈颤抖，跟他体内的邪气缠斗。 但姜璃浅的修为毕竟有限，即便拼命地吸收灵气，还是蚍蜉撼大树，抵不过有金丹修为的邪修，再加上庞大的金丹威压在压制着她每一寸骨头，让她连动弹一分都困难，很快镇灵珠就不敌邪气，淹没在浓墨黑暗中。 邪修也没想到姜璃浅居然还有力气阴他一招，即便没让她得手，自己也受了伤。 被一个小小的炼气打伤，他还是头一遭，这下里子面子全没了，他的脸色一沉，也不管会不会弄花这张漂亮的脸蛋，手上匕首一挥，直刺她的心脏。 要把她的魂魄生生抽离出来。 阴寒之气逼近姜璃浅的面门，她的神思猛烈颤动了动，再次吐出了一口血。 十二金珠感觉到迫人的危险，迅速护在了姜璃浅周身。 邪修这一刀，直接命中在十二金珠组成的结界上，被反震了倒退一步。 姜璃浅抓住机会，再次催动他体内的镇灵珠。 邪修没料到她还有力气对付他，一时不察，丹田瞬间涌上一阵绞痛。 疼得他满地打起滚。 姜璃浅的神色暗了暗，漆黑的瞳眸里血色闪烁，视线从十二颗金珠上扫过，五指微张，十二金珠瞬时一颗颗排列，竟形成了一条的金色鞭子拿在了她的手里。 全身筋脉已经因为超负荷吸收灵力而胀痛不已，姜璃浅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 邪修此刻也勉强压制住了体内作乱的镇灵珠，擦了擦嘴边的黑血，怒极反笑地瞪向面前毫无血色，摇摇欲坠的小姑娘。 “你以为你这些小伎俩能活命？还是你觉得你一个小小的炼气能打败我？哈哈哈……天真！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修真界的残酷，弱者就该死！” 话音一落，邪修握紧匕首，速度极快地冲了过来。 这一击，一个炼气期的小丫头是不可能反应过来的，让她一命呜呼，算是他对她的仁慈了。 脸上再次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漆黑的匕首已经泛出森寒的刀光。 威压放出，死死压住她。 然而预料到的匕首没入心脏的声音并没有传来，相反的，他竟然听到了类似于金属碰撞的声音。 这一变故让他立马从幻想中回过神，这才发现本来站着都已经摇摇晃晃的姜璃浅，此刻却手握金鞭，挡住了他的匕首。 瞳孔狠狠一震。 “你，你怎么……” “怎么没受你威压的影响？”姜璃浅接过他的话茬，声音冷淡如冰。 手里的鞭子汲取体内的雷灵力，骤然爆发强大的力量，将邪修甩飞了出去。 一击漂亮的鞭法追着朝他挥了过去。 巨大的冲击力让邪修也不敢正面硬接，立马稳定身形，闪身躲了过去。 但下一秒鞭子已经如同灵蛇般再次甩向了他。 邪修也不是吃素的，一次是大意，第二次他可不是吃白饭空涨了金丹的修为。 右手控制住黑影吸附在掌心，猛地将甩过来的鞭子抓在了手上。 姜璃浅也不急，趁着个间隙，又一次催动起了镇灵珠。 邪修虽然这一次有所防备，却还是疼得手一松，放开了鞭子。 姜璃浅不放过一寸机会，一鞭子狠狠抽在了他的身上。 本来就是一副骨架的邪修顿时被抽裂了两块肋骨。 大滴大滴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冒出，“刺啦刺啦”掉在地上。 恶臭扑鼻。 “你！”邪修大惊，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炼气期的小丫头，居然能接二连三伤到他。 这怎么可能？ 这根本不可能！ 姜璃浅的眼里闪过轻蔑，嘲讽之色不加掩饰，手中金鞭再次甩向了他。 这次邪修学乖了，他先是用体内的邪气封印住镇灵珠，然后召唤出旗幡，同她正面交锋，迎着金鞭挡了过去。 金色的光芒和黑色的暗影相碰，立马响起一片凄厉哀嚎。 也就是这一次的交锋，让邪修看见了姜璃浅身上流动的，极其不稳定的雷灵力。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她她她……她在突破！ 而且不是突破一层就停止，而是一直在往上突破！ 境界的突破蕴含天地法则，自然可以抵挡他一个金丹的威压，可是——正常人能做到面不改色地一直突破吗？而且一边突破还能一边和高出自己两个大境界的人斗法？ 突破之时，是一个修士灵力不稳，最脆弱最容易身死道消的时刻，一个脑袋正常的修士，会拿来硬抗金丹期威压的吗？ 任是邪修如何不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否则一个小小的炼气，怎么可能在他的威压下如此行动自由？ 真是个怪物！ 今日如果不能把她拿下，他日她成长起来，自己也只有一条死路。 绝对不能让她活着走出这片林子！ 第94章 我就说我们是同类 邪修咬牙，眼神愈发狠厉。 “一个小小的炼气，居然敢跟我动手，让你看看金丹强者真正的实力！” 说完，他将漆黑的匕首往半空一扔，森森黑气瞬间融进了旗幡之中，原本只有正常大小的旗幡瞬间变成两人之高，浓黑的邪气和鬼气在旗幡的匕首位置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姜璃浅甚至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卷了进去。 “贱丫头，好好在里面待上半刻钟，你的魂魄就会被这些厉鬼咬成碎片了，哈哈哈……” 虽说本意是想把这贱人的魂魄炼制成供他驱使的恶鬼，没想到这个贱人这么狠，居然能想到，而且居然有本事靠突破来抵御金丹对她的威压，反向威胁到了他。 那他就顾不得给不给她一个体面了。 贱人，去死吧，哈哈哈！ 他正得意，突然感觉丹田一痛，本来已经被他控制住的镇灵珠又发出了冰蓝光芒，他顿时疼得满头大汗，又惊又俱之际，不得不立刻坐下，闭目全神贯注对抗镇灵珠的纯净灵力，想办法将它从体内逼出来。 该死的贱人！ 该死的贱人！ 该死的贱人！ 他恨急，可就在他想尽办法要逼出镇灵珠时，旗幡突然一阵剧烈颤抖，接着邪修只感觉有一道冰蓝剑光从旗幡之内迸射而出，一个满身血色的人破开重重黑雾，落在了地上。 衣裙残破，墨发飞扬，宛如从地狱出来的恶鬼。 邪修惊骇到面部失控，勉力支撑的鼻梁刹那凹陷了进去，一口黑血蓦地吐出。 整个人的生气仿佛在一瞬间被全部抽走，皱巴巴的肌肤再也没有了属于人的光泽，变成了枯败的树皮，紧紧贴在骨头上。 “你，你……” 她到底是什么修士？法修？剑修？ 居然能毁了他的本命法器！ 但他感受了一下周遭的灵力，又不像是剑气残留的感觉，倒像是微弱的剑意——不不不，不可能，一个小小的炼气，怎么可能领悟到剑意？ 她一定是还深藏重宝！ 该死的！ 他要她死！ 就算是得不到她的躯体，他也要她死！ 然而不等邪修再动手，姜璃浅已经微微仰头，冰冷的眼眸轻轻扫过他枯槁的身体，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下一瞬，人已经握住金鞭冲了过去。 十二颗金珠，颗颗流转着耀眼的光芒，如同游龙出没，灵动闪烁，即刻缠上了邪修，随着姜璃浅灵巧快速的身法，不断攻向邪修。 邪修体内的镇灵珠感应到主人的召唤，也高速旋转起来，不断吸收邪修体内的邪气。 邪修本命法器被毁，本来就身受重伤，再这样内外夹击，根本受不住，一狠心，他五指成爪，猛地戳进自己的丹田处，抓住里面旋转的镇灵珠，忍受着其中灵力的灼烧，硬生生把镇灵珠掏出来，扔向了姜璃浅。 姜璃浅抬手，镇灵珠便如乖顺的绵阳停留在了她手掌上方。 也就是这一停顿，邪修惊恐地发现，对方身上的气势又强了一分，显然又突破了。 这根本不可能，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一直突破，眼看着都要从炼气突破到筑基了！ 除非……除非她是通过吸收大量的灵气，硬生生将自己的修为在短时间内提升到一个境界，可这只是虚假的境界，时间一过，她的修为不仅会倒退，还会损伤自己的丹田经脉，一个弄不好，就是爆体而亡，身死道消。 他瞪大眼睛，哆嗦着指着她。 “我看你真的是不要命了！” 姜璃浅的神色淡漠到仿佛他说的那个不要命的人不是自己，嘴角浅浅往上勾了勾，笑意讽刺:“命？这就是不要命了吗？” 她被碎婴抽骨，修为尽废，丢出乾坤宗，自身自灭，被全修真界追杀，毅然决然前往九死无生的万妖谷，撑着满身的血不肯认输，不肯就此消亡的时候，都没有人说一句，她是不是不要命了。 不过只是一点威压，一点丹田，一点筋脉而已，大不了就是再废一次，这样就是不要命了吗？ 金丹强者？ 邪修果然都是不入流的东西！ 真正的金丹强者，恐怕早在一开始就能一只手把她弄死了吧，一只臭水沟苟且偷生的老鼠而已，靠着杀人阴损的邪功勉强到了结成一颗金丹不金丹的东西，居然就自诩强者一流了？ 呵，可笑！ 姜璃浅周身的灵气汇聚的越来越多，无形产生的风压居然让邪修一下动不了。 她抬高手，眼中杀意尽显，血红的光芒在她眼中微闪，又逐渐加深，泛出嗜血的光芒。 可姜璃浅只是盯着吐血的邪修，明明自己身上的血已经从金鞭上不断往下滴，染湿了地面，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似的。 姜璃浅不是喜欢笑的人，可此刻她脸上却露出了雪山初露天光般的笑容。 很冷，很淡。 没有一丝感情。 宛如九天玄女俯瞰蝼蚁。 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随着赤红的加深，镇灵珠也夹杂了诡异的红线之光。 邪修眼看情势不对，自己不但杀不了这个疯子，恐怕还要死在她手上，赶忙捏碎一颗用来保命的珠子就要跑。 可他的身形还没离开半寸，就被一道血红之光卷住，硬生生拖了回来，狠狠砸在地上，在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邪修的身体立马随着这股力道变形，一只胳膊反折，一条腿也以诡异的姿势弯曲。 眼看着姜璃浅拿着金鞭一步一步朝他靠近，他恐惧地直想往后躲。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个小小的炼气，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元婴，你到了元婴期对不对？ “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还要活，我还要成仙……” “你？成仙？”姜璃浅在坑边站定，嘲讽一笑，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金鞭。 邪修自知难逃一死，极度的恐惧后是极度的恨意，忍不住朝着姜璃浅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说我们是同类，你看看你的样子，看看你自己，我成不了仙，你也成不了，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第95章 不是小主人想这么做的吗? 金鞭如蛇，硬生生绞断了他的头颅。 鲜血四溅。 下一瞬，一个黑雾般的影子极速往外逃，姜璃浅没动，但心心却忽地从她心口飞出，张大嘴巴，一口将那影子吞进了肚里。 姜璃浅浑身僵硬地滞在原地。 心心吃饱了，摸着滚圆的肚子慢悠悠飞到姜璃浅面前，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姜璃浅脸上的血，瞬间也到了她的脸上。 姜璃浅望着她那张娇俏可爱，天真烂漫的脸颊，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恐慌，而这种恐慌又让她恶心得想要吐。 尤其是她血坑里，邪修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还在不停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蓦然倒退三步，愣怔了好久，才呆呆开口:“你，为什么要吞了他的魂魄？” 心心疑惑地歪了歪头。 “不是小主人想这么做的吗？”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血痕，却浑不在意。 “不是小主人想让他魂飞魄散，挫骨扬灰的吗？” 姜璃浅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明明那么纯澈，那么干净，不夹杂一点私人感情。 可是她说的每个字，都让姜璃浅欲拔腿就逃。 “住口！” 她只能这么徒劳的否定。 “住口！ “我没这么想，他……” “他杀了那么多人，就该死！”心心甜美的声音一变，透出了嗜血的蛊惑，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变得通红无比，倒映着姜璃浅苍白的脸庞。 “小主人，你做得对，你从来都做得对，害怕什么呢？ “心心啊，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三。】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四。】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五。】 丹田的血雾忽然动荡不安起来，想要膨胀到占领整个丹田，然后下一瞬，紧紧缠住它的锁链竟迸发出刺眼的白光，姜璃浅只觉得头痛欲裂，再也握不住手里的金鞭，任由它们一颗一颗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道蛊惑的声音也在她脑海消失干净，她眼里的血色慢慢消退了下去，只有满身的冰寒告诉她——只差一点点，她就要入魔了。 乾坤宗弟子。 斩妖除魔一世。 她居然差点要入魔了。 哈。 多么可笑啊！ 多么可笑！ 深深闭了闭眼睛，她的目光机械地转移到还冒着黑烟的旗幡上，凄厉哀嚎的声音还盘旋在旗幡周围，哪怕它们的主人已死，他们也不得自由。 姜璃浅低垂了眸色，往前迈了一步。 下一秒，腿部陡然失去知觉，整个人直冲冲砸到了地上。 七窍流血的时候，她不觉得痛。 被厉鬼分食的时候，她不觉得痛。 强行提升修为，丹田撕裂，经脉颤动的时候，她也不觉得痛。 可这轻轻的一摔，她却觉得痛入骨髓，几欲昏厥，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宛如被铁棍一寸一寸敲断。 怎么会……这么痛呢？ 她茫然地爬起来，又再次狼狈地摔下去。 血衣混合着草泥，滑稽无比。 “小主人，它们已成厉鬼，你能做得了什么呢？它们超脱不了，恢复不了，没有旗幡，只会飘荡在六界之中，成为孤魂野鬼，然后被别的邪修抓住，再次被人奴役，倒不如就让它们遗弃在这儿，静静等待自己的命运，不好么？” 姜璃浅没说话，用被血染透的袖子擦了一把脸，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 不管心心在说什么，她的目光始终向前。 最终，她来到旗幡面前。 幽兰的光芒从镇灵珠上缓缓散发出来，照亮她半边光洁如玉的脸。 神情疏冷，衣衫寒凉。 却莫名有种静谧的力量，让人忍不住沉溺在她的眸中。 许子笙带着城主府护卫匆匆忙忙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种场景。 血衣乘风，墨发飞扬，两半铃铛坠在血迹斑斑的泥土之中，只有一截红带随风飘扬。 浓浓密荫之下，神只悲悯垂眸，蓝光大盛，鬼厉灰飞烟灭。 那人分明在眼前。 又分明在远方。 他呆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前进一步，喊了一声。 “姜璃浅。” 那人回头，眸中万千山水，日月星辰，浮光掠影，沉璧清泠。 她无悲无喜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捡起地上碎裂的铃铛，衣袂浮动，人影飘零。 一个人，一身血，在所有人眼前，远去。 她不需要要别人的惊叹，赞扬，巴结，恐惧，质问，怒骂。 她只是自己一人。 城主府的侍卫全体噤声，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到被割下头颅的邪修身上，又从邪修身上转移到她孤寂寥落，单薄纤弱的背影上。 很久很久才相信，一个炼气，以一人之力，诛杀了金丹。 这已经不是越级挑战的程度！ “姜璃浅！”看到她走，许子笙眼中划过一丝慌乱，急急就要追上去，然而他才往她那边跑了一步，就被城主府的侍卫拦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别挡我的路！”他急得大吼。 城主府的侍卫也是善心人，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而是把一块玉牌放到他面前。 “是你恳求城主救人，现在人没事，也不需要你回城回复城主，在玉牌留下信息，就可以走了，我们也能交差。” 许子笙急得不行，慌乱写下回复城主的话，匆匆忙忙往姜璃浅离开的方向跑。 余下的城主府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看向了坑里死状惨烈的邪修，倒吸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地面露欣喜。 这可是金丹期的修士啊，他身上的储物袋等都没有被人拿走，里面的好东西一定不少，这下他们什么力都没出，反而占了大便宜，简直划算死了！ “还真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小鬼头，都不知道把好东西拿上，白白便宜了别人。” 侍卫长瞥了说话的那人一眼，那人立刻噤声。 “有好处拿是好事，但别忘了，城主的命令是，诛杀邪修，到时候回去怎么讲，都仔细思量了！” 第96章 清梦 大家自然懂这个道理。 一名侍卫在搜邪修的里衣时，手上在他的脖子处忽然摸到一个硌手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块黑扑扑，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石头。 石头长得奇形怪状，外表很粗糙，摸着也很凉，有股森森阴冷的气息。 他转头问侍卫长:“大人，这个要留下吗？” 侍卫长一眼扫过去，只以为是块没什么用的石头，挥挥手，让他别什么垃圾都捡。 侍卫看着这块石头，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赶忙把它扔到了坑底。 ……………………………………………… 修士不常做梦，她也很久没有梦到前世了。 在乾坤宗十大主峰中，剑锋是最冷的。 终年不化的白雪覆盖住了大半个山头，远远看过去，皑皑白雪，一方天地，琼枝玉叶，别样生辉。 在这里，流动的水是冷的，吹过的风是冷，开出的花也是冷的。 就连掌管此处的谪仙人也是冷的。 可姜璃浅很喜欢这个地方，很喜欢剑锋。每次她朝着刺骨的寒风张开手掌，就能感觉到细细密密的刺痛从每根手指上传来，有时候她的手因为练剑裂开细细小小的口子，再由冷风一吹，血液便仿佛都要瞬间凝固了一般。 可这样的疼痛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也能让她感觉到手里的剑的存在。 她在冰雪里舞剑，在寒风里悟道，冰天雪地的世界一切都那么纯净圣洁，没有世俗的纷纷扰扰，也没有她不想面对的责任和人事。 她是自由的。 但她最喜欢的，还是坐在冰湖旁，冷雪树下，一边喝着二师弟给她倒的茶，一边和三师弟下棋，这个时候四师弟就会支了个架子在旁边烤冰湖里的冰鱼，烤好了装盘放到案几上，热腾腾的雾气蒸得人看不清对面的眼睛。 四师弟最爱吃美食，大家都会默契地把大半烤鱼分给他，四师弟每每吃得肚子溜圆，还嚷嚷着没吃饱，要再下水去捞鱼。 而五师弟则抱着他的小丹炉坐在她的身边，一边哆嗦着烤火，一边翻看手里的丹药大全，时不时往丹炉里塞点灵植。 有时候或是灵植放的分量不对，或是法诀捏的速度太慢，小炉子咕咕冒黑烟，熏得他脸上手上全是墨碳。 只要是这个时候，大家都会忍俊不禁得笑出声。 笑声在雪谷里回转，震颤着这方冰雪天地，冷雪树随风摇曳，扑簌簌落下纯白柔软的冷雪花，冰雪花落在发丝上，落在衣襟上，落在黑白分明的棋盘上，不一会儿便都化为了纯白的灵气消散在茫茫白雪里。 她会挥袖激起一片水花，为四师弟送来肥美的冰鱼，会化雪为水，浇灭五师弟丹炉里的黑烟，会为辛苦奉茶的二师弟端上一盘茶点，也会耐心地指导三师弟的棋艺。 日子很悠长，冰雪世界里，好像时光也被冰封，飘飘渺渺，似是一场清梦。 也真的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大师姐，那个剑招到底怎么使，才能像大师姐一样切金断玉啊？” “大师姐，看我炼的丹药，我成功啦，我成功啦，大师姐，从今往后，你的灵丹我全包了！” “哎哎哎，那是我的芙蓉糕，我要给大师姐的，二师兄，你放下，放下！” “大师姐，你看我写的这幅字，是不是更好了？等明日，咱们把它挂在坤雅居的匾额上，如果师尊要罚我，大师姐，你一定要给我求情啊！” 梦里的她眉眼弯弯，微笑着，一一应声，眼里流光似景，飞雪落花。 飘飘扬扬的大雪落下，又随着吹来的风飘起，眼前场景一变，不知怎么竟来到了高耸明亮的揽星阁里，窗外繁星闪烁，窗内灵珠散发着柔柔的光晕。 一列一列书架静默地排列在四周，淡淡的灵光飘荡在它们的周围，像是无言的传道者，无私无欲地望着每个来揽星阁求取知识的人。 但揽星阁每年都会来几个异类。 之前是她。 这次轮到了她的好师弟。 秉烛抄书，二师弟禤翎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拿毛笔的手甩了两下，快抄书抄废了。 他抬眸，可怜兮兮地望向对面看书的她:“大师姐，启明斋的斋老就是个扒皮鬼，明明他考我的问题我全答了，他非说我心智不定，罚我来抄书定心，呜呜呜……大师姐，我的手真的好痛啊！” 她放下书，一挑眉:“不然，我帮你抄？” 禤翎眸子一亮，立马“噔噔噔”跑到她身边，小腿一跳，扑进她的怀里:“大师姐，你真的太好太好了，我决定了，明天晚上就去偷师尊院子里的灵果给大师姐你吃！” 她好笑，一书敲在他的脑袋上:“想都别想，你以为江斋老是吃素的，他能不知道是不是你抄的？” “啊？”禤翎哀嚎一声，努力往她的怀里钻了钻，欲哭无泪地攥住了她的袖子。 她有点心软，刚想说什么，禤翎却立马换了副表情，眨巴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像只需要安抚的小狗一般，把两只小手手都举到她面前。 声音又软又可怜:“大师姐，吹吹好不好？手要不痛，才能继续写。” 她一瞬反应过来，知道刚才就是他装的，就为了向她光明正大向她撒娇。 不禁摇头轻叹一声。 她微微附身，垂眸给他吹了两下，又拿出一瓶灵液，轻柔地涂抹在了他的手上，一股淡淡的馨香瞬间弥漫开来。 夜空明珠下，暖晕生香。 禤翎看着她，似乎愣了愣神，小小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他一下从她怀里窜下去，重新在桌子后端端正正坐好，手里拿起笔，表情一脸严肃，眼睛却偷偷往她的方向瞄。 她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轻声道:“不可分神。” 禤翎的心一跳，赶忙低头去抄书。 可没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侧目看她，连笔下的字被墨迹晕花都不知道。 “再不专心，我可就走了。” “不不不，我，我怕黑，大师姐，你说好要陪我的，我专心，我保证专心！” 第97章 梦碎 画面再次翻转，这一次，是一片无望冰川。 她背着三师弟，一步一步走在厚厚的冰层上。 寒风呼啸，刮过她血迹斑斑的脸，也刮过背上奄奄一息的江怀舟。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一只手攥紧了剑，一只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襟不肯松。 茫茫冰川上，他们就像两个微不可见的渺小黑点，只要风雪稍稍一吹，他们就会淹没在这一片寒冷之中。 可她脚下的每一步都迈得很坚定。 很稳。 “大师姐……”江怀舟有时清醒过来，会红着眼问她，“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每一次她都会告诉他。 “会。” 他明明害怕得身体都在颤，却还是告诉她，也告诉自己:“大师姐，丢下我吧，你的剑那么厉害，一定能活着离开这里的……” “是我不够乖，不够强，才会连累大师姐，我不要大师姐陪我死在这儿……” “我们不会死。”她驳斥他，又很坚定地对他重复，“我们不会死。” 他默默趴在她的背上，眼里的泪一颗颗砸进她的脖颈里，冰冷又滚烫。 “大师姐，对不起…… “我会变强的，我一定会变得更强！” 她努力露出一丝微笑，点头应下:“好。” 她相信他。 他们都不会死在这儿，他们一定能走出这里，他会活着，她也会活下去。 风雪再大又如何？ 就算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也不能阻碍他们的仙途大道。 视线变远，慢慢掠过连绵不绝的冰川山脉，苍茫无际的北渡冰雪，辽阔无垠的天地，最后变得模糊，遥远。 她的灵魂一直在往高处飘，越飘越高，越飘越远，又毫无征兆，猛地砸落。 这一次，是一处破败的柴扉前。 柴扉内梨花坠地，柴扉外，一团小小的身影紧紧蜷缩着，隐没在黑暗的小角落。 梨花徐徐飘过墙头，落在那团影子破烂的衣衫上，似乎只要再有一片花瓣落下，他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她追一只猫妖而来，却携带着一剑花香，轻轻落在他的面前。 叮铃，叮铃。 环佩响，长剑鸣。 那一刹那，梨花随风落，白衣如雪开。他忽地心尖一颤，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希冀，努力，再努力，向她伸出一只黑瘦干瘪，满是脏污的手。 “带我走，求求你。” 她弯下腰，如瀑长发倾泻肩头，带起一阵梨花雪香。 如仙如神，不入凡尘。 高不可攀。 然后，牵住了他的手。 乾坤宗内，三清像前，他望着她清冷的眸子，虔诚垂首，一拜伏地:“弟子云清衍，拜见师尊，见过大师姐。” “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 镜花月，水中幻。 一触即碎。 第一次偷喝灵酒，是在剑锋清清冷冷，啥也没有的小厨房里。 陪她一起喝酒的，是刚巧在这里偷偷烤兔肉的四师弟孟九安。 四师弟一直没心没肺，没什么烦恼，他家世好，天赋高，就是酷爱美食，常常因此耽误练剑，她冷过脸，罚过他，也循循善诱，劝诫过他，可惜，都没用。 好在他并不是惫懒，修炼也跟得上，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没想到，她第一次失态偷喝酒，居然会是在他的面前。 那个时候她已经喝得半醉，整张脸都红扑扑的，眼神迷离半倒在门框上，正巧碰上拎着一只野兔来的四师弟。 她大惊失色，他却一脸平静。 自顾自把兔子扒皮清理，然后生火烤肉，时不时撒上他的独家秘料。 滋啦滋啦的油伴随着肉香在火光里跳跃。 “大师姐偏辣，还是偏甜？” 她一愣。 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 “辣。” 他麻溜地又撒了一把料，转了转烤肉的竹签。 等兔肉好了，他利落装盘，推到了两人中间。 她看了看眼前香喷喷的兔肉，又看了看期待看着她的四师弟，想了想，拿出一个小碗，默默把灵酒分给了他一半。 “能喝酒吗？” “能。” “那陪我喝点。” “好。” “兔肉烤得不错，外酥里嫩，口感丰富。” “谢谢大师姐的夸赞！” 沉默了片刻，她问他:“不奇怪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喝酒？” “大师姐不是为了我的烤兔来的吗？” “……不是。” “大师姐有伤心事？” “……嗯。” “那大师姐吃了我的烤兔肉，还难过吗？” 她呆了呆，旋即摇头:“兔肉很好吃。” “好吃就行，以后大师姐还想吃，就来这里，我单独给大师姐做。” 她笑:“好啊。” 大梦一场，梦碎心冷。 前尘往事，尽如飞烟。 ……………………………………………… 眉头微微动了动，身体的疼痛在大脑清醒的那一刻，瞬间如潮水般涌来，姜璃浅睁开眼，呆愣了好久，才缓缓意识到自己已不在梦中。 现实里，灯影晦暗，门扉吱呀，淡淡的青色幔帐落地，檀香悠悠。 她眨了一下眼，手撑在床上，想要坐起来，却因为浑身无力，才支起一点点的身体又倒了回去。 这一倒，她才觉得身体像是被抽筋拔骨般，痛得她冷汗透湿衣衫，连呼吸都牵动着脆弱的神经。 这里是哪儿？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记得自己不是给了传送阵的护阵弟子等额灵石，威胁他立刻开启传送阵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现在是已经传送到幽兰阵了，还是没有？ 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姜璃浅想得头疼。 正巧这个时候，有人端着什么东西从门外走了进来，绕过屏风，看到醒来的她，惊喜地睁大了眼。 “姜姑娘，你终于醒了！” 姜璃浅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没想到许子笙居然还在。 “你……”才说一个字，喉咙的干哑就让她停住了出声。 许子笙见状，快步走到桌边，给她倒了一大杯水。 清水入喉，干爽清冽，安抚了疼痛尖刺的喉咙。 清了清嗓子，她再次试探着开口:“你……你怎么还在这儿？” 许子笙的一张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姜璃浅，我救你，你居然第一句话是赶我走？” 第98章 你犯什么病? 救她？ 什么救她？ 她怎么了？ 疲惫地以手触额，姜璃浅闭了闭眼睛。 许子笙看她有不舒服起来，赶忙从瓷瓶里倒出一颗丹药喂她服下。 “还好你给我的灵石够多，不然连找个丹修给你看伤的都没有。” 姜璃浅喝了一口他端给自己的水，问他:“我怎么了？这是哪儿？” “你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你那么疯，就没想过后果？”许子笙差点从床畔跳起来，他现在只要想到她一身血衣，站在光影斑驳的林子里的样子，他就觉得窒息。 明明看起来风一吹就能倒的人儿，却能浴血挺立，直如青松，好似她只要站在那儿，任是滔天巨浪，都不可能越雷池半步。 眸光微微闪烁，姜璃浅垂目，没有说话。 许子笙看到她这样，就知道她对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还是有点清楚的。 或者说，她知道自己一战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点愤怒，又有点心疼，还有点说不上来的无力感。 许子笙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把这些有的没的全部抛到脑后去。 “你威胁护阵弟子开启传送阵，我在最后一刻跳了进来，我们俩现在就在幽兰城的一家客栈里，你在传送阵开启的时候就因为受伤严重，晕了过去，我找丹修给你看过了。”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从她还没有消失血痕的胳膊和脸颊上扫过，微微偏开头，咳嗽了一声，带着不忍说:“丹修说，你的经脉差一点点就要爆裂开来，彻底变为废人，你的丹田也受到了损伤，已经给你服用过养清丹，后期需要靠灵力慢慢修复，还有你身上的伤……已经都上过药了，这些都是皮外伤，很快就能好的，你不用担心。” 姜璃浅默默听他说完，内视了一番体内，确如他所言，经脉胀痛，丹田受损，本来已经炼气四层的修为因为她不要命地吸收大量灵力，强行提升境界，已经遭到反噬，掉到了炼气二层。 金丹修士的实力不容小视，哪怕只是强行堆上去的金丹。她接下的每一招，都让她这副稚嫩的身体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早在她和那邪修相互对战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双手的骨头已经因为巨大的冲击力错位。 不过这位请来的丹修倒是细心，已经给她好好地接回去了。 只是再好的丹修，再好的丹药，都不可能马上消除她身上的疼痛。 现在姜璃浅连抬一下手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些。 经脉也好，丹田也好，修为也好，于现在的她，早就没有意义。 尝试着调动体内仅剩的灵力，她白着脸色，咬牙从床上坐了起来。 许子笙看到她要下床，赶忙拦住她:“你要做什么去？我可以帮你，你现在不宜下床走动，需要静养。” 姜璃浅拂开他的手，撑着床边下地。 冷汗细细密密爬上她的额头，她似无所觉，抬步要往门外走。 可是才走了一步，她就眼前一黑，软软倒了下去。 许子笙大惊，冲过去当了一回人肉垫子。 再次把姜璃浅半抱半拖回床榻，许子笙气得脸都黑了。 破口大骂。 “你犯什么病？就那么见不得自己好？ “在你心里，你自己的身体难道一点价值都没有，不值得你花费一点点心思在上面吗？！” “干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 他真的要气死了。 这边他想尽办法，死皮赖脸要活下去，那边她对自己的命毫不在乎——这是故意来气他的吗？ 麻烦换个人气好不好，他容易被气死！ 还白瞎他的灵石！ 面对愤怒的许子笙，姜璃浅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侧头看他，眼里浓墨无际，恍若深谭。 许子笙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却好似没看到他后退的这一步，轻声问他:“我们萍水相逢，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你，我身上没有你可以图谋的价值了，为什么你还要为我的身体生气？” 许子笙第一反应是被她这番话气到肝疼，但看着她的眼睛，他突然意识到她真的只是单纯的疑惑。 不是讽刺，也不是试探。 只是很简单的，有没有答案都无所谓的，疑惑。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姜璃浅真的是活在雪山上的仙人，不染一点世俗，不通一点人事。 可这么几天相处下来，他知道她不是。 她只是。 好像。 不太懂人心。 这种感觉很奇怪，许子笙也说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就看到姜璃浅开始，他就觉得她怪怪的，哪里都怪怪的，好像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就像是被天道强行塞到这个世界的异类。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跳，立马否决了这个荒谬的猜测。 “你……你是我的恩人，我报答你，看不得你糟蹋自己，不可以吗？”脑子飞快运转，他干巴巴开口。 姜璃浅好像相信了，又好像没信，她没再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 许子笙见她要休息，识趣地退出了厢房。 淡淡的紫色灵光随着乾坤心法的运转跳跃在姜璃浅的周身，一点一点融入她的体内，又一点一点抚慰她胀痛无力的经脉。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在灵力的滋养下慢慢变淡，然后一点点消失不见。 有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张瓷白无色的脸。 在天边最后一丝阳光也隐入地平线的时候，静静平躺在床上的姜璃浅慢慢睁开了眼。 一个除尘诀落下，身上瞬间焕然一新，打斗留下的伤痕已经不见，经脉的胀痛也被压下，丹田也在乾坤心法下慢慢修复着。 身体终于积攒些力气，她坐起身，下了床。 沉默地走到窗边，她往许子笙守着的门口望了一眼，翻窗而出。 衣袂蹁跹，冷月清落。 正在打瞌睡的许子笙忽然觉得身体一冷，“匡”地一头栽到门框上，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自己的脑壳，起身敲了敲房门，询问姜璃浅需不需要吃点东西，或者喝点水。 里面没动静。 第99章 幽兰 许子笙再次敲了敲门，这次他用得力气更大了些。 然而里面仍旧半点声响也无。 修士按理是不需要睡觉的，就算真的睡，也不可能睡得这么死，他都敲得这么大声，里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太反常。 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他立马推开门走了进去。 窗棂明月，青纱春幔。 夜影浮动，空无一人。 —— 幽兰城地处偏僻，来往修士不多，但每年幽兰花开的时候，都会有一大批修士跋涉千里来此地观赏幽兰盛开的美景，然后采摘悬崖峭壁上的幽兰花。 幽兰花的药用价值其实并不高，但这种灵植有一种特殊功能，就是能够美容养颜，滋养肌肤，用它制作的焕颜丹效果极佳，且没有任何丹毒残留。年份越久的幽兰花，焕颜丹的效果就越好，修真大陆，不论男女老少，都多多少少会吃一颗。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前世姜璃浅也帮小师妹取过一株千年幽兰，小师妹服用过后，容貌更盛，引来宗门内外无数弟子的倾心。 甚至有男弟子为此大打出手，只为了小师妹能多看他们一眼。 她觉得容貌之于修士，不过烟云，华而不实，要是过于醉心于此，只会耽误修行，并非一件好事。 所以她开口劝过小师妹，要专注自身修炼，非要外物影响道心，她也责罚过那些争风吃醋的男弟子，告诫他们谨遵宗规，坚守道心，莫要被浮华迷了眼。 可宗内却因此传出了她嫉妒小师妹容颜的流言，还有人把她和小师妹的名字放到一起，让宗门内的弟子来投票，评评谁才是乾坤宗第一美人。 她欲要狠狠责罚这些闹事的弟子，小师妹却哭得梨花带雨跪在她面前为那些弟子求情。 她孤立于高台上，台下的小师妹被众人簇拥着，一言一语都是对小师妹的感激，对她不近人情的埋怨。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和他们割裂得如此厉害，泾渭分明。 明明她的储物袋里装了她不远万里，受了无数伤痕摘来的千株幽兰花，她想，要是他们都变美了，或许就能不那么在意外貌，专心修炼了。 但，其实他们根本不需要吧。 他们只是想找一个借口，来发泄对她的不满。 前世她不明，今生再走一遍幽兰花路，她竟突然想通其中的关窍。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只觉得讽刺。 轻轻抬手，一朵淡蓝色的花朵飘落在她的手心，融进了月光的花朵娇弱美丽，清香静雅，是无数修士追求的无双容颜。 也是夜风下，自由的精灵。 将幽兰轻轻别在发间，她沿着花径小路，一步步走向她的目的地，也是她想要的归宿——凡人井。 凡人井在幽兰花海的深处，净月潭潭底，由月潭老人看管。 月潭老人非人非妖，乃是潭水偶通月灵，化月而成的天地灵体。修士想要穿梭修真界和凡人境，就需要得到月潭老人的应允。 这便也是天道的应允。 一般情况下，月潭老人并不会阻止修士前往凡人境，月潭老人驻守在这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防止别有用心者破坏凡人井，打破两界的屏障，引起天地动荡。 姜璃浅前世见过月潭老人两次，每一次月潭老人都对她十分和蔼，目光慈悲又带着叹息。 这一世她再次来到净月潭边，小小的身影迎合着月光倒映在潭水之中，一阵阵幽兰花香扑鼻，清冷皎月下，如梦似幻。 “晚辈姜璃浅，拜见月潭老人。”她执礼垂首。 静如明镜的潭水忽然荡开一丝涟漪，一团小小的光球从潭水落下的月影里飞了出来，停悬在她的面前。 姜璃浅只感觉有潺潺的流水声从耳旁划过，接着光球便显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来。 老者面含笑意地看着她。 “又见面了，雷灵根的小女娃。” 姜璃浅微愣。 “前辈见过晚辈？” 月潭老人并不答话，而是扬手一挥，将潭水一分为二，露出了一条直通潭底的白玉石阶。 “前尘事，今生定，因果循环，天道恒在。 “修行者，继续你的前路罢。” 话落，老者再次化为一团光球，沉入了潭水之中。 姜璃浅喃喃。 前尘事，今生定？ 前尘事，今生定……难道月潭老人知道她是重生的？ 还是他知道她要去凡人境做什么？ “前辈，前辈！”她张口呼喊了月潭老人两声，想要把心底的疑惑问个清楚，可惜不论她怎么喊，光球都没有再出现。 她只得踏上玉阶，走向潭水水底。 身后的潭水很快便淹没掉她走过的玉阶，等她走到底，身后的玉阶已经完全被潭水淹没，消失在了皎洁的月影中。 她定了定神，按照前世的记忆走向凡人井方位。 净月潭本因两界屏障而起，非月似月，非潭似潭，这里的水，是水，也不是水，所以姜璃浅连避水咒都不需要使，就能自由呼吸地行走在水底。 有了前世的记忆，她并没多费功夫，就来到了凡人井的井边。 井于潭下，水于月中，天外有天，水中有水。 从上往下望去，寒潭静，月色浓，井水深深。它就像是有生命一般，跳动着清月的光辉。 她没有多犹豫，翻身跃入不见底的井水中，心里默念着娘亲墓碑的地界。 一道白光刹那闪过，她便落在了一棵百年槐树上。 凡人境灵气稀薄，尘埃遍布，修士乍然来到凡人境，就像是在水里游惯了的鱼儿忽然来到灼热的沙漠，会很难受。 修为越高的修士，来到凡人境，就会因为灵气的稀薄，而越难以适应。 姜璃浅倒还好，她现在就是个炼气二层的小修士，本身就是从凡人境到的修真界，几乎没什么不适感。 她从槐树上跃下，轻轻落地。 一转头，却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袄裙的小女童躲在槐花树后偷偷地看她。 她顿了顿身形，挥手搅动一树槐花，悠悠落了满头。 小女童倏然瞪大了眼睛。 第100章 娘，女儿想你了 姜璃浅没再停留，转身走向了她亲手埋葬娘亲的地方。 凡人境和修真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修真界一天，便是凡人境的十日。她离开凡人境，去到修真界，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快一年了，而凡人境，十年将过。 枯坟草盛，荒山野地，岁月的痕迹仿佛从未从这片的土地上走过，在那斑驳的树影里，她好像还能看到当初饿殍遍地，浮尸荒野的惨状。 眼前，是娘亲紧紧把她护在怀里，一遍遍告诉她——去另一个世界，去修真界，离开这儿，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浅儿，你是娘亲最珍贵的宝贝，一定要好好的，到哪里，都要好好的。 娘亲在她面前咽了气，她被人拉开，手脚绑住捆在树上，好多好多的人冲过去，有血从他们的缝隙里流淌而出，模糊了她的眼睛。 而今故地重游，她再一次湿了眼眶。 故人已逝，荒草及腰，举目望去，昔年一块一块垒上的石块已经东一块，西一块，经风霜雨打，残破不堪，就像她残破的一生。 一步一步，她踉跄着走向她最亲最亲的人身边，颤抖地抚在荒凉的墓碑上，眼里不知不觉蓄起的泪终于一颗颗砸落而下。 “娘。 “女儿想你了。” 倏忽风过，草木摇曳，“莎莎”如旧人分花拂叶而来。 那人还会温柔地抚上她的额头，轻轻着说一声，浅儿，别怕，娘亲在。 她感受着吹过脸颊的风，再也抑制不住伏地嚎啕大哭。 声嘶力竭，悲戚痛苦。 好像，好像，前生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和苦，都要在此通通宣泄而出，她想要告诉她的娘亲，她真的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到就像是要死了一般。 除了娘亲，这个世界上再无人会永远温柔坚定地抱住她，对她说，她在，她永远会在。 “娘亲，为什么同样痛苦的路，还要我再走一遍？ “为什么非要我带着前世的记忆，今生也不得安宁？ “既然时间能倒回，因果能重来，为什么不让我回到你还在我身边的那一刻？为什么不能让我再见你一面，再听你说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重来一次，我还是要失去你！” 她抱着墓碑，哑声哭喊，从重生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恨意，恐慌，茫然，全都化为了滔天浪潮，一波一波冲击她仅剩的理智。 她想发疯，她想毁了这个世界。 她不想看见阳光从山头升起，也不想看到明月从山头落下。 她更不想就自己一个人被黑暗一点点吞噬，无人相伴，无人惦念，无人记得还有这么一个她。 如果她真的罪无可恕，又为什么还要给她第二次的生命！ “天道，呵呵，天道，你不是自诩最公平，最无情吗？既然如此，你对我的徇私舞弊又算什么？真是可笑，可笑！” 轰隆一声巨雷，猛地砸落在不远处的山头，山石崩裂，尘土飞扬，昭示着天道对她不敬的愤怒。 她却直想笑！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五，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二，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二。】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七十二。】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十五，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八十七。】 晦暗不明的眼眸血色翻涌，浓得化不开的黑墨如水浪般在她眼底翻涌，扑打，融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旋涡。 丹田内的血雾突然剧烈颤动起来，紧紧锁住血雾的锁链发出莹莹白光，随着颤动的变大，愈发亮眼。 尖锐的刺痛直直刺进她的识海，她的声音颤了颤，随后慢慢擦掉了眼里的泪，俯首跪地，用力朝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娘亲，别怪我，好吗？ “是女儿让你失望了。” 她把手放在墓碑的刻字上，一笔一划，歪歪斜斜的字，一如那一刻，她亲埋骸骨，悲愤绝望的心。 睫毛轻轻颤动，她垂下眸，弯腰徒手清理起墓碑周围的杂草，又挽起袖子，在坟墓旁又挖了一个小坑，然后找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在上面一字一字刻下——清远镇花三娘之女，姜璃浅之墓。 因为没有使用灵力，做完这些，天已经黑了，她握住手里的匕首，疲惫地靠在冰凉的墓碑上，不知不觉竟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睡得格外安心。 就好像她还是娘亲怀里不谙世事的孩子。 等到第二日金轮滚过山头，云海漫天，她沐浴着阳光睁开眼，山林寂静，荒草萋萋。 指尖轻轻拂过锋利的刀锋，她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举起了匕首。 “小主人！” 心心惊慌失措地飞出她的身体，大喊着想要阻止她。 可她是主，她是仆，她反抗不了她的意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慢慢举过高空。 然后狠狠捅向她自己的心脏。 挂在腰上的镇灵珠猛地爆发出灼目的光芒，骤然飞起，撞进了她的怀里。 与其同时，一道由远及近的呼喊随着山风传了过来—— “姜璃浅——！” 滚烫的温度从她怀里传开，姜璃浅愣了愣，茫然地伸手抱住闪烁着蓝光的镇灵珠。 蓝光一跳一跳，宛若一颗跳跃着生命的心脏，在她手心散发着烫人的温度。 而这样的温度，竟在一瞬间烫到了她的心底。 她就连指尖都颤了颤。 下一刻，一股大力猛地拍在她的手腕上，劈手夺了她的匕首。 “你是不是疯了？ “你有病是不是？你说的有事要做，就是来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自杀吗？ “我看不起你，姜璃浅，我看不起你！ “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懦弱的人，我绝对不会求着你，死皮赖脸让你带我离开，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 许子笙死死抓住手里的匕首，脸色发白，全身都因为绷到极致而颤抖，他咬牙切齿瞪着地上的姜璃浅，极度的恐惧化为滔天的怒火，几乎要从他的眼里喷射而出。 第101章 他说，要等我回去 天知道，他好不容易在净月潭潭底找到凡人井，又求着月潭老人把他送到姜璃浅在的地方，结果刚跳下凡人井，看到的居然是她举着匕首要捅自己心窝的场景。 他的心跳都差点跟着一起崩了。 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不顾男女有别，冲过去给她两拳，让她清醒清醒。 “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里可是……”他的目光从她靠着的墓碑上一扫，剩下的话顿时哑在了喉咙口。 母，清远镇花三娘之墓。 她，她的娘亲竟然已经……而且是在凡人境这么荒凉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选择在自己娘亲的墓前自绝？ 许子笙呆愣了好一会儿。 很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她的做法很突兀，从一开始他就能感觉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死气。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不想离开，要跟着她，事实上，她果然…… “难道你就一点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吗？” 他轻轻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努力，很努力压住怒气，挤出了一个笑。 “你看，连你的法器都在挽留你，这个世上，一定是还有人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对不对？ “如果真的没有了，算我一份好不好？你是我的恩人，修仙讲究因果，如果你死了，我的因果怎么办呢？我这辈子可就都成不了仙了！” 浓到没有一丝生气的墨眸倏地动了动，落下了些微寸光。 “成仙……” 许子笙心中大喜，赶忙点头，竭尽全力唤起她求生的欲望:“是啊，成仙，我们修仙的目的不就是成仙吗？你可以的，姜璃浅，你一定可以成仙的，就连金丹邪修都不是你的对手，你一定可以白日飞升，把自己白白葬送在这里不值得！” 空洞疏冷的目光好似落在了他的脸上，又好似只是定格在虚妄的一角。 只有她手心里的镇灵珠还在滚烫地闪烁着冰蓝的光芒，不停地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别死。 别死。 求求你。 那样执着的呼唤，那样绝望的乞求。 带着她从没有得到过的炙热。 双珠相系，千里不断。 早已死寂的心脏很轻很轻地，跳动了一下。 她慢慢低下头，晶莹的泪珠潸然划过晨曦，滴落在灵珠之上。 “是他。” 许子笙一愣:“什么？”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苦涩的泪珠滑入她泛白的嘴唇。 “他说，要等我回去。” 乾坤门前，云烟之后，那个少年说了，等她回来。 他会等着她。 紧紧握住发烫的镇灵珠，她转眸望向娘亲的墓碑。 是不是娘亲也不希望她就这样结束自己的性命，所以才会出现那样一个人，在她最绝望的时刻，将她拉回去？ 或许，或许，至少她不该让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为她伤心痛苦。 她应该让自己活得久一些，走得远一些，这一世，从她选择入阵峰开始，就已经有所不同了，不是吗？ 就算如沈青青所言，她只不过是一本书里区区的配角，如果她避开她，好好做自己的配角，是不是就不会重复上辈子众叛亲离的下场？ 定定望着镇灵珠冰蓝清光，感受着它的温暖，她眼里的血色伴随着浓墨渐渐消散了下去。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八十六。】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七十六。】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二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六。】 将镇灵珠重新悬挂在腰间，她霍然起身，看向许子笙。 许子笙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变了神色。 “你，你……” “不是要报恩么？给你个机会。” “？” —— 浮云缭绕的水镜没有足够灵力的支撑，渐渐泛起一圈一圈的波澜，最后“哗啦”一声碎裂开来，变为寻常水流重新入了池子。 池边上，一袭白衣滚边金袖浮云的小少年踉跄了一下身形，猛地半跪到地上，不一会儿，嘴角便溢出了一丝猩红的血。 小少年的旁边立着一位斗笠黑衣的少女，少女环胸，冷漠地看着虚弱的小少年，连上前扶一把的意思都没有。 “区区炼气三层的修为，就敢透支灵力，强开水镜，千里追踪，还真是不怕死。” 冷讽入耳，小少年只当没听见，试了几次，终于摇摇晃晃地从池边站起了身体。 少女也不恼，不含一丝感情的视线从小少年惨白的脸上扫过，见他暂时死不了，便重新化为黑雾，进了他食指上的玄戒中。 小少年全程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这边的动静，他只是低着头，紧紧攥着手里闪烁着光芒的镇灵珠，本来因为惊慌而激烈跳动的心脏慢慢恢复平静。 他盯着镇灵珠金色的光芒，好似能透过它感受到那个人的心跳。 这一次，一定能有不一样的结局的。 对吗，师姐…… 池水晃动，金芒无声，唯有风过柳梢头，吹向了远方的人。 —— 黑夜无言，铺散在整片天空，吱呀吱呀响动的木板在寂静的夜里带动着诡异跳动的烛光，一张断腿的桌子，一把塌陷一半的椅子，配上漏风的窗户，满墙的蜘蛛网…… 许子笙瑟缩了一下身体，尽量把自己蜷缩在了还算干净的一处墙根底下，默默计算着时间，祈祷姜璃浅快快回来。 这个鬼地方，他一时一刻也待不下去了，简直比他乞讨时住的破庙还恐怖，他的小心脏快受不了了啊！ 正这么想着，突然，摇摇欲坠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一角染血的衣袍猛地映照在微弱的烛光下。 许子笙吓了一跳，几乎要失声尖叫。 就在他要尖叫的前一秒，看清了来人的脸。 “姜……姜璃浅！” 他冲过去，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现在跟凡人没什么区别啊，这个狠心的女人居然就这么大喇喇地把他扔在这儿，自己消失不见了。 “你做什么去了？打家劫舍，还是路见不平啊？” 第102章 杀人 “杀人。” 姜璃浅神色冷淡地从门外走进来，用袖子擦去了匕首上还温热的血。 许子笙噎了噎，瞪向了她。 废话，他都看到血了，能是去干的好事吗？ 姜璃浅瞥了他一眼，介于是他找了这么个免费住的地方，让她得以打坐调息，便把她出去做的事告诉了他。 “我去寻仇，二十七个仇人，有十八个已经死了，我杀了剩余的九人。” 许子笙没想到她真的是去杀人，而且一杀还杀了这么多，当即呆愣在原地，迟迟没消化她说的话。 直到姜璃浅走到烛灯边，挑了一下灯芯，火花迸溅，他才堪堪回神，哆嗦了一下，愕然瞪着她，眼睛都快瞪掉下来了。 “你，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凡人境？” “知道啊。” “那，那你知不知道，修士……修士随意杀害凡人，会遭天谴？” “我知道。” 许子笙神情僵了僵，缓了好一会儿才满心不解地问她:“你为什么要……” “他们与我有血海深仇。”姜璃浅打断他的话，转头平静地看着他，“我的娘亲先是被他们侮辱，后又被他们分食，我是娘亲的女儿，为她报仇，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许子笙的瞳孔一缩，所有想要质问的话全都化为了飞烟。 良久，他说:“节哀。” 姜璃浅没应声，回身坐到了枯草堆上，开始闭目打坐。 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很差，经脉胀痛先不说，丹田温养就需要不少的灵气，虽然已经服用过丹药，但丹药的药力也需要灵力一点一点化开。 之前她没心思，只想着去陪娘亲，没管体内的丹药，现在她既然想避开沈青青活下去，自然就要化开丹药，慢慢修复自己的丹田。 好在她虽然修为倒退，可经脉灵气运转并没有什么滞涩，相反，她的经脉反而又拓宽了一分，可以容纳更多的灵气。 而且之前在客栈的时候，她也试过了，虽然她现在的修为不高，可精神力却非比寻常，识海也比正常炼气期弟子的要大很多，吃力归吃力，但她真的能做到闭目外视。 虽说能视的范围有限，只有巴掌大小的地方，可这对炼气期的弟子来说，已经是匪夷所思的成就了。 她的起步不低，再重新修炼回去不是问题。 思及此，她静下心，开始运转乾坤心法，慢慢化开体内的丹药，再调动药力一点一点去修复自己的丹田。 比起上一世破碎的不成样子的丹田，这一辈子显然只是小打小闹，她轻车熟路地操控灵力，经过经脉，汇入丹田。 紫色的雷系灵力闪动着微弱的光芒包裹在她周身，慢慢形成了一个蛋壳的形状。 一边守夜的许子笙见状，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 他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修士吸纳天地灵气的时候，能让灵气在周围形成屏障，源源不断吸入体内的。 难怪她可以硬刚金丹期的邪修，果然有两把刷子！ 也不知道他上宗门修炼的时候，能不能有她这种本事——唉，不如问问她是哪家哪派的弟子，自己直接跟着她得了呗，还能有个相熟的人，说不定还能走点人际关系啥的，多点小资源。 心里美滋滋的想着，之前被姜璃浅一夜连杀九人的冲击都消散了不少。 修真界弱肉强食很正常，他做乞丐那些年，见过的死人也不少，毁尸灭迹，挫骨扬灰啥的，见怪不怪，虽说是第一次看见杀凡人的，但他们罪有应得，因果如此，怪不得别人。 就是不知道天谴对她来说，严不严重，要是天道苛难，她恐怕……不不不，她又没错，要是换成他，他更狠。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又转变想法，要好好修炼，好好活下去了，但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说不定——嘻嘻，就是他说的那些深情大义的话，点醒了她呢！ 难道他是她的天降福星？ 许子笙畅想了一下，赶紧给了自己一巴掌。 白日做梦，没好下场。 他这一息之间七八个想法，姜璃浅是不知道，她整个人已经沉浸在乾坤心法的玄妙之中，吸收雷系灵力的速度越来越快，修复丹田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丝丝缕缕的电流穿梭在她的经脉之中，竟然比前世更加适应。 说来也算因祸得福，她那么不顾性命对战那个邪修，本来是打着要么死，要么同归于尽的想法，这倒让她的经脉意外得了淬炼，更加结实了几分。 置之死地而后生，说不定也是一个快速修炼的好方法。 就是有点疯。 她很快就把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抛到了脑后，继续吸收灵力，修复丹田。 翌日，清晨。 万物新生，阳光明媚。 姜璃浅走出荒败的屋子，抬头望了一眼碧蓝如洗的天空，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了出来。 冰蓝色的镇灵珠在她的裙摆上摇曳轻晃，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许子笙跟在她身后走出来，看见她恢复血色的脸，微微惊讶过后，也没多问什么，只是静默地在她身后站了站，随后开口问她，是不是要现在就回修真界。 姜璃浅转眸望了一眼远处忽然爆发出尖叫的屋舍，转身抬步，两张疾风符瞬间贴在了两人身上。 她再次来到了娘亲的坟前，不一样的是，这次她带来了一篮娘亲生前最喜爱吃的果子。 修真界一日，凡人境十天，以后若有机会再来，已不知桑海沧田，又几年。 她想在离开前，再看一眼她的娘亲，再感受一次她温柔慈爱的目光。 然而这次她才放下果篮，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动作。 那人手里捧着香烛元宝之类的东西，身后并无小厮仆婢，衣着却十分华贵，脸上的络腮胡子被打理得很顺滑，整个人的气势很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激动到丢了手里的东西，大步跑了过来。 “小姐，二小姐，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 “太好了，太好了，您真的没事，还长这么大了，老天果然灵验了！” 第103章 我不认识你，请让开 站在一旁的许子笙傻眼了。 二小姐？ 喊的谁？ 不是他吧…… 而被中年男人激动喊住的姜璃浅只是很冷，很淡地看了他一眼，挥袖扫过墓碑上的尘土，转身就走。 中年男人没想到她一句话也不说，立马就走，傻了眼，立马焦急地再次挡住她的去路，不断比划着什么，最后干脆把自己这张脸往她面前放了放:“二小姐，我是李叔啊，李管家，你仔细看看我，能不能想起来？” 姜璃浅没有看他，而是不耐地微微蹙了蹙眉。 “我不认识你，请让开。” 李叔不相信，哪怕那个时候她还小，可模子就在那儿，和夫人长得八分像，而且这里的墓是花三娘的墓，能来这里祭奠她的，除了二小姐和他这个受夫人吩咐的管家，还能有谁？ “二小姐，我是李叔啊，你再好好回想回想，小时候我和你张姨经常带着二小姐出去玩儿，买好吃的糕点，你都不记得了吗？还有夫人，夫人她一直盼望着二小姐有一天能回去，每日每夜都思念着二小姐！” 许子笙看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神情不似作假，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上前一步，小声劝姜璃浅:“不然，咱把这件事问问清楚，省得他缠着你，惹出大麻烦来。” 姜璃浅连余光都未扫一下，直接拒绝:“不用，我说不是，就不是。” 随后绕开他，准备返回修真界。 几乎立时的，许子笙就明白，她的确认识这个叫李叔的，而且很有可能，她真的是一个什么二小姐。 可是—— 她的娘亲不是在这儿吗？在墓里……这又哪来的一个夫人？ 难道她其实是某个修仙世家的妾室所生，这里埋的是她的生母？ 但是好像还是哪里不对…… 不过他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眼见姜璃浅就要走远，他赶忙追上去。 李叔也想追，这次好不容易与二小姐重逢，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走了，不然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 但在追之前，他先用传音符，准备把“找到二小姐”这个好消息告诉夫人和家主。 然而他的传音符刚刚点亮，一个字都还没说，一道紫色的灵光便猛地打来，将他的传音符打了个粉碎。 他愕然抬头，就见到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极冷极冷地看着他，静默中，无言的威胁。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闻到了空气里蔓延的血腥味。 只迟疑这么一瞬，那两道身影已消失不见。 李叔回过神，有些懊恼地拍拍脑袋，暗骂自己是不是出门被驴踢了，二小姐从小就贴心良善，从来不会与人为难，明明自己还是小小的一团，路都走不稳，却已经能体谅他们这些下人了，不管见到谁，都是暖暖的笑脸。 刚刚那一瞬，他怎么会觉得二小姐可怕呢？ 一定是这些年在外面吃了太多苦的原因，又已经太久没有回家，所以才会对他那么疏离。 只要二小姐回家了，她就会变回以前的二小姐的。 想到这儿，他迫不及待再次掏出两张传音符，给家主和夫人传信，本还想给少爷也传音一份，可是想到家主叮嘱过的，不要打扰少爷在宗门的修炼，遂作罢。 没一会儿，传音完，他想要走，脚边踢到刚刚散落在地上的元宝纸钱，想了想，还是弯腰全部捡起来，走回去，在三娘的墓前，将这些东西一一烧给她。 他望着已经被岁月侵蚀的墓碑，深深叹了一口气，眼里不自觉湿润起来。 “三娘，我就知道，你是最疼爱二小姐的，自打二小姐出生，就是你跟在她身边照顾，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会把二小姐照顾得很好，夫人没有看错你，二小姐也没有信错你……” “好啊，好啊……”他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眶，金色的元宝在火焰里化作灰烬，又随风吹远。 “本来都不抱希望了，只想着一边念你的情，给你烧些纸，一边思忖着，或许就是二小姐给你垒的这块墓，她若活着，一定还会回来看你的，果然，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呐！” “三娘，你安息吧，现在姜家已经不是从前的姜家了，放眼整个修真界，再也无人敢欺，二小姐认祖归宗后，绝不会再出现三年前家族大祸……” —— 重新回到净月潭，姜璃浅在潭边驻足了很久，想要询问谭月老人什么，又直觉他并不会告诉自己，她想要的答案，想要问的话在嘴边绕转了两圈，还是被她吞咽了下去。 算了，答案是什么，其实也并非那么重要。 余光扫到许子笙也跟着出了来，她第一次正正式式把他从头到脚全都看了一遍。 许子笙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 “怎，怎么，我有什么问题吗？” 姜璃浅摇头，忽然问他:“我准备回宗门去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许子笙眼睛一亮。 这是主动邀请他同道的意思吗？她果然是某个修仙宗门的弟子，既然如此，他肯定要跟着一起啊。 “反正去哪个宗门拜师都一样，不如我跟着你一起吧？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啊？” 姜璃浅转头朝幽兰花海外走。 “乾坤宗。” 许子笙点头:“哦，乾坤宗。” 突然，他脚步一顿，眼睛慢慢瞪得跟铜铃似的，嘴巴也不自觉张大。 “你，你你你，你刚刚说什么？你在哪个宗门？” 乾坤宗？ 他没听错吧？ 那可是修仙第一大宗，里面的弟子个个资质非凡，是多少人想去的梦中宗门啊，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就搭上了一个？ 姜璃浅头也没回，重复了一遍:“乾坤宗。” 许子笙倒吸一口气。 但转念一想，她这么厉害，一个人独战金丹强者，还真的把对方打趴下了，这实力，不是乾坤宗出来的，他还不信呢。 “那，”他马不停蹄追上去，小心翼翼问，“你是外门弟子，还是内门弟子啊？乾坤宗的弟子随随便便就能出宗来吗？乾坤宗里的弟子是不是个个都跟你一样厉害，所以才敢一个人就横走修真界？” 第104章 梭子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姜璃浅动了动眉，停下步伐看向他。 “你想跟我一起去乾坤宗？” “呃……”心里的一点小心思被这么直接的戳破，许子笙尴尬地直想用脚趾抠地。 “如……如果可以的话……” “为什么？” “什么？” 姜璃浅看向他的眼睛:“为什么要跟我去乾坤宗？因为那是天下第一的修仙宗门吗？” 许子笙眨了眨眼:“难道这个理由不足够吗？” 姜璃浅沉默。 努力憋了憋，实在憋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许子笙往她跟前凑了凑:“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你在那里，我们是朋友嘛，一起在一个宗门，不挺好？” “朋友？” “是啊。” “我不需要朋友。” 许子笙看她:“是不需要，还是不敢要？” 瞳孔猛地缩了缩，她转身就走。 玩笑开大了！ 许子笙暗暗拍了拍自己这张比脑子快的嘴，赶紧追上去。 出了幽兰花海，再次走到幽兰城里，姜璃浅本不想停留，离启明斋小测验的时间没剩多少天了，她既然决定要回去，就一定要赶上，不留话柄。 只是没想到，他和许子笙才出花海，迎面就碰上了在幽兰城里四处晃荡寻人的三心城三霸。 不巧的是，他们要寻的人正好就是才从幽兰花海出来的他们。 双方见面，沉默了一瞬后，立马眼红起来。 “快快快，来几张灵符，我们快跑！”许子笙的声音都变了，长久被欺压的阴影，让他见到那三个人时，腿都软了一分。 姜璃浅没想到今天的运气竟然这么差，祭拜完娘亲，才回到修真界，就遇上寻仇的。 更别提，她的修为还倒退了一层。 最最倒霉的是—— “灵符已经全部用完了。” “你说啥——！”许子笙这次是真的心态崩了。 这下怎么办？要是没三心城的那一回事还好，现在他们和对方就是冤家，他们铁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啊！ “之前使的那一招呢？再弄他们一次，我们趁机赶紧跑。” 姜璃浅摇头。 “你会败在同一招下吗？” 更何况大师兄就给了她三个木头娃娃，已经全部用了，哪里还有？ “那我们不是彻底完了？” “可以这么说。” 许子笙哭丧着脸，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而一直在他们对面，听见他们还挣扎着想要逃跑的三兄弟，只觉得眼角抽抽。 那两个小鬼头是不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我说，你们两个……”三哥刚要上前，准备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哪想他刚动，一个雷爆符就兜头丢了过来。 噼里啪啦一顿炸，雷光乱窜，直炸得他哇哇乱叫，喊着哭着找大哥二哥帮他挡住炸雷。 而他因为根本没反应回来，衣服上，脸上，胳膊，全部被炸伤，焦黑一片，疼得直抽抽。 赶紧拿出治伤的丹药吞下，伤口才没有继续恶化。 而出手挡住雷炸的兄弟二人，挥袖扫去雷爆符炸起的灰尘，里面已经没了姜璃浅和许子笙二人的身影。 “妈的，又被这两个兔崽子跑了，老子一定要生撕了他们！”三哥气得一拳砸在了墙上，半面墙在他强大的灵力下，应声而倒。 二哥看到三弟如此暴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别气了，人跑了，再追就是，反正他们跑到哪儿，还不都是我们的掌中之物？” “二哥，你这话的意思是……” 此时大哥走了过来，眼冒狠厉寒光:“三弟莫不是忘了，你二哥手上有一件高人送的法器，只要人的一根头发，就能生出牵引线，这辈子，除非他们死，不然就不可能找不到。” 二哥点头，从乾坤袋里拿出了那件法器。 法器的外形像是一个凡间女子织布用的梭子，梭子中间什么线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在梭子外侧右边的小角落里，却有一道黑色的斑纹印迹，很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件法器乍看之下，丝毫不起眼，可仔细看去，却有种灵魂都要一起陷进去的感觉。 二哥让两人不要盯着看，省得不慎引起神魂动荡。 “可是我们从哪里去找他们的头发呢？”三哥烦躁得胡乱挠自己的后脑勺。 二哥冷冷一笑，摊开手，手心里赫然是两根头发。 三哥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二哥，这你是什么时候搞到手的？那两个兔崽子跟泥鳅似的，滑不溜丢的，老子都没靠近，他俩就没影了，你怎么弄到他们的头发的？” 大哥替二哥解释:“在你小子要冲上去抓人的时候，他就悄悄用小朱朱从他们身上咬下了两根头发。” “原来是小朱朱！”三哥恍然大悟，藏在二哥袖口的一只红色斑纹的小蜘蛛探了探头，“丝”了两声，又缩了回去。 二哥将那两根头发一圈一圈绕进梭子中间的棍子上，然后运转灵力，催动它。 不一会儿，就见两根烟灰色的灵线沿着发丝慢慢从锁子里长出来，在半空像蛇一样扭动了一下，然后确定一个方向，飞速地窜了出去。 三人见状，纷纷祭出飞行法器，一路跟了过去。 后背一直发冷的许子笙已经顾不得两颊被风刮得生疼，一遍遍催促前面控制飞行法器的姜璃浅，快点，快点，再快点！ 姜璃浅此刻也已经满头大汗，心法运转到极致，疯狂向飞行器输入灵力。 本来这就是师尊给她代步的低阶飞行法器，一叶舟，设置就是一人坐，现在带上许子笙已经是超重了。 再加上低阶飞行法器并不以飞行速度为优势，而是以灵气消耗少为亮点，只需要在卡槽上放置一颗下品灵石，就能飞起来。 姜璃浅为了强行提升它的速度，已经将下品灵石换成了上品灵石，还以自身灵力输入，催动它加快速度。 不管是法器，还是她个人，已经是极限了。 要再快，她也没办法啊。 现在只能默默乞求，那三个人不会发现他们的踪迹追上来，否则以现在的她，再加上一个拖油瓶，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第105章 你要食言吗? 可偏偏今日老天爷就是要和他们作对，还没飞多远，后面就远远追来了三个黑点。 许子笙回头一看，差点吓得从一叶舟上摔下去，还好姜璃浅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怎么办，怎么办……”他真是恨呐，要是他也和她一样，已经是一名正儿八经的修士，就算打不过，好歹也能捣点乱，从旁协助什么的。 哪像现在，他除了是个累赘，还是个累赘！ 姜璃浅也感觉到了身后的杀意，知道这一劫铁定是逃不过了，她从纳戒里拿出两块极品灵石递给许子笙，并把一叶舟的主导权给他。 “灵力不够了，就塞灵石，这些足够你去任何一个宗门拜师了，你注意方向，我去拦下他们。” 许子笙一急，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她要离开的大腿，拼命摇头，大喊:“不许去，不许去！” “姜璃浅，你才从邪修的手下捡回一条命来，不能再拼命了！荒草墓前，你不是在你娘亲面前决定好了，要好好活下去的么，你要食言吗？” 姜璃浅一怔。 然而就是这么怔愣的功夫，那三兄弟已经追了上来。 那叫三哥的大汉，一看清一叶舟上的姜璃浅，就目露怒火，当即连一句假模假样的招呼都不打，祭出了自己的法器。 那是一把通体冒着绿光的大锤子，锤子的顶部布满了一片一片尖锐的小刀片，只要被那大锤打中，刀片一定会借着力道刺进皮肉。 都说本命法器随主人，看这把大锤的外形，足以看出这个三哥是个怎样的人。 “贱人，这次我一定要宰了你，一雪耻辱。”他怒骂一声，催动大锤朝姜璃浅捶了下去，带起的罡风直搅得一叶舟都开始左右摇晃起来，差点将上面的两人都掀翻下去。 许子笙已经吓得脸色惨白。 姜璃浅召出镇灵珠挡住对方的大锤，反震得力道让她连退了好几步。 虽然她内心并不惧怕这哥仨，但现在她已经不是前世作为大师姐的她，哪怕对方并没有筑基的实力，可她更弱。 而且她重伤才愈，现在绝对不是这三个人的对手。 想要活，必须想别的办法。 “许子笙，控制一叶舟，咱们下去。” 在空中，他们不占优势，要是不慎摔下去，不死也是重伤。 许子笙秒懂她的顾虑，赶忙按照她说的，快速朝下逃。 三哥见自己一击未中，被对方完完全全挡了下来，心里不免一惊。 他现在已经修炼到炼气六层，虽然比二哥的炼气八层和大哥的炼气大圆满要弱不少，可对付一个只有刚刚踏入修炼不久的小姑娘，应该是动动手指就成的事，可面前这个贱丫头居然挡下了他的攻击。 就算这个贱丫头手里的灵珠厉害，要是主人不济，法宝的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她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 “三弟，专心，人已经跑了！”一旁催动飞行法器的大哥和二哥大声提醒。 三哥猛地回神，一边气恼自己居然不自觉心惊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一边再次催动大锤，攻了过去。 本就是耗费了全部灵力才挡住的一击，眼见他又朝他们攻来，姜璃浅当机立断，一个漂亮的翻身，轻盈落地。 “分开跑！” 不待许子笙反对，十二颗金珠立刻化为一个圆形金圈，以极快的速度带动一叶舟往前方的山岭低空掠去，自己则将灵力全部灌入脚下，朝相反方向逃跑。 “死丫头，老子非要剥了你的皮不可！”三哥气得大叫，一把握住半空的大锤，犹豫也没犹豫，直接朝姜璃浅的方向冲了过去。 大哥和二哥见状，两人互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分开，一个去帮三弟，一个去追敢背后插他们一刀的许子笙。 有十二颗金珠护着，又有极品灵石加速，加上低空飞行，地势复杂，追击许子笙的大哥并没有讨什么好，连续攻击了好几次，都被他躲开了去，好不容易击中一次，还被金珠给挡了下来。 另一边的姜璃浅就没那么幸运了。 后面跟着一只发狂的疯狗，一只伺机而动的狐狸，体内的灵力又分了一半去维持金珠的防护，渐渐就有点力不从心。 三哥和二哥都能感觉到姜璃浅的速度变慢，而且二哥心细，他还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姜璃浅灵力运转的凝滞，显然是最近才受过伤。 大好的机会！ 这丫头身上有灵珠这样的宝贝，又有木头娃娃这么奇奇怪怪的骗人手段，用起灵符来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的身上揣着的灵石肯定不少。 虽然他觉得这丫头的身份大概率不简单，但那又怎么样？干完这一票大的，他和大哥三弟龟缩在三心城不出来，有三心城做遁，就算是化神大能来了，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 “小道友，别跑了，乖乖停下来，把你身上的宝贝灵石给我们，我们哥几个也不是非要赶尽杀绝的凶恶之徒，保管让你们安全地离开！”距离渐渐拉近，二哥嘴角露出即将得逞的笑，用灵力放出声音，假惺惺劝前面的姜璃浅。 这种骗傻子的话，姜璃浅当然不会信，可她也真的是快撑不住了，好不容易被蕴养的七七八八的丹田又隐隐作痛起来，她不得不停下来，以减少体内灵力的消耗。 三哥眼里闪过狠厉的光，灵力猛地灌入法器，一把大锤被他挥出了残影，连一口喘息的机会都没给姜璃浅留，从半空往下，狠狠砸向了她的脑袋。 姜璃浅多年剑修的本能，让她快速反应，几个起落躲了开去。 然而躲开了大锤的直面攻击，大锤重重砸在地上，霸道的余波却一下把她掀飞出去，摔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受死吧，贱人！”三哥狞笑着，再次举起大锤，整个人和大锤一起，以绝对霸道的力量攻向了爬都没爬起来的姜璃浅。 铺天盖地的罡风化为片片锋利的寒刀，在姜璃浅的脸上划出道道血痕，她想躲开这一击，可对方惊人的气势已经锁定了她，她的修为太弱，身影像块木头，动都动不了。 第106章 白隐真人 镇灵珠在她手中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她却没有办法调动体内的灵力，催动镇灵珠挡下这一击。 她也清楚，这一击，她挡不住。 难道就要死在这儿了吗？ 才想着要活下去，她就不得不面对死亡了？ 这难道就是天道对她的嘲讽么。 眼里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她垂目，猩红的血丝从脸颊滑落，滴进她唇齿间，铁锈味瞬间蔓延。 眸光动了动，她咬牙。 已经决定好要好好活着，娘亲坟前，她发过誓的，她不可能坐以待毙。 要她死？ 凭什么总要她如别人的意！ 心下一狠，姜璃浅死死咬住下唇，全身仅剩的灵力被全部集中一处。 既然靠她现在的修为挣脱不了，那如果是自爆经脉的反噬呢？身体在极端疼痛的情况下，能做出平时做不到的反应。 只要躲过这一击，她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哪怕很渺茫！ 头顶的压迫感愈来愈强，眨眼间，墨绿的光芒已经覆盖住了她全部的视线，她把心狠狠一提，准备断尾求生。 突然，一声暴喝从远处传了来，紧接着刚刚还一脸凶狠，要置她于死地的三哥就被一道灵力掀翻了出去。 二哥见状，立即快速飞过去接住他，却还是看到他歪头吐了一大口血。 心下骇然！ “什么人？！”他大怒。 来人挡在姜璃浅面前，面色难看地盯着二哥三哥，目光像是要把他们吃了一样。 “两个小小的炼气，居然就敢伤害我家小姐，我要你们的命！” 话音落下，人已如利剑飞出，五指成掌，迫人的灵力化成手掌的模样，直直朝两人拍了过去，两人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提起，就被这一掌打落在地。 只听“轰”地一声，一个巨坑瞬间出现在地面上。 而那两人已经被打得口吐鲜血，趴在坑底奄奄一息。 打出这一掌的人看都没看他们，随手扔了个绳索捆住他们，便匆匆回身去扶地上的姜璃浅。 却被她冷漠地躲开了去。 “二小姐！”李叔又焦急又心疼，看到姜璃浅煞白的脸，和已经被咬出血痕的唇，更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赶忙从纳戒里取出治疗外伤和内伤的丹药，递到她的手上。 姜璃浅看也没看，抬手打翻他的药瓶。 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起来，闭眼平了平体内因为没有自爆经脉而一下翻涌起来的灵力，她即刻抬步朝许子笙的方向赶去。 李叔闪身，挡在了她面前。 “二小姐！” “让开！” “二小姐，你要去做什么，我帮你，请二小姐先坐下来疗伤。” 姜璃浅攥紧了拳头，脸色极差:“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你不要妨碍我！” 李叔没动，坚持要她先服下疗伤丹药。 姜璃浅的眸色晦暗不明。 “二小姐，我是金丹中期的修士，一定比二小姐更能办好二小姐急着想去做的事。”李叔软下语气，对姜璃浅道。 姜璃浅忧心许子笙那边的情况，确定自己没办法甩开他后，只能沉默地接过他再次递来的丹药，算是无声地同意了他的话。 李叔见她妥协，松下一口气。 随即细细询问她急着要去做什么。 姜璃浅召出镇灵珠，让李叔跟着镇灵珠走，去救跟她同行的许子笙。 李叔欣然同意，再次叮嘱她坐下调息后，便踩上灵剑，快速朝镇灵珠前进的方向飞去。 姜璃浅紧紧攥住玉瓶，心里的情绪如波涛汹涌，即将要化为滔天巨浪，从她的心中翻滚出来。 下一瞬，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一个陌路人而已，前世努力了那么久，她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这辈子她不想和他，和他们，扯上一点关系。 只要许子笙没事，她立即就离开。 将玉瓶随意放到地上，她坐下，闭眼打坐调息，一边运转心法一点一点理顺体内的灵力，一边等许子笙来。 灵力运行了两个小周天，远远的，她就听到了许子笙兴奋地喊她名字的声音。 心中的石头一落，她睁开眼。 竟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姜璃浅，太好了，你没事，我也没事！”许子笙从一叶舟下来，立马就跑到了姜璃浅的跟前，见她没缺胳膊少腿的，眼里的笑意更加扩大了一分。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让开一步，露出后面的人:“你猜，我遇到谁了？” 姜璃浅从地上站起来，上前一步，垂首恭敬地朝那人行了一礼:“晚辈姜璃浅，见过太昆白隐真人。” 许子笙瞪大眼睛:“你，你你你，你居然认识！” 这样的大人物，她居然都认识！ 天哪，她在乾坤宗到底什么地位？ “哈哈哈，徒儿不必惊讶，为师和姜小道友可是有半师之缘的。”来人身形挺拔，面容温和，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整个人作书院夫子打扮，头上带着藏青色的儒冠，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眼带锐气，气度不凡。 “半师之缘？” 徒儿？ 许子笙不解地朝姜璃浅看过去，姜璃浅也惊讶地看向了他。 她什么时候和白隐真人有半师之缘了？ 他什么时候成了白隐真人的徒弟了？ 白隐真人见他俩互望的样子，再次笑出了声，连连笑叹:“有缘，实在有缘，本座想收的两个徒弟，居然是相识朋友，这世间的缘分实在是奇妙啊！” “师尊也想过收她做徒弟？”许子笙讶然。 白隐点头:“自然，资质这么好的小姑娘，本座当然也心痒了，半年前偶逢，一直念念不忘，奈何她心有所愿，非乾坤不入，本座也没办法呐。” 说到这里，他看向面色恭敬的姜璃浅:“姜小道友，乾坤宗拜师，不知是拜入了哪位峰主门下啊？” 姜璃浅执礼回答:“幸得真人挂念，晚辈在乾坤阵峰，重道真人门下，亲传行五。” “阵峰？”白隐微微惊讶，“你一看就是练剑的坯子，怎么去了阵峰？” 姜璃浅连神情都没变一下:“晚辈愚钝，不敢攀清止仙尊座下，而且晚辈对阵法一道也很着迷，故拜了重道真人为师。” 第107章 上赶着不是买卖 白隐的眸光闪了闪，也没再多问什么，只道:“本座本欲回宗，路过幽兰城，正巧看到一恶徒在伤毫无灵力的小孩，便出手收拾了他，没想到他却跪下来求本座救人。” “本座猜测或许是他的同伴也被人追杀，就打算跟他去看看，路上帮他检查身体是否有伤时，忽然发现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就收了他做自己的徒弟，也算弥补没有收你的遗憾，没想到他求本座救的人就是你，更没想到你已经被人先救了，这是……你家的人？” 他的一番话，算是解释了一遍和许子笙成为师徒的来龙去脉，又问及身后半步的李叔，有些好奇，既然有金丹修士做仆，初相识时，怎会那般境遇。 脸上都是灰，浑身破破烂烂，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饿了好久。 李叔一看姜璃浅又要说不认识她，哪怕化神期的白隐真人在前，他也忍不住，急得先一步开口堵住了她的话:“是，是，我是二小姐的家里的人，二小姐离家很久了，夫人特命我来接二小姐回家一聚。” 呵。 面对李叔的这一番说辞，姜璃浅眼里极快地闪过一抹嘲讽。 但这一次，当着白隐真人的面，她不想和人争执什么，失了礼数。 她向白隐真人低头一礼，视线便从他们身边扫过，大步走向了不远处被砸出来的深坑。 里面的三哥一口气没上来，已经气绝，倒是二哥实力强些，还勉强喘着气，没死。 对于这样仗着亲眷势力，专门杀人夺宝，欺男霸女的渣子，姜璃浅自然没什么话想说，她来，只不过是想看看他们是否还活着。 倒是堪堪从“碰巧抓住的救命稻草居然是乾坤宗亲传弟子”的震惊中回过神，在后面跟过来看的许子笙痛痛快快出了一口恶气，朝着两人狠狠“呸”了一口。 “你们两个恶棍也有今天，破庙里的爷爷奶奶，还有李子，虎子他们，总算能瞑目了，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你们二位好走，别害怕，前头还有你们的好大哥等着你们呢，待你们哥仨团圆，包饺子下了幽冥黄泉，虎子他们肯定好好招待你们，什么扒皮抽筋，喝血啖肉，一定一个都不少给你们整上。” 二哥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李叔出手没留情，可这些年作威作福的气性在那儿，颤颤巍巍指着嘲讽他的许子笙，想要回骂什么，喉咙口却被血块卡住，“呜呜”半天，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死死瞪向他和姜璃浅，目眦欲裂。 就那么生生气死了。 许子笙哈哈大笑了两声，末了还不解气，隔空朝他们恶狠狠挥了两拳！ 要是他也有修为，此刻定要把他们挫骨扬灰才甘心。 姜璃浅见后患已除，又听许子笙的口气，知道那个被称为大哥的恶霸也已经死了，便不再停留，转身回到白隐真人面前，朝他行了一礼，就要告辞离开，坐传送阵尽快赶回乾坤宗。 谁知她还没迈出去一步，一左一右两个人就把她拦了下来。 李叔自然是想姜璃浅能跟他回一趟姜府，见一见夫人和家主，许子笙则拉了拉她的袖子，把她带到一边，用很小声很小声的音量跟她说:“你别把我扔下呀，不是说好了，咱们是朋友，我跟你去乾坤纵宗的嘛。” 姜璃浅毫不客气点破他的小心思:“你是想蹭我亲传弟子的关系，走后门，多捞点资源吧？” “呃……话，话不能这么说嘛，”许子笙被她的直白呛得脸皮发烫，摸摸鼻子，强行找补，“你也说了，我资质不错，给……给你做个师弟什么的，也能变相当你小弟，给你端茶递水，捏肩敲腿嘛，你说是不是？” 姜璃浅直接回绝:“用不着，我有小师弟，他很好，不需要再有个师弟。” 呦呦呦，小师弟叫得可真亲切，怎么对他就这么不假辞色的。 许子笙瘪瘪嘴，心里酸了。 “你不是已经拜真人为师了吗，为什么还要跟我回乾坤宗？”姜璃浅眼露疑惑。 许子笙脸上的委屈更大了，嘴巴撅得老高:“他是故意诓我的，我不拜他做师父，他就不救你，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老话说得好，上赶着不是买卖，他收个徒弟还威胁人，万一有什么大坑在等着我怎么办？” 他们说话，根本逃不过白隐真人的耳朵，白隐真人听到许子笙这么不识货，还对他挑三拣四的，全然不信任，顿时又心虚，又恼火。 他不就是想要个资质嘎嘎好的徒弟继承他的衣钵吗？怎么一个两个都瞧不上他？ 他也太难了吧！ 好歹他也是修真界排得上号的人物吧…… 姜璃浅倒没想到许子笙是因为她才拜的师，惊讶之余，不由为白隐真人说起话。 “太昆宗被誉为天下第三宗，其实力更是可以和第二宗的祭神宗相提并论，其内各道大能无数，化神期的强者不下三十位，白隐真人就是其中的翘楚，乃太昆宗人人敬仰的大长老，他肯收你为徒，也是你的机缘，你的灵根跟着他修炼，能少走很多弯路，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哪里会是什么坑？” 白隐真人肯定是查探出了他空灵根的资质，才会迫不及待想要收他为徒，这么好资质的徒弟，他一定会当眼珠子护着，他吃不了亏。 她还记得在前世，她被全门派的人追杀，走投无路之际，是白隐真人念着所谓的“半师之情”，冒险替她打了掩护，她这才得以逃出中州。 这么好的师尊，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许子笙愕然瞪着姜璃浅，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提起这个，姜璃浅可不虚:“我书读得多啊。” 揽星阁的藏书，她翻来覆去地抄，能读的少么。 许子笙的脸立马垮了下去。 这是暗讽他是个草包的意思吗？ 是吗，是吗？ 嗯，铁定不是，姜璃浅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话说，她真不是吗？ 第108章 你可知错 姜璃浅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又在乱七八糟在想那些有的没的。 实在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许子笙被看破了心思，脸蛋一红，挠挠脑袋:“好……好吧，谁让你是我的大恩人呢，我信你，我跟他走。” 姜璃浅点点头。 “那，就此别过。” 许子笙追上两步，朝她的背影大喊:“仙门大比我们再见，你一定要来！” 姜璃浅的脚步微微一顿，又重新迈开。 她摆手。 “嗯。” 许子笙眼里流露出笑意。 “乾坤宗姜璃浅，千金一诺，绝不更改，我们约定好了。” “嗯。” ……………………………………………… 幽兰城一劫，姜璃浅深知修为低，在修真界就是寸步难行，她虽然对修为高低已经没了欲望，可要活下去，她就不得不被修真界的大浪推着往前走。 第一步，就是要彻底养好和金丹邪修对战时受的伤。 若是没有这一战，和那三兄弟对战的时候，她不可能那么被动，连镇灵珠的一层力量都没有发挥出来。 从传送阵出来，她就近找了一个小山洞，设下禁制，只要有人闯进来，她立刻就能知道。 清理出一块空地，她坐下，开始闭目调息。 源源不断的紫色雷灵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穿透禁制，轻盈摇曳地围绕在她身边，就像是一滴水，找到了容纳它们的大海。 既迫不及待，又兴奋异常。 一路追随而来的李叔本想跟着进洞，却被洞口的一层薄薄禁制给挡住，心下愕然。 据他所看，二小姐不过才引气入体，竟然就会设禁制这种术法了。 虽然炼气期的禁制对他来说，就跟纸糊的没两样，可谁又听闻过，炼气五层之下，会禁制的？ 莫非二小姐也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么？ 正这么想着，他的余光一扫，忽然看见无数的紫色光点飘进洞里，居然又在禁制之后又形成了一张天然的屏障，保护里面的人。 李叔活了这么久，也就大少爷当年测灵根时，引发的轰动让他印象深刻，如今难道二小姐也拥有不俗的灵根？ 是了，他听到二小姐跟白隐真人自述说，她已经拜入乾坤宗门下，是阵峰重道真人的亲传弟子。 乾坤宗的亲传弟子能是差的吗？ 哎呀，这可是件大好事呀，要是夫人和家主知道了，一定会更加高兴二小姐回去的！ 心里这么想，李叔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既然二小姐在里面打坐，不要人打扰，那他就在外面为她护法。等二小姐出来，他再跟她说回家的事。 打定主意，他便在洞府外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静静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不成想，这一等，居然就等了两天两夜。 两天后的清晨，一道强烈的紫光忽地从山洞里迸射而出，紧接着洞口的禁制就被撤开，一袭金丝白影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明明还是稚嫩的身形，却有种莫名让人心生畏惧的气场。 李叔怔愣看着姜璃浅从山洞离开，好半天才追过去拦住她。 “二小姐！”他挡在她的面前。 靠得近了，才发现她竟然还只是炼气一层的修为，他还以为方才二小姐是突破了…… 姜璃浅确实是突破了，而且不止一层，她已经从炼气三层修回了炼气四层，并且连破两个境界，现在已经是炼气六层的修士了。 李叔之所以看不出来，是因为姜璃浅身上有重道给的遮掩修为的千髓石，他只是个金丹，并不能破开重道在上面设的法阵。 她伪装的，就是炼气一层的样子。 换做白隐真人，定然能一眼看出她的真实修为，只是他并不在，就算在，他也不会戳穿她。 “我想，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如果再阻拦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姜璃浅冷下眼色，显然对李叔的“锲而不舍”已有不悦。 李叔一愣，没想到有一天贴心乖巧的二小姐居然会这么对他说话，冷漠疏离地没有一丝感情，心里像是插入一根钢针，涩涩地痛。 “二小姐……” 流落在外的这三年，到底是什么，把二小姐教成了这样？ 好在，好在二小姐还小，等回了姜府，由夫人慢慢教，总会改过来的。 姜璃浅却什么也没说，当即唤出镇灵珠，危险幽蓝的光芒以她为中心一下四散开来。 李叔竟也被镇灵珠散发的气浪震退一步。 这让他看姜璃浅的神色都变了。 可他既然身为姜家的管家，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二小姐离开而无动于衷，今天说什么，就算是绑，他也要带二小姐回家。 二小姐会理解他的苦心的！ 他向她抱拳:“二小姐，得罪了。” 说着，一条灵力化成的锁链就从他的手心飞出，快速攻向了姜璃浅。 姜璃浅眼中嘲讽，镇灵珠在她手中愈发光芒大盛。 然而就在双方即将战在一起的时候，一道骇然威压瞬间将两人全部压跪在了地上。 李叔一口血喷出。 姜璃浅的面色也唰地一下白了，可她却并没有被攻击，只是被压得动弹不了。 如此熟悉的威压，她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谁。 果然下一秒，一个长须飘飘的人影就从上空落下，衣衫浮动地站在她的面前。 姜璃浅连头都未抬，愕然，惊讶，心绪，疑惑……所有的情绪通通转化为恭敬，垂首朝来人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弟子礼。 “弟子拜见师尊。” 重重一声冷哼从头顶传来，重道冷笑:“你倒乖觉，见为师来了，就这般恭顺的样子，为师不在，你就什么胆大妄为的事都敢做了！” “弟子惶恐……” “呵，惶恐？为师看，你就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才会无视宗规，擅自出宗，还敢联合你师弟一伙人，蒙骗为师，倒真是好样的！” 姜璃浅咬紧下唇，低着头，不敢再说一个字惹得重道更加生气。 重道却被她这副恭顺的样子气得更狠了。 “姜璃浅，你可知错！” 姜璃浅立刻认错:“徒儿知错。” 第109章 真是气煞他也! “知错？知错你还敢明知故犯，枉顾宗规？” 要不是他忽觉她的魂灯不稳，前往查看，他就真的要被她的好师弟，他的好徒弟蒙混过去了！ 才炼气四层，她居然就敢独自下山，而且是一个人偷溜出去，一个陪同的人都没有。 她到底知不知道，多少天资出众的天之骄子，都是因为太自负，折戟沉沙，还没成长起来就淹没在修真界的浪潮里？ 当他发现她的魂灯突然不稳，急得心脏都差点停跳了，查问那几个臭小子，偏偏一个比一个嘴巴牢，要不是他真的发怒，那几个小兔崽子终于招了，他到现在都还没找过来呢！ 真是气煞他也！ 姜璃浅自知闯祸，本来她是不打算再回乾坤宗的，所以行事不计后果，没想到小师弟他们真的努力帮她隐藏踪迹，师尊也一直关心着她，为她着急。 是她不对，她不该这么不管不顾的。 “师尊，”她面露自责，低头对重道说，“徒儿真的知道错了，徒儿不该让您担忧，还连累小师弟他们，徒儿愿意领受责罚，请师尊降罪。” “降罪？你有几条命够在这儿请罪的？！”重道气得直甩袖。 想拍死这个逆徒的心都有。 可是一想到魂灯突然的异动，知道她肯定之前受了重伤，虽然心里气得不行，却还是第一时间先给她检查了一番身体。 嗯，经脉变得更宽阔了，灵力也很充沛，丹田——丹田受过伤，但也治愈了。 都还好，没什么大问题。 而且修为比之之前，又突破了两层。 这速度…… 重道是既生气又欣慰。 这么优秀的弟子，他自然喜欢得紧，实在不忍心训斥，可她如此胆大妄为，这一次是侥幸无事，日后若还如此，没事到罢了，要是伤了性命，那可就万事休矣。 可她才受了重伤，他又怎么忍心再罚她？此番下山，她肯定吃了不少苦，要是再罚他，自己还是不是人了？ 不，不不不，不能心软！ 不能因为她是自己最喜爱的徒儿，就姑息她的错误，必须狠狠罚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至于怎么罚，他还没想好。 但在这之前—— “等回宗，为师再对你定罚，先起来罢，我们回去，你的小测验已经开始了，要是你不能在里面有个好点儿的名次，为师定要加倍罚你。” 重道一拂袖，就有力道托举着姜璃浅站了起来。 姜璃浅没想到师尊居然没有立马重责于她，还让她先去参加小测验，不禁怔忪原地，一时无言。 在前世，只要她有一点点的差错，势必要被罚去戒训堂走一遭，乾坤宗三大禁地更是被她挨个儿走了一遍。 她早就习惯了严于律己，也习惯了别人对她的苛责，她从来没期望过清止仙尊能对她宽容一分，也没有期望过身为掌门首徒，肩上的责任能松懈一丝一毫。 却原来……她也是能被宽容，被原谅的吗？她也可以像别的峰的弟子一样，享受师尊对弟子的真心疼爱和无奈宠溺吗？ 她的师尊也会像别的师尊一样，不远千里来寻她，只为了她的安全，给她庇护？ 眼尾微微泛起红意，她不禁开口唤了一声:“师尊……” 重道绷着的脸瞬间化在了这一声“师尊”里。 唉，罢罢罢，徒弟还小呢，以后慢慢教就是了，他对她太严厉些。 轻轻叹了口气，重道软下神色，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吧，回宗门。” 姜璃浅鼻子一酸，重重点头:“好。” 重道笑着点点头，拿出了两张高阶千里传送符。 高阶千里传送符，可在一息之内将人送至千里之外，几乎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可以说是出门在外必备符箓。 不过这种灵符价格昂贵得离谱，且只有地级以上的符箓师才画得出来，市面流通得很少，一般只有拍卖会上才会出现。 姜璃浅万万没想到，她家师尊这么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两张，虽然她很急赶回去参加小测验，但其实也没有这么急！ 不过想到阵法师那么赚钱，她又不替她师尊肉痛了。 师徒俩在这边说话，眼看着就要走了，一直被威压压着的李叔终于忍不住出了声:“真人，我姜家才找到二小姐，能否先请真人先让二小姐跟在下回家一趟，之后再回宗门？” 重道闻言，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这里，威压一收，让他能从地上爬起来。 “徒儿，你认识他？” 姜璃浅摇头:“不认识。” “二小姐！”李叔急了，想要来拉她，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挡在了外面。 “既然不认识，那就走吧。”重道看也没看李叔一眼，灵符闪烁，两人瞬间消失。 “二小姐——！” “二小姐——！” 明明好不容易遇到，明明那么久未见，您就一点也不想回去看看自己的生母吗？ ……………………………………………… 高阶千里传送符不愧是贵得离谱的玩意儿，姜璃浅甚至还没准备好回宗门面对众人的说辞，她和师尊就到了乾坤宗门前。 由师尊带着，她回宗门的路上倒没谁拦她，只有守门的两位师兄侧头，偷偷冲她眨了眨眼。 她认出来了，那两位师兄可不就是她偷溜出宗门时，当值的两位吗？ 难道说，他们知道她偷溜出宗门的事？ “眼睛看哪儿呢？还不赶快去启明斋参加小测验？小心你迟到，江斋老重重罚你。”重道忽然出声，打断了姜璃浅的猜测。 她低头向重道行了一礼，而后放出一叶舟，塞入一颗上品灵石就往启明斋冲。 重道见她用起上品灵石来跟不是自己的一样，不由瞪着眼睛，连连叹气——败家啊，真是败家，阵峰又得供一个小祖宗喽。 看来还是得找机会再塞点灵石给她，不然他这个小徒弟怎么够用？ 就这次小测验吧，她要是名次好，他就作为奖赏给她！ 姜璃浅没想到她只是偶尔的一次着急赶路，居然就让自家的师尊以为自己花灵石如流水，还盘算着再给她一笔。 第110章 天衍四九 这可是上辈子作为兜比脸干净的穷剑修，想都不敢想的。 剑修剑修，实力越强大，其实能有的灵石也不少，她身为掌门首徒，也没有为灵石发过难，只不过在上一世，沈青青选灵剑时，非要选一把虽然排名靠前，但实际与她并不相契合的灵剑。 灵剑只与她互为利用，却并不能真正为她所用，她也就没办法把它收进剑府，以自身灵力温养。 如此，便需要花费比旁人多几十倍，甚至百倍的资源去养剑。 沈青青来求她，她念着是同门小师妹，自己对她本就宠溺怜惜，便帮着她一起养那把灵剑。 大把大把的灵石花出去，用到她自己身上的，自然寥寥无几。 不过她也不在意，她本身的灵力就足够养她的释天，释天也很懂事听话，是她最好的伙伴，也是最亲密的战友。 只是如今…… 她大概再也见不到她的释天剑了。 眸光刹那黯然。 姜璃浅闭了闭眼睛，下了一叶舟，匆匆忙忙跑向启明斋。 算算时间，小测验的书面考试已经开始了一半了，她必须抓紧时间，否则题都答不完。 然而越急，老天就越和她作对。 她才跑到门口，还没进去，就被江月明冷着脸拦了下来。 “怎么，逃课逃了十天，今天姜大小姐终于肯露面了？” 姜璃浅自知有错，第一次没敢正眼看他的眼睛，恭敬行了礼:“弟子见过斋老。” 江月明微微眯了眯眼，没说话，也没有要放她进去的意思。 姜璃浅继续放低姿态道歉:“回斋老的话，弟子并非是有意要逃您的课，而是为了这次小测验潜心闭关，一时忘神，这才没来，还请斋老能够宽恕于我，让我进去考试吧。” “潜心闭关，一时忘神？这种拙劣的鬼话，说出来有人会信吗？”江月明笑容冷锐，语含讥讽，“会信的那个，怕不是蠢，便是傻了？” 远隔好几座峰的重道狠狠打了个喷嚏。 什么情况？ 谁好端端没事做，骂他？ 姜璃浅偷偷抿了抿唇，没敢说她师尊就是信了这套说辞，所以没有立即发现她下山了。 “斋……”姜璃浅的脑袋飞快运转，想着用什么法子，江月明才肯让她进去。 时间可不等人啊。 “弟子所言属实，您若不信，可以去问问家师……” 话说到一半，就被江月明打断了:“不必狡辩，门外站着，没有本斋的点头，休要进来。” 说完，他便拂袖进了斋里。 姜璃浅知道他不好说话，没想到这次却如此不给情面，连师尊的面子也不给。 心下焦急的同时，不由暗暗思量该怎么让斋老放她进去。 求情是没用了，那只能另寻出路。 “斋老！”猛一咬牙，姜璃浅直直在门口朝江月明跪了下去。 “弟子知道，弟子连日缺席您的课，是弟子的错，此次测验，弟子又晚来，未能赶上，是弟子不守时辰，不守规矩，无论您怎么责罚弟子，弟子都心甘情愿。 “可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天道尚留一线生机给众生万物，弟子就算犯再大的错，也应该有挽回的余地，弟子是真的知道错了，恳请您能给弟子一个机会。 “弟子犯错，也是您身为人师的责任，不是吗？” 软硬兼施，她不信他能无动于衷。 江月明也真的回身看了过来。 那一眼。 深沉而冰冷，带着她根本看不懂的刻骨恨意，和几乎要让人窒息溺毙的懊悔。 姜璃浅愣怔着看他，微微张开了嘴巴。 江月明却已经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来，月白浮动，人影萧索，每一步，明明那般从容淡漠，却又能让人感觉到他的蹒跚。 【师尊，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上天不会让我们走上绝路，苍生还有一线生机，我们不能放弃。】 【弟子虽愚昧，也愿意拼尽全力，】 【请您给弟子这个机会。】 【师尊，徒之错，师之责，弟子今天若是退这一步，日后又教师尊如何面对这些冤魂众生？】 江月明每走出一步，往昔的记忆便如流沙从他眼前划过，一粒一粒，一点一点，全都那么冰冷。 冰冷到感受不到一丝灵力的流动，一分生命的心跳。 而记忆里的那个人，早就面容模糊。 仙途漫漫啊，仙途漫漫，呵……多么漫长的寿数，他就连最重要的那个人的样子都记不住。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上天为什么还要一个和她那么像的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斋老……” “你真的知错了？” “是。” “真的想进去考试？” “是。”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你能做到一题不落，一字不错，给本斋一份满意的答卷吗？” 姜璃浅垂首，声音坚定:“可以。” 江月明低头看她，眼里有复杂的光一闪而过。 终于，他让开了一条路。 “如果你不能说到做到，本斋会亲自把你逐出乾坤宗，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乾坤宗的弟子，也不能再以乾坤宗弟子自称，明白？” 姜璃浅一下握紧了袖口的拳头，脸色有些发白，却还是点了点头:“弟子明白。” 江月明不再说话，让她进去。 姜璃浅一刻不敢耽误，起身快步走了进去。 门口的动静，里面的人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顾城雪既惊又怔地看着她快步而来，云如意则担忧地眼眶都红了。 姜璃浅连余光都懒得扫过他们，快步走向自己的位置。那边水莲儿已经早早给她拉开了座位，许宥安也给她磨好了墨，摆好了答题的纸笔，就连秦北尧都意思意思，给她擦了擦桌椅。 不知道为何，一看到他们，姜璃浅就觉得心中某一处暖融融的。 好像整个人终于又有了一丝生气。 水莲儿给她比划了一个手势——加油，信你。 许宥安虽然没有动作，可那双漂亮的眸子只定定望着她，她就能看到他眼底独独留给她的璀璨星河。 握紧手里的笔，锐利的眸光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这辈子，既然不得不再次作为乾坤宗的弟子，她就不会像个丧家犬一样，再度被赶出去。 第111章 测题 翻开江月明给的测题，姜璃浅没有犹豫，快速落笔。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很快，她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思考的机会，然而当笔触来到最后一题时，她却顿住了神情。 ——简述五百年前仙魔大战的始末。 五百年前？ 仙魔大战？ 现在就连提及这次大战的人都很少，姜璃浅还是前世在揽星阁抄书的时候，在书上看到过一些记载。 书上说，那次仙魔大战死伤无数，尸横遍野，无数仙门天骄陨落在那场大战之中，修真界更是差点就此陨灭。 后来有乾坤宗大能出手，以无解封印咒法，将魔族尽数封印在天外域，这才让修真界幸免于难。 不过姜璃浅对这种说法并不苟同，若真的是无解的封印咒法，前世那些魔族就不可能卷土重来。 还让她因此成为叛宗杀友的罪魁祸首。 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又是怎么一回事，她还真不是特别清楚，所知也仅有如此了。 可是江月明说了，她必须一题不落，一字不差，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卷，若她就把自己在书上看到的这些写上，他能够满意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题，能有人答得上来吗？就算是平日里的讲课，他也没提及过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啊。 这分明就是他故意刁难！ 该怎么回答好呢？ 姜璃浅不由自主咬住了笔头，凝眉苦思起来。 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所有题目的许宥安，轻停毛笔，微微侧头，看向了身边的师姐。 见她轻咬笔头，紧锁眉头，很苦恼的样子，连墨汁画到自己的手腕都不知道。 短暂的错愕后，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快速扫了一眼她停笔的位置，他垂眸想了想，抬手拿出一张清凉符，将其撕了一半，然后用自身灵力刮出一阵清风，吹卷起他手心的灵符，轻轻送到了她的手边。 最前方的江月明将这一系列小动作全部看在了眼底，但神识扫过那张灵符，见只是最普通的清凉符，又被撕了一半，连灵力都没有，便权当没看见。 而收到灵符的姜璃浅却更加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那张灵符看了起来。 突然，她的眼睛一顿，随后逐渐亮起了光。 在最后六十秒内，她笔走龙蛇，一顿龙飞凤舞，终于赶在了最后一刻，将所有的题都答完。 随着钟声的响起，启明斋内所有的笔墨纸砚全在一息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而被众人写满字迹的卷子已经一一自动规整，飞往江月明的案头。 众弟子答完卷，起身向上方的斋老行礼，然后纷纷退出斋楼，下山而去，接着准备明天的比武台测验。 姜璃浅因为神情高度专注，乍然放松下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不由抬手揉了揉。 水莲儿好不容易熬完了答题，立马就凑到了姜璃浅身边，神情紧张又兴奋地想问她些什么，但考虑到启明斋人多眼杂，斋老又在上方坐着，便支支吾吾，啥也没问出口，只一个劲儿朝她使眼色。 秦北尧和许宥安也围了过来，四个人对视一眼，一起离开了启明斋。 江月明看了一眼他们离开的背影，随手一挥，调出了他们四个人的案卷。 除了水莲儿这个被红韵宠坏了的姑娘，另三个人的字迹都很工整隽俊，自有一番风派。 不过四个人的题都答得很满，一眼扫过去，大多也没有错误。 他的视线一一掠过这些案卷，在秦北尧的案卷上微微停顿以后，最后落在了姜璃浅和许宥安的案卷上。 这两个人都答完了所有题，而且从头到尾，没有一题出错。其中有好几题都是他故意出得刁钻，用来为难这些平日听课吊儿郎当，不当回事的小鬼的，没想到他们俩居然还能答得上来。 莫非是揽星阁抄书起了效果？ 既然如此，看来以后得找机会，让启明斋的每位弟子都去领一份这样的大礼，也不枉他们在启明斋待得这一年。 还在畅想熬过下半年，迎来幸福自由人生的启明斋众弟子:“……” 将案卷展开到最后，露出上面的最后一题。 不出所料，水莲儿和秦北尧都是空的。 许宥安虽然写了不少，但都是揽星阁记载的卷册。 可下一秒，他的神情却顿住了。 指尖颤抖地，抚上上面一行字。 眼眶骤然通红。 【预祝师尊万寿无疆，仙途极乐。】 “啪嗒。” 水墨晕染，苦涩无边。 倏然间，那“仙途极乐”四个字便成了一团墨影，再也看不真切。 ……………………………………………… 因为情况特殊，未免遭人留心，四个人选在了四人抄书的揽星阁第十层。 这里人极少，除了像他们被罚抄书的，几乎不会有人来这儿。 刚刚坐下，姜璃浅设了隔音屏障，水莲儿就迫不及待问起她非要出宗下山的事。 “璃浅，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呀，为什么那么急？” 秦北尧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如果你能跟我们商量一下，也许就不会闹到重道真人亲自下山去抓你回来。” 许宥安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显然也很担忧她这次的处境。 重道真人是动了真怒的，要不然他们最后也不会老实招了。 姜璃浅没想到自己一次任性妄为，反而连累这些好友为自己担心，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她起身，郑重地朝他们道了一声谢，然后挑挑拣拣，把去凡人境祭拜娘亲的事跟他们说了，只隐去了她原本想要自杀和遇上了李叔这两件事。 水莲儿在听到她差点被那三心城的三恶霸所害，差点回不来时，心脏都差点跳到嗓子口，还好最后有惊无险，幸得贵人相助，逃过一劫。 “那三个恶霸实在太可恶了，三心城那样的地方，他们都可以为所欲为，你和那个许……许子笙逃脱以后，他们居然还追到幽兰城，简直是贪婪至极，活该最后一命呜呼。” 面对水莲儿的愤慨，姜璃浅三人却沉默了。 修真界弱肉强食本就是天理，实际上，出了乾坤宗的大门，是死是活，能不能守得住自己的东西，就全靠实力说话了。 第112章 又能走到何方 强者才能制定秩序，弱者只能服从强者的秩序。 就算是乾坤宗也是如此，若不是乾坤宗实力强大，乾坤宗的弟子又怎能安然修炼？ 可是看着水莲儿义愤填膺的模样，三人又不知如何开口说这些话。 尤其是秦北尧，看着水莲儿的眼睛全都是星星点点，对她的天真烂漫和嫉恶如仇的性子羡慕得不行，哪里还想说别的话刺激她？ “哎呀，你们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知道，你们对我的话并不敢完全认同，你们觉得我太傻是不是？” 水莲儿话锋一转，突然一摸鼻子，眼睛看向了别处，脸颊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可声音却很坚定，“可是我娘说了，修仙修仙，修的就是自己的道，大道永恒，三千皆为正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我反正就是看不惯这些欺凌弱小，整日就想着怎么杀人，怎么抢夺宝物，满手沾满血腥的人，就算我再过个千八百年，我还是这么个想法，他日……他日我若因此身死了，也是我为我的道殉葬，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反而还光荣呢。” 姜璃浅和许宥安皆愕然地看着她，他们从未想过，这位单纯的大小姐居然能将自己的道想得这么通透，反而是他们，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道在哪儿。 又能走到何方。 果然——乾坤宗养不出真的蠢人。 三千大道皆为正途啊…… 姜璃浅低眉，眼里有复杂的光一瞬掠过。 秦北尧却更加崇拜起了飞霞峰的大小姐，顺着她的话便问起了她对修仙一途上的心得，还有她娘亲传授给她的大道理什么的。 水莲儿瞪了他一眼，敲着他的脑袋，让他闭嘴，不准捧哏，她不吃那一套。 秦北尧失望地咬了咬唇。 姜璃浅却被这一幕逗得笑出了声。 “师姐，吃点心吗？”许宥安拿出一盘糕点放在了桌子中央，特意挑了块梅花样式的糕点递到了她的唇边。 姜璃浅也没有反应过来，很自然地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下一口。 清凉爽口的滋味一瞬入喉，她的眼睛瞬间亮了亮。 “真好吃！” 是真的，真的很好吃！ 小师弟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手艺？ 水莲儿也最喜欢吃这些小甜点，听姜璃浅这么说，立马也拿了个尝尝。 “确实好吃唉，天呐，璃浅，你真是有个超宝藏的师弟唉，我真是太羡慕了！” 秦北尧立马举手:“我也可以学，到时候做给你们吃。” 水莲儿的眼睛立马亮晶晶起来:“真的吗？” 秦北尧脸一红，不敢看她的眼睛，讷讷点头:“嗯……” “太好了，”水莲儿拍手，一把抱住了姜璃浅的细腰，咯咯直笑，“这下我们有两个糕点大师了，以后不愁口福啦！” 姜璃浅又想笑，又想叹气。 她的脑子里怎么就都是这些吃吃喝喝的东西呢？要是把这些小心思多放些在修炼上，也不会水木这样天生契合的双灵根，到现在还只是炼气两层的修为了。 不过她转念又想，正是这样万事不愁，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性格，才能更好地享受修仙长途上的快乐，不是吗？ “这次重道真人抓你回宗，可有要加罪你的意思？我看戒训堂并不曾惊动，是不是你擅自出宗这件事就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秦北尧问。 谈及此事，姜璃浅的眸光暗了暗。 “我无视宗规，擅自离开宗门，是我的错，不论师尊要怎么责罚我，我都接受。” 水莲儿不赞同地搂上她的脖子，捏住了她的小脸:“干什么，干什么，你怎么这么实诚？他是你的师尊唉，给徒弟擦屁股那是应该的！他说要罚你，你就真的乖乖受罚啊？撒娇不会？求饶不会？大不了咱们耍无赖嘛！” “你经常跟红韵真人撒娇讨饶吗？”秦北尧好奇。 水莲儿抬高下巴，居高临下扫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别告诉我，你没跟你父母兄长，师尊师兄撒过娇。” 秦北尧顿时小脸一红，瞪着她，“你你你”半天，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了。 谁小时候没在长辈怀里撒过娇，可他现在已经不会了，他已经长成一个很可靠的男子汉了！ 她怎么能……就因为这样看不起他？ 他也好委屈的好嘛。 水莲儿不理他，转头看向姜璃浅:“璃浅，你跟人撒过娇吗？” 姜璃浅沉默。 水莲儿的目光从狐疑到震惊。 “你不会从小到大，都这么实诚的吧？一不小心犯了错，从来就没有撒娇卖萌，求放过？” 打死她也不信啊！ 姜璃浅的目光迷蒙了一瞬。 前世的她，不会犯错。 可是她怎么会没和人亲昵撒娇过呢？ 她也有过那样的时光，承欢膝下，娇憨烂漫，不知世事，她也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是个琉璃斑斓的美好桃源。 只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琉璃易脆彩云散。 都是镜花水月，浮生一梦。 假的成不了真，哪怕她苦苦追求，依依眷恋。 谁知她的沉默让水莲儿以为她真的没干过这种事，惊愕的同时，又马不停蹄问了一遍她身边的许宥安。 那次哪曾想许宥安也不开口，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师姐。 看他师姐做什么，他跟他师姐撒过娇？ 怎么可能！ 水莲儿叹气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这两人，叉腰站到了他们面前。 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好吧，就让本小姐传授你们本小姐的独家秘笈，北尧，上来，做个示范。” 秦北尧疯狂摇头，坚决拒绝。 水莲儿使劲瞪他。 秦北尧依旧不为所动。 行吧，一个个都不顶用，关键时候还得靠她！ “看着，撒娇卖萌也是一分技术加力气的活儿，最最重要的就是一点，一定要让你撒娇的对象相信你的真心，并且产生不忍之心，这个时候你再加把火，不管你犯了多大的错，对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松口放过你了。” “不同的对象，撒娇的方式也是不同的，一定要因人而异，死板教条是没用的。” 第113章 你和他是……朋友吗? “如果是爹娘呢，就要露出作为女儿的乖顺讨巧，如果是师长呢，就得恭敬之中带着属于弟子的崇敬和委屈，并且保证自己一定一定不会再犯了，如果是兄长姐妹呢，就得更加亲昵，依赖中带点对兄长姐妹的百分百信任，相信他们一定能宽容自己……总之，靠判断，靠感觉，真心换真心，我看重道真人喜欢你们喜欢得紧呢，只要璃浅，你肯对他撒撒娇，你一定是他心目中最最疼爱的弟子，到时候他还会罚你吗？” 水莲儿冲姜璃浅得意地眨眨眼，并且热情地让她过来尝试一下，把她当做她的师尊，要是她做得不对，她还能帮她纠正一下。 姜璃浅谢过了她的好意，反倒说起了另一桩忧心的事。 “虽然我觉得不会有问题，可是斋老如此严厉，未必不会吹毛求疵，到时候他若铁心将我赶出宗门，恐怕师尊也护不住我。” “你是说，那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最后一题？” 姜璃浅点头。 虽然她经得小师弟的提示，将将江月明那个从没有提及过的徒弟写了上去，并且和五百年前的仙魔大战联系在了一起，但这只是她的猜测，万一猜错，江月明肯定会以此为借口，大做文章。 她已经夸下海口，就没有退路。 “师姐，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许宥安的声音响起，姜璃浅朝他望了过去。 他却对她微微一笑。 “师姐也是这么想的不是么，斋老失踪的徒弟一定和那场大战有关，否则乾坤宗内不可能没记录。” 姜璃浅的神情一顿。 天乾宗是有一本天书，乃祖师爷开宗立派以来就存在于乾坤宗的仙器，上面记载了每一位乾坤宗弟子拜入乾坤宗的年月日，以及因为各种原因死后的年月日，偏偏，江月明的徒弟在上面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准确的说，与五百年前那场大战有关的人，在上面都没名字，没有拜入乾坤宗的记载，也没有死亡的记载，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比起凭空消失，更像是被人有意抹去。 不过天书的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也是在前世代掌乾坤宗的时候才知道的，小师弟怎么会清楚这个？ 疑惑的目光落在许宥安身上，他却神情自若地又递给她一块糕点。 她下意识张口咬下，舌尖不经意舔到他冰凉的指尖，这才如梦初醒，猛地站起了身。 许宥安的动作顿了顿，但也只有一瞬，很快便泰然自若地放下手，神情迷茫地望向了她。 “师姐？” 满腹疑问一下堵在喉咙口，瞬间都被抛之脑后。 姜璃浅莫名有些坐立不安，急迫地想要离开这儿，最好和许宥安保持一点距离。 作为修士天生的警觉，哪怕是父母师长，也会有一二分防备之心，可在许宥安这儿，她却总是能忽略他的动作，习惯他的靠近，信任他的每一寸呼吸与自己同频。 太可怕了。 这种感觉太可怕，她不能不让自己独自一个人冷静冷静，清醒清醒。 “我……我还有些事要做，先走一步……” 话都未说完，她便转身要走。 可才迈了一步，袖口就被人先一步揪住。 她愕然回眸，就看到小师弟抿着唇，盛满星辰的眸子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辉。 “师姐，”他的声音轻轻的，又带着稀疏破碎的颤音，“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的心颤了颤，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在她心中蔓延开来。 或许，她该多给他一点信任的。 一旁坐着的水莲儿却是眼皮狠狠一跳，不自觉翘起了嘴角。 哎呦，还装自己不会撒娇呢，这不，对着自己的师姐，不是信手拈来吗？ 还蛮会的。 看来是喜欢打造乖宝宝人设啊！ 差点连她这个“鼻祖”都给骗了。 秦北尧悄悄戳了戳水莲儿的胳膊，小声问她:“你有没有觉得——他俩有点奇怪？” 水莲儿不明所以。 “师姐弟关系好，有什么奇怪的？” 秦北尧闭上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 回到阵峰，师兄师姐对姜璃浅离开宗门的事还一无所知，许宥安说，师尊并未把此事告诉他们，他自己也没有说，师兄师姐只当她真的是在闭关修炼。 姜璃浅一回去，师兄师姐便围过来询问小测验的事，看着他们关心的眼神，她只觉得心中一阵愧疚。 前世已已，她不该再因为前世的事，绊住今生的脚步的。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五。】 一一回答师兄师姐的询问后，姜璃浅准备回自己的屋子休整一下，临走前，她对大师兄说:“大师兄，你的木头娃娃确实是个捉弄人的好东西，下次再给我点儿。” 大师兄眉头一挑。 哎呦喂，这是突然识货了？ 他就说全阵峰，就小师妹跟他最搭嘛！ “师姐！”姜璃浅回到自己的屋子，正要关门，许宥安却在门口叫住了她。 她疑惑地抬眸。 却见许宥安支支吾吾地，似乎想说什么，又怕她再对他生疏，不敢说。 姜璃浅顿觉自己有些愧对于他，明明自己任性离宗，人家还对她的事百般保密，守门弟子是他帮了她，小测验也出手提醒她，平时有什么事，他总站在她的身边，可她却还是对他心有芥蒂。 想到这儿，她软下了神色，让他进来坐，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她不会怪他的。 许宥安这才轻声开口:“师姐，我能问一问，你在路上遇见的许子笙，你和他是……朋友吗？” 姜璃浅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想了想，回道:“算是吧。” 那个人不是一口一个两人是“朋友”么？ 那就姑且算是吧。 看到她淡然的表情，许宥安微微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神色，握紧的指尖也松了开来。 “那师姐，我就不打扰你，一路耗神耗力，你需要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姜璃浅点头，送他到门口。 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小金桃怎么样？长大点没？还乖吗？” 第114章 没有存在的价值 许宥安点头，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放心吧，师姐，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它的，它现在吃好睡好，还长胖了一点，乖得很，你如果想要看它，跟我说一声就成，我把它抱过来。” 提起小金桃，姜璃浅心中还是满愧疚的，当初一时心软把它抱回来，却一直没有心情和时间去照顾，不是麻烦师兄师姐，就是麻烦小师弟，她自己倒没照顾它一点。 本来就是可怜它孤苦无依，同她几分同病相怜，想要给它一个家，这才抱回来，没想到自己根本没能做到。 或许她根本就不适合养什么东西吧，灵兽是这样，前世的师弟师妹们也是这样。 “小师弟，如果你真的喜欢小金桃，那我就把它托……” “师姐。”许宥安出声打断她，“小金桃已经认你为主，如果你随便就把它抛弃了，它会抑郁绝食，最后饿死的，师姐忍心看到它被饿死吗？” 姜璃浅震惊。 啊？是……是这样吗？ 她怎么从没听说过，解除了契约关系的灵兽会闹绝食的，还能因此饿死？ 许宥安的眼里快速闪过一抹暗光，低下声音，小心翼翼问道:“师姐不相信我？” “不，怎么会？”姜璃浅心里一急，赶忙揭过此事，“我信你，肯定信你，我绝对不抛弃它，不过还是烦请小师弟帮我多加照顾它了，明天启明斋放假，正好去你院里看看它。” 许宥安这才露出一抹笑容:“那我就做些好吃的糕点，等着师姐来。” 姜璃浅用力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一世强行辟谷的原因，明明不重口腹之欲的她，居然还挺馋他的手艺的。 “那师姐，我先走了。” “好。” 许宥安往院门走了几步，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停住脚步，回头望了过去。 只是隔了薄薄一层木板，他好像已经能够想象到屋里的人此时正在做什么。 修炼，稳定突破的境界。 哪怕已经失去了成仙的欲望，可修炼，变强，还是成了她的本能。 或许……或许她还能在修炼之余想起他，想起他又精进了的修为，想到他做的糕点，想到他这里还有她的小灵兽。 可是—— 还不够啊。 他还想要更多，更多。 想要那一颗琉璃璀璨的心，全是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贪婪到连自己都觉得害怕。 微微仰头，闭上眼睛，将眸子里的一切执念和疯狂全部掩去。 许宥安，这样就已经很好很好，你再进一步，只会对她造成伤害，你舍得吗？ 他不舍得。 转身离开这方庭院，他从三师姐的院落出来，迎面就碰上了站在院外等他的师尊。 他惊讶:“师尊？” 重道冲他点点头，问他:“你小师姐可有因下山遇险之事，心有不安？” 许宥安恭敬回禀:“师姐心性坚韧，生死之事动摇不了她的修道之心。” 重道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低头看他:“那你呢？” “师尊？” 重道叹气:“你以为为师真的不知道你经脉寸断的事？” 许宥安怔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重道，片刻又捏紧拳头，垂下了头。 “师尊既然知道，为何……” “为何还要把你捡回来，收你为徒？”重道摇头，轻笑一声，上前一步抚了抚他的脑袋，“你师尊我收徒又不只在意弟子的资质，为师是喜欢你，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合该是为师的徒儿，就算你只是一个杂灵根，为师也不会犹豫的。” 许宥安死死咬紧自己的下唇，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当场失态。 重道摊开掌心，一只小巧的玉盒便出现在了他手中。 “为师一直在想该如何帮你接脉重塑，翻遍了古籍，看到有一种七星连叶草能有此奇效，前些日子听闻南边出现了一个新的秘境，或有此物，便去替你寻了寻，没想到天缘如此巧，竟真被为师找到了，你拿着吧，如果效果不行，告知为师，为师再帮你想办法。” 许宥安没想到重道真人之前一直不在峰中，竟然是替他去寻灵药去了。 他更没想到，重道真人明知道他身体有残，只会是个甩不掉的麻烦，却还是收下了他。 他刻意的掩饰，刻意的讨好接近，他都看在眼里，不曾反感，也不曾戳破。 无论是何时的师尊，对他总如此，如师如父，如亲如朋。 “师尊，我……” 重道抬手:“你们年轻人的秘密就不要跟我这个老人家说了，好好修炼，为师还等着你们都成仙的那一刻呢。” 说完，他捋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许宥安在原地静默了片刻，这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因为年纪小，修为低，院子里比不得师兄师姐们精心雅致，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儿都有，但很干净整洁，院子里搭得小狗窝也很别致宽敞，看得出搭狗窝的人是用了心的。 可住在里头的小金桃却不这么想。 它总觉得或许哪一日许宥安看它不耐烦了，一定会把它扔进锅里煮狗头汤喝。 它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看见许又安回来，还得强颜欢笑地屁颠屁颠跑过去蹭他的掌心。 许宥安这次却格外耐心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还对它笑了一下。 它顿觉毛骨悚然。 “明天师姐会来，你一定要乖乖的，知道吗？” “如果你惹师姐厌烦了，”他摸它脑袋的手停住，眼里迅速划过一道冷光，“那你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我不会养一只无用的灵兽。” 它全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可恶，可恶啊，臭小子，等老子修炼回曾经英俊潇洒的模样，一定第一个就吃了你！ “听话，乖。” 冰凉的指尖从脑袋滑下，小金桃只觉得有一条毒蛇从它脊背滑了过去，悚然至极。 —— 运行完五个小周天，姜璃浅稳定住自己的修为，神清气爽出了房门。 先去跟三师姐打了声招呼，她便一边传信给许宥安，一边朝他的院落走。 第115章 贪得无厌 等她到了许宥安院门口，他已经等在那里了。 “小师弟，你的院子怎么空空旷旷的？”甫一进门，除了小金桃那大的有些夸张的窝，她就什么也没见着了。 大师兄的院落里摆满了奇奇怪怪，或全或半的器物玩意儿，二师兄的院子她还没去过，不过听三师姐说，里面放了好多二师兄自己炼出来的兵器，三师姐的院子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灵植，很是漂亮，四师兄至今未归，她是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同许宥安这里一样，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许宥安看到师姐果然注意到了自己的院子，抿了抿唇，道:“我年岁还小，也不知道该怎么布置院落，就想着等日后再说，师姐有什么好主意吗？” “啊？这……” 这倒让她也犯了难，她前世除了修炼就是练剑，院子里冷得跟剑锋的冰雪一样，还不如他这里呢。 “不如我传信给水莲儿和秦北尧，让他们出出主意？”她觉得还是这样靠谱点。 许宥安本来亮晶晶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来。 他期待地望着她，声音既轻又软:“可是师姐，我只想你帮我。” 姜璃浅一怔，旋即失笑。 看来她的魅力不减当年，还是挺招师弟师妹信任的嘛。 “那好吧，不过先说好，我……我其实在这方面也……也不是特别在行。”这也算她为数不多不太会的东西之一吧。 许宥安却不在乎这些，立马准备了笔墨纸砚，又把特意为她做得糕点端上来，然后抱着小金桃坐到了她身边。 糕点软乎乎，暖融融的，一口咬进去，不甜不腻，还带着阵阵桂花清香。 她觉得好吃，顺手给许宥安和小金桃一人一狗塞了一块。 小金桃一开始不屑尝这修士吃的五谷之物，有杂质不说，还耽误他修炼，可当舌尖舔到糕点的那一刹那，它忽然觉得吃点杂质也没什么，它愿意吃，多多地吃！ 可恶的臭小子，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给它做就算了，还天天逼着它吃那难吃的妖丹灵核，它的毛是光滑亮堂了，可它的脸快扭曲成麻花了。 呼啦呼啦摇尾巴，它胆子一大，猛地跳进姜璃浅的怀里，用脑袋去蹭它的下巴，告诉她自己还想吃！ 姜璃浅这次倒没误解它的意思，看见它居然这么喜欢吃糕点，就又塞给了它一块。 许宥安暗戳戳瞪它的脸黑了一个度。 小金桃仗着它真正的主人在这儿，只当没看见。 姜璃浅自然对他们的小动作一无所觉，拿起纸笔，又停顿住，问他:“小师弟，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有没有喜欢的花花草草，或者颜色宝石之类的？” 许宥安想了想，从屋子里拿了几本关于法阵的书放到了桌上。 “花花草草，珠宝古玩什么的，我没什么喜爱的，但颜色有，我钟爱紫色。” 姜璃浅一愣，这才想起来，好像第一次见到许宥安的时候，他就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袍。 这颜色跟她使用的雷灵力还挺相似的。 “那就以紫色为主色调，在院子里用阵盘当做假山流水的装饰物，等将来咱们筑基，就可以给自己的院子摆下自己喜欢的阵法了。” 姜璃浅一边说，一边开始写下要装饰院子用的材料，阵峰最不缺的就是废弃的阵盘，至于紫色，可以问三师姐要些紫灵草的种子种在花田里，小师弟喜欢阵法，还得在院子里留下一片空地方，给他试验和存放阵盘。 她伏在石桌上勾勾写写，把前世管理乾坤宗的劲儿全部拿出来，务必要展示一下身为小师姐的能力。 许宥安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时不时添一些茶水和糕点，不然就是逗弄逗弄小金桃，金灿灿的阳光铺撒在两人身上，像是盖了一层金色的薄纱，迷离梦幻，又宁静美好。 时间就这么悄悄从两人的指尖溜走，当日沉西山的时候，两人已经决定好最后的布置方案。 姜璃浅承诺，等明日小测验的排名出来，以后每日下学，她就来帮他装饰院子，顺便叫上水莲儿和秦北尧，人多力量大嘛。 这次许宥安没有反对。 “师姐，等全部装饰好了，你觉得这里像不像我们亲手布置的家？” 姜璃浅刹那愣怔原地。 有什么东西仿佛迈过亘古轮回，一下射入了她的识海。 【师姐，你看这里，像不像我们的家？】 【师姐，你有家的，你有家的，还有我在，还有我在啊……】 【别离开我，师姐，我求求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师姐……】 眼前忽然一黑，她一下没了知觉。 “师姐——！” —— “你该知道，你和她走的太近，对她没好处。” “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 “天真和愚蠢，我以为，对你来说，你不可能会犯。” “……她太孤单了，我只是想多陪陪她……” “没有你，她能活得更好。” 无尽的沉默缭绕在黑暗里，清香袅袅，檀木沉沉，乍暖春风还没吹过窗台，就被忽然而至的冷风逼退得干净。 幽深的黑暗里，良久良久才传出一丝沙哑的嗓音。 “我知道了。” 声音最后一次告诫。 “许宥安，贪得无厌是没有好下场的。 “对你，对她，都是。” —— 头痛欲裂。 宛如被元婴期的大能狠狠攻击了识海。 睁开眼睛的时候，姜璃浅仍旧觉得头晕目眩，整个天地都在她面前旋转。 好半天，她才艰难喝下三师姐递过来的一杯水。 视线下意识从屋子里扫过，她疑惑:“小师弟呢？” 她不是在许宥安的院子里吗？怎么突然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而且，她的头为什么会这么痛？ 发生什么事了？ 一连串的疑惑在她心里闪过，她却无法抓住最关键的那个。 “小师弟跟师父说，要闭关清修三年，三年之内，除了师父，他谁也不见。” 她愕然:“什么？！” 这不可能！ 明明刚才他们还在商量着要布置小院的！ 第116章 总觉不安 “唉，小师妹，你去哪儿？” 姜璃浅已经下床冲出了院子，她甚至连鞋都没顾得穿上，直直奔向师尊的院子。 莫名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觉一阵惊慌。 重道见到自家匆匆而来的小徒弟，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如此惊慌？” 姜璃浅猛喘一口气，拉住他的袖子:“师尊，小师弟……小师弟要闭关三年？” 重道点头:“是啊，你三师姐告诉你了？” “他为什么突然要闭关？”姜璃浅急切地问。 “这……”重道卡顿了一下，似有为难。 姜璃浅见他这样，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几乎要把他的袖子扯断。 重道可宝贝自己的衣服了，赶忙让小祖宗松手。 “师尊，我是小师弟的师姐，他如果有什么难事，我也该知晓，想办法帮帮他。”姜璃浅语速急切。 重道看到她过分惊慌的神色，羡慕他们同门师姐弟情深义重之余，想了想，怕姜璃浅过于胡思乱想，反而坏了修行，便告诉她:“别担心，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而是一件好事。” 姜璃浅一愣，茫然重复那两个字:“好事？” 重道点头，笑了笑道:“安儿身上一直有暗疾，现在尚且还看不出什么，日后却会阻他大道修行，不过前些日子为师已经为他寻觅一株灵药，待他将灵药药性化开，融入自身，到时候修为就又可更进一步了。” 姜璃浅呆住。 所以，竟是这样吗？ 小师弟闭关，是因为师尊给他寻了灵药？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她如此惊慌失措地来找师尊，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她就是想多了，对吗？ 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不安呢？ 重道看自家小徒弟还是心神不宁地，便问起了她启明斋小测验的事。 提及此事，姜璃浅脸上一僵，随后瞳孔颤了颤，来不及跟重道告辞，掏出一叶舟就冲了出去。 完蛋了，她光顾着小师弟的事，完全把小测验文考放榜的事给忘到了脑后，本来江月明就对她各种不满，还扬言要把她赶出乾坤宗，她在放榜之日还公然迟到，那不是妥妥打他的脸，给他难堪吗？ 连塞了五块下品灵石，姜璃浅终于紧赶慢赶，赶在了江月明出现前到了启明斋。 人群里的水莲儿和秦北尧看到她来，惊奇地朝她挥了挥手。 “三师姐不是说你病了吗？你怎么还来？”水莲儿这段时间跑阵峰跑得勤，早把阵峰当做自己第二个家了，为人又很爽朗大方，一下就和阵峰的人熟络起来，对人的称呼也跟着姜璃浅喊。 师兄师姐们都惯着她们，也就随她们喊，也不在意。 “三师姐替我告假了？”姜璃浅一脸茫然。 秦北尧道:“是啊，一早就来的，说你吃坏了肚子，需要静养一日。” 姜璃浅没想到三师姐会这么说，心下愕然的同时，又想起她匆匆忙忙跑去问师尊小师弟的事，根本没给三师姐说话的时间，她当然也就没机会跟她说。 不过也没事，来都来了，也省得江月明会因此大做文章。 “璃浅，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如果实在不舒服，还是回阵峰休息去吧，我帮你看放榜的排名。”水莲儿摸了摸姜璃浅的额头，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眼露担忧。 姜璃浅微微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无缘无故出现在床上的事，不过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体无事。 也许是因为赶回乾坤宗前，连破两境，她这具身藏心魔的身体有点受不了吧。 看来有事没事的时候，她得去丹峰转转，多多少少讨些补血养身的丹药来，以备不时之需。不过此事，她不想惊动旁人，省的他们又为她担心。 “我真的没事，吃坏肚子而已，三师姐就是太大惊小怪了。”姜璃浅笑了笑，还在水莲儿面前转了一圈，表示自己真的没事。 水莲儿看她这样，也就信了，随即就和她八卦起这次放榜的排名，一个个名字数过去，排的上号的，排不上号的，全部头头是道地分析了一遍，还把她拉到了他们这群弟子偷偷设的赌局前，问姜璃浅会赌谁第一。 跟在她们身后的秦北尧就没那么乐观了。 身为一名半只脚踏入仙门的修士，可能随随便便吃坏肚子吗？就算是中毒，也能靠心法灵力慢慢排出体外。 可洛师姐既然真的来告假，说明姜璃浅是真的“生病”了，那么，她真正的“病因”是什么呢？ 秦北尧有心要去问问阵峰的师兄师姐，可姜璃浅看起来又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他冒然去问，反倒显得别有用心了。 也罢，总归若有事，他和水莲儿都会全力相助就是了。 不过秦北尧这次也真的是多虑了，因为许宥安抱着昏迷的姜璃浅回到她的屋子时，只是对来照顾她的三师姐说，师姐贪杯，故而宿醉，只要等酒力随着灵力排出体外就行。 三师姐确实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酒香味，也就没怀疑。 但为免江月明找麻烦，她才亲来，随便找了个借口。 因为前世做大师姐的原因，姜璃浅已经习惯对别人心细如发，对自己不甚在意，只要死不了，那一切就都不是大事，她很快就把自己身上的小插曲给忽略了过去，望着赌盘上一个个紧挨的名字，目光在顾城雪三个字上停顿了一下，随后落在了他旁边的“许宥安”三字上。 水莲儿见状，以为她要下赌，豪气地掏出十块中品灵石给她，赢不赢无所谓，重在参与。 姜璃浅却摇了摇头。 公然设赌，违反山门宗规，如果是前世，她已经开始找设赌局的人，准备好好训斥对方了，但今时今日，她没那个责任，也就不操那个闲心了。 她之所以不投，是因为她觉得排名第一的一定会是她。 而她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小师弟。 她不清楚小师弟答卷是何种程度，不过他现在闭关修炼了，她就算是想先探探底也不能。 第117章 排名 不曾想她这番举动在某些人眼里看来却是她是心虚。 有人偷偷把这件事告诉给了正在狠狠教训外门弟子的曹显。 曹显听闻，眼中喜意大盛，带着人就浩浩荡荡来看姜璃浅的笑话了。 堂堂阵峰亲传弟子，变异雷灵根的天才，不知道被别人踩在脚下是什么滋味，尤其是这个人还可能是他。 心里越想越兴奋，步子迈得也就越大，等来到启明斋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围在赌盘前的姜璃浅和她的那群“天之骄子”们，不过他数了数，竟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姜师妹，你的那个小师弟是不是嫌你太丢人，不敢露面了？” 依旧是乌泱泱一大群人前拥后簇，整个人金光闪闪，就差在自己的脑门刻上“我有钱，我有权，我是大冤种”几个字。 姜璃浅不想理会他，奈何他往那儿一站，路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曹显，修仙修心，你要报收徒大会之辱，行，我同意你的挑衅，既如此，你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来我面前说这些尖酸刻薄的话。” 她皱眉，眸色冷了下来，神情极为不耐:“我很烦。” 曹显瞪大眼睛，一时之间竟然被怼得无话可说。 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身为外门长老最宠爱的小儿子，平日里哪个弟子见到他不要给三分面子，这个无权无势，毫无背景的死丫头，居然敢堂而皇之地给他难堪。 她很烦？ 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从头到脚对他的蔑视，甚至是看不上眼！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你！”他气得连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发颤。 旁边众人窸窸窣窣的嘲笑声宛如火底的油，将他心中的怒火越浇越盛。 “好你个姜璃浅，今天我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也让你知道知道敬重师兄的规矩是什么样子的！你们给我上，打残了算我的！” 他怒吼一声，手一挥，让人动手狠狠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死丫头一顿。 他身边的弟子犹豫一瞬，想到对方虽然是阵峰亲传弟子，可毕竟是毫无背景的孤女，比起她，阵峰峰主恐怕更不愿意同外门说一不二的曹长老交恶。 于是便纷纷大着胆子，摩拳擦掌朝姜璃浅走了过去。 水莲儿看到他们如此欺负人，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当即便要出面大骂，让他们长长眼睛，飞霞峰峰主的干女儿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谁知她刚要动作，就被秦北尧拦住了。 秦北尧对她摇摇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你不觉得璃浅今天心情很差吗？” “啊？”水莲儿眨眼，“有么？” 她怎么没感觉出来？ 她还觉得今天的璃浅比以前主动活泼多了，她下山前后，明明是同一个人，可给人的感觉差好多，要不是她的璃浅还是那么可爱，她都要觉得她被哪个老怪物夺舍了。 正要召出镇灵珠给他们一个深刻教训的姜璃浅也听到了秦北尧的耳语，她冷厉的表情一僵，随后有些茫然地看向还在那儿叫嚣的曹显。 她的心情很差？ 难道她是在迁怒曹显吗？ 但她的神情马上又变回了原样。 呵，迁怒又怎么样？她就是脾气太好了，才会总容许一只疯狗在她面前乱吠！ 漆黑的瞳眸中，一抹血色悄然划过。 镇灵珠的光芒顷刻照亮了整座启明斋。 就在众人被这道光芒刺得睁不开眼时，一股清风从门口而来，姜璃浅瞬间倒退三步，握住镇灵珠，猛地半跪在地。 “璃浅！”水莲儿大惊失色，立刻跑过来扶住她。 姜璃浅抿紧唇，抬头，一身月白长袍，面容温雅的江月明正站在启明斋的门口，眼神夹着威压扫过喧闹的众弟子。 启明斋里顿时安静到针落可闻。 “都挺有精气神的嘛。”他走了进来，袖袍一甩，一道道金色的文字便显现在了半空中，“都找找，自己的名字在哪儿。” 而后又是一挥袖，一张张印着朱红批注答卷按照排名依次排开，竖列在众人眼前。 “看到结果，不知诸位可还满意这半年在启明斋的日子？” 姜璃浅顺着他的话朝那些展开的案卷看去，发现上面的每一道批注都十分详细，可见写批注的人有多么的耐心。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到最后一题上，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所有的答卷都是如此，最后一题并无朱红批注。 她愣住了。 一旁的水莲儿看着答卷上密密麻麻的批注，也惊讶得不行，江月明在他们面前总是懒懒散散，一副懒得跟他们这些小菜鸡说话得意样子，没想到他也有尽师长本分的一面。 她不由上前一步，顺着排名去找自己的答卷。 “你的名字在那儿。”秦北尧比她还要早找到了她的名字。 水莲儿看着她名字前面的数字——四十八。 还行，算中上游了。 可算没给她娘亲丢大脸！ “你的名字呢？还有璃浅的。” 秦北尧指了指最前列，水莲儿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第四名。 震惊加高兴，水莲儿开心地一把抱住了秦北尧:“你是第四名，第四名唉，北尧，真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秦北尧的脸都快熟透了，红得要滴血。 他的双手抱也不是，放也不是，眼睛都不敢看水莲儿，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水莲儿的兴奋劲儿过去，也发觉自己的行为太出格了，赶忙松开他，红着脸挨到了姜璃浅身边。 但很快她又反应不对:“璃浅呢？她是第几？” 为什么她好像都没有看到璃浅的名字？ 秦北尧冲她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水莲儿不信邪，挤进人群，跑到最前面，按照顺序，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可上面真的没有姜璃浅的名字。 “肯定是废纸一张，斋老都懒得批阅，随手扔了呗。”曹显笑得格外开怀。 他的排名是十六，虽然和他想的还有些差距，但只要一想到姜璃浅连排名都没有，他就觉得畅快！ “你放屁，我家璃浅比你强多了，怎么可能会没排名。” 第118章 第一 姜璃浅却没说话，沉默地抬头望向了前方负手而立，似是在看笑话的江月明。 第二名，许宥安。 第三名，顾城雪。 第四名，秦北尧。 第五名，云如意。 唯独第一的位置空着。 他是想要故意刁难她，还是单纯觉得，没人配得上第一的名次？ 仿佛才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慢悠悠转过视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吐出的字句却刻薄至极:“怎么，没找到你的答卷？” “测验一共三百七十五份卷子，唯有你的，本斋最不喜欢。 “怎么办呢，姜璃浅，本斋连给你排名次的兴致都没有，你要怎么兑现对本斋的承诺？” 一瞬死死捏住了袖口的拳头，姜璃浅告诉自己，要忍，必须忍，她现在任何的冲动行为都可以成为他赶走她的借口。 她绝不能让他如意！ “我就说她的卷子就是一张没用的废纸吧？斋老连排名都懒得排，真真是启明斋百年来独一份呢。”曹显听到江月明的话，心里得意至极，迫不及待出口呛回水莲儿的话，“她也好意思自称阵峰的亲传弟子，阵峰脸都被她丢尽了！” 水莲儿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你！” “我说大小姐，你就算再偏袒这个丢脸的家伙，也得认清事实吧？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是斋老亲裁。” 水莲儿被反驳得一句话说不出，心里刚刚升起的对江月明的敬意一下子消散了个干净。 他根本就是个脑子有病的疯狗，一天天追着她家璃浅咬，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神经！ “第一名的位置尚在空悬，只有璃浅的名次未出，你怎知这第一名最后不是花落她家？”秦北尧上前一步，挡住曹显丑恶的嘴脸，替水莲儿狠狠怼了回去。 曹显一时无话，气得牙痒痒。 这些个亲传弟子，仗着有几分天资就不把他们这群外门弟子看在眼里，终有一天，他曹显要他们通通跪在他脚下，卑微乞求饶命！ 姜璃浅的神情却已经平静了下来，她恭恭敬敬向江月明行了一礼，垂首开口:“敢问斋老，要如何您才肯将弟子的名字纳入榜内？” 江月明挑眉看了她一眼，掀袍落座，月白色的绣纹仙袍宛若清冷的月光一寸一寸洒下单薄的光辉。 如玉如云的束冠公子一手支额，一手放在案几上，神态懒懒的，好似对她的话提不起什么兴趣。 可姜璃浅的目光一瞬都未移开过。 是固执。 也是自信。 心中动了动，他垂眸，修长的手指轻敲案面:“本斋仁慈，你是乾坤宗的弟子，又是师兄的徒弟，本斋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明日比武台，若你能取胜，拿到第一名，本斋就在金榜上加上你的名字，如若你再次让本斋失望，就算有师兄来求情，本斋也不会给你半分情面，到时候自觉些，背着包袱下山，乾坤宗不会再有你的位置。” 姜璃浅紧紧抿唇。 两世刁难，她很不管不顾想冲到他面前质问他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他总要针对她？ 为什么每一次他看她的眼神，都像是淬了冰！ 但她只是再次向他行了弟子礼，应了了一句:“弟子明白。” 走出启明斋，水莲儿的嘴巴都快撅到天外去了，一脸的忿忿不平。 前世只有自己一人隐忍的姜璃浅，如今看到水莲儿为她这般生气，不由又感动又好笑。 “好了好了，反正也和曹显有这么一遭的比试，再多加个斋老又没什么。”她拍她的背安慰。 水莲儿还是气。 她就是不明白斋老干嘛想尽办法要把璃浅赶出乾坤宗，他凭什么！ 秦北尧却比心思单纯的水莲儿多想了一层。 “我觉得斋老不仅仅只针对璃浅，还有许宥安，丹峰的宋子茗，器峰的赵漳，乐峰的辛岁，御兽峰的叶安安，饕餮峰的孙黎，飞雪峰的你，还有符峰的我，除了还未有亲传或内门弟子的剑锋，各大主峰，但凡天资出众的，斋老都会很严厉。” 被训斥，被罚，被抄书，其实并不是姜璃浅的专利，启明斋里，好多弟子都被训斥过，罚过，只是斋老对姜璃浅最为严厉，所以才显得很突出。 而姜璃浅虽表面恭顺，一丝错处都挑不出，可实际上却是最有胆子跟斋老对着干的，所以两方火药味格外浓些。 也就让人忽视了其他。 水莲儿瘪瘪嘴，心直口快道:“我看他啊，就是石头当久了，心里有——唔唔唔！” 秦北尧死死捂住她的嘴巴，心有余悸地朝已至头顶的启明斋望了一眼。 “大小姐，小祖宗，不可对师长不敬啊！” 水莲儿直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快憋过气去了。 秦北尧慌忙松开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用那么大力气的……” 水莲儿摆手，低声咳嗽了两下。 秦北尧眼里立马浮现出愧疚的神情，连忙掏出几颗清云丹给她。 姜璃浅也紧张地去轻拍水莲儿的背，帮她顺气，生怕她受了伤。 至于斋老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心里问题，她也懒得去想，左右熬过一年，不再由他掐着命门，往后少见面就是。 —— 云端高离，飞阁入海，金色的太阳悬立于云海之上，俯瞰渺渺人间。 一袍烟雨，一角朦胧。 疏冷的身影即便是日光之下，也冷得像永远不会有温度的影子。 他放眼远望，又倏然敛眸，一张略微泛黄的卷纸在他手中缓缓展开，早已干透的墨迹满是岁月流淌的痕迹，上面的朱红批注却因灵砂所制，依旧鲜红夺目。 而在它的左侧最上角，赫然是醒目的两个字——第一。 他低垂着眸，目光流连，辗转在卷纸上久久移不开神。 一身长袍于风中猎猎作响，似无声的呢喃。 良久，他挥袖，一张布满晦涩清香的卷纸在半空缓缓展开。 隽秀的字迹透露着主人的自负与智慧，朱红的批注密密麻麻，细到每一句话都做了品评和解释。 而这张崭新卷纸的左上角也写了两个朱红大字。 第一。 第119章 她又穿越了? “你们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这本书的女主，我不会死，我不会死的！” “她的死跟我没关系，你们不能把她的死怪到我身上，是这本书的作者要她死的，怪不得我！” “走开，你们走开！” “救命——！” 手脚拼命地舞动，破破烂烂的木床上，一个干瘪瘪，只有三四岁的女孩儿猛地睁开了眼。 她眼里的惊恐还未散去，额头的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淌，不一会儿就浸透了她身上单薄的旧裙子。 一股难闻的骚味从她身下的木板床传来，小女孩儿呆愣两秒，立马惊恐地从木板床上滚下来，脸上的嫌恶几乎眼溢出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 难道她没死，她又穿越了？ 果然，果然她是女主，是不可能死的！ 劫后余生，她兴奋地大喊起脑子里的系统。 “系统，系统，我是不是真的没死？我还活着对不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说得对，我果然是天命之女，就连天道都是向着我的！” 然而她兴奋地喊叫了半天，脑海中并没有声音回复她。 沈青青从一开始的兴奋渐渐平静下来，有些迟疑地再度呼喊系统 ，可是她的脑中仍旧空空，熟悉的电子音并没有响起。 怎么回事？ 难道她穿越，系统没有跟着一起穿过来？ 这怎么可以，系统可是她最大的金手指，是她横行异世界的资本啊！ 想到这儿，她不由越发急切地再度呼唤系统的名字，可是不管她怎么喊，就是没有人回应她。 沈青青有些沮丧，视线从眼前这个脏乱简陋的屋子一扫而过，忽然发现木板床有一片阴影。 她的身体就僵了僵，把手往自己身后摸了摸。 濡湿的触感一下从她手指传送到她的大脑，她呆滞了两瞬，脑海间浮现她被长剑穿胸时哆嗦的双腿，脸上既红又白。 最后她咬牙切齿骂了一句:“贱人，都是贱人！” 要不是他们，她现在已经登入仙门，飞升成仙了，怎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 啊啊啊——！ 被全宗门精心呵护，娇养了几十年的沈青青哪里受得了如今的囧样，崩溃地大叫一声，用力推开摇摇欲坠的木板门，冲了出去。 然而还没等她跑几步，一盆冷水兜头朝她泼了下去。 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从院门口叫嚷了起来:“死丫头，你还知道起来？院子里的菜不浇水，大小姐抚琴的琴房不知道擦，水缸里的水也不知道挑，你是不是皮痒了，要挨两下？” 沈青青在乾坤宗，那是人见人夸，每个人都把她当珍宝一样护着，哪怕是后来的修真界，谁见到她不是“仙子”“仙子”的叫着？ 哪有不要命的敢如此辱骂指使她？ 沈青青本来就因为系统不回应而心慌，此刻听到这刺耳的辱骂声，顿时恼火起来，连院门口的人都没看清，就破口大骂:“你说谁是死丫头？娘的，嫌命长是不是？姑奶奶好久没给人点颜色看看了，你这个老姑婆，还敢指使姑奶奶干活，看姑奶奶不扒了你的皮！” 说着，她就撸起袖子，大步朝门口冲了过去，一巴掌甩到了那个敢指使她的老姑婆脸上。 沈青青没穿越前就是道上混的有名的女痞子，打骂起人来，那是家常便饭，要不是在现代不小心得罪了那一带的大哥，她也不至于被人套麻袋打死，穿到这个地方被系统绑定。 要论混，可没人混得过她。 在门口叫骂的婆子没想到沈青青居然敢动手打她，一口一个“老姑婆”，一点儿也没有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左脸又挨了对方一巴掌。 两边的脸顿时肿胀成了猪头。 婆子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一时天旋地转，好半天才缓过劲儿，皱巴巴的手指着沈青青，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愤怒。 “该死的贱丫头，你居然敢打我？” “打你又怎么样？给姑奶奶滚远点，否则掰断你的脖子，把你的老脸扔到粪坑里喂蛆！” 婆子张了张嘴巴，手在半空抖成了筛糠，好半天才一屁股蹲儿坐到地上，哀嚎着大喊:“护院，护院，这里有人反了，快来人啊！” 沈青青对付一个老婆子不难，可要是对方真把护院喊来了，她寡不敌众，肯定讨不了好，也不管还在喊叫的婆子，转身就跑。 然而她还没跑几步，五道人影迅速从空中划过，落地把她围了起来。 老婆子被闻声跑来的小丫头扶了起来，哭天摸地的哭喊:“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一个死丫头居然敢打我，快找牙婆子来，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沈青青看着围住自己的护院，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这些人都有些眼熟，她又惊又慌地在脑海里大喊系统，求它快救救她。 系统没出现，护院却先一步动手，几个壮汉按住她，麻绳一套，把她牢牢捆了起来，扭送到了那婆子面前。 婆子愤怒地瞪着沈青青，扬起手左右开弓，先给了她十几巴掌，直到她的嘴角被打破了，才堪堪解气停手。 “刘嬷嬷，真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去吗？她毕竟是府里的三小姐……”护院有些迟疑。 刘嬷嬷朝地上呸了一声:“一个爬床的奴婢生下来的贱货，卖了就卖了，难道夫人还会过问不成？” 护院连连点头应“是”，押着沈青青就往府外走。 刘嬷嬷可是大小姐的奶嬷嬷，府中没人得罪得起她，护院自然不想趟这趟浑水。 被牢牢压着的沈青青在听到那一声“刘嬷嬷”时，脑袋里的某根弦忽然“筝”地一声断了。 因为她知道这个刘嬷嬷，她也认识这个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这个地方就是她的梦魇，要不是她及时绑定了系统，恐怕已经连骨头都不剩了！ 怎么回事，她不是重新穿越了吗？ 难道不是穿越，而是……重，重生？ 那系统—— 脑海中忽然闪过“滋滋”的电流声，接着让她熟悉无比的声音响了起来。 【宿主您好，我是1009系统，已为您绑定气运女主任务。】 与她刚穿越来绑定系统时一模一样。 第120章 灵兽袋 正在屋内打坐的姜璃浅猛地睁开眼睛，一阵心慌夹杂着寒意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突然觉得有一股很危险的气息正从远方向她侵袭而来？ 是错觉吗？ 再也无法静下心打坐，她从蒲团上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外，三师姐正在捣着奇奇怪怪的药，她手边还放着很多各色各样的玉瓶，在她面前的石桌上，正摊开着一本古卷。 而她的脚边，一只棕色的小奶狗正窝在小垫子上，呼哧呼哧睡得欢快。 姜璃浅看着这一幕，放松了眉眼，缓步走了过去。 “三师姐。” 洛卿安抬头朝她看过来。 “怎么了？不是说要趁着明日比武台之前，好好修炼一番的吗？” 姜璃浅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从入定中惊醒，索性也钻牛角尖，蹲下身摸了摸小金桃的脑袋:“师尊说了，尽全力就好，反正明天就要上比武台了，临时抱佛脚也没什么大用，倒不如来帮师姐捣弄药材。” 三师姐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让她到一旁坐着:“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没的你糟践的，既然不想修炼，那就缓缓，休息休息，反正咱们阵峰已经有两个修炼狂魔了，用不着再多你一个。” “两个修炼狂魔？”姜璃浅疑惑。 难道是说大师兄和二师兄吗？ 洛卿安看出她的想法，挑了挑眉:“你觉得大师兄跟修炼狂魔这四个字沾边吗？” 姜璃浅嘴角一抽，低头摸了摸鼻子。 虽然她和大师兄感情好，大师兄还总慷慨将自己创造出来的小玩意儿给她玩儿，但她也确实不能昧着良心说，大师兄在修炼上有多勤奋。 “是二师兄和四师弟，他俩一个比一个卷，恨不得一天有十三个时辰给他们修炼，四师弟倒也罢了，他自拜师以来便如此，可是二师兄……”洛卿安皱眉顿了顿，连捣药的手都停顿了下来。 二师兄付温年在修炼一事上是很勤奋，他天资高，对自己又要求严格，是他们这些亲传弟子中修为最高的，也是师尊时常挂在口上的榜样。 但二师兄以前也是有时间到她这个院子坐坐，或者去别峰的好友那儿下棋喝茶的，可最近二师兄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像是一根绷紧的弦，一心扑在修炼上，不是在闭关，就是在请教师尊修炼上的事。 他已经很久没正经来她这里坐坐了。 他变得这么奇怪，似乎就是从千面盒出来后开始的。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洛卿安的眼里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但很快她就恢复常色，对姜璃浅道:“总之，小师妹，你年纪还小，不必急于求成，慢慢来就是。” 姜璃浅点点头，一边抚摸着小金桃的脑袋一边问洛卿安:“三师姐，我都来阵峰半年多了，都还没见过四师兄呢，他什么时候才从外面回宗门？” 四师兄白煜，中品金火双灵根，拥有半妖血脉，在其他方面或许并没有那么突出，可是在锻体方面，那真是乾坤宗上上下下断层第一，就连她都及不上。 她在前世的时候听人说过，白煜似乎是有什么神兽血脉，天生体魄就要比普通人类强悍得多，在体修方面可谓天赋异禀，是老天爷追着喂饭的那种。 不过半妖本来就最适合体修一道，神不神兽血脉的，太匪夷所思，未必靠谱。 也得亏师尊能把他收入门下，而没被其他更适合炼体的峰主抢走。 三师姐也不清楚四师弟下山去做什么了，更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回山。四师弟为人寡言少语，性子虽温和，但和他们这些师姐师兄交流得很少，就连下山，也是师尊告知他们，他们才知道他的动向。 不过她猜，约莫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他必须下山一趟，否则师尊也不会松口，让他单独一个人出宗。 “四师弟的行踪只有师尊知道，我们也不太清楚，我想，最多再有半年，四师弟应该就回来了吧。” 姜璃浅点头。 看着熟睡的小金桃，脑子里不自觉就闪过小师弟的影子，她一下有些失神。 “小师妹，小师妹？” “嗯，啊？” 她抬头。 洛卿安好笑地摇摇头，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金桃是你的灵兽，你却和它待的时间最少，灵兽和主人之间是需要相互磨合的，将来一起御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姜璃浅没想过要小金桃和她一起对战敌人，只是单纯地想养着它，让它不再无家可归而已。 不过三师姐并不这么想，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毕竟在修真界的修士眼中，一切都是为了修炼，一切都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实力。 如果没有凡人境的那些年，她或许也会这般想。 “我们不是御兽峰的人，没办法炼就专门的灵兽空间，但是呢，三师姐给你专门从御兽峰买了个灵兽袋，这个灵兽袋和外面的可不一样，里面空间很大，小金桃在里面不会觉得憋闷，你把小金桃放进去吧，以后随时带在身边，增进增进感情。 “哦，对了，别忘了一日三餐喂它吃东西哦，妖丹啊，妖核啊，都可以。” 说着三师姐又掏出了一个储物袋，连着灵兽袋一起给她:“这个储物袋里装了很多妖丹妖核，应该够吃很久了，等没了，师姐再给你买。” 一颗最普通，最低级的一阶妖丹也需要一块下品灵石，三师姐一送她就是一储物袋，她用神识探了探，发现至少有一万颗妖丹妖核，那就是一万多块下品灵石。 她不得不再惊叹一句阵峰的有钱，兼修医丹的阵峰弟子更是有钱中的有钱！ 不过她身为阵峰的一份子，总是让师兄师姐他们接济她也不好，等她筑基以后，有了自己的院子，她就去接一些宗门任务赚取灵石，自力更生。 “多谢三师姐，我……我会照顾好小金桃的。” 这辈子她不想再背负他人的性命，太沉重，沉重到压得她喘不过气。 但是小金桃……就当是个例外吧。 第121章 比武台 把小金桃收进灵兽袋时，一开始它还有些不情愿，死活不肯进去，可姜璃浅放了一堆灵果，还有小师弟给她的糕点进去后，小金桃哼哼唧唧算是勉强同意了。 不过里面空间的确很大，灵气也充裕，再加上和姜璃浅挨得近，能更方便它蹭气运修炼，小金桃也还算满意。 弄完小金桃的事，姜璃浅又同三师姐说了会儿话，就回屋继续修炼去了。 她现在已经炼气六层，第七层的屏障她已经摸到了，只要再有些时间，顺利突破不是难事。 有师尊给的千髓石，她不怕自己修为突破的太快引来窥视，可是这一次入定她依旧心绪不宁，好几次都一身冷汗地从入定中出来，茫然地望着窗外群星闪烁，明理循环。 属于她的命运，是不是开始转动了呢？ —— 小测验后半场比前半场的文试，气氛要热闹得多，虽然大家都还是初入仙门的小萝卜头，术法不会几样，可对修仙的兴致正是最浓最热烈的时候，谁都觉得自己会是得道成仙的天命之人。 偌大的比武台周围早早围满了启明斋的弟子们。 姜璃浅爬上山的时候，秦北尧和水莲儿已经到了，他们挤在了比武台的最前面，好奇地打量着比武台上陈列的一排排法器，两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新奇地不得了。 其他弟子也跟他们一样。 “你看，你看，那个三叉戟，哇塞，看起来就好重的样子，会有人拿得动吗？还有那个，那个法器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好奇怪啊！”水莲儿兴奋地拉着秦北尧的袖子。 秦北尧也是第一次见这阵仗，上面的好多法器他也没见过，水莲儿问他，他也回答不上来啊。 索性水莲儿只是问，也没想要答案，倒是她身边的弟子开了口:“那是千机扇，虽然只是下品法器，但开器很利，灵气也足若是好好用灵气养一养，升品也不是不可能。” 水莲儿好奇是谁这么了解这些法器，侧头去看，却是个半熟的人。 “赵漳，是你！” 赵漳冲着她笑了笑:“上次揽星阁抄书，还要多谢你为我找书了，那本《器物丛录》我很喜欢。” 水莲儿连忙摆手，余光瞄到人群外的姜璃浅，奋力挤过去，把她拉到了赵漳的面前:“你误会了，我哪是看书的料，书在第几列第几排我根本不知道，是璃浅告诉我的位置，我正好要去拿另一本，就帮你取了。” 赵漳自然认识姜璃浅，启明斋恐怕已经没有人不认识这位被斋老重点“关照”的弟子了。 但以前她坐在角落里，生人勿近的人样子，平时除了跟交好的秦北尧，水莲儿，还有她的小师弟说话，对其他人都是淡淡的，虽不至于冷若冰霜，但也很疏离，就好像跟所有人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她不走近，别人也无法靠近。 赵漳着实没想到那本有趣的书居然会是她特意挑出来给他的。 当下他便向她执礼道谢。 姜璃浅摆手，不受他的礼，只是举手之劳，再加上知道赵漳痴迷炼器，这才让水莲儿拿了那本书给他。 但这对于赵漳来说，可是好大一个恩情，他自然是要谢的。两厢推拒下，后半场的武试正式开始了。 以防上台的弟子是靠着自家的家世或者师尊给的天材地宝而大放异彩，不是自身真才实学，反而还造成对其他没有什么背景的弟子的不公平，所有上台的弟子必须使用比武台提供地法器。 有的弟子听到宣布的这条规矩，立马哀嚎出声，有的弟子则气定神闲，暗暗做好了准备。 姜璃浅的目光却落在角落里的曹显身上。 从曹显带着一群人入场开始，她就隐隐从他身上感到不对劲。 可至于是什么不对劲，她却一时说不上来。 仔细想想，曹显虽然仗着是外门长老的小儿子，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但并非是个完全没有脑子的人。 她自己再怎么说也是阵峰的亲传弟子，纵然要报收徒大典和他兄长受辱之仇，也不该在自己羽翼未丰前，公然找她的麻烦。 一个外门弟子和一个亲传弟子交恶，不论到哪里去，都不可能讨得了好。 之前她嫌麻烦，一心想去见娘亲最后一面，然后随她去了，便随口应下他的挑战，也没细想，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有什么后手，让他如此有把握。 而且这个后手，即使是不用自己的法器也可以。 想到这里，她暗暗留了个心眼。 她对比武台的名次并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所有出风头的事，她都不想做，最好整个乾坤宗都能忽略她这个人。 可是江月明用逐出宗门逼她，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弟子，斗不过他，只能按照他说的做。 这次比武台的第一名，也必须是她。 前世今生，本也都是她。 “启明斋第一千三百一十一次武试，正式开始，请各位弟子前往比武台右侧金莲中抽取对应数字花瓣，然后依照顺序依次上台，展示自己入斋至今的本事。” 所有人弟子都兴奋起来，望着高高拔地而起的比武台，个个跃跃欲试，纷纷迫不及待去抽取属于自己的花瓣。 水莲儿拿的是二百这个数字，秦北尧要靠前些，是五十七，姜璃浅等人都走后，最后取的。 上面的数字恢弘大气——三百七十四。 除却闭关的许宥安，正好是最后一名。 “这还真是巧，居然一拿就是最后一名。”曹显又带着人出现在她身后，狗皮膏药一样开启嘲讽模式，“想必这就是天道预示，这次比武台，你也会是最后一名吧，你说呢，姜师妹？” 姜璃浅蹙眉，水莲儿气得又要开口怼他。 却被姜璃浅拦住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看得曹显莫名心慌，不自觉后退一步。 “曹显，你我同时入门，又同日在启明斋受课，你一口一个‘师妹’，难道这也是你的好爹爹教你的好规矩吗？” 第122章 器 曹显一噎。 他也确实托大，故意暗戳戳地羞辱她，不过他也不算太过分，他现在已经是炼气三层的人了，她还是个小小的炼气一层。 天生变异雷灵根又怎么样，不还是废物一个？ 叫声师妹，他都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我爹自然教我教得好，师妹还是莫要在这儿跟我耍嘴皮子了，到时候比武台上见真章。”说完，曹显一昂脑袋，转身带着人去占最好的观比位了。 “什么人啊！”水莲儿气得想追上去揍两拳，被秦北尧好说歹说拦下了。 姜璃浅轻轻握住水莲儿捏成拳头的手。 她一愣，回身看她。 “我会胜过他的。”姜璃浅定定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水莲儿张了张口，最后只回握住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她信她。 一声悠长的钟磬声骤然回荡在云海山峦之上，仙鹤盘旋，启明屹立，众声鼎沸。 高座之上，各峰峰主长老纷纷落座。 比武台测验正式开始。 “第一位，李海生登台。” …… 长风朔朔，衣袍飒飒，一身玉冠蓝衫的江月明立在启明斋最高的阁栏之内，从上而下，眸色晦暗地望着比武台上各个朝气蓬勃，仿佛含着无尽可能的年轻弟子。 檐角的铜铃“叮铃，叮铃”响动着最古老的音韵。 “怎么不下去？你在这儿，他们哪知道你来了？”重道从他身后走出，长长的胡须在风里歪倒了一片，他却也不在意。 江月明没回应。 过了很久才问了他一句:“掌门还是不来？” 重道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你知道的，不管你怎么做，他都不可能把你想知道的那个地方告诉你，干嘛还要这么倔呢？” 江月明笑了。 笑得讽刺又薄凉。 “不，这次，他会来见我的。” 重道直觉他没安好心，眉头皱了皱，再次出声告诫他:“师弟，事已至此，前尘如烟，总是活在过去的人是没办法再在仙途上走下去的。” 江月明回头看他，眼里的讥讽更重:“师兄顶着这副尊容来跟我说这些，不觉得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吗？” 重道的眉头拧得都快打结了，但很快他又无奈叹气，转身离开了。 五百年都是如此，他也只能尽一个做师兄的本分，能不能放下心结，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精心打理的胡子，又摸了摸凸出的大肚子，苦笑一瞬掠过眼尾，拂袖回去了观比台。 启明斋发生了什么，姜璃浅自是不知道，她现在全身心都放在了比武台上。 现在上场的正是方才向她致谢过的赵漳。 赵漳是器峰收的资质顶好的亲传弟子，本身来自的就是炼器大世家的赵家，拜师之时，他竟拿着自己炼制法器给了师兄师姐们，先做了见面礼，用的是“请教”的名义，立马博得了器峰上下的好感，还真的让他听到了一些师兄师姐们对炼器上的感悟。 可见器修并非都是一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修士。 她的二师兄在炼器方面也很有心得，说不定日后他们能成为关系极好的朋友呢。 比武台不比武，只是展示自己在启明斋半年的学习成果。这话乍听之下没毛病，还给了弟子充分的自由，又没有什么危险，可细想之下，就知道这句话的掣肘在哪里。 两个最重要的点。 其一，必须是启明斋所学，或所学之启发。 第二，必须是半年之内，凡从前修炼所得，皆不做数。 赵漳擅长炼器之道，可炼器不可能一蹴而就，也就是说，他摈弃不了从前所学，那么他要如何破局呢？ 姜璃浅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的答案。 似是感受到了与旁人不同的视线，赵漳精准锁定了人群里的姜璃浅，微微迷惑地朝她眨了眨眼。 姜璃浅不知道是不是被周围的气氛感染，竟然想也没想，也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意思是看他的“表演”。 赵漳看懂了她未语的话，惊讶她的突然亲近举动之余，冲她点了点头。 意思是，瞧好吧。 登上高高矗立的比武台，赵漳俯视了一圈下面的同门，动作顿了顿，然后在大家或疑惑，或好奇，或无语的目光下，一件一件把他炼器房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整整齐齐排列在比武台上。 最后拿出的，是一朵金灿灿，水灵灵的金莲。 看到金莲的那一刹那，姜璃浅就懂了赵漳的破局之法。 花开半年，花落半年，花开花落，一经年。 启明山灵气滋养的金莲，有清心凝神之效，又有天地灵气之元，是很好的炼丹之材，同时，也是极好的炼器之物。 炼器之法不可能半年而就，可没说炼器的材料不能是半年之内的东西啊，而且还是启明山本身就有的。 器材加上巧思，赵漳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轻轻松松获得了满场喝彩，赵漳的师尊，器峰峰主黄承天更是激动地站起来，直拍手念着好徒儿，好徒儿。 赵漳向自家师尊行礼示意后，便下了比武台，径直走到了姜璃浅面前，将他刚刚炼制的，坠着莲花坠子的手链递到她面前。 “寻书之恩，望请收下。” 精美的手链在阳光下闪动着华美的金光，其上流动的灵力隐隐有“赵”字隐没，昭示着这只手链的品阶已至上品法器。 七岁，他已经是上品法器炼器师。 逆天的程度。 难怪方才器峰峰主会那么激动，这要是她的徒弟，她也激动。 炼器品阶分为宝器，法器，灵器，仙器，神器，又各自分上中下三品，克敌防御之器一直都是修真界的昂贵之物，需要耗费各种天材地宝不说，炼器的难度和复杂度教之炼丹也不遑多让，一件上品法器，不看功能，至少也是百数中品灵石，要是材质好，功能多，花费上百上品灵石也是有可能的。 赵漳将这只手链给她，也算是厚礼了。 姜璃浅本不欲接，但四周人都看着，她怕落了他的面子，只得暂且收下，等测验结束，私下再还给他。 第123章 赵漳 同门纷纷用羡慕的目光看向了她，赵漳向姜璃浅再次点了点头，转身要走，姜璃浅却突然叫住了他。 “那个……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 本来是想拜托二师兄的，可是二师兄近来一直忙于修炼，她不好去打扰他。 赵漳自然不会拒绝姜璃浅的请求，他问:“何事？如果我能办到，一定尽力而为。” 姜璃浅犹豫了一下，还是从纳戒里小心翼翼拿出了两个残破的铃铛。 这两个铃铛表面的鎏金已经被什么东西狠狠划开，只露出里面的绣铁，本身也已经碎裂开来，要不是收进纳戒中保存，恐怕已然完全成了没用的铁片。 而且看这两个铃铛的构造，并非是什么有灵力的法器，只是一对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甚至可能不是修真界的铃铛。 她拿出这个东西来是做什么？ 赵漳不明所以地看她。 姜璃浅知道铃铛已经破损严重，又不是法器，灵器的，哪怕是在修真界，也未必能把它们修好。 可……这是娘亲留给她的最后念想了，对她而言，珍贵无比，若早知道戴着它出宗，会让它被损，她说什么也不会戴的。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只是想试试。 赵漳在炼器方面天赋高，也许能……就算不能，她也能想得开。 本来，本来她就什么都留不住。 “我……我……”她紧紧抿了抿唇，五指抓住裙摆，抓得死紧，“我知道很为难，但是能不能请你想想办法，帮我把这对铃铛复原？” 说着，她着急补一句:“我可以付灵石，多少灵石都可以，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赵漳的眼里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姜璃浅以为他是不想帮忙，失望地垂下眸，准备把铃铛收回去。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漳见她误会，赶忙解释，“我只是没想到，一直清清冷冷，不爱说话，也不爱有什么表情的阵峰小师妹，居然也会有这样的真情流露。” 他笑着接过她手里的铃铛，特意用一只玉盒，将铃铛珍重地放了进去。 “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把它修好的，不用灵石，就当是同门之谊了。” 姜璃浅怔怔地盯着他眼里的善意，忽然想到在前世，她刚刚杀了妖兽回来，浑身的戾气未散，剑尖上还滴着血，踩在尚带露水的青石板拾级而上时，迎面就碰上了要下山做任务的赵漳。 一袭白衣的少年看到她，微微的怔神后，很自然地打了一声招呼，目光落在她的佩剑上，仔细看了看，就拿出了一颗清心珠给她。 “此珠安在剑穗上，可抚神剑之戾。” 说完，他就走了，清风明月，不曾多言。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四。】 “比武台，祝尔顺利。”赵漳微微笑了笑。 姜璃浅后退一步，向他垂首一礼:“承君吉言。” 赵潭去他师尊身边了，姜璃浅了了一件心事，重新把目光放回了比武台。 不得不说，最后一名也不是没有好处，虽然等得时间长，心中煎熬紧张，可也能充分了解前面弟子的表现，知道他们各自的实力怎么样。 启明斋半年，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长进，尤其是各峰亲传弟子的表现，这也给了内门和外门弟子卷修炼的动力。 比武台上一时各家绝招百出，秦北尧是第五十七个上台，只在台下站了一会儿就要准备上台了。 水莲儿拉着姜璃浅去给他加油，姜璃浅虽然不喜人多，却也由着她。 很快秦北尧就上了场。 水莲儿在底下，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双手放在嘴巴两旁，冲着台上的秦北尧大喊。 “秦北尧，你给本小姐听好了，要是你表现差劲，本小姐就把你自由出入飞霞峰的牌子收了，从今往后，你想来飞霞峰，就得看本小姐愿不愿意放你进来，不过，如果你表现得不错，本小姐就请你吃伙舍的大餐，你随便点，本小姐付灵石！ “你给本小姐狠狠地冲！” 台上的秦北尧瞬间被观比台上的峰主长老，还有台下的诸位同门盯成了筛子，飞霞峰的红韵真人更是眼露寒光，直直射向了他的脸。 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 秦北尧顿时屏住呼吸，绷直了身体，大气不敢出，脸上更是红成了猴屁股。 拼命朝姜璃浅使眼色，让她捂住水莲儿的嘴巴。 水莲儿不像他们几个，她热情大方，爱帮助弱小，就是个小太阳，又有飞霞峰这个大靠山，启明斋暗戳戳想靠近她，找她玩儿的人很多，现今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秦北尧打气加油，无疑是把秦北尧架在火上烤。 不过—— 姜璃浅瞄了一眼秦北尧红透了的脸，默默往旁边移了移，努力假装自己和他俩都不熟。 她觉得某人其实挺开心。 乐在其中。 秦北尧也真的没负水莲儿所望，一招枯木逢春，尽展单木灵根的天赋，将木灵术的精髓学了个透。 符峰峰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秦北尧特意在枯木上摘下最艳的一朵花，跳下比武台，送给了水莲儿。 水莲儿也不扭捏，直接别在了发髻上。 “好看吗？” 秦北尧脸颊通红，羞赧地点了一下头。 姜璃浅简直没眼看，捂着眼睛另寻了一块风水宝地看台上弟子的招数。 乾坤宗尽收天下英才，弟子们的花样层出不穷，个个都可圈可点，就连曹显上台的时候，都有一片喝彩声。 当然是不是全是他的跟班狗腿子，姜璃浅不知道，也懒得去知道。 她现在就想只知道一件事——曹显莫名其妙的自信心究竟从哪来。 曹显一登台后，亮闪闪，金灿灿的法衣瞬间闪瞎了一众同门，比武台四周诡异地寂静了一瞬，不过他也不在意，而是抬起下巴，挑衅地看向了姜璃浅所在的角落。 “姜璃浅，你我的赌约，你不会赖账吧？”当着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面，曹显大声问起她赌约的事，仿佛赌约是否当真，全在她一人。 第124章 异象 姜璃浅微微眯眼。 作为乾坤宗的大师姐，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般挑衅于她了。 上一个是谁？ 她费劲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好像是仙门大比结束后，提剑等在乾坤宗门前三天三夜的顾城雪。 他自始至终不相信，天资如他，竟然在她手中走不过二十招。 她应了他的挑战。 为了不让他在众同门面前太失颜面，她又让了他二十招，只是比试结束后，这位天之骄子眼睛都红了。 现在又来了个曹显——不过她并不在意他的挑衅，这次比武台，她只要的第一就好，太出风头，不是她心中所想。 沈青青说她只是这本书的配角，那她就当好她的配角，安安分分的，待在容得下她的阵峰。 “自然不做虚言。” 曹显眼里一闪而过得逞的笑容，大喝一声，法器架上，一柄月牙似的弯刀就被他握在了手中。 一套乾坤宗最基本的入门刀法被他耍得虎虎生威，一刀一式间虽然还有滞涩，但气势有余，力道也刚刚够好。 这在外门弟子中已然是佼佼者。 他在上面舞刀，外门弟子在下面助威，乍看下，还真有气吞山河之势。 姜璃浅安静地看着，心里却在等，在等他必胜的依仗。 最后一式即将落下，但见曹显将弯刀往地面一插，爆喝一声，百器嗡鸣，天地瞬间聚拢了大片乌云，隐隐有龙影在云层间翻腾而过。 竟是天地异象。 虽然只有一刹那。 但这次比武台，只有他一人引动了天地异象。 外门一众长老直接惊愕地站了起来。 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多少年了，终于，终于他们外门也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了！ 好啊，好！ 曹显拔起弯刀，扛在肩上，朝角落里的姜璃浅得意一笑，眼里全是志在必得。 姜璃浅脸色惨白，冷汗湿透了她的后背，她死死盯着曹显，好似要把他盯穿。 曹显见到她如此情状，自得之情更盛，对姜璃浅就更加轻蔑。 哼，亲传弟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被他踩在脚下！只是这样的小小场面，居然就吓成这样，果然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孤女，根本不顶用。 也知道爹是看重她什么，非要他找这么个没用的废物的麻烦。 真是掉价。 他朝着姜璃浅的方向，再次冷哼了一声，跳下比武台，去接受众人的追捧簇拥去了。 而角落里冷汗岑岑的姜璃浅，耳边却不断回响着心心的声音。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加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五。】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加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六。】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加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七。】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加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八。】 血红的光芒在她低垂的眸子隐现，两股不断撕扯的力量几乎让她站不住，当场便要痛苦地嘶哑出声。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忍着，不至于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心中一遍遍念着除邪定心的清心咒，引导自身灵力减轻丹田处的疼痛。 脑子却飞快地转动。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曹显的天地异象一出，她只觉得心魔蠢蠢欲动，就连心心都兴奋地飞了出来，好像嗅到了什么垂涎欲滴的美味。 这根本不正常！ 天地异象必然引动天地最纯洁的清灵之气，心心不说会觉得难受，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兴奋啊。 他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假造了这一场“异象”。 可是——这可能吗？ 就算是仙器出世，也未必能有这个能力。 姜璃浅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乱如麻，她下意识看向了观比台最中央的首座，想要探寻一份答案。 可那里空空如也。 并没有她想要看到的那一抹冷雪。 她心里一空，然后是铺天盖地的酸涩和恐慌。 微微后退一步，她咬紧下唇，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 不该的，姜璃浅，你不该这样犯贱。 只是几十年的习惯而已，你可以改，必须改！ 深深吸进一口冷气，她转身，不再看台上的展示，一个人坐着一叶舟去了属于她的清净之地。 迈入冰冷空荡的山洞，周遭的空气没了弟子们的欢呼雀跃，没了峰主长老们的殷殷期盼，审视打量，没了周遭人或有或无的低语议论。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也是她一个人的天地。 孤寂，却自由。 按住隐隐发胀的眉心，她闭上眼睛，缓缓吐出满心的烦躁，盘腿坐到了蒲团之上。 带着寒意的风从洞口吹进，两颊垂落的发丝不断扫过她的眉眼，她不动，不看，不闻，不想，全身心都沉浸在这一刻的寂冷中。 乾坤心法自动运转，星星点点的紫光向她靠拢，轻抚过她的每一根发丝，温柔地吻在她的眉心上。 似母亲对孩子最亲昵的安抚。 又似情人间，最旖旎的缱绻。 不知道过了多久，心魔平定，一只小小的纸鹤飞过嶙峋的山石，轻轻停在了洞口的禁制前。 姜璃浅感觉到了禁制的触动，睁开了眼。 她挥手，禁制消失，纸鹤飞进山洞，静静停落在了她的指尖。 水莲儿焦急的声音从纸鹤身上传了来:“璃浅，璃浅，小豆芽，你去哪了？你要急死我啊，排序快到你了，现在已经是倒数第二个了，你快回来啊，要是迟到，斋老肯定会判你失去测验资格的！” “算了，算了，你不要有压力，曹显只不过是引动了天地异象而已，咱们就算赢不过，有我娘和你师尊在，怎么招也不会真的让你被逐出乾坤宗，你现在只要回来参加比武台就好，临阵脱逃，无视师长宗规，就是关乎整个阵峰的大事了，你别犯傻啊！” 姜璃浅听着她一声声关切的话，眸光闪动，嘴角不自觉浮现一丝无奈的笑容。 她只是来压制心魔而已，怎么就成了临阵脱逃了？ 再说了，一个假的天地异象罢了，她又有何惧？就这么不相信她？ 第125章 异变 摇了摇头，她起身，放出一叶舟，飞去了启明山。 此时，她前面一位弟子刚刚结束，从台上下来，路过她身边时，朝她打了声招呼，让她加油。 姜璃浅愣了一下，旋即冲她一笑。 “多谢。” 敛住袖口，抬步走上台，她微微仰头，琉璃般璀璨的眸子往台外的人群看去。 重生后，第一次，她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站在乾坤宗的峰主长老，师兄师姐，同门挚友面前。 乌泱泱的面孔，或旧识或生疏，全都看向了台上的她。 她也一眼看到了人群里师尊干娘，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还有水莲儿秦北尧的身影。 除了许宥安，所有人都在。 是打气，是壮势，是期盼，每一个人的眼神她都尽收眼底。 唇瓣翕动，她抿了抿唇，双眸轻闭，下一秒，双手开始快速结印。 金、木、水、火、土。 五种光晕在她翻飞的指尖闪烁。 玄武台的台面忽地动了一下，一株绿色的藤蔓凭空挣扎出地面，往上，往阳光的高空生长而去。点点紫色的小花开在藤蔓之上，随着清风摇曳生姿。 忽而花朵凋零，藤蔓生起橘红色的大火，火蛇沿着藤蔓的形状缭绕而上，一簇一簇燃烧的火花从藤蔓上扑簌簌落下。 渐渐地藤蔓烧成灰烬，火蛇湮灭，纷纷飘落的灰烬一层一层垒于地面，经风吹日晒，雨淋霜打，聚成巍峨高塔。 一座一座高塔随着时光流逝，岁月穿梭，坍塌于石脉之上，又垄为山川，成天地之貌，万灵之居。 山川矗立，有温润的水流沿河床游走，绕高山而行，从西往东，延绵不绝，奔流不息。 水过而万物生。 灵光渐渐在姜璃浅的指尖消散，台下却久久无声。 她垂眸，不动如山，一身白衣金袖，似苍松立于皑皑白雪间，不惧风雪，亦不惧山高寂寞。 “平地生秋兰，火树合银花，聚沙成高塔，依山居石金，金销润为水，水泽被苍生。” 观比台上，德高望重的三长老第一次失态，念着她施展的五行灵术的名字，站起身，抚掌称赞，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此女小小年纪，已得五行灵气运转之精髓，随心所欲，一念生万物，实乃不世之天才，我宗又得一得意弟子啊！” 其他峰主也纷纷称叹，一个个向阵峰峰主重道真人投去了羡慕嫉妒的目光。 这么个宝贝徒弟，为什么不是他们的啊！ 偏偏总给这个家伙捡漏，奶奶的！ 重道真人得意地捋着自己的胡子，挺胸昂首，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嘴里一直笑，自从自家徒弟展示完五行灵术后，就没停过。 一个又一个白眼狠狠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瞧那个骄傲的样，切，徒弟厉害又不是他厉害，得意个什么劲儿，有本事下场和他们过两招，看他们不群起而攻之，狠狠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乾坤宗的天为啥那么蓝！ 重道才不管他们嫉妒死的视线，他家宝贝徒弟就是宗门第一好，怎么着！ 本来已经等着被众人拥贺，夺得测验第一的曹显此时牙都快咬碎了，死死瞪着比武台上的姜璃浅，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下来。 她的一番五行灵术施展下来，竟然让他的天地异象都黯然失色。 果然是个贱人！ 贱人！贱人！贱人！ 收徒大会让他灰头土脸，现今又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他一巴掌，他曹小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恨恨沉下眼色，怨毒的目光几乎要把台上之人吞没，一只手悄然爬上他的脖颈，捏住了那里一块小小的，被金灵片包裹住的石头。 姜璃浅，这是你自找的，去死吧！ 下一秒，石头陡然消失不见。 台上的姜璃浅正准备下台，忽然觉察到一股阴寒之气直冲自己而来，她本能地就地一滚。 “砰——！” 巨大的声音震得整个比武台都颤了颤，然后从中间向外沿裂开数道缝隙，裂缝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竟然有半边的比武台猛地塌陷了下去。 在场的大都是刚进宗门堪堪半年的弟子，修为低微，哪里应付得了如此场面，立即就有弟子看着砸过来的石块，吓得腿脚发麻，动弹不得。 还是台上的峰主长老眼疾手快，出手打碎石块，护住弟子们后撤。 但台上，被视为目标的姜璃浅就没那么幸运了，堪堪躲过致命一击后，一颗散发着幽暗光芒的石头从被砸出的深坑里悬浮而出，不待姜璃浅有动作，立即再次攻向了她。 观比台上的重道，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早就往她这边赶了过来，水莲儿和秦北尧也第一时间想要上台护她下来。 然而异变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就见那颗石头忽然爆发出强烈的墨黑光芒，一瞬间，一个巨大的半圆结界笼罩住了整座比武台，其中强大的力量只要靠近一分，就能让修为低的弟子顷刻毙命。 重道看出端倪，大惊失色，急急挥袖布下一个更为巨大的法阵，护住了所有在比武台下的弟子，同时阻拦大师兄他们的靠近。 “众弟子听命，后撤下山！”三长老见事态不对，立即下令。 “其余峰主听令，破结界！” 来观看测验的峰主共五位，除却维持法阵的重道，还有四位，四位化神修士齐齐出手，引得山风呼啸，地动山摇，启明山在巨大的轰鸣中摇摇欲坠，眼看下一刻便要轰然倒塌。 而结界只是出现了数道裂隙。 三长老见状，只能急声阻止几位峰主，由其中修为最高的飞霞峰和符峰峰主出手，破开黑色结界。 这一系列变故都是发生在几息之间，而就是这几息，散发着黑光的石头已经连续攻向了姜璃浅不下百次。 姜璃浅只觉得浑身仿佛被阴寒之气冻住般，不仅动作没有平时灵活，就连灵气的吐纳运转都变得滞涩艰难起来。 比武台上有禁制，用不了除比武台上以外的法器灵器，也无法打开储物袋一类的空间法宝。 姜璃浅没办法使用镇灵珠，只能在狼狈地躲避间，双手翻转结印，使用五行灵术挡住黑色石头的攻击。 第126章 离开这里! 一时之间，水龙火凤，金箭土盾，接连在台上显现，五彩之色层出不穷，外面破结界的峰主都看呆了。 原来方才比武台上，她居然还没使出真本事，她的五行灵术简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要不是修为低，灵力不足，威力远不于此。 事后三长老偷偷拉过重道真人，语重心长地对他讲述揠苗助长，断鹤续凫的各种弊端，让他不可逼人太紧，也要劳逸结合，循序渐进，以免适得其反。 重道真人脸都黑了，解释了好几遍，自己真的没有虐待徒弟，都是放养的，浅儿纯属天资出色，天赋异禀。 但三长老给他的眼神，分明没信。 重道真人只能闭嘴。 不过此时姜璃浅却不太好过。 因灵根限制，五行灵术是有品阶上限的，她施展的已经是五行灵术的最高上限了，再大型的术法需要灵根汲取的灵力做支撑。 然而饶是如此，却也只能挡住那块怪异石头的部分攻击，带着阴寒之气的力量冲撞上她的身体，她接连被撞翻，血气翻涌，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但她没时间停顿，翻身再次闪过黑色石头的攻击。 她咬紧下唇，神情紧绷，眼神死死盯着朝她飞射而来的黑色石头。 五行灵术到底是低阶术法，而这块石头阴邪非常，再只用五行灵术，她只有死的份。 虽然不想，但只有这么做了…… 眼神狠狠一暗，她再次躲过攻击，周身灵力飞速朝她涌来，她双手结印，一个完全不同于方才五行灵术的仙印出现在虚空，随之结界内便飘起了漫天大雪。 她捻雪为镖，不断阻挡黑石头的力量震荡，黑色石头在灵力造出来的冰天雪地明显也凝滞了黑气的流转，速度再也没有方才那么快了。 姜璃浅微微松下一口气，抬手抹去嘴角的功夫，忽然，那黑石头又充满了力量，以迅雷不及掩的速度直逼她眉心而来。 瞳孔猛地一缩，她立刻化雪为盾，死死抵住它的进攻。 血气再次漫出喉头，她闪了闪眸光。 比速度？ 一个淡青色的仙印赫然出现在她周身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然后身体就被一阵清风带起，轻盈且迅速地，在冰盾要彻底碎裂开前逃离。 双手结印，一个小型的龙卷风就朝黑色石头冲了过去。 飞速旋转的风力撕扯着黑色石头的本体，隐隐有碎屑不停地从黑色石头本体剥落。 黑色的光芒闪烁晃动起来，比武台上方的结界也肉眼可见地变浅。 姜璃浅知道，是师尊他们在破结界，这个结界快要支撑不住了，所以黑色石头的威力也变小了许多。 ”徒儿，不要怕，为师马上救你出去！”师尊焦急的声音传进识海。 传音入密。 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去，师尊只能如此安抚她。 可是。 她怎么会害怕呢？ 哪怕自行灰飞烟灭，她也没有怕过一分。 双手再次结印，这一次，一个比方才所有仙印都要大的紫色仙印浮于半空，她乘风而起，眸中紫光氤氲，宛若绚烂的流霞，映透琉璃光彩。 天空忽然暗沉下来，阴云密布，呼呼的狂风平地而起，一股肃然的，庄严的紧张气氛迅速笼罩住整个山头。 黑色石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威胁，忽然爆发出浓墨的光亮，生生撕开困住它的龙卷风，裹挟着吞没一切的恐怖威力冲向了姜璃浅。 “浅儿——！”重道真人目眦欲裂，再也不管他插手会不会造成整座启明山崩塌，一个巨大的阵盘瞬息出现在他面前，铺天盖地的恐怖灵力从阵盘中飞出，狠狠撞向了结界。 “轰隆隆！” “轰隆隆！” 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后撤到山脚下的弟子们被这震天的声音惊住，纷纷抬头朝山顶望去。 只见一条闪烁着紫色雷光的电龙翻腾在云海之间，然后猛地俯身，冲向山顶的玄武台。 随即就是响彻天地的龙吟，巍峨高耸的启明山竟然在这一瞬间剧烈颤动起来，滚动的山石“扑通扑通”砸向山下的溪流水涧。 “快后撤，离开这里！”护送弟子们的长老高喊。 一时之间，弟子们眼里全是恐惧，连飞行法器都使不利索，有好几个都吓白了脸，腿软地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长老见状，大急，立马去捞他们，扔进自己的飞行法器上。 而在慌乱的人群中，有两道身影却逆流而上，想要突破人群，冲上山去。 被长老及时发现，袖子一甩，把他们也甩到了飞行法器上。 “不可胡闹！”他训斥，又急急去捞其他人。 “不要，放我下去，我要去找璃浅！”水莲儿声音都哭哑了，满脸的泪。 她身后的秦北尧死死抱住她，让她不要冲动，姜璃浅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他自己的眼睛也红得厉害。 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在这么多化神期峰主面前，堂而皇之地袭击本宗弟子？ 那个东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乾坤宗内？ 还偏偏去攻击姜璃浅？ 一定有问题！ 突然，捞弟子的长老脸色难看地大喊一声：“不好，启明山要塌了！” 启明山虽然不是主峰，但也牵连着好几座山脉，启明山一旦塌陷，他们这些山脚下的弟子一个都跑不了。 这里可都是乾坤宗未来的期望，难道要一夕之间，尽数覆灭？ 所有弟子都面色灰白，露出了绝望之色，就连护送他们的长老也难掩脸上的焦急沉痛，只能一边通知宗门来此救人，一边尽可能护住能护到的弟子。 本来嘈杂混乱的山下，一时寂静无声。 就在此时，忽地，一道冰蓝光影闪过，不见其形，但见浩然剑气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护山结界，稳稳定住了启明山。 本来要开裂倾塌的山峰在这样震撼庞大的力量下，竟然安然无恙。 随之，一抹白影悬立半空，微一挥袖，还在发愣呆滞的众弟子就离开了启明山十里之外。 他垂目拢袖，白衣翩然，清冷的眉眼宛如冰山之莲，极冷极寒，无情无心，无所动容。 第127章 瞧，我抓住了什么! 剑气不消，剑影回旋，他拂袖，人便已经出现在启明山山顶。 此时高高矗立的比武台已经碎成了一块块废石，七零八落散了一地，三长老和四位峰主护在启明斋前，没有让这座千年斋楼出现一丝一毫的损伤。 废墟中央，一人直直立着，白衣染血，尘没肤色，被黑气划开的道道血痕裸露在她本娇嫩的肌肤之上，散乱焦黑的长发垂及腰身，满面尘土。 她的弟子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远远望去，仿佛只要再轻轻一折，她就会顷刻断裂开来。 可就是这样纤弱的人，却带着满身伤痕，神情兴奋地对着她面前的白胡子修士笑着，一双眼睛灿若金阳。 “师尊，瞧，我抓住了什么！” 她伸出手，一块漆黑如墨的石头被她紧紧攥在手中，锋利的黑气划开她的掌心，有温热的血液流下，她却丝毫不在意。 白胡子修士瞳孔颤了颤，红了眼，立马拿出了一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裹住了她满身的狼狈。 “快放手，它会伤到你。” “可是……”血人颤了颤眼睫，有些迟疑地垂下手，似是要听话地放下那块石头，然而下一秒，她又收紧指节，将那块石头捏得死紧。 她摇头，眼里迸发出坚定的光：“不能放下，它还在动，它还有余力，只要我放手，它就会逃走，会伤到师弟师妹的，不可以！” 白胡子修士眼里顿时涌现出痛色，想要上前靠近她，抚上她的额顶，告诉她没事了，有他在，有师尊在。 师尊会护着她的。 可是当他看到她明明流转着万千光华，却空洞到失色的眼睛时，猛地滞住了所有的动作。 血人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看他，又似乎是在看某个时空中的人。 她喃喃：“师尊？” 白胡子修士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哄着她说：“浅儿乖，师尊来了，师尊不会让它伤害别人的，你把它放下好不好？浅儿最听话了，是不是？” 血人好似听进了白胡子修士的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是，璃儿听师尊的话。”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松开手，带着黑气的石头从她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咕噜噜顺着不平的地面往深处里滚。 随着一声轻微的“啪嗒”声，她好似了结一桩极为揪心的心事，浑身的巨痛终于侵蚀了她最后一丝神智，她的身体猛地颤了颤，却又坚持着，不肯示弱，不肯倒下。 她垂眸，声音低低的，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乞求。 “师尊，是璃儿没用，璃儿竟然让这种邪物出现在乾坤宗，让师弟师妹陷入危险，下次，下次璃儿会做的更好的，师尊别对璃儿失望好不好？璃儿会做得更好的……” 白胡子修士的声音突然就哽咽了。 “好，好，师尊信你，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听到了心心念念的回答，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下一刻，她蓦然倒下，眼睛紧闭，血色满地。 重道真人冲过去，接住了小小的少女，手忙脚乱连连往她嘴巴里塞了几颗保命的丹药，抱起她就发动阵法，快速传送到丹峰，急急找人救治他的徒儿。 白色身影矗立在废墟的边缘，全程漠然地看着这一系列的师徒互动，不似凡尘中人的俊美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他的目光扫过三长老和各峰主们，三长老立马意会，上前一步把这里发生的事同他说了。 “掌门，这石头……”三长老隔空将黑色石头抓至身前，用灵力化作牢笼困住了蠢蠢欲动的它，神情从犹疑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四位峰主虽已是化神大能，阅历不是常人所能比，可从这块石头中散发出的阴寒之气，他们却从来没有见过，不由全都看向了一语未发的清止。 谁知他们的掌门只是看了一眼灵气球中的石头，一道剑芒闪过，瞬间销毁了它。 几人愕然，三长老却已经白了脸。 “本尊已明了，你们即刻下山整顿弟子，明日启明斋照常授课。” 几位峰主面面相觑，虽然心有疑虑，但掌门发话，他们也只得遵从。 红韵早就迫不及待想跑去丹峰看看自家干女儿的伤势了，掌门不留他们，她第一个就消失在原地。 等各峰主都走了，三长老不禁上前一步，神色讳莫如深：“掌门，莫非是……” 清止抬手，阻止了他要说出口的话，空寂清冷的目光微微向上，落在一直依靠在栏杆，从始至终没有动一下的人影身上。 三长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乍然看到江月明，心下又惊又愕。 能让他都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江月明的修为是又提升了吗？ “本尊和他，单独说话。” 三长老立刻懂了他的意思，虽然还想要说什么，但眼下形势不对，他也只能歇了声，离开此地，想着之后找机会再同他说。 “还不下来？” 话音刚落，月白之影便从阁楼落下，摇着扇子随便靠在了一根残断的柱子上。 “你这口气，倒像是我才是你的师弟。” 清止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放任危险进启明山，置所有弟子于不顾，为的就只是对本尊说这一句话？” 江月明只是笑，眼神却是冷的。 “你知道我找你做什么，告诉我，或者你可以把我赶出乾坤宗，我也不当这个劳什子斋老。” 清止转身便走，白色的衣袍浸透了冰雪的寒冷。 江月明咬咬牙，冷下神色就要追，却见对方忽地脚步一顿，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在姜璃浅站过的地方。 那里，还有鲜红的血流淌在刺目的阳光下。 倏然，他对他说：“缘起缘灭，一念之间，执念不消，孽障难除，最后毁灭的，只会是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江月明死死攥住手里的扇子，脸色难看到几乎扭曲。 ……………………………………………… 姜璃浅有些茫然地睁着眼。 第128章 伤从哪来 浑身疼得仿佛要散架一般，几乎每呼吸一下，都有尖锐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她只能尽量平缓住自己呆呆呼吸，以减缓疼痛。 然而身上有伤，她能理解，但让她发懵的是自己被包成圆球的右手。 比起身体其他部位的疼痛，她的右手要好很多，不算太疼，可是一股阴寒之气一直盘旋在她的伤口，想尽办法要往里钻，要不是她天生雷灵根，雷灵力有驱邪震祟的作用，那缕阴寒之气已经钻进伤口，直捣她的经脉而去了。 可问题是——她不记得自己右手受过伤啊。 她没用法宝，只能用灵术，结印时最忌讳手受伤，她一直有意避着，不可能有意外才对。 那么，伤从哪里来的？ 她使劲回想了一下比武台上的事。 她就记得那块黑石头准备聚集最大的力量击杀她，迫不得已之下，她只能运用本身的雷灵力，使用更高阶的灵术，准备和它搏杀到底。 可就在这个时候，师尊也发力冲破结界，三股力道撞击在一起，她修为低，扛不住，直接就失去意识了，再醒来，就是现在这间丹峰的小床上。 期间并无其他啊，那她的手是怎么受伤的？而且还有如此阴寒之气附着其上，一时半会儿还消弭不了。 真是太奇怪了…… 正想着，小屋的房门被轻轻推了开来，来人轻手轻脚，很显然是怕吵醒里面昏睡的人，哪知一抬头，却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 愣了愣，那人端着托盘大步走了过来。 “小师妹，你终于醒了！”三师姐洛卿安的声音由远及近，她脚步匆匆，声音沙哑，显然是哭过了。 姜璃浅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惨，其实比武台上的时候，她就是在强撑了，被那般恐怖的力量笼罩着，如果不是她还有前世的记忆，身为剑修，千锤百炼的身体本能感知危险，一次次险险避开对面的攻击，恐怕早在第一击，她就是个死人了。 现在她还能活着，纯属侥幸。 至于身上的伤有多严重，还在她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只是被千娇玉贵，从小捧在手心养大的三师姐看见，定然是对她一个不小的冲击。 她一时接受不了，她理解。 右手动弹不得，她只能吃力地举起左手，帮她擦了擦还挂在脸上的泪，忍痛挤出一个笑容：“三师姐，别难过了，我这……我这不是还没死吗？活得好好的……” “你知道你伤得有多严重吗？要不是师尊及时给你吃下了保命的千回丹，你早就……”她声音一哑，漂亮的眸子里又氤氲出了雾气。 她就是伤心啊，看到小师妹浑身是血地被抱到丹峰，身上大大小小全是骇人的伤口，冒着黑气的血不停地从她身上往下滴，不论丹峰的管事长老怎么塞丹药，怎么想尽办法帮她逼出那些黑气，她的血就是止不住。 明明她的身体那么那么小，流出的血却那么多，多到整张榻都被她的血染透了。 而钻研丹医之道多年的她，却只能呆呆地站在小师妹的榻前，什么办法都没有。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觉得很久很久以前，小师妹也是这样浑身是伤，倒在血泊里，生命如纸薄，她却无能为力。 她害怕。 不知缘由的，她竟害怕小师妹会就这么死了。 明明不该这么样的，为医者，最重要的就是有一颗岿然不动的心，哪怕是再惨烈地场面，她都不能舍弃她的冷静。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会有一瞬间，害怕到手都在抖？ 要不是师尊把丹峰峰主从炼丹房及时拉了过来……她都不敢想！ 姜璃浅没想到经她安慰，三师姐居然更加伤心了，摸不着头脑的她只能再次出声安慰她，并表示自己真的没事，她现在醒了，有她自行调息，用不了多久她就又能蹦蹦跳跳的了。 前世只要她表示自己没事后，围在她身边的人也就放心地一个接着一个离开，留她自己打坐调息。剑修身体强悍，大多数时候她靠着自己也能自愈。 她以为都是这样的。 可这次三师姐不仅没有因为她的话宽心，反而眼泪啪嗒啪嗒流得更多了，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明明三师姐平时不是这样的人设啊…… “三师姐，我真的没事了，真的！”姜璃浅就差指天发誓了。 天哪，沈青青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哄。 可是一想到三师姐是因为她才哭成这样，她心里又暖又无奈。 就在她想着法安慰三师姐的时候，房门动了动，又有人走了进来。 “呦，醒了？还挺热闹的。” 江寻跨步进来，手里还捧着瓶瓶罐罐一堆东西，见到醒了的姜璃浅和眼睛红红的洛卿安，挑眉笑了起来。 洛卿安一见来人是丹峰峰主，赶忙擦干眼泪，转身朝他行礼。 江寻摆摆手，走到床边，查看了一下姜璃浅的伤势。 “嗯，恢复的不错，那么多灵丹妙药下去，果然效果显着。” 一边说着，他一边把怀里七八个玉瓶递给洛卿安：“这些，等会儿全给她吃了，明天你就可以带她回阵峰去，再安养个两三日，也就没事了。” 洛卿安不放心：“师叔，我家小师妹伤得这么重，能不能再在丹峰调养些日子？她身体弱，年纪又小，才经历一场苦战，两峰来回走，我怕她会吃不消。” 江寻失笑，丹峰和阵峰离得又不远，就算不走传送阵，坐飞行法器，一会儿也就到了，哪里会伤着那个小姑娘呢？ 不过他们阵峰同门情深，明明用不着那么多丹药，却还是眼睛眨眼不眨给小姑娘吃下去，灵石花起来是一点儿也不心疼，他都忍不住有点羡慕呢。 “也罢，既然你坚持，那就再多留三日，等好了，你们再接走。 ” 洛卿安感激不已，立刻给江寻行礼致谢。 “好好养着吧，本座走了。” 说完，他施施然转身便走，不妨身后有声音叫住了他。 第129章 蹊跷 “师叔，我能问你一下，我的伤情吗？”姜璃浅用左手托着自己的右手，脸色微微发白。 江寻回头看这个小姑娘，想到她奄奄一息，却忍着一声未吭的模样，叹了口气，回身找了就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你想要问你的手？” 姜璃浅点头。 江寻也没隐瞒：“邪气侵体，经脉阻塞，等邪气慢慢逼出体外，也就没事了。” 姜璃浅默了默，微微闪动的光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不知师叔可知道，”她顿了顿，“我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江寻道：“问过你师尊，你师尊说，是你抓着那个伤你的邪物不放，所以手上的伤才会这么严重。” 那块黑石头？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抓着那块石头了？ 抬手揉了一下刺痛的太阳穴，姜璃浅想了想，又问：“师叔，我身上的伤，真的是邪气入体吗？” 江寻笑了笑，心下感叹现在的小姑娘心思都这么敏感了。 她身上的伤确实不只是邪气入体这么简单，应该说，是比邪气入体更严重，也更复杂，侵袭她身体的不仅仅是邪气，还有另一种情况不明的阴寒之力。 这事他已经知会过重道真人，但他说此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让他务必保密，就连他的小徒儿也不要告诉。 想来是另有隐忧，但他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不应下。 总归是他自己的徒弟，他这个做师叔的也不能越过他去，只能暂时忽悠一下这个小姑娘了。 “此邪气阴寒于寻常，所以你会觉得非常不适，不过放心，本座出手要救的人，没有救不回来的，用不了七日，你就能完全恢复，到时候再去启明斋听课，不会落下什么。” 姜璃浅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虽然身体还不能怎么动，还是咬牙坚持向他行了一礼。 江寻很喜欢这个有礼的小姑娘，起身走到床榻边，摸了摸她的头，又叮嘱了一些她养伤要注意的事项，而后离开了屋子。 洛卿安一直到人走，才又重新坐回到床边。 “三师姐，我饿了。” 洛卿安想到她从昏迷被带过来，到现在确实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眼圈又红了一下，赶紧起身就出去给她做吃的去。 姜璃浅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屋外，黑沉沉的眸子微微垂下。 静默一瞬，突然双指一并，迸出凛冽的灵力，猛地划开右手缠绕的纱布。 很浅很浅，几乎无法用肉眼看见的黑气一圈一圈吸附在她渗血的伤口上，想要舔舐上面的血迹，却又恐惧血迹里的雷灵力，不敢靠近。 她伸出左手，指尖发颤，轻轻落在那些黑气之上。 比武台上情况危急，她来不及审视那块黑石头的阴寒之气是什么，可现在那股阴寒之气就在她的手上，前世那么多次的交锋，她不可能看不出来。 是魔气。 被邪气融合的，至阴至寒的，魔气。 那块石头被包裹了浓厚的魔气和邪气，想除掉的对象，是她。 可是——怎么可能呢？ 前世一直到她突破元婴的时候，才有魔气显现修真界，而那个时间点还要在二十年后，如今的乾坤宗为什么会突然有魔气现世？ 而且为什么魔气要袭击她？ 难道是和她发生过冲突的人要对她下死手？ 曹虎？曹显？云如意？顾城雪？ 还是说，有人隐在暗处，要对她致命一击？难道是……沈青青！ 她也重生回来了吗？ 不不不，这不合理！ 沈青青现在年纪比她还小，她没有在五年后下山历练途中把她从沈家带出来，那么她现在就还是那个任人欺凌，无法自保的沈家庶女。 沈家离乾坤宗万里之遥，她都不可能来得了乾坤宗，又怎么可能暗害她呢？ 可不是沈青青，那会是谁？ 她这一世和顾城雪没什么交集，除了初见时想要杀他，之后也都避而远之，云如意也是如此。 那就只剩曹虎和曹显了！ 想到曹显失了智般，故意来挑衅她，百般口舌要和她打赌，无缘无故来的自信，好像她一定会输的样子，还有他身上让她觉得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眼神一暗。 但她还是不明白，曹显和曹虎说破天了，也就只是外门长老的儿子罢了，本身也不是什么妖怪大能，怎么会让本该二十年之后才出现的魔气，现在就显现世间呢？ 要知道，早在很久很久以前，魔族被封印天外域后，修真界最后一只魔也被上一代的大能消灭了。 魔气的出现本就蹊跷，更遑论提前了这么长时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璃浅盯着右手上扭曲翻滚的黑气，只觉得有一团迷雾挡住了她的眼睛，让她没办法看到事情的真相。 倏然，她长长叹了口气。 算了，她不想管，也管不了这件事。 江寻是丹峰峰主，修为高深，药理一道上更是独步天下，他不可能没看出她伤口上黑气的蹊跷，也就定然会告知她的师尊和掌门。 既然她的师尊和掌门都知道了，那么该怎么应对，他们心里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她没必要掺和其中。 上辈子她被诬陷勾结魔族，这辈子她是一点也不想和有关魔族的东西沾边了。 反正不是还有一个沈青青在吗？她是这本书的主角，修真界的存亡与否，自然由她承担，她一个小小的配角可不敢碰瓷了。 至于曹显，她没有证据，暂时动不了他，想来师尊和掌门也会把乾坤从上上下下摸清个遍，谁有问题，逃不出他们的眼睛。 不过—— 如果他还来找她的麻烦，那么她可就不等师尊或掌门动手了。 血色的光芒从她眸中一闪而过，淡淡紫色的雷灵气从四面八方汇集，轻柔地包裹她的右手，她闭上眼睛，盘腿打坐，丝丝缕缕的黑气顿时在雷灵力的吞咽撕扯下慢慢消失殆尽。 —— 玉石板路上，一个身影来来回回在花圃边转了好几圈，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走到了小路尽头的院子。 门口，他停了停，浑身打了个哆嗦，颤抖着手敲了敲门。 “进来。” 第130章 好哄得很 威严冷然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 影子抖了抖，还是哆哆嗦嗦推门走了进去。 刚走到大堂，一个巴掌隔空扇在了他的脸上，本来就不出彩的半张脸顿时肿成了猪头。 可那人不敢吭一声，立马捂着脸跪下，结结巴巴喊了一声：“爹……” 大堂之上，满脸怒容的中年男子一拍桌子，冷冷瞪着他：“你还好意思喊我爹？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还要你何用！” 下一秒，手边的茶几就因为他的愤怒，瞬间成了一地木屑。 跪在堂下的人影立马抖如筛糠，连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利索：“爹，爹，你听我……听我解释，我……我按照爹说得去做了，哪里……哪里想到那个姜璃浅那么厉害，本……本来是想拿她当背锅的，谁知道……” “爹，爹，启明斋没被毁，真的怪不了我啊，是姜璃浅那个贱人，都是破坏了爹的计划，是她啊！” 曹显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朝着地上就“砰砰”直磕头，连额角都磕出血，也没敢停下。 修真界子嗣艰难，却也亲缘淡薄，他娘死的时候，他爹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他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喝的，大把的资源花着，横行外门，嚣张跋扈，那都是他这位做长老的爹爹给他的，要是他被他给厌弃了，他立马就会被打落尘埃，从前那些被他可劲欺负的人一定会狠狠报复回来。 他都不敢想，自己会有多惨。 上座发怒的男人在听到他提及姜璃浅三个字时，怒火奇迹般地收了收，眼中一反常态地露出三分欣赏。 比武台测验当天他也在场，虽然后面按照命令护送启明斋的弟子撤离，但那个小女娃在比武台上的表现他可看得真真的。 如此天赋，如果是他的女儿，何愁大事不成？ 而不是面前这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废物！ 不过—— 倒也不是不能好好利用一番这位天纵奇才。 她在乾坤宗没有根基，在修真界更是没有背景，一介孤女，拿捏起来，自然容易得多。 阴暗诡谲的光芒迅速从他眼中一闪，他收了怒气，抬手，让身边的侍女给他奉茶。 “罢了，此事确也怪不得你，确实有难处。” 曹显听到这句话，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再次用力朝男人磕了一个头：“多谢爹，多谢爹。” 男人垂眼看他，脸上神色莫名，让人看不出喜怒。 曹县只觉得一双冷冰冰的视线罩在他的头上，像极了张开血盆大口的毒蛇，随时都有可能一口把他吞下，顿时冷汗又湿了一遍后衫。 “我听说，你同那个姓姜的女娃打了个赌？” 曹显想起此事，心中立即涌上了一团怒火。 属于他的风头被那个贱人抢了不说，本想趁机弄死她，结果她也没死，反倒让他成了整个启明斋的笑话，他还得把自己一年的资源白白奉上，提起这件事，他就怄得要死！ 早晚有一天，他要那个贱人趴在他脚边，给他当狗！ “回爹的话，确……确实是有这一桩事。”曹显不敢在男人面前显露自己的不甘和愤恨，只能死死压住自己的头，不让男人看见。 “你是输了对吧？” “……是……是。” 男人轻轻吹了吹灵茶，仰头呷了一口。 淡淡的茶香瞬间充盈在他的鼻尖，他享受得闭了闭眼。 “备上厚礼，去给她道歉，混成她身边的人。” “爹？”曹显此刻再也装不了乖顺，又委屈又不甘地喊出了声。 他可是在那个贱人那里受了奇耻大辱，爹不说给他评理，反而让他去道歉？ 还要成为她身边的人？ 这还什么意思，难道要让他拉下脸皮去给那个贱人做小伏低，当她的小跟班，狗腿子？ 水莲儿和秦北尧的做派，他可看不上！ 男人只轻轻瞥了他一眼，曹显就觉身上一凉，下一秒整个人都被打飞，狠狠撞在柱子上，倒头吐了一大口血。 “这里有你置喙的余地么？”男人冷冷的声音从堂上传来。 曹显脸色灰败，再也不敢表现一丝不愿，连嘴角的血渍都不敢擦，老老实实再次跪好。 男人看他还算乖觉，戾气散了散，声音变得平淡许多：“小姑娘初来乾坤宗，无依无靠的，也没什么可以信赖的亲近之人，心思单纯，好哄得很——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曹显愣了愣，随即满眼错愕，但这次他不敢再表露自己的不满，赶忙点头，表示他绝对会做好这件事。 男人这才满意地又喝了一口灵茶。 挥手让侍女给了曹显一个小玉瓶：“这里面是焕颜丹，小姑娘么，最喜爱的就是一副干净的好皮囊。” 曹显一哑，屈辱地接过了玉瓶。 但当目光触及到侍女呆滞的眼神，和略有僵硬的身体，他抖了抖手，赶忙打开玉瓶，当着男人的面把焕颜丹给吞了。 男人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曹显忙不迭起身，快步退出了院子。 当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他心有余悸地捂住心口，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没死。 立马狠狠松了一口气。 “二弟，你怎么在这儿，我都找你好久了。”有人在远处唤了他一声。 曹显目光复杂地看去，就见曹虎腰上系着一块虎妖皮，手里还拎着一大块虎妖肉，正高兴地朝他走过来。 “大哥，你干什么去了？” 曹虎挠了挠后脑勺，把虎妖肉塞给了他：“和筑基的师兄出宗做任务去了，正巧砍了一只二阶虎妖，拿回来给你打打牙祭。” 曹显脸色难看了一个度。 “大哥，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出去做任务，外门有的是人会替我们去赚积分，根本不需要你冒险。” 曹虎倒觉得没所谓，出任务也能增强自己的反应能力，锻炼自己的体魄，增进修为。 不过自己这个弟弟就是过于关心他了。 “大哥出宗做任务，宗内没人欺负你吧？”他伸出大掌摸了摸曹显的脑袋。 曹显沉默了一瞬，摇了摇头：“大哥不用担心我，我是谁，外门横着走的人，谁敢不长眼惹我？” 第131章 不只是邪气 曹虎哈哈大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大哥给你做辣肉吃，再来两坛好酒！” 曹显点头，却没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他。 大哥比他资质好，有希望进内门，爹也在他身上倾注了不少心血，也更重视他，与其自己把刚才的事说了，让大哥和爹闹得不快，不如就此咽下，等他好好办好爹交代的事，得了爹的青睐，也能让大哥为他骄傲。 ……………………………………………… 姜璃浅在丹峰养了七八天，一开始的时候连床都下不了，后来在她忍痛调息和丹峰峰主时不时的丹药灌溉下，身上的伤好得飞快，就三天，她已经能跑能跳了。 只是三师姐担心她会落下暗疾，非要她老老实实在屋内静养，等到完全好了，才能回阵峰。 姜璃浅觉得没必要，有些大惊小怪了，受伤对她来说，只是家常便饭。但三师姐见她不以为意的态度后，狠狠敲了一下她的头，勒令她不准出屋。 姜璃浅没办法，只能乖乖待着。 好在水莲儿和秦北尧会来看她，就连不怎么相熟的赵潭都来看望过她一次。 顾城雪代表祭神宗去阵峰找她，结果被大师兄不咸不淡挡了回去，云如意倒知道她在这儿，只是她一句不见，她也上不来丹峰见她。 “其实我觉得云如意人挺好的，你不知道，外门的弟子跟她关系都很好，温柔善良，细声细语，是外门长老宠在掌心的珍珠呢，璃浅，你和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她都来了三四次了，你却一次都不肯见她。” 水莲儿于心不忍，想到小姑娘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就觉得心揪。 姜璃浅只是微微怔了怔神，就就继续低头看水莲儿给她寻来解闷的话本子了。 这话本子据说是生绡楼一位高人所写，在修真界流传甚广，她在前世也有所听闻，只是没时间欣赏，没想到重生后反而有这个闲暇时间。 “璃浅？” 如此冷淡的态度，水莲儿还有些不适应。 “嗯。”姜璃浅应了一声，翻了一页话本子。 “那云如意……” “我和她有仇，不可能来往。” 水莲儿错愕不已。 有仇？ 她们不是相携一起来乾坤宗的吗？叩心梯上，她们还互相扶持过呢，怎么一转眼就成仇人了？ 不过她也没继续问这件事，毕竟是璃浅的私事，她也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非要两个有仇的人化干戈为玉帛。 “好吧，那不讲她的事，璃浅，我问你，你知道比武台上攻击你的那块石头是怎么回事吗？又是从何而来？” 姜璃浅按住话本子，抬眸望她：“是秦北尧让你来问的吗？” 水莲儿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自己垂落下来的发带，脸红了一下：“哎呀，他说你还受着伤，他一个男修，不好久待，就让我来问问。” 说到这里，她的脸色忽而变得严肃了些，声音也压小了：“北尧说，你很可能是被人暗害了，那个人想要你的命，北尧猜，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曹显。” 姜璃浅一惊，赶忙挥手布下隔音禁制。 “怎么了？我也觉得北尧说的有道理啊，曹显总是各种找你麻烦，还想要把你赶出乾坤宗，全宗上下，就他跟你有矛盾，那块破石头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除了他，还有谁要针对你？” 姜璃浅却讳莫如深地朝她摇了摇头。 稍顿了一下后，她告诉她：“没有证据的事，胡乱猜测，只会被戒训堂带走挨罚！” 水莲儿想到戒训堂总是黑沉个脸，永远不苟言笑的长老，浑身抖了抖，默默闭紧了嘴巴。 “而且，”姜璃浅不确定把这件事告诉她，对她是好是坏，但魔气提前出世，有些警惕，总好过一无所知，“那块石头问题很大，并不像是一个曹显能有的东西。” “有问题？”水莲儿一脸懵，“不是说，是邪气控制了那块破石头，攻击你的吗？” “不只是邪气。” “啊？” 姜璃浅暗了暗眸色：“很可能是——魔气。” 水莲儿惊得跳起来，随后又无奈地拍拍自己受惊的脸，坐了下来：“璃浅，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不正经了，吓我很好玩嘛，真是的！” 魔气？ 怎么可能是魔气！ 修真界连一只魔都没有，哪来的魔气？ 璃浅一看就是故意吓唬她的。 知道自己说的话一定很惊世骇俗，前世若不是被魔气感染的人一夜之间屠戮了三座村庄，被她带着乾坤宗弟子亲手斩杀，她也不会相信会有魔气，或者说，魔族，这种只有残卷里会出现的种族，现世在修真界。 姜璃浅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提醒她，别再管这件事，她们还是修为低微到不能再低微的小小弟子，此事戒训堂的人自会去查，他们等着就好。 水莲儿虽然不信是什么魔气，但姜璃浅的劝告她还是听得进去的，点头答应后，又和她说起了宗里的别的八卦。 当提及掌门清止仙尊时，水莲儿眼里全都是闪动的星星。 “璃浅，你知道吗，掌门真的是太厉害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修士，本来启明山都要塌了，我们全都等死呢，结果掌门直接破空而来，一剑定山脉，一袖移乾坤，不仅我们都完好无损，启明山也好好的，天哪，这就是我们乾坤宗掌门的实力吗？！” 面对水莲儿的激动，姜璃浅却神色平平。 清止仙尊的实力有多强，她早就见识过了，要不是上一世他自诩身份，从来不肯亲自出手诛杀她，她早就身死了。 况且，对于渡劫巅峰，半步仙人的修士来说，移山填海，逆转阴阳，都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唉，什么时候我们也能有掌门那么厉害啊！”水莲儿抱住姜璃浅的腰，艳羡无比地把头耷拉在她的怀里。 姜璃浅听她这话，也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把清止仙尊当成目标，追赶他的脚步，想要成为他，超越他，也是她日复一日的念想。 第132章 我来接你出关怎么样 “……命数，天定……” 喃喃的声音未消散，水莲儿抬头，迷惑地眨了眨眼：“璃浅，你说什么？” 姜璃浅好像突然回过神来似的，摇了摇头。 “没什么。” —— 伤好的差不多了，姜璃浅想要前去拜谢江寻，但守门弟子说，峰主在闭关炼丹，她也只能遗憾而归。 回到阵峰，二师兄还是在闭关，大师兄被师尊派到宗外办事去了，小师弟又不在，只有三师姐在院子里等着她，将她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她才放心地松下一口气。 不过最近山下妖兽有些暴动，她也要和其他宗门弟子出宗一趟，查看具体的原因，必须马上就出发了。 姜璃浅不想她因为自己而让其他人白白等着，平白耽搁时间，再三保证自己会照顾好自己，让她快去集合点了。 稍稍在屋里修整一番后，她把小金桃从灵兽袋里放了出来。 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她的眸光有一瞬的迷离。 “小金桃，你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会一直属于自己的呢？” 永远虔诚，永远不背叛，永远存在。 会有那种东西吗？ 可就连虚无缥缈的命数，都不一定唯一属于自己。 小奶狗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又拱了拱她的掌心，没心没肺地翻起肚皮晒太阳。 姜璃浅看到它这副无忧无虑，毫无心事的样子，忍不住低低一笑，十分羡慕。 当一只没什么烦恼的小狗也挺好的，每天就是啃啃妖丹，吃吃灵果，然后晒晒太阳，睡一整日的觉。 不过小金桃要是知道她这么想它，一定要跳起来给她一口。 它又不是猪，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然后等死！它每天都辛辛苦苦地蹭气运修炼的好吗？它也是有伟大理想的，不是咸鱼一条！ 当然姜璃浅想什么，它不知道，它想什么，姜璃浅也猜不着，她把小金桃放在院子里养着，自己去了师尊的院子，向他回复自己已经痊愈，明日便可重回启明斋听课。 师尊见了她，只是面色颇有些复杂。 姜璃浅也知道自己在比武台的表现太夸张了些，要不是有前世的心得感悟，她也不能这么快就把五行灵术使得这般得心应手。 本来她不也想过多表现自己的“异处”，奈何意外而至，她也只能保命为上。 不过好在，师尊并没有多问她什么，只悠悠叹了一句：“徒儿，平日修炼不要太苦了，须知劳逸结合，顺势无为，也是一种心境修炼——为师真的没有要苛责逼迫你，非要你为阵峰争光的意思，你的年纪还小呢。” 姜璃浅一脸懵。 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修炼卷了？还有，她也没有被逼着为阵峰争光啊？ 师尊这一番话，是要敲打她什么吗？ 重道见姜璃浅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是懂自己的暗示了，很是欣慰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拿出了一个储物袋给了她。 “此次小测验，你的表现为师都看在眼里，放眼整个启明斋，可没有谁比得过你，为师甚感欣慰，这是为师奖励你的，收着吧。” 姜璃浅有点搞不清楚重道到底是几个意思，敲打一番，再给了甜枣，这收服人的手段她懂，可关键是——师尊图什么？ 又没说要她做什么，又没责罚她的意思，宗内也没发生什么事，师尊来这么一下，有什么意义？ 姜璃浅想不明白，尤其是当她离开师尊院子，神识探进储物袋，发现里面堆了一座小山似的上品灵石，她的疑惑就更深了。 无功不受禄，她的排名也没出来，师尊就说要奖励她，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纯纯是自己想太多。 左右暂时也没事，峰里没什么人，师兄师姐都有自己的事，小金桃要睡觉，她又不想去修炼，鬼使神差的，她竟然踱步到了小师弟闭关的洞府前。 在乾坤宗，每个主峰都会单独开辟一处空地来，引灵脉隐于其间，造石川落于穹顶，纳天地之灵气，开凿近百洞府，以供峰内弟子闭关修炼。 她站在紧紧闭合的石门前，抬手想要放在禁制上，顿了顿，又轻轻放了下去。 “师弟，”她看着石门，声音生脆轻快，“三年后，我来接你出关怎么样？” 说着，她垂首，葱白的指尖无意识拨弄了一下挂在腰间的镇灵珠，似有清泠泉音流淌而过，漾起圈圈淡蓝碎光。 山风空冷，无人回应她。 而姜璃浅也只是在石门前站了站，便走了。 洞府内，虚弱的小少年脸色苍白地靠在石门上，雪白衣袍前是洇湿了的大片大片血色红梅。 毫无血色的指节一寸寸抚上身后的石门，唇畔翕动着，他却说不了一句话，胸口一阵剧痛，扭头又是一大口血。 不远处，黑衣纱笠的少女抱胸坐在一处冰凉的石块上，眼神漠然地看着他。 等到对方痛苦急促的神情缓下来，她才冷冷问了一句：“还活得下去么？” 小少年捂住胸口，没有答她，跌跌撞撞坐回蒲团上，随意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闭上眼睛重新打坐。 然而下一秒，他却是脸色一变，再次吐出一口血。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再也撑不住，闭眼昏死了过去。 黑衣少女连上前看一眼他是生是死的兴趣都没有，只是抬起了自己的手腕，看了看上面缠绕的若隐若现的透明丝线，耐心等着小少年死透了，他设下的制约也就此消失。 只可惜丝线虽薄如蝉翼，却始终没有变淡失力。 真是惊人的意志力，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撑着活下来。 受于制约的控制，少女蹙了蹙眉，只能起身跳下石块，走到少年边，蹲下身将手放置于他的手腕，给他渡去些微神力，助他恢复。 不多时，少年漂亮的睫毛颤了颤，一双满载星辰的眸子似被春水洗过一般，慢慢睁了开来。 “过于强大的阵术，没有强大的修为支撑，只会耗干你自己的命。” 第133章 放长线 少女冷淡地警告。 没有一丝感情的目光从蒲团前尚有一点阵术灵光的地面扫过。 面容隐于纱笠间，窥不得一丝神情。 小少年稳了稳自己虚弱的身体，重新在蒲团上端端正正坐好，眼神却有一些发呆。 他知道她遇到了危险。 他想要救她。 但他的师姐根本不需要他来救她，他的师姐足够强，能够独自面对所有的风刀霜剑。 可是，在三股力量撞击到一起时，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以阵术强行催动她的镇灵珠，将她牢牢护住。 他害怕她会再一次倒在他的面前，了无生息。 他的动作已经很快很快了，可……这一次师姐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 只有那么一瞬间…… 她已经怀疑了吧？怀疑他来到她身边的动机。 那师姐……她会讨厌他，从此远离他吗？ 可是，可是—— 师姐说，等他出关了，她会来接他，这是不是表示，师姐没有厌恶他呢？ 心海翻腾，都只有一个人的影子，就连身上的痛都觉察不到了。 黑衣少女打量了一下小少年的神情，默不作声回到了原来的石块上，腰侧悬挂的七彩灵玉随着她的走动，微微闪烁着琉璃般的霞光。 ……………………………………………… “啊啊啊，我这一辈子能看到掌门的出手，立马死了也甘愿啊！” “掌门实在太厉害了，不愧是天下第一剑修，要实力有实力，要相貌有相貌，只可惜是一朵冰山雪莲，只可远观，不可近……” “嘘——！你要死啊，竟敢编排掌门？掌门也是能被人随随便便肖想的吗？” “哎哎哎，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说嘛，我是学着师姐说的，而且我只是感叹，感叹而已，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仙子才能做掌门的道侣呢？” “唉，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掌门是不可能有道侣的。”一个脸上带着婴儿肥，扎着漂亮蒲桃髻的小女孩儿往案几上一坐，晃荡着两只脚丫子，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拉长尾调，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慢悠悠道，“我听我师尊说，掌门修的不是一般的道，乃是绝情绝爱，冷心冷情的无情道，修无情道的，是不可能找美嘟嘟的仙子姐姐的。” 以小女孩儿为中心，八卦聚集的小团体顿时炸了锅，一个个皆不可思议地倒吸凉气。 无情道唉，传说中最难最容易身死道消的修炼之道，没想到掌门居然这么有种！ 一时间，大伙儿对掌门的崇拜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倒是那个蒲桃髻的小女孩鼓了鼓腮帮，脸上有不快，有羡慕，有疑惑，问他们：“你们不觉得阵峰的姜璃浅也很厉害吗？那天比武台上……” 众人一愣，随即纷纷点头。 “是啊，是啊，姜璃浅真的好生厉害，我们五行灵术磕磕巴巴还学不会呢，她已经能用五行灵术来打斗了，那动作，那反应能力，不说是才入宗门半年，我都要以为她已经在宗门修炼了好几年了。” “我也这么觉得，她用起五行灵术来，太娴熟了，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我觉得我师兄都不如他呢。” “那她怎么只有炼气一层的修为啊？” 众人沉默。 是啊，明明这么厉害，怎么到现在才只有炼气一层？要知道启明斋资质最差的弟子，现在也已经快突破到炼气二层了。 姜璃浅可是本次收徒中资质最好的！ 蒲桃髻女孩儿晃了晃两只小短腿，悠悠道：“说不定是没时间修炼呢？” 众人恍然大悟，当看见摇着扇子走进来的江月明时，个个露出了义愤填膺的目光，狠狠谴责了一下这位修为高深，喜怒无常的斋老师长。 虽然只敢偷偷摸摸的。 是啊，如果不是斋老总找由头罚姜璃浅去抄书，她会没时间修炼吗？ 江月明不明所以，不知道这群小兔崽子又想捣什么鬼，不过嘛—— 他微微眯眼，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他就是喜欢爱破坏纪律的小弟子，这样他连借口都不用找，就能好好折腾折腾他们了，美哉得很！ 堂下的弟子们只感觉一阵凉飕飕的冷风从他们的背后穿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奇怪，为什么感觉好像被盯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 姜璃浅因为有假在身，来晚一些也不算破坏规矩，她踏入启明斋的一瞬间，莫名觉得所有人的目光好似都聚集到了她身上。 她愣了愣，随后面色如常地坐到了水莲儿身边。 “今个儿人都到齐了，那么此次小测验的排名，本斋就公布了。”江月明挥了挥手中的扇子，立马有数道金光浮悬于半空。 这一次，文武两张榜全都放了出来，还有一张综合排名。 由于祭神宗属于外宗，只参加了文考，并没有参加比武台的小测验，所以武榜上并没有祭神宗的人。 比武台测验，秦北尧排到了第六名，水莲儿就比较惨了，排到了第一百七十八名。 名不见经传的曹显，这一次竟然排到了第二名。 看到曹显的名字，姜璃浅眸光暗了暗。 倏忽，又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看来掌门是决定放长线钓大鱼了，倒是一点儿也不顾及她的死活。曹显已经对她生了暗害之心，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埋怨到师尊身上，掌门之令，谁敢不从？ 想到她出门，准备前往启明斋前，师尊啰啰嗦嗦叮嘱她一大堆，又塞了好多保命的丹药灵符给她，害得她都来迟了，她微微泛冷的眼神不禁又暖上了一分。 “璃浅，璃浅，你看，你是第一名唉！三张榜，你都是第一名！”水莲儿挤到最前面看榜，不一会儿高兴地边喊边飞奔了过来。 恨不得整个启明斋都知道她好姐妹得了三个第一！ 姜璃浅并不觉得有多么开心激动，她的开心激动全留在前世了，可是看到水莲儿高兴得围着她手舞足蹈，她也不免感染了一分。 “太好了，璃浅，这下斋老可没借口赶你走了！” 第134章 宿敌 上座的江月明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姜璃浅却朝他看了过去。 这一眼，带着漠然，带着平静，还带着一丝——傲然挑衅。 这个小兔崽子！ 呵！ 顾城雪在接受了同门的道贺恭维之后，目光不自觉落到了同样被人群围住的白衣少女身上。 虽然第一次见面，两人就闹了不愉快，甚至是剑拔弩张，可不知道为什么，顾城雪就是会不由自主去看她，听课的时候也好，测验的时候也好，她被罚去揽星阁抄书的时候也好，她和自己的朋友走在一起，说说笑笑下山的时候，他就落在她的后面，默默地跟着。 比武台上，她一招五行灵术宛如画卷徐徐展开，所有人都在看那瑰丽变换的五行流转，只有他心不在焉地错开，在看她的脸，她的眼睛。 祭神宗和乾坤宗虽然是友宗，可谁不想当天下第一的修真宗门呢？ 他们被带来这里，有一起切磋交流的意思，也有暗暗比较，为来日仙门大比做准备的意思。 他的视线本应该落在她的招式修为上，自觉拆解，演练，寻找破解之法，有针对地提升自身，并且把乾坤宗众弟子的情况全部记住，两相对比，一年后回宗禀告。 可是他的眼里就是看不进旁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把这种感觉归结于对宿敌的天然吸引。 是的，宿敌。 放眼乾坤宗这一代弟子，只有姜璃浅够资格当他的对手，他们会是很合拍的对手。 她够强。 而他，欣赏强者。 只是——她似乎对她敌意很深。 这让他很苦恼，想要结识，对方却从不给他的机会，但凡走得稍微近些，她的脸色就会变得很差。 明明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冷，但和同门或者他这些友宗弟子相处的时候，也能做到坦然自若，心平气和。 他回想自己一路走来的种种，从出生到拜入祭神宗，虽说不上善男信女，可也确实没和什么人结过仇，他实在想不明白她对他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不，其实有一个人的境遇是和他相同的。 云如意，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实则没多少实力的乾坤宗外门弟子。 他私下打听过，她和她本也算朋友，却一夕之间桥路两分，形同陌路。 隐隐的，他觉得他和云如意都被姜璃浅所弃，是有某种联系的，只是他现在对她了解得还太少，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是什么。 不过。 顾城雪在姜璃浅就要察觉他的视线转过头的一瞬间，收回了目光，一点一点攥紧了腰上的玉佩。 他会找到他想要的答案的。 不管多久。 “城雪，你说，姜道友能霸三榜第一，为什么修为还只有炼气一层啊？我听说，她可是百年难遇的极品变异雷灵根呢，难道真的是总被罚抄书，没时间修炼的原因？”身边的同门捅了捅他的手臂，眼里全是艳羡。 在修真界，对强者的仰慕，几乎是长在骨子里的本能，没有人可以避免。 顾城雪无意识拨弄了一下腰侧玉佩上的穗子，神色莫测。 哪里是什么没时间修炼，光是支撑五行灵术的变化，就不可能是炼气一层的修为可以办到的。 之前他就看不出她的修为，现在无非是用什么法宝掩藏了真实实力罢了。 “不过她虽然三榜第一，但如果你也参加比武台测验的话，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呢，咱们祭神宗也不是吃素的！”同门握了握拳，振奋精神，然后屁颠屁颠也挤到了围观姜璃浅的队伍中去了。 顾城雪嘴唇嗫嚅了一下，却只能这么看着。 —— 姜璃浅虽然不喜欢麻烦，现在也只能做乾坤宗一透明人，但是她也不是泥捏的，别人踩到她脸上，她还一声不吭，任由人踩。 这不，小测验高潮落幕，她立刻就堵住了曹显要下山的路。 素净的小手往前一伸，意思很明显。 愿赌服输，概不赊账。 曹显脸一黑，哪想乖乖把一年的资源奉上，刚想破口大骂，爹爹的脸却突然窜进他的脑海，想到爹爹让他做的事，他不得不咬咬牙，肉疼地拿出一个储物袋扔给她。 “小爷可不是赖账的人，说是一年资源，一个子儿都不带少。” 姜璃浅用神识往里面探了探，确实不少，遂朝他点了点头，将里面的灵石取出，放到自己的储物袋里，把他的扔还给了他。 “一个储物袋，二十块下品灵石，多了。”说完，她不多做停留，绕开他就往山下走。 “等等，姜璃浅！”曹显没想到这人拿了灵石就走，一点客套的意思都没有，心里不由憋闷，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出声叫住她。 姜璃浅可不觉得自己和他有多好的交情，闻声，脚步都没停下，扔出一叶舟，直接闪离。 “……”曹显气得脸色涨红，死死捏住了自己的拳头。 该死的贱人，居然敢这么对他！！！ 回阵峰前，姜璃浅绕路去了趟飞霞峰，给红韵真人带了些阵峰产的灵果，又拿出了两本她按照记忆抄下来的关于《玉容》和《服饰》的书给她。 她受伤以来，红韵真人衣不解带照顾了她好久，她心里很感激，虽然红韵真人什么都不缺，她还是想尽一点自己的心意。 红韵真人还是头一次收到小辈的礼，而且还是对了她心坎的礼，顿时对她更加怜惜喜爱了几分。 再看自己的亲女儿——嘶，惨不忍睹，算了，容易气死。 还好她下手快，虽然不能让姜璃浅做自己的小徒弟，可干女儿也不比徒弟差啊！ “我都听说了，这次小测验，浅儿，你可是三榜第一，不错，不错。”红韵真人笑眯眯点着头，精致娇美的指尖轻轻一勾，一个储物袋就落在了姜璃浅的手上，“拿去花，干娘对你的奖励。” 姜璃浅愣了愣，没想到只是来感激一番的，居然又收到了一袋灵石。 莫非她最近走发财运？ 前世她啥时候这么富裕过…… “谢谢干娘，我会更加勤奋修炼，决不懈怠的。” 第135章 表单 小测验一过，启明斋的弟子都有些放松，拼死拼活了一个月，神经紧绷，这下小测验一过，终于有喘息的时间，听课的时候，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心不在焉。 江月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私底下已经安排了一张授课表单。 一年之期，半年已过，后半年就不像前半年那么轻松了，该有的强度全部提上了日程，并且—— “什么，从今天起，不准任何一人下山，一直到一年时间结束？！” 一大早，所有人踩着朝阳光辉上山，就看到启明斋前立了一块硕大的牌子，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字，不走近竟还看不清。 然而当大家乌泱泱挤过去看的时候，又纷纷恨不得自戳双目，不曾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寅时广场打坐，卯时练剑，辰时读书习字，巳时炼体，未时听课，申时练剑，酉时炼体，戌时抄书，亥时炼体，子时打坐。” “闭山期间，不得私自下山去伙舍进食，不得睡觉休眠，不得使用灵器法宝，符咒丹药，不得与外界通信交流，不得迟到偷懒，不得聚众斗殴，不得私闯禁地，不得……” 巴拉巴拉一大堆，念出声的弟子越念心越凉，就差当场哀嚎出声。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斋老是不是疯了？ 他们还是个孩子啊，不吃饭不睡觉，不是修炼，就是听课抄书，是不是故意要把他们活活累死啊？ 简直惨无人道！ “斋老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这是一点人性也不留了？”有弟子干哑着声音，眼神呆滞地问身边的好友。 好友重重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指着上面一行小字：“不得妄议师长，你想公然找死啊！” 那弟子打了个寒颤，立马扫视了一圈，发现斋老还没来后，狠狠吐出了一口气。 “多谢救我小命。” 好友摇头：“我觉得咱们也活不了多久了，别庆幸。” 一声哀嚎顿时响彻云霄。 “天要亡我——！” 水莲儿也哭丧着小脸，死死抱住了姜璃浅的腰，呜呜直嚎：“不要，不要，我不要一直待在这里啊，我的小心脏承受不了这样的摧残，呜呜呜……璃浅，我还没辟谷呢，我要吃，要睡，要玩儿，我还有好多事儿没做呢，我不要一天到晚都修炼啊！” 姜璃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其实，其实她觉得还好啦，前世她比这个还疯呢，这份表单至少还留了不少时间可以自由活动。 但她觉得，要是她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这里一大半的同门会手撕了她。 她只能拍拍她的背安慰：“放心吧，觉虽然睡不了，但斋老应该不会让我们强行辟谷的，不去伙舍，约莫是让我们吃辟谷丹。” 水莲儿一个劲儿的摇头，更难过了：“我才不要吃那玩意儿，难吃死了！” 呃……只是不太好吃，也不至于难吃吧？ 姜璃浅应该没想过，这纯纯是因为她不重口腹之欲，对美食没追求，所以吃啥都一样。 前世她被饕餮峰的人打上“无法沟通交流的大师姐”之称，不是没有道理。 但不管他们怎么哀嚎，怎么不愿意，怎么可怜，江月明都没有一丝动容，表单被严严格格施行了下去。 天都没亮，所有弟子便要到广场集合，吐纳打坐，吸收日月精华，然后迎着初升的日光练剑，练完剑，一个除尘诀洗去满身的灰尘汗水，又得去斋内读经书，练写字，一个时辰不算多，但手腕也酸疼得不行。 然后就是炼体。 由于众人都是第一次炼体，没什么基础，所以就从背诵炼体心法和绕山跑步开始，不能用灵力，跑完没人还能站着喘气，一个个趴在地上，腿都在打哆嗦。 然而没有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又得去听斋老授课，好多弟子听着听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然后被一道冷风吹醒，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似笑非笑的斋老。 听完课，又得去练剑，练完剑就得去炼体，但下午的炼体和上午不一样，上午是跑圈，下午是赤手空拳打沙袋，听说这还是祖师爷留下来的东西，很能锻炼体魄。 炼完体，就是一人一盏孤灯，对着密密麻麻的经书开始抄，字体不端正的，写错字的，整张纸都会被自动烧毁。 接着就是炼体之一的泡药浴。不是很烈性的药浴，只是增强体魄，所以不适感很少，反而能消散一天下来的疲惫，是以众人都喜欢沐浴着月光，来池子里放松泡药浴，任由药力流过自己的四肢百骸。 泡完药浴，又是打坐，但这一次不必集中在广场上，众弟子可自己寻一处喜欢的地方打坐修炼。 如此，一天的任务才算完成。 不过也真如姜璃浅猜测的那样，不是辟谷，而是磕辟谷丹，辟谷丹不算在磕丹药行列，且由江月明每个月按例发放，一颗不多，一颗不少，正好够一个月不吃饭。 姜璃浅本来就准备了不少辟谷丹，所以她把自己份例全给了水莲儿，也算变相的填饱肚子吧。 前两个月里，几乎每天都有弟子鬼哭狼嚎，有的更是直接崩溃嚎啕大哭了起来，只可惜斋老“郎心似铁”，别管如何哭爹喊娘，该做的还是得照做。 就连祭神宗的弟子也不例外。 两个月后，这种凄凄惨惨的氛围减轻了不少，大多数弟子已经习惯了这样高强度的修炼，有的甚至已经游刃有余，看不出疲色。 再两个月，已经没有弟子再抱怨了，反而修为突飞猛进。 只有姜璃浅一人，每天还是满满的疲惫之态。 有时候，她甚至累得在抄书的时候直接睡着了。 水莲儿和秦北尧不得不时时刻刻盯着她，在她要睡着时，及时把她叫醒，以免又被江月明逮着受罚。 “璃浅，你为什么会累成这样？”水莲儿不解，按理说，资质最好的就属她了，为什么所有弟子都适应了这些修炼任务，反而她却不行呢？ 第136章 月华 姜璃浅却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璃浅！”水莲儿有些急了。 秦北尧却拉住了她，看向了姜璃浅：“如果有困难，就找我们，不必一个人承担。” 前世今生，无人会这样对她说。 她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所以她只是对着秦北尧点了点头，然后迎着清冷的月光，自己一人独自出屋，找了一处无人在的崖边盘腿坐下。 冷冽的夜风不停地从崖底刮上来，擦过脸颊时，总有种生硬的疼。 此时，头顶明月高悬，身下悬崖百丈，而她就在这一明一暗间慢慢闭上了眼睛。 乾坤心法起，周围的灵气似乎凝滞了一瞬，然后前仆后继涌入了她的身体。 渐渐的，一层淡淡的紫色屏障笼罩在了她的周身，轻柔的月华从天际倾泻而下，一丝一缕包裹住了屏障里的小人。 随着时间的消逝，月华竟然在紫色灵力的牵引之下附着在了姜璃浅摊开的手心中，宛如穿针引线般，一点点编织什么。 等到卯时已至，姜璃浅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手中已经握上了一把通体散发着灵光的灵剑。 她拿着灵剑，倏然起身，衣袂蹁跹，拂过猎猎寒风。 来到广场时，众弟子们才堪堪从入定中出来，一个个前往法器架上拿走接下来要用的灵剑。 秦北尧和水莲儿两人的眼神却东张西望，见到站在阴影里的姜璃浅，立即就跑了过去。 “每次都来这一遭，我的小心脏都快受不了了，早晚有一天都被你吓死。”水莲儿嗔了姜璃浅一眼，将一个小小的木头娃娃交还到姜璃浅手上。 姜璃浅低头看向她递过来的木娃娃，却没有接。 这个木头娃娃是大师兄改造过给她的，虽然没什么攻击力，却可以通过体内的阵法暂时改变外在的容貌，幻化成一个人的样子。 只要不是特意去查看，根本不会被发现。 每次寅时打坐，姜璃浅都会提前把这个木头娃娃给水莲儿，让她在众人都入定后，启动木头娃娃里面的阵法，幻化出她的样子，鱼目混珠，装作她也在广场上打坐。 而她自己则离开广场，去了崖边。 以月华之术，编织一把属于她自己的灵剑。 这一点小伎俩，她知道，瞒不过江月明，只要他来盯着，一定能看出木头娃娃的幻术。 不过除了第一日他亲来过广场，监督众弟子打坐之后就再没来过，姜璃浅根本用不着花心思瞒他。 前世的他，也是如此。 江月明是不会耐烦总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这些小弟子身上的。 姜璃浅一直有种隐秘的感觉，她觉得江月明一直在暗暗准备着什么，很重要，并且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完成。 “莲儿，多谢你这些天一直帮我隐瞒，我想今天过后，就不会再用到它了，所以它就送给你吧，以后说不定你也能用到。” 水莲儿眼睛一亮：“真的吗？璃浅，你真的太好了！” 她一直觉得这个木头娃娃好有趣，就想着日后找机会缠着璃浅给她玩玩，没想到她居然直接开口给了她。 果然知她者，莫若小豆芽呀！ 水莲儿高兴得拼命往姜璃浅身上蹭，姜璃浅不习惯跟人这么亲切，脸色红了又红，身体也僵硬地动不了。 好在秦北尧及时把她扒拉了下来，算是救她一命。 姜璃浅赶紧感激地看了秦北尧一眼。 秦北尧挑眉，意思——不用谢。 “列队，开始挥剑，次数一万，不得偷懒。”暂时代管他们的外门师兄高声打断所有人的交谈，众人纷纷在自己的地方站好，握住灵剑开始随着大众一起挥剑。 姜璃浅立在角落，旁边和前面就是水莲儿和秦北尧，后处无人，她挥剑的时候，脸色有点白，手也有点抖，好在无人注意。 但如果有人此时从姜璃浅身边走过，就能看到她手中灵剑之上不正常的灵光流动。 好不容易挨过挥剑结束，众人开始三三两两归还灵剑，回启明斋读书练字。 启明斋的弟子都还小，习字读书是必须的，每人每日都有必须要看完的书和要练的字帖。 姜璃浅让秦北尧和水莲儿先进去，自己一个人去归还灵剑，等人都走干净了，她手一松，手中灵剑的表皮开始褪去，慢慢变成白色的灵光，然后消散在风中。 她猛地摇晃了一下身形，勉强扶住法器架站好，缓了好一会儿才拖着略微沉重的步子走进启明斋。 拿起书翻开的时候，她的眼皮已经开始上下打架，即便她极力忍着，想办法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铺天盖地的疲惫还是如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要将她吞没。 “璃浅！” “璃浅！” “快醒醒，璃浅！” 姜璃浅一下惊醒，手里的书本“吧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水莲儿和秦北尧都担忧地看向了她。 姜璃浅揉了揉眉心，朝他们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秦北尧和水莲儿知道她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但她不说，他们也只好遵从她的意愿。 本来是要按部就班习字，然后去炼体的，但今天却有了不一样。 自从列了表单后，一直没怎么露脸的江月明今天竟然来了斋里，水莲儿更是在诧异之后，直接看向了姜璃浅。 难道璃浅说的，以后用不着木头娃娃，指的是斋老今日会来吗？ “诸位，想必这四个月的闭山生活，诸位一定过得很滋润吧？”流光溢彩的折扇随风摇动，江月明懒懒倚在座椅靠背上，眼眉微微上挑，嘴角轻勾，月白金丝暗纹的衣袍铺散在白玉椅座上，俊美非常。 看起来似乎今天心情很不错。 堂下的弟子本见到斋老前来，还头皮发麻，心下惶恐，觉得他一定又是来搞事整他们的，听到他这么说，本来悬着的心好像一下落了实地，死的不能再死。 他们敢肯定，他的确就是又来整花样的！ 江月明的视线轻轻扫过他们面如死灰的脸，心情更好了几分。 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笑道：“知道诸位每天如一日，定然乏味，自今日起，就不用按列单行事，也不必日日听本斋授课，自由发挥就好。” 第137章 禁地 就这样？ 弟子们狐疑地看向了他。 江月明却颇为满意他们的神情，摇扇子的手停了停，悠悠开口道：“启明山东北角，乃山中禁地，有月明虫生，可入药炼丹，清心凝神，最后这两个月，诸位可愿入禁地，为本斋寻来三万六千只月明虫，炼丹入药？”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都已经死心的众弟子，更是面无血色。 启明山禁地，就连乾坤宗外都有所传闻，宗内弟子更是无人不知。 听说启明山禁地之内乃一洼月牙湖，湖水只没过脚踝，并不深，湖内彩石堆叠，灵气缭绕，衬得湖水如晚霞绚烂，格外好看。 这般钟灵毓秀之地本不该为禁地，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有传闻，说月牙湖底有一形容可怖的厉鬼，青面獠牙，眼失腿断，可吞人魂魄，吃人骨髓，最好食修士心脏，以涨自身阴气。 因杀戮过重，罪孽滔天，难入轮回，连鬼修都做不得。 乾坤宗也不是没有召集过弟子进去查看过，但都无功而返。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宗内长老恐有弟子在此遭遇不测，索性将此地划为禁地，没有特殊情况，不可入内。 传闻传闻，自然越传越可怖，甚至可止小儿夜啼。 试想，他们这些萝卜头，谁敢进去，这不是找死吗？ 别说找什么月明虫了，狗屁！ 这是要彻底整死他们的意思了？ 堂下弟子恨不得群起而攻之，扑过去咬他，但明面上谁也不敢说一句不愿，当下气氛居然就这么诡异地沉寂了下来。 江月明也不恼，轻轻笑了一声，叹道：“既然诸位都默认愿意为本斋去寻月明虫了，那就收拾收拾，去禁地边上集合吧，本斋亲自送你们进去。” “……” 到底谁默认了啊——！ “怎么，本斋猜错你们的意思了？”轻飘飘的眼神瞬间扫过堂下每一个人。 众弟子只觉得呼吸一紧，立即起身垂首，严明自己的决心和立场。 姜璃浅本不想跟着一起去，反正她被罚习惯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桩，可是江月明却意有所指地对她说了一句话：“浅儿，广场灵剑未收，你且收拾好再去吧，本斋等你。” 她脸色微白，一下捏紧了袖口的暗纹。 只一会儿，她起身，说了一句：“是。” 等所有人走后，姜璃浅才走出启明斋。 她微微屏住呼吸，指尖发凉，一步一步走向广场，待目光所及，触之一排排架上的灵剑时，脚步陡然止住。 无数的神色从她漆黑蒙雾的眸子划过，又一点点褪去，露出里面的苍凉和茫然。 她的心空落落的，像是破了个大洞，任由狂风呼啸而过，噬骨带血。 “玲玲！” “玲——！” 一声清脆的铃音将她猛地拉回清明，姜璃浅下意识朝某个方向看去，心海翻涌，却只能敛目平息，回头，再次迈开步子，走向摆放灵剑的架子。 明明知道不该，可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碰触在剑锋之上，一下出了血。 可是灵剑却似乎十分厌恶她的碰触一般，“唰”地一下飞出，纵剑跃入临近的溪水中，一直到鲜血尽失，才跃出溪水，斜斜插入地面。 心尖狠狠一颤，姜璃浅的眼睛瞬间一红，差点就要有温热的液体流淌而出。 她没告诉水莲儿和秦北尧。 她之所以每日会那么累，其实是因为——她没办法拿起一把剑。 她的剑心已失，就算是最低阶的灵剑，也不会为她所用。 而练剑习剑，是乾坤宗弟子最基本的修炼之一，也是大多宗门弟子都会的，哪怕只是修习很基本的剑术。 可她却没办法拿起这些架子上的任何一把灵剑，也就没办法和他们一起练剑，为了不让自己鹤立鸡群，不得已她只能在每日练剑之前去无人的崖巅，利用月华精气，以自身灵力为引，以识海灵剑之貌为阵，一寸一寸编织一把和架上一模一样的灵剑。 不过此剑非彼剑，并不是真正的灵剑，而是月华精气聚拢成型，所以她能拿在手里，却没什么灵剑该有的威力。 只是样子像罢了。 但此法极为消耗人的精神力，灵剑的编织，成型，挥动，都需要靠精神力控制，她现在不过炼气期的修士，精神力有限，几乎每天都在强撑。 好在，她知道，四个月后江月明就不会让他们一起练剑，而是去禁地。 每一代弟子入启明斋，最后两个月都是入禁地，只是出来后，并不被允许谈及禁地之事。 而今果然如她所料一样。 只是她没有想到江月明会让她来收拾这些灵剑。 前世，她爱剑。 一招一式，一锋一面，都像是存于她本身，刻进了骨子里，浸没到灵魂深处。 今时今日，她却，不敢再看剑。 压下心底翻涌而出的酸涩，姜璃浅拿出储物袋，用雷灵力将灵剑连同古架一起放入，最后她走到溪边，定定望着插入地面的那把灵剑，过了好一会儿才尝试用雷灵力隔空将它也放入储物袋中。 起初一切顺利，可眼见着灵剑就要被放入储物袋，突然，剑身一颤，发狂起来，竟然在无人控制之下划烂了储物袋。 哗啦啦的灵剑从天而落，像是下了一场灵剑雨。 姜璃浅呆呆立在原地，浑身冰凉。 就连灵剑要刺到她身上也不自知。 “喂，发什么呆？还不躲开！”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此刻的寂静。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抱住，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堪堪滚出灵剑落地的范围。 “我说你，怎么呆呆傻傻的？小测验上不是挺机敏的吗，这个时候怎么跟只呆头鹅一样？要是那些灵剑全砸在你身上，你有九条命也得玩完！” 气鼓鼓的声音夹杂着恨铁不成钢。 姜璃浅抬眸望去，就见一个扎着蒲桃髻的小姑娘叉腰瞪着她，两颊上粉嘟嘟的，还带着婴儿肥。 “多……多谢。” 她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发觉手脚发麻，一时又摔了下去。 第138章 叶安安 “唉，我说你！”小姑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将她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她瞪了姜璃浅几眼，想要说什么，可是看见她满面泪水时，到口的话又全部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姜璃浅并没觉得难过，看到小姑娘一时愣住的神色时，还疑惑不解地眨了两下眼睛。 可就这两下，就有冰凉的泪珠坠落在她的手背上，她猛地瑟缩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她要流泪？ “哎呀，不就是收灵剑嘛，我帮你，别哭了，搞得我欺负了你一样。”小姑娘拉住自己的袖子，在姜璃浅脸上胡乱一擦，然后自认倒霉地重新拿了个储物袋，把灵剑全部装进去。 “走吧，斋老说，怕你不知道禁地在什么地方，等你收拾好后，就让我带你去。” 姜璃浅没想到自己会被人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竟难得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微微抿了抿唇，动作踟蹰，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姑娘回头瞅了她一眼，微微挑眉，发髻上坠着的两只玉蝴蝶在风中摇摆起舞，眼若盛阳：“本姑娘名唤叶安安，是你的同门兼同窗，也是宗门比试时，一定会打败你的对手。” 叶安安？ 御兽峰峰主最最宝贝的徒弟，听说是自己主家嫡亲的血脉，出生时就有百鸟朝贺，兽王垂服的吉兆，天生便有让灵兽亲近的能力。 是御兽峰百年来最有天分的弟子。 御兽峰峰主一直把她当眼珠子疼，听说她在启明斋受苦，有好几次都想硬闯启明山，把宝贝徒弟带走，只可惜宗门铁律大于山，江月明放话，若走，便直接宣布她在启明山的课业不合格，逐出乾坤宗。 护短如御兽峰峰主，也只能七窍生烟地拂袖而去。 说来也是惭愧，姜璃浅这辈子只想尽力缩小自己在乾坤宗的存在感，启明斋的事她并不大爱去听，弟子们谁是谁，来自哪个峰，又对什么擅长，她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要不是有个人缘极好的水莲儿天天在她耳边唠叨这些，她还真不一定知道叶安安的事。 没想到她居然一上来就自报家门，还说要在宗门比试上打败她！ 可是——她并不打算参加宗门比试。 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我……”她看了看叶安安带着朝阳生气和锐气满满的眼睛，一时竟有些狼狈地撇开视线，“我叫姜璃浅，今日之事，多谢。” 叶安安不在意地摆手：“小事一桩，我们走吧，晚了，那只老狐狸可又要作妖了。” “……”姜璃浅错愕地转头看她，实在没料到她居然比水莲儿还大胆，直接就当着她这个不太熟的人的面这么不客气地说江月明。 叶安安却朝她作怪地扬扬眉，先一步往禁地走去。 姜璃浅在原地站了站，立即跟了上去。 路上，叶安安侧头看她，特意道了一句：“小测验，你很厉害。” 姜璃浅感觉她的语气算不上是全然夸赞，只能低低应了一声，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叶安安蹙了蹙眉，问她：“你是一只不会说话的葫芦吗？” “？”姜璃浅不明所以地回望她。 “在启明斋里就不见你怎么说话，现下也是我十句，你一句都没有，沉闷闷的，你不会觉得憋得慌吗？” 姜璃浅哑然无言。 脸上半红半白，说不上是生气，还是自惭形秽。 她其实并不是不爱说话的性子，虽然真的话不多，可绝不像现在这样，一日下来，宁可一句不言。 只是经历那样惨烈的前世，她已经没有办法真的像个小姑娘一样，天真明媚，无所顾忌，意气风发，无时无刻都有着一股子往前冲的劲儿。 只要闭上眼，她就能感觉到前世她死时，血液流逝，骨骼化灰的痛楚。 心魔，心魔，困住她的牢笼，是她亲手上的锁。 她打不开。 自然也没什么兴致多说话，和人打交道。 叶安安瞧着姜璃浅变了好几下的脸色，最后竟然还能平静地一言不发，走在她身边，心下讶然的同时，不由更生出一分佩服和战意。 她师尊说了，越是厉害的修士，越能做到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姜璃浅，估计就是这样的修士。 有意思，看来宗门比试，她能好好玩玩儿了！ “算了，我也不勉强你，总之，你记住，宗门比试，我叶安安可不会让你一个人出尽风头。”说完，她停下脚步，手里的储物袋往前一抛，落进一人手里，随后便先一步踏入了一片蒙着白雾的地界。 姜璃浅微微错愣之后，正想跟着一起进去，没想到却被江月明拦了下来。 她转眸看他，不知何意。 江月明难得沉默了一瞬，似有纠结，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将一颗小珠子递到了她手里。 姜璃浅不明所以。 “这是留影珠。”江月明咳嗽了一声，干干解释。 姜璃浅当然知道这是留影珠，关键是，他给她留影珠做什么？ “我需要知道禁地里的一切事。”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姜璃浅惊疑不定。 “斋老，您不会不知道，自从有厉鬼流言传出，每个踏入启明山禁地的弟子，都需发心魔大誓，不得道出禁地之事，更不许外传吧？” 江月明当然知道这个规矩，他是启明斋的斋老，送弟子入禁地已不知多少次，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清楚？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对她如此说。 “本斋不需要你把禁地里的事告知于本斋，本斋只需要你把禁地里的一切录于留影珠，然后带给本斋即可。” 姜璃浅没有应承此事，反而双手将留影珠奉还：“斋老，虽然你身为师长，师长之令不敢不从，但禁地之事不得外传，钻漏子只会给您，还有弟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恕弟子难以从命。” 前世，她自己虽然因清止仙尊之令，另有它事，没有入禁地，但江月明身上有一件秘事，她是知道的。 那就是，江月明曾被清止仙尊下过禁制，自身无法进入禁地之中。 第139章 威胁 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既然能让清止仙尊亲自设下禁制，想来一定不是随随便便的小事。 她可不想淌这趟浑水。 谁知江月明对她的拒绝却表现得很平淡，仿佛知道她不会乖乖听他话似的。 眼角挑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懒散地斜靠在一旁的石柱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她。 随后轻悠悠开口。 “姜璃浅，本斋知道，你是一个聪明人。 “而且是一个有着不同寻常秘密的聪明人。” 说完，他不给姜璃浅任何说话的机会，一挥袖，半空便出现了两块影像。 一块是她在千面盒里施展五行灵术救许宥安和熟练运用镇灵珠破解石阵的影像，另一块则是她利用月华编织灵剑，还有触碰灵剑，灵剑却弃她而去的影像。 一帧一帧，将她眼中的镇定，从容，错愕，悲伤，全部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两人面前。 无可辩驳。 无法解释。 无声沉默。 “您是在威胁我？”片刻，姜璃浅勉强扯出了一抹笑。 讽刺又自嘲。 果然，重生之人如何可能不露出破绽？ 她还是太天真了。 “你可以这么以为。”江月明垂下目光，不知道在看什么，语气冷淡轻缓，格外从容，似乎认定了她会如他所愿。 事实上也真的如此。 如果是刚重生的时候，姜璃浅绝对会对此无所谓，威胁，恐吓，杀人，刀剑相向……她都不在意。 大不了一死了之。 她根本找不到任何自己重生的意义。 可是现在—— 她清楚地知道，她不想。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犹豫，开始挣扎，开始想要活下去，一闪之念如星星之火燎原。 师尊，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水莲儿，秦北尧，干娘……还有她的小师弟。 有些人无声无息就印刻在了她的心间，即使她曾抗拒过，厌恶过。 牵绊，是脚上的镣铐。 一步一印，或许总要带着血。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又重新走上前一世的老路，但如果这一步不迈出去，至少结局还是和上一世一样。 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不甘心。 她真的不甘心。 她从来都做不到清止仙尊那样，无情无欲，无求无心。 或许，她真的是只能让清止仙尊失望的弟子。 她有太多的得不到，所以有太多的想要得到。 她不能，也不容许有人破坏她现有的平静生活。 “好，我帮你。 “但弟子斗胆，希望斋老也能明白一件事，威胁一次便罢，若一而再，再而三，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说完，她捏紧手里的留影珠，头也不回踏入了薄雾之中。 江月明微微眯了眯眼。 忽地气笑了。 兔子么？ 恐怕是隐忍着不愿露出利爪的狮子吧？ —— 穿过薄薄的雾气，入目就是一望无际的湖水。 湖水清澈冰凉，却不觉得阴寒，五彩斑斓的彩石映透着波光，仿佛是一汪流动的彩虹，蜿蜒在天地之间。 月牙湖呈月牙状，但实际踏入湖中，就能感觉到月牙湖有多大，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边际，只有零零散散的礁石遍布其中，像是天公随意撒下的几点星子。 此刻进入禁地的弟子们全都三三两两站在了礁石之上，姜璃浅往那方扫了扫，一眼便瞧见水莲儿朝着她挥手，秦北尧正站在她身边，也一同往这边望。 她没有犹豫，足尖一点水面，凌空飞了过去。 “还以为斋老又要故意为难你呢，本来想陪你一起去收灵剑的，谁想斋老下了死令，谁都不许陪你，正担心着呢，还好，你完好无损地来了。”水莲儿一见到姜璃浅，就一连串话说了开来。 姜璃浅觉得心中暖意升腾，忍不住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 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水莲儿一愣。 好半天，她才呆呆说了一句话：“璃浅，你没发高烧吧？” 姜璃浅轻笑了一声，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阿姐，我不能抱你吗？” 水莲儿的脸蛋迅速染上了薄红，整个人僵硬得像尊石雕，动都不敢动。 怎，怎么回事？ 她怎么心跳那么快？ 到底什么情况，璃浅怎么突然这么主动？吃……吃错药了？ “你别逗她了，马上要入夜了，月明虫只在夜里出没，我们得做好准备。”秦北尧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重重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气氛。 姜璃浅朝他一挑眉。 秦北尧立马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天看月亮。 “好啊，姜璃浅，原来你是故意逗我！”水莲儿气呼呼地，扑过来就挠姜璃浅的痒痒。 姜璃浅赶忙逃窜，一个翻身落到了另一处礁石上。 水莲儿正要追，整个天空忽然从晚霞漫天的傍晚陷入沉沉的夜色，天地之间，瞬时像是盖上了一层黑漆漆的油布，透不出一丝光亮。 有弟子燃起了照明的符纸，也有弟子拿出了自己的夜莹石……不一会儿，礁石上便纷纷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秦北尧拿出了一沓照明符纸，不要灵石似的，一下燃了七八张，周围的湖水瞬间清晰可见。 水莲儿也不和姜璃浅闹了，两人立即聚集到了秦北尧身边。 “说来，我还不知道月明虫长什么样呢，等会儿要是抓错了怎么办？”水莲儿开口道。 姜璃浅想也没想，直接告诉她：“月明虫生于禁地月牙湖，形状便如月牙一般，长一寸，头上有两根黑色的虾须一样的触须，呈白色，可潜水，可飞行，却并不长羽翼，很好辨认。” 水莲儿反正已经对她的博学见怪不怪了，又追问：“那我们该怎么抓它？它伤不伤人啊？” 姜璃浅蹲下身，手指拂了一下水面，双眼染上一抹担忧。 月明虫并没有攻击性，甚至说得上温和，就算有人上去踩两脚，它都不会吭一声。 不过…… “它并不好抓。” 在禁地里的东西，它就不可能简单。 月明虫生于水中，长于月色之下，只要月辉洒落，就会从水中现出身形，宛若鱼儿一般，在月辉中游动。 第140章 好冷…… 而月辉和水，也是它最好的保护盔甲。 “它……” 姜璃浅刚要点出其中的厉害，一轮圆月忽然升出湖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东南斜角。 明亮的月辉似瀑布一般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照亮了大半的月牙湖。 湖水波澜流转，一波一波的水浪反射着清冷的月光，一时之间，明月入水，碧波撒星，夜幕模糊了天地的界限，天和水仿佛融在了一处。 白衣蹁跹的弟子们站在礁石上，宛如一点白灵花开在了天地之间，分不清是自己醉倒在了星海月梦里，还是星月皆醉，尘落世俗凡间。 如此盛景，看得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久久不能回神。 就在这时，澄澈的湖水突然荡开一圈一圈大大小小的涟漪，在涟漪中央，有一通体呈白，头顶两根白须，形如月牙的小虫子从水里游了出来。 但见那月牙虫未生双翼，却能浮于水上，在月色清辉下欢快地游动，畅意地吸收着皎月精华。 一闪一闪的水光裹在它们身上，再由明月夜一照，细细碎碎，像是一地碎片琉璃，格外好看。 有弟子见月明虫出现，兴奋地大喊了一句：“是月明虫！”然后伸手就去抓靠得他最近的那只月明虫。 哪曾想他的手指刚刚碰到笼罩在月明虫周身的月光，立马像是碰到了万年玄冰一般，整个手掌从指尖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冻麻了去。 还是他身边的同门发现他脸色不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的手拉了回来。 那弟子仿佛冻得舌头都不利索了，全身上下一直在发抖：“……冷……好冷……” 同门没想到连月明虫的边边都没碰到，就遭受如此重创，大骇，赶忙喂他吃下一颗暖寒丹。 待他缓过来点，手指头已经能动了，才提醒他一句：“记得付灵石，十块下品灵石，童叟无欺。” 那弟子咬牙。 “你根本就是趁火打劫！” 同门摸着鼻子嘿嘿一笑：“反正你都吃下去了，我也不算狮子大开口呀。” “……” 这边动静是归于平静了，可是那弟子仅仅是碰了一下月明虫身上披着的月光，就被冻到说话打结，还需要暖寒丹逼出体内寒气，这不由在众人心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没想到眼前这场美景美则美矣，却如此骇人，竟另有乾坤。 现场的弟子们都是炼气期，大家水平都差不多，那冲动要徒手抓月明虫的弟子一碰就寒气入体，想来他们也是如此。 本来跟着要抓月明虫的弟子一个接着一个收回了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还好他们下手慢。 但。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总不能月明虫近在眼前，他们就只能干看着吧？ 这三万六千只月明虫要是抓不够数，按照斋老那个脾性，说不定会把他们关在这里关到死…… “《博兽志》有言，月明虫，喜阴喜水，本身性情温和，并无攻击力，但其依附水月而生，天然就有凝聚水月寒气入体，加以修炼的本事，修者触之，必受寒气侵扰。” 一道娇音忽然打破了此刻的寂静，姜璃浅讶然居然有人也对月明虫这么了解，抬眸望了过去。 就见水天之间，一个坠着蝴蝶玉流苏的小姑娘仰首坐在一块高高凸起的礁石上，仙裙铺散，明眸皓齿，那怡然惬意的模样，仿佛她就是这儿的主人。 而她周身，星星点点的月明虫围绕在她身边，虽不靠近，但极为亲近。 姜璃浅微微眯眼，嘴角无意识露出了个笑。 没想到，御兽峰峰主最宝贝的徒弟，不仅能引百兽亲近，居然对月辉生出的精灵也能有效。 还真是省事的天赋，她要抓起月明虫来，可比别人要容易多了。 如果把月明虫换成别的什么灵兽，恐怕口袋一张，人家自己就往里跳了吧？ “这虫如此阴寒，该怎么抓呢？用灵符或者法器可以吗？”见她搬出了《博兽志》，想必对月明虫很是了解，立刻就有弟子问出了声。 叶安安晃着自己交叠的脚丫子，本来该穿在脚上的绣鞋早不知被她甩到了哪里去，一颗颗水珠顺着她白皙的脚踝往下滴，晶莹剔透。 “月明虫附着月辉而生，只要月亮在，它就能隔绝任何灵力对它的碰触，做不到隔空取物，将它抓住的。 “但是，月亮一旦消失，月明虫也会消失，咱们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至于法器嘛，”她笑，眼眸弯弯，盛满了莹莹皎月，“月明虫可是很胆小很脆弱的哦，一旦力度不对，马上就会死了，我是不介意用法器的。” “当然，有高明者，可自决。” 说着，她笑意弯弯的眼睛就朝姜璃浅站着的方向看了过来。 明明隔得距离不近，却挑衅意味十足。 姜璃浅挑了一下眉毛，未发一言。 “啊，那，那照你这么说，我们不是永远别想抓到月明虫了？”弟子们顿时垮下脸，一颗心狠狠沉入谷底。 叶安安见姜璃浅不接话，眼尾一扬，笑道：“那倒不至于如此，还是有法子的。” 她的话音落下，和姜璃浅隔得不算远的顾城雪突然开了口：“你说月明虫喜阴喜寒，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它们畏阳畏暖，可用火之一类捕之？” 叶安安的眼睛亮了亮，笑得更加开心了：“哎呀，咱们这一辈，果然还是有趣的人多！ “没错，要抓月明虫，最省事的办法就是用火，不过不是用火攻击它们，而是像这样……”叶安安抬手，一圈火灵术施展而出的火焰绕转在她的周围，然后仿佛穿针引线一般，横一圈，竖一圈，最后竟然结成了一个小小的火球，将一只月明虫困在了其中。 月明虫被火球包裹着，难受地游动扑腾，却没办法进入湖水中，身体里的寒气也在火球的炙烤下慢慢化成白雾消散在夜色下。 没一会儿，月明虫就缩水了一般，浮在空中不动了。 这时，叶安安拿出一只玉瓶，将月明虫收了进去。 第141章 彩虹签 众人看到她这一番操作，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学着她的样子去抓月明虫，果然成功了。 “太好了，总算能抓到这些虫子，够数了，咱们就能出去了，我都想泡药浴的那片池子了。”有弟子开心地拍手高喊。 其他弟子闻言，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有办法抓月明虫就好，就怕没办法干等着。 正开心着，原本挂在天上的月圆忽然开始变化，由圆月慢慢变成了细细的一弯月牙，正好映照月牙湖的形状。 而本来浮于湖水之上，游动于月辉之间的月明虫在圆月变化的一瞬间，便纷纷消失在了夜幕里，再找不到一丝踪迹。 从圆月升起，到圆月变化成月牙，前后竟然连一个时辰都没有。 而且月明虫并不聚集而生，反而分布的很开，一块礁石周边最多不过分散了两三只，有的就礁石更是一只都没有。 当然，叶安安除外。 可饶是叶安安体质特殊，围在她身边的月明虫也不超过两手之数。 一直观察月明虫变化的赵漳不禁忧心开口。 “这个法子虽然能轻松抓到月明虫，可是效率太低，要抓够三万六千只，又得是在夜晚有月亮的时候，就算我们全都分开一个个去找，十二个时辰不停歇，恐怕没有个一两个月，根本抓不够。” 更何况，压根没有十二时辰可抓，就连一个时辰都没有。 而且他还发现了，叶安安施展火灵术，用火球去包裹月明虫时，月明虫会由温吞变得很急躁，游速也非常快。 叶安安是天赋好，修为高，火灵术对她来说不难，所以才能成功抓住月明虫，但对其他弟子来说，就未必都能这么顺利了。 不是抓不到，但肯定要下一番功夫。 时间本就紧张，如果单纯只这样去抓，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跟赵漳持相同观点的弟子很多，大家纷纷交头接耳商量着对策。水莲儿和秦北尧也和姜璃浅讨论起如何有效且快速地抓捕月明虫。 水莲儿说了两个点子，下一秒就被自己否决了，秦北尧一直沉吟着不说话，紧锁着眉头。 姜璃浅看着他们，张口想要说什么，又不声不响地闭上了嘴巴。 其实以她一个人的能力，要抓这么多月明虫确实有些困难，但最多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可她并不想出这个风头。 江月明无缘无故让他们来抓月明虫，必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如果全身心扑进抓月明虫的事里，这么大一片湖，灵力定然飞速耗尽，到时候如果出点什么事，可就麻烦了。 况且…… 袖中的留影珠触手冰凉，时刻提醒着她，她还有要事要做。 三人正讨论着呢，忽然好几个礁石上的人飞往了他们这里，然后在三人面前落定。 姜璃浅扫了一眼，嗯……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我们都商量过了，觉得分组施展火灵天网术，每组负责一片水域，以天网广撒，比个人单独用火球去抓月明虫要快些，不知道你们觉得如何？若有更好的方法，也可细说。” “火灵天网？那算五行灵术中的高阶术法了吧？”水莲儿的眼睛微微瞪大，主要还是心虚，她的五行灵术可不怎么样，若弄个小火球还行，要施展火灵天网，她估计悬得慌。 来的人里就有赵漳，几人有些交情，看到水莲儿左右漂移的眼珠子，赵漳立马就知道了她的担忧，开口解释道：“并非个人施展火灵天网，而是小组一起，面积越大越好，只要小组中有一人熟练，其他人也不过是提供灵力支撑天网抓住月明虫而已，不必担心。” 啊，是这样吗？ 水莲儿不好意思地揪了揪自己的裙边。 秦北尧瞟了一眼赵漳，不动声色地站到水莲儿一边，两人挨得极近。 不过水莲儿心大，倒没注意，赵漳却微微一笑，识趣地往后退了半步。 “如何分组？”姜璃浅问。 分组的人关乎她能不能顺利偷偷用留影珠录下禁地里的场景，她还是比较关心的。 “抽签。”赵漳身边的男修开了口。 姜璃浅认识这名男修，他唤宋子茗，是丹峰的亲传弟子，也是丹峰峰主常常挂在嘴边的，特别喜欢炸丹房的头疼徒弟。 三师姐算是丹峰峰主半个徒弟，和宋子茗自然认识，她还在丹峰养伤时，宋子茗也因着这一层关系来看过她，每次都是抱着一大堆瓶瓶罐罐，以至于她一度以为他不是来看病人的，而是正好有个病人落他手里，可以放心大胆地试药。 但此人表面上绝对是谦谦君子的做派，她也挑不出毛病，只能自己心里暗暗疑神疑鬼，郁闷至极。 “什么时候抽？”姜璃浅觉得抽签也可，只要不是跟顾城雪，或者云如意在一组，她都能接受。 宋子茗朝她一伸手，一只带着竹签的竹筒就递到了她面前。 “现在。” 姜璃浅默默看了他一眼，抬手去拿竹筒里的签子。 签子上面没有字，只底部有颜色，她抽的是紫色。 水莲儿觉得新奇，见姜璃浅抽完，立马也跟着抽了一根。 是红色。 秦北尧见她们俩抽的颜色不同，有些为难，不知道自己该和谁组一队比较好，不过他属实多虑了。 他抽的既不是紫色，也不是红色，而是蓝色。 “里面的竹签，是彩虹的颜色吗？”水莲儿好奇地问。 宋子茗点头：“这里的湖水，白天看起来就五颜六色的，跟彩虹一样，索性就用彩虹之色分组。火灵天网需要耗费的灵力多，分七组也差不多了。” 水莲儿指着不远处也在抽签的弟子：“他怎么抽的是空白签？空白签代表什么啊？” 赵漳帮着解答道：“这里毕竟是禁地，虽然到目前为止，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出现，但没出现不代表就没有危险，如果我们都去抓月明虫，一旦发生什么事，只会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需得防患于未然才行。” 第142章 究竟要做什么 水莲儿“哦哦”了然。 姜璃浅却很意外他们几个不大的小少年，居然已经这般心思缜密，果然都是世家培养出来的，惊才绝艳的子嗣。 就是和只能一路摸爬滚打的她不一样。 “璃浅妹妹，”宋子茗冲着姜璃浅笑了笑，举起他自己抽的签，“我也是紫色，我们同一组，可要妹妹多多照顾我了。” 姜璃浅嗫嚅了一下唇畔，终究没开口。 算了，宋子茗虽然不是省油的灯，但总好过让她讨厌的那两人，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也跟她一组。 姜璃浅略有忐忑地等着所有的抽签结果出来。 好消息是，云如意确实不是和她一组，她抽的是橙色，不好的消息是，顾城雪抽的也是紫色，正正好和她t同一组。 姜璃浅不好公然反对抽签的结果，只能暗暗咬牙，骂一句“贼老天，不干人事”！ 水莲儿不大情愿和姜璃浅分开，秦北尧比她还不情愿，但结果已出，两人也无可奈何，三人只能暂时分道扬镳。 姜璃浅随着宋子茗等人来到紫色一组，看到已经到那儿的顾城雪时，特意站得离他远了些。 本来要上前一步打招呼的小少年，动作一滞，只能垂着眸色，默默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是晚上，他们这一组是由好几块夜莹石放在礁石上生亮的，夜莹石虽然光晕明亮，即便只有几颗，也能看清附近的水面，但毕竟只放在礁石上，能照亮的地方有限，一会儿众人将天网铺开，势必有地方无法被夜萤石的光亮照到。 如果夜莹石能悬浮于空中，照亮的范围就能更大，他们负责的这片水域，也就能抓到更多的月明虫。 但是夜萤石除了能照亮外，本身并不能浮起，这就需要有人用灵力将它们托起。 当下所有人都看向了这组修为最高的顾城雪。 顾城雪也没推托，在众人的视线中，便要走出来，承担下这份苦差。 不曾想，他才往前迈了一步，一个小小的身影却比他更快一步，举起手主动揽了这份差事。 “我来，我可以负责夜萤石。”姜璃浅神色坚定，并且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搞砸，同时也不会耽误火灵天网的施展。 宋子茗好心问了她一句：“一心二用，很辛苦的，要是灵力不够，可能自身还会遭受反噬，你真的有把握？” 姜璃浅压下白他一眼的冲动。 她的身体状况他还不了解吗？在丹峰，多少瓶瓶罐罐的丹药她没在他的忽悠下吞了？她现在是什么修为，他门儿清，还在这边装模作样问她，装得倒是清风雅正，关心体贴的好丹仙模样。 虚伪，真是虚伪！ “放心吧，宋、道、友！ “就算是你被反噬，我都不会被反噬的。” 宋子茗扬眉笑了笑，转而搭上了顾城雪的肩膀：“也好，有人主动揽了，也省的麻烦城雪出手，咱们也能多抓几只月明虫，可不能被别的组比了下去。” 顾城雪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姜璃浅，发觉她并不喜看到自己后，默默抿住唇，攥了一下袖里的指节。 “既然如此，为防抓捕月明虫时配合不及，不如我们演练一遍，也好磨磨默契？”他提议。 在场弟子听了，并无异议。 一来，一心二用的苦差事，不是谁都想做的；二来，他们都是初次配合，能提前增强一下他们之间的默契，自然比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贸然抓月明虫得好。 姜璃浅虽然有点嫌麻烦，但也知道他们不是自己，无论从灵术上的熟练度和彼此间的配合度，都需要更多的磨炼，她身为组中一员，必然有义务配合。 只是站队的时候，她连带着和宋子茗都隔得远远的，更不用说是孤城雪。 宋子茗只当方才一番玩笑惹恼了她，挑了挑眉，也没做他想，顾城雪却要敏感得多。 他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这位乾坤宗阵峰的姜道友，但从她的神色间，她隐隐约约避开人群的举动，他直觉——她要做些什么。 而且这件事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他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放在施展天网的灵术上，只用余光暗暗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他很好奇，她究竟要做什么。 紫色组员纷纷在各个方位的水域站定，听从号令，开始极快地结印，而姜璃浅在结印的同时，以风灵术，将所有夜萤石托举升空，并且在不影响视觉的情况下尽可能地分散了开来，扩大了照亮水域的面积。 很快，一张火灵天网就从巴掌大的一小块，慢慢变得硕大无比，缭绕炙热光芒的火焰像是藤蔓一般死死缠绕住纵横交错的绳结，夜幕之下，一片火光。 第一次演练，很顺利。 趁热打铁，又演练了几次，大家便重新落回礁石上，或站或坐，有一搭没一搭交谈着，就等着圆月能再一次升起来。 只是这一等，反而等到了夜色褪去，暖阳当头。 算算时间，除去诡异的天象，确实是到了白天的时候了。 看来一天之内，真的只有那么短短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是月圆之时，可以抓捕月明虫。 这个事实让一直跃跃欲试的弟子泄了气，各个垂头耷脑地靠在一起，朝湖水扔着石子玩儿。 而宋子茗和顾城雪却很警觉，一直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姜璃浅觉着正好有人当看守，自己也无聊，干脆闭眼打坐起来，只是也不敢全身心入定，而是留了一丝神识在外面，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就能从入定中醒来。 好在一直平静无波，白日渐渐又变成了漆黑无比的暗夜，大家又等了一会儿，一轮皎洁的明月终于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顷刻，便有冰凉的月辉自九天洒落，似在湖面上结成了晶莹剔透的白霜。 紧接着消失无踪的月明虫又一个个从月牙湖中浮游而出，沐浴着皎洁的月光。 “事不宜迟，结天网！”宋子茗高喝一声。 众人听令，即刻站定位置，结印灵术，放出火灵天网。 第143章 血月 霎时间，一张焰火燎天的大网朝着欢快游动的月明虫罩了过去。 第一次行动很成功，在圆月消失前，居然抓到了整整二十三只月明虫。 这可是大大的战绩，其他小组显然没他们这组运气好，有的甚至才抓到了一两只，就连天生体质特殊的叶安安一组，也比他们这一组少抓了三只。 很奇怪，姜璃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看了还在那儿指挥着摆好收月明虫的玉瓶的顾城雪一眼。 也许是因为，抓捕月明虫的水域，他在的地方，月明虫出现的格外多，比之叶安安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这毫无道理，她很确信，顾城雪只是随便选了一个位置。 但这点疑惑很快就从她的脑子里过滤掉了，再次闭眼打坐，等待着第二次圆月。 月牙湖的湖水不冰不凉，就连吹过湖面的风都夹杂着一丝微微的暖意，带着湖上特有的潮湿。 其余弟子都兴奋地在礁石上，或者湖水里嬉戏打闹，只有姜璃浅一人隐于阴影处，吐纳调息，闭眼入定，仿佛万事不入心，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远远的，顾城雪看着她，心脏不自觉微微瑟缩了一下，有些意味不明的酸楚。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鲜活朝气的年纪，她却如同开败了的花一样，只有孱弱的，随时都要消散的一丝生气。 第三日，圆月起。 这一次，姜璃浅没有使用风灵术，而是用了本源雷灵术，在紫色电光的加持下，夜萤石的光芒更加璀璨夺目。 而留影石，正藏在这一片光芒之下。 所有人都忙着结天网抓捕月明虫，无人注意到夜萤石细微的不同。 姜璃浅一边用灵力稳住夜萤石，一边帮忙抓月明虫，忽然，她感觉到一抹视线落到了她的脸上，她立即转眸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几乎想也没想，她就加大了雷灵力的输出，只听“咔嚓”一声，悬浮在头顶的夜萤石一个个崩裂，周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而她，趁着这一瞬间众人的慌乱，将留影石收了起来。 禁地暂时就这样，该录进去的东西也录了，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方才一定是有人看向了她这边，她可不打算节外生枝。 “哎呀，月明虫跑了！” “快快，在那儿，是在那儿吧，看不太清。” “光呢？怎么回事？” “夜萤石怎么碎了？谁那儿还有夜萤石啊？” 弟子们在黑暗里七嘴八舌，大声呼喊着什么，多多少少心里还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惊慌的。 黑暗里，顾城雪的眸光明明灭灭，眼中半是疑惑，半是了然。 按照这片禁地不成文的规定，是不能带进留影石这类东西的，她既然胆子这般大，要么真的是不怕被逐出乾坤宗，要么就是有人作保。 想到启明斋斋主非要他们来禁地的样子，何种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斋老想要看禁地里的场景，为什么他想要看，却不自己来亲眼看看呢？难道是他不能么？他进不来禁地？ 乾坤宗藏着的秘密未必太多了些，只一个启明斋，他就看不透。 不愧是号称天下第一仙门的修真大宗。 姜璃浅见到这场因自己而起的慌乱，想到大师兄又给她塞的一对符纸，在里面找了找，果然有照明用的照明符。 她抓了一大把，全部燃向了天空。 属于紫色小组的水域立时又变成了一片光明。 “是发生什么了吗？”宋子茗关切地过来询问。 姜璃浅神色不变，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夜萤石和我的雷灵力相冲，这才……本来还想着这个法子能更亮一点的……” 宋子茗听到姜璃浅如此说，微微松了口气。 “不是妖兽袭击就好，辛苦你了，要是勉强得话，我来跟你换吧，我这里还有夜萤石，明日可以用。” 姜璃浅拒绝了他的好意，并且表示自己一定可以，今天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 然而话是撂下了，翌日抓捕月明虫时，夜萤石却又一次爆裂开来。 不过别误会，这一次可不是她出的手。 而且不止他们这边，别的小组的夜萤石也一个个全部爆裂开来，有燃烧照明符的，符纸也被突然掀起的巨浪一下扑打进月牙湖里。 四周刹那间一片死寂，黑洞洞的世界只有逐渐变化的月光还朦胧地照在湖面上，映透出每一张惊惶无措的脸。 不待众人反应，月明虫集体消失，原本清冷明亮的皎月竟然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慢慢变成了血红色。 而当血色月光落到月牙湖的一瞬间，本来的人间仙境一下变成了腥臭无比的污池。 漂亮的五彩石在血气弥漫中竟然也变成了一块块白色的骨骼，至于这些骨骼是属于妖兽的，还是修士的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太碎了。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一口一口，生生嚼成了这样。 原本随着清风微有波澜的湖面一时之间平静无比，平滑的湖面成了一面清晰的镜子，镜子反射着天上的血月，一股阴森至极的感觉瞬间笼罩整个禁地。 心中不好的预感猛地窜上心头，她想也没想，冲着众人就喊:“快上礁石，快！”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湖面一寸一寸结上了冒着阴气的寒冰，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寒冰的寒气已经将火灵天网的火焰冻住，而没有及时跳上礁石的弟子也被冻成了冰人，直直摔进了池水之中。 饶是如此，湖面居然一丝涟漪也没有。 而及时逃上礁石的弟子则愣愣看着这一幕，好半天都没有从差一点便要冻成冰人，生死不知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可接下来的变化根本没有让他们缓一下，接受现实的意思，一个披着长长的头发，看不清眉眼，浑身不停地往下滴着血的女人从镜子一般的湖水里慢慢浮了出来。 白到发青的肤色映照在血月之下，竟然透着奇异的活人之气。 第144章 女鬼 “鬼……厉鬼——！” 一声惊恐的尖叫打破此刻的宁静，被冰封住的空气好像突然动了，吓呆了的众弟子纷纷惊恐地后退，想要离那从水中出来的女鬼远些。 可那女鬼好似很爱看到有人尖叫逃跑的模样，干干瘦瘦，透着病态般白的修长手指轻轻朝着一个方向一点，一个想要向外逃的弟子瞬间被冻成冰块，直直掉进了水里。 众人心里大骇，更加慌张起来。 因为有三师姐的关系，宋子茗第一时刻就护在了姜璃浅面前，顾城雪下意识动了身形，也飞到了她身边。 可姜璃浅的视线却快速在弟子中逡巡，立马锁定住了正拉着水莲儿飞快地朝安全处跑的秦北尧。 眼见那女鬼又伸出了手指，这次对准的方向赫然就是他们两人，那女鬼见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还歪了歪头，玩味地笑了一下。 下一秒，冰冷的寒气已经袭击向了两人。 姜璃浅几乎想也没想，鬼魅的身影一晃，蓝色光芒大盛，她已经手持镇灵珠挡在了他们面前。 “璃浅！”水莲儿激动地喊了一声，想要过来帮忙，却被秦北尧拦住了。 “你修为不够，过去直接就被冻成冰块了，在这儿等着，我去！”秦北尧将自己压箱底的保命灵符塞到她手里，随即召出灵剑，冲了过来，和姜璃浅一起抵抗冰封而来的寒气。 面前的湖水一点点结成浓黑的寒冰，两人咬牙撑着，其他的弟子也在这一刻缓过了神，纷纷过来一起帮忙。 有弟子更是大喊:“《奇异记》有言，厉鬼者，怨念不散，集阴气而生，嗜血残暴，饮血长生，乃天地三界皆不可存之物，不得超生，不入轮回，遇之，当除！ “我等乃仙门守正弟子，岂可贪生怕死，让这等邪物残喘于世！” 他这一声，可谓是振聋发聩，激励人心，奔来还恐慌得不知所措的弟子，全都心气一升，定了定神，大家都是年少气盛的天之骄子，仙门之徒，听到此话，也不管这女鬼有多可怕，一时之间，各种法器宝物尽出，全都朝女鬼袭去。 只是这些法宝术法对女鬼的伤害微乎其微，女鬼也很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一个个使出全力，面红发涨的样子，只等他们都累得不行，再像玩蚂蚁一样好好地玩玩他们。 “我罚抄书的时候，读到过，厉鬼怕正气阳刚之物，最惧阳入印堂，吞寒而生炽，化粉为齑，受天罚而无所遁，大家，把能克邪扶正的法宝灵符拿出来，攻击她的印堂穴！”士气渐渐低迷之际，又有弟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朝周围的人喊。 立即有弟子附和，他们好些人也看到过这些记载，一经提醒，全都想了起来。 弟子们立马掏镇祟符的掏镇祟符，戴佛珠的戴佛珠，有人还从储物袋里捧出了祖师爷像和佛像，各种法宝法器也不紧着最厉害的出，而是拿最阳最炽的握在手上。 对五行灵术精通的，也把攻击的灵术换成了最克阴邪的火灵术。 虽然这些弟子修为都不高，但克敌克阴，又全朝女鬼最忌讳薄弱之处攻击，一时之间竟也压制住女鬼，打得她节节败退，凄厉的哀嚎响彻整个禁地。 姜璃浅和秦北尧受到的正面攻击一缓，便有寒气从他们的手臂往丹田而去。 姜璃浅还好，乾坤心法一运转，阴气自动化解在纯正浓厚的雷灵力中，倒是秦北尧，木系灵力喜水，水又滋阴，寒气一入他体，简直如鱼得水，瞬间让他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 水莲儿急急上前，拿出四个大大的菩提珠串，一手一个，套在了他们的手上。 淡淡的佛光瞬间张开屏障，挡住了外面翻涌而来的阴气。 “北尧，北尧，你没事吧？”看到秦北尧脸色发白，动作僵硬的样子，水莲儿一下急了，也不管对不对症，拿出保命丹药就往他嘴巴里塞。 姜璃浅本想拦的，但看到那些丹药对身体没什么害处后，也就没有多加阻拦，只说了一句:“驱寒丹即可，他并不严重。” 水莲儿忙擦掉眼里的泪，倒了一把驱寒丹给秦北尧。 秦北尧嘴角抽了抽，还是在水莲儿眼泪汪汪的注视下，把丹药都吞了。 “你在这儿化解药力，我去帮忙。”姜璃浅说了一句，拿出三张炎阳符，按照她前世的记忆，摆出一个小小的阵法，将他们二人护在了里面。 此刻女鬼已经被激怒，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带着浓浓的恶臭，几乎要将人熏得晕厥，本来平静无波的湖水突然掀起了滔天巨浪，猛地扑向了攻击她的弟子们。 滴滴答答的血不断从她纤弱的身体流出，好像永生永世，永远也流不尽。 而她长及腰上的头发已然化作张牙舞爪的藤蔓，顺着腥臭的湖水，如毒蛇一般缠向了苦苦抵御的弟子们。 修为差一些的，直接被头发缠住，然后霍地拉进了湖水中，修为高一些的，也已经灵力告罄，快要支撑不住。 明明不及脚踝的湖水，此刻却像是幽暗森冷的深渊一般，要吞没在这里的一切生灵。 “该—死—的—小虫子，还—想—跑吗？”女鬼张开了嘴巴，空洞洞的血盆大口里，居然连舌头都没有，只有喉咙的声带发出呕哑难听的声音，模模糊糊，又听得人眩晕难受。 “女鬼，你以为我们怕你？大不了就是一死，休要猖狂！”有暴脾气的弟子哪里受得了这邪祟嘲笑他们仙门弟子，当即不管不顾，拎着自己的剑就朝对方的眉心刺去。 只是还没等他靠近，翻涌而起的水浪就将它狠狠扑打进了湖底，他挣扎着想要浮上来，可身体却仿佛千斤重一般，手脚僵硬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湖水没过自己的鼻子、眼睛、头顶。 就在他即将窒息的前一刻，一双素白如玉，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手将他从湖水里用力拉了上来，拖到了礁石上。 “别动！” 第145章 合作吗? “深呼吸！” 略带清冷的女音从呼啸的浪声中传来。 那弟子愣了愣，下意识按照她说的做，随即就有丝丝缕缕，很酥麻的感觉从他后背一下窜过他的四肢百骸。 “好了。”那人只留了两个字，便如风一般离去。 他张口想要喊什么，突然发现僵硬的身体居然又能动了。 而不远处，已经有一大半的弟子抵不过女鬼的攻击，落进湖水里的，摔在礁石上的，冻成冰块的，被头发缠住四肢的……什么惨状都有。 而在这一血色黑暗之中，一道紫色的荧光迅速飞掠于湖面之间，淡蓝的光芒闪过，便有弟子被安全放到礁石之上。 “姜璃浅！”叶安安坐着一只小凤凰，眼尖地发现她，飞快跟到她身边，“光这样是挡不住这个女鬼的，我们一起合作。” 姜璃浅没有理会她，只是看到一弟子被女鬼的头发缠住脖颈，几欲断气，立即上前，镇灵珠从她手中飞出，划开浓墨的阴气，一下断开了缠住的头发。 那弟子脱力地往下掉，她想也没想，张开手接住了对方。 由于照明的灵符和夜萤石都被毁，血月之下，光线很灰暗，姜璃浅也没有看清弟子的模样，只感觉是个女弟子，好像还害怕地瑟缩了一下，本不欲开口说什么，只想把她放到安全的礁石上就走。 可不知怎么的，还是心软安慰了一句:“别怕。” 那女弟子闻言，身体僵硬了一下，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姜璃浅现在也没心思管她的异样，放下她后，又急匆匆去救别人。 叶安安也救了不少弟子，此刻发髻散乱了不少，额前的碎发因为潮湿，湿漉漉地贴在额头，可她眼里的光芒却很亮，看到姜璃浅又飞过来，她的眼睛就更亮了。 “姜璃浅，你是雷灵根，天生克制邪祟，由你去主攻这只厉鬼，我们帮你压阵，一定能降服她！”她再次拦在了姜璃浅面前。 姜璃浅的动作顿了顿，白玉般的指尖在血月之下微微染了一点妖冶的红。 “我打不过这只厉鬼，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及时通知斋老和长老他们，让他们来救我们。” 叶安安可不这样认为，连至纯至阳的烈阳剑，在砍那些女鬼头发时，也要费力地砍好几下，才能砍断，她手持一颗灵珠，就跟切菜一样，从东南角切到了西北角，这叫打不过？ 是打不过，还是不想打？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实在太灼热，姜璃浅有些受不住，别开了视线。 唇畔动了动，还是开口解释一番。 “她被关在禁地，至少有五百年了，积怨太深，鬼力太强，我们都是炼气期的弟子，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现在，她只是不想一下灭了我们所有人罢了。” 叶安安挑眉。 她相信她的话，她也觉得这只厉鬼不简单，尤其是她的身体好像和这片月牙湖连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若说月牙湖的存在就是为了禁锢这只厉鬼，她都相信。 可惜的是—— “一旦踏入禁地，除非我们自己出去，否则任何通讯工具都是无用的。” 如果有用，早就有弟子传消息出去了。 “那就出禁地。”姜璃浅没有犹豫。 叶安安看向了那只可怖的月下女鬼，嘴角扯了一下:“你觉得有她在，我们出得去吗？” 姜璃浅难得默了一瞬。 也就这一瞬间，灵活恐怖的黑发已经察觉到了她们这两只小虾米，贪婪地冲了过来。 叶安安摸了摸身下小凤凰的脑袋，顿时一道炙热的凤凰神火划破夜空，随着头发一路烧到了女鬼的头上，一大块头皮连带着烧焦的头发从女鬼那颗本来就凹凸不平的脑袋上掉了下去。 画面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饶是姜璃浅有前世刀山火海的记忆，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女鬼痛苦地哀嚎一声，森冷的目光瞬间盯向了她们两人。 随即怒吼着扑了过来。 姜璃浅没想到都这样了，叶安安竟然还选择激怒女鬼，还把她也给连累上了，心下又气又惊地同时，不得不出手，挡住随着女鬼而来的滔天鬼气。 “姜璃浅，合作吗？”叶安安眼里全然没有马上被女鬼吞了的恐惧，反而满脸的兴奋，眼中熊熊燃起的战意，配合她耳边晃荡的玉蝴蝶，竟然诡异的和谐。 蓝色的光芒随着镇灵珠的快速转动逐渐幽深，姜璃浅的目光也在幽蓝光芒之中颤动了一下。 “可以。” 叶安安闻言，立马给还有余力的弟子们传音，让他们合力替她压阵。 赵漳躲开了湖水和头发，将一颗白色的小珠子交到了姜璃浅手上。 姜璃浅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 “昆仑珠！” 昆仑珠生于昆仑山雪之中，乃千年精气所化，其中蕴含着昆仑山脉最纯净的灵力，可净化万物，极为难得。 她没想到他居然舍得把这么珍贵的宝物拿出来。 赵漳却是不在意，腥臭的黑水从他半边脸上滑落，却不染他半分姿容:“一颗珠子罢了，本来只为锻造神兵利器，护佑苍生，现在也只是发挥它本来的价值。 “同门都还有救。” 确实，那些被冰冻的弟子只是暂时被寒气冰封，死不了，而受伤弟子众多，可也都还没到喋血当场的地步。 但随着鬼气的渗入，他们迟早会死。 理智告诉姜璃浅，不该管这件事，不该出风头，她不想再当一个救人于水火的大师姐，那么多弟子，不也是等着被救吗？她凭什么不可以？她只要假装受伤，然后躲在后面，谁还会责怪她不成？ 可是耳边鬼声凄厉，同门的哭喊一声胜过一声，她，她…… 再回过神时，她的手里已经握住了那颗珠子。 “将珠子打入她的印堂，我们拖住她，尽量给你更多的时间。”赵漳说了一句，便同叶安安对视一眼，分别朝不同的方向掠去。 此刻还能与女鬼一战的，除了各峰的亲传，就只有零星的几个内门和祭神宗几个天资顶好的弟子。 大家实力都差不多，默契也被这番打斗磨合了。 第146章 不能再等了，退后 几乎立时的，剩下的弟子齐齐朝女鬼攻了去，缠住了她的攻势。 机会稍纵即逝，姜璃浅不敢耽搁，握紧珠子，即刻飞身而上。 越靠近女鬼，周边的阴气就越浓，阴寒之气不断侵入她的身体，又被她体内的雷灵力化解，她一刻未停，身形极快地穿过细密纵横的头发，以一种极为刁钻地角度冲向了女鬼的额头。 由于女鬼与月牙湖相连，身形十分巨大，在不断浓厚的阴气下，她飞得有些吃力，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一些。 可她的雷灵力虽然最不惧鬼魅邪祟，却最被鬼魅邪祟忌惮，还没飞到合适的距离，女鬼森冷的目光已经精准落到了她的身上。 只见她突然朝姜璃浅露出了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姜璃浅心觉不妙，想要闪身避开，一双冷白的手已经死死掐在了她的脖子上。 本来垂落在身体两边的鬼手突然暴长十几倍，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姜璃浅！” 她已经听不清是谁在喊她了，眼前的世界随着窒息感的加重愈发模糊。 她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跳，给自己争取更多清醒的机会，镇灵珠感受到主人的危险，光芒大盛。 幽蓝的光芒一下穿透了毫无血色的皮肤，女鬼惨叫一声，掐住姜璃浅的手猛地收回。 姜璃浅捂住自己的脖颈，艰难得吞咽一口口水，知道女鬼不可能就此放过她，一点时间不敢耽误，以镇灵珠在前开道，继续冲女鬼的眉心而去。 此时此刻，她真的恨自己为什么拿不起一把灵剑，否则以御剑之术，她只会更快，她能保证那只女鬼碰不到她一根头发。 但眼下也没有她抱怨的机会，她只能往身上最大程度贴满御风符，尽可能提升自己的速度。 女鬼被姜璃浅伤到，果然暴怒，七八只鬼手眨眼从她身体长出，攻向了她的方向。 姜璃浅快速躲避，十二颗金珠在她周身高速飞转，主珠气势逼人，破开茫茫暗色。 蓝色的光芒和血色的黑气不断碰撞，外围缠住女鬼大部分攻击的弟子们只觉得一阵一阵彻骨的寒意从里面飞震而出，有好几个弟子已经抵不住，浑身僵硬地掉进了冰冷腥臭的湖水里。 时间拖得越长，只会对他们越不利。 可即便姜璃浅拼尽全力，仍旧只能吃力地一点点靠近。 女鬼看到她还在挣扎，就像看到迟迟弄不死的蚂蚁，眼里的火气更盛，身体的血液忽然化作数千利箭，直直射向了姜璃浅的所在。 姜璃浅瞳孔猛缩，闪身要躲，可围在她身边的鬼手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把她撕扯成血渣子，化为自己的养料了。 为了化解体内不断侵入的阴气，加上一次用了太多御风符，姜璃浅体内的灵力简直不要命地消耗着，乾坤心法也已经被她催动到了极致。 此时此刻，她竟然是避无可避。 就连强闯鬼手都做不到。 眼见血箭已经要到眼前，她狠狠一咬牙，镇灵珠被她召到身前，准备用尽全力，拼死一搏。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青色身影忽地出现在她身前，横剑挡下了所有的血箭。 姜璃浅只怔忡了一瞬，立马配合他一起，冲破鬼手的桎梏，往女鬼命门而去。 明明没有什么交集，明明连说一句话都不愿，两人互相配合的默契却仿佛天生，所过之处，万鬼莫阻。 一青一白，像是最融洽的烟雨色，划破了血色的天际。 女鬼显然也感受到了危机，鬼手攻击得愈发猛烈，本来就可怖的脸更加扭曲。 庞大的阴气不断从湖水中往她身上聚集，隐隐的，竟有一个黑色的旋涡在她身后逐渐形成。 姜璃浅神色一凛，镇灵珠直直朝前方冲去，一瞬划开了一道幽蓝轨迹。 “不能再等了，退后！”她朝身旁之人大喝一声，人已经如离弦之箭跟随镇灵珠一起飞射了出去。 “姜璃浅，你不要命了！” 他想要抓住她，却只有一手冰凉。 下一瞬，白光大盛。 纯净磅礴的昆仑之气从女鬼眉心一点蔓延开，最后化作一道光柱，猛地将女鬼整个笼罩其中。 紧接着，狂风大作，血月摇晃，滔天巨浪拍天而起。 剩下的几人已经灵力耗尽，勉强结出一个防御结界，挡住扑打过来的水浪，竭尽全力护住已经受了伤的同门。 就在他们连结界都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巨浪忽然平息，血月消失，天空渐渐露出了金色的光边。 月牙湖转眼又是一片安详宁和之色，五颜六色的彩石映照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宛如星子坠入湖水，漂亮得不像凡世之景。 赵漳等人全身上下已经狼狈至极，湿透的弟子服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整整齐齐的发髻此刻一脸杂乱，袖子也破了，衣摆也成了一条一条的。 当看到太阳升起的那刻，已经坠入谷底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想要庆贺他们都活了下来，可刚刚恐怖的血月之色还在他们眼前挥之不去，冻人骨髓的寒气仍旧像锁链一般，紧紧勒在他们的脖子上。 一时之间，禁地一片寂静，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突然，一声焦急的呼喊打破此刻的凝固。 顾城雪抱住已经昏迷不醒的姜璃浅，一遍遍喊她的名字，手上动作不停，保命丹药往她嘴里塞，又运转自身的灵力，拼命帮她逼出体内还未完全化解的阴气。 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轻颤:“姜璃浅，姜璃浅，你醒醒，你醒过来，别睡下去……” 此刻，仍沉浸在女鬼阴影中不能回神的众人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神智，宋子茗更是立即飞到了姜璃浅的身边。 “别乱动她，我看看。”宋子茗小心翼翼探入她的经脉，片刻后松了一口气。 他拿出一瓶丹药，给她喂了两颗，又拿出一把辟谷丹，全部囫囵让她吞下。 好在她虽然昏迷，尚能吞咽。 “只是被震晕了过去，又灵力耗尽，阴气入体，加上身上有伤，失血过多……” 第147章 跗骨之蛆 他顿了顿，莫名有些眼涩。 “总之，不算大碍，休息一会儿，等她慢慢恢复体内的灵力就行了。” 此刻，浑身是伤的秦北尧和水莲儿也赶了过来，水莲儿想要从顾城雪怀里接过姜璃浅，却被他躲了一下。 水莲儿本来就因为姜璃浅昏迷，憋着泪，此刻直接点着了泪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骂他:“你干嘛抢我的小豆芽，你放开她，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是她的姐姐，我要照顾她，你这个超级无敌大坏蛋！” 祭神宗的人被她这一哭，顿觉尴尬，赶忙提醒了顾城雪一声:“城雪！” 顾城雪好似这才回过神自己干了什么，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手，但最终，他还是一点点松开了怀抱，任由水莲儿和秦北尧将她护在了中间。 宋子茗见气氛不对，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你们都受伤不轻，我帮你们看看。”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人说什么，安安静静地等待宋子茗为他们治伤。 这时赵漳和叶安安快步走了过来，神色很是焦急:“宋子茗，你快去看看那些被冰封的弟子，不管我们用什么方法，他们身上的寒冰就是化不去，再拖下去，他们就算能活下来，根基也毁了！” 宋子茗没想到这么严重，立刻动身前往。 姜璃浅此刻的脸色还是很差，但有保命丹药吞下，又有宋子茗的化春丹，脸上的血色还是恢复了些。 水莲儿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一边抹眼泪，一边用宋子茗留下的药膏给她涂脸上，还有手上的伤，其中有一道伤口是从腰侧一路横穿到另一边的，伤口很深，看起来狰狞可怖，上面蚀骨的阴气还没散去，和流出的血混在一起，竟然结成了冰晶，冻在了伤口外。 看得出来，这一处伤，伤口的主人根本连躲都没躲，就是拼着同归于尽的。 水莲儿的眼泪一下子就掉得停不下来。 她让秦北尧在外面守着，自己拿出一个小帐篷一样的小法器扔在地上，等到拇指大的小帐篷迎风长到正常大小，她抱着姜璃浅进去，小心翼翼退下她的衣衫，先把身上其他伤口涂上药膏，然后一点点帮她祛除拿出伤口上的阴气。 没了阴气的冰冻，凝固的血一下从她腰上滑落，染透身下的衣裙。 “璃浅，我会轻点的，有些疼，你……你坚持住，马上就好，马上就好……”水莲儿吸了吸鼻子，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抹上药膏，指尖却迟迟落不下去。 伤口太深了，她都能看到里面翻出的血肉和白骨。 眼泪根本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的小豆芽，她的妹妹，该有多疼…… “别哭。”很虚脱的一声。 带着冰冷的水汽。 水莲儿却猛地抬起了头。 一下，便撞进一双烟雨蒙蒙，漆黑如墨的眸子。 苍白的人儿吃力地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转而拿过她手里的药膏，抹上一大块，毫不迟疑地涂在了腰腹的伤口上。 她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痛楚的神情，反而在上完药后，还安慰地朝她笑了笑。 “阿姐，我不疼的。” 水莲儿哭得直打嗝儿，嘟嘟囔囔哭骂了一句“小骗子！” 怎么会不疼？怎么可能不疼？ 可姜璃浅真的没觉得有什么，前世她受过比这还要严重的伤，数都数不清。 这只是皮肉伤而已，外在的伤对于恢复能力极强的修士来说，不算什么，真正严重的是内里的伤，会损修仙根基的。 但想到水莲儿并没有她那些经历，自然承受能力比不得她，就又开口安抚了她几句，等人不再哭了，她才让她也给自己擦擦药。 水莲儿摆了摆手，她的伤根本没什么，而且现在外面在照顾受伤同门的人手不够，她再三确认姜璃浅已经没事后，便出帐篷帮忙去了。 却让秦北尧一定在外面守着，保护她的安全。 姜璃浅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等身体有点力气了，才爬起来，闭目打坐。 孤注一掷的冲锋，真真让她和死亡擦肩而过，但好在结果是好的，女鬼一除，禁地应该就能出去了，虽然月明虫没能抓到江月明要的数目，但他们差点命丧黄泉，想来江月明也不敢怪罪他们。 体内的阴气一除，伤口也慢慢愈合，姜璃浅不敢耽误，怕迟则生变，拖着虚弱的身体起身，走出帐篷。 秦北尧看到她出来，惊得连连把她往里面推:“你疯啦，还能出来溜达？” 姜璃浅好笑地让他别推。 “你去跟赵漳他们说，看看禁地能不能出去，能出去，我们赶紧走，这里太危险了，受伤的人多，都需要及时的救治，不能再待下去了。” 秦北尧难得出格得瘪瘪嘴，说了一句:“自己受的伤都还没好呢，还上赶着想别人，好好的人，怎么生出了操心的命？” 姜璃浅的表情一僵，心却狠狠一沉，感觉好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一样。 秦北尧看到她脸色不对，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关爱同门，本就是应当之事，赶忙和她道了歉。 姜璃浅嗫嚅着嘴唇，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放心，我这就去告知他们，禁地确实危险，璃浅，你还是先进帐篷疗伤吧，我和莲儿会来找你的。” 姜璃浅没再坚持，进了帐篷。 她坐在地上，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握住腰侧的镇灵珠，发呆了好久。 前世的记忆如跗骨之蛆，她想忘，忘不掉，想抛弃，抛弃不了。 身体的潜意识总在一遍遍提醒她从前的身份，从前的责任，从前的痛和恨。 可是从前太重，太沉，她真的不想再背负了。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加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九。】 深深闭了闭眼，她沉下心，继续打坐疗伤。 “璃浅，璃浅，不好了，禁地……”秦北尧面带惊恐地闯了进来，“禁地出不去！” 姜璃浅脸色大变:“什么？！” 第148章 九阳玄心阵 姜璃浅疾步走出帐篷的时候，赵漳，叶安安，宋子茗，顾城雪都来了，就连乐峰的辛岁，饕餮峰的孙黎，还有一些内门弟子也聚集在了帐篷外。 大家面色都很凝重，显然都有了了强烈的危机感。 修者天生五感敏锐，有获天机的能力，既是心神不宁，必有大祸。 现在他们大部分弟子都已经身受重伤，好多还封印在诡异的寒冰之中，方才一战，又已经消耗了他们几乎全部的灵力和体力，如果不能及时出禁地，再来一次袭击，他们能不能都活着出去，就两说了。 “能联系到禁地外的长老吗？”虽然知道八成没好消息，但姜璃浅还是抱着希冀问了一句。 赵漳摇头，打碎了她的幻想。 “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没有用。” 姜璃浅微微蹙眉，心下沉了又沉。 “现在打算怎么办？”叶安安看向她，“他们都受了重伤，没几个还有自保的能力，如果那只女鬼没被除掉，或者再来些其他的妖兽，我们恐怕保不了那么多人。” 话很残酷，但事实如此。 “恐怕那只女鬼真的还在……”姜璃浅回忆了一下把昆仑珠打入那只女鬼眉心时的场景。 昆仑珠纯净之力强大，确实重伤了那只女鬼，可在她昏迷前，并没有亲眼看到那只女鬼消散。 至少有五百年功力的厉鬼，饶是姜璃浅，也不能估量她到底有多厉害，昆仑珠说不定也不能完全镇住她。 禁地，禁地——启明山为何会有这么一片禁地，封印了这一只厉鬼？ 那么江月明呢？ 他想要知道禁地里的场景，是想知道这只女鬼吗？ 那他之所以入不了禁地，也是因为这只女鬼吗？ 无数纷杂的心绪涌上心头，姜璃浅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以不容置疑的声音说了一句:“列阵，九阳玄心，封印月牙湖。” 身边的嘈杂声一下安静了下来。 姜璃浅疑惑地抬眸，就见所有人都看着她，眼里全都是茫然。 她猛地一惊，冷汗瞬间打湿后背。 她怎么又忘了，她现在可不是什么乾坤宗大师姐，只是个小小的阵峰弟子而已。 她没资格让他们都听自己的话，也不该会什么九阳玄心阵。 “……我在书上看到的，说是九阳玄心阵能束缚阴祟厉鬼，有诛魔之效，就想着能不能用此阵封印月牙湖，这样，就算那只女鬼再想要出来，也要先破了这个阵法，总……总之，死马当活马医，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解释，声音干涩。 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们信服，毕竟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真的很反常。 好在，大家年岁都还小，对人心的揣测尚存稚嫩，虽然惊讶于她突然截然不同的态度，但一想到她已经为了他们身负伤势，又绞尽脑汁想法子应对接下来可能的危机，便只当她是太着急了。 “浅儿妹妹，不知道这九阳玄心阵该怎么摆阵呢？”宋子茗上前一步询问。 姜璃浅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宋子茗，又看了看围在她旁边的其他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叶安安见她踟蹰的样子，出声问。 “如果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孙黎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呃……”姜璃浅低头轻咳了一声，“想必你们应该也知道，阵法一道很看天赋，要是在阵法一道上半点天赋也无，就是把阵法图贴在脑门上，也是没办法看得懂，记得住的——这无关灵根好坏，修为高低，所以……” 听到她这么说，在场之人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原来是怕他们没办法听懂她说得如何摆阵，陷入尴尬。 确实，阵法一道看重天赋，要是简单的小阵倒还好，修仙之人多多少少还是能解一些的，可要是上了点难度的，那真真就是直接断层了，能看得懂的，自然看懂，看不懂的，不管怎么样也看不懂，没有模糊界限。 按照姜璃浅的心思，她是希望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懂九阳玄心阵如何摆，毕竟到现在还能有余力一战的，都是同门翘楚，实力不比其他。 女鬼修为如此厉害，摆阵的人自然也越厉害越好。 九阳玄心阵本不是炼气期弟子能够随意摆的，可在她现有的能力范围内，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保住所有人了。 她心里只希望，女鬼被昆仑珠重伤后，能不敌九阳玄心阵的威力，彻底消散。 “放心吧，自然是能者摆阵，其余人负责联系外界和保护受伤的弟子。”宋子茗笑了笑，让她不用担心别的。 姜璃浅点头。 随即召出镇灵珠，以十二金珠和一主珠演示九阳玄心阵的摆法和变幻，以及最核心的阵眼之法。 几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渐渐就有人额头密布汗珠，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等到姜璃浅一遍演示完，还能完好站着的已经不足十人了。 “如果不行的话，还是另外想别的办法吧。”姜璃浅看到剩余的几人也脸色发白，唇无血色，心下叹息。 果然，九阳玄心阵不是炼气期的弟子能承受得住的，是她异想天开了…… “不用，我们可以。”秦北尧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深吸一口气，道。 其余几人都点了点头。 姜璃浅略略惊讶后，算是默认了用九阳玄心阵封印月牙湖。 哪里想，才准备要去阵法的指定位置，就又有一人恍了一下身形，倒了下去。 这下加上姜璃浅，就只有九个人了。 九阳玄心阵至少需要十人，九人列阵，一人位于阵眼压制，才能发挥最大威力，现在少了一个人，阵法能不能成功不知道，但威力一定大打折扣！ 那还要不要继续？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姜璃浅。 姜璃浅握了握袖口的手，余光瞥见不远处受伤的同门，还有穿梭在同门中，给他们喂丹药和包扎伤口的水莲儿，一狠心，下了决定。 “列阵，我来守阵眼。” 至少，她不想让水莲儿也死在这里。 第149章 破 “不行，阵眼最危险，你才受了伤，我来！”秦北尧坚决反对。 姜璃浅却一句话未说，人已如轻燕飞出，落在了九阳玄心的阵眼之上。 她不说话，镇灵珠大盛的光芒遮住她的眉眼，却无端给人一种极致的压迫感。 秦北尧下意识止了到喉头的话，心口微颤。 姜璃浅把目光扫向他们，声音坚定冷沉:“列阵，诛妖邪！” 在场没有拖地带水的人，闻言立马按照演示所指，飞往了布阵的方位。 同她擦肩而过时，叶安安止了止身形，朝她看去:“别死了，我们还有宗门一战。” 姜璃浅颔首，随之扯动嘴角一笑:“我不会死。” 叶安安顿了顿眸光，闪身掠去。 月牙湖很大，很大很大，但九阳玄心阵无需在意封印之物的大小，这也是为什么姜璃浅选择这个阵法的原因之一。 离再次天黑的时间越来越近，湖面上的寒气又冷了几分，湖底的彩石随着水浪的翻腾不断滚动浮起，整个月牙湖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一样，看起来诡异又美丽。 几人祭出自己的法宝，双手开始结阵印。 因为少了一人，他们需要注入的灵力就更多，为防有人灵力不足，宋子茗已经提前给每个人发了三颗聚灵丹。 聚灵丹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吸收周边的灵气，以补足自身的灵力，但这样的丹药，吃一颗，再慢慢消化药力，对淬炼经脉是有好处的，可是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单纯只为补充灵力，反而会对经脉造成损伤。 不过现在也不是考虑那么多的时候了。 水莲儿站在受伤的同门之间，抬头望向不远处结阵的几人，心几乎要提到嗓子口，担忧之色来来回回从姜璃浅和秦北尧两个人身上打转，放丹药的玉瓶被她捏得死紧。 就算再怎么粗枝大叶，空气里逐渐凝固的寒气也让她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从出生起就顺风顺水，被众人簇拥捧着的生活，她从来没有遇到什么危及生命的情况，如今，她不否认自己真的很害怕，但她更相信，相信乾坤宗弟子，绝不会输。 他们都能活着走出这里。 湖面的浪花越来越急，水浪扑打在礁石上，巨大的力道仿佛顷刻就能将这些礁石碾碎，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管水浪怎么扑打，礁石依旧完好无损，这也给了他们一点底气。 至少礁石上是安全的。 七彩的光芒在不同方位闪烁，猎猎寒风迅猛刮过湖面，却吹不倒风中少年坚毅的脸。 今日的夜，来得格外快。 也格外漫长。 明明还没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天却已经陡然变黑。 乌压压的黑雾一瞬遮住天上的日光，阴森的，可怖的，伴随“咯咯”直笑的女音在漫无边际的夜色里响了起来。 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弯残月血光。 急促的风浪骤然停息。 “咯咯……” “可—怜—的—蚂蚁。” “还—活着—吗，咯咯……” 平静的湖面在月色下又变成了一块光滑无波的镜子，镜子里，一个浑身滴着鲜血的女人披头散发，低低笑着，嘴巴空洞洞的，笑起来，眼睛往下掉，掉到她的嘴巴里，被她咀嚼了两下，吞咽了进去。 众人看着这一幕，骇得呼吸一窒。 “好—看—吗？”女鬼猛地抬头，墨发散开，一张被绣花针缝合的歪七扭八的脸出现在了血光之下。 “啊——！”尖叫声刺破苍茫夜色。 女鬼半掩着嘴，“咯咯”笑着，滴血的身体开始上浮，往镜外而来。 可这一次她却没能如愿出来。 一道红色的光芒闪过，整个月牙湖被压在一张硕大的红色阵法之下，阵法间火光四射，女鬼只是衣角被碰到，猛烈的大火便顺着衣裳吞噬了她半边胳膊。 女鬼惨叫一声，痛苦地嘶吼，骨指一抓，整只胳膊就被她从身体上抓了下来，扔掉。 “你—们——死！” 女鬼狰狞地怒吼一声，无数阴气从她身体里涌出，狠狠撞向了顶上的九阳玄心阵。 守在各个方位的弟子顿时觉得喉头一口腥甜涌出。 在阵眼的姜璃浅更是脸色一白，镇灵珠差点控制不住掉进湖里。 许是没有立即冲破法阵，女鬼更加疯狂起来，整个身体仿佛都融进了血水里，只有一颗头颅在外面，额头正中央，是被昆仑珠打进的，裂开的一个圆形黑洞。 无数的阴气争先恐后从黑洞里涌出来，裹挟着她的身体，冲向了九阳玄心阵。 只听“轰”地一声。 天地震颤，湖水翻腾，血色之月一瞬坠入湖中，搅起硕大的旋涡。 礁石上的弟子只觉得体内灵力一滞，接着便失去了意识。而守在阵法周边的秦北尧等人也是身形剧烈一颤，勉强撑着才没有倒下去。 阵法还没有碎！ 几乎想也没想，三颗聚灵丹立时被他们吞进了喉咙，无数灵光涌入阵法，灼烧出更大更炽热的火焰。 火焰之光照亮在天地间，也映照出女鬼愈发可怖的脸。 “啊——去死！去死！” 女鬼疯狂扭动身体，终于连头颅也不见，整个躯体都化成了血水，在阴气的裹挟下黏附在阵法之上，以风卷残云之势侵蚀阵盘。 “噗——！”一口血吐出。 阵法反噬。 秦北尧几人只觉得心口被重重一击，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坠进了湖水里，瞬间被冰封住所有的感官。 九阳玄心阵，破。 女鬼终于从镜子里浮了上来，她看着四周的惨状，古怪地笑着，整个头皮都被她笑得几乎要脱落下来。 突然，一道紫光从背后直直穿透她的眉心。 带着令鬼魅惧畏的雷霆之力。 “啊——！”女鬼捂住自己的额头，身体里的阴气一下散开了不少。 “该死！该死！” 女鬼转头，张开血盆大口朝身后之人吞了过去。 最后一丝灵力也消耗殆尽，姜璃浅惨白着脸，手上却握紧了镇灵珠，她颤动着唇，还想要再撑一撑，可是她的眼前已经一片漆黑。 不，不可以。 她需要她的剑。 第150章 我一定会救你的 只要有一把剑，她可以，她一定可以…… “咯咯咯……” “咯咯咯……” 阴森森的笑声随着血盆大口顷刻而至，姜璃浅恍惚往前一步，想要阻挡什么，但她渺小的身影在女鬼庞然的身躯面前，只如沙粒沉于方海，眨眼不见踪迹。 世界万物好似就此沉寂，只有水浪翻腾，残月如血。 女鬼拖着自己的长发，一步一步在湖中走着，无数的鲜血从她的身上往下滴，却怎么也染不红身下的湖水。 “咯咯咯……” “都—死—了！” “都—死—了……” 女鬼狰狞的眼神变得茫然，她僵硬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看向了礁石上昏迷的弟子，灰白的手指陡然变得细长，抓向了他们。 “食—物……” “食—物！” 下一秒，她却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双手，在湖面翻滚哀嚎。 淡淡的白光从礁石上消散，女鬼重新站起时，两只手掌已经消失不见。 “咯咯咯……” “咯咯咯……” 空洞的眼睛满是血红，她不再往礁石的方向走，而是弯下腰，徒劳地去抓水里的残月。 “月—” “月——” 突然，她的动作一停，接着整个身体都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往一点弯折而去，浑身的阴气疯狂涌出体外，又往那一点涌进。 不出一息的时间，女鬼竟然支撑不住灵体，砰然而散。 黑夜褪去，血月消解，暖暖的余晖霞光下，只有一人半悬在空中，眸光赤血，眼神空洞。 在她的身前一寸处，一只小小的人儿咂吧咂吧了两下嘴，甜甜一笑。 “主人，真美味啊。” “心心爱吃。”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一。】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二。】 眼神失焦的少女渐渐眉心紧皱，好似极痛苦一般，挣扎着想要清醒，又想要就此沉沦。 突然，微微紫光从她眸中一闪而过，空洞的眼神一瞬清明，赤血之色也在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愣愣看着眼前的心心，又看向远处昏迷不醒的同门，一股腥甜骤然冲破桎梏，从她嘴角流了出来。 在身体下坠的刹那，她好像看见有人轻轻托住了她的身体。 晕染的霞光下，那人明眸皓齿，姿容清丽，一身水碧长裙宛如恰恰斟好的清茶，倒映着最纯净的明月光。 “你是……”谁。 少女冲她微微一笑，眼里满含不舍。 “恩人姐姐，这一次……” “一定……” “我相信你。” 霞光绚烂，水波轻漾，少女的身形逐渐变淡，忽而散作满夜星光。 “不……” 她徒劳伸手，泪水骤然滑落。 —— 【“恩人姐姐，你为什么要救我呀？” “恩人姐姐，我想要吃糖糕。” “恩人姐姐，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吗？” “恩人姐姐，你说，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成仙呢？成仙有什么好的吗？” “恩人姐姐，血，好多的血……” “不要死，求求你，恩人姐姐，求求你，不要死……” “我一定会救你的。”】 “小师妹，醒醒！” “快醒醒！” 猛地睁开眼睛，前世今生，一瞬成烟。 —— 抬手，指尖轻颤。 万千流华自眼中掠过，江月明立在禁地边缘的巨大石柱下，神色怔然。 他伸手，想要靠近薄雾之后，可苍白无色的指尖还没碰到那袅袅岚烟，先一步被风撩起的袖袍就已经在接触到薄雾的瞬间，燃起冰蓝色的火焰。 袖口烧成飞灰，身影萧索成枯。 江月明久久站立未动，眼眸中的神情逐渐从怔忪变得愤怒，他死死攥住袖里的拳头，罡风自他周身刮起，霎时摧毁了周边所有的山石木林，留下一地残垣。 清止，你一定要拦我是吗？ 那就别怪我不择手段！ “斋老。”身后忽然落下两道身影，玄袍银扣，冠玉束发，腰配三尺玄灵剑。 是戒训堂的弟子。 江月明闭上眼睛，收了满身杀气。 “何事？” 两名弟子单膝跪地，执礼道:“二张老有请。” 江月明冷笑:“这是要给我定罪了？” 两名弟子把头压下，神情却未有丝毫变化:“禁地一事，二长老需要给各峰一个交代。” “呵，”江月明转过身，踱步至他们面前，“至今五百年，倒不见二长老给各峰交代，今时今日反倒不同了？” 其中一名弟子不卑不亢回道:“今时不同，从前不曾有任何弟子在禁地受伤，但……” “但今时却出现了变故，禁地真的有邪祟出没，是吗？” 两名弟子沉默。 他们对禁地之事并不了解，只是就事论事，五百年禁地未有危险出现，对于斋老的举动，各峰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禁地突现异动，启明斋的弟子们全部昏迷在禁地之外，虽浑身上下并无伤口，丹峰长老也来看过，说是并无大碍，可对于全宗来说，也是惊动宗门上下的大事。 就是二长老再有意庇护，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平息此事，也不得不先给各峰一个交代。 “斋老，请不要让弟子等为难。” 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江月明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终究还是收了脸上的表情，长袖一挥，化为流光飞向了戒训堂。 两名弟子见状，赶忙跟上。 此刻，戒训堂已经围满了人，除了戒训堂的弟子外，戒训堂的十二堂主全部在场，还有各峰峰主，以及其下亲传弟子。 二长老神情严肃地端坐在主位，看到江月明走进来时，眸光动了动，很快又恢复平静。 “江月明，我已经是对你一忍再忍，你自己发疯，不要祸害到弟子身上，他们不是你的出气筒，也不是你到处发疯的工具！” 刚一看到江月明那张人神共愤的脸，立即就有峰主站起来，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倒地上，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第151章 她何其无辜 江月明看了那峰主一眼，随即便将目光放在了主座的二长老上，将那峰主忽视得彻底。 那峰主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拍桌子便要下去和江月明打一场，狠狠教训他一顿。 好在其他峰主尚存理智，赶紧拉住了他。 “竖子，休要猖狂！” “江斋老，不管如何说，这次真的是你做的太过了。” “这一次他们是平安无事，下一次未必不会全军覆没，我提议，废除江月明斋老之职，让更合适的人来担任。” “江斋老，只要你肯在此发下心魔大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命弟子前往禁地，我等就可揭过此事。” …… 峰主们纷纷出言指责江月明，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可不论他们怎么说，江月明始终不发一言，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 饶是自认为脾气很好的红韵都忍不住双眼冒火。 禁地里可有她的两个女儿，要是都折在那儿，她发誓，一定不顾宗门大规，第一个杀了他。 “江月明，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怎么，你觉得你自己还有理了？”本来被拉住的那位峰主，看到江月明这副风轻云淡，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他也不管有没有人拦他，合不合适在戒训堂动手，聚起一掌就拍向了立于堂中的人。 这一掌力量不算大，但也能将一名筑基弟子顷刻拍死，就算是元婴的修士，落在自己身上，也得吐出好几口鲜血。 可江月明就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好似没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打出这一掌的峰主立时就后悔了，看到江月明一动不动，更加懊悔自己的冲动，这下怕是八成要被这个疯子讹上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一直默然端坐的二长老出了手，一袖子将那一掌击得粉碎。 “住手，承天，你的脾气还是太暴躁了！” 黄承天不服:“我那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徒弟，自从去了启明斋，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不是被罚，就是各种被刁难，如今还被赶进禁地去，差一点就丢了性命，我怎么可能不暴躁？” 二长老扶额，挥了挥手:“你们都回去吧，禁地一事，本长老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黄承天还要说话，没想到先开口的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江月明。 他往前走了一步，衣摆淡淡划出了一抹金光，若流风回雪，轻云蔽月。 “长老何必让他们都走，当众给他们一个说法，不好么？” 二长老微沉目光，声音隐透不悦:“月明，休要胡闹！” 江月明冷冷一笑:“胡闹？我这是为了大家着想啊，大家不想启明斋的弟子总受我的刁难吧？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让我滚出启明斋，最好也滚出乾坤……” “月明！”二长老沉沉一拍身前案几，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江月明神色一滞，噎了口。 二长老看他还算有几分理智，收了收怒意，再次看向在场的众位峰主:“诸位请回吧，戒训堂要办公了，不方便邀诸位浊饮。” 二长老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们也不好在他的地盘上太过，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二长老在乾坤宗威望甚高，且修为在他们所有人之上，他们也只能忍下这口气，暂且先回去，看看二长老会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答复。 等人都走后，二长老面上严肃冷然的神情微收，软了软眼色，挥手让江月明先坐下。 江月明靠在一侧墙壁上，不为所动。 “月明，任性也该有个限度，还不坐下。” “非是月明任性，而是你们一直逼我！”江月明脸上风轻云淡的面具裂开一条缝，愤恨，悲伤，绝望，一层一层拥挤在这一条缝隙中，让他日日不得安寝，夜夜不得静心。 “我想要一个答案，就那么难吗？”他质问，“我难道会背叛乾坤宗吗？我难道会与他们为伍吗？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告诉我？” “月明！”二长老低喝。 江月明想要忍的，他告诫自己，不管如何，他是乾坤宗的人，一切应当以乾坤宗的利益为先，他不该这般失态，一遍遍踩在深渊的边缘。 他们是对的。 他是自私的。 一己私利不该拉所有人入水。 可是，可是—— 凭什么呢？ 凭什么这个天下，这个苍生，要牺牲她？ 她何其无辜。 眼眶倏然一红，他往前走了一步，“扑通”跪在了二长老的面前:“长老，月明是您亲自从无望海带回，一直视您如亲父，月明求您，告诉我，她在哪儿好吗？” 二长老对大堂跪着的人自然感情非比寻常，可惜，就算他求他，他也无法告知他想要的答案。 “月明，从踏入乾坤宗的第一步起，你就该知道，什么是重，什么是轻，什么是背负，什么是放下，你一直执念如此，日后又怎么成仙成道？” “道？”江月明苦笑，眼眶通红地直视他的眼睛，“长老，您说的道指的是什么？是抛弃，是背叛，是弃之不顾？” “月明！”二长老拍案而起，可是望见他眼里深切的悲戚时，他竟一时说不出话。 良久良久，他才叹息一声:“你要知道，承受失去之痛，不只有你。” 说完，他背转身。 “三言崖，你去自醒，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 浓厚的雷灵力在半空剧烈颤抖着，争先恐后想要钻入蒲团上，盘腿打坐的小少女体内，可是少女眉头紧锁，一层淡淡的蓝光笼罩在身体之外，竟然是在抗拒雷灵力的进入。 炼气七层。 炼气八层。 炼气九层。 练气十层。 细细密密的冷汗自小少女额头沁出，惨白的嘴唇被贝齿紧紧咬着，渗出丝丝血珠。 忽地，少女睁开眼，捂住胸口呕出一口鲜血。 练气十一层。 练气十二层。 练气大圆满。 “心心，你……”小少女半伏在地上，呼吸急促，整张脸毫无血色。 “你给我出来！” 第152章 我在，主人 一抹娇俏的小小身影打着哈欠从姜璃浅心口飞出，按照习惯绕着她的身边飞了一圈，最后摇摇晃晃落到了她的肩膀上，两只漂亮的眼睛满是还未从深睡中醒来的泪花。 “主人……”娇娇软软的一声嘟囔，软乎乎的脸颊已经蹭在了姜璃浅的耳朵边。 姜璃浅的眸色一愣，本来蓄起的怒火顿时消散了大半。 她抿住唇，最后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 “心心……” “在的，主人。” 姜璃浅张了张口，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禁地昏迷前见到的那抹虚影，还有心心赤红的双眸。 那个少女是谁？ 自己认识她吗？ 可是两世的记忆里，她都不曾见过她才对。 手指微微蜷缩，捂向心口。那里的心脏还在跳，一下一下，真实又虚幻。 分明不识，却总觉心痛。 “主人，人家困嘛……”久久没有听到主人的声音，心心又努力蹭蹭她的脖子，娇软的声音甜甜糯糯的，让人忍不住心软。 连大声说一句话都舍不得。 姜璃浅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细碎的神情。 片刻，她问:“心心，你认识她吗？” 心心的眼皮已经开始上下打架，闻言点了一下头:“她就是那只女鬼呀，好可怕的。” 神色骤然发怔，姜璃浅的声音有些抖:“你说什么？！” 心心歪了歪脑袋，可爱的大眼睛里氤氲着七彩的水汽:“她就是女鬼啊，天罚。” 扑通扑通。 一颗心，骤然坠入万丈冰窖。 姜璃浅惊愕地睁大眼睛，细细密密的刺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可下一瞬，她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两下眼，张开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心心？” 小小的娃娃贴在她的额间，轻声道:“我在，主人。” “我刚刚……是不是提起了谁？” 她怎么没印象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唤心心出来，是想向她问一个人……不，不对，她是想问一个人吗？她怎么什么都记不太清了…… 她就记得自己和禁地的那只女鬼大战一场，但是终究实力悬殊，不敌她，九阳玄心阵破，她也被女鬼吞入腹中，然后…… 她猛地抬头，眼前的心心，一身桃红的裙装，两根长长的发带自她双髻垂于肩头，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如今更加明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心心的身体变得更加真实了些，仿佛要从虚幻变为一个真实的生命。 “小主人并没有同心心提起谁。”娇美的娃娃很认真很认真地望着她主人的双眼，琉璃般的赤红自她眸中一闪而过，魅惑又醉人，“而且小主人猜得也没错，心心却是把那只女鬼给吃了。” “准确的说，是吃了那只厉鬼的心魔。” 厉鬼集怨念而生，没了心魔，便没了怨念，没了怨念，一身修为自然溃散成空。 姜璃浅愕然，不敢置信地望着心心那张稚嫩的小脸。 “你……你能吞食别人的心魔？” 简直天方夜谭，匪夷所思。 她的心魔能够实质化，变成心心围绕在她身边也就罢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人的心魔还能主动吞噬另一个人的心魔的。 而且若她猜得没错，吞噬心魔好像能增长心心的实力，使她更加凝实。 “小主人，心心难道没有和您说过嘛？”心心飞得离姜璃浅远了些，落在窗台的一株相星草上。 蓝色的花瓣包裹粉雕玉琢的少女，梦幻得不像真实。 姜璃浅看她，静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心心是主人的心魔呀，可是心魔也会饿，饿了就自然要吃饭饭啦。” 心心把头靠在花瓣上，似乎还在回味禁地里不可多得的美味，脸上晕染出喝醉般的酡红。 “心心的饭饭就是别的心魔哦，邪祟妖魔，修者凡夫，心心都爱吃，心魔越强大，就越美味——真想再吃一次那只女鬼的心魔，那心魔好纯粹，好深沉，好执念……实在太好吃了。” “不过呢，”心心对着花蕊中心深吸了一口，陶醉得不行，“心心要跟小主人讲清楚……” “世间万念分善恶，善者成仙，恶者成怨，善念结的心魔能让心心向白一分，即所谓虚化，恶念结的心魔能让心心向黑一分，即所谓实化，不论向黑向白，向虚向实，心心都能从中汲取力量，觉得很饱很饱。 “小主人与心心灵魂相连，心意相同，小主人就是心心，心心就是小主人，所以心心每强一分，小主人也能跟着变强哦。 “怎么样，心心厉害吗？小主人快夸夸心心！” 姜璃浅愣愣看着她，好半晌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升脑门，让人遍体生寒。 善念恶果。 恶因善缘。 黑白善恶，人仙鬼妖，竟然都是她的食粮，都能滋养她的生长。 这样的心魔，真的是她的心魔吗？ 她的心魔为何会如此可怕？ 她说，她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她，这是不是就是说，自己才是真正的怪物，不分善恶，不念因果，都会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不，不是这样的，绝不是，她不能被自己的心魔影响，不能！ 心魔的存在就是惑人于深渊，她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力，不能顺着她的话陷入死胡同。 静心，静心，仔细想想，仔细想想，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心魔反噬值！ “你不是说过，我的修为提升一分，就能相应地压制心魔，可你又说，你会吞噬善恶心魔，增强自身的实力，你强，我的修为也会提升。既然我的修为提升，岂非应该压制心魔？可在禁地，我听到了心魔反噬值增长的声音，这要从何说起？” 心心听到姜璃浅这般问，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面颊红红地盯着她直瞧，一边瞧，一边感叹:“主人啊，主人，心心好为你着迷，心心真的，好喜欢主人……” 姜璃浅没想到心心是这个反应，一时怔愣当场。 心心却舍不得小主人为她的事疑惑烦心，她坐正了身体，清了清嗓子。 第153章 她已经不想要这些了 “心心说过，心心是小主人的心魔，每次小主人的心绪起伏都会影响到心心的实力，小主人只有不断增强自身的实力，才能压制体内的心魔反噬，每当小主人提升一个小境界，就能压制相应的心魔反噬值。 “小主人不理解这番话的意思吗？” 她看向她的眼睛，清粼粼的目光里，澄澈分明。 只是一刹那，她好像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许宥安的影子。 心口微微一窒，她突然懂了她的意思。 心心是她的心魔，只有她自身提升的修为才能压制心魔，而因心心提升的修为，只是外力为之。 心魔心魔，最重要的是个人本身。 而修仙，也是挖掘本身的潜力，与天争光，与日争辉。只要争，就会拼，只要拼，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去修仙，去成仙，去站在万人之巅。 不论前方有多少困难。 心魔，也只是万千困难之一。 她只要在修仙的这条路上不断前进，天然就会压制滋生的心魔。 “看来主人已经明白了。”心心飞到姜璃浅面前，抱着她的脖子，狠狠在她的脸上吧唧了一口，然后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身影消散:“主人，心心刚刚吃饱，好累好累了，要睡觉觉，一会儿见好不好？” 最后一个字落下，心心的身影已经化作流光进了姜璃浅的心口。 她怔怔捂住心脏的位置，发愣了好久。 心心，你是善是恶。 姜璃浅，你是善是恶。 —— 江月明被关三言崖的消息传到阵峰的时候，姜璃浅已经修整好心态，在三师姐依依不舍的目光里重新踏上启明斋的山路。 她询问过三师姐，为什么自己明明在禁地里身受重伤，为何醒来时，除了空的厉害的丹田，什么伤都没有。 三师姐解释说，乾坤宗禁地，都会有保护宗门弟子的阵法，宗门弟子若是误入，会被最大程度保护在阵法之内，免受伤害，他们在禁地里经历的那些生死，只是幻觉而已，事实上的伤害，已经全被禁地的阵法抗下。 但他们此次入禁地，阵法损耗太多，百年内，启明斋禁地不允许任何弟子进入，违者即刻逐出宗门。 姜璃浅前世也听说过这件事，只是不曾遇见，所以一直半信半疑，在禁地时，竟也未想起，不过三师姐都这么说了，她不疑有他。 但这次她因为灵力不稳，强行将修为停滞在炼气大圆满，让三师姐替自己告假了七日。 虽然她本也打算一个人静心闭关，可不论是水莲儿，还是秦北尧，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看望她，她面上未表现什么，心里却总觉怪怪的。 踏上青石板的最后一层台阶，她不自觉紧了紧衣袖，深吸一口气，走了上去。 “嘿，小豆芽！”前一刻还想在脑海里的人，下一刻却突然跳到了她的面前。 姜璃浅惊了一瞬，错愕地望向她。 谁知下一秒，一大群人从启明斋挤了出来，个个手指利剑，排列整齐的站在了她身前。 “你们……” “筝！”长剑出鞘，剑光凛冽，雪花成片。 姜璃浅下意识按向腰侧，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但只一瞬，她的眸光僵了僵，又转变为惊愕。 眼前，是整齐的方队，一场剑舞在她面前徐徐展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无数剑气冲天而起，惊落片片繁花。 雪白的弟子服像极了剑锋终年不化的雪。 一舞毕，众弟子执礼拱手:“以剑谢恩，救命之恩，必然不忘。” 姜璃浅一眼望过去，不只乾坤宗的弟子，竟然连祭神宗的弟子都在其中。 “你们……” “璃浅，这是谢礼啊，”水莲儿手捧一只花环，走到她面前，郑重地戴到了她的头上，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感激和骄傲，“谢谢你，禁地不顾一切救我们。灵花配英雄，你是咱们启明斋的骄傲！” 惊讶，震惊，疑惑，羞赧，不敢置信……无数纷乱的情绪从姜璃浅心尖划过，最后竟只剩下一声无言的哽咽。 这一幕，曾无数次的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渴望护住乾坤宗，又渴望乾坤宗对她的认同。 她只是希望……至少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辈子，竟然会有人记得她的拼命，并回以感激。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啊。 她已经不想要这些了。 如果能够早一些，再早一些遇到这一幕，她也不会不甘地惨死前世，又身缠心魔重返来生。 沉沉地闭上眼睛，一切酸涩，一切不可言说，尽付心底。 她颤抖着手，用力抱住了水莲儿。 “谢谢。” 真的，谢谢。 但姜璃浅并不认为禁地之事是她一人之功，赵漳，宋子茗，秦北尧，孙黎，叶安安，辛岁，还有水莲儿她自己，乃至整个启明斋所有的弟子，他们都为了彼此抵抗过。 况且，他们也并非真的受到重伤。 真正保护他们的是禁地的保护阵法，也不是她。 水莲儿听了直摇头。 “璃浅，在禁地的时候，在我们都将葬身其中时，谁知道我们看到的是幻觉？谁又知道会有阵法保护我们？至少那一刻，你为我们的付出是真实的。” “至于你说的，功劳不在你一人之身嘛，”她冲着她眨了眨眼睛，“我们自然也要感谢的，所以——” 尾音拉长，她让开身，指向远处的广场。 一个硕大的火柴堆摆放在广场中央，在火柴堆的四周，已经摆满了一圈又一圈的灵果佳肴，珍馐美味，还有一坛坛散发着悠悠香气的灵酒摆放在东边一侧。 无数由灵符幻化的蝴蝶在半空翩翩起舞，点点荧光散落在微熏的风中。 “这是？”姜璃浅目露疑惑。 水莲儿捂嘴轻笑:“是篝火宴啦，奖励我们自己不曾放弃，勇敢拼搏！” 姜璃浅这一次是真的惊讶了，脱口而出:“你们这是要造反啊，不怕斋老一个个找过去？” 说完，她才堪堪反应过来，江月明已经被关去三言崖了，现在的启明斋就是缺了管事的阎王殿，只能任小鬼“猖狂”！ 第154章 篝火宴 篝火宴办得很热闹，期间时不时就有同门站起来表演精彩的节目，或是舞剑，或是耍刀，或是用灵符灵术表演光怪陆离的盛世之景……最后大家趁着酒兴，一起围着篝火跳舞唱歌。 跳跃的火光映照一张张稚嫩朝气的脸庞，雪白的弟子服仿佛印上了最流光溢彩的晚霞，在启明山巅绘上一幅生活至极的篝火图。 这样的热闹，姜璃浅前世是不曾参与过的，一来无人邀她，二来，她实在太忙了。 除了处理乾坤宗上下的事务，她还要抓住每一分一秒修炼，练习剑术，以期不堕乾坤宗大师姐之名。 噼里啪啦的火苗在夜空下闪烁着独特的光点，水莲儿喝得多了，抱着姜璃浅不撒手，一边说要拜姜璃浅为师，一边又哭关键时候自己总不能帮上她一把。 姜璃浅抬手，想用灵力把她体内的酒气散掉，让她不至于太醉，却被秦北尧拦住了，他一手一个烤串，放在火上烤着，道:“她差点以为自己真的失去了你这个妹妹，心里压力一直很大，今天就让她放纵一回吧。” 姜璃浅闻言，眼中划过惊讶，随后又暗暗沉了下去。 但准备为她散灵力的手却收了回去。 “给，很香的。”秦北尧把烤好的肉串递给她，又很自然地接过水莲儿，把另一串烤串递给了她，又细心地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碎屑。 姜璃浅就坐在他们对面瞧着，心里竟然闪过一丝羡慕。 从小亲近，将来情定，这才是真正的天命姻缘吧？ 回首看看她所谓的天定姻缘。 只剩可笑。 不自觉举起一杯酒，她落寞地垂眸，一饮而尽。 快乐似乎总是别人的，而她总与这些隔着山海之距。 篝火宴正到高潮时，一道剑光忽地划破黑夜，落在篝火之上，熊熊燃烧的大火被兜头浇下的凉水熄灭了个干净。 只余灰白色烟在他身后直升天际。 来人也不在乎柴堆上的灰烬会不会弄脏自己的鞋子和衣摆，就那么负手立在星月之下，一张轮廓方正的脸配上下巴上一点点青色胡茬，整个人的气质朴质又不容人忽视。 本来弟子们就喝得晕晕乎乎的，忽然来了这么一个人搅了大家的兴致，难免让人气愤，有喝大的弟子更是胆子一横，连来人的脸都没看清，就指着他怒骂：“喂，上面的那个，你谁啊，干嘛来捣乱？不知道这是咱们启明斋劫后余生庆祝的宴席吗？” “快滚下来！” 旁边有弟子附和：“就是就是，快下来！”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他不会来讨饭吃的吧？还是要和我们一起干一个？” “你傻啊，瞧他那个样儿，像是善茬吗？” “真是扫兴，你到底是什么人，知不知道小爷是谁啊？” 站在柴堆上的中年男子面上带着温和的笑，看向了最后说话的那名弟子，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温度：“哦，李明觉，本长老怎么不知道你是何许人也啊，报上名号来听听。” 熟悉的声音叠加熟悉的微笑，本来还醉醺醺得不成样子的弟子，立马酒醒了九分，慌乱地站直身体朝他行礼：“弟子，弟子……拜见曹长老。” 牙齿差点咬住捋不直的舌头。 脸上慌张更甚，他的腿肚子都开始抖。 他是外门的弟子，外门的五大长老中，五长老曹申一看似最好说话，对谁都是一副小脸，实则最不好说话，他刚刚不仅附和着一起让他下来，还在他面前自称“小爷”……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死。 他都快吓哭了。 要是五长老记住他今天的“放肆”，往后不给他好果子吃，还卡住他升入内门的希望，那他真的就欲哭无泪了。 启明斋中，外门的弟子居多，几乎占了大半个弟子的份额，他们当然也都知道五长老的名号，这下听见李明觉哆嗦地喊着长老，自己也一个一个惊悚地瞪大眼睛，霎时酒醒一片。 不消片刻功夫，方才的“豪言壮语”全都不见，地上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弟子。 其余的内门和亲传的弟子见状，也反应过来此人是谁，虽不解外门弟子们为何都如此敬畏的表情，但想到对方毕竟是长老，自己是弟子，该行的礼还是要行的。 于是也纷纷弯腰朝那中年男子行礼。 “拜见曹长老。” 曹申一没让外门弟子起身，而是抬了抬手，以灵力扶起了行礼的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 他脸上带着好脾气的笑，看着弟子们的眼神似有缓和。 “启明斋斋老江月明，因私受罚，短时间内不会出来，经行政堂商议决断，暂由本长老代替启明斋斋老之责，今后两个月，本长老会尽职尽责，竭尽所能，教授于你们。 “本长老本也不想打断各位尽欢，但行政堂有令，本长老也不好抗命不遵。今夜更深露重，不适宜再继续玩闹下去，还是都回去休息得好。 “第一次在启明斋见面，本长老也不想以宗规处罚你们，你们也不要与本长老为难，如何？” 恩威并施，好赖话都被他说了，做弟子的也只能讷讷听训得份。 聚众玩乐，确实有违宗规，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庆祝劫后余生，加上江月明不在启明斋，所以大才着胆子放肆一回，哪曾想行政堂居然这么快就下命令，让外门的曹长老接替教责一职 ， 还正巧抓了个现行。 此刻，没有弟子敢说一声不服，纷纷垂头塌肩，也不知道是不是灵酒的原因，都蔫蔫的。 曹申一十分满意众人的表现，这才真正放缓了神色，抬手示意还跪着的外门弟子起身。 外门弟子们个个凝神屏息，大气不敢出，谁也不敢为他的厚此薄彼说一句话。 毕竟，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只要和曹长老待两个月，本身资源前途都与曹长老无关，但他们就不同了。 他们能分到多少资源，可不可以先于旁人成为内门弟子，都取决于曹长老的喜恶，谁敢触他的霉头？ 第155章 御剑 总之，不管弟子们心思如何，曹申一是在启明斋留了下来。 一场热热闹闹的宴席，不欢而散。 这下就算不是外门弟子，也知道这位看着面善的曹长老，其实并不好惹。 月明星稀，众人作鸟兽散，没多一会儿功夫就走了个干净。 曹申一也挥袖离开。 等启明山恢复往日的寂静，一道身影慢慢显现在禁地之外。 他立在薄雾屏障之处，一袭紫衣朔朔成风，长长的发带在空中划过冰凉的弧度，一如他眼里的浩瀚星辰。 很凉，很淡。 看不出丝毫起伏。 却载满了极致的璀璨。 很久很久，轻轻的一声嘲问融进了薄薄的云雾里。 “你也觉得，这一次，会成功的，是吗？” “如果她能想起你，该有多好啊。” “如果，她想起了你，大概，她就该恨我入骨了吧……” 风起。 山川无言，日月亦无言。 ……………………………………………… 曹申一暂时接管启明斋后，第二日便早早将所有弟子召集在一处，宣布了自己的规矩和弟子们每日必须的课业。 不同于江月明的随性，想到什么，就教他们什么，曹申一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实战。 一年之期将满，其实该教的都教了，就差最后的合格测验。 以及，学会修士最最基本的御剑飞行。 御剑飞行需得筑基以上的弟子才能随心所欲使用，除了乾坤宗外，都是等弟子们进入了筑基期，才开始教授他们如何御剑飞行。 但乾坤宗不是如此。 这一点也让祭神宗的弟子诧异了好久，不过他们很快就接受了此事。 乾坤宗毕竟是天下第一修仙宗门，有些不同寻常的教授方式，与其说是不正常，倒不如说，很正常。 他们祭神宗也有很多不为外人知晓的修炼方式。 “这些呢，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灵剑，你们拿着他们，就可以在未筑基前就学习如何御剑飞行，不过在教大家学习之前，本长老首先要申明一下，”曹申一站在重新修缮好的比武台上，向着台下的众弟子说，“这些灵剑仅供在启明山上练习，禁止任何弟子以任何名义，私自拿用，带出启明山，一旦发现，必将重惩，知道了吗？” 众人垂首应“是”。 水莲儿不太明白为何这些灵剑不能带出启明山，既然有不用筑基，就能御剑飞行的灵剑，为什么不干脆给乾坤宗未筑基的弟子人手一个呢？ 姜璃浅看到身份玉牌上，水莲儿发来的疑惑，稍稍顿了一下，有些迟疑自己应不应该告诉她。 按照常理来说，同为“新”入门的弟子，她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的。 但，上一世江月明作为斋老，是直接挑明了其中的原因，她也因此知道这些特殊处理的灵剑为何不能带出启明山—— 【这些灵剑经过特殊处理，虽然可以让未筑基的弟子也能练习御剑飞行，但已经处理过的灵剑已经与真正的灵剑不同，它们已经不具备一把剑最最基本的，能攻击的作用，除了可以御剑飞行，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与其说它是一把剑，不如说是练习御剑飞行的一样工具。】 【这样的灵剑，一旦外泄，甚至到了宗门外，很可能让误拿的人无法抵御危险，而命丧黄泉。且这些灵剑造价不菲，为了方便管理和安全起见，这些灵剑才不被允许拿出启明山。】 水莲儿看到姜璃浅的解释，这才了然。 玄武台上的曹申一顿了顿语气，便让众弟子一个个从灵器架上拿走练习用的灵剑。 到了姜璃浅的时候，她僵硬了一下手，在要碰到灵剑的一瞬间，她突然捂住心口，脸色发白地晃了一下身形。 还是她身后的叶安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你怎么了？”叶安安担忧地问。 姜璃浅摇了摇头，虚弱地说了一句：“突然心口很疼，可能是禁地……你先拿灵剑吧，我缓一下就好。” 叶安安不是傻子，虽然不确定她是不是装病，但她既然表现出不舒服，她也就配合地扶住她，坚决带她去和曹长老说一声，请求在旁休息片刻。 曹申一一听姜璃浅可能在禁地受伤，到现在还未痊愈，竟也没深究，就同意让她在旁休息了。 就连叶安安都诧异他的好说话，心下还思量着，他是不是属于面冷心热的那种人。 水莲儿和秦北尧发觉姜璃浅的异常，想来询问究竟，却被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让他们不必忧心。 曹申一站在比武台上，已经开始讲述御剑飞行的方法，以及要点，姜璃浅则选了一处游廊，半靠在栏杆上，抱着双膝默默看着远处，拿着灵剑，兴奋又跃跃欲试的弟子们。 两侧的发带垂落在她肩上，又被一阵寒风卷起。 她就那么看着。 无端落寞。 一连好几天，她都借故身体有恙，不曾拿灵剑练习御剑飞行，一直善解人意，让她不用着急的曹长老终于发了怒。 “姜璃浅，我看过你的小测验，你是这批弟子中资质最高的，只要你肯下苦功夫，年末测验，一定还是你拔得头筹，可是现在你看看你，各种理由，各种借口，就是不肯去练习，我真的对你太失望了！” 曹显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并且发话：“我不管你的身体是真有伤，还是假有伤，你今天必须拿着你的灵剑，去广场上，和弟子们一起练习御剑之术！” 姜璃浅刚想要说什么，被过来找曹申一的曹显打断了。 曹显很激动地拦在姜璃浅面前，硬刚他的爹爹：“爹，浅浅是为了救我们才受得伤，如果没有浅浅的奋不顾身，您的宝贝儿子早就死了，您怎么可以对她这么疾言厉色？” “爹，就当是做儿子的求您了，成吗，让浅浅好好休息休息，等她完全无恙了，再来练习，浅浅落下的进度，我可以教她。” 曹申一顿时被自家儿子呛得面色发青，可曹显说得是事实，他不得不缓下神色，看向姜璃浅。 第156章 你的剑呢? “你……” “长老。”姜璃浅淡淡的眸光扫过一脸愤慨的曹显，嘴角浮现一丝嘲弄的笑，“我不练剑，是因为我真的身体有恙，您不用和您的儿子一起一唱一和试探我。” “放肆！这是你和本长老说话的态度吗？” 姜璃浅却不卑不亢，抬手执礼：“长老，请恕弟子无礼，弟子是阵峰阵修，以后也是研究阵法大道，继承师尊衣钵，对剑之一道并不感兴趣，人各有其赋，长老若是坚持要为难于弟子，弟子甘愿领罚。” 曹申一被她这话气得有些脸色铁青，张口就要怒斥什么，却见姜璃浅突然单膝朝他跪下。 “长老，弟子愚昧，想恳请长老一件事。” 曹申一属实没想到，前一刻还气死他不偿命的姜璃浅，下一刻这么快就变脸了，面上俱是恭敬不说，姿态还放得这么低。 愣了愣，还真想听听她想说什么。 “你且说你要求什么事？” 姜璃浅垂首道：“长老，您与令郎亲为父子，想来对他很是认可信任，你是外门五长老，实力地位非凡，令郎定承您的真传，如果我能在十招之内，以剑招破之，那么从今往后，着广场弟子便不再来了，如何？” 曹显没料到一向对他没有好脸色的人，对他评价居然这么高，而且她提的要求未免太离谱，想要用剑，在十招之内打败他？ 凭她一个没练过几天剑，不爱剑之一道的人？ 这不是笑话么？ 不过这正好，他来献殷勤，替她说好话，她不假颜色，如果他能狠狠打败她，打服她，今后她还不是要对他乖乖拜服，听从他的吩咐？ 自来美人爱英雄，他就当这一回英雄，收一收芳心。 思及此，曹显立马笑着应下：“可……” 却被曹申一打断。 虽然他也想马上答应，给两人制造机会，但他可不想落人口舌，说他强权压人，以权谋私，欺负一个炼气期的小姑娘。 而且，他不觉得这个小姑娘是没把握就放大话的人。 两人明面上，曹显要修为更高一层，可这个小姑娘身负雷灵根，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废，说不定就是隐藏修为了，到时候出其不意，吃亏的反而是曹显。 “如果是你输了呢？不能只有赏，没有罚吧？” 姜璃浅微微抿唇，垂首道：“若十招之内，我不能打败他，便听凭长老责罚，绝无怨言。” 曹申一眯了眯眼，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本长老也看得到你的决心，乾坤宗教徒，不是千篇一律，也容得下有个性的弟子，你既提出此等要求，本长老也不好拂了你的意，十招，十招之内，你若胜，往后便不用来上本长老的课，但你若败了，本长老可就有话要说了。” “不过过招嘛，自然公平要紧，且不得伤及性命，这样吧，你二人皆不得使用灵力，只单纯过招，点到即止如何？” 姜璃浅颔首，并无异议。 曹显虽然不大情愿，可曹申一朝他瞪了一眼，他也不敢多说话，也表示默认。 为表公平公正，两人上了比武台。 曹显拿出了曹申一送给他的上品灵剑，以剑指地，眯眼看向了对面的姜璃浅。 “你的剑呢？” 姜璃浅的眼睛有一瞬茫然。 她的剑呢？ 她的剑，已离她而去。 所以她摇了摇头，随手一指，一截槐树枝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双指并拢，指腹划过树枝，枝上树叶纷纷而落。 台下的弟子们全都抬头望向她，恍惚间，仿佛她好像真的是拿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剑锋擦指，剑影肃杀。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大气场在姜璃浅拿到剑的那一刻，迸然而发。 台上的曹显还没出招，已经下意识颤了颤握剑的手。 “我无剑，有它即可，出招吧。”说着，人已经闪身迅速掠去。 曹显在禁地的时候早早就被水浪拍晕，并未亲眼见过姜璃浅的身手，不然他也不会如此信誓旦旦地答应跟她过招，自大地觉得打败她是信手拈来的事。 此时此刻，他虽然未战已先有退意，可对方只不过是拿了一截树枝，还妄想十招之内击败他，他自然也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让他知道小瞧自己的下场。 上品灵剑在他手上，即便不使用灵力，也依旧锋芒毕露，剑气逼人。 他举剑，抬手就去劈砍姜璃浅手中脆弱不堪的树枝。 然而姜璃浅身形灵敏，动作轻盈，腾空翻身，左右躲闪，都像不费力气似的，不管他怎么砍，怎么劈，都摸不到她手里树枝的影子。 暗暗心惊，对方身形灵巧的同时，他也立刻放弃要折断她手里树枝的念头，改为攻击本人。 上品灵剑带起的剑气很快就在姜璃浅的手背上划开几道小口子。 有血珠从伤口里冒出来，衬着她的肌肤更加白如凝脂。 可姜璃浅却仿佛很失望似的，对着曹显的脸摇了摇头，在两人擦过之时，用很小声的声音对他说：“你真的太弱了，根本配不上你手上的剑。” 在曹显要暴怒的前一秒，一截干干净净，还覆着青皮的树枝已经点在了他的眉心。 即便姜璃浅收了力道，即便她并没有使用任何灵力，曹显依旧感觉仿佛有狂风从耳边刮过，让他五内俱颤。 眉心之处，更是刺痛难忍。 身形不由自主猛地往后倒退五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姜璃浅低头看他，眼中漆黑如墨。 “认输吗？” 台下弟子顿时一片哗然。 有弟子惊呼：“她用了几招？你看清了吗，是几招？” 另一弟子又激动，又崇拜，高声喊道：“是三招，三招！她居然用三招就打败了外门的小霸王曹显，而且就用了一根树枝唉，就一根树枝，你敢相信吗？” “天呐，她真的太厉害了，不愧是连掌门都要抢的人，她的剑术怎么这么好，明明大家都是一起练剑的，她这几天还都没练呢！” “这就是得天独厚的天赋，说真的，阵法上我没看出她的天资有多么突出，可是剑道上，真的惊为天人！” 第157章 谁也比不了 “嘿，你小子，忘了是谁用九阳玄心阵救我们的？” “哎呀，我不是说她阵法天赋不好，而是那种感觉，她没有拿剑时，那种，那种……哎呀，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牛逼，很惊艳的那种感觉，你懂吗？”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浅浅拿着剑的样子太帅了，好像看到了翻版的掌门，她要是个男修，我……我都想跟她定个娃娃亲了，哎呀！” “你这也太……”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浅浅拿着的是一把真正的灵剑，肯定更帅了！” “你说对吧，如意？”有女弟子推了推身边的小少女。 云如意愣了好久，才恍恍惚惚地将目光从台上之人身上挪开。 “是啊，她拿剑的时候，谁也比不了。” 在这一片嘈杂惊叹声中，顾城雪看得最认真，姜璃浅的如何拆招，如何进攻，如何获胜，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身手，这样老练的反应，还有如此凌厉的剑招，他不相信这是一个从不好好练剑的人会拥有的。 那过招时，反射性的动作，没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习，切磋，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成果，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了她一指眉心时，闪过的雷霆剑意。 或许是错觉。 顾城雪这么想。 但姜璃浅肯定藏拙了，她不是不会剑，不爱剑道，而是精于此道。 可是为什么平日里她却表现得对灵剑退避三舍的样子呢？ 他想不通。 可他越想不通，他就越想知道这个姑娘身上的秘密。 他有预感，这个秘密或许和他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曹显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居然连十招都没撑过就输了。 对方就拿了一根破树枝。 一定是她作弊，她肯定是用了什么法宝，他才会输的！ 错愕，不甘，愤怒，羞愤……无数的情绪涌上他的大脑，他头脑一热，就想抓起地上的灵剑朝姜璃浅刺去，哪想才有动作，一道灵力就从他身后袭来，他被打得踉跄两步，一口血吐了出来。 昏迷的前一刻，他震惊得望向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场比试的曹申一。 “爹……”你！ 曹显突然的吐血倒下，让所有人都静了静，姜璃浅更是诧异地蹙了蹙眉。 她扔掉手里的树枝，抬步走了过去，蹲下身想查看他怎么回事，却被一脸心疼加愤怒的曹申一一把拦住。 “姜璃浅，我以为你是个有分寸，重信守诺的孩子，可是你都干了什么？说好不用灵力，点到即止，你却把我儿子打成重伤，昏迷不醒！ “我儿子为你求情，替你说好话，你倒好，恩将仇报，一点也不手软，仗着自己天资好，就处处觉得别人低人一等，我儿子和你是什么仇，什么怨，你就要如此作践他？” 姜璃浅可是知道自己使了多少的力气的，曹显根本不可能是她伤的。 “长老，弟子并未出重手，他受伤与弟子无关，长老尽可请丹峰长老前来查看。” 曹申一却根本不想听她辩解，抱起曹显就走，放下一句话:“你且等着，显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姜璃浅微微抿唇，眸光划过一丝暗芒，嘴角扯出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她只在比武台上站了站，就跳下了台。 水莲儿和秦北尧立刻就担忧地围了过来，周围还有好多弟子也一并担心地望向了她。 姜璃浅却冲他们摇了摇头。 “长老恩怨分明，公私两清，我并未伤他之子，问心无愧，他就算要怪也怪不到我的头上来，诸位同门大可放心，我没事的。” “可是……”水莲儿还是担心，毕竟那曹显能在外门作威作福，可不就是他那个做爹爹的惯的吗？他爹那么宠他，保不准会不会迁怒。 姜璃浅看出水莲儿的担忧，笑了笑:“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阵峰的亲传弟子，他想动我，还得看我师尊答应不答应呢，况且，我不是还有你这个姐姐在这儿呢嘛，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水莲儿被她看得脸一红，挺了挺胸脯，骄傲道:“那倒是，凭他什么长老，要是敢随便诬陷你，我定要让他看看我娘的本事！” 秦北尧被她这番话逗得一笑，又被她一瞪，强自止了脸上的笑意，轻咳了一声。 “总之，璃浅，曹长老能在外门一手遮天这么多年，定然有些城府在身，你一定要多多防范于未然才好。” 姜璃浅点头：“放心。” 没过两天，曹申一就把她叫了过去。 “浅儿，那日是本长老太心急了些，才说话有些重，你不要放在心上。” 姜璃浅垂首：“弟子不敢。” 曹申一眸光闪了闪，负手叹息了一声：“你这声`不敢’，就还是在怪本长老了。” “弟子……” 曹申一摆手，打断了她:“本长老也知你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显儿昏迷一事定然与你无关，但是……浅儿啊，你也知道，本长老有多在乎这个儿子，你先前同本长老说的事，本长老同意了，往后你都不用来启明斋，只需要在一年之期将满时，来参加测验即可。” “不过本长老身兼数职，没办法日日照顾本长老这个儿子，就看在本长老的面子上，你且帮本长老看着他几日，等本长老找到合适的人来接替你，你再回阵峰去，这样，旁人也不会说你无情无义不是？” 他字字句句都把态度放得很软，看似在和姜璃浅商量，实际上一句话也不让她说，就这么做了决定。 姜璃浅有心要拒绝，可是想到曹显莫名其妙的示好和有意接近，她又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倒要看看，这位“曹小爷”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还有，这位五长老，到底要干什么。 “长老放心，弟子领命。” 曹申一看她还算识趣，心里升起的那点不悦总算消了消。 随即微笑着把人带到了曹显的院子。 第158章 想不通 曹显身为外门实权最大的长老的儿子，住的院子很大，已经超出了一个外门弟子该有的规格。 院子里，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每一处都淋漓尽致地体现出了他们曹家的豪气。 给曹显端茶送水的小厮婢女不少，听说这些都是曹家私下提供的，不走乾坤宗的账。 乾坤宗向来不会对弟子厚此薄彼，一切按规矩行事，如此堂而皇之地打破宗规，戒训堂的人居然没有找来，可见曹申一此人，在乾坤宗的地位有多稳固，他的根，扎得有多深。 她是阵峰的亲传弟子，是有直接面见掌门的资格的，清止仙尊从来不会容情，她如果把今天的所见所闻告知清止仙尊，曹申一这个外门长老不说当到头，就说掌门突然心软，不会摘了他的头衔，一通责罚也必不会少。 他就这么大喇喇地带她来，难道就没想过她会面见掌门，举报他们的逾矩之为吗？ 还是说，他就没想过这个可能？ 那他到底是得多自信？她可不是外门弟子，归他辖管。 虽然——她真的不想管这些破事。 走过不知道第几道门，她终于在曹申一的带领下，到了曹显的屋子。 此时，曹显还躺在床上昏迷着，脸色有些发白，他的床边坐着一个人，虎背熊腰，身材魁梧，腮帮是一圈浓深的腮胡。 是曹虎。 与他魁梧的外表不同，他正小心翼翼给床上的曹显按压着四角的被子，面色关切又柔和。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第一时间就警惕地起身，看了过来。 目光触及曹申一的脸时，他赶忙收回警惕的神色，对着曹申一深深一拜:“爹。” 随即余光扫到了旁边的姜璃浅，恭敬的神情一收，骤然换了一副愤怒至极的表情，唤出自己的斧头就要朝姜璃浅打去。 被曹申一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小虎，不可无礼。” 曹虎心有不甘地指着姜璃浅:“爹，她把二弟伤成这样，我难道不该为二弟出头，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死丫头吗？” 姜璃浅一挑眉，不等曹申一说什么，先一步开了口:“曹师兄误会了，令弟并非我所伤，我只是奉长老之令，来看看他而已。” “况且，”她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比武台会有伤亡，不是很正常吗？” 言下之意，是曹显脆，跟她可没关系，要怪，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她没有把他弄死，已经是点到即止，同门情谊了。 修真界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没实力，还总是要到别人面前跳，那就别怪别人手下不留情了。 这事，说到哪里，他都不占理。 曹虎气急:“你！” “够了！”最后还是曹申一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峙，“浅儿是为父请来照看显儿的，谁都不准对她无礼！” “还有，”曹申一一甩袖子，瞪向他，“你今日的修炼都完成了吗？还呆在这里不走，是打算偷懒吗？” 曹虎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脑筋，被自家爹爹一通指责，根本绕不过来再去斥责姜璃浅，耷拉着脑袋向曹申一认了错，便离开继续修炼去，但临走前，他还是好生嘱咐了一番这里的奴婢，让他们小心照顾二少爷。 还有，绝对不能让姜璃浅这个不怀好意的人接近他的二弟。 曹申一对着曹虎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唤人给姜璃浅上了一杯茶。 “隔壁的厢房会收拾出来，这几日你就住哪里，有什么缺的，少的，就让婢女去添。” 姜璃浅点了点头。 曹申一还想要说什么，可是看着安静乖巧，又很懂事的小弟子，莫名又什么话都说不出。 真是……资质好的弟子，看起来就钟灵毓秀，比旁人要顺眼得多。 “既如此，本长老就先走了，小儿就拜托给你了。” 姜璃浅拱手，未有言语，算是无声应承。 曹申一也不多待，连看一眼床上的曹显都没有，就转身离开。 姜璃浅等人走后，拧眉大步走到床边，伸手搭上他的脉，又替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上是否有伤。 果然在他后背发现一道轻微的红印。 看这红印的形状深浅，应该就是被人用灵力从身后袭击，这才导致曹显吐血昏迷。 当时，启明斋的所有弟子都在比武台下，比武台上只有她，曹显，和曹申一。 不是她动的手，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曹申一动的手。 不是说外门的曹长老很宝贝他这个小儿子的吗？为何要偷袭他，将他打吐血？ 难道就是为了栽赃嫁祸给她？ 可她与曹长老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何要陷害她？而且，就算是要陷害，也可以有更高明的招数，为什么非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呢？ 她想不通。 怎么也想不通。 尤其联合曹显突然异样的举动，她就更加想不明白了。 难道就为了让她在这里照看曹显？ 她可不信曹显真的是为了禁地之事感谢她，才忤逆他的父亲。 姜璃浅找了处靠门的位置坐下来，眼神一眨不眨望着床上之人，漆黑的瞳眸里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又被大片大片的迷雾遮住。 重生一世，她不想再劳心劳神，掺和到主角的爱恨情仇中去，同时，她也不想不清不楚就成了别人的棋子，她不知道曹申一的打算是如何的，但真要触及她的底线，她也不会给他一分面子。 看样子，曹显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来，姜璃浅干脆拿出几本关于阵法的书细细看了起来。 前世她专注自己的剑道，对于其他，都只是泛泛，算不得精通，在阵法一道上，她接触得还算多，毕竟破阵，结阵，都需要了解阵法的运行原理，各种阴邪歹毒的阵法，她也遇到不少。 但真要说有多了解阵法，也不是，至少以她现在的能力，恐怕连师尊的手指都比不上。 既然认了修真第一阵修做师尊，那她也不能太拖后腿，至少师尊问她几个简单的小问题，她不能一句也答不上。 太掉面，不是她的作风。 第159章 抽了风 她看书一向很投入，不知不觉就日向西斜，暖黄的斜阳洒进来，照得经书一片迷蒙。 她揉了揉太阳穴，刚想换下一本，却听到床那边出了声:“姜璃浅，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真的惊讶，没有作假。 姜璃浅蹙了蹙眉，合上书，随手倒了一杯水走了过去。 “长老让我来看顾你几日，要喝水吗？” 曹显晕眩了几下，终于回忆起比武台发生的事，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差，伸手就想要打掉姜璃浅手里的杯子，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伸出的手又生生顿住了。 反而改拍为拿，将水杯接了过去。 “多谢。”他说。 这句话带着的怒气，姜璃浅就算不用分辨，也听得出。 她觉得奇怪。 曹显不像是忍气吞声的主，比武台丢了那么大一个人，为什么反而要假装对她客气呢？ 甚至还有点讨好的意味在里面。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昏迷吗？”姜璃浅站在床边看他，神情疏离。 不像是询问，倒像是例行公事。 曹显被她这态度又激得心头火起，却又生生忍了下去。 不能这个时候和她撕破脸，爹说要拿捏住她的。 一定要忍，忍得住，才有可能完成爹的命令。 “不是你打伤我的吗？”曹显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灵力停滞，吐血昏迷，可他又不可能跟她说，是自己爹把自己打昏迷了吧？ “你知道，我没有使用灵力，不然你不会还能完好地坐在这里跟我说话。”姜璃浅垂眸看他，那双眼睛里仿佛藏着看不见底的深渊，只一眼，就让曹显胆战心惊，想要反驳的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可……可能是我前日修炼，出了点岔子，留了暗疾吧……”他干笑一声，赶紧岔开话题，“那个，我还要一杯水，可以吗？” 姜璃浅没有欺负伤者的习惯，知道他不会说实话后，她也懒得再跟他多做言语。 左右她人已经在这儿了，他们想干什么，她等着看就是了。 转过身，她再次给他倒了一杯水。 顺带补了一句:“你如果还想要喝水，可以让你的奴婢小厮进来帮你倒，我还要修炼，先出去了。” 曹显没想到他刚醒，她就要走，这不是白白浪费了他爹给他准备的机会吗？ “唉，姜璃浅，你不是来照顾我的吗？说走就走？” 姜璃浅头都没有回。 “你又不是残疾，需要我照顾吗？” “你！” 曹显气得想吐血。 想他外门一霸，什么时候这般低三下四迁就一个人了？而且这个人还处处瞧他不顺眼。 哼，不就是个亲传弟子吗？亲传就了不起？等他功成的那一日，她给他舔鞋都不配！ “来人，给小爷倒茶！” —— 寒潭深处，碧雪池内。 九琼花夹杂着漫天冰雪扑簌簌地落，北来的寒风吹皱了满池的碧水，碧波一圈一圈荡漾开，带起了层层化不开的冷意。 池水正中央，清玉出尘的仙人端坐水中石，如瀑的墨发披肩散落，俊美无俦的容颜倒映在池水中，似乎连寒气逼人的水面都亮了不少。 朦朦胧胧的雾气中，如雪般的衣袂飘落在池水上，却不沾一滴冰水。 九琼花落，仙人阖眸。 飞雪入池，云雾蒙蒙。 倏忽，清止睁开了眼睛，冰雪蓝光从他不沾尘埃的眼眸闪过，一片九琼花飘飘然然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怔怔望着，脑海里全都是那个小小身影在比武台上以树枝为剑，轻盈灵动的样子。 那一刻，他知道，她的眼里有剑，心里有剑，她合该是他剑锋的弟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能在她的身上看到他自己的影子。 他想，如果他有弟子，一定会如是教她。 但她不愿。 他与她，是天定的师徒，他们必然有一段师徒之缘。 天定之事，人力不能及。 可她，拒绝了他。 也拒绝了天道。 这本不可能，但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 他不禁想。 这世上会有摆脱命运桎梏的人吗？ 骨节分明的指尖细细摩挲着花瓣的边沿，他低眸，清绝的眉眼映照不出一丝花草之色。 他只是微微一侧手，花瓣便如雪花飘落，沉入冰凉碧色的池水之中。 渐渐看不真切。 ……………………………………………… 曹显是真的抽了风，姜璃浅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吃错了药。 自从曹显醒来，不是吩咐婢女给她送灵果，就是给她送糕点，还让曹家的绣娘赶赴乾坤宗，要给她裁制全新的衣裙。 甚至，他还亲手拿了一副价值不菲的牡丹灵钗过来，要给她戴在头上。 姜璃浅烦不胜烦。 她是来看曹显对她有何企图的，是想利用她做什么事，不是来看他做这些不知所谓的事，既浪费时间，又碍眼得很。 几次三番被姜璃浅冷眼拒绝，曹显也不气馁，反而为了诚心，亲自下了厨房，虽然大部分还是厨娘做的，但他至少在里面站了一下午。 端着一盘香喷喷的栗子糕出来的时候，曹显明显胸有成竹很多。 他打听过了，姜璃浅在阵峰最喜欢吃的就是这栗子糕，他特意请来手艺极好的厨娘做栗子糕，姜璃浅肯定会喜欢。 他爹说得对，小丫头嘛，好哄得很，一点好吃的好喝的，也就没什么防备心了，还会对那人掏心掏肺。 而姜璃浅看到这盘栗子糕时，也真的没有再说拒绝的话。 更让曹显喜出望外的是，她当着他的面，还拿起一个吃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如何？喜欢吗？” 栗子糕香甜软糯，厨子的手艺确实不差，可姜璃浅并不喜欢。 她不禁就想起了在闭关修炼的小师弟。 明明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只有他做的栗子糕，才是她回忆里的样子。 不甜不腻，刚刚好。 “曹显。”姜璃浅侧眸望他，声音略显疲惫，“如果你的伤已经好了，那我就走了。” 曹显一听，顿时有些急了。 这怎么可以？ 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培养出来呢，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能放过！ 第160章 我教你吧 “我……我还没好，头晕得很！ “来人，快来人，扶我回去休息。” 姜璃浅皱眉看他这一系列操作，搞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 难道是他心机太深沉了，所以她看不透？ 不应该啊，她不是真的女娃娃，但曹显真的是一个小孩子啊。 思来想去，姜璃浅决定再住几日，看看能不能找出些端倪。 不过没等曹显再来她这儿膈应，反而是水莲儿和秦北尧先找了过来。 水莲儿一脸沮丧，看到她，就扑进她怀里哇哇大哭，怎么劝也劝不好。 秦北尧站在一旁，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怎么了？”姜璃浅满头问号。 水莲儿哭得正是高潮的时候抽抽噎噎说不清楚话，还是秦北尧帮她解释了一通。 “是御剑一事。” 姜璃浅眨眼:“御剑？” 秦北尧点头，眉宇间也有些凝重:“姜长老暂管启明斋后，启明斋的很多规矩都变了，弟子们接触不到什么经书，姜长老也讲得很笼统，只一味要弟子们在比武台上实战对打，没日没夜的，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然后就是教我们御剑飞行，姜长老只教了心法口诀，便要我们练习，七日为一个周期，若七日内还学不会，就要受到责罚，现在启明斋上下的弟子，好多天天带着伤，对御剑飞行也一知半解，根本学不会。” 姜璃浅惊讶:“姜长老修为不俗，怎的教起弟子来，只一味图战，图快？” “是啊，斋老在的时候就不会这样，虽然斋老也很严厉，但不论是天南地北的秘事，还是口诀功法，他都能拆开来，一字一字讲解得很透彻，哪怕是挨罚，也是变着法子多看些书罢了。” 秦北尧也很不满。 “可姜长老似乎因为没有教授过我们这些刚进门的弟子，他说的，要么晦涩难懂，要么笼统宽泛，也不管我们懂没懂，会不会，就让我们上比武台，没达到他要求的，要么手心挨竹条，要么关禁闭，有的还被扔去了戒训堂挨了鞭子……” “大家都不敢违逆他，莲儿心直口快，屡屡顶撞，又因为七日都没学会御剑，被罚抽了竹条，这才跑来找你。” 姜璃浅听他说的这番话，也了解了。 启明斋要怎么教弟子，旁人是无权管的，就算有峰主心疼自家弟子，可只是打竹条，关禁闭而已，了不起挨了几鞭子，对于修士而言，算不得什么伤，那些峰主就算是想找麻烦，也站不住脚。 所谓严师出高徒，师则弟子，常理而已，不可能因此指责师之严。 只是启明斋的弟子，如今日子要不好过了。 但还好，也就不足两个月时间，过了测验，也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七日之限，真无人会御剑吗？你也不会？” 秦北尧尴尬得红了脸，结巴了一下:“我……我会倒是会了，就是摇摇晃晃的，勉强没被罚，其他也有人会，祭神宗的顾城雪就很厉害，不愧是祭神宗最看重的弟子，果然剑之一道的天赋与旁人不同。” 姜璃浅嘴角扯出了一个冷笑。 他当然厉害，天生剑骨，能不会一个小小的御剑飞行吗？ “既然你会，你没有私下给莲莲开开小灶？” 秦北尧一听这个，比水莲儿还垂头丧气，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偷瞄了一眼还在呜呜咽咽的水莲儿，又抿了抿唇，低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措辞:“这个……我，我本就学艺不精，教莲儿的时候难免力……力不从心，所以，所以……是我太笨了，要是我也像顾城雪那样，莲儿肯定不会被罚的…… ” “才不是呢！”水莲儿大声反驳，抓起姜璃浅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就是姜长老那个老古板，根本不会教弟子，就会提各种要求，各种限制，一点儿也不把我们当人看。” 姜璃浅有点嫌弃自己的袖子，赶紧给身上使了个除尘诀。 水莲儿见着了，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声，又呜咽起来:“连……连你也嫌弃我，呜呜呜……” 姜璃浅扶额。 “我教你吧。” 水莲儿哭声一止，眼泪都不擦一下，立马回头朝秦北尧挑眉，龇牙笑道:“我就说璃浅会御剑的吧？她懂的东西那么多，肯定不差这一个，是你输了，要怎么赔我？” 秦北尧脸上浮现诧异的神色。 他是知道姜璃浅知道的东西多，但他没想到她居然连御剑飞行也会。 可……既然会，为什么又要和姜长老提那种要求呢？反正御剑飞行对她也没难度，不是吗？ 好在姜璃浅很快就打消了他的疑惑。 “别高兴得太早，我只会书本上的知识，并不会实践，所以能不能教得好，得看莲莲自己的感悟了。” 水莲儿自然求之不得，有姜璃浅给她恶补知识，总比看姜长老那张皮笑肉不笑的面具脸好。 姜璃浅起身，走到庭院边的一棵古树下，双指一并，轻轻一划，一根枯枝就落在了她的手中 她低眼，指腹轻轻拂过枝干，那一瞬，好似有什么要从她的双眸里涌出，又戚然覆灭。 水莲儿和秦北尧望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就屏住了呼吸，莫名觉得萧索。 可姜璃浅只是微微勾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回身走到了他们面前。 她抬眸，声音清越好听。 “剑，有剑灵，有剑心，有独属于一把剑的道。 “当你拿起一把剑，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废铁剑，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尊重这把剑。 “你敬它，它才会敬你。” 姜璃浅把树枝横在手上，捧到两人面前。 “御剑之术，在于和剑沟通，心相连，才能随心所欲。 “心念诀动，以气御剑，以念控剑，重要的是，别彷徨，相信你的剑，它会成为你的双足，成为踏遍山川四海的凌越之风。” 说着，姜璃浅手中聚起雷灵力，慢慢渡入了枯枝之中。 下一秒，她翩然而起，踏枝其上，人已顿化流光，骤然飞跃青天之上。 凛凛寒风起，她衣袂翻飞，眼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睥睨。 仿佛天上地下，唯她一人而已。 第161章 她终于又看到了她 水莲儿和秦北尧都看呆了。 等到姜璃浅重新回到地面，他们都没回过神。 “你……你……”水莲儿惊讶地指了指她，又指向她手里的枯枝，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璃浅却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确实，没有筑基的弟子，是无法御剑飞行的，但如今她已经是半步筑基的修为，御一截枯枝还是勉强可以的。 “别惊讶，这只是枯枝而已，要是真的灵剑，我也没办法在筑基前做到御剑飞行。” 水莲儿吞咽进一大口口水，慢慢挪到姜璃浅身边，用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她:“璃浅，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筑基了？” 自己有隐藏修为的事，她是告诉过水莲儿和秦北尧的，主要还是有人嘲讽过她修为低，而他们总为她打抱不平，为了不必要的冲突，这才说了这件事。 但—— 姜璃浅摇了摇头:“真没有。” 她不想修为突破太快，这对心境没好处，尤其是她这种心魔缠生的。 “那你现在是炼气几层啊？”水莲儿好奇死了。 姜璃浅想了想，摘了领口的千髓石，炼气大圆满的威压瞬间铺散开来。 水莲儿一个没承受住，扑腾一下跪到了地上，还是秦北尧一直注意着她，赶忙伸手把她接住，她才不至于直接趴到地上。 姜璃浅收了威压，也跟着过去扶她，怕她受了伤。 水莲儿却激动地拉住她的手，嘴唇哆嗦着，尖叫一声，死死抱住了她的细腰。 “璃浅，璃浅，你就是我水莲儿天上地下，第三崇拜的人，什么顾城雪，叶安安的，通通闪一边去吧！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你怎么能这么厉害？” 这可是入门不足一年就要筑基的天才啊，她何德何能居然和这位一位天才成了姐妹？ 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一旁的秦北尧可没水莲儿那么乐观了，他记得师尊跟他说过，修为突破太快并非是一件好事，修炼是一件极为重视夯实基础的事，如果底子打得不牢，那就是空中楼阁，只有表面的修为，实际没什么实力。 他知道姜璃浅天赋好，灵根好，但，她的境界突破不该这么快的。 “璃浅，”秦北尧欲言又止，神色担忧，“我们才踏入仙途，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修炼，真的不必急在一时，更不必为了能尽快突破，走了岔路……” 姜璃浅明白他的意思，对着他摇了摇头。 秦北尧是绝对相信她的，见她摇头，心里的石头一落，由衷为她高兴起来。 姜璃浅把千髓石重新戴上。 如果不是心心吞食心魔，她的修为本不会涨得这么快，不过她也没多大惊喜或意外就是了，因为前世的她，和如今，也差不了多少。 “好了，不说其他，还是继续讲御剑吧。莲莲，你的基础太差，剑术本就是要日复一日的练习，逐渐磨炼出来的，无论我说了多少，你若连剑都挥不起来，又遑论御剑呢？’ “从今天开始，到下一个七日之期，你每天都到我这儿来，挥剑五万次，然后练习口诀与御剑术。” 水莲儿捂头，惊恐后退:“姜璃浅，你这是要我死啊！” 姜璃浅挑眉:“就算是变成了白骨，也得挥剑五万次，一次不能少。” “啊——，小豆芽要吃人啦！” —— 外门，坤雅居。 黑漆漆的屋子里看不到一丝光亮，袅袅升起的沉香垂立于抚琴的案桌前，琴弦未断，却有寒音自琴弦上泻出，撩动不远处垂落的四方纱幔。 纱幔里，一个人影紧紧缩在被子里，整张脸全部埋进了压抑的锦被中，好半天，没有一丝声响。 只有不断发抖的影子在萤石的照耀下，摇曳不清。 “扣扣扣！” 门外传来声响。 “如意师妹，如意师妹，你的身体好点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你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了，就算修士比一般人强些，你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呀。” “如意师妹？” “如意师妹？” 半晌，昏暗的屋内才有一点声音，沙哑地传出:“霜霜师姐，不用了，我还不饿，真的吃不下。” 门外的人有些担忧。 “如意师妹，要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去丹峰找长老看看吧？” “我没事的，就是有些小病小灾而已，休息休息就好了，霜霜师姐，你帮我……帮我再去启明斋告假几日，我一定尽快调节好自己，不会落下启明斋的课的。” 门外的人听到她这么说，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也不知道如意师妹到底怎么了，自从前几日看完启明斋比武台的比试回来，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出门，也不去启明斋，整个人就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难道是看到别的弟子太优秀了，自己心急？ 屋内纱幔内的人影却还在颤栗着。 如果有人走近，透过青烟纱幔，就能看到锦被里的人在一耸一耸着肩膀，小声地哭泣。 泪珠子一颗一颗落下，已然打湿了她的鬓角。 可好像还有巨大的悲伤将她包裹住，她几乎悲痛欲绝。 可是片刻后，她又哭着笑出了声。 没死，她没死！ 她终于又看到了她。 活生生的，有血色又有生气的她。 太好了，太好了……一切都重新开始，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浅浅，浅浅……”她念着这个名字，哽咽到整颗心脏都在抽搐地疼。 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她的梦境里，她决绝地使用禁术，在她眼前灰飞烟灭，连一片衣角都没能留下的场景，一遍遍重复。 重复再重复。 成了她的梦魇。 成了她的心魔。 成了她再也活不下去的痛。 “这是天道给我的机会，一定是，她会原谅我的，她会……” 她喃喃着，心里无比虔诚地感激上苍。 感激它让她在禁地的时候恢复前世的记忆。 感谢又一次，是她接住了她，保护了她。 她就是那么心软的一个人。 “浅浅，这一世，你会在我身边的，对吗？”她抬手去擦脸上的泪，却越擦越多，越擦越想扑到那个人的怀里，放声大哭一场。 第162章 白墙青瓦 水莲儿其实资质不错，也有天分，就是心思并不爱用在修炼上，姜璃浅有心想要劝她两句，可是看到秦北尧小心翼翼给她揉手腕的样子，到口的话又被她咽了回去。 世上的很多人，同命不同运，同运不同命，富贵者有之，穷困者有之，荆棘者有之，顺遂者有之，世人各有其道，她不该强求。 她自己都看不清前行的路，浑浑噩噩吊着一口气，没那个资格去说教什么。 但水莲儿每次来，她还是很认真地教她。 有时候她会很恍惚，就好像又回到了前世教导师弟师妹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一丝不苟，严肃认真，一遍一遍纠正他们的动作，无视他们哀嚎的声音。 可寒风迎面吹来的时候，她又会清醒过来。 今时不同往日。 她也不再是乾坤宗的大师姐。 前尘如梦，她该学会放下的。 “璃浅，璃浅，你看，我的剑刚刚是不是动了一下？”水莲儿兴奋的声音打断姜璃浅的出神，她寻声去看，果然见到平躺在地上的灵剑颤动着，似乎随时都能飞起来。 她点头:“不错，有进步。” 水莲儿得意得一拍胸脯，冲着身边的秦北尧挑了挑眉:“怎么样，我也不错吧？” 秦北尧脸一红，立马转头，眼神到处乱飘，几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水莲儿却听得真切，开心得不行，跑过来就抱住姜璃浅的手臂:“璃浅，你再教教我，说不到今天我就能踩着剑飞起来了。” 姜璃浅看了看偏西的暮阳，道:“时辰不早了，你可以照我说的方法去练，我得回外门去了，不然曹长老找过来，也挺让人头疼的。” 水莲儿面露失望，但她很快就调整心情，自告奋勇，要送她下启明山。 今天姜璃浅是背着曹显偷偷溜出来的，回去也不好声张，她拒绝了水莲儿的好意，径自下了山。 到了外门，她往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又拿出大师兄给的半影珠戴在脖子上，这才寻着人不多的小路往曹显的院落走。 一边走，她一边寻思着要怎么教，才能让水莲儿在明日之内学会御剑飞行，免了后日期限到后的责罚。 不知不觉路过一片芬芳迷人的花圃，她下意识驻了足，看了一眼开得娇艳欲滴的花朵，又要往前走。 忽然，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直击她的心脏，丹田处骤然一痛。 姜璃浅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让自己痛呼出声。 她勉强按抚住体内撕扯的力量，靠着直觉和感应，小心翼翼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越靠近，她就越难受，浑身都有一种阴寒的感觉在四肢百骸流窜。 小心翼翼地拂开挡住视线的花丛，她弯下腰，透过高低错落的篱笆，终于看清了让她阴寒遍生，极为难受的源头。 一座四四方方，白墙青瓦的院落。 看起来普普通通，和山下城池里的普通百姓院落没什么不同，可姜璃浅却睁大了眼睛。 原因无他，因为在乾坤宗，根本不会出现白墙青瓦的房子。 巨大的疑惑和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她全身，姜璃浅握了握脖子上挂的半影珠，又往身上贴了两张高阶隐身符，轻手轻脚朝着那处院落靠近了些。 紫色的雷光从她眼中一闪而过，姜璃浅再次朝那院落看去，竟然隐隐约约看到了丝黑色的雾气。 阴森的，血腥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扑面而来。 姜璃浅不由大骇。 如果刚才她还没搞懂自己总隐隐约约觉得熟悉的感觉是什么，现在她已经想起来了。 是魔气。 跟比武台上那块破石头散发的魔气一模一样。 得到这个结论，她自知以她现在的修为是搞不定这件事的，赶紧拿出玉牌给师尊和三师姐发消息。 此刻她无比后悔，为什么没有多加几个峰主的灵息，这样也不至于现在无人可找。 她也不敢用灵力唤出灵鸽，怕惊动这座院落里的人。 思来想去，她按捺住了给水莲儿和秦北尧传递消息的想法，悄悄又往前摸了摸，一直摸到了院墙底下。 这下姜璃浅真的是冷汗涔涔了。 丹田处似乎有两股力道在拼命拉扯，而且越靠近院落，拉扯得越狠，诡谲阴寒的冷气不停往她的毛孔里钻。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勉强稳定身形，忍住一阵一阵袭来的疼痛，往门缝处放了一只小小的甲壳虫。 这只甲壳虫是大师兄的创造发明，外形完全就是真的甲壳虫，只是内里掏空，塞了一个小小的阵法。 没有攻击性，却可以通过甲壳虫的伪装，无声无息潜入到别人的地盘，靠着甲壳虫的两只眼睛，探查里面的情况。 姜璃浅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灵水晶，里面正放映着甲壳虫所过之处的场景。 是好奇，也是疑惑。 小测验中，她差点被那颗魔石打死，虽然知道此事跟曹显脱不了干系，但这些日子住在曹显的院子里，她上上下下全都查看过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猜错了，毕竟曹显那个样子，也不像是能拥有魔石的人。 没想到她今天居然就遇到了有关魔石的院落。 她倒要看看，这座院落里藏着什么，居然能堂而皇之地藏在乾坤宗的外门，而不被发现。 如果真有人能做到无声无息藏着这么大的一座院落在乾坤宗，那乾坤宗岂不是门户大开，可任人宰割？ 越想，心底的担忧越重。 姜璃浅盯着灵水晶里的画面，不敢错过一秒。 迄今为止都还很正常，里面的陈设摆放，小桥美景都和正常的院落没什么两样。 甲壳虫继续往里面爬，经过小径，穿过回廊，到了院落的后方。 里面厢房林立，门院层叠，却杳无人烟，枯黄的树叶吹落了满院，池子里的残荷堆叠发臭，很明显是无人打扫。 而越往后面，荒芜空寂的感觉更甚，迎面而来的灰尘竟是连个除尘阵法都没有。 这座院落怎么看，怎么诡异，根本不像是给人住的。 第163章 致幻 可，既然无人住，那这座院落从何而来，她又为何会感觉到魔气从里面而来？ 姜璃浅沉下目光，继续看着灵水晶。 甲壳虫还在往里面爬，正要爬过一个关得不是很紧的门槛时，突然，灵水晶一暗，接着就是两道“咔嚓”声。 灵水晶在她手里砰然而碎。 姜璃浅大惊，立即运转全部的灵力往后退。 被发现了！ 一股恐怖的威压迅速朝她席卷而来，姜璃浅只感觉丹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搅动一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狠狠砸在地上，疼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片刻的意识。 模糊间，她隐隐约约看到有一人从院门里出来，神态从容地一步一步走向了她。 姜璃浅努力让自己爬起来，一只手拼命地去拽腰间的镇灵珠，可那股恐怖的威压死死压着她，她就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这是什么样的修为？ 元婴？化神？归墟？还是合体？ 不。 或者，已经到了大乘！ “你……”血腥味冲出喉咙，她死死按压住口中的血腥气，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往外吐，“你，是，谁？” 她看到那个人影向她抬起了手，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黑雾涌向了她的眉心。 她慢慢放大了瞳孔。 “姜璃浅，姜璃浅，你醒醒，快醒醒！ “姜璃浅，快醒醒！” 猛地睁开双眼，姜璃浅一下坐直了身体。 令人胆寒的阴气似乎还裹挟着死亡朝她逼近，她呆愣愣坐着，直到一丝甜丝丝的花香窜入她的鼻尖，她才从死亡的阴影里回过一点神。 一片花瓣擦着她的脸颊飘落，她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姜璃浅，姜璃浅，你没事吧？ “你还认识我吗？ “这是什么数？” 姜璃浅转动脑袋，侧头去看发声的人。 那人正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贴在她眼前。 “五。”她道。 那人点头，又比划了一个数字。 姜璃浅看了他一眼，说:“八。” 那人放心点头:“脑子应该没坏。” 然后他朝她走近:“要我扶你起来吗？” 姜璃浅这才后知后觉看了一眼自己身处的地方。 一个漂漂亮亮，开满鲜花的花圃。 而她，正半躺在花圃中央，满身的花瓣，衣角还染上了红色跟黄色的花汁。 姜璃浅定定望着这些花朵好久，停摆的脑袋才堪堪想起，这不就是她发现那处诡异院落前经过的花圃吗？ 她还觉得这些花朵怪好闻来着。 怎么她反倒躺在这里面了？ 她不是在探查那座白墙青瓦的院落，然后被发现了吗？ 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狼狈的样子，还不是好好躺里面的，大概率是一头栽进来的。 满腹疑惑的姜璃浅下意识摘了一朵花下来，凝神死死盯着它。 “那个……”孙黎咳嗽了一声，提醒她，“有虫子爬到你鞋子上了。” 姜璃浅一愣，余光扫向自己沾满泥土的鞋子。 果然，上面正有一只小虫子在孜孜不倦地往她鞋里钻。 说不出是哪里一阵恶寒，她立马弹了颗灵力光球出去，那只虫子瞬间被击飞十米开外，倒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抽搐。 孙黎看着姜璃浅这一系列操作，突然就感觉头皮一紧，默默后退了一步。 变异灵根的修士，果然都比较残暴！ 姜璃浅也回过神来，自己刚才的反应太大了。 “劳驾，搭把手。”她对着孙黎勉强笑了一下。 不是她起不来，是她的腿还在抖，她怕自己再次摔下去，太丢人。 方才，那种仿佛自己只是一粒蜉蝣，在面对滔天巨浪，排山倒海压过来的那种无力感和恐惧，还萦绕在她的心间，久久消散不掉。 而她唯一一次有过这种感觉的，只有前世，清止仙尊要碎她元婴，抽她仙骨时，她无论如何也反抗不了，逃脱不掉的那刻。 她不懂，难道她刚才遇到的那些都是假的？ 假的如此逼真？ 孙黎也是怕小姑娘真的不太好出来，快步过来扶起她，把她扶出了花圃。 “刚刚……”姜璃浅踌躇着问他，“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会……” 话虽然没有说完，孙黎却懂了她的迷惑。 “这是芒角花，用来煮黑豹妖的肉最好吃。”孙黎走到花圃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竹篮，采了好多芒角花放了进去。 “芒角花花瓣柔软，花汁甜腻，花香也很好闻，但是芒角花有一个别的花没有的功效，那就是，入梦。” “入梦？”姜璃浅愕然。 难道她刚刚是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恐怖的噩梦？ 荒谬！ “不是你想的那样。”孙黎笑了笑，“其实这种入梦，也可以理解为致幻，它能把人内心深处的一些是制成幻境，引人深陷其中。” “不过，这也是很不巧很不巧才会发生的事，芒角花需要在日落时分，最后一缕阳光照在它的六片花瓣上，并且正好有六朵花围成六边形，且正巧这个时候有人经过它们的身边，闻了花香超过六秒，才会陷入幻境中。” 孙黎说到这儿，咳嗽了一声，补了一句:“这里地处偏僻，除了饕餮峰的弟子会来采摘一些花瓣回去煮食物，一般不可能会有弟子这么巧路过这里中招的，也不知道……咳咳，可能你的运气着实有点差吧。” 姜璃浅嘴角一扯。 她的运气确实不太好，但幻境和真实她还是分得清楚的好吧，刚刚她绝对不可能是入了幻境。 因为她根本没见过那样的院落，也没见过那个模糊不清的人。 而想要证明她刚刚不是陷入幻境也很简单——她试探性地去储物袋里找那只用来探查的甲壳虫和灵水晶。 可，真的被她找了出来。 而且灵水晶完好无损，并没有她看到的，破裂开来。 这只甲壳虫和灵水晶，大师兄只给了她一个，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 姜璃浅又惊又惧，匆忙又去看自己的玉牌——上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她给师尊和三师姐传递的消息。 第164章 能免费吃吗? 所以，她真的是运气不好，误入了芒角花制造的幻境？ 可是，可是…… 丹田处细微的刺痛并不是假的啊！ 姜璃浅蹙眉，抬手揉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她就说，乾坤宗凭空出现一座阴气森森的院落，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 “你是受伤了吗？要我扶你去丹峰瞧瞧吗？”孙黎看姜璃浅好似很苦恼，很疲惫的样子，好心问了一句。 姜璃浅摇了摇头，顺口问了他:“你是特意来这里摘芒角花的吗？” 孙黎点头:“是啊，饕餮峰刚入门的弟子不是要举办一场珍馐大赛嘛，我打算用芒角花做一份特别的美食，搏一搏彩头呢。” “珍馐大赛？” “你不知道？”孙黎惊讶，随后像是想起来什么，赶忙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份烫金的帖子递到姜璃浅手上，“差点忘了，这些天你都不在启明斋，所以我师兄来宣布饕餮峰珍馐大赛的时候，你不知道。这个给你，日期和地点都写在上面了，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申请当评鉴官哦。” “评鉴官？能免费吃吗？” 饕餮峰的美食有多好吃，饶是对口腹之欲一点儿也不在意的姜璃浅，也是久闻大名。 要说不想尝一尝饕餮峰各弟子的手艺，那是假的，但如果要灵石的话，当她没有过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 谁知孙黎听了姜璃浅的话，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整个身体都在抖。 姜璃浅抱臂，狐疑地看他。 莫非他也陷入幻觉了？ 怎的突然发笑？她很好笑吗？ 孙黎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拍上了她的肩膀:“姜璃浅，我本来以为你是个不好相与又残暴的同门，没想到你也挺有意思的，阵峰这么有钱，你还怕花几个灵石？” 姜璃浅坚决杜绝了他这种想法:“灵石要花在剑刃上，就算我有条灵脉，也是该不花的就不花，勤俭节约是美德。” 话音一落，孙黎笑得更大声了。 “所以，”姜璃浅瞪他，“免费吗？” 孙黎笑了好一会儿，笑够了才指了指她手里的帖子:“上面都写了，此次大赛，凡乾坤宗弟子，一律免费。” 姜璃浅愕然:“那得亏多少灵石？” 随即她又拍了自己一巴掌。 她现在又不是大师姐了，管饕餮峰亏不亏灵石干嘛！ 孙黎看姜璃浅不像是有受伤的样子，便和她一边说，一边一起往外走:“放心吧，饕餮峰的弟子就是靠参悟食之一道，精进修为的，有人来品尝我们做的美食，留下一两句点评，说不定哪句就会让我们茅塞顿开，比起这个，灵石算得了什么？” “况且，”他笑，“饕餮峰最不差的，就是灵石了。” “……”差点忘了，饕餮峰也是吸金大峰，个个富得流油。 “那要怎样申请评鉴官呢？” “你若想，我把你的名字添上去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 “有你大师兄这块‘活招牌’，师兄师姐他们肯定会同意你当这个评鉴官的，而且评鉴官又不止一两个，几百个呢，多一个你无所谓。” “……还能这样？” “是啊。” 说笑声渐渐走远，一丝黑雾骤然掠过摇曳的花枝，遁入远方的地平线。 —— 灵水晶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甲壳虫被翻过来又翻过去，始终找不到一丝破绽，姜璃浅又往芒角花那边的小径跑了两次，依旧一无所获。 终于，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纠结于此，反正乾坤宗多得是老怪物，轮不到她在这儿忧心。与其再在曹显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阵峰闭关修炼。 她本来就是因为想探究一番曹显与魔石的关系，这才答应曹长老的要求，在这里住下。 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她打好基础，准备筑基。 筑基以后，她才是真正踏入了前仆后继的修仙大队中。 “你又要走？”曹显都有些无奈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比姜璃浅还油盐不进的小姑娘。 他天天给她送东西，变着法子讨她欢心，更是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从来不说心疼灵石的。 如果是旁的小姑娘，不说对他有什么亲近之感吧，至少能有张笑脸吧？ 结果呢？ 千年冰山都没她冰，简直就是一张死人脸，石头心！ 有时候他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其实拜的掌门为师，她跟那个笑呵呵的阵峰峰主可一点儿也不搭。 姜璃浅可没兴趣管他心里想些什么，淡淡道:“我只答应曹长老看顾你几日，现在你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我自然该走了。” “可是……”曹显又急又不甘心。 姜璃浅不爱和不喜的人拉拉扯扯，拖拖妈妈，丢下一句“告辞”，便坐上一叶舟离开。 根本没等曹显再说什么。 曹显只能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恨恨地咬牙。 一路回到阵峰，用玉牌给师尊和三师姐留个回来的消息，又给水莲儿和秦北尧发了个已回阵峰的讯息后，她便一头扎进自己的屋子，布下禁制，开始闭目修炼。 只是这一次修炼，她的心境很不稳定，只要闭上眼睛，入目就是那处阴森森的院落，无数乱飞的落叶，枯败的荷塘，还有那个模模糊糊，有着恐怖威压的人影。 丹田处的血雾不安分的跳动了下，又被冰寒的锁链紧紧锢住。 姜璃浅睁开眼，血红和紫芒不断在她眸里交错，最后通通被她压下。 她先不纠结运转心法，而是闭上眼，一遍遍默念清心诀，让自己摒除所有杂念，能够静下心来。 突然，灵兽袋动了动。 姜璃浅感应到，一下想起好久没有理会的小金桃，赶忙把它从灵兽袋里放了出来。 一颗圆滚滚的毛团就这么滴溜溜地滚了出来，好半天才有四个小爪子和一个小脑袋从毛团里伸出来。 姜璃浅瞪大眼睛，愣是好久没辨别出这团毛球是谁。 “小金桃？” 毛球哼哼唧唧了两声，滚到姜璃浅的脚边蹭了蹭。 姜璃浅再次震惊。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165章 馋涎阁 她那只可可爱爱，娇娇弱弱，瘦瘦小小的小金桃呢？ 去哪了？ 再次哼哼唧唧了两声，小金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真不怪它身材走样，实在是灵兽袋里各种妖丹妖核，糕点小吃太多，它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比在族里的时候还要舒服。 这不，一不小心就吃得多了那么一点点，多长了一点点肉肉。 连干干瘪瘪的修为都涨了一点点。 哎呀，不愧是它选的好主人，这悠闲的日子，再让它过个百八十年，它也不会觉得厌烦。 弯腰抱起地上的小金桃，姜璃浅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的耳朵垂着，随着她抚摸的动作一颠一颠的，十分可爱。 姜璃浅的心忍不住软了一分，方才因为无法入定的焦躁也驱散了不少。 “小金桃，要出去晒太阳吗？” 小金桃往她怀里钻了钻，感受着她身上蓬勃的气运之息，陶醉得眯了眯眼。 姜璃浅以为它是不想晒太阳，想了想，还是把它收回了灵兽袋。 放在外面，她怕自己又把它忘了，让它饿肚子，倒不如就放在灵兽袋里，饿了，它能自己啃果子，啃妖丹。 而且通过他们之间的契约，她感觉到它的修为好像涨了一些，快要突破了，这个时候还是努力多吸收点灵力为好。 等她筑基后，也能为它的突破护法。 它这么弱，这么胆小，她可得负起责任来。 想到这里，姜璃浅再次摒除杂念，入定运转心法。 无数的紫色灵光朝她身体汇聚，慢慢在她周身形成了紫色的灵力屏障。 屏障里，女孩儿面容沉静，气息平稳。 —— 山中修炼无岁月，一转眼一月之期已过。 姜璃浅睁开双眼，点点紫光氤氲在她的眸中，无声迫人的威压自她周身散开，又迅速收拢。 随风撩起的裙摆带了些微紫色电光，她却似无察觉，摸索着拿出了孙黎给她的那份帖子。 今日就是帖子写的日期，饕餮峰珍馐大赛。 如今她只差最后一步便可筑基成功。 本来离启明斋测验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她利用这半个月筑基绝对没问题，但—— 一想到水莲儿是爱凑热闹的性子，一定会去这次的珍馐大赛凑热闹，秦北尧事事顺从她，肯定也会跟着去。 启明斋那么多弟子，都是爱吃爱闹的，饕餮峰有热闹，就算曹长老看管严厉，也不可能扫了他们所有人的意。 他们都会去。 欢声笑语，嬉笑怒骂。 香喷喷，甜丝丝，酸溜溜，辣兮兮……各种各样的美食，任君品尝。 她突然就觉得这个屋子有点冷了。 从未有过，无从说起的，落寞。 就在这时，她的玉牌忽地闪了闪。 水莲儿:[璃浅，珍馐大赛开始了，咱去看看吗？] 秦北尧:[饕餮峰，可聚？] 孙黎:[评鉴官，别忘了来。] 姜璃浅摩挲了一下玉牌，下一秒，她站起身，挥袖解开禁制，大步走了出去。 反正是免费的，不去白不去。 扔出一叶舟，她飞跃其上，迅速朝饕餮峰掠去。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一。】 姜璃浅的身形顿了顿，随后神色无常地加快了速度。 饕餮峰位于乾坤宗极西之地，终年缭绕着厚厚的云层，从远处看去，就是大团大团的白棉花，可凑近了，就能闻到云朵里，属于美食的香气。 姜璃浅乘坐一叶舟，往西边飞了一点，按照贴子上说的，落在了大赛举办的馋涎阁外。 馋涎阁一共三百一十二层，每一层都有饕餮峰的弟子准备着各色各样的美食，从热菜冷盘，到糕点灵果，再到灵泉蜜汁，吃的，喝的，看的，无一不尽有。 此刻珍馐大赛还没有开始，馋涎阁尚不能进入，但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批弟子，个个踮着脚跟往里头看，想要知道里面都有哪些美食。 他们今天都有什么口福。 姜璃浅在门外扫视了一圈，并没有见到水莲儿和秦北尧，不由疑惑锁眉。 “璃浅——！”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姜璃浅转身去看，就见水莲儿坐在秦北尧的飞行器上，挥舞着双手朝她打招呼。 脸上疑虑骤散，姜璃浅往外走了两步，等着他们下来。 “你果然来了，就知道你不可能错过这次热闹！”水莲儿一下飞行器，笑着奔向姜璃浅，将她抱了个满怀。 姜璃浅稳住她的身形，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先问了一句:“御剑之术可已融会贯通？” “那当然了，本小姐是谁！”水莲儿抬了抬下巴，一脸骄傲。 秦北尧也在旁边附和:“确实，我作证。” 姜璃浅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挺好，看来她这个“师父”当得还不错，水平没下降。 “璃浅，”水莲儿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她，“你怎么突然从外门回阵峰去了？不是说要看着曹显的吗？” 姜璃浅余光扫到孙黎看见了她，正朝她这边来，一边开口，一边心血来潮，尝试着学着水莲儿的动作，挥手朝孙黎打招呼。 “他已无碍，不想浪费时间，就回阵峰闭关修炼了。” 水莲儿眼下已经不管姜璃浅在说什么了，愣愣地看着她招手的动作，大大的笑容一下绽开在她的脸上。 她双手搂住她的脖子，笑得开怀:“璃浅，你终于有点儿活人的样儿了！” “就该是这样嘛，咱们这么年轻，干嘛老气横秋的，都不可爱了！” 姜璃浅的神情有一瞬的僵硬。 又很快放松了下来。 她任由水莲儿搂着她的脖子，孙黎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是评鉴官的牌子，有它，就可以给每道佳肴评分，收好。” 孙黎把一个绿色的小牌子递到了姜璃浅的手里。 秦北尧惊讶:“不是说评鉴官不能是饕餮峰以外的人吗？” 孙黎挠了挠后脑勺，指了指姜璃浅:“她大师兄可是我们饕餮峰的‘大杀神’，他和他的师妹凑合着算算，也算是半个我们饕餮峰的人了，这牌子给她合规矩。” 第166章 桂花雪琼 秦北尧狐疑地看向孙黎，心里半信半疑。 依他跟孙黎的接触，他可不是喜欢多此一举的人啊。 孙黎朝他嘻嘻一笑，转头带他们一起往馋涎阁走。 “不是还没开始吗？”水莲儿疑惑。 孙黎指了指姜璃浅拿的小牌子:“凭此牌，可优待。” 姜璃浅抬眸望了孙黎一眼，嘴唇微抿。 水莲儿偷偷跟她咬耳朵:“他是不是想跟你偷偷要投票？” 姜璃浅挑眉。 孙黎耳朵一红，僵硬地直视前方。 水莲儿躲在姜璃浅后面笑得欢快。 四人绕开垂涎阁大门，绕到了左侧方，从半开的一扇小门走了进去。 先是一段昏暗的阶梯，紧接着便从底层到了上面，视野豁然开朗。 随着光线亮起，飘逸四散的食物香气立马包裹住了四人。一时间，几人仿佛坠入了光怪陆离的美食世界，全身心都得到了别样的升华，就连久久稳住的境界都有松动的迹象。 水莲儿几人既惊且愕，纷纷震惊不已。 如果从前，以食入道，以味修仙，只是他们从纸面上获得的固有认知，那么此时此刻，身临其境，他们一下就有了最深切地体悟。 真的，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徜徉在美食的天地里，哪怕未尝其实，也仿佛已经品其美韵。 水莲儿和秦北尧不自觉就闭上了眼睛，竟有了顿悟。 孙黎对此见怪不怪，每个初次踏入垂涎阁的人，都会多多少少有所顿悟。 他本想和其他弟子打个招呼，给他们空出位置来，不要打扰他们，谁知才走了一步，身后却传来姜璃浅的声音:“我为他们护法即可，你若有事，先去，我们随后跟上。” 要离开的脚步狠狠一顿，孙黎诧异地回头看向姜璃浅。 “你……你没有……” 怎么可能呢？姜璃浅的资质有多好，他是知道的，他本来还担心她可能要顿悟个一天一夜，错过这次珍馐大赛呢。 姜璃浅已经寻了一个石凳坐了下来，看到孙黎惊讶的神色，疑惑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孙黎咽了咽口水，盯着她的脸，迟疑道:“你以前来过垂涎阁？” 姜璃浅摇头:“不曾。” 她才入宗门不足一年，除了启明斋，也就在阵峰了，哪里来过垂涎阁？ “可是，不可能啊……”孙黎皱眉 小声嘀咕。 “如果是第一次来，怎么可能没有顿悟的迹象呢？” 姜璃浅听得一愣。 难道上一世，她来过这里？ 不，她记得很清楚，饕餮峰她都很少踏足，垂涎阁更是从不曾来过，别说什么顿悟了。 那她什么时候来过？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可下一秒，她又只剩下满心的茫然。 孙黎纠结了一下，也不管这个了，对姜璃浅道:“不用你给他们护法，会有弟子来看着的，咱们进去，先尝尝咱们饕餮峰招待客人的美食大餐。” 姜璃浅不太放心水莲儿和秦北尧在这儿，但孙黎再三保证，她也挺好奇饕餮峰参赛的美食味道如何，便在他的相邀下往楼上走了。 孙黎在她前面，每经过一道美食，他就介绍一次，所囊括之物，天南地北，常见者有之，珍惜者有之，闻所未闻亦有之。 有些姜璃浅都不知道还能作为食物。 到了二十七层，孙黎缓了缓步子，停在了一道热气蒸腾的桂花雪琼团前。 “尝尝这个，如何？” 姜璃浅能明显感觉到孙黎态度的不同，她心里微微动了动，拿起勺子挖了一个。 张口咬下。 刹那间，雪落天阁，无极成音。 玲玲之声仿若天籁，由远及近，由浅入深，由虚成真。 一声一声，直击她的灵魂。 恍惚中，姜璃浅好像看到了漫天大雪。 雪，不停地落下远处，近前……无边无际，全都是白雪的颜色。 她踉跄着行走在雪原上，脚印深深陷进纯白的雪里，深深浅浅，浅浅深深。 忽然狂风刮过，脚印染上血红，漫天飘雪倏忽变为血珠，大颗大颗砸下。 红日落，白月升。 茫茫天地间，尸横遍野，白骨森森。 “姜璃浅——！” 骤然回神，姜璃浅往前晃了晃身形，血腥味一瞬涌上喉咙口，又被她狠狠压下。 “怎么样，味道如何？” 孙黎的面容在她面前渐渐变得清晰，姜璃浅怔怔看着他，直看得孙黎毛骨悚然。 她垂眸，低声道:“桂花香气浓郁，白雪之息清然，两者浑然天成，是为佳品。” “就是，少了镇灵之物。” 微微睁大眼睛，孙黎兴奋地一拍手，全然不顾形象，激动地手舞足蹈起来。 “姜璃浅，姜璃浅，”他双眼通红地握住姜璃浅的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和启明斋的其他人不同，你能懂饕餮峰的美食，你能懂它的心，它的道。” 话毕，他双眼满含期待地看着姜璃浅。 他相信，她能懂他的意思。 姜璃浅在吃这道桂花雪琼团前，的确不知道孙黎对她的优待意欲何为，但吃了它以后，她咀嚼到了这道美食用的一味料——雪琼蚕的蚕丝。 此蚕丝含冰雪之气，由它织成的衣物有冰肌玉骨，刀枪不入之效。 但此物非仙非灵，即便处理再好，也有妖气其中，难以去除。 桂花雪琼团以此物为底，必含妖血之腥，需除祟镇妖之物，镇住其中血气。 一般镇妖之物并不能入食，能入食的，又十分难找，若只用来做这道美食，反而浪费。 但若是一位雷灵根的修士往里面添加雷灵力，无色无味，又能镇妖除祟。 最最主要的是，便宜！ 性价比最高。 用一块随随便便就能发几百块的牌子，换这个人情，再没这样划算的买卖了。 姜璃浅也不吝啬这一点点灵力，抬手，带着雷霆之力的雷灵力就罩住了整个托盘。 “姜璃浅，”孙黎兴奋地一把握住姜璃浅的手，“你加入我们饕餮峰吧！” “……”倒也不必为了点雷灵力，如此恭维她。 “我不可能随叫随到。”姜璃浅抬手拒绝。 第167章 悟 孙黎脸上堆砌的笑容立马垮了一大半。 若姜璃浅肯来饕餮峰，以前不能随便做底料的血腥之物，马上就可以像寻常食材一样，随意添加。 际时，他的食之一道，一定能更上一层楼。 再不然，他能和姜璃浅交好，那雷灵力不是随便他用么？ 可惜他的小心思一眼就被姜璃浅看了出来，听她的意思，似乎不愿意再帮他了。 也对，两人虽同在启明斋，但接触少之又少，根本不熟，至多算个同门，连朋友都算不上，她又怎么肯总被他叨扰？ 可是——雷灵根的修士真的很少很少啊，整个乾坤宗就她一个，他上哪去找替代的人？！ “璃浅——”他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只要以后肯帮帮忙就好，绝对不会总是去麻烦你的，你别拒绝我好不好？我给你伙舍三年免费招待牌，怎么样？” “这个嘛……”姜璃浅沉吟，眉头深锁，似乎很难抉择的样子。 孙黎见状，一咬牙，掏出三块刻有饕餮符纹的木牌递到她面前:“三块，不能再多了！” “四块。” “除了你，水莲儿和秦北尧，还有谁要它？”孙黎纳闷。 姜璃浅的声音有些轻，像是一阵风吹过长街:“还有我的小师弟，许宥安。” 孙黎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头，他怎么把这位主忘了？ 立马换上一副笑脸，他点头，麻溜地又掏了一块:“不过说好，一天一块木牌不能超过三十块下品灵石，少无退，多则补。” 姜璃浅忍不住扯了一下嘴角:“还是你们峰会做生意。” 孙黎笑眯眯的:“都是赔本买卖。” “……” “那个，反正来都来了，要不，给我投一票？” “……一百块下品灵石。” “您老做生意，不比在下差呀。 “成交！” —— 给孙黎投过票后，姜璃浅将一百块下品灵石放进储物袋里，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下。 来到无人的阶梯处，她唤出了大梦连连的心心。 “你知道我方才看到的幻觉是哪里吗？” 心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小主人不知道，心心怎么会知道呢？” 姜璃浅眯眼凝视她:“你真的不知道？” 心心点头:“当然。” “那为什么，我能感觉到心魔在躁动？” 她很确定，自己在吃桂花雪琼团前，并无异样，吃了之后，看到茫茫大雪，也没觉得怎么样。 但当画面突然转变，血水从天而降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魔反噬值即将增长，可画面消失的太快，她才安然无事。 她从来没有见过什么血雨，不可能因此就增长反噬值，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没见过，但她的心魔，心心见过。 至于为什么她没见过，她的心魔却见过，她还没想清这里面的关系。 “小主人，”心心懵懂无知地歪头看她，“心心在睡觉，怎么会躁动呢？小主人说的话，心心听不懂。” 听不懂？ 呵。 姜璃浅掩住眸光，嘲讽地笑了笑。 没关系，她不需要别人告诉她答案。 她自己就可以找出答案。 “你回去吧。” 她说完，转身走出黑暗，大步走向了孙黎的方向。 正在品尝同门美食的孙黎，一见到姜璃浅过来，立马给她让了一个试吃的位置。 姜璃浅却没动作。 孙黎疑惑地看向她。 “我听闻，”姜璃浅抿了抿唇，“馋涎阁只有下五十层是对外完全开放的，五十层以后，看悟道？” 孙黎惊讶她居然连这个也知道，但一想到她大师兄是司川那个大杀神，便以为是他告诉自家小师妹的。 不过他要纠正她一点:“不是随便的悟道，是悟食之一道。” 他挥袖，一个小型的馋涎阁幻影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馋涎阁一共三百一十二，其中下五十层可供各峰弟子随意出入，并不设特别禁制，但往上二百六十二层，虽未明言只有饕餮峰的弟子可入试炼，但只有通过每层设下的重重禁制才能继续向上，而这些禁制，想要通过的唯一办法，就是悟。” “悟食之一道，即明悟每层美食的道果。 “除了饕餮峰的弟子，很少能有别峰的弟子能往上走，能悟食之一道，所以馋涎阁上二百六十二层已经是约定俗成的，饕餮峰弟子挑战和证明自己实力的地方，往上的层数越多，就是对食之一道‘悟得’更多。” “所以，”孙黎看向她，“你是想来挑战吗？” 姜璃浅没有犹豫，点头。 既然孙黎这个入门没多久的小弟子做出来的桂花雪琼团能让她的心魔产生那样的躁动，那么其他入门更久的弟子呢？ 往上，还有馋涎阁长老，甚至峰主做的美食，想必效果更好。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那样较真，可潜意识的，她就是很想，很想很想看清楚她身处的那片雪原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要把那个地方的所有细节记下来，然后慢慢问，慢慢找，一直到得到答案为止。 还有那些血，那些尸骨——明明没见过，她却觉得莫名熟悉。 她……想要再看清楚些，那都是谁的血，谁的尸骨。 孙黎想不通姜璃浅怎么突然想起来挑战这个了，不过白卖一个人情，他也乐意，于是便带她去了五十一层的入口。 姜璃浅向他道了谢，便要往里走，却被孙黎拦了下来。 他指了指门口一只张大嘴巴的蟾蜍石像:“一块下品灵石，一层禁制入口。” “……” 这也要灵石？ 孙黎脸不红，心不跳，还特意往旁边让了让，方便姜璃浅扔灵石进去。 姜璃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拿出一颗下品灵石放了进去。 五十一层的入口浮现出淡淡的光晕，姜璃浅抬步就往里走。 孙黎在后面急声提醒她:“越往上走，承受的反制就越强，别勉强，适可而止就好，你不需要靠这个证明自己的。” 也不知道姜璃浅有没有听到，禁制上的光晕在姜璃浅的身影消失后，也跟着消失了。 第168章 血日垂落 姜璃浅大步往里走，来到阁内大堂的中央，那里只有一个木质的桌台，台面上放着一只精致的象牙白梨花雕月牙杯。 杯子口大胎小，呈半月形，里面只有一颗红红的果子。 但走近仔细看，就能发现这颗“红果子”是由无数的“小果子”堆叠而成，就连上面的露珠都看起来十分逼真。 姜璃浅没有半点犹豫，拿起牙签戳了一个往嘴巴里塞。 下一秒，眼前之景骤然转换。 寒风凛冽，天地苍茫，漫天大雪悄然淋落。 她似乎一直在往前走，身形狼狈，身影踉跄。 脚下的步伐不稳，一个个脚印烙进白雪里，有的深，有的浅。 大片的雾气从我口中呼出，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但脚步还是在向前。 没过一会儿，眼前的白雪陡然变化，天空愈发苍白，血日垂落，半边夜色，半边霞光。 她回头往身后看。 一个一个脚印染上了红色的血。 就在这时，淅淅沥沥的，飘落的雪花变成倾盆血雨噼里啪啦地砸下。 砸在我的脸上，我的手上，我的衣裙上。 还有，还有…… 猛地睁开眼，捂住心口伏住台面，冷汗从额间滴落，渗入衣领里。 冰凉刺骨。 姜璃浅闭了闭眼睛，压下体内已经开始乱窜的灵力，抬步往下一层出发。 交出一块下品灵石，她来到了垂涎阁第五十二层。 这一层大堂中央放置的不是一个木质桌台，而是一个盛放着冰蓝湖水的瓷缸，缸中飘荡着一个小小的纸船，船中心放着三块淡黄色的糕点。 还没吃，那种让人味觉大开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姜璃浅拿起一块，张嘴咬了一小口。 下一瞬，她又出现在了幻境里。 还是雪。 纷纷扬扬，仿佛永无止境。 她走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 天边残阳如血，晚霞如泪。 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感觉不到半丝温度。 她一直往前，一直往前，忽然驻足，回眸的一瞬间，天地变幻，血雨如柱，从天而下。 她沐浴在凄冷的血雨里，茫然地环顾四周。 大片大片的白雪染成了恐怖的红色，血水一直蜿蜒，她踉跄着沿着血水流动的方向走，不知道何时，眼前赫然是尸横遍野的惨状。 她的手在颤抖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下一瞬，人已回归现实。 灵力在体内攒动的愈发厉害，姜璃浅却不管。 她一步未停，立马迈入下一层。 身影甚至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急切。 第五十三层。 这一层的大堂竖立着一根粗大的盘龙柱，柱子的中央部位嵌着一颗散发着红色光亮的珠子。 而在珠子内部，正漂浮着一片通体碧绿的柳叶儿。 姜璃浅抿紧唇，走上前，手在碰到红色珠子时，没有碰到任何屏障，立马陷了进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片柳叶儿拿了出来。 没有任何的迟疑犹豫，她张口，立马吞了那片柳叶儿。 窒息的感觉一瞬涌上心头。 这一次，她还是看见了漫天的大雪。 然后就是不停落下的血雨。 她一刻不停地望着某个方向奔跑。 入目之处，尸骸嶙峋，白骨累累，无数的血从那些尸骨周身散开，慢慢触及到了她的脚边。 她的身形踉跄了一下，连呼吸都带着痛苦。 被血日染红的天空，正炙热地燃烧着什么。 她迫不及待地往尸骨的地方跑，想要看清他们都是谁。 可才跑了两步，熟悉的眩晕感再次传来，她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越来越躁动的灵力在她的经脉里无序的乱窜，刺痛着她的神经。 可她就连坐下打坐，梳理灵力都不曾，飞快地赶往下一层。 第五十四层。 第五十五层。 第五十六层。 …… 第七十层。 第七十一层。 姜璃浅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她死死咬住下唇，任由血腥味在她喉咙里翻滚，一又一次执着地进入幻境。 每一次，都是大雪，都是血雨。 每一次，她都能靠近那些无人收骨的尸骸一步。 一步又一步。 一步又一步。 血印开在白雪上，像是朵朵绝不言弃的梅花。 第八十层。 第九十层。 第一百层。 她已经连站都站不住，只能靠着双手，麻木地半爬半跪来到第一百层的大堂中央。 这里是一片灌满池水的池塘，在池塘中心开着一朵半蓝半粉的莲花。 姜璃浅的眼前一会儿黑，一会儿白，丝丝血丝从她唇角流下。 她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馋涎阁的禁制已经在开始排斥她，她如果聪明的话，现在就该放弃下楼。 但，她不愿。 她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可她就是想知道那些倒在血泊里的人是谁。 马上，马上就能看清他们的脸了，她不能放弃。 还差一点点，她可以的。 必须可以！ 咬牙撑起最后一丝力气，她迈着已经没有知觉的腿毫不犹豫淌入池水中。 全身的骨骼都在一瞬间被强大的禁制压制得“咯咯”作响，好似下一刻，她的身体就会散架，再也拼凑不起。 可脆弱不堪的小身影还在向前，一步也没有停下。 终于，她淌过冰冷的池水，来到莲花边。 这次，她就连抬手摘下一片花瓣的力气都没有，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便与莲花擦手而过，软了下去。 身体没入池水中，无边无比的窒息一瞬涌入她的五感，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只能无力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影离池面的莲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不。 不能！ 她不能就此倒下！ 她还有想见的人，她还有想做的事。 腰侧悬挂的镇灵珠忽然爆发出强烈的蓝光，她的身体被光芒托出池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姜璃浅不管不顾，扑向了那朵纯净清冷的莲花。 幻境的眩晕感再次袭来。 这一次，她冒着大雪，淋着血雨，飞快地奔向血印深处。 近了，近了，他们就在那儿！ 心脏砰砰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来到最近的一具长发披面的女修身边，屏住自己的呼吸，颤抖着手翻开了她的身体。 第169章 一模一样的脸 下一秒，瞳孔骤缩。 女修竟然露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她张了张口，想要发出声音。 可她却听到了一阵叹息。 “再不收手，你可就要经脉具断了。” 刺眼的亮光一瞬没入她的瞳孔，下一瞬，她捂住胸口，一口血猛地吐出。 意识昏迷之际，她好像看到了一男一女两道影子站立在她的身边。 —— “哎哎哎，你们别挤啊，我先来的！” “你踩到我的脚了。” “我的手，要死啦！” “她醒没醒？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啊？” “你真的没骗我吗？她真的是阵修？可她爬到了第一百层唉！” “我都还没上过一百层呢，为啥老天这么不公平？想我日日钻研烹饪之道，凡事亲力亲为，精益求精……” “行了，行了，又开始了，我们知道你侍奉佳肴，就跟侍奉亲爹一样，可是你也不想想，就你那手艺，亲爹都得吃流泪了！” “嘿，你这什么意思？要打架啊？” “行啊，没问题，你要是打得过我，今晚晚饭，我包了。” “这可是你说的！” 窗户外闹哄哄一片，窗户内，孙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床榻上昏睡的人儿，向一旁的李海和兰欢行礼:“弟子多谢师尊和师叔及时拦下她，不然弟子可闯下大祸了。” 兰欢笑着摇了摇头，走到床榻边摸了摸姜璃浅的额头。 还好，热度已经降下来了，体内暴动的灵力想必已然全部平息下来。 “她怎么会想要挑战馋涎阁禁制的？”李海询问自己的小徒儿。 孙黎也说不清楚这件事。 当时姜璃浅就吃了一口他做的桂花雪琼团，发了一会儿愣后，离开了一下下，然后就说要挑战五十层以上的楼层。 他本来以为她是好奇，想上去看看。 虽说馋涎阁禁制危险，但他也交代了，不行就下来。 没有哪个人会明知有危险，还一个劲儿往上冲吧？他哪里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清清冷冷，挺理智的姜璃浅，居然会这么疯。 一百层，那是一百层啊！ 放眼整个饕餮峰，有几个还未筑基，就能踏入馋涎阁第一百层的？ 他倒是听师尊讲过，很久很久以前，倒是有那么个不世出的天才，在食道上得天独厚，天赋卓然，以区区练气一层，登馋涎阁一百一十一层，但他一直把这个当传说听啊。 他就没当真过。 这下居然还真来了个啪啪打脸的。 而且还不是饕餮峰弟子。 离谱！ 太离谱！ 如果不是师尊和师叔上去拦着，这丫是不是还得往上爬？ 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阵峰师伯肯定要把他给锤死！ 摸了摸心有余悸的小心脏，孙黎咳了咳，把事情一五一十给师尊说了。 李海听完，若有所思。 孙黎察觉出师尊异样，小心翼翼开口问:“师尊，姜璃浅她……她是怎么了？” 突然发疯肯定有原因的吧。 李海沉声道:“应该是陷入了某段记忆当中，无法抽离，成了执念。” 孙黎惊讶。 他是知道食之一道的玄妙之处的，每一粒米，每一根菜叶子，每一口软糯香甜的糕点，其实都能调动人的七情六欲，而人的七情六欲又与这个人背负的过往记忆有关。 可如果不是背负的记忆太过刻骨铭心，又怎么可能形成执念？ 姜璃浅看起来明明比他还小，怎么会有“刻骨铭心”的记忆？甚至为了这段记忆，她不惜直面死亡。 “她要醒了。”守在床榻边的兰欢突然开口。 孙黎一愣，赶忙两步并做一步上前。 床榻上，身形单薄，毫无血色的人儿眼皮动了动，长长的羽睫轻颤，眉头狠狠皱在一起。 下一秒，她神色惊慌地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 “姜璃浅，姜璃浅！”孙黎喊她。 睁开眼的人缓缓转动脖子看向他，眨了一下眼睛。 “孙黎？”她的声音有些哑。 孙黎担忧地望着她:“你觉得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璃浅似乎很疲惫，下意识揉向眉心，可她的动作突然顿住，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怎么了？”孙黎急切询问。 姜璃浅摇头，又点头。 “我没什么事，就是觉得经脉有些痛。 “……而且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可是，她忘了什么？ 孙黎没听见她第二句喃喃了什么，只是解释了一下她的经脉为什么会痛。 禁制反制，灵力乱窜，铁打的经脉也受不住。 姜璃浅难得有些窘迫，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要命地去闯禁制，她不是给别人制造麻烦的性格啊。 “应该是黎儿做的团子在馋涎阁的加持下牵动起你的某段记忆，那段记忆又牵动你心底的偏执，才会不管不顾去闯禁制。”兰欢温柔地笑着，摸了摸姜璃浅还是没什么血色的脸，眼底划过一抹疼惜。 还是小孩儿呢，差点这身修为就要被毁了。 姜璃浅想起自己身怀心魔，馋涎阁既然能勾人记忆，想必就能通过记忆影响人的心绪，她的心魔不稳，成了执念也算情理之中。 看来她以后还是离馋涎阁远点比较好，省的再出了什么事，反而给饕餮峰添麻烦。 “弟子阵峰姜璃浅，谢过二位师叔相救，给二位师叔添麻烦了，弟子深感抱歉。”姜璃浅垂首给李海和兰欢行礼。 李海摆了摆手，兰欢将一个小玉瓶递到了她的手上:“这里面的是玉露丹，可以缓解你经脉的疼痛，等下你吃了，再好好打坐吸收药力，出饕餮峰的时候，就又可以蹦蹦跳跳的了。” 孙黎很想说姜璃浅不是一个会蹦蹦跳跳的人，但有师尊在，他可不敢反驳被师尊看做眼珠子的师叔，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兰欢又叮嘱了几句让姜璃浅好生休息的话，便和李海离开了。 两人一走，乌泱泱挤在外头的饕餮峰弟子立马争抢着挤进了不算大的屋子，个个伸长脖子想要看看能以练气期修为一口气爬上馋涎阁第一百层的狠人长啥样。 当看到床榻上瘦瘦弱弱，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小姑娘时，众人一阵沉默。 第170章 是我的娘亲 能上一百层的小弟子，居然是这样的？看起来好生柔弱！ “师兄，师姐，你们……”孙黎瞪大眼睛，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一股脑儿全部挤进来，现在屋子里乌泱泱一片，挤得让人喘不过气。 姜璃浅也没料到饕餮峰会有这么多弟子来看她。 她和他们理应从未见过吧？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他们的来意。 饕餮峰弟子都醉心美食，馋涎阁更是他们证大道的地方，他们觉得她既然能以炼气期的修为上一百层馋涎阁，定然对食之一道有颇深的感悟，便想着请她去厨房做一道美食，把自身感悟融汇其中，让他们也能好好参悟一番，说不定还能就此突破呢。 但他们真的着实想多了。 哪怕姜璃浅已经活了两辈子，但她下厨的机会少之又少，她其实根本不会做什么吃食。 她坦言相告，可众人却都不怎么相信。 姜璃浅无奈，只能在吸收玉露丹的药力，经脉酸胀已经好得差不多后，被他们簇拥着进了饕餮峰修缮的最为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地方——玉膳堂。 里面各色食材，各色烹饪工具，应有尽有，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可姜璃浅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这一堆中间，迟迟下不了手。 她绞尽脑汁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会做点什么吃食。 一旁的饕餮峰弟子都在盯着她，眼里全是期盼。 姜璃浅僵硬地动了动脖子，给孙黎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孙黎表情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什么，三两句话就把他的师兄师姐们全部忽悠到了玉膳堂外。 “你是不是根本没下过厨？”孙黎问。 姜璃浅点头。 “那你……” “我说了不会，但你们盛情难却……” 孙黎挠了挠后脑勺笑了:“你别介意，我师兄师姐对美食都特别痴迷，所以才会想要尝尝你手底下做出来的珍馐美味，但如果你真的勉强，其实直说就好，我师兄师姐他们不会怪你的。” 姜璃浅一直信奉，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她都会尽力而为。 如今她虽然已经有了转变想法的意思，可想到两位师叔对她的关切，又及时救了她，她就不好意思再拒绝那些师兄师姐的请求。 只是做顿饭而已，她虽然不太会，但……应该也不会太难吧？ “不然我帮你吧？”孙黎看姜璃浅忐忑的样子，主动开口。 姜璃浅抬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考虑这种“作弊”的可能性，但下一秒她却摇了摇头。 “有一样糕点，我会做，你先出去吧，过会儿我就能做好了。” 孙黎惊讶过后，又不觉得惊讶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姜璃浅的身上，他总能感觉到一股令人无比信任的力量。 她既然说会，那应该就是会的吧。 这么想着，他也就出门去了。 在外面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心焦地等了一会儿，门被从里面推开，姜璃浅身着一身素白弟子服，跨过门槛，款款走至他们面前。 她的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有一只青色图纹的玉碟，碟子上盖了一个同样颜色的玉碗。 孙黎双眼划过一抹激动之色。 毕竟，姜璃浅可是能一口气爬上馋涎阁一百层的人，他都没那个本事呢！若是能尝一口她做出的糕点，得了明悟，修为突飞猛进，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托盘放到石桌上，姜璃浅亲手把上面的盖碗打了开来。 只见里面躺着二十几块形状各异的焦黄块块，看起来既不美观，也没有丝毫让人有食欲的地方。 就连糕点的样子都看不出来。 这让孙黎等人大吃一惊。 孙黎更是怀疑，姜璃浅做的这个所谓的糕点，能不能入口。 不会窜稀吧？ “我……不是很擅长厨艺，只会这一道栗子糕，乃故人所教，只是我实在愚笨，只学得一二，各位师兄师姐不必勉强，若不愿……” 姜璃浅是孙黎邀过来的人，说什么，他今日都不能让她下不来台。 不等姜璃浅把话说完，他赶忙打断她:“只要用心，就是美味佳肴，我先来尝尝！”说着，他当先拿了一块。 指尖颤抖了一下，为免一会儿窜稀得太惨，他稍一用力，掰了三分之一，以壮士一去不返的决绝，张口咬了下去。 外表有些脆，里面却很软糯。 不是寻常栗子糕的口感，却也不难吃。 他慢慢咀嚼了两口，忽然就觉得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他眼角滑落。 他抬手擦了擦。 愕然发觉，竟是泪。 因为一块口感算不上多好，外形奇奇怪怪的栗子糕。 姜璃浅是知道自己厨艺不怎么样的，但她没想到自己的厨艺能差到让人哭出来。 一时之间，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继承了大师兄司川的衣钵，在烂厨艺的道路上狂奔不回头。 赶明儿，在饕餮峰，她的“威名”恐怕就要与大师兄的“大杀神”一起传开了吧？ 嘴角狠狠抽了抽，姜璃浅踌躇着思索要怎么开口。 孙黎却神色怔忪地问她:“你说是故人所教，这个故人是谁？” 姜璃浅一愣。 竟是呆滞了好久。 半晌，她才低头，轻轻说了一句:“是我的娘亲。” 孙黎愕然，随后又点头喃喃:“是了，是了，就是如此，我才会流泪……” 姜璃浅娘亲的事，虽然她从未提及，但只要用心打听，也是知道一二的。 她从凡人境孤身而来，她的凡人母亲应当已然离世。 这份栗子糕里面的思念，苦涩，悲伤，还有被爱包围的温暖，让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修士大多心绪平静，很少有大悲大喜的时候，他自己也是如此，虽然能做遍天下美食，可他只有技艺，没有感情。 而一顿餐食，在那热气腾腾的雾气里，怎么可能没有感情的投入呢？ 这就是他的瓶颈，是他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开悟。 难怪师尊总是看着他叹息，说他虽有天赋，却空有其表，抓不住最重要的东西。 需得参悟，参悟，再参悟。 这般想着，他脚步踉跄，竟然头也不回，匆匆离开了去。 第171章 请师尊责罚 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准是这栗子糕太难吃，还是太好吃了。 姜璃浅一脸无辜，抬眸看向了他们。 众人顿时表情一僵，想到小姑娘不辞辛劳地给他们做这个，即便可能很难吃……但，吃了又怎么样，不能打击人家小姑娘的积极性嘛。 这么想着，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上前拿了一点尝尝。 嗯，不难吃。 嗯，还挺有烟火气的，和他们做的都不同。 嗯，所以孙黎那小子又哭又笑，最后还跑了是几个意思？ 故意框他们的？ 姜璃浅不想探究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让她做美食，她也做了，也算还了饕餮峰的情分，接下来她可不想在这儿待着了。 和众人告辞，她独自下了山。 山脚下，水莲儿和秦北尧正一脸焦急地等着她。 一看到她完好无损地走过来，水莲儿立马提起小裙子飞奔了过去。 “璃浅，你没事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顿悟了，回过神就听到你突然昏迷的消息，本来想去找你，可他们说正在为你疗伤，不能打扰，我真的快急死了！” 她拉着姜璃浅，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好久，见她真的没什么受伤的样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要是璃浅再晚点下山，她都打算不管不顾拉丹峰长老过来了。 秦北尧也目露担忧。 不过他并不认为是馋涎阁有人伤了姜璃浅，馋涎阁大办盛事，绝不允许有人捣乱，戒训堂的弟子都在外面围着呢，谁敢随便打架？ 但姜璃浅到底为何突然昏迷，他却是猜不到了，总不可能是自找的吧？ 姜璃浅没好意思把自己突然发疯，非要爬馋涎阁五十层以上的禁制跟他们说，只说自己没事，已经完全好了，不必担心。 水莲儿是个心大的，听她这么说，又三两句转了话题，她的注意力立马被拉了过去。 三人不乘飞行器，就这么徒步走着。 山风悠悠，柏树苍郁，氤氲雾霭绕云端，一层层青石阶蜿蜒而上，一声声流水潺潺而下。 少年意气，仙灵盈盈。 红袖招展，白衣翩然。 “璃浅，你下山的时候有没有听到饕餮峰的弟子在谈论一件趣事？” 姜璃浅眼皮一跳，没吭声。 秦北尧狐疑地看了过去。 水莲儿完全没察觉到两人微妙的表情，继续把自己听到的八卦讲给他们听:“他们说，这次比赛出了个大天才，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一点准备都没有，凭着一腔孤勇，居然一口气上了馋涎阁第一百层，把饕餮峰的师兄师姐，长老管事都吓坏了，最后还惊动了饕餮峰的峰主呢。” “我听娘亲说起过这个馋涎阁，听说馋涎阁除却下五十层对外开放，上二百六十二层都是用来试炼本峰弟子的，里面危险异常，一般都要有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或者长老在外坐镇的。 “也不知道那个弟子是谁，把孙黎这个头名头彩的风头都给挤下去了。我听他们说，好像是要跟这个弟子的师尊抢人呢，如此有食道天赋的，就该留在他们饕餮峰。 “你说，那个弟子会来饕餮峰吗？” 水莲儿抱住姜璃浅的胳膊，问的很是纯真。 姜璃浅张了张口，最后咳嗽一声:“乾坤宗没有半途换师尊的先例。” 她这一句话瞬间提醒了水莲儿，她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回事，便把这件事抛开不提了。 倒是秦北尧意味深长地盯着姜璃浅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她脸上的表情都差点绷不住。 到了岔路口，匆匆忙忙告别两人，她立马乘坐飞行器回了阵峰。 才到坤雅居，师尊的纸鹤就停在了她的面前。显然她回来的事，师尊已经知道了。 她赶忙收拾了一下自己，前往师尊的院子。 见到胡子花白，神态平和的重道真人，她垂目，弯腰行礼:“弟子见过师尊。” 重道点头，向她招了招手。 姜璃浅顿了顿动作，走上前。 重道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着问她:“身上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经脉对修士而言，是大事，马虎不得，你不必强忍，为师会帮你，也能为你撑腰。” 迷雾蔼蔼的双眸闪了闪，姜璃浅低眉，垂首轻答:“弟子已经无事，劳师尊挂记。” “饕餮峰的事，是弟子擅闯在先，幸得两位师叔及时救治，这才无碍。” 说着，她跪下请罪:“弟子闯了祸，扰了馋涎阁的盛事，请师尊责罚。” 重道真人哪里舍得自己的小徒弟受罚，立马将她扶了起来。 他责怪:“别总罚不罚的，你是我重道的弟子，放眼整个乾坤宗，谁敢随便降罪于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美食比赛而已，毁了也就毁了，更何况不是也没毁了么？” 重道真人护她，姜璃浅懂。 可就是因为他真心待她，她才愈加不想因为自己给他添麻烦，她不想自己的师尊因为她而殚精竭虑，颜面受损。 不然面对总是针对她的江月明，她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忍气吞声。 不过师尊这次特意唤她来，应该不只为了这一件事。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重道真人提起了近在眼前的启明斋年末测验。 “这次测验不是上次小测验的小打小闹，事关你能不能继续留在乾坤宗修习仙术，若是测验通不过，即便是为师，也没办法不顾宗规，强留你在身边，所以你要特别重视这次的测验，知道吗？” 姜璃浅懂。 “请师尊放心，弟子定然十二分用心，不会让师尊失望。” 重道对姜璃浅还是很放心的。 她天资高，悟性好，修为提升的也快，他很有自信，纵观整个启明斋，根本不会有比他的小弟子还优秀的人。 他只是怕上次小测验的事再次在此次测验上重演。 他的小徒弟上次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来，他可不想她再陷入险境。 现在江月明被关入三言崖，他倒不怕他再作妖，就是怕…… 思及此，重道真人的目光沉了沉。 他抬手，在姜璃浅没有反应过来时，往她体内打入一道化神期的灵力，并封印在了她的丹田处。 第172章 朝阳云海 “师尊？”姜璃浅愕然。 重道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挥手让她退下。 “有它护着你，为师能放心些。” 要把自己的灵力封入和自己修为相差太多的人的体内，很耗神识，姜璃浅虽然有心要说话，但看到重道已显疲色的眼睛，她终究闭紧嘴巴退了出去。 出了师尊的院子，她没有在外面多待，回了自己的屋子。 现在她已经可以随时突破炼气瓶颈，一跃迈入筑基的行列，只是她并不希望自己修炼得这么快。 离启明斋测验还有将近半个月，她不担心自己会通不过这小小的测验，只是，接下来这段日子她该做些什么好呢？ 往床上一躺，她双眸空空地望着床顶，就这么发呆了一天一夜，直到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她才伸手，从储物袋里拿了一颗辟谷丹放进嘴巴里。 嘎卟嘎卟两下，吞了。 忽地，她微微蹙了蹙眉。 啧，这玩意儿确实不好吃。 要是有小师弟做的糕点就好了……等等，小师弟！ 她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姜璃浅微微有些兴奋，立马离开了屋子，把整个阵峰都晃悠了一圈。 现在天色已黑，群星闪烁，她却没什么日夜之分，自顾自四处捡拾着什么。 等到两个储物袋都装不下了，她才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满意地往许宥安的小院子跑。 因为许宥安还没有筑基，所以院子前并没有像其他师兄师姐那样布下了阵法，姜璃浅很容易就走了进去。 里面还是跟许宥安离开前一模一样，清清冷冷，空空荡荡的，除了每个院子都会配备的桌子椅子，就只有他自己从书阁借来的一些阵法书。 整个院子冷得像是从没有住过人一般。 恍惚中，姜璃浅甚至有一刹那的怀疑，怀疑那个目若朗星，明眸皓齿的小师弟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还是，只是她绝望中的一个绮梦呢？ 可是，当目光触及石桌上被风吹开的书页，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她又无比确信，他真的存在。 她的小师弟，一直都在。 心里倏忽升起的那丝惊慌和空荡，转瞬消失得干干净净， 姜璃浅敛下眸子，拿出自己方才装东西的两个储物袋，把里面的废弃阵盘全部倒了出来。 本来空旷的院子一下被这些七倒八歪的阵盘填得满满当当。 姜璃浅先是拿出一张宣纸，拿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然后对着画稿，开始折腾那些收集来的废弃阵盘。 师兄和师姐都不在坤雅居，姜璃浅折腾起来没有一点负担，乒乒乓乓的声音响彻了一整夜。 因为只想着收集阵盘，没有趁手的工具，姜璃浅不太满意自己的进度，第二日一早，她拍拍手，给自己施了个除尘诀，抛出一叶舟，匆匆忙忙赶去器峰找赵漳。 谁知现在启明斋不让弟子回峰，姜璃浅只能舔着脸，问不相熟的师姐要了一套她想要的锤子锯子之类的工具。 那师姐也大方，直接给了十套，让她随便用，不够再来找她拿。 姜璃浅不好白拿，给了她一些灵石作为交换。 回到阵峰，她一头扎进小师弟的院子，开始乒乒乓乓的忙碌起来。 这一忙碌，日子竟然就到了启明斋测验当天。 姜璃浅不想迟到又引起不该有的风波，早早换了一身新弟子服，坐上一叶舟去了启明斋的比武台。 此刻时间还早，比武台周围还没什么弟子，姜璃浅就找了处角落坐了下来，给水莲儿和秦北尧传了消息，告知他们自己已经来了。 秦北尧回得很快，说马上就来。 水莲儿倒慢了半个时辰，应该是在慢吞吞起床之类的。 姜璃浅收回玉牌，浑身懒散得靠在身后的树干上。 清晨的露珠从树叶上忽地滴落，碎在她的脸上。 树下的小少女却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瓷白细腻的脸庞在晨曦照耀下，漂亮得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瓷娃娃。 一身雪白的衣裙，宛如仙子坠凡尘。 顷刻惊了谁的梦。 唯有那一双眼睛，黑如深海，又薄雾层层，看不透，也望不真切。 踏着晨间露水而来的小少年，举目望去，就是看到这样的她。 彼时，他立于石阶之上，一身天水碧的衣衫，清如溪水，潺潺无声，她依靠在老树下，白裙无尘，衣带飞扬。 她和他，隔着整个朝阳云海。 又近在咫尺分毫。 好像很近很近，又好像很远很远。 当有光影散落在她的眼睫上时，他终于心中颤动，靠近了她。 “阳光伤眼，若想坐，可上那处的小亭。” 姜璃浅放空的思绪一下归位，羽睫微微颤了颤，转眸看向了来人。 “顾城雪？”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才回神的散漫，又带着根本不想掩饰的厌恶。 顾城雪第一次很想知道，她究竟讨厌他什么，他和她，难道就不能成为心平气和说话的朋友吗？ “姜璃浅，你为什么讨厌我？” 他真的忍不住，想要她给他一个答案。 可她却连多跟他说一句话的兴致都没有，敛袖起身，大步离开。 顾城雪不甘心地想要跟上去，不想，一颗幽蓝暗芒的灵珠骤然拦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眼。 就见姜璃浅侧头，正冷冷地盯着他，眼里杀机浮动，寒芒毕现。 “你再追一步，我不介意和你同归于尽。” 一言落，打破了所有绮丽的心思。 顾城雪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走远，而自己就连开口挽留她的话都说不出。 这种感觉。 他怔怔垂眸，看向自己握剑的手。 太奇怪了。 可，又很熟悉。 熟悉到仿佛前世也是这般，他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她走远。 直至再也看不见。 —— 大清早就看见一张晦气的脸，姜璃浅连给自己施了三个除尘诀，去去晦气。 正巧这个时候，迎面竟然碰上了一边走一边绑发带的叶安安。 她想了想，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叶安安没想到，这么早，姜璃浅居然也会在这儿，还主动跟她说话，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第173章 神农域 “怎么了？”姜璃浅故意挑眉问。 叶安安抿了抿唇，余光忽然就看到了远处的一点人影，似乎了然地眨了眨眼:“遇到不喜的人了？” 这下换姜璃浅惊讶了。 叶安安竟然也知道她讨厌顾城雪？ 叶安安看她这副神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动作麻利地把发髻上的绑带绑好，好笑道:“你和他一见面，就打得天崩地裂，启明斋谁不知道你和他有龃龉？” 啊，说起这个，姜璃浅倒是想了起来。 确实，她当时没忍住，恨不得就地杀了他，弄得动静是大了些。 “呃……”姜璃浅一时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叶安安也没想在这个上面和姜璃浅掰扯，既然两人遇上，干脆一起结伴去广场上找个好位置。 顺便等等其他弟子过来。 “上次小测验，你一招五行流转，就看得我师尊连连夸赞了好几日，这一次你打算用什么招数？”叶安安揪了根狗尾巴草咬在了嘴巴里，双手恣意地枕在脑后，两只小脚丫一晃一晃的，很是闲适地问身边的姜璃浅。 姜璃浅默了默，道:“这次测验又不是展示启明斋所学，只需要表现自己的实力够格就行了，何必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叶安安轻笑，一把勾住了她的脖子，和她挨得极近，就连呼吸都打在了她的耳朵上，暖暖的，痒痒的。 “姜璃浅，趁还早，咱们比试一场如何？” 姜璃浅拒绝:“不。” 叶安安面上一垮:“为什么？” “启明斋禁止弟子弟子私下斗殴。” “……”叶安安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的脸，“所以，你和祭神宗的那个小子打起来的时候，不在启明斋的地盘上？！” 姜璃浅心虚都没心虚一下:“是。” 叶安安咬牙:“你敢把这话当着斋老的面说出来吗？” 姜璃浅摊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请君自便。” “反正斋老已经被关入了三言崖，鞭长莫及。” “……” 行吧，她也总算见识到了她耍无赖的另一面，不比就不比，总归日后宗门比试，她们也能堂堂正正比一场。 倒是有另一件事她正好想和她商量。 “我听说，祭神宗之所以能把弟子放在我们启明斋，和我们一起听课，就是因为祭神宗以一年后将神农域对我宗开放为条件。” 叶安安吐掉了嘴巴里的狗尾巴草，看向姜璃浅:“这次的测验，除了评比弟子是否有资格继续在乾坤宗修行下去，大概也会决定去神农域的人选。” “神农域非比寻常，这次测验定然很激烈，炼气期弟子去秘境试炼，必然组队，所以，姜璃浅，别让我失望哦。” 远远瞧见两道身影御剑而来，叶安安起身，神色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丢下一句“你的好友来了，我先撤了”，便离开了。 姜璃浅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水莲儿娇俏的声音，她才回味过来叶安安的意思。 所以，其实她们不是偶遇，她就是来找她的？ 神农域啊…… 姜璃浅是知道这个秘境的。 祭神宗之所以能从那么多仙门中脱颖而出，成为仅次于乾坤宗的第二大修仙宗门，除了雄厚的财力，就要属这个神农域。 传闻这片秘境乃传说中上古大神神农氏的一滴汗水所化，里面珍奇异宝，灵草灵泉无数，灵气浓郁，更有已经飞升的大能留下的传承。 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助人洗髓伐筋，脱胎换骨，甚至可以改变灵根纯度以及根数的九阴草。 当然，大机遇自然伴随着大危机。 神农域危机重重，就连本宗的弟子，没有长老掌门之令，都是不允许往深处去的。 神农域名头响亮，想要进去寻机遇的人无数，姜璃浅在前世的时候也有过去里面探一探的想法，奈何祭神宗并不愿意将其对外开放。 没想到祭神宗这次竟然肯下这么大的血本，就为了让十几名弟子来乾坤宗听听课？ 说到听课，前世的时候，她拜入清止仙尊门下，在启明斋煎熬时，并没有所谓的祭神宗弟子前来一起听课一事。 所以她见到顾城雪突然出现在启明斋，她才会那么吃惊和冲动。 难道说，因为这一世她的选择不同，所以很多事也跟着一起发生改变了吗？ 那沈青青呢？ 十年后的收徒大会，她还会来到乾坤宗，拜入清止仙尊门下吗？ 还有她前世的那些“好”师弟们，没有她的牵扯，他们还能顺利拜入乾坤宗吗？ 双拳不自觉越收越紧，指甲狠狠嵌进了肉里。 可她，一点痛都感觉不到。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二。】 “璃浅，璃浅，你怎么了？”水莲儿巴拉巴拉说了好多关于这次测验的话，可身旁之人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她不禁奇怪地捅了捅她的胳膊。 再次陷入到前世无边仇恨中的姜璃浅，一下抽回了神。 她的脸色有些白，却恍若无事地摇了摇头。 “莲莲，你知道神农域的事吗？” 水莲儿茫然摇头:“什么神农域？那是什么，秘境吗？” 姜璃浅见她确实不知道，转头望向了她身边的秦北尧:“北尧，你知道吗？” 秦北尧点头:“刚刚看到我师兄给我传的消息，说是祭神宗的神农域开放，让我务必认真此次的测验。” “祭神宗？”水莲儿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啊了一声，“是不是就是那个祭神宗特别宝贝的那个秘境？不是说，只有他们本宗的人能进吗，怎么对外开放了？又跟这次测验有什么关系？” 秦北尧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于是把目光移到了姜璃浅脸上。 她既然主动提起此事，定然知道得多一些。 姜璃浅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把叶安安跟她说的事，都跟他们说了。 水莲儿听完，惊讶了好一会儿，秦北尧却是若有所思。 “祭神宗肯这么大方，说不定另有所图。”秦北尧沉吟。 第174章 深切教诲 他的想法和姜璃浅不谋而合。 但，神农域这块肥肉太诱人，即便知道可能有问题，也会有前仆后继的人想要去。 在修真界，机缘，都是要靠自己拼出来的，没有从天而降的馅饼。 只是，姜璃浅并不想去。 她现在就只想完成启明斋的测验后，龟缩在阵峰修炼，最好和主角团一个都不接触。 尤其是沈青青。 不过她不想去，不代表秦北尧和水莲儿不想去，她也赞成他们去。 “不管怎么样，测验好好表现吧，神农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牢牢抓住才是正理。” 秦北尧敏锐地感觉到姜璃浅这话中的不对，不过他也没有深思，因为启明斋年末测验就要开始了。 曹申一已经同启明斋的长老们入场。 没错，启明斋的长老。 启明斋不只有江月明这一个光杆司令，只不过平日这些长老并不出面，而是隐于其后闭关。 但这次测验关于小弟子们的去留，算是启明斋的大事，他们自然要出面，作为评估弟子的一员。 现在江月明不在，测验一事由曹申一全权负责。他是外门长老，本来是不够格和启明斋的这些隐世长老站在一起的，但，谁让江月明行事越来越狂放，不给自己留后路呢？ 况且曹申一在乾坤宗的一众长老峰主中的风评不错，谁也没有计较这些了。 等曹申一安排长老们落座，广场上已经站满了启明斋的弟子。 刚才还冷冷清清的比武台，现在立马变得喧嚣热闹起来。 通过他们的窃窃私语，显然也是动了去神农域的心思。 真如叶安安所言，这次测验，只怕会比往年焦灼许多。 姜璃浅被水莲儿拉着挤在人群里，抬头就看到曹申一立在座位旁，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 她回忆了一下前世在启明斋的测验，立马想到了他在等谁。 掌门，清止仙尊。 和小测验不同，这次测验，各峰峰主可以作为观客入席，却没有实质评估众弟子实力的资格，除了启明斋的长老们，还有他们的掌门，清止仙尊。 乾坤宗对下一代的小弟子很是看重，在其他宗门，此种小事，掌门日理万机，未必会出席，但乾坤宗不同。 掌门对下一代的培养至关重要，乾坤宗格外重视。 所以今日，不论是内门外门，还是亲传弟子，都能有机会一睹掌门的风采。 这也是启明斋弟子们今日如此兴奋的原因之一。 想到半年前，掌门一剑定山峦，他们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天下第一的剑仙啊，又是一等一，无人可比的身姿容貌，目下无尘，清冷出尘，谪仙临世，举世无双。 就是不知道仙尊掌门何时来。 他们在玄武台的表现，掌门会看在眼里吗？若是能得他青睐，收入门下——那可真就美梦成真了，就算做成仙的梦都没这么美。 心里偷偷想着，忽然不知道谁高声喊了一句:“掌门来了！” 所有人都目光一凛，朝席上的主位看去，只见冷雪白光一闪，一道清绝身影已经站立在所有人面前。 “弟子拜见掌门。” 众人齐齐半跪行礼。 喊声震天。 姜璃浅看到清止仙尊的刹那，呼吸微窒，前世被碎婴抽骨的痛楚一瞬挤入她的四肢百骸，如果不是水莲儿及时拉了她一把，她甚至还僵立着动不了。 深切的敬重，刻骨的恨意，极近绝望的恐惧，全都像是阴毒的蛇一样，一圈圈缠绕在她的脖颈上。 让她无法呼吸。 席上的仙人微一抬手，立有温和的灵力将所有人托起。 姜璃浅却是踉跄了一下，幸亏有水莲儿急急扶住。 “璃浅，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水莲儿见姜璃浅两次失态，不由担忧地看向了她。 她的声音不大，淹没在人群，更是一下就散了。 可姜璃浅还是感觉到席上那人清冷的目光一瞬落在了她的身上。 四肢再次不受控制地僵硬住，呼吸狠狠停下。 她想要扯一个苦笑，心里悲凉又怨恨。 恨自己的无能。 悲自己的无力。 “掌门，测验的时辰要到了，该宣布开始了。”曹申一终于有机会靠近这位高高在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掌门，强压内心的躁动，快步走了过去，堆起满脸的笑，开口提醒道。 清止的目光从人群里收回，轻轻挥了挥衣袖，广场上瞬间出现在数百道白色的光点。 光点如雪落，轻轻落在了广场上，每位弟子的手中。 众人好奇地看着手心里的光点，水莲儿还拿手指戳了戳。 哪想那光点突然散开，变成了一个数字。 “七？”水莲儿凑头看向了秦北尧手里的数字，“一百？” 姜璃浅却懂这些数字的含义。 是上比武台的顺序，也是选定的对手。 “年末将至，一年将满，启明斋已为各位点起启明之光。今日登比武台，便是仙门前途的第一步，万望你们不负启明斋之名，惩奸除恶，斩妖除魔，登无上修仙大道，入长生延年之门，脱轮回千秋之苦，享无尽玄妙之法。” 启明斋长老之首，须弥子起身，肃穆而望台下弟子，深切教诲回响在广场四周。 众弟子纷纷拜首:“弟子谨记。” 须弥子点头，把讲述规则的事交给了站立一旁的曹申一。 曹申一知道自己不是启明斋真正的主人，只能强自按下被打压脸皮的屈辱，温和而笑地宣布了这次测验的规则。 “相同数字的人，就是这次测验的对手，数字从小大大，就是上比武台的顺序，测验点到即止，不可伤人性命。 “和往日的规矩一样，只要得一位长老的认可，便算合格，若一位都未认可，便是不合格，需来年重入启明斋，再听课一年。” “还有一件特别的事要告知大家。”曹申一微微放大了自己的声音，保证在场的每位弟子都能听到，“祭神宗神农域会在此次测验后对我宗弟子开放一次，我宗共有二十名入神农域的名额。” 第175章 火花四射 “而这二十人，会在这一次的测验中选出，大家务必全力以赴。” 说完，曹申一也不多说什么，一挥手，高高的玄武台之上就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琉璃光罩。 这是用来防止玄武台的比试伤害到外面观看弟子的防护罩，经由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的防护罩会在每位弟子上玄武台上，检测身上是否携带妖邪法器。 当然，还有魔气。 只是没有对外说。 曹申一做完这一切，姿态恭敬地看向主位的掌门。 清止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意思，就是比武台测验正式开始了。 虽然启明斋的弟子都是刚入门的，但来围观的师兄师姐也不少，修为需要时间来不断提升，但对战技巧，大家却可以互相借鉴。 姜璃浅的目光刻意绕开主座上那个孤高清冷的雪影，看向了旁边的空位。 这次来观战的峰主长老不算少，秦北尧的师尊和水莲儿的娘亲都来了，可她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重道真人的身影。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好像总是这样的，她的成败生死，似乎都不太重要。 微微拢紧袖口的指节，她垂眸，掩去眼中的所有情绪。 水莲儿最喜欢这样的热闹了，她拿的数字是七，说明她是在前面上台的。 她对神农域倒是没有特别的想法，想要争取名额，以她现在这副半吊子，恐怕再临阵磨枪也不大行。 索性她本来就不缺什么法宝灵石的，她现在反倒对拿着另一个数字七的人感兴趣。 她拉着姜璃浅穿梭在人海里，伸着脖子一个个去看别人手里的数字是什么，有些弟子见状，倒是大大方方的给她看，还有些弟子却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一握手心，懒得搭理她。 秦北尧就跟在她后面，看着自己手里“一百”这个数字，莫名觉得有些不爽。 “呀，找到了！”水莲儿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一人手上的数字对着姜璃浅大喊，人已经松开她的手，快步跑了过去。 姜璃浅见状，只得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另一个手持“七”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很文秀，长得干干净净的少年，他的身形偏瘦，眉眼的轮廓有些淡，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淮澈师兄。”水莲儿的声音清亮，隐隐带着惊讶，“竟然是你！” 少年侧身看过来，见到水莲儿时，也讶然了一下:“莲儿师妹。” “你看我的手心。”水莲儿把手高高举给他看。 纪淮澈看到上面的“七”字，失笑地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摸了摸水莲儿的脑袋:“没想到居然是和师妹同上比武台，不知道师妹这一年来，修为可有进步？” 水莲儿脸色一僵，笑嘻嘻地不答话，手一伸，把旁边看戏的姜璃浅拉了过来，给纪淮澈介绍:“这是我的妹妹，我娘的干女儿，姜璃浅。” 纪淮澈自然听过姜璃浅的大名，立马微笑着向姜璃浅点了点头:“姜师妹，久仰多时，今日一见，果然与旁人不同。” 水莲儿又向姜璃浅介绍起纪淮澈:“淮澈师兄，我娘的得意弟子之一，后来被收到戒训堂去了，他很厉害得哦。” 姜璃浅有点想扶额。 对方是她上台的对手，她那么激动干什么？对方很厉害，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可水莲儿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反而又介绍起秦北尧来。 纪淮澈仍旧是礼貌地点头，喊了一声“秦师弟。” 可秦北尧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尤其看到水莲儿那般崇拜地看着纪淮澈，那明媚灿烂的笑容，简直刺他的眼。 “纪师兄，师弟一直敬仰你的大名，不如找个时间，咱们私下切磋一番？” 纪淮澈眼皮一跳，似笑非笑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状似无疑地将水莲儿大半个身体都挡到了身后。 “要让秦师弟失望了，戒训堂事务众多，我可能抽不出空闲的时间来。” 秦北尧咬牙。 两人之间一时间火花四射。 姜璃浅在一旁看得有趣，有些手痒得想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留影石，把这个场面录下来，之后给闭关的小师弟送去，也能让他跟着一起乐乐。 但最后她的道德感还是赶走了她心里那点“蠢蠢欲动”。 她上前一步，打破两人的剑拔弩张，疑惑地询问纪淮澈:“纪师兄应该不是和我们同一批入宗的吧？为何会来参加今日的比武台测验呢？” 乾坤宗十年一次收徒大会，启明斋的弟子，就算有通不过的，来年重新听课一次，通过则留，通不过就要离开启明斋了，怎么会有弟子留到十年后再参加测验呢？ 纪淮澈还没有回答，水莲儿却先一步替他开了口:“是这样的啦，纪师兄在启明斋表现优秀，戒训堂正好缺人手，纪师兄被特别调动，身陷一场复杂的案件之中，一直在宗外处理，错过了比武台的测验，所以才会被特别允许留到这一次，其实就是补一下形式。” 姜璃浅了然。 据她了解，确实会有这样的“例外”来参加比武台的测验，就比如许宥安，他因闭关不能前来，就只能留到十年后。 秦北尧听完水莲儿的解释，却是冷哼一声，觑了一眼纪淮澈，酸溜溜道了一句:“你倒是挺了解纪师兄的。” 水莲儿一无所觉，还高高兴兴应了一声，石破天惊道了一句:“对啊，娘亲从前还想让纪师兄和我定娃娃亲呢。” “……” 秦北尧的后槽牙差点被自己咬崩了。 看到已经气到脸色发青的师弟，纪淮澈也不逗他了，主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俯身小声对他说:“放心吧，莲儿师妹对我来说，只是师妹而已，我不会跟你抢的。” 此话一毕，秦北尧的脸上肉眼可见地迅速红了起来，他慌乱摆手，极力辩解:“不，不是，我没有，不……” 纪淮澈给了他一个“我都懂”的眼神，便又和姜璃浅，还有水莲儿聊了起来。 独留秦北尧一个人通红着脸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第176章 小心他耍诈 “数字七的弟子，请上台。” 玄武台上一声高喝，本还在聊天的水莲儿和纪淮澈立马郑重了神色，分别从玄武台两边慢慢走上台。 秦北尧这时终于从羞赧和手足无措中回神，看向台上的水莲儿，眼睛里是比他自己上台比试还要紧张的神情。 “璃浅，你，你觉得，莲儿有几成胜算？” 这个…… 姜璃浅轻咳一声，提醒他:“戒训堂的弟子，不会弱。” 秦北尧不信邪。 “万一呢？” “纪淮澈至少已经筑基后期了，说不定已经在冲击金丹。” “……” 当他什么也没问。 玄武台上。 水莲儿心里已经紧张得要死，虽然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淮澈师兄的对手，但乾坤宗就没有不战而败的弟子。 而且还有她的娘亲在。 为了不丢飞霞峰的脸，今天说什么，她都要尽全力，至少能让淮澈师兄赢得不那么顺当。 “莲儿师妹，请。”纪淮澈先开了口，向对方敬了一个对手礼。 水莲儿手忙脚乱，赶忙回以一礼。 “淮澈师兄，承让了。” 说完，她也不拿自己学的那些可怜的二脚猫功夫，直接从储物袋掏出一沓中阶灵符朝纪淮澈轰了过去。 纪淮澈显然对这个交情颇深的小师妹还是挺了解的，在对方掏出灵符的一瞬间，就张开了结界挡住了对方的第一波攻击，而后身形一闪，落到了她的背后。 水莲儿别的不行，直觉一等一的准，在眼睛看不到纪淮澈后，想也没想，抓起一把灵符就朝身后扔。 那噼里啪啦，轰隆隆的爆炸声，看得台下符峰的弟子都瞠目结舌。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谁才是符峰正儿八经的弟子。 况且那灵符是这么用的吗？浪费不说，威力也没有发挥到最大！ “还是有灵石啊，这大把大把的灵符甩出去，居然一点心疼的表情都没有，呜呜呜，我也好想这么豪一把。” “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那人是谁，飞霞峰的小祖宗，能差这点灵石？” “唉，这么砸下去，谁也赢不了吧？” “那可不一定，你看，和她对战的弟子速度多快，都看不清怎么动的。” “是啊，他是谁啊，好像没见过……” 秦北尧此刻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恨不能冲上去替水莲儿揍纪淮澈，他身边的姜璃浅却慢慢凝重了神色。 此次测验虽说不禁止灵符法宝，但若只一味的靠这些，恐怕是通不过启明斋的测验的。 水莲儿能不能测验合格，就看她什么时候把灵符耗尽了…… 台上的纪淮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趁交手的时候，小声提醒她:“莲儿师妹，光靠灵符，你是通不过测验的！” 水莲儿一愣，立刻会意过来。 她迅速转变战法，召唤出灵剑，在剑法的加持下，配合灵符，不断朝纪淮澈进攻。 时不时，还放点娘亲教给她的小灵术。 纪淮澈本来还不在意，应付地游刃有余，可是在灵剑第二次差点划过他的袖口时，他惊讶地挑了挑眉。 “师妹的剑术居然进步得这么快？” 看台上的峰主们也向红韵投去了“你家娃娃真不错”的眼神。 红韵美滋滋的，心里直冒泡。 不过她当然知道自家丫头为什么剑术忽然突飞猛进，不得不说，这可多亏了她的干女儿不辞辛劳，肯教一教她丫头这块顽石。 看来这次测验结束后，她又得琢磨琢磨送点什么东西给这个亲亲干女儿好了。 台上的水莲儿也没有隐瞒，得意一笑:“我有璃浅这个高人指点，师兄可要当心了。” 说着，又一剑朝他刺了过去。 纪淮澈看她攻势迅捷，赶忙后退拉开距离，眼睛却不自觉微微一眯。 “莲儿，小心他耍诈！”秦北尧忽然大喊了一声，紧接着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本来处处占得先机的水莲儿突然被一股力道掀飞，直直摔出了比武台。 秦北尧立即飞身上前，把她接住。 纪淮澈赢得毫无悬念，他下手也没有很重，水莲儿几乎没受什么伤。 姜璃浅看得分明，纪淮澈已经在极力留手了。 可秦北尧却不买账，怒气冲冲地瞪向纪淮澈，恨不得上前跟他打一架。 得亏有水莲儿拉住他，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纪淮澈也没把这些小孩子的胡闹放在心上，而是用一种诧异又审视的目光看向静立在旁的姜璃浅。 半晌，他问她:“来我们戒训堂怎么样？” 姜璃浅“啊”了一声，满头问号。 她还以为他要逼问她什么呢，结果就是让她去戒训堂？ 纪淮澈却一脸平静，甚至十分看好她。 “戒训堂福利优越，享受各种特权，不需要每日去外事堂蹲任务，上面派发的任务根本做不完，每趟任务都能赚取大量宗门积分，灵石也能拿到手软，还能惩恶扬善，教训不听话的小人。 “怎么样，姜璃浅，加入吗？” “……”她难得沉默了两秒。 甚至真的狠狠心动了。 但也就那么两秒，她就断然拒绝了。 “多谢师兄厚爱，但师妹资质愚钝，不堪重任，要让师兄失望了。” 纪淮澈还是第一次遇到拒绝进戒训堂的人，微微诧异后，摆了摆手:“罢了，师妹既然现在无意，那以后再说吧。测验已经结束，我还身有要事，先走一步了。” 说着，又去看水莲儿和秦北尧:“莲儿师妹，秦师弟，后会有期，师兄先告辞了。” 而后便御剑而去。 身姿飘逸，转瞬成风。 就在这时，玄武台上的下一场比试又开始了。 这一次上场的是叶安安和一名内门弟子，逍越。 叶安安没有放水，一上来就召唤出了自己的契约灵兽小凤凰。 凤凰之火，灼烧三界。 逍越明显抵御不得，很快败下阵来，身上烧得左黑一块，右黑一块，头发都快烧没了。 从台上走下来时，还被自己的损友哈哈嘲笑，气得他提剑就追着对方砍。 “下一位，九号弟子上场。” 一道翩然白影从白玉石阶上走过，蓦然闯进姜璃浅的瞳孔中。 第177章 好好洗洗脑子 是云如意。 和她对战的同样是外门的弟子。 只一眼，姜璃浅就移开了视线，恍若未见。 所以她没有看到，在她移开目光的瞬间，台上的倩影便转头看向了她。 她的眼神浅浅的，似有水光浮动。 可更多的却是执拗坠入深渊的无尽黑暗。 带着疯狂。 带着眷恋。 “如意师妹，请指教。” 略带腼腆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云如意一瞬回眸，眼中情绪全部收拢，恢复到了原来的温柔怯懦:“师兄，承蒙……指教，还请手下留情。” 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下，主动让她先出手。 比武台上立马对打了起来，姜璃浅完全不关心这场比试，反而也好奇自己的对手会是谁。 她手心的数字是七十八。 不前不后。 “璃浅，你看，云师妹好厉害，居然十招不到就赢了比试！”水莲儿朝着姜璃浅的方向连连招手，让她看台上的比试结果。 姜璃浅闻言，有些错愕。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前世，云如意还在启明斋的时候，因为修为低微，时常感觉自卑，整个人都怯怯的，她不得不一有时间就给她喂招，帮她丰富实战经验。 按照她的实力，其实很难赢其他弟子。 这一辈子，她怎么这么快就打倒别的弟子了？ 难道说，她重生后，因为有了和前世不一样的选择，所以很多事也跟着改变了吗？云如意也不是原来那个怯懦胆小的性子，修为也有所增进？ 姜璃浅想不太明白，不过她也不想想明白。 所有关于她的事，她都不再关心，最好是别再听到，别再有交集。 云如意下台后，又有新的弟子上台，双方对战都很快，偶有战况拉扯的，反倒看得人心弦紧绷。 其中最为势均力敌的，就是赵漳和孙黎的那一战，赵漳祭出自己的本命灵器清玄令，孙黎也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一根长长的擀面杖被他舞出了惊天动地的气势。 两人对战下来，过招上百，仍不决胜负，眼看这两个人还能打上三天三夜，长老须弥子不得已宣布二人平手，让他们空出时间和玄武台给接下来的弟子比试。 姜璃浅和水莲儿，秦北尧三人挤在人群里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感觉到背后好似有人在盯着她。 可等她回头去寻时，那种感觉又不见了。 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在那种感觉又出现的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一张爆破符稳稳停在了那人转身要溜的前方。 “怎么了？”水莲儿正看得兴致勃勃，忽觉姜璃浅神情不对，开口问了一句。 姜璃浅对她摇了摇头，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唉，璃浅！” 秦北尧拉住水莲儿:“别担心，这里有掌门在，不会有危险。” 水莲儿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便没有再追。 他们三人关系再好，也是要有点私人空间的嘛。 另一边，姜璃浅抱胸踱步到那人身后，声音冷淡:“转过头来。” 那人身体颤了颤，没动。 姜璃浅自认耐心虽多，却不是个愿意浪费时间的人。 “我最后说一次，转过头来，否则……” 爆破符的灵光在半空中闪了闪，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那人的身体更抖了，在她迫人的目光中慢吞吞转过了身。 姜璃浅双眼一眯。 “曹显？” 那人白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快要贴到他脸上的爆破符，声音颤得不成样子：“你……你赶快把这个吓人的东西挪开，快挪开！” 姜璃浅见原来是熟人，也不想真的闹出什么人命来，手指轻轻一勾，灵符迅速消失。 此刻曹显心里只想骂娘。 这个死丫头，居然一言不发，上来就把能将人炸得稀巴烂的爆破符往人脑门按 真是有够毒的！ 阴狠狠咬住后槽牙，他面上却只能敢怒不敢言。 要不是有父亲的吩咐在前，他绝对会要她好看！ “曹大少爷，不知道鄙人身上有什么，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盯着鄙人看？”姜璃浅不想拐弯抹角，问得很冷。 此刻已经有周围的弟子朝他两人看来。 姜璃浅抱臂，姿态冷淡，反倒显得曹显鬼鬼祟祟，颇为不怀好意的样子。 曹显什么时候有过被人这么打量的事，偏偏想要发怒，头顶上有自家爹爹在看着。 暗暗把怒火全部压下，他告诉自己，要忍，一定要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么深呼吸几口气，他立马堆起满脸的微笑，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花篮逮到了姜璃浅面前。 “本来是想等你赢了比试送给你的，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趁现在给你吧，这些花篮里的花都是我一大早翻了好几个山头采来的，上面还有辰露呢，很香，希望你能喜欢。” 呵，他哪里会去采什么花，不过是让他的跟班去糊弄过来的一篮子。 反正这个死丫头又不会看出来。 姜璃浅看着这篮子五颜六色的花，上面确实如他所言，还带着晨露。 可他干嘛给她这一篮子花？ 她真的很纳闷他的动机是什么，讨好她吗？为了摆脱他和魔石的嫌疑？ 可她一个小小的刚入门的弟子，就算她真的对他有所怀疑，上头的长老峰主，难道会听她的建议？ 他就算要讨好谁，也不该是她吧？ “我不喜欢花，你自己留着吧。”姜璃浅顾虑到曹长老的面子，没有直接给曹显甩脸。 可曹显好像听不懂她话语里厌烦的意思，见她不收花篮，反而一个劲儿劝她别不好意思，姑娘家家，哪有不喜欢花的，她如果还想要，他可以每天送她一篮。 叽里呱啦一大堆。 周围好事弟子的目光越聚越多，姜璃浅的耐性也已经告罄。 右手一个木灵术弹过去，花篮里娇艳欲滴的花朵眨眼全部凋谢，化为了一片粉尘。 姜璃浅在曹显错愕又难看的表情中，警告了一句:“曹显，我想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每天送花的地步，你如果真的很闲，可以去背心诀剑谱，再不然，好好洗洗脑子也成。” 第178章 你的剑，很不错 她现在可不是前世，不想费心思在他身上。 撂下话，她也不多待，转身就走。 徒留曹显一个人，脸色阴狠地垂头，死死捏住了拳头。 看热闹的弟子见无热闹可看，又纷纷看向了比武台上的比试。 为了神农域的名额，为了测验的合格，几乎每个弟子都拼尽全力，有各种扔法宝的，也有暗戳戳设陷阱的。 就连姜璃浅看得，都忍不住道一句，花样够多。 不过乾坤宗收徒标准本来就不低，真正被赶出乾坤宗的弟子少之又少，基本上都在第一次测验的时候就能过。 随着数字一个个过去，很快就轮到了姜璃浅。 水莲儿虽然对姜璃浅很有信心，可真等她要上台了，她又忍不住替对方紧张。 姜璃浅只能先安抚她几句，从左侧走上了比武台。 几乎在她站在比武台的一瞬间，不论是观台上的长老峰主，还是台下的弟子们，全都安静了下来，直直看向了她。 数百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也没有丝毫胆怯。 唯独那道清冷至极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时，她忍不住微微颤了颤身形。 但好在，那样的目光很快就消失了去。 她收敛了一下心神，抬眸望向了比武台右侧，她的对手。 “在下陈华生，请赐教。” 陈华生…… 以姜璃浅现在的修为，她一眼就能看穿启明斋所有弟子的境界。 依她看，这名叫陈华生的弟子只是炼气四层的修为。 但他给她的感觉，可不是只有炼气四层的实力。 有意思。 也是和她一样，隐藏修为了吗？ 可即便是炼气四层，在外门弟子中也是不俗的修为了，哪怕是在内门弟子，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在外门？ “姜璃浅，请指教。” 两人执礼完，周身气势倏然一变，立马互相对立，空气一阵紧张。 陈华生不是被动的主，抢先一步朝姜璃浅攻了过去。 他使用的是一把寒光凛凛的灵剑，剑势迫人，攻势也步步相逼，挥出的剑招，招招凌厉。 姜璃浅没有一上来就和对方硬碰硬，而是几个翻身起落，避开了他的攻击。 她的身法很轻盈，动作又极为迅速，陈华生几乎没怎么想，就知道对方是用了风灵术，所以才能在他剑刺过来的刹那，闪身躲去。 这很麻烦。 他是知道姜璃浅对五行灵术的应用有多炉火纯青，比速度，他是绝对追不上她的。 不过，既然追不上，他又何必去追？ 陈华生微微暗下眸色，剑势陡然一转，本来偏灵巧的剑招，顿时大开大合起来，剑气连横成一片，攻向了姜璃浅。 由于攻击范围太广，明明会威力减弱的剑气，反而比方才还要浓厚几分。 这下姜璃浅更加确定他是隐藏修为的了。 不能再躲，她召出镇灵珠，十二颗金珠顿时在她周身形成一道保护结界。 在剑气扫过来的瞬间，她双指悄无声息地夹住两张灵符，微微输入灵力，接着灵符便在指尖消失不见。 不等灵力碰撞的光芒散去，陈华生已经找准机会，破空而来，剑招肃肃，带起狂风大作。 姜璃浅瞳孔微缩，没想到在外门，竟然有弟子可以做到以剑聚气，引风入剑，这可是大多内门弟子苦练剑术两年，甚至更久才能得到的成果。 心下惊讶之余，她不得不以镇灵珠硬抗这道攻击。 灵珠和剑锋相碰，擦出夺目的火花。 “你居然能接下我这一招！”陈华生也很震惊。 他是有自信的，这一招便是对上内门弟子，他也不会输，更何况他的剑招转变如此之快，对方必须更快，才能有反应时间接下他的攻击。 可姜璃浅只轻飘飘的两下，便将他的攻击全部化解。 他都感觉不到她的极限在哪儿。 看来，亲传弟子和其他弟子之间，确实有不小的差距，是他太短见了。 “你要认输？”姜璃浅冲他一挑眉，散发着淡蓝光芒的镇灵珠飞速旋转在她的手心之上。 陈华生扬眉一笑:“当然不。” 乾坤宗弟子，没有主动认输的。 而且即便是输了，两人交手的经验，也是寻常修炼不能比的。 两人再次打了起来，这次双方的速度都提升了一个层次，剑光和灵珠的光芒不停地在半空中交碰。 台下的弟子就只见到两团影子伴随着灵光的闪烁不断纠缠，分开，又再次冲向对方，两人碰撞出的强大灵力波，竟让玄武台的保护屏障都泛起了丝丝波澜。 这可是前面对战的弟子，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观台上的长老峰主全都看直了眼，没想到只是启明斋的入门测验而已，居然能有这样的对战场面。 “那个弟子是哪个峰的，怎么都没听说过他的名字？”有峰主忍不住开了口。 曹申一见有峰主问，立即解惑:“这是我外门弟子，名叫陈华生，资质差是差了点儿，但领悟力还不错。” “外门的？那我可得把他捡走了，给我做个内门弟子绰绰有余。” “什么叫你捡走了？你那么多内门弟子还不够？这个应该归我了，我带走！” “我说你们两个，要点脸不？每次都是你俩在那儿抢，当我们都是死的啊！” “不行，我就是不同意，他得跟我走。” “跟我走！” 看台上顿时吵成一片。 玄武台上的陈华生却脸色不太好，他的进攻不但没能撕开对方的防守，反而让他自己耗费不少灵力。 要想赢过对方，看来不能再用这些普通的招数了。 这一次，他主动避开对方的攻击，返回地面，双手握住剑柄，开始蓄力。 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向灵剑，顿时剑光大盛。 “天罗地网！” 瞅准姜璃浅落地不稳的瞬间，他大喝一声，横一剑，竖一剑，两道剑气激射而出，从一变二，从二变四，只是一个呼吸间，剑气便化为一张巨网朝姜璃浅逼去。 姜璃浅面对这样的攻势，不但没有惊慌，反而对陈华生认认真真地笑了一下。 “你的剑，很不错。” 第179章 蝼蚁见苍天 下一秒，她双指一并，竖于眼前，只见紫光一闪，两张束缚灵符闪现在陈华生背后，金圈乍现，将他双手双脚紧紧缚在一起。 陈华生就这么直愣愣丢了剑，朝地上摔去。 而姜璃浅身前，十二颗金珠高速旋转，将天罗地网的剑气挡得严严实实，没有伤到她一分。 “砰！” 灵剑落地，宣告一场对战的结束。 姜璃浅走到陈华生面前，抬手轻轻一划，灵符破碎，他也被放了出来。 “兵不厌诈，只懂进攻可不行。”她笑着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陈华生愣愣看着她，不知道怎么一晃神，突然就觉得很心慌，赶忙借着拍灰的动作往后退了两步，和她拉开距离。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太快，他一遍一遍调整自己的呼吸，这才向姜璃浅道了谢:“多谢提点，我定当铭记于心。” 姜璃浅轻轻笑了一下，目光从他失手掉在地上的灵剑上扫过。 灵剑就在她的脚边，她想要去捡，又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陈华生看出她的不自然，自己快步上前，将灵剑收回了储物袋。 “你在剑道上的天赋很高，或许可以拜入剑锋呢。”姜璃浅不想让自己的举动看起来太奇怪，立马转移话题。 提起剑锋，陈华生的眼里浮现神往，他不自觉朝观台的方向看去，触及那抹绝盛的身影时，又慌忙收回视线，语气夹杂了几分落寞:“掌门是整个修真界都无法企及的人，便是收个内门弟子都要求极高，我怕是入不得他的眼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对面之人就是收徒大会上，掌门欲亲收为徒的人，面上顿时尴尬了下。 他不再多说什么，向姜璃浅告一礼，便要下台。 变故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一道冰蓝色的剑气突然从看台的方向朝台上的两人冲来。 姜璃浅神色大变，来不及说什么，一把攥过陈华生的衣领，拎着他猛地往后退。 “轰隆！”一阵巨响，才修好的玄武台又塌了三分之一。 陈华生的脸都白了。 他看着深深嵌入台面的剑痕，不敢想象自己刚才若是没被拎开，现在会是怎么一个情况。 是身首分离，还是变成一块一块的？ 可还没等他从后怕中缓过神来，那道冰蓝的剑气又从地底飞起，再次冲向了他们。 好在这次他不至于动弹一下都不行，快速闪身，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次的攻击，人从玄武台中心滚到了玄武台的右侧边上。 可姜璃浅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当陈华生缓下一口气，去看她时，她整个娇小的身影已经完全笼罩在了那道剑光之下，只要他再有一个呼吸，那道剑气就能把她劈成两半。 可即便如此危险的境地，她居然也没有害怕到手脚麻木，等着受死，反而很冷静地，以一种他从没有看过的速度，瞬间和那道剑气拉开了半个玄武台那么大的距离。 他吃惊地倒吸一口气，第一次意识到两人不仅仅是修为上，更是心境，身法，阅历，方方面面被她碾压。 他和她，就不在一个层次。 但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出，她未必是那道剑气的对手。 事实上，姜璃浅确实也是到了极限。 这般冰冷的，锐利的，不带一丝迟疑，一分情感，只有冰雪无尽冷寒的剑气，她甚至不用去猜，就知道是谁的。 如果这道剑气还携着那人恐怖的修为，仅仅是剑气带起的威压，她就已经被碾成碎片了。 可它没有。 这一剑，分明带着试探。 也带着让她灵魂俱颤的剔骨之胁。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血腥味充斥她的味蕾。 她却只觉得喉头一阵苦涩。 为什么？ 为什么重活一次，这个人仍旧要抽她的灵骨？她分明没做错什么！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三。】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三，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六。】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五，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一。】 姜璃浅心中恨意翻滚，丝丝血色涌现在她的眼底，她抬手召唤出镇灵珠，幽蓝色的光芒瞬间大盛，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眸色狠狠一沉，她咬牙，丹田内的灵力疯狂流转，输入镇灵珠当中。 无数星星点点的紫色雷灵气在她避开剑气攻击的同时，涌入她的身体。 姜璃浅的速度很快，且越来越快，已经划出了残影。 她知道，自己如果和这道剑气硬拼，结果一定是她败，但如果她大而化小，从侧面一点点化解这道剑气，削弱它的威力，她就还有机会从这道剑气下保全自己。 双手快速结印，一只火凤从她指尖飞出，仰天长鸣一声，带起熊熊烈火冲向了剑气。 姜璃浅趁着火凤削弱了剑气带起的寒霜，用镇灵珠从侧面迅速打散一缕剑光。 剑气微微颤了颤，竟然一剑劈开了火风的灵体，以冰雪之灵，将其吸收，化为本源。 陈华生在玄武台边上看得目瞪口呆。 姜璃浅也大惊失色。 没想到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道剑气，居然像是带着灵识一般，可以吸收灵术中的灵气，将它化为己用。 这是怎样恐怖的境界？ “姜璃浅，快跑啊！”陈华生有心想要帮忙，可他连靠近她和那道剑气都做不到，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他不知道这道奇怪的剑气是从何而来，可到现在这般危险的境地，看台上的长老和掌门都还没出手的意思，明显是故意放任。 他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但显然他替姜璃浅去求助他们，是肯定没结果的。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出声提醒她小心。 不过姜璃浅现在已经无暇去听旁人在喊什么了，她的眼里全是这道剑气的幻影。 剑气凛凛，势如破竹。 恍若漫天大雪，随便一片翩然而落雪花便能将人冻毙。 而自己在它面前，犹如蝼蚁见苍天。 可……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第180章 她不信 她不信，自己敌不过它。 她不信，自己还会败在它的手中。 今生今世，她没死成，那么，命就在她自己的手里。 她不会再做待宰的羔羊！ 眼神骤然沉下去，她的身影如同一柄傲然而立的剑，丝毫不惧地和那道剑气纠缠在了一起。 既然用不了灵术，那她就不用。 十二颗金珠在她手里排列成一条鞭子的模样，在主珠打头阵的攻势下，鞭子如同最刚烈的风，最难缠的藤蔓，一点点撕下那道剑气的灵体。 与此同时，数十道灵符在剑气周围盘旋，时不时冲向剑气，然后就是巨大的爆炸声。 看台上的长老峰主齐齐愕然看着这一幕。 玄武台下的弟子或许看不出，但他们哪个不是阅历无数？那台上的女弟子，虽然手里攥的是一条金珠形成的鞭子，可用起来哪里是什么鞭法，分明就是乾坤宗最基础的剑法之一，上玄剑法。 用鞭子使剑法，他们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见，关键是这个女弟子还没有使的不伦不类，反而从灵力的流转，到剑招的挥出，再到灵珠和灵符的配合，无一不干脆利落。 看她的身法动作，简直就是天生为剑而生的。 难怪从不收徒的掌门，第一次为了她，要收亲传弟子。 她若是待在剑锋，得掌门这个剑仙指点，日后造化恐怕不可同日而语。 可惜啊，绝好的根骨，竟然非要投到阵峰门下，真真是明珠蒙尘，误人子弟。 “掌门，您看……”须弥子摸不清清止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亲自出手对付一个刚入门的小弟子，如果说仅只是指点，或者历练的话，那么到这种程度应该差不多了吧？ 他都看到了那女弟子被剑气划开手臂，血液一下洇湿了雪白的弟子服。 饶是他这种常年隐世闭关，清心寡欲，不动如山的老古板，都觉得有点不忍心。 剑仙的一道剑气，哪怕是随手一指，根本没带多少修为的剑气，那也不是一个区区炼气期的小弟子能敌得过的啊。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姜璃浅身上就又多了数道剑伤，如雪的弟子服一瞬染上大片大片的红梅。 可她的脸色依旧如常，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根本没有痛觉，手上的鞭子反而越甩越凌厉。 那迫人的气势，竟然逼得剑气都慢了一分。 清止神色冷淡地看着比武台上的打斗，如雪般透明冰冷的眸子里光影明灭，丝毫情绪起伏也无，清雅绝尘的侧脸恍若云端神只，冷漠地注视着凡世蝼蚁苦苦地挣扎。 既无悲悯。 也无嘲弄。 须弥子没有得到回应，知道了掌门的意思，心中叹气，却也只得闭嘴，重新坐回原位。 而边缘的曹申一望着这一幕，心中虽然震惊姜璃浅的天资竟然如此奇高，想必等她再有一番成长，日后必定有一番大造化，但更多的却是对掌门行为的不解。 据他了解，掌门绝对不是一个会公报私仇，刻意为难一个小弟子的性子，他目下无尘，高高在上，端的是无欲无求，无情无心，走得又是无情大道，而且到了他这般修为，若真有了不顺心的事，或者碍眼的人，抬抬手就能抹去，何须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冲一个炼气弟子出手？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吗？ 能让堂堂剑仙对她如此特殊，这个姜璃浅究竟是何许人也？而且就连主上也…… 想到家主对他下的命令，他眼里的表情变了又变，突兀地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看来，姜璃浅这颗棋子，能有连他都意想不到的用处呢。 思及此，他给自己的仆从传了一道消息，让他再买三瓶焕颜丹来。 曹显这个废物，要是不能趁着这个丫头还小，牢牢掌控她，他就只能把这件差事交给别人了。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 这次的响动比前几次都要来得骇人，就连脚下的比武台都颤了颤。 台上一阵灰尘弥漫，随后就看到姜璃浅的身体像是一只破败的风筝被击飞了出去。 她倒在地上，一口腥甜涌出，又被她生生逼了回去。 十二颗金珠噼里啪啦在她周围散了一地，主珠也支撑不住，蓝光大减，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璃浅！”台下，有人急声大喊她的名字，身影匆匆，就要飞上台来帮她。 姜璃浅却双手撑着地面，摇晃着身体，重新站了起来。 她抬手，极为不在意地擦掉脸上被剑气擦过的血丝，眼中战意汹涌，死死盯着又向她冲过来的剑气，声音却很轻，对着台下的人说：“秦北尧，拦住她。” 下一刻，她双手结印，十二颗金珠再次化为金鞭子落入她的手中。 她携满身雷霆而起，带着无人可挡的威势，一鞭生生破开剑气的灵体。 然后又是一鞭，冰雪骤起，又全都湮灭在雷霆之下。 姜璃浅站立在风暴中心，带血的长裙随风舞动，一双漆黑的眸子，宛如最幽深的珠宝，熠熠生辉，又凌厉逼人。 十二颗金珠一颗颗散落在台上，又化为金光绕转在主珠身边，镇灵珠高悬在她的身侧，她抬眸，似是要看向某个人。 但下一秒，她就坚持不住，陡然半跪在了玄武台上。 “姜璃浅！”陈华生快速跑过去。 可还没等他靠近，霜雪之色微微一闪，一道修长的身影便立在了姜璃浅的面前。 那人似琼似雪，哪怕就站在面前，也如天边的云月，不可冒犯，不可攀登。 陈华生一下就止了步子。 姜璃浅却是笑，明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嘴角的嘲讽竟连掩饰一分都不曾：“掌门还有指教吗？” 清止垂眸看着她，未发一言。 姜璃浅敛了嘴角笑意，眼中冰冷，也是不说话。 两人就这么无声对峙着，周遭一片寂静。 每个人都盯着玄武台，却没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突然，清止动了，双指直逼她的灵骨而去。 姜璃浅瞳孔猛缩。 可这一次，她已经没有办法再躲过去。 第181章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化神期的灵力从她身上迸发出来，挡住了清止抽骨的动作。 清止微微一怔，随后仅是挥了下袖子，那股威力巨大的灵力就如云烟般消散开去。 姜璃浅死死咬住下唇，僵硬着身体往后退。 想要和他拉开可以缓冲的距离。 周围也是死一般的冷寂，没人明白掌门方才的出手，是想干什么。 如果姜璃浅不是已经被抽过一次骨，她也不会知道，他意欲何为。 可刻入灵魂的疼痛，哪怕午夜梦回，她也会冷汗涔涔地惊醒。 她不可能会忘记。 “掌门……”她忍住喉咙里的血腥味，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高昂着头，愤恨地盯着他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您是想——杀了弟子么？” 这一声落下，宛如石子落入静湖，顿时炸起一片水花。 台下的弟子个个愕然，观台上的长老和峰主们似乎恍然大悟，又似乎落入更深的不解。 是啊，堂堂一代剑仙，他干嘛要杀她这个小小的炼气弟子呢？ 姜璃浅心中悲凉，眼中的恨意更甚。 高冷的谪仙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他似乎蹙了一下眉，不明白她眼中的恨意从何而来。 可他也没有再动手。 重道真人的灵力，他认得出来。 既然师兄极力要保她，他也不会拂了师兄的面子。 “上玄剑法第三层，你可看得明白了？”这句话，他不是对着姜璃浅说的。 姜璃浅皱眉，抿紧唇。 一直僵在清止仙尊身后的陈华生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当姜璃浅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时，他才后知后觉，震惊得睁大眼睛。 下一秒，他立刻跪下，恭敬回禀：“回掌门，弟子已经全部记下。” 说完这句话，他目光复杂地和姜璃浅对视上，又极快地移开视线。 清止将目光从姜璃浅身上收回，淡淡道：“本尊欲收你入剑锋内门，你可愿意？” 这下不只是陈华生，就连观台上的峰主长老都惊讶地一下站起了身。 要知道除了姜璃浅，这还是他们的掌门第一次主动开口收徒。 虽然是内门弟子吧，但这也足够他们兴奋了。 乾坤宗最强一脉，反而是他们宗门最人际凋零的，要不是掌门迟迟未飞升，他们都快怀疑剑锋一脉是不是就要断在掌门这一代的手中了。 陈华生激动不已，眼眶都微微泛起了红意，他立刻跪下俯身，向清止行了拜师大礼：“弟子陈华生，拜见师尊。” 清止微微一点头，抬手扔给了他一本剑谱，又嘱咐了一句：“你往后于修炼若有不解，可来问本尊。” 说完，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姜璃浅的身上。 长袍拂起，墨发缓动。 他走到姜璃浅面前，淡淡的视线一点一点掠过她苍白的脸，忽然双指一抬，一道剑气瞬间从她手腕经脉探入，直捣丹田。 姜璃浅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喉头一甜，一点血丝便从她的嘴角蜿蜒而下。 “心境不稳，心绪不宁，再好的天赋也是枉然。”清冷淡漠的声音如山泉沁湖，干净又空灵，听得人神台清明，却又偏偏让人觉得万丈雪原，疏离高远。 清止收回手，淡淡落下一句：“硬抗剑气，你经脉阻塞，现在已可。”随后拂袖转身，人已重新坐回观台主位。 衣袂扬动，竟连玄武台上的一丝尘埃都没沾到。 在场的人顿时哗然。 原来掌门方才一系列举动，都是为了试探一番自己看重的弟子，顺便指点一下这位备受瞩目的女弟子啊。 还主动为她疏通经脉，看得出来，掌门是真的对这名女弟子很看重。 依照掌门的地位和声望，若是他开口向重道真人讨要这名女弟子，说不定…… 看来，终年冰封的剑锋终于要迎来新鲜的血液了，剑脉传承有了着落，他们也可松下一口气！ 陈华生见掌门已走，立即快步走到姜璃浅面前，伸手扶住她，将她扶下玄武台。 今日他能有这份机缘，他知道，其中有一部分一定是借了姜璃浅的光，若说比试的时候是对她诧异又不甘，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现在就全剩感激了。 可被他扶着的姜璃浅张了张口，努力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她想要怒斥清止仙尊的粉饰太平，想要控诉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出手，一次次要挖她的灵骨！ 想要告诉所有人，他根本不是疏通她的经脉，而是将她的修为从炼气大圆满生生打回了炼气六层。 她想要说的话太多，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喉咙口都像被什么堵住一般，愣是一点声音也无法流出。 她死死望向主座的方向，脸色蓦然一片苍白。 渡劫！ 渡劫！ 喉咙里的腥甜加重，姜璃浅眼前的黑雾一层重过一层，几乎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陈华生身上。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二。】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三。】 陈华生觉得不对，低头去看姜璃浅，竟发现她的唇已经毫无血色。 内心大惊。 “姜璃浅，你没事吧？” 话一出口，他旋即意识到她身上还都是被掌门的剑气划出的伤口，立即提议带她去丹峰疗伤。 姜璃浅冲他摇了摇头，又吃力地指了指朝他们二人跑来的秦北尧和水莲儿，意思把自己交给他们就好。 陈华生也没坚持，妥帖地把她交到了水莲儿的手里。 担忧地说了一下姜璃浅的伤势后，随后告辞离开。 水莲儿的眼睛通红通红的，想要张口说什么，眼泪却先一步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姜璃浅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发声。 这一次她终于能说出话来。 “送我回阵峰，我要……要闭关。” 水莲儿点头，和秦北尧一起，一点不敢耽误，即刻把她送回阵峰。 “璃浅，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受这么重的伤……”水莲儿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她的伤口上药。 第182章 不是上天眷顾之人 姜璃浅把头别向一边，攥紧身下的被子，忍住伤口上药传来的巨痛，不想让水莲儿更加担心。 听到她这样问，微微怔忡后，她苦笑。 “或许，我本就不是上天眷顾之人，所以总会遭人厌弃。” “怎么会？！”水莲儿立刻反驳，“璃浅，你很好很好，绝不会有人讨厌你，如果真的有，那也是那个人的问题。” 姜璃浅没想到自己在水莲儿的心目中居然有这么高的评价，惊愕过后，又有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酸涩涌上她的心头。 这算是对她的认可吗？ 上一世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付出，也得不到的东西…… “莲莲，”她闭上眼，声音干涩又发闷，“别对我这么好，真的……” 她已经没办法和她一样，用赤诚的心交换赤诚。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她终究无法改变自己身为女配的命运，再次成为修真界的公敌，她不想看到她眼里的失望。 更不想，这一次要她命的人，还有一个她。 —— 关上房门，水莲儿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坐着的红韵，眼睛一亮，立马跑了过去。 “娘，你怎么来了？” 红韵对她摇摇头，没出声，而是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放在姜璃浅的房门口。 她带着水莲儿和秦北尧下山。 路上，水莲儿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奋力踢着路上的石子儿，一脸的烦闷。 秦北尧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红韵真人一眼，默默地，没说话。 红韵却不习惯自家丫头突然变得这么安静，瞥了瞥她，朝自己刚刚染好的蔻丹呵了一口气，道：“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直接说，别把自己闷死。” 水莲儿瘪嘴，想到姜璃浅苍白脆弱的样子，眼眶立马就红红的。 “娘亲！”她停下步子，拉住红韵的袖子，“我知道掌门很厉害很厉害，也知道得他指点，是三生难有的福气，可是，可是……” 她抿了抿唇，心一横，愤愤开口:“您能不能跟掌门说一声，我家璃浅不比他，再多挨几剑，她就要死了！” 红韵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呵斥她:“莲儿，住口！” 水莲儿一下闭上嘴巴，眼里腾地聚起大片大片的雾气。 秦北尧心里一急，下意识护在了她前面，但他马上想到自己此举就是在冒犯一位化神大能，脸色白了白，却还是咬牙，不肯让开。 红韵诧异地看着他，心里升起的那股子怒气反而一下消散了不少。 漂亮纤细的尾指勾了勾脸颊侧边散下来的青丝，她的目光在秦北尧和水莲儿身上来回逡巡了几遍，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莲儿，为娘知道你心善，爱打抱不平，但掌门不一样，只要你还是乾坤宗的弟子，就绝对绝对不许再对掌门不敬。 “掌门做事，必有分寸，必有缘由，必有打算，懂吗？” 水莲儿不解对她向来宠爱的娘亲，今天为什么会对她这般疾言厉色，她心里不服气，张口想要辩解什么，可是目光触及娘亲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她咬了咬唇，把话都咽了回去。 秦北尧见红韵和水莲儿不会再争吵，默默退到了一边。 红韵对这小子的识趣挺满意，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嗯，模样也不错，将来再大些，肯定更俊。 “好了，别气鼓鼓的，浅儿虽然这次受了伤，但能和掌门的剑气缠斗一场，收获定然不小，若是再能好好参悟，必然能更上一层楼，不是坏事。” 红韵软下态度，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的伤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肉伤而已，一两天也就好了，修仙路上，若是这点苦头都吃不了，可走不长远。” 水莲儿瘪瘪嘴，眼里还是湿湿的：“可是，娘亲，我总觉得小豆芽特别可怜，说不出来的可怜。” 红韵只当她是小孩子心软，搂过她的肩膀笑道：“好了，娘这些天多做些好吃的，你给浅儿送过来，让她好好补补。” “娘亲，您说真的？” 红韵点头。 “太好了，娘亲，你果然最好了！” ……………………………………………… 因为秦北尧还有测验，水莲儿便陪他重新返回了广场。 这时测验已经过了将近一半，方才的事就像个小插曲，转瞬便无人在意。 比武台上的比试仍旧很激烈，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再也分不出一丝一毫的心神去关注其他。 修真界就是这样，成仙大道，苦乐自食。 只是在这些目光里，有两人的专注力并不在台上弟子的打斗上，反而一直在台下人群里搜寻，当看到水莲儿和秦北尧重新回来时，两人立马朝他们快步挤了过去。 水莲儿正在碎碎念着，让秦北尧一定不要大意，虽然上次小测验，他的成绩还不错，可猪都知道，小测验上，根本没人使出全力，切不能妄自尊大。 秦北尧认真听着。 冷不丁两道声音，一左一右同时响起。 “秦道友！” “莲儿妹妹！” “……”秦北尧脸上的表情顿了顿，有点不爽被打断。 可惜，特意找来的两人并没有这个自觉。 反而在听到对方的声音时，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水莲儿先是看向喊她的云如意，又看向了喊秦北尧的顾城雪，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你们……找我们有事？” 两人同时点头。 云如意抢在顾城雪前面，先问出了口，神情关切:“莲儿妹妹，我能问一下，浅浅的伤还好吗？她有没有疗伤的丹药？要是没有，我替她寻来。” 顾城雪本来要说的话被云如意说了，重复没有意义，便默默闭上了嘴巴，只是眼神也看向水莲儿，明显告诉她，自己也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水莲儿对顾城雪不太熟，自动忽略了他的目光，转头看向了云如意。 虽然知道璃浅并不喜欢这个人，但人家毕竟是来关心璃浅的，她听得出来她语气里的焦急，也没隐瞒，把娘亲跟她说的话对他们说了。 “皮外伤，不打紧。” 第183章 雪琼灵水 “只是需要闭关几日，期间不宜有人打扰。” 云如意听了，心里松下一口气，面上却是温温柔柔地向水莲儿道了谢。 她知道自己不受浅浅待见，向水莲儿询问太多，她也会有所顾忌，不会说太多。 谢过之后，她低下眉眼，掩去想要立即就去阵峰看那人一眼的冲动，颔首离开。 顾城雪望了一眼云如意离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好像变化了很多，感觉和原来的那个怯怯懦懦，连和人说话都不大敢的小弟子不大一样，就好像她们并非是同一个人。 但，同样的样貌，同样的名字，同样的灵魂，怎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呢？ 按下心头的异样，他再次询问秦北尧和水莲儿:“仙尊剑气非同小可，姜道友能炼化残留在伤口上的剑气吗？” 水莲儿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她还以为只要上过药，然后闭关慢慢修复伤口就行，不过她娘亲既然说过不要紧，那应该就真的不要紧。 而且她相信璃浅，以她的本事，炼化区区的一丝剑气而已，一定没问题。 秦北尧就没她这么乐观了，他虽然对剑道没什么研究，可那般威力巨大的剑气，就是蹭破点皮，恐怕都要让人反反复复疼上好几天，更遑论姜璃浅那一身的血，不知道有多少伤口在里面。 虽说已经用了灵药，但想要炼化掌门的剑气，怕是要费上不少的功夫，对姜璃浅来说，也许又是一番煎熬。 只是，不危及性命而已。 但他不打算把自己的顾虑告诉莲儿，莲儿和姜璃浅关系好，这没什么，但有时候太过亲近的关心，反而无法让人成长。 姜璃浅是孤女，她必须靠她自己，才能在修真界拼出一条属于她的路来，否则，便是再好的天资，再好的灵根，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我代璃浅多谢顾道友的关心，璃浅已然闭关，是否能炼化剑气，自等她出关再说，我们乾坤宗处理这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秦北尧按住要说话的水莲儿，声音不咸不淡，但礼数周全。 顾城雪还想要问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口。 脸色白了白，他抿唇，低头朝秦北尧谢了一礼。 “城雪不知何故遭姜道友不喜，但城雪之心并非伪善，是真的关切她的伤势，但，秦道友说得对，她是贵宗阵峰亲传，必不会有什么事，是城雪关心则乱，逾越了。” 说完，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玉瓶递到秦北尧面前，轻声说:“这是雪琼灵水，劳烦秦道友替我给她，就算是‘赔罪’吧。” 秦北尧震惊不已，愣愣看着面前这个小玉瓶，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真舍得给？” 雪琼灵水，那是多珍贵的东西？ 是北渡雪原上，雪莲花盛开之地，由冰雪之灵化天地日月精华，集最纯净的冰魄之力，一千年一滴，万万载才有了雪琼石上那一洼灵水。 传闻，雪琼灵水可修复世间一切法宝留下的伤痕，便是天雷所致，亦能化解。 此灵水可生经脉，复丹田，活心血，润灵骨，便是无伤，也能大大增进修为，甚至帮助破境。 这是多少人穷其一生也无法得到一滴的宝物？他居然直接就给了一小只玉瓶？ 看这重量，里面至少有十滴。 都说祭神宗掌门亲传，顾城雪顾家，超一等修仙世家，财大气粗，盘根错节，非一般人可比。 今天他可算是见到了。 反正他们秦家是没办法这样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就掏出十滴雪琼灵水给一个根本还不算太熟悉的人的。 不过此物如此珍贵，秦北尧可不敢代交，立刻便要出声拒绝，哪知顾城雪好似知道他要说什么，玉瓶强硬地塞到他的手里，人就已经坐着飞行器离开了。 好不潇洒，生怕他会追上。 “……” 这……要是璃浅不肯收怎么办？ 秦北尧的脸色瞬间皱成了苦瓜。 水莲儿看他这样，直乐得捂嘴咯咯笑。 秦北尧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莲儿，这东西很珍贵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璃浅不肯收，我可就倒霉了。” “别怕。”水莲儿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好好守着，等璃浅出关，你交给她，若是她不要，让她还给顾城雪就是，如此也不算欠他一个情分，左右你就是个跑腿的，担心什么？” 秦北尧倒没这样想过，经她一说，醍醐灌顶，顿时两眼亮晶晶地望着水莲儿:“莲儿，你果然比我聪明！” 水莲儿被他奉承得高兴，开开心心“嗯”了一声。 还洋洋得意道:“你好好跟着我，有你学的呢！” 秦北尧点头:“好，我跟着你。” —— 光影明灭的屋子里，沉香氤氲，薄帘浮动，空荡荡的室内，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声。 可转过屏风，就能见到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十指死死陷入锦被里，正极力忍耐着身体的疼痛。 细细密密的冷汗已经浸湿她的里衣，又和着血丝，一层一层渗透出来。 雪白雪白的脸上，只能看到脖颈处，因为强忍疼痛而凸起的青筋。 若是不走近了细看，几乎要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此时此刻，姜璃浅紧紧闭着眼睛，正在快速运转乾坤心法，不停地用自身灵力去化解伤口上残存的剑气。 剑气冰寒，将她的血液冻住，又将冻住的血块生生割裂。 疼。 反反复复，永无止境地疼。 但姜璃浅有过更疼痛的记忆，她能忍受得住。 丝丝紫色的雷灵力朝着冰蓝的剑气扑过去，又和它纠缠在一起，不停地缠绕，缠死，然后狠狠撕下一大块。 撕下的剑气被雷灵力包裹着融进她的身体。 雷灵力继续扑过去，再缠绕，缠死，接着再次撕下一大块，融入她的经脉。 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渐渐的，身上的疼痛逐渐减轻，血色一点点回归她的脸颊，额头上的冷汗也少了许多。 血丝不再往外渗，伤口也不再重复裂开。 第184章 是巧合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璃浅终于睁开了眼。 她撑着床，深吸一口气，下地走到桌边给自己猛灌了两口水。 然后给自己施了个除尘诀后，面色沉寂地来到蒲团上，重新闭目开始打坐。 现在她已经把伤口上的剑气全部融入体内，但清止仙尊的剑气威力强大，她要化解，并且将其吸收掉，还需要继续修炼。 修士的修为就像逐渐灌满的池塘，修为被打退，就像是用桶将池塘里的水往外倒。 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止仙尊顾虑她的师尊，所以手下留情，她的身体并没有受到损害，只是一时气血上涌。 而且她很恍惚。 如果没有心心吸收禁地的那只女鬼，她本也就是炼气六层的修为。 这难道是巧合吗？ 含着冰雪之气的剑气逐渐在雷灵力的包裹下化为灵液，不断滋润着她的丹田。 姜璃浅放平心境，继续小心翼翼地转换剑气。 充盈的灵力流淌过她的四肢百骸。 忽然，她觉得自己的瓶颈松了松。 她没有犹豫，借着剑气化作的灵液，一举冲破壁垒，突破至炼气七层。 再接着是炼气八层。 炼气九层。 炼气十层。 剑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姜璃浅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是闭着眼，不断巩固自己的修为。 修士的修炼不能是空中楼阁，只有足够扎实，才能一步步往前，不给自己留下暗雷。 前世，她都是把修为压到不能再压，才会突破下一层境界，这一世也是如此。 不然以她的进度，还可以…… 姜璃浅猛地睁开眼，神情怔愣。 不然以她的速度，正好可以至炼气大圆满。 这——也是巧合吗？ 一时间，纷乱的心绪从她的心头一瞬掠过，像极了杂乱无章的线头，让她无从勘破其中的秘密。 半晌，她叹出一口气，从蒲团上站起来。 无所谓，不管是巧合，还是那人有意为之，她都不想探究，她只想离他，离那些人都远远的。 如有可能，最好此生都不得相见。 姜璃浅也不知道自己闭关了多久，她准备出去，看看师姐和师兄他们回来了没有，顺便看看自己，还有水莲儿秦北尧他们，启明斋的年末测验有没有合格。 哪知才走了一步，衣袍上就有灰尘往下落，她被呛了一下，赶紧用除尘诀让自己干净些。 结印完成，衣袍忽地顺着她的胳膊滑下，一道淡的几乎要看不见的剑痕落在她的眼中，她怔愣了一刹，瞬间沉入到了一片剑光凛冽的世界。 天地浩渺，剑道威然。 万剑成列，万灵臣服。 通晖剑法。 一剑出，山海填。 日月无光，三界失色。 姜璃浅不知不觉就沉沦其间，然而下一秒，剑气带起的冰雪让她瞳孔猛缩，沉痛的回忆纷至沓来，她立马清醒，挣扎着从这种玄妙的境界中脱离。 识海一阵晃动，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头，好半晌才缓过来。 剑！ 剑！ 剑！ 这辈子，她拿不起剑，也不愿再和清止仙尊有瓜葛。 他的剑，她不学！ 大步朝门口走去，她推开门，外头的光亮一下洒落在她的身上，驱赶了满身的寒意。 她先是在院子里转了转，没见到三师姐，便用玉牌和她，还有大师兄联系，询问他们何时归来。 静等了一会儿，想来他们必定是任务无暇分神，便也没再等回信，先去了师尊那里。 结果也扑了个空，师尊并不在。 姜璃浅默了默，转而去了启明斋，顺便和水莲儿，还有秦北尧联系了一下。 两人回复的很快，约定在启明斋前碰面。 因为一年之期已到，年末测验也已经结束，此时的启明山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影，启明斋更是安静到有些可怕。 昔日热闹喧嚣的地方，竟然转眼就变得门可罗雀。 姜璃浅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启明斋，忍不住抬步走了进去。 书案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排排排列着，只是此刻已经没了授课的夫子，也没了听课的学生。 不知不觉她就走到了自己经常坐的位置，上面还有水莲儿逗她开心画的小人，以及小师弟为了给她偷偷塞糕点，而特意刻下的一个小小的传送阵。 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姜璃浅正怀念着，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似乎是在气急败坏地跺脚。 她蹙眉，觉得有些不对，拿出半影珠戴在脖子上，收敛气息，从楼梯上慢慢往上走。 经她和水莲儿他们一起试验，又被大师兄一通改良，这颗半影珠现在能做到筑基至元婴境都看不见她，但筑基以下可以看见，元婴之上无效。 如果上面的人连筑基都没有，自然不会发现她，如果上面的人修为在元婴之上，她躲也没用。 悄无声息地走到二楼，姜璃浅躲在门边，透过缝隙迅速往里一扫。 没人。 但头顶上仍旧有脚步声来来回回地跺。 看来不是这一层，还在上面。 姜璃浅继续沿着楼梯小心翼翼往上走。 三楼无人。 四楼无人。 五楼…… 她的身体瞬间压低，躲在了窗户下面。 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窗户缝里传了出来。 “在哪儿？究竟在哪儿？” “不是这儿，也不是这儿，难道还在上面一层？” “不行，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 “该死的，都是些没用的书，没用的桌子！” “江月明这个老不死的，霸占了这里多少年？这次……” 里面的声音一顿，忽地朝姜璃浅扒着的这个门缝看了过来。 没见到人。 里面的人似乎不太信这里没人，脚步放轻，慢慢朝门口靠近。 下一瞬，大门被猛地打开，一道劲风顺着开门的空隙，骤然袭来。 一声“晃荡”，窗户下摆放的盆栽被击得粉碎。 那人见状，微微松下一口气，确定是自己眼花，又重新回去。 不过这一次他很快就出来了。 没有再继续往上，而是袖袍一甩，祭出灵剑，迅速消失在原地。 姜璃浅跨坐在悬梁上，等了好一会儿，见那人不会再回来，这才从悬梁上跳下。 第185章 也有我的份吗? 是曹长老！ 他在启明斋东翻西找，是要找什么？ 而且听他的言语，似乎对江月明有很大的敌意？ 姜璃浅下意识又往阁里看了两眼，里面的东西都归置妥当，和原来的无二样。 就好像，这里并没有人翻找过一样。 姜璃浅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小测验那日，魔石爆发，几大长老和峰主都是在有余力时，第一时间护在了这座启明斋前。 难道说，这座启明斋，真的还有些别的名堂吗？ 想来想去，她也想不明白，正巧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了水莲儿呼喊她的声音。 “璃浅，你在上面干什么呢？快下来！” 秦北尧就陪在她身边，两人脸上满是笑容，看起来似乎有好事。 姜璃浅挑眉，传送符一扔，人便从楼上到了他们面前。 “璃浅，你终于出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赶不上呢。” “赶不上什么？” 水莲儿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神农域啊，后天就是出发前往神农域的日子了，你要是还不出来，属于你的名额就要给别人啦。” “名额？”姜璃浅有些小小的惊讶，“也有我的份吗？” 水莲儿比她更惊讶:“不是吧，璃浅，你不论是小测验，还是年末测验，表现都那么好，谁都没名额，也不会少了你那份吧。” “我的年末测验表现好？”姜璃浅知道自己合格不难，可清止仙尊给她那么一个下马威，明显就是不喜她，她还以为…… 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水莲儿对姜璃浅这显然没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感到一阵无语，莫名觉得自己有被打击到:“你都能跟掌门的剑气斗上一百回合，试问启明斋弟子，谁能做到？” 姜璃浅感觉到她语气不对，微微一愣，长长的睫毛轻垂，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她是真的不知道。 在和陈华生比试的时候，她并没有尽全力，后来又有掌门的为难……这一世，她又没有像前世那样刻苦修炼，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至少比之前世，她差太多了。 可，水莲儿是她交到的真正的朋友，她不想让她讨厌自己。 嘴唇嗫嚅着，她忍不住又补上一句:“我不是有意……” 哪知她话还没说全，水莲儿直接一个巴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一根手指直戳她的脑袋。 “我说你，”水莲儿气得牙根痒痒，“干嘛突然对我道歉，你这么厉害，还不许姐姐小小的嫉妒你一下？告诉你，就算你跟我装可怜，我也不会收回我嫉妒的小心思的，你想要人心软，可别选我，选……” 她指了指旁边的秦北尧，“他倒有可能被你迷惑。” 秦北尧顿时嘴角一扯，连连摆手。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璃浅，去神农域的名额已经定了，里面有你，我和莲儿也都在，行政堂已经颁下布告，后天早上辰时一刻，外事堂门前集合。”他指了指姜璃浅的弟子玉牌，“布告应该传到你的玉牌里了，具体的事项上面都有写，你可以看看。” 姜璃浅愕然望着他们。 前生一世，她已经习惯去解释，去背负，去认错，竟已然忘了和朋友正常相处，打打闹闹的日常是什么样的。 眼眸深处有什么颤动了一下，她不敢再看他们，低下头去玉牌里看布告。 大致把注意事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目光在带队弟子上顿了顿，问:“这次去神农域，我们也要有带队弟子吗？” 秦北尧点头:“说是额外的一个名额，那名带队弟子常年闭关，这一次正好出关，乾坤宗炼气弟子外出历练，必须有筑基以上的弟子带队，这个名额就给了他了。” 姜璃浅点头，没太在意，把布告全部看完后，她刚想出声问些什么，玉牌就闪了闪。 她定睛去看，就见玉牌上浮现几个字。 【大师兄:不日必归，切勿挂念。】 过了一会儿，玉牌又闪了闪。 【大师兄:测验如何？修炼如何？】 姜璃浅终于收到大师兄的回信，立即就要回答他的问题，谁知玉牌又急促地闪了闪。 这一次的字迹很凌乱，看得出来是在很急切的状况下写的。 【三师姐:归期不定，勿念安好，保重自身，努力修炼。】 字迹很快消失，她顿了顿，心里有些忧虑。 想了想，还是把回答大师兄的话，一式两份，分别给大师兄和三师姐传了过去。 大师兄很快回了。 这次没有文字，而是一个礼物的样子的图画。 三师姐没有回。 看来确实无暇回她。 “是司师兄和洛师姐吗？”秦北尧问。 姜璃浅点头，神情有些担忧。 三师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妖兽暴动有异？ “别担心，大师兄和三师姐厉害得很，一定能平安回来的。”水莲儿握了握她的手，宽慰道。 姜璃浅点头。 大师兄和三师姐的本事她还是知道的，应该无大碍…… “璃浅，你一闭关就是半个月，我娘都快想死你了，跟我去飞霞峰看看她好人家吧？” 姜璃浅想到干娘日日送来的糕点和丹药，点了点头。 她随着水莲儿他们就要下山，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止，看向他们:“你们谁能联系到纪师兄？” 秦北尧和水莲儿两人满眼疑惑。 “你找纪师兄做什么？” 姜璃浅沉吟了下，不知道该不该把刚才的事跟他们说。 对方是外门声望很高的长老，本来也就暂代启明斋事宜，在启明斋里转转说不上是出格的事，她若冒然提出对他的怀疑，无凭无据，反而会给自己落个不敬师长，污蔑长老的罪名。 她是相信水莲儿和秦北尧的，不过就是因为这样，她并不想让他们卷入到这件不清不楚的事里来。 “有一件事，想和纪师兄探讨一番，所以想问问，他今日可有空一见。”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不把刚才的事告诉他们了。 水莲儿和秦北尧都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多问。 第186章 师妹真的没看见那人是谁吗? “我这儿有淮澈师兄的灵息，我帮你问问吧。”水莲儿拿出玉牌，龙飞凤舞写了几个大字过去。 秦北尧咬咬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你……很喜欢这个师兄？” 水莲儿等着对方的回复，头也没抬，点头:“当然啦，淮澈师兄长得好看，又厉害，还很会照顾人，飞霞峰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听了前半部分，秦北尧直觉一记闷棍砸在他的心头上，好在她的下半句让他缓了缓，脸色也好了点儿。 虽然还是觉得哪哪不对劲，但他也说不上来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撇撇嘴，挨近了她点儿，带着诱哄道:“莲儿，要是我也变得厉害了，还对你好，你……你会不会最喜欢我？” 正巧这个时候谢淮澈回了信来，水莲儿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胡乱应了两声，立马跟姜璃浅说了谢淮澈能空下来的时间。 秦北尧咬牙，但方才的话他又没脸再问第二遍…… 姜璃浅余光将秦北尧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勾了勾唇。 三人结伴，还是像往常一样，踩着青石板小路往山下走，阵阵清风刮过背后矗立的启明斋，风卷帘动，窗扉作响。 水莲儿挽住姜璃浅的胳膊紧了紧，不知怎么有些害怕得抖了抖身体:“唉，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在启明斋底下好像镇压着一只十分凶残的妖兽，我娘亲说，那只妖兽已经吃了几百个人了。” “妖兽？我听师兄说的，应该是封印了一件上古仙宝呀，这也是启明斋灵脉所在，启明山众长老就是为了这件仙宝，才守在这里的。”秦北尧蹙眉。 “不是，肯定是妖兽，我从前哭闹的时候，娘亲总会拿这个吓唬我，要把我丢进妖兽的嘴巴里，给它尝尝鲜呢。”水莲儿坚持自己的说法。 秦北尧也不反驳。 反正据他所知，关于启明斋的传闻，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 启明斋虽然是刚入门的小弟子启蒙的地方，可这里危险的地方不少，规矩也多，好多地方都不准去，就是启明斋本身，弟子也只能在二三层玩闹，上面的都是不准上去的，顶层更是严令任何弟子进入，一旦发现，必定重罚。 这也让启明斋总萦绕在一层蒙蒙白雾中，神秘不已。 不过不管启明斋底下到底是封印了仙宝，还是妖兽，都与他们这些小弟子无关就是了。 然，一旁的姜璃浅却若有所思地拧了拧眉。 难道说，曹长老找的就是这个神秘的东西吗？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 三人去了飞霞峰，和红韵真人说了会儿话，又被逼着上妆打扮，满足了她一些小癖好，随后大吃特吃了一顿红韵真人亲手做的美食。 算算时间差不多，秦北尧和姜璃浅起身告辞。 秦北尧回符峰，姜璃浅去了戒训堂。 谢淮澈早在凉亭里等着了，见到她来，微微眯眼笑了起来:“师妹是改变主意，准备加入戒训堂了吗？” 姜璃浅挺好奇的，他干嘛一直执着于让她加入戒训堂？ “自然是因为师妹能力强，而且——很能卷。”谢淮澈笑得一脸无害。 很能卷？ 这是什么理由？ 姜璃浅脑门滑下三根黑线。 纪淮澈敛了敛自己的袖子，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喉。 “你也知道，戒训堂事情多，招人又严格，每次都是三头六臂，也分身乏术，一个弟子得当十个用，师妹如果能进来，按照师妹勤奋的程度，一定能给我们分担很多压力……就说山下的一起妖兽暴动吧，伤了好多村民，戒训堂弟子也只抽得出三个弟子先去查看，然后还要坚持着等宗门弟子前来支援，真真是辛苦。” 姜璃浅其他没怎么认真听，只说到妖兽暴动，让她十分在意。 “纪师兄，山下妖兽暴动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纪淮澈自然知道这件事，这也算戒训堂当下讨论最热的事情之一了。 “具体原因尚不能定论，但依照传回来的消息，似乎是荒泽林出现了不明物体，诱使一些妖兽发了狂。” 不明物体？ 姜璃浅追问:“那，现在可有弟子受伤？” 纪淮澈看着她，失笑放下茶盏:“师妹是想问洛师姐现在如何了吧？” 姜璃浅没说话，只看着他，等他把话继续说下去。 有那么一瞬，纪淮澈竟然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那双漆黑的瞳眸中，刹那间，失重无依，让人惊慌。 他立刻移开视线，摩挲着盏沿，声音温温的，却带着不容多问的肃穆:“此次任务的最新情况还在保密中，虽然我很想告诉师妹，但上面严令，师妹还是不要再到处打听得好。” 姜璃浅没有听到三师姐的消息，有些失望，不过戒训堂的规矩她懂，不能说的，就是不能说。 她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 抛开此事，姜璃浅把自己在启明斋看到的事全部告诉了他，但隐去了自己看见曹长老的事，只提醒他，或有人觊觎启明斋，要多加防范。 纪淮澈的脸色果然郑重了许多，也不和她玩笑了，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木牌，把她说的事写了上去，然后就看他默念了一句什么，木牌化为一道白光，瞬间入了戒训堂。 “这件事我已知晓，戒训堂会妥善处理的。” 姜璃浅点头。 反正她看见的事也说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不归她管了，她已经尽了乾坤宗弟子的职责。 站起身，她准备告辞离去。 只是才扔出一叶舟，身后的纪淮澈突然喊住了她。 疑惑回头，她眨眼。 “师妹真的没看见那人是谁吗？” 姜璃浅转回身，声音毫无波澜。 “没有。” 纪淮澈不信，但他没再问。 只是温下声音道:“师妹多多考虑一下加入戒训堂的事，我们很有诚意的。” 姜璃浅没有回答，坐上一叶舟直朝阵峰而去。 一日后，前往神农域的队伍集结。 姜璃浅虽然对去神农域没什么兴趣，但她的名字已经在前去的名单，她也不好不知好歹地推辞。 第187章 姜君泽 外事堂来来往往都是领任务，交还任务的弟子们，姜璃浅找了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靠着。 没过一会儿，要去神农域的弟子便陆陆续续来了。 先是赵漳和结伴的孙黎，接着就是宋子茗、辛岁，叶安安是和水莲儿、秦北尧他们一起来的。 然后就是和她对战过的陈华生，几招就打败对手的云如意。 让她没想到的是，去神农域的名额里，居然还有曹显。 曹显的实力在启明斋众弟子中虽然算不上弱，但也只能勉强排个中游，他是怎么拿到这个名额的？ 姜璃浅不解，但她也没有纠结，继续看向了往外事堂门口集结的人。 剩下的人她并不相熟，最多只能算是熟脸，大部分还是内门弟子，但也有两个外门弟子在其中，看他们和陈华生熟络的程度，应该在外门就关系不错。 人群里，照旧是水莲儿到处找着她的身影，她也没多停留，提步朝他们走了过去。 水莲儿一看到她，立马小跑着过来，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 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狠狠停顿在了她和水莲儿挽在一起的手臂上。 眸光微微一顿，她立即朝那道视线的方向望去。 然，她并没有看到有人注视着她们这边。 难道是错觉？ 赵漳等人往这边走，前来打招呼，她也就把这模糊的感觉抛到了脑后。 而假装和叶安安他们搭话的云如意，死死攥住了自己袖子里的手。 她努力维持面上的柔美恬静，内心却差点没绷住，想要立即冲过去分开那两人相挽的手。 刺眼。 真的好刺眼！ 明明从前，就只有她敢跟她亲昵地挽在一起，任性地掠夺她所有的关注。 就连沈青青那个贱人都没有办法和她相提并论。 如今，如今…… 指甲深深掐人肉里，她面上笑得愈发温婉，心脏却揪痛得厉害。 “如意，你的脸色不太好啊，是即将踏入神农域秘境，紧张吗？”一个内门女弟子关切地开口问。 云如意赶忙摆手，脸上浮现毫无破绽的笑，刚要张口说什么，就感觉有人朝她看了过来。 很熟悉。 清清冷冷的。 一如从前。 揪痛的心脏狠狠一滞，她转眸想要去看，对方却已经先一步移开了目光。 丝毫没有犹豫。 她怔怔地望向那道被人群包围的倩影，眼圈倏然一红。 只听水莲儿疑惑地问:“璃浅，你在看谁？” 姜璃浅摇头:“没什么。” 又问，“领队的弟子是谁，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来呢？” 离集合的最后时间只差最后半刻钟了，带队的弟子怎么还没来？ 秦北尧压低了声音:“我打听过了，这次带我们进神农域的弟子好像是大长老的高徒，三年前闭关至今，都不怎么在宗内露面的。” “我听说，那位师兄性格高傲冷漠，少言少语，却是天赋极好的极品金灵根，大长老把他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这次也是赶巧了，他出关，神农域这样千载难逢的秘境又对我宗弟子开放，这个差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啪嗒！”一声脆响，打断了秦北尧的话。 水莲儿和秦北尧齐齐看向她。 姜璃浅却怔怔地出神，好半天才慢腾腾弯下腰，捡起自己的弟子玉牌，重新挂在腰间。 “璃浅……” “我只是突然有点失手而已，别在意。” 她虽这么说，水莲儿和秦北尧却能感觉到她方才瞬间的失态。 难道是跟大长老的那位徒弟有关？ 可，璃浅初入乾坤宗，根本就没见过那位弟子啊！ 水莲儿没有秦北尧那么能忍，憋不住就想开口问，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金色剑光蓦地落在他们面前。 金光散去，一道白影徐徐从光芒里显现。 剑眉入鬓，目若朗星，刀锋般的轮廓宛如一柄随时就要出鞘的剑。 气势凛然，冷漠疏离。 俊逸非凡，白衣胜雪。 在他的周身，仿佛自动隔开三步生人勿近的真空地带。 队伍里的女弟子都看呆了去，好几个已经悄然红了脸颊。 只有姜璃浅，脸色发白，如堕冰窖。 锐利疏冷的目光倏然落在她的身上，姜璃浅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自己表现出异样。 好在，这道目光很快从她脸上扫过，不留痕迹。 “我名姜君泽，是这次带队的师兄，出发前，我先申明三点，第一，无故离队者，剥夺名额；第二，不服命令者，驱除队伍；第三，娇生惯养者，即刻离队。 “如有犯这三点，或者觉得自己将会犯这三点的，可以现在就出列离开，神农域，不入弱者。” 沉冷漠然的嗓音带着山金石玉般的冷，队伍当即一静，许久也无一人站出。 这很正常，神农域，千载难逢的机会，谁不想去呢？ 况且那些要求也不算苛刻。 姜君泽冷然的视线扫过众人，随后扔出一艘白玉雕刻的精美船舶，船舶迎风变大，最后变成了一座小山那般高大，从上到下共有十层，每一层都十分雅致漂亮，香气袅袅，灯影朦胧。 像极了人间王侯游湖的画舫。 “上船。”姜君泽御剑而上，落在了玉船的甲板上。 底下弟子纷纷上船，水莲儿和姜璃浅走在后面，秦北尧跟在了最后，几人上船，便各自挑了喜欢的屋子住下。 姜璃浅对住处没什么讲究，倒是水莲儿东看看，西瞧瞧，看中了三间紧挨着的屋子，她住中间，一左一右给了她和秦北尧。 等众人都选好了屋子，船身晃动了一下，慢慢浮起，没入了云层之中。 从乾坤宗到祭神宗，路途遥远，如果是御剑，恐怕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到不了的，但此玉船乃乾坤宗极品灵宝之一，可一日千里，半个月的路程，三日就能到达。 路上水莲儿对着姜璃浅欲言又止了下，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小声问她:“璃浅，你姓姜，姜师兄也姓姜，你们……不会是远房堂兄妹吧？” 秦北尧也巴巴看着她。 说实话，他也有此疑惑。 不然怎么解释姜璃浅的反常？ 第188章 别无选择 姜璃浅望向船外白云浅淡，声音漠然：“我与他，并不相识，更无关系。” 转角处，似有袍角浮现，她抬眸，不期然撞进一双冷若寒潭的眼中。 她怔怔望着他，随后若无所觉，淡淡移开了目光。 姜君泽看着快要隐入云烟的她，没来由地觉得熟悉。 就好像……曾经见过。 —— 水莲儿是第一次乘坐玉船，第一日还兴奋得紧，后两日却晕船晕得厉害，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起先嚷嚷着看山川美景也就此错过了。 下船的时候，祭神宗派长老出来迎接，跟在长老身边的，还有先一步回祭神宗的顾城雪。 因为辈分小，他们向长老见礼后，便被带入祭神宗招待贵客的阁楼里休息。 稍稍整顿，第二日就会带他们去神农域。 “姜道友，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差人来唤我。”临走时，顾城雪向姜璃浅微一颔首，态度谦谦，温和有礼。 姜璃浅没说话，只沉默地转身回了暂住的厢房。 顾城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想到她已经讨厌他到，连表面礼节也不想做了。 旁边的长老看到自己宗门最看重的弟子对乾坤宗的那个女弟子那般上心，不由眉头一挑。 “城雪，掌门在等你。” “弟子知晓，弟子告退。” 翌日。 一大早，乾坤宗的弟子就在门口集合，大家新奇地看着祭神宗内的景色，就等着祭神宗的人来带他们入秘境。 也不知道这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秘境会是怎么个样子。 在场的众人都是第一次出宗，也是第一次进秘境试炼，大家都有些兴奋，个个都跃跃欲试着。 没过一会儿，还是昨日的长老，领着他们坐上一只巨大的机械鸟，去了祭神宗的最北面。 水莲儿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大的鸟，她张开手迎着风，开心地喊了一嗓子，还要拉姜璃浅和秦北尧一起。 秦北尧脸色通红地喊了，姜璃浅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坚定地拒绝了。 “璃浅，你不够朋友！”水莲儿叉腰，气鼓鼓的。 姜璃浅不为所动，指了指最前面的长老：“再有人喊，信不信那位长老就会把我们丢下去？” 被点名的长老：“……”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水莲儿讪讪，差点忘记这里是人家祭神宗的地盘了。 机械鸟的速度足够快，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几人便到了神农域入口的神农山。 此刻，祭神宗要一起入秘境的弟子已经候在入口了，而他们身前还站着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 那女子身材高挑，穿着一身藕色落梅烟云软纱裙，乌黑浓密的发髻上没什么点缀，独独斜插着一根红艳艳的梅花簪，梅花簪映衬着女子昳丽绝美的容颜，竟如神仙妃子，让人移不开眼。 姜君泽率先上前一步，向女子行礼：“晚辈姜君泽，见过秋长老。” 秋长老？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就是每隔几年就要到乾坤宗“坐一坐”的秋娘子，祭神宗的大长老！ 赵漳等人赶紧跟着姜君泽，向女子行礼。 秋娘子朝他们笑着点点头 ，莹白如玉的素手轻轻挥了一下，二十一张薄薄的图纸便飘落在每一位乾坤宗弟子手中。 她开口，声音自带梅雪冷香：“此次入神农域，只有地图标上绿色的地方能入，其余地方，若是误入丢了性命，祭神宗概不负责，懂吗？” 姜君泽代表乾坤宗弟子，抬手低眉：“我等谨记，绝不犯界。” 秋娘子满意地笑了笑，又说：“神农域里面危险与机遇并存，最好是以三四人为一组，散开寻觅，人多不容易遇上各自的机缘，人少不容易保全自身，三四人一组最为妥当，你们可现在分一下组，进去之后便不用浪费时间。” 姜君泽颔首，随后让宗内弟子自由分组。 姜璃浅自然和水莲儿，还有秦北尧一起，只是出乎意料的，叶安安居然也要加入他们。 “在测验前我就说啦，炼气期弟子入秘境，必然组队，我可是就等着和你组队了。”叶安安冲着姜璃浅眨眨眼，又笑着向水莲儿和秦北尧打招呼，“二位，不介意我也加入吧？多一个人，也能保证一分安全嘛。” 水莲儿和秦北尧当然没有意见。 叶安安实力强，为人又利落爽气，有她助力，这次秘境之行必然能松快一分。 乾坤宗弟子很快就分好了队伍，只有姜君泽仍旧一个人，独来独往。 他不要组队，秋娘子也不勉强他。 “秘境开启为期十日，十日后，不管你们在哪里，只要还活着，就会被弹出秘境。” 秋娘子不徐不疾地说着秘境的事宜，几句叮嘱下去，话锋陡然一转，微笑着看向姜君泽：“君泽贤侄，你们宗门的长老应该交代过你了吧，要想入我宗神农域，还有一个要求。” 姜君泽神色未变，淡淡点头，显然确实是被提前告知过了。 “你们所有人的图纸上都有一处标记红色的地方，这个地方叫百草谷，此谷只有筑基期以下的弟子能进入，我需要你们将谷中一株名为转生草的灵草带回来给我。 “当然，我宗弟子也是一样的任务，不论两宗是谁，只要带回转生草即可。”秋娘子说道。 姜君泽询问：“不知可有转生灵草的画样？” “只要你们入谷，地图自然会显现转生灵草的样子。” 如此，便没什么问题了。 姜君泽带着乾坤宗弟子在入口处站好。 秋娘子拿出一块印章一样的东西，对着神农山山巅的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按了下去，紧接着，云海翻涌，狂风呼啸，众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被吸入了秘境之中。 长老看着这些天之骄子消失在入口，温和笑宴的神色散开，慢慢露出忧色。 “秋长老，他们真的能拿回转生草吗？” 秋娘子的神情也说不上轻快：“那个地方只有炼气期弟子才能进，眼下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修真界实力最强的炼气期弟子了，别无选择。” 第189章 鱼饵 “啊——！” 几十名弟子从半空直直往下掉，纷纷摔了个七仰八叉，“哎呦，哎呦”喊个不停。 在这些狼狈的弟子中，唯有姜君泽和顾城雪两人稳稳落地，淡定如斯。 顾城雪第一时间就去关心摔下来的祭神宗弟子，询问可有受伤。 姜君泽只是扫了一眼摔在一起的乾坤宗弟子，没说话，可那凌厉的眼神却他们背后一紧，个个敛气屏神，立刻整理仪容，从地上爬起来。 水莲儿后怕地拍拍胸口，往姜璃浅身边靠了靠。 姜璃浅全程低着头，纤瘦的身影陷落在风中，好似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姜师兄，为公平起见，我们祭神宗让你们先选方向吧，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你们先选其二。”顾城雪走到姜君泽身边，余光却不由地往人群里的姜璃浅看去。 可他只看到她额前拂动而过的发丝。 祭神宗是神农域的占有者，肯定对里面比较熟悉，让他们先选，的确有利于他们。 姜君泽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东南二位，我们去，十日之期，最后两日集合百草谷，共取转生草。” 顾城雪回头跟队伍里几位比较有威信的弟子商量了一番，颔首同意。 两队人马没做停留，分别朝着东南合西北两个方向分开。 姜璃浅他们沿着小路走得远了些，随后停下。 姜君泽给了他们一人一个传送符。 “如遇生命危险，可以此符回到这儿，等待十日之期满出去。”他道，“现在，各组自选一个方向，我们就此分开。” 终于能离这座冰山远点，水莲儿一手一个姜璃浅，一手一个叶安安，随便挑了个方向，拉着她们立刻跑了。 秦北尧在后面咬咬牙，还是屁颠屁颠追了上去。 其余弟子也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三三两两消失了身影。 姜君泽等到他们都离开，才召出自己的本命剑，凌虚。 踏上剑，他停顿了一下动作，看了一眼姜璃浅离开的方向，遂选了一条和他们挨得极近的路，纵剑而去。 ……………………………………………… 推开桃菲芬芳的柴扉小门，踏上青玉铺就的小路，一路穿花拂柳，曲折蜿蜒，然后走过残荷遍布的碧水池塘，来到一处临水而立的明轩。 有人立在水边，手中鱼饵一撒，无数漂亮的鲤鱼争先恐后地游了过来，有的还跃出水面，激起一片水花。 鱼饵刹那被分食得干净。 那人不急不缓，又抓起一些鱼饵，随手撒了进去。 小鱼们争夺地更激烈了，甚至互相撕咬起来。 赤红的血从碧波中荡漾开来，惊扰了已经枯死的残叶。 然而临轩而立的人只是静静看着，平静的眼眸如同永沉的暗夜，无法让人看透他的一丝心思。 “主上，没能在启明斋找到‘引子’。”颤抖地跪下身子，来人看也不敢看喂着鱼饵的人，头埋得极低。 心脏剧烈跳动着，细细密密的冷汗早已在来的路上浸透了他的衣衫，可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只能屏住呼吸，等着那人定自己的生死。 只是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来意，仍旧慢悠悠喂着湖里的鱼儿，看着它们摇尾巴，抢食，撕咬，最后血溅当场。 等到手里的鱼饵全部喂完，那人才微微掀起眼皮，朝他看了过来。 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甚至，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在了厉鬼凄叫的黄泉路。 鼓足全部的勇气，他孤注一掷，咬牙为自己辩驳了一句：“江月明狡诈，清止仙尊又亲手再加了一层封印，还有个很是敏锐的小弟子总出其不意地捣乱，魔石之计就是她从中作梗，属下这……这才……” 那人抬手。 他一下止住了话，豆大的冷汗从他湿了的发丝滴落，砸在地上，又咸又冷。 他几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足以让他灰飞烟灭的力量并没有袭来，只有一声不轻不重地叹笑。 他先是趴在地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喘气，庆幸自己还没有死，随后又忍不住压住砰砰直跳的心脏，大着胆子稍稍抬起头，疑惑地看了过去。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主上对他网开一面？ “你回去吧，继续按计划行事即可。” 悬在嗓子眼的心脏总算完完全全落了地，他不敢耽搁，压下心底的疑惑，立即起身，退出了明轩。 等到走过石桥，他才忍不住回头一望。 就见面含笑意的主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池塘边几簇开得极好的芒角花。 芒角花迎着夕阳微微摇曳着柔软的六瓣花瓣，点点碎碎的光芒撒在其中，竟有如梦似幻之感。 巧合的是，竟然有不多不少六朵芒角花围在了一起，形成一个规规矩矩的六边形。 幽幽花香随着最后一缕阳光窜入他的鼻尖，他赶忙转过头，加快脚步往外走。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芒角花似乎能在特定的条件下做到摄魂入梦。 主上是对谁…… 他不敢多猜，步履匆匆离开了这方庭院。 晚风起，永夜将临，星河暗淡，皎月无光，尘落的光辉似乎再也无法迈过夤夜之期。 唯有一玲一玲的铃音响彻天地。 —— 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水逆太重，已经在森林里走了一天一夜的水莲儿再也坚持不住，“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跟在她屁股后面的秦北尧大惊，立即上前接住她。 走在最前方开路的姜璃浅和叶安安闻声，回头看了过来。 “莲莲，你怎么了？”姜璃浅快步走到她身边，抬手想要去探她的脉。 水莲儿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面色灰败。 姜璃浅把目光移向了接住她的秦北尧，无声询问。 秦北尧抿了抿唇，开口：“这片森林一望无际，进来便找不到出去的路口，一路来既没碰上什么妖兽鬼怪，也没有捡到机缘珍宝，她可能是有点心灰意冷了。” 这个方向是水莲儿选的，总也没碰上什么，难免内疚。 姜璃浅闻言，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一旁捻着一朵野花玩的叶安安弯眉笑道。 第190章 你想一个人逞英雄? “莲儿姐姐，我听说在神农域，有一面神奇的镜子可以照出自己的前世今生，还能照出自己的天命良缘，很是有趣，莲儿姐姐不想寻寻看吗？” 水莲儿一下来了兴趣。 “前世今生，天命良缘？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镜子……” 叶安安把手里的花抛给她，摇晃着一根手指道：“神农域怪谈众多，莲儿姐姐也未必都听说过呀。” 水莲儿听了，觉得确有道理:“可是，那面镜子难道在这片林子里？” “七成把握。” 水莲儿的眼睛登时散发出夺目的光彩，一滋溜从秦北尧怀里爬起来，开心地蹦蹦跳跳，直接跑到前面去开路了。 秦北尧担心她的安全，赶忙跟了上去。 后方，姜璃浅狐疑地看向了叶安安。 “你是在骗她的吧？” 叶安安耸耸肩:“她肯走，不好吗？” 姜璃浅抿唇，还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反正她没这么干过。 她没再说话，抬步跟上前面的两人。 叶安安却走快一步，拉了拉她的袖子，放低了声音:“你不觉得这片林子很奇怪吗？” 姜璃浅看她。 叶安安看到她这个动作，笑了:“你也感觉到了，对吧？” 没错，她的确早就有所察觉。 这林子虽然很大，大到一踏入其中，就会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们在这里面走了这么久，居然什么危险都没遇到，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如此庞大的森林，若是没有妖兽隐匿其中，她是绝对不会信的。 这是一点。 第二点，虽然他们在里面分不清方向，可不论他们是一直朝左走，还是一直朝右走，最后都会朝着—— 姜璃浅抬头，望向极远处，一棵巨大的，矗立至云端的，模糊影子。 那是一棵树。 比这片林子里所有的树木都要高，都要大，都要诡异。 不论她和叶安安如何有意避开朝这棵树走去，最后都会不由自主走回原路，一点点接近这棵巨树。 “不是障眼法，应该是迷阵。” 一种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的阵法。 姜璃浅前世也遇到过不少迷阵，可能像这个阵法一样，覆盖整片森林的，那还真没有过。 这里不愧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秘境，果然不同凡响。 “你会解吗？” 姜璃浅摇头。 她对阵法的认知也就那么点儿，现如今她还没在阵峰学过什么阵法呢，让她解阵，简直天方夜谭。 但。 “不会解，但我会破。” 叶安安来了兴趣:“哦？你要怎么破？” 姜璃浅摇摇指向了那高高矗立在天地间的苍然大树，眼眸漆黑幽深:“毁了它，迷阵自然就破了。” 叶安安拍手，眼里全是“志同道合”的笑意。 “正有此意。” 顿了顿，她又转了声调，语气轻佻又带着诱哄:“如果上面有宝贝，你也不去看看吗？” 姜璃浅白了她一眼，大步走向水莲儿。 有宝贝，她为什么不去拿？ 后面是叶安安“咯咯”直笑的声音。 水莲儿看到姜璃浅来，捅了捅她的胳膊:“她怎么了？”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难道她已经找到那面镜子在哪儿了？ 姜璃浅拉住她的手，快步往前走。 “她吃了不能吃的果子，只有笑够了，才能散去药力。” “啊？”水莲儿一脸懵。 但姜璃浅带着她的步子很快，她也无暇去管笑不笑的，一门心思跟着她走。 四人在林子里穿梭，又走了两天两夜，才终于看清那巨大树影的样子。 几百个人合抱也抱不过来的粗大树干，从地面直升入云端的高耸树冠，庞大到遮天蔽日的树枝。 站在这棵巨树下，会觉得自己只是身处在另一片森林之中。 但令人惊奇的是，这棵巨树，树枝上长得不是树叶，而是大小不一，闪闪烁烁的绿色晶石。 晶石内含有浓稠的灵力，浓稠到灵力外泄，笼罩在树冠上，远远看上去，就像是有绿云飘浮，环绕着整棵树。 使整棵巨树看起来神圣无比。 水莲儿是水木双灵根，遇到这般浓郁的木灵力，几乎是立刻就陶醉地走不动道。 “是木灵晶。”秦北尧望着这望不到头的晶石，惊诧地嘴巴久久不能合拢。 在修真界，极品灵石已是稀有，而拥有更加浓郁灵气的灵晶，则比极品灵石还要稀有。 普通宗门，根本不可能拥有灵晶，他们乾坤宗虽为修真界第一仙门，但拥有灵晶的数量也有限，没有掌门亲令，谁都没资格动那批灵晶储藏的。 现在他都看到了什么？ 庞大的，堪比一条灵脉的灵晶——这消息要是传出修真界，怕不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木灵晶？”叶安安先是愕然，接着就是大喜，随后骤然冷静下来，声音凝重。 姜璃浅经历最多，也是第一个沉了脸色的。 如此庞大的晶石，要么就是有实力强大的妖兽看守，要么就是滋养着什么极耗灵气的东西。 这里既不是灵脉，又不是灵矿，树上更不可能结出灵晶，明显就是人为。 耗费如此巨大的资源，这个人究竟意欲何为？ 再加上不断牵引他们而来的迷阵…… 恐怕他们从踏入这片森林的开始，就已经入了布局之人的网。 逃不出去了。 “北尧，看好莲莲，这里很危险！”姜璃浅神情严肃地看向秦北尧，“如果到了危险关头，我会给你们争取时间，你们不必管我，立即使用传送符离开，知道吗？” 秦北尧也渐渐从看到这么多晶石的兴奋中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地抱握紧了扶住水莲儿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里修为最差的就是水莲儿，一旦遇到危险，他带莲儿离开，不拖后腿，才是最正确的。 “姜璃浅，你想一个人逞英雄？”叶安安脸色不太好。 她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没道理扔下同伴，自己跑了。 她也不可能会这么做。 姜璃浅被她的目光盯地默了一瞬。 有些愕然。 有些不解。 前世，她是乾坤宗的大师姐，她已经习惯不论什么时候都留在最后，做所有人最信任的后盾。 没有人，会质疑她的选择。 第191章 飞鸟不渡 更不会关心她的处境。 她也从不在意这些。 她从没想过……有人会跟她说这句话。 “我……” 她张口要说什么，面前的参天巨树突然摇晃了一下，接着一个旋转的绿色灵晶打造的阶梯从他们脚下一路往上延伸，直冲云端。 这是——邀请他们进去？ 叶安安不看她，第一个走到阶梯前。 “上么？” 里面必定有他们不知道的凶险，上去，可能就是死。 他们才堪堪踏上的修仙之路可能就此断绝。 微微亮光划过姜璃浅的眼眸，她没说话，上前和她站在了一起。 可，逃避也不是乾坤宗弟子所为。 这里有迷阵困人，不上去，就只能困在这里困到死，或者无功而返，一无所有地离开这里。 既入秘境，哪有不搏的？ 怕死，就不该修仙。 水莲儿和秦北尧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过去，表明自己的立场。 众人意见一致，也就不再耽搁，由叶安安和姜璃浅在前面开道，秦北尧在最后面压阵，四人把传送符都拿了出来，捏在了手心，只等生死关头，可以逃出生天。 阶梯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四人一阶一阶往上走，由晨曦走至月明星稀，又从子夜走向黎明，就在众人以为自己是又堕入一个迷阵时，他们才在正午的阳光下看到阶梯尽头处的小木门。 小木门周围有树藤围绕，一层又一层，把这扇门遮在了后面，只能从它们的缝隙里依稀辨别出是个单向往外开的门。 看得出来，这里已经许久无人拜访。 水莲儿拿出火符往前一扔，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火光，没多久就把小木门外的藤蔓烧了个干净。 “咳咳！”烟尘太大，水莲儿吃了一脸的灰，赶忙退后，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 姜璃浅上前一步，握住门把手，目光看向三人：“我们要进去了。” 三人点头，无人退缩。 随着“吱呀”一声，小木门被拉开，含着浓重水汽的冷风猛地从里面刮出来，几人都忍不住闭了一下眼睛，生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先进去。”姜璃浅打头阵，第一个走了进去。 叶安安随后跟上，水莲儿和秦北尧也紧紧跟在了后面。 本来以为这棵巨树里面的光线会很暗，事实却并非如此。 一路往里走，头顶上悬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白色萤石，萤石光芒柔和，照在几人身上并不刺眼，反而使得几人绷紧的心弦在无形中放松不少。 脚下的路清晰可见，但通道却有些狭窄。 几人全身戒备地往前走，过了约莫四个时辰，这才又看到一个小木门。 姜璃浅握住门把手，慢慢推开。 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上方并没有封顶，细细碎碎的阳光透过树顶的枝丫洒落而进，照亮了整片静若无痕的水面。 水面在他们所处位置的下方，走石梯下去，便会看到一座玉石桥横跨半个水面，一直延伸到水面中央的一块不大不小的平台。 平台中央立着一道石拱门，拱门后水雾朦胧的，从他们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只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竖立在那里。 姜璃浅召唤出镇灵珠，谨慎地踩上往下去的石阶，几人陆陆续续跟在后面，全都打着十二分的警惕。 然后一路来，除了石梯有点长，走得时间有点久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不禁让四人的心中蒙上了更大的疑云。 “过桥吗？”到了下面，几人站在桥边，四下张望了下，又齐齐望向石桥另一头的拱门。 这里其它都貌不惊人，唯有那道拱门如此突出，想来这棵巨树的古怪，就跟那个拱门后的东西有关了。 现在离得近了些，可看拱门后，仍旧是模模糊糊，只有一个不知是何物的影子。 “到现在，我们什么危险都没有遇到，如果我料想的不错，过了这座桥，很可能就会有变故发生。”叶安安最先出了声，“为了最大限度保证我们所有人的安全，我提议，由我先过桥看看，如果没有危险，你们再过来。”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水莲儿第一个不同意。 秦北尧也是这种观点：“如果发生危险，这么远的距离，我们根本来不及救你。” 叶安安有点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莞尔一笑，拍着自己的胸脯表示：“我一个人绝对没问题，而且还有凤凰陪着我，脱身也容易。” 她的灵兽镯闪了闪，似乎是小凤凰应和着主人说的话。 “可是……” “我和她一起过去。”姜璃浅忽然出声。 叶安安下意识侧眸望向了她。 然而姜璃浅却没有看她，只是安抚水莲儿：“我和她两个人，要有什么状况，也能互相帮忙，你们在这里，如果我们都遇到了危险，你们也能作为后援，不至于一下全军覆没。” “那，那好吧，你们一定要小心，发现不对，就赶紧回来。” “嗯。” 废话不多说，决定了，姜璃浅和叶安安两人也不拖泥带水，立马往桥上走去。 走到桥中央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望向了桥下的水面，一瞬间，极强的眩晕感传来，差点让两人集体落水。 “这水有古怪。”叶安安喘息了一下，有冷汗从额角滴落。 姜璃浅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白了又白。 她看着桥身下的水，抿住唇，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绣着梅花的帕子朝水面扔了下去。 丝丝涟漪荡漾开，揉碎了桥上两人的倒影，而在涟漪中央的帕子，却以极快的速度沉了下去。 叶安安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不用姜璃浅说什么，她也知道这水是何物了。 “弱水，飞鸟不渡，鸿毛不浮，其力不能胜芥，不可越也。 “传说中，西王母所在之地，有此水看护，无人可过，没想到传说中的弱水竟然真的存在！” “那么，有弱水护着的东西……”姜璃浅神色变得十分凝重，“恐怕也非同小可。” 既然非同小可，她们所面临的危险…… 第192章 为什么总是这么特别? 叶安安神色一顿。 姜璃浅没再看下面的弱水，抬步继续过桥。 然而就在她经过叶安安身边时，叶安安突然出手，一张短距离的传送符拍向了姜璃浅的后背。 电光石火间，一只略带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叶安安错愕抬眸。 就见到姜璃浅一双沉静无波的眼睛，正静静望着她。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 “你早料到我要动手？”叶安安从惊疑不定，逐渐变得笃定。 姜璃浅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还想不想过桥？”她只是问了这一句，声音淡淡的。 叶安安抿唇，随后一用力，抽回手，转身朝拱门的方向走去。 姜璃浅跟在她后面，一起下了石桥。 当两人站定在拱门前时，头顶上的枝丫似乎比先前摇晃得厉害了些，也不知道是风大了，还是这里来了客人，它们很高兴。 “前生事，浮生一梦终成空；今生缘，千秋过尽转头衰。”叶安安念着拱门两侧的字，一直隐忍的情绪终于浮出水面，再也不掩饰，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半喜半忧，还掺杂了对未知的茫然无措。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原来它真的存在，太好了，太好了，这次我一定可以知道答案的！” 叶安安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姜璃浅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的疑惑落了地。 “这后面就是你说的那面镜子？能知前世今生的。” 事已至此，反正她也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叶安安也没再隐瞒，语气里还因为激动带了点颤音：“是啊，没错，就是那面镜子，本心镜！我是在揽星阁里古书上看到的，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来了，没想到，没想到……” “所以，不是莲莲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而是你刻意选择了这个方向，你知道这面镜子在这片森林里，对吗？”姜璃浅的声音微微冷了下去。 叶安安脸上的喜悦之情一顿，慢慢变得愧疚难堪起来。 她低头，双手不自觉攥上了自己的裙摆：“我……我是在那本古书上看到过，本心镜喜木，本身就是木之精华诞生而来，所以看到地图上显示这片是森林，所以就想来碰碰运气……” 姜璃浅声音冷然地打断她：“就因为你要寻这面镜子，便拉着我们一起来给你陪葬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这片森林会有迷阵，我也不知道这里会有弱水，我，我……”叶安安想要辩解，可一路以来一直压抑的愧疚让她没有办法在姜璃浅的面前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白。 其实带他们刚踏进这片森林的第一步，她就后悔了，她应该自己一个人来的，就算为此身受重伤，或者死了，也是她一个人的事。 可不管如何说，她是真的因为一己之私，拉了他们一同下水。 如果他们今天真的有人因此命丧于此，她恐怕只能以死谢罪了。 闭了闭眼睛，她干涩地张开口：“对不起……” “如果我们都平安无事回去，我会去戒训堂说明今天的事，自领责罚。” 如果乾坤宗要因此把她逐出宗门，她也无话可说。 “你这么迫切地想要找到这面镜子，为的是什么？”出乎意料的，姜璃浅的声音缓了缓，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反而带了点探究。 叶安安再次错愕，愣愣看了姜璃浅好几秒。 嘴唇翕动，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很突然的，她低头，苦涩笑了一下。 “姜璃浅，你给我的感觉，为什么总是这么特别？” 如果换做别人，不说对她怒目而视，也绝做不到这样平静，平静到好像她没有骗过她。 第一次，在收徒大会上看到她也是这样，明明被所有人都崇敬的掌门亲自收徒，却能那般毫不在乎地拒绝。 从那一刻她就有种隐隐的悸动，如冰川下的火种，不断吞噬着压抑它的酷寒。 她慕强，好胜，从小在家里就是最要强的。 她想要赢她。 她能感觉到，她很强，一定很强，而且会越来越强。 事实也真的如此，无论是小测验，还是年末测验，她一次次刷新了她对她的定义。 可是，她的强，又与她这个人很割裂，就好像，就好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剑，杀过人，也能再次一剑封喉，但她已经不想出剑了，她想埋进土里，想随着时间，随着人流，一起腐烂。 她活着，又好像没有完全活着，这种感觉真的很荒谬。 叶安安有时候觉得是不是自己脑子坏掉了，但，她给她的，就是这样一种特别的感觉。 现在，亦如是。 然而姜璃浅却不知道叶安安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明白她说的“特别”是什么意思。 她之所以声音发冷，是因为水莲儿和秦北尧也被卷了进来，她并不希望他们因此受伤，但对于自己，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前世，像这样帮师弟师妹们寻宝，寻灵草，寻灵丹的事，多到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如果叶安安早些跟她说明情况，凭两人之间的交情，她是愿意陪着她一起来的。 虽然，她们两人之间的情谊也算不上多深厚。 现在，事已至此，水莲儿和秦北尧也被留在了相对安全的桥对面，她反而更加好奇叶安安找这面镜子的缘由是什么。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冤大头，若情有可原，那便算了，要是水莲儿和秦北尧肯原谅她的欺瞒，倒也不用去戒训堂领罚，若只是因为觊觎宝物，那可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 姜璃浅的眼色，叶安安看得清楚。 她把手放在拱门石柱上，犹豫了很久很久，才开口：“此事事关我叶氏一族数千人的兴衰生死，我……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先发下心魔大誓，不得对外透露半个字。” 姜璃浅这次是真的震惊到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叶安安竟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家族。 难怪宁肯背负愧疚骂名，也一定要来找本心镜了。 第193章 不入他人因果 她抱臂靠到拱门上。 “既是你家族的因果，便不用告诉我，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原谅你对我的欺瞒。” 不入他人因果，才能在仙途上走得更远。 前世，她并不信这些，所以下场惨烈，今生，她却不想再掺和到别人的因果里。 至少，她和叶安安的关系，并不足以她改变自己的想法。 叶安安看着姜璃浅，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到拱门中间。 透过氤氲漂浮的水雾，她已经能依稀看到水雾后本心镜的轮廓。 深吸一口气，她按捺住激烈跳动的心脏，伸出手，想要试试看自己能不能直接通过这道水雾。 却在手即将碰触到水雾时，被一根树枝拦住了动作。她错愕，转头去看。 “小心，这水雾可能有问题，先用树枝试试。”姜璃浅提醒她。 叶安安心中一暖，点头，抓住她递过来的树枝，伸向了拱门后的水雾。 树枝点在水雾上，水雾表面立刻出现了涟漪一样的波纹，却没什么阻力。 叶安安一鼓作气，把树枝伸了进去，搅了搅，又抽了回来。 树枝毫发无损，而荡起波纹的水雾在树枝收回去的瞬间，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揪着的心放了放。 这样，至少八成是安全了。 “我先进去了。”叶安安对着姜璃浅说了一声，随后扔掉树枝，伸手摸了上去，人也紧跟着往里走。 异变就在此时陡然发生。 只见叶安安碰触到的云雾在她抬脚要踏进去前陡然散开，拱门之下，眼前之景豁然明朗。 一座高大的宫殿出现在拱门之后，上百个台阶一直延伸往上，石阶尽头，宫殿气势宏伟，雕梁画栋，宛如仙境。 可，整个弱水之上，哪里装得下这么大的宫殿？ 他们从上面的石洞下来的时候，这片水面可就只能看到这么个光秃秃矗立着的拱门。 “这是怎么回事？”叶安安惊诧。 姜璃浅也蹙紧眉，拉住叶安安的手，把她往后拉了拉，离开拱门处。 “要么是障眼法，要么……”姜璃浅心中警铃大响。 “要么什么？”叶安安听她说到一半，心中疑惑更甚。 “你知道我们平日里用的储物袋或乾坤袋，都是怎么来的吗？它是怎么能装下超出本身储存量那么多东西的？” 叶安安先是迷惑，接着是愕然，最后震惊地看向了拱门后的宫殿。 “你的意思是——空间？这座宫殿是覆盖了空间阵法吗？” 姜璃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没错，无论是储物袋，乾坤袋，还是纳戒，芥子空间，都是覆盖了大小不一，难度不同的空间阵法，所以才能袖里藏乾坤。 但是这座宫殿…… “恐怕不是空间阵法所为，而是以拱门为界，连接了另一个空间。” “难道是某位大能的仙门洞府？”她在古书看到的就是，本心镜，千年前消弭世间，后为一仙人所得，却仍不知所踪。 这里会连接另一个空间，更加印证了古书所写，不是吗？ 一抹复杂的神色掠过姜璃浅的双眸，她望着拱门后瑰丽宏大的宫殿，心底没有对它的迷恋，反而生出了莫名的冷意。 恐怕这宫殿并非是表面上看起来的，仙气缥缈。 “这后面未必就是本心镜，我们还是先到桥那头，商量一下对策，再决定要不要进去这座宫殿，我总觉得，这就是一个有去无回的陷阱。”姜璃浅忍不住开口劝说。 叶安安抿唇，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宫殿。 这里和古书上写的分毫不差，她已经找了那么多办法，就连天机阁都对他们叶氏一族的灾难爱莫能助，本心镜也许是唯一可以拯救他们叶氏一族的机会了。 让她放弃，她如何甘心？ 她又怎么对得起她的族人？ 她早就决定了，无论刀山火海，粉身碎骨，她都不会退缩一分一毫。 她那么辛辛苦苦，千里迢迢来到乾坤宗，为的不也是拯救族人吗？ 双手死死攥住，下唇被她咬出了血，须臾，她转身，看向姜璃浅。 和她的眼睛一对视上，姜璃浅就明白了她的决定。 她不禁喊了一声：“叶安安！” 这个扎着蒲桃髻，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少女只是对她微微笑了笑，眼里第一次浮现了不该这个年纪背负的沉重。 “姜璃浅，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宗门比试上，我们好好比一场，看看谁才是年轻一辈弟子中的翘楚。” 说完，她头也没回，毅然决然穿过拱门，一步步坚定地踏上了百层石阶。 姜璃浅心口一沉，下意识追了两步，又猛地止住身形。 她望着那不断变小的身影，恍惚间好像透过时光，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也是同样的倔强，也是同样的背负重责。 不论前面有什么，都紧咬牙关，一步步坚定地向前。 生与死，困厄与苦楚，在这一刻都没那么重要了。 也，早就抛之脑后。 右手一点一点用力捏住闪着微光的镇灵珠，她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再看那道孤寂的背影。 他人因果，他族因果，与她无关。 与她无关！ 一只小小的白色纸鹤穿过石桥，忽然闯进了姜璃浅的视野。 她抬眸望向对岸，就见到水莲儿冲她摇晃着手臂，并示意她接住纸鹤。 姜璃浅不知道水莲儿要跟她说什么，抬手，纸鹤便轻轻停落在了她的掌心。 熟悉的声音从纸鹤身上传出。 【璃浅，你们那边没遇到危险吧？】 【叶安安怎么一个人进了拱门？你们不一起吗？她遇到了危险怎么办？要不要我和北尧过来帮忙？】 【你不要觉得我修为差，就该被保护，我也是堂堂正正被选中来秘境的，我们四个人既然组成了小组，那么就该休戚与共，守望相助，不要把我，还连累北尧一起，被排除在外。】 【如果需要帮助，说一声，我立刻来。】 纸鹤在手心化为光点消散，彼岸，水莲儿望着她，眼里碎光成韵，映照着弱水三千。 她忽然就不敢直视这样清澈的目光。 第194章 世世诅咒 “璃浅——！”水莲儿朝她大喊。 她停顿了一下动作，最终还是一咬牙，快步穿过拱门，朝前面的叶安安追了过去。 —— 上到最高处的台阶，抬头就看到了矗立在眼前的巨大宫门。 这扇门与寻常的门，通体都是用镜面制成，反射着台阶下粼粼水光，却找不出人影。 叶安安放缓呼吸，走上前，用力推开了这扇镜门。 只听“哐当”一声，封闭不知道多久的宫殿终于在今天照射进一缕明晰的光。 和大门相似的，里面的每根柱子，每面墙壁，也都是由镜子建造而成，只是和大门不同的是，这里面的每面镜子都照不出任何东西，空空茫茫，白光一片。 而在宽阔道路的尽头，有一座繁杂精美的镜架正静静竖立当中，无数光线从门口，通过镜面传递，最后落在镜架上，给它镀上了一层可望不可即的神光。 叶安安情不自禁踏入了殿中，快步朝镜架走了过去。 先是走，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一直到镜架前，她才撑着双膝，大口大口喘气。 然而当她抬头，透过光晕看清镜架时，眼里却闪过错愕和不敢置信。 “本心镜呢？本心镜在哪儿？” 空空如也的镜架上，什么也没有。 叶安安不甘心地绕着镜架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她失望地停住脚步，眼里希冀的光一瞬全部寂灭。 “难道这就是天意吗？”她喃喃自嘲，眼尾一寸寸变红。 明明找到了本心镜的所在，明明一切都如古书所言，可，这里除了一个镜架，便什么都没有了。 呵。 难道是天道要亡他们叶氏一族吗？ 难道，无论她如何努力，如何寻找，都无法拯救她的家，她的族人吗？ 那她修仙的意义是什么？ 猛地在镜架前跪下，她深深叩拜在地，声音痛苦颤抖：“求求你，求求你，救一救我的家人，救一救我的家族……” “求求你……” 镜面闪烁，光影浮动，穿堂而过的风吹过虔诚跪拜的信徒，吹向山高海阔的天外。 姜璃浅追着赶过来时，就看到叶安安跪在镜架前，无数的光线穿过宫殿的长廊，如金线般，一点点在镜架上编织出了一个镜子的模样。 暖黄色的镜光落在叶安安身上，她似有所觉，抬起了头。 下一秒，泪水潸然落下。 她激动地再次叩拜而下：“叶氏第三百一十一代嫡系，叩问本心镜，我叶氏一族为何从五百年前起，代代契约的本命灵兽都活不过成年？” 姜璃浅听得大惊。 要知道叶氏一族之所以能挤进一流修仙世家的位置，全靠他们天生就亲和灵兽的血脉，叶氏子弟，无一不是出色的御兽师，他们契约的本命灵兽都十分强大。 就像叶安安，她甫一出生，便有凤凰破壳，与她契约生死契约，天上更有五彩霞光的异象。 他们这样的家族，如果每个人契约的灵兽都活不过成年，他们的主人自然会遭受重创，轻则修为就此止步不前，重则当场身亡，族中人才凋敝，不说掉出一流修仙世家的行列，更严重些，可能就是举族倾覆。 毕竟他们的契约灵兽不仅是他们的灵宠，更是对外御敌的武器，武器没了，相当于失去大半的战斗力。 如果这个秘密被其他世家知道了…… 她都不敢想。 难怪叶安安这般急切地想要找到本心镜，连生死也不顾了，难道她要她发下心魔大誓，不能说出其中的秘密。 震惊的情绪还没有平复，光影交织的镜面上突然显现出了叶安安的身影。 紧接着一行字就出现在了镜面之上。 【逆天之孽，世世诅咒。】 叶安安看到镜面上的字，怔住。 随后是深深的皱眉。 以及褪尽血色的脸。 诅咒，原来是诅咒吗？ 他们叶氏全族被世世诅咒？ 谁？谁这样的恶毒！ 又有这样恐怖的实力？ “本心镜，你能告诉我，我叶氏一族被诅咒的缘由吗？是谁诅咒我叶氏一族？” 本心镜的镜面晃了晃，有水波纹慢慢从中心散开，紧接着原来的字迹消失，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妙龄女子的人像。 那女子脚系银铃，手带银环，一只碧玉玉笛拿在她的手中，衬得肌肤白皙透光，乌发如瀑，姿容清灵而绝美。 而且如果叶安安没看错的话，那女子竟然与自己有五分像。 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整个人都是呆的。 本心镜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就是镜子里的女子诅咒了叶氏全族？ 可…… 叶安安定定望着镜里的女子，心里竟然涌现一股亲切之感。 这样的女子，会做出这样残忍恶毒的事吗？ 叶安安想不透。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等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立刻再问：“敢问本心镜，我叶氏一族该如何解开这个诅咒呢？” 这次的镜面停滞了好久，久到叶安安都以为本心镜不会给她答案的时候，镜面再次漾起波澜，女子的人像消失，紧接着有字迹慢慢浮现。 叶安安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错过一个字。 【天将倾，地尽覆，彼岸亡，此岸消。】 “天将倾，地尽覆，彼岸亡，此岸消……什么意思？本心镜，肯请你说明白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天将倾，地尽覆，彼岸亡，此岸消？” 难道她要将天地倾覆，叶氏一族才能摆脱这个诅咒？ 这不就是说，他们叶氏一族永远不可能解开这个诅咒吗？ 不，不可能，她不信苦苦追求的答案竟是这样！ “本心镜，你告诉我，还有别的办法的是不是？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能做到，求求你，告诉我……” 叶安安死死扣住地面，十指浸血，不停地朝着本心镜磕头。 可是本心镜一无所动。 叶安安就不停地磕，磕到血从她的额头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染开一大片血迹。 姜璃浅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冲过去要阻止叶安安再磕下去。 第195章 吾乃镜中仙 然而就在姜璃浅的手要触碰到叶安安时，无数的光线突然笼罩住叶安安，紧接着姜璃浅就被一股大力弹开，而叶安安则在她放大的瞳孔中消失在了光线里。 “叶安安！”姜璃浅摔到地上，忍住胳膊和腿上的疼痛，爬起来就去找叶安安的身影。 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不见的！ “叶安安！” “叶安安！” 她围绕着镜架，把整个宫殿都找了一个遍，可还是一无所获。 突然，她想到，这座宫殿本来就身处另一个空间，那么叶安安是不是又被带到了别的空间里？ 那么开启别的空间的东西是什么呢？ 光？ 她望向宫殿里四处折射的光线，一时之间竟有些眩晕不稳。 闭上眼睛，口中默念清心诀，直到眩晕的感觉消失，她才重新睁开双眼。 因为叶安安无故消失而慌乱的心脏渐渐平息下来，这一平息，她又看到了一丝不同。 这整座宫殿的镜面并不是杂乱无章的摆放，而四处反射的光线也不是随意为之，仔细看，就能看到其中的规律。 而它们的中心，就是她眼前这座巨大的镜架。 准确的说，是镜架上漂浮在光里的本心镜。 因为这座宫殿足够大，身处其间一时并没有发现其中蹊跷，但如果把自己排除在外，整体来看这座宫殿，就能发现，它是由无数镜面和光线组成的阵法。 一种很复杂很奇怪的阵法。 姜璃浅没有见过这样的阵法，但她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同寻常。 其实想想也对，这棵巨树外的迷阵，布阵者有本事将其覆盖整片森林，就能看出这人的本事非寻常修士可比。 又可以设下连接另一个空间的拱门，令人随意穿梭。 他布下的这个镜与光的阵法，自然不是她能轻易堪破的。 如果小师弟在，或许他能看出些名堂…… 不过，她虽然不知道这个阵法是什么，但既然是阵法，就会有阵眼，她解不开，那就直接毁了。 镇灵珠瞬间悬浮在她的右手上方，淡蓝色的光晕照在姜璃浅一侧的脸颊上，看起来凌厉又森冷。 而她的面前，就是她要破坏的目标——本心镜。 这面镜子便是这个阵法的阵眼，若是破坏了这个阵法，应该就能找到叶安安。 想到叶安安很可能已经遇到危险，她立马往镇灵珠输送灵力，准备以最大的力量，一击就将这面镜子击碎。 淡蓝的主珠随着灵力的涌入，慢慢变得幽深。 本心镜上，却照不出她和镇灵珠的样子。 就在姜璃浅蓄好力量，准备动手时，两声“啧啧”的人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她立即警惕地扫向四周，十二颗金珠飞快地护在她周身。 “不用紧张，不用紧张。”一道夹杂着轻笑和安抚的声音从本心镜的方向传来，紧接着一袭秋色长袍的男子从本心镜中显形，又缓缓从镜中走了出来。 男子墨发高束，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颀长的身影如修竹白雪，风姿绰约。 姜璃浅瞳孔微缩，身体迅速往后退，立马同此人拉开安全距离。 “小丫头，不用怕我，叔叔不吃人。”男子迈着步子，不疾不徐地下了玉石台阶，脸上笑意盈盈，似乎很开心能见到她这么一个活人。 一千多年了，他也确实待得闷极了。 “你是谁？”姜璃浅感觉不到对方的修为有多高，要么对方的修为远远高于她，要么他根本没有修为。 按照目前来看，恐怕是前者。 想到这儿，她的脸色不由更加郑重几分。 男子似乎看出了她越发紧绷的心态，也不往前走了，而是挥了挥袖子，一瞬间，宫殿里所有折射出的光线全部笼罩在了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飘然若仙的神圣之感。 “吾乃，镜中仙。” 镜中仙？ 姜璃浅嗤之以鼻。 若是成仙，又怎还会在这凡尘俗世之中？ 看着明显不相信他的小丫头，男子轻轻笑了一声，抚掌道了一句：“有趣。” 随后他微微错开身，挥袖将光分走一半，照在了姜璃浅的身上。 姜璃浅整个人都暴露在了本心镜的面前。 可本心镜中，除了光晕弥漫，仍旧没有她的身影。 男子惊奇地挑了挑眉，随后摩挲着下巴绕着姜璃浅走了几步，右手掐算了下什么，眼里奇异的光芒愈来愈盛。 “算不出来，照不出来——嘶，小丫头，你小小年纪，怎的灵魂有隙，不全不周呢？”男子似惊似叹地看向全神戒备的姜璃浅。 灵魂有隙，不全不周？ 什么鬼，她若灵魂不全，又怎么修的仙？ 这不会是个招摇撞骗的疯子吧？ “你究竟是谁？没听说有人会如此厉害的阵法，还能掐算天机的！”姜璃浅冷声质问，“叶安安呢，是你把她弄走的，对吧？” 男子再次“啧啧”了两声，一边摇头一边叹气道：“现在的小丫头怎的都这般不客气了，遇到前辈也不恭敬行礼，反而小脾气火爆火爆的，上来就咄咄逼人。” “都说了，吾乃镜中仙，会点阵法，知道点天机，不是很正常吗？我还可以解答你心中的任何疑惑哦。至于那个小丫头嘛……”男子捻了捻自己玉带上的穗子，眸光闪烁，嘴角含笑。 “她被请到我的镜中世界做客去了，你们既然来到此地，也就算给你们的一份机缘，里面说不定还有快速成仙的秘密哦。” 男子弯起桃花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姜璃浅的眼睛，声音清冽又带着蛊惑：“如何，还不跪下，拜谢恩赐？” 回答他的，是骤然袭来的镇灵珠。 幽蓝的光芒反射在宫殿的镜面上，整个宫殿瞬间变得一片蓝光。 男子似乎没料到姜璃浅不仅没被蛊惑，反而还一句话不说，动起了手。 脸色几经变幻之下，双手快速结印，挡住了飞射而来的镇灵珠。 “小丫头，这世上难道你就没有想知道的事，你就不想知道如何成仙吗？” 姜璃浅眯眼，脸上一丝温度也没有。 第196章 一颗小小的灵珠就难倒你了? “你自己都没成仙，还来助我为仙，荒谬！” 男子微微低头，轻轻地笑了。 繁杂的印诀在他手中变幻，下一秒，姜璃浅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她背后袭来，接着她整个人就猝不及防被吸到本心镜的镜面上，无数光线化为锁链，将她牢牢禁锢。 姜璃浅尝试用镇灵珠打碎这些光线化为的锁链，可惜这些锁链似乎无形无状，她根本无处施力。 “你使用的这个灵器还真是跟你人一样有趣。”男子再次双手结印，镇灵珠就脱离了她的控制，飞向了男子的手中。 男子刚要捏住这颗珠子仔细瞧一瞧，然而他的指尖还没触碰到镇灵珠，十二颗金珠陡然发出耀眼的金光。 男子只觉得指尖被烈火灼烧，痛得厉害，猛地缩了回去，而本来被他控制的镇灵珠已经回到了姜璃浅的腰侧。 “这是什么灵珠，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男子惊骇不已，不论他怎么施展灵术，指尖的疼痛都不能消弭，甚至还有愈烧愈往下的趋势。 这种感觉，不是灼烧在皮肉上，而是灵魂！ 能直接伤害魂魄的灵器，饶是他活了几千年，也没有见过。 姜璃浅当然不知道这个“镜中仙”心里在想什么，她自己对镇灵珠的威力也是一知半解，反正，用得顺手，她也就一直用了。 至于威力大不大，灵魂不灵魂的，她根本不知道，也没想过去了解。 她只以为男子是因为镇灵珠能自动挣开枷锁回到她身边，所以感到震惊。 当然，她也很惊讶。 虽然她已经和镇灵珠滴血认主，但除了她的本命剑释天，她也没见过这样的灵器。 难道这颗镇灵珠也已经有了灵识，有了自己的器灵？ 不可能啊，她作为主人，灵器有没有器灵，她还是能感知到的。 姜璃浅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极其冷静，甚至还讽刺地笑了一下。 “镜中仙前辈，你不是说，你能堪破天机，无所不知的吗？怎么，一颗小小的灵珠就难倒你了？” 男子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羞恼，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踱步到了姜璃浅前面。 “小丫头，你脾气挺硬，就是不知道你的师尊有没有教过你，对待前辈，最要紧的就是敬畏！”话音落下，男子眼神倏然一冷，只一抬手，禁锢住姜璃浅的锁链就开始不断往里缩紧。 没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手腕，脚踝都被勒出了血，脖子也被锁链勒住，几欲窒息。 男子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脸上明明还带着笑容，一双桃花眼满是柔情，可掐下的力道却极狠，只一下，就有血珠从他掐的指缝里流出。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目无尊长，又自视甚高的小鬼！” 即便要窒息，姜璃浅看着他的目光依旧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漠。 如一把千凿万击才出山的剑，一眼看透了他孱弱的灵魂。 男子恨不得即刻上手，挖掉这双眼睛。 真是讨厌啊。 这样的眼睛，这样的冷漠，时隔一千年，他居然还能看见。 他恨得手都在颤抖。 姜璃浅却忽然改变了态度，挣扎着在他的禁锢下努力发出几个音节：“前……前辈，晚辈……知错了，放……放开……晚辈有……有话想问……想问镜中仙！” 男子的眸色闪了闪，又快速掠过一抹嗜血的笑，挥袖松开了禁锢她的锁链。 姜璃浅从本心镜上摔下来，手脚仿佛断了般，半天使不上力。 “这样才对嘛，小丫头就该有小丫头的觉悟，打打杀杀多不好？弄得我心里也不好受。”男子浅浅弯着眉，俯下身，动作温柔地将她扶了起来。 姜璃浅垂着眸，站好后，转向本心境的方向，直直跪了下去。 “本心镜，可否告知，如何让叶安安从镜中出来？” 本心镜高悬明堂，一动不动。 姜璃浅转头看向她身后的“镜中仙”。 男子脸上和煦的笑容差点龟裂。 轻咳一声，他走上前，代替本心镜回答：“本心镜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待遇有缘人，便可询问三个问题，只要你问够这三个问题，你就能进入镜中世界，将她带出来。” 姜璃浅点头，又继续看向本心镜：“本心镜，我的第二个问题，我身后的镜中仙，究竟是谁？” 男子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这个难缠的小丫头，连续两个问题居然都与自己无关。 要知道本心镜乃先天仙器，可通晓万物，知前世今生，能助人堪破迷障，她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把机会用了？ 这种对什么都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真是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这个世上怎么能再出这种人？ 怎么能再出这种人！ 暗自深深吸进一口冷气，男子忽而袖袍一甩，掀衣坐地。 “你就这么想知道我是谁？” 姜璃浅没看他。 “本心镜，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会渡有缘人。” “……”男子咬了咬牙，气笑了。 “行，一千年过去了，连我自己都快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你既然问，那我就告诉你。” 男子望向宫殿门口，那远山天外的光。 眼神忽然变得幽邃而迷蒙。 “千寒山，是我的名字。 “我曾是仙门昆仑山的弟子，我有一个师兄，名唤即墨净。” 冷不丁听到“即墨净”三个字，姜璃浅心中怔了怔，随即翻起涛然大波。 不因其他，只因乾坤宗前掌门，也就是她前世的师祖，也叫这个名字。 她不知祭拜过多少次。 据她所知，这位师祖在很久以前因突破境界受阻，灵力逆流，即刻便兵解魂消，什么都没留下。 那时时局动荡，妖兽横行，清止仙尊临危受命，这才在修真界有第一剑仙的威名。 就是不知道她认识的这位师祖，是不是就是他口中的师兄。 “我和师兄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修行，一起外出历练，感情甚笃。 “从小到大，只要师兄想做的事，我都赞成，也都会和他一起。” 第197章 山门里，有人喜欢你吗? 千寒山脸上的表情甚是怀念，指尖摩挲着，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温。 可是马上，他的表情一变，似乎有什么极为厌恶的东西从他双眼一闪而过，他露出了冷笑，眼中是深深的恨意。 “可惜啊，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我认为只有强大的修为才能配称得斩妖除魔，护佑苍生，所以我追求无上的修为，我要成为世间最强。 “可我师兄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怀有一颗正直善良，为天下苍生的心，哪怕没有修为，也配做昆仑山的弟子。 “昆仑啊……” 昆仑，昆仑，他再也回不去，也再也不可能回去的地方！ 姜璃浅抿唇，她倒是听说过昆仑仙山，但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昆仑山和其中的仙门弟子就消失在了修真界。 如果有昆仑仙山在，修真界第一仙门根本轮不到乾坤宗。 “我在书上看到过记载，昆仑玄门，修无上仙法，与天地契合，可观日月，算命轮，逆天换命，倒返因果，每位能登上昆仑山的弟子，就已是半仙之身，得上界点化，只待命劫，便可羽化登仙。”姜璃浅忍不住开口。 不是她看不清现在危险的形势，而是真的太好奇了。 但凡修真界的人在这儿，就不可能不好奇。 昆仑仙山啊，多少修士梦想去的地方。 传说，只要入了昆仑，便一定可成仙。 凡是昆仑山得弟子，就没有不强的，只要有昆仑弟子在得地方，必能搅动一番风云。 只可惜不知什么缘由，昆仑山弟子突然就全都消失不见了，如果不是面前这位“镜中仙”前辈，她到现在都还以为昆仑山只是传说中的一座仙山而已。 传说弱水依昆仑而逝，难怪这外面会有弱水的存在。 所以，神农域有仙人洞府遗留的说法也是真的了？ 果然，世间之大，即便她已经活了两辈子，不知道，没见过的事还是太多太多，人之于天地，实在太过渺小。 那么，人的执念，对于天地来说，又有几分重量呢？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二。】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千寒山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突然朝她看了过来。 须臾，他微微眯眸，轻轻笑了起来。 “有趣，还是真是有趣啊，千年没出来，一出来，竟然遇到你这么个有趣的小丫头……雷灵根，嗯，资质尚可，不过，一个雷灵根居然能养出个心魔怪物来，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姜璃浅震惊地跌坐到了地上，不敢置信地望向他，气息不稳：“你，你能……” “怎么，你的心魔小怪物说，没有人能看得见她，对吗？” 姜璃浅抿唇，不发一言。 千寒山了然一笑，好心地提醒她：“你的心魔小怪物并不容于这里的天地法则，最好赶快处理了，一旦让她强大到不用受制于你，你可就要遭殃了。” “怎么说？”姜璃浅皱眉。 她对心心的事并不是很了解，唯一一点的了解，还是心心说给她听的。 在禁地的时候，她看到她突然大变样，一口吞了厉鬼，她就觉得骇然。 心心说，她能吞噬别人的心魔，可——有谁的心魔还能吞噬别人的心魔的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心心就是莫名的信任，甚至若有似无地依赖。 她想，可能她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心魔，永远也不会离开她吧。 千寒山却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弯着那双多情地桃花眼问：“这是你第三个问题吗？” 姜璃浅立刻闭上了嘴巴。 “呵。”千寒山掸了掸袖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现在的小辈，还真是会耍些小心思。” 姜璃浅面上不变，心里却一震。 她拖延时间，传消息给水莲儿，让他们去搬救兵的事难道被发现了？ “怎么，现在才开始觉得害怕？”千寒山笑意盈盈地凑近了些她。 姜璃浅几乎是反射性地祭出镇灵珠挡在了面前，另一只手已经摸出了一张高阶爆破符。 千寒山挑眉，不再往前。 姜璃浅抿了抿唇，也把镇灵珠收了回去，手中的爆破符却一直捏在手里。 “它若是在这里炸了，你也跑不了。”他好心地提醒她。 姜璃浅抿唇不语。 呵。 还真是个不爱说话的小丫头。 “你这么闷闷的性子，你山门里，有人喜欢你吗？” 这一句话，宛如一根利刺骤然穿过姜璃浅的心脏，她的脸色白了白，捏住符纸的手死死用力，指骨泛白。 前世的背叛，嘲讽，追杀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她脑中闪过。 【“大师姐，你这么沉闷闷的，我都不爱跟一起玩了，你瞧二师兄三师兄他们，又是陪我踢毽子，又是和我去放纸鸢，我们还一起烧过阵峰峰主的胡子呢！你就只会每天催促我修炼修炼，要么就是练剑练剑，大师姐，你就不觉得枯燥吗？像你这个样子，就算活了千千万万年，不也跟没活过似的，一点都不知道享受生活。” “大师姐，难道我就没资格跟你一起去吗？就因为我没有你强，我就不配和你一起？我不要听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是剑锋的二师兄，不是他们的老嬷嬷，我凭什么要留下来守着他们？这么多年，我早就受够了！我早就受够了！大师姐，你总是这样，你为什么要逼我和他们在一起，为什么要逼我承担那些虚无缥缈的责任？我不想！我不要！” “姜璃浅，你还真是可笑，放着宝物不取，说什么‘此物一取，秘境坍塌，里面的人都会死’，哈，他们死不死关我什么事？我不死不就成了！就你这样的，喜欢冠冕堂皇装清高，活该今天死在这里！还天之骄子，掌门首徒呢，连成仙就要不择手段，不惜一切都不知道！” “你说我为什么背叛你，为什么不帮你证明清白？姜璃浅，因为我恨你，我恨你，你知道吗？你给我的功法，丹药，灵石……都像是打发一个乞丐一样，在你的心里，我早就无足轻重了，不是吗？我就是你想甩，又故作面子，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是你大师姐光辉之下的，一个笑话！”】 第198章 他的昆仑 千寒山愕然。 “不会真的……” 忽然有一种无力的愤怒和难堪就这么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恶狠狠地瞪着千寒山，眼里血色忽明忽闪，却有透明的水光氤氲匍匐：“是，我是沉闷，我是天真，我是榆木脑袋，死板又教条，我不招人喜欢，没有人，没有人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可是我错了吗？我做得选择难道不对吗？难道我要看着无辜的人去死，难道我要抛弃我的同门，我的师弟师妹们吗？难道我不想他们白白涉险而死，我就做错了吗？” 她捂住自己的脑袋，痛苦的回忆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戾气将她包裹。 她愤恨，她难受，她悲伤。 可最后，她无数的压抑，只换得一句迷茫的，沙哑的呢喃：“我真的……就那么罪大恶极吗。”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坚定不移地信任她呢？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三。】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四。】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五。】 千寒山没想到自己威胁利诱都不成的小丫头，居然因为自己这么玩笑的一句无心之言，就落魄失态成这样。 所谓心魔，由此而生。 他以为，她会是第二个师兄。 原来不是。 他的师兄永远不会这么迷茫。 所以当年，昆仑覆灭，他才会走得那般决绝！ 眼神狠狠一暗，他挥袖，冰冷的寒风瞬间从宫殿外吹进。 姜璃浅被吹得颤了颤，眼里的血光消散，慢慢重新恢复了清明。 想到刚才的场景，她不禁后怕地攥紧了衣角。 如果，千寒山方才要杀了她，她恐怕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她的意志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薄弱了？ 是心魔的影响吗？ 看着姜璃浅惊疑不定，又十分后悔的神色，千寒山难得发了善心，回答了她方才的那个问题：“心魔便是你的另一面，心魔会吞噬本心，就像夺舍的人，吃掉对方的灵魂一样，总有一天，不是你生，就是她亡。” “哦，或许，你会更喜欢她变成你，存活于这个世上。” “不可能！”姜璃浅断然否认，“我乃仙门弟子，怎么可能任由心魔夺我神志，遗祸世间？若我不敌她，我宁愿自废修为，和她一起灰飞烟灭。” 千寒山抚掌大笑：“说得好，师兄也总是这样和我说呢，他说为了苍生，为了此方世界，他愿意放弃一切，哪怕是修为，哪怕是成仙，哪怕是生命！” 说到这儿，再也掩藏不住的滔天恨意让他即便深处光芒中，无数的黑暗也还是一点点爬上他的袍角，膝盖，手肘……直至他血红的眼睛。 “可他最后放弃的，却是昆仑。 “是昆仑啊……” 贪生怕死，背弃誓言，说什么拯救苍生，除魔卫道，都是假的！ 他那么信任他，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奉为圭臬，可他却背叛昆仑，背叛了将他们养育长大的家，背叛了他们的亲人！ 他只恨还不能禽兽一点点碾碎那个虚伪之人的骨头，让他尝尝无间地狱的滋味！ “好了，废话到此结束，说出你的第三个问题吧。”千寒山的眼里已经没了温度，就连对姜璃浅虚情假意的笑，也减少了九分。 他似乎已经迫不及待…… 姜璃浅看着他，慢慢后退了一步，镇灵珠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 “如果，我说，我不想问第三个问题呢？” 千寒山的笑容在嘴角僵硬了一下，但还是耐着最后一点的性子问她：“为何？你不想进入本心镜，把你的同门带出来吗？” “问完了三个问题，我真的能把她带出来吗？”姜璃浅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很平静地问。 千寒山没说话。 她垂眸，第一次也学着他的样子，笑意不达眼底地扬了扬唇角：“问完三个问题，我也会被关入本心镜，再也出不来的，对吧？” “你是昆仑弟子，一方大能，愿意跟我这个小辈在这儿耐心地谈天说地，还说起你的曾经，不是很奇怪吗？我可不认为我一个炼气期的小弟子，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前辈你，另眼相待，纡尊降贵。” 千寒山的脸色终于冷了下来。 围绕在他周围的光线开始躁动地颤抖起来。 “你想说什么？” 姜璃浅再次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次，她抬头，直直看向了他空洞的眼睛：“前辈，你已经死了。” 没有活人的体温，没有活人的心跳，没有活人的脉搏。 他是个已逝的人。 千寒山一愣，宫殿外的冷风吹动他的衣衫，又撩动起他垂直肩头的墨发。 无数光影在他的眼中流转，俊逸的侧脸上，依稀还是千年前，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 “我知道。”良久，他这么轻声说。 他知道他已经死了。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死了。 死在了下山寻找师兄的路上。 死在了昆仑覆灭之后。 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他，再也不会有昆仑。 “千年前，师尊算出此方世间灵气枯竭，因果悖逆，不久或有邪魔临世，祸乱苍生，是诛世大劫。 “昆仑受仙神庇佑，又蒙苍生供奉，势必站在灭世大劫的最前面。师尊说，这是昆仑的职责。 “所以师尊和我的所有同门一起，开启了昆仑禁阵——乾坤祭生，阴阳逆转，昆仑一千八百人，没人退缩，用他们的全部修为和魂魄为祭，重塑灵脉，逆转因果，为此方世间挣得一线生机。” 千寒山的声音哽咽起来，已经不会流泪的眼睛通红一片。 他死死攥住自己的手，才没有因为太过沉痛而疯魔。 是昆仑啊…… 他的昆仑。 “我拼命磕头求师尊，不求他们放弃献祭，只求别把我一个人留下，我也是昆仑的弟子，我也愿意为了昆仑牺牲，为了所谓的苍生大义赴死。 “偌大一个昆仑，为什么偏偏要留下我呢？” 第199章 千年执念 赤红的血从他的眼角流下，血光里，他好像又看见了当年的昆仑，师尊，师兄师姐们，他们都还在，还会亲亲切切地喊他一声，阿寒。 阿寒，看，你心心念念想要找的秘籍，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帮你找到的，你要怎么感谢你的好师姐我呀？ 阿寒，别一天到晚地抱着剑不放，来看看，大师兄给你摘了什么，天山灵果，师尊我都没舍得孝敬呢，先给你尝尝！ 阿寒，别总跟着你的即墨师兄淘气，他掏鸟蛋，你也掏鸟蛋，他下河摸鱼，你也跟着去，你都被他带坏了，快洗洗手过来，尝尝师姐给你做的好吃的。 阿寒，你别总跟着你即墨师兄学，他整天没个正形儿，还敢胆大妄为地去拔师尊的胡子，你跟在他屁股后面望风，也挨了师尊一顿揍吧？屁股抬起来，我瞅瞅红成什么样子了，要不要涂药…… …… 可这些音容样貌全都变成了那一天孤寒的大雪。 昆仑的雪，从来不冷。 可那天，他冷得全身都哆嗦，手和脚，心脏和血液，仿佛都被厚厚的寒雪冰封住。 师尊坐在禁阵的阵眼上，他的同门全都在光阵里，他想要冲进去，想要破坏阵法，只得师尊轻轻的一句叹息。 “寒山，下山去吧。 “去找你的即墨师兄，只有他有能力阻止禁阵的运转，如果你……还想再看见我们，就快些，再快些……” 他发了疯似地御剑下山，从来没有哪一天，他觉得昆仑那么大，那么高，而他飞的那么慢。 他使尽了各种手段寻找师兄的踪迹，用尽各种方法传递消息给他，让他回来救昆仑，救师尊，救一救昆仑的师兄师姐们。 救救他们的家。 可是—— 千寒山慢慢站起身，一双眼睛，冰冷无比，裹挟着无尽的绝望。 “师尊跟我说，让我去寻师兄回来，只有师兄能救他们，可是……他为什么对我避而不见呢？” 每次他都快找到他了，他却总是避开与他见面。 他怎么能放着昆仑不救？ “如果那个时候，我比师兄厉害就好了，这样就算没有他，靠我自己一个，也能救昆仑——但，现在也不晚。”千寒山表情一变，下一秒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姜璃浅的身前一步之内。 他冷冷地掐住她的脖子，寒声道：“快说出你最后一个问题，否则，我现在就扭断你的脖子！” 姜璃浅被他掐得，一下呼吸不过来，脸色都涨红了一分。 不过她也不是好惹的，对方是千年前的昆仑前辈又怎么样？修为比她高出不知道多少又怎么样？大不了她就让他再死一次！ 她可不怕同归于尽！ 连一句陈词都没有，爆破符瞬间在手中发出强烈的光亮。 千寒山没想到面前这个小丫头居然真的敢跟他鱼死网破，瞳孔猛缩，松开钳制她的双手，开始迅速结印，下一秒，爆破符就被封闭在一个密闭空间，接着就是骤然响起的冲天震响。 “你个小丫头片子，居然真的敢……”千寒山骂骂咧咧就要喝骂，转身却发现原地已经没有了姜璃浅的影子。 他再侧身，就看到年纪不大的白裙小丫头又捏着一张高阶雷霆符，一只手抓住本心镜，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千寒山眯眼：“一张高阶爆破符已经超出了你的修为范围，如果再强行驱动一张高阶雷霆符，你会比本心镜碎得更快。” 姜璃浅强忍喉咙口的血腥味，一脸的无所谓：“前辈可以试试，反正我不需要靠本心镜复活自己，前辈千年执念，总比晚辈这条命分量重吧？” 千寒山震惊，随即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你猜到了？” “本心镜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怎么会问晚辈这个问题？”姜璃浅冷笑。 千寒山恨恨：“故意气我，对你而言，没有好处。” 是，她承认，她就是气他。 谁让他掐她脖子，还威胁她，她难道看起来是一个软弱可欺，很喜欢吃亏的主吗？ 更何况，他还弄走了叶安安。 就算她和叶安安的关系算不上多么亲密，但到底是同门，又是朋友，她姜璃浅可不是个只会看朋友被欺负的傻子。 “前辈，我不知道你要怎么使用本心镜复活你自己，可你想要复活，不就是为了去找你的师兄算账吗？如果我把你师兄带到这里，作为交换，你能否把我的同门放出来？到时候我们即刻离开，绝不会打扰你和你师兄的叙旧。” 千寒山冷冷盯着她：“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前辈可以这么认为。” 千寒山微微眯起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冰冷得厉害：“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只可惜……” 敏锐地意识到前所未有的危险，姜璃浅心感不妙，刚要一不做二不休催动灵符，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将她紧紧包裹住。 她瞬间动弹不得。 “没有足够的实力，拼命，也只是滑稽的愚弄而已。” 话音一落，姜璃浅霎时被裹挟到了半空。 她缓了缓神，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被包裹在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里。 这个样子，就跟方才他消除爆破符时地场景一模一样。 这就是昆仑弟子的实力吗？空间阵法想使用就使用，居然连个媒介都没有。 若是灵符之类的死物还好，她这样的大活人，他居然也能信手拈来地将她拉入另一个空间。 如此恐怖的实力，他居然已经死了…… “听好了，这是我最后的耐心，我不需要你夸夸其他说其他，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唯一选择就是，说出你的第三个问题，否则，你死，你的同门，也会死，如果你想要与我同归于尽，我也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我总能找到再生的机会，而你，确定当真就没有牵挂的人了吗？” 千寒山的耐心已经告罄，这个小丫头片子无非就是有几分聪明，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猜到他想借着本心镜复活而已。 他现在已经无心去理会那些有的没的，他只要她问出第三个问题。 第200章 昆仑是净土 本心镜告诉过他，只要集齐一千颗人心，他就能复活，而他要做的就是维持本心镜运转的灵气。 这个世上什么东西都是有代价的，三问一颗心，一千年了，姜璃浅就是他要的最后一颗心。 只要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本心镜就能取走她的心脏，他就能复活，就能离开这个地方。 他要去找到即墨净，要问问他为什么要见死不救，他要亲手将他斩于剑下，祭奠昆仑的亡魂！ 汹涌的戾气在他眼中忽明忽暗，似乎下一刻就要化为利刃，将姜璃浅碎成千万块。 姜璃浅是不怕死的。 有时候，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命。 可是当千寒山问她，这世上已经没有她牵挂的人了吗。 她忽然就想起了小师弟。 她许诺过他，等他出关，她会亲自去接他。 她还没有把他的小院布置好。 有些话，有些疑问，她也没来得及当面问他。 如果就这么死了……小师弟会为她伤心吗？ 已经很少，很少会有人为她伤心了。 闭了闭眼睛，万千思绪从她的脑海划过，最终，她选择妥协。 “前辈放我下来，我问就是了。” 千寒山满意挥袖，姜璃浅立刻就从半空摔了下来。 她没喊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再次跪在了本心镜前：“本心镜，本心镜，我问你，我身后的前辈，他，究竟是怎么亡故的？” 一音落，万籁俱寂。 她能听到风吹动袍角的声音，也能看到光线穿透昏暗的宫殿，一点点照在身后之人的脸上。 但她却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沉寂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回过了头。 出乎意料的，千寒山眼里竟然是一片迷茫。 他似乎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姜璃浅不禁疑惑。 难道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身死的吗？ “你……” “当年我下山，疯了一样去寻师兄，可师兄总对我避而不见，我当时只是焦急，只是愤怒，后来……”千寒山蹙眉，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极痛苦的样子，拼命回想着千年以前的事，“后来，我听人说，昆仑覆灭，有妖魔要趁机占领昆仑，我就，我就……” 他往后踉跄了两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 “我回了昆仑，我不可能让昆仑沦落到妖魔的手里，我也不相信师尊他们已经死了，可是，可是……” 血珠从他眼里一颗一颗砸下，砸在地上，开出了浓艳的血花。 “可是他们真的都不在了，所以我恨他，我恨他！ “不管是千年，还是万年，我都不会原谅他！” 千寒山一拳砸在柱子上，柱子瞬间化为了碎块，噼里啪啦坍塌在了他的脚边。 他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要索命的恶鬼。 姜璃浅看得心惊，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能刺激到了他，他就要失控了。 她不禁冲着他大喊：“你清醒一点，难道你不想复活了吗？只要回答完我的问题，你就可以去复仇了，不是吗？前辈，不要让我小瞧了你，一千年你都等过来了，事到临头，你却要自己毁了自己复活的机会，不觉得很可笑吗？！” 千寒山冷冷看着她，右手抬起，若有似无的黑气在他手心上方旋转。 突然，姜璃浅腰侧的镇灵珠闪了闪，主珠上刻着的“镇”字蓦地化为一道金光直冲千寒山的额头而去。 被血雾遮蔽的视线一瞬恢复清明，千寒山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忽然就想起了千年前他身亡的记忆。 “昆仑是净土，是我的家，我不可能让任何人染指它。”他喃喃着，眼里竟然浮现了一丝惊惑，“有个人要来抢昆仑，他，他不像此方世间的人，他太强大了，我根本敌不过他，只能拼尽修为，打开昆仑阵法，将昆仑封印，从此消弭世间。” “我残喘着一口气要去找师兄，却看到一个少女，不，是一只鸟……不不，是个少女，她被人追杀，我为了救她……” 千寒山的表情愣了愣，终于想起了所有，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为了救她，我死了。” 他的魂魄入了轮回，残念却受到本心镜的召唤，和它签订了契约。 他助它吃人心，化人形，它帮他重新复活，让他去完成他的执念。 一千年，一千颗心脏，这是……最后一颗了。 千寒山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怔怔望着跪在本心镜前的姜璃浅，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为了救人而死，现在，他为了生而要杀了面前这个鲜活的生命！ 他是昆仑的弟子，师尊说，除魔卫道，匡扶苍生是昆仑弟子的责任，他怎么能这么做？ 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师尊？去见昆仑的师兄师姐？ 面前的场景让他想要落荒而逃，可下一秒，本心镜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光亮，无数的光线交织成无法挣脱的锁链，将他禁锢住。 在姜璃浅的眼里，她只看到千寒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想要逃离，可一道强光照在他身上，他又阴下脸色，五指成抓，朝她的胸口处的心脏而来，耳边却是他惊慌失措的喊声——快跑！ 她承认，第三问题是她有意为之。 也是她在赌。 她不信能为天下苍生牺牲的昆仑，会出一个草菅人命的弟子，她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后变成这个样子。 但她没料到眼前这个局面。 躲是躲不过去了，她只能召出镇灵珠死命挡住他的攻击。 “你这是怎么了？”灵力疯狂输入镇灵珠，幽蓝的光芒大盛。 “是本心镜，它控制了我！” 姜璃浅还没来得及震惊，身后的本心镜忽然将一道光芒照在了她的身上，巨大的吸力直接把她往后吸。 她猝不及防之下，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直接朝本心镜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姜璃浅也不管在秘境有没有用了，拿出一片听尘长老给她的金叶子，输入灵力。 同时准备最后一搏，将雷霆符对准了本心镜。 如果听尘长老没办法来救她，她就毁了这面破镜子！ 第201章 乃故人所赠 眼看自己即将被吸入本心镜，就在姜璃浅准备破釜沉舟时，一道阵盘猛然出现在了她和千寒山的脚下，紧接着他们就撞上了阵盘形成的结界上。 姜璃浅撞得脑袋嗡嗡响，但好歹是没被吸进本心镜了，可千寒山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的整个身体都因为极度痛苦而变得扭曲起来，身影在光线交织中忽明忽暗。 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再出手，可打破结界的阵印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原来不是人，而是一抹残念！”熟悉的声音从半空金叶子发光的地方传来，姜璃浅抬头去看，就见到衣衫飘飘的听尘长老从天而降，几个光球从他指尖弹出，朝本心镜和千寒山同时射了过去，两道阵盘瞬间笼罩住了了他们，又极快地隐没。 听尘长老稀奇地“咦”了一声，看向千寒山的眼里多了几分慎重。 不过对方还是暂时被他控制住了，他先解了对姜璃浅的保护。 “怎么回事？”他问。 姜璃浅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想，用最简短的话，把叶安安被带入本心镜，以及千寒山的身份，还有他执着前年的目的跟听尘长老说了一遍。 听尘长老听完，惊讶地看了千寒山好几眼。 “原来你就是千寒山。” 姜璃浅听到听尘长老这么说，不禁疑惑开口：“长老认识他？” 听尘长老摇头。 “故人常常念叨过他的名字……” 本来盘腿坐下，闭目稳定心神，想要把身体的控制权从本心镜的锁链下夺过来的千寒山，几乎在听到这一句话时就睁开了眼睛。 听尘长老似乎也是为了说给他听，不紧不慢地叹了口气:“故人说，他有一个小师弟，天资聪颖，天赋过人，是他们这一辈最有希望百年内飞升成仙的，但他太过争强好胜，认定了的事情，便怎样也改变不了，有时候反而会钻牛角尖，对他的未来不好。” “他经常说，如果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把他的小师弟领来给我们见见……” 千寒山看向听尘长老的眼神都变了。 他捏紧指节，酸涩的滋味一寸寸漫上心口。 “不用在我面前说他的好话，如果他不是孬种的话，就让他亲自过来见我，我们俩的账，我亲自算！” 听尘长老听到他的话，一下就止了声音，他转头看向姜璃浅，无声地问她——难道他不知道即墨掌门已经身死道消的事吗？ 姜璃浅张了张口，沉默地摇了摇头。 她倒是想说，但一来没机会，二来，她空口说他师兄已经死了，恐怕千寒山能当场把她扬了。 听尘长老了然。 “难怪你要本长老把这个东西拿来。”听尘长老再次叹了口气，拿出一个小小的金纹锦盒，上面的金色纹路绘成的，赫然就是昆仑的模样。 这方锦盒，前世姜璃浅已经看过无数遍，她只是没想到，它居然还隐藏了另一个故事，传说中的仙山昆仑，就在其上。 “前辈，还是那个条件，你把我的同门放出来，我给你见你的师兄。”姜璃浅从听尘长老手中接过锦盒，神色不惧地走到了千寒山的十步外。 正好是听尘长老布下的阵法最外围。 千寒山知道这个小丫头突然而来的底气从哪来，他并不惧怕这个后来的什么“长老”，可是他看着她手中绘着昆仑样式的锦盒，一种无法面对的恐慌忽然就淹没了他。 他几乎狼狈地移开视线，避开了锦盒。 “可以。 “我跟你做这个交易。” 本心镜无法直接取人心，都是他代劳为之，叶安安虽然被吸入了本心镜，但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姜璃浅就有要打碎本心镜的架势。 他迫不得已出来阻止，所以叶安安还活得好好的。 他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绪，随即开始结印，繁复的阵印在他手中一个接着一个结出，不远处的听尘长老都看得暗暗心惊。 还好只是一抹残念，要是本体还在，恐怕得掌门亲临，才能降服他了。 真不愧是昆仑的弟子。 想当年，即墨掌门也是这般惊才绝艳，一手阵法，出神入化，无人可敌…… 宫殿里的光线随着阵印的形成，慢慢在本心镜前汇聚，然后不断交织，渐渐的，一个被冰棺呈放的人影出现在地面上。 听尘长老直接打出阵印，冰棺颤了颤，随即碎裂开来。 姜璃浅快步上前，接住了叶安安的身体。 她探了探她的脉搏——还好，还活着，没受什么伤。 给她喂了一颗聚灵丹后，叶安安终于慢慢苏醒过来。 “姜璃浅？”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姜璃浅现在也没时间跟她解释，在千寒山迫人的目光中，她走过去，跨过阵法的范围，将锦盒亲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什么意思？”千寒山不接。 姜璃浅道:“这是即墨掌门留下的，你看了就会明白。” “即墨……掌门……”千寒山怔住，半晌才伸出手，接过锦盒。 姜璃浅看得很清楚，他的手都是在抖的。 慢慢打开锦盒，一条鲜红艳丽的剑穗出现在光线交织的飞尘。 千寒山愣愣看着它好一会儿，突然就泪流满面。 “即墨掌门，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已魂归天地。 “这是供奉在他的牌位前，听闻是他最宝贝的剑穗，乃故人所赠，哪怕身死，也没有丢弃。” 千寒山摇头，他不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师兄那么强，怎么会死？他一定是不敢来见我，所以让你们来骗我的，是不是？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姜璃浅沉默着，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 她只是……能感觉到他的痛苦。 一千年来苦苦追寻的仇人，不死不休的恨意，竟然都是空谈，那个人，他敬极又恨极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那么，这一千年来的苦苦煎熬，又算什么呢？ 听尘长老却怕千寒山会伤到姜璃浅，一步上前，瞬间来到姜璃浅的身边，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带离千寒山的身边。 第202章 昆仑印 千寒山红着眼睛，又有戾气开始往他的身体里钻。 他强行保持着清醒，死死盯着听尘长老。 “你认识我师兄，你叫他出来，就说，就说……我不杀他了，我可以不杀他，让他出来，我不相信……”声音哽咽。 听尘长老活了这么多年，已经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想到当年的即墨掌门，他心里也是一片触动。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指向了他手里的锦盒。 “即墨掌门说，如果后来有人来寻他，就把这个锦盒给他，他在里面留了一封信……” 不待听尘长老说完，千寒山迫不及待就拿起里面的剑穗，果然在下面看到一张纸条。 虽然染着点点腥红的血，却字字清晰。 【未负昆仑，师之令也。 此后今生，万望长乐。】 “即墨掌门还说，你太小了，不该和他们一样。” 最后一点希冀也被打破，千寒山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抱着锦盒，弓起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失声痛哭。 他的师兄，他的昆仑，原来早就什么都不剩了。 唯一剩下的只有他。 只有他还在惦念不忘，弥留世间。 可是，师尊啊，师兄啊，你们都不在了，阿寒怎么会独活呢？ 昆仑宗规之一，上下一心，共生同死，不是吗？ 执着千年的念头消失，千寒山的形体也开始消散，点点光点从他的衣袍处开始虚化，他却像是解脱了一般。 千年的枷锁，真的太沉重太沉重了，现在，他终于能再回他的昆仑。 姜璃浅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疾步上前，想要开口询问些关于心心，关于即墨掌门，关于昆仑的事。 千寒山却像是料到她会向他问什么，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接着传音入密。 “命由天定，天由人定，或许师兄就是算到了会有今天，才会把这个剑穗留下。 “我代替我师尊，昆仑第三百一十二代掌门，将昆仑印交托给你，收好，将来若有大劫再临，昆仑仍旧会是守护天下苍生的第一道城墙。” 音落，人消散。 鲜红的剑穗忽而化为一道光冲入了姜璃浅的眉心，紧接着她的丹田处便有一座小小的昆仑灵体悬浮其上。 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丹田处的昆仑印，好半天没想起来要说什么。 直到叶安安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堪堪回过神。 昆仑印，不就是开启昆仑山的解印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她来守护昆仑吗？这秘密一旦被别人知道，她恐怕又要再一次被全修真界的人追杀了！ 她什么时候同意这个荒谬的决定了？ “姜璃浅——！” 叶安安大喊一声，冲过来抱着她在地上滚了一圈，清越的凤凰啼鸣骤然在空荡的大殿内响起。 姜璃浅愕然侧头，这才发现，她刚刚站的地方已经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石坑。 “你在发什么呆，你想死吗？”叶安安气得怒斥。 姜璃浅羞惭地偏开视线，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才发现本来已经被听尘长老稳定下来的本心镜正爆发强大的力量，无数的光线从四面八方而来，由它操控着，疯狂攻击宫殿里的他们。 刚才要不是听尘长老和小凤凰在前面挡着，就算叶安安来拉她，她也已经被光线射成了筛子。 这里，整座宫殿都被镜面覆盖，光线经由镜面反射，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抵抗。 必须先出去。 “长老，我们出去，这里对我们不利！” 说着，她攥住叶安安的手腕，快速朝宫殿出口跑去。 听尘长老在后面断后，声音隐含焦急:“我不能长时间离开听鹤阁，传送阵的时效马上就到了，你们速度快点，别回头！” 听闻此言，姜璃浅立马抓出一大把御风符，在叶安安和自己身上各贴了七八张，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外面。 就在她们踏出宫殿的后一秒，听尘长老布下火龙阵，整个宫殿瞬间淹没在熊熊大火里。 而听尘长老也因为时间限制原因，消失在了火海上空。 姜璃浅和叶安安两人因为热浪震荡，直接被推着滚下了百级石阶。 叶安安被冰封过，灵力阻塞，还没缓过来，真要靠身体从石阶上滚到底，不死也得重伤，无奈，姜璃浅只能尽可能护着她，自己运起灵力，护住身体脆弱的地方。 好在两人才滚过堪堪一半的石阶，小凤凰就赶了过来，用柔软的羽毛挡住了她们下冲的趋势。 饶是如此，叶安安还是吃不消，几乎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姜璃浅忍住身体的钝痛，将她扶到小凤凰的背上。 小凤凰仰头鸣叫了几声，声音听起来很急促。 姜璃浅以为它是担忧自家的小主人，摸着它的脑袋，告诉它叶安安没事。 谁知小凤凰低头就啄了她手背一口。 姜璃浅立马疼得往后退了三步，也就这三步，她竟然看到本应该和宫殿一起没入火海的本心镜从宫殿上方飞了出来。 它的身上已经褪去了神性，反而长出了数不清的肉色长条，看起来像是人类干瘪的手和脚，又像是密密麻麻树枝枝丫，正挥舞着朝她们追了过来。 姜璃浅大惊，弄不清这个破镜子到底有多邪门，这都不碎，跟着一起爬上小凤凰背，让它快飞。 小凤凰也不是傻子，立马以最快地速度冲向了阶梯尽头的拱门。 只是小凤凰虽然是神鸟，可它还处在幼年期，刚破壳没多久，速度本来就没有成年快，背一个叶安安已经是勉强，又多了一个姜璃浅，根本就飞不过本心镜的速度。 眼看着本心镜就要追上来，它那恶心的，密密麻麻的手脚就要碰到小凤凰的翅膀…… 姜璃浅一狠心，给小凤凰一个翅膀贴了一张御风符，自己把剩下的三张全部贴自己身上，转头跳下了小凤凰。 “带你家小主人出去，快走！” 小凤凰啼叫一声，想要回头。 姜璃浅朝拱门处扔了一颗极品灵石，小凤凰顿时毛一炸，冲向了极品灵石的方向。 第203章 心心最讨厌小主人了 与此同时，姜璃浅立即转向另一侧，加速飞离。 本心镜竟然纠结了一下，不能下定决心先吞没谁。 就在这时，一声凤凰长鸣，小凤凰咬着灵石扑出了拱门，消失在了这片空间。 一颗人心丢失，本心镜气恼不已，愤怒地来追她。 镜面涌现出灰黑色的光，里面仿佛有百千颗人头挣扎着要从镜子里爬出来。 姜璃浅看得心里既恶心又恐怖，脚下御风，拼尽全力和它拉开距离。 奈何本心镜追得太紧，眼看着已经快要挨上她了，姜璃浅也没办法，召出镇灵珠暂时挡住本心镜外面数不胜数的手脚，拿出本来威胁千寒山的雷霆灵符。 现在的她，修为不足以维持这么多灵符的使用，她已经到极限了。 可事到如今，她不拼一拼，终究难逃一死，不如死前拉个垫背的。 静下心，乾坤心法疯狂运转，无数紫色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丹田，她举起符纸，准备强行驱动雷霆符。 就在这时，一直沉寂在她体内的心心忽然飞了出来，绕着她飞了一圈后，轻轻停在她的面前。 藕粉色的襦裙随风飘扬，可可爱爱的模样像极了白皙的糯米团子。 “小主人别担心，心心可以把它吃了，它就不会想要吃小主人啦。” 姜璃浅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连镜子都能吃？” 她还真是不挑食。 心心鼓了鼓腮帮，不满道:“心心又不是小猪猪，怎么什么都会吃呢？心心只想吃那面镜子里封印的浓重怨念啊，贪欲，财欲，色欲，情欲……里面包含的欲望真的是太多太多了，心心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欲望？”姜璃浅愣了愣。 “尚未成型的心魔胚胎，就是人的欲望啊。”心心眨着眼睛，天真无辜地看着她。 莫名的，姜璃浅觉得自己心口颤了颤，接着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包围了她。 所以她捏紧了手里的雷霆符，很冷很冷地对她说了一句:“不准吃。” 心心努嘴，不想放过到口的美味佳肴，两只小手手抓住她的袖口，撒娇似的摇着:“主人，主人，人家就是想吃嘛，很好吃很好吃的，心心舍不得，你就让心心吃嘛。” 姜璃浅动也没动，镇灵珠在本心镜的攻击上发颤，血腥味冲上她的喉咙，她仍旧低垂着眉眼，不肯松口。 心心见央求不行，委屈地眼眶都红了，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滴。 “小主人，你是不是讨厌心心了？ “就因为那个什么前辈跟你说了心心的坏话，你就不喜欢心心了，对不对？你在害怕心心……” 姜璃浅下意识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解释自己没有，可心心偏过了头，她的手，也迟迟放不下去。 心心是她的心魔，她的感受，她的欢乐与悲伤，她都知道。 她骗不了她，正如她骗不了自己。 她害怕心心。 她也在害怕那个压抑着所有黑暗面的自己。 “对不起。”最终，她只有这一声喃喃。 心心哭着，喊了一句“心心最讨厌小主人了”，便冲着飞回了她的心口。 而在这一瞬，她再也支撑不住结界，镇灵珠被打回她的手中。 雷霆符骤然亮起紫色的电光，本心镜竟然有意识地害怕地退后几步，但万丈雷霆已如蛟龙咆哮着冲向了它。 雷者，诛邪祟。 镜者，生妖智。 姜璃浅的眼前黑了一瞬，还是狠狠一咬舌头，借着刺痛让自己保持清醒，趁着本心镜和雷光纠缠在一起，快速冲向了远处的拱门。 本心镜就差最后两颗心脏就能化为人形，已经放跑了一个，这一个它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跑了。 就算雷霆之力已经让的镜面裂出数道裂痕，并且有加深的趋势，它还是不管不顾朝姜璃浅的方向冲了过去，势必要把她拖到它的身体里。 成百上千张人脸同时在它的镜面上尖叫厉吼，仿如地狱的召唤。 姜璃浅将心法运转到极致，却还是在最后一刻力竭，踉跄着从半空摔了下去。在感受到身后的手要触碰到她的头发的一瞬，她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一双温暖的手死死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出了拱门。 本心镜不是人，无法进入穿梭空间的传送阵，整面镜子狠狠砸在空间壁垒上，顿时碎裂成千千万万份。 裹挟滔天怨气的黑雾破体而出，怒吼着冲向了拱门。 另一边，姜璃浅几乎刚出拱门，就脱力地半跪到了地上。 然而还没等她庆幸自己活着出了来，身后的阴寒再次直朝她而来。 “快把她带到这边来。”一道严肃的声音骤然响起。 接着姜璃浅就被一股力道拉着，快速往一个方向跑去。 等到终于停下来，她才有机会缓过神，看向声音的源头。 可这一眼，却叫她愣住了。 “璃浅，璃浅，你没事吧？来，先把这颗聚灵丹吃下！”发怔的思绪被拉回，她这才听清一路紧紧抓住她手臂不放的人是谁。 “莲莲？”她愕然，声音嘶哑得厉害，血腥味还再往喉咙口冒，她压了又压，这才没有显得太狼狈。 水莲儿此刻一双眼睛已经通红得厉害，鼻头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在强压哭泣。 她什么都没说，只把手里的丹药往她嘴巴里塞，然后又拿出些个瓶瓶罐罐，看她吞咽下，就又给她塞另一颗。 姜璃浅勉强吞了聚灵丹和血凝丹后，抓住了她的手腕，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了，不用再吃多余的丹药。 她看了看她，又看向了她身后嘴角带血的秦北尧，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问不出。 她告诉水莲儿去寻救兵，其实就是变着法子让她和秦北尧离开这里，她已经无暇再保护他们了。 没想到他们居然还会回来，而且还带了那个人过来。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水莲儿却是吸了吸鼻子，见她脸色好了点儿，便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然后很冷静地对秦北尧道:“你去帮姜师兄，我带璃浅出去。” 第204章 什么秘密? 秦北尧扫了姜璃浅一眼，点头，随后手捏灵符，去了姜君泽的方向，帮他一起收拾怨气黑雾。 事不宜迟，水莲儿扔出飞行器，拉姜璃浅上来，然后飞快地越过石桥，朝上方的洞口而去。 哪知就在两人过石桥时，一缕黑气绕过姜君泽和秦北尧，直直朝姜璃浅袭击了过来。 姜璃浅的敏锐程度要比水莲儿高得多，几乎在危险来临的一刻，她就不顾伤势，回头强行催动镇灵珠挡住黑雾。 镇灵珠的蓝光宛如最甘冽的清泉，和黑雾交缠在一起，不断吞没净化着它，没一会儿黑雾消散，其中一点闪亮的亮光却顺着惯性，直直擦过她的脸颊。 姜璃浅抬手迅速抓住，这才没让她伤到前面的水莲儿。 水莲儿全身心都在控制飞行器，快速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上，完全不知道后面的情况，也不知道姜璃浅差一点点就死在她的身后，掉进弱水里。 当然姜璃浅也不会说。 她张开手掌，赤色的血液黏腻着一块小小的镜面碎片。 碎片接触到她的血，微光闪了闪，接着就有一行字显现。 姜璃浅立刻就想到叶安安询问本心镜，本心镜显现字迹的场景。 她本不想理会，将它扔了。 这个破镜子邪气得很，既然能蛊惑残念为它挖人心，又能靠吃人心化人形，它上面的所谓的“答案”，未必就是真实的。 说不定就是来控制人的心神的。 可她还没扔出去，余光扫去，上面的字却让她怔在了当场。 由于镜面碎片过小，上面一行的字看不见，只微微露出了最后一个字的一个笔画，在镜片中央清晰显现的只有四个字——永失所爱。 永失所爱。 永失所爱。 下一秒，镜片入水，“扑通”一声，连片水花也没溅起。 —— 逃出巨树，没多一会儿，姜君泽和秦北尧也出了来。 整棵巨树被熊熊火焰包围，吞没，紧接着地面开始崩裂，巨树裹挟着火焰不断下沉，被烧毁的枝丫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落。 “我们快走，这里的动静很可能引起其它妖兽过来。”姜君泽开口。 几人点头。 千寒山已经消散，本心镜已毁，林子里的迷阵也已经失效，他们不用再想办法破阵。 水莲儿带着姜璃浅，姜君泽御剑带着秦北尧，几人飞快地离开了此地。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姜君泽才停下，让他们原地休整。 姜璃浅早就快要扛不住，刚落地，便吞了几颗丹药，闭目入定，恢复元气。 秦北尧身上也有伤，就也跟着打坐。 水莲儿因为被秦北尧护着的原因，并没有受什么伤，于是坐在一边，为他们俩护法。 姜君泽作为这次的领队，自然不可能就这样丢下他们离开。他看了一眼伤势有些严重的姜璃浅，冷肃的双眸微微泛起了点波澜。 方才的险境，水莲儿没看到，他却全都看在了眼里。 这样的敏锐度，这样娴熟的灵气运用，这样坚强的意志，怎么看，他都不觉得对方仅仅只是一个入宗才一年的小女孩儿。 诚然天赋有高低，灵根有优劣，可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所产生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没有亲身实践和历练，根本不会有如此快的灵敏度。 但乾坤宗又不可能收一个夺舍的弟子，阵峰峰主可不是白白叫的第一阵修。 就算她能躲过阵峰峰主的眼睛，难道还能躲过掌门的眼睛吗？ 那她的老练从何而来？ 正想着，不断涌进姜璃浅身体的雷灵力忽然带起了一阵灵风，姜璃浅左手的袖口往上吹了吹，露出了一块莹润翠嫩的碧玉。 碧玉吊在一根普普通通，毫无灵气的红绳上，显得极为普通。 姜君泽却一下呆愣住，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 静默的石室内，七彩灵玉微微晃了晃，一根裹挟着七彩霞光的羽毛忽而徐徐从半空落下，飘落在一只素净白皙的手心上。 带着帷幕静坐的少女轻轻颤动着眼睫，望着手心的羽毛，久久没有说话。 终于炼化完一半异火的许宥安感受到了少女的不同，抬眸看了过去。 他没开口问什么，少女也没想过回答他。 黑色的帷幕遮住了少女眼中所有的神色，唯有惨白的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腰侧的灵玉，死死不肯松开。 很久很久，她才抬手，任由那根漂亮的羽毛飘落到地上，染上一层又一层肮脏的尘土。 “继续。” 近乎冷漠的声音倏然响起，又倏然落幕。 —— 无边无际的森林某一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四处张望了几下，确定没有人在附近，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阵盘，用灵力催动，一个透明的结界就把他和外界完全隔了开来，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声音，里面的人却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保证不会被人发现后，他才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黑漆漆的圆形石头。 也不知道他怎么捣鼓的，圆形石头忽然颤了颤，没一会儿上面就浮现出了一张中年人的脸。 “有收获了？” 鬼鬼祟祟的身影咧开一口大白牙，嘿嘿笑了两声，兴奋道:“爹，秘闻，惊天秘闻啊！” 那头的中年人沉默了一瞬，皱眉道:“不是让你伺机英雄救美的吗？怎么弄来个秘闻？” “爹，这可比英雄救美劲爆多了！”那人激动地脸都泛着红光，“总要压咱们家一头的叶家，他们不是很傲么，我知道了他们的一个惊天秘密，爹，咱们曹家马上就可以顶替他们，成为一流的修真世家了！” “什么秘密？” 曹显把叶安安叩问本心镜的事跟对面的人说了，尤其是叶安安询问本心镜如何解开家族诅咒的那一幕，他看得就解气！ 呸，狗屁清高的一流世家，最后还不是被人给阴了？ 说不定背后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这才遗祸后代子孙。 “爹，多亏你给了我能够隐藏踪迹，化神期以下都觉查不出的宝贝，不然这么隐秘的事，我们恐怕再过一百年都不知道！” 第205章 运而已 如果不是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察觉到了他的所在，一袖子把他甩出了树洞，他说不定还能知道更多秘闻呢！ 只可惜，爹给他的这个隐秘踪迹的法宝只能使用一次，还有时间限制，否则他定要再跟在姜璃浅他们的后面，说不定还能趁机抢些机缘。 画面另一头的中年男子低吟着，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世世诅咒，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样厉害的诅咒之术？” 而是竟然遗祸整个氏族，这得是有多大的能力？ 他在修真界纵横几百年，也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啊？ 曹显倒没他想的那么多，嘀嘀咕咕说了好多劝说曹家做准备吃掉叶家的话，末了又道了一句:“爹，你知道那块本心镜的来历吗？它已经有器灵了？” 中年男子以为他是看花了眼:“本心镜乃先天仙器，它若有器灵，也早就羽化成仙了，况且先天之物，不历经千般磨难，万般锤炼，根本不可能生出器灵。” 越是高阶的法宝，越是难以生出器灵，而一旦有了器灵，便不是一般法宝可比的，更有甚者，能跟人修一样，历经雷劫，飞升上界。 中年男人眼露严厉和嫌弃:“这些，在启明斋都讲过，你连这些常识都没有吗？” 曹显面上露出难堪的神情，畏畏缩缩没敢再多说什么，也就没说他看见千寒山从本心镜里飘出来的事。 中年男子见曹显已经没有情报可讲，十分不耐地挥袖断了通讯。 只留了一句淡淡的提醒:“小心行事，别被发现踪迹。” 曹显的脸在通讯断开的那一瞬，立即变得青黑一片，他默默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想要把圆形石头发泄般砸到地上，却终究不敢，只能收好石头，隐藏好踪迹，假装半路迷路，又阴差阳错重新和自己的队友重逢。 队友担忧:“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找了你好久，原来只是迷路了。” 曹显给队友一个塞了一大包灵石，算是补偿。 几人也就不再纠结此事，重新往秘境深处探寻。 —— 再次踏进熟悉的小院，走过石桥，看到池塘里欢快游动的小鱼，来人紧了紧神色，快步沿着小路往前走。 这次，主人正坐在一方书斋前翻看着手里的书，窗前兰花清雅，花香阵阵，窗后，灵香袅袅，木质沉香中带着朝露的湿润。 透明敞亮的光线落在书上的墨字上，如同最好地醇酒入喉，让人欲罢不能。 来人在书斋门口候了好久，这才见少年从书中抬起倦懒的眼。 他赶紧低头弯腰:“主上神机妙算，跟着那个女娃娃，果然有了收获。” 少年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来人不敢怠慢，把叶家的诅咒说了，末了又请了罪:“属下无能，未能把本心镜带回来，本心镜……已经被那几个年轻人……毁了。” 说完，他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看少年一眼，生怕自己稍微有点冒犯的举动，对方就会把他的眼睛抠出来。 哪想少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眯眼笑了笑。 “果然和他说得分毫不差呢。” 和他说的分毫不差？ 和谁？ 来人不明所以，心里开始打鼓，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开始琢磨主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少年随意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一个头发乱糟糟，满身血迹的少年就被人推进了书斋。 少年踉跄了下，勉强没摔个狗吃屎。 手和脚都锁上了专门克制灵力的化仙链，他吃力地抬了抬手，把嘴角的血迹擦了擦。 满身的狼狈并不能掩盖少年通身出尘俊雅的气质，黑漆漆的脸上，一双眼睛却灰扑扑的，好似带有眼疾，不能视物。 他往周围摸索了一下，碰到桌子和椅子，一点矫情也没有，直接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灌了整整一壶。 “喝好了？”低沉清冽的声音响起。 少年连迟疑也没有，点点头，顺便开口要了一碟香喷喷的糕点。 站在门口禀报的人对少年的举动惊讶不已，对主人于此人的包容度更是震惊。 “来人，将糕点端上来。” 少年满意地用袖子擦了擦还有水渍的嘴角。 窗边的锦衣主人合上书本，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这几日，少阁主待得可还好？” 少年龇牙一笑，露出自己白亮亮的两排牙齿:“阁下款待的兽洞十日游，感觉还不错，其中几个的肉质特别好，现在还有点舍不得离开呢。” “是吗？”轻轻飘飘的一句反问，听不出喜怒。 少年用力点头:“是啊，要不，阁下再把在下扔进去几日，在下再好好尝一尝那几个畜生的滋味？” 书斋里静了一瞬。 站在门口的人差点腿肚子打颤，一个哆嗦给跪下去。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到底是谁，居然敢这么跟主上说话，简直不想活了！ 可锦衣华服的人并没有如他所料发怒，反而很是有趣味地扬了扬手里的书卷，声音都带了几分温度:“天机阁的少阁主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连虎龙兽都能说吃就吃，不愧是天机阁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这时，有仆婢端着糕点进来。 石韫玉闻着香味，立即就拿了一块扔进了嘴巴里，一边咀嚼，一边口齿不清地谦虚:“拉里，拉里（哪里），半柿（死）不活之人而已。” “少阁主小小年纪，便能得窥旁人看不透的天机，就是不知，少阁主怎么会被我的人抓住的。”锦衣华服的少年起身，迎风而斜的云烟晃了晃，染了满袖的木香，“少阁主算天算地，就算不到自己也有一劫吗？” 石韫玉吞咽下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修真界想求我算卦的人很多，想要抓我，逼我算卦的也不少，阁下可不是第一个。 “俗话说得好，医者不自医，算命不算己，劫如何，善如何，运而已，执迷不悟，才是自陷泥潭，自讨苦吃。” 第206章 玉是一对，人不是 锦衣少年眯眼，眼尾泛冷:“少阁主这是在说我？” 石韫玉否认。 “我在说我自己。” 呵。 锦衣少年慢慢走到石韫玉身前，修长如玉的手轻轻覆在他的眼上，却没有碰到他。 一声叹息，带着意味不明:“这双眼睛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终身无法视物？” 石韫玉仍旧是不咸不淡，很无畏的样子，他摊手，笑而不答:“阁下，你逼我算的卦，在下已经算完了，你肯放在下出来，想必在下的话并没有作假吧？既如此，阁下什么时候放在下离开呢？在下恋家，还认床，实在不好在外久待。” 锦衣少年浅笑。 “这就要看少阁主的诚意了。” ……………………………………………… 姜璃浅的伤势虽然重，但恢复得很快，几乎在秦北尧停止打坐时，她也睁开了眼睛。 水莲儿看到她精神不错地站起身，忙拿了两个装水的水袋过来，一个递给了她，一个递给了秦北尧。 “怎么样，伤都好了吗？”水莲儿迫不及待拉开姜璃浅的袖子，就要看看她身上的伤痕有没有消失。 而因为她的举动，姜璃浅左手手腕的红绳玉坠露得更清晰了。 姜君泽一忍再忍，终于等到他们决定就此在这儿与他分离时，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姜璃浅的手腕。 他盯着那莹白皓腕上醒目的翠玉，嘴唇翕动好久，才发出声音:“你是浅浅，对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惊，反应过来后，水莲儿立即上前推开了姜君泽，把姜璃浅护在了身后。 “姜师兄，你干什么？！”水莲儿眼神警惕。 姜君泽没有因为水莲儿无礼的举动而生气，反而像是才意识到自己举措对一个姑娘家太过冒犯，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但眼睛仍旧不肯离开姜璃浅的脸。 “浅浅，是你对吗？你回来了？ “终于找到你了，妹妹！” 本来还要呛人的水莲儿和随时准备动手的秦北尧，在听到这一句“妹妹”时，都是一懵。 随即愕然地回头看向姜璃浅，又看了看姜君泽。 姜璃浅，姜君泽，都姓姜，而且这么一看，他俩还真的长得有那么几分相像…… 水莲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进秘境前的一句戏言，竟然一语成谶！ 姜璃浅是被“妹妹”两个字唤回神的，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手腕，那里一颗碧玉吊坠轻盈温润，上面的图案正好是寓意着平安如意的如意祥云。 而这样的图纹是一对，另一块碧玉吊坠正系在姜君泽的佩剑上。 她望着这块吊坠，心中却再也升不起一丝波澜。 这块吊坠本来她想当掉换银钱的，是娘亲不允许，她第一次那么严肃郑重地要求她，必须每时每刻都带着这块吊坠。 因为这是她回家的“路引”，姜家若来寻她，看到这块吊坠，就能认出她来。 毕竟她被抛弃时还不满两岁，而没被抛弃前，她也与她的亲生爹娘接触不多，与她的这位血脉相连的兄长，更是只有两面之缘。 因着娘亲的话，她不敢将这块吊坠离身，久而久之也就忘了她还带着这块吊坠。 说来也是可笑，前世，这块吊坠并没能让她的亲人寻来，还是她主动找去的姜家。 这块吊坠就这样没了价值，可是想到娘亲的叮嘱，她又不舍得取下。 只是世事弄人，最后这块吊坠还是离开了她，换了赤身裸体，娇气哭泣的沈青青一身华丽的法裙。 没曾想，这辈子她已经不想去寻所谓的“亲人”，这块吊坠反而引来了她不再奢望的“亲情”。 若有似无的嘲讽从嘴角一掠而过，姜璃浅当着姜君泽的面将红绳解下。 “姜师兄，你认错人了，我并没有兄长。” 一双剑眉微微蹙起，姜君泽笃定:“这块碧玉是一对，你是我的妹妹没错，我不会认错。” “玉是一对，人不是。” 掌心摊开，姜璃浅轻轻一抛，琉璃碧色的玉从黯淡无光的红绳上脱离，落入对方的怀里。 “这只是师妹无意捡到的罢了。” 说完，她没再看姜君泽，拉着水莲儿和秦北尧离开。 后面无人追来，姜璃浅也早料会是如此。 一个被抛弃，流落在外的姜家二小姐，对于姜家的人来说，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 秘境开启，十日为期，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半，姜璃浅几人不愿意再浪费时间，按照叶安安留下的线索找到她后，几人研究了一番地图，选了一处看起来不算太危险的地方，抓紧时间去寻灵草法宝等机缘。 晚上稍微休整的时候，叶安安神神秘秘的将姜璃浅几人拉到火堆旁坐下，然后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堆闪烁着绿色荧光的木灵晶。 她把木灵晶分成四份，一人一份。 叶安安瞪大眼睛，惊诧地张大嘴巴:“你怎么把这些木灵晶拿来的？” 那棵巨树那么危险，她被小凤凰带着从宫殿里逃出来后，为了不连累姜君泽他们救人，只能先一步出巨树，找安全地方的疗伤，根本没时间顾得上这些灵晶。 哪里想到，水莲儿竟然拿回来这么多。 算算，每人都能分到两百多块呢。 两百多块的灵晶，这笔横财都够她养好几年小凤凰了。 水莲儿摸着鼻子，“嘿嘿”笑了两声:“本小姐艺高人胆大，拿几块灵晶算什么，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叶安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被本心镜和家族积压的沉重心情顿时轻快不少。 姜璃浅和秦北尧也跟着笑。 最后水莲儿自己也笑了起来。 木柴噼里啪啦烧着，跳动的橘黄色火焰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也映照在漫天夜空之下。 一方天地，一方欢愉。 姜璃浅去溪边打水时，秦北尧跟着她一起过了来。 “说吧。” 她知道他有话跟她说，他好几次欲言又止都被她看见了。 秦北尧没先开口，而是弯腰帮姜璃浅把水壶都灌满。 姜璃浅也随他。 第207章 谁都好，别伤害她 溪水潺潺，带着夜里的冰凉。天上一闪一闪地星子落在水里，晶莹剔透，又远不可及。 秦北尧灌好水，止住了身形。 半晌，他说:“璃浅，谁都好，别伤害她。” 她洗手的动作顿了顿，慢慢垂下眼，盯着溪水里破碎的星辰。 声音清冷缓慢:“我没有。” 秦北尧扯了一下嘴角，抬头看向远方茂密的植被。 “真的没有吗？姜璃浅。 “你没想过莲儿和我会回来救你，对吗？” 溪边尖锐的石头一下划破了她的指腹，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开口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想要伤害你们，我只是鞭长莫及，那种情况，我没有办法保护她和你的安全，让你们先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如此，你给莲儿的讯息为什么是，速离，寻援，回救？” 她紧紧抿唇，沉默不语。 秦北尧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因为你知道，如果你只是让莲儿保命逃离，她肯定不愿意，因为你还在那儿，她是绝对不会抛弃你，只顾自己活命的，但如果你是让她搬救兵来救你，她一定不会犹豫。” “你了解她，她却不足够了解你。” 轻轻闭上眼，她寒下声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挑拨离间？” 秦北尧摇头，反而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方绣着梅花的帕子递给她。 流血的指腹映透雪白的帕子，骤然又开出一簇红梅。 秦北尧低头看她。 “璃浅，我不明白，你的戒备心为什么会这么重。 “你一直这样，真的好吗？” “你已经很强了，是我们当中最强的，可是……你还是在怕，你怕别人因你而受伤，会怪你，怨你，你怕会成为别人指责，师尊责罚的对象，你怕承担别人的因果，又怕自己的因果沾染到别人……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有’，我想，你永远也不会懂‘信任朋友’是什么意思。” 说完，他抱着几袋水转身回去了。 只留下姜璃浅一个人坐在溪水边，怔怔出神。 很久很久，她都没有动弹一下。 另一边，叶安安刚刚做好心里准备，把特意来寻本心镜的事同水莲儿和打水回来的秦北尧说了，并真诚地同他们道了谢，承诺回去后定去戒训堂领罚。 她说的一本正经，水莲儿却自顾自割下一块烤熟的灵兔肉，撒上调料递给她。 叶安安不太好意思接，水莲儿大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还以为是大事呢，看你那严肃的样子，不就是选了一条道走嘛，本来大家就是来秘境寻宝的，去哪里寻宝还不都一样？”她眨眨眼，笑道，“再说，咱们得了那么多灵晶，也是大收获呀，有灵晶，什么买不着？” 秦北尧在水莲儿身边坐下，也宽慰她:“戒训堂倒不必了，下次做知无不言的好友吧？” 叶安安看着她俩，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起来，她赶紧扭过头擦了擦眼睛，哽咽地“嗯”了一声。 “快吃，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好。” 水莲儿又兴冲冲撕下一大块腿肉，头还没抬，就喊了一句:“璃浅，这是你的，快接着。” 然而她话音落下好久，都没人接话，她疑惑地抬头，这才发现姜璃浅并没有跟着秦北尧一起回来。 她纳闷地看向身边的人:“小豆芽呢？不是一起去打水的吗？” 秦北尧面不改色，从她手里抢过那块兔腿肉，张开嘴就啃。 “洗脸，她觉得脸脏了……” 哈？ 水莲儿满头问号。 不过她还是留下了一大块灵兔肉，等姜璃浅回来吃。 神农域闻名天下是有道理的，姜璃浅一行人虽然在本心镜那儿浪费了很多时间，但收获也不小，尤其是各种珍稀灵植。 当然，遇到的危险也不少，一阶二阶妖兽还算好，他们还遇到了五阶的斑虎妖，几人被追着一路跑，冷不丁就摔进了臭水沟，最后是斑虎妖嫌他们实在太臭，吃不下嘴，这才没继续追。 中途也遇到过同门和祭神宗的弟子，大家打个招呼就各自去了，只是碰到同宗的云如意一行人时，姜璃浅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虽然，她本来不怎么跟其他队伍的人交流。 等离秘境结束还剩两天的时候，几人按照约定回到了起始的地方。 此时祭神宗的弟子已经全部回来，他们宗门的大部分人也回来。 大家多多少少身上都挂着彩，于是等人到齐的时候，也各自打坐调理。 姜璃浅闭目养神时，总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不予理会，只当不知道。 抱剑靠在石壁上的姜君泽见她这样，张了张口，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打算等出了秘境之后，把找到小妹这个消息送回家，让爹娘来接小妹回去。 小妹离家多年，与他陌生是应该的，他先前不该那么咄咄逼人的，恐怕已经吓坏了小姑娘。 等人都到齐了，大家一齐出发前往百草谷。 百草谷位于神农域的南边，南边多水，姜君泽干脆放出仙舟，让本宗门和祭神宗的弟子们全部坐上去，走水路。 仙舟飘飘荡荡在水中，划开一路的荇菜浮萍，有弟子突发奇想，找来特制的竹竿和鱼线，坐在仙舟边开始钓鱼。 好几人围着，叽叽喳喳讨论这么快的行舟速度，鱼儿能上钩么，讨论着讨论着，就开始摆桌压灵石打赌。 女修们大都靠在仙舟边上，三三两两聊着天，欣赏水上的美景。 画面看着惬意，实则危险重重，所有人玩归玩，闹归闹，仍旧警惕着四周，好几次抽剑出鞘，斩杀想要攻击仙舟的妖兽。 不过仙舟本身防御力也够强，一路上并无人受伤。 姜璃浅本来是躲在房间里偷闲的，叶安安却看不得她这样，硬是把她拉出去对战妖兽。 他们并没有往水泽深处去，遇到的妖兽都不算太强，两人妖丹收了一袋子。 叶安安自然全丢给了小凤凰当零食，姜璃浅对低阶妖丹没什么兴趣，好在她也有个灵宠要养，就把小金桃放了出来。 第208章 入谷 叶安安天生就有吸引灵兽的体质，小金桃一出来，眼睛亮亮的，“嗷呜”一声就扑进了叶安安的怀里。 一个劲儿地猛蹭。 姜璃浅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把妖丹全部丢进了灵兽袋，只拿了几颗在手里。 此刻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倒是一旁的小凤凰生气得炸了毛，扑扇着翅膀，也跟着钻进叶安安的怀里，轻啄她的手背，要她摸摸自己的头，表示自己才是主人最爱的灵兽。 叶安安开心地笑了起来，这边摸摸，那边蹭蹭，顺手还给它们一兽塞了一颗妖丹吃。 姜璃浅看着这一幕，不得不感叹一句，果然有人天生就是吃御兽这一碗饭的。 想她前世也曾看上一只漂亮的三尾灵鸟，想着同旁人一样也养一只灵宠陪陪自己，这样她一个人也不算太孤单。 哪知人家三尾灵鸟根本不想搭理她，饶是她各种好吃好喝相待，它还是拍拍屁股走了，连根羽毛都没留下。 后来她才知道，它是在窗边晒太阳时，看到路过的沈青青，就迫不及待跟她走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主角和她这个配角的差别呢。 “它很喜欢你，不然，就给你养吧。”她不习惯照顾灵宠，也做不来和灵宠亲玩闹的事，倒不如给它选个好主人。 然而她这话一出，不等叶安安开口，本来还在那儿蹭来蹭去的小金桃就先一步跳下来，张口咬住了她的裙角，尾巴讨好地狂摇。 [该死的女人，小爷只是被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吸引过去蹭了蹭，你居然就开口不要我了，天地良心，天底下有你这样狠心的主人吗？] 姜璃浅当然看不懂它冒火的眼睛，只当它是舍不得，遂蹲下身，把它抱了起来。 “小金桃，我照顾不好你的，我连……” 她连师弟师妹都养不好，如何养得好一只灵宠呢？ 小金桃可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姜璃浅可是它蹭气运的宝贝，说什么它也不能被赶走。 “嗷呜！”“嗷呜！” 叶安安笑道:“它可只认你这一个主人，你要是敢把它丢给别人，它就敢哭给你看。” 小金桃狂摇的尾巴一僵，脸上迅速爬上热度。 [这个女人，别以为身上味道好闻，就可以胡说八道，小爷……小爷怎么可能会哭？] 姜璃浅却如临大敌，当即不敢说把它送人的话了。 她最怕的就是眼泪了。 哄人……哄兽也是她的短板。 叶安安觉得这一人一兽有意思极了，不禁捅了捅她的肩膀问:“你养的这只灵兽是什么品种啊？” 姜璃浅惊讶:“你不认识？” 她可是御兽世家，又是御兽峰的亲传弟子，她不认识，难道她会认识？ 叶安安摊手:“我如果知道，还会问你吗？” “……”姜璃浅扯了扯嘴角，“应该……是一只有点灵力的小狗吧。” 小金桃埋首在她的怀里，气得直龇牙。 [娘的，小爷不是狗，不是狗！] 叶安安倒觉得小金桃并不简单，不像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狗，如果真的是一只普通小狗，她的小凤凰在这儿，它是不可能和小凤凰争宠的。 看它的样子，对于神兽凤凰，可一点不带怕的。 “我觉得它……” 仙舟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叶安安和姜璃浅差点站不稳。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将灵兽收回，到外面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姜君泽站在船头上，手里的剑寒光凛冽。 而在他的面前，一条巨大的红尾鱼身首分离，慢慢沉入水中，大片大片的水花溅满了难闻的血。 “百草谷就在前面，众弟子听令，准备下船，入谷。” 顾城雪也提醒了同宗的弟子。 所有人都在外面站好，只等仙舟靠近，便一起上了岸。 和秦北尧不知道去哪玩的水莲儿此刻也回到了姜璃浅的身边，身后的秦北尧手里还拿着一截新鲜的莲藕。 上岸后，再次清点了人群，提醒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众人便准备入谷。 百草谷，百草谷，谷内的灵植众多，是丹修的天堂，同样的，有毒的灵物也很多，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轻易碰触里面的任何东西。 每位弟子都穿上了祭神宗特意分发的，能够隔离草木的纱衣。 但是入谷的时候，众人还是小心翼翼的，神情专注。 百草谷谷口有一层透明的结界，修为越高，穿过结界就越吃力。 姜君泽已经是筑基修为，入不了谷，于是负责守在谷口，里面全权移交给顾城雪，所有弟子都听他安排。 姜璃浅几人走在队伍最后，水莲儿，秦北尧，叶安安走进结界后，她才进入结界。 只是她迈开的每一步都尤为费力，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感觉百草谷的结界要把她弹飞出去。 好在她还是硬挺了过去，就是满头大汗的，一下耗费了体内半数灵力。 她赶紧吞了一颗聚灵丹。 “百草谷很大，所有人还是刚刚的分组，分别选一个方向去寻转生草，转生草的样子在地图里会有，可以比照。” 顾城雪朝两宗的弟子开口，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转生草在百草谷不算稀有，但难以找寻，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一株转生草带回去，不到最后一秒，绝不放弃，各位，万望谨记。” 有了安排，众人也不耽搁时间，立马就选了一个方向，四处寻找起转生草来。 “璃浅，你知道转生草吗？它是用来干什么的？”水莲儿一边认真地比对地图上转生草的样子寻找它，一边好奇地询问知道东西最多的姜璃浅。 姜璃浅难得的沉默。 她对灵草灵植的认识，好多都来自前世的小师弟云清衍，转生草她听倒是听说过，但具体的效用她并不知。 只听云清衍同她说过，非重伤难愈者，无需用转生草续命。 祭神宗突然要这种珍稀灵植，难道是有谁受了重伤吗？ 不过这已经涉及到了祭神宗的秘辛，她也不好把自己的胡乱猜测说出来。 “大概，是用来炼制什么高阶丹药吧。” 第209章 难道是幻境? 水莲儿了然，也没多问。 只是百草谷这么大，他们宗门，再加上祭神宗的弟子，统共不过四十几个人，别说两天，就算是二十天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个转生草啊。 要是能有什么指引就好了…… 正想着，水莲儿一边弯腰钻在灌木里寻找，一边没头没脑地往前走。 姜璃浅看见她这样，微微蹙眉，刚要提醒她百草谷地势复杂，要小心，眼前的水莲儿就“扑通”一声不见了。 惊愣了一秒，她立刻上前。 秦北尧已经先她一步扑了过去，但下一秒，他也消失在了她眼前。 叶安安和她赶紧快步赶过去。 这才发现，在茂密的灌木丛里，覆盖着一个看不见底的无底洞，洞口正好够一人穿过。 “水莲儿，秦北尧！”叶安安尝试着呼喊他们两人的名字。 姜璃浅则仔细观察了一下洞内的情况，随后将隔绝草木毒瘴的纱衣撕下两块布条包裹住双手。 紧接着，抓住洞口攀岩的藤蔓就准备往下跳。 “你要干什么？”叶安安拉住她。 “我带的御风符都用完了，只能这样下去救他们。” 叶安安有点生气，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出两张御风符，给了她一张。 “你没有，我有，正好两张。” 姜璃浅张了张口，把她给的御风符塞进自己的袖子里，照旧拉住藤蔓，往洞内去。 叶安安要跟上，被她出声阻止。 “需要有人守在洞口以防万一，我下去就好。” 叶安安气得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头。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怎么不是她守着洞口，让她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洞内的人听到了她踢裂石头的声音，沉默了一瞬，跟她解释了一句:“这个地洞不知道有多深，御风符的灵力耗尽，可能都到不了底，所以才没有用。” 叶安安气得更狠了。 她生气的点是这个吗？ 但姜璃浅已经习惯出了什么事都是第一个冲锋陷阵，她根本想不到叶安安的想法，解释完，觉得对方应该能理解，便加快速度，顺着藤蔓往下爬。 她下落的速度很快，薄薄的纱衣如果不是被她的灵力护着，恐怕已经破开了口子。 饶是如此，下这个无底洞，姜璃浅也用了大约半个时辰。 和洞口不一样，洞内的空间很大，而且虽然到了底，但这个深洞并没有结束，漆黑的洞口似乎还连接着别处。 明明人是前后脚下来的，姜璃浅找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水莲儿和秦北尧的身影。 她望了望通向不知名处的洞穴，当即决定进去找他们。 在进去前，她用灵力幻化出一只紫色的纸鹤，飞向上方的洞口，告知叶安安下面的情况。 接着她便召出镇灵珠，照明的同时，全身戒备。 守在洞口的叶安安收到姜璃浅的纸鹤后，眼里闪过担忧，她想下去和她一起找水莲儿和秦北尧的身影，但洞口如果被偷袭，到时两面夹击，恐怕会是灭顶之灾…… 正犹豫着怎么办呢，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叶安安警惕地转身，拔剑出鞘。 眼见前方草丛有什么东西“嗖”一下窜了过去，她下意识去追，等意识到不对想回头时，脚下的地面突然也出现一个无底洞。 猝不及防之下，她连小凤凰都来不及召出来，整个人便掉了下去。 与此同时，其他弟子也陆陆续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慎掉进了无底洞里， 顾城雪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他刚想提醒同队的人坐上飞行器，同伴就已经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不见，无奈之下，他只能主动入洞去追。 云如意是一脚踩进洞口，又极快地反应过来，自己逃出来，可是看到同门弟子都不见，她也只能原路返回去找。 浩浩荡荡一群人，入谷不足一个时辰，就全部消失在了谷内。 —— 洞穴的深度超乎了姜璃浅的想象，她在里面走了好久，还没有看到出口在哪儿，更加奇怪的是，镇灵珠乃驱邪避秽之物，其散发的光芒足以照亮周围十丈之远，可在这个洞穴里，她却只能勉强看到一脚之地的路。 有古怪。 她停下脚步，往镇灵珠中多输入了些灵力。 镇灵珠的光芒亮了亮，正好能让她看到洞穴的石壁。 石壁上并非是坑坑洼洼凿开的痕迹，而是刻上了一幅幅壁画。 她靠近石壁，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些壁画，发现上面都是同一个故事。 神农尝百草。 传说神农氏为天下苍生登建木，入瑶池，取瑶草，得神鞭，尝尽百草，撰《神农百草经》留世，后因误尝断肠草而殉道成神，为百姓奉为药王神。 上古传说，缥缈而不可定真假，这些壁画刻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 姜璃浅蹙眉，又将壁画看了一遍。 突然，她发现壁画在建木，瑶草，神鞭，百草经和断肠草这五个画面上，刻下的力道尤为重，像是特意在提醒什么。 她抬起手，尝试着放在了建木上。 下一瞬，石壁剧烈颤动，一道绿光闪过，石壁上出现了一个扇形的门。 姜璃浅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眼前大片大片刺眼的白光掠过，她发现自己跨进门内，居然来到了一座木头和藤蔓缠绕的吊桥上，两边俱是高耸入云的山峰，脚下就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桥的尽头，是山峦的最高处，直入云海。 难道是幻境？ 她心里闪过猜测。 吊桥在高空很不稳定，只是轻微的风，都能带动它剧烈的晃荡，好似随时都能把她晃到下面的深渊里。 姜璃浅微微抿住唇，握住镇灵珠，坚定地朝远处的云海走去。 既然没有退路，她便不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每走一步，好似都能听到一个声音。 有二师弟禤翎，有三师弟江怀舟，有四师弟孟九安，有五师弟云清衍，她还能听到小师妹沈青青的声音。 她在喊。 大师姐，等等我。 大师姐，我好疼啊。 大师姐，你回头看看我，我走不动了，能不能背背我？ 第210章 药神陨，上古绝。 她的脚步顿了顿，又漠然地继续往前走。 沈青青的声音消失了。 再次传来的，是师尊清止的声音。 没有言语，没有悲欢，只是一声失望至极的叹息。 她的指尖猛地僵硬住，脸上一寸寸褪去血色，几欲趔趄。 嘴唇被咬出鲜血，尝到浓厚的血腥味，她才强迫自己不停下，不回头，继续往前，往山峦，往云端而去。 一切前尘，皆如云烟。 一切旧恨，皆为登仙劫。 “师姐！” 步伐狠狠停下，她愕然抬眸。 是许宥安吗？ 他出关了？ 丝丝缕缕的欣喜和错愕交织在她的心头，她迫不及待便要转身。 可就在这时，她的前方又传来了同样一声“师姐”。 带着说不清的惊慌失措。 她要转身的动作顿住。 “师姐，我在你后面。” “师姐！” “师姐，我的腿被藤蔓缠住了，救我！” “师姐！” “师姐，救我，救我，我要被丢下深渊了，师姐！” 姜璃浅的心脏怦怦直跳，握住镇灵珠的手指一根根发力，指骨泛白。 她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她也不知道她的身后，小师弟是不是真的命悬一线。 她从来都是宁可受伤，也不肯错过救别人的机会的。 她想要转身，可那一声声焦急的“师姐”，却让她做不到回头。 她总觉得，她总觉得……她的前方，那喊她师姐的人，才是她真正的小师弟。 深深闭上眼睛，指甲死死掐进肉里。 下一瞬，姜璃浅睁开眼，不再犹豫，抬步朝前方走，一步不退，永不回头。 这一刻，那声“师姐”好像消失了。 但姜璃浅很心安，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长长的吊桥，看似遥不可及，可她只是走了一会儿，就走到了吊桥的尽头。 她登上高峰，云海之上，一条壮阔巍峨的天梯从九天寰宇而下，缓缓延至她的脚下。 仙鹤盘旋，瑞兽嘶鸣，神光从天空笼罩于身。 建木，天梯也，登之，白日飞升。 姜璃浅看着面前这条通天梯，眸色冷淡到看不出一丝欣喜。 她抬手，镇灵珠在她手中一圈一圈旋转着。 “前辈，非晚辈擅闯百草谷，乃急用一株转生草，万望前辈慷慨解囊，赠与一株，晚辈定感激不尽。” 她高喊。 周围的空间似乎扭曲了一瞬，眼前的天梯神光普照，美到让人失神。 “你不想成仙？”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童子特有的清脆稚嫩。 姜璃浅微微惊讶，没想到会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但很快她就恢复如初，回答他的话:“吾辈刻苦修炼，春冬不辍，夏秋不歇，为的就是成仙。” 嘻嘻哈哈的声音在空中绕转了一下:“既然想成仙，为何不登天梯呢？” 姜璃浅垂眸，声音清冷，字字如珠:“因为建木早断，神农已死，而晚辈的成仙地，不在此处。” “放肆！”顽童稚嫩的声音陡然变得苍老而暴怒。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整个天地都在动荡，然后像是鸡蛋壳的碎片一样，一片一片剥落。 等到所有碎片都脱落，姜璃浅这才发现自己并非居于山巅之上，而是在一座极其宏伟的神殿之中。 空荡悠远的回声如神只重临世间。 巨大的青铜柱上，青龙盘旋，朱雀昂首，白虎压低背脊，仿若随时都要柱上跃出，将冒犯神殿的宵小撕咬吞腹，玄武拱卫下座，撑起整座神殿。 而在神殿的正中央，矗立着五座雕像。 神农登建木、神农采瑶草，神农得神鞭，神农撰百草经，神农手执断肠草。 每一座雕像都带着无与伦比的威严和神圣。 姜璃浅就连注视着这五座雕像久了，都会觉得灵力震荡，血腥味涌上喉头。 “你通过了神农的考验，选一样东西拿走吧，这是神农给你的恩泽。” 这次的声音很清润，是青年的嗓音。 姜璃浅往四周张望了一下，果然还是不能找到说话的主人在哪儿。 “前辈，晚辈是来寻转生草的，请问前辈，转生草在何处？” 少年悠扬的歌声响起，随着神殿久远尘封的传说:“天地初，混沌合，盘古诞，日月分，神农氏，尝百草，登建木，渡苍生，山悠悠，水悠悠，人贵贱，工私欲，狡兔死，走狗烹，万物枯，白骨哀，天道怒，降洪泽，神农怜，断肠竭，药神陨，上古绝。” 姜璃浅听到歌声渐歇，还想要再问，但明摆着对方不可能告诉她转生草在哪儿。 要她随便选一样带走，说是神农的恩泽？ 姜璃浅往前走了几步，又强忍着气血翻涌，仔仔细细把五座雕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她的目光在瑶池中央的瑶草上停顿了一下。 传闻瑶池生仙草，可医百病，助人成仙，有起死回生之效。 这传闻不是正好暗合转生草的药效吗？ 难道转生草就是瑶草吗？ 姜璃浅伸手，想要将瑶池里的瑶草摘下来，但就在手要碰到瑶草时，她又犹豫的停住。 脑袋里不停地回想着方才少年的歌声。 人贵贱，工私欲，狡兔死，走狗烹，万物枯，白骨哀，天道怒，降洪泽，神农怜，断肠竭，药神陨，上古绝。 神农怜，断肠竭，药神陨，上古绝…… 神农食断肠草而亡。 有死，故有生。 有神陨，故有神诞。 唉？ 姜璃浅疑惑地揉了一下太阳穴。 她想到哪里去了，什么有神陨，故有神诞…… 不过，她知道真正的转生草是什么了！ 转身，她快步走向第五座雕像，取下了神农氏捧在手心的玉盆。 刹那间，绿光闪烁，她的手里多了一株和地图上一模一样的灵草，但其中有一道绿光化成了一个不起眼的枯木戒指，套在了她左手的中指上。 姜璃浅发愣，奇怪地看着那个戒指，抬手想要取下来，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这个戒指都像是和她的手指连生在了一起，怎么都取不下来。 而就在这时，那道苍老的声音含着可怖的愤怒响彻在整个神殿之中。 “大胆，居然敢私拿建木！” “诛！” 第211章 祸从天降 姜璃浅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大力就把她轰出了神殿，她摔在地上，接连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手腕被擦破，脸颊上也是碎石子划破的血痕，细微的刺痛使她微微蹙起了眉。 但她并没有时间发愣，一声震天的轰鸣，本来盘绕在青铜柱上的青龙朱雀，竟然化成了实质，朝她冲了过来。 恐怖的神兽威压压得她差点没有办法从地上爬起来。 狼狈地躲过一波攻击，她召出镇灵珠，飞快运转全身的灵力，死死扛住威压，朝远处巨石垒起来的大门跑去。 青龙和朱雀在后面紧追不舍，震天龙吟响彻天地，震得姜璃浅接连吐了好几口血。 朱雀在空中盘旋，一口热焰喷来，姜璃浅看见，根本不敢硬抗，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和火焰擦身而过。 右侧一大片袖子瞬间被烧毁，裙摆也被烧得焦黑一片，灼痛感一下袭满她的全部神经。 可她连痛呼的机会都没有，踉跄着爬起来，死死压住喉咙口的血腥，继续朝门口跑。 “吼！” “吼！” 大理石的地砖被龙吟震得崩裂开来，然后被裹进飓风里，从一头朝姜璃浅的风向，像是卷毯子一样，卷了过去。 姜璃浅大惊失色，也不想着节约了，立马把从叶安安那里拿来的御风符贴在身上，以最快的速度朝大门飞掠而去。 漫天昏沉的飞沙，迷得她好几次睁不开眼。 “吼！” “锵锵！” 神兽威压近在眼前，姜璃浅连头都不敢回，乾坤心法被她运转到了极致。 终于，在最后一刻，她被龙啸震出大门外，趴在地上呕出了一大口血。 好半天眼睛都是黑的，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她不敢耽搁，立马回头去看青龙和朱雀会不会追出来。 索性她赌对了，门口果然有一层看不清的结界，将两只神兽拦在了里面。 她捂住胸口，猛吞了两颗聚灵丹，这才勉强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我没有要偷你们的建木。”她企图解释，动手去取食指上的戒指，“你们看，是它自己套上来的，我取不下来！” 青龙和朱雀两只神兽似乎根本不想听她的狡辩，凶狠地要冲出结界，把她撕碎。 姜璃浅只觉得祸从天降，整个莫名其妙。 不过既然解释不通，她也不是傻子，不再在原地停留，立刻四处寻找起离开这个地方的路。 她还要去找水莲儿和秦北尧，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这里看样子是以神殿为中心的一个超大的建筑群，姜璃浅说不清这里是异空间行还是地底下，反正她抬头是看不见太阳或者月亮的，但是这里很亮，亮如白昼。 弯弯绕绕的围墙把这里层层围住，误入其中的她，就像是掉进迷宫的蚂蚁。 姜璃浅凝神沿着一侧围墙走，细细记下自己走过的路，在脑中绘成粗略的地图。 走着走着，很快她就发现这里的路是一个闭环，无论她从哪里拐弯，最后都会走到青龙朱雀所在的大门口位置。 她尝试用镇灵珠摧毁围墙，自己开辟一条道路，但不论她怎么砸墙，结果还是一样。 这不禁让她有些气馁，更多的却是身体的伤势传给她的痛楚。 一时之间找不到方法出去，姜璃浅无奈，干脆吞了一颗复元丹，在大门口前堂而皇之地坐下，开始闭目疗伤。 但她也不敢完全入定，留了一丝神识在体外，一旦有危险，她立刻就能从疗伤中醒来。 姜璃浅没有见过真正的神兽，但她能感觉到这石像幻化的神兽虽没有真正的神兽那般碾人如尘，但其也有神兽余威。 体内混乱的灵力好几次都让她承受不住，要爆体而亡，然而每当这时，就有一股清新平和的力量进入她的身体，帮她抚平暴乱的灵力。 这股力量带着最纯净的气息，就像大地在滋养生命…… 是……建木吗？传说中建造天梯的神木。 心中盘桓着疑惑，她一边思索着等会儿要怎么出去，一边快速梳理着体内的灵力。 等到再睁开眼，她已经能稳住伤势，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再随意找出路，而是看了看食指上的建木，从指尖逼出一滴精血，尝试着，小心翼翼滴在上面。 血珠立马隐入建木中，消失不见。 一秒，两秒，三秒…… 许久过去，并没有什么变化。 难道她并没有资格成为神木的主人？ “唉，本来还想用它找一找出路的……”姜璃浅叹气，指腹无意识地摩挲在了她滴血的地方。 下一瞬，绿光大盛。 姜璃浅赶忙抬手遮住眼睛。 结果她还没有把手放下来，就又听到龙吟凤鸣。 心底一个咯噔，她赶紧朝四周看去。 这一看，她差点气得跳起来！ 到底什么鬼，她好不容易跑出去了，怎么又回到神殿里了？ 青龙和朱雀已经从空中朝她俯冲下来，威严的兽瞳里，全是杀气。 姜璃浅脸色惨白，想也没想就朝神农的雕像跑去。 在青龙张开巨口要把她一口吞下时，她立马缩到了神农氏雕像的下面。 青龙张开口的大嘴巴迟迟咬不下去，愤怒地一甩尾巴，朝着姜璃浅直喷气。 随后赶来的朱雀也想向她吐火，可又畏惧神农氏的威严，只能焦躁地一直在半空盘旋。 姜璃浅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总算缓了缓，悬着的一口气狠狠吐了出来。 她抬起手，看着上面的戒指，咬牙切齿道:“要么你给我滚下去，要么就保我出去，否则，我们就同归于尽！” 戒指颤了颤，姜璃浅以为它是听懂了自己的威胁，妥协了，愿意带她出这个鬼地方。 只见一道绿光从戒指中射出，射向了神殿外的空地，紧接着是一阵熟悉的“咔嚓”“咔嚓”声，有什么东西在剥落，然后一颗巨大的透明水晶球就显现在了半空中。 刺眼的光芒透过水晶球反射到神殿内，五光十色，绚烂如梦， 姜璃浅眯眼朝殿外看去，下一瞬，愕然瞪大了眼睛。 第212章 满是别样的神采 “莲莲！” 水晶球里，水莲儿，秦北尧，叶安安……乾坤宗的弟子全在里面，就连祭神宗的弟子也一个不少。 他们全部闭眼昏迷着，一个个神情紧绷，似乎梦到了无比可怕的事。 此时此刻，青龙和朱雀因为无法攻击她，反而将矛头对向了水晶球里的众弟子。 狂风骤起，天昏地暗。 龙啸雀鸣，山崩地裂。 姜璃浅瞳孔猛缩，来不及多想，人已经冲了出去。 镇灵珠起，幽蓝的光芒冲破天际。 顾城雪被剧烈的震动震醒时，看到的就是一袭雪白纱衣猝然挡在他的面前，漫天纱影中，青色的水柱绕转着赤红的火焰，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直直朝她而来。 她一步不退，背影挺拔，如雪山之巅永远不会弯折的松柏，不惧任何风雨酷寒。 带着坚定的决绝。 一声巨大的“砰”，骤然轰鸣天地。 顾城雪呆呆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就想起了曾经的曾经，也是这样的白纱倩影，也是这样的冲天威压，那个少女神色坚毅地挡在他的面前，一把带血的剑，山河震颤。 她背着奄奄一息的他，走在回宗的路上，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却还是一句一句应和着他的喃喃，一遍遍对他说。 城雪，别睡过去，我们就要到了。 你是我的天命之缘，我没死，你也不会死。 城雪，还有一百日，就是我们的结契大典了，你要留我一个人吗？ 那日的黄昏很美，染得她的眉眼也美得像个永远也无法触及到的梦。 脑海中的画面如疾风过境一般，狠狠扎入他的大脑，又骤然远去。 顾城雪捂住自己的头，尖锐的痛意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他觉得自己好像多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可是当他仔细去想时，他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醒了，就快带他们走，出巨石门，我来拖延时间！”清冷的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焦急，大声提醒他。 顾城雪猛然回过神，他立刻起身，拔出自己的佩剑。 运起全身的灵力，用力朝着水晶球劈下:“破！” “咔嚓！” 水晶球轰然破碎。 顾城雪扔出一片白色的六瓣雪花，雪花一瞬变大，将所有昏迷的弟子全部接住。 他站在雪花中央，控制雪花，对姜璃浅道:“快上来！” 姜璃浅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却还坚持着挡住青龙和朱雀。 她的声音嘶哑，携着不容置疑:“快走，不然都得死在这儿！” 顾城雪深深看了她一眼，狠下心，催动脚下的雪花，飞速朝巨石门外掠去。 青龙眼见到嘴的牙祭又要被面前这个冒犯神农的人类放跑，顿时暴怒不已，它不再留有余力，张开大嘴，冰冷的水柱化为根根利箭朝她飞速射了过去，务必要把她射成一滩烂泥。 顾城雪刚带人一走，其实姜璃浅就已经坚持不住，大口大口的血从她嘴里呕出，她只能不断告诉自己，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他们过了石门就安全了，再撑一会儿！ 镇灵珠在她的身前剧烈颤动着，终于，她的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朝地上摔了下去。 冰冷的水箭，铺天盖地映入她的瞳孔。 姜璃浅的心揪了揪。 真的就要死了吗？ 可是，可是…… 这一次，她为什么会觉得舍不得呢？ 她好像还有所留恋，还有不愿意承认地那么一点不甘心。 她想，要是最后能见一见阵峰的人就好了。 师尊，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小师弟…… 要是还能再贪心一点，她想，她要找到江月明，问一问他为什么总要针对自己，她明明该是他启明斋最得意的弟子，不是吗？ 她还要对姜君泽说，她要和姜家断绝所有的关系，以后，就算她挫骨扬灰，他也不要在她坟前流一滴眼泪，她不需要。 还有，还有……她还没有帮小师弟布置好他的小院子，她明明想尽一尽师姐的责任，给他一个小小的惊喜的…… 啊，原来，她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想做的事吗？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五。】 心心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她一愣。 随后捂住胸口，死死咬住下唇坐起身。 不，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至少不能是这样等死。 前世，她宁可自我了结，也不愿意由别人结束她的命，这一世，亦如此！ 不拼到最后一刻，她绝不放弃。 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舌间蔓延，姜璃浅感受着身体的极限，雾蒙蒙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疯狂。 既然她以炼气期的修为敌不过这两只神兽，那么，天雷呢？ 是否能让这两只石雕灰飞烟灭？ 箭雨袭来，毁天灭地。 她像是感受不到死亡的咆哮，自顾自闭眼，入定，乾坤心法起，无数的雷灵力疯狂涌进她的身体，又被她不断压缩，化为雾气进入丹田，如此循环往复。 炼气十一层。 炼气十二层。 一切都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着。 在青龙吐出的箭雨还没落到姜璃浅的头顶时，亮如白昼的天空突然暗沉了下来，紧接着，似有隐隐雷音从远处而来。 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勾上她的嘴角。 寻常修士在筑基的时候，是不会有天雷落下的，但很不巧，她不是寻常修士。 变异雷灵根的修士，因为天生有抗击雷霆的能力，所以在筑基的时候也会落下一道天雷。 天生万物，万物公平，有失必有得，有赐必有罚。 丹田内的灵力雾气达到了临界值，姜璃浅没有犹豫，狠狠冲击筑基的壁垒。 “轰隆！” 苍穹之上，天雷猛地砸落，紫色的电芒一瞬划破天地。 无数箭雨在雷霆之下，顷刻化为飞灰。 青龙和朱雀咆哮着，不甘地重新变回石刻，然后被天雷全部诛灭。 姜璃浅睁开眸，血红的眼里是无尽的快意。 紫芒和血红在她的眼里不断交替闪烁，她却像是感受不到雷霆之痛似的，惨白的脸上满是别样的神采。 不可一世。 不可轻攀。 畅快的神情中，是极度的冷漠自负。 然而天雷并没有就此结束。 第213章 这是……天罚吗? 姜璃浅看着依旧黑沉沉的天空，眼里闪过错愕。 这是……天罚吗？ 是因为她在凡人境杀的那九个人渣？ 长长的睫毛轻颤，破破烂烂的衣裙堆叠在她的身上，她从地上站起来，瘦弱单薄的身影呼啸在冷风中。 “唯有破金丹，才会降天罚，你这么早清算我，是想……我死？” 她冷冷笑着，嘴角的嗤笑越扩越大，紫芒和血红不停地在她的眼里翻腾，像是搅动着涛涛无尽的江水。 她伸出已经焦黑的右手，十二颗金珠瞬间化为一道金鞭落在她的手中。 “怎么办呢…… “要让你失望了啊，我一直都把天雷当炼体的工具的，你肯慷慨解囊，我也不能让你失望不是？” 话音落下，天雷似乎被激怒，朝着她的方向狠狠砸下。 姜璃浅手执金鞭，浑然不惧。 按照前世修炼的炼体功法，迅速运转，在天雷落下的一瞬，她凌空而起，金光劈下。 在天雷分开的一瞬间，她又以金鞭为导，引入丝丝缕缕的天雷穿过自己的经脉。 焦黑的皮肤瞬间烫出了一层焦土，又在炼体功法和雷灵力的加持下，蜕换出新的，瓷白如玉的肌肤。 但很快，下一道天雷而来，莹白的肌肤再次变为一片焦土。 切肌换皮之痛，姜璃浅却眼睛眨也没眨，只有苍白的脸色和紧紧暴起青筋的手背，才能看出此刻的她，有多痛。 但《万雷法》就是这样一本既极端痛苦，又成效极大的炼体功法，也是最适合变异雷灵根炼体的功法。 前世，她在揽星阁一眼就看中了这本功法，事实证明，确实适合她。 除了有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和必须以雷霆修炼外，一切都很合她的心意。 不过炼体，谁不是要经历千锤百炼，从一次次的极限中蜕变？ 这一世，她也选择了它，正如浩如烟海的揽星阁中，独独它落在她的手中。 万雷法配合着乾坤心法在体内飞速运转，姜璃浅的炼体境界一层层往上升。 炼体一层。 炼体二层。 炼体三层。 …… 天雷似乎恼火这个人类不把它放在眼里，落下的紫电柱身越来越粗，越来越猛烈，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完全就是不想给人留活路。 第五道。 第六道。 第七道。 在姜璃浅炼体七层的时候，天雷也落下了九道，还差最后一道，她的筑基雷劫就算过了，她也会成功筑基，踏上修仙真正的第一步。 此时此刻的她，满身焦黑，浑身雷电萦绕，根本看不出一个“人”的样子。 第十道天雷在上方翻滚，天色越来越黑，威压越来越重，隐隐间，竟然能听到风与雷的极速摩擦，发出沉闷的吼叫声。 姜璃浅却在此刻收了镇灵珠，一张面容模糊的脸竟然隐隐透着几分诡异的扭曲。 糟糕了，她竟然忘记百草谷只能筑基以下的修士进入，她马上越阶要进入筑基期，百草谷的法则已经容不下她，势必要将她这个“不合规”者搅碎！ 额头陡然滴下大颗大颗的汗珠，在她的脸上蜿蜒下一道道黑漆漆的线。她却顾不得这些，趁着第十道天雷还在酝酿，踉跄着朝不远处的神殿冲过去。 天雷滚滚，电光狰狞，在第二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她就看见了。 看见了神殿周围裹着的，像是蛋壳一样的东西。 联想到先前她从异空间出来，还有困住顾城雪他们的水晶球，她笃定，只要打破神殿的“蛋壳”，她一定能出去。 快点，快点，再快点！ 然而天雷似乎意识到了她的意图，竟然先放出一道道小股的雷电，阻止她往神殿的方向跑。 姜璃浅努力躲避着，可是百草谷的法则之力已经开始撕扯她周围的空间，有那么几瞬，她甚至感觉自己的手脚已经被撕裂的空间分离。 可她不敢停下。 饶是如此，还是有雷电击中她的右腿，她的身体惯性往前一冲，整个人狠狠摔了下去。 这一摔，她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望着近在咫尺的神殿，她努力往前爬了两步，流出的血，蜿蜒如溪。 视线很快模糊起来，她狠狠咬住下唇，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了清醒。 既然没办法再靠近，那就从这里破坏掉神殿的“蛋壳”。 蓝光不停地闪烁，映照在她那张满是黑灰的脸上，镇灵珠在她手中飞速旋转，蓄积力量，然后朝神殿冲了过去。 —— 把所有弟子带到安全的地方，顾城雪拿出法宝，在他们周围布下结界，随后立即转身，马不停蹄原路返回。 天空忽然暗沉下来，黑压压的光线里，雷光闪烁，狰狞跳跃，生生撕开了冷冽肃寂的空气。 他睁大眼睛，惊愕地看着天雷落下的地方。 姜璃浅！ 是姜璃浅！ 怎么会，她怎么会引出天雷？ 来不及多想，他加快飞行器的速度，身形化为流光，直直冲向姜璃浅的方向。 天雷滚滚，轰然落下。 一道，两道，三道…… 等到他拼尽全力赶到巨石大门前时，第十道天雷已经带着碗口粗的电光，以摧枯拉朽的气势猛然砸向远处地面上，那道几乎看不清的人影身上。 “姜璃浅！”他嘶吼，目眦欲裂。 可回应他的，是被紫色灵气包裹的，一株翠嫩新绿的灵草。 灵草轻轻落在他的怀里，带着露水的冰凉。 —— 一直守在秘境入口的秋娘子正和长老说着什么，忽然就看到劫云压境，层层叠叠，铺天盖地，翻滚的电光像是要把人吞没。 让人看一眼，便肝胆俱颤，胆子小一点的，甚至能被即刻吓晕。 秋娘子看着那处劫云，惊愕地半晌说不出话。 “竟然有人在秘境中渡劫？！”长老的诧异一声先一步响了起来。 秋娘子掩去惊讶的表情，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长老不明所以:“大长老，是有何不妥吗？” 秋娘子摇头。 不是不妥，而是很不妥。 先不说进秘境的，除姜君泽这个带队的筑基弟子外，全都是炼气期的弟子，即便是有了机缘，越阶突破筑基，也不可能会引来天雷。 第214章 是风太冷，跑得急了 她记得，这次乾坤宗来的弟子中，有一位是重道门下，还是变异雷灵根。 雷灵根的修士很特殊，因为灵根特质，天生与天雷亲和，故而即便筑基，也会落下一道象征性的天雷，以示天道公平。 可她看着秘境南边的方向，那里翻涌的天雷迟迟没有散去，反而有愈发狰狞的趋势。 这恐怕不仅仅是破境天雷，而是紫极天雷，专门诛杀大奸大恶之徒。 那个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是大奸大恶之人呢？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难道说，是百草谷里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那孩子是重道的爱徒，秋娘子眉心蹙得更紧了，她很想立即把他们一行人从秘境中强制召回，可别说神农域有层层叠加的法则，不可擅动，便是她能，为了转生草…… 只希望刚刚放进去的那小子，能派上点用场！ —— 姜璃浅觉得，天道真的很想杀了她。 就好像，她是不该存在的存在。 更正世间的法则，抹去不该出现的东西。 轰隆隆的雷鸣震得她双耳短暂性耳鸣，用尽全身力气攻向神殿的镇灵珠因为她突然凝滞的灵力，半路失了力，掉到了地上。 她沉下眸光，不认命地再次吃力地朝前爬。 可这一次天雷不会给她机会了。 姜璃浅吞咽着满口的血腥，突然就很绝望，就像她怎么也挣不脱的命运枷锁。 天雷化为嘶吼的雷龙，终于破开云层，朝她吞了下来。 满眼大片大片的紫光，宛如生命倒退的利刃，准备一刀一刀割下她所有的生机。 就在最后关头，她突然听到了有人在喊她。 模模糊糊的。 由远及近。 她努力睁大眼睛。 逆光中，有一道身影跌跌撞撞朝她跑来，通红的眼眶里满满是让人怔然的刻骨恐惧。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焦急地呼喊着什么。 她用力地去听。 终于，她好像听清了他的声音。 是师姐。 “师姐！” “师姐！” 一声声泣血。 繁复的阵印在他手中飞快成型，一点又一点，一个又一个，他扑过来，凶狠的雷龙怒吼着，张口毫不留情地咬在他的背上，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无数的淡青色光点从他手中散开，化为一股暖流包裹住了她。 六面空间法印成。 下一瞬，她被卷入乱流之中。 而他，死死拉住了她的手。 两人被百草谷弹出，从高空狠狠砸向地面。 守在百草谷外的姜君泽看到这一幕，瞳孔猛缩，立刻御剑接住两人。 同样的狼狈。 同样的满身血迹。 却没有一个人喊一声痛。 姜璃浅在发愣，仍旧沉浸在刚才许宥安跑向她的场景当中，雷声轰隆，他的身影却愈发清晰，仿佛穿过了亘古轮回，执拗地，一次次向她而来。 而许宥安，则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该哭的。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答应过她，再也不会，再也不会……对着她掉一滴眼泪。 他只是太害怕了。 明明相同的场景有过太多太多次，可他还是会害怕，害怕到血液凝结，手脚冰冷。 明明来得及。 明明有一百分的把握。 他却没有办法如他一遍遍告诫自己的那样，冷静自持，从容镇定。 “师姐……” 他垂着头，遮掩自己泛红的眼睛，慢慢松开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 指尖冰凉，如深冬寒雪。 一直落，一直落。 将他全部掩埋。 他却无法逃出，只能甘之如饴地任由这场独他一人的大雪，将他冰冻在这个世界。 无人倾诉。 亦无法言说。 嘴角努力扬出一个微笑，他的声音哽咽又沙哑:“你有没有被伤到？” 姜璃浅这才回神，第一句话却并不是回答他，而是问:“你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冷？” 许宥安喉头一哑，又微微一笑。 “是风太冷，跑得急了。” 姜璃浅这才想起他冲向她的焦急神色，想来也是不管不顾，耗费不少了灵力。 这么一想，她又想起方才的天雷…… 姜君泽刚把他们从剑上放下来，她就迫不及待要去查看他背后的伤口。 许宥安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姜璃浅皱眉，神色担忧，忍不住轻斥：“不可胡闹，替人挡天雷非同小可，力量是成倍的，必须立刻治伤。” 许宥安却是苍白着一张脸，抬头望她一眼，身形晃了晃，顷刻倒了下去。 瞳孔骤然放大，姜璃浅冲过去托住了他的身体。 “小师弟！” —— 十日之期到，神农域关闭，祭神宗和乾坤宗的弟子全部被弹出秘境。 每个人脸上还有尚未摆脱的茫然，他们只记得自己不知怎么突然掉进一个无底洞，再然后就是石壁上长长的壁画。 神农尝百草的传说，他们都听说过，也都看到上面刻意加重的几个图像。 每个人选的都不尽相同，也进入了不同的异空间，但他们就没有姜璃浅那么幸运了，可以自己突破内心最渴望，也是桎梏心灵的幻像，成功进入神农神殿。 顾城雪清醒的虽然迟，但也算有了一番心境突破，云如意却面露痛苦，似乎一直在苦苦挣扎着什么，哀求着什么，醒来时，仍旧眸色赤红。 水莲儿则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自己一脚踩空，然后就是大片大片空白，就好像安安静静睡了一觉。 被弹出神农域后，她第一时间就去找姜璃浅和秦北尧，还有叶安安的身影，看到他们都安然无事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她就一愣。 无他，只因为姜璃浅正背着一个昏迷的人，而那个人居然是一直闭关的许宥安！ 她立马快步跑了过去。 此刻顾城雪也朝姜璃浅走了过来，他在怔怔看着她好久后，才哑着嗓音说了一句：“还好……你还活着。” 姜璃浅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听他在这儿说什么有的没的，只想尽快赶回宗门，让丹峰长老给小师弟治伤。 好在顾城雪把转生草给了秋娘子后，姜君泽没有半分迟疑，立刻拿出仙舟，让宗门所有弟子上了船，同二位长老告辞一声，便离开了此地。 第215章 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九年后。 阵峰，坤雅居。 天上的阳光明媚，白云悠悠荡在碧海之中，带来阵阵爽朗的清风，一层又一层的金光透过树隙撒下，落了满地的斑驳金光。 “吱呀”的竹门推开，一个明媚清雅的少女穿着暗纹浮动的白色纱裙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洒水玉壶 ，一侧的双环髻坠着两个样式精巧的小铃铛，浮云流动，暗香袭袖，随着少女的动作，铃铛在风中“叮铃，叮铃”的声音格外清脆。 少女脚步极快，在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浇过水后，拿着一个小小的签牌出了阵峰，直奔外事堂。 把手里写着任务的签牌交给外事堂的弟子，在外事堂的弟子确认任务已经完成后，她的玉牌里便多出了三十个点的宗门积分。 “姜师妹，你总是接给药园子浇水除草这种活，得几十年才能攒够去洞府闭关的积分啊！”外事堂的弟子看着她，第九百九十次叹气。 少女却没有太在意这个，又接一块写着药园翻土的签牌，便摆了摆手，乘着一叶舟离开了外事堂。 今天，她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做，她特意换了一件新衣服，又去飞霞峰，让干娘给她稍稍打扮了一分，为的就是这个。 一叶舟在宗门上空划过一道浅淡的流光，一炷香内，便到了阵峰内的一处山崖石壁处。 她落地，随手收了一叶舟，在一处洞府门前静静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始终看着石门的方向。 山崖的风很大，一阵又一阵金铃的声音回响在天际，像是缥缈悠远的心绪，既浅淡，又模糊不清。 在少女等了将近一刻钟后，终于，石门动了动，在她眼前缓缓打开。 石门后，紫衣锦服的少年，高高用紫色绑带扎着一个马尾，清瘦的身形，姿容挺拔，那张俊秀不凡的脸庞逐渐出现在少女的眼中。 她立马上前一步，声音欣喜又激动。 “小师弟！” 少年怔怔望着面前这个淡雅昳丽的少女，抿紧的唇微微翕动，终于还是垂下眸，不敢看少女已经出尘绝世的容颜，低低应了一声。 又补了一句：“师姐。” 少女没有注意少年的隐忍和克制，再次靠近一步，开心地将他上上下下全部都看了一遍。 “天雷的伤，都好了吗？” 许宥安点头：“多谢师姐关心，已经全好了。” 姜璃浅点头，自然而然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传送阵旁，放上自己的弟子牌，带他去拜见师尊。 许宥安有些出神地望着少女发髻上坠在一侧的金铃铛，轻声问：“它们修好了吗？” 姜璃浅浅笑点头:“是啊，赵漳花了好久的时间，特意在上面加了防御的阵法，以后这对铃铛就不会那么容易损坏了。” 想到九年前许宥安要闭关养伤时，还念念不忘，问她金铃铛的事，她就觉得心里一暖。 这对金铃铛是娘亲留给她的，也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没曾想，小师弟也把它放在了心上。 许宥安滞涩地移开目光，视线落在她拉住他的手上，目光闪烁着，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 指尖微微蜷缩，贪恋的温暖一点点冷却，他却不能重新握回那只温暖的手。 姜璃浅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她并不是在意这种细节的人，带着他踏进了师尊的院子。 重道看到自己两个小弟子一起过来，脸上早乐开了花，长长的白胡子一抖一抖的，有趣又可爱。 他站起身，想要过去，又暗暗告诫自己要注意当师尊的威严，咳嗽一声，又重新坐了回去。 一直到两个小弟子走到他面前，齐齐跪了下去，他才点头，连说几个“好”字，把他们扶了起来。 “安儿，伤势可有好全？” 许宥安垂首:“回师尊，已痊愈，而且留在体内的一丝天雷之力已经被弟子炼化，弟子也已经筑基了。” 好好好，从经脉断裂，到如今能够正常修炼，这都是大收获呀，凭小徒儿的资质，将来定然有一番大造化。 重道满意地点头，又把目光转到姜璃浅的身上，稍微顿了顿，语气也严肃了不少:“浅儿，安儿现在已经完好无损地出关了，你的‘伤’也该好了吧？为师不求你专心于修炼上，但，为师好歹被誉为修真第一阵修，教出来的徒弟总不能还对阵法一窍不通吧？” 垂着头的许宥安听到重道真人这么说，愕然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姜璃浅。 他诧异不已:“师姐，你……” 姜璃浅脸一红，立马打断他，正正经经对着重道真人磕了一个头:“徒儿知错，徒儿明白，往后定当勤勉不怠，不让师尊失望。” 她明白，重道真人是真的溺爱她，才会扛着压力，放任她随性而为。 现如今，小师弟安好出关，她也不必背着内疚，害怕小师弟抗不过天雷的威力而惶惶不安。 修真第一阵修的指点，她自然也想见识见识。 重道真人很满意她的态度，让她带小师弟去把这几年闭关的资源全部领了，然后和师兄师姐们聚聚，明日卯时，清叶斋，他等着他们。 姜璃浅和许宥安很快就从师尊的院子里退了出来，临走前，重道真人还把这些年给许宥安留着的奖赏给了他。 阵峰富得流油，许宥安得的也不少，不过他没有把这些都拿着，而是全给了姜璃浅。 理由是，补偿师姐这九年来的担心。 姜璃浅自然没收，还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资源对修炼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怎么能随随便便全部给别人？要重视，懂不？” 许宥安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但没走几步，他就小声补了一句：“可是，师姐不是别人啊……” 姜璃浅觉得心里暖暖的，但还是板着脸，又训斥了他几句，告诫他，就算是亲生爹娘，也要有所保留，给自己留退路。 许宥安似懂非懂地点头。 姜璃浅只当他还小，以后再慢慢教就是。 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已经准备好丰盛的美食，在三师姐的院子里等着了，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赶紧去美美吃一顿接风宴。 第216章 喜欢吗? 在莲花槽放下玉牌，白光微微一闪，两人就到了坤雅居。 还没有推开三师姐的院门，就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人声，还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二师兄嫌弃大师兄厨艺差，三师姐在中间忙着劝架，还要往桌上端菜，大师兄一边冷哼，一边坚称自己得了饕餮峰峰主的真传，手艺嘎嘎好，是他没眼光而已。 二师兄都懒得理他。 在门外的两人不自觉对视一眼，笑出了声，姜璃浅更是先一步推开了院门。 里面忙碌的三人立马顺着声音看了过来，见到小师弟许宥安时，个个面露欣喜，三师姐更是快步走过来，把门口的两人拉进院子。 “来来来，两位小师弟小师妹，坐，等着开饭就好啦。” 许宥安面对如此热情的三师姐，有些手足无措地退了退，但还是强硬地被对方按在了石凳上。 此时大师兄端了一大盘各色灵植和兽肉过来，还在石桌正中央放了一个样式怪异的小炉子，底下是圆盘带着汤汁，中间尖尖的，在圆盘的底下还有一处地方，里面安放了好几块火灵石。 小炉子咕噜噜冒着热气，香味弥漫开来，一下就让人味蕾大动。 “大师兄，这是什么东西？”姜璃浅新奇地问，不知道自家的大师兄又捣鼓出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出来了。 哪知这次大师兄却没有自雷自夸，而是嘻嘻笑道:“这个是我在外出历练的时候，经过一处小城，城主招待我时，上的一种吃法，叫……叫火锅，嗯，是这么叫的，我觉得确实好吃，便照这样子捣鼓了一个差不多的，还改良了一下呢，用着更方便了，到时候我去饕餮峰……” 姜璃浅已经听不清大师兄在说什么了。 她脸上的血色尽褪，手里刚刚拿起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火锅，火锅…… 是沈青青！ 前世她辟谷后，就没怎么吃过美食佳肴，也没再关注过这些，但即便如此，她也听师弟和同门提起过，沈青青在宗门山脚下开了一家酒楼，卖的就是她自创发明的火锅，颇得山下修士们的追捧，日进斗金。 现在，现在，她终于要回来了。 从她入宗门到现在，十年。 十年后，前世的故人纷至沓来。 只是这一次，没有她的心软帮助，他们还能顺利拜入乾坤宗，顺利进入掌门门下吗？ 她，应该和他们，再无交集了吧？ 如果有，她真怕控制不住自己，杀了他们！ “小师妹，小师妹，你怎么了？” “师姐，你没事吧？” 两道关切的声音闯入耳蜗，姜璃浅眨眨眼，把心底浮起的冷意和怨恨通通压入心底。 她不想今日高兴的氛围，被不相干的人和事破坏。 “我没事，就是有点饿了。”姜璃浅连连摇头，然后看向屋子里忙碌的二师兄和三师姐，“二师兄，三师姐，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好饿啊！” 三师姐连忙端着几盘菜出来，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快了，等你二师兄把剩下的菜端上来，咱们就可以开吃了！” 正说着，二师兄就端着菜出来了。 满满一大桌，看得人眼花缭乱。 许宥安也是被这阵仗惊到了，没想到师兄师姐弄了这么多菜，根本吃不完。 “哎，还有本师兄亲自酿的好酒，封了十年呢！”大师兄眉头高扬，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坛灵酒，上面的封泥还带着潮湿的露水呢。 二师兄变了变脸色，有点嫌弃他的酒:“你确定能喝？不会拉肚子吧！” 大师兄这小火气一下就窜了上来，直接开盖，倒了一杯酒，揪住二师兄的领子，不由分说给他灌了下去，然后狞笑:“这下就算有毒，你也只能忍了。” 二师兄整张清润的脸都扭曲了，咬牙切齿地瞪着洋洋得意的大师兄。 小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好不欢快！ 姜璃浅尝试吃火锅时，不得不承认，味道确实不错，难怪会有那么多修士慕名到沈青青开的酒楼去用餐。 但许宥安却兴致缺缺，只是时不时就给她夹菜。 姜璃浅觉得自己身为师姐，理应照顾小师弟，于是也给他夹菜，两人的碗里，菜叠得山高。 只有小院的主人，三师姐气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只能看着他们疯。 宴时过后，几人在院子里点着小烟花玩儿，大师兄偷偷躲在树后面，点着二师兄的衣角；二师兄再也维持不了风度，给烟花加了个放大循环的阵法，一把扔到了大师兄的脑门上；三师姐惊呼着，给这个检查有没有受伤，又去检查另一个。 姜璃浅和许宥安倒是安安静静，两人爬到墙头，一边放烟花，一边看星星，阵阵暖风吹来，吹乱他们的衣角。 衣袍翩翩，相碰，又刹那分离。 聚会结束，众人散开，姜璃浅特意绕路，带许宥安回了他的小院。 院门口，姜璃浅朝许宥安眨了眨眼。 “小师弟，闭上眼睛。” 许宥安不明所以，但师姐的话他是听的，于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姜璃浅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放在院门上，然后稍稍一用力，推开了院门。 松雪冷香一下靠近，许宥安的心脏骤然一停，然后就听干净清冷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小师弟，睁眼。” 眼睫微微颤了一下，他慢慢睁开自己的双眸。 眼前的景象猝不及防映入他的眼中。 他呆愣愣的， 一下怔在原地。 本来空无一物的庭院，如今假山流水，小桥亭阁应有尽有，而且仔细看，那些都不是普通的山石，而是用一个个废弃的阵盘搭建而成，阵盘还残留着阵法的灵力，带起的清风正好吹过氤氲的水汽，让整个庭院看起来更加如梦似幻。 更让他移不开眼的，是眼前大片大片随风摇摆的紫灵草，星星点点的紫色光晕在夜空的衬托下，更加美丽神秘，阵阵清香萦绕鼻尖，像是一场不敢觊觎的梦。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亲手布置的，怎么样，喜欢吗？” 第217章 是……唯一的挚爱啊 点点的湿润蔓上他的眼眶，模糊的温热视线里，许宥安定定看着月色下的少女，冰凉的泪水从他的心间蜿蜒而落 。 喜欢啊。 怎么能不喜欢呢？ 最喜欢，最喜欢了。 是……唯一的挚爱啊。 可是，可是……他要怎么才能告诉她呢？ 这一份，永远不能诉诸于口的…… 冰凉的指尖一点一点掐进肉里，他却是红着眼尾，对她粲然一笑。 “很美，我很喜欢。 “师姐。” —— 翌日一早，姜璃浅一出自己的院子，就看到靠在院墙上等着她的许宥安。 今日要去清叶斋听师尊授课，他换回了宗门的弟子服，暗纹浮动，金线绕袖，昨日被扎起的马尾，此刻规规矩矩束在一方玉冠之中，整个人少了意气风发，肆意洒脱，却尤显少年姿容如玉，风骨绰约。 翩翩少年郎，琼琼月下霜。 遥见雪影来，恰似故人归。 些微的失神从姜璃浅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她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师弟！”她惊喜地喊他。 许宥安也向她走过来，闻声，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又小声应了一句:“师姐。” 姜璃浅还是很满意这个听话乖巧，又心地善良的小师弟的，尤其在他奋不顾身为她挡天雷的时候，她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她要尽自己师姐的责任，帮助他好好修仙。 虽然有前车之鉴，但俗话说得好，不能因噎废食，她就不信，自己的眼光就那么差，次次都遇见白眼狼。 况且，她也不可能做到前世那样毫无保留了……只能尽力答谢小师弟对她的帮助。 两人通过传送阵，提前两刻到了清叶斋。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此刻重道真人竟然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俩了。 不敢耽误，向上方的重道真人行礼后，两人寻了位置，端端正正坐下。 重道真人一直在闭目养神，神识一扫，见师姐弟两人已经坐好，准备乖乖听课了，便挑了挑眉，睁开了眼睛。 “来这么早？”开口就是一句不轻不重地调侃。 然姜璃浅和许宥安两人却不敢说话。 师尊来得比弟子还早，弟子居然还要师尊坐在这里等他们，这在尊师重道的乾坤宗，严重点算是大逆不道，忤逆尊上了。 虽然——明明是对方早来了。 重道真人不用问，就知道这师姐弟俩心里在想什么，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温和，言辞却带了几分凌厉:“修道乃逆天之为，修仙大道上，多得是委屈，不公平，争斗，失败，甚至是突然而至的死亡……凡是若无周全的考量，比旁人多费的一分心思，吃苦耐劳的精神，百折不挠的坚守，又怎么在日后的仙途上走得长远呢？” “有时候不要想着对方不守规矩，不讲道义德行，不如想想，自己怎么才能让别人守规矩，讲道义，世间的法则是由强者制定的，在你还不是强者之前，就要学会隐忍，并且利用这份隐忍。” 姜璃浅听着重道真人的教诲，心中怔怔，如真言般的话一字一字敲击在她的心上。 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耐心又十分细节地教导过，在清止仙尊的眼中，不够强，就是原罪，做不到心无万物，就是心志不坚。 大多数都是她一个人摩挲着前进，然后狼狈地倒下，默默舔舐好伤口，总结失败的教训，再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前进，接着再次倒下，再次爬起来…… 她是羡慕过同门的师徒情的，但她一直觉得，是因为她是大师姐，所以需要被磨炼，被最严苛的对待，只有这样，她才能继承师尊的衣钵，才能在日后承担起整个宗门的责任。 可其实不是这样的。 她早该想明白。 一个修无情道的师尊，他怎么可能明白，什么是师徒之情？ 他又何时在乎过。 今天她第一次感受到正常的师尊教诲，她竟然觉得心底酸酸麻麻的，有点难受，又有些开心。 就好像，上辈子的磨难都开始一点一点离她而去。 “浅儿。”师尊关切的声音突然传来。 姜璃浅骤然回神，这才发现师尊正站在她的身旁，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随后又懊恼地揪了揪自己的胡子:“是不是师尊的语气太严厉了？你是个女娃娃，为师应该更温柔细语点的，哎哎哎，这可怎么办，反倒把乖徒弄哭了……” 姜璃浅摸了摸自己的脸上，并没有感觉到湿润，她抚了抚自己的眼睛，清清点点的热气萦绕在指腹。 她微微一愣，随后站起身，对着重道真人弯腰到底:“师尊，徒儿受益匪浅，谢过师尊指点之恩，徒儿铭记在心。” 重道真人被她这个大礼惊得胡子乱飞，还生出了点不好意思，立马轻咳两声，回到主位上坐下，一只手飞快地捋自己的胡子，以掩饰尴尬。 许宥安趁着重道真人不注意，拿出一方帕子悄悄递给了姜璃浅。 他轻声说:“师姐，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别难过。” 姜璃浅没料到自家小师弟居然这么体贴周到，连女孩子才备有的香帕都有，朝他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赶紧低头把眼睛上的湿润擦了擦。 被小小的插曲打断，重道真人也没计较，很快又继续进入正题。 “你们应该知道，做剑修的，最主要的就是寻找自己的剑心，做法修的，就是明确自己的玄心，做符修的，就是思索自己的符心，而我们阵修也是一样，在最开始，在真正成为阵修的起始，就要悟一样东西——独独属于你自己的玄阵之心。 “剑有剑灵，器有器灵，阵法也是有自己的生命和心跳的，学习阵法，就是尝试着和这些阵法沟通，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重道真人一边说，一边挥袖，只见几道阵旗悬在半空，一方精妙无比的阵盘就出现在了阵旗中央，而随着阵旗的改变，阵盘也随之改变，只是一个呼吸间，阵盘就已经变了上百次。 彼此之间，丝滑无比，毫无滞涩，毫无冲突。 玄之又玄，天地之法。 姜璃浅直接看呆了去。 第218章 还真是一代比一代难带 重道真人瞟了一眼浅儿小徒，对她脸上惊异入迷的表情很满意，他又瞟向另一边的安儿小徒。 嗯？ 他怎么觉着这个小徒弟心不在焉的，心思根本不在他特意展示的阵盘上？ 哎呦，现在的小娃娃，还真是一代比一代难带。 “咳咳！”他再次重重咳嗽了两声。 将神情各异的两人拉回原位。 他挥袖，半空的幻象依照他说的话再次变幻。 “最常见的阵法形式分为两种，一种是依据山川地势，珍奇秘宝而置，通常需要耗费强大的灵力和长久的时间，还需要能镇压阵眼的灵物，另一种就是由各种阵印而结成的法阵，这种法阵需要结印者拥有很高的阵法天赋，同样的，为了能更好地发挥此类阵法的威力，可以适当借助外物。 “比如，很多阵修都会用的阵旗，也可以是自己用的很趁手的灵器。” 姜璃浅召出自己的镇灵珠，指了指上面的十二颗金珠，问重道真人:“它们可以吗？” “自然。”重道点头，“只要心意相通，都可以。” “那如果没有这些东西，直接结印，法阵能出现吗？会减损它的威力吗？” 重道轻笑摇头:“当然不会，能无物而结阵者，说明有极强的阵法天赋，当然也可能是修为高深的阵法师，已经不需要借助外力了。” 姜璃浅想到天雷之下，许宥安没有凭借外物，就能快速结印的样子，想来那就是师尊说的阵法天赋了？ 还有千寒山结印的样子，也没有借助外力…… 她突然看向了师尊飞在半空的旗子，疑惑地眨了眨眼:“师尊，那你……” 重道冲她狠狠一挑眉，颇有些洋洋自得:“乖徒儿，你不觉得这么一甩阵旗的样子很帅吗？而且气势拉满，一看就是第一阵修的排面啊。” “……” 她怎么觉得，纯属师尊多想了？ 但本着宗规和尊师重道的本能，她把差点想要脱口而出的话狠狠咽了下去。 重道真人的目光掠过姜璃浅，落在一直很安静的许宥安身上，温声问他:“安儿，你可有不懂的地方？” 许宥安摇了摇头:“徒儿并无不解的地方。” 重道真人稀奇地多打量了自己这个小徒弟几下，欣慰地点了点头。 看来他授课的本事是越来越好了，只讲了一遍，这两个小徒弟就懂得差不多了。 带着这样愉悦的心情，他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除了上面两种阵法，还有一种很特殊的。”他从纳戒里取出一块空白的阵盘，“对于一些不会阵法的修士，只要将阵法刻在这样经过特殊处理的阵盘上，对方就能直接用了，同样的，除了阵盘，阵法也能刻在很多东西上面，但都要经过一些处理。” ”像此类阵法，其实可以看做是刻上阵法的法宝，~最重要的是，作为媒介的东西，能不能承受阵法的威力。至今为止，这样经过特殊处理的阵盘是最物美价廉的，基本上，只要不是太过奇葩的阵法，一般都能用它作为媒介，所以在修真界很流通。” 说着，重道真人就把空白阵盘递给姜璃浅和许宥安，让他们亲手摸摸看。 “根据阵法威力和作用的不同，阵盘也有区分，这些你们把这些书都看完，也就一清二楚了。” 重道面上笑嘻嘻的，一抬手，两摞一人高的阵法书被分别放在了姜璃浅和许宥安的书案上。 “放心，里面不仅有关于阵盘的讲解，还有有关阵法的基本常识。”说完，他又着重指了指最上面的五本阵法书。 “这些书里里面记载了最最简单的一些阵法，属于初阶阵法师入门的范畴，相对应的阵印也在里面，为师对你们的要求不高，十日之内，全部背下来就成，十日后，还是在这里，咱们抽查一下，看看背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十……十日？ 姜璃浅一下变了脸色。 不是她记性差，她背起剑谱的时候，基本上只要瞄过一眼便能全部记下来。 可阵法图不一样啊，以她在阵法上的天赋，要把这么多都背下来，铁定得十天十夜不吃不喝了。 而且还有别的书要看！ “师尊……”她抿了抿唇，想要恳请他宽限几天，可多年维持的骄傲根本没办法让她多说一个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心里的祈求被上苍听见，小师弟居然主动站了起来，言明资质愚钝，十日难以完成任务，想要多给十日。 重道真人也不是逼迫徒弟们的主，本来就是散养，许宥安这么一说，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姜璃浅怔了一下，不由再次感激地看向了他。 她知道，以小师弟在阵法上的天赋，这种简单的阵法，说不定不出一日，他就全会了。 他只是在替她争取时日而已。 为了感谢小师弟为她说话，从清叶斋出来，她特意带他去了伙舍，桌子一拍，指着牌子上的菜，随便他点，今天她请客。 虽说，到了筑基，便要辟谷，可伙舍的菜肴仍旧受宗内上上下下的弟子青睐。 小师弟闭关那么久，总得尝尝口腹之欲。 许宥安也没有推辞，看着菜目单，认认真真点了几道菜，然后陪同姜璃浅在一旁等菜上来。 就在姜璃浅细细询问他有关闭关疗伤的具体事宜时，一行人极为嚣张地从两人中间挤了过去，力道之大，推得姜璃浅差点撞到后面的桌角。 “师姐！”许宥安脸色大变，立马过来扶住她。 谁知那一行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恶意满满地上下扫了两人一眼，嘲讽道:“喂，姜璃浅，你不是号称启明斋第一人吗？十年过去了，还是筑基初期的修为，你还好意思出来吃饭啊？” “啧啧啧，去了一趟祭神宗，回来就筑基，被宗门上下的长老夸成什么样子，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磕丹药磕出来的，伤了底子，所以才迟迟突破不了。” “哎呀，你们别说了，这不，马上宗门十年一度的收徒大会又要开始了，她跟那些新来的小萝卜头比，不还是第一人嘛？” 第219章 师姐要下山历练? “哈哈哈……” 各种嘲笑戏弄声不绝于耳，连路过的弟子都不由停下步子往这边看。 其实，就算乾坤宗对待弟子都很宽容，尊卑贵贱并不太以实力划分，可说到底，修真界以实力为尊，乾坤宗的弟子又都是天之骄子，彼此之间的竞争不可谓不激烈，一万一次的闭关洞府日日爆满，揽星阁，锻体塔，还有宗内四大修炼圣地，来来往往地弟子更是络绎不绝。 每个人都在卷，不允许自己落后别人太多。 顶着乾坤宗弟子的这个名头，就没有弟子愿意给宗门丢脸。 十年便从毫无修为的凡人突破到筑基初期，若是放在别的弟子身上，或者是别的宗门，虽然说不上优秀，但也绝不到被人嘲笑的地步。 怪只怪，姜璃浅一开始爬得太高。 还未入宗门，便狂妄拒绝掌门仙尊的收徒之邀，转而投入第一阵修的门下，不过一年，不仅轻轻松松赢得启明斋测验第一名，还独自从神农域带出了转生草，救下了两宗弟子，之后更是在所有人之前越阶突破，从炼气十层，一路突破到筑基初期。 筑基时，十道天雷滚滚而下，她都能从中活下来。 从祭神宗回来，无数人慕名前来挑战，但都被高傲地拒绝，似乎天资卓越的她，根本不屑同他们这些人应战。 这叫人怎么不心生怨气？ 若神明一直高坐神坛倒还好，偏偏她却从神坛跌了下来，光芒黯淡，自然免不了被人嘲讽挖苦。 当然，乾坤宗的大部分弟子是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的，那一行人故意在来来往往的伙舍这么做，无非是被人授意而已。 含着薄雾的眼睛只稍稍偏了偏，姜璃浅就看见了左侧方，坐在假山石上，一只腿翘起，一只腿还在晃荡的曹显。 曹显冲着她恶劣一笑，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要她低三下四地去求他，放过她。 十年后的曹显已经变得很不一样，脸上的五官长开，已经不显得贼眉鼠眼，反而看上去风流倜傥，矮矮的身材也高挑起来，现在的他往人群里一站，就能引来好多女修的关注。 只是和从前一样，从头到脚一片金光闪闪，好似怕别人不知道他很有钱，非常有钱。 当然，他这么有底气地找她的麻烦，最主要的一点——他现在已经是筑基中期的修为，且隐隐有突破到筑基后期的预兆。 他很自信，以他的修炼速度，姜璃浅已经完全追不上他了，强者为尊，她就算是阵峰亲传，也得吃下这个哑巴亏。 “师姐，要我去教训他吗？”一道清清润润，又带着乖巧的声音突然插入两人无声的对峙。 曹显皱眉，明显不爽。 姜璃浅收回目光，对着许宥安摇了摇头:“不必理会他。” 跳梁小丑而已。 许宥安抿了抿唇，有些不愿意轻易放过这群人，可当姜璃浅的目光看向他时，他却很听话地“嗯”了一声。 这时，他们点的菜正好端上来，他上前一步，在姜璃浅要端托盘前，先一步拿到了手中。 两人看也不看冷嘲热讽的几人，朝着空位走了过去。 “老大，那娘皮软硬不吃，咱……咱还要过去吗？要是引来戒训堂的人，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曹显被姜璃浅无视的样子气得表情扭曲。 又是这副目中无人，清高看不起人的样子！ 她不过一个卡在筑基初期九年的废物，居然还敢这样对他！ 好，很好，等着瞧吧，姜璃浅，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都给小爷滚！” 乌泱泱的一群人，立马散了个干净。 曹显阴狠地朝姜璃浅的方向看了一眼，跳下假山石，转身就走，谁知才走了两步，不知怎么的，居然一头撞在了假山石上，疼得他倒抽一口气。 坐在姜璃浅对面的许宥安不动声色垂下眸，从桌下抬起骨节分明的手，给师姐夹了一块她喜欢吃的糖醋灵猪骨。 准确的说，这一桌的菜，全都是姜璃浅爱吃的。 不过姜璃浅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而是同许宥安说了一件事。 “师姐要下山历练？”许宥安给她夹菜的手一顿，目露惊讶。 姜璃浅点头。 早在九年前，她就想好了，等沈青青他们入宗门，她就离开，远远避开他们。 既然她是炮灰配角，那她就不参与主角们的剧情了，日后他们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与她无关。 这九年，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她早就制定好了一份历练的路线图，并做好了相关的调查，用沈青青的话来说，就是“旅游攻略”。 虽然她已经活过一世，可修真界大大小小的风景，她还真没去看过，或者去过，但都带着任务，所以从未留意。 现在她有这个时间，也有这个心情，她也按照约定，亲自去接小师弟出关了，一个月后乾坤宗收徒大会开始，她也正好下山去游历。 总之，她主意已定。 许宥安动了动唇，眼神诚挚地望向她:“我也要去，我要跟着师姐。” 不知道为什么，姜璃浅居然料到他会这么说，立马就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行。” 许宥安眼里含着受伤，不安地低下了头。 “师姐……是不是嫌弃我太累赘了，所以不想我跟着？” 姜璃浅没想到他会这么想，赶紧摆手否认:“不是，当然不是。” 顿了顿，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小师弟，在阵法上，你很有天赋的，说不定你将来的成就能超过师尊！而且你才闭关结束，跟在师尊身边，既能熟悉宗门，也能学到更多，你跟我是不一样的。” 她不想因为自己，反而浪费了他的天赋，这对于一个修士来说，很可能就丧失了成仙的机会。 “可是……”许宥安欲言又止，但面对师姐，他总说不了拒绝的话。 最终，他只能低头，轻轻应了一声。 姜璃浅知道小师弟既然答应了她，就不会食言，她叹息一声，习惯性地想要伸手摸摸他的头，然而手伸到一半，她才想起，这是她前世安慰那几人的做法，现如今反倒尴尬，赶忙又缩回了手，只往他碗里夹了几筷子菜。 第220章 抓壮丁 在在清叶斋里被折磨了一个月后，乾坤宗又迎来了十年一次的收徒大会，无数的修仙弟子前来拜师，宗门入口一下变得拥挤不堪。 姜璃浅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小包袱，放进乾坤袋里，便打算同师兄师姐，还有小师弟告别。师尊那儿，她已经禀报过了，用的理由是，外出做任务。 为了做戏更真，她也真的跑去外事堂，一连接了好几个外出，但不规定期限的任务，搞得外事堂弟子齐齐瞪大眼睛看着她，纷纷怀疑她是不是吃错丹药了。 然而她刚刚踏出自己的小院子，迎面就碰上一个不速之客。 “纪师兄？来此贵干？” 收徒大会马上要开始了，现在应该是戒训堂最忙的时候啊，他怎么来了？ 纪淮澈扬眉一笑:“姜师妹，你现在有要紧事要忙吗？” 姜璃浅不明所以，眨了眨眼。 然后她就被塞了一块小木牌，扔到了叩心梯的入口处。 旁边还有同样被抓壮丁的宋子茗，正朗声吆喝着:“来一来，看一看啊，乾坤宗十年一次收徒大会正式开始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路就在脚下，仙就在前方，从叩心梯上去，离成仙也不远啦，大家都来看一看，瞧一瞧啊！” “……” 姜璃浅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位有“仙韵之风”称号的同门，丢脸地直想远离此地，当做和他完全不相熟。 她方才为什么就没有严辞拒绝纪淮澈的请求？什么戒训堂人手不够，需要人帮忙，都是借口，定然是无人愿意豁出脸面和宋子茗站在一块儿。 “璃浅，别愣着呀，快跟着我一起喊，不然怎么招新弟子上门？”宋子茗压根没看出姜璃浅的“嫌弃”，好心地提醒她要干嘛。 姜璃浅忍了又忍，这才忍住没调头就走。 “我们宗门还需要这样拉嗓子大喊，才能招到新弟子？” 乾坤宗向来是修真界趋之若鹜的地方，哪里需要这样？ 简直，简直…… 哪知宋子茗却深深叹了口气，道:“璃浅，你就是在阵峰待的时间长了，不了解外面的事，现如今时代不同啦，竞争激烈，好人才紧俏着呢，人家大大小小的宗门全部把摊位摆在咱们宗门口，都打着乾坤宗的名号在门口抢人呢，咱们要是不吆喝着点儿，人才都要被抢光啦！” “……”姜璃浅还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既然有人打着乾坤宗的名义招摇撞骗，为什么宗门不派人直接驱赶？” 宋子茗用一副“果然一心只顾修好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表情看向姜璃浅，再次“啧啧”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多宗门，咱们要是赶人，岂不是把修真界一半的人都得罪光了？况且阎王好请，小鬼难缠，赶走一波，还有一波，哪里赶得完？再说了……” 宋子茗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你以为被抓壮丁的就咱两个？各个峰头的亲传弟子都被‘请’去帮忙啦，戒训堂哪里抽得出人手？” “就说和你关系最好的水莲儿和秦北尧吧，他俩一个正在叩心梯上看人爬石阶，一个在大门口扫落叶呢！” “……” 不至于吧。 “你是不是今天还没看到你的小师弟？” 姜璃浅眼皮狠狠跳了跳。 宋子茗摸着鼻子，“嘿嘿”一笑:“他正在拿着抹布，擦大门口的石头呢，戒训堂的长老说了，务必不能损了宗门的颜面，必须面面俱到。” 姜璃浅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就九年未出宗门，现在收个徒弟都这么卷了吗？ 宋子茗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忍辱负重，大义凛然的样子:“喊吧，好道友，为了宗门！” “……” 姜璃浅当然不会做那种“丢人”的事，她也喊不出口。 她从乾坤镯里拿出师尊给她的《阵法大全必背目录》，从上到下找了找，终于找到了她要的阵法。随后她拿出阵法所需要的东西，在入口处的地面上摆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宋子茗好奇地跟过来看。 姜璃浅头也没抬，手里多了一把精致小巧，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刻灵刀。 “刻阵法。” 宋子茗挑挑眉，也没问刻阵法干什么，就站在旁边看着。 姜璃浅对灵力运用的熟练度远超旁人，连师尊看了都一个劲儿地直夸。 她分出一丝自己的神识进入刻灵刀中，准确调动进入刻灵刀的灵力，在地上慢慢画出法阵的图案。 然后她双手结印，对着宋子茗道:“把你刚刚寒的话再重复一遍。” 宋子茗也没问为什么要这么做，清了清嗓子，开始激情饱满地吆喝:“来一来，看一看啊，乾坤宗十年一次收徒大会正式开始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路就在脚下，仙就在前方，从叩心梯上去，离成仙也不远啦，大家都来看一看，瞧一瞧啊！” 一道紫光打入地面的阵法，黯淡无光的阵图渐渐亮起光芒，只是过了一两秒，宋子茗吆喝的声音就从地面的阵法上传了出来，一遍遍重复着，字字清晰。 “来一来，看一看啊……” “来一来，看一看啊……” …… 宋子茗觉得这个阵法有趣极了，也想要学，姜璃浅直接把《阵法大全必背目录》递到他手上，让他对着里面的阵图练。 厚厚一本阵法大全，差点没把宋子茗的手腕压折了。 他面露古怪地瞟了一眼她细细瘦瘦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精壮有力的手臂…… 一定是他想多了，对吧” “怎么了？”正在乾坤袋里翻找另一把刻灵刀给他的姜璃浅察觉到投过来的目光，不由奇怪地看向他。 宋子茗立马摆手摇头，表示没事。 姜璃浅不疑有他，把备用的刻灵刀递给他。 “开始吧。” 反正有阵法在重复吆喝，他俩闲着也是没事，宋子茗立刻就着手开始学着画，只是他这一画，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堪堪画出个勉强能看的。 姜璃浅皱紧眉，有点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重声阵只是入门阵法而已，她对着画就能画好，宋子茗怎么就要画这么长时间？还总是画错？ 第221章 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严肃想了半天，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此子在阵法上，毫无天赋。 “你是不是在嫌弃我？”宋子茗突然抬头，看向她。 姜璃浅偏开头，坚定摇头:“没有。” 宋子茗双眼微眯，直直盯着她看，末了轻哼一声，低头继续捣鼓重声阵法。 姜璃浅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心虚，错开视线，找了棵大树坐了上去。 反正是看门，引导前来拜师的弟子从叩心梯上的，有重声阵在，她乐得清闲。 干脆一手放在脑后，一手摘了片叶子挡住眼睛，躺在树杈间闭目养神起来。 宋子茗忙着画阵法，也不管她。 来来往往的人都无不好奇地看着这一对奇怪的组合，也得亏姜璃浅在树上，有浓密的树叶挡着，别人看不清她的脸，倒也不至于太丢人。 至于宋子茗……反正他也不在乎脸面不脸面的。 就这么过了好久，有不少前来拜师的人都陆陆续续上了叩心梯，天色也由晨曦来到阳光最灼热的正午。 姜璃浅正凝神感受着空气里的微风从指尖吹过的触感，思考着其中的玄妙，叩心梯口却突然传来一阵争吵。 她微微蹙眉，觉得宋子茗应该会解决，便没有动。 但没一会儿，那里居然传来了抽抽泣泣的哭声，而这抽泣的哭声听来很耳熟。 或者说，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的主人。 手中覆眼的叶片随着微风打着旋儿轻轻落入尘埃，仰躺在树上的少女面无表情地一跃而下，白色的留影恍如天边暮雪。 “这是怎么了？”声音很淡。 可这对正焦头烂额的宋子茗来说，简直是天籁。 他立马面露欣喜，快步过去，把她拉过来，指着瘫坐在地上，一抽一抽哭泣的人说:“这个小姑娘和人发生了口角，正哭着不肯起来呢，我……我也不好对她怎么样，你们都是女孩子，你来跟她说，让她别哭了，有什么事好好说。” 要哭也别在他看门的地方啊！ 这不会是砸他的招牌嘛？ 姜璃浅的视线在哭声哀哀的人儿身上快速扫过，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讽笑。 同样的戏码，她还真是屡试不爽。 她没再看地上哭的可怜人，径自绕过她，来到正被一群“正义”之士围着不让走的女孩儿面前。 “怎么回事？”声音虽然依旧很淡，但能让人听得出其中的关切。 尚气恼不已，差点就要动手的青沐听到问声，回过头，没好气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姜璃浅和宋子茗明晃晃的乾坤宗弟子服在那儿，还能看不出他们是谁吗？ 想要拜入乾坤宗的人一听这少女的如此不客气的话，姜璃浅还没怎么，他们直接就炸了。 “我说，你是谁啊，乾坤宗门前如此放肆？” “就是，人家仙子好心问话，你居然就这么个态度，干嘛，你了不起呗？” “撞了人也不道歉，把人家小姑娘都弄哭了，居然还想着直接走人，连句道歉都没有，还真是好生脸皮厚！” 青沐阴沉着脸，手指“咔咔”握成拳头，几乎下一刻就要揍到那些嘲笑她的人的脸上。 松雪冷香忽地袭来，不轻不重按在了她要出拳的手上。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嫌恶地甩开对方的手。 “滚开！” 只是她这一甩，竟没能甩掉对方按住她的手腕的手。 她诧异抬眸，就撞进一双山雾蒙蒙的眸子里。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春风携落雪的声音。 “我叫姜璃浅，是乾坤宗阵峰的弟子，这里属于我宗管辖，不知你们二人发生何事，请姑娘细细说来，我等自会主持公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十分冷静从容，还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宽慰。 一下抚平了她逐渐烦躁的心绪。 青沐不禁对眼前的少女多了一分审视。 她踌躇了一下，看着围住她的人群，到底张开口说了事情的始末。 “听闻乾坤宗十年一次的收徒大会于今日开始，我和家中长辈来此观摩盛事，这里人多，我不慎与长辈走散，正想寻人问个路，哪知这位姑娘迎面就往我身上撞，纠缠不休，非说我撞了她，要我赔礼道歉——非我之过，我自然不肯。” “原来是这样么？”姜璃浅收回手，转身走到还在哭泣的姑娘面前，“姑娘，哭可解决不了问题，那位姑娘说并没有撞你，你可有证据证明，她撞了你？” 还在一个劲儿扮可怜的沈青青抽噎了两声，泪眼朦胧地朝姜璃浅看了过去:“仙子姐姐，我……我不怪她了，让那位姐姐走吧，我没事的……” 她的眼圈通红，一边说，小珍珠一边从她的眼眸里往下掉，看上去柔弱又可怜，让人忍不住心软。 这下征讨青沐的人就更多了，你一言，我一语，全都在逼着她跟沈青青道歉，没人相信她说的话。 青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沈青青状似不经意地瞄了她一眼，嘴角的笑容差点就要压不住。 动手吧，她就是要逼对方动手，这样等对方的长辈一来，她就有理由狮子大开口了，还能赚一波好感度。 就在她心里偷乐的时候，上辈子她最讨厌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但与她料想的，会无条件偏向她不同，反而言语里带了一丝冷意。 “你的意思是，不是你撞了她，而是她了撞了你，却不肯承认？” 沈青青哭泣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可怜了，泪眼婆娑地拽住了姜璃浅的裙角:“仙子姐姐，我真的没关系的，是我命不好，从小就没有爹娘疼爱，好不容易有机会来拜师，结果……呜呜呜……我没关系的，我真的没关系，我不敢得罪人的……” 一字字，一句句，都在指向青沐仗势欺人，欺负她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女子，就是不肯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姜璃浅眼底的冷意溢出，轻轻嗤笑了一声。 前世她为什么没能看出她拙劣的演技呢？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当她的垫脚石，为她出生入死，最后还要惨死在她的算计下？ 第222章 你明明知道，她在撒谎 这就是她全心全意对待过的好师妹！ 姜璃浅，姜璃浅，你真是够蠢的。 “那你就是没有证据证明，是她撞了你了？”姜璃浅直接转头对青沐道，“既然如此，姑娘，你可以走了。” 沈青青一愣，没想到从来都站在她这一边的大师姐，这一次居然就把“欺负”她的人放跑了。 这怎么可以？ 脑中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注意，注意，目标人物即将离开，她能给宿主一大笔财富，也是宿主入宗门后打好关系的第一步。】 沈青青心里一急，也不管大师姐为什么和她认识里的不同，立马转移目标，声音哽咽，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可怜兮兮地望向宋子茗的方向，身体一颤一颤的，委屈至极。 就好像天地之间无一人能为她申冤。 眼瞅着她就要因为“委屈”，哭得不能自已，即将“不小心”摔进宋子茗的怀里，姜璃浅直接出手，一颗石子狠狠打在她的膝盖上。 只听一声凄厉的“啊”，接着就是重物砸地的声音。 这下沈青青整个人是真的狼狈地摔在了地上，手和脚都被蹭破了皮，头发上也沾了灰。 娇弱小白花成了脏兮兮的小乞丐。 宋子茗心有余悸地快步躲到了姜璃浅的身后，一点也不敢冒头。 他的三清爷！他刚刚是不是差点贞节不保？ 摔在地上的沈青青懵了好一会儿，立马啪嗒啪嗒掉眼泪，控诉地看向姜璃浅，紧紧缩起自己的身体:“仙子姐姐，你为什么要打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能恃强凌弱？” 周围的人瞬间同情起本来就已经很可怜的沈青青，原本怒骂青沐的人又转头对姜璃浅指指点点起来。 但因为对方是乾坤宗的弟子，他们又不敢骂得太难听。 姜璃浅面无表情，完全不管外界的揣测和辱骂，再次问了一遍:“你有证据证明她，撞了你吗？” 沈青青哭哭啼啼，惨淡落泪:“仙子姐姐，我就是……就是一个普通人，哪里来得什么证据，再说……刚才的事发生的那么快，我去……我去哪里找证据……” “那你的意思，就是她真的撞了你？” 沈青青一噎。 她故意说的模棱两可，就是为了进可攻，退可守，系统说了，眼前这个叫青沐的，是生绡楼的大小姐，这次带她来的长辈是她的叔叔，最是温和和善，不喜与人计较的，就算她讹了他们一大笔灵石，日后她的叔叔查出来，也不会来找她的麻烦，只会一笑置之。 而且她也没有直接说是青沐撞了她，以后再照面，也能理直气壮。 没想到姜璃浅居然摆她一道！ 可恨，这个人还是那么让她厌恶！ 姜璃浅不知道沈青青打的算盘是什么，但既然被她碰上了，她就不会让她再平白无故去陷害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她没再给沈青青辩解的机会，手一抬，安放在树上的一颗留影珠就到了她的手中。 “这个广场上，乾坤宗共安放留影珠一百二十八颗，有什么争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既然你说她撞了你，那我们就看看留影珠上是不是如你所言。” 沈青青眼里迅速闪过一抹慌乱，震惊不已地看着她手中的留影珠。 姜璃浅全程没看她一眼，施法就要将留影珠的影像投掷半空中。 谁知这时沈青青居然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留影珠，用力摔在地上，悲愤地喊了一句:“够了，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小心撞到了那位姐姐，我认错，我认错，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她捂住眼睛，哭着跑进了叩心梯的入口。 背影决绝，带着被人羞辱后的破碎。 “……” 宋子茗看看姜璃浅，又看看她离开的背影，又看向了姜璃浅。 眼神问她——她是脑子不好吗？要不要配丹药吃？ 姜璃浅回了他一个眼神——你能治？ 宋子茗身子一抖，立马摆手，去驱赶围观的人群了。 姜璃浅转身，想继续回树上闭目养神，余光一扫，竟然看到青沐还没走，反而像是在等着她似的。 她觉得疑惑，走了过去。 “等你家长辈来？” 青沐没有马上答话，反而上下打量了她一通。 姜璃浅反正也没事做，随她看。 突然，她道:“这里根本就没有安放什么留影珠，对吗？” 姜璃浅挑眉。 “那颗留影珠，是你趁人不注意，刚刚放上去的。”她笃定，“你在诈她。” 姜璃浅这下有点好奇这个姑娘是谁了。 青沐似乎看出了她想问的话，直接说:“我叫青沐，是生绡楼楼主的女儿，跟我来的，是我的二叔。” 姜璃浅略感惊讶。 生绡楼是当今天下最最有名的销金窟，当然，并不是那个意思的销金窟，而是，里面网罗了修真界大大小小的奇闻八卦，各种消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没有的。 他们其中一个买卖，就是卖情报。 只要你付得起灵石，他们就能给你想要的。 闻名修真界的《修真时志》就是由他们楼中的能人异士撰写，月月不重样，很受修士的追捧，便宜又好卖，几乎人人都会买上一份看看最近修真界发生的大事。 他们另一个生意跟这个“俗差”却完全相反，是很高雅的意趣，琴棋书画，笔墨纸砚，最一等的茶，最上品的灵香，全部出自生绡楼。 她着实没想到自己出手帮的人，居然会是这么有钱的主，难怪沈青青要打她的主意。 “要我陪你等吗？”她没再说沈青青的事，而是换了个话题。 青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面露不屑:“你觉得我是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 姜璃浅摇头:“这里是我们乾坤宗负责，保证每个人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 “不需要。”她扭头就走，但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回头上下扫了姜璃浅一眼，声音冷漠又讥讽，“姜璃浅，如果我是你，方才我不会只打她的膝盖，而是她的脑袋。” “你明明知道，她在撒谎。” 姜璃浅攥紧手心，狠狠怔在了原地。 第223章 禤翎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禤翎大口大口喘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冰冷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冰得他难受莫名。 外面传来侍者的敲门声:“小少爷，小少爷，您没事吧？” 禤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稚嫩的脸上满是噩梦以后的疲惫。 深深吸进一口凉气，他从床上爬下，将门打开。 外门等候的侍者鱼贯而入，洗漱用的脸盆、布巾，早膳吃的糕点、灵粥，还有他要穿的衣服，戴的玉佩……林林总总的下人排了一个长队。 禤翎按照规矩，张开手臂，等着下人伺候他穿衣梳洗，把早膳在桌上摆好，他的脑海里却还都是方才噩梦里的场景。 这个噩梦，他一做就是十年。 反反复复，折磨得他无法安眠。 每次在梦里，他都能看见一个身姿清绝，面容模糊的少女。 她站在雨里，浑身的血顺着雨水落下，落在他的眼睛里，刺疼又迷茫。 周围的声音很静，但是有很多人。 很多人都在看着雨中的少女。 明明她已经虚弱到连手里的剑都拿不住，明明她身上的血几乎就要流干，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所有人都忌惮她。 忌惮这个已经跌进泥潭的神明。 很多次，很多次很多次，他都想穿过人群跑向她，想要问一问她的名字，想要问她是谁。 她和他，认识吗？ 他最最想问的是，为什么她看向他的眼里全是恨。 滔天的恨意和凄苦的绝望层层叠叠笼罩在她的身上，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网，同天上暴虐的雨一起，隔绝了她，也隔绝了所有人。 她的眼里有泪。 有血。 有深深的决绝。 他突然就很慌，急切地想要做什么，可最后——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他的眼前自绝生息，灰飞烟灭。 她的剑断了。 她也断了。 从此他的梦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还有那一场，好似永远也下不完的倾盆大雨。 “小少爷，家主和夫人都在祠堂等着，让您用过早膳就去寻他们。”侍者扣完他身上最后一颗扣子，垂首轻声说。 禤翎把思绪从梦境里抽出，点了点头。 拿起筷子，侍者依次将膳食放进他碗边的小碟中，他快速咀嚼着，全部吃完后，由着侍者给他擦净双手和嘴巴，起身往外走。 侍者在前方带路。 转过一道又一道空寂的长廊，举目望去，每个人都低着头，匆匆而过，匆匆而来，无人多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响声。 恍惚中，就好像这个家里只有他这么一个活人。 禤翎颤了颤眼睫，抬步走进祠堂。 依着礼节给爹娘行礼后，他上前一步，掀衣跪在了家族牌位前，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父亲，母亲。” 家主端起上好的灵茶，抿了一口，随后放下。 “乾坤宗今年收徒，你收拾收拾，去拜师吧。” 禤翎低头应了一声:“是，父亲。” 家主声音略带命令地补了一句:“我禤家只要做好的，翎儿，你懂为父的意思吗？” 禤翎垂眸，只是迟疑了一瞬，冒着热爱的茶水就摔在了他的脚边。 茶渍溅在他的衣角，冰蚕丝制成的上好衣料瞬间被毁。 他不敢再沉默，俯身拜下:“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负父亲期望，一定拜入清止仙尊门下，勤勉克己，延续家族荣光。” 家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地上的人，摆了摆手，立马就有仆从进来，把地上摔碎的茶盏收拾干净。 “起来吧。” 禤翎沉默着，从地上站起，袖袍却没有注意到，不小心带落了放在矮几上的香烛。 他脸色一变，立马去接，可还是迟了。 家主的声音响起，没有怒气，却冰冷无比:“把教养嬷嬷拖下去，杖责三十。” 禤翎死死攥住袖子里的手，才强忍住没有去求情。 他如果为一个下人开口，那教养他的嬷嬷只会变成一具尸体。 这时，一旁的夫人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禤翎心中抗拒，却不得不走到她面前，被她生疏又冷淡地抱进怀里，轻轻抚着头顶嘱咐:“翎儿，家族里，你一直都做得最好，母亲以你为荣，入了乾坤宗后，切记不可懒怠玩乐，让母亲失望，知道吗？” 禤翎面无表情地应声:“是，母亲。” 闻言，夫人松开了他，像是一尊庙里的菩萨，无悲无喜地站起身，朝着家主微微颔首，便离开了祠堂。 家主的目光追随着夫人，眼里有痛色一闪而过，却终究变得寡淡而冷漠。 禤翎知道父亲已经没有话想对他说了，他识趣地开口告退。 家主摆手，未再多言一句。 禤翎退出祠堂，湛蓝的天空下，一片压抑寂寥。 才往自己的院子走了两步，就有侍者禀报:“小少爷，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迈出去的脚一顿，他怔然。 原来父亲让他走，是让他马上走，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心中木然，他却不敢表现在脸上，一言不发地跟着侍者离开这座巨大的宅院。 禤家是修真界的一流世家，准备的车驾很豪华，仙鹤拉着云车稳稳向前驶去，眨眼便没入云海之中。 禤翎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脑中已经把乾坤宗各峰峰主，以及掌门清止仙尊的重要事迹，性格作风，喜好偏爱全部来来回回记了个遍。 他沉默地坐着，对即将到来的拜师和入宗考验半点兴致也无，那双好看的凤眼如同凋零开败的桃花，泛不出一丝光彩。 红衣如莲，衬得瓷白的小少年像是光影下的一幅画，很漂亮。 但画只是画，并不真实。 过了三日，云车在乾坤宗门外落地，侍者打开厢房大门，铺好柔软的毯子，请他下车。 禤翎从车里走出来。 他的出场，一下便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 “小少爷，需要属下为您开道吗？”侍者在一旁低声询问。 禤翎冷淡着一双妖冶的眸子，径自从众人的目光中走过。 “不必。” 侍者领命，只在身后跟着。 禤翎心里厌烦，却不得不忍着。 他的视线快速定格在不远处的叩心梯入口，刚要加快脚步，散开的目光却陡然一凝，随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第224章 师妹，劳烦你了 天光日影，长风沐春，树下的少女，明眸善睐，杏眼远黛，清雅绝尘的身姿恍如月下霜雪，一身白裙随着清风飘扬，一声声“玲玲”的铃音宛如梵音入凡尘，震颤着灵魂深处。 她就站在绿荫之下，散落在肩头的墨发掩映着白雪的肌肤，袖口金丝缠绕的花纹又给她染上了一分高不可攀的气质。 明明隔着茫茫人海，隔着喧嚣鼎沸，禤翎就是觉得，那个人是她——是他夜夜梦中会梦到的心结。 她居然真的存在。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迫不及待往她的方向追了两步，又猛地停下。 少女身边已经站了其他人。 那人星眸剑眉，翩翩如玉，精雕玉琢的侧脸像是上天最好的成品。 他和少女站在一起，无形中竟然自然而然隔绝了其他所有的人。 就好似他们天然就该一起，密不可分。 “师姐，你在看什么？” 姜璃浅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摇头道:“没有，只是看看有没有人闹事而已。” 许宥安轻轻“嗯”了一声，脚下却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远处一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还没问你呢，”姜璃浅疑惑地瞅了瞅他，“不是说你在宗门口擦石头吗，怎么来这里了？” 许宥安微仰头，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随后并不在意地点了一下头:“是被拉去擦石头了，不过现在已经擦完了，我就来找师姐，想帮帮师姐的忙。” 已经擦完了？ 这么快？ 姜璃浅露出狐疑的神色。 许宥安只当看不到，神色镇定至极。 也罢。 姜璃浅在心里轻轻笑了一下。 反正是被强拉来干活的，又不发灵石，糊弄糊弄也就算了，反正小师弟年纪还小呢，心性不定也是常理。 不是什么大事。 “我这里也没什么……” “哎哎哎，谁说没忙可帮的？我可巡逻了半天了，好不容易来个人分担，你可别赶走了！”发生沈青青和青沐口角的事，为了避免再有类似的情况，宋子茗不得不用点心，掏出灵剑四处巡逻。 这么大块地界儿，他的腿都站得哆嗦了，冷不丁有个喜欢干活儿的“傻子”来，他哪有放过的道理？ 现在正是展示同门友谊的时候，是个狗，他都不会放过。 “兄弟，跟哥走，哥带你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说完，也不管他本人同不同意，同样也不管人家的师姐应不应，把人往灵剑上一拉，就“咻”地一声升空，半点反悔的机会也不给。 姜璃浅从来没发现宋子茗居然是这样的人，那他在丹峰时，那副玉树临风，慈悲怜悯的样子都是装的？ 正琢磨着呢，忙得跟个陀螺的纪淮澈不知道又从哪里钻出来的，看到姜璃浅站在叩心梯前，开口就问:“师妹现在可有着急的事忙？” 姜璃浅指了指身后的叩心梯。 意思很明显，她有差事了。 哪知纪淮澈却双眼放光，拉着她就用缩地成寸符离开了原地，只留下一句话消散在风中。 “没事儿，这儿有宋师弟一个人就够了，要相信他的能力。” 某宋大拍胸脯，幸亏及时抓了一个和他一起干苦力的，不然他得累死在今天，同时暗骂戒训堂拿根鸡毛当令箭，不把同门当人，早晚有一天落在他手上，他不给对方试上七八种药，他就不是丹峰一霸！ 然而被他拉着干活的许宥安却心不在焉的，眼睛紧紧盯着师姐离开的方向，恨不得也跟着过去，脑袋全都在盘算着怎么甩了宋子茗这个大麻烦。 —— 纪淮澈也是真的分身乏术，不然他也不会总逮着一个人薅羊毛。 他把姜璃浅往收徒的广场上一推，指了指测灵石的方向:“宗门需要师妹做贡献的时候到了，看到那个空位了吗？它正在向师妹你招手呢。” “……”姜璃浅知道戒训堂的人手不够用，可是为爬上叩心梯的弟子测灵根，不是杂役峰的活儿吗？ 纪淮澈叹气:“杂役峰的弟子早安排了别的事，师妹，劳烦你了。”说完，他踩上飞剑，瞬间没了影子。 姜璃浅张了张嘴巴，最后只能认命地坐到测灵石的地方。 算了算了，都是同门，都是同门…… 心中这么默念，一旁同样被抓来顶上的弟子好心劝慰她:“没事儿，这个活儿轻松着呢，一会儿测出灵根的，登记造册就是，没测出灵根的，就遗憾地说——天行大道三千，道友不必伤心，自有道友成全之路，且行且看，期待道友登顶之日，很简单的。” 姜璃浅扯了扯嘴角，向她道了谢。 约莫日落时分时，叩心梯终于断断续续迎来了人。 第一个出现的居然是她在叩心梯口看见的禤翎。 不过想想也对，禤翎的资质很好，能成为第一也不奇怪。 而紧跟着他后面的…… 姜璃浅眯了眯眼，眸色冷了下去。 是沈青青啊。 她倒是比前世爬得要快呢。 她是不是应该说一句，不愧是“女主”？ 接连看到了两个不想看见的人，姜璃浅干脆不再看向叩心梯的方向，转头去上位找师尊的影子。 师尊感受到她的目光，冲她“顽皮”地眨了眨眼，还抖了抖自己精心打理的胡子。 姜璃浅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谁知下一瞬，一道冷冰冰的视线就落在了她的头顶。 她的笑容一僵，抿住唇，不自觉端身坐好。 可旋即又觉得愤怒，想要起身离开。 然而这个时候，所有登上叩心梯的人已经往他们这边来测灵根了。 姜璃浅做不到临时撂挑子，只能顶着那道目光开始给人测灵根。 “水木火三灵根，水灵根下品，木灵根上品，火灵根下品。” “金木水火四灵根，金灵根下品，木灵根下品，水灵根下品，火灵根中品。” “水木双两根，水灵根废品，木灵根废品。天行大道三千，道友不必伤心，自有道友成全之路，且行且看，期待道友登顶之日。” 有人欢笑，有人哭泣，修行成仙的第一步，在灵根之上就已经残忍地绝了很多人的希冀。 第225章 那她就先把她变成一个笑话! “下一个。” “单火灵根，极品。” 落册的笔尖一顿，姜璃浅攥紧了笔杆，久久没有再落下一笔。 “师姐，是有什么问题吗？”带着少年稚嫩的嗓音在风中响起。 姜璃浅猛地回神，一笔落，污墨生。 她垂眸，一眼未看面前的少年。 声音冷淡:“我不是你的师姐。” “你可以走了。” 禤翎是看到梦中少女在这儿测灵根，这才排了这个队伍，他本想借着测灵根的空档问问她的名字，哪里知道对方竟然对他如此不假颜色。 甚至，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敌意。 想起梦中少女满是恨意和绝望的眼，他心中一涩，突然就一句话说不出，默默退出了队伍。 侍者听到小少爷是极品火灵根，立马上前报喜，还有好多世家子弟，听到禤家小少爷的资质这么好，立马全都围过来，有了结交的意思。 可禤翎却觉得这些声音很吵，很烦躁，像是一道道枷锁，沉重地他无法抬头呼吸。 但他也只能假装得体地微笑，一一应付。 “你们回去吧。” 侍者不敢回答，支支吾吾:“家主说……说了，要等小少爷拜了师尊以后……” “我会让父亲满意的。” 侍者的头更低了:“小少爷，请您不要为难属下等……” 禤翎死死攥住自己的手，下意识看向了正给他人测灵根的少女身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做。 就好像……就好像是灵魂的本能。 潜意识的深处，一直有这么一个人，从来无怨尤地站在他的面前，为他挡住令他窒息的一幕幕。 她的身形纤瘦，背影却如高山矗立，给人无边的安心。 可是。 那个人甚至都未抬头看他一眼。 心中的酸涩一层一层蔓延上来，禤翎就连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都不明白。 姜璃浅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被莫名其妙抓壮丁不说，还无缝衔接干了两份活，这也就算了，安安静静测个灵根，居然还能接二连三碰到厌恶到极点的人。 呵，还真是有意思。 “所以，仙子姐姐，你不会是故意弄坏测灵石，不想让我进宗门吧？”沈青青手往测灵石上一放，居高临下看着她，只说了一句话，眼睛里就已经含着两汪楚楚可怜的泪水，看得人毫不怜惜。 如果，她针对的，不是她。 或许是叩心梯口她不曾对她好颜色，所以她想以此诋毁她的名声，予以还击？ 不只是身后排队测灵根的人，就连两侧的同门都朝她看了过来，有好奇，有担忧，有幸灾乐祸，有作壁上观。 这样的目光，她已经熟悉到闭上眼睛都能知晓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 沈青青面前的测灵石确实没有动静，她把手放上去半天，就如石沉大海一般。 寻常这样的情况，自然就表示她没有灵根，很遗憾不能拜入乾坤宗，可沈青青不一样。 她是女主，她的灵根有多好，没有人比她这个前世的大师姐，被她狠狠踩在脚下的女配还要清楚。 测灵石之所以不亮，是因为她的灵根很特殊，与常人不同，一般的测灵石并不能测出她的灵根。 就跟许子笙的空灵根一样。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以为没灵根的心虚，反而是知道自己是什么灵根的笃定。 可，前世她的好脾气，她以为今生她还会对她客气吗？ 想踩她的面子？ 那她就先把她变成一个笑话！ 不是说她故意使手段不让她进宗门么？那就让她看看，不让她进宗门的手段该怎么使。 迎着她可怜兮兮，又倔强不屈的小白花眼神，她站起身，当着她的面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测灵石上。 下一瞬，紫色灵光冲天而起，紧接着测灵石就在她的面前爆裂开来。 沈青青没料到眼前的情况，吓得惊叫一声，急急往后退，下意识顺手抓了后面的人挡在了她的前面。 那人的脸色直接黑成锅底，腰间的剑就要拔出来抵挡。 然姜璃浅只是轻轻一抬手，飞溅而出的测灵石碎片就全被挡在了一道结界之外。 她看向躲在别人身后，脸色发白的她，声音清冷疏离:“这位道友，如此，你可还怀疑测灵石有假？” 沈青青憋红了脸，不肯服输，继续纠缠道:“测灵石都被你故意炸毁了，你还说没猫腻？没猫腻，你干嘛急着毁尸灭迹？” 姜璃浅没说话，眼神轻蔑地扫过她的脸。 无声吐了两个字——蠢货。 沈青青直接被这样明晃晃的鄙视激怒了，口不择言道:“我看你就是嫉妒我的资质，有意为难我！乾坤宗是仙门魁首，居然也会有你这样心胸狭隘的弟子，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下不用姜璃浅开口，旁边的同门都看不过眼了。若只是两人争端，他们也不好随便插手，免得叫别人觉得他们乾坤宗人护短，帮亲不帮理。 但现在对方既然上升到宗门的高度，他们就不能坐视不管，宗门的荣誉岂是她这个连灵根都测不出的人可以诋毁的？ “我说你个女娃娃，胡说八道什么，姜师妹天资卓绝，乃世所罕见的极品变异雷灵根，别说一颗测灵石了，就算再来一百颗，在她手底下也得爆！自己不知道，别两嘴皮一碰，随便污蔑别人好吗？” “就是啊，本来还觉得蛮可怜，蛮让人心疼的一个小姑娘，没想到说出来的话这么恶毒，明明什么灵根都测不出，还这么趾高气扬地污蔑姜师妹，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还说什么璃浅嫉妒你的资质，她需要嫉妒你吗？人家可是极品的变异雷灵根，你怕是给璃浅提鞋都不配！” “我们乾坤宗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诋毁呢，你既然对我们宗门有这么大的怨念，不如尽早下山，另投宗门好了，咱这儿庙小，可装不下你这座大佛！” …… 一字字，一句句，半点脸面也没有给沈青青留，重生前还被山门众人众星捧月的她，一朝回到熟悉的宗门，却被众人一言我一语讥讽，心里上的落差让她差点接受不了。 第226章 师姐，我来帮你吧 好在有系统的及时提醒，她才拉回了点理智。 她见众人都对她露出不喜，忙垂下头，装出弱小无辜的模样，哽咽着连连对姜璃浅说对不起。 “仙子姐姐，我是从吃人的地方逃出来的，从小颠沛流离，既无亲人相伴，也没有爹娘教导，所以见识浅薄，不懂这些东西，只看到别人手放上去都有亮光，独独我没有，我……我不想再回去，过到处捡烂菜叶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一时心急才说了重话…… “对不起，对不起，仙子姐姐，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要不……要不您打我一顿出出气？我愿意为我刚才的话赎罪，我就是太害怕了！” 几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角滴落，再配上她那已经初具美貌的脸，顿时引来不少人的叹息和同情。 乾坤宗的弟子大都心善，闻言，也无法再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咄咄逼人，再加上沈青青不停地对着她道歉，还隐隐有要下跪的趋势。 众人更加动容。 她这一跪下来，传出去，还真要被说乾坤宗仗势欺人了，到时候反倒要成了她连累宗门名声，心胸狭隘，欺凌一个可怜的小姑娘。 沈青青一边假惺惺抹眼泪，一边暗自得意。 系统的提醒果然是对的，名门正派么，多得是蠢笨愚善之人，稍微扮一扮弱势，说点自己可怜的身世，就会勾起他们的怜悯心，自然也就能将不利的局面扳回来。 至于大师姐……系统说的对，她现在还没有拜入乾坤宗仙尊门下，还没有能力和她撕破脸，倒不如先缓和关系，和前世一样，先搭上她，被仙尊看重，然后尽情利用一番，拿她的灵石和资源，再将这个碍眼的女配除掉。 到时候痛打落水狗，她才是真正的舒坦。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明明前世心善无比，对谁都能和颜悦色，连路边看到一个乞丐都要停下给钱给馒头的大师姐，这一次却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冷漠至极。 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肮脏的垃圾。 她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却又不得不维持可怜娇弱的模样，不能直接发作。 “小妹妹。”姜璃浅重新在桌上摆上了一颗测灵石，“我怜你不易，你侮辱我宗门，又污蔑我品行，还有那些对我说得刻薄刺耳的话，我都可以当做没听到过，再给你测一次灵根，若还是无动静，你便只能被送至山下，我也无能为力。” 她这话一出，众人刚刚被怜悯心浇灭的怒火又被点燃了起来，大家虽然不再出言嘲讽，可也没再给沈青青好脸色。 沈青青气得在脑海里和系统大骂。 【这个贱人怎么回事，明明用这一招该百试百灵的，她不该对我百依百顺，面露同情和愧疚，然后主动开口要帮我吗？这样我才好顺势透露出想要拜入仙尊门下，她是仙尊的首徒，一定能帮我这个忙，我也就不用费什么力气了！】 【这个该死的贱人，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了，我不就是提前逃出那个狼窝来拜师，而不是像摊烂泥一样被她恶心地施舍，苦苦哀求才肯带我回宗门么，怎么变了这么多？是蝴蝶效应吗？】 系统机械的声音在她脑海响起，没有一丝波澜。 【系统检测不出宿主话里的含义，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进入乾坤宗，拜清止仙尊为师。】 不能像前世那样拿捏姜璃浅，沈青青烦躁不已，这个破系统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催催催，什么用都没有，真是废物！ 算了，她本身的灵根也稀有得很，她就不相信，靠她自己，她还不能被仙尊看上眼？ 沈青青打定主意，往前一步，再次将手放在测灵石上。 和前面的一样，测灵石里什么光芒都没有。 围观的人一阵叹息，纷纷为沈青青惋惜，沈青青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姜璃浅，旁敲侧击道:“仙子姐姐，我……我肯定有灵根的，会不会……” 姜璃浅打断她:“莫不是你又要说，是我故意弄坏了测灵石，针对你？” 沈青青这个时候哪还敢触霉头，赶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说，有些特殊的灵根测灵石会不会测不出来？我……我不能被赶下山，求求你，仙子姐姐，求求你，再用别的方法帮我测一测吧……” 姜璃浅眼里的冷意一瞬溢出来，涌到她右手的五根手指上，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狠狠掐住面前这个还预备着利用她的“小师妹”的脖子，看着她痛苦地在自己手中挣扎，然后慢慢窒息而死。 浓重的血丝从她的眸子里一闪而过，一道清明的声音忽地将她猛然拉回神。 “师姐，我来帮你吧。” 话音一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将一颗圆润的白珠子放在了测灵石的前面。 许宥安言笑晏晏，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温度:“这是测灵珠，不管是什么珍稀的灵根都能测出来，姑娘想要什么灵根，自己动手吧。” 沈青青乍然看到前世最让她毛骨悚然的人，顿时吓得什么表情也没有了，只僵笑着赶紧把手放在测灵珠上，一眼都不敢多看对方。 许宥安看着动作慌乱的人，微微眯了眯眼。 下一秒，沈青青尖叫出声，整只手迅速从测灵珠上缩了回来，脸色煞白。 许宥安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神情冷漠，丝毫不为所动:“怎么，不测了？” 沈青青疼得脸都扭曲了，指着测灵珠道:“上面，上面有刺！” “我的手流血了！” 姜璃浅抱胸，已经没耐心跟这个所谓的“女主”耗下去了，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凭什么都要被她耽误？ “你的手上有血吗？自己看清楚！”她冷斥。 沈青青一惊，转而看向自己的手。 白白净净，是被精心呵护过的模样。 上面连道血痕都没有。 可是，可是刚才…… 她陡然对上许宥安冰冷的目光，身子一抖，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第227章 我没有姓 姜璃浅向来对厌恶的人没什么耐性，陪她浪费了点时间，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 当下，她袖袍一挥，一百颗测灵珠整整齐齐排在地上。 “你要是也嫌这颗测灵珠也被动了手脚，那就去用那些，一百颗，随便你选，选到你满意为止，现在麻烦你让让，你后面的人还要测灵根，别人没责任要陪你一起耗时间。” 排在沈青青后面，被她抓着顶灾的人早就忍不住了，要不是乾坤宗的师姐没发话，他已经不耐烦地将人给推走了。 什么没脸没皮的玩意儿，什么本事都没有，阴险狡诈倒是十成十。 “滚开！”一声低喝，满满的厌恶。 沈青青还从来没被这么对待过，立马委屈地朝身后看了过去。 她眼睛一亮。 是三师兄！ 是她那个爱剑如命，一心扑在剑道上，只有一根筋的三师兄，江怀舟。 他不是最疼她的吗？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赶她走？ 这么想着，心里更加委屈了，本来演的三分，这下成了七分！沈青青下意识就想如前世般撒娇着去拉对方的袖子，哪想对方一个眼神也没给她，更没让她有碰到他袖口的机会，一个错身就站到了她的左斜侧方，和她隔了三步远。 就好像是怕什么脏东西沾到自己身上一样。 泪珠子瞬间就从她眼里掉了出来。 可偏偏，为了不让人看出异样，她现在连喊对方一声“三师兄”都不能，只能默默把委屈全部咽下。 周围好多人都在看着她，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矫情”下去，姜璃浅让她不满意，这下换了个人，要是她还不满意，那落在别人的眼里可就是故意挑刺了。 她绝对不能在还没有拜入乾坤宗，就破坏了自己营造的形象。 咬咬牙，一狠心，沈青青轻咬贝齿，表现出坚韧小白花的样子，先是畏惧地看了一眼许宥安，然后视死如归般，用力抓住了测灵珠。 许宥安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杀猪般的惨叫就差点从沈青青口中喊出。 幸亏系统察觉到异常，先一步让她暂时喉咙失声。 可像是被千万根钢针插入手掌的剧痛，让沈青青根本没办法握住这颗测灵珠。 她松手，测灵珠往地上摔，她不得已赶紧再次握住，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沈青青在脑海中对系统大喊【快，快屏蔽我的痛觉！】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宿主积分不够，无法屏蔽痛觉，无法屏蔽痛觉。】 【我要预支积分，快！】 【好的宿主，已经为您预支三百点积分，屏蔽痛觉功能开启，宿主还剩负二百九十八点积分，请尽快归还预支积分。】 手掌的痛苦慢慢消失，沈青青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而随着她握住测灵珠的时间越长，测灵珠里面的光亮越亮，先是一道，接着两道，三道，四道，五道！ 五种光芒在测灵珠中闪烁，宛若彩虹倒影，幻梦非常。 看到这一幕，沈青青紧绷着的一颗心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虽然因为她提早来乾坤宗，有点蝴蝶效应，但自己的稀有灵根并没有变。 她果然是天道眷顾之人，也不枉她穿越一场，又重生一次！ 而还盯着她这边看的其他人却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叹道:“居然是五行灵根！” “果然是很稀有的灵根啊，难怪测灵石测不出来。” “五行灵根能自由使用不同属性的灵力，单灵根的不足直接就被弥补了，又不像杂灵根那样难以修炼，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的人，什么时候这种好运也能落我身上？” “乾坤宗果然网罗天下英才，前有变异雷灵根，后有五行灵根，简直……不愧是修真第一宗门！” “就是各个灵根的品质只有个下品，要是都能是上品，那真是前无古人的旷世奇才了，连变异灵根都比不过她。” “但这也是可造之材了，勤奋修炼，再找些能提升灵根品质的宝物，假以时日，绝对是修真界地后起之秀！” “能提升灵根品质的宝物哪能那么好找？你以为是大白菜啊，遍地都是？” “这就要看各人的机缘喽！” …… 沈青青紧紧抿住唇，将测灵珠放回原位，心里却在冷笑。 不过就是提升灵根品质而已，她有前世的记忆，又有系统在手，把所有灵根全部变为极品，还不是手到擒来？ 哼，到时候看姜璃浅这个贱人还怎么给她脸色看！ “你如果再盯着我师姐看，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一道阴森森的传音入密冷不丁进入沈青青的耳朵，她一个哆嗦，差点腿一软跪到地上。 前世怎么被他折磨死的，她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许宥安这个人就是个疯子！ 绝对，绝对不能再被他盯上。 沈青青忙收了视线，慌慌张张地快步离开测灵根的队伍。 刚刚给江怀舟测完灵根的姜璃浅，余光扫到沈青青落荒而逃的背影，不明所以地蹙起了眉。 这个沈青青，她到底在搞什么鬼？她还没干什么呢，她怎么跟见了鬼一样跑了？ “名字。” “怀舟。” “姓氏？” 对方静默了下，忽而抬头望她:“敢问仙子何姓？” 姜璃浅捏住笔杆，没有说话。 另一张桌子测灵根的师姐笑着，好心告诉了他:“这是姜师妹，阵峰峰主的宝贝小徒弟哦。” 那少年垂下眼睫，掌心的厚茧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剑柄。 “那我跟仙子姓，也姓姜。” 一瞬间，好似时光倒回，一切都如镜花水月。 【“你很爱剑？” “它是我的命。” 低低的温柔轻笑:“来我剑锋吧？师尊会收下你的。” “好。” “真乖，那，你叫什么名字？” “怀舟。” “姓呢？你姓什么呀？” “……我没有姓。” 微微一瞬静默，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没关系，没有姓，那就自己给自己一个姓，你想姓什么？” “可以……自己给自己一个姓吗？” “当然了。” “那，我想跟大师姐一个姓，可以吗？”】 第228章 终于，都到齐了么 “不可以。” 【“唉，虽然我想，但是怀舟，别跟我姓。”】 少年错愕抬头:“为什么？” 【“为什么？”】 姜璃浅微微敛住眸中的空洞和寒意。 “没有为什么。” 【“因为……我的姓并不是什么好姓，它带不来好运，只会让人痛苦。”】 寡言的布衣少年一点点握紧了自己的剑，就好像在抓着唯一的救赎。 “我姓江，我叫江怀舟，‘柳垂江上影’的江。” 【“我要姓江，‘柳垂江上影，梅谢雪中枝’，大师姐，我要姓这个江。”】 “随你。” 【“好，就叫江怀舟，江怀舟，江怀舟，真好听！”】 笔落墨成，她面无表情地开口:“下一个。” 略带着苍白的指尖轻轻停在落名的册子上，暗含担忧的声音响起:“师姐，你已经忙了好久了，下面我来帮你吧。” 一片冰寒蔓延的心房慢慢涌入一股暖流，姜璃浅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对着许宥安摇了摇头:“师弟，你去修炼吧，这里我忙得过来。” 既然迟早都要面对那群“故人”，她现在躲起来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挨个见见，看看这些人今生都是什么模样！ 说来也是可笑，原来命运的轨迹早已定好，不论有没有她，他们都会来到这里，都会进入乾坤宗，下面……大概就是一起拜入清止仙尊门下了吧？ 这下终日人迹罕至的剑峰要热闹起来了，她还真是“期待”！ 姜璃浅一直想着沈青青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身边小师弟黯淡落寞的眸光，连他迟迟没走都没意识到。 直到队伍最后一个人测完，准备收起测灵石时，她才愕然发现许宥安竟然一直站在她的身后陪着她。 “小师弟，你怎么还在这儿？” 指尖微微蜷缩进手心，许宥安垂眸，声音又轻又低，带着难以察觉的小心翼翼:“师姐……不喜欢我跟着吗？” 姜璃浅忍不住无奈一笑，抬手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小师弟，胡说什么呢？师姐是怕你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站着会无聊，你提醒一下我，我也能和你说说话，不是吗？” 许宥安怔怔抬眸，又迅速低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而起的神色。 “师姐，我会永远在的。” 姜璃浅的余光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人边理衣服带子，边匆匆往这边跑，不由疑惑他这是干什么，并没有听清许宥安说的话，于是开口问了一遍:“什么？” 可这一次，许宥安只是说:“没什么，师姐。” 姜璃浅觉得奇怪，还欲再问，然而转瞬之间，那人已经匆匆跑到了她桌前，大口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我……我也是过了叩心梯的人，我……我来……我来测灵根，刚刚吃坏肚子了，抱……抱歉……” 旁边已经收拾好的师姐看了过来，笑道:“你这也太粗心了些，来拜师，还吃坏肚子？得亏姜师妹等着你，不然你可就要错过进入我宗的机会了！” 那人连连吞咽好几下口水，才勉强把话捋顺，对着那师姐连连道谢，又转过头对姜璃浅道谢。 “晚辈孟九安，多谢仙子姐姐等我，以后我给仙子姐姐带好吃的。” 旁边的师姐直接笑出了声:“还真是个爱吃的，正好咱们宗门有专门修食之道的，刚好适合这孩子。” 姜璃浅微微闭了闭眼。 终于，都到齐了么。 提笔，在最后一列落下“孟九安”三个字。 广场上的七彩流光石再次一颗接着一颗亮起，在残余的晚霞渲染下，氤氲蒸腾的云海将广场变成了一座世外仙境。 仙鹤盘旋，瑞兽嘶鸣，三声钟磬，一声比一声更沉，一声比一声传得远，像是传到了天外。 乾坤宗，收徒大会，正式开始。 姜璃浅本无心继续待在这里，反正谢师兄让她做的事也已经做完了。 哪想她才有要走的意思，高台上的重道真人就朝她和许宥安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她不得不再次怀疑，今日她是不是不宜出门。 包袱都收拾好了，硬是到现在都没能下山。 “小师弟，师尊找我们，我们走吧。” 许宥安点头:“好。” 姜璃浅把测灵石都收拾好，转头交给了旁边的师姐。 这些都是戒训堂的东西，弄丢了还得赔，她可不想白花灵石。 两人经过广场，径直朝重道真人坐的方向而去。 她和许宥安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却被无数双眼睛有意无意地打量。 尤其有一道视线格外炙热。 姜璃浅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 “师尊。” “师尊。” 她和许宥安齐齐朝重道真人行礼。 重道真人抚着自己的胡子，笑呵呵应了一声，可羡慕坏了旁的峰主们。 两人又按规矩向主位的清止仙尊行礼，然后又向各位峰主行礼，姜璃浅又单独对红韵峰主唤了一声:“干娘。” 这下更把其余几个峰主嫉妒得红了眼。 娘的，怎么好事全被别人捷足先登，一件都没落他们头上？ 重道心里飘飘然得很，理也不理那群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对着两个小徒弟说:“正好你们在这里，安儿就是本尊的关门弟子，本尊不会再收亲传弟子，你们倒是可以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选来做个内门弟子，也算给你们添个师弟师妹的，以后也热闹。” 符峰峰主杨云，奇了:“阵峰不是从不收内门弟子的吗？这次怎么忽然又要收了？” 器峰峰主黄承天，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肯定是怕好弟子成了别人的，收不了亲传，只能收内门了，真是贪得无厌。” “其实收不收好弟子倒无所谓，关键是阵峰弟子确实太少了些，若能多几个，也能延续阵峰的百年传承。”乐峰花不语若有所指地看向了主位的清止仙尊，“掌门，这一次您还是不打算收徒吗？” 众峰主一阵沉默，全都屏息朝似雪如霜的掌门看了过去。 其他峰好歹多多少少有些亲传弟子，剑锋就真的跟上面的雪一样冷了。 第229章 二弟子 不怪他们每年都要顶着压力说一嘴，实在是，剑锋传承不能断！ 只可惜，这位剑锋的主不仅是个冷情冷心的无情道，还是他们都打不过的掌门，他们好说歹说，也没办法强迫他。 这好不容易碰上个他主动要的人，偏偏人家不肯跟他。 难道剑锋注定有此一劫？ 他们这几个峰主在这边煎熬地等着掌门的承诺，结果人家端坐高台，连袍角的边纹都没有动一下，自是清风朗月，临雪仙人。 乐不语知道掌门这是不会给他们回答了，只能心中叹息一声。 姜璃浅站在重道真人的身边，她的目光从广场下的人群扫过，不自觉落到了清止仙尊的身上。 他的侧脸隐没在云雾里，那双终日冰封的眼睛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雪白的长袍绣进浅浅淡淡的蓝，墨发玉冠，缓带宽袖，他端坐于万人之上，翩然若云上仙。 极致的冷漠。 极致的冷情。 冰灵根的天才，难道都是如此吗？ 心中破开的洞呼呼灌进冷风，冰寒的感觉从心脏一直蔓延到四肢，连带着呼吸都极慢极慢。 手心突然被塞进一颗暖暖的珠子，她一愣，低下头去看，原来是许宥安将他的那一颗镇灵珠点亮，塞到了她的手中。 她愕然侧眸，许宥安弯眼，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只是很真诚地望着她，那双倒映进漫天星辰的眼睛清晰地描绘着她的影子。 好像在说，师姐，还冷吗？ 她发怔，不自觉握紧了这颗温暖的灵珠。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将灵珠还到他手中，对着他摇了摇头。 她不冷。 心寒不是外力所能驱赶的，得靠她自己。 收徒大会进入到最关键的一步，要开始选师了。 这次能留下来的弟子中，资质最好的就是极品火灵根的禤翎，其次就是拥有五行灵根的沈青青。 禤翎最先上前一步，目光不自觉往姜璃浅的方向扫了一眼，嘴唇翕动，想要开口说什么，身边的侍者却适时开口提醒他:“小少爷，家主已经有了吩咐，不可不遵从。” 下唇被用力咬得青白。 他垂眸，俯身朝着清止仙尊的方向跪下:“禤家禤翎，惟愿拜仙尊为师，恳请仙尊收我为徒。” 广场上一时静默。 每个来乾坤宗的弟子都想拜入清止仙尊门下，只是少有人会这么有勇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着九成会被拒绝的压力说出来，很多人只是暗暗想着天上掉馅饼，清止仙尊会不会一眼看中自己，开口挑自己做徒弟，哪怕只是个内门。 当然，禤翎会比旁人有胆量，自身资质也是重要原因，他拥有绝佳的极品灵根，又是主凶主杀的火系灵根，是天生学剑的好苗子。 不会有人会拒绝他这样的徒弟。 清止也真的没有拒绝。 在长久的沉默中，在众位峰主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清止仙尊点了头。 山雪寒冽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本尊可以收你为徒。” 禤翎俯身拜下，黯淡的眸色中没有一丝光亮。 姜璃浅望着这么一幕，嘴角扯过一丝嘲讽的弧度。 呵，说什么天定的师徒，与他有师徒之缘的，恐怕从乾坤宗排到无望海都排不完！ 前世的她怎么会这么蠢，就因为他一句话，她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他。若是当时她能学聪明一点，直接跟白隐真人去太昆宗，也许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到她头上。 “从今往后，你就是剑锋亲传，二弟子。” 众峰主激动的心还没落回原地，突然卡了壳。 什……什么？ 二弟子？ 他们没听错吧，掌门是说的，亲传，二弟子？ 这是什么鬼，剑锋没有亲传弟子，这第一个收的，怎么就成了二弟子了？ 难道是掌门多年不曾收徒弟，脑子糊涂记错了，还是不知道收徒弟的规矩啊？ “掌门……”乐不语在好几个峰主的眼神威逼下，硬着头皮开口想要提醒他，“这，于理不合，您还没有……” “如果不愿意，你现在就可以自行离开。”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置喙的余地。 众峰主再次沉默下来，无人再敢劝解。 禤翎却对此并无所谓，他已经按照父亲所言拜入仙尊门下，至于是大弟子还是二弟子，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他也不在乎。 “弟子，拜见师尊。” 各峰峰主见禤翎这么上道，没有丝毫气恼的样子，不由纷纷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么好的苗子没有白白留给别的宗门。 二弟子就二弟子吧，总归，从今天开始，剑锋不会再只有几个内门弟子充门面了，剑锋的传承也能继承下去。 挺好。 清止仙尊抬手，一个赤红色的纳戒就落在了禤翎的手中。 禤翎愣了愣，知道是清止仙尊给他的见面礼，立马再次拜谢，然后规规矩矩等在了一边，只等收徒大会结束，和他去剑锋。 此刻姜璃浅的眼中一片复杂，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又觉得造化弄人，又觉得身心俱疲，还有那么点滑稽可笑。 这一世她把大师姐的位置让了出来，可惜，禤翎还是爬不到他想要的这个位置。 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怪不到她的身上。 “在想什么。”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在她的耳边，她惊惧抬眸，就看到那双带着冰雪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她。 如一柄寒光乍现的剑，直指她内心最黑暗最痛苦的地方。 姜璃浅反射性就要恐惧地后退，反应过来，又立马死死压住这股冲动，面色平静地朝对方行礼:“回掌门，弟子并没有在想什么。” 重道真人护在了自己小徒弟的面前，不满地瞪了一眼清止仙尊:“都说了，我家浅儿胆子小，你别总冰着一张脸吓她，敢情吓哭了，不用你负责？” 清止淡漠的视线扫过重道真人的脸，又不经意掠过姜璃浅身边，紧绷背脊，脸色骤变的许宥安，终究什么也没说，止了声。 这么一个小插曲让其他人突然想到，某人的徒弟好像被掌门一直惦记着，难道…… 第230章 绝不放弃 重道真人在各峰主狐疑的目光中黑了脸。 他伸手，把自家两个宝贝的小徒弟往自己身后拢了拢。 虽然不合时宜，可姜璃浅就是觉得师尊的做法像极了母鸡在护着自己的小鸡仔一样。 自从娘亲不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护过她了。 禤翎离开，下一个拜师的就是沈青青。 沈青青目光炯炯地努力朝主位上的清止仙尊看去，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起来甜美又天真。 “我也想拜仙尊为师，他们都说仙尊最厉害最厉害了，这样以后就没有人敢再欺负青青，青青再也不用躲在小角落里偷偷地哭了。” 说完，她就像是完全不懂规矩似的，往前跑了好几步，想要靠上方的主位更近，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少女最纯真的希冀。 姜璃浅在上面看得叹为观止。 沈青青确实是会演戏，也会审时度势，知道在什么时候示弱最好。 修真界虽然强者为尊，可怜悯弱者也是强者普遍的心理。 如果，她面对的不是清止仙尊的话。 果然，她这番说辞并没有引起清止仙尊的过多情绪，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而只一眼，沈青青就觉得自己里里外外已经全部被看了个透。 她的小心思，她隐藏的秘密，她的来去，他都知道。 从前世到今生，沈青青都很怕跟这位名义上的师尊相处，准确的说，如果不是跟着姜璃浅这个便宜大师姐，她根本无法近身见清止仙尊一面。 即便后来他亲自出手抓捕姜璃浅，她也是舔着脸硬跟着的。 也许在外人来看，她的这位师尊对她算是偏爱，可实际根本不是。 哪有师尊对偏爱的弟子，吝啬到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的？ 可现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动他。 如果她不能拜入他的门下，她欠系统的积分可就还不上。 “仙尊！”沈青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在朝清止仙尊磕头时，状似不经意地露出自己胳膊上深深浅浅，层层交叠的新伤旧伤，看得众人是倒抽一口凉气，无法想象这么娇弱的小女孩，是怎么被人虐待的。 这些伤，沈青青倒是没作假，确实是真的被虐打后留下的。 但，这是原主被打死前受的伤，她穿过来后有系统当外挂，自然不可能再忍受这些。 现在沈家那群人可都得仰仗她的鼻息过活，要是她一个不高兴，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现在嘛，正好用这个搏一搏同情，她就不相信，没有姜璃浅那个贱人，她入不了剑锋。 “这个小娃子看着着实可怜。”丹峰峰主江寻是最看不得这些的，他叹了一口气，对清止仙尊道，“掌门，她是五行灵根，资质不错，又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娃娃，您不如就收下她，也算给剑锋添点人气了。” 黄承天也这么觉得:“而且小女娃嘛，受过那么多苦，学点剑术防防身，以后也能不遭罪。” 其余峰主也纷纷应和。 身世什么的还在其次，最主要这个小女娃拥有极为罕见的五行灵根，虽然灵根品质不算太好，但也是潜力股，各人往后的机缘，谁能料得到呢？ 这万一要是灵根品质提升了，那就又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啊。 然而红韵真人却不这么想，她拨了拨自己鲜红长细的蔻丹，充满魅情的眼睛微微斜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青青，笑道:“哎呀，这小女娃的手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养的，居然跟我不相上下呢，等她入了山门，我可得找时间好好问一问她的保养秘方。” 此言一出，空气里静了静，瞬间没人再为沈青青说话了。 其实仔细看，那个小姑娘虽然表现得很是身世可怜，可她皮肤娇嫩，穿的衣裙也是暗暗绣了月灵线的，乍看上去普普通通，实则轻薄又柔软，价格不菲。 这样一个小姑娘，她表现出的可怜又有几分是真的呢？ 在场的都是千年的狐狸，偶尔发发善心就算了，没人真是傻的。 只有姜璃浅愕然看向了红韵真人的方向。 她是真没想到红韵真人居然会给沈青青使绊子。 她记得红韵真人一直是那种“事不关己，莫挨老娘”的处事风格，一般并不会管别人的事，就算是对着水莲儿，那也是三分母爱给她，七分怜爱给自己的。 她正惊讶，红韵真人却突然侧头，冲着她眨了眨眼睛，无声说了几个字——干娘替你出气。 眼眶一热，她感激地冲着对方笑了一下，垂首谢礼。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四。】 沈青青听不清上位各峰主的交谈，只能默默等着清止仙尊能接受她，叫她起来，但久久听不到声音，她心里也不由开始焦急起来。 于是她又加了一把火，对着地面重重一磕，朗声道:“仙尊，青青今日愿意长跪于此，直到您能看到青青拜您为师的决心，青青自知资质愚钝，但绝不放弃！” 她这样一番慷慨陈词，说得广场上的弟子都热血沸腾了起来，掌门仙尊他们是不敢想，但其他峰主，他们也这样磨一磨，是不是也有机会呢？ 众峰主看到沈青青这样，心里都是一咯噔，不为别的，就因为掌门是个软硬不吃，但绝对不会吃硬这套的。 沈青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明摆着就是把掌门架起来，他怎么会妥协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然而还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掌门居然开口收下了她，但不是亲传，只是内门弟子而已。 这一结果姜璃浅倒没意外。 前世她把沈青青当亲妹妹，对着清止仙尊又磕又求，磨了好久，清止仙尊只是松口让沈青青入内门，也没同意收她做亲传弟子。 只是她对她太好，各种亲传弟子享受的特权和资源，她几乎全部让给了她，所以后来入门的好多弟子都以为她也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对她百般奉承。 她也为此白占了不少好处。 只是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231章 使不得，使不得 只收为内门弟子并没有达到沈青青的期望，她心里愤恨，但面上却只能装出感激的模样，连连对着清止仙尊磕头。 系统只要她拜清止仙尊为师，现在她也不算违背，总之，先把欠的积分还上再说。 清止仙尊并没有对她多说什么，只是给了她一个乾坤袋，算作见面礼，便不再看她。 沈青青捏住手里的乾坤袋，掩去眼中的不甘，乖乖走到禤翎身边站好。 她堆起友好的笑容对着禤翎微微一笑，首先交好:“师兄好，我叫沈青青，以后就是你的小师妹了。” 禤翎只是靠墙站着，连一个表情都没有分给她。 热脸狠狠贴上人家的冷屁股，沈青青牙都要咬碎了。 不过她也不意外，毕竟在前世，一开始这位二师兄对待她的态度本来就很差，也是后来她耍了各种手段，这才将他的注意力一点点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现在重生一世，一切又都回归原点，要全部再来一遍，她只能又恨又无奈。 也罢，她能成功一次，就不信不能成功第二次。 姜璃浅对沈青青心里的想法一无所知，她的目光正静静落在正要拜师的江怀舟身上。 他还是和她记忆里的一样，一把凡铁剑从不离手，他的眼里和心里，只有这把剑。 只有他一往无前的剑道。 只是她看不明白，拥有这样的剑，拥有这样剑心的他，为什么最后也会背叛她？ 明明在剑之一道上，他们那么相合，如同久未相逢的知己。 她不相信，她也难以相信，她会看错他的心，他的剑。 可事实如此。 又或许，她自己本身也算不上多了解剑之一道，所以看不破别人的剑，也看不破她的释天。 羽睫轻轻发颤，指腹无意摩挲曾经的剑茧，却只触到一片光滑。 怅然若失的心绪一下涌上心头，又被浪花狠狠压入湖底。 “弟子江怀舟，愿意追随姜师姐的剑，拜入剑锋门下。”江怀舟跪下，声音清朗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信念。 上座的各峰主却是齐齐发出一阵唏嘘。 今年主动说要拜入剑锋的弟子可还真是多，但，姜璃浅并非剑锋座下，也不是剑修啊。 这个乌龙可怎么跟这个小弟子解释好呢？ 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落在了掌门清止和阵峰小弟子姜璃浅的身上。 清止面色平静，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像是在等着姜璃浅解决此事。 姜璃浅瞥了一眼底下的江怀舟，无动于衷。 收不收徒与她无关。 误不误会，也与她无关。 “师姐，要我下去跟他解释吗？”许宥安小声地问她。 姜璃浅摇头，向着清止仙尊的方向微微一礼:“掌门自有决断，非你我所能插手，小师弟慎言。” 许宥安点头:“是，多谢师姐指教。” 两人的对话自然逃不过峰主们的耳朵，他们也想不到阵峰这个小丫头面对掌门的时候居然这么刚，嗯……甚至有些抵触？ 呃？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修真界唯一的仙尊，居然也会有被人“嫌弃”的一天吗？ “掌门……”有峰主本想劝说清止仙尊再收一个徒弟，谁知他才开口，清止仙尊就淡淡说了一个字“可”。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那样坦然的样子，就好像是在说——姜璃浅早晚有一天会是他的弟子，他并没有欺瞒江怀舟，也就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重道真人回过味来，第一时间皱紧了眉，低低喊了一声:“掌门师弟！” “从今往后，你就是本尊亲传三弟子。”清止仙尊完全无视冲到真人的不满，抬手将一枚纳戒传到了江怀舟的手中。 下方广场上的弟子并不能看清茫茫云雾后，各峰主的样子，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几道人影，江怀舟自然也看不到姜璃浅在哪儿，他只以为自己会跟随一眼就看定的目标，心下激动之余，向上方深深一拜。 “弟子多谢师尊，多谢姜师姐。” 江怀舟收好纳戒，起身走向禤翎和沈青青的方向。 沈青青虽然嫉妒得恨不能把裙摆搅烂，可是看着江怀舟走过来，还是挤出一个乖巧纯真的笑容，甜甜叫了一声:“三师兄。” 江怀舟目不斜视，抱剑立在了禤翎的另一边。 “……” 【系统，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对我？明明他们之前不是这样的！】 系统电流的声音响起。 【系统检测不出宿主言语的逻辑性，据系统判断，宿主与二位目标人物为第一次见面，相互存在情感陌生性，需要宿主后续攻略。】 【真是个没用的机器！】 沈青青气得想骂娘，又怕跟系统直说自己是重生的，反而节外生枝，只能硬生生忍了这口气。 忽地，一道冷冽的视线重重落在她的身上，她浑身一抖，下意识抬头朝清止仙尊的方向看去，可是薄雾重重，她什么都看不清。 【系统，系统，除了我，别人真的都听不到你的声音吗？】 【是的，宿主。】 【那就好……】 这边沈青青松下一口气，高台上，独坐云端的仙人冷漠垂眸，一双冰雪的眸子里，杀意瞬息而过。 收徒大会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姜璃浅发现，自己没有按照前世一样进入剑峰，后面发生的事有些细节变了，可总体的结果并没有发生变化。 这不禁让她心中生出了三分忐忑。 如果一个人的命轨真的改变不了，那她还会不会像前世一样，落得个身败名裂，魂飞魄散的下场？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流光突然落在高台上，人影还未站定，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咿咿呀呀跑过来，一下扑进了姜璃浅的怀里。 姜璃浅身体一僵，还没来得及动作，那个小家伙就被黑着脸的许宥安拎住后领子，从地上拎了起来。 小家伙两只小短腿不停地扑腾，小手手一直朝着姜璃浅，嘴巴里嘟嘟囔囔嚷着要抱抱。 “使不得，使不得，许师弟，快把阿衍放下来！” 第232章 姐姐，抱抱 宋子茗看到许宥安的动作，吓得脸都白了，低呼一声，赶紧冲过来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顺便还狠狠瞪了这位不知道关爱幼童的师弟一眼。 许宥安摊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随后略带委屈地靠近自家师姐一步，小小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师姐……”声音又低又哑，“我不是有意的，宋师兄是不是要对我动手？我，我……我害怕……” 宋子茗:“？？？” 请问呢，他是干了什么事，让他误会了吗？ “璃浅，你别听他……” 姜璃浅错身一步挡在许宥安面前，护短的意味很明显。 宋子茗喉头一噎，把话又都憋了回去。 这时他怀里的小东西却不干了，张着双手直喊:“姐姐，抱抱，姐姐，抱抱……” 宋子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师尊去外面游历带回来的弟子，是我的小师弟啦，年纪还很小，你多担待。” 随即低头哄着怀里的小祖宗:“别闹，别闹，阿衍，咱们去找师尊好不好？乖，听话！” 可他怀里的小东西根本不听宋子茗在说什么，两只小手手扑打着，就是要姐姐抱。 宋子茗为难地看向姜璃浅。 一瞬间，无数复杂的神色掠过姜璃浅的瞳眸，她低头看着还只是个小豆丁的云清衍，她曾经的五师弟。 没想到她不曾在后来将他带离苦海，这一世，却是丹峰峰主先一步寻到他，将他带回了山门。 所以这一世，他不是剑锋的弟子了吗？ 那她自己的命运，是不是也不是唯一定好的结果？ 神思飘离着，她的手却先一步抚在了他的头顶上。 很轻，很柔。 但她的心，冰冷得厉害。 小豆丁突然就不再哭闹，很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许宥安瞬间不干了，扯了扯她的另一只袖子。 姜璃浅回过神，收回了手。 “你带他去江峰主那儿吧。” 宋子茗可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看他终于不闹了，狠狠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姜璃浅后，立马抱着他往师尊的方向走过去。 许宥安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师姐，你好像不奇怪宋师兄会带着一个小孩儿过来？” 姜璃浅没隐瞒:“江峰主带他上山，走得是叩心梯，所以我已经见过他了。” “原来是这样……”许宥安敛下眸子，没再多问，只是不舍地轻轻松开了攥住她衣袖的手。 姜璃浅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含着层层薄雾的眼眸已经落向了正和饕餮峰峰主李海和兰欢谈得正愉快的孟九安身上。 孟九安资质不低，又对美食情有独钟，几乎没怎么恳求，李海和兰欢两位峰主就收下了他做亲传弟子。 只是在确定要拜入饕餮峰时，孟九安却迟疑了一下，多问了一句:“敢问师尊，我入门后，能请姜师姐来饕餮峰玩吗？我想请姜师姐吃好吃的，让她尝尝我做的菜。” 兰欢笑道:“那是自然，饕餮峰欢迎各峰峰主来品尝美食。” 孟九安眼睛一亮，立马欢欢喜喜点头。 姜璃浅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可同时她又不免酸涩地想，前世是不是就因为她，让他们留在了自己不喜欢的道峰，所以他们才对她埋下了埋怨的种子？ 后来他们不信她，恨她，是不是就是大道所言，因果使然，此刻因，他日果？ 可往事不可追，今生今世，她不再与他们有瓜葛，只希望他们也不要来招惹她，否则，新仇旧恨，她不会手软。 “浅儿，安儿，可有喜欢的小弟子？若是没有，咱们便回吧。”重道真人迟迟听不见两个小徒弟开口要哪位弟子来阵峰做内门弟子，心里虽然略感惋惜，却也没觉得有什么。 左右阵峰的弟子都散养，他也不操什么心。 姜璃浅有了前车之鉴，并不想再招来一些“白眼狼”，所以没说话，许宥安则是一切听师姐的，他对什么师弟师妹可没什么兴趣，故而也没说话。 两人一致沉默，重道真人也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走吧。”他起身，对着主位的清止仙尊示意，预备先行离开。 清止仙尊应允，只是在师徒三人转身之际，对着姜璃浅淡淡叮嘱了一句:“一年后乃我宗大比，不论何事，务必归来。” 姜璃浅身形一顿。 随后向清止仙尊行礼:“弟子明白。” ……………………………………………… 连阵峰都没有回，姜璃浅直接下了山。 这一次她光明正大走得山门，同样的路，同样有一个小尾巴跟着。 姜璃浅无奈回头:“小师弟，再送，可就要跟着我一起离宗了。” 许宥安咬了咬下唇，还想挣扎一下:“师姐，我真的不能和你一起走吗？” 姜璃浅无情打碎他的幻想:“不行。” 顿了顿，她又缓了神色，笑道:“等我回来，你如果已经结了金丹，我就送你一个小礼物，如何？” 许宥安眼神一动，低下了头，不舍道:“那……师姐，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当然。”姜璃浅摆手，扔出一叶舟，飞向了山下。 许宥安站在山门口，一身白衣若雪零落，本来依依不舍的眼眸里一片碎光。 师姐，天高路远，什么时候……你肯回头看一眼我呢？ 什么时候，你才肯真正狠下心，放弃这里所有的人，放弃这个世界？ 就成你的仙道，不好么。 不好么…… —— 姜璃浅下山后，先在山脚下的城池里住了一晚，第二日去了一趟成衣铺，买了几件看起来很普通的料子。 还上衣服后，想着从来没有在山脚的城池里逛过，就又走走停停地看了起来。 因为离乾坤宗很近，这里的城民生活得很富足，城主也是个与乾坤宗交好的化神修士，城里时不时就有乾坤宗的弟子出现，不是买符纸，就是买丹药阵盘，还有买各种兵器的，好不热闹。 来往的散修也很多，姜璃浅才走了小半日，就接连撞上不下二十个散修，有一个还意图偷偷摸走她的乾坤袋，被她逮了个正形。 第233章 在下苏晏清 那散修本来想要翻脸，谁知还没动手，城内巡逻的侍卫就把他给抓走了，留下她一个在原地，还有点懵。 这打击犯罪的效率未免也太高了点吧？ 在馄饨摊上要了一碗馄饨来吃，馄饨摊大娘好心给她解释:“那贼子就是个惯犯，连进大牢好几次了，住在城里的人都对他熟得很，你一出声，立马就有人报告给了巡逻的侍卫，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快赶到，把他带走。” 姜璃浅恍然大悟，吞下一个鲜嫩可口的馄饨。 “多谢大娘。”她道谢。 大娘拿着勺子，在锅里搅拌着鲜美的高汤，闻言，慈祥地笑了一下，问她:“小姑娘，你是不是山上下来的仙子啊？” 姜璃浅并不想透露自己的宗门，扯了个谎道:“不是，我只是个散修，四处游历到此处，不几日就要离开去别处了。” 大娘点点头，放下勺子，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给姜璃浅多端了一碟小菜。 “小姑娘，大娘包馄饨的灵猪肉快没了，荒泽林最外围有很多灵猪出没，你能帮大娘逮来一只吗？大娘给你市场上多三成的灵石，怎么样？” 姜璃浅吃馄饨的动作一愣，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想要雇她做事。 抬头看到大娘略带怜悯和慈爱的眼神，她突然悟了。 散修没有宗门供养，什么修炼资源都得自己到各种秘境去淘，所以一般而言，散修是很穷的。 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得朴素，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外行走，想来馄饨摊的大娘是以为她没爹没娘，一个人到处流浪，所以才想用打猎灵猪的事，多给点她灵石，同时照顾到她“脆弱”的自尊心。 荒泽林虽然危险，可最外围并没什么危险，灵猪又很温顺，这个请求并不难。 姜璃浅虽然不缺什么灵石，但大娘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驳了她的好意。 吃完最后一个皮薄馅多的大馄饨，她擦了擦嘴，站起身:“大娘，您在这儿等等，别收摊，我一会儿就把灵猪给您带回来。” 馄饨摊大娘笑着点头，让她安心去，她就在这儿等着她回来，到时候再请她吃一碗馄饨。 姜璃浅连连道了谢，便坐上一叶舟直奔荒泽林。 九年前荒泽林异动，也不知道戒训堂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什么，但好在三师姐安全回宗，她也就没再多想这件事。 现如今轮到她来这片庞大而幽迷的林子了。 乾坤宗的弟子大都会把荒泽林当做第一次外出历练的地方，荒泽林中心部位确实危险重重，但只是在外围打打妖兽，提升一下自己的实战实力，反而比别处要安全。 从一叶舟下来，姜璃浅将自己的神识放了出去。 筑基以后，她已经能自由收放神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活一世的原因，她对神识的修炼，速度很快，虽然才是筑基初期，她的神识范围已经能覆盖方圆五十米左右了。 这对动辄覆盖整座山脉的大能比起来或许不算什么，可筑基就能收放神识，基本上只有专修神识的修士才能做到。 放眼整个修真界，能做到姜璃浅这样的，恐怕不过一手之数。 有神识加持，她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远处的小山坡上，正巧有一群灵猪在吃草，一个个膘肥体壮，白花花一片，看得人心中一喜。 灵猪的肉质比之其他妖兽更细腻温和，用来做馄饨馅最好不过。 既然碰上了这么多，姜璃浅想了想，准备给大娘带两只回去。 双手飞速结印，两只小小的火蝴蝶沿着小山坡飞过去，一只从左到右，一只从右到左，双双绕着灵猪飞了一圈，在灵猪们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灵火圈就把它们围在了中间。 一只都跑不了了。 灵猪攻击力低，反应迟钝，可此时此刻反应再慢也感知到了危险。 但灵猪天性怕火，虽然火圈的火势不大，可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一只灵猪敢冒着被烤熟的风险冲出去，全都挤挤攘攘在一起，哀嚎着，推搡着 姜璃浅现身，一个起落在它们中间站定。 “都别害怕，姐姐只随机带走你们中的两只，不会赶尽杀绝的。”姜璃浅难得心情大好，笑眯眯说了一句，随即再次结印，两道缚妖阵法就控制住了里面两只灵猪。 正当姜璃浅准备熄灭火圈，放其他灵猪走时，一声轻笑却从旁边的大树后面传了过来。 姜璃浅瞬间警惕，捏了一张灵符在手中:“谁？” 能悄无声息离她这么近，还那么巧就在她神识范围之外一点点，来人绝不简单。 轻笑声再次传来，一位华服美姿容的少年从大树后面转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捕灵猪的，实在是……”他拼命忍，还是没忍住笑得合不拢嘴。 “你……你都要吃了它们了，居然还……还‘好心’地安慰它们，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哈哈……” 姜璃浅黑脸。 “不准笑！” 少年捂住肚子，笑得直不起腰，眼角的泪花都笑了出来，然而在姜璃浅可怖的眼神控诉下，他还是修养很好地止了笑意。 抬手拂过面前的枝丫，他走近她。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乍然出现在浓荫交叠的林中，细细碎碎的金光透过叶片空隙落在他的身上，像是落下了满身的光屑。 竹月色的道袍，浅金色的腰带，霜雪白的玉冠，再坠上一块通体玄黑的墨玉，树影绰绰间的少年，恍然如神明坠入凡尘，好看得不像话。 连看尽不少美少年的姜璃浅，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都呆愣住了。 是真的很好看很好看。 那种很纯粹的好看。 纯粹得，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也只是一晃神，姜璃浅就已经眯起了眼睛，准备对方如果再前进一步，她就把他炸个稀巴烂。 然而她刚这么想，华服少年就停下了脚步。 她一挑眉。 “在下苏晏清，是个平平无奇的散修，见过道友。” 第234章 这不是散修的基本技能吗? 姜璃浅眼皮狠狠一跳，微微垂眸。 “我叫姜璃浅，很巧，也是个平平无奇的散修。” 扛着两只灵猪回去的时候，馄饨摊的大娘面露惊讶，在姜璃浅和苏晏清之间来来回回看了两遍，竟一时说不出话。 灵猪虽然好抓，但能在半刻钟内一来一回，还抓了两只灵猪的，馄饨摊大娘还真没见过。 而且只是去了一趟荒泽林，小姑娘怎的顺带拐了个这么漂亮的少年回来？ 苏晏清把扛着肩头的两只灵猪放下来，用捆妖绳结结实实给它们绑好，丝毫不在意自己被弄脏污的道袍和头发，还很友好地提醒姜璃浅，把两只灵猪身上的阵法收回来。 姜璃浅皮笑肉不笑，对他说:“多谢道友热情帮忙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把灵猪带回来给大娘呢。” 苏晏清却笑得很是诚恳:“举手之劳，道友不必挂怀。” 馄饨摊的大娘下了两大碗馄饨给他们两个，苏晏清看起来穿着华贵，举手投足都显世家子弟的矜贵，可他丝毫不嫌弃馄饨摊简陋，拿起竹筷就大口大口吃起来，吃得好不香甜，活像三天三夜没吃过饭一样。 姜璃浅抿了抿唇，想到对方给自己扛猪，为了不欠什么人情，默默把自己的那一碗推给了他。 苏晏清来者不拒，没一会儿的功夫，两只碗都见了底。 他意犹未尽，好似还想再来一碗。 姜璃浅点了点桌面:“还想吃，得付灵石 ” 哪想苏晏清听了这话，竟然脸一红，不甘不愿地放下了碗。 姜璃浅微微蹙眉。 怎么，穿得这么华贵的人，居然没钱吃一碗馄饨？ 不会是哪里跟家中长辈闹脾气，离家出走的大少爷吧？ 姜璃浅不想惹麻烦，大娘给了她三只灵猪的灵石，她只收了一只的，其余灵石悄悄放在了大娘的馄饨锅后面。 “唉，你就这么走了？”她才走了两步，苏晏清就从后面追了过来。 姜璃浅脚步不停。 “银货两讫，难道不该走？” 苏晏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吞吞吐吐道:“当然……当然不是……” 在拐弯处，往前的步伐一停，姜璃浅回头:“苏道友，我们似乎不同路吧？” 苏晏清差点没停住，一头栽到对方身上。 听到姜璃浅的问话，他不尴不尬笑了一下:“姜道友，不知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我看看咱们是不是顺路。” 被他这么一问，姜璃浅愣了一下，还真没想好接下来去哪儿，她瞥了苏晏清一眼，略一思忖，连铺垫都没有，直接问:“你身上没灵石？” 苏晏清脸上爆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姜璃浅已经不用他回答了。 她摆正脸色警告他:“我不是一个喜欢风花雪月的人，美人计对我没用，我也不是佛祖，不会慷慨解囊，但你要吃住，需要灵石，我可以带你去挣。” 苏晏清眼露茫然:“怎么挣？” 姜璃浅什么话都没说，重新把他带回了荒泽林。 她指了指前面的一片湖水:“这里面有市集上很受女修喜爱的三彩鱼吐的三彩珠，你可以选择抓几只三彩鱼，去专门的店铺换灵石，一只三彩鱼两块下品灵石，你也可以选择去湖底捞三彩珠，一颗三彩珠一块下品灵石。” 苏晏清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三彩鱼，连市场行情都知道？” 是啊，她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前世她为了给沈青青贴补灵石，总要接很多任务，像这样轻松又能赚不少灵石，只是顺手的活儿，她当然记得清楚。 还因为前世她被逐出乾坤宗，身无分文，只能靠它们来勉强谋生。 原因太多了，她已经记不清，也不想记清了。 “这不是散修的基本技能吗？”然而面对苏晏清的问题，她只是敛着眸子，淡淡反问，“不知道市场行情，又怎么赚灵石养活自己呢？苏道友，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是才开始当散修吗？” 苏晏清一下哑了音，掩饰似的，装模装样重重咳了一声。 “这个……那个……我选择下去捞珠子，你在上面等我！” 说完，他脱下外套，头也不回，猛地一头扎进了湖水里。 姜璃浅本来还想嘱咐他，若在水里遇危险，立即出来，别贪恋几颗珠子，日后再取就是，哪知她还没开口，对方已经没影了。 罢了，左右这个湖她前世来过多次，没什么危险，也没有什么厉害的妖兽。 而且苏晏清给她的感觉，不弱。 也对，金玉石堆里养出来的世家少爷，就算本身实力不行，也会有保命的法宝。 姜璃浅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趁此离开，她已经教了苏晏清一条活下去的路，没必要再在这儿等着，然后被对方缠上。 可是看着茫茫湖水，想到对方可能连下湖抓鱼都没有过，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就又有些踟蹰起来。 然而这一踟蹰，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突然炸开一朵巨大的水花，紧接着就有什么东西发怒地从水底浮了出来。 属于四阶妖兽的威压一瞬间蔓延开来。 姜璃浅顿时心一沉，立刻运起灵力抵抗威压，快步跑到湖边去寻苏晏清的影子。 “苏晏清！” “苏晏清！” 她大喊，可是湖水汹涌，一下就淹没了她的声音。 这样下去，苏晏清就算有保命法宝，也未必能活。 姜璃浅眼神发冷，凌厉地望向湖水中央慢慢浮起的妖兽。 这只水妖十分丑陋，主体是一条巨大的三彩鱼，可它没有鱼鳍和鱼尾，换而是七八条鼓着脓包的触手。 触手粗长，不断扑打着水面，哗啦啦溅起的水花，搅动满湖浑浊。 许许多多的三彩珠被水流冲向岸边，数不尽的三彩鱼被浪花卷到半空，又从空中掉下来，摔死在地面上。 鱼腥味一瞬扩散开来，令人作呕。 这样奇形怪状的妖兽，不该出现在这个湖里。 姜璃浅觉得蹊跷。 但眼下救出苏晏清要紧。 她召出镇灵珠，蓝色的光芒大盛，一下破开扑面而来的水雾。 第235章 我的三彩珠呢? 四阶妖兽的实力至少是修士筑基后期的修为了，看它如此巨大的身体和迫人的威压，姜璃浅猜测这只妖兽的实力应该已经达到了金丹初期的程度。 它身体上的触手只是往岸边一甩，无数石块崩裂，岸边的地面上也深深凹陷进一道裂缝，湖水瞬时倾盖过来。 姜璃浅神色严峻，镇灵珠在她的控制下几息间便斩断一只粗大的触手。 妖兽痛呼一声，血红的眼睛锁定她的位置，一边吼叫，一边朝岸边的她冲了过来。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将镇灵珠拉高，十二颗金珠散开，上下围住水妖。 她以主珠为阵眼，十二颗金珠为结阵媒介，双手飞速结印，一张巨大的紫色电网霎时将整只水妖全部围困其中。 水妖嘶吼一声，就要凭借强悍的肉身撞开电网的束缚，然后才碰到电网，无数细细密密的电流就窜入它的四肢百骸，顿时只有哀嚎声一片。 它身下的水域一片猩红。 姜璃浅不恋战，她知道以自己这种基本的缚妖阵法根本挡不了它的一击，纯粹是因为她灵力特殊，恰是妖魔鬼怪的克星，这才能僵持一下。 但有这片刻也就够了。 现在水妖已经被她控制在靠岸的水域，她也能下水去找不知所踪的苏晏清。 掐着避水咒，姜璃浅半点犹豫也没有，猛地入了水。 在水底四处张望，她尝试呼喊苏晏清的名字，但没有回应。 不死心的她，继续一边呼喊，一边加快游速。 水底下的三彩珠很多，闪闪发光，也算给这片水域提供了点光亮，姜璃浅找得很急，但每一处都会细心查看。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剥开眼前一大片水草后，她终于在两块石头间找到了被卡住昏迷的苏晏清。 他的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包裹正好被石头上的水草缠住，苏晏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赶紧斩断水草离开，反而晕厥在了这儿。 要是她晚来一会儿，这人不是淹死，就是被水妖给吃了。 认命地帮他把困住他的水草砍断，她先将大包裹放进自己的储物袋，然后托着他，不断往上游。 将人带到另一头的岸边，拖上岸，姜璃浅累得趴在岸边喘了好一会儿，才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颗丹药给苏晏清喂下去。 这得亏是有修为的修士，要是凡人境的凡人，早一命呜呼了。 抬手拍拍他的脸:“喂，快醒醒！” 没反应。 姜璃浅站起身，给自己施了个除尘诀。 “再不醒，丢你在这儿喂妖兽，我走了。” 刚往前迈了一步，裙边就被一只手死死抓住。 苏晏清一边猛咳嗽，朝地上直吐湖水，一边眼圈通红，控诉姜璃浅:“大家都是漂泊在外的道友，你忍心丢下我给妖兽打牙祭？” 姜璃浅抱臂:“忍心。” “……”苏晏清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愤愤爬起来，“真狠心。” 姜璃浅不置可否。 转身就快步远离这片湖泊。 苏晏清嘟嘟囔囔跟在她身后，突然脚步一顿，大惊失色:“我的三彩珠呢？我那么一大包三彩珠呢？怎么不见了？” 姜璃浅想起来他死也不松手的那个包裹，瞥了他一眼，故意使坏道:“那个包裹被水草缠住，为了救你，只能舍了它，你不会怪我吧？” 苏晏清一噎，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眼圈更红了，却还是勉强打起精神，一边摆手，一边哽咽:“没……没事，就是没灵石吃饭而已，不……不吃饭又不会死……” 眼见苏晏清就要委屈地一嗓子哭出来，姜璃浅怕了，赶紧从储物袋里把他的包裹拿出来，扔到他怀里。 “快走，缚妖阵快要撑不住了。” 扔出一叶舟，她也不管苏晏清对于失而复得的三彩珠，开心得跟个傻子一样，拎住他的衣领就快速往林子东边冲去。 后面一阵地动山摇，轰隆的水声好似是把整片湖都给炸了。 即便已经离开了三四百米，还是有水珠落在两人的身上。 姜璃浅感受到水珠里残存的妖力，眉头拧得更紧了。 这妖力的浓郁程度，恐怕快到五阶妖兽的程度了！ 那片湖泊处于荒泽林的外围，灵气稀薄，又有修士时不时来清扫，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大的妖兽在这儿，却无人发现上报呢？ 逃离危险落了地，姜璃浅立马问苏晏清:“你在湖底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昏迷？” 苏晏清正开开心心数着自己的小珠子，闻言，很是随意道:“在捡珠子，然后看到了一个发着光的贝壳，本来想着这东西能不能值更多的灵石，结果刚打开，一股力量就从里面冲出来，我没准备，直接给震晕了。” “幸好我的这些珠子没给震碎，不然白忙活一场了。” “……” 现在姜璃浅严重怀疑，是不是这小子运气太背，打开了什么封印，把那个水妖放出来的！ 一口郁闷之气堵在心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她揉了揉眉心，摆手:“算了，带你去换灵石吧。” 她重新把他拉上一叶舟，同时给戒训堂的谢师兄传了消息，让他上报戒训堂，派人来那里处理水妖，以免有误入荒泽林的城民受到危害。 从兑换三彩珠的铺子里出来后，苏晏清捧着手里三十块中品灵石，双眼泪汪汪，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璃浅觉得有些好笑:“这么高兴？” 只是三十块中品灵石而已，连他身上的一片衣角都买不到吧？ 苏晏清摇了摇头，又用力点了点头。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挣钱，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 姜璃浅一愣，遂想到对方可能是使性子离家出走的大少爷，出于人道主义，她还是旁敲侧击规劝了一句:“其实……有家人陪伴疼爱，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也许家人间偶有摩擦，但本质上他们是在表达对你的关心，不是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不要等想要报答的人已经不在了，才追悔莫及……” 第236章 百蝶谷 苏晏清欢喜的表情顿了顿，沉默下来。 他望向远方有些低沉的太阳，忽然问姜璃浅:“可如果你的想法，你的身心都与他们背道而驰，是否也要为了孺慕之情妥协呢？” 姜璃浅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微微愣神后，指向了馄饨摊大娘的方向:“要一碗馄饨吗？我请客。” 苏晏清眼中的复杂迅速消退，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连连说了两声“要”，就快步跑了过去。 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对着馄饨摊的大娘喊:“大娘，大娘，一碗馄饨，不要葱，多点儿汤，我饿啦！” 馄饨摊的大娘见是又回来的少年，慈爱地应了一声，就去给苏晏清煮馄饨。 姜璃浅走过去，也要了一碗馄饨。 她把灵石放在桌上，却没有坐下，苏晏清疑惑:“怎么不坐？” 姜璃浅道:“看见一个熟人，我过去打个招呼，你先吃。” 说完，抬步就朝着一座酒楼走过去。 苏晏清在背后喊:“喂，馄饨上来了，你要是还没打完招呼，我就替你吃啦，别感谢我。” 姜璃浅摆手，没回应。 人进了酒楼，又从酒楼的另一个门出来，连停都没停，径直去了城门口的传送阵。 等苏晏清大口大口把姜璃浅那份儿都吃完时，这才发现对方已经撇下他，消失不见。 —— 轻轻松松摆脱苏晏清的纠缠后，姜璃浅按照计划来到了位于中州南部的百蝶谷。 知道这个地名，还是云如意曾经多次跟她提过，她才记住。 听闻百蝶谷内四季如春，百花齐放，有几百种不同的灵蝶生存在谷中，每当清晨第一缕曙光照在谷中，就会有成千的灵蝶在百花中翩翩起舞，十分壮观。 而且正因为有这些灵蝶的存在，谷内灵气浓郁的程度不亚于有一条灵脉埋于地底。 每年都会有很多人去灵蝶谷游玩，或者修炼，或者拜访居于谷中的丹修大师，成风谷主。 姜璃浅会选这个地方作为游历的第一站没别的什么理由，只是听云如意说多了，存了好奇，就想来看看。 入谷每人都要交三块下品灵石的入谷费，但奇怪的是，谷外并没有专人看守，可每个要入谷的人都还是乖乖的将灵石放入入谷口的一个空间法箱中。 面对盛满灵石的法箱，居然也没有人想着强抢！ “道友，我劝你可别打法箱的主意。”也许是姜璃浅盯着谷口的空间法箱看得太久，旁边有好心人出声提醒她。 “这里虽然没人看守，可每个入谷的人都会被打上特殊的标记，这个标记能一定程度上保护入谷的人，等出谷时就会消失，但没交灵石的，就不会有这个标记，一旦被谷中凶悍的妖兽攻击，连逃离百蝶谷的机会都没有，就会直接魂归天地。” 那人语重心长地劝告她:“区区三块下品灵石就能保命，可别贪小便宜，最后命没了。” 姜璃浅反而越听越迷糊了。 百蝶谷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灵蝶了，从来没听说过谷内会有什么高阶妖兽啊？ 难道是她“孤陋寡闻”了？ 这么想，她也直接这么问那个好心人了。 “小姑娘，你年纪小，涉世不深，不知道也正常，这百蝶谷的规矩早在几百年前就改了，以前进这百蝶谷是不需要交灵石的，只有去寻成风谷主看病时，才需要付诊金。 “后来不知怎的，谷内突然出现了很多妖力深厚的大妖盘踞此处，成风谷主请来了乾坤宗的重道真人设下防御阵法，这才能保证入谷的人可以在受到攻击时，能及时离开谷中，不至于丢了性命，而这三块下品灵石，就是维护阵法的费用。” 姜璃浅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缘由，不禁又问:“既然百蝶谷变得如此危险，成风谷主何不带着家人搬离谷内，或者联合各宗门的人手，将盘踞此处的妖兽除掉呢？” 防御阵法虽然能抵挡妖兽攻击，可毕竟治标不治本，不是吗？ 釜底抽薪，才能一劳永逸。 那位好心人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小姑娘，你觉得你都能想到的方法，他们这些化神大能能想不到？这里头是有别的原因的……” “唉，我说，前面的，你们还交不交灵石，走不走了？我们还急着进谷采灵草呢，快些，快些！”后面不耐烦地催促声响起，打断了那位好心人想说的话。 姜璃浅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赶忙对后面的人道歉，然后往空间法箱里放入三块下品灵石，再抬头，前方的好心人已经不见了。 进入谷中，果然如那人所言，左手手背上会出现一个蝴蝶样式的印记，指腹覆盖上去，还能感受到微微的灵气流动。 就好像有一只蝴蝶在指尖轻轻扇动着翅膀。 姜璃浅觉得稀奇，没想到师尊的这个防御阵法居然这么逼真。 百蝶谷很大，方圆几百里都是绽放的鲜花，她一踏入这里，就仿佛进入了看不见尽头的汪洋花海。 这些灵花随风摇曳在风中，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闻到其中淡淡的花香。 不刺鼻，反而格外好闻。 就连人的心绪都能不自觉放松下来。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三。】 姜璃浅愕然。 这里的灵花居然还有消弭心魔的作用！ 那对灵兽的修炼有没有好处呢？ 姜璃浅这么想着，把灵兽袋里的小金桃放了出来。 小金桃正抱着妖核睡得迷糊呢，冷不丁落在一片花海里，小小的脑袋懵了一瞬，然后瞪大眼睛，尾巴疯狂摇摆，撒丫子在花海里跑了起来。 这边拱拱，那边咬咬，时不时还在满地的灵花上滚一圈，小脑袋上，身上，尾巴上，全都是沾落的花瓣。 姜璃浅难得心情放松，身子一歪，躺在了缤纷的花朵上。 一朵缤纷的小花落在她的鼻尖，她半眯起眼，任由心法转动，吸收着这里浓郁的灵气。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少女嗓音却突兀地在她耳边响起。 第237章 红尾五环蛇 “这只小狗好可爱啊，它叫什么名字？” 姜璃浅一惊，神识瞬间铺开，却没有看到声音的来处。 她只能放弃神识，转而用眼睛去寻找。 一簇簇摇曳的花海深处，一顶竹编斗笠虚虚顶在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 少女穿着鹅黄色的纱裙，手腕上系着一根编织成祥云纹样的红绳，不正常白皙的脸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仿若落入了满目的繁花盛景。 姜璃浅一时看得有些呆，直到少女蹲下身，伸手轻轻抚在小金桃的脑袋上，她才骤然回神。 小金桃似乎极喜欢这个陌生的少女，小脑袋一直往她手心拱。 姜璃浅看着，心里生出了戒备，狐疑地打量着她。 半晌，她问:“你是谁？” 少女抬脸望来，盈盈水眸，万花齐放。 “我叫阿琼，漂亮姐姐。” 姜璃浅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她的脸，暗暗谨慎地将镇灵珠捏在了手里。 无他，她根本感觉不到这个少女身上属于活人的气息。 不然她的神识也不可能发现不了她。 阿琼看到姜璃浅警惕的眼神，好像习惯似的，慢慢放开了小金桃，从花海里站起身。 她眼里有落寞，有伤心，却还是对着姜璃浅甜甜一笑，摆手道:“漂亮姐姐，你既然不欢迎我，我就走啦，这里的花都很美，但溪边的那片黄色花海不能去哦，对小灵兽不好。” 说完，她也不耽搁，转身就消失在了漫天的花海里。 姜璃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因为在少女转身的一瞬间，她发现少女裙摆下的双腿像是一道虚影，根本看不真切。 而且在少女身上，她竟然感觉到两股相悖的气息——灵力和妖力。 可这两股气息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不，一个没有生气的魂魄身上呢？ 这风景如画的百蝶谷内，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呜呜！” “呜呜！” 裙角被扒拉了两下，姜璃浅收了镇灵珠，俯身把小金桃抱了起来。 “你倒是乖顺，随便谁都能摸你的小脑袋！” 要是以后被坏心眼的修士拐走可怎么办？ 她叹气。 安全起见，她将它收回了灵宠袋。 她来百蝶谷就是为了看美景，此地美则美矣，可在外面夸得天花乱坠的灵蝶，她是一只也没有看见。 难道还要往里走走？ 思及此，姜璃浅也不浪费时间，随手拂去身上沾的花瓣，沿着花海里的小路往谷中深处走。 一路上，花朵芬芳，花树纷然，只是两个时辰的功夫，她竟然觉得自己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筑基中期的屏障，早在九年前她就已经摸到，只是为了减低自己在乾坤宗的存在感，她才一直压制，基本没怎么再打坐修炼过，可见这谷中的灵气浓郁程度真的非同一般。 难怪有那么多人慕名前来。 正想着是干脆找处地方，布下阵法，尝试突破呢，还是继续去寻灵蝶，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就“刷”地一下扫过了她的裙摆。 姜璃浅神情一变，立马召出镇灵珠，在周身布下防御阵法。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花海里传来，同时还有什么东西游过草木时，互相摩擦的响声。 姜璃浅无法用神识辨别这是何物，心下沉了又沉。 一般而言，能躲过她神识的，要么修为在她之上，要么是魂魄之类的，尚未投胎转世。 她能感觉到，这次遇到的恐怕是第一种。 而且对方强她不是一星半点。 不然那东西接近她的时候，她不会一点发觉都没有。 刚才那东西要是直接攻击她，恐怕她不死，也是重伤——不，不对，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而是她付了灵石，有师尊的防御法阵保护，所以那东西才没马上伤她。 那东西只是在试探，尝试绕开师尊的防御法阵，把她吞吃入腹。 一旦那东西触发师尊的防御阵法，她就会被立即送出谷外，那东西到嘴的口粮也就没了。 想通这一点，紧绷的心松了松，手心里攥出的冷汗也稍霁。 有这一层保护在，姜璃浅也放得开，大不了就是传送出谷！她运转灵力，手里的镇灵珠立马蓝光大盛，朝周围的花海扫射而去。 无数花瓣飞向天空，蓝色的光芒像是一把锋利的剑，无情收割着花海里可能存在的所有生命。 半分不留情。 一直游蹿的花海里的东西终于躲不过，嘶吼一声，一跃出了花海，长长的尾巴狠狠一甩，打落直朝它斩来的镇灵珠。 姜璃浅双眼微眯，双指一划，一道紫色的电弧就从镇灵珠周身迸发而出，那东西尾巴一痛，又是一阵嘶吼。 漫天繁花飘动，又都徐徐落下。 姜璃浅握住镇灵珠，终于在百花中看清了那个东西。 红尾五环蛇，一种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中州的妖兽。 消退下去的冷汗再次爬满后背，饶是她心里强大，也不由后怕地后退一步。 红尾五环蛇，一出生就是五阶妖兽，相当于人类修士的金丹期。 随着它们身上的白色圈环增加，它们的妖力也会以恐怖的速度增长。 一圈，婴幼儿期，五阶妖兽。 两圈，幼童期，六阶妖兽。 三圈，少年期，六阶半。 三圈，青年期，七阶妖兽。 四圈，壮年期，七阶半。 五圈，尾期，八阶妖兽。 八阶妖兽，相当于归墟期的修士大能。 这种强大的妖兽只可能存在秘境或西、北两州，其影子只要稍稍在中州露面，必然被各大宗门围杀，以免造成大规模的伤亡。 一个不大不小的百蝶谷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天赋强悍的妖兽？ 而且…… 姜璃浅强自镇定心绪，数了数那只红尾五环蛇身上的圈环数。 ——三圈。 将近化神的实力。 天堑一般的差距。 她一个筑基初期的小修士在它面前，与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亏她刚刚还敢使小手段伤了它。 那妖蛇此时也从疼痛中缓过神，一双竖瞳冒着寒气看向姜璃浅，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那个，”她飞快地在脑中思索逃离的办法，“我说我是误入此地，打扰阁下清修，阁下能放我离开吗？” 第238章 我并没有修炼禁术 那蛇妖腹部动了动，像是在笑。 虽然她也看不出对方有没有在笑。 不过很明显，对方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那没办法了，反正有师尊的防御阵法在，她拼一把又如何？ 蓝色的幽光在姜璃浅掌心盘旋，镇灵珠颤动着，光芒骤然刺破斑驳阴影。 蛇妖见她一个小小的筑基人类居然敢反抗，颇觉趣味地吐了吐蛇信子，张开大嘴就朝她扑了过去。 姜璃浅也不手软，直接掏出一张中阶爆破符塞进它的嘴巴里，然后立刻催动。 一声巨大的轰鸣，蛇妖恍然不觉痛，把嘴巴里爆破的残符吐出去，吐着蛇信子再次要把她吞吃入腹。 姜璃浅知道妖兽肉身强悍，但她没料到这只妖兽已经强悍到这种地步，直接塞到嘴巴里都伤不到它半分。 一瞬间，无数思忖闪过她的心头。 她立马改变了先前的想法。 跑。 想要活，只能趁机逃跑，不然师尊的防御阵法也未必护得住她。 “既然阁下不肯放我一条生路，那我也只能和阁下鱼死网破了！”姜璃浅大喝一声，看得蛇妖全身紧绷，等着她出招。 哪知她只是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经书，然后迅速翻页。 蛇妖顿时觉得被耍，恼怒地张大嘴巴，就要把那本破书撕碎。 姜璃浅却猛地一合书，看着它勾了勾唇。 下一秒，一个阵印就在她手中飞出，十二颗金珠迅速变换。 蛇妖突觉不对，要和这个人修拉开距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它的肢体像是被什么封住，停顿了一瞬，紧接着无数的花朵像是要把它掩埋一般，一层又一层朝它落下。 就一个呼吸间，一座“百花山”就出现在了花海之上。 姜璃浅抓住机会，扔出一叶舟朝远处冲了出去。 怒吼声在她身后震天轰响，庞大的威压宛如潮水向四周涤荡开来。 姜璃浅拼尽全力往前跑，可恐怖的威压还是追上她，将她连人带飞行器一起卷飞，狠狠砸向地面。 眼前人就要成为一摊肉泥，她不得不迅速结阵，将地面化为一片花床，稳稳接住她。 饶是如此，她体内的灵力还是因为威压的冲击，混乱不堪，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呕出。 妖蛇的嗅觉非常灵敏，姜璃浅连擦掉嘴角血迹的时间都没有，不敢丝毫犹豫，立即催动她手里唯一一张高阶传送符。 这张传送符是随机的，姜璃浅也不知道会掉到哪里，但当灵符的光芒全部笼罩她时，她回头已经能看到妖蛇两只像灯笼那般大的蛇眼。 阴森可怖，冷气冰寒。 猩红的蛇信子像极了地狱黄泉里索命的厉鬼。 “嘶——！” 眼前场景迅速变幻，姜璃浅落地，在地上连滚好几圈才勉强停下来。 她捂住胸口，顺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立马吞进一颗聚灵丹，调理体内混乱的灵力。 “哎呀，你受伤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一同而来的还有阵阵萦绕不去的花香。 姜璃浅立即紧绷神经，将镇灵珠攥在手里，同时抬眼朝发声的地方看去。 “是你？”诧异，又好似在情理之中。 出声的少女将头上的斗笠取下，有些紧张地捏着斗笠的边缘，两只盛满百花的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轻柔的鹅黄色裙摆慢慢拂过娇嫩的花瓣。 霎那间，暗香盈袖，人影如月。 “我……我不是坏人……” 姜璃浅指了指自己，迷惑地歪了歪脑袋:“难道我看起来是坏人么？” 少女立马摆手，急切地否认:“不是，不是，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璃浅再次开口问她:“你到底是谁？” 少女犹豫着，尝试朝她走近一步，看到她没有拒绝的意思，就又大着胆子往前多走了两步，最后停在离她十步开外的地方。 长长的眼睫低垂，她有些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开口。 “我叫阿琼，是……是这里的少谷主。” “不可能！”姜璃浅的眼神刹那冷了下来，“成风谷主根本没有女儿。” 阿琼的眼里染上一层淡淡的哀伤。 “有的，只是他的女儿一直沉睡不醒，终将寿元耗尽，就此殒命。” 姜璃浅满头问号。 但仍旧不信她的说辞。 “成风谷主从未说过他有一个女儿，而且成风谷主乃七转丹师，他如果真的有一个女儿，怎么可能治不好？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也束手无策，那不应该带着你四处求医去吗？可据我所知，成风谷主足不出谷，旁人要看病，也只能连人一起带过来，否则绝不救治，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女儿？” 阿琼的神色更哀伤了。 “爹爹为了我的安全，也为了我能专心修炼，不被外界打扰，所以刻意隐瞒了得女的消息，爹爹本想在我金丹之时再对外宣布我的身份，可是还没等我结丹，我就突然陷入昏睡，至此再也没有醒过来。” 阵阵清风裹挟着花香不断沁入鼻尖，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 姜璃浅见她的样子并不似作假，心里已然信了六分，可她还是不懂对方这是怎么一种情况。 “你说你昏迷至今，不曾醒来过，那你……现在是……” 阿琼抱膝，坐在了花海里。 她的身形单薄，轻易便能被丛丛簇簇的花海淹没。 “漂亮姐姐从见到阿琼的第一眼不就知晓了么，阿琼现在是人魄分离的状态。” 冰蓝的光芒悬在姜璃浅的手掌上方，她的声音很冷，不带丝毫怜悯:“那你应该也知道，人魄分离乃禁术，只有邪修才会此等功法，而邪修，人人得而诛之。” 阿琼沉默了一瞬，本来就病态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 “我……我并没有修炼禁术，也不是邪修，我没有害过人…… “我的魂魄很不稳定，是被外力强行驱离本体的，一个月中，或有两三次，或有七八次，我的魂魄会被莫名驱离本体，出现在不同的地方，短则一息半刻，长则七八个时辰都会飘荡在外面，然后才会回归本体。” 第239章 图什么呢? 姜璃浅皱紧眉。 活了两世，她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情状。 一般而言，人类的肉身与魂魄是相互依存，紧密相连的存在，肉身毁灭，魂魄无所归依，不是转世轮回，就是魂飞魄散，而魂魄不稳，肉身也会难以维持生机。 按照道理来说，修士因为经过长期的修炼，肉身和魂魄的紧密程度会比普通凡人更强，要么修炼邪术，强行人魄分离，要么就是寂灭，不可能出现眼前这位阿琼姑娘的情况才对。 难怪就连七转丹师都束手无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无法救治。 确实诡异。 “你……”姜璃浅刚想再问些什么，就见少女的身形模糊了一瞬，然后像是有水波纹从她的裙摆处荡漾开来，她惊慌失措地朝她看过来。 “告诉我爹……” “别……” 她的声音宛如花海里逐渐消散的清风，姜璃浅根本听不真切，眼见着阿琼就要在她眼前消失，姜璃浅立马祭出镇灵珠，十二颗金珠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强行挽留对方的魂魄。 一丝殷红的血从她的嘴角蜿蜒而下。 五脏六腑仿佛同时遭受着难以想象的重击，她的脸色一白，眼神却愈发坚定。 灵力从她身上疯狂涌入金珠之内。 阿琼的嘴巴一开一合，她终于听清了她的声音:“告诉我爹，别再管我，别再继续下去，强留我只会给世人带来灾难，我不要！” “咔嚓！”“咔嚓！” 两声脆响，十二颗金珠组成的屏障瞬时爆裂开来，金珠被强行弹开，姜璃浅也遭受反噬，被爆裂开的力道震飞出去，一路滚进层层花海深处。 等她带着满脸血痕，咬牙从满地花枝里爬起身，少女所在之地已经没了那抹浅淡的鹅黄倩影。 “人与魂所负的规则之力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强行干预的。”姜璃浅不甘心地吐出嘴巴里的血沫，抬手擦了擦脸上冒出的血珠。 她艰难地调息体内摇摇欲坠的灵力之息，同时分神，将十二颗金珠召回自己身边。 她看着手里完好无损的十二颗金珠，心里竟然不合时宜地感叹了一下这些金珠的材质，被规则之力强行破开，居然还能毫发无损，就算是仙器也不过如此了吧？ 等等…… 姜璃浅微微眯了眯眼。 规则之力？ 规则—— 难道是什么强大的力量改变，或者削弱了那个叫阿琼姑娘身上天然存在的规则之力吗？ 可，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那得是多强大的修为？据她所知，恐怕只有清止仙尊那种仅差半步便能登仙的修士才能做到吧？ 但是这样也不对啊，阿琼姑娘只是一个小小的百蝶谷的少谷主，其父不过化神七转丹师，哪里用得着渡劫大能拼着受天谴的可能去做这种事？ 图什么呢？ 姜璃浅收起金珠，望着一望无尽的花海，叹了口气。 可能就只是她想多了，也许对方只是生了世所罕见的怪病而已。 毕竟，修真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她现在最理智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即刻离开这个充满危险和谜团的地方。 她仅仅是来观景而已，灵蝶不在，她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再继续待下去。 姜璃浅浅浅说服了下自己，抬步就朝谷外走。 然而连走一百步，她到底还是认命地停下脚步。 “姜璃浅……” 她苍白着脸，扯动了一下嘴角。 “早晚有一天，你还是会步前世的后尘……” 百花摇曳，风吹衣动，墨发携香。 “玲玲”金铃，声脆悠远。 —— “就是那儿，那两棵枣树栽种的后面，成风谷主的小院子就在那里了。” 姜璃浅对百蝶谷内部的地形不熟，正想着怎么去找阿琼姑娘的爹，竟然就很巧得遇上了正在这边采摘灵药的“好心人”。 她向对方询问谷主所住的方位，“好心人”锄头一收，豪气地说给她带路。 路上，她细细问了一下他的名姓，家住何方，对方告知她，他就是本地人士，靠着进百蝶谷采药为生。 看他采药的熟练程度和对地形的熟悉，想来进百蝶谷没有千次，也有百次了。 姜璃浅不由好奇他竟然不怕谷中的妖兽吗？ 毕竟，她随便一遇，就是靠近化神期的大妖。 哪知对方反而很是疑惑地看向了她。 “只要不往谷内深处走，一般就不会遇上什么厉害的妖兽，只是外围的灵药比不得里面，卖价低很多……但性命要紧，我也不想冒险，家里还有发妻和孩子需要照顾呢，能活下去就行。” 听他这么说，自己还要对方带路，误了他的生计，姜璃浅赶紧掏出一百块下品灵石给他，算是带路的酬劳。 “好心人”也没推脱。 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两棵枣树，他的意思很明显，路已经带到，接下来该她自己去了。 姜璃浅当即与他辞别，沿着花径小路往谷主的小院摸去。 丹师一般都很有钱，看乾坤宗的丹峰就知道了，然而成风谷主作为七转丹师，居住的小院竟然很朴素。 田园风。 但风景宜人，该有的都有。 尤其是小院周围的防御阵法，还没靠近，她就感觉到了属于她师尊的气息。 集防御与攻击为一体，若无主人的放行，在接触到法阵的一瞬间，就会重伤。 修为差点的，就是灰飞烟灭。 姜璃浅虽然是师尊的徒弟，但在阵法一道还是外门，她也不敢靠近防御阵法，自顾自掏出《阵法大全必背目录》，按图索骥，找到关于此种阵法的记录。 一屁股坐在地上，拿出特制的刻灵刀，在地上比比划划拆解起来。 不要问她为什么不请此院主人放她进去，成风谷主乃化神大能，整个百蝶谷都在他的神识范围内，她往他这儿来，他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没留进去的路口，那就是不想见的意思。 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又有师尊给的《大全》，慢慢解就是。 只要小院的主人不嫌她坐在他家大门口很碍眼。 由师尊出手布下的阵法自然复杂至极，姜璃浅拆解得入神，不知不觉太阳便落了下去，然后又慢慢升起。 第240章 你……你真的有办法? 日升日落，月沉月起。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她刚把阵法的十分之一拆解出来，小院的主人终于忍无可忍，亲自打开了院落的篱笆。 成风谷主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蓄了短短一簇小胡子，深衣缓带，穿戴儒雅，打第一眼瞧上去，就是个医术高明的丹师。 只是他此刻眼里并不是治病救人的悲悯，而是深深的厌烦。 那双阅尽天下怪病医案的眸子里，不再是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疲惫。 还有隐藏在深处的挣扎。 与狠绝。 姜璃浅看得心头一跳，阿琼姑娘的话再次映射在她的脑海里。 【“告诉我爹，别再管我，别再继续下去，强留我只会给世人带来灾难，我不要！”】 “你是重道真人的徒弟？” 姜璃浅迅速回神，朝着成风谷主恭敬一拜:“是，晚辈姜璃浅，见过前辈。” 成风眉头紧锁，面色不善::“本座姑且看你是故友之徒，不与你计较，速速离去，否则，本座就不客气了。” 姜璃浅听出他是要赶人的意思，也不管会不会冒犯前辈，急声道:“我见过令媛，她让我告诉前辈，不要再管她，她不想为世人带来灾祸……” “够了，住口！” 一道猛烈的罡风瞬间袭向姜璃浅。 姜璃浅召出镇灵珠，奋力抵挡，却还是被罡风的气劲掀飞。 化神和筑基的实力相差实在太大了，哪怕她用尽全力，仍旧难以接对方随手的一招。 这种任人鱼肉，处位下者的滋味并不好受，姜璃浅脸色难堪，用力擦掉嘴角的血丝。 “前辈，我不知道令嫒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您作为她的父亲，是否该尊重她的意愿？” 成风沉下脸:“你没听到吗？我说，够了！” 姜璃浅再次被掀飞。 这一次对方显然没刚才留情，她直接被掀飞了几十里，才堪堪从半空落下。 体内的灵力再次开始错乱。 她深吸一口气，认命地掏出聚灵丹往嘴里塞。 这个破事，她真不想管了…… 姜璃浅也不是泥捏的性子，三番两次被掀飞，她可不想再次去热脸贴冷屁股，转身就走。 哪知好死不死，成风谷主往哪路掀飞她不行，居然正好落进了红尾五环蛇的老巢。 她面色讪讪地和红尾五环蛇大眼瞪小眼，僵硬抬手，和对方打了个招呼:“真巧……” “我说我不是故意闯进阁下的地盘的，阁下信吗？” 妖蛇“嘶嘶”吐着信子，长长的身体一点点直立起来，下一秒，凶狠地张开血盆大口，朝姜璃浅咬了过去。 姜璃浅气得在心里痛骂对方不讲武德，又恨恨成风谷主不给小辈留活路，亏她师尊还劳心劳力给他打造阵法！ 但心里气归气，手下却不敢停顿，她存的那点儿灵符家当，能扔的全朝五环蛇扔了过去，一边扔一边坐上一叶舟，朝着成风谷主的小院拼命飞去。 一时之间，百蝶谷内各种灵符光芒闪烁，噼里啪啦的响声震得飞鸟齐离，百花乱飞。 狼藉一片。 妖蛇皮糙肉厚，这些灵符伤不到它的根本，可蚊子多了也恼人，本来它就看姜璃浅不爽，此时此刻更恨不得将那人咬成七零八落，做养花的肥料！ 它朝着姜璃浅逃跑的方向怒吼一声，顿时无数灵符还没靠近它，就被妖力摧毁。 姜璃浅听到身后的吼声，停都不敢停，一颗极品灵石按进一叶舟的卡槽中，全速逃离。 可她的速度快，妖蛇追来的速度更快。 姜璃浅姜璃浅已经用尽全力，腥气的大嘴还是在她脑门后张了开来。 她甚至能闻到妖蛇齿缝间肉沫的恶臭味。 面色一白，她闭紧眼，死马当活马医，冲着小院的方向大喊:“前辈，救命——！” “我能让阿琼姑娘醒过来！” 一阵狂风刮过，妖蛇痛吼一声，被狠狠掀飞。 而姜璃浅转眼间已经站在了小院里。 成风面色沉沉地盯着她的脸，声音阴冷:“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姜璃浅静声，没回答。 成风闭了闭眼，浑身的怒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就在他要动手，准备让面前的小辈知道什么叫教训时，她却不卑不亢地开了口:“前辈身为七转丹师，难道不知道晚辈有没有能力让令嫒醒过来吗？” “如果前辈愿意让晚辈一试，晚辈或可保一线生机。” 成风的动作一顿，随后呼吸急促，瞪大眼睛看着她，怀疑，审视，希冀……无数情绪在他眼里闪过。 “你……你真的有办法？” 如果姜璃浅现在敢说没有，一定会被成风扔去喂红尾五环蛇，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声“是。” 当然她也不是信口胡诌，这不是她的性格，她确实有了些想法，可并不成熟，能不能成，她也不知道。 不过—— “前辈，”她向成风行礼，“恕晚辈无礼，如果前辈真心想要令嫒醒来，恐怕得跟晚辈说一下前因后果，晚辈才能有针对性地帮助令嫒。” “前因后果与你何干？你只管去做！”成风不耐烦地一挥袖子，姜璃浅就被裹挟着进了一间装饰十分秀气精致的闺房。 闺房正中央是一扇巨大的山水屏风，屏风上被刻上了聚灵阵，能够无时无刻，不停歇地为屋子的主人提供最纯净的灵力。 绕过屏风，便是层层叠叠的鹅黄色纱幔。 纱幔随风飘动，带来阵阵花香。 纱幔之后模模糊糊躺着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安静地沉睡着，仿佛要睡到天地的尽头。 “她就在里面。”成风的声音很轻，明明想要里面的人儿醒来，却还是下意识地不想打扰她的安眠。 姜璃浅伸手拨开挡住视线的纱幔，慢慢走向最里面的床榻。 掀开最后一层纱幔，沉睡多年的人终于显现在她的眼前。 床榻上的少女安静地闭着双眸，面容娇俏，乌发如瀑，由于长时间没有接触阳光，她的肌肤异样得雪白。 姜璃浅看着她。 知道她紧闭的眸子里有怎样的繁花盛景。 第241章 两个选择 可此时此刻的少女却只能在这里沉睡，然后在无知无觉中死去。 花一样的年纪，她两鬓竟已生了白发。 姜璃浅不自觉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少女的脸颊，看看是否还温热，却在伸到一半的时候，被成风恼怒喝止。 “不准碰她！” 姜璃浅回头，成风站在屏风处，迟迟不敢再往前一步。 像是害怕看到自己最最珍爱的女儿逐渐凋零，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成风谷主的拳拳爱女之心，她能感觉得到，但七转丹师都救不了的人，她又能如何呢？ “前辈，晚辈说了，只有一线希望，前辈如果还想争一争这一线之机，就请暂时回避，移驾他处，等晚辈的消息。” 成风作为化神期的七转丹师，到哪里都被恭恭敬敬地待着，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辈不客气地下了脸，要赶他出去。 可为了琼儿，他不仅没生气，还承诺姜璃浅:“如果你能让本座的女儿醒过来，任何要求你都可以提，本座全部应承，绝不回绝。” 姜璃浅知道这样分量的修士，对自己许下这种承诺，是多么大的机遇和荣幸，但她兴致缺缺，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来，她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也就不需要别人帮她什么，二来，她的师尊就是化神修士，若真有难事，她的师尊一样都能帮她解决。 不过她也不能驳了对方的面子，礼节地道谢一番，就请他出去了。 门关上的一瞬，姜璃浅立马布下禁制覆盖整间屋子，防止外人用神识偷窥。 而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床榻上的阿琼姑娘，而是拿出《阵法大全必背目录》，对着里面的内容在屋子里四处查看了起来。 墙壁，房梁，就连地下三尺她都没有放过。 等她把这里里里外外都翻查了个底朝天后，心里的寒意一层胜过一层，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她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地将目光落在了沉眠的阿琼姑娘身上。 难怪她要她对成风前辈说，让他停手，不想祸害世人。 成风前辈为了保下这个女儿，怕是快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沉默地推开房门，外面已是一片夜色。 黑沉沉的乌云压在人的心口，让人无端喘不过气，就连皎洁的月光都被吞没，看不到一丝光亮。 成风的眼中灰扑扑一片，可是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还是燃起希望，朝她看了过去。 他的声音沙哑，动了动嘴唇，艰难地询问:“如何？” 姜璃浅的神色很凝重，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位父亲 良久，她说:“有希望。” 成风的心颤了颤，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眼圈一下红了起来:“此言当真？” “我从不骗人。” 姜璃浅直直看向他的眼底。 “但我有一个要求。” 成风没有被巨大的惊喜冲昏头脑，而是谨慎地问:“什么要求？” “我需要谷主尽一尽自己的责任，将不该存在谷中的东西全部撤走，送回它原本的地方。” “不可能！”成风脸色一变，断然拒绝。 紧接着他顿了顿动作，问她:“你有几成把握救醒我的女儿？” “不到一成。” 成风眼里冒出怒火:“你是在戏耍本座吗？” 姜璃浅寸步不让:“若是谷主不肯把它们送走，那就我来！” 前辈也不喊了，晚辈也不自谦了，成风铁青的脸僵了僵，眼中流露出不屑。 “你？” 姜璃浅眼神极冷:“是，就我。” “我无力对抗谷主带来的东西，但我能毁了我师尊留下的东西。 “是谷主答应我的要求，我勉励一试，救助令嫒，还是我来毁了那东西，至于令嫒会如何，就凭她自生自灭，与我无关了。” 汹涌的风暴在成风的眼里疯狂转动，冰冷的视线席卷住姜璃浅，无形的威压一瞬间强压过去。 姜璃浅只觉喉头一甜，紧接着四肢百骸都失了力气，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大山的压制，顷刻间就要对着面前的人跪下。 强者对弱者的绝对压制。 冰冷，又残酷。 撕掉了所有的伪装，只有最露骨的，最真实的难堪。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充斥口腔，姜璃浅才能勉强逼迫自己站直身体，不至于连最后一点尊严也被践踏。 “本座也给你两个选择，”他的声音很沉，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都带着死亡的威压，“救本座的女儿，本座饶你不死，不救，本座立马让你血溅当场，做这花草树木的养料！” 早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姜璃浅就知道此事不可能善了，她的威胁，在化神大能面前，就如同蚍蜉撼大树，毫无威慑力。 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而且她也不是没有准备。 镇灵珠的光芒在成风的威压下，奋力包裹住了她的身体，这也让她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颤抖着手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张灵符，毫不避讳地展示在了成风的面前。 成风在看到那一张灵符的一刹那，脸色终于变得慌张起来。 他震惊:“这张高阶灵符一出，你也活不了，你想和里面的阵法同归于尽吗？” “同归于尽又如何？可还有阿琼姑娘黄泉路上作陪呢，晚辈不怕。” “你！” “谷主想好怎么选择了吗？” 成风捏紧拳头，阴沉的脸色变了又变。 一掌拍死这只蝼蚁并不费事，但他不敢赌，在他动手之时，姜璃浅会不会鱼死网破。 他的琼儿还在里面，无论如何，琼儿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你若无法唤醒琼儿，没了那些大妖，没了阵法，琼儿就会立即死去，你是在逼迫一个父亲，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他的双眼赤红，满目水光。 姜璃浅沉默。 她无可辩驳。 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前辈应该知道，那些大妖本不该出现在中州，您放任它们在百蝶谷中，终有一日，必成大患！” “本座可以保证，它们绝对不会逃出谷去。” “您的保证，能高过那些大妖疯长的修为吗？” 姜璃浅目光冷冽地看着他:“成风谷主，百蝶谷的灵蝶已经耗尽，下一步，您是不是要把人送给那些大妖吃了呢？” 第242章 你居然都猜到了 成风瞳孔震动。 “你，你居然都猜到了……” 姜璃浅捏紧灵符，睫毛微垂。 想猜不出来也很难吧？ 尤其是看到布满整个屋子的索魂阵法。 进入百蝶谷后，她本就因为看不到一只灵蝶而疑惑，又碰上了接近化神期的红尾五环蛇，再联想到那位“好心人”给她透露的消息，就算尚不知全貌，但关于此事的七八分她还是能琢磨出来的。 首先，就是成风谷主的女儿在百年前不知何原因突然沉睡不醒，接着便是成风谷主为了唤醒自己的女儿，尝试各种办法，后来找到了她的师尊，在百蝶谷中布下了庞大强悍的防御阵，又在阿琼姑娘的闺房布下了索魂阵，而师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然答应了。 锁魂阵分为阴阳两个阵盘，一个为阳，乃生之所在，一个为阴，乃亡之所居，阴为阳索，阳予阴生。 阴阳轮转，密不可分。 说得通俗易懂点，就是属于阳端的索魂阵，会不断汲取属于阴端锁魂阵内活物的力量，以供阳端之人滋养魂魄，有阳阵，必然有阴阵，有阴阵，必然会有阳阵。 经过她对照《大全》的拆解和分析，阳阵在阿琼姑娘这儿，而阴阵十分巨大，位于百蝶谷的深处。 那儿，全是大妖盘踞之地。 中州是没有这样的大妖的，那么最可能的，就是成风谷主主动去把那些大妖抓了过来，困在了百蝶谷的深处，用百蝶谷充满灵力的灵蝶养着它们。 用它们的妖力便成为了滋养阿琼姑娘时不时就离体的魂魄的养料。 故事的最后，灵蝶耗尽，妖兽实力增强，小小的百蝶谷困不了那些大妖多久，而那些大妖一旦逃离这里，必定会在中州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倒是不知有多少人会家破人亡。 成风谷主为了阿琼姑娘，最后只会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人进来给大妖填肚子，要么重新去抓新的妖兽，然后继续像养蛊一样。 但不论是哪种，失控是必然的。 灾祸只会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成为一个死循环。 昔日治病救人，仙风道骨的丹师，而今却要亲手危害他人的性命，不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因为魂魄受损而亡——不得不说一句，真狠。 如果这一切都是蓄谋，那么，那个让阿琼姑娘无缘无故陷入沉睡的人，到底是怎样的狠厉无情？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天命，那么，这天未免也太狠绝了些。 可姜璃浅也没办法解开这个死局，她只能尽力一试，但前提是，这个谷中的那些大妖必须在未成气候前送走，锁魂阵也得毁了。 “做选择吧，前辈。”她的声音清冷，带着绝不动容的决绝。 成风看着她，眼中情绪激烈翻滚。 最终，归于平息。 “本座答应你，送那些大妖走。” 姜璃浅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扶住门框，呕出一口血，脸色惨白地颤抖着。 成风面色复杂地拂袖转身。 事不宜迟，他马上就着手去抓捕那些大妖。 但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对姜璃浅说了一句:“你这么做，值得吗？” 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为了他们，以筑基修为硬抗化神威压，不惜同归于尽。 姜璃浅却是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这也是令嫒的愿望，前辈，不值得吗？” 身为丹师，人命贵重，他最清楚不过，不是吗？ —— 成风虽是化神期的修士，但一下要对付那么多的大妖，也需要时间处理。 这段时间，姜璃浅也没闲着，她先照着《大全》，把锁魂阵毁了，又日日为阿琼姑娘输送自己的灵力，为她滋养魂魄。 但好几个大妖才能供养的生魂，换成她一个人，吃力程度可想而知，每每她都是几乎虚脱地从阿琼姑娘的屋子里出来。 要不是她可以凭借乾坤心法快速吸收外界灵力，恐怕根本耗费不起这么多灵力。 但如此消耗灵力，每每见底也有好处，不仅她的经脉更加韧性有力，吸收灵力的速度也快了很多，一次能吸收的灵力也更多了。 等到成风谷主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 在此期间，姜璃浅还遇到过阿琼姑娘的魂魄一次。 她的魂魄又淡了不少，哪怕是魂魄，看起来也十分虚弱无力，可是她看着她的眼睛，依旧笑得明媚清丽。 她说，她很开心她能阻止她的爹爹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她还告诉了她一件事。 “诅咒？” 咂摸着这两个字，姜璃浅只觉得似曾相识。 阿琼姑娘的脸上虽然带着难过，却有不同于旁人的坚强，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宁静又明媚。 反倒不像是她口中背负诅咒的样子。 “我也是最近一次魂魄离体才知道的，原来我的突然沉睡，是因为受到诅咒，我只要年满十三，就会陷入昏迷，再也醒不过来。” 听她解释，姜璃浅反倒心生疑虑 。 “你是怎知自己受到诅咒的？” 阿琼姑娘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地开口:“我……我看到了一块石雕，上面刻了字，说是凡受到诅咒之人，必然身负不同寻常的天罚之力，我娘早逝，我爹和我常年居在谷中，又从不曾拒绝过来谷内看病的人，不可能与人结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给我们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可你又怎么确定自己身负天罚之力呢？”姜璃浅问。 阿琼姑娘走近她，伸出手虚虚握住她的指尖。 “姜姐姐是变异雷灵根，对吗？” 她点头。 “雷灵根与天雷同源，受天道庇护，也就蕴含了与天雷一样的规则之力，你将一丝雷灵力探入我的体内，就能感觉到……不同之处。” 她说的，姜璃浅也略有耳闻，虽然仍旧半信半疑，但她还是按照她说的，探出一丝雷灵力，小心翼翼地进入她的魂魄。 没一会儿，她讶然抬头。 一般人的魂魄应该是七彩琉璃，纯净无瑕的，只有大奸大恶之徒才会染上血色，但阿琼姑娘的，真的不同。 在她的眉心处，有一个不起眼的黑点。 第243章 原谅她的不孝 当她的雷灵力接触到那个黑点时，她能感觉到它的畏惧害怕和激烈抗拒。 难道这个就是被打入灵魂的诅咒？ “这种试探是否中了诅咒的办法，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琼道:“也是在那个石雕上看到的。” 石雕？ 又是石雕。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简直就像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 姜璃浅沉吟，随后看向她:“你说的那个石雕在哪儿？上面还写了什么吗？” 她本以为她至少仔仔细细看过石雕，理应对那个地方有点印象，可阿琼表现出来的，却是满眼迷茫。 “我……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我不记得了……” 她真的想不起来了。 好奇怪，她百分百确定，在看到那个石雕时，她是知道自己在哪里的，至少对周围的建筑有印象。 可现在，她竟然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姜璃浅看她没有隐瞒的迹象，叹了口气，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魂魄离体，不稳定的性质影响了本体的记忆。 她怕阿琼一直想着这件事，反而对离体的魂魄不利，于是出言安慰她:“好了，不必再纠结这个，你回忆回忆，那块石雕上可还有别的字？” 阿琼摇摇头:“没别的了。” 姜璃浅再次陷入沉思。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可具体不对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 总之，太顺利，像是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似的。 难道是有高人在背后，想要帮一帮百蝶谷里这一对感情深厚的父女？ 呵呵。 话本子里都不会这么写。 正愁眉不展，头顶忽然一重。 她愕然抬头。 就见阿琼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面前，冲她弯眉一笑:“姜姐姐，这个花环送给你，要每天开心啊。” “还有，告诉我爹，我不怕死，姜姐姐，你就别冒险救我了，我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治病救人，我不想反而有人因为我受伤。” 她说完，身影更淡了一分，渐渐消失不见。 姜璃浅脸上的错愕都没来得及压下。 原来……她竟是知道要救她，她要冒很大的危险。 头顶有阵阵清香随风飘入鼻尖，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花环上柔软的花瓣。 花叶无声，但花香沁鼻，久久不散。 在姜璃浅没有注意的阴暗角落，六朵黄色的芒角花正迎着风悄然绽放着。 —— “本座已经按照你说的，将它们全部送走，现在，你该救本座的女儿了。” 姜璃浅点头:“好。” “但是，”她略有踌躇地说出自己为难的地方，“我无法现在就救她，必须要再等一等。” 成风现在是强压心底的恐慌和怒火在跟她说话，作为一名父亲，他已经在强逼自己保持了理智了。 但眼前的少女总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你要等什么？！”他咬牙，满含怒气。 姜璃浅半点也不受他怒火的影响，指了指天空:“等天气，我需要一个雷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天气。” 成风再也忍不住质问她:“你究竟要做什么？” 姜璃浅趴在地上，继续捣鼓自己正在布下的阵法，边捣鼓边回答他:“前辈，阿琼姑娘之所以会陷入沉睡，是因为中了诅咒，这事您知道吗？” 成风面露惊愕，随即断然摇头:“不可能，且不说本座并无死敌，便是有，也不会有人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来对付本座的女儿，你这个小丫头，知道要对一名修士下咒，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姜璃浅对这些阴邪的东西还真了解得不算多，闻言，只不解地望向他。 成风道:“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身负规则之力就越繁杂，如果修为不够，是无法对比自己实力强的修士下咒的。而即便修为高于对方，要对修士下咒，还要收集数不清的天材地宝，最后用自身灵魂为代价，才可能下咒成功，下咒之人再下咒之后，马上就会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 “这般苛刻的条件，你觉得，会有人如此不惜血本吗？” 姜璃浅听完，也是震惊不已，难怪修真界这么多年来，从未传出对他人下咒一事，只是偶有流言传播，并不做真。 可是。 “阿琼姑娘真的被人下了咒，晚辈已经查验过，而且，这也是阿琼姑娘亲口对晚辈说的。” 琼儿？ 成风心里激动，上前一步追问:“琼儿还跟你说了什么？这么多年，她一直沉睡，她有没有怪过我这个做爹爹的，没有办法治好她？” 姜璃浅停下捣鼓的动作，不解地瞥向他:“前辈，难道你没有和阿琼姑娘的魂魄相遇过？” 短短时日内，她都碰上阿琼两回了，怎么他问的问题，反倒是从不曾见过自己女儿的魂魄似的？ 哪知成风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嘴唇发白，面色惨然。 “我见不到她，无论怎么去寻她离体的魂魄，都一无所踪。” 但是姜璃浅可以。 仿佛天道也眷爱她一分般。 所以当她无理的堵在他的院门口时，他才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赶她走。 或许那个时候，他心底就卑微的祈求着，祈求这个天道宠儿能救一救他的琼儿。 姜璃浅看到成风谷主这个样子，心中微动，生了恻隐之心。 想起阿琼对她说的话，她沉默一瞬，开口道:“她说，您是她最敬重的父亲，希望您能保重自身，原谅她的不孝，未能承欢膝下。” 成风眼眶泛红，慌忙转过头。 良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对姜璃浅道:“这么多年，本座踏遍各州，依旧找不出琼儿沉睡的原因，确实……确实只剩这一种可能……” “琼儿打小就心地善良，立志要为那些付不起灵石，却受旧伤病苦折磨的修士治病，她的娘也是因为一次救人才陨落……本座承认，这么多年，因为豢养妖兽，让很多入谷的修士不幸命丧黄泉，但这都是本座的罪过，本座只希望，你能看在一个父亲的份上，尽全力，本座什么都可以给你。” 第244章 成功了! 其实无论阿琼是否被下了诅咒，她都准备用这种方法唤醒她。 规则之力。 魂魄与肉身天然就存在强烈的规则之力，既然有外力干预，那就只要把干预的外力除去就好了。 “前辈，我会在这里布下引雷阵，以天雷之力破除阿琼姑娘身上的诅咒，但还有一些阵法所需要的材料要前辈去寻一寻。” 姜璃浅开口，神色无比郑重:“只有一次机会，阿琼姑娘的魂魄承受不了第二道雷霆之力，所以，在晚辈引天雷的时候，前辈最好能在外面护法，以确保绝对的安全。” 说着，她就把一个玉简交到成风手中。 成风神色凝重:“你要引天雷？” 姜璃浅点头。 “你知不知道，以琼儿现在的身体，一道天雷也受不住？” “晚辈会以自身为媒引，以天雷破诅咒，并非将阿琼姑娘置于天雷之下，请前辈放心。” 这句话终于让成风动容。 六界之内，无论人妖鬼祟，都会惧怕天雷之威，面前这个少女居然愿意承受天雷之力来救他的女儿！ 若有差错，她自己也会寂灭于天雷之下。 “你……” “晚辈乃雷灵根修士，在这方面得天独厚，前辈无需担忧晚辈。” 成风深深望了她一眼，眸光复杂:“他教出来的徒弟，真的……一点儿也不怕死。” 这话姜璃浅可不敢接。 只恭维道:“尊夫人舍己为人，不也是如此吗？” 成风的眼中一瞬间涌过什么，极深极深的痛苦像是扭曲的藤蔓，一寸寸缠紧他的呼吸。 他苦笑，似恨似哀。 “是啊，她……她也是这样，所以能轻易舍弃她的夫君和女儿…… “乾坤宗的人，都这么无情。” 姜璃浅一愣，满头雾水。 但她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 向成风谷主微微一礼后，她便继续趴下捣鼓她的引雷阵。 成风也没多待，立马就去寻姜璃浅要的东西。 半月后，当姜璃浅灰头土脸，终于将引雷阵布好，竟然第二日便迎来一场暴雨。 狂风呼啸，大雨连绵，黑沉沉的天空时不时就被骤然亮起的闪电划过，轰隆隆的雷声隐匿在云层中，宛如被缚住手脚的凶兽，正龇牙咧嘴，想要张口吞了这个世界。 百蝶谷的百花被暴雨打落，一片凋零泥泞。 成风谷主站在雨里，眼中布满了紧张。 “不然还是本座来吧。”姜璃浅的修为太低，他真的无法全然相信她。 就算雷灵根天然与雷霆亲近，可她到底只是个筑基初期的小修士，实在不足为道。 姜璃浅已然站在了引雷阵的中央，准备结印，引渡天雷，闻言，只是轻笑了笑。 她道。 “前辈，可别小瞧了乾坤宗的弟子。” 话落，双手飞速结印，一道道紫色的印记宛如朵朵莲花在指尖绽开。 成风心口一颤，恍然好似看到了已故的妻子。 乌云之上的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像是要击穿整片天空。 突然，姜璃浅眼中紫光一闪，大喝一声:“引！” 一道紫色的灵光骤然冲向天空，紧接着一道缠绕着噼里啪啦电光的天雷从天而降，带着镇压万物的天威。 成风瞳孔猛缩，饶是他这样的化神大能，也不得不在天威之下退后百步。 可处于引雷阵中央的姜璃浅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天雷的怒气，双手仍在不停地翻飞，一个个阵印自她指尖而出，在天雷落向她的一瞬间，将其全部打入了沉睡不醒的阿琼身上。 狰狞电光落下，刹那间，万物骤寂，夜如白昼。 成风死死盯着天雷落下的方向，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抹黑影突兀出现，竟然眨眼穿过威力强大的防御法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天雷落下的方向。 成风目眦尽裂:“琼儿——！” 姜璃浅不是鲁莽的人，她不会自寻死路，之所以愿意用引雷阵救阿琼，其中一点就是她有雷灵根，天雷对她的伤害能降到最小，还有一点就是，她所练锻体术，本就需要以天雷淬炼，她在天雷中正好能运转万雷心法。 只是想得再好，现实也不是想象。 在天雷狠狠砸向她身体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万骨碎裂的剧痛，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已经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晕眩和疼痛齐齐挤向她脆弱的神经，她差点支撑不住。 可是目光望向床榻上病弱苍白的少女，她还是咬牙撑住，利用阵印，强抽一丝天雷之力渡进她的体内，直奔她眉心黑点而去。 稳。 必须稳住！ 姜璃浅的视线逐渐模糊，她干脆一咬牙，同时将乾坤心法和万雷法运转到极致，以天雷淬炼身体的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炼体八层。 炼体九层。 快了。 最后一点。 姜璃浅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将天雷之力小心地渡入她的体内，终于在阿琼身体快要承受不住时，将她眉心处挣扎抵抗的黑点全部去除。 而在黑点消失的一瞬，竟然有黑色的字迹自阿琼眉心浮现。 宛—连—枝。 宛连枝？ 是谁？ 黑色的字迹很快消失，引下的天雷也紧接着消失不见，唯有滔天大雨仍旧不死不休地下着，像是要把整个天地都淹没。 姜璃浅耗尽了全身的灵力，脱力地半跪在雨水里，任由冰冷的雨水冲打着她单薄的身体。 她的眼里却带着拼尽全力后的松释。 成了。 成功了！ 然而还不等她脸上的笑容扬起，一道黑影蓦地冲破雨幕，血盆大口张开，一口吞向了床榻上眼睫颤动的阿琼。 “不！” 她扑过去。 可是已经晚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眼盛百花的少女淹没在一片腥臭黑暗中。 “琼儿，琼儿！” 成风跌跌撞撞冲过来，看着眼前这令人绝望的一幕，喉头一涩，一口鲜血猛地吐出。 “不，不要！” “不要——！” “嘶，嘶！” 黑影扭着身体，转过头，一道电光骤然划破黑色的雨幕，照亮了床头的影子。 姜璃浅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红尾五环蛇！” 第245章 他要怎么跟夫人交待呢? “把我的女儿还回来！”成风怒吼，巨大的刺激终于崩断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全身浑厚的灵力顿时变得浑浊不堪。 他流着血泪，滔天威压铺天盖地涌向了红尾五环蛇。 属于化神期的力量在他手中凝聚，冲天杀意顿时从他眼中迸射而出，一时之间，木折雨断，风卷云残。 狰狞的电光蓦地划开阴沉的云层，雷声轰鸣。 他疯了！ 姜璃浅心神俱颤，不得已强扛化神威压，口耳鼻全都流出了血。 此时此刻，她隔着雨水和血水，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可以……”她捂住胸口，踉跄着朝成风谷主的方向跑去。 “不能杀了它。 “阿琼……阿琼还在里面！” 狂风呼啸，她的声音太微小，而成风眼里全是杀意。 他要这条妖蛇变成肉泥，永不超生！ 就在成风全身黑气弥漫，于天雷炸响间冲向妖蛇的时候，姜璃浅一狠心，某种仙诀一闪而过，她的身形瞬时在原地消失，又霍地出现在冲向妖蛇的成风面前。 缭绕着黑气的灵力顿时排山倒海向她袭来。 姜璃浅双手结印，脚下阵盘显现，俨然就是引雷阵的样式，只是要小很多。 天雷滚滚，闪电呼啸，紫蓝色的雷光于九天之上轰然落下。 “轰隆隆！” “轰隆隆！” 天地震荡，花海凋敝。 倾盆大雨在空中有刹那的停滞，然后又哗啦啦落下。 地面上，红尾五环蛇气息奄奄地滚在残花中，成风身绕黑气，半悬在空中，他的双眸失去了光亮，已然没了神智。 而在他们的中央，姜璃浅一身的血，狼狈地倒在瓢泼大雨里，无数的冷水冲刷着她的身体，她却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单薄的身形淹没在无边的黑暗里，只有刺目的血浇灌着已经连根折断的灵花。 远远望过去，好似已经没了气息。 “轰隆隆！” 雷鸣乍响，电龙翻滚。 一声声铃音由远而近，又由近逝向远方。 忽地，昏迷在地的人指尖动了动。 冰凉的雨水不停地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冰刀，一遍遍刮着她残存的神智。 终于，一丝微弱的咳嗽声起，姜璃浅睁开眼，骤然冷气涌入她的肺腑。 她捂住心口难受地咳嗽着，迎着风雨，慢慢挣扎着从地上站起。 她看向半空中明显已经半入魔的成风谷主，心中震惊的同时，又觉愤怒。 要不是她引天雷，全力扛住成风谷主的杀招，现如今，谁都活不了。 她转身，携着满身寒气，逼向奄奄一息的红尾五环蛇。 掌心蓝光一闪，镇灵珠已经捏在了她的手中。 “你该死！”她冷冷吐出三个字，镇灵珠光芒大盛。 阿琼就在它的肚子里，她要生剖这条妖蛇，把阿琼救出来！ 红尾五环蛇“嘶嘶”两声，竟然口吐人言:“卑劣的人修，杀我同族，掳我至此，你们也别想好过！” 说完，它竟然要自爆妖丹。 这怎么可以！ 姜璃浅立马以十二颗金珠结阵，企图控制它。 可是即便是奄奄一息的蛇妖，以她摇摇欲坠，已经到极限的身体也是扛不住。 阵法尚未成型，蛇妖的爆丹就要爆开。 就在姜璃浅绝望的时候，几道黑气瞬间贯穿妖蛇的身体，将它牢牢钉固在地上，阻止了它自爆的行为。 姜璃浅愕然转头，就见神志不清的成风手抬着，眼里流出血泪。 她看得懂他的眼神。 救他的女儿。 姜璃浅咬牙，不再耽搁时间，快速走到蛇妖面前，视线冰冷的扫过它，举起了手中的镇灵珠。 一声痛苦的嘶鸣，血花炸开。 阵阵腥臭随着残剩的灵骨从蛇妖的腹部流淌开来。 姜璃浅忍住作呕的冲动，用仅剩的灵力护住自己，伸手将里面的阿琼抱了出来。 丝丝缕缕的天雷之光萦绕在阿琼的周身，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蛇腹中的妖气和恶臭隔绝开来。 姜璃浅看着这一幕，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还好，如她所料，天雷之力还没从她的体内消散，一时半会儿蛇妖伤不了她。 但眼下阿琼显然是因为刚醒，身体虚弱，又惊吓过度，再次陷入了昏迷。 拿出一颗凝魂丹，她喂她吃了下去。 又用镇灵珠撑起灵力护盾，挡住冲刷向她的雨水，将她妥善安顿好。 做完这一切，姜璃浅眼前一黑，猛地抓住门框，才没有再次跌进泥水里。 “前辈，您的女儿已经没事了！”她向半空的成风谷主大喊。 可是周身都被黑气萦绕的成风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或者说，早在看到女儿被妖蛇吃了以后，他就已经没办法听到这个世上的任何一点声音。 他的脑海里只不断地回放着一句话——琼儿死了，他要怎么跟夫人交待呢？ 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脸面去梦里祈求他的夫人能再来见他一面？ 天若怜他，他不该失去此生挚爱。 天若不怜，又为何还要留下他挚爱的血脉？ 可现在这一切都没了，都没了…… 黑气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几乎要把成风吞没。 姜璃浅看着这一幕，心急如焚，但她也没什么办法可以扭转成风谷主入魔，只能怀揣着一丝希冀翻找师尊给她的《大全》。 这本《大全》真的很全，她真的在里面找到了克制入魔的阵法。 但此阵法已属于中阶阵法，姜璃浅看着上面令人眼花缭乱的阵纹，心中狠狠一沉，但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勉强撑着身体要去布阵。 可是还没等她靠近成风，他周身的黑气就攻向了她，将她狠狠撞开。 姜璃浅忍住喉头的血，接二连三去尝试了好几遍，都没用。 最后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前辈，想想您的女儿，她还需要您这位父亲为她遮风挡雨，她还想要承欢膝下，您忍心离她而去吗？她已经没了母亲！ “醒一醒，醒过来啊，不要让魔气控制你！” 成风的眼睛动了动，似在痛苦挣扎着什么。 姜璃浅心中一喜，以为还有希望，可是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无数的黑气便把他全部吞没。 第246章 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心一空，姜璃浅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主人。”一声轻唤，她的四肢控制不住软倒了下去。 “主人想要救他？” 是心心，心心的声音！ 姜璃浅朝四周看去，只见盈盈花朵之上，一个藕粉襦裙的小小姑娘，手执一叶遮雨，软软坐在花朵中央，粉白的小脸映照在闪电之下，像极了打雨落花的蝴蝶。 丝丝雨幕下，是孱弱往生的美。 雨水从姜璃浅的脸上落下，她颤声问:“你能救成风前辈？” “心魔生，魔气现，心境塌，入魔定，主人只要吩咐心心吃了他的心魔，他自然就不会入魔，主人——也就不用亲手杀了他啦。” 心绪猛烈震动，她瞬间抬头，又立马了然。 心心是她的心魔，她心里在想着什么，她自然知道。 未入魔的成风谷主是化神期的七转丹师，能为修真界带来莫大的福祉，可入魔的成风前辈只能是个灾祸，凡修真弟子，必以除魔为己任。 她救不了他。 就只能杀了他。 姜璃浅不想这么做，更不想让阿琼好不容易醒来，便亲人尽丧。 她……还有治病救人的良愿。 虽然神农域内千寒山对她的告诫言犹在耳，虽然她心里明白，心心的日益强大，只会成为她的威胁…… “救他，吞了他的心魔。” 心心歪头看着雨水里的姜璃浅，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映入了百花群芳:“外力强行干预心魔，他的仙途会到此为止哦，主人真的确定吗？” 姜璃浅闭眼，没有犹豫:“是。” 她的话音一落，无数花瓣迎着大雨飘飞，齐齐包裹住了半空的黑气。 只一瞬，黑气消散，成风谷主的脸色恢复正常，从半空掉了下来。 姜璃浅想要过去接住他，身体的超负荷却已经支撑不住她的想法，她努力从雨中站起，又脱力地往下摔去。 可这一次她没有感觉到骨头错位的疼痛，反而落入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 视线逐渐昏暗，模糊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在她耳边沙哑轻喃。 带着无尽的温柔和心疼。 “可以了，师姐。 “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 “你不该来的。”浑厚沉闷的声音像极了老门木“咔吱咔吱”的旧影，布满腐朽的灰尘。 无情，又冷漠。 少年紧紧抱紧怀中的少女，不让她再受一滴冷雨的侵蚀。 “每一世，我都会来。” 大雨在无声的落，像是要吞没这世间的一切美好与曾经。 “所以每一次，你都只能看着她，死在你的面前。 “一次又一次……” —— 大雨渐歇，天色昏暗，幽暗里，一角衣袍忽地从树后出现，无声地走到已经死了的红尾五环蛇面前。 他蹲下身，洁净的衣袍顿时染上肮脏的泥水。 然而，他并不在意。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蛇妖的眼睛，下一刻，两只充满魔气的眼睛就浮在他的手心之上。 他垂眸，颤动的眼睫一点点漫上黑夜的冷暗。 只是轻轻一捏，蛇眼爆开，慢慢在手心上方浮现三个字——宛连枝。 就在此时，紧闭的屋门突然传来响动，紧接着一个紫衣墨发的少年提着灯出现在了门口。 他往外面的夜幕张望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后，转身进屋，重新合上了屋门。 立于阴影里的人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 “有意思……” 风起，一切归于寂静。 —— 姜璃浅是被体内汹涌的热流给激醒的。 四肢百骸仿佛被泡在了岩浆里，既热又疼，经脉又开始往外胀疼。 但有过上一次的经验，姜璃浅没那么惊慌，她知道这是心心吞了心魔后的结果。 只是这一次，好像有什么帮她暂时压制住了体内不断往上攀升的灵力，以至于让她不像之前那样疼。 她从床上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屋子，四周纱幔层叠，很是清修雅致。 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她，虽然浑身冒热气，但还是咬牙撑着下床，去屋外看了看。 结果发现，她居然还在成风谷主的小院里。 昨晚的记忆宛如潮水，纷至沓来，她一怔，立马就要去找寻成风谷主和阿琼两人的身影。 谁知才往外踏出一步，想要见的两人就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阿琼的身形消瘦，整个人还透着病态的苍白，但她看到屋门口的姜璃浅，脸上立即浮现笑意，把怀里捡的残花往身边的成风谷主手上一塞，便疾步小跑了过来。 “姜姐姐，你醒了？” 姜璃浅看她虽然病弱，但精气神还不错，心里松了松，仰起脸朝她笑了笑:“嗯，刚醒。” 阿琼扶住她，将她往屋里带。 “虽然醒了，但身体还虚着呢，姜姐姐，快往床上躺着，再让我爹给你看看，你放心，百蝶谷里什么没有，丹药管够，包治各种疑难杂症。” 成风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脸色不复先前的死寂冷硬，恢复了以往的温和亲近。 他走到姜璃浅的身边，替她查看了一番，笑道:“恢复得很快，虽然给你服了千灵丹，但你伤势重成那样，居然一夜就恢复得差不多，也是我平生仅见了。” 姜璃浅惊诧不已:“前辈，千灵丹珍贵无比，有价无市，您怎么能浪费在晚辈身上呢？晚辈万万受不得的。” 一颗品质上乘的千灵丹，能将一个骨骼尽碎，经脉俱断，只剩一口气的修士恢复成完全没受伤的样子。 前世她苦寻这颗灵丹，久久无果，没想到这一世居然只因为一点点小伤就这么浪费了。 她觉得她的心都在滴血。 成风好像看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拿出一个乾坤袋放到了姜璃浅的手里，眼中满是感激:“姜小侄，琼儿能够醒来，能够平安无事，全赖你奋不顾身，真的……真的很感谢你，这里面还有一颗千灵丹，以及我炼制的一些丹药，算作一点微薄的谢礼。” “之前我答应你的事，全部作数，你如果有想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第247章 忘掉这个名字 长者赐，不敢辞。 姜璃浅只能向成风谷主道谢，收下他给的乾坤袋。 至于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这个暂时还真没有。 成风谷主也不催促，只说日后需要，尽管来谷中找他。 姜璃浅再次道谢。 “你的修为突破在急，之前你体内狂暴的灵力虽然被我暂时压制，但还是尽快自己梳理吸收为好，我和琼儿就先出去了。” 成风谷主牵起女儿的手，朝她示意后，就要转身离开。 姜璃浅心里有话要说，赶紧叫住他们。 “前辈，您当时入魔在即，晚辈不得已才……” “我知道。”成风温和地笑了笑，像长辈那样，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顶，“我的身体，我明白，因果循环，这是我该受的。” 只是他并不后悔而已。 哪怕时光再重来一千遍，他也会为了女儿，不择手段。 “您不好奇晚辈是怎么阻止您入魔的吗？” 一位化神期大能的入魔，足以毁天灭地，她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是怎么救他的，他难道心中没有怀疑？ “修真界奇事没有上万，也有成千，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不该多问的，我何必多此一举？”成风只是笑了笑，丝毫要问此事的意思都没有。 姜璃浅忐忑的心定了定，心中对化神期的前辈更多了一分敬重。 她的师尊也常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是不是代表很多事，他其实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刻意放纵的她呢？ “多谢前辈理解……”她顿了顿，想起昏迷前那个温暖的怀抱，那个模糊的人影，试探地问成风谷主，“前辈，晚辈昏迷后，是否有人安顿了我们？那个人……还在谷中吗？” 听到她这么问，阿琼下意识抬头看向了她的爹爹，成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有人前来，那人应该是你的师弟，他奉重道真人的命令，来查看谷中的阵法。 “但在你醒来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 “这样啊……”姜璃浅垂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撒下点点碎碎的阴影。 成风没多说什么，叮嘱一句好好修炼，便带着阿琼出去了。 院里，阿琼不解地问自家爹爹:“那个好看的小哥哥不是说，不要把他来谷里的事告诉姜姐姐的吗？” 成风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目光在触及她鬓边两缕白发时，眼里闪过痛色。 “琼儿，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机缘也好，珍贵的灵植也好，唯有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是最刻骨铭心，无法由得自己的，有缘之人相逢，无缘之人错过，爹爹只是不想有人像爹爹和你娘一样，缘尽相错，不复相见……” 阿琼听得似懂非懂，她沉睡得太久了，身体虽然已经活了百岁，可心智却还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但是爹爹提到了娘亲，她是能理解爹爹这么多年对娘亲的思念的。 她轻轻拉了拉成风的袖子，眼里有水光浸湿:“爹爹，你从没和我说过娘亲的事，我连娘亲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次我好不容易醒过来，爹爹，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和娘亲的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成风张口要说什么，却又猛地止住，宽厚的大掌抚在她的发顶，叹了口气。 “等你再大些，修为再高些，爹爹就跟你讲你娘的事。” —— 姜璃浅想要要用玉牌问问小师弟为何来了百蝶谷，却不和她见一面就走，又想问他有没有看到心心吞食心魔的样子……一时之间，无数心绪蒸腾而起，乱糟糟地堵在她的心口。 她头痛地揉了揉眉心，终究没有把想要问的传送过去。 她放下弟子玉牌，盘腿坐下，闭目开始打坐。 这一次心心吞食下的是一个化神大能的心魔，积攒的力量很多，姜璃浅沉浸其中后，不得不调动所有的精神力来梳理体内暴涨的灵力，将它们通过身体的各个经脉汇入丹田，然后再用它们淬炼经脉，不停冲击筑基中期的屏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头，脖子，后背，全都沁出了汗珠，轻柔的纱裙被汗打湿，紧紧贴着她的身体。 七日后。 晨。 微光白云，碧海蓝天。 姜璃浅给自己施了个除尘诀后，推开了厢房的门。 门外清新的空气一瞬涌入鼻尖，她闻着风中淡淡的灵花清香，精神一振，多生了几分神清气爽。 成风正在院中晾晒灵药，看到姜璃浅出来，欣慰地点点头:“不错，已经筑基中期了。” 但随即他又皱了皱眉:“明明能一举突破到筑基后期的，怎么硬要停留在筑基中期？” 姜璃浅不以为意，回答道:“夯实基础，才能走得长远，急于求成，未必事成圆满，晚辈想每一步都走得踏实些。” 成风笑了:“你这个小辈，还真的有点意思，现如今你的伤也好了，修为也突破了，是准备马上离开，还是在谷中多待几日，和琼儿作伴呢？” 姜璃浅不欲在百蝶谷多待，她本来就是来这里看灵蝶的。 “晚辈下山历练，一为提升心境，二为增长修为，并不打算在一个地方长留，多谢前辈的好意。” 她说着，将为阿琼解除诅咒时看到的那个名字问了出来:“敢问前辈，可认识一个叫宛连枝的人？” “哐当！” 整整一竹编的灵药全部被打翻在地。 成风脸色大变，身形颤动，嘴唇发白，眼里满满都是震惊和痛色。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眉梢轻扬，姜璃浅眨眼。 看来成风谷主是认识这么一个人的，可是他为什么会如此惊骇，好似笃定了她不会知道这个名字一样。 奇怪。 “晚辈引天雷，帮阿琼解除诅咒的时候，她的眉心涌现出了这个名字……前辈，这个人——是有什么不对吗？” 成风拧眉，神色凝重，身形一晃，立即来到姜璃浅面前。 “忘掉这个名字。”他道，音色冰冷，“无论何时，绝对，绝对不能将这个名字说出来！” 姜璃浅懵了一下，不明所以。 “前辈，您……” 第248章 水湾城 他一把死死捏住了她的肩膀，眼神格外冷肃:“姜璃浅，发下心魔誓，绝不会对外人透露这个名字！” 姜璃浅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前辈！”她吃痛地皱眉，“您怎么了？” 成风捏她的肩膀越发用力，声音冷到了极致:“发心魔誓，现在！” 姜璃浅虽然敬重前辈，对方又是师尊的朋友，但不代表她能随便被人威胁，还发心魔誓这样严重到能毁了仙途的东西。 镇灵珠顷刻飞出，蓝色的光芒骤然袭向成风捏住她肩膀的手。 成风眯眼，立马后退一步。 两人瞬间成对峙之势。 就在这时，一道清丽的嗓音从院门外响起:“爹爹，姜姐姐出来了吗？我想带她……爹爹，姜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阿琼迷茫地看着气氛冰冷的两人。 这是——吵架了？ 成风的脸色变化得很快，赶在姜璃浅说话前，对阿琼道:“琼儿，你先回房去，爹爹跟你姜姐姐有话要说。”随后用眼神警告姜璃浅，不允许多话。 姜璃浅抿唇，神色冷了冷。 阿琼却不肯乖乖听话，大不过去，用力挽住了姜璃浅的胳膊。 “爹爹，不许你对姜姐姐这么凶！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姜姐姐可是刚刚才救了我们！” 成风看到自家女儿固执护短的模样，心中激荡，终究只能沉沉一叹。 他看向姜璃浅的眼睛，无比严肃道:“姜小侄，我可以不逼你发心魔誓，但是你得向我承诺，不能把那个名字告诉其他人，更不会向任何人，包括我，提起这个名字。” 姜璃浅听出了这其中的重要性，她又不是什么胡搅蛮缠之人，但成风谷主突然这般态度强硬地强迫她发心魔誓，她心中难免怨气，话赶话，冷冷讽了一句:“前辈恨不得要杀了晚辈的样子，至少得给晚辈说明缘由吧？” 成风却沉默了。 良久后，他只说了一句:“此事关乎整个修真界，姜小侄，身为乾坤宗的弟子，你应该更明白自己的责任。” 姜璃浅没有得到答案，但她答应了成风谷主，再也不会提起那个名字。 哪怕她心里怀揣着各种疑问。 听到她的承诺后，成风谷主恢复了原来的神色，摆摆手让阿琼带她出去玩儿，自己侍弄草药去了。 阿琼听不懂他们两人之间的哑语，只是兴奋地拉着姜璃浅，去了百蝶谷的中心部位。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泊周围全部种满了各色各样的灵花，被暴雨洗尽的天空格外干净，金灿灿的阳光从上而下，撒在湖面和灵花上，一闪一闪泛起稀碎的金光，格外好看，像是有无数星辰落在了大地上。 阿琼拉着她，站到了湖边上。 水浪带着片片花瓣不断打在岸上，溅起无数的水花。 “姜姐姐，你先闭上眼。” 姜璃浅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依言闭上了眼睛。 阿琼见她照做，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她站在湖边，开始运转体内的灵力，阵阵独特的香气从她周身散开，随着清风越飘越远。 然后，有奇异的颤动从四周传来。 姜璃浅正想着要不要眯开一条缝，偷偷看一眼，就听到阿琼对她说:“可以了，姜姐姐，睁开眼吧。” 云散光透，清风水波，漫漫花海，摇曳生姿。 在每朵灵花的花蕊处，无数灵蝶扑闪着，渐渐从万朵灵花中飞出，迎接着从苍穹之上照透而下的光柱。 各色各样的灵蝶闪动着七彩的光芒，在天与地之间翩然而舞，宛若山间幽泉的精灵，携带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清风。 饮天地之灵，聚乾坤之色，落山川水域之美，入仙神人魂之心。 姜璃浅望着眼前这震撼的一幕，只觉心神一片纯净，好似被最清冽的水洗过一般。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五，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八。】 她怔住。 百蝶谷的灵蝶盛景，果然名不虚传！ ……………………………………………… 阿琼很舍不得她，她沉睡太久了，魂魄虚弱，但心境更是空荡，很想姜璃浅留下来陪她。 不过她也知道有些人是山间的风，留不住的，只能含着两汪泪，依依不舍地送姜璃浅到谷口。 “姜姐姐，往后有时间，你一定要回来看我。” 姜璃浅点头，然后将一个蝴蝶样式的小石头递到她手里:“这是我在湖边捡的石头，被灵花滋养着，里面存了点灵气，我在这个石头上刻了一个小小的阵法，你戴着它，能帮你温养魂魄。” 阿琼握紧这块石头，重重“嗯”了一声。 离开百蝶谷后，姜璃浅扔出一叶舟，按照自己做的旅游攻略，准备出发去下一个地方——水湾城。 这个地方她向往很久了，前世心灰意冷之下，她曾想到这个地方隐居算了，奈何沈青青联合她的爱慕者穷追不舍，她才没能入得水湾城。 现下有机会，正好弥补一下前世的遗憾。 听闻水湾城四面环山，但城内却是一片汪洋，整个城池都是建立在一片广阔的水域之上。在那里，家家户户出门，不是御剑，乘飞行器，就得坐船。 每当月圆之夜，明月入水，便会有一座雄伟壮观的宫殿出现在水面之下，圆月消失后，这座宫殿就会跟着消失。 有人猜测这是一个尚不知入口的秘境，里面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也有人觉得这就是一个海市蜃楼，水下有幻阵而已，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有传说，自然有人探宝，水湾城也因此从一个偏僻小城向外扩张，变成了一座人来人往，热闹无比的庞大城池。 姜璃浅照例去做传送阵，马上又是月圆之夜了，去水湾城的人很多，当然，要花的灵石也比去别的城池贵上不少。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便来到了水湾城的城门口。 此刻，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个进城的人都需要缴纳一百块下品灵石的入城费。 贵得离谱！ 但没人有异议。 第249章 糖画 这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姜璃浅修炼结束，推开房门，就看到借住主人家的一双儿女探头探脑地朝她房间看。 她一打开门，两个小团子就跟滚雪球一样，滚到了她的脚边。 姜璃浅眉头一挑，俯身凑近，佯装生气地瞪他们:“你们在我房门外干什么呢？想做坏事？” 两个小团子慌忙摆手，妹妹年龄更小一点，不禁吓，立马就红了眼眶。 看得她心里一软，顿时狠不下心，赶紧把女娃娃抱到了怀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饴糖塞到了她的嘴巴里。 余光扫到哥哥也眼巴巴看着她，另拿了一颗给他。 “姜姜姐，喔郎说了，鸡天阔以粗去哇，姜姜姐，陪喔们出去哇嘛？（姜姜姐，我娘说了，今天可以出去玩，姜姜姐，陪我们出去玩嘛）”妹妹窝在她的怀里，一边攥住她的袖子撒娇，一边含着饴糖，口齿不清地恳求着。 哥哥也晃了晃她的袖子，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满满都是乞求的小星星。 姜璃浅望着这两个小团子，心底软了又软，到底抵不过他俩，点头同意了。 她一手抱着妹妹，一手牵着哥哥，去中厅跟家主人打声招呼。 这房小院住着一家四口，除了这两个小团子，就只有他们的爹娘，人口简单，院落的装饰也很素雅，姜璃浅特意在四周看过，都是些朴素的街坊邻里，没什么危险。 本来她是打算住在客栈里的，可是入城时，她看到了乾坤宗弟子的服饰，不想和他们碰上，她便找了一家民宿借住。 主人家很热情，一开始不愿收她的灵石，还是她再三坚持，对方才肯收下。她住进来的这几日，主人家不是给她送各种各样好吃的，就是问她要不要添置什么家具，可有什么住地不习惯的地方。 这让一向与人疏离的她一下不知到该如何与对方相处。 好在主人家这两个小团子十分招人喜爱，这些天，他们时不时就来找她玩耍，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 和两小团子的爹娘说了一声后，姜璃浅就带他们出门了。 虽然整座水湾城都建在水面上，可这并不影响来来往往的游人穿梭在各色各样的商贩之中，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从天边尽头一直延伸到每个人的脚下。 两个小团子兴奋得很，左看看，右瞧瞧，两个小小的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似乎在边看边点评着。 走了没多时，他们猛地瞧见商贩手中的糖画，立马眼睛亮晶晶的，在征得姜璃浅同意后，立即借助身形优势，像条水里的鱼儿一样，几下便挤到了最里面。 姜璃浅跟在他们后面，视线牢牢定固在他们身上。 没一会儿，这两个小团子就一人举着一个糖画又从人群里面挤了回来。 姜璃浅怕他们受伤，赶紧蹲下身将两人拉过来，前前后后看了一遍。 “姜姜姐，给你。”一个漂亮的凤凰糖画冷不丁举到了她的嘴边，丝丝的甜意从舌尖涌入喉咙，竟然还带着淡淡的桂花清香。 姜璃浅没想到这两个小团子还会想到给她也买一个糖画，惊讶之余，忍不住微微湿了眼眶。 除了这一世的师尊和师姐师兄们，她真的很少，很少能收到别人的礼物。 而像这么干净，不含半分其他目的的糖画，她更是第一次收到。 “姜姜姐，你怎么哭了？”妹妹伸出小手，轻柔地给她擦眼角的泪珠，神情很认真，很认真。 哥哥也拉住她的袖子，把自己的那一份糖画递到她面前:“姜姜姐，给你，甜甜的，就不哭了。” 心中一瞬涌现无数酸涩，她低头，抱紧了他们。 “谢谢……” 真的，很感谢。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七。】 带着两个小团子疯玩了一天，姜璃浅给他们买了一堆东西，还带他们去酒楼吃饭，糕点铺子吃糕点，又带他们去了水湾城最有名的满月井凑了热闹。 等到日薄西山，两个小团子都玩累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姜璃浅干脆一个抱在怀里，一个背在背上，沿着石板路往他们的家里走。 长河两岸的街上，人烟已经渐散，大大小小的商贩开始收拾东西离开，日斜烟冷，水影迢迢。 水湾城实行宵禁，亥时过后，没有特殊情况，大街上就不允许有人行走。 修真界很少有实行宵禁的城镇，水湾城有月圆传说，想来城主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也是考虑城中百姓的安全。 把两个已经熟睡的娃娃送到陈大婶的屋子里，姜璃浅便在对方万分感谢声中回了房。 她本想趁着夜色无人，闭目打坐，哪想才半盏茶的功夫，南院就传来了不大不小的动静。 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也就没有理会，可是这动静居然越闹越大，最后连她在的这个房间都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嚎声。 姜璃浅在里面听到了陈大婶和张大伯的声音，心里顿觉蹊跷，再也打坐不下去，起身推开门，去了南院。 刚走进去，就看到街坊邻里不少人围在院子里，各处灯火亮堂，张大伯和陈大娘两个人被围在中央，正神情悲切地哭喊着什么。 姜璃浅快步走了过去，询问起情况。 “是月大仙，它抓走了陈大娘的两个孩子！ “本来城主已经派人日夜巡逻，还招募好多修士来对付月大仙，已经好久没有城里的孩子被抓走的事情了，哪里想，今晚居然…… “这杀千刀的月大仙，月月上供灵石还不够，还要抓我们的娃儿去磋磨，早晚有一天不得好死！” 有人推了推那抹咒骂之人的肩膀，语气畏惧又紧张:“嘘，你小声点儿！你是骂得痛快了，别忘了，你家宝儿还在屋里睡着呢，小心月大仙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那咒骂之人反应过来，脸色顿时一白，差点站不住。 姜璃浅听到两个小团子被抓走了，心里一紧，追着那些人问:“月大仙是谁？” 第250章 姜道友! “水湾城以前有很多孩子失踪吗？” 被问的人叹了口气，眼里满满都是无奈和难过:“我们也不知道月大仙是谁，没人见过，只是先前有修士来，他们说看到有月亮印在水里，孩子就没了，所以我们才称抓小孩为月大仙。” “我们水湾城以前不这样的，家家户户，路不拾遗，就是前段时间突然便有孩子不停地失踪，上报给城主后，城主加大了城内的巡逻人数，又下达了宵禁的命令，但孩子依旧在失踪，城主不得已，招募各方修士抓铺月大仙。 “之后便很久没有孩子再失踪了，哪曾想……唉，陈大婶的两个孩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可怜呐，多好的哇……” 姜璃浅越听，越皱眉，神情不由浮上一抹凝重。 孩童身上天然便有天地至纯之气，凡抓捕孩子的，无非一为填饱肚子，二为阴邪的秘法献祭。 如果是第一种，恐怕那两个小娃娃已经遭遇不测了，但如果是第二种，那就还有机会…… 她刚想挤进人群，再向陈大婶和张大伯问一问两个小团子失踪的细节，校园门口就传来不小的动静。 听声音，好像是有侍卫将整座小院都围了起来。 院子里的人声静了静，全都惊疑不定地朝门口张望。 没一会儿功夫，院门就在夜色里被人大力推开。 “城主之令，速带张氏夫妇前往城主府，协助仙师彻查孩童失踪一案，相关人等，有目击者，或有有用情报的，亦可随同前往。”侍卫亮出城主令牌，大声宣读城主命令，然后就有侍卫上前，穿过人群，准备带夫妇两人走。 姜璃浅不放心，想也没想就跟着一起。 侍卫按例询问一番，知道她是借住在这一家后，便也把她带上了。 其他街坊邻里虽然和夫妇俩关系好，平日里互相关照，可这件事他们也不知道前因后果，跟着去也白去，只能心事匆匆地各回各家，紧闭窗门，把自家的娃娃看好。 姜璃浅三人被带入城主府后，没有马上被带去见城主，反而是先被一起关进了一间厢房。 陈大婶和张大伯此刻虽然很伤心，可是看着姜璃浅坐立难安的样子，以为她是害怕城主的诘问，强忍悲伤安慰她:“姜姑娘，你别担心，城主虽然修为高深，但他并不暴虐的主，你只是在我们家暂住，这件事闹不到你的头上的，别害怕。” 姜璃浅看着他们明明为了孩子，一夜生华发，却还是轻声安慰她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得一涩。 她与他们萍水相逢，可他们对她的关心却超过了她那所谓的家人。 难道她天生便亲缘浅薄吗？ “谢谢陈大婶，谢谢张大伯，我不是害怕城主的讯问，我只是在担心团团和圆圆的安危，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姜璃浅垂眸，眼里闪过一抹焦虑，但很快她就收拾好心情，坐到夫妇两人的对面，向他们细细询问起两个小院子失踪的前后细节。 张大婶一提及他们两个，泪水就忍不住往下流，张大伯在一旁，赶忙扶住自己的妻子。 “也……也没什么奇怪的事，就很平常，姜姑娘，你把他们送回来后，我就给他们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抱他们去屋里睡觉。 “当时，我急着去看灶台上的莲子汤熬好了没有，就先去了一趟厨房，再回来的时候，我的宝儿就不见了……” 陈大婶哭得肝肠寸断。 张大伯赶紧小声安慰妻子，待她情绪稍微平复一点后，才对姜璃浅道:“那时我刚从街上的铺子里回来，就想去娃儿的屋里头看看他们都睡了没有，还没进去，就听到了你大婶惊慌的叫声，一推开门，我看到有明黄色的，像是月亮的东西从外面的水面上一闪而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月亮？ 月大仙？ 还要再开口的姜璃浅刚刚张开嘴巴，厢房的门就被推开，随之而来又有一个人被扔了进来。 没错，是扔，而且是五花大绑。 只听“哎呦”一声，那人在地上连滚三圈才堪堪停下。 姜璃浅反应极快，立马挡在了张大婶他们面前。 那被扔进来的人察觉到这个屋子里还有其他人，龇牙咧嘴一阵，赶忙靠着墙，不停蛄蛹着，费了牛鼻子老劲，总算让自己站了起来，抬头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姜道友！” 欣喜的声音一起，姜璃浅顿时觉得太阳穴突突得跳。 “苏晏清？” 这是什么孽缘，没想到在这里，她居然能碰上他？！ 不同于姜璃浅略显五彩斑斓的脸，苏晏清倒是乐呵呵的，惊喜之余，“曾曾曾”大步跑到她面前。 “姜道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真有缘！” 姜璃浅嘴角抽了抽。 “你……”她往后退了一步，同他拉开点最基本的距离，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被五花大绑的滑稽样子，迟疑道，“是犯事了吗？” “哪有！”苏晏清一听她的话，差点跳起来！ “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散修，杀人夺宝，坑蒙拐骗，我啥都没干过，顶清白的一个人，你可别冤枉我！” 姜璃浅面露狐疑:“那你怎么被绑成这样？” 提起这个，苏晏清就觉得委屈得很，气愤地踹了踹桌子腿:“还记得你帮我赚得灵石吗？我已经很节省了，可还是快见底了，流落到这个城池，本想重操老本行，看看这片水域下面有没有三彩珠，或者别的水产品去卖，今晚看月色好，刚准备开工，才跳到水里，就被他们这群凶神恶煞的家伙抓了上来。” “那无缘无故被人抓，肯定要跑不是？我就和他们打了起来，然后调头就跑，谁知他们死追不放，偏说我形迹可疑，要抓我回去拷问，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苏晏清耷拉着脑袋，颓然靠着桌腿坐了下来:“然后，就这样了……也不知道他们发的什么疯，没听说过水湾城里都住着疯子啊！” 第251章 云如意，我们没这么熟 对于苏晏清的遭遇，她深表同情，就是嘴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之前就觉得他挺倒霉的，没想到居然不是错觉！ 要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她还真想用自己三脚猫的命盘之术帮他算算是不是真的霉运缠身。 “水湾城出现孩童失踪的怪事，你大半夜不修炼，跑出去跳水找珠子，自然怎么看怎么可疑，而且水湾城实行宵禁，你来此城也不事先打听一下，被抓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姜璃浅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果然是前呼后拥，不用自食其力的大少爷，连在外面行走，这点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苏晏清经她这么一提点，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冒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水湾城怎么突然发生失踪孩童的事？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 话才开口，房门又被打开，这一次来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乌泱泱几十个，姜璃浅转头去看，不由瞳孔缩了缩。 外面有城主府的侍卫，竟然还有乾坤宗的弟子，而在那群弟子最前方的，居然是已经九年未见的云如意。 对方似乎也很惊讶在这儿看到她，薄唇抿了抿，温婉如水的眸子粼粼闪过些许微光，抬步朝她走了过来。 “浅浅。”她低眉，向她行了内门弟子对亲传弟子的礼数。 心中狠狠颤了颤，姜璃浅移开目光，心里对这声称呼从心里到身体的不适，厌恶地想吐。 “云如意，我们没这么熟，请唤我全名，或者，你可以按照亲传和内门的区别，尊我一声姜师姐！” 云如意眼里闪过受伤:“浅浅……” 姜璃浅不看她，径自走到门口:“我乃乾坤宗阵峰弟子，愿意为城主府效劳，抓住掳走孩童的元凶，不知城主可有时间见一见我们？” 房门外的侍卫早在看到她和乾坤宗来的仙师相熟以后，就已经吃惊不已，听到对方不仅和仙师相熟，还是乾坤宗阵峰的弟子，哪里还敢怠慢，立马就有人去通报城主。 而乾坤宗这次来的弟子大都是外门弟子，有的人见过姜璃浅，大部分则并没有见过，看到她对他们的云师姐这么不客气，心里难免不舒服。 有好几个师弟已经站到了云如意的身后，给她撑气势了。 亲传弟子又怎么样？乾坤宗向来不讲究这个，不论是谁，也不能这么趾高气扬，对待自己的同门吧？ 姜璃浅不常与门中人打交道，经过前世一遭，更是懒得在这个上面下功夫，只是轻轻瞥了他们一眼，便回屋去扶陈大婶。 苏晏清没想到她居然是乾坤宗的人，听她自爆，心里既震惊，又生了火气，觉得被她给耍了！ “你不是说你是普普通通一散修吗？”他靠近她耳边，咬牙切齿，压低声音质问。 姜璃浅面不改色:“在外行走，套层平平无奇的马甲不是基本常识么？怎么，你没有？” “我……”苏晏清憋红了脸，想要反驳，又没有底气。 云如意却在这时走上前，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视”，轻声对姜璃浅道:“浅浅，通报城主的人回来了，要带我们去议事堂讨论孩童失踪案，我们……走吧。” 姜璃浅听她有这么喊自己，眼色冷了冷，也没再管她，浪费自己口舌。 她扶起陈大婶，带她和张大伯去议事堂。 二位长辈并没有见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地方，说什么也不敢在九灵木打造的椅子上坐下，姜璃浅怕陈大婶因痛失孩子，体力不支晕倒，扭头询问苏晏清可有带什么桌椅凳子出门。 苏晏清满脸茫然:“出门在外，这也要带吗？” 姜璃浅突然想起对方多半是离家出走，肯定不会带上这些没什么用的东西，而她自己也从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她一直都是餐风饮露的，有客栈就住客栈，没客栈，一棵树，一个草堆，或者一块大点儿的石头，她都能将就。 于是她的目光不由看向同门的方向。 “我有，很普通的竹凳，大婶，大伯，你们坐这上面，没关系的。”云如意一步上前，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两张凳子，又扶二位长辈坐下。 姜璃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她从来不知道她居然会随身带这些。 不过她现在也没时间去想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水湾城城主来了。 虽然是化神期的修士，可来人却是一副温敦憨厚的中年男子模样，即便穿着锦衣华服，浑身散发的气势依旧很是亲和。 既没有化神期修士的自负高傲，又没有一城城主的高高在上。 姜璃浅看着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水湾城能从一个小小的渔城发展壮大成如此庞大的城池了。 “见过城主。”在场的众人纷纷朝他行礼。 赵城主朝着众人点了点头，将乾坤宗的弟子纷纷请至上座，云如意不肯坐第一把椅子，一定要姜璃浅坐上去，姜璃浅也不想在这件事扯皮浪费时间，也就坐了。 苏晏清看她落座，想也没想，就要挨着她坐下，却被云如意先一步挡开。 她朝他微笑，眼里却没多少笑意:“这位……道友，这边是我们乾坤宗弟子的位置，不知可否坐到对面去？” 苏晏清对这些倒是不在意，点点头，就朝对面走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背后一直盯着他的那道视线……莫名敌意。 他没干什么抛妻弃子的事吧？？？ 姜璃浅对这种暗流涌动一向没感觉，心里想着那两个小团子，便立马开口把自己知道，以及询问陈大婶和张大伯的细节告知给了城主。 “前面几起失踪案也是如此。”赵城主脸色凝重，一挥袖，几十份同样的卷宗就落在了在场众人的面前，就连陈大婶和张大伯都有。 “本座怀疑，此乃妖祟作乱，可即便巡逻的侍卫增加了一倍，也没抓到它的蛛丝马迹，实在棘手。” 水湾城本就是靠着月圆的传说吸引无数的修士来探宝，如果孩童失踪案迟迟得不到解决，势必影响水湾城的声誉。 第252章 非吾所专 姜璃浅将卷宗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的确如传闻所言，每次孩童失踪，必然有人看到月影浮于水面。 这妖邪莫非真的跟天上的明月有什么关系吗？ 还有这水湾城的传说，月圆之夜，秘境入口，秘宝现世……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吗？ 线索太少，她思来想去，也没能一窥真相。 陈大婶知道此事不好查，可看着众人沉默，心还是跌到了谷底。她一边抹泪，一边哀求地看向众人:“城主大人，众人仙师，我……我知道很为难你们，可是我……我真的很想知道团团和圆圆现在……”她哽咽一声，几乎说不出话，“他们还活着吗？” 议事堂的氛围再次冷凝下来。 测人生死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而最方便，也是运用最广的，就是命魂灯，以一丝心头血入内，供于长桌后祠之中，便可知其人在外，或生或死。 但命魂灯昂贵，也只有宗门或世家子弟才会一一为门下弟子点亮，很显然，陈大婶和张大伯是不可能用得起这玩意儿的。 在一片沉默中，赵城主突然想到了什么，略微迟疑一瞬，开口道:“本城主倒是听闻有一阵法，可以直系血脉为引，测吉凶祸福，就是不知……” 姜璃浅立马懂了他的意思。 她当着众人的面掏出厚厚一本《阵法大全必背目录》，然后仔仔细细翻阅起来。 苏晏清没见过这等“架势”，问她:”姜道友，你干嘛呢？” “寻法阵。” “你在宗门内没学过这类阵法？” “没。” 苏晏清嘴角抽了抽:“你别告诉我，你都是现学现用的……” 姜璃浅微微蹙了蹙眉，抬头:“不可以吗？” 她又不是小师弟那种阵法天才，对所有阵法过目不忘，这本《阵法大全必背目录》里，至少十分之七，以她现在的能力都没办法结阵。 随身携带，随手翻阅，这不比硬记快多了吗？而且不容易出错。 “……”苏晏清怎么记得，没有日复一日的画阵，结阵练习，很难能一次性完成阵法的啊？ 速成阵法，也是在外行走的常识之一吗？ 正心里琢磨着，右侧方冷冰冰的视线直接让他一个激灵回过神，下意识把目光从姜璃浅身上挪开，忐忑不安地望向冰冷视线射过来的方向。 呃……姜璃浅的同门道友怎么一副要他立刻滚的眼神啊？ 娇滴滴的大美人，眼神跟冰刀子似的往他身上扎，嘶——！ 讷讷闭上嘴巴，苏晏清趋利避害地选择暂时当个哑巴，降低存在感。 果然他不再出声，对方冰渣子的眼神也不往他的身上砸了。 苏晏清暗暗深呼一口气，默念“君子不争口舌之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云如意冷冷收回目光，心中微定，身侧的松雪香便如暗夜婉转的水色月光，一丝一缕裹挟上她的感官。 她不自觉收拢指节，垂下眼睫。 耳边，清冷如风的声音慢慢沁入神思。 “找到了，水牵阵，此阵用过直系血缘，可以知晓对方是生是死，而且还可以寻觅其踪迹！” 姜璃浅看着《大全》上的介绍，心头莫名咯噔了一下，隐隐觉得后背发凉。 只要血亲在世，用此阵，其人便无所遁形，虽然现在看来对他们大有裨益，可细想想，又未免心生胆寒。 阵法之威，她所见不过入门，可即便只这么一点，就叫她大为震撼了，难怪师尊在修真界横行无阻，无人敢惹。 修真第一阵修，恐怕远超她的想象。 但好在，这种阵法只有初阶她可以勉强一试，中阶和高阶光是对结阵人的要求就得是化神以上了，更别提所需材料的稀缺，网罗了各种天材地宝，基本无人有这个能力，有能力的又不需要费这么大力弄这么个阵法。 “城主。”她站起身，把《大全》推到对方的面前，“就是这个阵法了，晚辈修为低微，恐怕无法发挥水牵阵的威力，不如由您来？” 赵城主先是被姜璃浅毫不避讳，大大方方把经书秘籍给他看而震惊不已，接着又被对方直率坦诚的言辞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他上下打量一遍面前这个素衣长裙的少女，不太明白她是太过单纯，不知道外面之人凶恶卑鄙者多如牛毛，非宗门弟子间纯粹友爱，还是她就是太傻，一点“藏富”的意思都没有，丝毫不怕旁人把她的秘籍学了过去。 诚然是他一开始引导她帮忙这对农夫妇，顺便见识见识天下第一仙宗的阵法威力。 但她这么直接，倒让他生出了些许尴尬和一丝隐秘的羞惭。 他毕竟是修真前辈，要是传出去他欺负一个小辈…… “不必。”他一眼也不敢看那本《大全》，摆手道，“本城主对阵法一道实无建树，非吾所专，还是你们来吧。” 姜璃浅自然看得出赵城主心里的小九九，但阵法一道本就有不小的门槛，而且师尊把这本《阵法大全必背目录》给她时就曾说过，若遇不懂，可找通慧之人讨论一番，意思不言而喻，根本无需掩藏。 她这么直接，一来赵城主已是化神修士，他出手，自然比她稳妥，二来也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乾坤宗位列各大仙门之首，以匡扶天下，除魔卫道为己任，但这可不代表乾坤宗是个软柿子，老好人，谁都可以试探一下乾坤宗的底线。 显然赵城主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一个小辈如此暗戳戳冒犯于他，他也能面不改色，确实不愧为一城之主，容人之量，非常人所及。 “此阵过于繁杂，晚辈会尽力一试，如果有可能，我们可以以此为线，找出兴风作浪的妖孽，彻底解决水湾城之危，还请城主安排护卫为我们护法。” 赵城主允诺，立马吩咐下去。 她也不耽搁，收回《大全》，向赵城主行了一个晚辈礼，便叫上同门弟子一起出去布阵。 苏晏清立马就跟在她后面，也要去帮忙。 第253章 浅浅啊，浅浅 水牵阵在五行属性中属水偏阴，正好水湾城最不缺的就是水，以水为线，以直系血脉为引，效果能发挥最大。 只是哪怕是初阶阵法，需要的灵力也不少，而姜璃浅要同门做的，就是替她稳住阵法。 虽然心里根本不想再见云如意，最好不要有一点接触，可是人命在前，她也不得不把心中的怨恨压一压，细细把要布阵的细节和注意事项同她讲了。 眼前人的眉眼依旧如昨，皎皎月光下，挺拔朔风，卓尔独立，简单的素裙披在她的身上，一如曾经风骨，飒沓如流星，执剑问苍天。 阵阵松雪香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仿若——永远也抓不住的。 山巅皑皑雪，人间皎蟾辉。 “云如意，云如意……” “如意——！” 失焦的瞳孔一点点恢复清明，不知何时出了神的云如意这才发现面前的少女已经面色发红，眼含怒意地瞪着她。 那一声“如意”，似是气到了极致，终于从时空缝隙中透出一丝熟稔的无奈和咬牙切齿。 她愣愣望着她，很久很久，才从失真的画面听到她的斥责。 “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我说什么？认真一点，抓不住幕后凶手，水湾城永不得平静，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失踪，这不是小事！” 哪怕是气急了，她还是习惯指出事情的利害利弊，一副劝教的口吻。 再难听的词句，便一个都没有了。 云如意强迫自己平静地从她脸上移开目光，心中忍不住又酸又涩，说不上是恨还是悲，最后都只尽数化为了一声嘲讽冷笑。 浅浅啊，浅浅。 哪怕轮回千万次，你是不是也吐不出一点腌臜泄愤的话来？ “云如意，我希望你能明白身为乾坤宗弟子的责任，出任务不是儿戏，如果你无心在此，可以现在就离开，换别人来！”姜璃浅看见云如意几次三番走神，终于气得甩袖，恨不能就此大步离开。 她不明白她是不是故意这么气她的。 毕竟就算她这九年龟缩阵峰不出，她的美名赞誉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以她对她的了解，她并不是视任务为儿戏的人，更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那她频频走神，除了是对她不满，她真的想不到别的理由。 她承认，她重生的那一刻第一眼又见到她，心中的悲戚怨恨根本藏不住，所以两人闹得并不好看，可个人恩怨私下解决就是，带到任务里来，不仅对她自己不负责任，对她带队的成员，是不是也不负责任？ 然而她气鼓鼓想了一大堆乱七八糟，面前的少女只轻轻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然后又轻飘飘补了一句:“我都听清楚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 姜璃浅只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定然五颜六色，格外好看。 她咬了咬牙，恨恨闭了闭眼，转身就走。 既然都听清楚了，那她就不浪费口舌了。 “唉，姜道友，我该做什么啊？” “在我旁边待着！” “啊？” 离满月之期将近，天空的上弦月愈发饱满莹润，明黄色的月光照在潺潺流水里，盈盈洒落了满湖星光。星光中，姜璃浅和城主拾级而上，来到了水湾城最高的水月阁。 “水牵阵耗费灵力颇多，一会儿我若坚持不住，你就先来顶一顶。” 苏晏清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很可能会撂挑子给我？” 姜璃浅侧头看向赵城主:“我们帮忙，是否有酬金？” 赵城主乐呵呵一笑，目光从她的脸上扫到苏晏清身上，点头:“当然。” 姜璃浅回头:“苏道友若是不相干，我让城主叫侍卫上来了。” “不不不，我干！”苏晏清苦瓜脸立马变了，眼里全是谄媚，“我年轻力壮，我行啊，保准坚守此地，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 大少爷还有这么狗腿的时候，还真是稀奇！禤翎就不会这样，大多数时候，他都乖乖的，只偶尔会跟她讨好撒娇…… 脑海里又想到曾经的画面，姜璃浅狠狠打住，深吸一口气，把杂乱的心思全部抛之脑后。 “城主大人，我结阵时，不论何人敢上阁，一律诛杀，绝不能破坏阵法。”结阵前，她再次叮嘱了一遍赵城主。 赵城主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郑重点了点头。 姜璃浅放下心来，翻开《阵法大全必背目录》，双手比对着，开始快速结阵。 琉璃般的月光映射在水面上，又随着夜晚的薄雾一滴一滴漂浮悬空，然后随着阵法的灵力吸引，慢慢在阁楼之前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巨大紫色阵法。 与此同时，云如意那边也开始动手，按照《阵法大全必背目录》中的布局，在水湾城各条水路边站好，然后在看到阵法紫光的刹那，向水中输入自己的灵力。 天上的月光和水面的雾珠不断涌入阵中，姜璃浅的双手却还在快速变动着，一开始还好，但没多久，庞大的灵力输出便让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下去。 但她仍旧神情镇定，在完成最后一个印记后，葱白如玉的指尖微微朝下，而后轻轻一勾，站在阁楼外的陈大婶和张大伯立即感到手腕一痛，然后两道细细的血流就在灵力的牵引下涌入法阵。 紫色的水牵阵顿时融进赤色的光芒。 “生死现！” 姜璃浅低喝一声，紧接着法阵中的赤色便快速旋转，颜色随着旋转速度的加快越发亮眼。 最终，赤色光芒停止转动，分为两半，一半较为艳丽，一半则有些黯淡，但赤色光芒并没有消散。 姜璃浅看到这一幕，心下微松。 看来那两个小团子暂时性命无虞，就是不知道能拖到几时了。 眼睛微眯，她开始改换手势，赤红的光芒又融为一起，在阵盘中央慢慢旋转，而随着它的旋转，一道萦绕着月光的水流汇成一道细细的水线从阵盘中抽出。 稍稍停滞片刻，水线便好像被什么指引般，慢慢锁定一个方向，然后朝远处飞掠而去。 可就在此时，赤红的光芒骤然一顿。 第254章 双阵 水线顷刻崩断。 一股阴寒的气息掩藏在水流中，悄无声息地涌入了阵盘之中。 几乎就在瞬时，姜璃浅手中紫光大盛，即刻锁定住阴寒之气，并将它瞬即逼退。 众人还没在这一变故中回过神，她凌厉的目光就射向了苏晏清的方向。 苏晏清不明所以，瞳孔微微放大。 “怎……”他的话音还没说出口，姜璃浅的身形已经变化，长臂一伸，将他大力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双手结印，一道封印阵盘狠狠打在他身后的柱子上。 阁柱先是毫无动静，后来猛烈颤了颤，阴冷至极的气息在里面挣扎着，丝丝缕缕满溢出来。 姜璃浅再次变化手势，欲要加强阵盘的封印，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柱子的材质过于脆弱，只听“咔嚓”一声，整根柱子居然从底部开始一直往上，全部裂了开来。 那股阴寒之气发现空隙，立马消散在了空气中。 她的动作太快，等到在场人的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姜璃浅已经扶住栏杆，摇摇欲坠。 “苏晏清，接阵，专心往里面输入灵力。”她苍白着脸，对快步过来扶她的苏晏清说。 苏晏清不敢迟疑，立马动手往阵盘里输入自己的灵力。 姜璃浅见状，慢慢收回自己灵力，即刻坐下闭目调息，调息前她对赵城主说:“有人来袭，城主大人，有劳了。” 赵城主哪里还需她提醒，磅礴的化神神识已经朝四面八方扩散了出去。 有人居然在他这个化神眼皮子底下偷袭，简直是奇耻大辱，他非要找出是哪个孙子不可！ 但心里气愤的同时，他又不免为眼前这个打坐调息的小辈暗暗心惊。 这就是乾坤宗弟子的实力吗？小小年纪，不过筑基之身，居然就能双开阵盘，在他都没有发觉的时候，准确无误地察觉到阴寒之息的来源，同时做出反应。 所谓天之骄子，惊才绝艳，也不过如此了吧？ 而对比赵城主对晚辈的赞叹，对乾坤宗更进一步的敬畏，苏晏清却全是对这位萍水相逢的“道友”于阵法一道上的天赋所震撼。 比对着《大全》就能使用初阶阵法，或许除了姜璃浅，还有很多修炼阵法的修士能做到，可能双开阵盘，就不是一般的阵修可以办得到了。 除了在阵法一道的天赋，最主要的是——“亲和力”。 阵道对她的天然亲近，她对阵道无限亲切。 这是一种很玄的感觉，没有长时间的磨合、陪伴、互托生死的打斗，不可能会有这种感觉。 可……面前这个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龄，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割裂感？ 其实不只苏晏清奇怪，姜璃浅虽然闭目快速调理着体内的气息，自己心里也很疑惑。 她不得不首先承认一件事，比起阵道天赋，她可比师兄师姐差远了，跟小师弟就更比不上，她会在维持水牵阵的同时结印封印阵，纯属是下意识的行为，等反应过来，她体内的灵力差点被一瞬间全部抽空。 要不是提前准备了让苏晏清在发生意外时替她顶上，恐怕不仅水牵阵立马失效，她也会被两道阵法狠狠反噬。 想想还真是后怕。 也不知道她怎么有自信双开阵盘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那股阴寒之气，来的实在隐蔽，明显就是奔着破坏阵法去的，可身边并没有会破坏阵法的人啊，难道是有人提前将这股气息隐藏在水月阁的柱子之内？ 但也说不通啊，他们是临时起意使用水牵阵，这才会来水月阁……莫非掳走水湾城的幕后黑手就在他们之中？ 霎时间，无数纷乱的思绪从她的心间划过，姜璃浅不得不加快灵力的吸收，以防还有变故发生。 一时间，无数星星点点的紫色灵光如潮水般涌向她，在她的周身慢慢形成一道淡紫色的灵力屏障。 在场众人看着这一幕，纷纷倒抽一口气，心里又是羡慕，又是酸涩。 竟然是变异雷灵根！而且看，品阶还不低，这样的灵力吸纳速度，简直跟泡在灵力池子里游泳一样，丝毫不费力！ 难怪她能以筑基中期的修为双开阵盘，敢情根本不怕灵力的消耗。 这就是好灵根的优势吗？真是……看得人心头发酸啊！ 就当众人还沉浸在对姜璃浅的惊叹中时，水牵阵再次凝结出细细的水线，摸索着方向，在半空不停发颤。 与此同时，赵城主也发现了一点异样，留下一句“本城主去去就来”，便消失在了原地。 城主护卫们面面相觑，随后各个神情严肃地护在了姜璃浅和苏晏清两人身边，以防有人偷袭。 阵盘凝出的水线在剧烈颤抖后，终于确定了方向，庞大的水源像是团起来的线团，被水线不断拉扯着，不断减少。 而水线在确定方向后，便如离弦之箭，飞掠而出。 姜璃浅在水线飞出去的瞬间睁开眼睛，带着一半的护卫朝着水线飞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水线在中途停顿了好些时间，突然转变了方向。 姜璃浅和护卫们来不及多想，只能跟着改换方向。 哪知水线好似跟他们玩捉迷藏似的，来来回回变换了好几个方向，作为城主最为得力的数十名护卫们，脸色都绿了。 所有人都默契地加快了速度，紧紧跟着水线飞掠的方向。 终于，在几乎把水湾城都绕了一个遍后，姜璃浅等人在荒坡的一处无人叩拜的道观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两个小团子，团团和圆圆。 姜璃浅第一时间上前给两人查探了一下身体，确定性命暂时无忧后，一人塞了一颗补气丹，带回了城主府。 此时赵城主已经回来，看到昏迷的团团和圆圆，命人即刻带下去检查伤势，并派遣护卫保护。 “闹腾了大半夜，诸位先暂住城主府休整一番吧，等明日那两小童醒来，问问情况再说。” 城主发话，姜璃浅等人自然只能应下。 —— 月夜。 浮柳。 “幸亏主上英明，提前把魔石碎片给了那个小子，不然……” 第255章 你来救我们了 矗立在树荫下的少年微微抬眼，夜幕中最靓丽的颜色便如秋水般慢慢落进了他的眼中。 黑暗，冷漠，黯淡无光。 “不是我，是他。 “他让你带魔石碎片来，就是算到你会把碎片给那个人。” 半跪在地上的人不敢言语，好半天才斟酌着说:“那天机阁少阁主算到这里可能会有我们要的东西，不知……可否全然信任？” “毕竟，”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又诡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 黑暗里传来轻轻一声嗤笑。 “他不敢的……” 半跪的属下不明所以，疑惑地抬眼看向自己的主子。 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他也看不清那双深如黑海的瞳眸中有着怎样的颜色。 不只是他的眼睛，就连他的眉眼，脸庞，轮廓……他都看不真切。 就好像不论什么时候，主子的周身都罩着一层密不透风的帷幕，隔绝着所有人，也隔绝了他自己。 笼罩在黑暗里的人并没有给他解惑，反而拢住了灵丝雀绣的袖子，折身准备离开。 “静静等着，很快就能知道这里有没有我们要的东西。” “是。” —— 从山脚一路往上，山间曲水清幽，树影葱茏，山顶霞微蒸腾，云海翻滚，极目远眺，便能望见一望无际的山峦秀色，飞鸟长鸣。 乾坤宗的景色一直是天下一绝。 刚要踏进琉璃殿，迎面就碰上了来蹭灵气修炼的水莲儿和秦北尧，还有招待他们的大师兄。 许宥安恭敬朝司川行礼:“大师兄。”又对着他身边的两人颔首，算是打招呼。 司川看着一脸心不在焉的小师弟，挑了挑眉，露出三颗洁白的牙齿:“难得下山一趟，师弟没有到处走走，看一看？” 许宥安低眉，声音听不出半点起伏:“师命在身，不敢懈怠。” 司川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说他的这位小师弟没有在下山后马不停蹄去看他的小师姐，他才不信呢！ 装得倒是有模有样，一本正经的，啧！ 一旁的水莲儿压根不管许宥安说了什么，张口就问:“璃浅在山下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她身边的秦北尧赶紧低低咳嗽了一声，拉了拉她的袖子，提醒她给许宥安留几分面子，人家才刚刚说“”师命在身，不敢懈怠”呢！ 水莲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秦北尧是什么意思，等她反应过来，许宥安已经憋红一张俊秀的脸，丢下一句“师姐安好”，便匆匆忙忙进了琉璃殿。 “噗……哈哈哈！” “这小子以为自己多正呢，小师妹在的时候，天天围着小师妹转，小师妹不在，不是频频在师尊的课上走神，就是盯着小师妹给他布置的一院的花花草草出神，不叫他三遍名字都不带抬头的，真是可爱极了！” “哈哈哈……” 秦北尧幽幽道:“司川师兄，我听家师说，前几日师兄又被师伯罚了几日御兽园挑兽粪的活儿？” 笑声戛然而止。 这下轮到水莲儿在旁边笑岔了气。 “喂，好歹是你们师兄，给点面子……” 许宥安踏进琉璃殿，看到坐在上方的重道真人，先是行了一礼，随后把百蝶谷的事跟他说了，只是隐去了自己在百蝶谷见到师姐的事。 重道心神显然也不在这个上面，听到谷主女儿突然醒来，谷内的大妖都被送返，谷中的阵法有的被破坏，有的被解除，心中不松，反而紧紧锁住了眉头。 他似在思量着什么，在殿内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终于下定决心般，停住了脚步。 “安儿，叫上你的大师兄，再带上戒训堂的人，再去一趟百蝶谷，告诉谷主，情况有变，同回乾坤宗，如果他们不愿意，立马传信戒训堂长老，强硬带回。” 他把一块令牌扔给他，神情凝重:“这次的任务万不可有丝毫偏差，懂么？” “若是那个小子还念着什么亡妻之地，不肯相离，你就告诉他，待本座亲去，就地诛杀，绝不留活口。” 许宥安神色一凛，震惊抬头，随后重重跪地。 “弟子谨遵师令。” 重道闭眼，立在窗边，无声一叹:“希望还来得及……” 当年一时心软，但愿不会铸成大错。 ……………………………………………… 在厢房里调息修炼一晚，姜璃浅感觉自己的经脉又拓宽了不少，想来是双开阵法，耗尽灵力的原因。 当日光穿过窗棂照到她的脸上，她睁开眼，准备出发去前厅找城主，问问昨晚他突然离去可是发现了什么，团团和圆圆又可醒来否。 才推开门，不想门口就立了两尊“神”。 她不由蹙眉，眸光掠过左边的云如意，看向苏晏清:“有事？” 苏晏清得意地对着脸色难看的云如意“哼”了一声，立马上前两步，绽开笑颜道:“等你一起去找赵城主，本来想敲门，谁想你竟然出来了，想来我们应该是——”他瞥向云如意的方向，加重字音，“心有灵犀，对吧？” 姜璃浅搞不懂哦女他们在玩什么把戏，蹙了蹙眉头，也不管他俩，径自便要去找赵城主。 “浅浅！”云如意张口叫住她。 往前的脚步微微一顿，她只当没听见，继续走过拱门，沿着花径小路离开。 云如意看着离开的人，一点一点垂下了纤弱的眼睫。 苏晏清本来开开心心要跟上去，余光扫到她一副难过的模样，眸光闪了闪，好心问:“怎么了，好姐妹拌嘴冷战了？” 云如意瞥了他一眼，面若寒霜，一言未发，按剑离开。 苏晏清一噎。 好个冰山美人，还真是冷冰冰的，不容旁人靠近。 他还在这里腹诽，那厢姜璃浅已经和赵城主来到了团团和圆圆安顿的廊房。 此刻两个小团子已经醒了，只是脸色极差，明显还没有从被掳的惊惧中回过神。 团团是哥哥，承受能力比自己的妹妹好一些，从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立马哭着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呜呜呜……姜姜姐，你来救我们了，你来救我们了，呜呜…… “我好怕，姜姜姐，我好怕！” 第256章 处心草 因为前世养过几个师弟，所以对待钻进她怀里的团团，姜璃浅的心不自觉软了一下，抚着他的脑袋轻声安慰，又把他重新抱回软榻上，同时把妹妹圆圆也揽进怀里。 “团团，你是哥哥，要更坚强一点好吗？能不能告诉姜姜姐，你们遇见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人？周围有什么醒目的标志，还有没有别的和你们一般大的小孩儿？” 团团抽抽噎噎，身体还在止不住发颤，姜璃浅哄了又哄，又喂他喝了点水，顺带塞了颗糖，他才有点缓过劲来。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很晕，然后就到了别的地方。” 团团哽咽下，小小的手，一只紧紧抓着姜璃浅的袖子，一只握紧了妹妹的小手，后怕至极的样子。 “那个地方是个山洞，很大，很冷很冷，里面有好多，好多……”团团仿佛看到什么惊恐的画面，面色惨白，哆哆嗦嗦几乎说不出话。 赵城主见状，不由焦急问了一句:“好多什么？” 哪知团团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般，尖叫一般，直缩在姜璃浅怀里，不敢再冒头。 赵城主心里着急，但看到小孩子这样，他也不好逼迫着他回答什么，只能叹了口气，让身边的侍女去看看情况，如果情况不好，再请丹师过来看看。 姜璃浅也没想到仅仅是赵城主一句话，就把团团吓成这样，赶紧又抱紧了他几分，不停地轻声安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默不作声，似是被吓得失了语的妹妹突然开了口:“茧，好多好多的茧，里面……是人……” 圆圆抓紧姜璃浅的衣服，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终于绷不住，趴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姜姜姐，那个里面都是活生生的人，有个好看的大姐姐，她想要把我和哥哥也裹到茧里面，呜呜呜……姜姜姐，我和哥哥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和爹爹娘亲说，夫子这次也给了我大大的芍药花，呜呜呜……” 姜璃浅赶紧也搂住她，一人分两身，不停地安慰这两个小团子，可他们实在害怕，哭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姜璃浅怕他们出意外，手掌放在他们的后背，微微用了点灵力，让他们安静地沉睡了下去。 从屋子里走出来，姜璃浅犹豫着对赵城主说:“城主大人，团团和圆圆受到的刺激很大，如果可以，不知道能不能把他们被掳走的这段记忆消除？” 团团和圆圆还太小，接受能力不比大人，为了他们以后的健康成长，有时候采取点非常手段也是没有办法。 赵城主也明白姜璃浅的苦心，他点头:“等他们醒后，再问问细节，如果两个孩子实在说不出什么，和他们的爹娘商量一下，就给他们服用忘忧丹。” 姜璃浅不太赞同赵城主的做法，如果可以，她希望马上就给他们服用忘忧丹，而不是再次逼迫两个小团子回忆那段令他们害怕的记忆。 但她也理解赵城主身为城主要担负的责任和忧虑，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出那个掳走他们的“黑手”。 团团和圆圆虽然害怕，但给他们的信息不算少，赵城主立马所有人又召集到了一起，简单说了一下他们现在已知的事，并说出了他昨夜在水月阁时，发现的事。 他从纳戒里拿出一棵半截已经成焦黑的灵草，放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苏晏清先是疑惑地开了口。 和云如意用来的乾坤宗弟子交头接耳讨论了一阵，也不认识这株奇形怪状的灵草。 圆滚滚，红彤彤的顶端，冷白色像是蛇一圈一圈缠绕的下半段——如此离奇的形状，恐怕只看一眼都不会忘记。 云如意并没有和同门弟子讨论，反而第一时间看向了姜璃浅的方向，而姜璃浅果然惨白着一张脸，情绪波动到失手打碎了手边的茶盏。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去。 “姜姑娘，你认识？”赵城主虽然是问，但心里已经认定了她认识。 姜璃浅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自信从容，与众不同，仿佛知晓很多不解之谜，或者说，经历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 修士的直觉一般很准，尤其是修为越高的修士，第一直觉往往就是一种隐晦的预兆或者天机。 姜璃浅死死盯着桌上的那株灵草，含着薄雾的眼睛渐渐变得迷蒙而血红，她挣扎想要从堕落的黑暗中醒来，可后脊处埋在记忆深处的尖锐疼痛像是无数的寒勾，紧紧锁住她的喉咙，四肢，心脏…… “处心草……” 她怎么会不认识呢？ 甩不掉，忘不记的梦魇——她一次又一次被锁在刑柱上，脚下刺目鲜亮的阵盘，蜿蜒而下的血，抽痛扭曲的脸，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师尊…… 她的半仙之骨被她最尊敬最信任的师尊狠狠抽出，当着她的面亲手毁去。 她的血，她的修为，她的泪，全都盖不过那一刹那的痛和绝望。 而困住她，将她的半仙之骨与本体连接分离的阵法，中央漂浮的就是这株灵草，处心草！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八。】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九。】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 手背上骤然一暖，担忧的声音穿透茫茫雾霭传到她的耳边:“浅浅，浅浅！” 神思猛地回笼，姜璃浅猛地站起身，一下甩脱了云如意的手，面色一点一点结上可怖的寒霜。 云如意的脸色刹那白了白。 “处心草，禁术之眼，非恶极邪魍，不用！”她颤抖着唇，一字一字念出。 然后用力闭上了眼，将她的血泪全部掩住。 赵城主没料到姜璃浅的反应会这么大，但他也确实是感觉到了处心草的灵力，才会匆匆忙忙赶去。 处心草十分稀少，用处也很极限，如果不是特殊的情况，根本不会有修士用得到它。 诚如姜璃浅所言，这株还没来得及销毁的处心草怕就是水湾城的孩童会接二连三消失的原因。 第257章 被烧 他看了看情绪不稳的姜璃浅，心中思量着，把自己的安排说了:“依照救回来的那两个孩子的话，掳走孩童的邪祟应该就藏匿在水湾城向北二十里外的水湾山内，其中某个洞内很可能有着之前被掳走的孩童的踪迹，而且这个邪祟十分擅长吐丝织茧类的妖术，大约是一只女妖，原型多为蜘蛛或者桑蚕之类的。 “水湾山极大，里面妖物众多，恐怕得安排大量人员搜山才行，只是这其中免不了和别的妖物发生冲突，不知道诸位可愿意各带一支府兵去搜山？” 大家想了想，觉得这种办法最为稳妥，纷纷表示同意，可苏晏清却提出了异议:“城主大人，您也说了水湾山极大，就算把府内所有的兵力全部派出去搜山，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未必能把水湾山全部瘦下来。 “况且如此兴师动众，难保不会打草惊蛇，到时候那妖祟带着掳走的孩童与我们周旋躲藏，恐怕一年半载我们也未必抓得到他，姜道友也说了处心草，非恶极邪魍不用，这一年半载下去，什么阴谋诡计也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哪还轮得到我们去阻止呢？” 赵城主闻言，面露难色，叹了口气。 这一点并非他想不到，而是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水牵法本来可以顺利找到那妖邪的老巢，不知道为何妖邪竟把那两个孩子扔在了一处破道观里，自己却消失无踪。 那两个孩子醒后，提供的线索也有限，他们目前能知道的也就这么多，除了耗时耗力地去搜山，还能有什么办法把那个妖邪抓到呢？ 苏晏清戳了戳脸色难看的姜璃浅的胳膊，凑近她耳朵问:“你有没有凭借残留气息追寻敌人的办法？有没有类似的阵法啊？” 姜璃浅紧抿住唇，视线从桌上的处心草扫过，喉咙上下滚了滚，一片腥甜。 她走到大堂中央，沉吟思索良久，才用所有人都听到的话说:“有，只要那妖祟留下的气息够多，就能通过引魂阵，找到那妖祟的位置，但是引魂阵属于高阶阵法，凭我一个人是完不成的，必须天时地利人和。” “真的吗？”赵城主一听她有办法，激动地站了起来，“好，好，不管你需要什么，只要本城主能给的，必然不会吝啬。” 姜璃浅的目光朝在场所有人扫过去，末了垂下眼眸，开口道:“需要月光，还是得在水月楼起阵，还有，需要足够多的灵石，最好是上品灵石，还要团团和圆圆配合我……” 赵城主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姜璃浅的话头顿了顿，语气陡然郑重一分:“最后还要一样东西，阵引。” “什么阵引？” “寻找到妖祟后，那妖祟的心。” 赵城主一听是这个，顿时松了一口气，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事不宜迟，咱们今晚就布阵吧？” 姜璃浅颔首。 云如意坐在一边，欲言又止地看着姜璃浅，苏晏清则笑嘻嘻地同姜璃浅眨了眨眼，拉着她要出门，说是看看水湾城的秀美风光。 云如意咬住下唇，站起身想要一起去，可苏晏清脚步飞快，她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他们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她失落地垂了垂眼，任由发顶的束带飘飘落落，遮住她温婉水光的眉眼。 “云师姐，不如我们也去逛逛水湾城吧？顺便查看一下这里的地势，若是妖祟混进城中，到时抓铺起来也方便。”有小师妹靠近她提议。 云如意摇了摇头，声音蔫蔫的:“你们去吧，我……我还有点事……” 小师妹不知道她怎么了，但能感觉到她没什么精气神，也不强迫她，点了点头，和其他弟子一起走了。 偌大的堂内，最后就剩她一个人呆呆坐在空旷的角落里，无风无雨，枉然寂静。 姜璃浅被苏晏清拉出去后，也没做什么，真的就是把水湾城大大小小的巷子水路逛了个遍，中途他还特大方地请她吃了一碗面，当然灵石是姜璃浅付的。 傍晚的时候，两人来到满月井边，从上往下望去，幽深的井水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唉，我听闻这里的井水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映照出满月之色，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苏晏清问。 姜璃浅望着水里自己的倒影，莫名一阵头重脚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透过井水，要将她吸附下去。 她狠狠皱起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可那种拉扯感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发强烈，而她左手中指套上的建木戒指竟然隐隐发热，像是即将沸腾的水，在她的血液里翻滚，蒸腾，想要喷薄而出。 “姜道友？” “姜璃浅？” 姜璃浅猛地回神，脸色白了白，又很快镇定下来。 “时辰不早了，我们去水月楼。” 苏晏清觉得她有些奇怪，欲言又止，姜璃浅瞧到他这样，也没管。 毕竟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两人踩着日落余晖来到水月楼，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巍峨高耸的水月楼此刻竟然化作了一片火海。 滚滚火舌里，木梁噼里啪啦地往下倒，不时有“砰砰”的声音传来，震得周围鸟雀齐飞。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苏晏清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切，震惊得眼睛瞪成了铜铃。 姜璃浅也目露诧异，立马找人询问。 被她突然拉住的侍卫目露急色，显然是着急灭火一事，但又不得不因为姜璃浅乾坤宗弟子的身份而耐下性来，听她问关于火势的问题。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水月楼在傍晚的时候突然就烧起来了，不管用多少水浇都浇不灭！” 姜璃浅的眉头皱得深深的，神色凝重:“你们城主呢？他不来救火吗？” “城主突然有事，出城去了，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赶回来。” “怎么会这样！”苏晏清震惊不已，拉着姜璃浅就走，“我们快去找城主。” 两人刚刚转身迈开步子，被他们随机抓住的侍卫突然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那个……仙师，水月楼被烧了，引魂阵还能布得下去吗？” 第258章 求您，放了她 姜璃浅停住动作，却没回头，她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那侍卫懵了一下，讷讷道:“不是要抓掳走孩子的妖祟吗？水月楼烧了，所以我想问问，阵法还能成功吗？” “能成功。”姜璃浅转头，微微抬手，一个小型的紫色阵盘显现在她的手心，“只是水月楼被烧，得另找地方吸收月光之力，而且那妖祟也得出现在月光之下才行，否则引魂阵威力不够，没有办法找到那妖祟的藏身之地。” 她抬眸问那个侍卫:“你知道除了水月楼，哪里也能很好地吸收月光之力？” 那侍卫的脸掩映在火光之下，火光愈盛，他的脸愈加模糊不清。他摆手，言明自己并不知情，然后借口要灭火，匆匆离开。 姜璃浅站在原地看了他离开的背影两眼，转身和苏晏清一起出城去了。 原本转过火海要帮忙灭火的那个侍卫，眼角余光见到姜璃浅和苏晏清已经离开，立马趁着人不注意消失在了黑暗里。 没多久，他的身影便出了城，直奔远处的水湾城而去。 等他着急慌忙停下飞剑，便立即匆匆忙忙冲进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他甚至没看清里面的人，就张口急劝:“山山伯母，这几日无论如何，别出山洞，更加不能出现在月光下，他们设了新的阵法，能够通过月光之力找到你！” 光线昏暗的洞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柔缓的女声:“悦儿，你说什么？通过月光之力找到我？这是什么阵法，我怎么没听说过……” 侍卫急道:“山山伯母，那个女修是乾坤宗阵峰弟子，阵峰峰主的名头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他的弟子肯定会点旁人不知道的阵法，总之，这些天一定要小心，等他们一无所获，打道回府后，你再出来。” 山洞里的女子往外走了走，等到山洞稀薄的日光照在她格外苍白的脸上时，她才一下止住步子，妖异的绿色瞳眸泛起了丝丝缕缕危险的光芒。 侍卫并没有察觉到女子的不同，还在那儿张口劝告她什么，突然，女子一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人猛地拉到自己的身后，同时嘴巴吐出雪白的细丝，一瞬间将洞口封死。 “山山伯母，怎么了？”侍卫不明所以，想要到洞口去看看情况，却被女子按住手腕。 女子神情骤冷，看向被细丝覆盖的洞口，冷喝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躲躲藏藏，也是自诩光明正大的正道修士所为吗？” 隐藏在暗处的四道人影也不再掩盖自己的踪迹，大步走了出去，透过半透明的细丝，侍卫一下愣住，半晌才喃喃一声:“城主…… “怎么会……” 赵城主看着自己委以重任的亲卫，脸色铁青，狠狠甩了一下自己的袖子，愤怒道:“赵悦，你还知道本城主是你的城主？！” 赵悦闭上嘴巴，又难堪，又愧疚地低下头，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青筋尽显。 “夫人，水湾城城内的孩童与夫人并无仇怨，既然我们都找了过来，还请夫人高抬贵手，把那些失踪的孩童都交还给我们吧？”姜璃浅上前一步，微微向女子行了一礼，语气温和，并没有喊打喊杀的意思。 看起来，她像是来谈判的。 女子好奇地看了一眼她，扶了扶鬓上的木簪，语气柔婉，却仍带寒意:“那些孩子我有必须要用的地方，你们水湾城人丁兴旺，少了这几个孩子有什么打紧？只当他们从不曾从这世上来过就是，需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给。” 姜璃浅闻言，微微拧眉。 她身边的苏晏清倒是个脾气躁的，一听这狗屁不通的话，立马跳出来，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知道你不是人，结果你做的，说的，还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什么叫人丁兴旺，少几个孩子不打紧，要是你的孩子没了，你打不打紧？你愿不愿意别人把你的孩子扒皮抽筋，骨肉分离，阴阳相隔……” “小心！”云如意一直提防着女子出手，眼见一道银丝蓦地急射而来，她赶紧拉住苏晏清的胳膊，将他往旁边用力一拽，躲过女子的攻击。 苏晏清转头看到自己刚才站的地方一片腐蚀的恶臭，后怕地缩了缩脖子，狠狠闭上了嘴巴 刚刚他只图嘴巴上痛快了，完全没想到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女子会突然朝他发难。 那银丝要是沾在他的衣服上，恐怕他的法衣也经不住这么强的腐蚀力。 “妖孽，尔敢动手？！”赵城主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立马掐诀，准备把她这个洞府整个儿掀了。 他一个堂堂化神在此，这个罪孽深重的妖物居然不知悔改，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人，真当他是泥捏的？ 哪知他还没动手呢，刚刚还在女子身后的赵悦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女子单薄的身形，扑通一声跪在了赵城主面前。 “不要，城主！ “求求您，别伤害山山伯母！” 赵城主这下是连眼睛都气红了:“孽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这样一个恶贯满盈，为非作歹的妖孽，你居然求本城主别伤害她？你还有没有身为人修最基本的是非观？！” 赵城主的脾气最是温和不过，今天他真的是被气狠了。 找回团团和圆圆后，那个阵修的女娃子突然传音入密给他们几个人，说是城主府有妖祟的内应，要他们配合演一场戏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觉得城主府不可能会有和妖祟勾结的人，他们都是护卫水湾城百姓安危的防线，怎么可能反过来迫害水湾城的百姓呢？ 万万没想到，他的城主府里竟然真的有妖孽的内应，而且这个内应还是他很看好，一度想要收为义子，当做下任水湾城城主培养的赵悦。 这叫他怎能不气？ “城主，属下知道，属下与妖勾结，罪不容恕，属下万死不惧，可是山山伯母并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是属下帮她做的，属下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过，恳请城主，求您，放了她吧……” 第259章 白灰黑 赵城主从来没有见过赵悦这个样子，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无父无母，姓还是他给的的青年，从来都是坚韧不拔，再苦再累，哪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绝对不会低下头，恳求什么。 如今为了一个妖物，他居然给他跪下，如此低三下四地恳求。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心中动容，张口问:“为什么？ “悦儿，给我一个理由。” 赵悦骤然抬头，又一点一点垂下，他的唇线抿成一条直线，恍惚地看了一下洞口外的四人，视线渐渐变得有些呆滞，就好像突然沉浸到一个可怕的梦里。 布衣钗裙的女子见他这样，第一时间走到了他的身边，半蹲下身子，抬手抚在他的发顶，任由裙摆曳地，尘染衣裳。 “别逼他。”一双幽绿妙瞳穿透阴影与光明的交界，直直落在洞外的四人身上，“我来说。” 事情的缘由要追溯到十五年前，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日。 一个小妖怪初初化为人形 一直听娘亲说着山外的趣事，说着山外形形色色的人，便也想要出去看一看。 一日，小妖怪的娘亲外出给孩子觅食，小妖怪兴致一来，偷偷离开了自己的家，翻了好多好多的山，终于来到一处漂亮宏伟的城池前。 可是他没有灵石，进不了城，只能和城外蜷缩在城墙角的小乞丐一样，蹲在路边，期盼着有人能给他一点灵石，带他进城看看。 后来小妖怪终于能进城啦，他交到一个小乞丐朋友，小乞丐刚刚讨到两块中品灵石，刚好够他们进热闹喧嚣的城池看看。 虽然没有灵石，虽然一天都没有吃饭，可是小妖怪和他的人类朋友玩得很开心。 太阳落山的时候，小妖怪要回家啦，小乞丐不舍得这个刚交的朋友，小妖怪便邀请他去自己的家做客。 两个小家伙翻山越岭，不幸遇到了走火入魔的大妖怪，大妖怪要吃人类补充自己溢散的魂元，让小妖怪识相点滚开。 小乞丐以为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可最后他没有死。 死的是小妖怪。 小妖怪自爆内丹，重伤大妖怪，给了小乞丐逃走的机会。 小乞丐害怕，他逃了。 可是半路他又回去，拼了半条命找到了小妖怪的娘亲，求她去救救小妖怪。 小妖怪一族有修复身体的秘法，可内丹尽碎，元寿终结，小妖怪醒不过来。 他已经死了。 为了让小妖怪重新活过来，小妖怪的娘亲求小乞丐一件事，把城池内所有十岁以下的孩童的名单给她。 小乞丐同意了。 他对小妖怪的死一直心存愧疚，他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想要去小妖怪家做客，如果不是自己半点保护自己的本事都没有，小妖怪也不会为了救他死了。 可是随着城内的孩童接连失踪，小乞丐不得不怀疑到小妖怪的娘亲身上，终于，他发现了小妖怪娘亲的秘密。 原来小妖怪的娘亲要用禁术，将数十位孩童命魂和元寿的碎片织成完整的魂魄和元寿渡给自己的孩子。 小乞丐试图阻止这位悲伤到极致的母亲，可她哭着跪下来求他，以死相逼，让他就装作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所有的事，所有的代价，由她来就好。 小乞丐的心是白的，是善的，所以里面滋生出了苦涩的灰色愧疚，这些愧疚经年累月地压在他的心上，终于变成了黑暗一片的恶。 他最终没有告发那位可怜的母亲，眼睁睁看着她将一个孩童一个孩童带走，眼见着失去孩童的人家哭到昏厥。 他说，自己会下地狱的。 但地狱还没来，先来了一群白衣翩迁，方外仙师。 他怕他们抓到小妖怪的娘亲，他怕他们伤害她，只能偷偷通风报信，让她放手，快逃。 然后，他败露了。 女子静静说完，她掌下的青年已经通红了眼眶，眼里掉下泪珠来。 一边是为他舍命的好友，一边是他发誓要保护的城民，他的生命仿佛被撕成了两半，无论哪一半，都只能沉入深渊，再也无法接触他心中的光明。 细细碎碎的呜咽声融在风里，似乎很轻，又沉沉压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光影明灭里，苏晏清忽然问姜璃浅:“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如果你为了一个人，不得不去伤害另一个人，你还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吗？” 姜璃浅没说话。 苏晏清也没有再问。 这个时候女子却突兀地开了口，她的目光越过满眼沉痛的赵城主，落在姜璃浅的脸上:“你们是怎么发现他不对的？本来这一切都可以归罪于我的身上，他可以永远清白下去的……” 云如意怕这个妖怪会再次突然伤人，警惕地挡在了姜璃浅的面前。 可姜璃浅并不领她的情，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长裙飘然，她从她身后走出，径自来到洞门口，隔着薄薄的细丝与里面的女子对视。 “布水牵阵那天，突然异变，我就在水月楼布下了幻阵。 “我故意提及可以追查你的引魂阵，故意当众说出需要的三样东西，故意着重说最后要你的心祭阵，果然幕后黑手有了动作。 “两个孩子那儿有重兵把手，灵石在库房，库房是重地，他也不好入手，唯有水月楼一把火就能烧得干净。 “他以为我的同门全都出去玩了，他以为城主出城在外，他以为他烧了水月楼，其实这都是他的一场幻觉，我们只是为了跟着他，找到你。” 话音落下，姜璃浅连停顿一秒的机会都没给对方，骤然出手，带着雷灵力的一掌猛地轰向眼前的细丝网。 腐蚀性极强的细丝网能蚕食灵力的威力，可偏偏雷灵力克制各种妖邪，猝不及防的，洞门口就被人轰开。 洞内的两人甚至还没来得及震惊，姜璃浅的身影已经掠进洞内。 可本来应该白茧满满的山洞，却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姜璃浅的脸色变了几变，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霍然转身，望向水湾城的方向。 第260章 她已经筋疲力尽 一束暗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照亮了暗夜的黑云，只是一呼一吸间，本来皎洁明亮的月亮瞬间变成了浅红色，而随着暗红光芒愈加耀眼，血月之色也变得更加深沉。 “怎么回事？！”苏晏清顺着姜璃浅的视线望去，顿时惊得差点说不出话。 赵城主只望了一眼，便几乎站不住。他连一个招呼都没打，身影瞬间消失，冲向了水湾城。 云如意则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水湾城上方的红光，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了闯进山洞的姜璃浅，她的一只手死死按在剑上，只待妖物动手，她就飞身过去帮忙。 “你用了什么禁术！”姜璃浅神情凝重，大步走向女子，此刻她的语气已经没有先前的客气，凌厉之威从她周身散开，竟然让人不寒而栗。 赵悦见她气势汹汹而来，赶忙揽过女子，挡在她的前面。 “姜仙师，请你先冷静一下，山山伯母她……” 一道阵法之光陡然从女子脚下升起，将她整个笼罩在里面。 姜璃浅冷冷看着她:“你的处心草遗落在水湾城，你把孩童们抓到你的洞府，故意让我们以为你施展禁术的地方会在这儿，可实际上却是初心草遗失的水湾城，你这么气定神闲地等着我们来，是因为你知道，我们迟早会找到你，你正好以自己为饵，拖延时间，保证禁术的实施，我说的对吗？” 女子虽然被阵法包围，可脸上一点慌张也不见。 确如姜璃浅所言，她是以自己为饵，现在禁术已经成功开启，她也没什么好顾忌害怕的了。 反正都要死，但她的孩子会活下去，她心满意足。 这么多年殚精竭力，终日惶惶，她已经筋疲力尽。 现在，是她解脱的时候了。 “姜……”她沉吟着，喊出她的面名字，“璃浅，你的名字真好听，应该是娘亲极其宠爱的孩子吧？” 姜璃浅一愣，无数纷扰情绪从她眸间一闪而过，末了，她点头。 女子垂眸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应该懂得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会下定的决心。” 言外之意，她不会告诉她，她用了什么禁术。 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姜璃浅抬眸望向水湾城赤红的水月之色，唇畔动了动，没再说别的话，双手迅速结印，无数的紫色雷光像是藤蔓一般将女子紧紧缠住。 女子痛苦的嘤咛一声，又死死咬住下唇，咬出了血，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 赵悦本来就害怕女子遭遇毒手，看到山山伯母被这般折磨，立马红了眼睛，狠厉的拳头砸向了姜璃浅的面门，意在逼迫她停手。 然而姜璃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把通体雪白的灵剑横在了赵悦和她之间，庞大的灵力陡然爆发，直把赵悦逼退至洞外。 “放肆，居然敢跟乾坤宗弟子动手，其心可诛！”云如意一身白衣，眼含霜雪地护在了姜璃浅面前。 赵悦咬牙，他现在什么都管不了，他已经负了水湾城的百姓，他好友的娘亲绝不能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伤。 他已经愧对好友一次了，不能死后都没有面目去见他！ “要战便战，我管你是谁！”他爆发出全身的灵力，朝云如意冲了过去。 云如意丝毫不惧，冷剑挽起，和他打在了一起。 此刻处于呆愣中的苏晏清终于回神，踉踉跄跄地跑进山洞，焦急地询问姜璃浅该怎么办。 禁术一旦完成，那几个孩子就真的成了祭品，神魂皆散，连轮回下一世的机会都没有。 姜璃浅心中也忐忑不安，此刻禁术已开，她，加上苏晏清、云如意和同门师兄妹的修为，根本不足以阻断禁术，只有赵城主这样的化神修士还可一试。 现在赵城主已经赶过去了，饶是如此，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女子又不肯说出用了什么禁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切断女子和禁术的联系。 一般而言，这样血红之灾的禁术，实施者会成为禁术阵法的第一个祭品，在禁术完成之后，首当其冲被天诛地灭的就会是她。 但，如果禁术之阵感应不到献祭人的气息呢？那禁术的契约就会有缺漏，甚至无法完全发挥效用，赵城主毁了这禁术的可能性就会增加许多。 “挡住赵悦的乱来，我不能分心，也不能中断阵法，千万别让他进来破坏阵法。”姜璃浅双手飞速结印，一边大量往阵法中输入灵力，将阵法的威力发挥到最大。一边快速吸取周身的雷灵力，以填补丹田处灵力的人空缺。 这样大开大合的吸取，输出灵力，姜璃浅只觉得筋脉阵痛，且一阵疼过一阵，但是她不能停，必须撑住。 师尊说过，以她现在的能力跨阶使用阵法，很可能会造成反噬，她不知道筋脉阵痛算不算反噬，但一旦阵法被打破，她肯定没能力再施展这个中阶阵法了。 苏晏清虽然平时看着不靠谱，但大是大非面前他也不含糊，二话没说，拿出防身法器，牢牢守在了洞口。 赵悦的修为已达金丹初期，云如意的修为和他一样，但赵悦是体修，身体的强悍程度要比云如意高得多，他的一拳挥过去，摧枯拉朽，能直接砸烂一排大树。 云如意身姿轻盈，乃偏技巧性，剑术挽得流畅凌厉，却也只能堪堪缠住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正面承受他的攻击。 赵悦能被赵城主视为下一任城主继承人，是有真功夫在身上的，他虽然是被修真界公认的，最苦最累的体修一道，但他的基本功真的很扎实，一分的实力能被他发挥到五分，甚至更多，若他身上没有这些乌糟的因果往事，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在体修一道上成为一代宗师。 他知道自己的灵巧性比不过云如意，于是干脆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一拳打过去，实际上打过去了十拳，无数的拳影逼得云如意一退再退，几乎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砰！” 第261章 月蛛 云如意退无可退，只能正面迎战。 明明是灵剑和血肉之躯相撞，发出的声音却如金属轰鸣，震得人头皮发麻。 由于乾坤宗铁律，凡乾坤宗弟子在外，不得随意伤人，云如意并没有使出全力，反而被赵悦钻了空子，一拳逼退开去，赵悦则趁机飞向了洞口。 然而他刚靠近山洞，就被守在洞口的苏晏清拦了下来。 “赵悦，别一错再错下去，你难道想要看到那么多孩子身陨吗？你别忘了，他们也有爹娘兄弟，也有自己的知己好友，在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你才将好友看得很重，他们也有关心，深爱这他们的人，你难道想要这仇恨的种子一代一代延续下去吗？”苏晏清声嘶力竭大吼。 赵悦挥下去的拳头生生停住，他死死望着苏晏清的眼睛，唇色一寸一寸苍白下去，眼里的狠厉也渐渐变得冰凉。 他不想这样的，他不想看到也有人像他一样，从小无父无母，流浪街头，好不容易遇上契合的好友，又马上阴阳相隔。 世上的爱会刻进血脉，一世一世传承下去。 那么，恨呢？ 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因为他的助纣为虐，变成今天的自己？ 赵悦不知道。 他早就……他早就看不清自己的道心了！ 见他神思恍惚，苏晏清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立马用法器束缚住了他，云如意也已经缓了过来，一把霜寒之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一旦他再发疯，她不会再手下留情。 赵悦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气，狼狈地半跪在地，眼里全都是死气。 被困在阵法内的女子在感觉到自己的妖丹被丝丝缕缕的雷灵力包裹住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姜璃浅在做什么，她愕然地看向姜璃浅的方向，嘴唇抖了又抖，才发出几个字音:“你的修为不够……强行……强行阻断禁术契约，只会招来同样的天罚……” 姜璃浅此刻也不好受，全然在靠意志强撑，听到女子的话，她非但没有任何惧怕的神色，反而加大了灵力的输出，将女子的妖丹死死裹住，保证她与禁术之阵的感应全然切断。 暗夜里，乌云集结的并不明显，可当紫色的雷光狰狞冲下的，竟把大地照得一片白彻。 姜璃浅就站在雷光里，任由血丝一点点从嘴角流出，结阵的动作未停半点。 女子是妖，平生最怕的就是天雷，见到天雷落下，她几乎是本能的激烈挣扎起来，想要脱离姜璃浅的束缚，但不管她怎样撞击阵法的结界，阵法都丝毫无损。 而且她还在结界中感受到了天雷之威。 也就是说，姜璃浅不但没因为天雷而力竭，反而将天雷之力灌入了阵法之中，加固了结界。 直到此刻，这只百年大妖才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个只有筑基中期的少女。 “你是雷灵根？” 姜璃浅擦了擦嘴角的血，盘腿坐在了阵法之前，维持阵法运转的同时，慢慢化解体内的天雷之力。 “我不怕天雷，我用天雷锻体，所以伯母您大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放您出去的。” 女子噎了噎，神情再也不复先前的轻松。 雷灵根，雷灵根，竟然是所有妖邪最讨厌的雷灵根！ 女子垂下目光，一点一点攥紧了自己的袖子。 罕见的雷灵根出现在这儿，难道说，上天也不允许她复活她的孩子吗？ 不，不不！ 她的山山那么可爱，那么善良，上天有好生之德，它不会对山山那么残忍的。 她要出去，她要去禁术之地，她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睁开眼，再喊她一声娘亲！ “放我出去。” 姜璃浅闭目，全当没听见。 幽绿色的瞳眸晃了晃，终于慢慢覆上了妖邪之气，变得森寒冷酷，她站在法阵里，死死盯着姜璃浅的脸，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嘶鸣。 只见一道绿光爆发而出，阵法里女子的身影已经不见，转而是一只体型极大的蜘蛛，这只蜘蛛的背部呈黄色，半月形，黑夜里望过去，竟然像极了明月落地，坠在了她的身上。 月蛛。 一种很罕见，又含有仙家血脉的蜘蛛，传闻中，月蛛曾受月宫仙子点化，后代子孙，皆仙缘深厚，心地善良，只要潜心修炼，不妄造杀孽，秉持初心不改，便可修炼成仙，比之人族容易百倍。 姜璃浅先前心里便隐隐有了猜测，所以与之交谈才多有忍让客气，并极力想要规劝她回头是岸，可真的看到女子的原形后，她还是被震撼到了。 一只妖，明明妖气浓烈，可她身上的仙气更加让人无法忽视。 但现在根本不是震撼的时候，女子化为原形后，体型大了百倍，姜璃浅布下的阵法并不大，此刻只能强行扩大阵法，苦苦支撑。 她已经能够感觉到灵气的输出和吸收的不对等，喉间地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月蛛在阵中小幅度的爬行一阵，开始积蓄力量，准备一举冲出去。 姜璃浅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阻止。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轰鸣隐隐约约从水湾城的方向传来，大地都跟着震了震。 苏晏清惊喜的声音从洞口处传来:“姜道友，那边的红光弱了好多，血月也快不见了，是赵城主，他出手了！” 姜璃浅脑中紧绷的弦一松，还没来得及高兴，心口一通，浑身经脉剧烈一颤，紧跟着眼前一黑，吐出一大口血。 她苦苦支撑的阵法被月蛛狠狠一撞，顷刻消散，她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月蛛已经撞向了洞口的苏晏清。 苏晏清完全没有防备，直接撞晕了过去。 姜璃浅心中一急，下意识大喊:“如意，快拦住她！” 霜雪之色刹那划破夜空，横亘在了月蛛的面前。 姜璃浅连口气都没喘，一边稳住体内紊乱的灵力，一边快速往洞口冲，就想拦住她。 可惜的是，云如意虽然厉害，可面对全力大开的，已经有七百年修为的月蛛，还是不够看，等姜璃浅冲出来的时候，云如意已经重伤倒地，月蛛则不见踪影。 第262章 并不值得 她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月蛛一定是朝水湾城去了。 丢下一颗聚灵丹给云如意，又把苏晏清安置好，给两人设下隔绝人修气息的保护阵法，姜璃浅自己连吞两颗养元丹，朝水湾城赶了过去。 一叶舟连冲水湾城城门两道关卡，极品灵石的灵力终于耗尽，她踉跄着从一叶舟下来，头晕眩了一下，猛地扶在一道门框上。 等到缓过来，姜璃浅立刻就想要走，余光却扫到了庙宇里塑立的一座天女像，这座天女像的样貌居然和月蛛有九成像。 她心中惊讶了一下，紧接着便听到有人跪在天女像前虔诚感谢。 有谢天女治病救人的，有谢天女给了食物，为他谋了出路的，有谢天女促成两姓好姻缘的，有谢天女为她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的……陆陆续续，前来还愿和祈愿的人竟然没断过。 现在夜色正浓，可这座天女庙不曾断了香火。 姜璃浅的身形顿了顿，转身就走。 一声巨大的轰鸣骤然打破水湾城最后的一分宁静，哪怕有城内士兵严令各家各户出门，还是有不少人大着胆子，打开窗户，朝血色弥漫的天空看去。 婴儿的啼哭和犬吠同时响起，有娘亲在温柔地哄着自己的孩子，有男人的声音在叫骂院中乱叫的狗……无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给这静谧的空气添上了一分骤冷的气息。 可就是没人敢问一句，这是怎么了。 姜璃浅紧赶慢赶，当她终于抵达禁术之阵的边缘时，正好碰上月蛛冲向正全神贯注压制禁术，企图毁了禁术的赵城主。 赵城主虽然及时做出反应，挡住了月蛛的攻击，可他心神的部分抽回，导致几乎停滞的禁术阵法又开始运转。 在禁术十二个方位全都有一个白色的茧矗立在那儿，而茧中依稀可以看出都是年纪很小的孩童。 随着禁术的再度开启，附着在他们身上摇摇欲坠的魂魄碎片终于被强大的禁术之力抽出，相继往阵法中央涌去。 渐渐，这些魂魄碎片就拼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恢复人形，和赵城主打斗在一起的月蛛看到这一幕，充满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只手猛地穿透自己的心口，将那里一直用最珍贵的心丝温养的玉茧取出，温柔地推向了阵法中心的魂魄碎片处。 赵城主见状，怒喝一声，也不管防备松懈，抽身一掌打向了那只玉茧。 铺天盖地的化神威压将周围的建筑都化为了一片齑粉，姜璃浅更是被压得半跪在地，血腥味猛地在口腔里化开。 可面对如此恐怖的力量，被打中的玉茧居然毫发无损，于禁阵中慢慢与灵魂碎片合二为一。 而月蛛也没有手软，趁赵城主不备，一手化为利爪穿透了他的肩膀，重伤他之后，口吐银丝，将赵城主完完整整包裹了进去，形成一道坚硬无比的屏障。 饶是化神大能，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出来。 姜璃浅这个时候才明白书中写的“月蛛银丝，玉华质坚，乃心血与月辉之精所化，鲜有克之”的意思。 但她现在已经没功夫去想这些了，那些孩子的魂魄碎片被生生抽出，三魂七魄已经不稳，如果不是在禁阵之内，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了，而现在，禁阵还在运转，显然是还有目的没有达成。 姜璃浅咬牙，忍着体内紊乱的灵力站起来。 不能再让事态恶化下去了，禁阵必须马上停止！ 她在山洞里的时候就已经把水湾城的事用玉牌告知了师尊，她相信，师尊一定知道如何破解这个禁阵的，现在就等他传信回来了。 只要再拖延一点时间，再等一等！ 姜璃浅召出镇灵珠，决定先靠自己尝试压制禁阵。 然而月蛛怎么会如她的意？现在她的孩子复活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她绝不能让她做的努力功亏一篑！ 哪怕她并不想伤人，却还是第一时间攻向了姜璃浅。 姜璃浅现在修为有限，能不能压制禁阵还两说，还要面对月蛛的攻击，根本分身乏术。 眼见着禁阵散发的红光越来越盛，那几个孩子的气息越来越弱，她心急如焚，再也管不了什么，下意识中，十二颗金珠在她手中化为了一柄金色利剑，她握住剑柄，本能地按照灵魂深处的记忆，聚起万千雷霆之力劈向月蛛。 可是骤然的剧痛如同火烧一般灼在她的掌心，她的身形一滞，剑柄脱手而出，金剑顿时断开，十二颗金珠叮叮当当散了一地。 而被那起手式的剑气威力震住，全身有那么一刹那无法动弹的月蛛惊疑不定地看向她，脱口而出:“原来你不是阵修，是剑修！” 还是一名十分强大，让她本能地觉得恐惧的剑修。 可那股令她战栗的气息持续不到一秒就消失了…… 太奇怪！ 月蛛不敢冒险，立马吐出银丝，准备把眼前这个透着古怪的少女也封到她的茧中。 可是她的动作快，姜璃浅的动作更快，几乎立时的就做出反应，身形极快地躲过她吐出的银丝，十二颗金珠受到主珠的召唤，再次围绕在自己的主人身边，本来浅蓝色的主珠慢慢变成了深蓝色，紫色的雷灵力从主珠的内部划过，既幽暗诡谲，又带着让人心生胆颤的神秘之息。 月蛛半悬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姜璃浅，眼中有疲色，有决绝，她最后警告她:“不要妨碍我，我不想伤你。” 姜璃浅坚决地双手开始结印，十二颗金珠迅速变幻方位:“伯母，月蛛一族仙缘深厚，只要潜心修炼，不入歧途，必然飞升登仙，您不要因为一念之差，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并不值得。” 活人比死人重要，执念太深，只会滋生心魔。斯人已逝，就算万般不舍，也不该扰乱天地间的生死秩序。 因果循环，妄图挑战天道规则的人，只会被天道诛杀，湮灭在这世间。 月蛛看着她，突然扬起一个笑容。 “你知道的，就是因为值得，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所以你才会苦苦挡在我的面前。” 第263章 化仙阵 神情微微一怔，姜璃浅仓皇避开她的视线，手下动作却未停，飞快地结阵。 月蛛也不再废话，准备铲除这个很可能会碍她事的年轻人。 就在这时，姜璃浅腰间的玉牌闪了闪，与此同时，从四面八方飞来了之前派出去分散附近居民的乾坤宗弟子。 他们各个神情严肃，见到和月蛛对峙的姜璃浅，立马把之前的摩擦恩怨全部抛诸脑后，和她统一战线。 “师姐！”“师妹！” “我们来帮你！” 件件散发着各色灵力的法器对准了月蛛，每个人都目光坚定，誓要与妖邪斗到底，绝不会退缩半步。 乾坤宗弟子，只有护佑天下苍生战死的，没有逃跑苟活的！ 姜璃浅的眼里有震惊，有本该如此，有松下一口气，也有担忧和焦急。 这些同门都是跟着云如意出来历练做任务的，本身修为并不高，大多都是才踏入筑基的弟子，最高的修为也不过和她一样，筑基中期而已，赵城主都挡不住月蛛，他们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可……望着玉牌里师尊传来的消息…… 姜璃浅紧了紧自己握住玉牌的手指，对他们道:“给我争取一刻钟地时间，我来破阵。” 同门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应下，几人瞬间摆阵，冲向了月蛛，和她打在了一起。 姜璃浅这边不敢耽搁时间，快速飞向禁阵中央的玉茧。 师尊在玉牌上回复说，此禁阵乃夺魂吸寿的赤字妖阵排名第十的化仙阵，可索人魂魄，吸取他人的阳寿，灌入温养极好的躯壳内，从而达到“复活”其人的目的。 但此类禁阵一开，杀孽极重，布阵的人不论处于什么目的，都会被天罚锁定，禁阵消失那刻，就是布阵之人灰飞烟灭之时。 而被复活之人，因为体内是他人的阳寿和魂魄，生命之息会非常不稳，经受不了太大的冲击，随时都可能再次“死亡”。 就算被人一直小心翼翼护着，他的寿命也不会很长，最多十年，他的躯壳就会腐败，再也无法逆转。 而破解化仙阵的方法只有两个，要么就是把祭阵的“祭品”全部杀了，要么就是用外力破坏阵眼。 而化仙阵的阵眼，就是接收魂魄碎片和寿数的那个“已死之人”。 化仙阵会在阵眼破坏的刹那反噬，从吸取他人魂魄和寿命给阵眼中的人转变成将阵眼中人的魂魄和寿命传给祭阵的人。 所以姜璃浅要做的，就是毁掉“阵眼”，并及时离开化仙阵，以免被阵法反噬。 方才赵城主就尝试过毁了阵法中央的玉茧，只是他全力一击，玉茧仍旧完好无损。姜璃浅不认为自己有比化神修士还要厉害的能力。 但她可以剑走偏锋。 既然她无法打破玉茧，那她就带着玉茧“离开”化仙阵。 化仙阵失了阵眼，自然就会自行崩溃。 想到便开始做。 姜璃浅用十二颗金珠化成绳子，紧紧绕住玉茧，然后使劲往化仙阵外拉。 可惜的是，她想的很好，却忽略了化仙阵的恐怖之处，以及自己浅薄的修为。 她的金珠刚刚绕住玉茧，化仙阵就感应到了她的企图，无数的红色丝线从阵法中冒出，快速缠住玉茧，并从玉茧缠上金珠，然后攀上了她的胳膊。 强烈的刺痛伴随着魂魄拉扯的晕眩感，直接让她站立不住，脱力般跪坐到了地上。 而随着她的倒地，无数的红线宛如毒蛇闻到了食物的气味，争先恐后朝她爬了过来。 像是要吸干她的寿命和魂魄。 姜璃浅瞳孔微缩，但眼下已经容不得她退缩了。她召出镇灵珠，幽蓝的光芒大盛。 灵力化为无数刀刃，从灵珠周围射出，“嗖嗖嗖”疯狂切断不断爬过来的红线，也同时切断缠住玉茧的红线。 姜璃浅找准时机，强忍魂魄撕裂的痛楚，抓住金珠绳的一头，用力往外拉。 玉茧被拉动，然而化仙阵的反扑更加激烈，藤蔓粗的红线猛地从阵法中冒出，死死缠住玉茧。 此刻光靠镇灵珠已经没有办法切断这样粗的红线了，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就在姜璃浅想着要不要试一试引雷阵，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一股大力突然把她撞出化仙阵，与此同时，玉茧也被这股大力撞飞了出去，藤蔓粗的红绳直接崩断。 是谁？！ 姜璃浅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透过朦胧的月光，居然看到本该在水湾山逃避现实的赵悦出现在了这里。 他用尽全力把她和玉茧推出阵外，化仙阵瞬间反噬，密密麻麻的红线宛如蜘蛛网般，一个呼吸间就爬满他大半个身体。 “赵悦！”姜璃浅大惊失色，立马便想要冲进去救他，却被对方喝止住。 “别进来，这是我的报应，我自己承担！” 感受到体内灵力的迅速流失，以及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还有灵魂撕扯的痛楚，赵悦大约猜出点了什么，苦涩笑了笑，又抬起释然的眼睛望向了面前灰头土脸，面目苍白，却仍旧试图救他的少女。 “我想要赎罪，姜姑娘。 “如果可以，饶山山伯母一命，我愿意献出一切，不入轮回。” 话音一落，他已经全部被红线掩埋。 他在最后关头，终究还是选择了那十二个无辜的孩子，他知道他对他们的伤害无可挽回，他也知道，自己终究辜负了他的好友，可是能怎么办呢？他就是谁都无法割舍，所以他只能沉沦地狱去赎罪。 “赵悦！” 姜璃浅扑过去，刺眼的红光化为屏障，将她牢牢挡在外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高大壮硕的人被一点点蚕食吸干，最后变成一具骷髅骨架，又化成飞灰，风一吹，便什么都没有了。 化仙阵在“吃”完赵悦后，红色的光芒一变，成了浅浅的绿色，魂魄碎片反哺，渐渐修复十二个孩子的魂魄裂痕，才吸走的一点点寿数也回归到了他们身上。 姜璃浅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怔怔掩下眸色，快步走过去要将十二个孩子从危险境地中带走。 然而眼见复活自己孩子无望的月蛛，一直支撑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希望终于消失，她愣愣望着底下玉茧中孩子红润的脸庞，周身黑气蜂蛹而出。 第264章 镇 姜璃浅敏锐地感受到背后袭击而来的阴寒之气，她抱住怀里的孩子，迅速翻身躲过去。 不待她缓神片刻，又有两道阴寒之气袭向了另两个孩子，姜璃浅不得已，将怀里的孩子放下，飞身过去，召出镇灵珠挡住两股寒气。 也就在这时，她才看到已经被满身黑气包裹住大半个身体的月蛛。 “我的孩子活不了，是你杀了他……你们，你们都该死！” 月蛛怒视着姜璃浅，眼里流出了血红的泪。 冲天而起的黑气从半空狠狠冲向了化仙阵的阵眼。 整个化仙阵在黑气的灌入下，蓦地剧烈颤动起来，本来翠绿的光芒渐渐变成浓稠一样的墨绿色。 姜璃浅大惊，立马喊已经被眼前这一幕惊呆的同门去救阵法内的孩子。 同门很快回过神，纷纷不顾身上的伤口，冲向了阵中。 有他们的帮忙，孩子很快全部被安全带出化仙阵，可眼前的阵法已经变得无比诡谲阴寒，仅仅是站在阵法的边缘，就能够感觉到里面毁天灭地的力量。 有师妹脸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切，呆呆问姜璃浅:“师……师姐，我们接下来该……该怎么办？” 姜璃浅沉默，她能感觉到，本来只是靠献祭夺人魂魄寿元的禁阵，现在已经逐渐变成了失控的杀阵，随时都可能大开杀戒，把目之所及所有人都杀光。 她当机立断，让他们先带着孩子离开这儿，他们的修为不够，能够保全自身已是最好的结果。 “那师姐，你呢？”师妹不放心，焦急询问她打算做什么。 “还有这个禁阵，就放任在这儿不管吗？” 长长的羽睫颤了颤，她召出镇灵珠，幽蓝的光芒瞬间驱散一片阴冷，给人的身上罩了一层纯净圣洁的暖意。 “她想要人给她的儿子陪葬，我来成全她。” 话落，幽蓝的光芒化作一道流光，骤然冲向了阵法上空，满身黑气的月蛛。 “师……师兄，我们去帮师姐！” “……不行，孩子还在我们这里，必须带他们撤离。我们兵分两路，一半人带孩子们离开水湾城，另一半人再扩大范围，疏散附近的居民，速度快！” “可是，师姐她……” “再磨蹭，就是毁了师妹舍身的心意，谁都活不了！” 在场的乾坤宗弟子皆是面露沉重之色，不敢再耽搁时间，脚下的灵剑发出一阵灵光，朝四面八方极速离开。 姜璃浅不担心同门不会照她的话去做，拖拖拉拉不是乾坤宗弟子的本色，足够理智，才能站在强者之巅，乾坤宗没有庸碌之才。 她现在忧心的，是怎么对付月蛛，阻止下面的杀阵大开杀戒。 她学的阵法实在太基础，很多她也不会，光靠镇灵珠，她不可能是修为深厚的月蛛的对手。 除非……除非她的释天还在，除非她还能，握住她的剑。 又是一声巨响，姜璃浅被月蛛甩开，滚落在地上，连吐好几口血才堪堪稳住自己的呼吸，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 “你既然想第一个死，我就成全你！”月蛛已然被黑气控制住了心神，之前温婉柔和的模样全然不见，眼中只剩下滔天的杀意。 而在她情绪的影响下，化仙阵渐渐停止颤动，浓黑的墨绿光芒遮住了夜空中苍茫的月，大地猝然一片黑暗。 杀阵要启动了！ 姜璃浅心中惊骇，就要再冲上去阻止月蛛的时候，掌心擦伤的血不经意沾上镇灵珠最上方金色纹路的“镇”字。 刹那间有什么闪过她的脑海，她眼神一变，立马飞至半空，手中结印翻飞，一掌打在镇灵珠上，金色光芒刺破黑暗，一个硕大的“镇”字从镇灵珠本体飞出，由上而下，压着杀阵中的凶气蓦然入地。 蠢蠢欲动的杀阵顿时像是岔了气的气球一般干瘪不动，但只一瞬，就又疯狂反扑起来，大有要把金色的“镇”字连同姜璃浅一起吞下去的架势。 姜璃浅当然不可能让杀阵如愿，加大了灵力的输出，镇灵珠散发的光芒越来越盛，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垂死挣扎！”月蛛嗤笑一声，裹挟着满身黑气朝姜璃浅的命门攻了过去。 一时之间，姜璃浅腹背受敌，冷汗猝然滑落额头。 心底深处有什么声音在提醒着她，诱惑着她，宛如鬼魅低语。她咬牙，终究还是喊出了她的名字。 “心心，吞了它！” 藕粉软糯的女童倏地出现在杀阵上方，亲昵地蹭了蹭小主人的脸，旋即飞身，欢快地去品尝今天的美食大餐。 月蛛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身体便突然如断线的风筝直直摔向了地面。 在她摔向地面的同时，姜璃浅以自身血液入珠，结成血印封阵，狠狠压制住意图反抗的杀阵。 身体的温度随着血液的流失快速变冷，姜璃浅眯眼，抬眸望向被银丝包裹成茧之人的方向，声音很静，很冷:“城主大人，再不破茧而出，水湾城可就要葬送在今夜了！” 随着她话音的消弭，一直一动不动，好似成了死茧的银丝球忽然猛烈颤动，紧接着“砰”地爆裂开来。 一身血的赵城主阴沉着脸，满含怒火地冲向杀阵。 夜幕里，轰然乍响。 刺目的光亮将整座城池照得如同白昼。 等到一切回归平静，在城外安置居民的乾坤宗弟子纷纷回头，不约而同望向了姜璃浅所在的方向。 有不安，有期盼，有担忧，有急切……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你们快来看，这……这水的流向是不是变了？” “是……是啊，原本东西向的，现在怎么成了南北向了……” —— 吞了足足一瓶的聚灵丹，姜璃浅才勉强恢复点力气。她控制住因为心心吞了心魔而开始暴涨的灵力，扶住身旁的树干站起来，快步过去阻止要杀月蛛偿命的赵城主。 “他最后的心愿就是她能活下去。 “城主，三思。” 赵城主红着眼睛，暴虐的情绪让他恨不能立马掐死这个祸乱水湾城的妖孽。 第265章 移花阵 可姜璃浅的话宛如一盆凉水，将他从头到底浇了个透心凉。 他到底没有办法狠心…… 血腥味涌上喉头，他甩袖，转身道:“本城主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她和她那个孽子如果还出现在水湾城，本城主便要他们灰飞烟灭。” 言罢，愤然离去。 姜璃浅闭了闭眼，缓步走到月蛛面前。 此刻她已经是强弩之末，禁阵的反噬加上心魔的蚕食，或许不用等到天罚到来，她就会死在这儿。 “不用……不用假好心，我儿已死，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你，你走吧……”月蛛吃力地爬起身，又脱力地倒下去。 姜璃浅上前一步，双手抱住了她的腰，稳稳接住了她。 “赵悦用自己的命，赎了你的孽，那些孩子都没事，你……我可以帮你。” 姜璃浅知道自己不该对这样一个企图残害十几个孩童性命的妖物心软，可她看到她眼中的失子之伤，总忍不住想起她赶来这里时，途经的那座天女庙，庙里虔诚跪拜的百姓，曾经或者期盼着，受她的恩惠。 月蛛一族心纯至善，天生便有仙缘，积德行善者不知凡几，如果不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而她的孩子，也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正如她的前世，不该……不该是那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她更加坚定了决心，握紧了她的手，扶她慢慢坐下。 “我帮你。”她很认真地说。 月蛛诧异地看向她，又凄然地转过头，无声地流泪。 帮她？ 还能怎么帮她呢？ 她拼尽一切，宁肯违背自己的良心，自毁仙途，将自己的修为、性命、灵魂，全都当做代价，可最后终究敌不过天意。 她的孩子，她还那么小那么小的山山，终究只能死在那日的凄风苦雨中，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唤她一声娘亲。 姜璃浅没有开口解释什么，而是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玉质阵盘，划开她的指尖，将几滴血滴在上面，又在另一头滴上了自己的血，两人的血很快在阵盘中央汇合，融成一个微弱的紫色光点。 姜璃浅抓住阵盘，聚起灵力，在月蛛不解的目光中将其打入她心口上方一寸处。 “这是避雷阵，我师尊亲手刻画，用来给我破镜用的，现在我们血液相融，我的雷灵根可以暂时掩盖你身上的气息，躲避天罚。” 说完，她没等月蛛说什么，起身走到哪怕激烈对战时，也被月蛛小心翼翼护着的玉茧前。 指尖轻轻触碰上方的玉茧，一股清新柔和的力量流转在她的肌肤上。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忐忑，对月蛛道:“打开它，我帮你救你的孩子。” 月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惊愕地睁大眼睛，愣愣砖头。 “你……你说什么？” 姜璃浅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打开玉茧，我帮你救他。” 泪水再次一颗颗涌出，月蛛几乎是踉跄地，艰难地奔跑过来，双手颤抖地覆盖在玉茧上。 她的动作顿了顿，下唇被她咬出了血。 “你真的……真的能……” “是，但如果你不快点，附着在他身体里的灵魂碎片散开，便是我有心，也没办法救他了。” 月蛛哪里还敢迟疑，虽然心中害怕眼前的少女可能只是在骗她，但还是强撑着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用自己的妖力快速融化玉茧，里面粉雕玉琢的小童慢慢显露在月辉之下。 “你……你打算怎么救我儿？” 饶是她这样的大妖，想要逆天而为，也只能赌上一切，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要怎么救她的孩子呢？ 姜璃浅沉默着，并没有说，而是掀开衣摆，盘腿坐在了小童的旁边，伸手将他摆成和她一样的姿势，然后双手相抵。 她召出镇灵珠，十二颗金珠围绕着他们，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纹路飞速变幻着，没一会儿，一道青色与紫色交相辉映的结界包裹住了他们。 移花阵。 一种高阶中的高阶，却连初阶阵修都能使用的阵法。 这个阵法不需要耗费多少灵力，只需要燃烧自己的寿元。 一般来说，每个人的寿元都是在阴曹地府登记造册过的，都有定数，而修士就是通过不断修炼，破镜，与天争，与地斗，打破这样的定数。 一个人如果寿元耗尽，就会身死魂离，再入轮回，反过来，一个人如果魂魄俱全，但寿元未尽，他就不会死。 移花阵，就是把一个人的寿元转移到另一个魂魄俱全，但寿元耗尽的人身上，从而延续那个人的生命。 但移花阵会有很强的反噬作用和几近严苛的施展条件。凡是通过移花阵给旁人转移寿元的，其一，便是只能给修为低于自己的人转移寿元，其二，便是施展阵法期间，会以极快的速度燃烧自己的寿元。 其三，转移的寿元并不是一对一，对等的，而是十倍，百倍，更有甚至千倍的差距，十年换一年，百年换一年，千年换一年，自身修为越高，兑换的代价就越大。 这也是为什么修真界基本上没有转移寿元这种事发生的原因。 其四，施展阵法的人必须有相当的阵法天赋，移花阵极其复杂，必须一蹴而就，稍一差池，就会反噬自身，短时间内不可能施展第二次。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阵法双方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或抵抗心理。 这也是一个禁术，知道的人很少很少，全修真界找不出五个，归类不到穷凶极恶的类别，却是一种近乎自毁的献祭阵法。 姜璃浅本不该知道这个阵法的。 可模糊的印象中，她好像看见过……有谁疯了一样把自己的寿元送到她的体内，不管不顾，不眠不休，执拗地坚持中，是他悲伤到几乎破碎的眉眼。 刺目的光晕摇晃，他冰凉的泪一颗颗砸下，落进她的眼睛中，酸涩又崩溃。 而她的身下，青色繁复的阵法一圈圈旋转着，像是承载着无尽的绝望……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一段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记忆，只是方才握住镇灵珠，想着怎么救那个小童的时候，突然就闪过了这个画面。 第266章 是她摆脱不掉的心魔 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姜璃浅闭上眼睛，努力忽略心口泛起的苦涩，全心全意将自己的寿元渡给对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满头冷汗地收起灵力，周围的结界瞬间消散。 月蛛冲过去抱住了往下倒的山山，刚要开口问什么，手下的脉搏却传来了细微平稳的跳动，冷冰冰的身体渐渐有了属于活人的温度。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怀中孩子的脸，孱弱的睫毛颤了颤，一双天真懵懂的眼睛于明月中缓缓睁开。 “啪嗒！” 天空突然下起细细密密的灵雨，庞大的阵法消失后，化成了湿湿漉漉的雨珠，落在了这对万般艰辛终于重逢的母子身上，也落在姜璃浅的眼里。 她捂住胸口，慢腾腾站起身。今晚极度透支的身体已经让她摇摇欲坠，快要撑不下去。 她没有打扰他们，只是提醒月蛛，好好珍惜接下来二十年的时光，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是她往昔行善积德换来的因果。 接着，她的身影就没入了黑暗里。 她踉踉跄跄沿着她的路离开，身后明月落辉，前方河水汤汤，而她的脚下，似乎只有无边无际的夜。 忽然，前方的光亮被挡住，有人靠在狭小的巷子里等她，他的目光太复杂，落在她身上的时候，竟然有瞬间的空洞茫然。 “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去救那个孩子？” 二十年的寿元，她至少耗费了自己两百年的寿命去交换。 人修的寿元有多么重要，多一天一日，就有更多成仙的可能，可她居然眼睛眨也不眨地，就耗费那么多的寿元去帮一个素昧平生的妖，一个本该死去的小孩。 筑基中期，也不过堪堪三百载的寿数。 她这么做。 值得吗？ 姜璃浅有些站不住，浑身的无力感像是不断涌来的浪潮一般，不断淹没她残存的意志。 她吃力地伸出手，扶了两三次，才堪堪扶住旁边粗糙的墙壁，难受地喘息着。 心法被她不断运转着，极力平复体内紊乱的灵力，缓了好久，她才有力气开口说话。 “因为……”姜璃浅的嘴唇干裂，苍白的脸色于黑暗里，像是一只孤独无依的厉鬼，“我希望，如果我以后落到了她这般的境地，至少……至少会有一个人看在我曾经做的好事的份上，站在我这边，哪怕只是说一句，我罪不至死。” “我不想被这个世界抛弃，我不想……所有人都恨我。” 不是值不值得。 是因为，这是她的痛，是她不得不面对的执念。 是她摆脱不掉的心魔。 苏晏清似乎低低嗤笑了声，像是嘲讽，又像是不理解，不甘心。 “姜道友，你怎么这么软弱？ “太过软弱的人，可是成不了仙的。” 她静默。 无声的沉寂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小巷里晕开，黏着在人的皮肤上，阴冷又恶心。 令人作呕。 苏晏清耐不住这样的寂静，朝她走近了两步，说出口的话更加刻薄，直锥人心:“三界众生，人妖鬼魅，多为贪心不节者，你给一分，他们便要两分，三分，乃至抢走你的全部，他们仍不会满足。 “你今日给了那个小娃娃二十年的寿元，二十年后，她的娘亲就舍得她的孩子离她而去吗？她或许会更贪婪，更疯狂，恳求你，逼迫你，再给她的孩子二十年，四十年，上百年的寿命，一切只会成为不断重复的轮回，最后的结局只会是你因她而死，或者她死在你的手上。 “在这样无聊的游戏中，又有多少人会因为你们之间的拉扯而死？他们的无辜，他们的生命，谁来偿还呢？” 姜璃浅怔怔的，好半晌才垂下眸子，牵扯了一下嘴角。 她扶着墙壁，一点点往逼仄的巷子外走，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说:“人心多变，我并不愚蠢。她身上的避雷阵，只有二十年的效用。” 因因果果，因果循环，当月蛛选择用邪恶至极的禁术救她的孩子的时候，她的结局就注定了会被天诛地灭。 她所作所为，不过是想弥补他们母子之间的一点遗憾罢了。 这个回答是苏晏清没想到的。 这些天的相处，他在姜璃浅的身上看到了天赋，悟性，博闻，冷静，睿智，同时也看到了她的心善，软弱，踌躇不定，对于弱者天然的包容和不忍，还有决心做某件事，就不顾自身安危的疯劲。 她具备一个强大的修士该有资质，却又缺少了能登仙羽化的凶狠。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根无形地锁链一直牢牢捆住她的手脚，她应该挣扎的。 但是她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呢？ 苏晏清晦暗的目光又深沉了一分，正想跟着她一起出去，却见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看他:“一柄剑，经过千锤百炼，风吹雨打，才能磨出它的锋利，剑不怕沾血，我也不怕杀人，世上没有两全法，我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就算最后的结果没有尽如人意，但我也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不是吗？” 苏晏清霍然定住。 这是她对他之前那个问题的回答吗？ 月蛛……就是她的答案，对么。 不知怎么，他竟然没办法再挪动他的腿，跟上她。 —— “咳咳……”一阵激烈的咳嗽，姜璃浅再也撑不住，靠在河边的一棵柳树下，呕出一摊血来。 无尽的疲惫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深吸几口气，想要重新站起，可先前在满月井边感受到的诡异眩晕感再次涌向她，她眼前一黑，整个人猛地往后一栽，冰凉的河水瞬间淹没她的口鼻。 她费力地睁开眼，手和脚沉重到连动都动不了，模糊的光晕里，她好像看到了一个清瘦的身影拨开阵阵水纹，朝她而来……呵呵，是梦吧？ 怎么可能会有人……为她而来…… “师姐！” “师姐……” 要合上的双目猛地睁开，周身不再是冰凉的河水，而是一个人温暖的心跳。 有人紧紧抱着她，同她一起沉沦。 第267章 我愿意给师姐的 一声震天怒吼响彻天际，矗立在远处的一座小山坡竟然转眼间被吼声轰成碎石。 浑身缠满金色刀刃的站金狼甩了甩身上长毛粘上的灰尘，回头姿态高傲蔑视地走到曹显身边，纯黑色的瞳孔里闪过阴狠嗜血的光芒，不屑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趴在了曹显的脚边。 曹显俯下身摸了摸站金狼光滑亮丽的皮毛，一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随手扔到了看守兽园的小弟子手中。 “赏你的，我的灵兽被你照顾得很好。” 小弟子惊喜地接过储物袋，表示自己一定尽心尽力帮师兄照料这只战金狼，保证在宗门比试前，战金狼能保持最好的状态，师兄在宗门大比中靠它拔得头筹。 曹显听得心里美滋滋，满意地点点头，高兴之余，又赏了他不少灵石。 小弟子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拍马屁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只把曹显捧得心花怒放。 “好了，好了，小爷要走了，还要去听我师尊讲课呢。”曹显摆摆手，不打算再在这儿浪费时间。 他现在可必须抓紧时间修炼，宗门大比的时候，如果他能轻松打败姜璃浅，一定可以得到爹爹的另眼相看。 况且，小姑娘么，都是慕强爱美的，在焕颜丹的加持下，他现在也算是乾坤宗拿得出手的一个俊俏小郎君了，多少女弟子扒在墙头偷偷看他，他就不信姜璃浅还能无动于衷。 为了这次宗门大比，他可是特意向爹爹求来了战斗力十分强悍的战金狼作为契约灵兽，他有自信，就算拿不到第一，前五总是有的。 一想到那么多天之骄子要被他这个外门弟子踩在脚下，他就觉得痛快！ 守园的小弟子见曹显要走，踟蹰了下，还是张口急急喊住了他。 “曹师兄，那个……有件事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曹显现在心情好得很，对不耐烦的人也和颜悦色的，他下巴一抬:“说吧，没关系，小爷不会怪罪你的。” 小弟子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拘谨道:“曹师兄，你的灵兽……” “我的灵兽怎么了？”一听是灵兽的事，曹显立马激动起来。 小弟子噎了一下，赶忙后退两步，摆了摆手:“曹师兄，你别误会，战金狼没怎么，我……我只是觉得，师兄，你该带战金狼去给我峰峰主看看，你的战金狼，有时候感觉过于残暴了，尤其是对待到口猎物，好几次我给他喂食都差点受伤呢！” 就算是主战型的灵兽，也不会如此好战嗜血，好多次他都觉得这不是一只灵兽，而是一只满口獠牙，喜欢把人吞吃入腹的妖兽。 曹显闻言，却是不以为意。 就是要凶狠一点，他在宗门大比中的排名才能更靠前啊。 爹爹给他的灵兽，哪里会有什么问题呢？不过是这个小弟子太胆小罢了。 “诺。”曹显又扔出一个储物袋给那个小弟子，“赔偿！以后别让小爷听到这样的话，否则……” 小弟子立马把嘴闭上，不说话了。 算了算了，反正他只负责饲养灵兽，其他可不归他管。 ……………………………………………… 玲玲脆音“叮当”响彻在耳畔，腰侧什么东西闪了闪，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 姜璃浅浅浅呼吸着，周身的衣袍漂浮在水中，和她长长的墨发交缠在一起。 有谁正轻柔地给她把遮住眼睛的碎发挽到耳后，一只手稳稳扶住她的腰身，将她半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把一颗圆滚滚，冰凉凉的丹药塞到了她的嘴巴里，从心口到四肢百骸，瞬间仿若泡在温泉里，舒服地想让人喟叹一声。 过了好久好久，又或者只是片刻，她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 微弱的光芒透过湖水映进她山雾蒙蒙的眼睛，她的思维停滞了好久，才终于想起自己体力不支，摔进河水里的事。 下意识的，她挥动四肢，想要往湖面上游，腰间的禁锢却让她动弹不得。 危险的感觉一瞬涌入她的脑海，姜璃浅立马回身就要去攻击身后的人，才回头，就撞进一双坠满浩瀚星辰的眸子。 她愣了愣，下一秒瞳孔放大。 “小师弟？！” 剑袖紫衫的少年更紧地拥住她的腰，借着微弱的水光，将头靠在她的脖颈处，轻轻应了一声。 姜璃浅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本该在千里之外宗门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你给我服了避水丹？”想了想，她先找了一个最切实际的问题问他。 身后拥着她的少年点了点头，掩住眼底丝丝缕缕，还未完全褪去的惊惧之色。 姜璃浅发觉自己本来沉重无比，超负荷消耗灵力的身体竟然变得跟没受伤之前一样轻盈，体内灵力的运转虽然因为心魔的吞噬而暴躁不安，但总体还能暂且压制得住。 她有些诧异，想到方才被塞进嘴巴里，冰冰凉凉的丹药，她问:“小师弟，你刚刚给我吃了什么丹药？” “莲心丹。” 姜璃浅震惊。 “这么珍贵的丹药，你不自己留着，给我吃了？！” 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虽然受了重伤，可也用不着这样好的丹药啊。 莲心丹是能蕴养经脉魂魄，修复丹田损害的高阶丹药，一颗抵得了二十颗极品灵石，那是有灵石也买不到的圣丹，是用来最危急关头保命的，他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别人吃呢？ 许宥安却不以为意。 在他心里，什么灵丹妙药都比不得师姐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可以把他的一切都给师姐。 “师姐，你受伤严重，必须马上治疗，我顾不了那么多，而且，我愿意给师姐的。” 什么都愿意。 呼吸扑打的水浪围绕在姜璃浅的耳朵处，莫名的，她觉得耳尖一阵灼热。 “我们……上去吧？”她立马顾左右而言他，声音干巴巴的。 就这么待在水里也不是个事…… 许宥安却摇了摇头。 “师姐，你看我们的脚下，再仔细看一看我们的周围。” 姜璃浅闻言，疑惑地往四周看了过去。 第268章 别生我的气 水中的光线昏暗，她又是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第一眼看到许宥安，震惊加惊喜让她一时忽略了四周的情况，此刻仔细看过去，她才发现自己和小师弟竟然身处在一座巨大的水晶宫殿中。 水晶宫的墙壁呈透明的蓝色，温吞在水中，就像是冰块融化在冰湖里一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她和小师弟此刻正站在一棵淡蓝色的缀满琉璃珠的大树下，周围游来游去的小鱼穿过透明的墙壁，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有大胆的小鱼摇着尾巴游过来，亲昵地蹭着他们两人漂浮的衣角。时不时还轻啄两下。 姜璃浅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这能够自由穿梭的墙壁，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下意识皱眉瑟缩了一下。 下一秒，微微泛寒的手指就被包裹在一只温暖的手心里。 姜璃浅诧异抬眸，就看到许宥安满含担忧的眼睛。 “师姐，小心。” 心口微微传来暖意，她笑了一下，安抚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许宥安还是不放心她，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着，似是想要和她十指相扣，紧紧抓着她，但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仅仅只是一瞬的贪恋，他就立马放开了她的手。 他微微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正失落中，刚刚垂下的手忽然被一股轻柔的力量牵起，他惊愕抬头，眼中的落寞还没来得及掩饰掉，人就已经被身前的少女牵着往前走。 她柔软的长发在水中浮动着，轻轻蹭过他的脸颊，带来轮回岁月里，永不曾忘怀的松雪清香。 光晕在水中摇动，一圈一圈的波纹在两人的周身散开，又在两人之间碰撞纠缠，分离，又不舍地融为一体。 恍若……南柯一梦。 打破这样静谧的，是姜璃浅略带开心的口吻:“以前碰到你的手，你都冷得不像话，现在终于有温度了，而且还很暖呢，想必是修为又精进了吧？” 许宥安轻轻按住领口的枫叶千髓石，乖巧点头“嗯”了一声。 顿了顿，他又带了点小小的期待，不动声色地靠近她一点，说:“师姐，我快要结丹了，你说的，等我到了金丹期，就会给我一个小礼物，师姐会食言吗？” 姜璃浅惊喜又诧异，回头看向许宥安:“快要结丹了？！” 天哪，她的小师弟怎么这般天资卓越，真是给她这个小师姐脸上涨光啊！ “放心，师姐说出口的话，就不会不做数，小师弟，你想要什么礼物？” 许宥安看着她的眼，嘴唇翕动着。 他好想说，只要师姐肯抱一抱他，肯多看他一眼，就是对他最好的礼物了，他不敢奢求更多。 可是，他卑劣肮脏的心思，永远无法诉诸于明月。 他也不敢…… “小师弟？” 许宥安紧了紧她的手，嘴角微微上扬:“师姐，等回了宗门，陪我去看万枫林的枫叶吧？” “？”姜璃浅眨了眨眼，“就这个？” “嗯。” 姜璃浅欣然同意:“好吧。” 说完，她转头，继续拉着他往水晶宫的主殿走。 水湾城一直流传着水中秘境的传说，她落水之时，分明不是满月，可她竟然误打误撞进入了这个水底世界。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月蛛将化仙阵变成凶煞之阵有关。 总之，不管这里是不是真的秘境，他们俩要出去，就得四处找找出口在哪。 水晶宫很大，她拉着许宥安走了好久好久，才来到宫殿前的白玉阶梯前。 一直跟在她身后，静默着跟她走的许宥安突然开口解释:“师姐，我不是不听你的话，师尊派我下山出任务，我都做完了，才想着来看你一眼，可我来的时候，水湾城突然封城，只许出不许进，我好不容易偷偷溜进来，就看到你落水…… “对不起，师姐，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姜璃浅确实对于许宥安的出现感到一点点的生气，她怀疑他是不是没按她说的，在宗门专心修炼。 但这一点点的气闷早在看到他担忧她的神色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只是有点奇怪，他是怎么知道她在水湾城的。 这么想，她也这么问了。 许宥安也没有隐瞒，取下了腰侧的镇灵珠，金色的暖光照亮了他俊逸的眉眼。 “师姐，你忘了我们的镇灵珠吗？有它在，师姐不论去了哪儿，我都能找到师姐。” 姜璃浅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她都把这茬忘了。 “也不知道三师姐究竟是在哪个秘境得到的这对宝珠，攻击防御都不单单只是普通灵器的程度，还能两珠感应，实在神奇。” 姜璃浅也拿下自己挂在腰侧的镇灵珠，一蓝一金，两颗灵珠闪烁着彼此交融的光芒，主动相贴在一起，慢慢旋转着。 许宥安怔怔看着这两颗灵珠，目光不由自主穿过它们，落在少女的脸上，微微波动的眸光，似是飞花落满天，群星黯淡。 师姐……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我们的曾经。 那些失落在轮回里的记忆废墟，只有他还在徘徊着。 “走吧，我们得快些出去，你还要回宗门复命呢。”姜璃浅收了镇灵珠，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许宥安亦步亦趋跟着，视线一分一秒也不肯从身前之人的身上移开。 水晶宫主殿的大门紧闭，门上也没有机关阵法之类的，姜璃浅正想着怎么进去，就看到一群小鱼群摆着尾巴轻轻松松游了进去。 没一会儿，一群虾蟹也进了这道封闭的大门，如入无人之境。 姜璃浅奇怪着，也尝试直接走进去。 好消息，她真的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身体直接穿过了紧闭的大门，就好像穿过了一道有形的水墙。 坏消息，她过来了，小师弟却过不来，他被挡在大门外，无论怎么尝试，都和她隔着一层透明的水门。 她有些着急，想要走回去从长计议，然而这次她也无法穿过大门，回到外面。 她尝试用镇灵珠打碎这道门，可攻击的力量到水门上，就像是入了水里，除了带起阵阵波纹，便什么都没有了。 第269章 血冰之墓 她又尝试用瞬移符，但这座水晶宫好像被下了某种禁制，她的灵符根本用不起来。 “小师弟！”她急得大喊。 外面的许宥安听到她的喊声，指尖泛起的光亮一顿，又暗暗收了回去。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里面的师姐:“师姐，你先进去吧，我会想办法跟上你的。” 姜璃浅哪里肯放心把许宥安一个人扔在外面，虽说到现在为止并没有什么危险发生，但暂时没发生，不代表一直不会发生。 要是突然出现什么妖物，小师弟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怎么办？ 她是师姐，理应保护他。 这么想着，姜璃浅又开始尝试用阵法攻击这道水门，然而不论她怎么做，水门都完好无损。 许宥安靠近水门，把手放在门上，出声阻止她:“师姐，我真的没事，现在找到出口是头等大事，多花一分时间在这儿，我们就多一分危险。 “相信我，师姐，我会跟上你的。” 许宥安的话让姜璃浅焦急地心顿了顿，冷静了下来。 确实，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怎么出去，等她找到出口，说不定就能找到方法让小师弟进来，现在她耗在这儿，显然无济于事。 思及此，她冲着许宥安点了点头，临走前叮嘱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她会回来找他的。 “嗯，我信师姐。”许宥安乖乖的，眼里是无条件的信任。 姜璃浅被他如此纯澈信赖的目光烫了一下，莫名觉得这样的眼神好熟悉，熟悉到仿佛前世也见过。 她摇了摇头，暗暗自嘲了一下。 如果前世有一个人这样信任她，她又怎么会忘记呢？ 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扔掉，她不再耽搁，把镇灵珠握在手上，谨慎快速地沿着狭长的过道往里走。 虽然深处水底，但水晶宫内部并不昏暗，反而因为墙体都散发着微弱的蓝光，整个宫殿都看起来华丽又柔和。 她想着刚才穿过水门的感觉，尝试着再次穿了一下里面的墙体，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可是等她想要回头时，就又遇到了和大门前一样的情况。 她又尝试了几次，结果都一样。 也就是说，这里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而且只能选择一条路，没有反悔和试错的机会。 从水晶宫外面看，还不觉得复杂，走在里面，水墙与水墙之间高低错落，层层叠叠，宛如一脚踏入了不知出路的迷阵。 学阵法的时候，师尊就说了，凡有围困之局，必有破解之法，有生便有死，有阴便有阳，如果这里真的是个巨大的迷阵，那她就只要找到阳之所在，生门所矗就好了。 好在她虽然在阵法一道上资质平平，但出门在外，师尊给过她一个宝贝，说是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找到阵法的生门，但只能使用一次。 眼下她心忧外面的许宥安，也顾不得心疼宝贝了，立马从乾坤袋里拿出师尊给她的东西。 一只木头雕刻的小鸟。 她把小鸟放在手心，往里面输入了一点灵力，很快小鸟就在她的手心里动了起来，翅膀扇动着，绕着她飞了一圈，而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直直往前飞去，穿过了层层水墙。 姜璃浅见状，赶忙跟在它后面。 一人一鸟就这么在宫殿里跑了大半天，终于再次穿过一道墙体后，小鸟扑闪着翅膀，停落在她的肩膀上，然后自动燃烧，化为一片飞灰。 姜璃浅看到飞鸟带她来的地方，讶异地退后了一步，背部紧紧贴在冰凉的墙面上。 本来镇定自若的神情透出一分恐惧。 从姜璃浅的方向，正好能看到对面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墙体，墙体如同模糊的镜子一般，将整个室内的情景映照其中。 偌大的宫殿中央，一座方形的冰棺静静安放在冰凌遍布的荆棘之中，层层叠叠的霜冰锁链牢牢锁住冰棺的棺身，在冰棺上方悬立着上百把寒气森森的冰剑，每把剑的剑尖都对准着底下的冰棺。 而在冰棺的正前方，有一道血红的灵符死死贴在冰棺的开口处，隐隐约约的，还能闻到灵符上浓重的血腥味。 血符，以全身之精血，镇穷凶极恶之妖祟。 这是一种镇压阴邪，活死人的秘法。 除却正中央的冰棺，在宫室的四个角落都点着长明不灭的鲛灯，灯火摇晃，灯影却不动。 每个鲛灯的两边都站立着两个白纸扎成的福娃娃，福娃娃的脸上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面孔却是皲裂的，在裂缝中，不断往下淌着墨黑色的液体，液体滴落到地上，又缓缓流向室内中央的冰棺。 冰棺周围的冰凌荆棘在触碰到黑色液体时，慢慢裂出细微的缝隙，并且不断扩大。 看眼下这个情景，原本的冰凌荆棘应该铺满了整个宫室，而在那不知名的黑色液体的腐蚀下，已经只剩下了宫室中央的那一片冰凌荆棘。 整个宫室的温度比外面低上十倍不止，于冰棺的正对面，有一朵巨大的冰花盛开着，花朵上点缀着很多漂亮的鲛珠，鲛珠光泽油润，每一颗都代表着一条的鲛人惨死，而在这朵冰花的花蕊处，竟然漂浮着一颗冰蓝色的水珠。 对比起鲛珠和冰花，这颗水珠显得很平平无奇，但姜璃浅只一眼，就知道这间宫室内所有的寒气都来自这颗珠子。 或者说，整座水晶宫的力量源泉，都是这颗水珠。 明明这里的光线不暗，可姜璃浅却遍体生寒。 恨不得立刻退出去，逃离这个地方。 到了这一刻，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姜璃浅才知道，水湾城的传说，仙人洞府秘境，都不是真的。 埋藏在水湾城水底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墓地，而且是用来封印妖邪的血冰之墓。 这样的墓地，按理来说是不会留进来的入口的，她的小师弟就真的进不来，可是为什么她能进来呢？ 是因为……这里面封印的东西，需要她来吗？ 姜璃浅可不想因为自己，放出什么扰乱天下的东西出来。 第270章 你当真想为了她去死吗? 姜璃浅立刻便想要离开，可是后路全部被封死，这里又是木鸟所示，生门所在，也就是说，她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从这里走。 她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避开这里所有的东西，目光在四处逡巡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离开的通道，或者机关。 但她大半的精神还是全放在中央那口冰棺上，随时观察冰棺的动向。 她有预感，里面埋葬的东西不是她所能抗衡的。 而且这座宫室四个角落的福娃娃也很阴森可怖，明明是喜气洋洋的吉祥娃娃，可是摆在这里，还用纸扎，忽明忽暗的鲛灯映照在他们的脸上，只让人心生寒意，仿佛自己也是这座棺木的陪葬品一般。 还有冰棺上方的寒冰剑，分明就是诛杀棺内妖邪的封印之一。 到底是什么样的妖邪，需要层层叠叠的封印来镇压，还利用了水湾城的天地之利？ 姜璃浅捏紧了手里的镇灵珠，心脏砰砰直跳，她不敢走错一步，黏腻的汗水一点一点从手心沁出，她的眼睛迅速掠过这里面的福娃娃，落在了棺木正对面，宫室尽头的冰花上。 与这里阴森鬼气的物品不同，这朵冰花虽然通身冰寒，但随着她的靠近，她却越能够感受到其中十分纯正的冰系灵力，浑厚而纯澈。 如果这朵冰花也是先辈大能留下来镇压棺木的封印之一，那么依照她看来，这位前辈至少也是大乘期的修士了。 不知道这位前辈是否已经飞升，留下的这朵冰花又是否会攻击后来人，为何这样纯净的冰花之上会有这么多象征着杀戮的鲛珠。 然而还没等姜璃浅琢磨出个一二三来，她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被冰花中间的水珠吸引。 比起静默的冰棺，阴邪的福娃娃，纯净的冰花，这颗水珠看起来毫不起眼，哪怕她已经站在她面前，离它很近很近，她都感受不到水珠周身散发的灵力。 就好像只是一颗平平无奇，丢在地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琉璃珠子。 但她知道不是。 这颗珠子绝不平凡。 因为当她的视线对上它的时候，那种在岸边熟悉的眩晕感又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她仿佛身入一片孤舟，只能随着水流顺势而动，而她的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深渊，不论她怎么挣扎，都只能被这巨大的漩涡吞没。 她晃了晃身子，手上一松，淡蓝色的镇灵珠“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她的身后，一直死寂般的冰棺“咔嚓”“咔嚓”响动起来，缠绕在冰棺上的锁链被崩得笔直，随着黑色液体的突然增多，围绕在冰棺周围的冰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腐蚀，碎裂…… —— 被拦在主殿之外的许宥安尝试了各种办法，始终无法打破水门的禁制进入，他死死盯着水门后幽长昏暗的通道，淡薄的唇被他一点一点咬成朱砂色。 终于，他像是泄气一般，狼狈垂首，自嘲地笑了笑。 总是这样。 一直如此。 他想要帮师姐，想要陪在她的身边，想要护着她。 可是，天不愿。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次又一次忍受师姐在他的面前流尽所有的血。 “你究竟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呢？” 他的师姐明明那么好，那么好…… 不，他不会总是让它如愿的，他之所以站在这里，本就是为了逆天改命而来，不是吗？ 泛着寒星的眸子微眯，许宥安往后站了站，根本看不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一个极其复杂的青色阵盘就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丝丝缕缕的光线从阵盘中缠绕而出，一瞬穿透了水门的禁制，整个水门竟然像是木质门板一般，发出磨人的，令人心脏揪紧的“咔吱咔吱”声。 无数的水纹从水门中心散开，他面前的水流颤动着，搅乱一片微光，整个天地好似一下变得模糊起来。 有冰寒的气息透过水门的缝隙向他脚下蔓延，尖锐的冰凌一寸一寸从地上炸开，宛如地蛇，正贪婪而警惕地盯着自己的猎物，伺机将他一口吞吐。 吸血吐骨。 可许宥安的眼睛眨也没眨，手中青光大盛。 冰凌一靠近阵盘，立马便飞灰湮灭。墨色的身影在水中化开，一袭黑纱笠影从戒指中显现身形，出现在他的身边。 “住手，里面是她的劫，你擅自闯入，只会让你自己也陷入到危险的境地！” 七彩灵玉在水中晕染开独特的光辉，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按住了许宥安结印的动作，淡漠的神情里出现了一丝不满和厌烦。 她跟在他的身边，可不是为了看他一次又一次为了别人拼命！ 如果不是他抢先一步，趁她虚弱之际逼她就范，她本该有更好的选择。 许宥安仿佛听不见她的告诫，冷冷甩开了他的手，灼目的青光一瞬击溃了水门的禁制。 阵盘在他脚下消失，他咽了咽喉头的血腥味，没有丝毫犹豫，抬步跨了进去。 黑纱斗笠的少女心有不甘，再次拦在了他的面前。 许宥安抬眼看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许宥安，你当真想为了她去死吗？ “别忘了你我之间的契约是什么！” 一把通体漆黑的长枪骤然出现在许宥安的手中，他抬手，尖锐的锋芒直直抵在她的脖子上。 锐利冷凝的光芒自他眼眸中掠过，他冷声道:“你也别忘了，你该唤我什么！” 黑纱斗笠的少女紧了紧自己的手，墨沉的黑云积压在她的眼底，使她遮脸的斗笠轻微的浮动起来，但很快，她就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情绪，身形化为黑烟，进入他手指的戒指中。 “谨遵主人之令。” 许宥安收回长枪，掩去眼中的冰寒之色，快步朝宫殿里面走去。 他要去找师姐。 师姐会遇到危险的。 宫殿里有无数的水墙阻隔，一道道，一列列，摆成无尽的迷行幻阵，然而他只看了一眼，迷阵的排列方位便被他算得清清楚楚。 他召出自己的镇灵珠，以它为引，轻松穿过迷阵，进入到最里面的华丽宫室。 第271章 快跑，快跑 “祝融，你我同列神位，我却受此大辱，今不周山断，我要尔等也尝一尝我的苦楚！” 轰隆的巨响从天空闷声而来，整个天层都颤了颤，黑压压的乌云铺天盖地，矗立在天地之极的撑天柱轰然倒塌，巨大的窟窿伴随着滔天的洪水从天而降，冲向残破的大地。 无数的哀嚎声，哭泣声，惨叫声……充斥整个天地。 姜璃浅挣扎在洪水里，头顶轰鸣的闪电不断划开狰狞的大地，她看到身侧不断有哭喊的凡人被水流冲走，她极力朝他们游过去，想要救一救他们，哪怕只拉住一个人的手，可洪水滔滔，她只感自身渺小，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个一个在她眼前被洪水吞没。 不，不！ 她在心中呐喊，嘴巴里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她怒视着还在争斗的两位神明，恨意蔓延，汹涌的灵力在她手中聚起冰寒凌厉的灵剑，飞身而起，一剑朝他们劈了过去。 “轰隆隆！” 电光闪烁，天雷轰鸣，姜璃浅看到自己惨白的脸清晰地映照在洪水之上，耳边剑声嗡鸣，有神怒吼:“我生而不死，天地不灭，神之圣之，蝼蚁岂敢？” 倏然，神明危险地望向她的眼睛，不悲不悯，犹如恶鬼:“汝犯我之，奴咒复我。” 然后一片白光入目，将她猛地打落黑暗。 再次睁开眼。 眼前不是她熟悉的宫室，也不是她所在的水湾城河底，而是连绵不绝，高耸巍峨的乾坤宗。 一声又一声沉闷的钟声敲响在宗门的最高处，空旷安寂的大殿内，她看到自己正跪在一个人的面前，她的面容坚毅，神色冷峻，释天剑被她握在手中，震颤翁鸣。 “师尊，我愿孤身前往，以身祭阵，换宗门师弟师妹性命无忧，请师尊成全。” 上位久久无声，半晌才有一本经书狠狠砸在她的肩头。 她闷哼了一声，身形颤了颤，仍旧跪得笔直，不肯退让一步。 “其阵自有阵峰抉择，勿需你插手。”冰冷如霜的声音仿若九天寒雪，带着难得的滔天怒意。 可是她却不肯接受这样的结果。 “师尊，阵峰弟子难道就不是我们乾坤宗的弟子吗？天下苍生虽重，难道我们宗门弟子就是刍狗，只能做他们的马前卒，蹄上血？” “放肆！” “师尊，您是宗门的掌门，可弟子是乾坤宗的大师姐，凡危急存亡，自当由弟子站在所有人的前面，既然天下大义需要乾坤宗舍生忘死，那由弟子牺牲，换宗门师弟师妹仙途广阔，不是两全其美吗？弟子并不觉得委屈，恳请师尊答允。弟子愿在此长跪不起，换师尊成全！” “住口，姜璃浅，你给本尊住口！” 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便有一个人跌跌撞撞闯进，他形容狼狈，发带歪斜，连一只鞋子都跑没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他气喘吁吁奔赴而来，看到跪在地上的她那一刻，好像终于赶上了什么，眼前黑了黑，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身边。 只是吞咽了一下口水，才喘着气开口:“掌门，弟子愿意代替师姐，前往封印，师姐……师姐她不能去，不可以，绝对不行！” “许宥安，谁允许你擅闯此地？给我退下！” “师姐，你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这个吗？你是在骗我，对不对？因为你知道了阵峰弟子的宿命就是……” “唔！”一阵剧痛，他便倒在了她的怀里。 她的手指轻轻抚在他被汗打湿的发丝上，一变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 “师尊，弟子学不成您的无情道，您还不明白吗？ “在弟子的心中，有宗门，有师尊，有师叔长老，还有他……弟子只希望，弟子所爱之人都能安好，这难道有错吗？为了天下众生，弟子就该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 “我做不到，师尊，我做不到！” —— 冰凉的水滴“啪嗒”一声滴落在脸颊，姜璃浅颤了颤眼睫，慢慢睁开了眼。 涣散的眼瞳聚焦，逐渐映进一张面容俊秀的脸。 是……小师弟！ 还处在一片混沌的思绪一瞬清明，姜璃浅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她迅速扫了一眼四周，愕然开口:“小师弟，你怎么进来的？我……我是怎么了？” 她刚刚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梦见什么，她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许宥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张口想要说什么，又猛地止住，小心翼翼把她扶了起来，视线也从隐忍变得柔和:“师姐，你昏倒了，我找到你的时候，就看见你的手里一直紧攥着这个。” 他指了指她的右手。 姜璃浅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心硌着什么东西。 她低头看了看，顿时心头一惊，差点把那玩意儿扔出去。 她迅速抬头朝冰花的花蕊看去，果然那里空空如也！ 本来应该漂浮在花蕊之上的水珠居然握在了她的手里。 心下惊惧间，她立马上前，想要将莫名出现在手里的水珠再安上去，不过她的想法显然很幼稚且十分可笑。 那水珠不但没有安回去，反而发出一道冷光，骤然涌出的寒气将她瞬间冰封在了一道冰柱之中。 水珠似乎冷冷睨了她一眼，缩小再缩小，“叮”地一声，撞进她左手的枯木戒指中，在上化为了一颗蓝色的宝珠，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姜璃浅懵懵地看着这一幕，实在费解这是怎么一回事。 先是建木，现在又是这……这什么东西，前世只见过沈青青随地捡天材地宝的，她还没见过有神物自己往她身上蹿的。 而且她明明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怎么还是着了道，突然昏迷了？ 现在更是…… 心里纷乱的思绪还没有整理完，正对着冰棺的姜璃浅蓦地瞳孔放大，惊恐地看着冰棺的方向。 嘴唇极力颤动着，想要提醒许宥安什么，可是她发不出声音。 一点都发不出。 快跑，快跑，许宥安！ 第272章 我是为你 可小师弟就跟看不见她焦急的表情似的，一个箭步冲到了她面前，一抹青色的莲花在他掌心盛开，青莲周身缭绕着没有温度的火焰，可当火焰碰触到冰柱的刹那，冰柱竟然从底到上裂开了一道裂缝，随后砰然而碎。 姜璃浅眼里的震惊还没来得及浮现，身体就被拥入了一个单薄颤抖的怀抱。 他没有说话，可手却越收越紧，低垂的脑袋伏在她脖颈处，像是害怕到了极致——他在害怕什么？ 害怕她会受伤，还是……会死？ 唇畔张了张，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任由他抱着。 如果不是棺材的异动实在无法忽略，她甚至恍惚地以为自己会任由他抱着她到天地的尽头…… 真是，荒谬！ 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她暗了暗眼神，一把将他从自己的面前拉到身后，镇灵珠被她召出，挡在他们的身前。 “小师弟，这里有血符封印，极其危险，你的阵法学得好，看看这里有没有出去的出路，我垫后。” 许宥安垂下眉眼，看着师姐紧扣他手腕的玉手，眼神有些发愣，可听到师姐的话，他的眼中立马又覆上了一层怖色。 几乎下意识的，他就反扣住她的手，声音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才说出口:“师姐，出口就在……”他顿了顿，指向面前已经崩断了三个冰链的冰棺，“就在那个冰棺的里面。” “除此之外，全是死路。” 姜璃浅顿住。 也就是说，他们别无他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里面的怪物破除封印出来，和它正面对上，然后想办法进到它的那个棺木里去，才能离开这座水底坟墓？ 这里的封印各个都是对付穷凶极恶之徒的，前辈大能耗尽全身精血，也不过是封印它而已，他们两个筑基的小趴菜，拿什么去硬刚？ 这里根本不还是什么生路，分明就是必死的局！ 她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侧眸看向了被她护在身后的许宥安。 许宥安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大步一跨，走到了她的身边。 “师姐，如果今日只我一人苟活出去，我立即自尽，追随师姐而去。” 姜璃浅一惊，眉头狠狠拧住，忍不住声音大了几分:“许宥安，你疯了，给我把话收回去！” 可许宥安不肯，梗着脖子不吭声。 姜璃浅一直觉得自家这个小师弟乖得很，她说什么，他就会应下，绝不会让她操心，现在是怎么回事，关键时候给她来这么一下？ 她重活一世，本就是莫名多出来的一条命，万般不得已，没了就没了，可小师弟不同，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仙途才踏上路，怎么能就此陨落呢？ “小师弟！”她不由心焦地低喝一声。 眼前棺木发出的“咔嚓”声越来越大，缠绕在冰棺上的锁链一根根崩裂，悬于冰棺上方的冰剑似有所感般，已经轻微颤动起来，上百把冰剑的威压不断从中心往外扩散，就连他们离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紧张窒息的氛围。 从福娃娃上流淌下来的黑色液体没有再靠近冰棺，反而开始往外蔓延，虽然速度不算快，但按照现在的速度，不出一刻，也就能把她和许宥安包围住。 届时，不被冰棺里的妖物杀死，他们也得被这不知名的黑色液体腐蚀掉躯体，痛苦死去。 面对这样的局面，姜璃浅哪里还有多余的耐心去费口舌，苦口婆心跟小师弟分析利弊，劝他听话呢？ 她只觉得气闷，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得是不是摇晃的水！ 能活，总比死好，不是吗？ 要是她拼了命，好不容易送他出去，他不知珍惜，反而转头跟她一起入了回轮，她绝对会气得再活过来！ 可也不知道许宥安在别扭什么，死死抓住她的手，别过头，一眼也不看她。 无声的抗拒。 姜璃浅得收回从前觉得他比她前世的那些师弟乖巧的话，他根本就比任何人都倔。 叹了口气，她软下声音:“小师弟，一会儿势必一场苦战，我保证会尽量保全自己，但如果你有机会出去，也别犹豫，好吗？师尊不会接受一下失去两名亲传弟子的，至少为他老人家考虑考虑。” 许宥安的眼睫动了动，似有动容，姜璃浅心下一松，刚要开口提醒他往后退退，为自己套几个护身法宝，眼瞧着冰棺挣动的架势，怕是马上就要破棺而出了。 可许宥安却截住了她想要开口的话。 “师姐，”他转头，很认真很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眸中星辰璀璨，如万霞华光，盛放灰暗里唯一一抹压倒山河姝色的瑰丽，“我是为你，我只是为了你，没有别人。” “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师姐不想师尊伤心，就努力活着，活下去，活得长长久久，去成仙，去做师姐喜欢做的一切事。 “我会为了师姐，也努力活着，活下去。” 直到，你踏上凌云，不再回首，不再迷茫，不再……留恋。 凡尘红颜滚滚，千秋岁月无需悼念。 如果两人注定有一个人必须沉沦，他来就好。 他也已经，无法回头。 也不想回头。 心脏狠狠一跳，像是被鼓槌重重一击闷鼓，明明难受得紧，却感觉不到疼痛。 这样的感觉很糟糕，几乎让她无所适从。 她从来……从来没有过这样超脱理智和克制力的情绪，就好像她本应该明白些什么，却被塞子堵住瓶口，几次张口，都说不出一句话。 有什么片段很快地划过她的脑海，她晃了下身形，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口，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冰凉的脸颊压在他蓬勃跳动的心口，脑中的某一根弦忽然崩断。 [“带她走，阵峰一脉需要有人延续下去。” “师姐，师姐，不要，跟我走，我求你，我求你，跟我走！” “小师弟，活下去，阵峰就交给你们了，大师兄他们会理解我的，只有我最合适。”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是变异灵根，为什么不能是我？！” “因为……我是你的师姐。” “骗子！骗子！”] 第273章 撕符 “小师弟，灵海花还会再开的。” 许宥安整个人都僵硬住，好半晌才不确定地开口:“师姐，你说什么……” 姜璃浅的脑子里兀地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想要挣开禁锢的牢笼出来，但又被一股庞大的，不可撼动的力量狠狠镇压下去。 许宥安的话她根本没有听清，等到那阵剧痛消失，她还有些发懵。 只是没等她发懵多长时间，一声沉闷的破冰声终于从冰棺处传来，厚重的棺盖一寸寸往后移，漆黑的棺木内，一丝光也无，两人紧紧盯着被推开的一条缝，下一秒，一只白如灵玉，骨节分明的手猛地从缝隙中伸出，狠狠抓在棺盖上。 十寸厚的寒冰立时被抓出五道深深的爪印。 冰棺上方的冰剑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前方的寒剑已经忍不住滔天的剑意，准备刺穿即将破棺而出的怪物。 可就在这个时候，棺盖却卡住不动了，无论伸出棺外的那只手怎么用力，都不能撼动它分毫。 姜璃浅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心口，哪怕只是一条缝，她都已经能感觉到里面恐怖的气息，那种顷刻便能能毁天灭地的压迫感，她只在盛怒的清止仙尊身上感受到过。 但，为什么棺盖突然不能动了呢？明明这里的封印都被棺木里面的怪物毁了一大半了，不是吗？ “是血符。”许宥安出声，神情凝重几分。 姜璃浅立马看向了棺盖处只剩下一半的血符。 她对符箓一道研究的不多，认识血符也纯属看书看得多，在她的认知里，灵符一旦被撕毁，应该就会失去效用，这血符怎么还能存在封印之力？ 诚然血符威力巨大，但也不至于这么不符合常理吧？ 许是看出她心中的疑惑，许宥安解释道:“师姐，这里的水墙并非单为困阵而生，它同时也是一道封印阵法，这个阵法维系的就是血符的力量，封印阵法未破，血符虽然残破，其中灵力也不会消失，这是一种阵法与灵符相互环扣的封印，不能以常理断之。” 姜璃浅听了，恍然大悟。 她走进来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要在一座宫殿里布下迷阵，意义何在呢？ 看来是她肤浅了。 果然小师弟在阵法一道上的天赋要超过她太多。 顿了顿，她略有迟疑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指了指上面的枯木戒指:“这颗水珠……不会就是封印被破坏的原因吧？” 许宥安沉默了一瞬，撇开视线没说话。 “……” 她是不是和苏晏清待久了，也沾上了他的霉运？ “师姐，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我有个主意，师姐愿不愿意一试？”许宥安道。 姜璃浅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眼下是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有一线生机，甭管什么招，也得试试。 许宥安看向棺木外的那只手，同姜璃浅传音入密。 “师姐，现在那怪物还不能完全破坏封印出来，正是十分虚弱的时候，与其等它积蓄好力量，破棺而出，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你的意思是……” 姜璃浅的目光落在了那半截灵符上。 许宥安点头，在她的视线下警惕地走过去，抬手，撕下了那张血符。 然后迅速后退，挡在了姜璃浅的面前。 冰棺静默一瞬，随即骤然大幅度颤动，棺盖“砰”地一声被掀翻在地，浓稠的黑气前仆后继从冰棺里涌了出来。 与此同时，察觉到冰棺内怪物的气息，上百柄冰剑不再忍耐戾气，一把接着一把，全部由上而下，冲向了棺木。 许宥安第一时间就撑开了防护结界，他的结界不仅能隔绝掉外部对修士有害的气息，还能减弱大部分嘈杂的声音。 可即便如此，姜璃浅还是能听到冰剑刺入骨头，发出的“咔咔”声，听得人不寒而栗。 她死死盯着冰棺的动向，只等里面的怪物出来，能够快速反应，至少自己和小师弟不至于才和它碰面就被按头宰了。 一道道流光刺进棺木，可冰棺就像是个无底洞，所有没入冰棺的冰剑全都不见踪影，没有一把再飞出来的。 上百柄冰剑很快就消耗殆尽。 紧绷的心弦被拉到极致，姜璃浅微微眯眼，镇灵珠的光芒骤然冲向离得最近的福娃娃。 许宥安惊愕转头，一只福娃娃的头已经被姜璃浅洞穿。 而悄无声息快要蔓延到他们脚下的黑水停了停，速度慢下很多。 姜璃浅见有用，立马又去破坏第二个福娃娃，然后是第三个。 福娃娃笑嘻嘻的脸被洞穿，纸扎的身体倒在黑色的液体里，马上化成了黑色液体的一部分。 不断往外扩散的黑色液体几乎停住。 就在姜璃浅打算一鼓作气，毁掉最后一个福娃娃时，本该一动不动的福娃娃突然变成了哭泣的脸，纸扎的身体迎风鼓胀，一下变成了两人之高。 它的身影“刷”地消失在镇灵珠的光芒下，下一刻狠狠撞在了许宥安的结界上。 结界上如蜘蛛网般，迅速龟裂。 许宥安长臂一伸，拉住姜璃浅的胳膊，把她护在怀里，快速退到了离福娃娃最远的位置。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姜璃浅居然很惊诧地想，自家的小师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眼见着福娃娃一击不成，比身体大上两三倍的脑袋咔吱咔吱转着，再次转向了她和许宥安的位置，脸上的哭泣的表情一变，变成了愤怒。 姜璃浅可不是什么乖乖等着束手就擒的人，她丢下一句:“小师弟，盯好冰棺，我来会会它。” 什么阴邪的东西，敢在她的面前放肆！ 镇灵珠光芒大盛，十二颗金珠化为一根金鞭，握在她的手中，她径自飞向福娃娃的面门，鞭风骤起，带着势破万竹的气势挥向那张诡异的娃娃脸。 福娃娃愤怒的表情变为惊恐，张开大嘴巴要把她吞进去，里面黑漆漆的液体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 只是它才张开嘴巴，金鞭已经将它的脸破成了两半，倒在地上。 第274章 还真是……放肆! “师姐！”许宥安不放心跟过来，一个阵盘甩在地上，两人周围的黑色液体迅速被逼退，隔开了两人可以站定的空间。 姜璃浅却没有因为打破纸扎的福娃娃而感到开心，反而目露惊疑。 许宥安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就看到本来已经划破脑袋倒地的四个福娃娃又从黑色液体里站了起来。 它们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浑不在意地拿胖乎乎的手指沾了沾液体，把残破的身躯又粘了回去。 情状说不出的恐怖。 “看来它们的生命本源不在这些破纸上，是有人背后操控。”姜璃浅下定结论。 许宥安也这么认为。 “师姐，”他紧张地跟紧她的身边，“要小心。” 姜璃浅是有上辈子记忆的人，面临危险无数，生死攸关也不知多少，面对如此险境，她尚能镇定，她就怕小师弟会慌张无措。 可出乎她的意料，小师弟要比她想象的镇定多了。 想到师尊曾说起捡到小师弟的场景……想必是因为拜入乾坤宗前吃了太多苦，就比同龄人更多了分胆气吧。 思及此，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想安抚几句他什么，可是话还没说出口，黑洞洞的棺材里却在她之前发出了声音。 是一道人声。 声音低沉磁性，十分悦耳。 说出口的话带了三分戏谑:“慧眼独具，算是有两三分的本事。” 姜璃浅和许宥安顿时一惊，如临大敌地紧盯着冰棺。 上百把冰剑落下，那传出来的声音里居然丝毫痛苦的感觉都无，这要是换成寻常修士，恐怕已经死了成百上千次了。 到底是什么怪物，如此恐怖。 纸扎的福娃娃没有趁此向两人发动攻击，反而一脸惊喜地摆动着手臂，像是普通人家的孩童，奔向自己的亲人，咿咿呀呀拥簇在了冰棺周围。 冰棺里的人叹息一声，随着漆黑的深洞慢慢被墨蓝色的光芒覆盖，一个身姿如玉，俊眉朗目的男子从冰棺里走了出来。 玉冠墨发，锦衣金带，绣着水色暗纹的外纱从冰棺上徐徐划过，周围的河水竟然争先恐后地退去，给他独留了一个隔绝一切污秽的真空地带。 他只轻轻点了点指尖，立马有寒冰沿着水流一寸寸往上升，在男子身后化为了一个冰晶透明的坐塌。 衣袍掀起，男子慵懒坐下，一只腿曲着，一只手懒懒地支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紧绷着神情，恐惧与惊讶在脸上交相辉映的姜璃浅。 缀着珍珠的丝绦从他腰身垂下，润泽的珠光泛着湖水的晕色，荡开一圈一圈无声的威压。 他眯眼，嘴角微微扬起。 骨节分明的手指朝姜璃浅一勾。 “奴儿，过来。” 姜璃浅猛地一怔，随即瞳孔放空，呆呆地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 许宥安脸色难看，急忙拉住姜璃浅的手:“师姐！”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蜗，姜璃浅的眼神一变，灵台瞬间清明，后怕地退了退，冷汗瞬间遍布后颈。 太可怕了，他们甚至没动手，只是一个照面，她就差点中招。 不，如果没有小师弟及时拉住她，她已经中招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有这么强的精神控制力？ 男子好似这才看到姜璃浅身边的许宥安，鹰隼的双眸迅捷地闪过一丝玩味，提起一点兴趣“啧”了一声。 “本尊说她怎么能一又一次不要命地出现在本尊面前呢，原来是你。” 许宥安脸色大变，握住姜璃浅的手狠狠一颤。 姜璃浅不明所以，疑惑侧头。 却听男子慢条斯理又添了一句:“一个卑贱的凡人，你以为你真的能逆天而行？” 许宥安闭紧嘴巴，一声不吭，但他的眼睛一丝波澜也没有，无声的对望中，是坚定不移的信念。 他的路，他的念，他的道，早就在轮回前就已经定下，永不会更改。 也永不会退缩。 命也好，运也好，他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已在他身边。 低低的嗤笑声带着与生俱来的贵不可犯，男子眼睑下垂，轻蔑地打量着这个胆敢和他对视的少年，眸色里全是不屑一顾。 蝼蚁只见寸间天地，便以为能改天换日，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洞悉在神明的眼下，滑稽又可笑。 然而他戏谑的打量还没结束，一道清丽的身影就冷冷挡住了他的视线，冰冷的目光毫不畏惧地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在看一个肮脏的垃圾，厌恶疏离中，隐隐约约还携了一丝怒意。 他眨了一下眼，不怒反笑。 看来求着央着结下奴隶契约的小奴隶是不记得自己的主人是谁了，居然敢护在别人的面前。 还真是……放肆！ 冰蓝的瞳眸骤然一冷，寒光乍现。 姜璃浅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猝然剧痛，紧接着就有大段大段模糊的画面进入她的脑海。 她看见有谁满身是血地爬进这座宫室，面对血符封印，不顾强大的反噬，以剑破之。 血符毁坏，那人被弹飞出去，瞬间毙命，化成了阴暗坟墓里另一具无名尸骨。 然后又是同样一个宫室，同样一个模糊的身影，这次她的伤少了很多，血符的威力也没有先前那么大，她破开血符后，还有能力去砍冰棺上的冰链。 只是她才砍断两根，就又被庞大的灵力震飞，这次比上次还惨，连具全尸都没有，身体被灵力割裂，成了几段砸落在地，鲜血晕染开来，和晃动的水光融合在了一起。 第三次，那人砍断了冰棺上所有的冰链，拼命去推沉重的冰棺，只是她才推开一条缝，里面就冒出一只惨白的手，毫不留情拧断了她的脖子。 第四次，冰棺被推开大半，周围的空地上突然冒出密密麻麻的寒冰荆棘，只一个呼吸间，她就被刺穿在透明漂亮的荆棘刺上，生生血尽而亡。 第五次，砍断冰链后，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推冰棺，而是拿出了四个纸扎的福娃娃，以血浇灌，在棺盖被推开，寒冰荆棘再次冒出时，立马被福娃娃身上的黑血融化。 第275章 求你，别怪我 可这一次，那人依旧没有看到冰棺里的人，上百把冰剑如风而至，刹那间将她和冰棺钉在地上，死不瞑目。 第六次，那人提着剑，依旧披血而来，她推开冰棺，在头顶冰剑落下的那刻，她提剑而起，势如破竹的剑气在百把冰剑下丝毫不逊色。 她鲜血淋漓地劈断了所有的冰剑，以为终于成功的时候，整座宫室却突然剧烈颤动起来，然后倾刻崩塌，将她和她眼里的希冀一起掩埋。 第七次。 第八次。 …… 不知道究竟第几次，那人再次推开冰棺，百剑诛邪，她收了剑，奋不顾身上前，以血肉之躯挡冰剑蚀骨杀气。 大口大口的血从她口中吐出，这一次，她终于见到了想要见的人。 高高在上的神明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神冷漠，眸色冰寒，云丝织就的衣摆嫌恶地避开她身上滴落的血。 可神明愿意允她一诺，问她想要什么。 她说，要他发冠上的明珠。 玄冥真水。 摒水之至柔，融地煞浊气，修水之大道，不孕生命，不怜悲苦，不渡众生，瞬息间冰三千世界，封无尽时空。 她生生世世，苦厄不尽，要的就是这个。 可。 神明说。 但是要用东西来换。 一无所有的她与神明缔结奴隶契约，她愿意成为他的奴仆，任他差遣，以换水珠玄冥。 神明把玄冥真水给了她。 她握着水珠，血色弥漫，死在了万箭穿心之下。 姜璃浅猛地回过神，心绪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雾气氤氲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浸透骨髓的恐慌。 一帧帧画面里，从模糊到清晰，从眼睛到嘴唇，她看见了，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她吗？ 为什么这些无端多出的记忆里会有她？ 她为什么要一次次破坏这里的封印？ 玄冥真水，玄冥真水……姜璃浅颤抖着手，低下头去看上面的枯木戒指。 戒指上，水珠璀璨，流淌着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磅礴浩瀚的力量。 可这刹那的感觉很快消失，水珠就如同寻常的宝石，嵌在戒指上。 她的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唇如纸白，整个人如同风中萧瑟的枯叶，几乎要碎裂在股股吹来的寒风中。 有什么……有什么将要突破禁锢，拨开层层云雾，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疼得快要站不住，脑袋似被锥子一锥一锥劈开，体内好不容易稳定的灵力再次暴动起来，周围晃动的水纹一次比一次幅度大，乾坤心法快速运转，紫色的雷灵力躁动不安，疯狂向她身体涌去。 “不可以，师姐，你还没准备好，冒然突破，会被这些灵力撑爆丹田的！”许宥安不知道姜璃浅这是突然怎么了，脸色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差，明明大敌当前，师姐怎么会冒失地选择现在破镜呢？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师姐！师姐！”他焦急地喊，可姜璃浅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一样，周身的气息更加不稳了。 他甚至能闻到水波中焦灼躁动的雷灵力的气味。 懒散倚靠在冰榻上的男子微微挑眉，半是得趣，半是冷漠地讶异一句:“呀，居然要突破了，真是可惜，难得有了一个小奴隶，怕是要死在这儿了呢。” 许宥安脸色白了白，手中立马结成静心阵，想要帮助姜璃浅恢复神智。 但是没用。 他又换用别的阵法。 可是不管他结什么阵，都会被姜璃浅周身暴乱的雷灵力撕碎。 哪怕他想要先压制她身外错乱的雷灵力，仍旧会被雷灵力拼命反抗，他如果还要强压，受伤的只会是他的师姐。 师姐不肯接受他的帮助，他便毫无办法。 “你对她做了什么！”许宥安眼睛猩红，骨节捏得泛白。 他的修为不够，他还是太弱太弱了，他保护不了他的师姐！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难道上天就连一丝机会都不肯留给他吗？ 不，他不相信，他也不会认命！ “没什么啊，”男子一脸的所谓，望着他们，就好像是在看台上咿咿呀呀卖力表演的戏子，使出浑身解数，也是为了哄他一笑而已，“只不过是让她想起自己是谁的奴隶，毕竟——她可是心甘情愿的。” 轰的一声，许宥安只觉得气血上涌，恨不得冲上去撕碎这个恶心的家伙，但他忍住了。 眼下师姐的安危大于一切，看那个人的意思，应该是不会突然对他和师姐出手。 他想看戏，想看蝼蚁如何在他面前苦苦挣扎。 高高在上的神明，傲慢又残忍。 但，这是他们的机会。 不过……是神是魔，他都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他侧身，周围青光大盛，瞬间淹没了他和师姐两个人的身影。 “师姐，”青纱浮动间，他低垂着眸子，眼里辰星晃动，似有水光潋滟，“别怪我，好吗？” 求你，求你，别怪我。 别……恨我。 他不想被师姐仇恨一辈子，不想师姐视他如仇敌，但他现在别无他法了。 “师姐，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眼神狠狠一暗。 上前一步，靠近她，手臂颤抖着，握住她的手改为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控制住她的动作，他以额抵住她的额头，闭上眼。 汹涌的灵识冲破避雷，狠狠撞在对方的识海上，在她吃痛的一瞬间，疯狂涌入，青色的阵盘旋转在识海之中，清亮冰冷的气息迅速散开，刹那包裹住整片识海。 浑噩混沌的识海立即镇定下来，盘腿坐在中央的小人面色不再痛苦，反而在青色灵识的滋养下，渐渐变得舒缓愉悦起来。 识海外，许宥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白下来，淡薄的唇也渐渐泛白，整张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可他的动作并未停下，脚下阵盘青芒闪烁，繁复的纹路竟然像是活的一般，一层一层覆盖，一层一层变幻。 识海内，不再痛苦的小人终于睁开了眼。 在看到许宥安的刹那，她愣了愣，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对方却先一步不管不顾抱紧了她。 冰冷的泪“啪嗒”一声滴落在她的脖颈。 “师姐，不属于这一世的痛苦记忆，我来承担就好，别记得，别记得……” 包括他。 第276章 神，怎么会死呢? 包括他们。 一抹青色的阵印在小人的眉心闪烁，又极快消失。 许宥安回归本体意识，沉重的身体让他险些站不稳。 周围遮眼的光芒消失，又露出宫室内冰冷诡谲的颜色。 许宥安扶住还没有缓过来的师姐，慢慢半坐在地上。 只听“啪啪”两声抚掌，歪斜在榻上的男子掀起起眼皮，俊美无俦的脸上隐现笑意，可他那双冰蓝的眼眸中却漠然无光，半丝笑意也无。 “十年修为，换她此刻无恙，还真是情真意切的同门情，倒叫本尊汗颜呢。” 许宥安等他说完，才放开捂住师姐耳朵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紧盯着她的脸，不敢错开一秒，完全忽略了男子在那边的冷嘲热讽。 男子微微眯眼，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他一抬修长的手指，冰蓝色的水纹印记浮现在他的额间，与此相应的，姜璃浅右手手背上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印记。 几乎立时，姜璃浅睁开眼，用力推开环抱着她的许宥安，眼神空洞地走向了男子的方向。 许宥安大惊失色，想要过来拦住她，一道半透明的蓝色水墙蓦地升起，拦在了他面前。 比起水晶宫里的水墙，这道水墙更加坚固，更加冰寒，连周围的水流都无法穿透，在它周围形成了回流。 许宥安想尽办法要破开水墙，却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璃浅靠近那个危险至极的男子，拳头一下一下砸在水墙上，大喊着“师姐”。 可姜璃浅根本听不到他的喊声，直到在男子眼前站定，她空洞的眸子里才有了一丝光亮。 她目露挣扎，手背上水纹印记忽明忽暗，愈发清晰。 男子好似很惊奇姜璃浅到这一步，居然还能反抗，玉骨修长的指尖点在她的手背上，顺着瓷白肌肤的纹理，慢慢游移到那个水纹印记上。 “跪下。” 短短两个字，仿若天道箴言般狠狠敲击在姜璃浅的心上。 她连犹豫都没有，直直跪了下去。 裙摆铺散开，铃铛脆响，水纹印记闪烁着刺眼的蓝色光芒，冰寒刺骨的感觉如攀岩而生的藤蔓，顺着印记入体，似乎要一瞬冻结她所有的经脉骨骼。 她挣扎得更加厉害，男子却像是安抚似的，抬手点在了她的眉心。 “与吾结契，做吾奴仆，脱此天道，共享永生。”男子嘴角勾笑，语含诱惑，仿若九重神明，欲垂下悲悯的眸，大发慈悲渡卑贱的蝼蚁以新生，“小奴隶，你和他们这些凡人不同，本尊可以给你一次破例的机会，只要你心甘情愿为本尊献祭生命，助本尊复生，你想要的，本尊都可以帮你完成。” “逃脱命运的桎梏，颠覆既定的秩序，羽化飞升，得道成仙，从此不再背负宿命的枷锁，享无尽大道。 “这些，本尊都可以允诺给你。” 男子描绘的蓝图太美，美到没有一个修士可以拒绝，姜璃浅吃力地眨了一下眼睛，灰扑扑的眼睛望向神明的双眸:“您已经——死了吗？” 男子一愣，没想到她费力地挣扎，问出口的居然会是这样一句话。 但仅片刻，他就笑了。 笑得不羁，也阴寒。 满满的恨意如冰寒地狱的业火，一寸寸灼烧着他的灵魂，生生世世，永不熄灭，永无解脱。 他是神。 神，怎么会死呢？ 平静的河水突然如烧开的沸水，以男子为中心，向外沸腾起来。 本来瞳孔灰暗的姜璃浅突然变得神色清明，手中镇灵珠祭出，一个金灿灿，硕大的“镇”字从镇灵珠本体飞出，携带着至纯至净的雷霆之力，直直逼向榻上的男子。 男子竟然被金光刺痛了手，怔怔的，下意识收手往后退。 姜璃浅找准机会，十二金珠化为长鞭，快速卷向了水墙后许宥安的腰身。 许宥安也同时动作，青色异火在他指尖燃起，越烧越大，在金鞭卷来的刹那，水墙破裂，他和姜璃浅一起，纵身跃进了冰棺之内。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宫室内很快恢复了一片寂静，就好似什么人都没来过，孤独与冰冷在这里永恒蔓延。 发顶的玉冠脱落，“啪嗒”一声碎在地上。 飞溅而起的玉片割伤了那只冰玉打造的手，却没有鲜血流出。 “哈哈哈……” 癫狂的大笑在空旷的宫室内回荡开来，水底的水晶宫随着笑声，整个震颤起来。 男子踩着步子，拖地的长发轻拂过他的衣角，晦暗的瞳眸再无冰寒蓝光，无数黑色的戾气席卷他的周身。 他站在冰棺边，冷冷勾了勾唇。 “本尊的奴隶，就该陪葬在本尊的身边，不是么。” —— 茫茫雪地里，残石遍地，枯木倒塌，一望无际的平原，什么活物都没有，只有刺骨的北风夹杂着冷血不断窜入鼻腔。 手脚已经冻到麻木，可雪地里不断向前移动的两个小小黑点不敢停顿一分，更不敢休息一刻，取材生暖。 从冰棺里跳下来，姜璃浅和许宥安就掉到了这一片茫茫的雪原里。 两人都穿得单薄，为了打斗方便，袖口还往上收了三分。 修真界修士们都有灵力护身，四季虽然轮换，但他们是不大感觉得到酷暑的闷热和冬季的严寒的。 因而也没人会注重衣物的保暖，反而越轻便越好，上好的衣材不一定保暖，但一定能扛住灵力的攻击。 可这片雪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人掉进来，浑身的灵力像是枯竭了一般，使用不了半分，就连乾坤袋都无法打开。 好久没有被冰雪冷到，姜璃浅被北风灌了满口，浑身哆嗦了一下，直接狠狠打了一个大喷嚏。 许宥安的脸色就更差了，双唇透不出一丝血色。 姜璃浅知道他为了安抚自己暴动的灵力，定然受了不小的伤，如果能打开乾坤袋，她还能拿出丹药给他服下，先暂缓他的伤势，但眼下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快离开这个雪原，重新恢复灵力，那样她才能给他疗伤。 第277章 我们不会死! 主动握住他的手，她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扶着他冲进雪原。 那个被他们联合骗过一局的男子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只要他们还没走出这个诡异的地方，迟早会被那个男子抓到。 他们和那个男子的实力相差太多，他们能跳进冰棺，全亏了那人的自大和他们在识海相融时，避开他的谋划。 机会只有一次，她已经假装被控制骗到了他，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可是这片雪原真的很大很大，看不到边际，姜璃浅扶着许宥安走了很久很久，身体的温度以极快的速度下降，手和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她亲生爹娘断然放弃的那一年，小小的她窝在奶娘的怀里，害怕又无助，身边只有奶娘一个人抱着她拼命往前跑。 身后有哭喊，有咒骂，有熊熊烈火照透半边夜幕。 她强忍着心里的恐惧，不敢哭出一声，奶娘护着她，一路小心翼翼避开人群，却还是被逼到了绝境。 奶娘本就是凡人，没有灵力，自保都难，可奶娘不肯像她亲生爹娘那样将她视为累赘遗弃，而是抱着她，毅然决然跳入了凡人井。 她还是个小娃娃，奶娘更是身无分文，哪怕是到了凡人境，依旧没有她们安身之所。 那一年，那一天，姜璃浅一直记得。 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瓦片上，草木上，就连整片天空都灰蒙蒙的白，寒风刺骨，雪花凛凛，茫茫天地间，看不到一个人影。 奶娘紧紧抱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 她冷得手脚麻木，已经意识不清，唯一能听到就是奶娘轻柔地呼唤。 浅儿，浅儿，我的好浅儿，别睡…… 她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 浑身没有力气，哭得声音也细细小小的，眼泪一流出，没多久就冻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可她还是想哭，想把所有的委屈，所有难过，所有的寒心全部哭出来。 小小的手抓住奶娘的衣襟，她哽咽:“你走，你走，我爹娘都不要我了，你也丢了我吧，我的衣服都给你，你一个人可以活下去的……” 她不想，她不想，唯一不肯抛弃她的奶娘也冻死在风雪里。 可不论她怎么哭，怎么求，奶娘都抱着她，一点也不肯丢下她。 那天的风雪真的好冷好冷，眉毛，鼻子，嘴巴，没有一处不冷，可就是有一个地方很暖。 暖到她活了来。 暖到她不肯死去。 姜璃浅一步一步踩在雪地，猝不及防的，终于想了起来那些蒙尘的记忆。她的这条命本该断绝，是爱她之人不肯放弃，给她新生，她才能踏上仙途，才能追逐她的不甘，她的不可得。 她先前怎么能……怎么能轻言放弃她的生命呢？ 这叫爱她之人情何以堪？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三十九。】 雾蒙蒙的眼瞳闪过坚毅的光，姜璃浅迎着风雪，尽量将许宥安挡在怀里，把仅剩的温暖分给他，让他还有力气和她一起逃出去。 她不会死在这里。 许宥安也不会。 他们一定能逃出去。 雪原的风大，天冷，没有黑天和白昼，虽然放眼望去都是冰雪，却从未见过飘落一片雪花。 姜璃浅和许宥安一直强撑着走在厚厚地雪地里，如果他们不是修行的修士，大概早就死了，可即便他们意志力强大，在走了不知几个日夜后，也已经到了极限。 硬邦邦的两只腿只是在机械地前进，雪原的风好似永远不会停止。 终于，脚下狠狠一个踉跄，许宥安眼前一黑，压着姜璃浅倒在了雪地上。 尚有温度的身体一触碰到白雪，白雪立马化成了冷水，浸透了本就单薄的衣裳。 寒风一吹，冷到骨头都在打颤。 许宥安几次想要爬起来，可手和脚都使不上力气，他大口大口喘息了两下，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一直忍着没有开口的嘴唇轻轻颤动，他伏在她的身上，说:“师姐，把我丢下吧。 “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她再带着他，只会徒增累赘。 其实早在跃入冰棺前，他就想师姐一个人离开的，但他知道师姐的脾气，也贪恋她身上肯给予他的温暖，所以才一直坚持到现在。 他的师姐一定不知道，在这片雪原，在这要吞噬人命的寒风里，他反而很高兴。 因为这里没有外界那些是是非非，也没有那么多那么多占据师姐心神的人，这里只有他和她，师姐的眼里，也只看得到他。 好舍不得，也好不甘心，但，他想要师姐活下去。 哪怕她的身边没有他。 哪怕……或许往后很多年，她不会记得有他这么一个师弟，就像曾经无数次的轮回一样，再如何的刻骨铭心，她第一个会忘记的，总是他。 “别说傻话，我会带你出去的！”姜璃浅抓住他的肩膀，眉头轻蹙，显然很不满他说这种丧气话。 眸光暗了暗，他想笑，又想哭。 一直是这样的。 不论是怎样的险境，师姐都不可能选择自己一个人苟且偷生。 皎皎明月的光辉，总不肯掺杂一丝脏污。 “可是，”他真恨，真的恨这样的她，“师姐，我走不动了，你带着我，只是无谓的坚持，最后我们两个都会死在这里，说不定连尸骨都没有人能找得到……” “我们不会死！”姜璃浅很坚决地否决他的话，自己挣扎从他的身上爬出来，缓了两口气，当着他的面解下腰上的束带，弯下腰，猛吸一口气，使劲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转头背在自己的背上，用解下的束带将两人绑得死紧。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她再次强调:“许宥安，不准再说让我丢下你的话，永远不准。” 曾经的她没死，现在他们也不会死。 她在路边找了一根比较结实的树枝当做自己的拐杖，支撑着两人的重量，继续往前走。 有腥甜的血在喉头翻滚，许宥安感受着师姐脉搏的跳动，眼中星辰明灭。 “师姐，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不恨我吗？” 第278章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姜璃浅的身形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踩在雪地里，不断发出“咔吃，咔吃”的声音。 仿佛没有听到他问的话。 许宥安的眼里本来有光影闪烁，可随着她的沉默，他眼里的光越来越黯，像是即将被风吹灭的烛火。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师姐清冷中带着暖意的声音。 “你是为了救我，我怎么会怪你？” 稍稍停顿了一下，她似是下定什么决心般，迟疑道:“小师弟，我……我不太了解这个，我知道该……如果你想要我负责的话，等再过几年，禀明了师尊，我们……我们就结契！” 她说得磕磕巴巴，耳朵都红了大半，许宥安看得想笑，觉得自己的师姐真的是很可很可爱。 但马上他的笑容就如花朵凋零。 他闷在她的肩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可是师姐，我不想你是因为责任和我结契，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风雪声太大，姜璃浅听不真切，她想要追问，背上的人却已经冻得嘴唇发紫，没力气再回答她了。 她心里一紧，大声喊他的名字，背上都没有回应。 慌张感一下爬满她的心脏。 她望了望远行的路，又转头看向来时已经被风雪掩埋的脚印，一咬牙，迅速找到一处避风的山洞，解下腰带，将许宥安扶进去，靠在石壁上。 “等我回来。”她摸了摸他冰凉的脸，随后转身，冲进了寒风里。 ……………………………………………… 【宿主，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刷你的师尊和师兄对你的好感值，宿主要加油呀！】 好不容易把头发绑好的沈青青烦躁地使劲一扯发带，大把大把的头发又乱糟糟地全部散了下来，气得她想一剑把这些碍事的头发全给削了。 还是她的那个时代好，长发短发随意挑，不会有人说什么，没想到这个能修仙的世界，居然也注重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糟粕！都是糟粕！ 她为了不被二师兄，三师兄甩下太多，启明斋的课业一结束，她就私下跑去竹林里练剑。 可惜她的剑术实在不怎么样，练个挥剑，都能把自己弄伤了。 精疲力竭回到坤雅居，沾床就睡着了，连洗漱都不曾，晚膳更是没吃。 今一大早，饿得胃痛，实在没力气去伙舍抢早膳，只能在屋子里啃难吃至极的辟谷丹。 从前指点她剑术，为她端茶倒水，洗漱沐浴的，都是姜璃浅那个女人服侍她的，现在全都要她亲自来，她简直是手忙脚乱。 偏偏这个时候，系统还在催促她去做任务！ 去他的狗屎任务，要不是为了修仙，她才不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检测到宿主情绪不稳定，是否要放弃这个任务，改为秘境寻宝？】 沈青青烦躁喝水的动作一停，呛得直咳嗽。 “你怎么不让我现在去跟十阶妖兽打一架？” 瞧瞧，说得还是人话吗？还秘境寻宝，以她现在才引气入体的修为去秘境？怕不是一进去，就被吃得渣都不剩了吧？ 不过气愤归气愤，沈青青还是梳好头发，端着点心，乖乖去刷好感值了。 对于清止仙尊，她总莫名有种惧意，三师兄又冷冰冰的，脑子里除了剑就是剑，她跟他没什么共同话题。 前世她和二师兄的感情最好，所以这辈子，她打算第一个先去攻略二师兄。 二师兄虽然风流多情了点，可是对她还是极好的，从前不管从哪里回来，总要给她带礼物，她故意给姜璃浅使绊子，他也站在自己这边，想来应该能轻松拿下他。 她记得，二师兄最喜欢吃的就是她亲手做的这些糕点了，这还是她结合现代甜品店里的甜品，和古法糕点融合在一起做成的，现在和火锅一样，在修真界卖得可火了。 也是可气，前世她怎么没想到用这些技能去挣灵石的？不然也不会为了点自愿，总对姜璃浅那个讨厌的贱人低三下四的。 弯弯绕绕终于来到禤翎的院子前，沈青青掏出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故意露出自己修长白皙的脖颈，以及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眼睛，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动静。 沈青青等了会儿，还是没有等到有人开门，不由心焦地再次敲了敲门。 一边敲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和系统嘀咕:“二师兄不会是不在院子里吧？今天启明斋不上课，二师兄也出去修炼了？” 【经系统检测，任务目标就在院内，请宿主再接再厉。】 在院子里？ 那怎么不开门？ 难道是不知道她在外面，以为是别的狂蜂浪蝶来找他的？ 思及此，沈青青干脆一边敲门一边朝里喊:“二师兄，二师兄，开门呀，是我，我是青青啊！” “二师兄！” “二师兄！” 屋内入定打坐的禤翎忍到了极限，终于忍无可忍，大掌一挥，打开了院门。 门外沈青青的高喊早就引来了不少杂役弟子的围观，禤翎不想继续丢脸，皮笑肉不笑，把人迎了进来，随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师妹，你找我何事？”禤翎强忍眼里的怒火礼节性地询问。 偏沈青青并没有发觉禤翎的黑脸，高高兴兴地将食盒推到他的面前。 “二师兄，修炼最是辛苦了，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很好吃的，外面买都买不到，今天我特意拿来给二师兄尝尝。” 哪知禤翎连余光都没往那些摆盘精美的糕点上扫一眼，淡淡道:“多谢师妹好意，不过我已经辟谷，不吃这些五谷杂物了，师妹请回吧。” 沈青青终于察觉到他的疏离，愣了愣。 但想到现在的两人的确不熟，就把心里小小的异样压了下去，继续堆起笑容，极力推销自己的糕点，娇嗔道:“二师兄，咱们都才来宗门，辟谷还早着呢，稍微偷吃一下，师尊也不会发现的，你就尝尝吧，我保证，真的很好吃很好吃，吃了还想吃的那种！” 禤翎眼里已经由怒气转为厌恶了。 第279章 你说什么? 可沈青青还是一个劲儿的劝说，甚至直接拿起一块糕点就往禤翎的嘴巴里塞。 还没有人敢这么大胆地对他，禤翎呆愣了两秒，就被猝不及防地塞了满嘴。 甜腻的味道顺着喉腔直入胃部，禤翎面色大变，恶心感直冲天灵盖，当即冲到一边，弯腰呕吐。 全都吐出来还不够，用水灵术清洗掉嘴巴里的腻味后，想到沈青青靠近他，直接碰触他嘴角的情景，又连连反胃呕吐了好久，才慢慢忍住身体和心理上的不适。 恶心，太恶心了。 从小到大，他都没受到过这样的对待，他感觉自己喉咙泛着黏腻的酸水，久久不能咽下。 沈青青，她怎么敢，怎么敢！ 此刻沈青青已经吓呆了，她拿着还剩的半块点心，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圈渐渐变红，晶莹的泪水要落不落，十分可怜。 让人心生不忍。 禤翎转过身，还没有开口赶人，沈青青就已经先一步哭了出来:“呜呜呜……二师兄，你居然嫌弃青青，青青好心给你送糕点，你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对我！” “我要去告诉大师……师尊！呜呜呜……” 沈青青哭得样子也很好看，她的每颗泪珠子都拿捏得十分到位，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被欺负的小师妹的形象。 如果换做旁人，肯定已经开始对她道歉，想办法哄着她了。 只是她面对的是禤翎，一个沉浮在世家里，看惯了各种勾心斗角的世家少爷，沈青青对他而言，稚嫩得就像是孩童，滑稽又恶心。 他挥袖，毫不客气地打落她捏在手里，象征着他方才受到了怎样的侮辱的半块糕点，一点儿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冷冷吐出一句:“滚！” 骤然的冷喝，吓得沈青青一抖，呜咽卡在喉咙里，一时间不上不下，竟然打起了嗝儿。 沈青青难堪地涨红了脸，极力想要忍住打嗝儿的冲动，可就是止不住，在禤翎越来越厌恶的目光里，她再也待不下去，拎起桌上的食盒冲了出去。 身后的院门被禤翎一袖子用力关上，发出沉闷的“砰”声。 沈青青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又疼又委屈。 她没看路，一直往前跑，冷不丁就撞到了一个人，鼻子差点被撞得变形。 她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该死的禤翎，这辈子凭什么这么对她？明明前世他不是这样的，他不是最宠她这个小师妹的面吗？ 每次只要她佯装要去向大师姐告状，他永远都是对她妥协的，为什么这辈子连她做的糕点都不吃了，还讨厌成那个样子？ 凭什么！凭什么！ “那个……青青……小师妹？你没事吧？”头顶一道温和还带着歉意的声音穿过她呜呜咽咽的哭声传了过来。 沈青青一怔，睁着朦胧的泪眼抬头去看，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光，一只手礼貌伸出，想要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自己的囧样被对方看见，沈青青心生恼意，想也没想“啪”地一声拍掉对方的手，恶狠狠瞪过去:“你会不会走路？这里……嗝嗝……这里的路这么宽，你……嗝嗝嗝……你还要撞上来，很痛……很痛知不知道？！” 陈华生懵了一下，被这劈头盖脸的指责说得找不着北，顿生无地自容。 他怕路过的弟子真以为他欺负了小师妹，虽然自己好像记得不是自己撞得她，应该是她撞得自己，但不管谁撞了谁，摔在地上的是她，他这个做师兄的也不好袖手旁观，当即再次伸出手，半哄着扶她起来。 “小师妹，是不是撞得太疼了？我……我这里有丹药，你拿去用，别哭了……”陈华生颇感手足无措，他实在是不会哄小姑娘。 尤其还是哭得这么惨的小姑娘，头发都乱了不说，食盒还摔坏了一个角。 可沈青青好像听不见他说话似的，就一个劲儿哭，陈华生没办法，只能先把她拉到自己的院子里，给她拿了些好吃的，又主动去帮她把食盒修好。 想了想，他迟疑地走过来，拿出一把梳子，替她把乱了的头发梳好。 沈青青全程都没动一下，只眼泪哗哗地流，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陈华生实在没办法，劝又劝不住，哄又哄不好，尴尬地坐在一边看着她哭。 突然，余光扫到食盒内的糕点，他眼睛一亮，稀奇道:“这不是山下很难买到的梨花酥吗？” 顿了顿，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指着食盒:“小师妹，你不会是想把这盒梨花酥送给禤翎师弟吃吧？他最讨厌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了，你不知道吗？” 沈青青的抽泣声一顿，讶异抬头，连打嗝都忘了:“你说什么？二师兄不喜欢吃糕点？” 陈华生点头:“是啊，禤翎师弟天赋好，宗门内关注他的人很多，伙舍还专门有本册子记录亲传弟子的饮食喜好呢，上面明明白白写了，禤翎师弟十分厌恶甜腻的食物，尤其是糕点。” 沈青青愣愣的:“可是，可是……” 可是上一世，二师兄对她送来的糕点总是来者不拒啊，难道重生一回，他的口味变了？ “小师妹，不过就是被拒绝一次，别伤心了，不然我带你去看看那本伙舍的册子？这样你以后就不会……” 沈青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惊得陈华生止住了话头。 “小师妹？” “不用，我自己去！” 说完，沈青青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陈华生在后面喊:“唉，小师妹，你的梨花酥！” “给师兄你吃吧！” 是她想的太理所当然了，以为前世发生的事会和今生一样，却反被讨厌，她现在要去把二师兄的喜好摸个遍，她就不信，不能攻略下这个目标！ ……………………………………………… 噼里啪啦的枯枝爆裂声从山洞深处传来，又回荡在冰冷的空气里。 许宥安恢复意识的时候，手脚已经没有昏迷前那么僵硬了。 第280章 我后悔了 他支撑着沉重的眼皮环顾四周，却并没能第一时间找到师姐的影子。 心底微沉，就要扶住石壁起来，可手脚传来的无力还是让他一个趔趄，往下摔去。 “小心！”惊呼声夹杂凌冽的风雪，一下将他包裹住。 姜璃浅又惊又急地抱住他的腰身，将他重新扶着慢慢坐下来。 “这里太冷了，没法用灵力，你又受了伤，恐怕你的手和脚已经被冻伤了，你先别用力，用火驱驱寒，我给你烤点雪虫吃，补充点体力。”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重新在身边，许宥安慌乱的心跳缓了缓，但他还是不安地攥住了她的衣袖，眼眶红红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师姐，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姜璃浅好笑地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子，温热的触感传来，她才惊觉这样的动作太过亲密，指尖僵了僵，迅速收回，视线到处乱飘，脸颊不自觉泛出了点红晕。 “咳咳！我说，之……之前，你还说让我丢下你，自己一个逃命呢，怎么，现在才觉得害怕？” 许宥安的眼睛却亮得厉害，他试探着往她身边靠了靠，头一倾，大胆地伏在她的膝上。 柔软的布料铺散在地上，紫色的衣衫与白色的飘带纠缠，风雪长空里，凝固成唯一的亮色。 “对不起。 “师姐，是我错了。 “我后悔了……” 他，想死也死在她的身边。 他没那么无私，他不想死得悄无声息，当什么伟大圣人，一个不求回报的痴情种。至少，至少师姐也该为他哭一哭的。 他想看师姐为他哭的模样，她的眼里，心里，满满填的，都是他。 只有他一个人。 可他更想像现在这样，他能伏在她的膝头，感受她轻轻抚在他的发顶，他们体温相触，衣带相缠，天地素裹，万籁俱寂，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他们能相伴的时间总是那么少，那么少……可明明，他是那么贪心的一个人。 姜璃浅对感情的事一向不怎么敏感，可此时此刻，她也能感觉到许宥安心里的失落和……很深很深的悲伤。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他的情绪，她竟然也会觉得难过。 不知道是为他而难过，还是为他的悲伤而难过。 可眼泪就是这么突然的，潸然而落。 一下滴在火焰里，立马消失不见。 —— 茫茫风雪里，四只纸扎的福娃娃张大嘴巴，口中的黑色液体不断往外流，滋滋的声音一寸寸腐蚀着地上干净的白雪。 它们闻着风里属于人修的气味，快速穿梭着，属于婴孩的“咯咯咯”声响彻在疾风冰雪里，诡异得令人背脊发寒。 不仅如此，它们脸上的表情一直在变换，一会儿是对大风的恼怒，总是会吹坏它们的胳膊，腿脚，有时候连头也会被吹断，一会儿是嗅到猎物的兴奋，嘴巴里的黑色液体一个劲儿的往外冒，恶心又黏腻。 然而它们才顺着气味追寻不久，身下忽然亮起一个巨大的青色阵盘，将它们牢牢困在里面，仿佛早知道它们会追过来，一早就埋下了陷阱。 几个福娃娃愤怒地在阵法里乱撞，口中的黑色液体不断摔在结界上，企图消弭其中的灵力。 只是这个阵法像是专门克它们的一样，不管它们怎么攻击都无用。 就在它们脸上换上茫然的表情，不停地胡乱乱窜的时候，阵盘光芒一闪，一簇青色异火在阵法中心绽开，下一秒，只听几声凄厉的婴孩尖叫，火光覆盖整个阵盘，里面的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 懒懒躺在冰蓝榻上的神只一瞬睁开了眼，蓝色的神印闪过寒厉的冷光，他抬手，白玉般地指尖浮现点点蓝光，蓝光越聚越盛，最后化为一颗冰蓝色的水晶球。 只见他轻点了点水晶球，水晶球的表面立马变幻起来，不一会儿就浮现了福娃娃被烧毁的最后一瞬间。 居然有本事能在他的神识控制下烧毁他的玩具，倒是他小瞧了他们两个的本事。 只是两个随时都能被他捏死的蝼蚁，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神威，看来他真的不该对他们太客气。 沉睡太久，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他从前的脾气。 复生的筹码而已，不过一个奴隶，要不是看在她能为他挡下复生的雷劫，他早就扭断她的脖子了！ 既然敢背叛他，他就让她尝尝，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 五指骤然捏紧水晶球，上面的场景骤然变化，迅速切到了另一个画面。 画面里，一束火光摇摇晃晃燃烧着，照亮着有些昏暗的山洞，洞内，少男少女姿态亲密地靠在一起，一个闭着眼伏在对方的膝上，一个神色温柔地烤着雪虫，即便他们两个都没说话，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温馨。 真真叫人不忍心打破这样美好的画面啊！ 男子冷冷勾唇，身子前倾，朝水晶球轻轻吹了一口气。 下一秒，暴风雪骤然席卷整个雪原，山洞猛烈摇晃起来，噼里啪啦的碎石不断往下掉，燃烧的火堆没一会儿就被掉下来的石块砸灭，肉眼可见的雪浪从远及近，朝他们这里奔来，吞天食地，日月无光。 水晶球里很快就只剩下一片白茫茫。 男子冷笑了一声，水晶球随手被他扔到了地上，“砰”地一声碎裂开来。 他再次懒懒抬手，随意画了几下，一只蓝色的巨大冰鸟出现在宫室内。 他下达命令：“去把本尊的奴隶带回来，其余的活人，全部诛灭。” 冰鸟听令，仰头长鸣一声，振翅俯身冲入了冰棺之内。 男子重新闭眼，白玉光泽的脸上，连一根睫毛都精致无比，仿佛是有人精心雕琢，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可男子并没有闭眼多久，就又立马睁开来，淡漠地看着一步步朝他走来的少女。 少女着一身黑衣长裙，长长的斗笠帷幕遮住了她的脸，唯有一双同样冷漠的眼睛和他对视，水波晃动间，她悬挂在腰侧的七彩灵玉布灵布灵闪烁着轻灵的七彩霞光。 第281章 玉偶 男子微微眯眼，忽而眼中流露出惊奇的神色:“神族？” 但随即他就摇了摇头:“原来是有神族血脉的灵宠。” 他换了个姿势躺着，眼皮轻抬:“怎么，来找本尊的？” 黑裙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男子微微蹙眉，忽然发觉了什么，猛地从冰榻上飞身而起，一抹青光瞬间将整个冰榻吞没。 他冷着眼，刚落地，一个极其复杂的阵盘就在他的脚下亮起，一瞬三层，从下往上，分别控制住男子的脖子，手和双腿。 “诛神阵？！”震惊中夹杂着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不可能会有诛神阵的出现！ 黑裙少女走近阵盘，男子这才透过黑纱看清她手心的阵法青光。 他愕然皱眉:“是你，是你教给了那个低贱的凡人？ “他是故意留下这个陷阱，等着本尊跳进去的？” 什么时候，他的神识遍布整个宫室，他为何没发觉那个卑贱的凡人偷偷埋伏下了阵法？ 黑裙少女依旧没有说话，只站在阵法边，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和她有着神息相连的玉偶。 —— 姜璃浅没死。 许宥安扑在她身上，死死护着她，没有让她受到丝毫的伤害。 可她的脸上，肩膀上，后背上，全都是血。 全都是他的血。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慌乱地想要回头查看他的情况，可是厚厚地雪层压得她动弹不得。 “小师弟？ “小师弟！” “许宥安，许宥安，你还活着吗？ “回答我，回答我！” 无人回应。 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姜璃浅忍着巨大的恐慌，不断尝试聚起灵力，哪怕只是打开一个乾坤袋也好！ 可是不行，无论她怎么凝神聚气，她都没有办法使用一丝灵力去打开乾坤袋。 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占据她的心脏，她想要转过身，哪怕只是抱着他，给他一点温暖，但即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她都做不到。 她突然很绝望，眼眶一下聚积了滚烫的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都快要不行了，暴风雪来的那一刻，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护住她？为什么对她好的人那么少，她却还要一个一个失去，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 什么修炼天才，什么变异灵根，都是没用的东西！她不要这些，她不要这些啊！ “许宥安，你醒醒，你不准死！不准死！ “我答应过你，陪你去万枫林看枫叶，我不想食言，不要让我食言，好不好？” “许宥安……”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二，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一。】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无助，护在她背上的人动了动手指，眼皮颤动，努力想要睁开，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很浅很浅，却让她眼眶里的泪珠再也忍不住落下。 真好，真好，他没死。 她的小师弟还活着。 抬手用力擦掉脸上的冰凉，姜璃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打量了一下她和许宥安周边的白雪和岩石形成的狭小的洞窟，努力调整了一个还算顺手的姿势，试探了一下雪墙的厚度。 很厚，不知道外面积攒了有多深。 这个小小的洞窟很不稳定，她如果大力去挖雪，很可能立马坍塌下来，把他们全部埋进雪里。 然而这个地方又没有人可以呼救，该怎么办才能出去呢？ 小师弟虽然现在还活着，但是一直埋在雪里，恐怕…… 洞窟里黑漆漆的，看不见光，她只能又用手往四处摸了摸，企图找到出去的办法，突然手指摸到一处不同于积雪和岩石地触感。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应该是一个碎成两半的玉碑，上面还刻着字。 [上古天时，争端不休，共工神怒，不周山折，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日月星移，水潦尘归。只堕沉眠，流光陨落，神之信奴，造棺玉偶，以水为息，日月为貌，待奴祭生，神只复焉，刻此碑文，传之后人，以记其实。] 因为是靠手指摸索辨别字形，加之这上面的字并不是现在流传广阔的字体，而是很古老，只出现在孤本和上古秘境里的字形，十分复杂，笔画繁多，她反反复复辨别了好几遍，才弄清上面的内容。 她先是震惊，原来那个冰棺里的男子并不是真正的共工水神，而是一具由他的信徒雕刻的玉偶。 但随即又觉情理之中。 虽然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纯澈而强大的力量，但那种力量总是隔着一层薄纱，灰蒙蒙的，很是别扭，而且如果他真的是神的话，为何给她的压迫感反而不如清止仙尊呢？ 现在终于找到答案了。 那个人，不是真正的神，或者说，可能他只是水神一丝神元附着在玉偶上而已。 他的信徒耗费无数物力财力打造这具玉偶，就是为了复活早在上古就陨落沉睡的神只。 只是这些都跟她能不能出去无关。 白费力气。 姜璃浅叹了口气，思绪飞快转动着，不得不另外寻找办法，想着该怎样离开这个地方，就在这时，洞窟上面忽然传来一阵鸟雀啼鸣，紧接着狂风骤起，压在他们身上的积雪几层层被风卷到天上去。 黑暗的世界里露出一点微光，渐渐大亮起来，她终于能从雪中爬出，将许宥安也从雪地里刨出来。 外面的风在她出来的那刻就停了，她刚想欣喜是不是有人来救他们，就看到一只巨大的蓝色冰鸟盘旋在天空，一边啼鸣，一边朝她冲过来。 它身上纯净浩瀚的气息，她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此时此刻，她倒要感谢自己前世是个剑修的身份，哪怕没有丝毫灵力，但那些身体本能的反应，和刻进骨子里的技巧并没有消失。 极快的反应，让她在冰鸟冲过来的时候，就找准角度躲了过去。 冰鸟不服气地哼出两声鼻音，翅膀用力扇着，再次冲向她。 姜璃浅灵巧闪躲，因为她体型小，加上身法刁钻，好几次冰鸟都差点抓到她，却都被她躲了过去，这不由让冰鸟生了恼意，抓向她的爪子越来越快。 第282章 催动诛神之阵 姜璃浅闪躲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裙摆在风中绽开，宛然一朵盛放的冰莲花。 不过她也不是无意义躲避着冰鸟的攻击，她思量过了，这片雪原不知道有多大，许宥安又急需要出去救治，靠他们两个用腿走，肯定是事倍功半，再有几天几夜都未必走得出去。 但如果能驯服这只冰鸟，将她收为己用，那么她和许宥安就有出去的工具了。 此冰鸟体型大，速度快，坐下他们两个人刚刚好。 不过她也明白，冰鸟只是被法术幻化而成，不可能像灵宠一样认她为主，但没关系，只要冰鸟身上存在“鸟”的特性，她就可以一试。 一边闪躲着冰鸟的攻击，一边慢慢后退，靠近她余光扫到的，石壁上缠绕的几根三指粗的藤蔓。 她试了一下，很结实，用来驯服这只冰鸟刚刚好。 她找准角度，引诱冰鸟伸出利爪向她抓来，锋利的爪子一下就把那些藤蔓齐齐划断。 她快速收集藤蔓，两端打结，加长长度，然后在顶部弯成了一个圈。 万事俱备，她微微眯眼，抓住机会，趁它俯冲的时候，一个翻身轻盈地落在冰鸟的背上。藤蔓往前一抛，稳稳套住它的脖子。 然后猛地一用力，往后拉。 冰鸟行动受限，啼鸣一声，剧烈挣扎，要把姜璃浅甩下去。 姜璃浅死死稳住身体，手上力道越来越重，强硬地将它扑腾的方向改为俯冲地面，巨大的冰躯狠狠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冰雪。 “啾——！啾——！” 冰鸟挣扎着要从雪地里起来，姜璃浅趁它乱叫乱踩的机会，一把拉过地上的许宥安，再次将他牢牢绑在自己的背上。 “喂，老老实实给我出发，等到了出口，我就让你抓我，怎么样？”姜璃浅费力地控制它乱扑腾的身体，额头的汗珠不停地往外冒，浸透了衣裳，风一吹，又马上结冰，冻得她直哆嗦，差没抓住套在它脖子上的藤蔓。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难抓，滑溜得像是地里的泥鳅，让这只初出茅庐的冰鸟没了脾气，还是脖子上的藤蔓太紧，踩在后背的少女力气太大，它没有办法，只能在她控制的力道下老老实实拍打翅膀起飞。 按照她想要去的方向，振翅而翔。 路上，好几次冰鸟都想把背上两个货丢下去，但奈何姜璃浅看得太紧，它刚有苗头，就被紧紧勒住脖子，细细碎碎的冰渣掉下去，吓得它眼珠子都不敢乱转。 真是可怕的人修，真下死手。 眼看冰鸟乖觉了一点，姜璃浅才有时间去看背后的许宥安，她伸出手，指尖顿了顿，还是靠在了他的脖颈上。 跳动的脉搏很微弱，但是人还在。 心口微微一松，她开口，也不知道昏迷中的许宥安能不能听到:“小师弟，你放心，等我们出去后，我会治好你的，你损失的修为，我会帮你全部找回来，你再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 背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很吃力，很缓慢地蹭了蹭她的脖颈。 她的眼眶忽然就红了。 她姜璃浅从来不曾亏欠过别人，可是对许宥安，她却说不出这样的话，她好像总能被他看到狼狈的时候，而他，好似总会朝她而来。 明明他也会跟着受伤的，不是吗。 “啾——！”“啾——！” 冰鸟忽然叫了起来，两个翅膀大力扑打着，提醒姜璃浅快到入口了。 姜璃浅见状，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了落，刚要放松藤蔓，从冰鸟背上跳下去，那只冰鸟眼神突然狠厉，一个迅捷俯冲，将她和许宥安甩了下去。 束带崩断，许宥安摔向一边。 冰鸟一刻不停，裹挟着飓风朝昏迷的许宥安冲过去，与抓姜璃浅不同，这次显然杀气腾腾，不死不休。 姜璃浅大惊，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抱紧他滚向雪原的出口——一个蓝色的水纹漩涡。 狂风利刃在耳边刮过，天旋地转间，她听到一声细微的，极力隐忍的闷哼。 —— 幽暗寂静的宫室被青光照得大亮，四周黏腻的黑色液体在地上无序的游动着，繁复古老的阵纹不断闪烁着撕裂天地规则的力量，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势要把阵中墨发蓝眸的男子诛灭在此。 可是男子只是惊诧了一瞬，就又恢复了寻常的神色，眼神冷漠无情，嘴角却勾着似有若无的讥诮。 “哪怕是诛神阵又怎么样？他连仙都不是，这个诛神阵又能有什么威力？” 随着他的话声落下，冰蓝色的水花在他脚下溅起，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飞向阵盘，本来在快速转动的阵纹停滞了几瞬，速度竟然以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阵盘上青色的灵光逐渐黯淡，连阵法周边的边纹都开始消失。 三层阵盘，竟然都禁锢不住里面的男子，忽明忽暗的光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不像是神，反倒如地狱的恶鬼。 “小鸟，你不属于这里，又何必为了一个区区人修，在这里与本尊相残？你的身体里到底流着神族的血脉，本尊若是动手杀了你，说不定还要遭受此方天道的天谴，不值当，不是吗？”男子微微敛了敛自己的袖子，无视困住他的诛神阵，抬步就要走向她。 黑裙少女动了动眸子，垂下眼睫，冰雪冷冰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我的主人让我来杀了你，我听从他的命令。”她将自己的掌心翻开，并指一划，泛着鲜红的血就从她的掌心流了出来，可她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血落在阵盘上，居然泛出夺目的金光，青色与金色交融隐隐竟有龙啸凤鸣之声。 原本快要消散地诛神阵像是被灌入了阵魂，上面繁复的阵纹有力且快速的转动起来，一层一层的光圈将阵法中央的男子牢牢束缚住。 以神族血脉，催动诛神之阵。 虽然不能毁灭远古之神，但消灭一个沾了神元碎片的玉偶还是绰绰有余。 果然，见到黑裙少女的举动后，男子气定神闲的表情变了，出离的愤怒显现在他的脸上。 第283章 我不是 “主人？你居然会认一个人修当主人？还要为了他来杀本尊？简直是将神族的尊严踩在脚下！” 随着男子的怒火，一个湍急的旋涡出现在男子周围，明明是水底，却有狂风刮过，整个宫室摇摇欲坠，支撑宫室的柱子产生细裂，一寸寸爬上顶端。 他气急。 “尔敢犯上，岂有此理！” 然而面对男子的怒火，黑裙少女却不慌不忙，她又在手心划开一道血痕，任由鲜血滴落，加固了诛神阵法。 男子眼冒寒光，白玉般的肌肤出现了如同瓷器一般裂开的纹路，密密麻麻，从他的脖颈一瞬爬遍全身，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似的，周身的漩涡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渊，要将一切都吸附进去，就连诛神阵都在这股吸力中不断扭曲变形。 就在男子以为即将撕裂阵法，要把眼前的少女一手掐死的时候，他额间的水纹印记突然闪了闪，紧接着一个紫色的阵盘刹那闪过，只听“轰隆”一声，空寂的宫室上方居然有天雷乍响。 男子的表情终于慌了。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手摸向自己的眉心，狠狠捏碎了藏匿其中的微小阵盘，脸部的裂纹越扩越大。 是那个小奴隶！ 她居然敢对他下这样的暗手，实在可恶！ 等他离了这个困住他的坟墓，找到自己散落的神元，势必要把她抽筋拔骨，魂魄贬入九幽，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带本尊离开这个地方，阻止天雷，本尊若是活不下去，你也别想活下去，别忘了，你和本尊一样，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天道要诛本尊，也同样会诛你！” 黑裙少女无动于衷，就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反而全神贯注加大了诛神阵的威力。 男子面容扭曲，气急败坏。他体内的神元躁动不安，几乎要突破玉偶的禁锢，回归天地。 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吗？ 不！ 他不能就此消亡！ 耗费千万年，他才终于从沉睡中醒来一丝神元，他的怨，他的不甘，都还没有报复在那个人身上，他已经失败过一次，绝不能失败第二次！ 轰隆隆！轰隆隆！ 紫色的雷光骤然划破宫室的墙壁，天雷像是发现了擅闯此番天地，蔑视规则的罪徒，带着怒火从而天而降，毁天灭地，日月无光。 男子眼神冷凝，咬牙，孤注一掷。 磅礴的力量从他身体里爆发出来，一瞬间，裂纹几乎爬遍他的全身，将他俊美的眉眼都遮住，看起来就像是幽冥爬出来索命的魍魉。 玉偶颤动着，几乎要承受不住他的力量，随时随地都要爆裂开来。 可男子依旧不管不顾，在天雷要落在他身上的一瞬间，全力一击，同天雷对抗。 一时之间，整个宫室轰然倒塌，碧水倒灌，河道改路，苍天轰鸣。 但一切都沉寂下来后，一片废墟里，只剩下半截残破的玉偶身子，人头都已经压得粉碎，哪还有之前俊美无俦，端坐高台的神明样子。 黑裙少女一步步走上前，冷漠的眸子里第一次划过深深的厌恶，一脚踩在了那还剩的半截玉偶上。 “你算什么神？我族需要神明庇佑的时候，你们这群自诩无所不能的神又在哪里？” “还有，”森然冷意掠过她的眼睛，裹挟着深不见底的幽暗，“是神明大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不是。” —— 刚滚出雪原，无数的水流便充斥整个鼻腔，来不及闭气，她被呛得差点流出生理性的眼泪，但好在体内充盈的灵力也随着水流的涌进而汇入四肢百骸。 她能用灵力了！ 镇灵珠飞起，立马隔开水流，露出一方空间，保证她和许宥安的呼吸，并形成结界，将他们慢慢浮上水面。 一落地，她就赶紧打开乾坤袋，塞了一颗救命丹药给许宥安，同时不断向他体内传输灵力，暂且稳定他摇摇欲坠的境界。 等到一切事毕，她才空出手来探他的经脉，这不探不要紧，一探她竟震惊地发现，许宥安丹田内空空如也，修为至少倒退了十年。 可以说，除了她输给他的灵力暂且保住境界外，他就跟毫无灵力的凡人无甚差别。 姜璃浅看得书，闯得秘境很多，合欢宗也不是没去挑战过，但关于灵修或双修一事，她其实一片空白。 只是略微知道，阴阳调和，元神交融，是能够快速提升自身修为的。 很多纯阴体质的女修或男修常常因此遭遇毒手，成为邪修的炉鼎，直到采尽而死。 当时情况危急，她随时都可能因为灵力暴乱而死，许宥安不顾自身安危，强行与她元神交融，安抚她的元神，压制她体内暴动封灵力，定然消耗极大，受伤不小，但姜璃浅没想到，这样的代价居然是他十年的修为。 十年努力付之东流，他……竟然舍得？ 而且他难道不知道，以她当时混乱的神智，如果他十年的修为不够安抚她，她仍旧会无度索求，他很可能会因此而死！ 微微发怔间，手指脚下触到一片黏腻，姜璃浅蹙眉去看，就看到从许宥安身下蔓延开一片血泊，着急慌忙翻开身去看，血淋淋的利爪痕迹从肩头一直横贯到大腿，深可见骨。 她蓦然睁大眼睛，脸上一片惨白。 是方才出雪原的时候，他突然用力将她抱住，这才被那只冰鸟抓出的伤吗…… 用力抿住唇，姜璃浅慌忙去拿止血和恢复伤口的灵药粉，瓶口的塞子被她拔了几次，才拔开，尽量放轻些撒在他的伤口上，一边撒一边用灵力替他化开药力。 血很快止住，伤口也在渐渐愈合，她却久久无法回神。 她……不明白。 哪怕是同门师姐弟，他也不必对她这般好，半条性命都快丢了。 她是他的师姐，理应她来保护他，对他好的，不是吗？ 她得到的“好”太少太少了，少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回馈这样一份感情。 如果，如果她没有经历过前世就好了，那样她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对她的好，不会惶恐，不会害怕，不会想要回避。 不会总想着，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第284章 怎么可能 昏暗的天空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姜璃浅隐约觉得手背发烫，转眸去看，就见上面冰蓝色的水纹印记忽明忽暗，竟然有紫色的灵光一闪而过。 随着雷声的乍响，水纹印记也在一瞬间亮到极致。 她不得不侧开头，避开这道刺眼的光芒，但随着天空云层的散去，水纹蓝光也渐渐消散，最后消失不见。 姜璃浅抿住唇，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手背。 如果她没感应错的话，那道紫光应该就是雷系的灵力，而且还是引雷阵的光芒。 她的手背上怎么会出现和水晶宫内神秘男子额间一模一样的印记？又为什么会有引雷阵加之其上？ 那人说，她是他的奴隶，这是她奴隶的契约，那引雷阵呢？难道是她所为吗？ 可是，怎么可能呢？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根本没见过那个人。 姜璃浅隐隐约约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她又说不上心里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不过她能感觉到随着天雷的乍响，她压制的灵力又要作乱了，她必须马上找地方破境。 不过在这之前—— 她看向怀中的许宥安，不敢再耽搁，用玉牌传了乾坤宗弟子独有的求救信号。 没一会儿的功夫，驻扎在城内，一直在等她出来的宗门弟子收到讯息，立马就赶了过来。 他们看见姜璃浅毫发无损，全都松了一口气，可是看到她怀中满身是血的许宥安，又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把他安全带回去，送到丹峰，让长老医治。”此刻姜璃浅也顾不得前尘旧怨，一看到云如意着急慌忙跑过来，立马开口，“他受的伤很严重，必须日夜兼程。” 云如意的动作顿了顿，上前帮她把许宥安半扶了起来，并扔出一艘小型仙舟，让所有人都上去，把他也安顿了上去。 看到姜璃浅立即就要走，她心里一急，赶紧喊住她：“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姜璃浅摆手，做上一叶舟，身影化为流光，迅速消失不见。 云如意卡在喉咙里的后半句话零零散散消失在风里。 “你有没有受伤……” —— 一叶舟快速在山林间穿梭，姜璃浅很快就找到一个相对隐蔽又安全的山洞，她在洞口布下防御法阵和隐匿气息的法阵，又下了禁制，便进洞专心开始梳理灵力，一举破镜。 在此期间，被她遗忘在水湾城的苏晏清正在到处找她。 赵城主伤重，不得不闭关恢复，在他闭关前，竟然将水湾城交给了他，让他暂且打理。他一边寻找姜璃浅，一边为城内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恨不得长出八只手。 几乎日日挑灯夜战，一有空就长吁短叹，恨自己跑到这个鬼地方来，想脱身都脱不了，也不知道姜璃浅那厮，是不是故意撇开他，逍遥快活去了，给她传送的消息是回也不回。 可气！ 而被他念叨的姜璃浅脸色却不太好。 一如既往入定，突破境界壁垒，以往并没有怎么注意，可这一次她却明显感觉到了心心对她的影响。 可能是吞噬了月蛛的心魔，心心变得更加强大，明明她已经入定，可脑中的画面却全都是前世她被辜负，被伤害的一幕幕，越看，她的心绪就越不稳，气血翻涌，腥甜在喉，如果不是她是克邪克魔的雷灵根，此刻怕是已然要入魔了。 清心咒被她一遍遍念起，丹田中的血雾颤了颤，似乎变得更加浓稠了一些，缠绕在上寒冰锁链凌厉之气更甚。 她如坠深海，幽暗的光芒里，她好似又回到了上山拜师的那一日，不染凡尘的仙尊垂首，手掌轻抚在她的头顶，柔软得不像话的云袖拂过她瘦弱的脸颊，为她打开了通往仙途的大门。 眼前光芒一闪，她往前走，永远如仙云般不可及的仙尊站在一个硕大的白色光盘前，光盘上星光点点，丝线缠绕，仿佛命运的轨迹尽数展开在他的眼前。 有谁和他一同站着，那个身影模模糊糊的，看起来是个少年。 断断续续的声音随风而来。 “不是她，她没有罪！” “本尊从未认为她有罪。” “可你还是要抓她，还是要伤她，她把你，把宗门看得那么重，你让她怎么接受？！” “逆天而行，是天道让她有罪，本尊若放任而之，覆灭的只会是天下苍生。” “苍生？哈哈……你可知她为何会被上天厌弃？都是你口中的苍生，全是因为你们！她舍不得，你知道吗，她舍不得……” “所以，你也要枉顾生路，一意孤行？有罪的不是她，是你，许……” 天旋地转，一片昏暗。 昏暗的尽头，她看到自己坐在山崖边，一个人影挨着她坐着，她手里拿了一根狗尾巴草，转了转，又用它去逗身边的人，可那人却突然用力地把她抱住。 “都是你的错觉，真的，真的！没有宿命，没有枷锁，没有前世……别去，好吗？别做傻事，一心一意修炼，想要帮助有困难的人，就去帮助有困难的人，和他结契，和他在一起，你会好好的，会成为修真界人人称赞的宗门大师姐，会成仙成神，比所有人都过得好……求你，我求你……” 长久的沉默后，是长长的叹息。 “饮鸩止渴是不会长久的，我要的不是这些，你知道的。 “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 崩溃的声音如同落了满肩头的细雨，细细密密，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是，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啊……” 猛地睁开眼，血色纠缠着紫光刹那掠过雾一般的眼眸，姜璃浅扶住石壁，浑身汗湿，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世界仿佛永没有尽头。 一直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萦绕着，似愤怒，似嘲笑——蚍蜉撼树，蝼蚁覆天，可笑，可笑！ 蚍蜉撼树，蝼蚁覆天…… 蚍蜉撼树，蝼蚁覆天…… 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好，飞速默念清心咒。 一定是心魔力量增强，在扰乱她的心智！ 第285章 东郡 待到心绪平稳，她重新开始入定，这一次没有方才那么艰难，一切都很顺利。 三日后，山洞禁制消除，她已从筑基中期突破到了筑基后期。 由于心魔吞食其他心魔的原因，哪怕修炼并不勤奋，她也进阶的很快。 若是换成旁人，恐怕高兴地三天三夜都合不拢眼，但她却隐隐觉得有什么很不妙的事情正在发生。 那些梦，那些错乱的记忆，全都给她一种不好的预感，也许等宗门比试结束后，她该想办法去寻找一个答案。 不过眼下她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她必须立刻动身，前往东郡。 许宥安因为她损失十年修为，据她所知，只有浮屠木才能弥补他的修为，甚至更进一步。 而浮屠木珍贵无比，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东郡的金巧阁拍卖过一小截浮屠木。 事不宜迟，她必须马上出发。 山洞外，她抿了抿唇，扔出一叶舟坐了上去。 东郡，如果不是为了小师弟，这一辈子她都不想再踏足那个地方。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竟还是逃不过。 只希望不要那么倒霉，遇见不想见的人就好。 从水湾城到东郡，走传送阵缩短路程，也花了两天的时间。落地东郡后，姜璃浅为了不引人注意，给自己买了一顶防止神识窥探的帷帽。 店铺老板看她是个生人，坐地起价，姜璃浅和他讨价还价，还是用了三块中品灵石才买下。 买贵了，姜璃浅本想再磨磨，一来拍卖会还没有公布具体开售的日期，二来，谁的灵石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三来，小师弟受伤在即，她却只能耐着性子等拍卖会，心情实在糟糕得很，正好有了个宣泄口。 只是她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为了追人，不得已只能中止砍价，给了灵石，赶忙去追。 可惜绕过一个暗巷，还是把人给跟丢了。 心里正腹诽那人走得太快，也不知道是赶着干什么去，转头就被一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冷冷的声音不夹杂着任何感情。 姜璃浅惊了一瞬，抬手示意自己并无威胁，然后慢慢的，当着她的面把帷幕扯下来。 那人微微惊讶地挑了挑眉：“是你，姜璃浅。” 姜璃浅笑了一下：“不应该喊姜姐姐吗？青沐妹妹。” 青沐“刷”地一声，收回自己的佩刀，转身离开暗巷：“别跟我套近乎，我们并不熟。” 确实不熟。 她只是很喜欢她干脆利落的风格，也很可惜这样的好苗子没有进乾坤宗。 不过好歹当日在收徒大会上她帮过她，她怎的对她竟然如此冷淡？ “唉，青沐，你去哪儿？”她下意识追了两步，却又被她拔刀出鞘，抵在了脖颈处。 冷冷的眼眸中，俱是威胁之意。 姜璃浅她这么一言不合就拔刀的，讪讪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会再跟着她。 青沐这才收刀走人。 姜璃浅拍拍胸脯，将帷幕重新戴上，心里疑惑。 生绡楼的大小姐来东郡做什么？也是出来历练的吗？ “啊，差点忘了！”她朝着青沐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是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不出意外，这次青沐拔刀的时候，已经带了杀意。 姜璃浅赶紧表明来意：“别误会，别误会，我是来买消息的。” 论消息精通，修真界唯生绡楼和天机阁可以比肩，眼下生绡楼的少主人在这儿，她正好可以问一下拍卖会具体拍卖浮屠木的时间。 青沐先是狐疑地盯了她两眼，见她不似说谎，随后收势，将她带进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店铺，敲了敲店铺掌柜的柜台。 “她，来买消息。” “……”这么直接的吗？ 掌柜的见到是自家大小姐，赶忙端着坐姿，殷勤地询问姜璃浅需要买什么消息。 姜璃浅把拍卖会的事情跟他说了。 掌柜的笑道：“三日后，金巧阁的东家会来东郡，届时拍卖会就会正式开始了。” 姜璃浅点点头，问他要多少灵石。 掌柜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又不是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您是大小姐的朋友，这点灵石就用不着给了。” 姜璃浅倒没想到，由青沐带她来，居然能省下一笔打探费，这下她买帷幕亏的钱又回来了。 青沐没像在暗巷里似的，冷冰冰说两个人不熟，反而等姜璃浅问完话后，才转身要走。 “唉，”掌柜的在后面喊，“这次的拍卖会热闹得很，大小姐要是和朋友一起去，看上什么东西尽管买就成，夫人吩咐了，大小姐在东郡的一切费用，小的会承担的。” 青沐就仿佛没听到似的，脚步越走越快，姜璃浅哪里有脸占这个便宜，和掌柜言明自己的费用自己会承担后，再转身，哪里还有青沐的影子。 她不由满头问号。 为什么她觉得这位大小姐似乎与自家的关系不太好呢？ “这位姑娘见笑了，我家大小姐的脾气虽然高傲了点，但人绝对得好，你可千万别和她生了嫌隙。”掌柜的见状，立马为自家大小姐说好话，还顺手塞给了她一本《东郡人闻杂谈》给她，说是能更好地了解东郡的风土面貌。 拍卖会的消息就算了，这个姜璃浅可不敢厚着脸皮收下，好说歹说给了灵石，这才从铺子里出来。 她先是在四周找了一下青沐，没找到也就作罢。 每逢大型拍卖会，人就会特别的多，大大小小的客栈住满了，依旧还会有络绎不绝的人从四面八方过来。 东郡的治安虽好，姜璃浅还是东南西北转了个遍，见缝插针在一个略微偏僻的客栈里包了一间后厨空房。 房间虽然简陋，但好歹有了个落脚之地，她也不在乎别的，就这么住了下来。 楼上楼下的人多，但大都只在自己的屋子里，所以也不显得有多么吵闹。 姜璃浅本着灵石不能白花的原则，还是把那本《东郡人闻杂谈》拿出来看了看。 第一篇第一行，就写两个字——姜家。 第二行写了三个字——姜君泽。 第286章 千位盒 再往下，是她已经模糊的名字。 姜盛。 东郡姜家族长，极为罕见地凭一己之力举族从凡人境迁入修真界，并以极快的速度跻身一流世家，成为东郡名副其实的掌控者，一蹬脚，修真界半边天都要抖上三抖。 《东郡人闻杂谈》载：东郡姜家，原为凡人境王族，族长姜盛天赋异禀，破元婴入修真，举族搬迁，不足两百年，又破化神，姜家日益壮大，入一流世家列。 姜家主脉有嫡子、嫡女及养女三人。嫡子姜君泽，极品金灵根，三岁入天下第一仙门乾坤宗，甫一拜师便由久不收徒的大长老点为亲传，受宗门族内大力培养，乃为姜家下一任族长。 嫡女，名不详，死仇用计，姜家遭祸，不慎走失，生死不明。 养女，姜娇儿，貌冠东郡，才艺无双，从小受名师教养，由父亲受仙法，是姜家最受宠的女儿，被誉为“东郡明珠”。 嫡女，名不详，不慎走失，生死不明。 名不详，不慎走失。 生死不明…… 指尖一抖，烛火蹭着纸张，整本书立马烧了起来。 火苗灼痛她的手，她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九年前姜君泽就找到了他，九年后，她还是“名不详，生死不明”。 她临来东郡前的忐忑，此刻显得那么可笑。 也对，这九年来，她闭关，也不曾有姜家的人来找过她。 闭了闭眼，她挥袖，纸张的残灰随着术法的光芒一同消失。 东郡是修真界十分有名的富饶繁华的大城池，往来珍宝无数，姜璃浅想着来都来了，趁这三天多买些有趣的东西，回宗门后送给师尊、干娘，师兄师姐，还有水莲儿、秦北尧，以及小师弟。 顺便再给帮过她忙的赵漳、纪师兄也带些，还有宋子茗、叶安安和孙黎。 这样算下来，她竟然要给的礼物不少，这不禁让她有些怔愣。 她……居然也会有这么多算得上朋友的人吗？ “姑娘，要买什么法器？进来看看，手里舞的，脚下踩的，男修款，女修款，简单点的，复杂点的，什么都有！”看店的小二瞧见又有客人进来，立马殷勤地上前介绍。 姜璃浅也不知道自己该买些什么给他们，就到处逛着看，这家铺子店面精致，里面的法器，仅是一楼，便有好多高阶法器，也不知这上两楼还会有什么好东西，真是实力雄厚。 她先是在一楼转了转，在小二的推荐下，买了些现下十分畅销款式的法裙，准备送给师姐她们，又挑了些防御性的簪子发钗，一并送给她们。 然后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二楼。 这里大多都是各种品质的灵器了，放眼过去，好些都是器修大师打造的，威力非凡。 当然，价格也是一骑绝尘。 姜璃浅虽然现在不差钱，却还是不得不为现在修真界的物价而咋舌。 就比如眼前这一把平平无奇的灵剑，并非名师打造，也没有珍贵的异火淬炼，中规中矩，普普通通，居然也要三百块中品灵石。 这要是只靠领取宗门发的灵石，怕没个三五载，连个灵剑都买不起。 难怪大多数散修都只靠疯狂刷各种秘境来挣自己身上的法器。 “送给……朋友，哪些比较合适？”姜璃浅就没特意给谁挑过礼物，一般都是秘境夺宝，然后拿给禤翎他们，如今真挑起来，才觉得头大。 这里的东西琳琅满目，看都看不完，各有各的优点，她还真拿不准。 小二在铺子里待久了，早成了个人精。他把姜璃浅拉到一个木质的盒子前，盒子上方开了一个长方形的细长槽口，旁边还贴心地放了几张纸，纸上分为好多个小方格，每个小方格里都画着几个不同形状和性能的灵器。 “姑娘，买东西嘛，挑不准很正常，咱们店专门为您这样的客人提供了千位盒，您把手伸进去，里面放了上百个小方块，每个小方块的六个面都画着不同的灵器，您摸到哪个，就买哪个。” 小二面带笑容，眼里全是大生意要来的狂喜，很是狗腿地把那些纸拿给姜璃浅看，一个一个介绍都有哪些组合，有哪些妙用。 姜璃浅觉得这个有意思，也方便了她，点点头，就要去盒子里摸个小方块，谁知小二却拦住了她。 “那个，不好意思姑娘，要用这个千位盒买东西，必须先付灵石才行，不过我向您保证，里面不管是什么样的组合，都绝对值这个价格，运气好，还能物超所值呢。”小二一高兴，把这茬给忘了，还是姜璃浅要去摸小方块，他才突然想起来，忙不好意思地陪笑。 姜璃浅也不为难一个店小二，询问多少灵石。 小二比了三根手指。 “三百块中品灵石？” 小二摸头：“您说笑了不是，这里哪一件灵器不是这个价，更何况组合呢？” 她立马懂了他的意思。 姜璃浅不看重身外财物，此刻也不由肉疼一番。她在小二的视线下，拿出三百块上品灵石交给了他。 小二乐滋滋地收下，心里盘算着这一笔自己可以拿多少灵石，面上忙不迭把千位盒放到姜璃浅面前。 姜璃浅把手伸进去，挑了挑，选了个有缘的取了出来。 小二接过一看，乐了。 “姑娘，我就说你是有大福气的嘛，这里面可有祭神宗大师亲自锻造炼化的灵器，一般人都不给卖的，你这三百上品灵石可值得不能再值了！” 姜璃浅一听是祭神宗，那确实三百块上品灵石算她赚了。 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她一开心，又买了些。 小二跟在她旁边端茶倒水，俨然把她当做了座上宾。 临到送人出门，还特意提醒她注意安全。 东郡的治安虽然好，可架不住有亡命之徒嘛。 姜璃浅从来没有一次性花过这么多灵石，心里竟然隐隐有些兴奋和痛快，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水莲儿一高兴就喜欢撒灵石了。 确实能让人紧绷的心放松些。 姜璃浅难得心情大好，打算再去别的铺子看看，不想迎面竟被人狠狠一撞。 第287章 姜娇儿 “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冲撞我家小姐？！”姜璃浅人都没看清，就听到对方身边的小丫鬟在叫喊。 她拧了拧眉，发现那个丫鬟连一丝修为都没有，便不打算跟她计较，把撞她身上的人扶起来，便准备离开。 谁知那个丫鬟却不依不饶，拉住她的袖子不让走。 姜璃浅自诩脾气好，但也不是随便人拿捏的性子，在不伤人的情况下，直接甩开了她。 “这位姑娘，麻烦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不是我冲撞了你家小姐，而是你家小姐撞了我，我未曾要揪你家小姐的错，可也不是让你随便污蔑我的！” 那丫鬟颇为刁蛮，才不管姜璃浅说什么，事实又是什么，直接叫嚷着跑进了姜璃浅刚才进的铺子，不一会儿就带着七八个护卫出了来，一手指着姜璃浅，趾高气昂，仿佛她才是主子：“就是她，她撞了小姐还想抵赖，快把她抓起来！” 护卫们闻言，立即就将姜璃浅给包围了起来。 没想到她随便进的一家商铺居然就是她们家的，姜璃浅这下是真的神色不耐。 就是有这样的刁奴，仗着主人家的威势，欺凌弱小，作威作福。 而本该管束下人的主子却装聋作哑，放任为之。 “这位小姐，”东郡之地，她不想动手，节外生枝，遂把目光放到了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女身上，“刚才是谁撞谁，你最清楚不过，现在你是不是该管管你的狗，免得咬伤了别人？” 少女脸上戴着芙蓉暗绣的面纱，身上穿着最为华贵的烟罗长裙，发上的簪子发钗，手腕上戴的玉镯，无一不精致贵重，无一不显示她在东郡高人一等的地位。 姜璃浅敢直接对她冷嘲热讽，这是少女没有想到的，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轻轻拉住了丫鬟的胳膊，声音柔缓，像是三月的春雨：“小荷，不是她，是我自己没站稳，我知道你心疼我，但你也不能总这么毛毛躁躁的呀，以后你要是离开我，嫁了人，我还怎么护着你？” 小丫鬟撅撅嘴，不满：“小姐，你就是太心善了，总是替别人说话，吃亏的还是你。” 少女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小荷，听我的，让他们放了那姑娘吧。” 小荷气得两颊鼓鼓的，但又拿自家小姐没办法，只得乖乖点头，让护卫们撤下，扶小姐进门。 不过在进去之前，她还是回头，狠狠瞪了姜璃浅一眼，警告她：“这次就算了，以后在东郡，要是看到我们，你最好绕道走，再冲撞我家小姐，小姐心慈不怪罪你，我可不会放过你！” “小荷！”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了，小姐，咱们进去挑东西吧，我到处打听过了，未来姑爷最喜欢的就是……” 声音渐远，姜璃浅的身体却好似被冻住一般，前世的噩梦如虎扑食，将她生生定在原地。良久，她才木着眼神转过身，一抬头，正对上一双似嘲似讽的眼睛。 “……青沐？” 背着一把大刀，扎着长长马尾的少女冷笑地瞥了她一眼：“姜璃浅，为什么每次见你，你都是一副窝囊样子？你打不过那些护卫吗？还是在东郡脱不了身？” 姜璃浅无话可说。 青沐不再看她，扭头便走。 姜璃浅下意识追了两步，又堪堪停住。 低垂下头，她闭眼。 树欲静，而风不止。 —— 高高兴兴买了不少东西，小荷扶着小姐从踏云马车下来，一边走，一边夸赞小姐的眼光是如何如何得好，对未来姑爷是如何如何的用心，未来姑爷收到这些礼物，一定会很开心。 “你张嘴，真是谁都能被你夸出花来！” “小姐，你说什么呢！除了小姐，别人我才不理呢！” 小荷抱住小姐的胳膊撒娇，一行人才进府门，后脚就有人来通报，说是在外面修炼的大少爷回来了。 小荷眼睛登时一亮，央着小姐快走：“是大少爷，大少爷都好多年没回来了，咱们快去看看！” 小姐被她拖拽着，也是无奈，知道她的小心思，也就随着她快步往前厅去。 看到前厅端正坐着的英气青年，小荷开心地喊了一句：“大少爷！” 喊出口，她才惊觉坏了规矩，赶忙求助地看向小姐。 还好小姐好心上前，替她解了围：“大哥，你回来了！” 青年看到是三妹妹，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容：“娇儿，这些年过得可还好？有没有长高些？不会还是贪嘴，半夜去厨房偷零嘴吃吧？” 姜娇儿听到他这么问，脸色有些发红，娇嗔道：“大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青年抬手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脑中却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微微黯淡。 “父亲和母亲呢？他们可在家中？” 姜娇儿接过丫鬟端上来的茶水，放到青年手边：“爹娘应友人之邀出去了，不过我已经差人去信，他们应该马上就会回来，大哥，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青年点头，端起灵茶抿了一口。 静默一瞬，他忽然对姜娇儿道：“我寻到你姐姐了，想过段时间就带她回来和爹娘团聚，也见一见你，先同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准备。” 姜娇儿的动作一顿，眼里飞速闪过一抹惊慌和妒忌。 不待她开口说什么，小荷却先跳了出来，替她打抱不平：“大少爷，你九年不在家了，家里就只有小姐陪着家主和夫人，好不容易盼着你回来，你和小姐连几句暖心的话都没说成，反倒提起旁人，小姐心里要委屈死了。” 青年一愣，想到自己确与三妹多年未见，她又从没有见过她的二姐，定然心中陌生惶恐，他却这般直接，没有给她留下适应的时间，倒的确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做得不妥了。 思及此，青年从乾坤袋里拿出了早早就给三妹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了她，顺带还赏了一个彩灵镯给小荷，算是这些年她辛苦照顾三妹的奖励。 第288章 一个人 小荷双手接过，羞得满脸通红。 姜娇儿却有些心不在焉，只要一想到爹娘的亲生女儿马上要回到姜家，她所有的一切，爹娘兄长的宠爱，未婚夫的爱护，还有她姜家金尊玉贵的小姐身份都可能被那个本应该早死的人抢走，她就难受得紧。 但她不敢表现出异样。 在爹娘兄长面前，她一向是乖巧听话的女儿，绝不能那个“死人”还没回来，她就先给兄长留下不好的印象。 两手暗暗绞着帕子，姜娇儿面上不显，佯装出府一趟有些累了，要去换件衣服，在忍不住恨声咒骂前匆匆忙忙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荷，这几日你留意些，要是……要是二姐回来了，一定要过来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 小荷心里可不满这个所谓的“二小姐”了，既然都已经下落不明这么多年，干嘛还出来祸害别人，她家小姐是善良，但也不能什么东西都任由别人抢走吧？ “小姐，那个二小姐回来认亲，会不会把小姐您赶出府去？” 姜娇儿也怕爹娘会找回亲生女儿，就不要她这个养女了，但她也做不了什么，总不可能让爹娘不要认他们的亲生女儿吧？ “别妄言，我说的话，你记得就行。” “是，小姐。” 小荷转身要退下去，又被姜娇儿叫住。 “金巧阁这次的拍卖品中，是不是有一个叫‘浮屠木’的？” 小荷点头：“嗯，是啊。” “把它取来，我要当做见面礼送给二姐姐。” “可是按规矩上了拍卖行的东西就不能……小姐的意思，把它拍下来？” 姜娇儿点头。 “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 姜璃浅是真的觉得自己可能和生绡楼的大小姐哪里犯着冲，才不欢而散没多久，就又在金巧阁撞上了。 只不过这次是她遇上了麻烦。 “没有入阁贴，进不了金巧阁，姑娘，请回吧。” “我可以花两倍的灵石买。” “入阁贴都有定数，眼下真的没有多的了，要不您到处看看，是不是有人愿意转手卖您一份呢？” 青沐面色焦急，是真的非进金巧阁不可。若不是她之前被绊住了脚步，也不会连一张入阁贴都拿不到。 她还想再出高价，要是门口拦她的侍卫仍不肯放她进去，她就只能堵在这个地方，大撒灵石询问是否有肯转卖入阁贴的了。 “劳烦，我……” “她是同我一起的，年纪小不懂规矩，还望多多海涵。” 姜璃浅微笑着走过去，把自己弄到的入阁帖放到那侍卫手里：“一张帖子能带两三位家眷仆从，我记得没错吧？” 侍卫也不是故意要为难来金巧阁拍卖的客人的，不过依照规矩得拦人而已，见到青沐有人愿意带着进去，也就让开路，让她们进去了。 姜璃浅弄到的入阁贴等阶不高，考虑到浮屠木珍贵，为妨有人惦记，不怀好意，所以她的入阁贴也有个可以防止神识窥视的包间，只不过小了点，也没什么贵宾待遇，两个人往里面一坐，基本上就坐不下第三个人了。 但好在，金巧阁的拍卖规格远超同行，里面的装饰更是配得上上“金巧”二字，哪怕包间很小，可该有的都有，包间的装饰也很漂亮，隐隐约约还有桂花清香飘散。 在姜璃浅和青沐两人面前横着一块方形的水晶石，石上的画面正好是拍卖场里的情景，靠近门口的地方，还有专门帮助客人叫价的叫价师。 两人坐好，等着拍卖会开始。 姜璃浅犹豫着要不要多一嘴问问身为生绡楼大小姐的青沐为什么连一个入阁贴都没能拿到的时候，耳旁突然传来一声略微别扭的“谢谢”声。 她是没想到青沐会跟她道谢的，毕竟寥寥几次见面，青沐并不喜欢她。 微微怔愣后，她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 她以为青沐会让她别多管闲事，再不济也是沉默以对，可青沐在一开始的静默之后，竟然开口了：“我娘希望我安分守己，好好待在家里，打理楼里的生意，我爹都听我娘的，所以我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跟在后面监视，不断劝说我回去，他们不允许我走自己的‘道，我为了甩开他们，费了些功夫，才从城外回来，入阁贴早就一扫而空了。” 姜璃浅下意识就接了一句：“你的什么‘道’？” 青沐又恢复了姜璃浅熟悉的冷酷面孔，抱着怀里的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水晶石里的拍卖场：“我的道是什么，马上你就会知道的。” 姜璃浅默了默，突然就不太想知道了。 “这里有你想要的东西？”青沐下巴朝水晶石抬了抬。 姜璃浅点头。 “金巧阁里拍卖的价格都不便宜，你要是没有灵石，我可以借给你，算是你带我进来的谢礼。” “……”生绡楼确实家大业大，但也别把她看得那么穷啊，“那就……先谢谢青沐妹妹了。”她一字一字咬着尾音。 青沐蹙了蹙眉，纠正她：“我不是你妹妹，你如果非想占我的便宜，我可以带你去找我娘，让她认你做女儿，否则，可别怪我的刀不客气。” “……那，那真是有些遗憾，我已经有干娘了，不然我还可以……” 这下换青沐诧异了，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震惊：“你有干娘？我还以为你只一个人！” “……” 什么叫只一个人？ 她有同门，有朋友，有师长，有师兄师姐，还有一个听话乖巧，为她受了伤的小师弟，她怎么可能只一个人！ 青沐抱着刀，眯了眯眼，端详她好久，随后下定结论：“每一次我见到你，你都在犹豫，在妥协，在思考着后果利弊。 “你不敢冲动，你总是很小心翼翼，为什么？ “因为你觉得你没有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后背，不是吗？你对我，对你的同门，都很疏离——甚至说，是防备。” 长刀一横，刀鞘触手，嗡鸣颤动。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刀就对我说，你很强，是一个几乎不会被打败的强大剑修，可是，姜道友，你的剑呢？ “一个剑修，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放弃她的剑？” 第289章 拍卖会 姜璃浅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张了张口，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没有放弃她的剑，是释天弃了她。 是所有人都舍了她。 她只是，她只是…… 刀声颤动，青沐一把握住她的手，在她怔涩的眸光下，将自己的刀放到了她的手中。 厚重古朴的气息裹挟着余温和血腥味铺天盖地袭来。 刹那间，有什么崩然而断。 “姜道友，我需要强者做对手，越强大越好，我的刀选择了你，所以我很期待和你交手的一天。” 唇畔翕动着，姜璃浅突然用力抽回手，别开了脸。 她知道。 一个认真纯粹的人，能堪破任何迷惘。 青沐的纯粹，是她手中的刀。 而她的纯粹，是她的剑。 她们本该是很合拍的对手，现在对方依旧攀岩着自己的“道”，灼灼其华，让人不敢她眼中的光。 可她，却已经腐烂在泥地里，苟延残喘着每一次的呼吸。 面对她，她忽然觉得难堪至极。 好在拍卖会开场的欢呼声及时挽回了一点她的颜面，不至于逼得她马上落荒而逃。 青沐也没再说什么，抱着自己的刀老老实实坐在姜璃浅的身边。 拍卖会现场十分热闹，没有包厢，只能站在台下的修士很多，但他们大多并没有购买拍卖物的能力，大多也就是来见识见识，要是有个捡漏，那算是三清祖师显灵了。真正能够买的起这些珍品的，都是二楼以上，四面环顾的大小包厢。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金巧阁刚开始就拿出了一件不俗的珍宝，是一把通体缭绕着紫光的中品灵剑，上缀一十八颗北渡玄蓝石，仅仅只是揭开防止窥探的红布，灵剑散发的威势就逼得台下的修士后退好几步。 说是中品灵剑，其实已然踏入了上品的门槛，只要拿到此剑的修士花点灵石好好养养，无需多久，就能得到一把不错的上品灵剑，花的却是中品灵剑的价格，不可为不划算。 这也算是金巧阁开场对前来捧场的修士的福利了，不过能把上品灵剑当中品灵剑卖，可见金巧阁不俗的实力。 这把灵剑一出，气氛立马被炒热了起来，各个包厢争先出价，台下的只想见识见识的修士也忍不住如此大的诱惑，纷纷下场叫价。 姜璃浅本也有心买下这把灵剑，她见小师弟和她一样，出行基本都靠飞行器，小师弟和她的情况不一样，就算无需刀剑护身，用来代步也不错，便想将这把剑买下送给他。 可是看到这么多修士都哄抢这把灵剑，便默默收了心思。 她现在的灵石虽然不少，但她必须保证自己一定能拍下浮屠木去救治小师弟，其他以后可以再谈。 青沐倒是一直默默坐在旁边，仿佛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直到台上的妩媚多情的美狐女子捧上一颗很是难得的天外石，她才一下坐直身体，郑重地喊出了自己的价格。 姜璃浅一看到她竞拍天外石，就知道她是为了淬炼她手里的刀。 此刀虽好，灵性很强，可要是生出灵识，化灵而出，却还要不少的天材地宝供养。 青沐极为爱惜她这把刀，难怪说什么也要进这次的拍卖会，天外石说不上特别珍贵，可就胜在难寻，难得。碰上了就是有缘人，碰不上，一辈子也见不到。 哪怕是生绡楼这样有财力的地方，对于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也得费上心思慢慢打听消息才行。 这次拍卖会为天外石来的人不少，但谁也架不住青沐有钱，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这块天外石还是被她收入囊中。 那气定神闲的样子，看得姜璃浅心里犯嘀咕，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学学做生意呢？挣得多，危险还小，不用一个秘境一个秘境去闯，花点灵石雇人就行。 “别想了，没有几百年的世家底蕴，你是做不成和生绡楼一样日进斗金的生意的。”青沐淡淡开口，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 姜璃浅：“……” 倒也不必如此直接。 青沐出的价高，替她们叫价的人分的红利就多，哪怕只是一间小小的包厢，她和青沐也被换上了贵宾的待遇，各种灵果灵茶摆了满满一桌。 姜璃浅本以为以青沐的身价，是不会看得上这些东西，没想到她一口一个灵果，吃得特别香，不一会儿就吃了一大半，嚼吧嚼吧灵果的时候，还特意停下来问了她一句：“吃不吃？” 又补了一句：“很好吃。” 姜璃浅默默把灵果全部推到了她面前，想了想，又把乾坤袋里准备给小金桃吃的灵果拿出一部分来，堆到了她的面前。 果然，她的灵果刚拿出来，青沐的眼睛就亮了！ 她有些好笑。 果然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呢，正是贪嘴的年纪。 这么一想，她竟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肆意妄为的时候，就连贪嘴贪杯，贪睡懒怠都没有过，她的前世不是在修炼，就是在教导师弟师妹修炼，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像个被“大师姐”三个字堆叠起来的完美人偶。 她自己的想法呢？ 她真正想要做什么？ 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 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恐慌，姜璃浅赶紧制止自己再想下去，专注看拍卖场里的情况，不能分心错过了浮屠木。 “接下来这件珍宝，恐怕想要带走它的人不会很多哦，为防价物不匹，这件珍宝的主人特意提出来一个要求，欲买此物者，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中品灵石。” 微笑着说完这件珍宝的额外要求，美狐姐姐指尖轻捻红布，一小截枯黄的树枝被一个瓷白的兰花盘呈着，看起来普普通通，像极了路边随便踩的树枝。 台下立马传来质疑声，有说每次加价不低于一百中品灵石，这不是狮子大开口，钻钱眼子里去了嘛，也有说金巧阁想钱想疯了，居然拿树枝当宝贝来拍卖，真当他们是冤大头啊。 众说纷纭，气氛却趁此又吵到了一个新高度。 美狐姐姐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一点儿也没被台下的声音影响。她漂亮多情的眸子轻轻扫过众人，所有人都是一静，紧接着她的声音便从上往下流淌了下来。 第290章 浮屠木 “昆山万年浮屠木，长一寸，重七斤六两，通体浮屠印明显，可修补损伤的根基，恢复未跌境的修为，化神以上还需其他天材地宝共同辅助，一百上品灵石起拍，各位道友，有意向的可以出价了。” 话音一落，立马招来台下的议论声。 昆山万年浮屠木可是个可遇不可求的稀罕玩意儿，可是这个东西太鸡肋，一般而言，修士只有受重伤跌境后才会修为倒退，不跌境，修为倒退的几乎没有，要用到浮屠木的机会很少。 除此以外，化神以上的修士若受重伤，定然有更好的丹药珍宝，也用不上它，而化神以下的修士，这价格，恐怕也只有世家或者大宗门才消受得起了，有实力在库房暂且摆着了。 难怪在揭晓这件宝物前，会提前说上那番话。 但也不是没有人竞拍这个万年浮屠木，它虽然鸡肋，但真的是不可多得的珍宝，真要用到时，可不一定能幸运地找得到。 “你想要的就是这个？”青沐看姜璃浅要出价的动作，开口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受伤了？” 姜璃浅沉默。 随后摇了摇头。 青沐虽然心里稀奇姜璃浅是为了谁千里迢迢跑到东郡来，但她也不多问。 现在浮屠木的价格已经叫到了三百上品灵石，这个价格已经略略有些虚高了，但还是有人想要再拼上一拼。 就在这时，处于顶楼最豪华名贵的包厢出了一个价——十块极品灵石。 满座寂静。 十块极品灵石，就是一千块上品灵石。 不说极品灵石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就能拿出，关键是一千块上品灵石买一小截浮屠木，还是很鸡肋的那种，是有人不差灵石，但也不是傻子。 况且后面的拍卖品还有那么多，没必要在这里浪费灵石。 十块极品灵石的出价声后，果然没人再跟着出价，所有人都默认浮屠木最后的归处，台上的美狐姐姐看到浮屠木卖到这样的高价，脸上的笑容都妩媚了几分，象征性问了一遍是否还有人出价，便要一催定音。 二楼一处不起眼的小包间却在此时喊出了二十块极品灵石的价格。 会场里面又是一境，就连“身经百战”的美狐姐姐都诧异地朝出价的包厢望了过去。 金巧阁的掌事在台后蹙了蹙眉，招来侍从询问情况，他们是不是把贵客安排错进了二楼的小包厢？ 侍从也很茫然，他们都是按照入阁贴的位置安排客人的，怎么也不可能存在将贵客错安小包厢的事。 掌事也觉得不太可能，想来想去，也许是哪些修士不愿意泄露身份，所以只拿了最普通的入阁贴来。 只是…… 他往楼顶的豪华包厢望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预留给少阁主的房间，今日少阁主并没有来，来的好像是少阁主的妹妹。 包厢里—— 小荷气愤地跺了跺脚“哪个不开眼的，都这么高的价了，居然还要跟小姐抢，小姐，你等着，我这就让掌事把那人赶出去！” “小荷，慎言。”金巧阁成立至今，能有这么大的规模，自然是因为它定下的规矩就连她的兄长，金巧阁的少阁主也不能破例，这个浮屠木她是有信心能拿下的，不过再多出些灵石罢了，他们姜家又不差这些，总好过她的“二姐姐”还没回来，她就犯了大错给对方抓住。 那她可就被动了。 “跟他们说，我出价五十块极品灵石。” 小荷心疼多出的灵石，这些可都是大少爷的东西啊，白白便宜了旁人。但她再不甘心，也得乖乖按照小姐的意思去做。 很快她们包厢出价五十块极品灵石的声音就在会场里回荡起来。 台上的美狐姐姐没想到一小截浮屠木居然能拍出这样的高的价格来，心中诧异，若换做寻常，能出高于拍卖品本身价值这么灵石多的，定然是十分想要，甚至是势在必得，她肯定要使出浑身解数再抬一抬价格，尽量让自己和阁内的兄弟姐妹赚得盆满钵满。 但她资历深，自然知道那个包厢里的人就是金巧阁的主人家，她可不想因为一时小利，得罪他们，反倒砸了自己的饭碗。 于是她飞快地过了一遍流程，就要宣布浮屠木的最终得主。 可她的话还没出口，那个不起眼的小包厢就在她之前喊了价格。 “七十块极品灵石。” 她的声音一颤，余光瞥了一眼后台的掌事，见他点头，自己的心定了定，默默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那个包厢里的人是谁，他疯了吧，七十块极品灵石，买这么个鸡肋的东西？”小荷一听出价的声音，又惊又气，赶忙劝说自家小姐，“小姐，那人说不定就是卖主的托，故意哄抬价格的，浮屠木又不是什么特别宝贝的东西，咱别跟着叫价了吧，让那人掏灵石买，要是他掏不出，就别怪我们金巧阁不客气！ “再说了，小荷知道小姐是想顾念姐妹情分，预备送一份厚礼给二小姐，但也属实犯不着花这份不值当的钱啊，到时候随便买一件过得去的礼物给她就行，哪里需要费这些磨人的心思？” 姜娇儿现在的心情可不像小荷那样，反而她还很开心。 虽然事情的发展出乎预料，但，价格被抬得越高，越能体现她的心意，不是吗？ 只不过这份“心意”，她那二姐姐没办法好好效用罢了。 她之所以一眼选中浮屠木，可就是看中了它的“优势”的。 现在好了，除了鸡肋，还担了一份“货不值价”的名头，好得很！ 二姐姐是吗？ 想要回来抢她东西，就别怪她先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尝尝厉害！ “出价，我出三百块极品灵石！” 小荷瞪大眼睛，惊呼“小姐！” 但出价没有反悔的余地，一声“三百极品灵石”环绕整个金巧阁。 到目前为止，拍卖会拍卖的所有东西加起来也不过就这个数吧，虽说拍卖会只进行了三分之一，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还没端上来，但这个出价也有点太夸张了。 到底是谁，这么财大气粗的？ 第291章 是谁，给我滚出来 只是这声三百极品灵石的声音还没落下，另一道更为激动惊愕的声音就盖过了它。 “三块木灵晶！” 几万人的拍卖场生生静止了三秒钟，就连台上负责敲价的美狐姐姐都一时愣住了神。 灵晶不仅仅可以作为货币流通，同时一直以来也是修真界很珍贵的材料之一，无论是炼器，还是画符，甚至是炼丹，都可能用得到它，但已发现的灵晶矿脉很少，还都已经被一流世家和大宗们垄断，虽说一灵晶换算成极品灵石也不过五百块，可市面上灵晶流通的数量却很少。 寻常人需要用到灵晶，不是上拍卖会以高昂价格购买，就得去黑市碰碰运气。 像金巧阁这样大型的拍卖会，出现灵晶购买的情况不算多突兀，但三块灵晶买一小截浮屠木，这是谁也没想到的。 三百块极品灵石都算是冤大头一个，开了所有人的眼了， 竟然会有人拿出三块灵晶来买！ 不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大少爷大小姐，就是非要这截浮屠木救命的倒霉蛋了。 但不管什么原因，三块灵晶绝对就是这截浮屠木的最高价了，不可能还有人出比这还高的价格。 事实也果然如此。 浮屠木的最终得主落在了二楼的那个不起眼的小包厢上。 顶楼豪华包厢内，姜娇儿气得第一次失了态，狠狠砸碎了桌上一套价值不菲的玲玉茶具。 她自信满满，觉得一定能收入囊中的东西就这么被人截了胡，害得她计划全泡了汤，还白白在这里浪费时间，惹人笑话，她怎么能不气？！ 面对满地狼藉，就连一向与小姐亲近的小荷都不敢说话，噤声屏气侍立在一边，不敢有些微动作触怒她。 姜娇儿又连砸两个摆件，这才消了点气，靠着软榻坐下来。 但看她眼中冰冷的寒意，就知道她余怒未尽，只是暂且强压了下来而已。 “小荷，去，把掌事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小荷立马应声退出去，连一秒都不敢多迟疑。 另一边，拿到浮屠木的姜璃浅没有在金巧阁多待，立即便要离开，金巧阁的人看到贵客要走，赶忙就进来询问是否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可以马上给她们更换包厢，又递上后面会拍卖的珍品，保证不会让她虚走此行等，还给了很多别人没有的优惠折扣，好说歹说，想要留她下来。 只是姜璃浅要走的态度很坚决，金巧阁的人心痛之余，也没有死皮赖脸要人留下，给了她一张往后可以随意出入金巧阁拍卖会的玲玉简，就恭恭敬敬把人送出了金巧阁。 青沐跟在她身边，也一起出了来。 她到现在都还吃惊，姜璃浅作为一个筑基期弟子，没有家族，没有自己的产业，居然就能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就掏出三块灵晶。 她自己虽然零用的钱多，但因为年纪小，又不肯按娘亲的意愿待在生绡楼，所以限制颇多，一千五百块的极品灵石她拿是拿的出来，可灵晶她是一块也动不了的。 看来拜入宗门做弟子，在自由程度这方面，是要比她这样的宽松得多。 那她要不要也跟着拜入乾坤宗呢？有宗门担保，她就能走自己想走的路了…… 不过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现在她还能在外面走动，就是娘亲对她最大的宽容了，要是她真敢一声不吭进入宗门，恐怕到时候连爹都救不了她。 她并不想处理这样复杂的亲情场面。 “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青沐妹妹？”拿下浮屠木，姜璃浅心情放松不少，眼见青沐神情发散地跟在她后面，竟然生了一丝打趣的心情，故意突然停下来，凑近她的脸，笑眯眯地问。 青沐被这一声“青沐妹妹”喊得直起鸡皮疙瘩，眼神一暗，右手当即握住刀柄就要动手，姜璃浅腰侧的弟子灵玉却在这时忽然闪了闪。 姜璃浅赶忙抬手，示意青沐先等一下。 食指在灵玉上轻轻拂过，一行字就出现在了上面。 【速归，有变，小师弟伤重。】 眼仁颤了一下，指尖发凉。 姜璃浅立刻收拾好自己，同青沐说了一句“多有得罪，日后必当致歉”，便扔出一叶舟就要坐上去离开。 青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想要问一句，但下一瞬，她眼神骤变，力道大得出奇，硬生生攥住已经坐上一叶舟姜璃浅的胳膊，将她一把拉了下来。 只听“轰”的一声，方才还半悬在空中的一叶舟，已经被一股力量直直击入地底，生起滚滚烟尘。 可想而见，要是方才姜璃浅还在一叶舟上，此刻便是没死，也是凶多吉少。 来人是冲着她的命来的。 “是谁，给我滚出来！” 一字一字，姜璃浅咬得冰冷，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杀意。 —— 乾坤宗。 阵峰，坤雅居。 洛卿安守在床榻边，不眠不休，不敢离开，一有药峰弟子拿灵药来，赶忙便为床上昏迷的少年喂下。 可是一日日的护体灵药未断，少年的脸色还是一点一点灰败下去，她不由心急如焚。 付温年是既担心三师妹会累垮了身体，又担心小师弟迟迟不能治愈的伤势，不是在去丹峰的路上，就是替洛卿安守着小师弟，劝她去休息休息，修炼也不修了。 可饶是如此，许宥安还是在一日清晨突然吐了血。 紧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迅速抽离生息一般，脸色已经从原来毫无血色的白变成了尸体才会有的青灰。 洛卿安吓得手都抖了，猛地站起身就飞快去寻师尊。 付温年比她冷静，第一时间便用灵力护住了许宥安的心脉，并给丹峰相熟的弟子传递消息，让他赶紧请丹峰峰主前来，小师弟伤势恶化，情况十分糟糕。 重道这几日一直留在峰上，就怕自己的小弟子有什么万一，一听三徒弟说小弟子情况不对，立马动身前往。 见到许宥安后，他神情大变，立马布下三十六道护灵阵，强行压制他恶化的伤势。 第292章 元神溃散 一丝灵息从他手心顺着阵法进入他的体内，重道闭眼，片刻后，他愕然睁眼，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洛卿安着急许宥安的情况，立马出声询问师尊，小师弟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伤势恶化。 按理来说，就算是修为倒退，可有那么多灵丹妙药灌下去，也不应该伤没好，反而愈演愈恶。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重道却无法回答三徒弟的问题，因为他现在已经震惊到无法说出话。 “快，去叫江寻来！” 付温年立即禀告：“师尊，徒儿已经传信，江峰主应……” 院子的大门猛地被人火急火燎地推开，一团人影快步进入屋子，不待里面的人说什么，手已经探上了床上之人的脉搏。 他的发丝凌乱，衣角带泥，看得出来是急匆匆从药园里赶来。 “掌门传讯，让我立刻前往阵峰，半路就遇上了丹峰的弟子，才知……”江寻的话音一顿，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年，又转头看向重道，重道微不可察地冲他点了点头。 洛卿安看不出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见丹峰峰主停住动作，立即上前，克制地先行礼后，马上询问许宥安的状况。 江寻动了动嘴唇，目光从重道身上转回，挥袖让所有人先出去。 洛卿安担心不已，不太想离开，付温年知道轻重，拉着她出去，重道再次看了一眼昏迷的小徒弟，也跟着走了出去。 几人焦急地在小院里等着，从清晨一直等到了日落西山。 夜幕，繁星晦暗，清月无光。 风大，天寒，万物萧瑟。 夜半时分，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推开，江寻一身疲惫地走了出来。 “怎么样？安儿他……” 江寻抬手，止住重道的靠近，自己先吞了一颗聚灵丹恢复一点精神。 “师兄出手很及时，护灵阵暂且保住了他的元神，但是……”他顿了顿，挥手布下隔音禁制，将洛卿安和付温年全部隔绝在外，“师兄也看出来了吧，他……他没有三魂七魄，只是靠着自己的元神在支撑这具躯壳而已。” “现在他受如此重伤，修为倒退，境界不稳，元神也跟着受到损伤，没有灵魂滋养，无法自行修复…… “他，他就要碎了，师兄。 “元神溃散，肉身消弭——我已经尽力帮他稳住元神，有你的护灵阵在外压制，只能保证三日内他不会因为元神溃散而死，只有先恢复他的修为，保证他的境界，以此稳定元神，他才有救，除了浮屠木，其他的丹药，以他现在的身体，受不住，可是现在药峰并没有这株灵药，恐怕……” 重道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我的小徒弟已经去取浮屠木了，她大师兄已经在去接她的路上，应该很快就能赶回来。” “那就好。”江寻松了一口气，打算撤了禁制，没想到重道却上前一步阻止了他。 他看着他眼神，知道他要问什么，可据他这几百年的阅历，他也不懂他的小徒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按理来说，人没有魂魄。必然会死亡，也不可能修仙的，还从来没有人光靠元神就能如同正常一样行走在修真界。 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他这小徒弟胸口的心脏还跳动着，身体里还流着温热的血，他都能说他已经死了。 只是个还会动的尸体而已。 当然，他也别问他的小徒弟为什么会没了三魂七魄，这是他的小徒弟，又不是他的，他能知道就见鬼了。 “总之，我也不知道，问我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去问问掌门，他传讯我来，定然早有察觉，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江寻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重道揪住自己的白胡子，眼里闪过的神情复杂无比。 “唉唉唉，我知道，掌门不是好说话的主，可你逮着我真没用，我还得帮你看着你的小徒弟呢，可别耽误时间啊，要是又出了什么意外，你得全权负责，可不能赖我。”重道一个动作，江寻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赶忙摆手，趁机撤了禁制。 他也不管重道会不会去寻掌门，左右是他的徒弟，跟洛卿安和付温年说了几句后，就带着他们一起进屋守着许宥安了。 重道在门口站了站，想到小徒弟从拜入山门以来的艰难处境，叹了口气，即便知道可能得不到什么答案，还是去剑峰找了清止。 清止似乎料到了他必会来此一遭，哪也没去，只静静坐在静室的蒲团上，闭目打坐。 一簇轻柔的月光从眀净的窗外撒下，透过石制花盆里灵兰细长翠碧的叶片，静静笼罩在一方挂画上。 挂画的画纸是乾坤宗最常见，也是弟子们最常用的，由百香花的花汁和黑兮木木屑做成的宣灵纸，不算特别名贵，却水火不侵，能保存很久很久。只是这幅挂画的悬挂方式很奇怪，它并没有正面朝外，反而将空空如也的背面朝着月光洒落进来的方向。 偶尔有风掠过窗隙，吹动起挂画底部的一角，隐约还能看到翩然而起的一抹纱衣裙角。 在挂画三步之外，静静矗立着一张半透人影的雅致屏风，屏风上，仙人背脊挺直，姿容绝尘，遗世独立，仿佛万物流经而过，却未曾有一粒尘埃入心。 与这一方天地格格不入。 “掌门师弟……”重道立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他不知道来见他这个师弟，是对，还是错。 明显，他就在等着他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清止睁开双眸，抬手，一杯灵茶置于茶几上。 重道看他的意思，落座在了另一边。 “掌门师弟，你知道安儿他……” “师兄，我早与你说过，逆天而行是会付出代价的，她和我，是命定的师徒。” 重道见他张口又是要抢自己的徒弟，心里积攒的怒气一下涌了出来，声音也不由拔高几分：“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难道浅儿就不能按自己的心意选择自己想要的师尊吗？” 清止神色淡然，一口茶清润入喉。 重道见他的动作。声音一顿，忽而明白了什么，震惊地定在了原地。 第293章 永恒的孤寂 “掌门师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清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的声音始终淡漠又冷然：“大道三千载，命运无常数，凡人窥天地，蜉蝣过沧海，师兄，五百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吗？” 重道的脸色彻底变了。 “不可能，五百年前的事，难道会因为一个小孩子再次重演吗？ “根本不可能！” 清止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化，他只是挥了挥衣袖，干净雅致的静室立马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浩瀚星空。 在他们之上，星海翻滚，在他们之下，云海蒸腾，而他们就如同尘埃一般，没有依靠之地，也没有栖息之所。 “师兄，静心看，你看到了什么？” 重道摇头。 他只看到无数的星海。 层层叠叠，照亮无尽的黑暗。 清止再次挥袖，停滞的星辰突然动了起来，每一颗，每一粒，都按照自己既定的轨迹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它们划过的足迹宛如一根根交错的命运丝线，在偌大的寰宇中铺散开来。 “师兄，静心。” 清清冷冷的声音如冰雨打落枝头，清止的身影消失了，换来的是三颗闪烁着别样光芒的星子。 三条不同的命运线。 本来一切如常，星辰遵循着自己注定的命运，于生走向亡，于光明走向黑暗，又于死寂重复生机，周而复始，往而不息。 可是其中一颗星子忽而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陪在它身边的一颗星子亦然跟随，留在原地的星子也不甘心看着本该和它相交的星子就这么离开，毅然决然追逐在后。 满天繁星被这样“不守规矩”的三颗星辰扰乱着，不断打破自己既定的命运，相互碰撞，相互缠绕，相互擦出绚烂的光亮。 沉寂无声的星空一时成了最喧嚣，最震耳欲聋的地方。 秩序被搅乱，寂静被掩埋，在眼花缭乱的绚烂背后，一颗星辰接着一颗星辰陨落，没一会儿，整片浩瀚宇宙，就只剩下重道一个人。 永恒的孤寂。 永无止境的死亡深渊。 彻骨的寒意猛地从脚底一路窜上心头，重道下意识畏惧地往后退了一步，整片星空瞬间消失。 只余静室茶香袅袅，月光温柔。 清止阖目，声音波澜不惊：“师兄看到了么？” 重道不敢置信地站起身，失手打翻了桌案的茶水。 “这就是你看到的，你眼里的世界？” 清止未语。 重道神色怔忪地跌坐在座位上，好半晌都没有缓过神。 寂静无声的静室更加冷寂。 不知过了多久，重道忽然站起身，大步朝静室外走，抬步跨过门槛时，他又停住。 微微侧身，他回头，却没看清止的眼睛。 “掌门师弟，这是乾坤阵推演出来的预示，还是你命盘之术得出来的结果？” 清止睁开清冷的双眸，眼睑低垂，毫无情绪，像是月光堆叠出来的假人，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二者之间，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如果是乾坤阵推演出来的预示，身为乾坤宗第三十五任阵峰峰主，为保乾坤宗数千弟子，为保天下苍生，我愿意当这个恶人，徒弟给你，人我也会帮你看着，绝不让她行差踏错一步，但如果只是你的命盘之术……” 重道转头，声音第一次冷冽如寒刃。 “你说得对，掌门师弟，大道三千载，命运无常数，作为他们的师尊，我有责任，维护他们创造命途的权力。” 清止一怔，猝然抬头，半张仙姿玉貌落下了浅淡的阴影。 门口的重道放下话，提步就走。 一直到快出了他的院子，他才听到他似妥协的一声：“他会没事的，师兄。” 虽然不是重道要的答案。 但，也足够了。 静室内，烛火轻晃，画纸微卷。 月色寥寥，满空寂寞。 …………………………………………………… 在东郡，敢杀人的不多，敢在人少的地方公然杀人的，不是亡命之徒，就是专门接手刺杀任务的邪修。 东郡守卫来的不会慢，对方选择在这个地方动手，就是有把握速战速决，不留把柄。 青沐第一时间就拔了刀。 刀身冰冷，寒光乍现，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平添了一份肃杀的意味。 姜璃浅喊出话后，甚至没有等，镇灵珠迅速飞出，蓝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住这片地界，无声的压迫感一寸寸席卷过光芒笼罩住的空间。 草色微动，丝缕杀气闪现，埋伏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片白色衣角就已经落在他的头上。 下一秒，金光大盛，一道鞭子带着凌厉的气息狠狠抽向了他。 那人瞳孔猛缩，本能就地一滚，堪堪躲过金鞭，一道深深的鞭痕迅速出现在他的身后。 草折花落，深可埋尸。 那人见此情形，吓得腿一软，差点跌进那深坑里去。 对方不是只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吗？怎么攻击力如此骇人！他一个金丹初期的人，差点一见面就被对方打成重伤。 太可怕了，如此年轻的后生，又有如此天赋，今日截杀，若让她逃了，日后他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的同伴显然和他一样的想法，既然埋伏的地方已经被发现，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群起而攻之。 攻守易形，姜璃浅转瞬便被他们团团包围。 人不多，四个人，三个金丹初期，一个金丹中期。 难怪敢在东郡对她下手。 姜璃浅没有丝毫胆怯的意思，蓝色的镇灵珠将她一半的侧脸照得如同杀神般冰冷。 金色的长鞭直接就朝他们卷了过去。 身法快到他们几乎看不见。 “大哥，碰到硬茬子了，这死丫头说不定是大宗门的弟子，鞭子甩得跟剑招一样，快要招架不住了！” 话音刚落，裹挟着寒风的鞭子已经落在了那人的面门上。 护体灵气直接被打散，一鞭下去，只听惨叫一声，半颗眼珠子带着脸上的皮一起被抽开，掉到了地上。 血撒了一地。 “老三！” “老三！” “三哥！” 看到血，姜璃浅的眼中闪过兴奋的血光。 第294章 杀了她，必须杀了她 被打掉眼睛的修士很快就就被自己人围了起来，掏出丹药猛磕了几颗，止住了血，但是他的眼睛是无法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恐惧和疼痛旋绕在他的心头，他红了眼，咬牙切齿道：“杀了她，必须杀了她！” 四人对视一眼，立马分散开来，再次将姜璃浅围住，这一次他们每个人的神情都带上了十二分的慎重，再也没有刚开始对姜璃浅一个筑基修士的轻蔑。 大宗门的弟子有大能真传，一招一式，哪怕是花架子，也不是普通散修能比的。动不动就想越阶挑战的，大都是他们这种不谙世事的天之骄子。其背后的深厚底蕴，外人难争一二，这也是为什么大宗门一旦招收弟子，就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他们或许不能深刻明白修真界你死我活，修为至上的残忍，但一定知道如何战胜对手。 而且，大宗门的弟子，搞不好后面就会牵扯出一大堆老怪物。 挣灵石也得有命花才是。 “死丫头，我要你偿我的眼睛来！”被打掉半张脸的那人率先祭出了自己最厉害的法宝——一只外观坑坑洼洼的小葫芦，小葫芦的塞子因为主人的震怒，正处于随时爆发的地步，颤动的身体压不住里面流淌的墨蓝光芒。 其他人看到他拿出了三绞葫芦，震惊之余也不落后，纷纷随之放出了自己最拿手的武器。 姜璃浅手握镇灵珠，刹那成了劣势的一方。 可与她现在处境相反的，是她眼中越来越猩红的弑杀之意。 修长的五指慢条斯理的一寸一寸转过镇灵珠的珠身，在他们朝她攻过来的一瞬间，十二颗金珠一息散开，护卫在她的身边，她没有看其他人，独独盯着满脸血红的“三哥”，手中镇灵珠发出紫蓝色的冲天光芒，直直攻向他的命门。 三绞葫芦眨眼挡在镇灵珠前面，葫芦的塞子被打开，粘稠的液体立即从葫芦口往外冒，只一个呼吸就将灵气环绕的镇灵珠完全吞噬。 葫芦里的液体没有就此停下，反而又分开一股，化成一条墨蓝色的巨大蛇身，张口咬向飞身攻过来的白衣少女。 那人见她找死，自认为胜券在握，咬着牙畅快大笑：“死丫头，你的法宝已经被毁，肉身硬抗绞液，只会被腐蚀成空气，连个灰尘都留不下来。 “让你找死，乖乖被我等杀了，至少还能死得好看些，不是吗？” 然而他的尾音还没有落下，忽听耳边一声清冷低沉嗤笑：“大叔，你在看哪里？” 下一秒，一张火红色的符纸燃烧起来，化为一把紧致无比的灵体匕首，利落冰冷地穿过他的心脏，殷红的血飞溅而出，洒了少女满肩头。 有几滴血珠溅在她的额角，又顺着瓷白嫩滑的肌肤滑落至唇边，被她毫不在意地随手拂去。 朱唇若魅，白衣倾城。 身体轰然倒下，得意的笑容还挂在嘴角没有落下，人已经没了气息。 其他三人本来都在和十二颗金珠缠斗，想方设法攻击姜璃浅，此刻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将金珠当成了幌子，实则背后偷袭，虽然不知道她那是什么身法，但此刻兄弟被她杀了，几人也瞬间红了眼。 其中年纪最大的“大哥”反应最快，只一个眼神，彼此间的默契让另两个兄弟代替他缠住了十二颗金珠，而他陡然爆发出金丹中期所有的灵力，强大的威压逼得姜璃浅身形一滞，那人趁机扔出一张灵符，迅速闪现在姜璃浅身前，一把染血的剑直冲她的面门而去。 血腥味弥漫，姜璃浅来不及使用镇灵珠防御，干脆放弃防护，在金丹中期的威压下，强自扭过身体，打算用肩膀硬生生抗下这一剑，与此同时，镇灵珠已经散发出杀气，就等对方劈来这一剑时，用镇灵珠打碎对方全身的骨头，一击毙命。 没成想，剑还没劈下来，一把血气翻滚的大刀已经洞穿了他拿剑的胳膊。只听一声皮肉撕裂的声音，那条胳膊就被生生肢解了下来。 “啊——！”惨叫声压得周围一静，狂风呼啸，背脊生寒。 青沐甩了甩刀锋上的血，不屑冷哼：“怎么，我看起来很弱吗，当我不存在？！” 被血闹得在兴头上的姜璃浅动作一顿，神色清明了几分，手心不自觉攥紧了镇灵珠。 看到地上连皮带眼珠的半张脸，联想到自己方才想要将他们中的“大哥”碎骨取命，不由为自己忽然的嗜杀感到心惊。 她承认自己上辈子没少沾过血，她不是菩萨心肠的人，可是她杀人从来快准狠，绝不会这般残忍虐杀——她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是心魔的影响？ 青沐瞥了她一眼，长刀一横，周身凌厉气势陡然散开。 “婆婆妈妈，优柔寡断的，你使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说着，她临空而起，追着准备带着大哥逃跑的几人冲了过去。 无数的刀影在半空中铺散开来，几乎将那三人所有的退路全部封死。 血、泪、咒骂声……仿佛都成了她和她手中的刀，最合口的食物。 大开大合，杀得欢快至极。 “呸！本来以为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就是个筑基废物，用捆仙绳绑着就成，没想到竟然是个砍人不眨眼的疯子！ “兄弟们，摆阵，今天不宰了她们，死的就是咱们！” “大哥，你的伤恐怕撑不住……” “别管它，摆阵，快！” 用力劈落靠近他面门的灵刀，被叫“大哥”的修士将压箱底的灵丹全部倒进了嘴巴里，立马摆开阵势，三人成三角，将姜璃浅和青沐围在了里面。 青沐眼神一冷，可不管他们是在是什么招数，拿起大刀就砍。 那三人也是硬气，愣是靠着护体灵力和法宝硬抗，身体被大刀砍伤，也不肯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几个呼吸间，一张白色与黑色交缠的大网就朝她们兜头罩了下来。 而在这时，摆脱兴奋感的姜璃浅忽然察觉到了一缕极为熟悉的气息。 刚平复下来的血红之色再次含上了冰冷的光。 第295章 我不该反击吗? 青沐察觉到她又攀延而起的杀气，几个翻腾躲开天网的灵力攻击，迅速靠近她的身边。 “你看到什么了？”眼见天网每根灵线上长出密密麻麻的刀刃，以极快的速度不断朝她们靠近，这种时候她竟还有心情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姜璃浅沉默不语。 十二颗金珠再次围绕在她的身边。 “帮我拖延会儿时间，我来破阵。” 青沐“啊”了一声，这才想起对方现在好像是乾坤宗阵峰弟子，破阵这种事她最在行。 “可以，要多久都行。 “但你要是晚了，他们可就都被我给杀了，毕竟，我的刀，最喜欢血，尤其是还温热的血。” 话音一落，青沐连给姜璃浅迟疑的机会都没有，人已经再次飞向空中，无数的刀影伴随着呼啸的灵力风声，所有攻向两人的灵力全部被挡下，天网仿佛随时都能被她给捅穿了。 支撑法阵的三个人，顿时冷汗如雨。 被称大哥的人差点撑不住，一口血直接呕了出来。 面对这样的情景，姜璃浅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变化，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回乾坤宗，救小师弟，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都得死！ 尤其是——用避息法宝藏在远处拐角的，前世让她吃尽苦头的旧人！ 《法阵大全必背目录》浮现在半空，姜璃浅闭目，放开神识，快速翻找其中关于这个法阵的全部信息，以及破解之法。 不过片刻，她就找到了她想要的。 睁开双眼，血色瞳眸里闪过一丝玩味厉色，她没有停顿半分，十二颗金珠化为十二道光影，迅速朝着破阵的方位飞射而去。 已经缩到只有十人大小的天网猛然一颤，紧接着东南角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天网缺口。 姜璃浅在无数的刀影白光中精准地伸手抓住了青沐的胳膊，带着她飞速逃出天网的包围。 没有碍事的东西挡着，青沐用袖口擦了擦刀身的血，眼睛晶亮地就要去收拾那三个家伙。 却被姜璃浅拦下。 “干什么？你想和我打？” 姜璃浅的眼睛掠过她，人已经闪身消失在原地。 “他们的法阵已经被我改成了杀阵，如果你要入阵，我等会儿再来救你。 “但这次你得撑得再久些。” 青沐没明白她的意思，她难道不是单纯地破阵吗？ 忽然想到天网并没有被破，方才只是开了一个小口让她们出来而已，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她连头都没回，脚踩刀身，整个人迅速拔地而起，飞越高空。 只是这瞬间，她的脚下竟然化为一片炼狱。 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本来向中间聚拢的天网突然以快十倍的速度反向朝布阵的三人攻去，那三个甚至连惊讶逃跑的机会都没有，身体就被天网上无数片刀刃切割成一块一块看不清模样的血块。 血色喷涌，看得她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遍体生寒。 然而她眼里的亮光却比刚才更甚。 就该！ 就该是这样！ 注定在尸山血海里拼杀的修士，怎么能绵软得跟个绵羊一样？ 她要找的对手，就得像这样，她才能尽兴啊！ —— 这几个没用的废物，连个人都杀不了！ 废物！废物！废物！ 躲在暗处的姜娇儿气得直想破口大骂，她正想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再找人来解决掉那个抢她浮屠木的讨厌鬼，突然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她的面门而来。 转头，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镇灵珠只离她的头颅三寸之距。 巨大的死亡恐惧好似一瞬将她整个儿笼罩，镇灵珠的旋转速度在她眼里越放越慢，手和脚好似被冻住一般，动也动不了。 她要死了…… 她要死了！ 脑袋空白，瞳孔放大，心跳停止，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滞。 “彭——！” 灵珠被一柄利剑隔开，反弹之势直接将攻身而来的姜璃浅掀翻。 她摔滚在地上，衣衫落灰，发髻散落。 金色的铃铛一声一声响在耳畔。 心口一阵气血翻涌，痛楚直击心脉。 而她的眼前，立着早就不想再见一面的人。 姜君泽，她的至亲兄长。 九年后再相见，便是伤她一剑。 “小妹，你疯了？！”姜君泽半抱住浑身瘫软的姜娇儿，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的姜璃浅。 他一知道小包厢里以天价拍下浮屠木的就是小妹姜璃浅，便匆匆忙忙赶了来，想在她离开东郡前带她回家一趟，和爹娘团聚，没想到赶到的第一刻，看到的却是满地血腥，而姜璃浅居然要杀娇儿！ 怎能用一个震惊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而被姜君泽抱住的姜娇儿刚缓过神，听到兄长喊出的一声“小妹”，差点脸部扭曲。 她万万没想到，跟她抢浮屠木的讨厌鬼居然就是大哥口中说的，即将回姜家的二小姐，她的二姐！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应该雇最多，最狠辣的人来杀了她！ 绝不让她活着回到姜家！ 伪装成被杀人夺宝也好，无故失踪也好，她的一切就不会被她抢走了！ 可恶，废物！废物！ 一群废物！ 姜璃浅当然没错过姜娇儿眼里的恶毒和不甘心，嘴角冷冷扯出一个笑，她摇晃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从容地拍了拍了身上的灰，又扶正了发髻上的金铃铛。 侧目看他。 “姜师兄，她派人截杀我，我不该反击吗？” 姜君泽闻言，下意识就否定她的话：“不可能，娇儿心地善良，从不与人为难，她为何要找人杀你？” 姜璃浅冷笑：“那她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看我们打架很好玩？” 姜君泽被她问住，迟疑地低头看向软在他怀里的姜娇儿。 姜娇儿心里一惊，生怕大哥真的怀疑她，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开口哭诉，一边哭一边喊冤：“大哥，你是最了解我的，我连一只小蚂蚁都不敢踩，更别说要杀人了，况且我和二姐姐无冤无仇，甚至没见过，做什么要来害她？ “我不过是属意灵药浮屠木，想送给二姐姐作为见面礼，可是浮屠木被别人拍走，我就想着四处转转，碰碰运气，哪里想到看到他们在这儿喊打喊杀，我没带护卫，又害怕，所以只好先躲起来，这……这难道也有错吗？” 第296章 浅浅，别任性! 姜君泽神情微动，把姜娇儿扶着站好，刚想要抬头对姜璃浅说什么，姜璃浅已经拿回中镇灵珠，眼神冰冷地和他对峙。 “姜师兄，你要护她，还是滚开？” 半分情面也无。 姜君泽下意识蹙了蹙眉，十分不满：“小妹，说话怎可如此无礼，我是你大哥！” 姜璃浅垂下眼睫，遮住了眼里蔓延开来的苦涩。 到底，到底重来一世，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真是讽刺啊，姜璃浅。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笑话？ 想到奄奄一息的小师弟，她没有选择继续和他们耗下去，既然无法杀了姜娇儿，又没人再挡她的路，她不可能再为这群人浪费救命的时间。 他们最好祈祷日后不会再遇到她！ 一言不发，她强忍住眼里的杀意，转身就准备离开。 可姜君泽本来就是为了她而来，哪里肯让她就此离开？ 他看也没看身边哭得期期艾艾的姜娇儿，疾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小妹，这些都是误会，随我回家，好吗？爹和娘都很想你的。” 姜璃浅闭了闭眼。 “让开！” “小妹！浅浅！” 姜璃浅忍无可忍，镇灵珠猛然爆发出光亮，欲把他震开。 可姜君泽可不是方才那些水货，他天资奇高，又刻苦勤奋，一点一滴都是昼夜最扎实的修炼。 只是稍稍被震开手，下一秒却更加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臂，态度强硬。 没有到了家门口，反而避而不见的道理！ 她和娇儿之间有误会，可与爹娘十年未相见，他这个做大哥的岂能坐而不管？ 若不是九年前她突然闭关，为了不影响她的修炼，他早就带她回来见爹娘了。 “浅浅，别任性！” 姜璃浅气青了脸，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当即便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张火红烈焰的灵符飞现在他们中间，正对着姜君泽，凶猛的火焰如怒吼的雄狮迅捷地冲向了他的脸。 滚烫的温度，几乎下一刻就能把人烧成焦灰。 姜君泽脸色一变，松开手，快速后退。 随着火焰的缭绕而上，一身白衣金绣的青年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姜璃浅的前边，腰间的水灵白玉轻动，挽起一汪叮铃泉音。 姜璃浅怔了怔，诧异地睁大眼睛。 “大师兄！” 司川此刻的脸色可不太好，他伸出右手，将小师妹护在身后，神情不善地瞪着姜君泽：“姜君泽，咱们阵峰与你长老阁非敌非仇，你干嘛来找我小师妹的麻烦？！” 姜君泽也是没想到会碰到阵峰的大师兄司川，他们两个本来私交就差，如今还牵扯到了小妹！ 如果当初小妹没有走失，他断不可能让小妹进阵峰这样不靠谱的地方，认司川这个不务正业，不司修炼的大师兄。 否则以小妹的资质，九年过去了，不可能还在筑基期徘徊！ “我们兄妹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司川，别忘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司川气得笑出声：“不过侥幸赢了我一场，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姜君泽，我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随随便便就骚扰漂亮的小师妹，舔着脸认什么哥哥妹妹的，我的小师妹是国色天香，但也不是你可以占便宜的！” “你要是想找打，尽管来，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就不叫司川！” 姜君泽向来奉行君子之行，很少有事情能牵动他的心神，他的话并不多，作为姜家少主，大长老的关门弟子，也基本不会有人违逆他的话。 他并不把司川放在眼里，但现在他敢当着他小妹的面如此胡言乱语，污蔑于他，还阻止他带小妹回家，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今日他不给他一点教训，日后说不定还要欺辱上小妹！ 思及此，姜君泽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直接便要召出他的本命剑凌虚。 可姜璃浅已经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当即拉住了司川的袖子，阻止他。 “大师兄，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司川立马从愤怒中回过神，想起师尊的交待，心急如焚地便要带小师妹离开。 姜君泽见冷冰冰的小妹对司川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这般亲昵，对他却一副仇人样子，出言不逊不说，半点没有见到亲人的喜悦，心里没来由一阵酸味，只恨对方占着大师兄的身份诓骗自家小妹，凌虚剑已经被他用力拔了出来。 “不准走，把浅浅放下来，她要跟我回家！” 司川才不理这个神经病，高阶缩地符一贴，两人直接消失在原地。 姜君泽当即便想御剑去追，可被晾在一边的姜娇儿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作势要晕倒，他只能收了剑，先把三妹带回去再说。 在空中看了一场好戏的青沐挑挑眉，踩着长刀正欲离开，却被突然出现的一群人拦住。 为首之人垂首行礼。 “大小姐，楼主有令，请随我等回去。” “……”她就不该看戏。 ……………………………………………… 一路风驰电掣，几乎没有休息，姜璃浅和司川两人一回到乾坤宗，便立马赶去阵峰，才到山脚下，两人便踩着传送阵来到许宥安的小院外。 此时，院子外一片静谧，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仿佛这个角落并不存在于天地之间。 姜璃浅心慌得厉害，推开门就冲了进去。 “小师弟！”她着急大喊。 但无人回应她。 姜璃浅想也没想，脚步不停地冲上前去，推开屋子的大门。 入目的，是垂首立在床榻边无声流泪的三师姐，还有通红着眼眶，说不出话的二师兄。 姜璃浅脑袋“轰”地一声，一片空白。 “小……小师弟！” 她冲进去。 一眼便看到床榻上，面无血色的许宥安。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哪怕到了此刻，仿佛也有无数的愁绪无法解开。 他留恋着什么，悲戚着什么，不甘着什么，无穷无尽的哀痛折磨着他，让他只能痛苦沉沦……但这一切都抵不过流逝的生命。 姜璃浅颤抖着手，握住他的双手。 又是一片彻骨的冰凉。 第297章 庄周与蝶 “浮屠木我带回来了，师尊……师尊呢？对了，还有江师叔，他，他们都去哪儿了？”姜璃浅急急从乾坤袋里拿出拍卖得来的浮屠木，抓住洛卿安的肩膀就问。 洛卿安摇头，用力抱住情绪激动的小师妹：“小师弟会没事的，还有机会，师尊去请掌门了，小师弟现在元神将散，只有掌门有这个能力稳住他的魂魄，将浮屠木以最短的时间炼化，注入小师弟的体内，还有一线生机，还有一线生机……” 旁边的付温年也快步过来，防止姜璃浅激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 见姜璃浅想也没想，就想冲出去寻掌门，赶紧伸手拦住了她。 “小师妹，冷静！师尊一定会把掌门请来的，你现在过去，也只是添乱而已，倒不如多多鼓励小师弟，让他撑住，他一定能听得见你的声音的。” 姜璃浅也知道要冷静，必须冷静，冲动是没有意义的，可是刚才握住许宥安的手时，她已经感觉不到他的脉搏了！ 这叫她怎么不心慌？ 元神将散，元神将散，他的元神为什么会即将散尽，她把他交到同门手上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 难道路上还出了什么变故吗？ “小师妹，陪一陪小师弟吧，至少在这个时候……”洛卿安双眼含泪，侧过头压住哽咽的声音，“他被送回乾坤宗时，昏迷着，一直在喊‘师姐’，他在喊你。” 姜璃浅的身体僵住，付温年和洛卿安对视一眼，虽然都很想在这里陪着小师弟，但如果这是最后的时间了，他们还是觉得留一个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比较好，最起码，能做最后的告别。 洛卿安因为伤心，神思不稳，踉跄了一步，被付温年眼疾手快扶住，两人走了出去，却没有走远，而是守在了门口。 姜璃浅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把小师弟害成这样。 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会跌入河水中，不会耗费十年的修为来救她，也不会奋不顾身地将她护在身下。 他是变异风灵根的天才，本有光明灿烂的仙途，而不是还没有见过宗外波澜壮阔的风景，就折陨在这儿。 或许前世沈青青骂她得对，她就是颗灾星，谁对她好，都会不得善终。 所以，她得不到别人的爱。 泪水一颗颗砸下，滚落在他的脸颊上，滚进他的领口，她站着，呆呆望着气若游丝的他，明明一声呜咽都没有，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滚烫，冰冷，僵硬，颤抖…… 恍惚中，她好像又看到了娘亲离她而去的那一日。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天，却惨烈到她生生世世都忘却不掉。 霜白的指尖一点点描绘他俊秀的眉眼，她声音痛苦：“别这样对我…… “别这样对我，许宥安……” 别和所有人一样，最后被抛弃的，只有她。 风，裹挟着凉意和阳光，从窗外一丝一缕洒进，如云如雾，如飘然而起的薄纱，慢慢将这片天地的两人掩埋。 尘埃瞬起，又陨落在无际的光影里。 神识几乎要散尽的少年好似感觉到了脸颊上破碎的泪珠，崩溃的元神一滞，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拼命想要重新聚拢自己的元神。 他想要醒来。 他不舍得的。 他不舍得他的师姐为他这样伤心。 明明他保证过，绝不会，绝不会离开她，让她一个人！ 师姐！ 师姐…… 师姐…… 天地固有的规则在不断撕扯着他仅剩的神志，浑浑噩噩间，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时光仿佛飞速倒转，柳枝重新抽芽，湖里的灵鱼再次越出水面，开在云海之上的灵海花又一次迎风飘落。 花树下，有人轻轻推搡着他的肩膀，低低轻唤着他的名字。 “小师弟，小师弟，快醒醒，快醒醒！” 猛地睁开眼睛，他苍白着脸，一下子坐起身，如同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喘气。 冷汗从他额头滑落，冰得他浑身一颤。 “小师弟，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熟悉的，带着略微笑意的声音从面前传来，他茫然抬头，就看到一张放大的笑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微风拂过她的发丝，露出那双极为漂亮极为明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含着最温暖的笑意。 一如最初的模样。 他的心口猛地一窒，泪水忽然就从他的眼中滑落。 怔怔地，他喊：“师姐……” 面前的少女疑惑不解地眨眨眼睛，一只纤长细白的手随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没发热呀……真做噩梦了？奇怪了，筑基以后的修士应该很少会做梦了才对…… ”你梦到什么了，这么可怕，一醒来就对着师姐哭鼻子？昨日不还拉着我的手，千嘱咐，万叮嘱，郑重地不得了，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准我把你当小孩子看嘛，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泪水止不住地流，他回过神，不敢让师姐看到他这个狼狈的样子，用袖子慌慌张张胡乱擦拭自己的脸，可泪水却越擦越多，越擦越苦。 终于，他放下洇湿一片的袖子。 红着眼，一把用力抱住了她。 他的身体在抖，声音沙哑到几乎听不清：“我梦到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师姐，我害怕，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他害怕她再次消失在他的面前。 他害怕自己还来得及救她，就死了。 他害怕的事那么多，那么脆弱，他要怎么和她哭诉，才能博取她对他一点点的同情心？ 如果这一切只是场回光返照，上天为何要对他如此残忍？！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贪图这一点点的温暖而已，难道就那么十恶不赦吗？ 被抱住腰的人停顿了一下动作，接着便更加用力地环抱住他。 正如记忆中的她。 声音温软，如同灵海花落。 “别怕，别怕，只是梦，只是梦而已，有师姐在呢，师姐会陪着你，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别害怕…… “宗门在，阵峰在，师姐在，我们都在的。” 黄粱一梦，庄周与蝶，孰真？孰假？ 他只想，不论哪一个，他的师姐真的都在。 第298章 那去哪儿了? 自重生以后，姜璃浅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那么希望看到清止仙尊。 当那抹熟悉的雪寒踏入院中时，她的眼泪差点决堤。 “师——掌门！”她冲出去，直直跪在了他面前。 “求求您，救救小师弟，救救他……” 冰凉雪冷，轻轻抚在她的发顶上，清止垂眸细细打量她又消瘦的脸庞，无声叹息了一声，随后径自走进了屋中。 姜璃浅神不守舍地跪着，脑袋空空的，什么也想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直到一双手，慈爱地将她扶了起来。 又蹲下身，帮她仔细地拍去裙摆上的灰尘。 姜璃浅一怔，不知所措地垂下头。 “师尊……” 重道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没看到她的失态，安慰道：“别担心，掌门师弟出手，安儿不会有事的——浅儿，你也别太自责，安儿出事并不怪你，是他自身魂魄不在，这才元神不稳。” 姜璃浅眨了眨眼，有点没听清楚重道说了什么。 什么叫，自身魂魄不在？ 魂魄不在，那去哪儿了？ 一个人，一个迈上仙途的人，一个活生生，向着成仙而去的人，怎么会魂魄不在？ 这怎么可能？ “师尊，您……您说什么？小师弟他，他的魂魄怎么了？” 重道对这件事也是不解至极，但三千大道，奇幻无穷，超出常理，也是正常的。 想必小徒儿自己心中是有思量的，只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肯告诉他们而已。 他这个做师尊的，一向不会逼迫自己的徒弟，尽量给他们最大的自由。 现在也是如此。 再次拍了拍徒儿的肩膀，他道：“别紧张，安儿心中自然有一把秤，若是真遇到过不去的坎，会与我们说的，他的魂魄，为师会想办法帮他找回来，等他醒来，你可不要因此多加逼迫于他，知道吗？” 姜璃浅抿紧唇，只觉得自己的情绪一落再落，仿佛无底洞一般。 她甚至害怕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明明小师弟自入宗以来，就没怎么出宗过，魂魄不在一事又从何而来？难道是他入宗以前吗？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被有心人知道，小师弟岂不是危矣？ 况且宗门比试在即，小师弟作为阵峰亲传是必须要上擂台的，如果有人专门针对他这一点，那小师弟…… 越想心绪越乱，姜璃浅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默不作声地守在门口，等着清止仙尊带好消息出来。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煎熬到时间似乎也成了一个代名词。 司川，付温年，洛卿安，师尊……阵峰的人都在门口守着，终于盼到掌门走出房门。 姜璃浅第一个就冲了上去。 “掌门，小师弟他……” 清止点点头：“他无事了，只需多加休息，离宗门比试还有一月，这一个月内让他好好闭关就是。” 姜璃浅心口压着的石头一松，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还是司川离她近，及时扶住了她。 “小师妹，小师弟没事了，别太担心，我们进去看看他。”司川说道。 姜璃浅点点头。 如果这次小师弟真的出了什么事，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颜面待在阵峰了。 付温年和洛卿安也是喜极而泣，尤其是洛卿安，这两个小师弟和小师妹属她平日照顾得最多，几乎就是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弟弟妹妹了。 听到小师弟即将元神溃散的时候，她差点站不住。 但好在，好在小师妹及时把浮屠木带了回来，掌门又肯出手，小师弟的命保住了。 师兄妹几个打算一起进去，重道却站在门口，面露严肃地拦住了他们。 “这间屋子已经被为师布下阵法，帮助安儿恢复元气，同时保证他的安全，不被任何人窥伺，在他疗伤的这一个月内，你们不许进去打扰他们，知道吗？” “师尊，你好歹等我们进去看看小师弟怎么样了 再布阵吧？”司川立马不满地抱怨起来。 重道胡子飞起，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看不行？他现在正虚弱，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你想他又去黄泉里滚滚？” 司川一噎，瘪瘪嘴。 虽然心里还是不太甘心，但也没有再说要进去看小师弟的话。 付温年倒还好，只要小师弟没事就成，现在也的确是小师弟最危险的时候，也要防止其他峰为了宗门比试的胜利，来刺探“军情”，在小师弟整个屋子布下阵法的做法并没有错漏之处。 他甚至还想把这整个院子都用阵法围起来。 就怕太引人注目。 洛卿安这些日子一直守着许宥安，此刻听到他没事，心防卸下的同时，无尽的疲倦感瞬时淹没了她。 她的脸色很差，重道做主，让她立刻回去休息，她也没有推脱。 而姜璃浅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几人纷纷看向她，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紫灵草摇曳迎风，金光洒落，天青云淡。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出自她的手，她对这里的熟悉甚至超过她自己新领的院子。 里面气息微弱的，是救她重伤的小师弟。 外面，是星河错落，无言的心慌。 她想留在这里，等到小师弟出来。 救命之恩，她要偿还给他的。 可是大家都是师兄妹，她要强留，岂不是让他们难堪，让师尊难做吗？ 而且—— 姜璃浅看了一眼小院未关紧的门缝，又转头看向师尊，嘴唇动了动。 “师……师尊，掌门……” 重道的脸色变了变，挥手让司川他们先行离开。 司川付在姜璃浅的耳边小声道：“别担心，小师弟的事不赖你，师尊要是找你麻烦，尽管来找大师兄，我替你去掰扯。” “你说什么呢！”重道气得上手直接捶了一下他的脑袋。 司川毫不在意，边摸脑袋，边给姜璃浅递眼神，让她尽管放心。 付温年看得不顺眼，在扶着洛卿安的同时，假装不注意，狠狠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推出了小院。 司川一个俯冲，差点撞门板上。 “付、温、年！” “三师妹，我送你回院子。” 第299章 破境雷劫 推推搡搡间，几人走出小院，猛然撞见还未离开的掌门。 几人俱是一惊，赶紧垂首行礼。 掌门并未苛责，让他们去了。 几人有些担忧地回头看向还在院中站着的姜璃浅，但师命在前，又有掌门之令在后，他们不得不就此离开。 等人都走了，重道才叹口气，对姜璃浅道：“安儿这里不用你担心，为师会亲自为他护法，但是你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颇有些“不懂你们小年轻都在干什么”的无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为师与你的掌门师叔商议过了，这一个月你就去剑锋待着，在宗门比试前，你不准再胡乱压制自己的修为，务必提升至金丹以上，掌门会代为师指导于你。” 姜璃浅惊住。 她没想到只这么短的时间，师尊就看出了她极力隐藏的劫数。 ——她的破境金丹劫，就要来了。 大境破劫一向危险至极，无数人前仆后继陨落在破境的雷劫之下，灰飞烟灭，灵体溃散，连转世轮回都做不到。 想要修仙，想要逆天而行，这就是代价。 无人可避免。 几乎所有人都会在预感破镜雷劫快要来临时，为自己准备充足的法宝丹药，争取多一分度过雷劫的可能性，便是修真界最自视甚高的天才也不会小瞧了破镜雷劫。 闯过这一道坎，不论修为还是自身，都会飞跃另一个阶层。 闯不过，身死道消。 姜璃浅自然也不是自大。 只是当时小师弟重伤在身，她没那个心情，也没那个时间准备破镜雷劫的事，回到阵峰后，她又不希望师兄师姐，还有师尊为她担心，现在，她又极希望自己能够留下，守在小师弟身边，确保他真的会没事。 一时半会儿，她也就没顾得上。 她知道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可小师弟不安，她无法静心。 明明她不断告诫自己，这一世，她不该再为任何一个人牵动心神，若活着，便该为了自己。 若活不下去，那就是天意，她认命就是。 可许宥安，他不肯让她认命。 “师尊，徒儿知道不该隐瞒破镜雷劫的事，可，徒儿为什么要去剑锋？徒儿在这里能自己照顾自己，好好准备自己的雷劫的！” 不管她怎么想，也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是阵峰的弟子，为什么要去别的峰渡劫？ 哪有这个道理？ 她不要！ 绝不要！ “师尊，徒儿真的知道错了。”姜璃浅重重跪下，声音急迫，“求您，不要赶徒儿走，徒儿向您保证，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徒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这是做什么？”重道赶紧走过去将她扶起来，“为师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你走？这只是暂时的，你永远都是为师的小徒弟，别人抢不走。” 他打心里也不希望自己的小徒儿去别的峰的，破境雷劫凶险异常，有他看着，总能安心不少，现在反而要送小徒弟走，他哪里舍得？ 可是，一来掌门师弟毕竟也是变异灵根，破镜雷劫的事比他在行，二来，他也想解了掌门师弟的心结，不要总执念于一个弟子身上，他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的人，每天翻来覆去想着他的徒弟，都快要魔怔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 “这是为师去请掌门来救安儿的时候，他提出来的要求，他希望在宗门比试前，你能受他教导一段时间，为师也想你能在他那儿安全度过雷劫。 “为师不知道你会这么抗拒去剑锋，既然如此，为师替你打发他走就是，你别担心。” 说着，重道就要出去和清止说道说道。 姜璃浅突然冲上前一步，脸色发白地拦住了他。 她的嘴唇翕动，一字一句都用了极大的力气，面上却还要装出开心的模样：“师……师尊，是徒儿想岔了，还以为您是因为徒儿的不当之举就不要徒儿了，都是……误会，掌门有令，徒儿无有不从。 “徒儿，去就是了。” 没人比她更了解清止仙尊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说了，这是他救小师弟的条件，就不可能有人违抗他。 哪怕小师弟是宗门弟子，哪怕师尊是他一脉相承的师兄。 她不可能拿方才从死亡线挣扎回来的小师弟的命，去做必输的赌注。 剑锋而已，她最熟悉的“家”，她有什么可害怕的？！ 重道皱眉，完全没看出姜璃浅是哪点愿意和掌门师弟走了，他这个师尊最不愿意的，就是强迫弟子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浅儿，你别勉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师尊我，这两分薄面还是有的，不需要你这么懂事。” 姜璃浅只是沉默地摇头，又点了点头。 “能得掌门指点，徒儿必然受益匪浅，徒儿在此，谢过师尊成全。” 深深行了一礼，姜璃浅转身就朝门外等候多时的清止走去。 而门外的清止从始至终神色淡淡，仿佛知道最终的结果是怎样。 仙风道骨，朗月清风。 似乎一切都不甚在意。 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曾经，她最崇拜他这副模样，如今只觉得冰寒彻骨，说不出的讨厌！ “弟子姜璃浅，愿随掌门前往剑锋，刻苦修炼，不负栽培。” —— 亭台楼阁，水榭深处。 荷花池边，荷叶田田。 薄薄的茶雾化在清凉的空气里，就连随手捻过的清风都有荷花的香气。 灵液浮动，灵鱼摆尾，如果忽略远近交错看守的黑衣人，石韫玉倒觉得，这里的确是个欣赏风景，怡然自得的好地方。 亭外的竹帘动了动，缓步走进来一双看不出材质的皂靴。 “怎么，主上大人也有兴趣同在下喝一杯茶？”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晒药竹斋暖，捣茶松院深。 “少阁主雅兴不减，看来我等招待周到，没让少阁主失眠又难捱。” 一身华衣锦服的少年掀衣落座，姿态闲适而轻慢，声音濯濯如泉水。 石韫玉微挑眉毛，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生气，反而颇为赞同地点头：“少阁主说得是，确实如此，还要多谢少阁主对在下的款待。” 第300章 开启大门的钥匙 锦衣少年的脸色可没有他好，反而添了几分冷峻，如幽潭一般的眼睛夹杂着点点碎碎，让人无法忽视的寒冰。 一声嗤笑，挨着浓浓的警告。 “曾有人言，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而凡人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少阁主能破天机，能断天命，但不知能不能知道自己的下场？” 石韫玉饮茶倒扣，毫不在意扫了扫茶案。 清茶悠悠，碧波淡淡。 “我的下场，主上大人还需要问过我吗？ ”再说，主上大人——是人吗？” 锦衣少年骤然冷眸，长袖一挥，石桌上所有的东西“丁玲咣啷”碎了一地。 他霍然负手起身，眼睛冰得可怕：“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少阁主，你故意把我们引到别的地方去，让她回到乾坤宗，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石韫玉连衣角沾到的茶水都没有擦。长风吹拂起他眼上的白带，若隐若现的苍白肌肤如最完美无瑕的白玉，没有温度，也没有时光流逝的痕迹。 “天机难勘，在下早说了，只是猜测。” “猜测？”锦衣少年冷哼，一把长剑冷冷横在他的脖颈间，鲜红的血蜿蜒而下，醒目妖冶，“我恐怕得提醒一下少阁主，我的耐心有限，天机阁也不差会算命看卦的人，你如果非要戏耍一下我，我也只能先试试天机阁的那群老头能不能比我动手的速度，更先一步算到自己的惨死。” 石韫玉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他的眼睛明明无法视物，却能精准地捕捉到少年的方向。 “我帮你的条件，就是你不能对天机阁动手，如果你要先背弃契约，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不过我得提醒你，天机阁出了我这一个叛徒，可不会再出第二个！ “没有我的帮忙，你一辈子也别想找到你想找的那个地方！” 两人皆冷冷对视，互不相让，无声的对峙如山崩海啸，却无人怯场。 大家都有对方的软肋，只看谁豁得出去，谁没有机会去赌。 终于，还是锦衣少年先收了浑身凛然的气势，闭了闭眼睛。 “我不想杀人。”少年转身，声音寂寂，“别逼我做出我不想做的事。” 石韫玉一点也不畏惧，嘲讽一笑。 “恶贯满盈的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了恶，有什么可装的呢？” 锦衣少年不想跟人争辩个输赢，他也不在乎善恶，对错，他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这也是他会忍受石韫玉至今的原因。 声音低了低，他道：“找人的事可以暂且放一放，既然她已经回乾坤宗，总要等她再出来，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找另一样东西。” 袖口里的手骤然紧了紧，石韫玉转头看向碧波荡漾，粉荷摇曳的绿池，声音平静：“阁下请说。” “钥匙。” “什么钥匙？” “开启大门的钥匙。” 石韫玉屈指敲了敲桌面，一手懒散撑额：“主上大人还真是有意思，大道三千丈，门庭若万间，主上大人要的是哪一扇大门的钥匙？” 少年侧头，定定望着他不能视物的眼睛：“你知道。” “我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也太看得起……” “你知道，少阁主。” 石韫玉拳头一紧，没有说话。 锦衣少年显然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做，完成来此的目的后便要离开，走了三四步，身后传来石韫玉的声音。 “我需要九圣石。” 少年没有丝毫犹疑，直接点头：“可。” “九圣石并不好拿。”他提醒。 “那又如何？”少年并不在乎。 石韫玉默然。 …………………………………………………………………… 姜璃浅回阵峰的消息不胫而走。 她回来时，神情焦急，本就引人注目，加之门内大比在即，她又是启明斋测验第一名，哪怕懒散了九年，关注她的人依旧很多，许多人都在心底默默将她当做强劲的对手。 这次门内大比，赢得比试者便能入祖师爷留下来的山海秘卷。 这张秘卷乃宗门最强的秘宝之一，是第一大宗门的底蕴，每届入内者，大多数人修为都能飞跃一大截，省去百年，甚至千年的光阴，其中奇珍异宝更是无数，就连天下唯三颗的九圣石都在其中。 其与祭神宗的神农域，太昆宗的太昆轮，并称修真界三大秘境，都是上古留下来的，三大宗门能够矗立修真界千年不倒的底气。 不过山海秘卷与其他两大秘境不同的是，它不仅是一个蕴藏无数机缘的秘境，同时也是一件难得的仙器，可防守，可攻击，被乾坤宗视为护山屏障，历来由掌门掌管，是乾坤宗掌门身份的象征之一。 故而虽然只是门内大比，每次的争夺都十分激烈，比试还没开始就已经互相放狠话，甚至打起来的数不胜数。 这个时候，乾坤宗可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各个峰头，乃至各个人，自成一体，既为自己的峰头赢得更多的宗门资源，也能为自己争取进入山海秘卷的资格。 外门弟子更是有机会，进入各个主峰的内门，成为内门弟子。 不仅如此，每位参赛者，根据排名高低还能获得丰厚的奖品，就连最后一名都能得到几瓶不错的丹药。 不过大家毕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所以大多数人还是比较克制的，最多就是偷偷摸摸跑到别的峰打探对方的实力，习惯的出手模式，以及最拿手的绝招。 这段时间，由不知名的弟子编纂的《各峰主力修为战斗详细分析册》是卖的最火爆的，每次都能赚一大波。 听说还是代代传承制。 不是没有因此落败的弟子花大把力气，发了狠地去找编纂《各峰主力修为战斗详细分析册》的幕后写手，可就是找不到。 悬赏此《分析册》写手的悬赏令一直挂在乾坤宗的广场上，且赏金逐年增高，每次门内比试后，更是十倍百倍地涨，奈何无人能挣到这份“灵石”。 第301章 另有变数 其中，在筑基卷，第一页第一章，赫然就是姜璃浅的名字，和十分潦草的简易画像——据说是因为不想侵犯弟子的相貌隐私，引起不必要的“赛外争斗”，故意这般简易。 当然，这一点，乾坤宗上上下下都认为是欲盖弥彰。 属于脱裤子放屁。 阵峰一直以来都是除剑锋外，最强劲的对手，偷偷摸摸想溜进阵峰的不知凡几，有成功的，但失败的更多。阵峰整个山头，大大小小的阵法无数，不是专业的，很难不踩坑，再加上每个阵峰弟子都会在自己的院子外设下独一无二的护院阵法，能悄无声息摸进去的，几乎就没有了。 但几乎没有，不代表就一个也没有。 姜璃浅不在阵峰的消息，不知谁透露出来的，马上就私下传播开来。 有说去外历练了，有说练什么秘籍了，也有说是被罚，关押起来了……总之，五花八门。 水莲儿和秦北尧是在知晓姜璃浅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去阵峰找她了，这几个月他们各自被各自的师尊压着修炼，已经好久没几个好友聚在一起吃喝玩乐了。 还有许宥安，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明明在宗门内，可每次去找他，都能错过。 水莲儿和秦北尧没想到，这次去找两人，居然两个人通通错过。 “三师姐，璃浅不是回来了吗？你就告诉我她在哪吧，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你瞧，我娘还叫我把这份她亲手做的点心给她呢，都不许我偷吃！”水莲儿可怜巴巴朝着洛卿安撒娇。 洛卿安有点心软，她对这个师妹还是很喜欢的，尤其她还很照顾自己的小师妹。 “唉，她……” “她在修炼，不能打扰得哦。”付温年突然从里屋走出来，打断了洛卿安即将出口的话。 水莲儿气得双颊鼓鼓的。 这个二师兄，别看着温温和和好说话，可他要是不想说，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本来她就是奔着最好说话的三师姐来的，哪里想到二师兄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啊！ 就差一点点了！ 不过气归气，她和秦北尧还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给他行了一礼，喊了一声：“二师兄。” 付温年微笑着点头“嗯”了一声，还为他们准备了灵茶。 秦北尧看水莲儿因见不到姜璃浅有点不高兴，稍稍走上前一步，垂手一礼，询问付温年：“付师兄潜心修炼，多年未曾出关，怎么今日反倒在洛师姐的院子里见到了？付师兄是专门来看洛师姐的吗？还是……另有变数？” 这本来是秦北尧故意为之，信口胡诌，胡乱揣测的话，他只是想为着水莲儿刺付师兄一下，可是看到洛师姐陡然变化的脸色，还有付师兄严肃的表情，难道…… 眼皮一跳，他压低了声音，神情也正色了起来：“敢问师兄师姐，宥安在何处？” 洛卿安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自然相信水莲儿和秦北尧的人品，不会把小师弟重伤的事说出去，可毕竟隔墙有耳，万一两人被别人套了话，也不是没可能，事关重大，况且这算是阵峰内部的事，还是不要牵连到别人为好。 “小……小师弟……” 付温暖直接接过她的话头，对两人道：“小师弟也和小师妹一样，闭关修炼去了，马上就是门内大比，抓紧修炼才是王道，你们二位的修炼怎么样，需不需要我这个做师兄地来指点你们一下？” 水莲儿闻言，立马惊恐地摇头，两只手被摇出花影来。 她可不想再修炼了，经过两个月的磋磨，她现在听到“修炼”两个字，就头皮发紧。 浑身上下全部写着——抗拒，抗拒，再抗拒。 不要啊——！ 本来来找璃浅，一是多日未见，甚是想念，二就是找借口逃避修炼，偷得浮生半日闲，她可不想在这里又苦哈哈地讨论起修炼的事来。 算了算了，今日见不到璃浅，大不了明天再偷偷溜来阵峰，趁着二师兄不在，问问三师姐。 说不定璃浅自己就会来找他们呢！ 小小地，偷偷地，拉了一下秦北尧的袖子，脸上挂上干巴巴，不失礼貌的微笑。 秦北尧立马就懂了她的意思。 他微微蹙眉看向付温年，对方不动声色朝他摇了摇头，他目光一定，出声代他和水莲儿告辞。 水莲儿跑得很快，生怕“修炼狂魔”付师兄太“好心”，硬要指点她的修炼，只是她没想到，这一跑，后来一个月，竟然每次来洛师姐这儿，都能碰上他，根本没机会知道璃浅在哪儿。 她气得牙痒痒。 “二师兄是不是用灵符将自己粘在三师姐的院子里了，一天到晚都不带走的？三师姐的脾气也太好了点，竟然不踹他走！” 总爱待在她院子不走的某人摸了摸有点发红的耳尖，轻咳一声，心虚地替付温年辩解了一句：“付师兄和洛师姐是同一天拜入宗门阵峰门下，家里又是许久的邻居，从小青梅竹马，现在又是同一峰的师兄妹，自然比别人亲近许多，想必洛师姐就是因为这些关系，所以才没有赶付师兄走得吧。” 水莲儿摸着自己的下巴，眉头深锁，双眼微眯，眸中闪过思索后的迷茫：“是这样吗？” 她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 “当然是这样！”秦北尧生怕她也觉得自己烦，迁怒到自己，赶忙拔高声音保证。 水莲儿狐疑侧头，看向他。 秦北尧立马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堆自己觉得有趣，特意收起来的小玩意儿给她看。 水莲儿的注意力立马就被引走了。 秦北尧暗暗松了一口气，望着清风霞光里少女笑意盈盈的侧脸，忍不住跟着弯起了嘴角。 漫漫仙途，他希望少女能永远这么明媚开心地笑。 但随即他就想到付师兄那个欲言又止的神情——姜璃浅和许宥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莲儿和姜璃浅私交太好，他真怕有一天莲儿会因为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傻事。 要是到时候，他护不住她了，怎么办？ “秦北尧，秦北尧，你发什么呆？快帮我看看，这个到底是怎么用的，它好可爱，好精巧啊！” 第302章 住口 九峰中央，剑锋高耸林立，冲破云霄，白雪皑皑，寒风凛冽，万丈石阶宛如一眼望不到头的成仙大道。 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都像是一把独一无二的剑，有自己的傲骨，有自己的灵性，终年覆盖的厚厚积雪改变不了它们的本心。 云如意迎着风雪，一级一级踩着石阶往上爬，她的衣衫单薄，发丝凌乱，哪怕有修为傍身，脸上的肌肤也已经被寒气侵袭的没有血色。 长裙飘然，环佩叮当，她抬头，双眸静静映入云海之上，模糊缥缈的琼楼玉宇，冰殿水榭。 这条路，她走过成百上千次。 每一次，都是她一个人。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每个台阶上都有哪些裂痕，都长了哪些青苔，她知晓得清清楚楚。 裂痕隐于暗处无人知晓。 正如她。 正如她走过的这千百次同路。 云如意微微捏紧自己的云袖，眼眸垂下，风过无声。 为一个人，为了见一个人，她好像早就无力挣扎出自己编织的名为“宿命”的巨网。 窒息，痛苦，绝望。 自从她走后，似乎就成了她生命的主旋律，直到她再也受不了，以命相赔。 如今，她又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她还没走，她还能再次走上这条路去看她。 挺好的。 哪怕她早就知道了结局。 知道她的性格，知道她不会见她，她也觉得挺好的。 “云师妹，仙尊有令，到内门大比之前，剑锋不见任何外峰弟子，师妹请回吧。” 守山弟子铁面无私，不会放人越雷池一步。 剑锋的人都是这样，一板一眼，一招一式，最规矩。 也最不规矩。 便是长老阁的长老亲临，也只有这一句话。 云如意低头苦笑了一声。 浅浅啊，浅浅，你明白吗，这就是我和你的差距。 你赠我往通无阻的信物，可这千千万万次的登山路，我仍旧会被挡在门外，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或许你不该回头将我背上仙途。 或许，我们本不该相逢。 你不该救我。 压下满心的苦涩，云如意缓了缓眼中的情绪，对守山弟子行了一礼，放低姿态询问：“我……我只想问一问，她，她还好吗？可有受伤？” 守山弟子奇怪地看了一眼她，但大家都是同门，他又不是故意为难人的人，便道：“剑锋无人受伤，皆在闭关修炼，请云师妹放心。” 云如意听到心安的答案，道谢一声，抬眸望了一眼姜璃浅曾经住过的坤雅居，眸中光芒点点，却终究没有过多停留，转身走了。 守山弟子看她走得寂寥，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可要日后我告知一声你来过？” 云如意摇头。 不用。 不用的。 那个人已经不会在意她有没有来过了。 再也不会。 —— 姜璃浅被清止仙尊带回了剑锋。 明明心里早就死寂如灰，可是看到这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风景，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还有满山遍野永远不会融化的白雪，她还是不免心中一颤，密密麻麻地刺疼。 剑锋，她曾经的家。 她以为永远不会抛弃她，永远能给她一处栖息之地舔舐伤口的家。 轮回重生，生死轮转，她，到底还是再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 雪很美，但雪是冷的。 剑锋很美，可剑锋已经成为一把无形的剑，只要想起，就在无声无息地纨着她的心。 即便她的心早就鲜血淋漓，模糊不清。 前侧缓行的白衣仙人忽然步伐一止，侧头看她：“你的心，乱了。 “为什么。” 明明是问，语气却淡漠得像是没有说话。 可姜璃浅懂他的意思。 前世无数次地身后跟随，早就将她打磨成他最合格的徒弟。 亦步亦趋，他的影子。 姜璃浅讨厌这种“懂”，连带着讨厌起这座剑峰来。 这个地方，一点也比不上四季分明的阵峰，他也比不过对她好到不能再好的重道师尊。 努力掩去心中的恨和愤，她垂首。 “弟子愚钝，不明白掌门的意思。” 清止仙尊闻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清冷淡漠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姜璃浅身上多停留一分，便抬步走进了冰雕玉栋的玲珑轩。 姜璃浅抗拒跟着走进去，可是不论是在实力地位上，还是为了小师弟考虑，她都不得不妥协。 刚踏进玉轩，迎面就听到两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他们喊她。 “大师姐。” 一瞬，梦回前生。 雪峰严寒，琼花盛开，湖边舞剑，夜中抄书，有雪花落在刚刚打开的炼丹炉上，丹香飘逸，融合着刚刚烤好的妖兽肉，酸酸甜甜，又诡异地好闻。 叮铃，叮铃。 金玲碰撞，玉石清脆。 一颗心，坠进冰窟，浑身说不出的冷。 姜璃浅只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往下坠，深不见底，永不停歇。 以至于她失态地怒吼出声：“住口！住口！” 她不是什么大师姐。 她更不是他们的大师姐！ 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禤翎和江怀舟都被姜璃浅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心脏一颤，竟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难过。 剑锋没有大弟子，剑锋所有的弟子都知道仙尊属意的是谁来当这个大弟子，他们这样喊她，在外面或许不妥，可在剑锋，几乎就是默认的事实。 只不过现在姜璃浅还没有退出阵峰，来到剑锋而已。 但，这是早晚的事，不是吗？ 玲珑轩因为姜璃浅的一声怒吼，骤然落针可闻，每个人都不约而同望向了她，有惊疑，有后怕，有漠然，也有不明所以——就是没人觉得不该喊她那一声“大师姐”。 这就好像是她既定的命运，挣不脱，逃不开。 让她厌恶，又暗生害怕。 不，不，师尊会接她回去的，师尊不会丢下她。 绝不会！ “我不是你们的大师姐，以后请按宗门的规矩来，否则，我也不是好惹的！”冷冷放下话，姜璃浅径自越过众人，站到清止仙尊面前，一点儿也不怕清止仙尊会因为这种事责罚于她。 若是责罚，她正好图个清净。 第303章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生气? 仙人自高台端坐，不露神态。 以他之下，蝼蚁面孔而已。 明明不在乎，却还要强硬地将她牵扯其中。 她真的恨！ “都退下。”清止仙尊挥手。 禤翎眼睫轻颤，目光下意识又落在了清姿绝容的少女身上。 他本以为各分两峰，他不会那么容易再见到她……十年长梦，前世因果，究竟，是不是她呢？ 如果是，他该要怎么面对梦中她血衣决绝的眼睛？ 如果不是…… 大师姐，大师姐…… 心中无声徘徊着这三个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寸寸变冷，又一寸寸蒸腾，每念一下，灵魂都跟着震颤。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冥冥中，他好像也不敢去深究，仿佛，只要挖开遮住深渊的枯草，等待他的，就只有万劫不复。 在少女冷冰冰的眼神即将要转移过来时，他赶紧移开了视线，做贼心虚似的，快速应了一声“是”，便要转身离开。 身边的江怀舟却突然出声：“大师姐，为何要欺骗我？” 湛蓝的镇灵珠立马直逼江怀舟的面门，冷冽的杀气瞬间在他的脸上划出道道血痕，少年却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着姜璃浅的双眸。 镇灵珠骤然停在他眉心一寸处，冰寒肆意，杀意森然。 姜璃浅讨厌这双眼睛。 无比的讨厌。 明明很清澈，明明很坚韧，明明什么阴谋诡计都没有，可为什么，他也会背叛她？ 她想不明白。 现在，她也不想想明白了。 “需要我再警告你一遍吗？这里没有你的大师姐。”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江怀舟的脸色有些发白，他能感觉到有一瞬间，她是真的想要将他抽骨拔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大师姐会对他有这样强烈的杀意，但他也不会退后半分。 他看中了她的剑，追随而来，可结果她竟然不是剑锋的弟子，甚至不习剑。 不欲多言的性格让他并没有找任何人控诉，但这并不代表他心中没有一点不平。 “大师姐可以杀我，”他抬眸，眼神执拗，绝不退缩，“可纵然大师姐要将我扒皮抽筋，我也要问一句，大师姐，为何骗我？” 姜璃浅嗤笑：“真是胡言乱语，你我素不相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收徒大会，我说，我要追随大师姐的剑，大师姐明明就在场，却沉默不语，如同默认，我在剑锋时时苦练，可大师姐从未来此，扪心自问，大师姐，你当真没有抱着欺骗我，看我笑话的心思吗？” 姜璃浅捏紧拳头，镇灵珠感觉到主人内心的怨恨，蓝光更加耀眼，迸发出来的灵光如片片利刃，刮人无情。 “那又如何？是你自己要误会，与我何干？！” 江怀舟丝毫不退让，眼神认真，誓要争出一个“真理”来：“大师姐，你说我们素不相识，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故意报复我？既然是蓄意报复同门师弟，大师姐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姜璃浅直接笑出了声：“报复？你凭什么说我在报复你？你有哪点值得我去报复？” “如果不是报复”，他定定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如平地起惊雷，“大师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生气？” 姜璃浅想大声嘲笑，想就这么将镇灵珠狠狠砸在他的脸上，让他睁大他的狗眼好好看，她什么时候生他的气了？她怎么可能还会为他们的一举一动而生气？ 可剧烈起伏的胸口，激烈跳动的心脏却好像无情的巴掌，一个又一个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猝然无声，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前生，今世……既然她已经自尽，为什么得到的不是全新的人生，而是沉重的，让她无法向前迈开一步的重生？ 明明不想见，明明想要抛却过往，可还是要被一次次拖入泥沼，无人——无人渡她。 声音哑了哑，她了解江怀舟固执的性格，她刚才的失态已然足够让上位的清止仙尊心生怀疑，她不想再跟他无意义地争辩下去，节外生枝。 她只要乖乖地在这里待够一个月，等着师尊来接她就好。 一切会回到先前的样子的。 她能忍受剑锋的一切。 她一向是最能忍的。 “你如果心中不忿，大可以让掌门罚我，我都接受就是了……” 反正前世她被罚的也不少。 “我不要！”江怀舟取下背着的铁剑，手一挥，打掉阻碍在他们之间的镇灵珠，毫无灵力的剑鞘顷刻裂开，他目不斜视，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剑修，只用手里的剑说话，大师姐既然无故欺辱于我，那么我们就约战，宗门比试，若你我不能相遇，就额外来一场，输赢不论，就算此事揭过。 “如何，大师姐。” 姜璃浅扯了扯嘴角，收回镇灵珠。 “我会让你后悔这个决定的。” 江怀舟听出她应下了约战，脸色出乎意料缓了缓，竟然露出了一丝期待，就连方才的剑拔弩张都没了。 他十分规矩地朝着上首的清止仙尊行了一礼，又向着姜璃浅一礼，声音低沉：“大师姐，怀舟告退。” 语毕，他没有片刻迟疑，转身就走。 一旁的禤翎不得不跟着一起退下，可是想到他能跟大师姐说那么多话，还能和她相约一战，他就说不出得心口发酸。 明明是他先认识大师姐的。 明明大师姐应该是独独于他梦中的人。 他却连上前多跟她说一句话都不敢，就好像心中藏着虚，无颜见她，无颜听到她的声音。 可，为什么呢……他并没有做过亏欠她的事啊？ 眼前是一团迷雾，脑中是一团浆糊，禤翎回头看了一眼玲珑轩。他想，既然是谜团，就会有解开的一天，他等着就是了。 着急什么呢。 总归，大师姐又不会消失的…… 想到这里，他第一次主动靠近江怀舟，露出师兄对师弟关怀的笑容来：“三师弟，听说你最近于剑道上遇到了瓶颈，可要二师兄指点指点你？” 江怀舟侧头：“二师兄怎的突然好心？” 第304章 不只是这样 “三师弟这说的什么话？”禤翎挑眉，一双漂亮的凤眼微微上扬，“你我同师同门，理应互相切磋，互相长进，不是吗？” 江怀舟没心思去理会他弯弯绕绕的心思，世家子弟，诡谲难测，他不是不知道。 不过有人愿意陪他切磋剑术，他白用白不用。 遂点头：“随时奉陪。” 禤翎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些。 然下一刻，他感受着嘴角的笑意，神情一滞 。 怎么会，他怎么会这样笑呢？这么没有分量，这么不成体统——如果让父亲看到他这般毫无意义的举动和出格的神态，恐怕又要训斥于他难登禤家少主的位置了。 可是，可是。 父亲并不在这儿，不是吗？ 这里也不是禤家。 —— 玲珑轩里的弟子全部都退下了，姜璃浅留意过，并没有见到沈青青的影子。她不知道对方是因为有事耽搁没来，还是正想方设法攀上新的可以供她吸血的大树，顾不上过来见一个对她而言没什么价值的阵峰师姐，不过不管是什么，她已经没兴趣知道了。 她现在只想知道，清止仙尊带她来剑峰，究竟意欲为何！ 她不信，绝不信自己就这么天赋出众，让堂堂剑仙掌门对她念念不忘，想尽办法要做她的师尊。 如果她还是前世天真蠢笨的她，恐怕还会感动地涕泪横流，一生一世偿还他的知遇之恩，但重生一世的她，不可能再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既被毒蛇咬过，她就不会再去靠近和它有一分相似之物。 空荡荡的中堂冷风鼓鼓，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和剑锋终年不化的雪一般，一丝温度也无。 姜璃浅静静站着。 清止仙尊不说话，她就沉默垂首，风雪潇潇，素衫浮落，宛然隔世的一师一徒。 姜璃浅是知道清止仙尊的，作为最负盛名的掌门仙尊，他可以一个人于风雪中参悟天道，一年，十年，百年，千年……时光无尽，他也不会有疲乏枯燥的时候。 但她没想到，这一次先打破沉寂的，竟然是他。 高高在上的仙人俯首垂眸望着她，神色淡漠，如露落寒潭，连波澜都算不上。 可是，平镜已不再平静。 她竟然在那一线天光里，看到了她曾经的师尊，对她露出的一丝，很浅淡很浅淡的，无奈。 云散风卷，无可奈何。 就好像做错的事是她，任性的是她，终要回头是岸的，也是她。 而他，一直都是包容她，放纵她，不忍心苛责她的师长。 心脏狠狠钝痛。 痛得她眼眶发酸，却流不出泪来。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在她心中的地位，于她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救命之恩？ 传道受业？ 不，不只，不只是这样。 他曾是她一往无前的信仰，是她手中绝不退缩的剑，是她遥遥仰望，一步步踏上的仙途，是她用尽全部去追逐的大道。 可是太阳落了，霞光散尽，她只来得及抓住满手的萧索黑暗。 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唤她。 “璃儿。” 璃儿，璃儿，梦回往昔，身堕幽噩。 她猛然抬头，又惊又愕，恍惚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可清止仙尊只是抬手，将一卷玉简放到了她的手中。 她低头，上书两个鎏金大字——通晖。 是通晖剑法。 剑仙清止独创的剑招剑诀。 修真界无人不窥伺向往的仙阶剑谱。 上一世，她字字苦背，刻入识海，酷暑严寒，千难万险，从不曾想过丢弃。 如今，又被他轻轻地，寻常而又寻常地放在了她的手中。 指尖颤了颤，她咬紧下唇，血腥味涌入喉腔，又苦又恨。 “打开它后，会有剑光进入你的识海，此玉简也会随之化为烟尘，不必惊慌，在剑峰之内，你随着识海内的剑光修行，不会有人打扰你。” 清止仙尊说完后，闭上了眼睛。 意思很明显，她可以走了。 姜璃浅死死攥住玉简，只觉得胸口被一座大山压着，沉闷得喘不过气，前世那些责任，道义，期许，又如潮水一般将她包裹住，窒息在阴寒的水底。 “我不要。” 她的声音很小，很轻，但在寂静无声的中堂内，还是清晰可闻。 可清止仙尊就仿佛没听见一般，并未言语，也没有睁开眼睛。 姜璃浅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在他的面前拔高声音，字字铿锵：“我不要，我是阵峰的弟子，修不来剑锋的道，请掌门收回剑谱。” 她不要再和他，和剑锋有任何牵扯，他的剑谱，别管修真界有多少人眼红，她也不要。 他如果真的很闲，很想传承自己的剑法，不如传给沈青青好了，她肯定喜不自胜，再不然，给他的二弟子，三弟子，也是一样的，她一个“外人”，凭什么要捡他的烂摊子？ 她心中愤恨，前世一幕幕残酷绝情的画面如同钉入心底的钉子，每回想一分，就是血肉模糊的痛。 然而上座仙人回答她的，却是忽然刮起的一阵寒风，她整个人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直接推到了玲珑轩外，紧接着玲珑轩的大门便在她的面前“砰”一声关上。 她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中的玉简就在这个时候被风吹开，一道冰蓝的剑光直直刺入她的眉心。 姜璃浅瞳孔震颤，想要躲，可以她的修为哪里躲得过渡劫修士的凛凛剑光？ 一朵冰蓝莲花瞬间开在她的识海，飘荡沉浮，如水中雾，雾里花，花心芳华。 只要她神思一动，便可入莲花中观剑法惊天，一破苍穹。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她明明已经不是他的徒弟，他却还要来逼迫她！ 他从来就没有问过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还能不能握住一把剑。 深深闭了闭眼睛，姜璃浅把心里泛起的苦楚和怨恨全部压了下去。 没关系，短短一个月而已，对于修士而言，一个月，弹指飞灰间，她很快就能回到阵峰——她真正的家，那里不会有人逼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勉强她不想要背负的责任，她只是她，一个普普通通，受人疼爱的阵峰小师妹。 第305章 她就半年! 剑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虽然是在老地方，但她并不想见到沈青青那帮人，思来想去，她没有去剑峰的坤雅居，而是去了剑峰的禁地。 说来是禁地，但她只是在它外围的山壁处。 前世，她曾在这里开凿了一个洞府，独自修炼，或者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会一个人到这儿呆着，有时候是一两天，有时候是一两个月，但她总会很快收拾好心情，然后以最好的状态出去，去做乾坤宗带领众弟子的大师姐。 只是没想到，后来，这个也会成为她勾结魔族地罪证之一。 其实细想想，明明破绽百出不是吗？ 她避开众人不见的时候，连乾坤宗的大门都没出，又从哪里勾结的魔族呢？ 只是无人再相信她，她连徒劳解释的对象都没有。 鼻头微微酸了酸，姜璃浅的心情莫名升起几分烦躁。 她不想再想起这些事，前世繁杂痛苦的记忆只会让她待在剑峰的一分一秒都如百年千年那般漫长。 长长吐出一口气，姜璃浅站到前世曾开凿洞府的地方，也不知是处于什么想法，她竟然召出了镇灵珠，十二颗金珠排列，幻化出了一把金色灵剑的模样，悬浮在了她的面前。 身体的血液瞬息有些凝固，可姜璃浅还是抬手，尝试抓住了这把金色灵剑。 金珠微微轻颤，但灵剑并没有消散。 看到这一幕，姜璃浅的眼睛微微张大，本来灰蒙蒙的眼里迸发出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希冀亮光。 难道，难道……她还可以…… 隐秘的欣喜一点点攀上心头。 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剑诀心法已经十分自然地在心中绕转，她顿了顿神，紧接着指节发力，想要同前世一样，以自己的一剑一力，开凿出属于自己的静室。 可她尚未挥出一剑，金珠便如散乱的豆子，骤然崩裂，一颗一颗掉在她的裙边。 如同突然撑大破碎的泡沫，姜璃浅垂下眼睫，殷红的眼尾缓慢地，无声地，落下一滴冰凉的泪。 雪花临空飘落，寒风簌簌，人过无痕。 天地之大，无人能懂。 她心中的绝望 。 ……………………………………………… 沈青青知道姜璃浅来了剑峰，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并不是她在剑峰混得太差，人缘不好，也不是掌门故意针对她，没用通知，而是在姜璃浅被带来剑峰的同一日，她因系统的任务，好说歹说，开了例，跟在一位金丹师兄的队伍里，去外事堂领了出宗的差事，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来。 不过这次外出她也不算白干，收获不小，除了一些珍贵的灵植法器外，她还得到了一本中阶法诀《回春术》，这不是攻击类型的法诀，却能在短时间内治愈自身的伤势，恢复灵力。 她现在灵根的品阶都不高，无法大量快速的吸取灵力填补丹田，《回春术》正好弥补了这个不足。 更惊喜的是，在系统的指引下，她还偷到了一只麒麟幼崽。 刚出的麒麟幼崽被一层类似蛋壳，很薄很薄，软软的，带着弹性的神兽唾液包裹着，温养着里面还十分虚弱的崽崽。 神兽麒麟，如果把它“孵育”出来，将来不仅能成为她的一大战力，她还能借助它的神兽气息，以及瑞兽强大的气运，快速增进自己的修为。 虽然“孵育”神兽要耗费不计其数的灵石珍宝，但她有火锅店的分红在手，灵石她是不缺的，现在就缺“孵育”麒麟的时间了。 【马上要门内比试了，你说的，我得在这次比试中大放异彩，赢得宗门上下的好感度，是吧？】 系统冰冷的机械声提醒她。 【不只是大放异彩，还得夺得名次，获得的积分奖励随名次的靠前而逐层增加，练气第一名可获得一千积分，筑基第一名可获得一万积分，金丹第一名可获得十万积分，元婴第一名可获得一百万积分，请宿主加油。】 沈青青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金丹元婴有那么高的积分，直看的她眼馋得不行，但以她现在的修为，哪里可能在短短半个月内结丹化婴的？系统根本就是说出来刺激她的吧？ 好在她在秘境里得到了一颗极品筑基丹，又根据系统的提点拿到了不少对练气修士来说大补的灵叶水，靠灵叶水把修为从练气二层快速提到了练气十层，又吃下极品筑基丹成功筑基。 现在她也是筑基初期的修士了，比试的时候再靠系统给她助助力，一万积分还是能拿到手了，不至于累死累活只有个一千积分。 本来她完成任务后，立即就能和大伙一同动身回宗门，然后再回自己的院子提升修为，快速筑基的。 但由于天乾宗有个区别于其他宗门的俗规，凡能入天乾宗的，资质皆是不俗，个个自视甚高，基本不会有人屑于靠外物快速提升炼气期时的修为，以达到尽快筑基的目的。 而且天乾宗弟子一般都会到炼气十二层，稳固自身基石后，再行筑基，这期间谁要是靠筑基丹筑基，那可是要被视为异类，笑话好几年的。 沈青青是天选的女主，她怎么可能留这样的污点给别人看见？ 然而要她循规蹈矩，一步步修炼——不，她信奉的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不管是好的，坏的，善的，恶的，只要能完成系统的任务，只要能成仙，她都无所谓。 姜璃浅能在一年之内筑基，她身为这个世界的女主，自然要比她快，而且要惊艳得快。 她一年，她就半年！ 惊才绝艳的大师姐又怎么样？还不是得成为她脚下的踏脚石。 这就是命！ 配角的命！ 现在她这位大师姐来了剑锋，她可不得前往探望探望，好好招待她？ 剑锋的人全都死气沉沉的，现在总算来了点趣味。 “小师妹，你问姜师妹啊，她是来了剑锋，但她从玲珑轩出来后，就不见踪影了，给她空出来的院子她也没住，大概是躲在哪里闭关修炼了吧，毕竟要宗门比试了不是？”陈华生耐性好，被沈青青拦着不让走也不恼，反而细细回答了她的问题。 沈青青闻言，脸色却不大好。 第306章 万一她也重生了呢? 这个贱人还真是个滑不溜秋的老泥鳅，连问七八个人都问不出她的所在。 可恶，剑峰虽大，但弟子能待的也就那么几个地方，她到底去哪儿了？ “多谢师兄告知，青青先走一步啦，要是有姜师姐的消息，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拜拜手，人影踩着剑，顷刻消失在眼前。 陈华生看得瞠目结舌。 这才来半年多的小师妹，连启明斋的课业都没结束，居然连御剑飞行都这么顺手了，这是天赋得有多高？ 当初名动启明斋，接连拔得头筹的姜师妹，都没这般水准呢，难道剑峰又要出一位不世出的剑道天才吗？ 想到对方是极其罕见的五行灵根，连日都不见踪影，定然是在刻苦勤奋，他这普普通通的资质，与其在这儿羡慕感叹，还不如踏踏实实，迎头奋进，至少不能差这些天之骄子太多，既丢了当师兄的脸，又给剑峰失了颜面。 陈华生给自己暗暗打气，拿出剑，继续去练习去了。 他能进剑峰，已经是掌门特别厚爱了，他不能让他失望。 沈青青完全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举动对别人刺激有多大，毕竟她是重生的，御剑飞行什么的，对于前世的她太不值得一提了。 她现在就想找到姜璃浅，看看她处心积虑讨好师尊，死皮赖脸跑到剑峰是来干嘛？ 难道——难道她也重生了不成？ 对啊，她仗着女主光环能重生，不代表姜璃浅就一定不会沾着她的边也跟着重生啊！ 万一她也重生了呢？ 想到这里，沈青青的心里有些慌。 姜璃浅这个大师姐的实力有多强悍，她是知道的，前世她下了那么多黑手，都没能干掉她，最后还多亏她自个儿心灰意冷自毁神元了，不然她还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心神才能踩死那个碍眼的贱人。 如果她真的也和她一样重生了，那她肯定会想尽办法弄死她的，现在她还没有把乾坤宗上下的好感值刷满，尤其是剑峰的二师兄，三师兄，还有那个不苟言笑，她到现在都没能再见上一面的掌门师尊，他们对她的好感值几乎趋近于零，二师兄禤翎甚至是负的。 她拿什么跟她斗？ 就算她有系统在手，也不敢保证这一次所有人都会偏向她，帮她不遗余力追杀她。 更何况她现在不在剑峰，而在阵峰，阵峰是出了名护短的峰头，要离间他们，可不是个容易的差事！ 不，不能冲动，不能惊慌，要镇定，她一定要镇定。 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姜璃浅未必就重生了，她得先找到她，试探试探。 再说了，她最是了解她的这位大师姐不过，只要她小心翼翼，掩饰住自己重生的事实，不让她知道，就算姜璃浅真的重生了，以她优柔寡断，又良善心软得过分的心肠，她肯定没办法对一个“全新全生”的她动手。 她的大师姐就是这么清高，自诩名门正派，不肯用些肮脏卑鄙的手段，如果换做她，早就一不做，二不休了！ 管她是前世，还是今生呢。 反正都占着仇人的名头，不是么？ 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一把好牌！ 沈青青在剑峰找了三天三夜，终于在用积分兑换道具的情况下，找到了姜璃浅清修的所在地。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姜璃浅居然会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灵气还不怎么样的地方修炼的。 可能这些天赋超绝的天才都有点不为人知的神经质吧。 她也不管，找到人就好。 剑峰禁地……她记得那里面…… 姜璃浅没想过身在剑峰，会有人来找她。 她更没想过，找她的人居然会是她最厌恶见到的沈青青，曾经她最疼爱的小师妹。 正在洞府内打坐吸取天地灵气，不断灌输强悍自己经脉的姜璃浅，乾坤心法被她一点点绕转在心间，许久没有动静，沉睡的心心也自她心口飞出，娇娇憨憨地靠在她的肩头坐着，好久没出来的小金桃抱着一颗极品灵石，一边小口小口舔，一边小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猛地灌进来的寒风吹鼓起她雪白的纱衣，同时还隐隐约约传来细微的呼唤声。 “姜师姐！” “姜师姐……” “大师姐——！” 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变得清晰。 眉心一蹙，闭目打坐的姜璃浅霍然睁开眼睛，汹涌的杀意一瞬闪过她薄雾弥漫的眼睛。 “小金桃，进来。” 快要闭上眼睛的小金桃一个激灵，上排的牙齿猛地磕在灵石上，登时痛得它泪眼汪汪。 姜璃浅没想到它这样都能伤到自己，好笑之余，不由有些心疼，立马伸手过去揉了揉它的脑袋，给它输送了一些灵力，缓解它的疼痛。 接着小心翼翼将它放进了灵兽袋。 “小主人，你怎么对它这么好？”心心有些吃醋，不满地蹭了蹭姜璃浅的脸颊。 姜璃浅回头，也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神色却渐渐冷了下来。 “有人来找我了。” 心心被摸了摸，心情好了起来，闻言，又坐回了小主人的肩头。 “主人不想见？”她微微歪了头，可爱漂亮的脸上露出困惑又兴奋的表情。 姜璃浅抿唇，没有说话。 心心却很肯定:“主人不想见到她。 “既然不想见，主人给这里设个迷阵什么的，让她找不到，不就行了吗？” 姜璃浅一愣，倒没想到这个。 说干就干，她从乾坤袋拿出一个刻满阵纹的黑色阵盘，随手扔到了洞口外，只见红光一闪，一道缓慢旋转的红色阵法就在洞口显现，紧接着又快速消失不见。 这是大师兄给她的迷阵，自吹元婴以下都破不了，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姜璃浅自觉对那不靠谱的大师兄还是挺信任的，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信任大师兄，大师兄却没想过让她信任。 她连眼睛都没重新闭上，就眼睁睁看着沈青青脸色都不变一下，径自走过迷阵，来到了她的洞府前，一双漂亮的杏眼亮晶晶盯着她，甜甜喊了她一声。 “姜师姐！” 第307章 自作孽 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全当没听到有人来，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但她的视而不见并没有让来人知难而退，反而更加大胆，直接走了进来，要不是她跟前还有禁制挡着，她都要直接挨过来了。 要知道修士修炼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打扰，沈青青倒好，完全不顾忌，一点儿也不怕她会因为她的突然打扰而走火入魔似的，脸上依旧笑嘻嘻，大声喊她“姜师姐”，一副不把她喊醒，誓不罢休的样子。 换做前世，姜璃浅一定会认为是小师妹刚入山门，天真烂漫，还不懂修士间这些规矩，自己耐心好好教她就是了。 可已经见识过她是怎样一副裹着花蜜的恶毒心肠后，她可不会那么认为了。 双眸微眯，姜璃浅这次没有给她好脸色，直接一袖子将她狠狠甩出了洞口。 沈青青刚刚筑基的修为哪里抵挡住筑基后期的碾压，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吃了满嘴的雪泥才堪堪停下，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向了洞口。 难道，难道…… 姜璃浅从雪山洞口走出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满身污泥的沈青青，神色冷漠，声音冰寒：“你是哪个峰的弟子，这么没有规矩，你难道不知道，修士修炼打坐期间，任何人不能轻易打扰吗？你师尊是谁，我必要去告你一状！” 提到嗓子口心脏霍然落下，沈青青愣了愣，微张的嘴巴被一下灌进大口大口的寒风，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直咳得双眼泛红，涌出泪花。 吓死她啦，吓死她了！ 她还以为她真的也是重生的，要对她下手呢，她都准备情况不对，先跑路保命了，结果竟然是虚惊一场！ 她就说是她想多了，又不是人人都有主角光环，想重生就重生，姜璃浅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定然不会记得前世之事。 默默咽进一口口水，沈青青这才觉得浑身疼痛，眼里悬着的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去。 该死的姜璃浅，都不认识她就下手这么狠，难道重来一次，她的性格也有了变化？ 沈青青心里举棋不定，试探地用哭泣的声音对洞口的姜璃浅装可怜：“姜师姐，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能这样，我听人说你来了剑峰，就想为着当时在宗门外的龃龉找你道歉，远远看到你，就跑来了，哪里知道姜师姐你…… “呜呜，姜师姐，你行行好，不要到师尊面前告我的状好不好？我不想师尊对我失望，我……我跟你赔礼道歉，姜师姐要什么，只要我能拿得出，我都给你，我都给你……” 她摔在地上，咬住下唇，哭得梨花带雨，毫不凄惨。 姜璃浅的脸色僵了僵，明明知道她本性卑劣，明明她这番话说得夹枪带棒，颠倒阴阳，反倒把错都归咎到了她头上，还卖惨装可怜，搞得她像是欺负师妹，要抢师妹东西的恶人。 可，她就是狠不下心来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使点无人可查的下作手段，毁她灵根，断她仙途。 要想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太多了，她见过，也切切实实亲身经历过。 她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折磨。 如果是前世，她不会犹豫，但就像她不知道拿云如意怎么办一样，她也同样不知道该怎样对待这个与她有着“死仇”的“小师妹”。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理智告诉她，不该再纠缠前生，仙途广阔，她纠结于此，无异于自掘坟墓，难有寸进。 要么彻底放下，要么亲手斩断心中的“恨”。 可是，少了一碗孟婆汤，她做不到放下前世。 多走了一遍忘川冥府，他们不再是前世对她赶尽杀绝，抽筋拔骨的他们，她又做不到立即动手杀了他们。 就好像，所有人都抛却了一切罪孽往前走，只有她，独自沉沦，心魔缠身，再无明日。 诚如： 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加百分之三，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四。】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加百分之五，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九。】 姜璃浅微微震惊地睁大眼睛。 仅仅是和沈青青无关痛痒的对峙，她的心魔值居然就涨了这么多！ 嘴角不期然溢出一丝苦笑。 古书上说，凡成仙者，必历大劫，过之则生，反之则死。 这会是她的大劫么…… “我并不认识你，也不需要你的道歉，你现在可以立即离开了，否则，我不会再客气。”姜璃浅不想再看到她，转身准备重新回到洞府。 哪里想沈青青却突然跳起，朝她飞奔着冲了过来。 姜璃浅眼神一冷，想也没想，反射性召出镇灵珠，将她弹飞了出去。 镇灵珠威力巨大，沈青青没想到姜璃浅的反应这么快，一时没有防备，倒地后连吐了好几口血，半天都爬不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系统提醒她，她从禁地引出来的的东西离她已经没多远了，再在这里趴着，她就要被吞吃入腹了。 沈青青不得不忍住痛，继续演戏，装作惊慌失措，又恐惧害怕的样子伸出手指着洞府旁边的禁地，朝姜璃浅大喊：“姜师姐，快……快跑，我看到有怪物……有怪物冲过来了！” 然而虚弱的放下手，倒地昏迷。 姜璃浅神情一变。 难道方才沈青青不是想要袭击她，而是提醒她禁地里有危险的东西出来攻击她们了？ 可是怎么可能，禁地之物，都有封印看守，基本不可能靠自己离开封印跑出来的！ 姜璃浅一时之间搞不清什么状况，飞身出去查看，竟然真的见到了一个庞然大物越过重重雪山白雾朝这里快速移动。 不行，禁地里封印的东西都破坏力极强，要是逃出了这里，冲到外面去，修为尚且低微的弟子顷刻就会没命的！ 姜璃浅立即便要赶过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冲出来了，要是她一人难以对付，便要立即通知宗门，派人来围剿。 然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昏迷在雪地里的沈青青，怕她修为不够冻死，又怕禁地里的东西挣脱封印跟她有关，挥手扔了一个防护阵盘到她身上。 第308章 隐藏任务 她的速度很快，庞然大物移动的速度也很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姜璃浅就在茫茫雪地山谷间见到了那座庞然大物的原貌。 像是山一样遮天蔽日的身体，九只似龙似蛇一样的脑袋，巨大的四只脚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虎爪，一条尾巴如同蛇尾一般，极其灵动地扭曲游动，乍一看上去，它很像一只长相变异的野猪，可越靠近，越能感受到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威压，仿佛远古战场的厮杀一瞬亲临，让人不寒而栗。 姜璃浅几乎没有犹豫，在看到它真面貌的瞬间，立马就用玉牌给戒训堂传去消息，特意告知了此怪物的威胁之大，务必派遣化神期的长老前来，将其重新封印，同时犹豫了一刹，也给剑峰主传去了消息。 如果他在，应该能最快赶来。 与此同时，她心里的疑窦更深。 像这样的怪物，镇压它的封印一定最为繁复牢靠，不可能有其从里破坏的可能，九成以上是外部人为。 禁地之内几乎不会有弟子前来，会是谁这么做，又是抱着怎样的目的呢？ 更加令她费解的是，越是高阶的封印，需要的灵力越多，想要破坏它也越难，修为低微的，更是连靠近都难。据她所知，现在的剑峰弟子应该还没有谁能做到破坏封印的吧？ 脑海里倏忽闪过沈青青的脸，姜璃浅不确定。 难道真的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虽然以她现在那一点微末修为根本不可能破坏封印，但她说过，她是这本书的女主，那有点常人无法企及的能力，应该在常理之中吧？ 可，姜璃浅又觉得荒谬！ 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女主，也不可能忽略她本身修为低微，不可能靠近封印的事实吧？ 要说是借助了什么仙器、神器的，她倒还信些……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不是剑峰弟子，不是沈青青，而是——魔族动的手。 如果是他们，那么目的就说得通了，天乾宗是修真界正道之首，必然是他们第一个要除掉的眼中钉，时不时来点破坏很正常。 但，按照上一世的进程，现在并不是魔族显现的时候啊…… 总之，不管是那种可能，一切证据说话。镇压这个怪物后，她就把沈青青交给戒训堂审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没必要操这个心。 和沈青青有关的事，她一点都不想碰，她这个人，她也不想再看见。 她不管她这次来找她是有什么小心思，下次再来她面前碍眼，她便不会像今天这样好说话。 姜璃浅神情冷了冷，镇灵珠被她召唤了出来，幽蓝的光芒刺破茫茫雾霭，直冲天际。 就连装晕的沈青青都被这阵光芒刺得眼皮动了动，偷偷眯开了一条眼缝。 本来只是好奇，但当她看到不远处那像山一样大的怪物，顿时吓得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哆哆嗦嗦之在识海里大声呼唤系统。 【系统，系统，你是不是疯了，让你随便解开一个妖兽的封印，不是让你放出来这么一个怪物啊！那个贱人死不死的，你是想我连着也一起死吗？】 系统并不懂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这个结果本来就是随机的，宿主又没有指名道姓要放哪只妖兽出来，而且它也提醒了宿主危险，现在有女配在前面挡着，宿主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完全有机会御剑飞走。 反正女配不是剑峰的弟子，又不在刷好感值的范围之内。 本来宿主坚持要来这里浪费时间，它就不同意。 【宿主可以用积分兑换一张高阶定点传送符，即刻离开这儿。】 沈青青穿越异世后，别的不说，但绝对惜命，她本就是被虐打致死，才来的这个地方，说什么也绝对不要再随随便便葬送了她这条性命。 二话不说，她就兑换了那张灵符，但她并没有马上用，而是眼睛死死盯着冲向怪物的姜璃浅。 白影炫目，照亮她眸中的怨恨和嫉妒，刺眼得很。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人总能一副救世主的姿态，一出现就吸住所有人的目光，从来不肯逃跑，不肯求饶，不肯像无数书中卑微的配角一样，乖乖让出所有的锋芒，为她这个主角添姿增彩？ 她才是女主！ 她才是女主啊！ 不过没关系，就如同前世一样，最后她照样能把她踩在脚下，让她像条狗一样，再也爬不起来。 【系统，帮我时刻关注姜璃浅的情况，要是她不敌那个怪物，你立刻告知我，要是有人及时来镇压，你也要提前通知我。】 系统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宿主说什么，它就怎么说，立马应了一声。 沈青青不再看前方缠斗在一起的怪物和姜璃浅，闭上双眼，继续装晕。 姜璃浅自诩看过的奇闻秘史，古籍秘卷不少，但她竟然不知道面前这个怪物是何来头，自然也不知道其弱点是什么，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就算没有任何攻击力，也足够让人头疼，更何况这个怪物攻击力惊人，在它面前，就是它散发出来的威压，姜璃浅都差点撑不住。 全程她的手都在抖，拼尽全力，也只是让它前进的速度慢了一点点，甚至还有惹恼它的迹象。 姜璃浅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攻击在它面前，就像是挠痒痒一般，毫无威胁力。 那怪物被姜璃浅弄得烦了，两只前蹄威吓地向上翘，不耐地往地上狠狠一蹬，冲着姜璃浅大吼一声。 巨大的气流伴随着被震得滚滚向下的雪崩，全部朝姜璃浅冲了过来。 同一时刻，系统的声音突然在沈青青识海响起。 【触发隐藏任务。 隐藏任务一：扩大任务对象，天乾宗阵峰五弟子姜璃浅的心魔，促使她更快入魔。 隐藏任务二：将天乾宗阵峰五弟子姜璃浅逐出师门，夺取其全部气运。附，气运被夺后，她的全部修为会转移到宿主身上。 隐藏任务一，奖励积分一百万。隐藏任务二，奖励积分一千万。两个隐藏任务全部完成，额外再奖励十万积分。】 第309章 难道是装的? 装晕的沈青青先是被系统的隐藏任务天价积分给砸的头晕目眩，冷静下来后，又被姜璃浅生了心魔的事震惊得好半天不能回神。 她不禁疑问。 方才她……她是不是听错了？ 姜璃浅。 生了心魔？ 她，极品雷灵根，生了心魔？ 是她在胡思乱想，还是系统在跟她开玩笑？ 【系统，你不是在诓骗我吧？雷灵根会生心魔？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系统只是系统，它只会冷冰冰地执行命令，并不懂沈青青言语里的不可置信。 姜璃浅是不是雷灵根，会不会生心魔，都与它无关，它只机械地执行发布任务而已，当然宿主可以选择不做这个隐藏任务。 【已经过一轮检测，本系统并无损坏，宿主是否选择执行隐藏任务？】 【……】沈青青。 真是个蠢货！ 修真界皆知，五行灵根中，以单灵根为最佳，单灵根中，又以变异灵根为上品，而变异灵根中，又以雷灵根最为推崇。 究其原因，无他，雷灵根不仅攻击力强劲，而且防御能力也很逆天，最最重要的是，它是天生亲近天雷的灵根，能够破除一切阴邪，不生心魔鬼怪。 现在有人跟她说，姜璃浅生了心魔？她宁愿相信天乾宗明天就会被灭门！ 【系统，你的隐藏任务真的没弄错？姜璃浅真的生了心魔？】 系统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响起。 【是，系统并未发布错误任务。】 沈青青还是没办法相信。 那是谁？ 那是姜璃浅啊！ 前世不可一世，一人一剑能把堕魔渊杀穿个七八回，最后被追杀得那么惨，还能以心血救了整座城池堕魔的城民，结果被魔气吞噬得几乎看不出人形，就这样她都没生心魔。 这一世她顺风顺水，又是在极为护短的阵峰，怎么可能生出心魔呢？ 难道…… 沈青青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 她先前的试探只能确定姜璃浅没有对她动杀心，她无法确定她是心生不忍，不愿杀她，还是重生了，对她并无记忆。 她说不认识她……难道是装的？ 她重生了，有着上一世的痛苦记忆，所以才会反常的生了心魔？ 对——肯定是这样！ 只有这样，一切才解释的通。 难怪重生一世，姜璃浅居然没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成为剑峰的大师姐，拜在掌门门下，难怪她对前世的二师兄三师兄他们冷若冰霜，不是她天生高傲清冷，而是她和她一样，是重生的！ 猝然想通这一点，沈青青顿时遍体生寒，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哆嗦！ 要是刚才她试探她的时候，稍微露出她也重生的马脚，恐怕就算有宗规在，她此刻也会被姜璃浅砍成好几段了吧？ 还好，还好……她事先就做了双全准备，她根本不知道她也重生了。 现在是她先掌握了先机！ 沈青青的脑筋飞速转动，将眼前的情景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隐藏任务的积分那么多，她不可能放着不要，现在真真是天祝她也，姜璃浅生了心魔，只要她让她彻底发狂，正道之上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到时候，谁还能挡着她的路呢？ 她只要像个救世主一样，负责除掉她这个大魔头，收获人心就成了！ 越想越激动，沈青青仿佛已经想象到了她被万人敬仰，成功白日飞升的盛景，要不是现在不得不装晕，她恨不得手舞足蹈，狠狠庆祝一番。 姜璃浅，光风霁月的大师姐。 你也有这一天啊，哈哈哈…… 及时以巨石灵符堪堪挡住汹涌而来的雪崩的姜璃浅，正和怪物打得热火朝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背后突然簇簇蹿过一阵寒意，冻得她一下没注意怪物攻过来的爪子，整个人被狠狠拍飞。 幸亏有金珠在她周身护卫，替她承担了这一击，不然以她的小身板，估计不是晕厥，就是被打死了。 可饶是如此，姜璃浅还是感觉自己的肋骨断了一根，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后怕得不敢再分心。 眼见那座山一样的怪物就要突破禁地的迷雾，冲出山谷去，姜璃浅忍了忍，吞下一颗疗伤丹药，再次飞身而起。 她将蓝色的主珠当做引扣，放弃十二颗金珠的防卫，将其幻化出一根麻绳，朝着怪物当头套去，紧紧锁住它的一只大角。 乾坤心法飞速运转，疯狂吸收周围的灵气，姜璃浅眼神一沉，稳稳落在地上，脚下阵盘大亮，生出无数的紫色锁链，死死扣住了她的双脚。 姜璃浅凝神，灵力汇入丹田，又从丹田源源不断流入她的双臂。她咬牙，攥紧麻绳，浑身用力，大喝一声，向后直拉，青筋从她的手臂和太阳穴爆出，生生拉住了怪物要向前移动的步伐。 前拽的力和后拉的力几乎要把她的胳膊从身体上撕裂下来。 姜璃浅忍住剧痛，汇聚到她身上的灵力越来越多，消耗得也越来越快，一时之间竟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灵力旋涡。 “昂！” “昂——！” 感受到拉扯的阻力，怪物恼怒地左右摇摆自己的脑袋，想要扯断困住它角的绳子，两只前蹄愤然翘起，又重重往下踏。 只听“崩”的一声，地表震颤，刹那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足足够两三个人并排掉进去。 裂缝一直往前后两个方向延伸，直冲姜璃浅而去。 姜璃浅屏住呼吸，全部的精力都在拉扯这只怪物，虽然见到裂缝袭来，却动也动不了，卸不开一丝气力，躲开这道裂缝。 该死的，戒训堂的人怎么还没有来，那个人为什么也没有来，她……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她的额角滑落，她紧咬牙根，汗水浸透了她半身衣裳。 眼见裂缝已经要到她的脚下，她的鼻尖已经嗅到地底阴暗潮湿的味道，电光火石间，她已经决定就算掉下去，也要拉着这头怪物不松手，哪知眼前忽然掠过一道青衫翠影，紧接着便听一声凄厉的吼叫声从怪物口中传出。 第310章 听风 往前拽的力道突然消失，她的身体还没有反应过来，踉跄着便要顺着惯性往后倒去。 一只手，稳稳揽住了她的腰。 鼻尖猝然闯入一片清香苦竹，凛然生烟，琼地生华。 好似久远的血海斑竹，携着落不尽的漫山大雪再一次闯入她的视野。 模糊的，破碎的，悲痛欲绝的—— 脑海骤然刺入一道斑驳的白光，痛得姜璃浅眼前一黑。 【是雪。 竹影晃动，清风习习，满目的白中，只有这里是唯一醒目的亮色。 从她第一次踏入剑峰的时候，这里好似就是这样的光景。 没有凛冽的寒风，没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白雪，没有怎么也触摸不到的天空。 这里的天气永远温和明亮，偶有微雨，蒙蒙的山间小屋像是拢在了大团大团半透明的云海中。沿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走近些，就能看到庭廊下袅袅升起的茶雾，清香扑鼻，如临碧波水岸，醉月揽风。 茶雾后，一直坐着一个人。 青衣缓带，玉冠墨发，骨节分明的手徐徐拂过瓷盏上的薄雾，氤氲出一张淡雅清绝的脸。 山间的青石小路又迎来了一个人，刚刚长出的青苔葱葱翠翠，勃勃生机，那人却是一身的血，散落的垂发看不清她的眉眼，只有一张干裂苍白的唇紧紧抿着，带着一往无前的韧劲。 那人在他的面前站定，飘浮细落的雨丝晕染在两人之间，两两相望，飞扬的衣摆顷刻洇湿在簌簌冰凉的竹叶沙沙声中。 “你来，何所求？” “我来挖你的心。” 风声即静，雨却还在下。 茶水叮咚入碗，茶叶翻滚，又寂寂沉入最幽暗的深底。 青衣浮动，他轻轻拨弄身前的琴弦，铃铃之声，浸透这满山青竹白雪之色。 低沉的声音伴着琴音一同入耳，他问她：“现在的你，是真实的你吗？” 来人没有丝毫犹豫，移开眼神，点头：“是我。” 一声长叹，一声缓笑，一声无言的落寞和欢喜。 他停下琴声，拂开茶盏，从竹影中站起身，遥遥望着她熟悉的眉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顿了顿，又露出最熟练的，温和清雅的笑容：“好，我的命，给你。” 来人手里的剑终是颤抖一下。 她的声音沙哑哽咽，又坚定狠绝：“不能被发现，取走你的心后，我的记忆会立即被封印，我不会记得是自己杀了你，所以——我不会给你赎罪的，我不会愧疚，不会伤心，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马上我就会被逐出师门，天乾宗，我不会再踏足一步，这里我也不会再来，我甚至不会知道你死了……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不反抗？” 他缓缓垂下眼帘，青衫飘扬，如云如雾，如水如华，仙姿绝尘中，是最落拓的风雅傲骨。 “我不会死的，我只是回到了我的本体中而已。”他抬步，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定定望着她的眼睛，一丝不错的将她的全部描绘进自己的心底，倏忽，温温一笑，“别犹豫，也别难过，握住你的剑，继续你前进的路，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血色蔓延开来，寒光烁烁，铃音叮当。 剑峰的雪，终于落在了这一片翠色中，压断根根挺直的青影。】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竹屋雅舍之中。 头顶，是青色简约的帐幔。 不远处，是开了一半的小轩窗。 窗外，竹影簌簌，茶香满园。 姜璃浅眨了一下眼，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在这里。 “喂，不会是被汤药灌傻了吧？”有人调侃，眼前赫然多了一只手在胡乱晃动，看得人脑袋晕眩。 姜璃浅揉了揉太阳穴，勉强起身，身上还是痛得厉害。 “你怎么在这儿？” 宋子茗抬了抬手上的药碗：“被抓来给你疗伤，你可得付我灵石，马上就要门内大比了，我可是花了宝贵的修炼时间在这里照顾你的。” 姜璃浅点头，也没赖账，直接拿了几颗上品灵石塞到他怀里，低头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似乎很痛苦的样子，闷声问他：“我的伤很严重吗？” 宋子茗看了看她的样子，一边把药递给她，让她先喝药，一边熟练地给她探脉。 “你的神思很乱，做噩梦了？” 姜璃浅没摇头，也没点头。 宋子茗看了她一眼，提醒她：“修士总做噩梦可不是一件好事。” 闭了闭眼睛，姜璃浅的眼中难掩余梦后的疲惫：“我知道，可……” 既是梦，又哪里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宋子茗挑眉，微微一笑，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她：“安神香，安神顺气，百病全消，一根一块中品灵石，一盒三百六十五根，名家亲制，童叟无欺，你要吗？” 姜璃浅嘴角抽了一下：“你做的？” 宋子茗胸脯一抬，一点也不见拆穿后的脸红，反而自得满满：“没错，就是日后九转丹师的我做的。” 姜璃浅差点没一个白眼翻过去。 九转丹师？现在的丹峰峰主都不是九转呢，他还真敢说！ “那你要不？” 姜璃浅眼皮都没抬一下，扬手将灵石扔给他。 宋子茗眼睛一眯，笑得嘴角差点咧到后耳根：“姜璃浅，我果然没看错，全宗门就你最识货！” 这是什么意思？ 姜璃浅一愣，抬眼朝他望了过去。 宋子茗见她狐疑地打量自己，有点没抗住，心虚地低头咳嗽了一声：“哎呀，你也知道的嘛，丹峰的人恨不能天天捧着丹药到受伤的弟子院子里嘘寒问暖，顺便试试自己的……咳，治病救人的能力，但不知道为什么，没一个人敢用我的东西，哼，都是一些没眼光的人，他们就和你不一样了。” “璃浅，往后你要是断手断脚，碎丹碎婴的，全来找我，我帮你治，给你打五折，怎么样？” “……”她觉得不怎么样。 “这盒安神香我还能退吗？” 宋子茗笑眯眯的，像只吃到食物的小狐狸：“不能。” “……” 宋子茗起身，拍拍她的肩膀：“这次你的伤没事，就是灵力用的太疯，两只胳膊脱臼了而已，没断，经脉有点裂缝，养养就没事了。你也是能撑，那么大的怪物，你居然等到听风长老到了才晕，可以！” 第311章 愧疚难当 第311章 愧疚难当 姜璃浅抿了抿唇，不确定他这是不是在夸自己。 宋子茗见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把药喝完了，想着他在这里打扰的时间也不短了，就让姜璃浅先休息，暂且不要打坐，以免经脉再次破裂，他自己要先去隔壁给剑峰的小师妹送药了。 姜璃浅愣了一下，问:“沈青青？她也在这儿？” 宋子茗点头。 “那怪物将封印撕开一道缝隙，逃出来半个元神，差点毁了禁地外面的阵法，还好听风长老及时赶到，将封印重新补全，你和沈师妹就被他全部救下来，带到这里疗伤了。” 说到这儿，宋子茗还新奇地感叹一句:“这个沈师妹，年纪不大，来宗门不足一年，居然就敢冲过去和怪物缠斗，难怪掌门会收下她当弟子，往后说不定还能收作亲传呢……” 等……等等，沈青青和那个怪物缠斗？她怎么不知道？ 姜璃浅懵了懵。 沈青青不是晕过去了么，怎么会和怪物缠斗在一起？难道是她失去意识以后，她又醒了吗？ 不过对于宋子茗的感慨，她只嗤笑一声。 沈青青可是清止仙尊的掌中宝，最最心疼的小弟子，不过是苦于现在她的灵根品阶不够好，暂且给个内门弟子的身份罢了，日后想方设法帮她提高灵根品阶后，收为亲传只是迟早的事。 他们可是“最好”“最让人艳羡”的师徒！ “禁地封印被破坏不是小事，我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戒训堂的人说清楚，沈……师妹她，醒了么？我和她一起去戒训堂。” 宋子茗阻止她下床的动作，眉头拧了拧:“她的伤轻，早就醒了，不过你不用去，戒训堂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姜璃浅垂了垂眼，没再说什么。 宋子茗看了她一眼，再次叮嘱她不要乱动，不要妄用灵力，好好休息，得到姜璃浅的点头承诺后，这才推门离开。 姜璃浅抱住双膝，把头抵在了膝盖上，双眼紧闭。 梦中种种，过眼云烟。 梦后种种，心神不宁。 姜璃浅不是个迟钝的人，与怪物的一战，那时她虽然受伤，但这并不足以严重到让她昏迷，后来听风又及时赶来，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不该像个孱弱的凡人一样，在怪物面前昏迷不醒。 她会突然昏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虽然她不记得昏迷后看到了什么，但残留的意识一直存储在她的脑中，就像是一张弓，已经被拉得很满很满，放上了箭，她的意识知道她瞄准了谁，但她这个拉弓的人却茫然不知。 像个提线的娃娃。 很可怖，很难受，让人心慌。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或者，即将要发生什么。 她的梦，她的潜意识，她的直觉，都在给她发出警告。 可她却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警告”。 如果是前世，她想也不用想，定然会去寻找清止仙尊解惑，但现在—— 微微用力咬住下唇。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问一问师尊。 毕竟她的“感觉”毫无根据，也许还会让师尊平白担心她。 她不想有人为她担心，她怕还不起。 “世间万物，自有其法度，自有其始终，命运的终止，前路的方轨，可非一夕一朝便能想明白的。”竹门推开，有人缓步而来。 清俊的眉眼，淡雅和煦的青衫，挺拔直立的身姿，他一走入，门后大片大片的阳光也穿透竹影叶脉洒了进来。 姜璃浅浑身一僵，好久好久都没有抬起头。 如果前世一生，她有什么人不敢见的话，那就只有他了。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被逐出宗门时，他极力为她辩解，想要请求重新查明真相，她被逼着节节败退，破罐破摔，放下狠话，誓与天乾宗势不两立，再无半点关系时，他看向她，眼里深深的失望和沉痛。 天乾宗的大师姐是不能有软弱的一面的。 无论是面对师尊，长老，师弟，师妹，同门，她永远都要镇定自若，永远做所有人最坚强的后盾，永远给他们希望。 可一个人把希望都给别人，自己的心就会填满黑暗。 她是人。 不是仙。 她也会哭，会痛，会无能为力到绝望。 而唯一会开解她，她又能无所顾忌，畅所欲言的，就只有他。 竹林初见，他伴她长大，一起听风赏雨，品茗煮茶，手谈落子，他看她流泪，看她抱怨，看她伤心到不能自已的样子，她所有的狼狈，他通通都知道。 他永远如春风细雨般，听她的诉说，她的不满，她的怨，她的恨，她的希冀，她要走的大道，她要成的仙，无声的，温和的安抚她的一切负面情绪。 她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在师尊之后，第一个走进她的心的，就是他，她把他当做亲哥哥，唯一的知己一般依赖，贪恋他给她的温暖。 她也会更加努力修炼，努力练剑，给他看自己的成就，向他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软弱的，一无是处的人。 他对她的好，她都有记得，也时时想着回报。 她从来没有想过让他对她失望。 还是在她和宗门决裂的时候。 那一天，太难看。 一夕之间，她一无所有。 如今故人重逢，明知道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她竟然还是不敢去看他，看他的眼睛。 对他，她愧疚难当。 她曾向他许下过承诺，一定，一定一定会守好天乾宗，守好天乾宗的宗旨，斩妖除魔，护佑苍生，不畏艰险，得道成仙。 她一个都没实现。 即便她被所有人抛弃，他也没有抛弃她，可她到底不值得。 “有时候，硬逼着自己做一些事，无论是他人，还是自己都不会开心的。” 一杯带着恰到好处温度的灵茶递到了她的面前，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掰开了她几乎要掐进肉里的手指。 浅淡的天青色光闪过，膝盖上的痛楚即刻消失。 听风微微笑了笑，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 冰凉与炙热交缠，终复平静。 “在修真界，有一件很多人都会去做的事——如果内心迷惘，犹豫不决，看不清前路，何不去天机阁试一番机缘呢？ “也许天道自有启示。” 第312章 蚳 第312章 蚳 天道…… 姜璃浅怔怔喃喃，闭了闭眼。 随后她起身，下床，朝着听风的方向弯腰行礼:“阵峰弟子姜璃浅，拜见长老。 “多谢长老提点。” 听风的神色动了动，手掌收回，无意识摩挲了一下袖口，温和一笑:“不必多礼，我这儿清幽，如果……日后你于大道有惑，可以来这儿静静心。” 姜璃浅低头，没有做声。 也许，私心里，她不会再来这儿了。 她不想时时刻刻回忆起上一世的痛苦和愧疚，她也不希望这辈子还让他受到自己的牵连。 她还不清。 面前之人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唇色有一点点苍白，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很轻地抚了抚她的肩膀，挥袖免了她的礼数。 竹林声响，灵香袅袅，满室寂静。 姜璃浅稍稍蜷缩了一下手指，侧头看向窗外的竹影，顿了顿，问他:“敢问长老，那怪物是什么来历？长老修补封印的时候，可知这封印是人为外部破坏，还是那怪物机缘巧合从内部破坏的封印？” 她自认博览群书，什么古籍秘卷，经书剑谱，她看得不少，就连禁书她都冒着被罚的风险，偷偷摸摸看过。那怪物那样庞大，看起来凶神恶煞，自带一股上古战场厮杀的血腥气势，应当很有名头，可她的印象里却没见过对这怪物的描述。 而且她心里一直怀疑沈青青，即便知道不可能，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虽然她并不想管这些，她已经不是宗门的大师姐了，不是吗？ 但—— “那是上古凶兽蠪蚳的一族后代，有着上古凶兽蠪蚳的血脉，嗜血非常，五百年前，它出现在北州荒漠，毁了很多的城池，不少人遭到它的屠戮，前掌门带领弟子下山，与它周旋三天三夜，这才将它抓住，封印在剑峰禁地，以剑冢的煞气压制它的凶气，慢慢将它炼化，没想到五百年过去，它仍旧凶悍难改。” 听风听她问，便徐徐道来。 “这一族的妖兽很少，所以对它的记载也不多，不认识它很正常，你能阻止它，不让它冲出禁地，屠戮外面的弟子，做得很好，这件事我已经上报宗门，对你的奖励不日就会分发下来。” 顿了顿，他回忆了一下修补封印时的场景，斟酌了一下语句:“那封印的损坏不像是外部破坏，也不像内部破坏，倒像是，嗯……封印经过长年累月的运转，自己坏了。” “……”姜璃浅眨了一下眼睛，难得露出一丝茫然迷惑的表情。 除了故意破坏，或者灵力不足，她还从没见过封印会因为时间长的原因，自己坏了。 又不是凡人境的铁器铜器，还会自己腐化不成？ 怎么可能！ 可她了解听风，他不是一个会随意开玩笑，或者信口开河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么个情况。 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听风看到她的表情，本来还要再开口说些什么，竹门却这个时候被人敲响，戒训堂的人来了。 为了查明真相，戒训堂的弟子要对她单独谈话。 姜璃浅还是在这间屋子，但外面被下了隔绝声音和神识的禁制，相当于与世隔绝。 不过来问话的，是她的老熟人。 “当时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遇见蚳的？”纪淮澈补充道，“就是那只怪物。” 姜璃浅想了想，一五一十的把当时的场景跟他说了。 纪淮澈听完，拧起眉:“你和剑峰的沈师妹有交情吗？你认识她？她为什么会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找你？” 姜璃浅也不知道她发什么疯，只能捡自己知道的回答:“我和她毫无干系，只在收徒大会上见过，认识，不熟，至于她为什么会来找我，我不知道。” “我感觉她和你有过节。”纪淮澈喝了一口飘着竹叶的灵茶，眼睛亮了亮，对姜璃浅道，“她在阴阳怪气你，你没发现吗？” 姜璃浅又不是傻子。 “所以呢？” “所以她有动机破坏封印，放出蚳来对付你。” 纪淮澈的表情认真严肃，姜璃浅却没立马搭话，而是眼睁睁看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廉耻”的将桌上上好的茶叶一把一把往自己的乾坤袋里抓，额头青筋跳了跳。 “戒训堂不至于穷得连茶都喝不起吧？”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往外蹦。 这里可是听风的地方！ 纪淮澈把头往上抬，左瞧右瞧，就是不瞧姜璃浅的眼睛，声音弱弱的，带了点心虚:“那……那倒不是，师妹，你知道的，灵茶难得，这么珍贵的三竹叶更是珍品，活这么大，我也就在这里喝过，反……反正也没人，我就多拿一点点……真的就一点点！” 姜璃浅嘴角扯了扯，拿起茶罐子朝他眼睛里怼:“都快见底了，哪里是一点点？！” 纪淮澈脸一红，刚要心虚地避开她的手，忽然像是发现什么，顿住动作，满脸狐疑地朝姜璃浅看过去。 “姜师妹，你这么维护听风长老的东西干什么？你们俩……很熟？” 姜璃浅一愣，立即否认:“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听风……长老。” 纪淮澈不信。 他在戒训堂待了那么久，很多小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比如，他到了竹林雅舍后，先去了沈青青那儿询问了几句，她说她看见姜师妹遇险，便和怪物誓死缠斗，想要救出姜师妹，他就知道她在撒谎。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心中存疑，但没有直接的证据，他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姜师妹的表情……啧，看来还是和听风长老颇有渊源。 “看……看什么看！”姜璃浅窘迫地“刷”一下站起身，不自在地往窗边走了走，纪淮澈见状，手上动作极快地，连茶叶罐带茶叶一起塞进了自己的乾坤袋。 “咳，好了，该问的也问了，事情始末我已经了解，戒训堂会查明缘由的，师妹，你先收拾一下，待会儿我们会带着你和沈师妹一起进一趟禁地，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第313章 你不想去? 第313章 你不想去？ 纪淮澈说得很自然，姜璃浅却有些发愣:“去禁地？” 纪淮澈看她，眨巴了两下眼:“是啊，总要一起去看看，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现呢？” 姜璃浅动了动唇，指尖无意识地陷入了皮肉里。 纪淮澈疑惑:“你不想去？” 姜璃浅立刻垂眸，摇头否认。 纪淮澈道:“虽然我很想说，你不想去就别去，但戒训堂自有法度，我也不能徇私……” 姜璃浅打断他，表示自己真的没有不想去。 纪淮澈瞥了她一眼，皱眉想要追问，但此刻门口已经传来同行人的呼唤，他只能和姜璃浅先出去。 料想大约是小姑娘害怕禁地有危险，对那体型巨大的蚳还有心有余悸，这才有些抗拒去禁地，一会儿入了禁地，他多看护她一些就是了，实在不行，他就先送她离开，想来堂中的人是肯给他这几分面子的。 姜璃浅不知道纪淮澈心里在想什么，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沈青青时，她眉头微蹙，连一句寒暄的话都不愿说，径自走过她的身边。 沈青青却耐不住寂寞，竟然三步并两步，故意挡刀她的面前，眼睛红彤彤的，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姜师姐！” 越是讨厌的人，越容易像扯不开的狗皮膏药黏在身上，令人厌恶又反胃。 姜璃浅几乎没有停顿，灵力随着她手臂的摆动，直接将沈青青从她面前拂开。 沈青青猝不及防往后踉跄，差点摔进一片竹林里，脸色顿时一白。 脸上伪装的柔弱委屈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眼圈立马泛上一层红意。 姜璃浅看也不看，脚步未停一分，沈青青委屈地掉下眼泪，在戒训堂的人出来的时候适时开口，朝着姜璃浅的方向哭诉:“姜师姐，我承认收徒大会那天得罪你了，可……可我已经冒着风雪来道歉了啊，你不喜欢我，也不能……也不能……我们好歹是同门师姐妹啊，你就那么讨厌我？” 戒训堂来的弟子不明所以，但看见沈青青哭得可怜，人又摔倒在地，念着是刚入门不久的小师妹，赶紧过去扶她。 沈青青顺势柔弱地倒在那人怀里，肩膀哭得一颤一颤的，晶莹的泪珠一颗颗顺着她细腻白净的脸颊滚落，破碎又可怜，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欺负。 戒训堂的弟子微微皱眉，看向连头都未回一下的姜璃浅的背影，只觉得对方未免太冷漠了些，张口想要说什么，肩膀上突然放上一只手。 顺着手看过去，是纪师兄。 “师弟，我们此番来的目的是彻查禁地封印一事，莫要因无谓的事浪费不该浪费的时间，咱们空闲的时间可不多，总不能全拿来补贴差事吧？” 那弟子一愣，想到自己本就不富裕的“假期”，赶忙回了一句“是”，就将怀里的沈青青放开，干巴巴安慰她几句后，也不管她柔弱不柔弱，监督着她和姜璃浅一起进入禁地。 沈青青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差点表情扭曲。 听风是长老，一般并不离开他的竹林雅舍，纪淮澈等人也没勉强，几人护在两位师妹周围，朝着封印蚳的地方而去。 穿过禁地外围的薄雾，里面还是满山遍野，空茫茫的一片白，如果只一个人来这儿，恐怕天大地大，马上便会迷失其中。 戒训堂办事一向稳妥，纪淮澈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当即便拿出了指引路途的金色罗盘。 罗盘上，一颗带着一双翅膀的小金球在快速晃动，很快便朝着一个方向射去了金色的光线。 几人跟着光线走，禁地内的环境要比外面恶劣得多，不仅一直下着鹅毛大雪，还有狂风时不时呼啸而过，明明有灵力护体，脚踩在厚厚的雪地，还是凉意袭身。 这样冰冷的感觉一下就让姜璃浅想到了还昏迷不醒的许宥安，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身体恢复了没有，还有，他的魂魄究竟去哪儿了呢……她得问问他，替他找回来，不然他太危险了，她放心不下！ 就在姜璃浅神游天外，想着阵峰的小师弟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到了”，众人纷纷跟着停下。 剑峰禁地不允许御剑飞行，也不许乘坐飞行法器，所以几人一直是步行前进。 他们里面，沈青青的修为最差，早就冻得手脚冰冷，脸色苍白，有好几次她都想撒撒娇，卖卖乖，让身边的戒训堂师兄背着她继续走，但是看到前面风雪里恍若无事，神态自若的姜璃浅，她心里没来由一阵愤恨，脑子一抽，居然咬牙一步一步跟在她后面，愣是没走捷径。 就好像她要证明自己不比她差一样。 呼！得亏已经到了，不然她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实在是太冷了。 只可惜她心里的“一股气”，姜璃浅完全感受不到，也不在乎，她已经在想着回去阵峰后，要怎么“拷打”小师弟，让他乖乖把自己魂魄丢失的事说出来，好让她替他找魂魄。 一旁的纪淮澈倒是感觉到这两个小姑娘间的微妙氛围，不过他可不是管闲事的主，个人的恩恩怨怨与他无关，只要不触及宗律宗规，随她们自己折腾就是。 而且，他很喜欢看戏。 越热闹越好。 “封印可还有缺漏吗？”纪淮澈问戒训堂的弟子 。 那弟子拿出专门测验封印的灵器，来来回回查看了好几遍，最终摇头:“没有，很完美。” “那好，我们就分开一些，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纪淮澈对着众人说道。 戒训堂地弟子们立刻领命，极为利落地四处查看起来，姜璃浅却不为所动，直接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闭目养神，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沈青青左看看右看看，面上一点惊慌的表情都没有。 封印是系统破坏的，他们就算查死，也查不出问题出在哪里，更不会有证据指到她这里，不过她特意让系统留了一个小小的“后手”，她那高不可攀的大师姐这次能不能“全身而退”，可就不好说了。 呵呵呵。 第314章 同理，我也是 第314章 同理，我也是 纪淮澈见姜璃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心里不由感叹一句一代又一代的师弟师妹，真的是越来越难带了，个个都有自己的脾气。 正想着再张口问问她和沈青青有关封印的事，周围的暴风雪突然一停，紧接着整个地面居然震颤起来，且幅度越来越大。 姜璃浅一下睁开眼睛，从石头上跳下来。 就在她跳下来的一瞬间，她和纪淮澈的脚下霍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猝不及防间，两个人的身影直接掉了下去。 裂缝旁边的沈青青见状，大喊了一声:“姜师姐，纪师兄！”旋即飞扑过去，用两条绸带缠住两人的腰，咬牙一用力，在重力冲击下将他们堪堪拉了出来。 三人刚刚站好身形，困住蚳的封印忽然发出明暗不定的亮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侵蚀封印的力量，要把里面的怪物再次放出来。 反应过来的纪淮澈面色一变，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即召回向四周查看而去的弟子，扔出紧急时刻才能使用的转移阵盘，让所有迅速到阵盘笼罩的光圈里去。 姜璃浅本跟着要进光圈，经过闪烁不定的封印时，她忽地感觉到了什么，诧异地回头去看，但不待她去查看那抹熟悉又阴冷的感觉是什么，纪淮澈的喊声就传到了她的耳边。 “姜师妹，快过来，这个阵盘到了时间会自动传送的！” 姜璃浅没敢耽搁，快步朝他们跑了过去。 哪知地面的颤动越来越大，居然有无数的土坡突然凸起，又有无数的深坑突然陷落，所有人都跑得艰难，还差一步就进光圈的沈青青看准姜璃浅跑过来和阵盘即将传送的时机，故意假装因为地面颤动没站好，踉跄了一下，反倒将刚好到自己身后的姜璃浅推出去了一点点。 就这么一点点，便让姜璃浅没机会跟着一起传送。 不过她没想到姜璃浅居然不是吃亏的主，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状态下，竟然还能抓住她的裙角，直接将她也一并拉了下来。 而纪淮澈看到两位师妹危险，不得不跳出光圈，主动留下来。 光圈在三人面前即刻消失，只有戒训堂弟子们惊慌喊他们的声音还没在风雪里消失。 “姜师姐，你做什么要拉我下来？我方才才救了你，你就这么恩将仇报的吗？”沈青青脸都气绿了。 该死的，蚳马上就要出来了，她在这里不就是纯找死吗？ 姜璃浅冷冷瞥了她一眼:“师妹推我的时候可没有手软，我不过是无意识的举动而已，师妹若是怪，不如怪自己推人的那只手。” “那只是个意外，我又不是故意的！” “同理，我也是。” “你！” 沈青青气噎。 她前世怎么没发现大师姐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面？ “好了！”纪淮澈头疼劝架，一手一个，拉着人就往禁地外跑，“现在不是你俩吵架的时候，快走，封印要撑不住了！” 沈青青闭上嘴巴，怕死得厉害，腿都快软了。她可是看见过那怪物多么得庞大，多么得凶狠，在它面前，她连只蚂蚁都不如。 姜璃浅则不太适应纪淮澈拉她手腕的动作，没人逃跑会带上她，她从来都是断后，护送所有人安全离开的那个。 然而饶是三人的速度已经够快，纪淮澈还在几人身上各贴了一张御风符，可他们逃跑的速度仍旧抵不住封印消失，蚳从封印里出来的速度。 这一次，不再是蚳的一部分元神，而是它的整个真身。 铺天盖地的威压蔓延开来，三人俱是吐出一口血，跌倒在地，被压得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蚳一步步，缓慢地，地动山摇地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如同蛇一般的尾巴狂风过境般扫向了他们。 这一击，要是落在了实处，三人死得渣都不会剩。 关键时刻，姜璃浅调动全身的灵力，以克阴克邪的雷灵力强行扛住妖兽的威压，召出雷灵珠幻化出结界护住了他们。 只是三人虽然没有立刻毙命，在如此重击之下，依旧被那巨大的尾巴甩出数十丈远，沈青青直接昏迷不醒，纪淮澈也脸色煞白，姜璃浅自己就更不用说了，气血翻涌，灵海震荡，有三十秒眼前都是黑的。 “姜师妹，你没事吧？”纪淮澈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试了几次都无用功，只能尝试联系外界，派长老来救他们。 可是也不知道是蚳妖力太强，影响玉牌上通讯阵法的原因，他的消息根本传递不出去。 现在只能期望传送回去的师弟们能赶紧告知长老和掌门，派人过来。 姜璃浅捂住胸口平稳了一下呼吸，拿出一瓶子的聚灵丹吞了下去。 眼见蚳又要一尾巴扫过来，她在纪淮澈震惊的目光中摇摇晃晃站起身，双手翻印，十二颗金珠随着她的心念急转，立即在三人周围布下一道比方才更加坚固的防御法阵。 只听一声“砰”！ 响天彻地。 无数白雪夹杂着底下的沙泥飞扬而起。 防御法阵剧烈震荡，波纹法光一层层往四周延伸。 但，这一次防御法阵并没有破。 姜璃浅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狠狠一落，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由地感激起小师弟来。 这个防御阵法还是在和小师弟独处的雪洞里，他硬要教她的，当时没能学好，后来在东郡时反复练习，才有个样子，没想到在这里能救他们一命。 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迟早会力竭，他们还是会死的！ 抬手擦掉嘴角流出的血丝，她问纪淮澈:“救我们的人还有多长时间才到？” 纪淮澈也不知道，他已经用尽各种办法联系外界了，可都音讯全无。 蚳可能是发现了姜璃浅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反抗它的小人修，嗜血暴戾的目光直接锁定在她的身上。 一瞬间，姜璃浅只感觉全身冰凉，仿佛死神降临。 而她，手无寸铁。 “吼——！” 一声朝天怒吼，蚳张开嘴巴，前仆后继的黑骷髅头朝姜璃浅冲了过来。 第315章 纪师兄，对不起 第315章 纪师兄，对不起 “姜师妹——！” “轰——！” 大地震颤，怪物哀嚎，汹涌而来的骷髅化为黑烟，在姜璃浅眼睛只有一寸的地方消失不见。 浩瀚纯澈的灵力一瞬间从不远处激荡开来，连狂风暴雪都被扫除到百里开外。 纪淮澈感觉到压在身上的威压消失，第一时刻就冲到姜璃浅的面前，将她护在身后，目光紧绷地看向了灵力震荡的方向。 簌簌白雪激扬飞起，狂风呼啸。 纪淮澈眯眼努力去看，依稀间，好像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把剑的影子。 高离山坡之上，天光倾下，遗世独立，带着无人敢睥睨的苍穹古音，神息古朴而厚重。 只是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就能让人情不自禁为它所引。 然后，跌入万丈深渊。 纪淮澈猛地回过神，全身都是冷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恍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万剑穿心，魂魄不存。 那种冰冷绝望的感觉，如同阳光下甩不掉的暗影，锐利中，带着旷古的死寂。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到姜璃浅身上，他才忽然想起这片禁忌之地，同时也埋藏着一片荒漠无垠的剑冢。 以剑冢之气压制妖兽邪凶，剑峰就是这么干脆利落，朴实无华。 可是无主之剑是不会随便从剑冢出来的，这把剑……为谁而来？ “纪师兄，我们该带着沈师妹走了！”暗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姜璃浅适时开了口。 纪淮澈这才想起一边昏迷不醒的沈青青。 有姜璃浅的防御阵在，他也不太担心，他心惊的是，狂风暴雪过后，除了那把剑，竟然没有蚳的影子了。 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几乎让他们没有反抗之力的妖兽，居然就这样不见踪影了。 它……它是被那把剑斩为烟尘，还是自己跑了？ 纪淮澈一时间心乱如麻，理不清思绪，只能先再次尝试能否联系外界。 这一次，玉牌亮得很快，是回去的师弟给他传的消息，救援已经在路上。 纪淮澈放下一半心，和姜璃浅一起去到沈青青身边，准备把她背起来，先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他们脚下踩的终年不化的积雪竟然变成了一片慢慢流动的泥沼，他们三人全部深陷其中，连抬起脚都费劲。 沈青青也在这接二连三的变故中惊得醒了过来。 她睁眼看到自己正慢慢沉入流动的泥沼中，害怕得牙齿都在打颤了，眼泪哗啦啦地流，什么也顾不得，开口就是:“大师姐，救我，救我！” 同样往下陷落的姜璃浅一怔，愕然看向不停挣扎的沈青青，但随即她便想起禤翎他们也是这么喊的，无非是认定了她会改投剑峰门下，成为清止仙尊的大弟子。 冷冷撇了撇唇，姜璃浅觉得讽刺。 什么大师姐，什么救她，她凭什么去救她，“大师姐”三个字是什么免死金牌吗？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再说了，她自己也身陷囹圄，还不知道怎么出去呢！ 三人的处境也确实危险，越是挣扎，往下陷落的速度就越快，就算不动，泥沼也已经快淹没到他们的脖颈了。 而且这个泥沼很奇怪，他们竟然不能动用灵力漂浮在上面。 纪淮澈身为三人中修为最高，同时也是她们的师兄，眼看着个头最矮，挣扎最厉害的沈青青就快被泥沼吞没嘴巴鼻子，一狠心，咬咬牙准备动用保命本事，将她们送出去，自己就算交代在这儿，也算是救助同门，能上戒训堂的光荣榜了！ “姜师妹，你动动腿，看看能不能和沈师妹靠近些，我送你们出去。”纪淮澈看向更靠谱的姜璃浅，神情严肃。 姜璃浅看出他的决定，心中微震。 “纪师兄，你怎么办？你会被这片沼泽吞没的！” “现在没时间说这些推诿的话了，能活一个是一个，快，沈师妹要撑不住了！”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八。】 姜璃浅紧抿唇，一言不发。 纪淮澈看她一动不动，没有照他的话去做，不由有点恼了。 现在是任性，说那些冠冕堂皇，大义卫道的话吗？ “姜璃浅，快过去！”他冷下眼色。 再拖延一会儿，他就不能保证自己能把她们两个都送出去了。 姜璃浅在他冰冷的目光下，身体僵了僵，而后机械似的努力往沈青青那边靠过去。 纪淮澈见她明白现下的处境，还算听话，刚松下一口气，就见姜璃浅又不动了。 “你……” “纪师兄，对不起。” “什么？” 姜璃浅整个人猛地一头朝沼泽里扎了下去。 纪淮澈惊骇地想要扑过去拉住她，却一下扑在了冷冰冰的雪地上。 沼泽不见了，沈青青一个屁股蹲摔在裸露的石头上，差点尾椎裂开。 而姜璃浅也狼狈地跌进厚雪中，纯白洁净的雪一下落了她满身。 她透过冷然的亮光，望向昂立高处的长剑，一片接着一片的雪花慢慢覆盖住了她长长颤动的睫毛。 “释天……” 她轻喃，宛然梦中呓语。 远方的剑微微颤了颤剑身，似恨似怨，似怒似愤，想要留下她，又想要捅进她的心口，吮尽她温热的血。 雪花滚落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都像是最激烈的咆哮，最悲戚的啜泣。姜璃浅闭上眼，心中颤动。她能感受到它的情绪，能感觉到，它多么地恨她。 剑心碎裂，剑道崩断。 这一世，她成不了它的主人。 无缘它的大道。 成就不了神剑的赫赫威名。 风声越来越迅猛，越来越猛烈，在她周围卷起道道残影，将她包裹其间。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别这样……”姜璃浅忍住身上的疼痛，蹒跚着爬起来，一阵寒风裹着冰雪将她狠狠卷回雪地上。 姜璃浅屏住呼吸，双手抓住冷硬的冰雪，再次尝试爬起来。 滚滚冷风又一次将她掀翻。 姜璃浅一声不吭，没有半点埋怨，只是沉默地重复爬起来的动作。 一次次被掀倒，一次次尝试爬起来。 周而复始。 往复循环。 第316章 以后我就是它的主人 第316章 以后我就是它的主人 不知道是第几次，向她袭来的风终于停下。 目光阑珊处，一把剑，静静矗立在她的眼前，通体玄黑，入地三分。 一条紫蓝带子从剑鞘底部蜿蜒而上，一片片轻薄的鳞片镶嵌在这条带子上，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要在星河雷光里游动起来一样。 在剑柄处，十二颗黑白宝石连接成一个玄之又玄的星云模样，带着让人深陷其中的神秘魔力。 她的脸色惨白，唇无血色，混沌的思维终于有了清明的裂缝。 剑无声。 她无言。 伸出手，她颤抖着指尖，想要触摸这把她曾经无数次握在手中的剑。 可最终，她收回了手，吃力地，颤颤巍巍地从雪地上爬了起来。 身上残雪混着带着腥气的泥土，狼狈至极。 “解气了吗？ “如果解气了，就该放我们离开了。” 剑身嗡鸣，似乎极为不满姜璃浅的话。 可姜璃浅只是冷冷淡淡转开了视线，面无表情。 长剑飞出地面，直接悬飞在姜璃浅的眼前，她看向哪儿，它就飞在哪儿。 姜璃浅想要抬手将它无情挥开，刚抬起的手，在将要触碰到剑身的那刻又猛地止住。 她的浑身都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释天，你该寻一个新主人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直接朝飞速旋转的狂风旋涡结界走去。 她的脚步不停，裙摆被吹得飞起，发髻间金色的铃铛一直在响，叮铃铃，叮铃铃，好似挽留，好似哀戚。 又好似最为决绝的话语。 姜璃浅几乎是面不改色地撞向了能将人撕成一片一片的风暴，身后的剑身鸣然，剧烈颤动的声音带着无数的剑刃，将地面划开一道又一道裂进地底的大缝隙。 暴躁又愤怒。 可在姜璃浅的身体接触风暴结界的一刹那，结界还是消失，她平安无事地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冷漠且疏离。 释天剑失望地矗立在原地，剑鞘上的纹路明明灭灭，闪烁着最浑厚凌厉的雷电之光。 似想要将这片封印之地全部毁掉。 就在这时，一只小巧柔软的手快速抓住了它的剑柄，在它的愤怒还没来得及收敛之时，一滴温热的雪就从它的剑身上滴落了下去。 风中传来她兴奋激动的声音。 “太好了，太好了，系统，这把神剑归我了，以后我就是它的主人，有了它的加持，我就能成为师尊门下最厉害的剑修，新一代弟子里的翘楚，未来更厉害的剑仙！ “我能比姜璃浅更厉害，更得万人称颂，我就要成为天乾宗人人都低头拜见的‘大师姐’啦，哈哈哈！ “我就说她一个女配，凭什么拥有我这么好的神剑，果然，前世就是一个错误，这一世都该是我的。 “亏得我刚刚忍住没有用传送符，果然有大机缘！” 又来一个痴心妄想，贪得无厌的人修！ 释天剑厌恶地颤动身体，将那滴肮脏的血甩掉，同时飞身而起，直接带着沈青青拔地而起，飞到三万丈高空，在她惊惧的眼神中，剑身骤然爆发一道强光。 沈青青连握紧剑柄的机会都没有，右手的骨头直接粉碎，软趴趴垂了下去。 她整个人从万丈高空，以头着地的姿势，加速度摔了下去。 呼啸的寒风里传来她惊恐的尖叫。 “啊——！” 释天剑就这么冷漠地在半空看着，就像是在看一粒尘埃，一滴露水，平平无奇，不足为道。 【宿主，快用传送符，不然你会当场毙命，任务失败的。】 快速下坠的冲击力让沈青青连呼吸都快喘不过来，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死亡的阴影宛如一只张开獠牙的怪兽，要将她整个吞进去。 脑中系统急切的机械音一遍遍响起，终于在最后一刻，求生的本能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沈青青艰难地取出灵符，双指用力，灵光蓦地闪过。 “砰”地一声，沈青青摔进一张不软不硬的竹榻上，身下的棉被减缓了向下的冲击，她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可刚才的场景已然让她吓坏了，她呆呆躺在竹榻上好久，迟钝的脑子才慢慢重新转动起来。 一声痛苦的吸气声，沈青青手脚发软，想要坐起身，却一个不慎，直接摔了下去。 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点力气的右臂终于后知后觉剧烈疼痛了起来，沈青青尖叫一声，痛得受不了，赶忙让系统给她屏蔽痛觉。 “我的手，我的手……系统，我的手！” 【经系统扫描，宿主右手骨头粉碎性碎裂，需要立刻治疗。】 “治疗，治疗，快帮我！”沈青青浑身冒着虚汗，哪怕痛觉被屏蔽，身体依旧使不上一点力气。 【好的，宿主需要花费一千积分，兑换接骨丹吗？】 一千积分？ 沈青青心里痛得滴血，但还是不得不点头同意。 兑换到丹药后，她立马吞下。 只见她的手臂先是像水一样完全瘫软下来，然后慢慢的，一点点重新变成原样。整个过程中，她的衣裙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能想象要是她没有屏蔽痛觉，整个过程会有多痛。 该死的释天剑！ 该死的姜璃浅！ “系统，你不是说已经破开神剑的封印护罩了吗？为什么我不能强行让释天认主，它还要杀了我？” 明明前世的时候，她这招还有用的啊。 那把闻名修真界的仙剑就是在系统破开它身上的封印，她立即滴血，强行使它认主，这才成为她的本命剑，还让天乾宗上上下下认可了她剑峰亲传的身份，就等师尊开口了，这次怎么行不通了呢？ 系统的电流滋滋声过了很久，才再次出声。 【这把神剑非同寻常，并不能被此方天地法则所束缚，所以宿主无法强行让它认主。】 “那姜璃浅那个贱人怎么成为它的主人的？我可是女主，她就是一个被我踩在脚下的踏脚石？！” 【抱歉，系统无法回答宿主的问题。】 没用的东西！ 沈青青气得呼吸凌乱，干脆不再理会系统。她扫了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透过薄如蝉翼的清雅屏风，居然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第317章 就不该存在! 第317章 就不该存在！ 那人静静躺在床榻上，呼吸很浅很浅，像是一盏微弱的烛火，随时便要熄灭一般。 沈青青放轻脚步，绕过屏风，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透过放下床幔的缝隙，沈青青终于看清了那个沉睡之人的样貌。 星眸朗月，颜若好女，薄薄的唇映透着朱砂一般晶莹的血色，吹弹可破的肌肤好似稍微摩挲一下，便能落下惑人的红痕。 墨发玉带，浅闻木香。 唇红齿白的少年静静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反着碎光，宛然一座无声入画的瓷娃娃，很乖巧的面相，很脆弱的病状，很想握住他细弱的脖颈，狠狠咬住他白皙的肩胛，落下占有性齿痕的瘦容。 这张脸——曾经是她魂牵梦萦，恨不得用最冰冷的锁链锁住，百般疼爱，纳入裙下的禁脔。 后来，成了她夜夜惊醒，摆脱不掉的梦魇。 她到现在都不能忘记，前世她被他一剑一剑，削下身上的血肉，虐杀而死的场景。 他那双能让人神魂颠倒的眼眸，看着她时，只有冷漠到可怕的死寂。 就像在看团空气，看只挣扎的落水狗。 许、宥、安！！！ 滔天的恨意涌上心头，沈青青克制住身体本能的恐惧，双手放到了他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脖颈上。 “我对你那么好，你还是为了姜璃浅那个贱人要杀我……” 凭什么？ 凭什么？ 她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所有人，所有的人，都该为她要生要死，俯首称臣才对，他凭什么不把她放在眼里，全心全意只看着那个贱人？！ 真该死，真该死啊！ 既然她得不到，他，就不该存在！ “系统，你说的隐藏任务之一，要放大姜璃浅的心魔，促使她入魔对吗？” 系统的机械音响起。 【是的，宿主。】 呵，很好！ 前世她就觉得姜璃浅对许宥安很不同，今生他俩又是一个峰的师姐弟，想来感情一定深厚非常。 现在正好许宥安不知生死落在她面前，她如果将他弄死，姜璃浅得知他的死讯，哀痛之下心魔必然增强，她也能报了前世之仇，一举两得！ 她再让系统抹除她来过这里的痕迹，没有人能将他的死查到她的头上——不，不能就这样白白便宜了他们，她还要把许宥安的死安在姜璃浅的身上，鼓动天乾宗弟子把她逐出宗门，那么她的两个隐藏任务不就都完成了吗？ 她就不信再经历一次前世众叛亲离的滋味，姜璃浅还能不黑化入魔！ 哈哈，少了一把神剑，多了一个天赐机缘，妙哉！妙哉！ 心里打定主意，沈青青激动的手都在颤抖，她立马吩咐系统系统开始布局，自己眼神一狠，用力扼住了床榻上少年的脖子，使足了十成十的力气。 许宥安，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被掩埋在被褥中，悬挂在少年腰侧的镇灵珠闪了闪。 —— 纪淮澈惊恐的喊了一声什么，姜璃浅下意识转头，看到释天剑居然将沈青青拖到了空中，几乎想也没想，她就着急地跑了回去。 “释天，别闹脾气，快把她放下来！” 释天摆动了一下剑身，似乎很不满她这句话，接着光芒一闪，沈青青就从高空掉了下来。 姜璃浅瞳孔骤缩，想要用一叶舟去接住她，又突破不了禁地的禁制，只能看向也往这边跑的纪淮澈。 纪淮澈也没啰嗦，挥袖扔出一个小小的白色圆盘。那圆盘落在雪地上，迎风涨大，很快就变成一团厚厚软软的棉花云。 就等着接住掉下来的沈青青。 姜璃浅刚松一口气，哪里想释天偏不想看她如意的模样，一阵狂风，直接把沈青青刮偏了方向，她和纪淮澈想移动棉花云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小师妹！”姜璃浅失声喊了一句，冲过去想要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接住她。 纪淮澈在旁边都看愣了。 然而没等沈青青狠狠砸下来，她居然就在半空消失不见了。 这下姜璃浅和纪淮澈都呆了呆。 “好像是灵符的光。”纪淮澈道。 姜璃浅没说话，抬头看向了空中打着旋儿嘚瑟挑衅的释天，怒火噌噌窜上眼眸。 “释天，下来！”她冷喝。 释天剑立马跟鹌鹑般停住动作，磨磨蹭蹭好半晌才飞到姜璃浅的面前。 “还没出剑冢，就沾人命，你想变成一把凶剑被销毁吗？！”姜璃浅气得肝疼。 释天剑却满不在乎地侧了侧剑身。 它本来就不是一把好剑。 没有主人，它宁愿去当一把杀人不眨眼的凶剑。 反正没人管得着它！ 即便没有认主，姜璃浅还是能一眼看透释天剑在想什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一旁的纪淮澈都看傻眼了。 这把捅穿了蚳的剑怎么跟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在姜师妹面前耍脾气？ 什……什么情况？！ 难道方才的一系列变故，那泥沼，那龙卷风，都是这把剑弄出来的？ 纪淮澈不动声色咽了咽口水。 什么样的剑，在无主的情况下有这样的威力？ 而且——它跟姜师妹什么关系？认识？ 纪淮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扯，据他了解，姜师妹应该没有踏足过这片禁地才对。 难道是剑灵感应，准备认姜师妹为主？ 那蚳是不是真的已经被它捅没了？ 这么厉害，它的品阶应该不低吧？ 那它怎么从剑冢出来的？不是说，剑峰剑修都得进剑冢，才能找到自己的本命剑嘛？ 心里乱七八糟猜测着，他眼角余光突然瞥到姜璃浅腰侧的镇灵珠闪了闪蓝光，于是指着她的珠子，打断了一人一剑的古怪氛围，疑惑问:“姜师妹，你的灵珠！” 姜璃浅不解低头，也看见了闪烁着光芒的镇灵珠。 心里忽地涌上一股不好的感觉。 难道是小师弟？ 心慌得感觉越来越盛，姜璃浅赶紧拿起玉牌联系师尊他们，自己也急急往禁地外跑。 只是她没跑两步就被纪淮澈拉住了。 “姜师妹，你做什么去？救援的人就要来了，我们得……哎，姜师妹，你等等！” 第318章 谁不知道 第318章 谁不知道 眼见身下的人呼吸急促，白皙的脸染上涨红色，沈青青的眼神愈发狠绝，纤纤手指因为用力，骨节泛白。 就在她得意地快要亲手弄死前世仇人的时候，系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警告她有修仙大能正朝这里赶来，他的神识已经锁定了这间屋子，系统暂时帮她屏蔽了神识对她的窥探，但等人进来，她就跑不了了，必须赶紧走。 沈青青一听，慌得松开手，着急慌忙就要跑出屋子，可系统还是提醒她已经晚了，她一出去，立马就会被发现。 “那我要怎么办？” 【宿主可以支付一千积分，再换一次转移灵符的机会。】 “又要一千积分？” 她总共也没多少积分啊，这一千一千的，简直比灵石还不经花。 【宿主是否确认兑换转移灵符？】 “兑换，快兑换！” 重道真人挥袖猛地推开房门时，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他疑惑地蹙一下眉头，方才虽然也没看到屋子里有人，但他明显感觉到一丝异样，就好像被一股力量屏蔽了什么。 心下来不及细想，想到还在昏睡的小徒弟，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到床榻前，他一眼就看到了小徒弟脖子上深深紫红色红痕，瞳孔骤然一颤，立即上前探了他的呼吸和经脉。 感受到手底下微弱的呼吸起伏，他狠狠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人还活着，也没有遭受其他重击，他身下的护元阵也在平稳运行着，看来偷袭的人来去匆忙，他不算来晚了。 他不过是收到消息，自己的浅儿小徒在剑峰被大妖所伤，又惹到了禁地封印的纠葛中去，想着这里有防护阵法在，便去了一趟剑峰询问具体情况，要是他们剑峰故意欺负人，他是宁愿和掌门师弟撕破脸皮，也要把小徒弟提前带回来的。 哪里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闯了空档。 到底是那个小兔崽子，敢在阵峰伤他的宝贝徒儿？最好别给他抓住，不然他定要让他见识见识一个化神修士的怒火是怎样的！ “师尊，小师弟怎么样？有没有出什么事？”司川，付温年和洛卿安在后面匆匆赶到，连喘上一口气都没，几人赶紧涌进了屏风后，去看床榻上的许宥安。 当看到他脖颈上的掐痕时，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回事？”会医术的洛卿安率先冲了过去，将许宥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出口的声音都变了调。 付温年温润如玉的脸庞也一时间沉了下来:“这是要将师弟置于死地，天乾宗出了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人，必须严查，找出凶手！” 司川身为阵峰大师兄，出了这样的变故，责无旁贷，立马跪下向重道真人请罪，并且主动要求由他在这里十二时辰守着小师弟，绝不会再让小师弟受到一丝一毫伤害。 重道真人也是气得不轻，他第一时间就将神识笼罩住整个阵峰，查找不属于阵峰的人，可惜一无所获，显然那人已经跑了。 “这件事为师会上报宗门，一定会给安儿一个交代。” “师尊，徒儿不明白，您布下的阵法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闯进去的，来袭击小师弟的人是怎么绕过阵法进去的？”司川抬头问。 付温年也沉吟着眸色道:“难道来人修为要远远高于师尊吗？如果真是这样，必然是一方大能，那他为什么要偷偷进入天乾宗，又费力潜入阵峰，来袭击一个连金丹的小弟子？有这个必要吗？” 修为越高的修士就越惜命，哪怕是结了死仇，也不会冒着这样大的危险来报仇的。 天乾宗可不是随外人随便进进出出的地方！ “难道不是外面的人，也不是那些修为低微的弟子？”洛卿安顺口接了一句。 重道真人抬手，神情严肃地阻止了三弟子的妄言:“宗内的老怪物们可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弟子出面——这件事确有古怪，为师必须去和掌门亲自说说，你三个都守在这儿，等为师回来。” 司川和付温年很显然还想要问些什么，重道真人已经走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小师弟几乎足不出峰，能和什么人结仇，他要来杀小师弟？”付温年觑了一眼还跪在地上没起的司川。 司川也想着这件事，直接忘记自己还跪着的事，口中踟蹰道:“难道那人不是冲着小师弟来的，而是别人？” 一时间三人互相对视，空气一瞬寂静。 在修仙路上混的，甭管修为高低，多多少少都会沾点小仇小怨的，难道是他们在哪里惹了个疯子，鱼死网破也要找他们报仇，结果连累在小师弟身上了？ “不不不，不可能是我，谁不知道小师弟跟小师妹的关系最……”司川话头一滞。 三人面面相觑，眼中划过愕然。 ……………………………………………… 姜璃浅一出禁地，就扔出一叶舟要回阵峰看看小师弟怎么样了，结果却被一名杂役弟子拦了下来，说是掌门有请。 姜璃浅本不想去，但那弟子说她师尊也来了，她动作一顿，不得不跟着走一趟。 也许师尊就是来同她说小师弟的事也不一定。 到了玲珑轩外，那弟子便自己退下去了。 姜璃浅抿住唇，推开门走了进去。 “为什么不让查下去？总会有蛛丝马迹，只要你出手，我不信还找不出那个人！” “此事已定，师兄勿需多言。” “你是什么意思？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掌门师弟……” 清止抬手，阻止了重道真人继续说下去。他的眼神清清冷冷，扫向了门口站立的姜璃浅。 重道真人也是气昏头了，侧头看到自家的小弟子，脸上神情一收，快步走了过去，将她上上下下全部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伤，什么病后，这才稍稍松了松眉眼。 “总之，我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到此了了，宗门出了这样残害弟子的事，你是掌门，就要负责任。” 第319章 不肖 第319章 不肖 重道真人看向清止，神情肃穆，半点也不退让。 清止看了他一眼，窗外稀薄的白光照在他的脸侧，像是要将他的眉眼和神情一同淡化到光里。 “日后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他淡淡垂眸，算是做了保证，随后又将一个纳戒扔到了重道的怀里，“这里是补偿，师兄可以看看。” 重道真人本来不好看的脸色当看到纳戒里堆成山一样高的灵石时，立马好了三分。 算他这个掌门还有点良心。 “既然掌门肯做下承诺，我也不咄咄逼人。”重道顺手将纳戒收了，准备回去给小徒弟，“我今日就带着浅儿回去了，马上就是宗门大比，想必掌门要操心的事不少。” 说完，重道拉过姜璃浅的胳膊，就带着她往外走。 “师兄，你可以走，她还得留下。” 重道背脊一僵。 本以为可以浑水摸鱼，把浅儿带走的，没想到他盯得倒是紧。 姜璃浅看出重道脸色的变化，也不想因为自己让师尊为难，便主动挣开师尊的手，回头，垂首行礼。 “掌门，请容许弟子回一趟阵峰，我想去看看小师弟。” 清止目光冷锐，并不留情:“他无事，到宗门大比前，你不得出剑峰半步。” “掌门，我听说……” “通晖剑法，你练到了第几层？” 姜璃浅紧紧抿住了唇，一言不发。 “师兄，你可以和她说明阵峰的情况，但她若执意要出剑峰，本尊会打断她的腿。” 重道脸色一变，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撸起袖子就准备大逆不道，跟这个小兔崽子练练筋骨。 姜璃浅见状，赶忙拦住他。 真要是和掌门打起来，打不打得过两说，到时候师尊一定会被长老阁责罚的。 她可不想师尊因她这样。 重道看到小徒弟着急担忧他的样子，叹了口气，拉着她出去了。 两人来到一处观雪亭，重道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声音无奈又怅然:“浅儿，你别怪他，他是天乾宗的掌门，心中思量的事要比你我多得多。” 顿了顿，他扯出一个牵强的笑:“你别看他这样，他其实挺累的，很多时候，他都别无选择，而且……很久很久之前，他不是这样的，相反，有点呆，还有点傻气……” 话头止住，重道的眼前慢慢浮现一个人影。 眼眶微微发酸。 在那个人还在的时候，他这个师弟从来不是现在这副冰冰冷冷，无情无欲的样子。 他很鲜活，也是个意气风发，肆意妄为的少年人。 如果不是五百年前，修真界差点为之覆灭，一切……都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姜璃浅从来没有听到过对清止仙尊这样的评价，有点呆？她根本想象不出清冷禁欲，高高在上的清止仙尊呆呆傻傻的样子。 即便前世被他抽骨断筋过，她也觉得那是一种亵渎。 大大的不敬。 “师尊……”姜璃浅眨眨眼睛，“您觉得掌门是一个怎样的人？” 重道真人的眼睛闪过一丝叹息:“他很好，只是有时候太固执，放不下。 “算了，不说他了，你不是想知道小师弟的情况吗？” 重道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换了个话题，同姜璃浅说起许宥安来。 姜璃浅听到许宥安差点遭到毒手的时候，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不管不顾就要回阵峰，亲自守着小师弟。 本来许宥安就是因为她才受重伤的，现在人都还没醒过来，又被人袭击，她哪里还能心安理得的在这里待下去？ 重道真人第一时间拉住了她。 “掌门师弟真的会打断你的腿，他不会随便说说的。” “可是，师尊，小师弟……” “有你三个师兄师姐在，不会有问题的，你就安心在剑峰修炼，早日突破，只有自己实力强大了，才有同别人讨价还价的筹码，知道吗？” 姜璃浅沉默。 她明白师尊的意思。 重道真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别整天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小姑娘嘛，就是要大声地笑，大声地哭，什么委屈都受不得，仗着为师的势，在宗门横着走，不乖，淘气，想到什么就去做。 “你还小，不用总替别人着想，多想想你自己，就算是修仙，也要自私一点，人嘛，不可能真的跟仙人一样无欲无求，大公无私的。 “步掌门师弟的后尘可不好哦，我重道的徒弟不能像个瓷娃娃一样，得有自己的脾气。” 姜璃浅低头，很苦恼的样子，心中纠结着该不该问，她不知道问出这样的话算不算一种“叛逆”和“无耻”。 但看到重道耐心等着她问的样子，她还是大着胆子开口问了:“那师尊，天乾宗的宗旨不是除魔卫道，匡扶正义，守护天下苍生吗？如果不够‘无私’，又怎么践行宗门的誓言呢？ “况且我们天乾宗是天下宗门的表率，责任重大，如果因为我一个人行差踏错，导致宗门受辱，我难道不会变成千古罪人吗？” 缩进袖口的手指一点点攥紧，她的唇色变得有些白，整个人像张紧绷的弓弦，好似稍微松懈一点，她就会完了。 “师尊，我不想被千夫所指，人人喊打，那样的日子……真的生不如死。” 重道感受到她内心的紧张和痛苦，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和她平视，问她:“那你想‘自私’一点吗？不为别人，就为自己。” 姜璃浅错开视线，声音沙哑:“我不知道，师尊。” 重道真人抚上她的发顶，片刻，屈指一弹她的脑门:“既然不知道，那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想要守护天下苍生，就要先守护好自己，你如果连自己都守护不了，想那么多不是枉然吗？宗门立誓，那是祖师爷的宏图壮志，咱们这些做徒子徒孙的，尽量不给他摸黑，就算做好事了，他还能要求我们更多吗？ “有本事他老人家托梦，揪住为师的胡子骂不肖子孙，不然，管那么多呢？” 姜璃浅被他这句话逗得“噗嗤”一笑，周身沉闷的气息一消，真像个小姑娘一样，笑得眉眼弯弯，两颊生绯。 第320章 他也不信我 第320章 他也不信我 “谢谢您，师尊。 “您说的对，现在的我想那么多根本没有意义，我还太弱小了。”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三，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五。】 重道再次摸了摸她的脑袋，神色忧愁地转头看了一眼玲珑阁的方向，心事重重地走了。 离开前，他又拿了许多疗伤丹药和护身法器给她，告诉她一个人在剑峰，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姜璃浅一直送他离开，才返回玲珑轩。 一见到清止仙尊，她就跪了下去。 “您一定知道是谁要对许宥安不利，对不对？ “求您，告诉我。” 清止仙尊端坐在高高的明堂之上，如墨的长发曳地，雪白的袍角混和着窗外的天光，一层一层堆积上冰寒的雪霜。 “你不该和他走得太近。”他的声音淡淡的，好似天外梵音。 姜璃浅垂眼，十指握拳。 “这是我的事，掌门——仙尊。” 清止敛着眉眼看她，看玉阶下身材单薄瘦弱的少女，剑峰为数不多的暖意好似都朝她聚拢而来，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薄雾。 就是这一层薄雾，让他看不清她的命途。 又或者。 属于她的命运，早就被人卑劣地偷走了。 轻轻的冰雪寒风吹动起他灵丝绣花的袖口，恍惚间，剑峰的桃花好似再一次开了。 “你若肯放弃阵峰弟子的身份，转投本尊座下，成为剑峰，乃至宗门的大师姐，本尊就可以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 “不可能！”姜璃浅神情激动，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恨恨咬了死口，“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做你的徒弟！死了也不可能！” 清止仙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个挥袖，姜璃浅连带着飞雪被卷出了玲珑阁。 掉进雪堆里的时候，姜璃浅只恨自己不是和他一样的渡劫修士，在他面前，自己永远只能跟个小丑一样！ 愤恨地拍掉脑袋上的积雪，她正准备离开这个令人不爽的地方，面前忽然落下两道影子，身上还都穿着戒训堂的弟子服。 来找她的？ 她茫然不解。 两名弟子冲她肯定点头，亮出令牌，要带她前往戒训堂走一遭。 姜璃浅倒是想去。 “可是，掌门说了，要是我敢踏出剑峰一步，他就打断我的腿，你们看……要不你们去跟他说一声，让他老人家通融通融？” “……”两弟子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蹦出一个想法—— 她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其中一个走上前，咳嗽了一声，对她道:“这里的情况我们要先跟戒训堂长老通报一声，姜师妹，你和纪师兄关系好，我们就多嘴问你一句，你到剑峰之后，除了那次纪师兄带你们入禁地，你有进入过禁地，去过封印之处吗？” 姜璃浅断然摇头:“没有。” 停顿了一下，她试探地问:“二位师兄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两名弟子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转头看向了姜璃浅。 “我们仔细查探了蚳的封印，发现残留的气息里面……有雷灵力。” “你们觉得是我放出了蚳？” 两名弟子没有说话。 戒训堂只看证据说话，对事不对人。 前世那种被人平白污蔑的阴影又涌上了心头，姜璃浅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所以是你们来找我，不是纪师兄来？他也不信我。” 两名弟子沉默不言。 在姜璃浅看来，他们只不过是无声的默认。 禁地里，纪师兄多次舍身护她，她还以为他们是彼此可以交付后背的朋友。 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 “我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筑基弟子，你们觉得我有能力破坏封印，放蚳出来？”姜璃浅的表情冷了下来，一双蒙着雾气的眼睛漠然看着他们，鬓边金铃轻晃，“而且我为什么要把这么个怪物放出来？我的目的是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既然是我放出来的，为什么我又要去拼死制止，差点把命赔进去？ “莫非，我是个有病的傻子？” 两名弟子只觉得方才还和他们很是亲近的师妹，一下和他们拉开了万丈之遥，剑峰的风雪裹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无坚不摧的盔甲，让人难以接近。 他们被她质问得节节败退，张口结舌，说不出的憋屈。 其中一名弟子明显年纪略小些，更沉不住气，当即激动地往前走了一步:“姜师妹，我们戒训堂是讲究证据的地方，没有证据，就是再不合理，我们也得依律办事。 “而且你误会纪师兄了，他不是不想亲自来找你，本来来的不该是我们两个弟子，破坏封印，放出蚳，过错极为严重，长老的意思，是要将你关进刑狱，认真审问，是纪师兄跪求，担保你是无辜的，这才有了带你去戒训堂，为自己辩证的机会，纪师兄到现在还跪在那儿受罚呢。” 姜璃浅愣住。 她没想到事情的始末竟然是这样的。 前世的悲剧早让她心上长满了刺，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更不敢信对方会对她释放善意。 她从来就没想过……或者说，她不敢想，不敢奢求，纪师兄会为了她求情。 嘴巴张了张，她面露愧疚，立马抬手低头，向两名弟子道了歉，并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留影石交给了他们。 里面是她在剑峰修炼的影像，她去过哪里，做了什么，里面都有。 这就是她没有嫌疑的最好证据。 “你……随身带着这个？”戒训堂弟子愕然。 修士修炼，最讨厌的就是有人从旁监视，对留影石之类，也是能不用就不用，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随身携带的。 姜璃浅笑了笑，眸光暗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有备无患嘛，这不，派上用场了。” 其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前世百口莫辩的情景，她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也是，有了这个，姜师妹便不用在担心此事了，我们会向长老禀报的。” —— 寂静的屋子里，明明灭灭的阵盘缓慢旋转着，阵盘之上，沉睡许久的少年颤动着睫毛，轻轻睁开了双眼。 第321章 师姐，别哭 第321章 师姐，别哭 窗外忽然炸开一声雷鸣，好似苍天怒火，对不该存在的存在，愤怒滔天。 少年晃了好一会儿神，才想起自己是在哪儿，又是轮回的第几世。 屏风后，有人支额，正静静翻阅着医书，两人坐于院外，一人在捣鼓着手里的小石头，各式各样的工具在旁边的石桌上呼啦啦放了一大堆，另一人则执着笔，一笔一划画着繁复的阵纹，神色宁和。 可是举目望去，这里却没有他最想见的那个人。 骨瘦苍白的手指微微抬起，一个闪烁着青色和黑色光芒的小型阵盘猛地往外一震灵气，下一刻，整个小院，连随风摇摆的草木都停住了动作。 接着，轻轻一个眨眼，一切又都恢复正常，床榻上的少年却已然消失不见，只有一个草扎的人偶埋在锦被之下。 四周幽森的暗绿色鬼火随着衣摆的浮动不断晃动靠近，沙沙的古树摩擦声，从密密匝匝的灰白古墓间流出，有时像暗哑着声音的老妪，有时又像清丽明亮少女歌声。 再往里，视线更加昏暗，植被更加茂密，脚下的路变得崎岖难行，高低错落间，不知就踩上了哪一截白骨的坟茔。 鬼火明明灭灭闪烁着，靠近古树的时候，也不点燃枯枝，只是一个接着一个堆积在树杈间，等到树杈已经攒不住这么多的鬼火。 只听“咔嚓”一声，灰白色的，像是血肉里抽离的白骨，哗哒一声，掉在阴暗潮湿的泥土里，然后被一层又一层落叶掩埋，成为一座新的无名之墓。 而那些鬼火就会聚聚嚷嚷在一起，继续随着流动的空气往前飘，一路上，光影错落，飘零散消。 阴毒，匿在黑暗里。 危险，藏在光明的背后。 这里是天乾宗最大，最恐怖的禁地——鬼冥林。 凡是进入鬼冥林的，生死莫论，不在阴阳，每走一步，都要消耗成倍的体力和灵力。 没有师尊长老的命令，这里不会有天乾宗的弟子前来。 今日，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跌跌撞撞的少年捂着发疼的胸口，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往鬼冥林深处奔走，就连绣着暗纹云丝的衣角刮到粗糙的枝干上，都被他毫无知觉地生生撕破。 窸窸窣窣的鬼火不断从四面八方靠近，好似有无数的鬼灵在观摩这个误入亡灵之路的生人。 突然，少年脚步一停，靠住一棵鬼树，“哇”地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血液滴入泥土里，眨眼便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他周身紧挨着的鬼火颤了颤，昏暗的光线里，仿佛有什么被这股血腥味引来，隐藏在看不见的深处，正诡异而贪婪地盯着眼前这个虚弱不堪的猎物。 耳边轰隆隆的雷鸣声更加响亮，忽而飞沙走石，狂风瞬息卷过层层密密的鬼气幽林，死寂的气氛下，又添了一层恐怖肃穆的威压，像是要把这里——活的，还是死的，全部湮灭。 许宥安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可他还是尽力往里走着，脚下的路，泥泞又硌人，他不敢停下来。 雷鸣声愈发靠近，似乎下一秒就会乍响在他的耳边。 有黑色的雾气从他手中的戒指中飞出，化生出一个罩着黑色幕篱的少女。 少女默默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出手，为他清理前方道路的“阻碍”。 少年的脚步越发踉跄，身形摇晃不稳，终于，他倒在一片潮湿的水草上，雪白的衣衫瞬时被染得脏污不堪。 他爬不起来。 全身的力气已经透支了。 沉重的喘息带着作呕的血腥气不断涌上他的额头，他闭了闭眼，翻身仰望头顶一层层密不透风的巨大树冠。 模糊的光影里，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 又总能记得一个人的影子。 “师姐……” 他努力举起手，去摸一个虚幻的影子。 回应他的是，是从天而落的紫色雷光。 一道。 两道。 三道。 …… 轰鸣震耳，天地无光。 痛苦地抓住两边湿漉漉的水草，草汁流了满手，青筋从薄薄的皮肉里爆出来，泛白的指节抽搐般颤抖着，昭示着这双手的主人在遭受怎样的剧痛。 即便再如何忍耐，一声痛苦的惨叫还是从那张毫无血色地唇齿里泻了出来。 好似凄厉的鬼哭。 风声摇曳，巨大的鬼冥林骤然空出一片焦黑的残地。 第七道天雷。 第八道天雷。 第九道天雷。 风声即静，雷光消失，黑压压的云层开始落下哗啦啦的暴雨。 雨水中，万物生长，鸟虫哀鸣。 浑身是血的少年却仍像个破败的娃娃，淋湿在满天大雨里。 气息微弱，伤可见骨。 一颗灵气萦绕的金丹慢慢在他的丹田处凝结而成，磅礴的灵力从丹田往四肢百骸而去，可纠缠着雷电的伤迟迟不曾愈合。 “这是天罚。”少女从戒指中重新走出，蹲在奄奄一息的少年身边，“你到底是谁，就连晋升雷劫也不饶你？” 少年努力张大眼睛，唇畔翕动。 少女一蹙眉，靠得近了些，终于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他说。 “师姐，别……别哭，我不疼的……我不……” 他竟是把落下的大雨看成了她流出的泪，把她看成了他的心上人。 冰如寒潭的眸子狠狠一颤。 有什么遥远的记忆，又开始在识海翻腾出斑驳的碎影。 细细密密，如雨冰冷。 少女垂眸，望着少年紧紧闭上的双目，他身下的血随着雨水的冲刷，渐渐形成了一道小溪流冲向远方。 最终，她没有放任他死在这儿，用一片巨大的羽毛拖着他，送到了鬼冥林的边缘。 又坐在他的身边，为他护法，直到有修士的气息往边靠近，她才化为黑烟，重新进入戒指。 —— 一道沉重的雷声击打在乌黑的天际，哗啦啦的雨水敲击在洞口的芭蕉叶上，静心打坐的姜璃浅猛地睁开了眼睛。 莫名，一阵心悸。 下意识地，她攥紧了腰侧的镇灵珠，双眼茫然地望向洞外落下的大雨。 剑峰……也会下雨吗？ 再一眨眼，满天的瓢泼大雨竟然变成了飞飞扬扬，望不到尽头的鹅毛大雪。 第322章 转灵峰 第322章 转灵峰 “那里果然有弟子遇险，掌门还真的……” “嘘，人醒了，快进去看看，给他换药。” “知道啦，知道啦，略略略！” “你这丫头！” 门被推开，阵阵寒风靠近，接着锦被就被掀开，一点冰凉的触感在许宥安焦灼疼痛的伤口弥散开来。 他吃力地动了动眼皮，睁了开来。 迎面的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小姑娘六七岁的模样，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眼睛大大的，穿着一身雪白的弟子服，衣裳边沿全都用黑色和白色交缠的纹路细细绣织，而裸露在衣袖之外的皮肤格外苍白，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活人。 许宥安看了她一眼，咬牙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起来。摩挲着便要下床。 “哎哎哎，你别动啊，你身上的伤很严重，要是不能尽快化解上面的天雷之力，你的伤口会溃烂的。”小丫头看到许宥安一句话不说，就要走，忙急得拦住他。 许宥安当然知道自己的情况，他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仍旧拒绝小姑娘的靠近。 小姑娘无法，只能出门，央着一个妇人进来。 说是妇人，进来的女子却很年轻。 乌黑的云鬓，端庄的眉眼，娴静温婉的气质，毫无瑕疵的姿容，再配上那一身流光溢彩的衣裙，看上去就同九天神女一般。 不仅年轻，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她一进来，就好像天边绚烂的晚霞也一同进了来，整个屋子都亮了一个度。 她还没靠近，就有淡淡的衣袂清香闯入他的鼻尖。 有点像凌寒的红梅，又有点像夏日里潮湿朦胧的湖面。 每走一步，她裙摆上的禁步就划开一个优雅好看的弧度，一朵接着一朵漂亮的太阳花镌刻在她浮动的裙角，颜色很淡，淡得像是寒秋凝成的霜。 如果不是她挽了妇人的发髻，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个嫁过人的女子。 但恰恰是这一点违和，又让她身上增了一分母性的柔和，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亲近之心。 没人能在第一次抗拒这样非凡的美貌，然而许宥安却神色淡淡，甚至说得上是疲惫的倦色。 他眼里的警惕没有放下，但在看到来人的时候还是淡了几分，恭敬地朝她行了一个弟子礼。 “弟子，阵峰许宥安，见过宋师叔，多谢师叔收留救助，弟子铭记于心。” 宋长安诧异，柔婉的眉眼微微上挑了一下。 她接过小姑娘手里的药膏，示意许宥安躺下，她亲自给他上药。 许宥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你认识本座？” “听说过。” “光是听说，你就能确认本座是谁？” 许宥安顿了一下，小声道:“弟子昏迷在鬼冥林，鬼冥林是禁地，附近只有离禁地一线之隔的转灵峰。这里虽然光线充足，但温度很冷，并不是真的日光，说明我很可能不在地面上。她和您的身上，虽然有灵力波动，却没有活人的气息，弟子只可能是在有着鬼修的转灵峰。 “而转灵峰，有绝世姿容的，就只有师叔您了。” 宋长安听了，轻笑出声，情不自禁抬手揉了揉许宥安的脑袋:“你这个小家伙观察得还真仔细，重道师兄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许宥安没说话，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拒绝她靠近的冲动。 索性宋长安也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给他上好药后，便起身，让身边的小姑娘送他离开这儿。 亡灵之地，生人还是不要待得太久为好。 许宥安也没多说什么，再次道了一声谢，就忍着身上的疼痛，随那个小姑娘出去。 屋外的世界和地面上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一颗巨大的发光灵器代替了日升月落，而这里生长的植物也都是厌阳喜阴之物，才走了两步，就有寒气从脚底攀爬上来。 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很是活泼，一路上许宥安虽然不说话，她也能自顾自说得开心。 许宥安忍不住朝她看过去。 这么小的小姑娘，她是怎么死的？ “唉，安哥哥，你看，是王爷爷，还有李奶奶！”小姑娘突然脚步一顿，指着溪水边捣衣淘米的两个老人家给许宥安看，然后不等他说什么，就提着裙子噔噔噔跑过去，帮他们把衣服洗了，又把米也淘了，完了还站在那里听着他们好一阵夸赞。 等她回来的时候，许宥安面色古怪地看着她。 小姑娘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安哥哥，怎么了？” 许宥安偏头，看向互相搀扶着往远处村落走的老夫妻:“他们需要洗衣服，吃食物吗？” 而且他看他们，魂体上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显然也不是鬼修。 既然不是鬼修，为什么会出现在转灵峰？ “啊，这个啊，王爷爷和李奶奶都是鬼了，当然不用洗衣服做饭，只是石头村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生前不是修士，死后做不了鬼修，也不懂修炼，他们的魂魄入不了轮回，只能在这里日复一日，就像没逝世前一样生活。” 小姑娘挨近了些许宥安，压低声音，悄悄道:“他们好多人都以为自己没死呢，只是换个地方生活，师尊说了，千万别在他们面前说他们已经死了的事。” 许宥安越听越怪:“你是说，整个石头村的人都死了？” 小姑娘点头:“是啊，我也是石头村的人呢，我还有个结拜的姐姐，就是她留给我一本吐息纳气的仙册，我才能成为鬼修，拜师尊为师呢，只是好多年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许宥安的呼吸静了静，一瞬间只觉得好似有什么旋涡在把他卷进去，但他又理不出什么头绪出来，只是直觉怪异和不安。 有什么他早该明白，早该发现的秘密，就铺展在他的面前，只要他再向前一步，再仔细地，耐心地想一想…… “他们的魂魄为何不能入轮回？” 小姑娘摇头:“不知道，师尊说，她也不知道。” 许宥安蹲下身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也是石头村的人，那你知道你……还有他们，是怎么去世的吗？” 小姑娘先是懵懵的，而后脸色骤然一变。 第323章 我还活得好好的 第323章 我还活得好好的 她的脸不再是略有婴儿肥的娇俏可爱，而是赫然显现出了两道血泪，宛如重病之人吊着最后一口气，眼下青黑，牙齿也一颗一颗掉光，头发变得稀疏发黄，整张脸恐怖得如同恶鬼。 饶是见多识广的许宥安，也一下接受不了，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目光警惕探寻地盯着她。 但小姑娘并没有任何要发狂的意思，反而痛苦地抱住脑袋，嘴巴里一直喃喃:“我……我是怎么死的？我是怎么死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鬼修是个很特殊的修炼群体，他们没有肉身，也没有生气，每突破一层桎梏，都需要花费比人修，甚至是妖修更长的时间。 他们的生命已经停止在了死亡的那一刻，不会再长大，不会再衰老，他们弥留世间，便是为天道不容，所以大多数的鬼修，最后的结果也是湮灭在雷劫之下，很多能存活下来的，基本都是靠他人为之护法挡劫。 因为鬼修的存在，历来被修真界诟病。 很多修士，宁愿再入轮回，重修仙道，也不愿意变成鬼修，成为天道所厌之物，能留下来，下定决心成为鬼修的，都是留恋世间，有着难以释怀的心愿和遗愿的。 因为已经不是活人，所以鬼修常有记忆错乱，或者遗失的时候，眼下这个小姑娘明显是记忆碎片遗失了，就是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样的执念要强留在这世间的，她还那么小…… 许宥安看她那么痛苦，也不想逼迫她，一个清心诀掐在指尖，正要施在小姑娘身上，一道橙黄色的光晕已然先一步包裹住了小姑娘的身体。 小姑娘的容貌渐渐恢复成原本可爱灵动的模样，只是方才痛苦的回忆，让她魂体震荡，整个人脱力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昏了过去。 许宥安看到接住她的人，立即垂首行礼:“宋师叔，我不知道她怎么突然……” 宋长安摆手，温柔地将小姑娘抱了起来，抬眼时，眼里一片死亡深渊里的冰冷淡漠。 她警告他:“小家伙，太过好奇亡灵的事，只会把自己也拖进绝境，活人，和死人，泾渭分明，你往后最好别再来。” 说完，她抱着小姑娘，转身消散了身影。 许宥安不置可否地眯了眯眼，眼里飞快划过一道冷嗤阴厉的暗芒。 但这一点点意外流露的小情绪很快就被他很好地藏了起来，面上仍旧是恭谨正派的宗门弟子模样。 他摸了摸胸口，感觉身上伤口传来的疼痛，大脑却控制不住思念起师姐来。 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了啊……他真的好想她，好想她只在他的身边，只陪着他，只看着他。 可师姐的心里永远都装着那么多人。 要是那些人都不存在就好了…… 身上伤口残留的天雷之力似乎因为他这刹那闪过的想法更加疯狂地攻击着他的身体，好似在惩罚他的痴心妄想和卑鄙无耻。 许宥安垂下头，风吹过他的衣摆，杂乱的碎发遮住了他破碎冷寂的眼眸，让人看不见他瞳孔里的疯狂。 和深深的，绵延不绝的绝望。 ……………………………………………… 禁地封印的事，最后查得怎么样了，姜璃浅没有特别关心，她只听洒扫的杂役说，好像是掌门亲自去了一趟戒训堂，声势浩大的一场彻查，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连带着对她各种各样的监视也一并消失。 哪怕她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可禁地出现的雷灵力只有她会有，还是让她不能百分百脱离这件事，掌门这一去，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她也算因祸得福。 她仍旧在原处修炼，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好像碰触到了破境的壁垒，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缺少了点什么，让她没有办法一股突破壁垒，破镜成丹。 这种感觉让她莫名有些心浮气躁，就好像你明知道自己在找一样东西，却忘记那件东西是什么了。 实在静不下心来，她就望着洞口的飘雪发呆，掰着指头数还有几日能回到阵峰，能见到师尊师兄和师姐他们。 也不知道小师弟醒没醒，她从东郡带回来的礼物还没有给他们呢，还有莲莲他们，也是好久没见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修为进步没？马上就要门内大比了，莲莲不会还在想方设法偷懒吧？秦北尧肯定又在绞尽脑汁给她收拾烂摊子了…… 发呆太久，冷不丁一道白光化成竹板，狠狠敲在了她摊开的手心上，浑身一颤，身体的本能让她立即闭上眼，快速进入修炼状态。 就仿佛，她前世还在剑峰的时候。 就这么断断续续修着炼，终于到了内门大比要开始的时候，也到了她要离开剑峰，师尊马上就要来接她的时候。 说来也奇怪，这些日子，不仅是沈青青，居然连禤翎和江怀舟都没来打扰她。 其他人就算了，江怀舟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他认定了是她骗了他，就一定会用剑在她身上讨回一个公道，默默吞下羞辱，可不是他的性格，也不是他的道。 难道是掌门发了话…… 姜璃浅很快就自己否认了这个想法。 清止仙尊哪里会为她花这份心思，他是掌门，从不在意这些小事。 想来想起，想不通，她也干脆不想了。 最后一夜，她坐在洞府门口，望着天上颗颗闪烁的星星，心情颇好地等着太阳从地平线升起。 正要开始发呆，被她设置在洞府外的禁制忽然被触动了一下，她瞬间惊觉，按住腰侧的镇灵珠，警觉地扫了过去。 “师姐，是我。” 暗沉沉的夜色里，一张清俊少年气的脸出现在星辰之辉下。 雪色添霜，风曳冰转。 姜璃浅愣了一下，才睁大眼，惊愕地快步跑过去，将禁制解开。 “小师弟，你怎么来了？ “你好了？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才好些，你怎么能到处乱跑，不在自己屋中休养？你……” 许宥安听着她关心自己的话语，看着她紧张的神情，眸色柔和下来，不由分说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跳动的心口。 “师姐，我没事。 “我还活得好好的。” 第324章 星河 第324章 星河 姜璃浅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看到星辰下他弯弯的眉眼，心中忽然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暖得她眼眶发涩。 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许宥安的眼里满是心疼:“师姐，别为任何人伤心好吗？” 无论是谁，师姐都该开开心心的。 不会有难过。 不会有悲伤。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师姐，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吗？ “我已经结丹了。” 姜璃浅懵了一瞬，旋即愕然。 所以那天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是他在渡劫吗？ 心里刚升起担忧，看到完好无损站在自己面前，这股担忧又平息了下去，转而是由心的高兴。 许宥安的修炼速度比起前世的她，也不遑多让，果然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我当然记得，去万枫林看枫叶嘛，等明日我能离开剑峰，就同你去。”姜璃浅点头，笑着说。 这点小奖励，她还是不吝啬给的。 而且对象又是小师弟，她自然无有不应。 许宥安却摇了摇头，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脚下一道青色的阵盘瞬间亮起，笼罩了两人:“不等明日，就今晚。” 话音未落，洞府内再无一丝人影。 正在命运交错的乾坤阵前闭目参悟的清止微微皱了皱眉，旋即又平静下神色，仿佛并没有因为旁的事耽搁心神。 白雪零落，人在迷途。 —— 黑幕里的星子格外得亮，一颗接一颗点亮整片夜空，无尽的星河蜿蜒在时光的尽头，星河之下，紫带束发的少年拉着金铃做饰的少女，奔跑在一层层崎岖的石阶上。 铃声作响，紫色的玉带长长缠绕住飞扬而起的青丝。 今时今夜，此时此刻，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少年少女，还有满树火红的枫叶。 徒步沿着石阶跑上山巅，即便有修为在身，也累得大喘气，姜璃浅靠住一棵枫树，累得直接坐到了地上。 许宥安也挨着她坐下。 静谧之夜下，连树叶与树叶的摩挲声都听得很真切，姜璃浅平息了会儿呼吸，慢慢抬起了头。 万枫林的枫叶终年火红，每片枫叶都会散发着点点的红色荧光，如果天气好，有星辉落下，便会有星星点点的银色天萤虫从枫树的枝丫间飞起，流转在枫叶与枫叶之间，像是恍然流淌起来的人间星河，蔚为壮观，令人惊叹。 今夜星光大好，无数的天萤虫从枫叶后冒出来，围绕着层层叠叠的枫树飞舞，姜璃浅和许宥安坐在树下，有好多天萤虫好奇地围绕着他们飞来飞去，照亮了他们彼此间的眼睛。 忽有枫叶打着旋儿落在姜璃浅的手心，一同落下的，还有满天的星光。 她的眸光怔了怔，情不自禁说了一句:“好漂亮。” 前世的她除了修炼，就是教导弟子，处理宗门事务，不然就是外出做任务，从来没有时间享受一把自己的时光，也不曾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色。 她都不知道，宗门之内，万枫林能这么美。 枫叶红得像火，星光落在手中，如同握住了无声的轻梦。 许宥安的目光一直落在师姐身上，天地再广阔，再美，他都仿佛看不见。 听到师姐的感叹，他轻声附和:“是啊，真的好美……” 她是他眼中，唯一的绝色。 姜璃浅将手中的枫叶放到地上，天萤虫也被一惊，飞走了。她笑着转头，想跟许宥安道一声谢，谢谢他能带她来看这么美的风景，她真的很感谢。 一转头，竟撞入一片更深邃，更浩瀚的星河。 姜璃浅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狠狠一跳，紧接着便神思恍惚地，几乎要迷失在这样漂亮的星河里。 直到身下一声低哑的“师姐”，她才猛地回过神。 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将小师弟压在了身下，双手还很强硬地撑在他双耳两侧，脸和他贴得极近，呼吸交缠，她都能感受到他唇上的热度辐射在她的脸上。 太……太孟浪了。 她简直就是个禽兽！ 怎么能因为小师弟的眼睛太好看，就……就…… 猛地坐直身体，姜璃浅立刻往后退，和他拉开安全距离，脸上滚烫得厉害，几乎能把这里的枫叶给点着了。 她都不敢看小师弟的脸，别开眼，结结巴巴企图解释自己方才的过分行径:“小……小师弟，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你……你相信我，真的是你的眼睛太好看，我才……才……” 她怎么越解释，越觉得自己像个欺负良家女子的贼子？ 好想给自己一巴掌，这说得都是什么？！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匆匆忙忙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飞快地塞到许宥安手里。 眼睛仍旧是四处乱飘，声音磕磕巴巴的:“那……那个，这是我在东郡的时候给你带的礼物，是五色丝线编织的穗子，可以当身上的配饰，也可以当剑穗什么的…… “虽然只是个有点防御力的小玩意儿，但东郡的人说，用五色丝线编织的东西通晓上天，能保佑佩戴者一生平安，我……我觉得好，就给你带回来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是师姐亲手给我做的吗？” “什……什么？” “这是师姐，”许宥安定定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亲手为我做的吗？” 姜璃浅低头望着他盛满星河的眼睛，心脏顿然漏跳一拍。明明不敢看他的眼睛，却还是被他吸引住。 就好像——他的眼睛装着另一个她。 “嗯……嗯。 “我手笨，做了一天一夜才像点样子，你别嫌弃。” 许宥安开心地笑了。 情窦初开，羞涩又稚嫩，像是得到了最宝贵的珍爱之物，珍之又珍地双手接过，合在了掌心。 “师姐，”他突然坐起身，反过来虚虚揽住她的腰，靠近她耳畔轻轻说，“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三件礼物，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师姐。” 姜璃浅又惊愕，又茫然，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躲闪。 许宥安仔仔细细望着她羞红的脸颊，眼神贪婪又克制。 小心翼翼藏着，不敢叫她发现。 他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了她的手上。 第325章 竹剑 第325章 竹剑 姜璃浅眨巴了两下眼睛。 “竹枝？” 而且是浊气很重，毫无灵力的凡竹。 小师弟送她一截竹枝干什么？ 许宥安却摇头，双指并拢，指腹轻轻扫过竹身，微弱的青光闪过，竹枝竟然变成了一把极细的竹剑。 姜璃浅瞳孔猛缩，下意识要松手，失去温度的指尖立刻被一抹暖意反按住。 她的手腕下意识要用力抽开，许宥安在她耳边低低喊了一声“师姐”，大脑一片空白的她蓦地被他从恐惧中拉回。 “师姐。”他又喊了一声。 理智回归，身体也镇定下来，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竹剑并没有溃散或者飞走。 “怎么会……”她震惊，脱口而出一声喃喃。 许宥安好似没听到这声质疑般，慢慢松开了握住她的手:“这是我去凡人境的时候，偶然路过一片竹林，觉得很好看，就想带给师姐也看看。” “师姐，我听莲儿师姐说，你的剑术特别好，当初在启明斋还指点过她，她特别感谢有这样宝贝的一个朋友。”许宥安眼里泛着点点星光看着她，全都是掩藏不住的仰慕，但说着说着，他眼里的光芒又黯了黯，声音里满是落寞，“明明我该陪着师姐的，明明我才是师姐的师弟，可我都没看过师姐舞剑的样子……” 姜璃浅本就和他亲近，又有亲师弟这一层关系在，总忍不住对他软下心肠。更何况那时他闭关养疾，确实错过了好多，做师姐的也该补偿他一些。 想来这凡竹来自凡人境，没有灵气，所以才不会逃离她，正好可以拿它给小师弟演示一场，就当是教他几招剑招了。 指节微微蜷缩，紧了紧手中的竹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 抬手抚在他的肩头，姜璃浅安慰似的，对他弯眸一笑:“是师姐的疏忽，你带我来看枫，我就赠你一场雪。” 话音一落，竹影一闪，雪白的身影已经飞跃至半空。 只是轻轻挽起剑锋，便可听见剑鸣呼啸。 霎时间，风声即静，万籁俱寂，好似万丈月华都落在她一人身上。 而星光月色下的少女手执长剑，半阖双目，若有似无的清风裹挟着紫光闪烁的雷霆之威，游龙般朝她席卷而去。 剑招未起，剑势已成。 行云流水，天道一人。 “小师弟，看好了。 “上玄剑法，第十层，破云。” 清冷的声音从月中倾落，无数道虚影在夜色中铺展开来，剑光凌厉，直冲云霄，似要将重重云雾尽数斩于剑下。 风鸣鹤唳，连月光都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明亮。 “上玄剑法第十一层，束雨” 翻云滚浪，剑影重重，剑气化刃，如同一颗颗滚落的雨珠，由小变大，由少变多，渐渐变得疾色风厉，暴雨倾盆。 可一个转念间，骤然云收雨歇，人影合一，舞动的竹剑宛如虚空一点的惊鸿，将千万水珠融于剑尖一点，携着雷霆万丈之力，又困于方寸天地之间。 “上玄剑法第十二层，飞仙。” 万物重归于静，又仿佛所有的东西，包括万枫林这千千万万的枫叶，包括无数飞起又落下的天萤虫，包括他，包括天地之色，星辰万里，都被孤傲冰冷的剑气锁住，只稍长剑主人一个念头，万物俱灭，众生皆渡。 许宥安死死压住心底怦然悸动，抬头定定看着他的师姐，一瞬间好像看到了许许多多同样的她，又好像一直只有一个她，剑锋极慢极慢地划过月色，残影一寸寸定格。 只是一个轻微的枫叶落地声。 霎时间，无数枫叶骤然斩断于枝头，飞然而起，于天幕之下，纷纷然落成一片雪海。 而少女横剑立于山巅，金铃未响，衣袂翻飞，雾蒙蒙的眸色里，睥睨绝然。 宛如神只。 许宥安屏住呼吸，甚至不敢喊她的名字。 许久，血液一寸寸冰凉。 高高在上的神明啊，你落下怜悯的目光里，会有我影子么…… 直到少女落于地面，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他才敛住眸中的悲色，露出最干净，最纯澈的笑容。 “师姐，你真的好厉害！”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枫叶零落，如蝶飞舞，烈焰成火，姜璃浅站在纷纷扬扬的飘叶里，亲昵地一刮他的鼻尖:“小师弟，嘴挺甜，师姐爱听！” 许宥安瞬间一阵恍惚。 就好像，从前的她，又回来了。 他情不自禁又向她走近一步，姜璃浅却忽然脸色一变，踉跄了下身形。 许宥安大惊，赶忙伸手扶住她。 声音焦急:“师姐，你怎么了？” 姜璃浅摇头，神色怔怔:“我……好像要突破了。” 十数日动摇不了的壁垒，好似在她兴奋激动挥舞的剑招之下破了。 丰沛的灵力在丹田四处乱窜，残留的剑气贯穿全身，急于突破现有的桎梏，登向更高的台阶。 风云骤起，黑压压的云层逐渐掩盖住皎洁的月光。 许宥安没想到师姐竟然突破在即，赶忙想要替她护法。 “带我回剑峰。” “师姐？！” “快！” 许宥安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立刻布下瞬移阵，将姜璃浅送到剑峰。 才落地，皑皑白雪里，他们二人一眼就看到了负手立在姜璃浅洞府面前的白衣雪影。 飘然独立，清冷绝尘。 是掌门。 他果然知道她离开了剑峰，现在是特意等在这儿抓她的吗？ 姜璃浅稳住呼吸，轻轻推开许宥安扶住她的手，镇定地，从容地，大步走了过去。 许宥安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神情紧绷。 “弟子拜见掌门。” 许宥安现在一心在师姐即将到来的雷劫之上，根本没心情管行礼的事，但听到师姐一板一眼的声音，他还是跟着道了一声:“拜见掌门。” 本就黑沉的天空，如今更是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气压极低，洞外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隐隐约约，已经能听到惊雷之声了。 清止仙尊的神色倒是很平静，好似早就知道了姜璃浅会在此刻迎来雷劫。 他挥了挥手，径自将许宥安同她隔开。 “开始吧。” 第326章 金丹雷劫 第326章 金丹雷劫 清冷的话音刚落，天空骤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轰鸣声从层层黑云中乍出，欲来欲发白的天空似乎要被什么撕裂开来，狂风大作。 姜璃浅能感觉到此次破镜雷劫的凶险，比之上一世，更加令人畏惧。 但她并不害怕。 死过一次的人，光阴都是偷来的。 况且修士本就是与天争命，争不过天，就修不成道，成不了仙。 微沉了沉呼吸，姜璃浅迅速调整好状态，全然当清止仙尊不在，就地打坐，将师尊给她的防御法宝全部拿出来，用来抵御天雷。 同时乾坤心法和万雷法都开始运转起来。 刚做好这些，云层骤然破开，万钧天雷轰然落下，带着要撕碎一切的威压。 清止仙尊目光一凛，带着许宥安退到安全位置，远远看着少女于刺眼的雷光中历劫。 只是一道雷鸣，她身边的防御法器就失效了大半，连续三道天雷下来，所有防御法器都化为了齑粉。 可饶是如此，滚滚天雷仍旧在云层深处酝酿，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被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吸引来的禤翎和江怀舟远远看着，心中震撼不已。 这是要破境结丹了？！ 修士结丹都需要经过天雷的洗礼，天资差些的，也就一道天雷，就是这一道天雷，也让很多修士为之丧命，而天资越好，落下的天雷就越多，一般资质上层的，三道天雷就差不多是极限了。 恐怕重道真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给的防御法器恰恰够撑到第三道雷劫。 可姜璃浅的情况显然不是如此。 那汹涌滚动的雷光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欲卷欲裂，好似九龙啸天，大地都为之震颤。 禤翎是禤家少主，年纪虽不大，但见多识广，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或者听说修士历天雷劫，可这是他第一次设身处地，感到心底深处的恐惧。 天地辽阔，而他独独一蝼蚁而已。 什么见识，什么修养，什么仙途，都是天道下一抹飞灰。 眼见第四道更加粗壮的雷光朝远处的少女劈了过去，他只觉得心底狠狠一颤，有什么揪到了嗓子眼，几乎不能呼吸。 他旁边的江怀舟对修士历劫的事了解得还不多，他不知道四道天雷之后，劈下的第五道天雷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眯眼，借着滚滚天雷的光晕，看到已经被劈得浑身焦黑的少女，仍旧喘着气，与天斗争。 上苍好像对她的反抗十分不满，纠结在一起的雷光愈加刺眼，轰隆隆的雷鸣声几乎要将整座山峰震碎。 她会死的。 江怀舟下意识这么觉得。 哪怕隔得这么远，哪怕四周皆为黑夜，他也能够看到从姜璃浅身上流出的血。 血染白衣，又与焦黑之色融进暗夜里。 没有人能以筑基之身抵抗这么多天雷。 不会有这样的人。 他死死握住怀里的剑，眼睛一错不错盯着雷劫中心的少女，心中升腾起的冲动愈演愈烈。 就在他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拉走渡劫的少女时，他看到她动了。 一身血衣猎猎作响，满头青丝散落，飞扬浮沉。 无数的紫色星光往她的身体里疯狂涌进，她焦黑的皮肤一片一片脱落，露出了里面莹白如玉的筋骨。耀眼的紫光快速附着在上面，一点一点又长出新的血肉。 姜璃浅没等血肉全部长好，抬手召出镇灵珠，巨大的紫色阵盘在她脚底显现，隐隐在她周围形成了一个半透明的结界。 她好像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般，任凭伤口的血不断往外淌，镇灵珠的光芒照耀着她没有血色的脸庞，同时也照亮了她丝毫未有闪烁动摇的眼睛。 第六道天雷从天而降。 血腥味在空气中一瞬蔓延开来。 结界顷刻碎裂，但好在抵挡了部分天雷，剩余的天雷劈在姜璃浅身上，将她劈得闷哼一声，半跪在地，刚刚长出些的皮肤又被劈成焦炭。 姜璃浅沉默着，咬牙疯狂运转乾坤心法，同时吸收身上的天雷之力，以万雷法不断淬炼自身的筋骨。 镇灵珠在天雷的照射下，光芒反而愈发强盛。 姜璃浅将十二颗金珠化为长鞭，眼神紧盯着上方翻涌的云层，在第七道天雷落下来的时候，她跃身飞起，将全身的灵力灌注于金鞭之上，狠狠朝那道天雷劈过去。 天雷竟然被她硬生生劈为两段，一段不受控制地往许宥安和清止仙尊的方向砸掠过去，被清止仙尊一个挥袖扫开，一段硬生生将金鞭毁了，重新变成十二颗珠子，一颗颗散落在地上，剩余的雷力毫不留情沿着金鞭窜进了姜璃浅的四肢百骸。 骨头经脉一瞬间全部失去了知觉，姜璃浅连跪都跪不住，扑倒在了地上。 但奇怪的是，在小股天雷的摧毁下，她丹田处盘踞的血雾居然变少了些。 不等她缓过气，第八道天雷眨眼而至，直直朝她的命门劈下。 虽然有万雷法不断重塑她的根骨躯体，可姜璃浅根本没那快能恢复到可以行动的程度。 天道无情，要灭她。 所以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姜璃浅只能靠勉强能动的左手，将里面能够防御的灵符全部逃出来，尽可能抵挡这一击。 无数的雷灵力充盈进她的身体，姜璃浅忍受着经脉撑到极限的胀痛，不要命地快速重塑躯体血肉。 “轰隆！” 地面直接被天雷劈出一个深坑，厚厚的积雪一瞬消弭殆尽，噼里啪啦的电光将周围十丈之内的物体全部烧成了飞灰。 许宥安瞳孔猛缩，眼眶通红，连指尖都在发颤，可他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强忍着不冲过去。 这是属于师姐的雷劫，别人强行插手，对师姐而言，不是好事。 他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没事的，师姐可以，师姐一定可以。 “已经八道天雷了，怎么还没有停止？”禤翎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大，简直不敢置信。 昔年修真第一人清止仙尊渡金丹劫也不过九道，难道大师姐也和清止仙尊一样吗？ 可是，他都快感觉不到大师姐的气息了，再来一道天雷，她一定会灰飞烟灭的！ 第327章 第十道天雷 第327章 第十道天雷 江怀舟冰着一张脸，没搭他的话，握住手里的剑就要往里冲。 他一定要进去看看大师姐还活着么。 禤翎错愕，想要伸手拉他，却没来得及。 这个愣子，他进去，天雷会十倍百倍落在他头上的！ 简直是不要命了！ 江怀舟的想法很简单，他要确认姜璃浅的生死，如果她还活着，他就背她从坑里出来，如果她已经没了气，他大不了就是和她一起死，他没什么可怕的。 做剑修的，怕死，只会影响出剑的速度。 可他才冲出去两步，一股强大的力量就直接将他掀翻了回去，他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他从地上一个翻身爬起来，还要再冲，抬头就对上了师尊冰冷的视线，要冲过去的动作陡然一顿。 禤翎也在这时跑过来按住了他的动作。 “你这是在扰乱大师姐渡劫，她要是过不了这一劫，就得全怪在你身上！” 江怀舟目露茫然和无措:“可是大师姐她……” “她会渡过去的。” 九道天雷而已，她可以。 不知道为什么，禤翎就是知道她可以。 也许在那十年的梦境里，他就梦到过她渡劫破境的样子。 在现实中，一定也一样。 焦黑的坑底已经很难看出姜璃浅本来的样子了，她的衣裙已经被天雷劈得破破烂烂，若不是有护体灵力撑住，恐怕她现在已经不着寸缕。头发也被劈得焦枯一片，四肢手脚更是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 现在的她已经感觉不到痛，全身的知觉几乎消散了个干净。 勉强聚拢的神智也将要溃散。 姜璃浅分明记得，前世结丹时，她明明只承受了八道天雷，而且并没有如此凶险，她是雷灵根，天生与天雷亲近，是受上天偏宠的，可现在，她只感觉到刻骨的冷意，和死亡的寂静。 她能感觉到上天在愤怒。 天雷在愤怒。 就好像她不该存在，不该活着，不该妄图逆转自己的命运。 她的时间，是偷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 姜璃浅想不明白，气息随着她浑噩的神思一点点陷入混沌，而劈开混沌的最后一眼，是朝她轰鸣而来的紫色雷光。 第九道天雷，落。 一瞬间，姜璃浅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她的灵魂好像在不断下落，下落，再下落，然后猝然坠进一片冰寒的湖底。 冻彻骨髓的湖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口鼻，拼命挤压她肺部仅存的空气。 然后，模糊里，她看到了一座华丽无比的宫殿，还有从宫殿外一直铺进宫殿内的，随风摇曳的蓝色灵海花。 在灵海花的尽头，有人孤独落寞地坐在窗边，玄丝金边的衣袍随风轻拂，勾勒出一张年轻俊逸的脸庞。 只是那张脸很苍白很苍白，看不到一点生气。 就好像一座枯朽的，腐烂的，精致完美的人偶。 直到有人提剑，踩着满地繁花走进来，一柄利剑，剑尖直接对准了他的脖颈。 “为什么？” 窗边的男子微微侧身，好似全然不在乎自己被剑对着，灰暗颓败的眼睛在看到来人时，不可抑制地，一点一点重新亮起了星光。 他看着来人，明明是很贪恋，很珍视的模样，声音却冷冰冰的，如同暗夜里最丑陋不堪的恶鬼。 玩世不恭中，带了点调侃地嗤笑。 “哪有什么为什么，师姐，我入魔了，就这么简单。” 对面的声音带着出离的愤怒和破碎，歇斯底里质问他:“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屠杀门内的弟子，为什么要对禤翎他们动手，为什么要诛杀那么多宗门仙派，为什么连养你，教你的师尊都不放过？！ “给我一个答案，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答案！ “许宥安！” 崩溃的哽咽声滴落进琉璃般的眼泪里。 满地残花，一声呓语。 “小师弟，为什么……” 猛地睁开眼睛，冰凉的空气霎时争先恐后涌入了她的口鼻。 姜璃浅惊坐起身，大口大口喘气，背后湿淋淋一片冷汗 。 她刚才，她刚才…… 又惊又惧地抬起头，她这才看见一块小小的昆仑方印挡在了她的身前，替她扛住了第九道天雷。 昆仑印很快化为一道精光，再次进入她的身体。 然而愈积愈重的云层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压抑的，令人颤栗的威压越发恐怖，天空一时间安静无比，隐隐还有几缕缥缈的月光从淡薄的云边之处泄露下来，照亮了周边晶莹的白雪。 这次就连静立一旁的清止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第十道天雷。 这在整个修真界都是没有的事。 难怪命盘显示，此劫凶险，或有亡象。 而且远看云层的搅动，里面紫色的电光越来越狰狞，仿佛有恶龙在云中咆哮。 这是……紫极天雷，专诛罪孽深重之徒。 这第十道天雷竟然是天诛之兆！ 清止若有所思地望向了从深坑里艰难爬出来的姜璃浅。 难道是受……果然还是要他亲自动手么。 可是想到师兄那儿，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全程一直很紧张的许宥安即刻就察觉到了清止仙尊眼神里的变化，他想也没想，脱口喊了一声“掌门”，直接把还在沉思的清止目光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晃神的一瞬间，本来连爬坑都奄奄一息的人，居然拿出了一把青竹剑，在比之前九道加起来还要粗的天雷劈下来的刹那，毫不畏惧地朝之冲了过去。 霎时间，天地都好像在震颤嗡鸣。 禤翎和江怀舟两人只看到了一道流星带着让天道的避让三分的气势，生生将冒着紫光电流的天雷斩在了剑下。 一时间，血如雨下。 哗啦啦的灵雨裹挟着血腥从天空落下，带着纯净浑厚的灵气，将雨中的一切都包裹住，万物重新焕发生机，禤翎和江怀舟两人也在灵雨的滋润下，恍然进入了顿悟的境界。 早早躲在暗处，准备坐收渔翁之利的沈青青也瞅准机会，装作向姜璃浅道喜的样子，大步跑向灵雨最密集的地方，用灵雨中浓郁的灵气不断滋养她的灵根。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所有的灵根都涨了一个品阶，简直比任何天材地宝都好用。 第328章 枯木四象 第328章 枯木四象 灵雨还不断地落，姜璃浅却脱了力般，从半空往下坠。 灵雨浇灌在她的身上，血肉翻飞的身体快速恢复，被天雷劈坏的衣裙也在光影交错中变回原先的样子，淡淡的紫光萦绕在她的周身，将她身体的强度又拉上了一个层阶。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仿佛污浊尽除，通身洁净，更加光辉，更加耀眼。 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丹田处，一颗硕大明亮的金丹慢慢汇聚，最终凝成实质，充沛莹润的灵力刹那冲向全身各处。 她灰蒙蒙的神识一下打开，万事万物都在她眼里变得不一样，只要一个念头，千米之外的一草一木她都能看得见。 身体变得十分轻盈，灵气的运转也愈发流畅，哪怕是往下坠，也能感觉到有雷灵力在轻柔地托承着她的背。 万雷法也从炼体九层突破到了锻体中期，一下跃了五阶，其中一阶还是一个大境界，如此算下来，十道天雷也不算白捱。 天道之下，她又更进了一步，窥见了一丝无上天门。 黑压压堆积在上空的云层开始散开，纯洁的月光穿透暗夜，薄纱一般慢慢倾泻下来，洞府周围的积雪第一次出现了消融的迹象，枯木逢春，起死回生，剑峰山巅竟然开出了只有温暖的春天才会绽放的桃花。 花枝摇曳，浸透了温柔的月光。 待所有的黑云褪尽，雷霆之声渺远，在姜璃浅的头顶突然出现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神兽盘旋跪服的异象，神光大现，引得四方躁动。 如此盛大的渡劫异象，就连剑峰之外的其它峰头都能看得见，无数弟子聚集围观，好多甚至御剑近览，想要一窥天意。 要不是剑峰有掌门坐镇，平时不允许外峰弟子随意进入，恐怕姜璃浅刚落地，就要被一群弟子激动地围住，想要离开都不行。 禤翎和江怀舟两人已经进入顿悟，不做感想，沈青青也还好，上辈子她就看到过姜璃浅突破金丹的神兽异象，虽然还是心里嫉妒得要死，但比起第一次见要平静得多，不至于失态到面色扭曲。 只是上辈子倒并没有枯木逢春的异象，难道是因为前世只有八道天雷，这一世有十道吗？ 十道都没把她给劈死，还真是贱命难杀，老天都看不过眼！ 明明她才是女主，可偏偏姜璃浅这个贱人总能把她的风头全部抢走。 极品变异雷灵根的天才，天乾宗威风赫赫的大师姐，修真界年轻一辈第一人，剑仙亲传弟子，剑道的宠儿——姜璃浅一个该死的配角，为什么会轻轻松松有这么多令人艳羡的头衔，而她这个女主反倒要累死累活地做任务，时不时还要被系统束缚，被它斥责！ 天道啊，还真是不公平。 沈青青吞下心里的所有不甘，疯狂汲取灵雨中的纯净灵力，净化自己的灵根。 同时心里暗暗发誓，她绝对不会被姜璃浅比下去，她一定会超过她，她才是天道认定的人，她才会飞升成仙，获得永生，受万人膜拜。 一切都会是她的！ 许宥安早在看到姜璃浅往下坠时，就冲了过去。他是风灵根，御风速度极快，眨眼就揽住了姜璃浅的腰，带着她安稳落地。 灵雨哗啦啦打在他的肩头，他无视了所有的异象吉兆，只盯着姜璃浅沾血的衣裙，慢慢红了眼眶。 “师姐……” 一声哽咽呢喃，胜过了千言万语，仿佛有无数的心绪藏匿其中。 想要对她说。 又不敢对她说。 姜璃浅从没被这么珍视地对待过，在她的思维里，渡劫必然九死一生，所受苦难皆为逆天挣命，没什么好可怜，好伤心的。 更不用说心疼。 她已经跨过筑基，成为一名金丹修士，这是无数修士羡慕不来的。 但她就是觉得她的小师弟很心疼很心疼她，有些孩子心性的娇气。 反倒叫她心里说不出来的熨烫。 “小师弟……”她望了望东方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的天色，转眸笑着对他说，“天亮了，我们回阵峰吧。” 许宥安低低“嗯”了一声。 他们二人向清止仙尊拜别，便一起下了山。 路过言笑晏晏，向姜璃浅道贺的沈青青时，姜璃浅脚步未停，反而许宥安冷冷扫了她一眼，眸中杀意一闪而逝，惊得沈青青冷汗涔涔，不住往后退，给他们二人让开了下山的路。 等所有人都不在，清止仍旧留在原地，从来清冷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失神的神情，他怔怔望着满树盛开的桃花，随风摇曳的粉红沁入他的眉间，好像还能听到某个人清脆轻盈的笑声。 那么远。 又那么近。 剑峰的山头又开始落雪，一层又一层，覆盖了往昔所有的痕迹，将枝丫折断，冰封了所有的颜色。 这里没有生机，没有温度，只有漫山遍野唯一的素白。 衣袍凛动，玉冠沐雪，芝兰玉树的仙人立在风雪中，也同白雪融为了一色，再也握不住一点芳菲。 ……………………………………………… 姜璃浅破境雷劫闹得很大，十道天雷闻所未闻，更别说四象神兽的天地异象，要知道掌门从前也不过九道天雷，但一想到掌门作为冰灵根，也同样引起了龙凤团鸣的天地异象，那姜璃浅作为雷灵根，这么大动静也算说得过去。 来阵峰道贺的弟子络绎不绝，就连大长老、三长老等几个重量级的长老们也来恭贺，重道真人简直笑得眼不见牙，嘴角就没下来过，逢人就是“哪里哪里”“区区金丹，不足挂齿”“也就一点点天地异象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谁的徒弟没点异象啊，天雷的”。 气得好几个来道贺的峰主当场就要跟他掰掰手腕。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好久没见到姜璃浅的水莲儿，几乎是姜璃浅回到阵峰的同时，她就迫不及待拉着自家娘亲来找她。 一见到姜璃浅，她丢开娘亲的手，直接冲上去，高兴地大力抱住了对方。 “璃浅！璃浅！ “你还知道回来，你是不是把我这个姐姐忘了！” 第329章 流雪浮光带 第329章 流雪浮光带 姜璃浅愣了愣，心窝不自觉暖融融地，也放开了心心中的枷锁，热情回抱住了她。 “对不起，一直没有联系你……” 水莲儿戳戳她的脸颊，笑骂道:“干什么对不起，对不起的，喏，这个给你，我花了好些心思的。” 姜璃浅接过她给的储物袋，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她。 水莲儿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少年的身影就急匆匆推开院子的门跑了进来，他一边提醒她“你的珠花忘戴了，头发都散下来了”，一边展开手心，熟练地替她把发丝理好，将珠花小心翼翼戴上去，又顺手为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余光扫到姜璃浅手中的储物袋时，便笑着解释:“这个可是莲儿搜集了好久的糕点，她知道你爱吃，还特意跑到饕餮峰，缠着孙黎做了一百多样不同的糕点，就为了等你回来，给你呢。” 姜璃浅再次愣住。 这一次她心里既震惊，又感动。 修士是不能贪口腹之欲的，她虽然爱吃糕点，但其实平日基本不会吃，她没想到水莲儿竟然会为她做这些。 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最真真切切的关心。 这是她前世努力追求，却总是得不到的东西。 原来……被亲人惦念的感觉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的。 “谢……谢谢。”她的声音带了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哽咽。 水莲儿大大咧咧的，并没注意到她细微的变化，反而回头急急拉住自家娘亲的袖子，催促她:“娘亲，别站在旁边当木头，快点，快点把道贺礼拿出来给你的干女儿！她这次可是在全宗门面前给你好好长了一次脸了！” 红韵美目微微上挑，略带嫌弃地捏住水莲儿的袖子，把她扒拉开，而后翻书一般，换了副温柔慈爱的表情，袅袅娜娜慢步到姜璃浅面前，半弯腰，抬手召唤出一个竹篮子递到她眼前。 轻柔地摸了摸姜璃浅的发顶，红韵笑得无比灿烂:“乖女儿，真给干娘长脸，你干娘可是第一次在那些老家伙面前扬眉吐气，总算不是给‘某位大小姐’擦屁股了！哈哈！ “这是你干娘亲手给你挑选的贺礼，流雪浮光带，攻击和防御一体的灵气哦，最最主要的是，它特别特别好看，你不使用它，只当做装饰的时候，它就是带着点金丝的素白色，但你如果用它御敌，它就会根据使用者灵根的不同，显现出同灵根一样的颜色，还会在出招的时候飘出同色的雪花。” 说到这里，红韵冲姜璃浅调皮一眨右眼:“小姑娘出门必备套装之一，斩男又斩女，保管不出三天，就能勾得一堆青年才俊对你念念不忘，魂不守舍。 “这说不定啊，没多久你就能给干娘我勾到一个干女婿呢，咯咯咯……等到你和道侣结契大典那天，干娘我一定给宝贝干女儿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姜璃浅听得面红耳赤，恨不能耳朵都烧起来，慌忙向红韵道了谢，将流雪浮光带收起来，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让人大羞大窘的话来。 水莲儿也没想到自家娘亲竟然这样“不知羞”，挑逗得姜璃浅头顶都快冒烟了。 她可看不得别人欺负璃浅，就算是她的娘亲也不行。 “娘，礼送完了，干女儿也见着了，现在你该走了，下面是我们小辈交流感情的时间，长辈无权参加，赶紧，赶紧，快回去吧！ “北尧，快，送送娘亲，确保她’马不停蹄‘离开，不会打扰我们。” 秦北尧委屈，干嘛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总要他来做？ 然而水莲儿只朝他瞪了一眼，他还是乖乖照做去了。 “哎，等一下！”红韵摆手，让他们等等，随后转身走到一直没出声的许宥安面前，拿出了一个玉盒，在他诧异的目光下，将其放到了他手上，“我今天来道贺的可不是一个人哦，这个给你，同样破境结丹，我可不会厚此薄彼的。” 红韵笑着，也俯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打开看看。” 许宥安低头，望着晶莹温润的玉盒，抬手轻轻打开了它。 是一把缀满七彩宝石的刻灵刀，宝石颗颗珍品，刻灵刀的材质也十分稀有。 是刻阵盘的上上品。 眸光微微晃动，许宥安合上玉盒，躬身向红韵行礼道谢。 “多谢师叔赠礼，只是此刀珍贵，弟子不敢……” 话还没说完，直接被红韵打断。她一边扶了扶自己精心打扮的发髻，一边转身挥手离开:“喜欢就成，本真人留着没用，好好用它。” 红光一闪，人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门口。 水莲儿顾不得离开的娘亲大人，转头盯住许宥安的眼睛，逼视他:“你也结丹了？哪里，也在宗门吗？我怎么没听人说起？你的雷劫呢？” 秦北尧拉了拉她的袖子，替许宥安解释道:“雷劫有大有小，不是所有人渡雷劫的时候都像璃浅那样，有那么大的动静的。”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是没人告诉我安安师弟也结丹了啊，我都没给他准备礼物！”水莲儿气恼地抓头发，“娘亲那个老狐狸，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丢脸！” 秦北尧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木盒塞到她手里，阻止她继续“祸害”自己的头发。 他心疼自己花了一个早晨好不容梳成的“成果”。 “礼物，替你备好了。” 水莲儿的眼睛立马亮闪闪发光，高兴不已地一下扑进秦北尧的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夸了句:“北尧，你就是我的救世大英雄！” 一点儿也没想到为啥他会提前备好礼物，蹦蹦跳跳跑到许宥安面前，略带歉意地把礼物递给了他。 只留下脸色爆红的秦北尧在原地发愣，好半天都没从那个拥抱里回过神来。 看得旁边的姜璃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许宥安就没想过收什么贺礼，如果没有师姐，他不会有什么朋友，也就不会有什么礼物。 他有师姐给他的五色穗子就很好了。 但——有朋友给他送礼物，这样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第330章 一定会全力以赴 第330章 一定会全力以赴 四人在小院里聊了好久，有姜璃浅外面遇到的事，也有水莲儿和秦北尧在宗内的修行，许宥安的话则很少，可每一句又恰到好处。 水莲儿还特意要了小金桃出来，和它欢快地玩了好久。 打打闹闹的，一直到月上聊梢头，水莲儿和秦北尧不得不回自己的峰去。 明日就是门内大比开始的日子了，要他们准备的事还有很多，再待下去，恐怕各自的师长就要亲自过来逮人了。 水莲儿走之前，依依不舍的，约定好明日广场上见后，这才同秦北尧一起离开。 人刚走，姜璃浅和许宥安就被重道真人唤了过去。 出门在外做任务的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也赶了回来，全都聚集在了琉璃殿内。 他们一见到已经结丹的小师妹，纷纷过来道贺，顺便给了她好多好东西。姜璃浅本来不想收，但他们说，小师弟结丹时，他们也一样送了好多东西，小师弟都收了，她自然也不能推拒。 姜璃浅这才全部收了下来。 本来因为渡劫损耗的身家，又全部涨了回来，还没有费一点精神，也不像前世那样出生入死的，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更别提重道真人又分别给她和小师弟一个纳戒，里面全是好东西。 “多谢师尊。”她赶紧拉着小师弟道谢。 许宥安也乖巧，跟着行礼道谢。 重道早就笑得合不拢嘴，满面红光。 他们阵峰总是被剑峰压一头，现在他的好徒弟一渡劫就是天降异象，别提给他多长面子，他现在跟那些老匹夫说话，那腰杆子直得不能再直，恨不能宣告天下姜璃浅是他的小徒弟！ 还有安儿，他那样的身子骨，大多时间都是在修补自身的身体，又魂魄缺失，居然还能在浅儿前结成金丹，怎么能不说一声“天才”呢？ 不过他重道的眼光一向很好，得这些优秀的弟子也很正常，这都是他慧眼独具的功劳啊啊！ 阵峰超过剑峰，登顶天乾宗峰头排行榜第一，看来指日可待了，哈哈哈…… “咳咳！”重道觉得自己属实笑得嘴巴有点歪，实在有损自己在徒弟们面前的威严，赶忙收敛了一下，故意掩饰地咳嗽一声，说起正事来，“明日就是门内大比了，你们也知道为师一向清心寡欲，不在乎这些虚名，只要你们都能一日日成长，为师就已经很欣慰了。 “但话又说回来了，虽然咱们阵峰不是争名逐利的‘小人’峰头，但也不能被别人比下去，白白受人嘲笑不是？ “为师呐，对你们都没什么要求，你们尽力就好，排名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都可，为师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但是呢，为师要告诉你们一下，为师最看不惯器峰那老家伙的嘴脸，不管你们能不能打得过他的徒弟，都一定要给为师把面子挣回来！还有符峰，虽然为师和你们扬师叔的关系好，但你们也不可以放水，知道吗？公私要分明，关系好归关系好，比试归比试。还有符峰，你们红韵师叔可不是个善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还有，还有……” 重道真人絮絮叨叨，一口气把天乾宗各个峰头全说了一遍，总结下来就一句话——阵峰不是抢风头，争名气的俗峰，但绝不能被别人小瞧了去，最好是能拿个头名回来。 当然，要是发挥不理想，他也不会怪罪他们。 徒弟们谁还不了解自家师尊的脾气，互相使眼色，挤眉弄眼偷笑一阵，面上全都装得乖宝宝的样子，恭恭敬敬向重道真人保证，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负师尊所期。 重道满意至极，摸着自己白花花的长胡子，让他们都回去准备大比吧。 姜璃浅走在最后，师兄师姐们乘传送阵回坤雅居去了，许宥安跟在她身边，她突然脚步一顿，让许宥安等她一下，急急返身回去找到重道真人。 重道真人见她去而复返，奇怪地抖了抖胡子。 “可有何事不解？” 姜璃浅躬身行了一礼，才斟酌着开口问:“师尊，您说四师兄有事在外，不知何时回宗，难道门内大比，他也不回来吗？” 她离宗的时候，掌门可是点明了她门内大比必须回来的，四师兄难道就不用回来？ 自打她入门，她就没见到过这位迟迟未曾谋面的四师兄，也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事，迟迟不曾回来。 师尊难道就不担心他吗？ 说到自己的四徒弟，重道的表情有些凝重，他当然希望四徒弟能回来参加大比，但他那边的情况…… 低头看到姜璃浅尚且青涩稚嫩的脸庞，他叹了口气:“浅儿，你还小，有些事你不能理解，等往后有机会，为师会告诉你，你四师兄的事的。 “回去吧。” 姜璃浅看出重道真人欲言又止，并不想现在告诉她关于四师兄的事，只得识趣告退。 殿外，许宥安一直在等着她。 看到她闷闷不乐，于是问怎么回事。 姜璃浅道:“明明想收好的，可是生死一念间，我居然下意识把竹剑拿了出来，现在它被天雷给毁了……”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一柄她可以握住的剑，最后却还是没了。 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许宥安一下笑出了声，在姜璃浅不解和恼怒的目光里，一抖落自己的储物袋，上万把竹剑就堆在了琉璃殿外的台阶上。 “师姐，都给你，别不开心。” 姜璃浅震惊地瞪大眼睛:“你怎么有这么多？” 许宥安眨眼，无辜道:“我跟师姐说了呀，觉得一片竹林好看，想给师姐。 “一片竹林，怎么可能只有一把竹剑呢？” “……”她好像被小师弟给耍了。 —— 一大早，重道真人已经给每位徒弟传了传音纸鹤，由他带着，浩浩荡荡前往乾坤广场。 司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一看就是熬夜捣鼓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宝贝了。付温年一如既往温和从容，不像是去比试，像是和人喝茶下棋去的。 至于三师姐嘛，她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一手挽着一个阵峰的宝贝，快步与几人汇合。 第331章 我是你的母亲 第331章 我是你的母亲 重道真人带着徒弟们入场的时候，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毕竟重道真人的小徒弟渡雷劫的天地异象还历历在目，好多人都好奇这位天赋奇高的阵峰亲传，本事到底如何。 天乾宗十峰，九峰都已带着自家弟子到场，再加上外门弟子和少许跃跃欲试，想要进入外门的杂役峰弟子，广场上一下子挤了很多人。 按照惯例，转灵峰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地盘，跑到外面来，参加这种门内大比的，这一次转灵峰的弟子确实没来，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转灵峰峰主宋长生，居然手撑一把朱红色的白骨伞，坐到了九峰峰主的身边。 云鬓蝶影，惊鸿再现。 她一出现，落在姜璃浅身上的目光立刻少了五成，纷纷瞪大眼睛，惊艳痴迷地望向了转灵峰峰主的方向，一个个，甭管是男是女，全看得连道都走不动，好几个甚至撞在一起，叠罗汉摔了个大马哈。 在这群人里，只有一个人的目光清冽冷幽，独独望着姜璃浅。 修仙之人，五感敏锐，姜璃浅几乎立时就感觉到异样，朝那道目光看了过去。 正对上云如意慌乱避开的眼神。 天乾宗各种小道消息，姜璃浅不是没听说过。对比前世过分怯懦，总是被人暗中欺负的云如意，这一世她显然更专注修炼，在外门带队做任务，有了资历和名气后，修为也突飞猛涨，被乐峰收入门下，成为乐峰内门弟子。 她以为她和她应该再无关系了，没想到……难道也是因为她渡劫的异象原因吗？ 也对，观察对手，也是比试很重要的一环。 “师姐，你在看什么？”身后冷不丁冒出许宥安的声音。 姜璃浅神色顿了顿，摇头:“没什么。” 紧接着，回头问他:“你和宋师叔相熟吗？我见她一来，第一眼望的便是你。” 许宥安朝姜璃浅眨了眨眼睛:“师姐，你一直在关注我吗？” 这话有点歧义，姜璃浅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到处都是意图打探情报的人，不安全，我得护着你。” 许宥安听了，虽然不符合他的预期，心里也美滋滋的，不由弯了弯眸，又靠近了点师姐。 “那师姐，你一定要保护好我，这里人太多了，我不习惯。” 姜璃浅将他往身后护了护:“那是当然，放心。” 在他们旁边的三位师兄师姐都没眼看。 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要是换别的峰的人，他们高低得给两拳，奈何是自家小师弟小师妹……算了，随他们吧。 这么一打岔，姜璃浅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广场上。 此次门内大比，来的不仅是门内报名上场的弟子，还有许多外客来访，有的是别的宗门派来的长老，有的则是世家大族的子弟。 姜璃浅的视线一一扫过去，没想到竟然在里面看到了祭神宗的人，最显眼的莫过于在大长老秋娘子身边立着的长衫少年，天水碧的锦衣道袍衬得他更加芝兰玉树，卓尔不凡。 是顾城雪，他也来了。 “祭神宗和我宗向来关系甚好，每次门内大比都会派人来观摩，好为接下来的门派大比做准备。”付温年见姜璃浅往那边看，便好心地出言解惑。 这个姜璃浅倒是知道，她只是不记得上辈子顾城雪在这次门内大比有来过。 正想着，余光却瞥见了另一个熟人，而这个熟人后面还跟了几个她早就不想见到的人。 眼见自己和对方的目光撞上，姜璃浅立刻别开脸，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甚至想直接离开。 “二姐姐！”一道亲昵的娇嗔在人海里不大不小的响了起来，好几名弟子的目光也随之看了过来。 姜璃浅神情一变，强自压下眼底的厌烦，并没有理会。 那人却拨开人群，激动地小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惊喜道:“二姐姐，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你，大哥给我们传的信中说你下山历练去了，还以为这次比试见不到二姐姐你呢。” 姜璃浅面无表情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往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没想到这一小小的举动竟然让她瞬间红了眼眶，泪盈于睫地望着她，满是受到委屈的样子。 “二姐姐，你是讨厌娇儿吗？” 不待姜璃浅开口，另一道身影就匆匆赶来，心疼地将眼眶通红的姜娇儿揽进了怀里，连对面之人是谁都没看清，就厉声指责:“我家娇儿还是个孩子，你欺负……” 话音在看到姜璃浅的面容时，戛然而止。 姜璃浅扯了扯嘴角，发出的声音不咸不淡:“姜夫人。” 崔柔愣愣盯着她的脸好久，一下放开了怀里的姜娇儿，冲到了她的面前。 “浅儿？ “你是我的浅儿，对吗？” 姜娇儿被崔柔突然的举动弄得猝不及防，差点摔到地上去，还好姜君泽从后面快步赶了过来，及时扶住了她。 她委屈地喊了一声:“娘亲……” 可崔柔像是完全没听到似的，只死死望着姜璃浅，生怕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姜璃浅却不看她快要流泪的眼睛，就如同陌生人一般，便要随师兄师姐一起往前走，去比试台旁抽取自己比试的顺序。 手腕冷不防被紧紧攥住。 姜君泽略带不满的声音传来:“小妹，这是母亲，你没有印象了吗？” “母亲？”姜璃浅差点要笑出声。 她哪有什么母亲！ 早在她只在乎姜君泽的安危，把自己毫不在意地扔给毫无灵力的婢女时，她就没有什么母亲了。 “是我，是我啊，我是你的母亲，我是你的娘亲！”崔柔以为她是不确定自己的身份，赶忙与她相认。 姜璃浅不语，甩开了姜君泽的手。 “抱歉，晚辈有娘亲，晚辈也不认识贵夫人您，麻烦让让，挡着晚辈的路了。” 如此冷漠的神情，毫无感情的话语，直接刺痛了崔柔的心，她往后踉跄了一步，捂住心口，眼泪一下掉了出来。 “浅儿……” 第332章 他们有青崖合你心意吗? 第332章 他们有青崖合你心意吗？ 姜璃浅只当自己没听见她这一句呼唤。 迟了一辈子。 那就迟到底吧。 姜君泽并不了解自己这位小妹的脾性，他从才会牙牙学语开始，就因肩负家族兴旺的责任被送到天乾宗培养修行，为此甚至并未曾入九峰之一，只作为大长老的关门弟子，受他教导抚养，基本不曾回过家中。 他和小妹接触的时间很少很少。 后来小妹失踪，他为着心中的愧疚，便多多照拂着娇儿，希望兄妹之间能多增进些感情。 如今小妹被找回来了，他更不可能让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外面，家总归是家，他总归是她的兄长，不是吗？ 他会好好照顾她的。 “小妹，离比试开始还有好长时间，我们一家人好好聊聊，可以吗？今天父亲也来了，他是特地来看你的。”姜君泽闪身挡到她的面前。 姜璃浅听到他提起姜盛，一股怒火直接噌噌冲上天灵盖。 那个人配称作他的父亲吗？ 自私自利，唯我独尊，为了权利地位，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都可以出卖。 前世她为着孺慕之情，一次次应承他的要求，他让她做什么，她就算万般不愿，也不愿意让他失望。 可是他呢？ 从来不曾在意过他这个女儿的死活，最后为了家族利益，居然将她当做联姻的棋子，下药送进下三滥之人的花轿里。 后来更是和她断绝关系，不允许她进家门一步，连累姜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誉地位。 什么父亲！ 什么亲情！ 他只是姜家的家主罢了！ “姜师兄，我再说一遍……”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君泽兄！怎么，欺负不过大人，就来欺负人家家里的小孩子了？”司川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响起，激得姜君泽脸色一沉，眼里闪过冷意。 “司川，你很闲吗？插手别人家的家事，你觉得很有意思？”姜君泽转身，面色不善地盯着懒懒散散挠着下巴的司川。 司川才不怕这个能冻死人的大冰块，之前输给他，他就看他不顺眼，他来找他小师妹的麻烦，他就更加看他不顺眼。 “小师弟，带小师妹走，领牌子的人可不会独独等我们阵峰的人，这里，我来招呼。” 许宥安应了一声，握住姜璃浅的手，带着她离开。 姜君泽还想再追，被司川一张爆裂符拦住。 “你！” “我？我怎么了？” 姜君泽懒得跟这种厚脸皮的“无赖”多纠缠，见小妹已经走远，便直接返身回去宽慰了母亲几句，就带着她和三妹先去看座上。 司川翻了一个大白眼。 死人脸！ 还想来占他小师妹的便宜，哥哥又怎么样，能亲得过他这个一同生活长大的大师兄吗？ 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们有一个人来看望过小师妹，装什么深情。 切！ 司川哼着小曲，转身寻师弟师妹去了。 将这一场闹剧全部收进眼底的少年，微闪了闪眸光，若有所思地盯着在远处安静排队的姜璃浅。 “你很在意那个丫头？”不期然，身边传来一声轻笑调侃。 少年立即低头行礼:“回长老，弟子和她有过交情，她很强，所以多关注了几分。 ” 秋娘子可不信这个说辞。 她这个师侄可不是个随便看小姑娘的主。 不过小孩子的事，她也不管就是了。 视线四处逡巡，终于找到那个一直躲着她的人，她连一秒都没等，让顾城雪自己去位置坐着后，便立马飞身去逮人。 “冤家，你想躲哪儿去？”一声含怒娇喝，将极力掩藏自己的重道定在了原地。 他僵了僵脊背，随后手忙脚乱理好自己的衣服和胡子，这才满脸堆笑地转头。 “好……好巧，在这里也能看见你……” 秋娘子美目一跳，眼里射出冷光:“巧吗？我不觉得。” “……”重道揪紧了自己的胡子，连宝贝胡子被揪下了一撮都没感觉到。 秋娘子和他冷冷对视着，眼里有愤怒，有寒气，也有积年累月的悲伤，这让重道又想狼狈地逃跑。 只是他还没动，秋娘子已经先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襟，将他狠狠拽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里。 “听说你又收了两个天才小弟子，他们还都结丹了？” “……嗯，是，他们……他们是挺有天赋的。” “你挺得意？我要在这儿跟你说一声恭喜吗？” “没，没有的事！” “他们有青崖合你心意吗？” 重道脸色狠狠一白，身体剧烈颤抖，猛然失态地痛苦低喝:“小秋！” 秋娘子一时闭紧嘴巴，自知失言，眼里飞快掠过一抹后悔。 她想要伸出手安慰他，可想到过去种种，想到他对她的伤害，伸手的动作又被她死死压住。 良久，她闭眼。 “重道，你要和你这副鬼样子一起烂进泥里去吗？ “当年的事，你就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重道别开头，沉默。 秋娘子气笑，甩袖扔给他两个纳戒，扭头就走。 “给你两个徒弟的结丹礼。” 重道接住那两枚纳戒，低头定定看得失了神。 若说在宗门里看见姜家的人不算稀奇，那么能看见几乎没有联系的苏宴清，那可就是件奇事了。 要进天乾宗，就势必要拿到邀请帖，他一个小散修，是怎么拿到这个玩意儿的？ “这个嘛，”苏宴清摇着扇子，挑眉笑了笑，“自然是背后有人喽。” “……”差点忘了，这位是个“在逃”的大少爷。 许宥安上下扫视了一眼摇着扇子装风流的苏宴清，故意靠近师姐，暗暗拉了拉她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师姐，这个装模作样的东西是谁？” 修士的耳力都极好，他这样问，明摆着就是问给苏宴清听的。 苏宴清脸上的表情龟裂了一瞬，又很好地掩饰了过去，权当自己没听见。 姜璃浅也有点尴尬自家小师弟会当着人家的面问这样的问题，给了小师弟一个警告不要乱说话的眼神，随后大大方方给他介绍:“这位是我在路上结交的朋友，名唤苏宴清。” 又对苏宴清介绍:“这是我的小师弟，许宥安。” “是唯一的小师弟！”许宥安立即强调。 第333章 不日结为道侣 第333章 不日结为道侣 “？？？”姜璃浅咳嗽了一声，赶忙为许宥安的形象找补，“是，他……他说得没错，阵峰里，他排行最小。” 许宥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满地瘪了瘪嘴。 苏宴清的目光在许宥安身上停顿了片刻，视线扫过他指节处的戒指，随即笑着，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姜道友，我是第一次来天乾宗，不知道你能不能带我四处参观参观，也好让我这个小散修观瞻一下天下第一仙门的盛景？” 不待姜璃浅说话，许宥安直接插话:“不能，师姐要参加大比，没空。” “……”姜璃浅拉住许宥安的胳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随后不好意思地跟苏宴清解释，“我和小师弟确实要忙着大比，但这次比试至少也要七日之久，空闲下来，我和小师弟能带你四处看看，不过我宗禁地众多，很多地方就连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去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许宥安的脸更黑了。 但听到师姐不是要单独带这个野男人四处赏景，心情又好了些。 “师姐，大师兄他们叫我们了，我们该走了。”他催促。 姜璃浅朝着苏宴清点点头，被许宥安拉着快步走了。 苏宴清嘴角的笑意不变，目光却变得深长了一分。 金童玉女，还真是天生一对。 —— 天乾宗门内大比同修真界的其他宗门不一样，在天乾宗，处于基本公平的框架下，会讲究所谓的气运。 也就是说，在分发顺序牌时，九成的弟子面对的对手会和自己在一个大境界，但有一成则会匹配到完全低于自己，或高于自己的对手，运气差点，甚至可能是练气对上元婴这种。 修真界，弱肉强食，出了宗门，对手的实力就不可估量，若没有丝毫气运加身，或是直面强大于自身数倍对手的勇气与机敏，那也只有沦为他人养料的下场。 祖师爷要后代弟子懂的，就是这个道理。 不能被宗门的条条框框给温水煮青蛙了。 天乾宗门内大比还有一条规矩与其他宗门不同，那就是大比期间，不限手段，也不限是台上还是台下。 但不管是怎样的手段，都不可取对方性命，至少留下一口气给丹峰的人救治。 若是伤人性命，即刻散去全身修为，逐出师门。 这就需要每位参加大比的弟子全神贯注，一丝一毫都不能懈怠了。 姜璃浅前世参加过门内大比，规矩她熟，但当大师兄滔滔不绝跟他们这些做师弟师妹的讲解大比规则时，她还是老老实实听了。 从他们旁边刻意路过的曹显曹虎两兄弟停了停脚步，曹显跨步上前，盯着姜璃浅的眼睛，倨傲道:“姜璃浅，你敢不敢当着你师兄师姐的面，再跟我打一个赌？” 洛卿安一看，居然是“老熟人”了，微微蹙起好看的秀眉，就要替小师妹出面，却被付温年暗中拦住，还朝她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小师妹自己能解决。 姜璃浅本身是不想和这两兄弟扯上什么关系的，但曹显这个人就跟牛皮糖一样，黏住人就不肯拿下来，让她很是头疼。 正想着怎么拒绝他，才能让他再也不要可着她一个人嚯嚯的时候，沈青青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大声嚷嚷着她和曹显打赌的事。 姜璃浅沉着脸，刚想开口说话，沈青青就抢先一步看向她:“大师姐，你不会看不起外门弟子，所以不屑和曹师兄打赌吧？” 一句话，让三方人心中都生了不悦。 司川这边，搞不懂沈青青这一句“大师姐”，是她对阵峰的挑衅，还是他们剑峰对阵峰的挑衅。 禤翎这边，只觉得沈青青脑子有点问题，故意制造矛盾，让两峰面上都不好看。要知道，掌门师尊想要姜璃浅做他们剑峰弟子，可是众所周知。他简直百思不得其解，师尊为何要收如此一个蠢货做内门弟子。 而外门这边就很简单了，外门的弟子虽然灵根不如内门和亲传，但他们人数众多，天乾宗的宗旨又是一视同仁，是没有谁敢在天乾宗堂而皇之嘲讽外门弟子的。 三方人马的视线全都不约而同集中在了矛盾焦点——姜璃浅的身上。 许宥安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替姜璃浅挡住这些目光，盯着沈青青的眼神结了冰。 如果不是有制约在，他会第一个杀了她。 姜璃浅没让他出头，神色冷漠，声音平静:“沈师妹，你的话是掌门教的吗？还是你多管闲事的本事，是掌门亲自教的？” 一顶大大的帽子扣下来，瞬时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掌门是谁？ 谁敢玷污掌门的清誉？ 沈青青作为掌门收的内门弟子，代表的就是掌门的颜面，她如此不经大脑的说话，不怕给掌门抹黑吗？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到了沈青青的身上。 沈青青涨红了脸，张口想要说什么，眼圈先一步红了。 泪珠子没有预兆地大滴大滴落下，她哽咽:“姜师姐，你就算讨厌我，也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羞辱我吧？我……我……我到底哪里惹姜师姐你不开心，你要如此针对我！” 乱吼一通，她捂着眼睛，悲愤的样子。 跑了。 余下几波人面面相觑。 不是，她到底来干嘛的？ 捣乱的人走开，姜璃浅直接对上曹显的眼睛:“打赌可以，但如果你输了，从今往后，十米之外，你见我要绕道走，堵吗？” 曹显的脸色骤然一黑，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曹虎听到姜璃浅对他弟弟这么不客气，也难看了脸色，砂锅般大的拳头举起，就要为自己的弟弟讨一个公道。 没人可以这样羞辱他的弟弟！ “哥，别动手，我自有说法。”曹显虽然气，但理智在，好歹和姜璃浅相处过，知道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现在最主要的是，达成他的目的。 “好，我可以跟你赌这个，但如果你输了，你就要和我订下婚约，不日结为道侣。” 第334章 大比规则 第334章 大比规则 掌门清止身着一身素白长衫，衣袂蹁跹，从空中隐为流光，在所有人恭敬崇拜的眼神中，现身主位，主持大比。 在座，无论门内门外，无论修为高低，齐齐起身，向他见礼。 “拜见清止掌门。” 清止神色淡漠，容颜清冷，独独立于高台，无人敢与争峰。 姜璃浅于人海中微微抬头望向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心绪辗转，一时纷乱纠缠，喜怒哀怨全部从心田碾压而过，竟然说不出究竟是哪般滋味。 就在她要同所有人一行，就头垂下去时，眼角余光却猝然对上那一双冰雪含霜的眼睛。 那里面无爱无恨，无欲无求。 又藏着寒潭般，深不见底的暗潮。 心头狠狠一跳，姜璃浅直觉要抓住什么，可是那双眼睛只一瞬便移开了去，在他之侧，三长老将此次比试的规则说了出来。 与姜璃浅前世经历的不一样。 这一世，比试的规则不再是由大乱斗到秘境夺宝，再到决战夺魁，不过也同她记忆一样，分为了三道坎。 第一道，以领取的号码牌为准，相连数字的五人组成一个小组，进入幻尘珠的秘境，寻找里面早早被藏起来的金叶，金叶可能会变成任何形态隐匿其中，踏入秘境的队伍只有靠对金叶周身隐约的灵气波动来感应，以一日为限，取得金叶数量最多的前一半队伍才有进入第二道坎的资格，剩下一半的队伍则被全部淘汰。 号码牌的分发完全是随机的，不以男女，老少，修为作为区分，所以这一关，运气也很重要，如果同伴对灵气波动的感应很强烈，那么你们这一对就有优势，相反则面临着淘汰。 第二道坎，心境比试。 在这一关，所有的弟子都会进入同一扇门，然后面对自己心中的恐惧，通过，则进入下一扇，以通过的门数为准，仍旧是一半留，一半淘汰。 最后一道，则为同台决赛。 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所有到此关的弟子，必须乱斗争夺能上够上台比试的决战令，才有资格与人争夺最后的第一名。 天乾宗每次门内比试，都会按照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各阶层每位弟子的排名，选取弟子进入山海秘卷，寻找自己的机缘。 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天乾宗没有哪位弟子不心动，就算是已经进去过一次的姜璃浅，也同样如此。 无他，里面的机缘真的太多了。 当然，危险肯定与机缘伴随，进入秘境的弟子，如果遇到生命垂危的情况，可以自行捏碎玉牌，传送出秘境，不然，就等七日后，秘境关闭。 阵峰弟子很少，就姜璃浅师兄妹几个，所以他们肯定都会参加，其余峰的亲传弟子是都要参加的，但内门弟子，则要看各峰峰主的意思。 剑峰跟阵峰的情况一样，弟子少，所以也不管内门亲传，都参加了的，当然包括了沈青青。 姜璃浅对于这次的大比兴致缺缺。 峰头的荣耀，师兄师姐肯定会挣来的，她虽然对山海秘卷心动，但这不足以激起她什么斗志，她只想赶紧从大比中脱身后，仔细审问小师弟关于他魂魄的事，然后想想怎么帮他把魂魄拿回来。 接着便是下山，探寻自己身上的梦境之谜。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活在一场白雾里，周围迷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若换做刚开始重生的时候，她抱着死活无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的态度，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有什么玄机，那么现在，她有了新的师尊，朋友，师弟……她不想失去这一切。 水莲儿是非要和姜璃浅一队不可的，可她各路神仙祈祷半天，分的号码牌居然是二，姜璃浅的号码牌是一百零三。 她正沮丧，忽而凑过去看许宥安的号码牌。 “十四？”水莲儿顿了一下，随即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颇为同情地拍了拍许宥安的肩膀，又转头去看秦北尧的，看到他上面显示是“七十”后，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的落寞地“可惜”了一声。 他们四个人，居然都没分到一个队伍的。 秦北尧担心水莲儿不能照顾自己，眉头忧愁地皱着，可是门内大比非比寻常，他又不可能找人换牌子…… 水莲儿看他这样，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调皮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担心什么，你觉得本小姐会比别人差吗？” 秦北尧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怕她会受伤。 水莲儿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说不定本小姐还能弄个第一回来呢，到时候一定给你蹭蹭喜气。” 秦北尧看着她灿若朝花的笑颜，心房不由松动了一分，也跟着无奈笑了一次。 许宥安盯着手里的号码牌，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里的失望却一错不错全部落入了姜璃浅的眼里。 姜璃浅只当是他第一次参与这样大比，心里难免生出胆怯，于是过去安慰他，让他不必太在意比试输赢，只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行，没人会怪他的。 而且她相信，他是能够独当一面的。 她的小师弟，可不是离不了母猫的幼崽。 许宥安本来是有很多装可怜的话要说的，可是看到师姐对他信心满满，又鼓励期许的表情，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最后只能闷闷“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 姜璃浅非常欣慰，顺带摸了摸他的脑袋。 少女鬓边金铃作响，少年只一个抬眸，便被牵起心池涟漪，就连颊边都敷上了薄薄的腮红。 姜璃浅的号码牌分到的小组，其中四人，居然有两个都是老熟人，一个是对她虎视眈眈，战意满满的叶安安，一个是曾经联手对付过女鬼的辛岁。 其余两人姜璃浅不太相熟，但他们自我介绍，一个是丹峰的内门弟子，名唤盛阳，另一个则是器峰的内门弟子，名唤三垒。 他们一个还是炼气期的弟子，另一个则到了元婴期。 第335章 半步元婴 第335章 半步元婴 五人拿着号码牌，按照长老的号令，各自站在一起，紧接着便见无数道白色的阵盘在每个小队脚下亮起，而后便都消失在了广场上。 一个硕大的半透明球体悬浮于广场正中央，上面全方位无死角地显现着秘境里每个小队寻找金叶的样子。 看座上，顾城雪一眼便看到了大大小小画面里的姜璃浅，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看看别人，大长老之所以带他来这里，就是为了了解天乾宗，并从中扩展自己的眼界和经验，他应该本着海纳百川的态度，去看各式各样的人，去瞧他们是怎样解决困难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就是会被她一个人吸引住，再也移不开。 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上天的安排。 姜璃浅在秘境之内，并不知道自己被谁特意关注着。 考虑到这一次是小队行动，她也不能太消极，要是小队因为她而被淘汰，她可就背了一场罪过了。 在他们这个五人小队里，叶安安虽然对金叶本身微小的灵力波动感应不敏感，但她的作结契灵兽是神兽凤凰，凤凰天然能感应天地灵气，有小凤凰带路，她找起金叶来很轻松。 辛岁本就是乐峰的天才弟子，乐峰靠得就是对万事万物的感应和领悟，寻找金叶对他来说，和喝水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取金叶时遇到的危险，他能不能安然无恙闯过去。 至于丹峰的盛阳，他修为尚未筑基，寻找金叶十分困难，但意外的，他炼的丹药，叶安安的小凤凰很喜欢吃，叶安安也就带着他打下手。 而器峰的三垒，他已经是元婴期的高手，在这个程度，区区寻找金叶而已，对他来说，不过是个不足道也的小游戏。 这也足见能搭配一个修为高深的队友，对队伍本身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助力。 从这一方面来说，姜璃浅的运气还不错。 队伍里都是“能人悍将”，她本来也想帮忙找金叶的，可是看他们不停朝她丢来的金叶，她摸摸鼻子，自觉拿起宗门大比经过特殊处理，无法作弊的储物袋，将他们找到的金叶一一放进去。 顺便替他们解决一下拦路的各个妖兽，或者想要来争抢金叶的其他小队。 她每放进一片，广场球体上他们队伍的金叶数量就会多一个，排名也在不断变化。 他们小队上升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占据了前十名的位置。 可见那四人收割金叶之利。 秘境里被藏起来的金叶数量是有限的，随着各个队伍拿到的金叶数量越来越多，能找到的金叶数量就越来越少，到最后免不了要互相争夺。 一灵珠又解决一个死守金叶的低阶妖兽后，姜璃浅五人本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的，大家刚刚打坐调息，他们所在的地方就迎来一方不速之客。 对方的面孔，姜璃浅都不怎么熟，巧的是，她队伍里的其他人对他们也不太熟。 而这样的好处就是，双方动起手来都没什么心理负担。 叶安安是最先出手的。 对方一来，二话不说就要抢姜璃浅手上的储物袋，叶安安最是好战，叫上小凤凰，直接迎了上去。 接着就是辛岁，三垒。 不过对方的队伍显然不是冲动行事的莽夫，先动手，是为了抢占先机，不给敌人思考的时间；直冲姜璃浅而来，目的不是姜璃浅，而是故意调虎离山，意欲将姜璃浅身边护着的人都引开。 显然，他们应该是暗中观察过他们这支队伍，对每个人的性格和攻击方式都有所了解，才能自信他们的作战计划能成功。 叶安安他们战斗力强，被引开后，姜璃浅的身边就剩了一个只有炼气期的盛阳。 盛阳有些紧张，而对方留下来对付他们的，竟然是已经半步元婴的师兄。 难怪对方那么自信，敢来抢他们的金叶，原来有着这么一张底牌。 不过饶是如此，盛阳也没有怂，硬着头皮提剑就上了，上之前还不忘提醒姜璃浅赶紧找地方藏起来。 姜璃浅摩挲了两下手上储物袋的边沿，低垂下的目光里微微闪过一抹异样的亮光。 夺目而璀璨。 她随手将储物袋挂在腰侧，等盛阳被对方一招秒掉后，拍拍手，召出了干娘送给她的灵器，流雪浮光带。 这件灵器她还没用过，正好用对方来试试它的威力。 “师妹。”对方胜券在握地看着她，好声好气劝告道，“现在你身边无一人相护，你我的修为又相差如此大，你不会是我的对手的，束手就擒，将储物袋给我，你们还有机会再去另寻一些金叶，运气好得话，未必会被淘汰。” 姜璃浅抬眸，看他:“师兄就这么肯定能从我这儿把储物袋拿走？” 那人如同长辈对晚辈一般，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师妹，意气用事未必能得到好结果，有些劝告听了，不吃亏的。” 姜璃浅歪了歪头，忽然露出一个纯真无害的笑，仿佛冰山炸裂般，看得对方眼神一呆。 “师兄，半步元婴，就是还没有到达元婴境，对吧？” “什么？”那人疑惑地眨了一下眼，没能反应过来。 姜璃浅却是不再废话，眼里兴奋的光明明暗暗交替着，人已经率先朝那人冲了过去。 素白的飘带慢慢染上了淡紫色的光晕，周身寒风起，片片雪花鬼魅般无声飘落。 飘带看起来很美很软，然而它掠过的地方竟然带起切金断玉的空鸣之声，靠得尽的植被花草全部被拦腰切断，又被飘落的雪花即刻冻住，成了被白雪覆盖的冰雕。 那人瞳孔猛缩，想要避开却已来不及，只能用身体里的灵力结成一道屏障挡住破空而来的攻击。 流雪浮光带撞击在屏障上时，发出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紧接着就有白雪落在灵力屏障上。 那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力屏障如同水面一般被落下的雪花一寸寸冻住，然后“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第335章 声东击西 第335章 声东击西 “传说中能冰封灵气的上古灵器，流雪浮光带？！”那人瞳孔地震，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看到这样一件宝物。 姜璃浅微微一愣，没想到干娘随手给她的礼物，居然有这样的来头，她还以为和那些学术法的女修惯常用的飘带差不多的法器呢。 对方震惊的神色很快就掠过，马上就整理好心情，看着姜璃浅围绕在周身的素白飘带，反而周身气势一变，战意强了三分:“师妹居然有缘能得到这样的灵器，做师兄的，正好有机会来会会它，看它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神！” 看到对方对她正视起来，姜璃浅差点按捺不住心底蠢蠢欲动的血液。 剑修，向来好战。 越是强大的对手，越是兴奋。 向死而生，于死亡的边缘寻求仙途，才是剑修亘古不变的真谛。 姜璃浅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一名剑修了，但她骨子里沸腾的血液还没办法干涸。 看到对面师兄认真起来的眼神，她依旧选择先下手。 流雪浮光带像是铺了一层残影的紫色月辉一般，朝那人缠绕而去。 那师兄立刻飞跃而起，手上多了一件青铜色的九节鞭，鞭子带着他的磅礴灵力和流雪浮光带正面缠绕在了一起。 流雪浮光带周身不断飘落白雪，意欲将九节鞭冰封住，可这九节鞭也不简单，鞭身上居然冒出来重重火光，火光在对方灵力的加持下，竟然就飘落的冰雪全部融化蒸发了。 姜璃浅双眼微眯，竟然不顾烈焰灼痛，飞身融进浮光带中，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那条九节鞭。 那师兄大惊，立即飞身而起，抓住了九节鞭的另一端。 噼里啪啦的紫色灵力一寸寸毁灭鞭身的火焰，顺着长鞭直冲向对方。 对方也不示弱，灵力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灌入九节鞭中，熄灭的火焰又再次燃向了姜璃浅。 姜璃浅死死抓着九节鞭，火焰很快淹没雷电，缠上了她的整个手掌。 “松手吧，不然你的手可得去丹峰待好几天了。”那师兄好心劝告她，灌进九节鞭的灵气却不减反增，一点没有放水的意思。 姜璃浅嘴角噙笑，仿佛感觉不到火焰灼烧皮肤的疼痛，左手做了个翻莲花的手势，顺便提醒他:“师兄，声东击西，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 对方先是迷惑，而后警觉地在周身罩上防御结界，这才探究地放开神识，朝四周扫视而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 他的周围，或者说他和姜璃浅的周围，不知何时开始飘落下雪花，雪花落在地上，立即将那一片的草木冻成了冰雕。 “这不可能，流雪浮光带不可能有形成冰雪结界的能力！”那师兄一边不敢置信地大声质疑，一边快速做出反应，果断放弃九节鞭，整个人迅速往后退，意图避开冰雪的范围。 姜璃浅在此刻终于露出了得逞的笑。 没有九节鞭的桎梏，流雪浮光带在她手上变为上百条同样，只是细了很多的飘带，朝对方席卷而起，一瞬间便将他的所有退路封死，形成一座隐现紫色雷电的浮光牢笼，把他完完全全困在了里面。 白雪落，灵气封，寒冰起，囚徒困。 那人看见自己的防御结界再次被冰封住，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转头看向朝他走来的姜璃浅。 “刚刚……不是流雪浮光带的雪？” 姜璃浅点头，没有丝毫隐瞒，一个淡紫色的阵盘在她脚下若隐若现:“低阶冰雪阵而已，鱼目混珠，师兄大意了。” 那人见此，没有恼怒，反而颇为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想不到我竟然还会被这样的小伎俩骗到，多谢师妹给我上了这一课。” 如果是其他的东西困住他还好，流雪浮光带是上古灵器，以他半步元婴地修为，便是能冲破出去，也必然两败俱伤，最后也不能在姜璃浅手中讨得好。 虽然如此一来，姜璃浅也没办法进来重伤他，但这一局是他输了没错。 本来他们的计划就是他拿到装金叶的储物袋后，便去他们约定好的地方等他们，现在看来是他们小瞧了这个只跟在后面打下手的师妹。 她能眼皮都不动一下的，徒手握住他的烈焰九节鞭，他是做梦也没想到的。 不过…… “我明明看到了你眼里的战意，为何反而只是把我困住呢？”他不能理解。 她明明很想跟他打个痛快的。 姜璃浅掂了掂手里捡来的九节鞭，笑道:“如果是我一个人，我当然愿意和师兄打上个三天三夜，可是这里毕竟不只有我一个人。” 懂了。 “你们走吧，这一场是我们输了，金叶我们不要了。” 姜璃浅摇头:“师兄，现在局势逆转，你不要我们的金叶，不代表我们不要你们的金叶呀。” 毕竟是送上门来的，不是？ 那人一听，神色一呆，紧接着惊怒大喊:“尔敢！”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被“引出”的叶安安他们就各自捆住一人返回了来，其中三垒的手里还拎着两个人。 赫然就是他的队友们。 姜璃浅对困在流雪浮光带里的师兄道:“师兄，如果你们一起，我们或许奈何不了你们，但现在你跑不了，我们的人又都回来了，你一个人斗不过我们，是你们乖乖把储物袋给我们，还是我们一个个捏碎你们的传送玉牌，让你们在这次比试中被淘汰，再拿到储物袋呢？” 那人咬牙切齿。 可恶，如果是别人还好，偏偏他们的队伍里还有一个迈入元婴境的师兄。 被困的五人互相对视一眼，认命地交出了储物袋。 金叶被夺，总比直接被淘汰好。 这次是他们大意了，没想到他们完全低估了这几个人的实力，全部折在了他们手上，就连半步元婴的师兄都没打得过只有金丹初期的姜璃浅。 虽然匪夷所思，但——他们也只能认栽。 唯一受了伤的盛阳，给自己服了一颗聚灵丹后，又分别给那几个人塞了一颗定身丹，六十秒后自动解开，正好够他们离开此地，重新选个风水宝地找金叶。 临走前，姜璃浅将九节鞭扔还给了那位师兄，并真诚相邀:“门内大比后，再来一战。 “今日多谢师兄指点切磋。” 第336章 也算一件好事吧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姜璃浅他们的队伍自从被“打劫”过一次后，竟然就跟洪水开了闸似的，每隔多久就会遇上另一波“打劫”他们的。 纵然几人都实力强悍，这样几番车轮战下来，也有点吃不消。 几人讨论了一番，看着被“反打劫”回来的金叶，再加上他们自己找到的金叶，算算，就算不是前几，也应该不会被淘汰了，于是便决定找个隐蔽的地方苟起来，一直等到时间，他们被自动传送出秘境。 一拍即合后，找隐蔽点的任务就交给了叶安安的小凤凰，它能飞，视野高，速度也快，应该马上就能找到合适的隐蔽点。 小凤凰乖巧地蹭了蹭叶安安的手心，便振翅一展，飞向了天空，剩下的他们找了一个还算隐蔽的树林，纷纷坐下歇息调息。 一路上出力最多的就是修为最高的三垒了，姜璃浅反倒没怎么出过手，是以他们都在打坐调息时，她就替他们护法。 几人是围着一棵很有灵性的大树坐的，旁边就是潺潺流动的溪水。姜璃浅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留下神识看护，便起身捡了几根树枝，拿溪水洗过，然后将自己的裙摆往上卷到了膝盖，随即抓着树枝涉溪入水。 溪水带着点点灵光，有点冰凉，姜璃浅专注地盯着溪水里欢快游动的小鱼，看准时机，十分干脆利落地连插上来七八条。 这里的小鱼都带了些灵气，姜璃浅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匕首，蹲在溪水边将抓来的小鱼全部细细处理了，而后捡来干柴，扔了个火灵术，在干柴噼里啪啦烧起来的时候，把处理好的灵鱼架在火堆上炙烤。 等灵鱼烤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又从乾坤袋里抓出一把黑芝麻一样的调料撒了上去。 很快，一阵勾人唾液的香味从火架上飘了出去，又被布置在外围的禁制挡住，越积越浓厚。 第一个受不了的就是叶安安。 她虽然是御兽峰娇宠的小公主，平日最爱找师兄师姐们打架，但说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她养的小凤凰就是个贪吃的，她也不能避免染上了点小“恶习”。 姜璃浅撒的调料太香，她一个没忍住，闻着味就飘了过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火堆上的烤鱼。 姜璃浅被她双颊鼓鼓，痴迷烤鱼的样子给逗笑了，主动拿起一只烤鱼放到她面前，眨着眼问她:“想吃？” 叶安安咽了咽口水，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姜璃浅瞧着她发髻上翩翩飞舞的两只玉蝴蝶，抬手指了指:“跟你换这个，怎么样？” 叶安安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烤鱼上移开，果断拒绝:“那可不行，这是我大哥送给我的，谁也不换。” 姜璃浅愣了愣，目光下意识落到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那里曾也有一根红绳坠着象征平安如意的祥云玉坠，和她血脉相连的人与她共享同一份祝愿。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被她亲手丢弃。 “原来是你的大哥……也罢，谁让我是个好人呢，请你吃。”姜璃浅极快地收回目光，将烤鱼塞到了叶安安的手里。 她本还想对叶安安笑笑的，可，实在笑不出来，她也没有勉强自己。 叶安安拿到烤鱼，迫不及待就啃了起来，一口咬下去，好吃得她快哭了。 “姜泥千……嗯嗯，好吃……泥肿么烤得就么搞次？”叶安安一边心满意足地大快朵颐，一边含着两汪泪光问姜璃浅，嘴巴里嚼着鱼肉，声音不清不楚的，但很香。 也不怪她这么问，天乾宗的弟子大多专注修炼，就算是饕餮峰的弟子，那也是为着破境才会研究各种各样的美食，很少会有修士单纯在饭食上下功夫。 毕竟辟谷丹虽然难吃，倒不至于不能下咽。 而且饕餮峰已经有弟子打算和丹峰的弟子合作，共同“开发”新口味的辟谷丹，主打“有滋有味”，“只要你想，就没有辟谷丹没有的口味”。 虽然吧，这样的辟谷丹还没炼出来…… 姜璃浅烤鱼的本意是想犒劳一下他们，这次行动里，她出力最少，所以就想多做点什么。她没想到叶安安会问她这个，神思有一瞬的恍惚。 其实她本来也不是会烤鱼的人，只不过她曾经带着禤翎他们出任务的时候，不想他们和自己一样风餐露宿的，小小年纪受苦，尤其四师弟和小师妹最爱美食，特别讨厌吃辟谷丹，即便辟谷后，也免不了贪嘴，她就去饕餮峰请教了一位师姐，让她教了些简单的野外美食制作法给自己。 说来她于厨房烹饪上真的没什么天赋，就是烤这灵鱼，还是她不分日夜，学了半个月的成果。 如今想想，真是心酸呐，她把他们当成亲人，当成剑峰的传承，倾心教导培养，最后反倒叫自己枯骨荒野，受尽污名，遭天下人唾骂。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六。】 姜璃浅被心心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回过了神，她垂眸，声音淡淡:“以前养过几条冷血的蛇，为着他们学了学这些微末技法，后来他们都死了，没想到这烤鱼的技法还没有生疏，也算……一件好事吧。” 说着，姜璃浅又递给她两条烤好的灵鱼。叶安安眨巴着眼睛，抬头看她，嘴巴还咬在烤鱼上，金黄的油渍粘在她的唇上，看起来还颇有点可爱。 “给小凤凰的，你收着，等它回来给它。” 叶安安咽下嘴巴里的烤鱼，不客气地把那两根烤鱼收到了乾坤袋里。虽然收了鱼，但她还是要申明自己的立场:“就算你给我一百条这么好吃的烤鱼，决赛台上，我也不会对你放水的！你要是打着这个主意，我劝你最好收收，大……大不了咱们私下切磋的时候，我让你两招……十招也行。” 姜璃浅忍俊不禁，眉眼弯弯。 叶安安盯着她的脸，好似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事，惊呆了，连烤鱼都忘了吃。 “你……你…… “你笑起来未免太好看了吧，之前怎么都不见你笑笑？” 第337章 为什么对你念念不忘 姜璃浅愣了愣，旋即眉眼更弯了一分。 是啊，她已经很少笑了。 但至少，往后的时光，她能忘掉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拥抱属于她的，平静宁和的生活。 正这么想着，一道悠扬婉的洞箫声在林子里响了起来，箫声淌过清澈干净的湖水，拂过满树叶影，轻悠悠落在每个人的心上。 灵气自然在经脉中流动，呼吸放缓，脊背放松，无数清新的空气涌入肺部，就连神台都清明了几分。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一，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四十五。】 姜璃浅先是错愕，随后又明悟。 都说音乐有疗伤治病之功效，更有驱逐心魔，抚平心境之能，一位优秀的音修，甚至能和丹修比肩，还有人听了一曲音修所奏之乐就大彻大悟，连跳几个大境界的。 看来所言非虚。 姜璃浅静静听箫声吹完，这才回头，将手里烤好的灵鱼递过去:“吃吗？” 树下执箫而立的白衣少年轻轻抬眸，坠着桃红色的衣角在空中翩跹拂动，又随着箫声的停止而静静落下来。 他的容颜清俊绝丽，骨节修长，袖口淡淡的桃红色绣纹不仅没有让他显出几分女气，反而更衬得肤色雪白，气质脱俗。 只是远远立着，便可入画。 都说乐峰出美人，姜璃浅之前没怎么在意过，现下是百分之百信了。 辛岁看上去就像捧清透干净，又微微泛着点凉意的潺潺溪水，话不多，却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听到姜璃浅问他，他很自然地走过来，将烤鱼接了过去。只是他并不像叶安安那样不修边幅，不顾斯文，而是用灵术将烤鱼切成一块块规整的形状，然后拿出一个白玉盘子接住，又拿出干净的碧玉双筷，这才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叶安安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照样低头猛吃。 呵，小白脸，假斯文！ 姜璃浅倒没觉得有什么，她毕竟也是在修真界闯荡过的人，天地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点自己的小癖好也很正常。 她还贴心地问他要不要在身下垫一块绸布，被礼貌拒绝了。 姜璃浅点点头，转过头继续烤鱼，已经来了两个人了，想必三垒师兄和盛阳师弟应该也快结束调息了吧。 烤鱼滋溜滋溜想着，姜璃浅麻利地将一面焦皇的翻过去，忽听辛岁斟酌着在她身边开口:“姜璃浅，你和云师妹是不是……有过龃龉？” 翻烤灵鱼的手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翻动起来。 “为什么这么问？” 辛岁转眸看向自他们身边流动而过的溪水，声音并没带什么情绪，只是有几分困惑:“她来乐峰，师尊很看重她，让我关照，好几次我在月下悟道的时候，总能听到她哭着喊你的名字。” 顿了顿:“她是在做噩梦。 “我尝试过用箫声缓解她的心绪，消除她的噩梦，但收效甚微，这在从前是不可能的，我的箫声从没有失败得这么彻底过。 “所以，我很好奇。” 姜璃浅扯了扯嘴角:“好奇我怎么成了她的噩梦？” “不，是好奇她为什么对你念念不忘。” 修仙者，当宽大明悟，心海空若，才能广纳百川灵气，踏仙途而不入尘俗。音者，也是如此。 云师妹在音修之道上很有天赋，可她的乐感好像不是来自对音之一道的感悟，而是对一个人的执念。 他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但执念若深，恐生心魔。既然她已入乐峰，成了他的师妹，他就想替她问问，以免往后真的会误入歧途。 然而姜璃浅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回答他什么，只淡淡道了一句:“前尘往事，恩怨难消，她是她，我是我，往后她的事不必寻我，我也无能为力。” 说着，便拿起两只烤鱼，转身走向了已经从入定出来，往他们这里张望的三垒和盛阳两人。 辛岁怔愣一瞬，旋即垂眸，望着玉盘中的烤鱼陷入了深思。 —— “该死，该死！这群没用的废物，我都把姜璃浅的位置和她拥有庞大金叶数量的消息散播出去了，居然都没有人能把她提出局的！ “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狗屁不通！” 山坳深处，沈青青气得砸了手里刚找到的金叶。 【宿主，你要求查询方位的对象已经重新更换了位置，这一次他们十分隐蔽，且易守难攻，就算告知别人方位，恐怕也不容易找到。】 “跑得倒是勤快，什么位置……”沈青青烦躁地看向了系统给她提供的定位光板。 这一看，她眼神一定。 举手指着上面闪动的红点问:”这红点是什么意思？” 【这里沉睡着一只六阶妖兽，身怀有孕，危险指数很高。】 六阶？差不多相当于元婴期的实力了。 很好，很好，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天要亡她，这可怪不得她狠心了。 姜璃浅，我淘汰不了你，你就去死吧！ “系统，将那只妖兽唤醒，杀了她。” 【系统收到指令，宿主需要支付一千积分兑换本次权限。】 “又一千？”沈青青脸都要扭曲了，“就不能打个折？你们系统没有开业迎宾大优惠活动吗？” 【滋滋，滋滋——本系统无法理解宿主的意思，宿主是否确认兑换本次权限？】 什么破系统，连开业迎宾大优惠都不懂？故意的吧？ 沈青青心里不满地嘀咕，还是不甘不愿地选择了兑换。 她就不信，这次姜璃浅还能毫发无损躲过去。 “青青姐，青青姐，你在哪儿？” 远处传来少女稚嫩的呼唤声，沈青青赶紧收好表情，将地上的金叶捡起来，朝呼唤声的方向小跑过去。 “哇，青青姐，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找的吗？好多！”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儿看到沈青青，立马跑上前抱住了她的胳膊，看到她找到的金叶数量，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羡慕得不得了。 沈青青弯腰，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只要努力找，你也能找到这么多的，别气馁。” “真的吗？” “那当然，相信青青姐。” 反正是系统帮她找的，她又不费什么功夫。 随着小姑娘一同寻过来的付温年狐疑地瞥了沈青青一眼。 她一个人找的份都快赶上一个队伍找的了，这……可能吗？ 第338章 长角鹿 小凤凰找的山洞很隐蔽，地势险峻，一般人很难上来，他们还是多亏了小凤凰载了他们一程。 现在距离最后的时间就只剩六个时辰了，只要他们能在这个六个时辰内挺住，他们必然能进入下一个赛程。 进入山洞后，众人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姜璃浅在山洞里生了火，用来照明和取暖，小凤凰躲在叶安安的身后，小口小口吃着姜璃浅给它烤的灵鱼，辛岁坐在山洞口，既趁这平静的时刻感悟天地大道，又算是替他们守着洞口，以防万一。 盛阳才炼气期，这般高强度的对战和奔波下来，累得不行，身子仰靠在石壁上就心大地睡着了，三垒替众人照料着火堆，顺便品尝着姜璃浅烤的灵鱼。 姜璃浅本想出洞，到四处看看，要是能找到更多的金叶那更好，要是找不到，也能规避一下周围不可预知的危险。 这个小秘境虽说只是天乾宗用来试炼弟子的地方，里面的威胁都被宗门派人清洗过，可保不准就有遗漏的。 但叶安安是个闲不住的主，打不了架，她就只能找姜璃浅说话解闷，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邀请她大比后参加他们叶氏一族举办的十年一次的天灵会。 天灵会就是指灵兽聚集的一次大型挑选售卖集会，叶氏的天灵会囊括了天南地北的灵兽贩卖商，只要你想要一只灵兽，这里就没有不能满足你的。 若是运气好的话，甚至能碰到仙族血脉，或者神族血脉的灵兽。 姜璃浅本不想参加，她养灵兽的本事可不怎么样，小金桃就被她养的，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的路上，她除了按时按点投喂灵果灵石什么的，就不知道再为它做点什么了。 好在她不像御兽峰的弟子，需要训练灵兽和自己协同对战，她只要小金桃白白胖胖，能跑能跳就行，没什么大要求。 可是叶安安再三邀请，说到最后都有点急眼了，大有她不同意，两人就打一场，谁胜谁就来决定此事，姜璃浅没有办法，只能同意。 “这是邀请贴，要是你有想带的人，可以一起来，不限人数。” 姜璃浅伸手接过，旋即想起什么似的，把从东郡带回来的礼物给了她。 叶安安收到礼物，开心得不得了，当即把小凤凰塞到了姜璃浅的怀里，让小凤凰在她脸上多亲两口，顺带还掏出一本养灵兽的册子递给了她，算作回礼。 姜璃浅哪里被灵兽这么亲近过，手足无措地差点把小凤凰摔出去，后怕地脸都白了一个度。小凤凰却和她主人一样，丝毫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对着她的脸就猛亲了十几口，弄得姜璃浅脸上都是它的口水。 在秘境外盯着球体看的众人都被这一小队平静悠闲的状态惊呆了。 其他队伍都在哼唧哼唧找着金叶，要不然就是在打群架，他们倒好，还互相送起礼物来，有一个更是旁若无人地在睡觉。 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哼，如此没有警惕心，骄傲自满，自以为得了第一，就不继续努力，早晚要遭大祸！”不知道是谁冷哼了一声，他的声音还没落下，姜璃浅那边的画面陡生异变。 只见画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紧接着便有大大小小的石块不停往下落，火星飞溅，狂风大作。 说话的那人都惊呆了，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言，竟然就成了真。 画面里顿时混乱起来，好在里面几人都很镇定，就连睡着的盛阳都在第一时刻醒来，和大家一起逃出了山洞。 “怎么回事？”叶安安不解地看向地动山摇的山峰，小凤凰围绕在她身边，保护着她的安全。 姜璃浅几人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直到颤动越来越大，原先他们进去歇息的山洞彻底倒塌，视野里，一片飞扬尘土。 “大家到我后面来。”三垒出声，同时运起灵力，在自己面前聚起了一个巨大的土遁，抵御突如其来的狂风和飞沙。 姜璃浅，叶安安，辛岁和盛阳立刻往他身后而去，警惕地望着四周，全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恐怕不是其他队伍来找麻烦。”辛岁沉声道。 这架势，分明是…… “有妖兽！”姜璃浅眼神一厉，镇灵珠脱离腰侧，飞旋而起。 几人俱是一惊，只见一只巨大的长角鹿掀开埋在头顶的石块泥土，植被山泉，晃动着脑袋，眼睛发红地盯着他们。 显然是沉睡中，被不知何原因惊醒了。 它周身威压往外一震，铺天盖地涌向了几人。 除了三垒，其他人全部被这股威压压得半跪在地，盛阳更是面色发白，吐出了一口血。 “六阶鹿妖，而且它好像发怒了。”三垒惊疑不定，立马释放自己元婴初期的威压，替姜璃浅几人扛住长角鹿的攻击。 姜璃浅几乎在感觉到身上威压减轻时，就率先出手，十二颗金珠变换位置，以不可遏制之气势，结成束缚阵，从天而降，将长角鹿困在其中。 长角鹿感受到威胁，蹄子往前踢，长长的兽角直接往阵法上去捅。 灵力瞬间震荡，姜璃浅只觉心口一痛，勉强维持阵法，没让它一招就破了束缚阵。 要知道六阶妖兽，相当于人修元婴期了，他们之中除了三垒是元婴初期，其他人都只是金丹期，盛阳更是筑基都没有。 而且感受这只长角鹿的气势，怕不是有元婴后期的实力。 “小凤凰！”叶安安大喊一声，小凤凰长鸣一声，冲过来帮忙，和阵法内的长角鹿斗在了一起。 它虽然还是幼年期，但胜在会飞，又是神兽，长角鹿竟一时奈何它不得。 辛岁也在第一时间出手，疾风骤雨的箫声化为实质的灵气，冲向了阵法中的妖兽。 盛阳自知帮不了什么忙，极力在争斗中躲避，保全自己，不给他们拖后腿。 “那里怎么会出现六阶妖兽？”秘境外，广场上，有人惊呼。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震惊声充斥了整个广场。重道真人脸色难看，站起身对清止道:“掌门，秘境遗漏如此凶险的妖兽，必须立刻停止比试，派人进去将那妖兽抓出来，保证弟子的安全才行。” 第339章 要怎么办? 清止双眸微阖目，并没做声。 他的意思很明白，宗门比试意义重大，不可能因为一点点小插曲就贸然中断。 至少在最坏的情况出现前，他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拦比试的公平公正。 重道气得想要愤然怒说什么，被一旁的红韵拉了拉，同时她也安抚住了急切想要一起发声的御兽峰峰主沈时月。 “掌门自有考量，放心，掌门不可能放任他们陷入生命危险的。” 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他们，掌门之令不可违背。 重道和沈时月纵然心里也很着急，也不得不暂且按耐下来，目光紧紧盯着球体上的姜璃浅他们。 这个时候他们和长角鹿的争斗已经进入焦灼状态了，长角鹿的攻势很猛，大部分都被三垒挡了去，姜璃浅，叶安安和辛岁伺机攻击，盛阳则负责时不时引开长角鹿的注意，给他们创造攻击的机会。 整座山头一片飞沙弥漫，鸟雀腾空，巨大的动静连附近寻金叶的弟子都看见了。他们不知道那里是怎么回事，都在提高警惕，观望着那里的情景。 当他们看清是几名弟子在和长角鹿对抗时，立马前往，想要帮忙，可惜那里的山势极不利于御剑，再加上他们之中也没有元婴期以上的弟子，只是两方对打的余波就把他们震飞了出去。 到底修为压制在那里，而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明明应该比较温和的长角鹿，此刻却非常暴躁，攻击起来，竟然隐隐有突破六阶妖兽的趋势。 小凤凰还太小，长角鹿一个猛踢，正面承受，直接受了伤。辛岁和姜璃浅两人也很狼狈，衣服被割破，胳膊和脸上也多了血痕，盛阳更是脸色惨白，几乎要坚持不住长角鹿的威压。 他们之中唯有三垒的状态还算好，可他要保护他们这些人，此刻也是顾此失彼，只能勉强在长角鹿的暴怒的攻击下保全他们。 长角鹿张开嘴巴，吐出深蓝色的水柱，直冲三垒的土遁而来，三垒的额头很快出现了冷汗。 “要怎么办？”三垒大声问身后的队友。 几人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焦虑。 他们不是没试过逃跑，可长角鹿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就好像他们会残害它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如今恐怕只有死战了，不是它活，就是他们死。 姜璃浅握紧手里的镇灵珠，觉得有一个方法可以一试，但她现在的修为毕竟和六阶妖兽差距太多，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她把计划和他们说了。 叶安安心疼地给小凤凰疗伤，丝毫没有犹豫:“没问题，我可以。” 辛岁也没有拒绝，点头同意。 姜璃浅看向盛阳:“待在三垒师兄后面，千万保全自己，知道吗？” 盛阳神色认真地点头。 几人互看一眼，叶安安带着小凤凰，同辛岁一起，迅速从三垒的土遁后冲出，叶安安眼神一冷，抽出长剑，命令小凤凰用三昧真火攻击长角鹿，自己与火风一起，以迅雷不及耳的攻势，正面对上了长角鹿，火势缭绕着长剑，竟然突破了长角鹿的护身妖力，直接一剑削掉了它头上的一个小角，火蛇顷刻顺着流出的血缠在了它的血肉之上。。 长角鹿吃痛，仰头嘶鸣。 辛岁趁机以箫声，将长角鹿困在了沉眠的幻境之中。 三垒同时在他们身上罩了一层抵御攻击的土层。 姜璃浅乘风而起，没有浪费一秒钟，抬手划破手心，将血液打在了镇灵珠的主珠上，金色的“镇”字骤然自珠中显现，带着浩然之气，重重压向了还陷入在幻境中的长角鹿。 长角鹿感觉到致命的危险，剧烈挣扎起来，辛岁苦苦支撑，终于不敌，吐出一口血。 长角鹿从幻境中挣脱出来，想要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金色“镇”字从天而降，纯净浩瀚的雷霆之力直接将它压得身骨碎裂，经脉寸断，只剩下了一口气，全身的妖力全被消解得一干二净。 诛邪镇祟，可见其威。 姜璃浅感觉自己全身的灵力好似被镇灵珠一瞬抽干般，踉跄着跌跪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黑。 盛阳见长角鹿已经伏诛，赶紧跑过来给每个人塞了一颗培元丹。 三垒更是快步上前，准备将奄奄一息的长角鹿解决了，以绝后患。 “等等。”叶安安突然出声叫住了三垒。 三垒不明所以转头看她。 叶安安指了指长角鹿的腹部:“它……它好像怀了宝宝。” 所有人都同时朝长角鹿的腹部看了过去，那里果然有微微的凸起，而且回忆他们和长角鹿打斗的时候，长角鹿都在有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肚子——难怪还算温和的长角鹿，今日竟然这般暴躁，显然是它觉得他们威胁到了它还未出世的幼崽。 说来也奇怪，这只长角鹿本在山体中沉眠，孕育幼崽，为什么会突然醒来攻击他们呢？ 今日要不是有元婴期的三垒师兄护着，叶安安和辛岁两人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姜璃浅又恰好是专克妖邪的灵根，又有镇灵珠这样的法宝，他们恐怕都要葬身于此！ “这……我们要放过它吗？”三垒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按理说，妖兽么，遇到就杀了，更何况它差点要了他们的命，但它现在身怀幼崽，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是修仙的，又不是什么嗜血杀戮之辈…… 叶安安站出来，收了剑，走到长角鹿面前。她拿出了一个印着叶氏族徽的方型小金笼，小金笼只有她巴掌大小，打开时，却直接把有三人高的长角鹿收了进去。 “这只鹿是活不了了，但我可以把它带回叶家，用秘法帮它平安诞下幼崽，它的幼崽经过我叶家的训练和邪气封印，也能和普通灵兽一样和人结契了。”叶安安征询大家的意见，“你们觉得这样处理，可以吗？” 毕竟，稚子无辜。 她的提议，无人有异议。 几人刚刚大战一番，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无数的白光从他们脚下亮起，紧接着大家一齐消失在了秘境之中。 第340章 你的骸骨 离开秘境之前，姜璃浅忽然看向倒塌的山洞，总感觉到那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和在剑峰禁地里一样异样的气息。 “师姐！”一出来，立刻就有少年朝她奔来，姜璃浅抿唇一笑，也快步朝他走了过去。 “师姐，你没有受伤吧？”许宥安紧张地上下打量她。 姜璃浅本想摇头，下一瞬便眼前一黑，身体软了下去。 许宥安心惊，立即环住了她。 “师姐，师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姜璃浅缓了缓，朝他摇了摇头，随后慢慢松开了自己紧攥的手心。 上面赫然是一道黑气缭绕的狰狞伤口，血肉翻出，深可见骨。 “秘境里……遇见了长角鹿，对敌的时候……妖术波及到盛师弟，他修为太弱，不能……情急之下……我替他挡了一下……” 姜璃浅的唇色微微泛白，面色却很轻松:“染了妖毒而已，没事的，我打坐调息……一会儿就好。” 她没说谎，她的雷灵根就克这些，排除体内妖毒要比别的灵根快太多了。 叶安安他们都还没走远，看到姜璃浅突然的异常，都围了过来。盛阳知道姜璃浅是为了救他受伤后，心里愧疚得不得了，立马把师尊特意给他的上品解毒丹给了她。 姜璃浅没接。 上品解毒丹十分难得，关键时候能救命，不应该用在这样的小伤小毒上。 盛阳见姜璃浅执意不收，没了办法，在身上上找下找，终于找到了一把小钥匙，他很宝贝地双手托着它，递给了姜璃浅:“姜师姐，解毒丹你不肯收，那就收下这个，这个是我种的小药园的钥匙，往后里面的灵草灵药都给你随便挖。” “不……”这怎么行，药园可是一名丹修最宝贝的东西，性命可以丢，药园都不能丢的。 但盛阳说什么也不收回，要不然就收解毒丹，要不然就收钥匙，这个谢礼，他是一定要给的。 修仙之人最忌讳因果心魔，更遑论欠这么一个大的恩情。 姜璃浅也是无法，就收下了。 反正她也不会真的去挖他的灵药就是了，只当防止他生了心魔。 “你真的没事吗？”叶安安看她脸色实在算不上好，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姜璃浅摇头，摆手让他们都回自己师尊那边吧，她也要去拜见师尊了。 叶安安等人闻言，看她笃定，便照她说的，先去拜见各自的师尊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姜璃浅才紧咬住下唇，身体微微发颤起来。 妖毒入体，严重可能会损坏修士的经脉，疼痛非常。姜璃浅不想让盛阳太多内疚，一直强忍着，现在人走了，她只觉得自己整只右手手掌都疼得不像自己的。 她必须赶紧找地方打坐，逼出妖毒。 “小师弟，你替我同师……唉，小师弟！” 整个人被许宥安腾空抱起，姜璃浅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压制住他的动作，却在撞到他眼里不加掩饰的心疼目光后，呼吸一窒。 他……好像要哭了。 为了她。 一个小小的伤。 许宥安紧紧抿住唇，不发一言，召出灵剑，直接御剑而起，直往阵峰而去，连身后水莲儿和师兄师姐的呼唤都没理。 到了他的小院后，许宥安抱着怀里的人大步走向床榻，动手小心翼翼地，像是对待什么易碎地瓷器般，十分温柔地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姜璃浅蹙了蹙眉，有些不习惯，刚要开口说什么，许宥安已经开始结印，两道不同的阵盘一层叠一层，从上而下，覆在了她的身下。 发麻尖锐的疼痛骤然减退，就连伤口处的黑气都在一丝一缕开始抽离。 姜璃浅惊讶地望向结印完的许宥安:“清毒阵和离魂阵可都是高阶阵法，小师弟，你……” 她还没有看谁把两道高阶阵法这样叠加在一起，用在一个人身上的。 小师弟的阵法天赋居然这么强吗？ 这也太夸张点！ 许宥安的身形有些不稳，呼吸也急促了不少，显然他虽然精通阵法，可以他此时的修为境界，要支撑这样两道高阶阵法，还是十分勉强的。 但他一声不吭，眼睛一直盯着姜璃浅手心狰狞可怖的伤口，面上一片冰寒。 姜璃浅被他盯得莫名有些心慌愧疚，就好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亏心事一般。 见鬼了！ “咳咳！那……那个，小师弟……” “师姐，别受伤好么？” 姜璃浅一愣，有些没听清他说的话:“什……么？” “别为了别人受伤，别在我面前受伤，答应我好吗？ “师姐。” 姜璃浅本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想说些什么回以他的玩笑，但当她触及他无比认真，又支离破碎的眼神后，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修士要踏仙途，就免不了刀山火海，生生死死地去闯，就算是再娇养的公子小姐，也得靠自己的实力去十方世界走一遭。 他说的“不受伤”，她根本没办法向他承诺。 他也明白这个道理的。 她本该坚定的，义正言辞地，拒绝他这样可笑又荒唐的要求，并好好给他讲解一番大道理，以及修真界的生存法则。 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这个时间，沉重的，麻木的，近乎绝望的，悲伤。 就好像同一句话，用一个乞求，他已经说了千千万万遍，从满心希冀，到满心绝望。 这样的感觉太割裂，也太惊悚。 姜璃浅几乎立时就否决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张了张口，终究只能垂下眸子，避开他的视线。 避开他眼里的万千星辰。 “别为我担心，小师弟。 “我真的没事。 “我会好好活着的。” 一滴泪。 突兀地，没有任何预兆地。 “啪嗒”一声，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猝然而来的凉意惊得她心脏一紧。 小师弟同她十指相扣，伏在她的膝上，静静的，无声哽咽。 “师姐，我害怕。 “我真的好害怕…… “我已经没办法再接受……” 满地刺目殷红的鲜血里，一遍遍拼凑出，你的骸骨。 第341章 陈师兄，怎么了? 也许是清毒阵法的原因，姜璃浅不知不觉就沉沉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第一关的排名出来，姜璃浅的队伍以金叶数量最多，排名第一，后面紧跟着的竟然是沈青青所在的队伍，两队之间的差距很小。 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他们也都进入前一半的排名，水莲儿和秦北尧也没差，小师弟所在的队伍虽然是堪堪擦在前一半的末尾，但好歹没被淘汰掉。 “小师妹，你不是讨厌姜君泽那个人嘛，巧了不是，他和你三师姐一个队的，我和你三师姐联手，在找金叶的时候，狠狠给了他一个教训，算是给你出气了！往后你再遇到他，拿出气势来，打不过，就找你大师兄我，别忍气吞声的，知道吗？ “咱们阵峰的传统就是——坚决不吃亏！要不是你三师姐在他那个队里，你大师兄我非要把他的金叶都弄到手不可。” 姜璃浅嘴角抽了抽。 确定不是他自己看姜君泽不顺眼吗？ 三师姐洛卿安可不像司川那般嘻嘻哈哈的，她担忧地摸了摸姜璃浅的额头，替她查探了一下身体情况，又给了她好些丹药，让她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再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宁愿退出大比，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吗？”洛卿安认真地叮嘱她，“为着你受伤的事，师尊又和掌门大吵了一架，待会儿我陪你去见他老人家。” 姜璃浅没想到因为自己，竟然让师尊和掌门闹了不愉快，顿时心生歉疚，点了点头。 “三师姐，”许宥安在旁突然插话，“我陪师姐去就行了，你们大比也耗费了很多精力，也得回去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了，明日第二场比试也不轻松的。” 洛卿安看向他，也没反驳他的话，看穿一切的眼神，了然似地笑了笑，从床边站起身。 “好吧，那就你们俩去吧，正好都去见见师尊。大师兄，我们回去吧。” 司川还有好多话要同小师妹和小师弟分享呢，尤其是恶整姜君泽的，他不想这么早离开。 磨磨蹭蹭的，就是不挪屁股。 洛卿安看他这么不上道，皮笑肉不笑，一把攥住他的前襟，二话不说，直接拖了出去 。拖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温柔地叮嘱姜璃浅好好调息，有什么事就传信给她。 姜璃浅，许宥安:“……” —— 哪怕在系统不遗余力的加持下，沈青青都没拿到第一轮比试的第一，她好歹是这本书的女主，风头居然又被姜璃浅那个贱人抢了，气得她在房间里一连砸了好几个杯子。 “六阶妖兽都杀不了她，她的命怎么就这么硬？” 【根据系统的分析检测，这一次她能脱险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们队伍中存在一名能抗住妖兽大部分攻击的元婴修士。】 沈青青正气得这个。 明明是那么好的机会，可以光明正大除掉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可偏偏总差那么一点。 那姜璃浅就那么好运气了？ 她偏不信！ “系统，你不是说，隐藏任务之一是扩大她的心魔，让她入魔吗？” 【是的，宿主。】 “明日的比试，就是比拼每位弟子的心境强度，若是我在上面动些手脚，你觉得姜璃浅那个贱人还能逃过去吗？” 沈青青阴暗着眼神，冷冷笑了起来:“她如果当着天乾宗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面有入魔的迹象，天乾宗还可能容得下她吗？” 【宿主想要系统为您做什么？】 【引她打开心底深处最恐惧的那扇大门，让她渡不过心魔大关，当场入魔。】 明日的比试，是按照自己的心意任意推开自己选择的心灵之门，若是开错了这道门，很可能没有心魔也会生出心魔，再严重些，心境崩塌，这个人就完全废了。 别看只是比拼各自的心境，其实三大关，最难的就是这一关。 道心不坚，终会自取灭亡。 当然也有好处，若是打开的心灵之门正恰当，又有能力突破心境桎梏，反而能大幅度提升自己的修为，当场连破几个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全看个人的造化，是劫，也是机遇。 那她何不利用这个机会，让明日变成姜璃浅的末日呢？ 【系统可以完成宿主的命令，宿主是否确认支付一万点的积分兑换此次命令？】 “……确认！” 沈青青咬牙切齿地说了确认两个字，顺带又砸了两个杯子。 好巧不巧，被大比期间特别巡夜，防止别峰下黑手的陈华生听到，怕她遇到什么意外，立马就敲了门。 沈青青差点表情收不住，慌忙把地上的碎瓷片全部收好，这才在陈华生准备硬闯前一秒打开了房门。 脸上带上最乖巧灵动的笑容，她佯装不解地问:“陈师兄，怎么了？” 陈华生狐疑地盯着她看:“师妹，特殊期间，我必须特殊盘问，师妹方才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迟才来开门？” 我刚刚在打坐，太入神了，差点没听到师兄敲门的声音呢，就开迟了些。” “那方才的响声是从何而来？有人闯到你的屋子了吗？” 沈青青立即摇头，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这儿什么人都没有，师兄大可以进来查看。” 陈华生也没客气，大步进去到处搜查了一遍，发现确实无人后，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师妹，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大比期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一切都要小心，知道吗？” 沈青青乖巧点头:“我都知道的，陈师兄，我也知道师兄的苦心，我会好好努力，为我们阵峰争光的，绝不给师尊丢人。” 陈华生看她这么听话，又这么有志气，不由欣慰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们师尊同别峰不同，他既是我们的师尊，又是我们的掌门，我们责任重大，必须好好表现。这次你比我们都厉害，拿了第二名，想必师尊也会为你自豪的。” 沈青青可不敢这么想，前世她唯一没拿下，从头到尾对她的好感值只有零的，就只有她的好师尊，清止仙尊了。 第342章 恨你入骨 不过她不放到明面上，说掌门师尊的坏话，诋毁他的名声。 “既然这里没事，那我就继续巡夜去了，小师妹，好好休息。”陈华生没耽搁，转身离开了她的屋子。 只是离开前，他留下了一个药膏给她。 “女儿家娇嫩，手指可不能随便伤了，往后要小心。” 沈青青怔忪一瞬，敛住眼帘，快速合上了房门。 微微咬住下唇，眸光晦涩不明地盯着那支留在桌上的药膏，片刻，沈青青移开视线，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和系统商讨起明日引姜璃浅入魔的事。 —— 天乾宗门内大比，第二轮比试，心梳之炼，即将开始。 天光破晓，百华入目，广场上已然人挤人，乌泱泱或站或坐了一大片人。 姜璃浅昨日出秘境后受伤的样子被在广场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今日见到她完好无损地来参加下一轮比试，难免成为众人的焦点，被人各种议论。 姜璃浅在小秘境里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哪怕是有队友的帮忙，最后到底还是她一击将六阶妖兽打得妖力尽散。 这样的威力，恐怕同辈之间能和她一较高下的不出五个指头。 六阶妖兽，元婴级别，越阶挑战——实在是太强了。 本来昨日她突然倒下，有些人还生了几分庆幸，庆幸少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 但除了那些背后议论的，也有很多来关心她伤势的，一直忐忑不安的盛阳尤是。今日一大早，他就拉着自己的师兄，宋子茗，来阵峰把她里里外外诊了好几遍，确定她真没事后，才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宋子茗有些无语地敲了敲他的脑袋，让他去准备第二轮比试后，自己则替师弟又向她道了一声谢。 “丹峰就是三师姐的半个师门，你又是我的朋友，况且他又是我的同门师弟，这都是应该的。”本也就是小伤，总这么谢来谢去的，她还真有些不大习惯。 前世她救的人不知凡几，救助同门更是数不清了，她自己真的没什么感觉，甚至可以说是本能反应。 宋子茗和姜璃浅接触了这么久，当然了解她三分，只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我不得不提醒你，”道完谢后，宋子茗一改谦逊的模样，靠近了她一步，小声对她道，“此番心梳之炼对别人来说或许没有什么，可是你夜夜噩梦，心境不稳，恐怕不适合参加此次比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姜璃浅，你看得书不少，心境崩塌会是什么下场，我相信你知道。” 姜璃浅紧了紧袖中的拳头，脸色微微绷住。 点到为止，一切只看个人选择，宋子茗没再多说什么，朝她点点头示意后，提步离开。 姜璃浅知道自己的处境，她现在心魔缠身，这第二轮比试最好的选择就是退出，她自己也不能保证她会不会在心梳之炼中心境彻底崩塌，再无缘仙途。 可，不论是和曹显打赌，还是为了她自己，她都想拼一把。 心梳是天乾宗的重宝之一，推开心梳中的千万道心门，其实就是对自身心境的磨炼，修仙大道之途，唯一凌驾一切之上的，就是道心。 淬炼道心比什么都重要。 她入心梳，可能会就此沦为一介废物。 但，危险，就是另一种机遇。 她也许能从中找到破解心魔的方法，说不定还能知道自己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到底是什么。 而且，既然答应小师弟要好好活下去，她就要做到，必须排除一切不确定的外因。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转头，不期然撞上一双探究冷冽的眼睛。 姜璃浅眯眼去看，就见九尺高台之上，一身天水碧的少年茕茕独立，目光毫不避讳地和她对视。 一片一片金色光幕从层层云霭后泻落，隔在她与他之间，好似命运交缠的两极，又像绝不会相交的命途。 天地，生死，轮回，寂灭。 少年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遍，似乎确认了什么，片刻，淡淡收了回去，遥遥向她做了一个道礼，随即便去往自己的位置坐下。 姜璃浅垂下眸，一点儿也不想去思考顾城雪特意站在那里打量她的原因，马上第二轮大比就要开始，她得赶紧回小师弟他们那儿。 急匆匆往西南方向走时，不想竟然同云如意擦肩而过，她看到她，快步过来，想要拦她，又不敢，声音带了一丝急切:“浅浅，你的伤好了吗？如果……” 姜璃浅避开她，目不斜视地走过:“与你无关。” 云如意还想要说什么，可脚下却像是生了根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 明明她和她还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她和她却仿佛生生隔裂成了两个世界。她孤影寥落，而她，亲友环绕，笑语晏晏。 她只是张口唤了一句什么，她的师长，她的师兄师姐，她的朋友，就全部围到了她的身边，渐渐将她清丽无双的面容淹没。 再也不肯漏出一丝光辉给她。 云如意自嘲地转开脸，有些茫然，又有些凄苦。 前世的一幕幕从她眼前掠过，就好像是一帧一帧轮回的重影，无论她怎么做，她的身边终究会没了她的位置。 浅浅。 她闭目。 就这么恨我么。 你可知，你死的时候，我也同样恨你入骨。 心梳之炼凶险异常，一个不慎真的会危及性命，是以每个弟子的师尊都叮嘱又叮嘱，心境试炼不同于其他，一旦觉得不行，立即就得出来，千万不能勉强。 弟子们自然全都乖乖点头应承，但是不是真有听进去的，就得看运气了。 第二轮比试，照旧由掌门请出宗门至宝心梳，然后由三长老再次重复了一遍心梳之炼的危险之处，让所有参与比试的弟子慎重考虑。 天乾宗的弟子别的不能说什么，那绝对没有临阵退缩的，任别人怎么说，愣是没有一个退出的。 长老们和各峰主看在眼里，心中是既欣慰又担忧。 三长老也不耽搁时间，见无人退出，立即启动了心梳。 第343章 地狱 “师姐，我等你出来。”许宥安定定望着姜璃浅，轻声说。 姜璃浅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鼻尖:“你怎知我会比你晚出来？” 许宥安耳根泛红，什么也没说，先一步走进了心梳开启的光晕大门。 姜璃浅和水莲儿他们紧跟着走了进去。 周围的白光渐渐消失，整片天地瞬间只剩下姜璃浅一个人，而在她的面前，一字排开了数千扇木门，绵延不绝，一眼看不到尽头。 每扇木门的外形都一模一样，看起来和柴扉小院的普通门没什么区别，甚至无法感觉到门扉上一丝一毫的灵力。 浑然天成，宛若天地共生。 不愧是祖师爷辈留下的神器，让人心生敬畏，又叹为观止。 姜璃浅寻思左右也看不出这些木门的区别，就打算随意推开一扇门进去，但就在她打算动手推门的时候，一道奇异阴森的感觉瞬间蹿上她的脊背，她几乎瞬时就确定这道古怪感觉来源的方向，毫不犹豫追了过去。 远远的，她就看到一缕若有似无的黑气钻入了其中一扇门。 姜璃浅无比确定，这缕黑气给她的感觉和剑峰禁地，以及昨日小秘境山洞一闪而过察觉到的异样是同一种东西。 很阴寒，很森冷，带着绝对的死寂。 不像是妖气，反倒是像……魔气！ 前世天下各处一夜之间忽然就有了魔兽的踪迹，四处作乱，屠城吃人，今世有魔石袭人事件后，她相信宗门肯定有所调查了。 但——为什么这魔气总是针对她而来？ 想到上一世她被污蔑与魔族勾结…… 眼神微微一冷，姜璃浅没有丝毫迟疑，抬手推开了魔气钻入的那扇门。 她不信，这幕后没有推手，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若是能再有多点的线索，那么后来的惨状是不是就能避免了？ 观台上，一直注视着观影球体的清止微微蹙了蹙眉。 重道真人也觉得有些不对，喃喃自语:“她怎么会推开那扇门呢？奇怪……” 自天乾宗创派以来，就没有先推那扇门的弟子。 虽说，也不是不能推那扇门，心梳之炼的规则就是凭自己的心意任意开启一扇门，进入后，继续寻找另一扇门，无限往复，直到再也受不了，主动脱离心梳。 “怎么了？你很担心她？”秋娘子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重道的心绪不宁，忍不住传音入密问了一句。 重道也说不上来什么，摇了摇头 观影球体上完全没有显现黑气的出现，他们只看到姜璃浅在一扇门前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推门走了进去。 她第一扇门面对的是冲天喷发的岩浆烈火，滚烫无比的热浪直接就铺打上了她纤弱的身体。蜿蜒而下的岩浆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头模样，狰狞着朝她张口而来。 姜璃浅面色不变，周身灵气荡开，隔绝了所有的热量，而后抬起脚，径自朝岩浆骷颅走去，雪白的衣摆曳过火星飞溅的地面，毫无惧色地踏进岩浆河流，又攀上还在喷发的火山口。 她低头，丝毫不在意火焰已经将她燃成了一个火球，一排木门静静排列在火山口之中，翻腾滚烫的岩浆之下。 视线逡巡了一遍，果然又看到了那缕淡淡的黑气。 姜璃浅就像不怕火焰灼烧的痛楚一般，直接从火山口跳了下去。 哪怕是坐在观台上，置身事外观看的长老峰主们，也不由心惊胆颤了一下，一些胆子小的弟子和宾客更是捂住眼叫出了声。 反观姜璃浅本人却很冷静，冷静到跳进火山岩浆的人不是她一样。 心境之炼，似真还假，她的冷静在他人看来，简直有些超出常人的范畴。 不过这其实也不能怪姜璃浅她太淡定，她连魔渊都闯过，火山而已，实在不值一提。 推开第二扇门，门后是成片的，连绵不绝的冰山。 她的身体刚落进这里面，脚就和底下的冰面冻在了一起。 姜璃浅运转灵力，震碎脚底的碎冰，抬步往前走，鞋子每一次和冰面接触都会冻住，她就一直运转灵力，不停地震碎。 随着灵气的消耗，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就连眉毛上都结上了寒霜。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天地间忽然刮起狂风，狂风中无数的雪花裹挟着冰粒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狂风卷起雪粒，一场足以吞没整座大山的暴风雪袭向了身影单薄的白衣少女。 姜璃浅目光清澈坚韧，纵是酷寒严冬，风雪袭人，她也没有停下一分。 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集中在了她身上。 不同于其他人，她从第一扇门起，就是足以摧毁人意志的考验。 冰火两重天，风霜雷电雨，一扇比一扇更残酷。 她仿佛不是去淬炼心境，而是进入了折磨人的地狱，每一层都比上一层更令人胆颤。 对比其他人，竟然还有不好好吃饭被娘亲拎耳朵的；招猫逗狗，被撵了三条劫的；不肯修炼，被老爹棍棒伺候…… 一个恐怖谷，一个阖家乐。 坐于主位的清止眼神越来越冷，渐渐覆上了一层寒霜。 重道真人更是手心攥出了汗，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这都是巧合，还有那么多扇门，不可能那么巧全中的，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况且那最后一扇门，还有一道封印呢！ 没事的，没事的…… 秋娘子感受到他的不安，下意识伸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同他十指相扣，就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默默给他力量。 重道不自觉握紧她的手，又在反应过来后，立即松开。 察觉到对方轻颤的指尖，他呼吸渐缓，拿出一方锦帕细细替她擦拭指上沾染的污渍。 动作小心翼翼。 又克制疏离。 像是不愿她沾染尘埃，又像是不愿她和他有任何的纠葛。 秋娘子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甩开他的锦帕，抽回手，霍然起身离开。 重道真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无数情绪从他眼中掠过，最终都化为了一捧无声的苦笑。 第344章 心狱 在外面的人看来怎么样，姜璃浅不知道，她自己其实觉得还好，她从来不畏惧外界的风刀霜剑，反而还有隐隐的兴奋。 环境越艰难，突破困境就越有一种隐秘的畅快，从身到心，无不在叫嚣发抖。 就好像血液里有电流在攒动。 她前世修为能那般突飞猛进，就和她到处闯秘境，杀妖兽有关。 眼下她也陷入一场妖兽暴动之中，滚滚而来的兽潮仿佛要将她踏成肉泥。 她双手结印，十二颗金珠在她周围飞速转动，滚滚电光从阵中激射而出，周围一片的妖兽瞬间倒地。 这还不够，她一边疯狂汲取灵力，一边双开二阵，神形如鬼魅般穿梭在妖兽与妖兽之间，所过之处，无数妖兽倒地成为一堆焦炭。 如此骇然的击杀，就连没开灵智的妖兽群都感觉到了害怕，纷纷四处逃窜着，不敢轻易靠近她。 姜璃浅觉得没意思极了，这些一二阶妖兽再多，也不过跟切磋剁肉一般简单，乏味又无聊。 血红色的光在她眼中闪烁，随着妖兽在她手中倒下，她眸中的戾气更甚，丹田处被锁链压制的血雾也在血腥和杀戮的浇灌下蠢蠢欲动，伺机想要挣脱冰寒锁链的压制。 杀之一道，无边地狱。 她冷漠地看着金珠上的血滴落，又被她随意用袖子擦尽，雪白的袖口斑驳一片。 “她是杀戮魔鬼吗？” “煞气太重了，她是不是要入魔了？” “别胡说，修真界百年来，只有邪修，哪来的什么魔修？我觉得她大概是杀红眼了，毕竟这么多妖兽。” “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可是……我觉得有点害怕……” “这就怕了？那还修什么仙？要是换我在里面，我也不会手软。” “话虽说这么说，可……” “她不像是在杀妖兽，倒像是在切菜，她的眼神好可怕，怎么会有人在看到这么多的兽尸，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也许，也许……” 看台上议论纷纷，看台上，重道死死皱紧眉，脸色难得严肃起来，他抬头看向主位上的清止，目光凝重:“掌门！” 不对，绝对不对！浅儿是他的徒弟，他了解她，她不是这样嗜杀的性子，这画面上的不可能是她心底的执念。 按照她一路走来遇到的情况，她恐怕是——走在了心狱之中。 心狱是天乾宗最为严重的惩罚之一，多为关押穷凶极恶的大妖，以及犯了不可挽回的严重错误的宗门弟子，关入心狱者，必受一层又一层锥心之难，苦苦煎熬，不得解脱。 在心狱之中，就连死亡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早在浅儿踏入第一扇门时，他就觉得不对，本来以为是巧合，毕竟要入心狱，必须推开的每一扇门都是固定的那个，错一个都不可能进入最后，真正的心狱。 可照眼下这个趋势来看，浅儿很可能……哪怕最后那一扇门有封印，他也不敢让自己的小徒弟落入那么被动的情景之中去。 万一要是——他都不敢想！ 必须救浅儿出来！ 清止自然听出了重道的未尽之意，心梳之威非同小可，若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也没办法救得了姜璃浅。 但是—— “师兄，你该明白，心狱之中关押的都有谁，我若施法开出一条路让她出来，里面关押的东西万一有趁此逃脱的，必然又是修真界一场浩劫，心梳中的弟子也会有生命危险。” 他的声音在重道的识海里响起。 重道咬牙:“她可是我的徒弟，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吗？” “不到最后一刻，未有决断，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她自己捏碎玉牌，放弃比试出来。” 重道也知道这样最好，可是看着浅儿的架势，她哪里是会轻易出来的主，况且她又不知道自己处于怎样的危险当中！ “我不管，你是掌门，必须想办法，不然我就强行让里面比试的弟子全部传送出来！宁可毁了这场比试，也不能让我徒儿稀里糊涂进到心狱里去！” 那是多么可怕的地方，他的乖徒儿怎么可能受得住？ 简直是无妄之灾。 周围安静了一瞬，最终传来清止淡淡的叹息声。 “师兄，如果到了最后一刻她仍旧没出来，我亲自进去将她带回来。” 重道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面上一愣，愕然看向他，旋即立刻否决他的决定:“不行，你是天乾宗的掌门，身负天下苍生，我去，浅儿是我的徒弟，你把我弄进去，我去救她。” 清止摇头:“心梳认主，只能我去。” 重道沉默，只能心中默默祈祷自家小徒弟千万别按最坏的情况走下去。 而被广场上议论纷纷的姜璃浅斩杀最后一只妖兽，追着那缕黑气，再次推开一扇又一扇门后，终于看到它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她眼神一厉，就要用空间灵符将那道黑气封进灵符中，带回去给师尊。可她刚有动作，那道黑气突然消失在了门扉上。 紧接着，她眼前的门在她没有碰触的情况下，缓缓打了开来。 呼吸骤然一滞。 广场上，观影球属于姜璃浅的那一块画面刹那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重道真人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面色难看至极。 “掌门……” 其他人也发觉了不对，纷纷看向了主位上的清止仙尊。 清止起身，将这里的一切事宜交托给三长老处理，同时又给重道下了一道禁制，不让他轻举妄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我去带她回来。”说完，他的身影便化为流光进入了心梳之中 。 顾城雪从始至终只关注了姜璃浅一人，她在心梳中的表现他全看在了眼里，心梳的威名他也听说过，凭借直觉，他想，那个人这一次恐怕九死难生了。 她，生了心魔。 而心梳是触发心魔的利器。 不管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她敢闯心梳，就该做好最后尸骨无存的下场。 指节一寸寸捏紧，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到，他的视线不肯错开那个已经陷入黑暗的屏幕半分。 就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第345章 崩碎 雾蒙蒙的天空似乎永远不会迎来暖煦朝阳，怜悯人间，远山天外，有野兽咆哮，近观咫尺，唯她一人血色尽失，狼狈地倒在地上。 哗啦啦的大雨不断冲刷着地面，将她手腕翻开的伤口尽数腌渍。 巨大的疼痛让她灵台清醒了几分，她撑着一口气，艰难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入目之处却忽然多了一角百蝶流光绘彩裙裾。 心脏微微缩了一下，她抬头，隔着雨幕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小师妹的眼睛。 这身仙裙，还是她为她所换。 “如果你只是不想我在天乾宗碍你的眼，现在我已经被逐出师门，小师妹，你该满意了……” 头顶，少女讥讽冷嘲地看着她，明明声音甜美得像是百灵鸟，说出的话却如毒汁浸透藤蔓:“大师姐，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一个不懂事，嫉妒你得到同门敬畏喜爱而闹别扭的小孩子？ “哪怕我诬陷你勾结魔族，哪怕你被逐出师门，你也觉得，只要你离开，我就还是你心中那个良善天真的小师妹，对吗？” 她没有说话，眼里静静流淌出了悲伤。 “就是这样的眼神！”少女的眼中带了扭曲的恨意，抬起脚，狠狠踩在了她的背上，将她永远高傲的头颅用力碾进泥水里，“你怜悯我，为我心痛，你觉得是你没有教导好我，才会让我因为嫉妒而面目全非，对不对？” 少女嘴角弯起恶劣的笑。 “可是，不是这样的哦，大师姐。 “我是本性如此，我怎么可能因为什么师长同门的喜爱费这么大力气对付你呢？” 她感受到背部骤然而来的痛楚，痛苦地叮咛一声，眼前一片模糊。 “小师妹……” 倨傲地，像是打了一场大胜利的少女听到她这一声悲戚的呼唤，眼神骤然转冷，恶狠狠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颅从泥泞里拖起来:“不许这么喊我，我不许你这么喊我！” 少女的神情变得有些癫狂，既恨又怨，既悲又狠:“怪只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大师姐，你完美得不像一个真人，你知道吗？ “你对我嘘寒问暖，传授剑术，为我答疑解惑，铲除妖敌，可是……可是……我不能因为你对我太好，就放弃成仙的机会，你说对吗？ “阻我仙途，就该杀之证道，这是你教我的，你教我的！” 说到这里，少女的神情突然一变，又变成了天真可爱的样子，蹲下身，靠近她的耳朵:“大师姐，你知道吗？你刚刚放血救的这一城的人，是我让他们入魔的……” 一把剑，带着愤怒和悲愤，捅进了少女的身体。少女吃痛，软软在她面前倒下，可她的眼睛里却透着得逞的笑。 “大师姐，这一次，你彻底完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的身后传来暴怒声。 “姜璃浅，你身为天乾宗大师姐，勾结魔族，残害百姓，还要诛杀同门掩盖罪证，你真的是无可救药，罪无可恕！” 头痛欲裂。 呼吸停滞。 姜璃浅的眼睛里聚起血红色的雾气，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只知道她要斩尽这里的一切，把这些魑魅魍魉全部杀尽。 【姜璃浅，你不配做天乾宗的大师姐。】 “走开！” 【救我，大师姐，我不想死，救救我……】 “这都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人？你背叛师门，背叛人族，你还有什么颜面跟我说，你无辜？】 “滚，滚开啊！” 【孽女，你还有颜面回来？你想要姜家和你一起声名狼藉吗？早知道有这一天，当初就该溺死你再走！】 “不，父亲，我不是，我不是……” 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一座华丽非凡的庭院，她慌张地在庭院里奔跑，到处都没有人，她喊，她唤，推开近在咫尺的大门，外面雷声阵阵，电闪雷鸣，孟九安的脸在惊雷中一阵阵划过最绝望的泪水。 “大师姐，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诛我满门！” 她摇头，一步步后退，想要推开大门，告诉他里面根本没有人，可刚转身，满地的尸体流淌着满地猩红的血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脚下，血红的颜色从她洁白的裙摆不断往上爬，像是要将她整个吞没。 她还没得及惊叫，一把剑直直穿过她的身体。 喉头一甜，鲜血从她嘴角流下。 她抬头，禤翎执剑冷冷望着她。 “大师姐，你还要逃到哪里去？ “该跟我们回去了。” 狼狈地，艰难地环视四周，江怀舟，孟九安，云清衍……她的师弟们分别立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道凌厉无比的剑阵将她牢牢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尽般，她只觉得心口骤疼得厉害，眼睛被泪水洇湿了一片。 “你们……就这么要我死吗……” 身体再也撑不住，缓缓倒下。 眼前的画面突然翻飞破碎，她倒在了一个娇软温暖的怀里，紧紧抱住她的人，衣袂带香，像是凛冬的红梅，又像是早春的樱花。 她愣愣发怔，眼里的泪水顷刻流下。 她喊她:“如意…… “他们都不信我，他们都恨我。 “你是相信我的对不对？你知道我不会勾结魔族，残害同门的，对不对？我看着他们长大，我一招一式地教他们，我怎么忍心对他们动手……” 怀抱住她的人轻轻把头依偎在她脖颈间，她的脉搏和她的心跳紧紧相拥，声音里带着长长的叹息。 一字一句提醒着她，将她拖入无边地狱:“我相信你的啊，浅浅，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相信你。我知道不是你，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对你的栽赃嫁祸，可是—— “就是我为你的小师妹证明，就是我指认你勾结魔族，残害同门的啊。 “你都忘了么？” 铺天盖地的窒息如海啸般瞬间涌向她。 天和地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 她再看不见一寸日月之辉，再听不到一点草木摇曳之声。 她的世界，连同她的道，她的心。 在这一刻，崩碎。 第346章 还有妹妹! 再有意识的时候，姜璃浅发现在自己变小了，回到了她两岁生辰当天。 父亲对她这个女儿并不看重，但世家大族，要的就是体面。这一日，仍旧有很多宾客来为她庆生。 外面张灯结彩，鞭炮喧闹，主人与客人推杯换盏，她这个生辰的小主角却被孤零零落在了矮榻上。 旁边的侍女在打瞌睡，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就连个玩耍的小玩意儿都没有。 但她很安静。 她一直都很安静。 很乖巧，很懂事，很听话。 视线里，有谁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踮着脚悄悄绕过屏风，避开打瞌睡的丫鬟，暖乎乎的小手一捞，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张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哥哥，她并不认识。 小哥哥吃力地抱着她，身体很不稳，但抱她抱得很紧。她心里有些害怕，嘴巴一瘪，就想哭，引起别人的注意，让她不至于被抱走。 小哥哥着急慌忙地轻轻捂住她的嘴巴，对她摇头，示意她千万别哭出声，又在她耳畔小声道:“妹妹，我是你哥哥，今天师尊放我下山来看你，我带你出去玩儿，外面可热闹了。” 鬼使神差地，她不害怕了，乖乖地给他抱着。 他抱她到了花园里，给她编花环，帮她抓蝴蝶，还带她爬到树上，偷偷看前厅来来往往的宾客。 她觉得饿了，他就背着她，悄悄溜进厨房。她要吃什么，他就给她拿什么。 他还表演了几招他在宗门学的术法给她看。 她觉得惊奇，一边拍手，一边咿咿呀呀喊“哥哥，哥哥”。 小男儿听得耳根发红，忍不住伸手了揉了揉她白嫩嫩的脸颊。 她的皮肤娇嫩，随便揉了几下就变红了，他还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对不起，妹妹。”他愧疚地给她道歉。 她摇摇晃晃扑进他怀里，肉嘟嘟的小手捧起他的脸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妹妹不痛……哥哥，开心……” 小男孩儿的眼圈立马红了一圈，感动地不行。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根红绳，上面坠着一块如意祥云碧玉坠。 阳光下，一晃一晃的，特别好看。 “这个是生辰礼，娘亲给我们一人做了一个，我给你戴上。” 她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乖乖任由小男孩儿将红绳系在她的手腕上。 “哥哥，喜欢。” 小男孩儿笑弯了眼:“哥哥也喜欢妹妹。 “等我学成回来，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弄来。”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卡了壳。 一切都成了慢慢回放的幻影。 前厅的欢声笑语忽然变成了女人孩子的哭声，男人的叫骂声，令人胆寒的骚动由远及近。不知何时，刀光剑影盖住了红彤彤的绸缎，珍馐美味付之一炬，桌椅板凳倒砸一片。 仆从们尖叫哭喊着四散逃开，灼灼火光裹挟着浓浓灰烟从远处雕梁画栋的楼阁开始烧起。然后是冷光刺入血肉，尸体横陈在血泊里，已死之人不甘心地伸出手，想要往前爬，死死瞪出的眼球几乎要从冷却的眼眶里迸出来。 小男孩儿想要抱起她藏起来，可保护他安全的侍卫动作更快，一把就将他捞起来，扛在肩膀上快步朝外面奔逃而去。 紧随而后的是一脸怒容与杀气的爹爹，和满脸后怕，双目垂泪的娘亲。他们径自掠过她的身边，看也没看她一眼，命令所有护卫一起，保护小少爷逃出生天。 哥哥在护卫的肩膀上大喊。 “妹妹，还有妹妹！ “救救妹妹，妹妹还在那儿！ “爹，娘！” 娘亲的脚步顿住了，咬牙匆匆跑回来，把她塞入从后面赶来的陪嫁婢女手中。 “带她朝我们反方向走，护好她，等我来找你们。” 所有人都走了，她的耳边只有寒风簌簌和追兵喊打喊杀的声音。 彻骨的冷。 眼前的场景再次极速倒退，她慢慢从一个两岁的小姑娘蜕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月华初上，她满身是血地半跪在地上，手里的释天嗡鸣作响，被她直直插入地面七寸。 白衣仙人面色漠然地，一点一点将她的仙骨从身上抽出，她痛得浑身颤抖。 可此时此刻的她却很茫然。 她问仙人:“师尊，道是什么？ “您的道是什么？ “我的道是什么？ “我们修仙，是为了什么？” 大道无形，一切皆为梦幻泡影，那她所经历的这一切算什么？她坚定不移地修仙算什么？ 苍生寥寥，天下涂涂，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无人予她答案。 天边的景色又开始变化，她似乎麻木了一般，呆呆坐在原地，任由狂风呼啸，吹散她精心打理的发髻。 金铃作响，衣裳猎猎。 这一次，她被绑在了一棵粗大的树干上，在她的面前，大地疮痍，草木枯萎，处处可见抛在荒野的白骨。陪她凡尘二十载的娘亲被人拖拽着，像个牛羊畜生一般，剥去破破烂烂的衣裳，双手双脚被缚，抬起，扔进了沸腾的大锅里。 鲜红的血泪从她眼眶中流下，在她瓷白的脸上蜿蜒成可怖的疤痕。 狰狞的血雾叫嚣着，咆哮着，逐渐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只剩下—— 杀了他们。 杀了见到的所有人。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五，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二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八十。】 丹田处的寒冰铁链一瞬凝成数十道极寒冰锥，狠狠刺入了膨胀的血雾之中。 “啊——！” 骤然而来的剧痛，她的身体疼得抽搐，灵台却在剧痛中猛地清醒过来，眼中血雾一层一层淡去，阴在了看不见的阴暗处。 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渐渐地，她眼下的地面开始开裂，翻滚的岩浆从地底深处往上奔涌而来，天上还是飘落黑色的雪花，万物凋敝，灵气枯竭。 她怔怔抬头。 洁净如镜的天空深深凿出无数的裂缝，天地之间，一片血红。 第347章 末日 大地干涸，高山崩塌，海水倒灌，饿殍满地，尸横遍野。 鬼哭狼嚎的风声里，有人在哭，男人，女人，小孩，老人，亲人，爱人，友人…… 巨大的血月凝在空中，妖冶诡异的血光静静俯瞰这片大地。 数不清的，模糊的黑气凌虐瀚海高山之上，所过之处，哀鸿遍野，生机尽毁。 耳边传来“咔哧咔哧”的声响，好似天要塌陷下来，又好似地面要陷落。 可当她环顾四周时，却只看到一轮庞大的阵盘屹立于天地之间，耀眼的金光徐徐转动着，柔和的光芒与黑暗不死不休，哪怕到了穷途末路，也要护住它脚下的土地。 这阵阵“咔嚓咔嚓”声，是阵盘在转动，是时间在流转，是希望，也是献祭。它吞噬生命，也护佑苍生。 姜璃浅定定看着它，不知怎么，忽而泪流满面，踉跄着，蹒跚着，一步一步，想要靠近它。 一股无力的，巨大的悲伤突如其来包裹住了她，几乎将她溺毙。 她张口要哭喊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突然，有扭曲的鬼魅冲出阵盘，凄厉尖叫着，冲向她，在她身上用力咬下一口血肉来。紧接着便是第二只，第三只……她被咬得血肉模糊，森森白骨。 阵盘在黑气与鬼魅的冲击下，光芒越来越弱，摇摇欲坠，天地间仅剩的生气越来越少——恍若末日。 所有人……都死了。 不，不！ “释天…… “释天！” 镶金嵌玉，锋利非常的长剑骤然划破血色天际，直直飞入她的手中。 凌厉剑光起，雷声轰鸣，紫色天雷从天而落，魑魅魍魉尽数湮灭。 无数的黑气前仆后继涌向她，又被道道剑光逼退，粉碎在雷光之下。 大地震颤，鬼魅哭嚎，忘川之水从地府幽冥流入苍茫人间，地狱之火喷洒在生人的眉心，抹上了厉鬼亡灵之印。 她杀红了眼，浩然剑气一指森森黄泉，要它将枉死的魂灵放出，重回天地秩序。 鬼使退惧，幽冥倾覆，滚滚忘川奔腾而出，翻涌着扑向了已然脆弱不堪，苦苦支撑的巨大阵盘。 她目眦欲裂，扑身上前。 “不要——！”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忘川不再流动，黑气不再流窜，鬼魅不再哀嚎，她狠狠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屏气凝神，静置灵台，抱元守一，气随心动。”清冷的声音忽而刺破血色天地，予她唯一一点光亮。 混沌的大脑猝然清醒过来。 她吃力地坐起身，按照他说的去做。 可心海沸腾，滔天的杀意裹挟着彻骨的恐惧在她心口激荡，血雾在她眸中时隐时现，丹田震荡。 “唔！”又是一口血，沾染在她脏污的衣裙上。 几乎立时，她就感觉到头顶那道淡漠又失望的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块巨石，重重积压在她身上，压得她浑身发冷，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白衣仙人轻袍缓动，慢慢走至她的面前，双指并起，在她尚未反应时，一点她的眉心。 骤然涌入的冰寒灵气带着磅礴浩瀚之力直入丹田肺腑，灵台顿时清明一片，丹田中膨胀开来的血雾好像被无形的剑气一片片削去，打散，只留最中心，最原始的那一团雾气。 冰寒锁链一瞬收紧，她疼得想要在地上打滚，又拼命忍住，冷汗即刻湿透了她的衣裳。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七十。】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五十。】 丹田还在剧痛，她却愕然抬头望向了清止仙尊。 “您知道……” 清止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袖袍一挥，在她面前的惨烈景象瞬间碎裂。 在其后，终于露出了这片地方真正的模样。 黄沙高山，峡谷荒漠，无数看不清面孔的妖物徘徊在这里，各个痛苦不堪地嘶吼着，仿佛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地狱。 “这里是心狱，关押千百年来各种邪祟妖物，在这扇门外，本该有阻你进来的封印。”清止仙尊淡淡说道。 姜璃浅早就惊骇得说不出话。 这么说，她是不可能进到这里来的，门口的封印…… 是那缕魔气，它毁了这里的封印，才让她进到这里来！ 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把她关进心狱，永除后患吗？还是——它幕后的人想要利用心狱，让她心境崩塌，从而成为废人？或者……更严重的，入魔？ 为什么？ 这么针对她的理由是什么？ 她是一个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掌门，弟子是追着一缕十分阴森的气息到这里来的，那缕气息弟子在剑峰禁地和小秘境都感觉到过，本来以为是错觉，可这次弟子是亲眼看到了，但它附着在这扇门上后，就消失不见了。 “那缕气息不像妖气，也不像鬼魅阴邪之气，恕弟子斗胆，那很可能就是魔……” “璃儿。” 姜璃浅心口一震，所有的话语都湮没了下去。 “跟本尊出去。” 姜璃浅垂眸，不发一言站起身，默默跟在了他身后。右手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可那里本该紧握的剑已成空无。 清止仙尊走的每一步都很玄妙，好在姜璃浅跟在他后面跟惯了，一直没有跟丢。 当两人要走出去时，他突然对她说:“本尊以为你在心狱撑不过一刻，便会心境崩塌，灵台尽毁。 “你做得很好。” 她愕然抬眸，大片的白光划过瞳孔，眼前已经没了清止仙尊的身影，只有她一个人呆呆立在高台之上。 很久，很久，她才听到周围人呼唤她的声音。 重道真人关切地抚着她的发顶，师兄师姐们拥簇着她，水莲儿他们关心地围在她的身边，她怔然抬头，就看到小师弟担忧又隐忍克制的眼神。 满天繁星，刹那光明，刹那寂灭。 在那末日般的场景消失的瞬间，她听见的，很嘈杂，很悲戚的声音。 大师兄喊她走。 二师兄闷哼着吐出嘴巴里的血沫，轰然倒地。 三师姐撕心裂肺的哭喊，扑过去抱住他。 小师弟拉着她一直跑，一直跑。 再后来，再后来…… 耳边只有小师弟绝望的哭声——师姐，你骗我，你骗我！ 第348章 咫尺之间 姜璃浅是最后一个从心梳里出来的。 但她走得最远，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名。 进入心梳再出来的弟子全都疲累不堪，就仿佛透支了身上所有的灵力，干了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重活一般。 资质稍微差一些的，出来后，甚至不等回自己的峰头便倒地睡了过去。还能撑一撑的，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勉强御剑，回自己的院子，一头栽下去。 水莲儿他们还算好的，一直等到姜璃浅出来，看到她完好无损，这才放心回去休息。 有心梳对心境的淬炼，他们往后的仙途会比其他人更加顺畅百倍。 是夜，风清月高，鸟兽虫鸣。 姜璃浅把在心梳里遇到魔气的事仔仔细细，一点不漏地全部禀报给了重道真人，并提出宗门几次遭遇危机，很可能都是魔气在作怪，最好宗门各长老峰主联合起来，将天乾宗上上下下全部清除一遍，揪出幕后动作的小人。 同时，她又隐晦地向师尊提起了天下可能还有魔兽残留，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但她隐去了自己在心狱里看到的那副末日场景。 重道真人抚着自己的胡子，神色严肃，不知在想什么，等姜璃浅把话都说完了，安抚几句后，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师尊，弟子觉得……” “浅儿，你应该知道，魔兽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被消灭殆尽，天下不该再出现这样东西。” “可是，师尊，不该存在，不代表就不会存在，我们应该未雨绸缪……” 重道真人抬手打断她的话，面色从未有过的严厉:“浅儿，你要明白为师的意思！ “五百年前，魔兽凭空出现，天下转瞬间化为一片炼狱，如今苍生才堪堪安定下来，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就只会徒劳地引起天下恐慌，若有人趁此作恶，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吗？” 姜璃浅张了张口，苍白地咽下了所有还想说出口的话。 重道真人看到小徒受惊的样子，心头一软，起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为师知道这次你九死一生，很不容易，但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为师会上报宗门，宗门会私下查探，寻找更多的线索的。 “浅儿，你还太小，这些事，有为师这些老家伙扛着，你只要按你自己的心意，努力追求大道就好，不要想太多，知道吗？” 姜璃浅抿住唇，点了点头。 她淌着夜色，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巨大的疲惫感终于后知后觉涌向了她的大脑，她挪到床边，闭眼沉沉睡了过去。 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时被乌云遮盖，渐渐下起大雨来，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半开的窗扉上，冰冷的水汽一下从窗口吹进了屋内。 姜璃浅紧缩着眉头，似乎梦里也被什么困扰着，突然，她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 与此同时，半开的窗户也被寒风吹卷着，“哐当”一声砸在了墙壁上。 她的心脏莫名跳地极快，全身的血液却冷得发抖。 在床榻上静坐良久，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下床穿鞋，一口气钻入了夜色中。 小小的身影隐匿在黑幕里，沿着下山的石阶快速移动着，待到宗门口时，她掐诀，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出了宗。 姜璃浅准备放弃接下来的比试，以心境不稳的借口也好，身体不适，无力再战的借口也好，她已经没有心情再去和人比试，也没心思再去管和曹显的赌约。 心狱的最后一幕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梦里，折磨着她的神经，她必须去找寻一个答案。 明明前面都是她本身拥有的记忆，虽然痛苦，但都是真实发生的，为什么那样末日一般的场景，她却是一片空白呢？ 是心梳的诡谲惩罚，还是她本身出了问题？ 阵峰的惨状，大师兄他们一个个死在自己的面前——太真实了，真实到她疯狂地希冀，那只是一个幻境，全都是假的。 心绪越来越烦乱，她下山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若不是怕惊动师尊，她恨不得现在就坐上一叶舟冲下去。 渐渐的，雨停了，她喘着气迈下最后一级台阶。 乌云散开，月辉撒下，再次照亮这个模糊又黑暗的世界。 借着月光，姜璃浅看到有个人倚靠在不远处的大树下，像是在旁若无人地睡觉，又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她不想多管闲事，仅仅是惊诧了一瞬，便准备扔出一叶舟，离开此地。 就在这个时候，树下的那人却动了动，竟然朝她走了过来。 被隐没在树荫下的脸渐渐显露，她这才发现对方居然只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身姿如玉，俊雅出尘，一身锦绣鹤纹蓝衣，竟有坐观浩瀚寰宇的玄妙逍遥之感。他的肤色很白，白到好似没有任何血液流淌在他薄薄的皮肤下，但这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似凡尘中人。 不在命轨中，不在生死间，不在阴阳里。 只是走在月华下，仿佛望舒都对他格外温柔几分，就连夜里的寒风都好像不愿意从他的袍角吹过。 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 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空空的，像是失明，又像是看尽天下万物。 只是一眼，姜璃浅就觉得自己从里到外被他看了个透彻。 很可怕。 也很神秘。 少年走到她的面前，抬手，很是友好地规规矩矩朝她行了一个道礼。 “道友，幸会。” 姜璃浅不动声色往后退后半步，没有说话。 少年也没恼怒她的失礼，反而弯眉浅浅地笑:“在下是来天乾宗观望大比的，只是之前从未来过，一下迷了路，不知道道友可否带了个路呀？” 姜璃浅仍旧没有放松警惕的打算，但还是给了他一个解决的办法。她幻化出一只彩蝶，让少年跟着彩蝶走，就能到达宗门口。 而后她不再管少年，扔出一叶舟，纵身跃上。 这时少年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幽幽响起，带着若有似无地劝诫:“天下之难，难于朝幕，道友之难，却在咫尺之间，我若是道友，便会回去，以免一场更大的灾祸，让道友追悔莫及。” 第349章 在下是他的弟弟 姜璃浅的动作猛地止住。 她回头，声音冷得厉害:“你是谁？” 少年一捋额前散乱的发丝，浅笑晏晏:“在下是天机阁首席……” 姜璃浅微微惊讶，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能断古今，能识未来，能辨天机，天机阁有史以来天赋最出众的少阁主，石韫玉？” 少年笑着眨眨眼:“在下是他的弟弟，石头。” “……” 没听说过。 姜璃浅面无表情，转回头，决定继续方才的动作。 少年却不疾不徐，踱步走到她面前，不偏不倚，恰恰好挡住了照亮她的明月光。 “在下虽然没有兄长的本事，可道友没听说过吗？在修真界最好别碰上天机阁的人，碰上了，就得认命。 “在下可是千里迢迢，专为看道友在大比中大放异彩而来的啊。” 姜璃浅蹙眉，定定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你知道我是谁？” 少年颔首:“天乾宗阵峰五弟子，姜璃浅，变异雷灵根，金丹初期修为，为人端正守律，少言多思，心怀苍生，兼济天下，看起来脾气很好，实则偏傲孤高，目下无尘，天赋极高，却有断折之劫。” “……” 呼呼的冷风灌入姜璃浅的衣领口，她猝然打了哆嗦，无端觉得骨缝里藏着寒意。 她该不该说……不愧是天机阁的弟子，果然名副其实吗？ 而且，而且——她隐约觉得，他好像知道她上一世的事。 她有心再试探，最好这名不请自来的天机阁弟子能不花钱地再多说些。 天机阁可是有一字千金之说，便宜白占白不占。 那曾想对方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她才说了一个“你”字，少年就用那双似见似不见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她，嘴角含着浅淡的笑，已然是打算再多说的架势。 “……”天机阁还真跟传闻一样，金山银山，还斤斤计较，抠得要死。 姜璃浅心里装满了疑惑，比如“追悔莫及”的灾祸，比如断折之劫……不过对方既然不说，她也不好逼迫。 虽然心下仍存了犹疑，她还是凭借天生的直觉，选择相信他的话，果断放弃弃赛离开宗门的念头。 “石道友，方才多有失礼，还请道友勿怪。”姜璃浅收了一叶舟，端正朝他补了一个道礼。 少年朗朗，风光霁月，笑道:“哪里，在下冒然与道友攀谈，是在下失礼了。” 姜璃浅前世是跟天机阁的弟子打过交道的，他们不是神神叨叨，就是鼻孔看人，要不然便是看谁都好似命中有大劫，随时要死的悲悯表情，看得人哪哪都不得劲儿。 面前这个叫“石头”的少年，倒比他们看得顺眼多了。 “道友既然是入我宗门观赛的，不知可有邀请贴？” 石头从乾坤袋里拿出了天乾宗的邀请贴，递给姜璃浅查看。 姜璃浅仔细查看一番，还给了他，而后微微侧身:“道友请随我入山。” —— 【如意，怎么了？睡不着吗？我陪你看星星吧，你看那颗星，它叫启明星，也叫长庚星，是除了太阳和月亮以外最亮的星星，它代表着希望，光明，和生命，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就朝它许愿，它会背负你的期许的。“】 【“别害怕，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哎呀，这里又错了哦，这招剑式应该这样刺下去，如意，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又偷懒没练剑了？”】 【“如意，这些都是我在秘境里得来的宝贝，有些被小师妹挑走了，这里全部给你，都能助你好好修炼的，还有这个，这个是我和一只大蛟打了七天七夜，好不易取来的蛟丹，能帮你淬炼灵根，修为更上一层楼的，快拿着。”】 【“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啦，你放心，我会帮你的，谁说三灵根就不能修炼成仙的呢？大不了我们就做这世间第一人！”】 【“如意，如意，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快醒醒！”】 【“为什么……为什么，如意，你为什么要和小师妹联合起来一起污蔑我？”】 【“你就这么恨我……”】 【“云如意，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不，不，不要——！” 满面泪痕地哭着醒来，遥遥月光下，云如意伏在软枕上，刹那泪如雨下。 心梳中的一幕幕一遍遍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只觉得心锥如刺，痛苦非常。 窗外又缥缈传来低沉柔软的箫声，似乎极力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可云如意只觉得烦躁非常，披衣下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她沿着山路一直跑，一直跑，夜幕尽头，寒风津津，直到来到阵峰脚下，她才怔然止步，通红着眼，遥望山顶璀璨光明处。 她想见那个人。 无比，无比地想。 可她再难迈进一步，靠近她。 “云……云师姐？”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如意瞬间警惕，将眼中所有的情绪敛下，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少女桃腮杏脸，明眸皓齿，娇娇软软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只是在那里柔柔弱弱地一站，便能引人无限怜惜。 只是此刻少女的衣衫凌乱，鞋袜丢失，就连头发都乱糟糟的，没有打理，一看就同她一样，匆匆从梦中醒来，急急想寻某个人。 云如意看着她的脸，眼中寒意一层覆上一层，右手拢在袖中，紧紧攥着，青筋凸起。 她极力忍着，才没有杀气肆意。 “沈、青、青。” 沈青青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上一世的“同伙”，重生以来，她还没来得及顾得上这位“得力帮手”呢，今夜正好见面，她要不要趁机刷刷她对自己的好感值，赢得对方的信任呢？ 不过，她大晚上来阵峰干嘛？ “云师姐，你是有事要来阵峰找人帮忙吗？”她露出讨喜的笑容，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 云如意厌恶地想要抽开手，小路尽头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姜璃浅的脸就出现在明月之下。 乍然看到她们两人，她的眸光闪了闪，转瞬就冰封起来，即刻移开了目光，似是她再多看一眼，就是在侮辱她的眼睛。 第350章 有缘幸会 云如意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一窒，手脚冰凉。 她立刻大力甩开沈青青的手，想要冲过去跟她解释什么，可双脚如同在地上生了根般，一动不能动。 她只能无力地看着她带着一个男人，从她身边走过，连余光都不肯给她。 “那两位道友是你的朋友吗？”石头问。 姜璃浅否决:“我和她们都不熟。” “同门之间，还有不相熟的吗？” “天机阁连同长老和杂役弟子在内，一共一千一百一十一人，自然能熟得起来。” 石头默然一瞬，问:“请问，你是在讽刺我吗？” 姜璃浅不承认:“实话实说而已，天机阁的高徒听不得实话吗？” 石头闭嘴了。 他可不想成为某人心情不佳的发泄桶。 姜璃浅把他带到了阵峰接管外来宾客的斋房，和里面的杂役弟子交待几句后，便打算跟他告辞。 石头站在门口，下巴却朝她的身后抬了抬:“有人来找你了。” 姜璃浅回头。 就见莹莹月光下，许宥安满头冷汗打湿碎发，迎着寒风，面无血色地望着她。 就像是在看时光长河中，他可望而不可即的珍宝。 “师姐。”他喃喃轻喊。 姜璃浅顾不得陌生宾客还在门口看戏，慌忙跑过去扶住他。 “小师弟，你怎么了？” 许宥安一碰触到她的手，浑身便脱力般瘫软在了她的怀里。他把头埋进她心脏的位置，一遍遍听着属于生命跳动的声音，手指用力攥住她的袖子，身体里，巨大的，无措的恐慌感这才如潮水般慢慢退去。 他无法跟她说，他在心梳中一遍又一遍看着她以各种惨烈的方式死在他的面前，而他除了绝望的哭泣，什么都做不了。 命运好似是个轮回，任他如何扯动线轨，最终好像都会走向同一个结局。 可他没办法停下来，没办法放弃。 追逐着师姐的背影，已经成为了他唯一的道。 “师姐……”他紧紧抱住她的腰，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再发抖，“我怕黑，我睡不着。” 姜璃浅愕然一瞬，随即抬手抚在他的额头上。冰凉的冷汗真像做了噩梦后的反应。 应该是白天心梳之炼的原因。 “别害怕，”她轻声安慰他，“我守着你，等天亮了我再走。” 许宥安的眼睛湿漉漉的，从喉咙里低低“嗯”了一声。 而后他的视线不期然和站在门口的少年对视，好像才发现他似的，轻轻捏了捏师姐的袖子，和她靠得更紧了些，语气乖巧又可怜:“可是，师姐，你正在招待外人，我这样……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都沙哑起来。 石头的眼皮狠狠一跳。 姜璃浅怎么可能责怪许宥安，更何况她只是礼貌性地把那人带到宾客的住处而已，现在人已经带到了，她本来就不可能再在这里待下去。 考虑到心梳让人心境不稳的原因，姜璃浅尽己所能地安慰着他，让他打消顾虑。随后同石头点点头，算是告辞，就将许宥安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带他回院子。 月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两人的影子在月照之下挨得极近极近，仿佛仙途漫漫，他们始终都有着彼此。 ……………………………………………… 阵峰只是暂住，一大早，姜璃浅就把石头送去了天乾宗专门招待宾客的住所，说巧不巧，迎面竟然差点和苏宴清撞起来。 拿他的话说，就是他在客斋里待得烦了，想来找她聊聊天，顺便领略一番天乾宗美景。 “这位是……”他的目光忽而掠过姜璃浅，落在她身旁的少年身上。 姜璃浅侧身介绍:“他是……” “在下名唤石头，是天机阁的弟子。” “石头？”苏宴清的声音微妙了一瞬，转而微笑，向他行了道礼:“在下苏宴清，散修一名，有缘幸会。” 石头也回以礼数。 “正好你们俩算认识了，不如就你俩结伴去看风景吧。”姜璃浅看了看苏宴清，又看了看石头，忽然眼睛一亮，拍手提议，随后手掌翻上，一个小小的紫色阵盘显现，从里面翩翩飞出一只彩色的蝴蝶，“它会给你们带路，哪里风景好看，哪里不能去，它都会提醒你们。” “就这样决定了，我得回去看看小师弟了，他年纪小，有些没从昨日的心梳之炼中缓过来，今早还是我狠心离开这么一会儿，明日又是第三轮大比了，必须得赶紧调节他的心态，就没时间陪你们了，你们自便。”姜璃浅摆手说完，立马就跳上一叶舟离开了此刻，根本没给他们俩说话的机会。 留下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股说不出的尴尬。 最先打破寂静的，是苏宴清。他将石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视线在他的眼睛上停顿了一下，旋即笑问:“敢问石道友，你师从天机阁哪位尊者呢？我看道友面相，竟颇觉似曾相识呢。” 石头随意拨弄着腰间坠下的八卦阴阳盘，面色从容，声音淡淡:“天机阁弟子，不外传家师姓名。” 苏宴清一瞬眯了眯眼睛。 “倒是苏道友，敢问你主家何处啊？” 苏宴清抱胸:“没有主家，乃四方流浪一浮萍人耳。” 石头惊讶:“这么说，你是父母兄弟全部死绝了？” 苏宴清一噎，神情顿时冷了下来，刻骨的寒意从他周身散开，直扑石头而去。 石头立马往外走了一步，很丝滑地避开了苏宴清的攻击，抬头点了点彩蝶的小脑袋:“不带路吗？你的主人可看着呢。” 苏宴清没再动手，冷着脸，甩袖往外走。 彩蝶扑闪着翅膀，立马尽心尽力为他们带起路来。 在水镜里看到他们虽然陌生，但相处还算融洽，姜璃浅放了心，收了水镜，端着一碗从宋子茗那儿要来的安神汤坐到床榻边。 “小师弟，来，把药喝了。” 许宥安乖乖的，张开口。 姜璃浅很自然地舀起一勺，放到唇边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有点苦，给你带了蜜饯，一会儿吃一颗。” 第351章 移魂阵 许宥安乖巧点头，张口咬住玉勺。 “还烫吗？”姜璃浅有点拿不准温度。 许宥安摇头:“一点都不烫，师姐。” 那就好。 姜璃浅如法炮制，慢慢把药喂完，又顺手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药渍。等她反应过来眼下不是照顾小师妹时，她已经和他靠得极近了。 完美无瑕的侧脸映入瞳孔，她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心慌地松开手，立即和他拉开距离。 手帕飘飘转转落地，静谧无声。 许宥安的耳后根红得要滴血，他克制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攥紧了她的衣袖。 “师姐……”他眨着好看的眉眼，纯净又可怜，“药好苦，想要吃蜜饯。” 姜璃浅反应过来，暗责自己太大惊小怪，以前她又不是没照顾过受伤的同门，还不是都……都一样。 深吸一口气，她转身去桌上拿蜜饯，慌乱的脚步却将她的无措暴露得一干二净。 许宥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在她拆开纸包，把蜜饯拿给他时，忽然伸出手，轻轻勾了勾她纤纤如玉的尾指。 蜜饯“啪嗒”一声全部掉到了地上。 姜璃浅微微瞪大眼睛，只觉得有一股小小的电流从尾指骨猛地窜上手臂，又麻又令人心惊。 她慌张地不知道做什么好，想要后退，却撞进许宥安一双含泪泛红的眼睛。 “你……” “师姐，”吸了吸鼻子，他的眼睛里隐有泪光闪烁，好不可怜，“真的好苦。” 姜璃浅的心忽然就狠狠软了下来，情不自禁弯腰，将自己的额头与他相抵，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这样呢，还苦吗？” 许宥安几乎把手心掐出血来，才能控制住自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额头暖融融的，一直暖到了骨缝里。 血液，经脉，骨头……似乎都在这一刻醉了。 他忽然就很舍不得，舍不得此时此刻，只能停滞在此时此刻。 如果时间的阵盘不会转动就好了。 如果，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师姐……”他倏然闭上眼，右手也轻轻覆在了她的眼上，他把他的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呼吸轻轻浅浅地浮动着，小心翼翼，又贪恋无比，“别对其他人也这样，好吗？” “嗯？”姜璃浅有点不适应眼前的黑暗。 “我会嫉妒。”嫉妒得发狂。 姜璃浅好笑地拉开他的手。 还真是小孩儿心性，这有什么可嫉妒不嫉妒的？ 再说了，她不过是想安抚安抚他，顺便逗弄他一下而已，他那么可怜，她也真是脑子一热，哪里还会有什么别人。 将仅存的一颗蜜饯塞进他嘴巴里，她望着他鼓鼓的一侧腮帮，问他:“小师弟，说正事了。有件事，我要问你，我不知道师尊有没有在我之前问过你，不过师尊是师尊，我是我。 “能告诉我，你的魂魄去哪儿了吗？” 口中甜滋滋的蜜饯瞬间变得冷硬难咽。 许宥安下意识垂下眼睑，企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师姐，我……” “我不想听假话。” 许宥安抿唇，还想挣扎:“我能不说吗？” 姜璃浅很认真地看他:“不可以。” 若是其他的事也便罢了，这可关乎到他的性命，就算只是作为师姐，她都必须问到底。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许宥安知道自己注定拗不过他的师姐，只能老实交代:“我的魂魄没有丢，我只是……把它放到别处。” 姜璃浅微微睁大眼睛，几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用了移魂阵，师姐。” 姜璃浅愣了一下，霍然站起身，惊得差点站不住。 “你，你知不知道移魂阵是……” “我知道，是禁术。” “不只是如此，它还是邪修才会用的法阵！许宥安，你到底在做什么？！” 姜璃浅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周身气压一冷再冷。 即便不看她的眼睛，许宥安都知道他的师姐此刻有多么的生气。 他想要拉一拉她的衣袖，让她不要那么生他的气，可抬起的手，又黯然放了下去。 “我知道，通常它都是邪修用来尽可能保全自身修为的情况下夺舍他人的，但是，”他急急解释，“移魂阵被创造出来的本质并不是干这个的，魂魄和身体的分离，本身只是一种绝境保命的手段，只要魂魄没有受到损伤，躯体所受再大的伤害都不会死去，就算躯体没了，也能重塑……” “那么元神呢？”姜璃浅面色铁青，厉声喝问，“如果元神受到损伤，没有魂魄及时滋养修补，会怎么样？ “你只会即刻魂飞魄散，连轮回都入不了！” 这是拜入山门以来，第一次，姜璃浅对他如此疾言厉色。 许宥安心里没来由一阵恐慌，害怕她会因此再不理他。 再顾不得别的，他惊慌失措地攥住了她的袖子:“师姐，水湾城的事只是个意外，当时情急，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而无动于衷，这才顾不得损伤元神。 “师姐，你知道的，修士的元神最难被伤到，哪怕身死，元神也能完好无损……我，我真没想做坏事。 “师姐，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惹你生气的事了，我可以发心魔大誓！” 看到小师弟如此慌乱的神色，即便心里有再大的气，姜璃浅也发不出来了。更何况，她不仅仅是生气，更多的是后怕。 如果当时她没能在东郡拍卖会上拿下浮屠木，如果她没能及时赶回来，他就真的死了。 深深吸进一口凉气，姜璃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他好好谈谈。 “许宥安，你老实告诉我，你用移魂阵将魂魄驱离体外，是为了做什么？不要跟我说什么‘本身是保命手段’之类的废话，别逼我去丹峰讨要言真水来。” 感受到师姐没那么生气，许宥安的神经定了定，脸上也恢复了点血气。 “我只是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而已。追求更高的阵法奥秘，追求大道的本质。 “师姐，练剑会痴迷，研究阵法也会这样。” 第352章 决战令 这话，姜璃浅信了。 因为她练剑的时候，确实会有痴迷到几近走火入魔的时候，对那些邪门歪道的东西也不是没有产生过好奇，甚至是心动。 毕竟，有些剑招虽然邪恶，但强大啊，这对剑修来说，真的有致命的吸引力。 但她都悬崖勒马了。 因为有些东西比单纯追求强大的力量更重要，而且，此也非正道。 或许是因为小师弟缺少外界对他的教导，才会误入歧途，她应该跟他讲明白，让他回归到正途来。 她收了所有的怒气，心平气和地准备长篇大论，重塑他的一些观点和想法。 但许宥安好像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在她开口前，他就先一步保证:“我不会再这样了，真的，移魂阵只是我一念之差而已，有师姐在我身边，我不想做个坏人，被人唾弃。” “……”姜璃浅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为什么她感觉这句话这么有歧义呢？ 什么叫有她在身边，不想做个坏人？难道没有她，他就无所谓做好人还是坏人吗？ 不过姜璃浅也歇了循循善诱，谆谆教导的心思。既然小师弟明白她的意思就好，多说反而会让人生了逆反心理，反倒得不偿失了。 “好，你的觉悟我很欣慰，那现在你就收了移魂阵，让你的魂魄回归本体，我在这里为你护法。” 许宥安面露难色。 姜璃浅挑眉:“怎么？难道你刚才的话都是骗我的？” 许宥安怎么会欺骗他的师姐呢？ 只是—— “师姐，移魂阵并无解法，我收不回来，只能等百年后，阵法失效溃散，才能将我的魂魄收回来。” 姜璃浅立马明白了:“所以这也是师尊没有多说什么的原因？” 许宥安点头。 “可是，百年间万一你的元神又受到损伤……” “师姐，登仙途，高万丈，不是每个人都能触到长生大门的。” 姜璃浅抿唇，忽而侧头，惩罚性地弹了弹他的额头:“这个时候你倒是会说大道理了？” 许宥安再次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拉住她的衣袖:“那，师姐，今晚你还会陪我吗？你……还生我的气吗？” “气，当然气，你往后要是再敢碰这些邪门禁术，我就打断你的腿！”姜璃浅故作严厉地睨他一眼，而后重新落座在他身边，挥袖将宋子茗卖给她的安神香点上。 “师姐……” 姜璃浅的表情绷不住三秒，叹了口气，扶他躺下:“安心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许宥安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仿佛有星辰在他的眼中一颗颗点亮，汇成浩海汪洋，将她淹没， 她竟不敢再看着他的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子茗的安神香真的有点功效，姜璃浅在陪着许宥安的过程中竟然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其实她很累。 许宥安睁开眼，定定望着她紧锁的眉头，想要伸手替她抚平，又不敢触碰她的眉眼。 他的师姐啊，心中总是藏着太多的人和事，背负着她本不应该背负的爱恨，罪与救赎，这样……如何能不被逼疯呢。 但她又那么坚不可摧。 漫漫长路，她总是走在所有人的前面，无所畏惧。 他多希望她能倒下，又多希望，她永远不会倒下。 淡淡的青色光芒在他指尖闪烁，漫漫笼罩住少女紧蹙的眉心，天色汤汤，没一会儿的功夫，少女好似做了什么甜美的梦，慢慢松开满心愁绪，平静宁和地沉入了梦乡。 许宥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般，一直看了很久很久。 —— 天乾宗门内大比第三轮在翌日一早就开始了。 这是宗门比试最后一轮，也将角逐出天乾宗第一人都有谁。还能留下的人，都是门内弟子的精英，运气，实力，一样不差。但是即便已经筛选过两轮，他们也并非都能登上最后的比试高台。 所有待赛的弟子，都需要取得决战令，才有资格争夺那个第一。而决战令只有少少的三百块，也就是说，这些一路战到此刻地弟子，九成九都折在这块小小的决战令之上。 争夺决战令的规则与前两轮比试不同，为了不让低阶修为的弟子被高阶修为的弟子全部淘汰，争夺决战令规定，修为高的弟子不能抢夺低修为弟子已经抢到手的决战令，同时不能以任何形式伤害到低修为的弟子，违者，则视为主动弃权，不得再参与比试。 在这场比试里，修为低阶的弟子必须努力争夺决战令，并且保证决战令不会被修为更低的弟子抢走，而修为高的弟子则需要在避免对修为低的弟子造成伤害的同时，抢夺自己的决战令，还需要立即分辨出周围弟子与自己相比，是高是低。 一直到最后一块决战令被人拿到手，这场争夺大赛便宣布结束。 规则简单，实战起来却很难。 阵峰这边，为了防止师门弟子间争夺决战令的空间太小，一出场，大家就隔得远远的。水莲儿虽然想和姜璃浅在一起，但考虑到比试的严肃性，她还是听从秦北尧他们的建议，找了一处离他们最远的地方。 其他峰也有效仿的，但也有反其道行之，主动结盟，一起抢夺决战令，并抵御他人抢夺他们手上的决战令。 三百块决战令泛着点点荧光漂浮在半空中，以广场上升起的五十座大大小小的比武台为场地，只见三长老长袖一挥，决战令立刻失去灵力的支撑，从高空往下坠。 宗门弟子顿时使出浑身解数，化为道道流光冲向了那些闪闪发光的决战令，远远看过去，好似两场倒转的流星雨相撞，迸发出无数璀璨耀眼的星火。 许宥安是变异风灵根，速度无人能比，他是第一个抢到决战令的。而后他只是给自己周身布下一道阵盘，便无人能近他的身，抢走他的决战令。 水莲儿运气最好，她还没御剑呢，一块决战令就愣愣掉进了她的怀里，有她娘给她的那些上品灵器护着，她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决战令会被人抢走。 第353章 杀意 靠得姜璃浅比较近的叶安安，她的小凤凰机灵得不得了，在看到决战令掉下的一瞬间，便嗷呜一声冲了上去，直接张开嘴巴，把一块决战令“卡布’一声吞到了肚子里，然后昂首挺胸，得意昂昂飞回了自己的主人身边，还向它的主人撒娇邀功，好不欢快。 而时不时就偷偷望着姜璃浅发呆的云如意，靠着自身团结友爱，帮扶弱小的良好口碑和温柔和善的形象，与宗门男男女女的弟子都相处得极好，她拿到决战令后，一时间竟然没有弟子和她争抢。当然，她愈发精益的妙音功法也不是一般人能敌的。 但让姜璃浅最为瞠目结舌的，还要属沈青青，沈师妹。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几乎所有的决战令在她出现的那刻，都朝她飞了过去。哪怕沈青青手里的决战令没有守住，立马就有另一块往她怀里钻。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天选之人吗？ 大道之运，皆在她身？ 反观姜璃浅自己，想要飞身去夺决战令，却莫名身体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落在了所有之后，她准备亡羊补牢，加快速度去追，可每每她要到手的决战令都会以各种各样的原因与她失之交臂。 还真是…… 姜璃浅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各人运势而已。 既然她“拿”不到决战令，那她就让别人也拿不到不就成了？ 眸中精光一闪，她看准一个被术法高高冲向空中的决战令，飞身而起，十二颗金珠结阵，瞬间将那块决战令围住，包裹在紫色的灵光里的决战令不断抖动，可却无法逃出金珠的包围。 好几波人看到自己抢夺的决战令竟然被突然冒出来的姜璃浅拿走，修为比她高的弟子本想立即转去夺别的决战令，可是看到姜璃浅并没有马上把决战令拿到手里，心中顿时大喜，出手朝她攻了过去。 而修为只有筑基的几名弟子也不愿意放弃这快到手的决战令，本着姜璃浅不能伤害他们的优势，也跟着冲向了姜璃浅。 姜璃浅既然敢这么做，就已经准备好了要迎接的结果，不过是“腹背受敌”而已，她扛得住。 流雪浮光带瞬时出击，以极快的速度挡住了那些人对她决战令的窥伺。长长的飘带带着冰雪之力，在那几名筑基弟子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将他们的手脚全部缠住，任是他们怎么挣扎，也动不了，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而姜璃浅自己则携着幽蓝的主珠和修为高她几个小境界的金丹后期弟子打了起来。 簇簇光芒闪烁，不断碰撞在一起，灵力对撞的轰鸣连地面都颤了颤。 姜璃浅在小秘境里刚和半步元婴的师兄打过，这次对战金丹后期的同门，心中半点不虚。 这次不过是抢夺决战令而已，又不是生死决斗，她不需要打败对手，只需要拖延时间，等到这次抢夺决战令结束就可以了。 不论以任何方式，把决战令留在自己身边，就算拿到了决战的资格。姜璃浅自信能做到这一点。 决战令只有三百块，已经和姜璃浅缠斗了这么久，金丹后期的弟子现在再去抢别人的显然已经来不及，他不得不咬咬牙，释放出金丹后期全部的威压，使出的招式更加迅猛，招招凌厉，直击姜璃浅的面门。 姜璃浅见招拆招，镇灵珠在她手上，如同鱼入长河，行云流水，默契轻盈，两者互相配合，一点机会也不给对方留。 再加上姜璃浅时不时放出的雷电术法，对面的弟子不仅没能讨得便宜，反而自己被打得节节败退。有那么一瞬，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个高她好几个小境界的修士，会被她给打败。 荒谬，这怎么可能呢？ 而且他也不能输，好不容易挺到了这儿，他不能连比武台都站不上去！山海秘卷是多少人的向往，里面珍奇无数，没道理他就不能进去争一争！ 更何况，他一个金丹后期，打不过一个金丹初期，只要下了这里，他立刻就会被嘲笑声和鄙夷声包围。 绝不能这样！ 心里的恶念与恐惧在打斗中不知不觉被放大，他手里的杀招愈发明显，到后来装也不装了，整个人暴躁得如同发怒的狮子，朝着姜璃浅的命门痛下杀手。 姜璃浅早就感觉到了他的杀意，出招也从原来的攻势转为放手，镇灵珠牢牢护在了她身边。 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想到对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对她出杀招，而且是奔着让她必死的路数去的。 这太奇怪，就算是打红了眼，他也不可能不顾宗门铁律，在这么多人面前要她的命。 心中存疑，她不跟他正面对招，生生扭转身体躲了过去。 然而对方不依不饶，杀机四伏的掌风顷刻而至，从她后背攻了过来。姜璃浅躲无可躲，调转镇灵珠，硬生生受了这一掌。 金丹后期对金丹初期的绝对压制，姜璃浅只觉得丹田中灵力激荡，脸色瞬时白了一分。 可不等她有片刻喘息，对方已经直击她的颞穴而来，磅礴的灵力汇聚在他这一掌中，丝毫没有收敛之意。 如果被他这一击得手，姜璃浅立即便会毙命。 如此狠辣的出招，姜璃浅的眼里终于结上了寒霜。 她将镇灵珠悬于自己的面前，不躲不闪，直接迎上了对方的攻击。幽兰的光芒大盛，刹那间盖过了广场上所有的术法光亮，就连风声都静止了一瞬。 等那名弟子终于从刺眼的光芒中反应过来时，姜璃浅已经以如同闪电般的极快身法来到他的面前，幽蓝如冰的灵珠无声危险地停在他眉心一寸处。 鲜红的血丝从灵气划开的血痕中流了下来，“啪嗒”一声蜿蜒进他的眼里。 “师兄，你要犯戒吗？” 那名弟子愣愣的，镇灵珠纯净的雷霆之力侵入他的瞳孔，他好似大梦初醒般，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的血色眨眼褪了个干净。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捂住了隐隐发疼的脑袋。 第354章 小惊喜 “对不起，师妹，我…… “是我修炼不到家，心境不稳，居然动了杀你的念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的，这块决战令你实至名归。” 姜璃浅看他前后差异如此巨大，心中疑虑更甚。也就在这个时候，抢夺决战令的时间结束了。 那名弟子的神情还有些恍惚，转身便要离开广场，姜璃浅从身后叫住了他，同时抓住他的手腕，以灵力探进了他的经脉。 那弟子下意识反抗了一下，见是姜璃浅后，又马上放松下来，让她查探。 姜璃浅仔仔细细探查了两遍，并无异常，只是他的灵力有些紊乱，像是有些不受控制。 “师兄，你近些日子可有受伤？” 那弟子摇头。 姜璃浅找不出毛病，但她就是直觉有问题。 “师兄，这一局承让了。” “哪里，是师妹对我手下留情。” “师兄，宗门虽固若金汤，修行也需注意外界威胁。” 那弟子顿了顿神，向姜璃浅道谢。 姜璃浅收回镇灵珠，这一次她能稳稳把决战令拿在了手里，就好像那股抗拒她的力量突然消失了一般。 在茫茫人海里，沈青青怨毒的目光直直盯着正拿着决战令左右翻看的姜璃浅。 她真是想不明白，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对付她，这个贱人居然都能毫发无损。在心梳里，她明明离入魔只有一步之遥了，没想到师尊竟然会亲自入心梳，将她带出来。 “系统，你不是承诺会让她拿不到决战令的吗？这就是你给我看的结果？” 真是没用的废物！ 系统不认为自己执行的结果有错。 【经检测，目标对象姜璃浅，确实没有拿到决战令，本系统并没有违背宿主的命令。】 沈青青已经不想跟这个没脑子的系统交流了。 【触发任务:拿到进入山海秘卷的资格。奖励积分:一万。】 每块决战令的背面都会标明比试的比武台数字，同时还有上台比试的顺序。因为决战令都是自己抢的，所以对每个人都很公平。 说来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实力如此，在低阶修士被大幅淘汰的情况下，姜璃浅和水莲儿，秦北尧他们，居然都没有被刷下去，当然他们阵峰也全部进到了最后一轮，就连姜璃浅比较熟识的叶安安他们，也全都撑到了最后。 而和她打赌的曹显竟然也进入到了最后的决战，只不过脸色有些差就是了。 观看台之上的长老峰主们也纷纷欣慰地点头，互相说着漂亮话，三长老就更开心了。这一次能进入到最后一轮的后起之秀比往年多了足足一倍，这可都是天乾宗的未来啊！ 放眼这个修真界，哪个宗门还能一次性收这么多有天赋的弟子？ 姜璃浅拿到的决战令，上面标的比武台位置很是偏僻，是个比较小的高台，两人站到台上，竟然容不下第三人再来对打了。 五十座比武台，有大有小，并不是每座比武台均匀分配六名弟子，较大的比武台则分配的弟子较多，较小的，则分配的较少。 但不管多少，最后都只有每座比武台胜出的那个人可以站到最后的高台上，争夺第一的宝座。 这不得不再次提一提“气运”二字。姜璃浅的运气从门内大比开始就一直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倒霉，但这一次好像老天终于眷顾了她一次，她分配到的这个小型比武台只有一二三，三个人。 更幸运的，大家都是金丹初期。 再没这样的好事了！ 三人互相见礼后，由顺序第一的人先跳上比武台，紧接着顺序第二的弟子也跳了上去。 姜璃浅排第三，正好能观察一下双方出的招式，以及可突破的弱点所在。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张椅子，正襟危坐坐了上去。 这把椅子还是大师兄的精心之作，听说耗费了他整整七天的时间，材料罕见先另说，最主要的是这张椅子的功能。 据她的大师兄所说，这张椅子不仅有让人凝神静气，滋养神识的效用，还能治疗外伤，恢复体力，同时还能抵御金丹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大师兄还神神秘秘告诉她，这把椅子还有个额外的小惊喜，让她用了就知道了。 姜璃浅想着，反正要观察他们，比试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正好可以试试大师兄这张椅子，顺便看看小惊喜是什么。 她稳稳当当坐下去，不足三秒钟，在她的扶手位置突然弹出一张小木板，椅背两侧同时打开一个方形小孔，紧接着有两只木质机械手臂从里面伸了出来，放在她的肩膀和脑袋上，对准穴位。 姜璃浅正想这是干什么的，那两只手臂就舒舒服服地给她按摩起来，而她面前的木板忽然跟抽风一样，一会儿冒出熊熊大火，一会儿又被水给淹了，各种术法轮番上演，五光十色，五彩缤纷，对照着姜璃浅五颜六色的脸，说不出的诡异。 等到姜璃浅忍无可忍，准备手动停止这场闹剧时，那木板居然停住，大片大片的白色水汽后，露出整整齐齐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还都是饕餮峰的招牌菜。 如此大，又诡异的动静，一下就引开无数人的目光，就连比武台上正在比试的弟子都忍不住往她这里瞧，看到弄了半天，是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后，直接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气息不稳，狠狠挨了对手两招，忍不住骂骂咧咧，跟对方拼起命来。 而离姜璃浅最近的，属于她比试的比武台上的那两名弟子更惨，双双都没注意防守，只顾着看姜璃浅身下奇奇怪怪的椅子，一个不慎，集体被轰到了台下去。 气氛就这么诡异地静了下来。 看台上，重道真人狂擦额头的汗，恨不得就此掩面，谁也不要看见他。 丢人啊！他的老脸…… 一定是他那个大徒弟又给小徒弟带坏了，整天不学好，自家峰头上疯疯癫癫也就算了，居然丢脸丢到这种大场合上，他重道真人的名声又要“名扬天下”了！ 第355章 你们都结束了? 饕餮峰两位峰主才叫脸色难看呢，万万没想到，他们饕餮峰能以这样的方式“出名”。 当初司川来找他们，“死皮赖脸”要“取经”，声称会无偿帮助他们宣传他们峰的自创美食，让更多的人了解他们峰，支撑他们峰，加入他们峰。 结果就是这种“宣传法”？ 而被犀利的眼神诛杀了千百遍的司川只想大喊冤枉！ 他本来的想法就是朴实无华的啊，能随时享用美食的同时，还能被温柔呵护按摩，放松身体，这样的椅子一旦宣传出去，做大做强，那不就等于给饕餮峰当免费的招牌工具吗？ 他……他哪里能想到小师妹会在这种严肃紧张的场合下，把这把椅子拿出来坐啊！ 这椅子现在还是测试阶段呢！ 救命，他都能想象到他从这里下去，会被多少人“追杀”。 至于姜璃浅，那更是无辜了。她只想知道小惊喜是什么，没想到会这么“惊喜”。她现在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其是摔下台的两位仁兄，看她的眼神简直想吞了她。 大比规定，落下比武台者，弃。 她现在可是不费一招一式，直接成了这个比武台的胜者，换成她，她也想吃人 。 咽了咽口水，她赶紧把那玩意儿收了起来，不再碍人的眼。 “那个……要不我们比一下？” 虽然咬牙切齿，但那两位弟子也知道是自己不够专注的原因，成王败寇，被淘汰了就是被淘汰了，如果“撒泼打滚”，那可真就是丢了自个儿的脸了。 而且他们看过姜璃浅的对战，他们真未必是她的对手。 道说顺势而为，太执着得失，反而是真正的得失。 姜璃浅脸上臊热得都不敢正眼看他们的眼睛，连连愧疚地作礼道歉。 “咳咳，小辈间的玩闹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诸位可以看看其他……”三长老为了宗门的颜面，轻咳一声，刚准备转移话题，忽然就有人指着东南角的大型比武台，惊呼道，“竟然是三玄阵，他胜了！好快的结阵速度，好讨巧的阵法，此子心思缜密，沉稳内敛，绝对是个可造之材啊！” 三长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远远就见到了高台上长风玉立的少年。 三玄阵可是能媲美高阶阵法的阵法，虽然划分上，算是特殊的中阶阵法，但其结阵的复杂程度，以及需要的精妙灵力控制，可是能够和高阶阵法齐平的！ 那小子才多大，十几岁。 如此天赋，简直骇人听闻。 看台上人的注意力又一下全被比武台上，意气风发，惊才绝艳的少年吸引了过去。对刚才的小插曲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三长老在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气，同时脸上大大增光。 这个阵峰，还知道丢下的脸要自己捡起来，真是让他又爱又恨呐！ 算了，小辈么……有点自己的“特色”也没什么，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本来缩在角落里，尽量当自己不存在的重道真人突然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果然，多收两个徒弟还是很有必要的，至少他们能够自洽。 —— 姜璃浅这一战结束得莫名其妙的，虽然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愧意，但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转而去看小师弟他们的战况了。 大道之上就是这样，有太多的“不确定”，就算是渡劫期的大能也不能保证自己下一刻会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魂散九州。 就比如她没料到小师弟居然能那么快结束自己的比试，穿过茫茫人群来找她。 正好两人离水莲儿比试的地方最近，他们就相伴一起去看她的表现了。 水莲儿在修道一途上真的算不上勤勉，但好在有悟性，人很聪明，再加上有一整个飞霞峰做她的靠山，没什么人能让她吃亏。 但这次门内大比，所有人都是奔着山海秘卷去的，每个人都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水莲儿志不在此，只是作为峰主的女儿，必须为自家峰头出一份力，所以才拼搏这么久，但能战至此刻的，没有庸碌之辈，所以她刚一上台就打得很吃力。 哪怕有天灵地宝的加持，她还是落入了下风。 咬牙坚持了一刻，想着不算是给飞霞峰丢脸了，她赶紧认输，主动跳下比武台。 看到姜璃浅和许宥安时，她眼睛一亮，马上就把比试抛到脑后，火一样，穿过底下观赛的人群，跑到他们面前，给了姜璃浅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们都结束了？” 姜璃浅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许宥安适时开口，表示他们都已经赢了比试，来看看她的。 水莲儿虽然主动认输了，但一点儿没有难过或羞愧的迹象，反而拉着他们风风火火就去看秦北尧的比试。 此刻秦北尧正陷入苦战，对方是重力型修士，虽然天乾宗的每位弟子都需要进行炼体修行，可对方显然就是半个正儿八经的体修，一拳砸下来，半个比武台都烂了，要不是比武台有快速自动修复功能，恐怕他们现在连个下脚的地界儿都没有。 而秦北尧偏偏是最头疼重力型修士的那类人，他个人更偏战术和技巧。但俗话说得好，大力出奇迹，不是没有道理。 水莲儿最是见不得自己人被欺负得，一看秦北尧陷入下风，立马扯开嗓子给他加油，丝毫不介意别人的目光。 她光自己喊还不够，还让姜璃浅和许宥安一起，必须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让秦北尧重整旗鼓。 姜璃浅是不大信这个的，在她看来，摇旗呐喊不仅会影响对战时自己的注意力和思维分析能力，还会在无形中背负沉重的压力。 而许宥安纯粹是没这么干过，这人山人海的，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不管他俩心里在想什么，还是拗不过水莲儿的，只能学着她的样子，磕磕巴巴给台上的秦北尧加油。 这么一喊，喊着喊着，竟然莫名气血激荡起来，忍不住喊得更加大声，更加放肆。 其他人也被他们的氛围感染，对方的师兄弟也不服输，也跟着喊了起来。 第356章 狼 于是本来还紧张严峻的个人赛变成了两帮人在较劲，喊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诛妖魔了呢。 或许加油声真的有用，或许秦北尧宁愿拼着被打残，也要在水莲儿面前赢这一回，总之他一个定身符加上穿刺符，直接将对方穿成了刺猬，愣是一步也动不了，有天大的力气也没处使。 无奈之下对方只能认输。 撤下符箓后，对方也没有气恼伤心的样子，反而上前同秦北尧握拳，笑嘻嘻地朝他直眨眼:“小子，既然有喜欢的，可别错过了，缘分来之不易哦。” 秦北尧的脸腾地红了，他悄悄瞄了一眼台下为他欢呼雀跃的水莲儿，只觉得心口满满的，说不出的欢喜。 “多谢师兄提点。”他行礼，而后立马下了比武台，朝水莲儿跑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山影攒动，他只看得见那一张水清芙蓉面，他的心，他的灵魂，都只为那一个人而颤栗。 “北尧，你真厉害！”水莲儿欢呼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秦北尧的心脏跳得飞快，眉梢眼底全是笑意。 “莲儿，谢谢你，你比我厉害，是你帮了我……” 姜璃浅和许宥安两人看着他们，也难免为他们欢喜。许宥安不自觉看向了身边的师姐，在她察觉到他的目光，要转过来时，又赶紧移开了视线。 姜璃浅迷惑地眨了眨眼。 难道她刚才是错觉？ 几人在一起，又去看了司川他们的比试，路过曹显所在的比武台时，他刚刚打赢对手，一招凶狠的劈山式，直接将人劈成重伤，摔出了比武台。 姜璃浅眼疾手快拖住那人，蹙眉望向了高台上的曹显。曹显擦了擦自己的宝贝弯刀，脸上的笑狠辣又挑衅。 到太阳将落之时，基本上每个比武台的胜者都出来了。最后一轮比试是不会给比试的弟子留下休息恢复的时间，先从台上下来的，就能多恢复一会儿，后从比试台下来的，就只能连轴去下一场。 五十人，五十位天乾宗佼佼者。 三长老站在看台上，先是按照惯例对在场所有的弟子褒扬一番，而后就宣布决战开始。 他一挥衣袖，乾坤广场上，五十座大大小小的比武台全部退回地面。与此同时，一座巨大的，壮观无比的乾坤台从广场中央慢慢升起 ，黑压压的台身带着迫人的威慑，仿佛是远古巨兽在此刻慢慢苏醒。 稍微胆小点儿的，只是看到这座高台，腿肚子就开始打颤？哪怕是天乾宗的长老们，看到又升起的乾坤台，心中也会升起难以言说的激荡。 乾坤一试，天下第一。 凡是在这座乾坤台站到最后的，放眼修真同辈，基本没有敌手，更没有从天骄榜第一的宝座上走下来过。 这就是天乾宗身为天下第一宗门的底气和必须维护的宗门荣誉。 站在这里，不意味着修为如何登峰造极，天赋如何出类拔萃，而是意味着更多的责任，更多的信念，更向仙门迈进的一步。 胜出的五十名弟子齐齐登上乾坤台，每位弟子手中点燃三根清香，朝着祖师爷和三清神像俯身拜下。 “乾坤在前，祖师在上，天乾宗弟子必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匡扶苍生，兼济天下。” 青烟直入九霄，以祭神明。 最后的决战，正式拉开帷幕。 明月高照，夤夜沉沉，在场没有一个人再神游天外，全部紧绷着神经朝中央巨大的乾坤台看去。 姜璃浅是第一个上场的，她的对手——不巧，正是方才挑衅她的曹显。 这个明明与她毫无瓜葛，甚至可以说讨厌她的人，却三番四次想要将她和自己绑在一起，甚至不惜以道侣之名。 她倒要看看他狂傲背后的本事！ “我们打的赌，你不会耍赖吧？”曹显一登台，没有强攻，反而先轻飘飘问了这一句。 姜璃浅点头:“自然。” 她答应的事，从不会毁约。只要他有本事在这里将她打倒。 曹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疾不徐朝姜璃浅阴阴地笑了一下。 姜璃浅心中警铃大作，立即屏息凝神，提防他拔出弯月刀，突袭她。 曹显看到她全副戒备的样子，眼里笑得更开心了。只见他高高抬起手，旋即一只通身漆黑的三眼狼从半空跳了出来，锋利的牙齿携着刺鼻的血腥味，张口朝姜璃浅的脖颈咬了过去。 姜璃浅大骇，根本没料到他不是用最得意的刀法跟她比，而是不知何时养了一只灵宠，且这只灵宠的品阶不低，已经是最鼎盛的成年期不说，攻过来的招式也明显是被人严酷训练过的。 作为一头狼，它的嗜杀之气已经全部被激发了出来，爪子，牙齿，乃至凶神恶煞的眼神，都足以撕碎它认定的猎物。 它只是朝她扑过来，姜璃浅就能感觉到被它嚼碎的死灵紧紧缠住她的脖子，几欲让她窒息。 “姜璃浅，不想死的话，可以现在向我求饶哦。”曹显阴冷地大笑。 姜璃浅眼神骤暗，镇灵珠一出，雷霆之威瞬间屠尽了灵狼放出的死灵。 “真是蠢材，姜璃浅的灵根就是专门对付妖邪的，区区死灵，怎么可能束缚得住她？”叶安安抱着小凤凰站在台下，眼里的讥讽一闪而过。 她怀里的小凤凰不知何故，在灵狼朝她这里扫过来时，居然浑身羽毛乍起，十分焦躁地钻来钻去，几次三番想挣脱叶安安的怀抱。 叶安安感觉到它的异常，心底忽地一沉，赶紧朝乾坤台上看去。 姜璃浅已经被灵狼猝然爆发的力道狠狠扑倒在了地上，锋利的牙齿缭绕着黑烟，正发了狂般咬向她的脖颈，哪怕它的尾巴已经被姜璃浅斩断，它也没有放弃撕咬。 腥臭的血，可怖的嘶吼声，庞大的身躯……从正面，已经不能看见姜璃浅的身影了，只能看到灵狼张大嘴巴，发力咬要咬下去，而它的爪下，有什么在极力和它对抗。 在力道和速度上，人类的爆发力是比不上这些灵兽的，再加上因为对方不是妖兽，不能舍了所有限制，只要将它消灭就行，反而要克制灵力，不能真的把它打死了。 第357章 反常 一时之间，姜璃浅居然棘手地被它压制住了。 曹显也不是个会放过机会的人，弯月刀抽出，闪着锋利地寒光攻向了姜璃浅在苦苦支撑的左手。 竟是要将她左手毫不留情砍断。 看台上的重道真人看到这一幕，猛地站起身，心脏都揪在了一起。 好在姜璃浅反应够快，一手掐住了灵狼的脖子，一手用力抓住了曹显袭击而来的弯刀，镇灵珠在她的控制之下，直攻灵狼的左眼。 重道真人看到这一幕，心中又痛又气，脸色黑沉沉地质问曹申一:“曹长老，你的好儿子出手未免太狠啦了吧？他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同门轻情意，什么叫点到即止吗？” 曹申一自然不敢跟重道真人叫板，心里憋了一口气，故意装出唯唯诺诺的样子，眼睛一直瞄坐在主位的清止仙尊，结结巴巴道:“峰……峰主说的是，是我教子无方，没有告诉犬子，即便是在搏斗较量的门内比试上，也得……也得让亲传弟子几分，哪怕自己吃了亏，也断……断不能让他们没脸……” 重道真人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素来和善的脸上瞬时结上一层寒霜，周围威压一出，曹申一立即被震得吐出了一口血。 重道真人冷笑:“曹长老，你是在故意曲解本座的意思吗？” 曹申一咬牙忍住体内翻涌的气血，低下头去:“不敢。” 三长老看到他们两个之间气氛凝固，都快要打起来了，赶紧出声制止他们。 “重道，你犯什么荤？比武台上本来就是刀剑无眼，门内比试的规矩就是只要留口气就行，怎么，你护短，还想蔑视宗规不成？ “还有你，申一，作为外门长老，这么多年历练下来，难道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吗？” 重道冷哼一声，别开头，但威压到底收了回来。曹申一深知自己再多说一句，只会让原本看重他的三长老也冷脸，只能生生忍下这口气。 而坐于主位的清止仙尊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在底下吵些什么，脸上始终是极淡极淡的表情，一双冰雪覆盖的眸子空若虚无，又似一直停留在一处，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但他的袖口已然有寒风拢进，显然，如果重道真人和曹申一再吵下去，他会直接将他们清扫出去，直到门内比试结束都别想再靠近乾坤台一分。 三长老见清止仙尊的袖口又慢慢落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乾坤台上，灵狼感受到危险，咬下的力道反射性松了一下，姜璃浅趁此时机，一拳挥出，灵狼连带着骤然刮起的劲风撞向了曹显。 曹显的瞳孔缩了缩，抽回自己弯刀，一脚踹开了要砸到他身上的灵狼。 灵狼痛苦地“嗷呜”一声，滚到了一边，嘴巴里全都是血。 姜璃浅万万没想到曹显对待自己的灵兽竟然这么狠，丝毫不在意它的死活。 可不等她为此气愤，那灵狼竟然又挣扎站起来，浑身的黑气又深一分，浓浓的血腥味带着汹涌的嗜杀之气铺天盖地涌向了姜璃浅。 它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再次扑咬向了她。只是这一次，它的眼睛已由灰色变成了血红色，身法更快，戾气更重，周身缠绕的死灵更加浓稠 。 一双瞳眸死死盯着姜璃浅，势要咬断她的脖子。 曹显同时动作，隐藏在灵狼身后，暗藏杀机。 姜璃浅眼神冷了冷，十二金珠迅速变换，一条金鞭被她攥在了手里，旋即毫不客气地朝灵狼抽下。 灵狼厚实的皮毛顿时被抽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可奇怪的是，灵狼居然全然不管伤势，扑过去同姜璃浅缠斗在了一起。 姜璃浅想要再次将它踹开，可刚想动作，她忽地感觉到灵狼那双血红的眼睛里若有似无，熟悉又陌生的阴冷气息。 只这一个愣神，锋利的牙齿便穿透了她的肩膀。 剧烈的痛楚一下模糊了她的眼睛。 那只灵狼在舔舐到姜璃浅肩膀处的血时，仿佛更加饥渴起来，咬下的力道再次加重，像是要把她的肩膀咬断。 就在这时，一直沉寂在姜璃浅腰侧的灵兽袋倏地动了动，紧接着一道刺目的金光闪过，变得有半人高的小金桃跳了出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一口咬住了灵狼的脖子，直接将它的脖子给拧断了。 事后，小金桃朝着旁边连吐了好几口口水，似乎很恶心对方皮毛下的血。 曹显看到自己大好的形式突然被这么一只“大狗”给破坏，好不容易求来能够致胜的“法宝”也被弄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扬起弯刀就朝小金桃劈了过去。 姜璃浅怎么可能让他得逞，本来前面就是因为一点同门情意处处克制，现在他敢动她的灵兽，那就别怪她出手无情。 流雪浮光带一出，直接将他捆了个结实。在他要挥刀砍断浮光带时，一道鞭影狠狠带着雷霆之威抽在了他身上，将他抽得皮开肉绽，拿弯刀的右手即刻废了。 接着她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眼中带着杀气:“说，你对这只灵狼做了什么？” 如此反常的狼，她再不了解灵兽，也看出问题来了。 曹显疼得龇牙咧嘴，五官都扭曲了。他本来都疼得说不出话，听到姜璃浅的质问时，尖锐的疼痛中，脑袋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咬牙闭眼，周身灵气一荡，灵狼的身下顿时出现一道黑色的阵盘。 台下立即传来叶安安的大喊:“他和那头狼结的是主仆契，现在他要动用契约杀那头狼！” 姜璃浅闻言，立马想要阻止曹显，可惜已经迟了，本来还有一口气的灵狼转眼便化成了一团血雾，染红了乾坤台。 “你！” 曹显吐掉嘴巴里的血水，笑得阴狠:“大比没规定不能处决自己不听话的灵兽吧？” 姜璃浅重生以来第一次失态地又狠狠给了他一鞭。 曹显白眼直翻，根本受不住，晕死了过去。 “二弟！”一声心疼地大吼，曹虎飞身上台，一拳挥开姜璃浅，抱住了昏厥的曹显。 第358章 他的眼神变了 姜璃浅面无表情，冷冷提醒他:“现在带他去丹峰，还能接好他断裂的骨头。” 曹虎恶狠狠瞪了姜璃浅一眼，立马带曹显离开了这里。 观看台上的众人看着这一番颇为惊险的比试，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这俩弟子到底谁更狠一点，都奔着断对方的胳膊去的，真是够残暴…… 倒是紧挨着红韵真人坐的沈时月揉了揉自己的大眼睛，惊讶道:“红韵姐姐，你居然把流雪浮光带都送给她了？那可是差点成为你本命法器的宝贝！” 红韵真人半倚在玉石椅上，慵懒地打着哈欠，朱红蔻丹的纤纤葱指从薄而水润光泽的唇畔擦过，随性又无所谓:“给干女儿的东西怎么能磕碜？就这个最好。” 沈时月顿时撅起嘴巴，委屈巴巴地看着红韵真人:“明明是阿月和姐姐玩得最好了，可姐姐都没送过阿月什么礼物。” 红韵闻言挑了挑眉，俯身到她面前，单指抬起她的下巴，魅惑众生的水眸直视她的眼睛，声音暧昧又轻柔:“那，小阿月想要姐姐送阿月什么礼物啊？” 沈时月的脸颊爆红，赶忙挣开她的手，拖着椅子往旁边挪，不敢再和她玩笑。 众目睽睽之下，她是真的敢！ 姜璃浅的肩膀还流着血，掏出丹药吞了一颗。奇怪的是，她被灵狼抓出的伤口并没有马上痊愈，反而伤口的血越流越多。 她又吞了一颗，情况还是这样。不仅如此，她甚至感觉自己半个肩膀都慢慢发麻起来，经脉不通，灵力凝滞。 眉目微沉了沉，姜璃浅就地坐下，闭眼打坐，紫色的灵光从周围包裹住她的肩膀，没一会儿冷冰冰发麻的肩膀慢慢恢复了知觉，伤口也开始慢慢愈合。 看到自己好了的伤，她的心却一下沉到了谷底。 这种伤口无法愈合，经脉阻塞，灵力凝滞的情况，她只在前世对战魔族，不慎被灌入魔气时感受到过。 曹显到底和魔气有什么关系？ 还有，那头灵狼到底从何而来，训练得如此嗜杀，以血为食，牙齿上竟然还浸染了魔气！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被泼上白雾的谜，她明明知道谜在哪儿，可就是不知道谜底是什么。 扔出一个云雨术，将灵狼留下的血迹洗去，姜璃浅面色发白地从乾坤台上下来。 接下来比试姜璃浅都没有用心去看，一直神游天外，就连和她站在一起的许宥安等人都感觉到了她的发呆，水莲儿和秦北尧以为她是为没能及时救下灵狼而伤心，心里把曹显那厮骂了千百遍，但他们谁都没敢打扰她消化情绪。 只有许宥安猜到了师姐的心思。 那只灵狼明显不对，加之师姐又不是随便占用乾坤台疗伤的性格，刚刚肯定发生了让师姐觉得意外又很苦恼的事，而且这个事，她不方便告诉任何人，包括他。 他虽有心问，但既然知道师姐不会告诉他，他又何必为难师姐呢？总归他会在师姐身边的。 姜璃浅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遍遍回忆前世魔兽出现前是不是有蛛丝马迹，然后和现在发生的事对照。 突然，乾坤台上传来一声爆响，紧接着就有人从乾坤台的边缘滚落了下来。 滚滚烟尘后，露出禤翎不染纤尘的脸。 姜璃浅愕然抬头去看，和他对视的一眼，她突然发现有哪里不对。 他的眼神变了。 剑峰相遇时，他的眼睛还藏着迷茫和恍然，就如千百个初出家门的孩子一样，可现在，他的眼神她已经看不透了。 是什么改变了他？ 还是……她从来就不够了解他。 乾坤台上乾坤现，如火如荼的比试没有因为个人的插曲而停滞。 几道凌厉的剑气划破苍穹，这次在这台上站着的变成了她从前的三师弟，江怀舟。他手里依旧是一把没有任何灵力的铁剑，可这把剑在他手中，犹如蛟龙出海，所向披靡，到现在都未尝败绩。 掌门座下，剑峰两名弟子都是如此强悍的实力，虽然只有筑基期，可连挑几名金丹都不见疲态，众人不自觉都把目光放在了清止仙尊另两个点名收下的弟子身上。 先上台的是陈华生。 他的重剑大开大合，浑然天成，挥动间连乾坤台都震颤了好久。和他对战的也是同阶段的高手了，可竟然连他的三招都抗不过。 众人见此，不由纷纷暗叹剑峰的实力。纵然弟子少，可一个个都是翘楚，同阶竟然很难找出他们的对手。 陈华生下台的时候，正好碰上要上台的沈青青，他怕小姑娘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对战会心生紧张，特意安慰了她几句，还好好鼓励了她一番，让她尽力比试就成，输赢不必在意，重要的是不输气节风骨，大家都是同门，看重的也是这个。 沈青青突然觉得这位陈师兄可真是有够啰嗦的，强忍心里的不耐烦，硬生生扯出微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同时连连保证自己肯定以自身安危为重，不会执着于输赢，然后提起裙子就跑上了高台。 看到沈青青上台，姜璃浅本不想理会，继续思考她的疑虑，奈何沈青青实在扎眼。 她先是挽了漂亮的剑花，赢得满堂喝彩，又如同跳舞般，将灵剑舞得轻盈灵动，曼妙生姿，活脱脱就是神女下凡，满天的花瓣全部往她身上飞，白衣翩翩，飘带飞扬，亮瞎了多少男修的眼，姜璃浅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对面的弟子肯定面部抽搐，恨不得换个对手。 因为如果换做是她，她只会是这个反应。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沈青青虽然看起来像个没什么实力的花瓶，但最后胜出的竟然会是她。她的剑招追求漂亮仙气，可也暗含了杀机，要是被表象迷惑，那就只能做待宰的羔羊了。 这样“藏峰于弱”的招式还是姜璃浅上一世教沈青青的，只因她总是在意招式漂不漂亮，够不够吸引人的眼球，一点儿也不在乎它们威力如何，是不是华而不实。她无奈，只能多次尝试后，想出了这样的方法给她。 第359章 我不介意给你治治 这一世，她怎么会的…… 沈青青从乾坤台上跳下来，顺势就抱住了陈华生的胳膊，娇嗔感激道:“多谢陈师兄这几日的指点，我的剑术才能进步得这么快！” “这都是师妹自己努力的结果，我只是稍加解惑而已，实当不得师妹一声谢……” 姜璃浅明白了，原来是也有人和她上一世想到一块儿去了。 陈华生于剑道上是可造之材，她是认可他的——如果她还有这种资格的话。 “师姐，我上去了。”身旁陪她一同坐着的许宥安站起身，眼神扫过台上的对手，眸光丝毫未动。他去时和姜璃浅交代了一声，宛如寻常日子出门营生丈夫，跟自己的妻子交代了一句自己会晚一刻回家吃饭一样，自然到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倒是让看台上掠过这边的苏宴清挑了挑眉，好奇地问石头:“他们……是一对吗？” 石头的表情有点微妙，余光扫到一抹天水碧时，意味深长道:“这要看是天定，还是人定了。” 苏宴清还真是讨厌跟这种说话总是含糊其辞，模棱两可，吐一半，留一半的人打交道，不仅没劲，拳头还有点痒。 “跟我挨得近的人，运气都不太好，我觉得石头道友还是离我远些好，免得沾染了霉运，走在路上，都要踩上一脚的狗屎。” 石头神色不变，笑眯眯的:“无妨，在下会借运，多差的运气，借点别人的就行。” “……天机阁还有这种独门绝技？就不怕天打雷劈？” “道友都没被天打雷劈，在下怎敢忝居其位？” “……”苏宴清忍了又忍，才没当众给这人来上一拳。他咬牙切齿，“道友和姜道友很熟吗？依照姜道友的性格，应该不会和道友多说一句话吧？” “怎么会？”石头作惊讶状，“我可和她认识好久好久了，指不定上辈子的上辈子就见过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百年修来同船渡，千年修来’……” 苏宴清已经不想听他满嘴胡说八道了，拂袖就准备换个位置。可石头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他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最后他也是没脾气了，就当他时刻空气。 也就是这么两三句话的功夫，乾坤台上的许宥安已经轻轻松松赢了比赛，从台上一跃而下，回到了师姐身边。 剑峰的人实力不俗，阵峰也不是盖的，司川，付温年，洛卿安，再加上两个小弟子，居然也是一场未败。 只是天公不作美，接下来的一场居然是阵峰的内斗。 司川看着木灵针在手，已经杀气腾腾的洛卿安，垮着一张苦瓜脸:“三师妹，这局我认输好不好？平日里打架我都打不过你，今天更加打不过了，你行行好，免了我这顿挨打吧，前天你踹我屁股的一脚，我到现在都还没好全乎呢。” 洛卿安是什么人？ 宗门内人人称颂的水月医仙，在外的形象就是气质高冷，医者仁心，可远观不可亵玩。司川这么一嚷嚷，简直是让她的外在形象尽数崩塌。 洛卿安的脸红了又青，青了又黑，指尖颤动，双眼冒火，根本不给司川再说话的机会，木灵针“嗖嗖”飞射而去，直要让司川今后再说不了一句话。 司川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哪里惹到这位自家的亲亲师妹了，眼见木灵针飞来，立马就往后逃窜，哪知这正好中了洛卿安的计，一道湖绿色的阵盘瞬间而起，将他牢牢困在了里面。 洛卿安双手翻动，仙印翻飞，数道粗壮的藤条从阵盘底部生长出来，分别捆住了司川的四肢，有一条藤蔓还趁机在司川受伤的臀部再次蓄力，狠狠抽上了一鞭，疼得司川五官乱飞，龇牙咧嘴。 “三师妹，你这也太狡诈了吧？居然用陷阱！”司川愤愤。 洛卿安才不管他，木灵针直指他的麻穴。 司川见状，想到以前被戳中麻穴的可怕滋味，赶忙双手结印，一道火红色的阵盘瞬间覆盖在湖绿色的阵盘上，一下将那湖绿色的阵盘压得粉碎。 他迅速翻身后退，一张灵符扔出，兜头一张细细密密的灵网出现，将射过来的所有木灵针全部兜住。 洛卿安看到这一幕，半点也不慌张，反而露出了一丝温柔可亲的微笑。 司川顿觉浑身冰冷，刚要极快动作，三道绿色的阵盘瞬间出现在他的周围，将他所有的退路都封得死死的。 无数的藤蔓从里面窜出，司川立马被其里三层外三层包裹成了木乃伊。 又是陷阱！ 司川气得牙酸。 他气沉丹田，周身霎时燃烧起熊熊火焰，火蛇烧上藤蔓，立刻将其烧成飞灰。同时两手结印，一口硕大的青铜钟从天而降，“咚”的一声，将司川安安全全罩在了里面。 钟外的三道阵盘霎时被其余震给震得粉碎。 洛卿安见陷阱已经困不住他，立刻飞身向前，木灵针在空中结成一道繁复非常的阵盘，泰山压顶式撞向了那口青铜钟。 只听一声更大的“咚”的一声，青铜钟裂开，以青铜钟为中心，地面向四周裂开了无数道小缝。 若是没有乾坤台周围的结界护着，恐怕此刻靠乾坤台近得弟子已经被这股冲击的灵力震得胸口发麻，口吐鲜血了。 而处于撞击正中心的司川，得亏他反应快，扔出灵符，将自己瞬移到了震荡之外。 他虽然毫发无损，可身上灰头土脸的，一点儿也没了阵峰大师兄在外玉树立风的样子。 “师妹，我认输，咱们好好说话，你别打我了，我认错还不成？” 洛卿安可不吃他这一套，他这一招用在小师妹身上也就算了，她可不像小师妹那样，对谁都心软。 她抬手，木灵针发出璀璨的亮光，木灵针由一变十，由十变百，由百变千，化为一场针雨朝司川了过去。 “师妹，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是要大师兄我变成一只刺猬吗？”司川哀嚎。 洛卿安冷笑:“大师兄，你要是不会说好听的，我不介意给你治治。” 第360章 清风徐来 司川立马闭嘴，用防御阵挡住劈头盖脸而来的木灵针。 然后趁着洛卿安不注意，转头跳下了乾坤台。洛卿安想追，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大师兄！”她有些气结。 司川却摆摆手:“我去找人喝酒去了，三师妹，你们努力啊，阵峰荣誉就全靠你们了！” —— 姜璃浅一连上台战了好几场，碰到的对手有筑基的，也有金丹的，倒是没和元婴的碰上。一个巨坑阵，对面不慎被埋了大半个身体，除了脑袋，其他的地方都动不了。他咂咂嘴，虽然不服气，还是主动认输了。 姜璃浅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下一个对手竟然是—— 姜璃浅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对方的弟子服和悬挂在腰间的木牌。 竟然是杂役峰的弟子。 一个名不见经传，只有炼气期的杂役峰弟子，居然能在这么多天骄中脱颖而出，一直站到了现在。 心底暗暗心惊，同时她也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师兄。”她向对方行道礼。 对方还礼。 知道姜璃浅不认识他，还主动告知了自己的名字:“钟南初。” 姜璃浅不知为何，心头一跳。 看台上，一直神色淡漠的清止仙尊，在听到此人的名字时，竟然眼神颤了颤，朝他望了过来。 眉骨锋利，下颌刀削，身姿挺拔，眼神迥然，乍看上去，并不是极为突出的容貌，可自成一派风骨，二十几岁的年纪，风华正茂。 如此人物，便是在杂役峰，也不该从无印象啊？ 似是看出了姜璃浅的不解，钟南初主动解释:“我灵根不好，只有四灵根，一直在偏僻的药园看园子，空余时间都在修炼，并没有出来走动过。” 原是这样。 不过四灵根……那倒是说得通他为什么到现在只有炼气大圆满的修为了。不过他以如此驳杂的灵根都能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即将筑基，且打败了那么多灵根好的天之骄子，也着实让人震撼。 姜璃浅不敢掉以轻心，准备先等对方出手，看一看他的路数。 钟南初敛眉，知道她的意图，但他还是先动了，一把清风剑，携雨带风，惊天一刺。 姜璃浅瞳孔猛缩，极速往后退。 竟然是剑意！ 天乾宗会精妙剑法的不少，可能悟出一丝半缕剑意的却没几个，没想到这名杂役峰小弟子一出手，就是清风徐来的剑意，几乎让她招架不住，被逼出乾坤台。 看台上一片吸气声。 “什么时候杂役峰出了这样一个人物，老钱，你藏得够深的啊。” “哪里哪里，他还差得远着呢，想当年我杂役峰也……”钱长老话音一顿，像是触到了什么禁制，堪堪止了声。 三长老及时出来打圆场，盖过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谁也没有注意到清止若有所思扫过来的一眼。 姜璃浅身经百战，到底没有因这突然一击，狼狈下台。她及时扭转自己的身体，堪堪在乾坤台边缘站定。 镇灵珠从她手中飞出，幽蓝光芒大盛。 钟南初全然不惧，执剑和姜璃浅战到了一处。两道身影在半空快速变动，无数灵光伴着狂风雷霆，噼里啪啦在台上乍响。 一道犀利剑气劈下，姜璃浅闪身躲开，乾坤台上立刻出现一指宽的深隙。 姜璃浅即便躲得快，手臂也被擦出了细密的伤口。 果然携带清风细雨，远看只是一剑，到近前，才知细雨如丝，丝丝封喉。 姜璃浅边后退避开剑峰，边双手结印，十二颗金珠迅速变换位置，一道缭绕着电闪雷鸣的阵法瞬间挡住了钟南初的前路。 钟南初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剑就将她的阵盘劈碎。 姜璃浅还欲结阵，可钟南初的速度太快，她的阵印尚未结成，就被他劈剑打断，一时之间只有狼狈躲避的份。 得亏他现在只有炼气期，灵力不足，不然这一剑一剑的，光是剑意都够姜璃浅喝一壶了。 当然这个时候姜璃浅也不得不承认，她的阵法真的是半吊子，结印速度，阵法使用，以及脑海里能记住的攻击阵法都差师兄师姐们一大截，对上真正难缠的对手，她就会被左右掣肘，很难发挥实力。 姜璃浅果断放弃用阵法困住她，十二颗金珠迅速连接，变成一条金鞭落在她手里。 “师兄，让我看看看你的剑。”说完，金鞭甩出火花，同钟南初激烈地对撞在一起，金兵铁器的声音，仿若千军万马踏于乾坤之上。 对战中，钟南初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剑意被对方似有若无的化解，而能硬碰硬化解剑意的，只可能是另一道剑意，且更强劲。 然而意识到这一点后，钟南初并没有退却，剑势反而愈发凛冽。 对方全都海纳百川，接受了下来，并且借力打力，回敬给他的，亦是更加锋利的攻势。鞭影重重，冰河嗡鸣，恍惚间，像是一柄剑的残影，任他惊涛骇浪，也只能困在樊笼之中。 可是，樊笼怎么困得住风和雨呢？ 周身气势陡然一变，钟南初竟然在打斗中，将自己的剑意悟到了更上一层。 他再次朝她攻去，可不知什么时候，一道硕大的阵盘突然出现在他的脚下，他只觉得体内灵力一震，紧接着浑身乏力倒了下去。 “溃灵阵？”钟南初惊愕，“什么时候……” 他明明已经很小心，没让她有机会结印了。 姜璃浅摸了摸鼻子，走过去将他拉起来，把自己手里的阵盘递给他看:“我是结不了阵，可不代表就没办法用阵法了呀，这个是我的小师弟给我刻的，还没试过……” 她咳嗽了一声:“有时候太过专注于一件事，反而容易顾此失彼，我师尊是这么跟我说的。 “不过，你的剑意实在是厉害，你的剑是谁教你的？改日再切磋如何？” 钟南初摩挲着手里的清风剑，眼神有些落寞:“是我族中一位长辈，她曾留下一本剑谱，后来遗漏半卷，连剑谱名字都遗失了，只剩下半卷残卷，便改名为清风剑谱了。” “你族中？钟家吗？是哪个钟家？” “已经全族覆灭的那个钟家。” 第361章 第二只神兽 姜璃浅懵了一下，在她两辈子的记忆里终于扒拉出来这么一个家族，曾经在禤家之上，修真界名副其实的第一世家，只是族中人才凋零，逐渐没落下去了。 像这样的大家族，最怕的就是没落，因为曾经得罪过的人太多，一旦势弱，就会有数不清的人上来踩一脚。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钟家虽然衰败，却也勉强还有族人撑着。 她还听说，他们钟家后来是出过惊才绝艳的子辈的，眼见就能重振钟家，却不知是何原因突然就又没消息了，钟家也彻底衰败下来，族中子弟死死的死，残的残，彻底消失在了各大世家的眼中。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听闻，她没想过，曾经的第一世家，竟然有子弟站在她面前。 她一时不知是唏嘘，还是感慨。 “钟师兄，这一战后，你必不用再回杂役峰了，敢问师兄想投身哪位峰主坐下？” “剑峰。”他没有丝毫迟疑，冷静睿智的瞳眸里似有灼灼火光跳跃，“我一定要去剑峰，这么多年刻苦修炼，我为的就是这个。” 姜璃浅本该想当然以为他剑术好，所以要进剑峰，可是看着他坚毅的脸庞，她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就如同她听到“钟”这个姓氏时，心脏莫名的跳动。 钟南初跃下乾坤台，径直朝看台而去，而此刻还没有被淘汰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姜璃浅连战了好几场，也属实有点吃不消，趁着其他人上台比试的空隙，赶紧吞下丹药恢复灵力和体力。 “姜璃浅，到我们了。”正沉浸在打坐中的姜璃浅忽然听到了叶安安的声音，她睁开眼，就见叶安安抚摸着小凤凰的头，昂着下巴，挑衅地望着她，“咱们可约定过的，门内大比，一决雌雄，你该不会现在就累得连爬上乾坤台的力气都没有了吧？” 姜璃浅愣怔了下，弯眉轻轻笑起:“怎么会？” 她不喜欢和人打架，更不喜欢随便炫耀自己的武力，但她愿意接受向她提出正当挑战的人。 而且叶安安是她的朋友，她更加欣然。 叶安安对姜璃浅的“识相”很满意，发间蝴蝶翩跹，人已经先一步飞上了乾坤台。 “放出你的灵兽，我可不占你的便宜。”叶安安看着飞身到她对面的姜璃浅，朗声道。 姜璃浅听到她的话，不自在地揪了揪自己的袖口，轻咳了一声。 叶安安狐疑地盯着她:“你不会连怎么召唤自己的灵兽御敌都不知道吧？” 姜璃浅被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赶忙遮掩解释:“它……它又睡着了，我总不好打扰它睡觉……” 这话她也没骗叶安安。 小金桃自己跑出来咬了曹显的灵狼一口后，就蔫头耷耳，精神恹恹的，敷衍地舔了她两口手心后，就又自己回灵兽袋睡觉去了。 不过它能一口咬断那么凶恶的灵狼的脖子，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但她也没细究。 如果小金桃真的想要她知道的话，自然会自己告诉她的。 叶安安虽然对姜璃浅这莫名迷糊的性格有点无语，不过比试场上，她可不会为此就手下留情。 提醒也已经提醒过，她没再犹豫，指挥着小凤凰就朝姜璃浅冲了过去。 小凤凰是神鸟，虽然现在还是幼年期，可它带来的威压仍旧不小，再加上它性属火，还未靠近，滚滚热浪就先一步扑向了姜璃浅。 姜璃浅不得不先在周身展开冰雪法阵抵御这股热浪，同时祭出流雪浮光带，企图在小凤凰过来之前，先一步将它束缚住。 可小凤凰十分灵活，一个极速旋转就冲破了流雪浮光带的束缚范围，长鸣一声，朝姜璃浅吐出了熊熊火焰。 姜璃浅赶紧用瞬移符避开，凤凰神火沾之即燃，很难扑灭，甚至还能燃烧敌人的灵力，她可不敢正面硬扛。 叶安安见姜璃浅跑得挺快，眼眸微眯，双手结印，一朵灵花苞连盆带土出现在了乾坤台上，灵花苞摇摆了下身体，似乎在感应姜璃浅的方向，随后猛地朝一个方向张开了花苞，长长的根茎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姜璃浅张合而去。 姜璃浅心里惊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叶安安除了小凤凰，还有别的灵兽。 她在半空硬生生转折自己的腰，两条腿劈开，横在灵花苞的开口上，让它无法把自己吞咽进去。 小凤凰在她身后鸣叫了一声，扑闪着翅膀再次朝姜璃浅吐出大火。 姜璃浅默数时间，在火焰烧过来的一瞬间收腿，御风而起，让那燎原之火直接烧在了灵花苞身上。 灵花苞吃痛，叶片乱颤，立马凋零了一片。 小凤凰到底对敌经验少，眼见伤了同伴，慌乱去收自己的火焰。可这正好被姜璃浅抓住机会，流雪浮光带一出，缠向了它的翅膀。 小凤凰避无可避，眼见自己就要被困住，叶安安又一次结印。 一条蓝尾的鱼儿凭空跃出水面，在乾坤台上化为一个半人半尾的小女孩儿。 虽然模样还年幼，可这个长相绝美的小女孩分明就是无望海避世万年之久的神兽人鱼。 姜璃浅这下是狠狠震惊到了。 一般御兽师能契约一只高阶灵兽，都可以说是极有天赋了，能契约到仙兽，那更是万中无一。叶安安刚出生就能跟神兽凤凰契约，可以说修真界自有宗门开山立派以来，能如她一般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可她不仅契约了一只神兽，还契约了第二只神兽——说不定还有第三只，第四只……太可怕，如果让叶安安再成长下去，她说不定能一人御万兽，号令百兽听命。 那人鱼甫一出现，便张开嘴巴发出嘹亮婉转的歌声，姜璃浅的眼前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瞬间陷入到一片幻境之中。 她看到自己在荒草山野中奔跑，哗啦啦的大雨像是天漏了一般，将整个世界都裹在一片黑压压的冷肃中。 她的衣裙被割破，手脚全是细细密密的伤口，鲜红的血一直从她单薄的衣袍中往外渗，苍白如纸的脸已经看不出一点生气。 可她还是在往前跑着，似乎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直在追着她，她只要慢下一点点，就会被那可怕的东西吞没。 第362章 诡异停滞 她跑得愈发急切，脚下却一个踉跄，直往深可万丈的悬崖跌去。 眼前光影倒转，她猛地睁开眼，眼前又变成了她在心梳里看到的场景。 血漫大地，天空破碎，巨大的阵盘“咔哧咔哧”旋转，目光所及，白骨堆叠，八荒凋敝。 耳边有铃音骤响，姜璃浅召出镇灵珠，用力打碎这场幻境。 摆脱幻境之际，小凤凰已经在她手下逃走，灵花苞也被收了回去，唯有那只半人半鱼的小女孩儿满面惊恐，身体发颤，她恐惧地盯着姜璃浅，不敢靠近她。 姜璃浅略一思索，就知道她肯定是看到了幻境里的画面。她朝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小女孩儿虽然害怕，但人聪明，点点头，就回到了自己的小主人身边。 眼下的情况很是棘手，叶安安见她安然脱困，又指挥着小凤凰朝她冲过来，同时她又开始结印，显然是又要召唤灵兽来对付她。 这么没完没了的，姜璃浅就算没被她的灵兽打残，也得被她的兽海战术给拖死。 战胜御兽师最好的方法就是，冲破灵兽的攻击圈，击败它们的主人。 姜璃浅祭出流雪浮光带，改变战略，身体里的灵力源源不断灌入浮光带，一条素白的长带瞬间变成了上百条，分别和小凤凰与人鱼缠斗在一起，而她自己则一张灵符甩出，打断了叶安安的结印术。 她脚下轻轻一踩，谁也没看清她用了什么样的身法，人却已经在叶安安面前。手中镇灵珠，直击她的面门。 叶安安自知镇灵珠的威力，慌忙祭出灵器来抵挡，可她挡得了这一招，却没挡住二十颗金珠结成的阵法，将她牢牢困在在其中。 叶安安微眯眼’“你觉得这样就可以胜了我？”说着，她甩出一条由七十二节妖兽骨头制成的链子，生生将围困住她的阵法撕开一道裂缝，从里面跳了出来。 姜璃浅没想到她除了御兽的天赋，自己实力也这么强悍，当机立断，双手快速结印，一道天雷从天而降，在叶安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她狠狠劈了个外焦里嫩。 叶安安的灵力不稳，姜璃浅的长鞭紧接而至，她下意识后退，被逼到了乾坤台的边沿。 眼看着就要掉下去，小凤凰正在此时击退了流雪浮光带的攻击，长鸣一声，冲过来接住了小主人摇摇欲坠的身体。 姜璃浅见状，双手再次结印，叶安安却收了骨链，从小凤凰背上跳了下来。 “我认输，是你赢了。” “可你还是有机会……” “输了就是输了，不必到死缠烂打的地步。”叶安安摆手，拿出丹药连吞了两颗。 一道天雷下来，虽然比不得真正历劫时的天雷，也足够让她失了大半灵力，即便再打下去，她也会是先支撑不住的那一个。 她晃了晃脑袋上玉蝶双坠，稀奇地问她:“引雷阵可要消耗不少灵力的，你居然敢这么冒险，莫非已经能将它随心所欲的运用了？” 这倒是没有。 “至多三次，我也会撑不住。”姜璃浅和她一起走下乾坤台。 叶安安可不相信她的说辞，她用的那么熟练，哪里像是只能用三次的艰难？ 不过她也不戳穿，只是提醒她，别忘了在大比结束后，去她家赴约，姜璃浅自然点头应承。 她们的话正说着热闹，后上台的两人竟然在眨眼间就结束了比试。 许宥安双手结印，压得孟九安连起身都做不到。他的眼神冷漠，看向孟九安的眼神，像是有冰箭冷冷射出，手下的阵印也愈发亮眼。 孟九安还只是炼气期的小弟子，被他一个金丹期的压在地上，撑不过一个呼吸就吐出了血。 即便这样，许宥安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直到姜璃浅诧异的眼神落到他的身上，他才眸色一动，收了阵法。 “他是不是讨厌饕餮峰的那个小子？”叶安安撞了撞她的肩膀。 姜璃浅也不知道小师弟为什么对孟九安那么狠，按理来说，他是金丹修士，怎么也要给炼气的弟子留点面子的，哪里一上来就这么压着打的？ 小师弟和饕餮峰根本毫无接触吧？ 许宥安刻意没有去看师姐疑惑的眼神，倒是吐血的孟九安，在台上看到看过来的姜璃浅时，连胸口的闷痛都不管了，兴奋地在台上朝她招手，大喊:“仙子姐姐，我跟孙黎师兄学会了好多小点心，你要不要来饕餮峰做客呀？我给你做好多好吃的！” 姜璃浅几乎是下意识避开了孟九安的眼神。 上一世他泣血的眼睛，一字一句哭着问她为什么要屠杀他满门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哪怕他后来对她百般追杀，她也还是对他心有愧疚。 因为，他的亲人，真的是一个个死于她的剑下。 前世恩怨，她已经不想去寻，只希望这一世，他们之间能够再无交集。 许宥安见师姐疏离转身，径直离开的身影，眸光闪了闪，指尖青光一闪，本来还在乾坤台边缘大喊挥手的孟九安猛地失重，一头栽了下去。 此次门内比试已经到最后焦灼的时候，所剩之人寥寥无几，放眼望去，意外又不意外，剑峰和阵峰留下的弟子最多，剑峰和阵峰也不愧是天乾宗最强的两个峰头。不出意外的话，下面就要进入内斗的绞杀场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情况下，姜璃浅也没有和二师兄三师姐和小师弟遇上，反而先遇上了沈青青。 沈青青现在是筑基的修为，若按寻常来说，姜璃浅是能轻轻松松打败她的。可是她却在一开始就陷入了苦战。 每当姜璃浅想要控制镇灵珠打飞沈青青时，她的手脚就会不受控制地停滞一刹那，镇灵珠也随之失了准头，如果不是她反应够快，回防够迅速，恐怕已经被沈青青打成重伤了。 不仅如此，当她在身体诡异停滞的情况下也找到机会攻向沈青青时，她也能感觉到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替她化解了她大部分威力，像是一层护罩，牢牢护住了她。 第363章 都是她的陪衬吗? 姜璃浅不禁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气运之子吗？因为她是天道的宠儿，所以连大比，她都受到天道的庇佑？ 那她呢？那他们所有人呢？ 都是她的陪衬吗？ 如果命运的结局一开始就注定，那她……还要苦苦挣扎吗？ 既然上天都想让她赢，她又何必……不，不不，没有这个道理，她不信这个道理。 就算她是天道认定的人又怎么样？她偏要将她打下乾坤台去，她绝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剧再次重现在自己身上。 她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现在这一切！ 双眼闭了闭，姜璃浅出招更加狠厉。 纵然有系统的加持，沈青青依旧应付得极为吃力，尤其是姜璃浅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几乎招招都朝她的弱处攻去。 她虽然能保证自己不被她伤到，可自己也没办法将她打落。僵持的局面持续的越久，显然对她越不利。 “系统，有什么办法能在几招内打败她的？” 系统“滋滋”的电流声过后，给出预演后的结果。 【依照宿主现如今与姜璃浅的差距，系统无法使宿主在几招之内打败姜璃浅。】 沈青青的脸黑了一瞬，旋即开口:“那怎么才能打败她？” 【宿主可使用系统的加持冰封技能，以姜璃浅金丹初期的修为，会有二十秒的停滞，足够宿主将其打出乾坤台，赢得胜利。】 沈青青眼睛都没眨一下:“用，给我加持冰封技能。” 【加持冰封技能需要宿主支付五百积分，宿主确认兑换吗？】 “确认。” 沈青青一剑劈向姜璃浅，迅速和她拉开距离，而后她就感觉到有奇怪的灵力源源不断进入她的体内。 她大喜，立刻运转灵力，朝姜璃浅一掌打去。 早在沈青青聚起灵力时，姜璃浅就敏锐感觉到了她灵力波动的不对，双手极快结印，在沈青青朝她打出一掌时，她同时聚起灵罩护住自身，并将寒冰阵法飞速推向沈青青。 然而饶是她反应够快，她还是着了道。 她的护体灵罩就跟空气一般，被沈青青的掌风毫无阻碍地穿过，她眼睁睁看着一层层的冰晶从脚底开始往上蔓延，将她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部冻住，无法动弹分毫。 看台上的人都看呆了。 一个筑基期的弟子，竟然将金丹修士给控制住了，这要是在外面生死存亡的对战中，死八百回都不够吧？ 然而不论是以审视的目光观战的顾城雪，还是单单凑热闹的苏宴清和石头，就连姜璃浅的师尊重道真人都很淡定。 再看乾坤台上，姜璃浅确实被冰封住了，可沈青青也在同一时间被她的寒冰阵法困住，整个人的身体都跟冻僵了一般，一动不能动。 沈青青气急了，大好的机会，她居然被摆了一道。 “系统，快救我出来！” 【宿主可支付五百积分，换取加持火焰技能，既能脱困，也能灼烧姜璃浅的五脏六腑，让她灵力溃败，从而打败她。】 沈青青没有丝毫犹豫:“我要支付，兑换，快兑换！” 暗沉的火光瞬间在她周身燃起，寒冰阵在她的火焰下没撑过一息就碎裂开来。而此时姜璃浅也摆脱了冰封，只是这一次她没有贸然靠近沈青青，而是甩出流雪浮光带，对抗她异常灼热的火焰。 那火焰比之神鸟凤凰的三昧真火都丝毫不逊色，便是流雪浮光带都难以将其火焰压制住。 姜璃浅从来不知道沈青青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看来是她还太小看她了。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阵盘，抛向空中，一个泛着紫色灵光的阵法瞬间出现在沈青青扔出的火球对面，阵盘转动，竟然将火球全部吞了下去。 下一秒，火球狠狠砸在了姜璃浅身后的乾坤台上，乾坤台瞬间一片焦黑。 空间阵法！ 阵峰的人集体转头，看向了紧攥拳头，一眨不眨盯着台上师姐动向的许宥安。 如果他们刚才没看错的话，姜璃浅扔出去的阵盘并不是外面购置的，拥有特殊商标印记的阵盘，而是由某人亲手刻的，独送给某人的阵盘。 空间阵法不论是在修真界哪个地界儿，那都是高阶阵法师才能使出的招数，而要将空间阵法刻入到小小的阵盘中，其难度比直接结阵高得多，若不是一代阵法大师，哪里有这个实力可以刻这样的阵盘？！ 况且空间阵法损耗的灵力极其多，哪怕姜璃浅扔出的只是一个很小型的空间阵盘，其所耗费的灵力也几乎等于一下子把一个金丹修士的灵力全部抽光了。 许宥安这个小子——到底是天赋太恐怖，还是为了某人的安危太不要命了…… 师兄师姐们心里的嘀咕，姜璃浅是不知道的，她虽然知道空间阵盘挺值钱，具体的倒没刻意研究过。 无他，空间阵盘太复杂，她就算研究个十天十夜也是睁眼瞎，以她的水平，基本可以肯定与它无缘。 姜璃浅虽然刻苦，但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白白浪费精力的人。 小师弟送她阵盘，她可是依价给了灵石的，最多不过是打了小小的折扣。 本来是出其不意保命用的，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沈青青是不可能甘心自己败了的，她见自己打出的火球都被转移到了对方的身后，立即转移攻击的对象，全力朝支持空间阵法的阵盘攻去。 她的火焰温度烫得吓人，即便是再好的材质，阵盘也摇摇不稳起来。 姜璃浅没有管阵盘，反而将灵力灌入浮光带中，浮光带立即变成一片紫色，又由一变二，由二变四，眨眼间就成了百十条互相穿梭缠绕的牢笼。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沈青青打废阵盘，还没来得及欣喜，转身就被浮光带关在了笼子里。 流雪浮光带飘落下冰凉的雪花，不断和沈青青凝聚的火焰相抗衡，姜璃浅再次结阵，一个硕大明亮的阵盘出现在沈青青的脚下。 她只觉得脚底下的台面一软，随后半个身体都陷入了软趴趴的泥坑中。 五行相生相克，眼见自己的身体就要沉下去，沈青青不得不再次呼唤系统。 第364章 你不是大师姐 沈青青是五行灵根，她把金木水火土的灵术全部使一遍，姜璃浅都不觉得奇怪，早在她陷入泥坑前，她就做好她能用木系法术破土而出的准备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她的一道剑气竟然直接将流雪浮光带打散，强行从浮光带的牢笼里闯出来。 以沈青青现在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有抗衡流雪浮光带的本事。 她真的处处都透露着不合常理。 如果这就是天道给她的庇护的话…… 姜璃浅握紧了手中的镇灵珠，眼中血雾弥漫，熊熊的火焰燃烧着戏谑的战意。 好，那她就跟天道来战上一战，修道之人，最不怕的就是逆天而行！ 幽蓝的光芒刺破天际，远山天外，风云突变，雷声轰鸣。 看台上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变了脸色。 “她居然要以灵珠为引，引雷阵为祭，引动天雷！” 叶安安一个激动，不小心直接撤掉了怀里小凤凰的一根呆毛，惹得小凤凰泪眼汪汪，扑闪着翅膀不满地大哭，还是她回过神，给了好多灵石丹药予它当零嘴，它才勉强消停。 她回头看向乾坤台上的人。 她就知道，劈在她头上的蚯蚓粗细的天雷算什么，她一定不止这点本事，果然如此！ 翻滚的云层带着大道的威压一层层倾覆而来，姜璃浅立在翻滚的云层之下，白衣翻飞，双眸含光，笔直的身影宛如开天辟地第一道涤荡三界的神光，周身气势凛然，便是化神期的长老也觉得心头一震。 清止仙尊颤了颤眼睫，无声凝望着雷云之下的少女，眼前恍惚了一下，好似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也是这样，只一人，便胜过千军万马，无人敢直视她的锋芒。 可再一眨眼，幻影便消失了。 他甚至不记得那人来过。 而直面姜璃浅威压的沈青青却大惊失色。 “系统，她不是放弃剑道了吗？为什么还可以召唤雷霆？她在阵法一道上应该天赋平平啊！” 系统本想回应她点什么，可姜璃浅的镇灵珠已经携带雷压而来，只听“轰隆”一声，碗大的雷光直直朝她劈来，沈青青避无可避，只得掏出压箱底的保命法器抵挡天雷。 乾坤台一片昏暗，紫色的电光穿过飞扬而起的尘土，将乾坤台砸出一个大坑。 大坑底下，沈青青满身焦黑，口吐鲜血，但生机未断，还有一口气。 姜璃浅收了镇灵珠，灵力透支，滋味也不好受。 她站在大坑边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别人或许没看见，但她能感觉到，在她用镇灵珠引雷时，那天雷还是偏离了一寸，要不然沈青青是不可能现在还清醒着的。 不过没关系，结果是，她赢了。 “认输吗？”结果显而易见，但根据规则，她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不料沈青青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双手攀附着坑底的碎石，想要从下面爬上来。 可她试了几次，最后都是重重摔回坑底。 她的身上，第一次出现了血痕。 鲜血从她那张纯真漂亮的脸上蜿蜒而下，仿佛上等绸缎被划出了难看的裂痕。 “大师姐，”她伸出手，无望又可怜地望着她，满声破碎，“救救我，青青好疼啊……” 刹那间，仿若时光倒回，一梦前生。 那时她也是被压在乱石之下，哭着喊她。 “大师姐，青青疼，青青好疼…… “救我，救我，大师姐……” 一道锋利的寒光狠狠捅进了她的腹部。 姜璃浅瞬间回神，呆呆望着自己腹部流出的血，她的手还可笑地往前伸，真的想将她拉出来。 至少，她们现在还是同门。 至少，她不是前世的她，前世的恨与怨，也许不该强加在她的身上。 她这样想。 但换来的，依旧是这毫不留情地一刀。 就好像前世她被抽走仙骨，仓皇逃下山，她等在宗门前，说要送她，护她离开，求她原谅她，她想要赎罪，这一切都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却在她心软地抱住她的那一刻，一剑入腹，搅碎她的丹田。 她说，大师姐，师尊有令，她不得不从。 她笑得那样得意。 而她的眼泪，流得比她腹部流出的血还要多。 也许从那一刻她就已经隐约明白，她的小师妹，她一点一点养大，灌注无数心力和期盼的小师妹，再也回不来了。 用力抽回手里的匕首，沈青青脸上狠厉的神情一瞬变成惊慌失措的模样，眼泪吧嗒吧嗒掉，拼命摇头道歉:“对不起，姜师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甘心就这样输了而已，想要再试一次……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姜师姐竟然连这样简单的一击都躲不了…… “姜师姐，你打我吧，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再努力试试的，我应该马上认输，这样姜师姐你就不会受伤了……明明只要我一个人受伤就好了，姜师姐，你是金丹修士，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筑基而已，就应该认命的……对不起，对不起……” 姜璃浅捂住腹部的伤，脱力地半跪在地上。 她的眼前一半昏暗，一半白光，周遭的声音都嗡嗡的，好像有小师弟心痛地呼唤，有水莲儿愤怒地叫骂，有师兄师姐惊慌地喊叫……她的眼前越来越红，越来越混沌，心口的痛楚仿佛要刺破身躯的枷锁，叫嚣着冲出来。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增长百分之十，目前反噬值百分之六十。】 周身灵力震荡，无数的紫色灵光在乾坤心法的飞速运转下疯狂涌入她的身体，腹部的鲜血渐渐凝固住。 她在沈青青惊恐的目光中站起身，一点一点勾起冰凉的嘴角。 “我明明，不想杀你的。” 她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眼睛里却空冷冷的，一点情绪都没有。 不像欢，不像怒。 没有生，没有死。 沈青青连连往后退，恐惧地摇头:“不，不，你不是大师姐，大师姐从不会这样看人……” 姜璃浅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哭诉，依旧微笑着看着她。 “我曾于金丹雷劫中悟出八道剑意。 “小师妹，今天我把它们教给你，怎么样？” 第365章 我不准 沈青青甚至没有说话的机会。 她只看到姜璃浅乘风飞起，抬手，手中明明本没有剑，却能隐隐约约看到一把剑的轮廓。 滚滚风声呼啸，未散开的乌云再次传来响彻天地的雷鸣，紫色电光从东南一角眨眼闪到西北，姜璃浅的眼睛盯着她，手中剑影一翻，电光竟然化为龙身冲入她的剑身之中。 紧接着，她便看到刺眼的电光朝自己奔腾而来，万马齐鸣，天地俱寂。 死亡的气息一下包裹了她所有的知觉。 她的手不能动，脚不能动，头不能动，就连心脏都好像不能跳动了。 唯一的，还剩的一点自救意识在脑海中疯狂呼叫系统:“救……救我，我不想死……” 【滋滋……滋滋……】 【宿主需支付三万积分，抵御这次致命伤，宿主是否愿意支付该积分？】 “愿意！愿意！” 【兑换完成，宿主积分清零。】 沈青青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场景了，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她的人已经躺在碎石废墟中，半边身子都没有了知觉，鲜血糊了她一脸一身，就连神魂都感觉好像要被震碎一般。 浑身说不出得疼。 但好在，好在……她还活着！ 她还没死！ 视线不可抑制地往高处看去，沈青青才惊恐地发现，乾坤台竟然有一半都被劈碎了，而她所在的废墟，正是乾坤台被劈碎的那一半。 乱石嶙峋中，唯那人独立乾坤，长剑嗡鸣。 死一般的寂静中，她还能望见她对她彻骨的杀意。 画面好像在这一刻定格，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举起剑…… “掌门师尊，救我——！” “浅儿，住手！”重道真人飞身而起，长袖一挥，一道束缚阵瞬间将姜璃浅的右手死死捆住。 他急急落在小徒弟的面前，这才看清她双目赤红，手中剑影晃动，剑意肆荡，凌乱的剑气几乎要把剩下的一半乾坤台也撕碎。 他倒吸一口凉气，借剑残影，如此高深的神通，非人剑合一不可为，而任她借影的剑，居然是剑冢妖神难以定论的释天！ 这……这怎么可能？ 她难道是释天的剑主不成？！ “浅儿，快醒醒，此剑戾气太重，已经影响了你的神智，快放开它！”重道真人又焦急，又心疼，双手一指她的眉心，一道高阶清心阵立马在她眉心处显现。 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她的神台，压制她心中翻涌扑打的戾气。 这个时候许宥安也突破了乾坤台的结界冲了上来，他看到重道真人的动作，也跟着结印，以清心阵洗涤她的神台。 看着不断乱飞的剑光，他不顾剑气的反噬，强势靠近，一把握住了剑影残身。 鲜红的血霎时涌出，一滴滴往地上落。 “师姐，”他红着眼，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轻声哄她，“我帮你杀了她，你松手好不好？” 冰凉的泪从姜璃浅的眼中滑落，她愣愣看着许宥安如星如辰的眼睛，失血的唇畔颤动着。 “小师弟。” “师尊……” 剑影破碎，她一下跌了下去。 许宥安死死抱住她，右手覆在她腹部的伤口上，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掌心涌入她的体内 。 治愈阵法倏然展开，柔和的光芒静静包裹住他怀中的少女，将所有的温暖全部给她。 重道真人站在旁边，想要出手帮忙，可是看着自家小徒弟宝贝的样子，知道插不上手，长叹一口气，转身去薅江浔过来。 姜璃浅伸出苍白的手，攥紧了许宥安的衣襟，她眼里的光影破碎，声音哽咽。 如一节被狠狠折断的竹。 “我把她当做至亲的人。 “小师弟，我把她当做至亲的人……” “我知道的，师姐。”许宥安更用力地揽紧她的腰，让她贴在自己最滚烫的心口:，“我都知道……” 姜璃浅觉得许宥安是在骗她，他怎么会知道呢？她前世经受的那些背叛，那些痛苦，除了她，没有别人能再知道。 她的彷徨，她的无措，她的痛，永远只能她一人咽下，她连哭诉的人都没有。 可是奇异地，望着他红得要落泪的眼睛，她竟然觉得他知道，他能感觉到她心底有多痛。 她的良知，她的道义，她的光明正道，一直在与她的恨，她的仇，她的杀戮深渊撕扯，扭曲，挣扎。 她不想滑向不可救药的深渊，所以她逃避，她拒绝一切从前的人和事，她企图找到心中光明与黑暗的天平。 可沈青青的出现，她如前世一般捅向她的那一刀，轻易就打破了她为自己营造的镜花水月。 她觉得害怕。 到骨头缝里的害怕。 她不能承受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的温暖，师尊，师兄师姐，水莲儿，秦北尧，她的亲人，朋友，师长，还有小师弟，再一次剥离她的生命。 她不敢想象有一天她失去了他们……她不想堕魔，她不想变成满心杀戮的邪修，这不是她向往追寻的道，她不想变成那样！ 不要逼她好不好？ 不要有人来逼她…… 她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紧紧回抱住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小师弟，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有一点点的不好，不要害怕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如果我真的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你同我说，你讲清我的罪状，我让你杀了我，只是别让我不明不白地被你们怨恨……我可以死的，我不怕死，我愿意以身殉道……” “师姐！”许宥安大喊一声，惊慌失措地打断她，胸腔里满是愤怒和隐忍。 “我不准，”他咬牙切齿，“我不准你死，不准你以身殉什么破道，没有人比你重要，也没有人可以要求你这么做！” “你没责任奉献自己，没责任认为自己有罪，没责任必须无私，必须把所有人都放到自己的前面！你应该想一想自己，你需要自私，你凭什么不能有私心，成为一个自私的人？难道大道连人的一点私心都容不下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还追求什么大道！” 第366章 你哪里不一样了? 姜璃浅被带回了阵峰，她主动放弃了接下来的大比。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想着小师弟对她说的那些话。 冠冕堂皇，离经叛道，不是正途，几乎打碎了她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 可她就是没有办法不去想他说的话。 从小打到大，从师长到门徒，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道理。她是大师姐，她代表的是正道，她必须除魔卫道，匡扶苍生，做天下仙门的表率。 她不能怕，她不能哭，不能累，为了天下苍生，必要的时候，她该为此献出自己的生命。 大道漫漫，这是她的完满。 可是她好像忽略了，忽略了自己作为一个人，也会有脆弱，也会有恐惧，也会崩溃到希望天地都跟自己一起毁灭。 小师弟说，如果大道连人的一点私心都不能容忍，就不是他们该追寻的大道——是这样吗？这样对吗？ 她抱着膝，呆呆望着窗外花开花落，日升日落，眼神空洞，整个人都陷入到了玄之又玄的境地。 无数的情绪从她的眼里浮现，又在她的眼里寂灭。黑白对撞，正邪消融，天地并生，乾坤逆转，日月成辉，光影明灭。 ……………………………………………… 水莲儿，叶安安他们想来看望姜璃浅，都被重道真人挡了回去，就连许宥安想要守在姜璃浅的门口，重道真人都没让。 他站在姜璃浅的院门口，感受着屋内天地法则的动荡，抚了抚自己花白的长胡子，嘀咕道:“难道我这小徒弟能比清止那厮更早一步得道飞升不成？” 然而转念想了想偌大的乾坤台，被他的宝贝徒弟劈坏了一半，他还得忍痛掏出大把的灵石给外事堂的人去修补……救命，他这是造的什么孽！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 唉，反正小徒弟在宗门内的朋友那么多，何不忽悠他们去修补乾坤台呢？这样又体现了他们对浅儿的关怀，又能给他省下一大笔灵石，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就去做，重道真人挥袖布下一道阵法，赶忙趁人都还没走远，去抓免费壮丁了。 还没走远的水莲儿等人:“阿嚏！阿嚏！阿嚏！” 石头摸着自己的胳膊，低头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这么不详呢……” 苏宴清白了他一眼:“真是丑人多作怪。” “丑人在说谁？” “石头道友，不要这么着急对号入座嘛。” 石头皮笑肉不笑:“哪来的号，哪来的座，苏道友自封的吗？” “……” “你们别说，我也觉得有点背后发毛，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水莲儿搓着手臂泛起的鸡皮疙瘩，强势插入二者的针锋相对。 秦北尧立马保驾护航:“没错，没错，我也这么觉得，你们没感觉吗？” 叶安安等人:“……” 只有许宥安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一点看去:“好像是师尊来了。” 所有人都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果见重道真人乘风而来，落在了他们所有人身前。 笑眯眯的，他无比慈爱地望着他们，声音饱含“深情”:“各位师侄小友，为了你们的好友，我的徒弟浅儿，有一件事恳请你们帮帮忙，你们一定不会推脱的，对吧？” —— 姜璃浅闭关出来，找到许宥安他们的时候，他们正灰头土脸地啃着阵峰友情送来的大白馒头。大比也因为乾坤台损坏严重而暂停。 说来这还是姜璃浅自己弄的，反而让他们帮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快步走过去，臂弯挽着的食盒往废墟上的石块上一放，清了清嗓子，朝他们喊:“放饭了——！” 忙得头不着北的众人一听这个声音，齐齐朝这边看了过来，其中高束墨发的少年已经扔了手里的铲子，大步跑了过来。 “师姐！” 姜璃浅弯眉，朝他笑了笑，打开手里的食盒:“一人一份，童叟无欺，本人亲自下厨，绝无差评。” 水莲儿他们立即就围了过来，各个伸头朝食盒里看。 食盒里面刻了小型的空间阵法，外形不大，但容量不小，一道道精致的菜肴陈放在里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水莲儿惊叹:“璃浅，你什么时候会做这样好看的菜了？” 姜璃浅朝她神秘地眨了一下眼:“你猜！” 水莲儿紧盯着美食的视线顿了一下，立即转移到了她身上，其他准备不客气拿走属于自己那一份菜肴的人也同时停下了动作。 姜璃浅被他们看得脸颊微微泛红，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怎……怎么了？我脸上没锅灰吧？” 她可是求了饕餮峰的师姐好久，对方才同意教她这么几道菜的，她光顾着菜肴了，也没用水镜看看自己得不得体，发髻有没有乱，脸上有没有脏。 水莲儿闻言，更加震惊地睁大眼睛盯着她，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好半天才结结巴巴一句:“璃……璃浅，你不会被夺舍了吧？我……我怎么觉得……你，你哪里不一样了？” 感觉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她身上崩然而碎，她的那双眼睛不再总是含着旁人看不懂的悲伤和哀愁。 她好像突然活了过来，成为与他们一样，这个世界活生生的人，不再游离，不再徘徊，不再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层薄而透明的雾。 她是她，姜璃浅，仅此而已。 姜璃浅茫然地眨眨眼，歪头瞧她:“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 水莲儿兴奋道:“变得更加闪闪发光了，璃浅，你变得好美！” 她扑过去抱住她，脑袋使劲往她怀里蹭了蹭，“我真的爱死你了，璃浅，你肯定更喜欢我这个姐姐了，对吧？” 这时秦北尧在旁边欲言又止了一下，抬头看向周围的人，发觉他们都是一个眼神，便咳嗽一声开口了:“莲儿，璃浅她突破了，而且是连破两境。” “啊？”水莲儿震惊。 姜璃浅笑眯眯:“只是两个小境界而已，不是从金丹跳到了化神，没什么的。” 其他人:“……” 第367章 这是我的选择 其实不止如此。 不只是提升了两个小境界，她的心魔值也降了一大截，从百分之六十到了百分之十。 她能感觉到自己豁然开朗的心境，全身心都是放松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是顿悟了，她虽然还不能将小师弟说的话和自己以往的认知做一个了断，但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道的边缘。 什么是道。 她想好了，既然背负前世的恩怨命运让她痛苦到无法正常生活下去，无法重拾今生的温暖与光明，那不如就此舍弃前世的自己，割裂前世的一切喜乐恩怨。 她主动割席即将滑向的深渊，再试一试，拯救自己。 前世的她已死。 如今活着的，只是如今的姜璃浅。 而且。 她还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准确的是，她反复回想重生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沈青青的异常。 前世沈青青是她亲手救回来的，身世凄惨的小女孩儿，往后种种也算是她主动招惹来的纠缠，可今生她与她的恩怨无非是收徒大典一次公道的讲话，如果这样的口舌之争也算是什么天大的仇怨的话，她可不信沈青青能是什么天道之子。 那么为什么沈青青明里暗里总是针对她，乾坤台上还想杀了她？ 那把匕首根本不是普通的匕首，而是可以断绝灵力，克制灵根的灵器，只要那匕首再往里一分，她的丹田恐怕得再毁一次！ 她不得不庆幸自己引天雷劈她的时候，真没手下留情。 但，什么样的仇怨能让她想杀了她？为了大比的输赢？ 不。 解释只有一个——沈青青也重生了。 至于重生在她之前，还是之后，她无法确定，唯一确定的是，她的目的好像和前世一样，她想杀了她，想将她赶出天乾宗。 不过她这次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好运了，上一世她猝不及防被背刺，心神俱悲下给了她那样一个机会，这辈子，她如果还想将她从她的亲人朋友身边剥离开，她会第一个让她入轮回！ 主角……呵，主角又怎么样？她自有她的“大业”要去做，若是非来找她一个小人物的麻烦，她不怕逆天而行，诛道灭运。 反正，她本也是天道的“弃儿”了，再退还能退到哪里去呢？ “都别抢，也别争，在自己位置上坐好，我来把菜肴分发给你们，算是谢谢你们为我的事辛劳。”姜璃浅笑着，挥袖给每块小石头上都放上了一块干净的绢布，让他们坐下来。 然后她提着食盒，一个个将菜肴递过去。 最前面，最先给的当然是水莲儿。 给她的，是她最爱吃的辣食和甜食。 不过她和秦北尧通常一起吃，她就把给秦北尧的和她的一起摆放在了一起。 后面按距离远近依次是叶安安，宋子茗，钟南初，辛岁，就连禤翎和江怀舟都来了，姜璃浅看了看这两人，想着白给的劳动力，白用白不用的，也就没说什么。 不得不说，她的某些想法和她尊敬的师尊不谋而合。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云如意竟然也会来。 她拎着食盒走到她的面前时，她竟还有些手足无措。 很可笑。 若是换做今日以前，她肯定会对她熟视无睹，冷脸离开，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但今天，此时此刻，她不仅把香喷喷的菜肴递到了她的手上，还对她笑了笑。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听到玉盘“啪嗒”一声落地，碎成四分五裂的声音。 但她脚步未停，同时很满意自己的情绪，她没有再因为她痛苦一分。 这很好，这是个好的开头。 是她给她自己的。 云如意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整个人恍惚到天旋地转。 浅浅明明对她笑了，从她记起前世以来，这是她对她第一个微笑，可却让她几近窒息，整颗心都好像跟着那玉盘一起碎了。 她对她的喜，对她的恨，对她的痛苦，仿佛都在这个笑容里消散了。 客气疏离，淡漠得体。 是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对一个只相识，未相熟的陌生人。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她那么努力地，想要…… “云师妹！”辛岁看云如意的神情不对，想要追上去问问她怎么了，万万没想到她竟下一秒就昏倒了下去。 他大惊，连跟姜璃浅他们说一声都没来得及，立马就御剑带着云师妹飞往丹峰。 水莲儿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本来好好的人怎么突然晕倒了。 姜璃浅的神色却很淡，对此半点反应都没有。 正巧这个时候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姐他们从师尊那儿听训过来了，各个手里拿着个大铲子，显然也是被师尊撵来的“免费劳动力”。 姜璃浅立即就把食盒里的菜肴拿出来分享给他们，还特意多给了一道三师姐特别爱吃的灵玉丸，顺便暗戳戳向大师兄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厨艺，如果他肯“低三下四”求她拜师的话，她也不是不能勉强“收他为徒”。 司川哪里允许小师妹在自己的头顶上“作威作福”，撸起袖子就要给她点教训看看，哪里想她倒跑得快，一把拉过许宥安的胳膊，就带着他跑到了乾坤台的另一边。 “小师弟，”姜璃浅拿出了另一个食盒，推到了他的面前，“打开看看。” 许宥安没有动食盒，反而静静望了姜璃浅好久。 看得她心跳都莫名快了两分。 “你……” “师姐。” 姜璃浅迷惑地看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许宥安张了张口。 低下头，轻声问:“这是师姐的选择吗？” 姜璃浅一开始没明白他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 她点头，无比认真:“是，这是我的选择。 “小师弟，你是觉得我错了吗？” 许宥安摇头，抬起镶月嵌星的眼眸，定定望着她的脸，认真而又坚定地说:“无论师姐选择什么样的路，我都愿意追随其后。” 姜璃浅怔住。 遂又扬起笑容，坏心眼地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打开食盒看看，里面可都是我求着饕餮峰的师姐手把手教我的，花了我好长时间。” 第368章 可我是你的亲娘啊! 许宥安依言打开食盒，眸光微顿，随后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只见食盒里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糕点，有花朵造型的，有假山流水形状，有小草，有大树，就连日月星辰都有。而在这些糕点下面还铺着厚厚一层的灵海花，花朵摇曳，随风送香。 “尝尝看，”姜璃浅冲他眨眼，“将来在山下开间糕点铺子，咱们能一起做糕点了，不用小师弟你一个人忙活，师姐是不是特别贴心？” 许宥安的眼睛却慢慢红了起来，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他的心底，他的眼里一瞬掠过了太多太多的情愫。 它们太快，姜璃浅什么也没捕捉到。 她只看到许宥安拿起一块抿进了口里，灿若星辰的眼睛，碎光屑屑。 “师姐，真的好好吃啊。” 他如是说。 ……………………………………………… 姜璃浅放弃接下来的大比，不只是出于心态的考虑，也是为了自己在乾坤台失控要杀了沈青青做个交代，戒律堂的人被师尊压了下去，可她也不想给师尊找麻烦。索性她对这个大比也没什么非胜不可的心思，对曹显的打赌也是她赢了。 她本想趁大比还没结束，自行闭关一段时间的，可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许宥安在对上二师兄的时候，连比都没比，直接就认输了。 二师兄也是摸不着头脑，想让他别冲动行事，许宥安却已经先飞下乾坤台。 没有办法，姜璃浅只能陪他一起看接下来的比试，顺便和水莲儿讨论讨论最近干娘捣鼓出来的时兴且离谱的发髻，还有她那些永远用不完的染指蔻丹。 这些小女儿家的东西许宥安和秦北尧两个大男人居然也能插进去话，还一个比一个头头是道，把姜璃浅和水莲儿都听懵了，一度怀疑双方性别是不是弄反了。 这其中最不懂的当然从没关心过这些的姜璃浅了，她也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一个。 苏宴清和石头本就是来找姜璃浅的，结果听着听着，也和姜璃浅一样听得入了神。 他们一干人在看台上叽叽咕咕的，闹得旁边一圈的人注意力都不在乾坤台上了，全部竖起耳朵在听他们说什么，有些女弟子更是直接加入了进去。 越聊越激动，越聊人越多，一圈一圈的，最后连最上面的长老峰主们都惊动了，重道真人生怕自己的徒弟吃了亏，立马用神识扫了过去。 就看水莲儿在那儿手舞足蹈地说:“你们别看我娘长得好看，跟天仙似的，其实她已经快六百岁了，知道她是怎么保持她的美貌的吗？” 水莲儿举起的双手，声音悲戚:“就是靠我这双纤纤玉手，每天晚上都得给她按摩，一个按不好，就得顿揍，呜呜，莲儿我啊，都不知道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呜呜呜……” 一旁还真有小弟子听哭了，男的女的都有。 姜璃浅嘴角直抽搐。 秦北尧还在那儿和许宥安比划自己给水莲儿刻簪子的心得。 顺便向大伙推销自己。 “你不知道桃枝也可以梳发髻的吗？看到祭神宗的大长老没？她发头上插着的不就是一截梅枝？什么，你不会？没关系，来我的院子，我教你梳，一次五十块下品灵石，保准再没有不会梳发髻的烦恼！” 水莲儿也在一旁挨个儿跟姐妹们保证。 “你要我娘亲涂指甲的蔻丹，没问题，一百块下品灵石，马上给你去偷。” “什么，你要我娘亲的洗脸水配方？没问题，拿纸笔来，三百下品灵石！” 那边许宥安也被人缠上了，纷纷问他糕点怎么卖，在启明斋的时候，他们就眼馋得不行了。 许宥安咳嗽两声，拉过姜璃浅的手，郑重向大家宣布:“我和师姐已经商量了，决定有能力的时候，在山下开一家糕点铺，到时候欢迎各位来捧场，咱们宗门的，一律五折。” “哇，好耶！” “我要吃，我要吃！” “还有我……” 耳边传来扶手捏爆的声音，重道真人立即回神，就看到红韵真人面沉如水，眼睛已经露出杀意。 嗯，应该是母慈子孝吧…… “老娘一定要把那妮子扔进寒冰池里，好好涮涮她脑子里的沙子！”咬牙切齿。 重道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生怕自己也被连累了。 这样的热闹并没有持续多久，乾坤台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整座高台都被轰成了废墟。 废墟里，姜君泽执剑立着，付温年面色发白，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 这场持续七日的门内大比，自此落下了帷幕。 姜璃浅扶着二师兄回阵峰时，到底还是院门口看见了不想见的人。 “浅儿！”满身锦绣的高贵妇人，扶着小丫鬟的手快步走向她，脚下的罗裳染了灰尘，也没有丝毫影响她雍容典雅的风范。 姜璃浅下意识攥紧了手指，下一瞬又松开，露出最得体的微笑:“夫人，不知您找晚辈是有什么事吗？天色已晚，阵峰不待客。” 崔柔的身形晃了晃，好像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双眼里立马蓄上了痛心的泪水。 “浅儿，别这样好不好？你一定要这样戳为娘的心吗？” 姜璃浅嘴角的笑容僵了僵，差点维持不住。 她不断告诫自己要平心静气，必须要平心静气，都是孽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平复下心情，姜璃浅再次和她拉开礼貌的距离，微笑道:“这位夫人，晚辈的娘亲名唤花三娘，她已经仙逝了。晚辈还有一位干娘，现住天乾宗飞霞峰，夫人如果想和她聊聊的话，晚辈可以请她老人家过来。” “可我是你的亲娘啊！”崔柔眼眶通红，泪水流了满脸，“我是你的亲娘，你怎么可以不认我呢？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儿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骨血……” “姜夫人，会有亲娘把自己的孩子，自己的骨血抛弃在外面，一弃便是二十年吗？” 崔柔立即摇头:“不，不，只是两年而已，三娘把你照顾得很好……” 姜璃浅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苍白解释的模样，声音平淡到如沐春风:“姜夫人，您忘了，修真界一年，凡人境十年。” 崔柔血色褪尽。 第369章 诸事不管! 姜璃浅回了自己的院子，关上了大门，开启了院外的阵法，外面的人没有她的允许进不来， 她不知道崔柔有没有走，她也不在乎。 翌日天明，她随同门一起去了广场，这次宗门会公布有资格前往山海秘卷的人。 首先是门内大比元婴境的前三名，也是这次大比的前三名，大长老之徒姜君泽，阵峰亲传二弟子付温年，飞霞峰内门弟子欣兰。 然后是金丹境，乐峰亲传大弟子辛岁，阵峰亲传六弟子许宥安，阵峰亲传五弟子姜璃浅。 接着是筑基境，剑峰亲传二弟子禤翎，亲传三弟子江怀舟，内门弟子陈华生。 最后是炼气境，杂役峰弟子钟南初，饕餮峰亲传六弟子孟九安，器峰亲传三弟子顾安安。 本来进入山海秘卷的名册也就到这里，可这次却与以往不同，掌门亲自下令，特别给了两个名额，一个是剑峰内门弟子沈青青，还有一个是从来没有走出过转灵峰的鬼修，宋念儿。 一共十五人。 因为是掌门下令，所以没有人敢有异议，再加上沈青青在大比中表现不俗，而鬼修进山海秘卷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心里有不满的人很少。 听三长老念完进入山海秘卷的名册后，第一个懵圈的不是别人，正是沈青青自己。 她这几日正绞尽脑汁在想着怎么弄到进入山海秘卷的资格呢。 她的积分在和姜璃浅的比试中为了保命全部耗光了，根本没办法和系统交易，从而获得进入山海秘卷的机会，必须尽快再次取得积分才行。而且她的骨头什么的，都被姜璃浅给打碎了，这些时日一直躺在丹峰疗养，接骨的疼痛让她恨不得就此死过去。 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八成，居然就听到了这样的好消息，她不由心生狐疑，在系统的劝说下，她鼓起勇气去拜见了清止师尊。 但清止师尊并没有见她，而是打发了个杂役弟子出来对她说:“剑峰从无缺席山海秘卷的亲传。” 这是什么意思？ 沈青青听得不太明白。 难道是说，清止师尊打算收她做亲传了？ 会有这种从天而降的好事吗？ 【经本系统分析，应该是宿主在门内大比上表现优异，所以让清止掌门有了收宿主为亲传的意图。】 系统如是说。 沈青青想想也是，她可是这本书的女主，即便有姜璃浅那个女配迫害她，她的光芒还是无法掩盖的。 【恭喜宿主获得进入山海秘卷的资格，积分值增加一万，宿主总积分值一万，请宿主再接再厉。】 【触发任务:获取山海秘卷灵宝，九圣石，积分奖励一万。】 九圣石？什么鬼东西？ 系统调取虚拟画面，呈现在她的面前。 沈青青将它记了下来。 她是女主，九圣石而已，一定是她的囊中之物。 水莲儿对这两个特殊名额的意见特别大，她不是质疑掌门的决定，而是她觉得一个怎么在阳光下长久独立生存都不知道的鬼修，进山海秘卷无异于第二次自杀，至于沈青青，她单纯就是不太喜欢，说不上来的不喜欢。每次两人无意间靠近，她都觉得身体不适，无法言说的那种。 比起沈青青这个莫名其妙的名额，她觉得不如换给叶安安，至少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姜璃浅实力太强，提前淘汰了叶安安，叶安安绝对能胜过沈青青的。 “掌门做这样的决定，一定有他的考量，你就别气啦。”秦北尧看不得她气鼓鼓的样子，顺手塞了一块灵果到她嘴巴里。 水莲儿嚼嚼嚼，面色果然好了点，她没多久就把这个事抛到脑后，反而同姜璃浅他们八卦起来:“唉，你们猜曹显被咱们璃浅打败后，是个怎样的光景吗？” 姜璃浅和秦北尧都没说话，反而是许宥安第一个发问:“他怎么了？” 顿了顿，为了不让师姐看出他急于看对师姐不敬之人的笑话，故意敛了下声音，语气放缓，似乎是很随意地添了一句:“只是输了一场比试而已，不至于下场很惨吧？” 水莲儿眨眼，摇头道:“很惨倒不至于，只是听夜间巡逻的师姐说，他好像一回到外门，就被他爹用家法狠狠抽了好几鞭子，还说什么家族给他送来灵狼，就是为了赢过璃浅，结果居然是个笑话，他枉费了他家族资源云云，师姐说，曹长老气得差点要把他赶出宗门呢。 “啧啧，曹长老看起来那么正气持重的一个人，对待自己的儿子也太严格了点了吧？不过他几次三番来找璃浅的麻烦，还妄想占璃浅的便宜，强做璃浅的道侣，被这么罚一下，也算是出口恶气了。” 姜璃浅笑着搓了搓自己的手:“其他我不管，反正他如果再敢出现在我周围十米，我会打得他重新找他爹哭诉去。” 水莲儿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拍手称赞:“这个好，愿赌服输，他要是耍赖，就狠狠揍他！我们可不是欺负人，是他自己要打这个赌的。” “没错！” 就不该如从前一样，凡事想得太多，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反倒让对方猖狂！从今往后，她也要随自己心意做事，诸事不管！ 山海秘卷是天乾宗的镇派秘境，其入口就是一幅看起来很普通的山水画，三长老在掌门印的助力下开启山海秘卷后，并没有马上让弟子们进去，而是先一步把里面的危险告知他们，并点明。 “凡入秘境者，机缘随心，生死有命，宗门不会为你们的生命负责，三日后山海秘卷关闭，你们会被自动传送出来，但如果你们在这之前已经身死道消，就只能长埋秘卷了。 “现在，愿意入山海秘卷争天命，夺机缘的，可以进去了，但若是深思熟虑，觉得以现在自己的修为还不足以闯秘卷，也不必觉得羞惭，宗门可以为你们提供书阁的钥匙，去里面寻找一番别样的机缘。” 三长老说完，长袖一挥，展开的山海秘卷上慢慢浮现一列列水墨字，像是浮动在水面上一样，连斑驳的水中光影都有。 第370章 第三十二个吧 看着那徐徐展开的画卷，得以资格入内的十五人，影子全都慢慢投在画卷上，而其余来送行的人却仿佛未曾在这里出现一样。 “真是神奇！”水莲儿惊叹。 姜璃浅摇头轻笑:“这有什么，山海秘卷与其他秘境最大的不同，也是被成为天下第一秘境的原因是，它不仅是个幅员辽阔，不见边际的秘境，更是件连接天地灵气，可以护佑宗门的神器。” 水莲儿听得震惊不已:“哇，真的是这样吗？” 不远处的三长老侧身看了过来，惊讶竟然有弟子会这么了解山海秘卷，看到是姜璃浅后，他又有种了然的感觉。 大长老不止一次跟他提过，这个总爱往揽星搁钻的小辈，明明是个该闹该玩的年纪，她却能沉下心来一页一页翻看那些枯燥无味的经文书籍。 实是与众不同。 而今看她的修为，大比前还是刚筑金丹的境界，大比之后竟然已经是金丹后期的境界，一跃成为她同辈最拔尖的那个，实在叫人不得不赞一句天纵奇才，仙缘广深。 被选出来的弟子都是大比的佼佼者，面对山海秘卷如此大的机缘，自然不可能有弟子就这么白白放弃了，哪怕里面危险重重。 由姜君泽带头，所有人都一个跟着一个走入了画卷之中。 “在里面不要逞强，机缘重要，自己的性命也同样重要，知道吗？”温润耐性的声音传来，正在告别水莲儿和秦北尧的姜璃浅愣了愣，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居然是赵漳。 温润如玉的少年眉眼清浅，语态低沉柔和，恍如清风拂涧，杨柳随水。 少年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侧头看了过来。 “姜璃浅？”他顿了一下，带着身后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大比很精彩，你很厉害。”赵漳笑着说。 姜璃浅被这么明晃晃夸赞，还如此真心实意，面上也架不住一红，咳嗽一声，谦虚道:“没有，就……正常发挥，而且我也不是第一，你也没参与这次大比……” 赵漳微笑，长风过耳，衣袂蹁跹。 “对了，你和这位……” “这是我的三师妹，顾安安。” 姜璃浅侧头仔细瞧了瞧他的这位师妹——嗯，很可爱，眼睛大大的，皮肤白嫩得能掐出水来，就是有点阴阴沉沉，不爱说话的感觉。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我师妹怕生，并非不爱言辞之人，和她相熟了，她才会缠着你，秘境之中，若是你和许师弟碰到她劫难，还望能帮一帮，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二位了。” 姜璃浅的铃铛就是他帮忙修好的，哪里还用他说这话，如果能帮，她自然不会推脱。 许宥安是无条件站在师姐这边，自然是师姐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赵漳摸了摸顾安安的头，把姜璃浅和许宥安，还有水莲儿，秦北尧都给她介绍了一遍。 水莲儿最喜欢这样漂亮的小妹妹，蹲下身，塞了一把蜜饯给她，让她当零嘴吃。 顾安安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蜜饯，迟缓地点了一下头。 她抬头看向水莲儿，郑重道:“我会保护他们的，师姐，你放心。” 水莲儿闻言，立马被她这副认真的小模样逗乐了，忍不住抱住她的脑袋，在脸上亲了一口。 顾安安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好了，我们进去了，莲儿，你们回去吧。”姜璃浅牵起顾安安的手，同水莲儿他们告别。 赵漳却快步上前，斟酌一番，有几分为难地提醒姜璃浅:“我这个师妹可能有点……特殊，还望海涵。” 姜璃浅的头顶冒出几个问号，她不明白这么一个小姑娘有什么特殊的，然而等她进到秘境后，这才懂了赵漳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顾安安她——有极度严重的洁癖。 “这是她施的第几个除尘术了？” “第三十二个吧。”姜璃浅回想了一下，道。 许宥安抿了抿唇，往木柴堆里再添了几根树枝。 他们刚刚收拾了一个伺机要吞吃他们的五目蜥，五目蜥的一滴血不小心溅在了小姑娘的身上，她就一直在给自己施除尘术，还好修士用用术法就行，要是换做凡人境的凡人，估计都要秃噜皮了。 “小姑娘嘛，爱干净没什么，沈……宗门里好多师姐师妹都很爱干净的，每日必焚香沐浴，捻花染衣，走到哪儿都是一阵芳香。”姜璃浅觉得还好。 当然她是不承认她看别人，一般都觉得还好的。 许宥安在这一点上却不敢苟同师姐。 “那如果是在激烈拼杀的战场上，那她该怎么办？一边丢除尘术，一边砍敌人吗？况且……”许宥安瞄了一眼师姐，声音变小，“那些人有什么香不香的……” 姜璃浅没听到后面一句，前面一句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她觉得小师弟说得有一定道理，不过顾安安还小，等出去这里之后，让赵漳他们慢慢教，想来是能改过来一点的，总不至于这么夸张。 “小子，你又在姜师姐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顾安安气鼓鼓地从小树林里冲出来，瞪着许宥安。 许宥安装都不装，一个白眼翻过去:“怎么，又要我师姐给你系衣服带子？你就不会自己系？” 没错，顾安安还有一个怪癖，她不会自己系腰带，得别人帮她。 在峰头的时候，有师姐同门们帮她，这里只有姜璃浅帮忙了。 几十个除尘术下去，铁做的衣服也得松垮下来，这时候姜璃浅就得帮她把衣带系好。 姜璃浅觉得倒没什么，可许宥安就不这么认为了。 他平等讨厌每个接近师姐的人，尤其讨厌一直缠着师姐，把师姐所有注意力都抢走的人。 更何况师姐都没给他系过衣带，他也没有…… 总之，哼！ 就是讨厌！ 姜璃浅是服了，顾安安的年纪比许宥安还要小，他们俩居然能吵起来，还吵得有来有回的！ 正要出言喊他们暂停，先过来吃烤红薯，他们所在的沙地底下忽然一阵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将他们全部活埋进沙地里。 第371章 五足蝎 姜璃浅最先反应过来，扔出一叶舟，让所有人都坐上去，她自己最后一个上。 刚离开地面，沙子就在柴堆周围形成了一个漩涡，把跳跃的火焰全部吞噬了进去。 夜色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未免是光亮引来了危险，姜璃浅阻止了顾安安燃烧照明符的举动，而是用神识扫向了又骤然恢复平静的沙面。 姜璃浅他们进入山海秘卷后，就一起掉入了个奇怪的地方，这里黄沙漫天，却百米便有个小树林，小树林有湖泊，有绿草，有跑来跑去的小动物，可也有狂风卷起满天黄沙，掩埋一个又一个小树林，湮灭一切生命。 干涸和湿润，在这里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 许宥安推算，这里的某处应该有个宝物，宝物被镶嵌在了某个阵法的阵眼中，这才让两个完全不同的生态融合在了一起。 而且这里的白天很短，烈日灼烧，夜晚却很长，凉风习习，倒不至于太严寒。 他们本是稍作休息，就打算继续寻找阵眼，好破开阵法出去，没想到却遇到这样的意外。 “应该是一只妖兽，它移动速度很快，从残留的气息来看，很可能是一只五阶，乃至六阶的妖兽，要小心。”姜璃浅把查探回来的消息告知顾安安和许宥安。 许宥安没说完，直接双手结印，先给一叶舟套上了一层防御阵法，警惕的看着四周。 那妖兽既然能在黄沙下移动，必然会在他们周围各个方向出现，给他们来一招“猝不及防”。 他自己并无所谓，但他不能再让师姐因为自己受伤了。 “来了，在西面！”姜璃浅突然大喝一声，镇灵珠在手中散发出夺目的光亮，先一步冲向了从地下突破黄沙层，朝他们一跃而来的妖物。 黄沙飞扬，夜幕漆漆，众人竟一时没看清那怪物的样子，只看到镇灵珠狠狠撞在那怪物身上，夜色里，一道凄厉的哀嚎划破皎洁的月光。 那怪物重重砸在地上，一大片林子全部被压倒。 顾安安紧接着出手，凭空掏出一把泛着金光的大锤子，从一叶舟飞身而下，一锤用力砸向了那个怪物。 那怪物被姜璃浅一击本就重伤得爬不起来，顾安安在一锤下去，整个身体直接被砸成了五瓣，粘稠的绿色血液飞溅而出，顾安安眼神一变，立马往后退，可袖口和头发上还是沾上了一点血迹。 只听“滋滋”的两声，属于五品法器的弟子法裙竟然被腐蚀开了一个大洞，她的头发也被腐蚀掉，要不是姜璃浅及时赶过来，干脆利落地一指划断她的头发，那腐蚀力度，怕是连带着她的头皮都要被腐蚀掉。 “这是一只毒素很强的妖兽。”就算那怪物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姜璃浅还是谨慎地盯着怪物的尸体，小心翼翼走过去，举起了镇灵珠。 珠光莹润，很快就照出了半掩黄沙的躯体。 “五足蝎，这是一只五阶五足蝎！”姜璃浅惊讶。 她惊讶得不是五足蝎本身，也不是它们出现在沙地里，而是—— “五足蝎不可能单独行动，它们都是成群结队的！顾师妹，快上一叶舟！”姜璃浅立即回身，快步跑过去抓住想要施展除尘术的顾安安，两张御风符一贴，迅速冲回一叶舟。 就在他们离开地面的一瞬间，原本五足蝎尸体的地方极快地塌陷下去，紧接着无数只五足蝎争先恐后地爬出来啃食那只死去五足蝎的尸体，一层堆着一层，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一只五足蝎尚有五阶的实力，这么多，饶是姜璃浅三人再厉害，也抵不过它们的兽海战术。 为今之计，只能趁着它们还在分食同伴时，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小师弟，结强光阵，五足蝎最害怕强光。”姜璃浅一边说，一边往一叶舟上的凹槽部位塞上一颗极品灵石，催动一叶舟飞快往远处逃遁。 五足蝎在平原上的速度并不快，可在沙漠里，它的速度能比一般的飞行器快上一倍，沙漠就是它们扬风而起的海浪。而且五足蝎的蝎尾能延伸百里之远，带毒刺，轻易就能突破金丹修士的护体灵气，除了七品清毒丹，没有解药。 他们身上谁都没有这么珍贵的解毒丹，要是被它的毒刺猜中，那就完了。 许宥安显然也知道五足蝎的危险程度，双手极快地结印，一个堪比万盏明灯的强光阵在他身前亮起，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那些五足蝎果然害怕这些强光，好多没机会分食尸体的五足蝎想要朝他们追过来，又都畏惧着强光，不敢跟得太近。 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五足蝎钻了空当，借由黄沙弹跳而起，往他们这里扑来。 泛着诡异亮光的毒刺直直锁定他们的命门。 许宥安在结强光阵的同时，加强了一叶舟的防御阵，不仅如此，一点青光在他指尖闪动，只一瞬，扑得最快的那只五足蝎就被青色的火焰包围，没一会儿就化为了灰烬。 另一边的顾安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手里的金大捶同时举起，一锤子将气势汹汹的五足蝎砸了个稀巴烂，但这次她把握的方向很好，血液并没有往他们这里溅过来。 “我师姐可不喜欢太暴力的师、妹！”一想到等会儿安全了，师姐又得给顾安安系衣带，许宥安就忍不住见缝插针地讥一句。 顾安安哼了一声，也不退让:“姜师姐肯定也不喜欢玩火的师、弟！” 许宥安手一抖，异火没控制住熄灭了不少，一只五足蝎立马撕开火焰的包围，直朝他的面孔扑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金影刹那闪过，姜璃浅手握金鞭，将那只五足蝎缠住，甩到了远处追来的蝎子群里，直接连带着砸死了两只五足蝎。 “小师弟，”姜璃浅的神情很严肃，金鞭一横，将他和顾安安都挡在了身后，“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集中注意力！” 许宥安的脸色白了白，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师姐……” 第372章 湖 三人齐心协力，姜璃浅一边控制着一叶舟，一边对付五足蝎，顾安安和许宥安出手也极快，随着他们逃遁得越来越远，追上他们的五足蝎数量也越来越少，就在所有人都松下一口气时，向他们不断攻击的五足蝎突然动作停滞，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纷纷争先恐后地地底钻。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全都生出了不安之感。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这片沙漠之地竟然飘了雪花，渐渐变成就要要看不清人影的鹅毛大雪。 目之所及，全部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许宥安反应快速地三人周身布下烈火阵，隔绝寒气。 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能觉得冷，这种冷居然连护体灵力都挡不住。 “我们沿着树林走，能挡些风雪。”姜璃浅收起一叶舟，几人在林子里落定。 许宥安看了看四周，神情也凝重起来。 “师姐，恐怕我们得赶紧找到那个宝物，离开这个阵法，不然这忽冷忽热的天气，加上藏在地底下的五足蝎，我们随时都会面临危险，万一体力透支，那我们……可就麻烦了。” 姜璃浅点头。 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回头紧紧牵住顾安安的手，问许宥安可能够根据阵法的波动演变，再快些推算出阵眼的位置。 许宥安颔首，说可以一试。 若不是他现在修为有限，立即找到阵眼是不难的，难的是他要用金丹境的修为演算覆盖面如此之广，又有重宝压阵的阵法，纵然他精通此道，也很有可能不慎被此阵法反噬成重伤。 但他不会将这些顾虑同师姐说的。 姜璃浅让许宥安专心推演，自己和顾安安在周围为他护法。 许宥安坐下，双手结印闭目，无声的清风旋绕在他的周围，卷起簌簌纯白的落雪。 不一会儿，他的额头就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姜璃浅心里焦急，但还是出言道:“小师弟，不必勉强，若是不行，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也可以。” 顾安安虽然看不惯总跟在姜师姐屁股后面，左一句师姐，右一句师姐的许宥安，但大事面前，她也不会耍自己的小脾气的。 她颠了颠自己的金锤子，想着不然直接大力把这个什么鬼阵法砸了好了。 她师尊说了，有些时候，最好别想太多，干就完了。 她在琢磨，现在是不是就是师尊说的那个“有些时候”。 “噗！”许宥安猛地睁开眼睛，吐出一口鲜血。 姜璃浅大惊，赶忙跑过去扶住他，往他嘴巴里塞培元丹。 “小师弟，你怎么了？可有事？” 许宥安摇摇头，闭目快速调息一番，分解药力后，他借着姜璃浅的臂膀站起来，手指东方:“离此地三个小树林后的一个冰湖，就是这里的阵眼，我们快过去。” 没有任何的迟疑，三人即刻启程，飞速穿梭在小树林里。 呼呼的风雪围绕在树林外，凄厉的哀嚎声，像极了有阴鬼在他们头顶盘旋，叫嚣着世间的不公和怨恨。 三个小树林的距离不算太远，几人又都是同辈翘楚，即便是修为最差的顾安安，也没掉队一下，三人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个很小的湖泊，被冰雪冻住后，人能毫无顾忌地走在上面。透过厚厚的冰层，还能看见下面来不及逃跑就被冰封的鱼群。 许宥安再次演算了一下，指向湖底:“那个宝物就在湖底，得把它取出来。” 姜璃浅看向结冰的湖水，想要结阵，借由火焰阵融化湖水，却被许宥安阻止。 “普通的火焰无法在这么冷的天气下融化这么多湖水，就算勉强融化了，也会马上再次冻上，没用的。” 顾安安把大金锤扛到自己的肩膀上:“那我们就打穿它。” 许宥安这次没反驳了。 这是一个既能节省灵力，又能防止人入湖水后，被冻在冰层下，无法出来的方法。 姜璃浅想了想，也觉得可行，不过她特意提醒了顾安安，千万别用力过度，把宝物砸坏了，反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顾安安瘪瘪嘴，有些委屈，但还是点头应了。 三人分开三个方向，成角形方阵，顾安安举起大锤，姜璃浅祭出镇灵珠，许宥安召出异火，同时蓄力攻向冰层。 只能“轰”地一声，冰面发出刺耳的“咔咔”声，紧接着湖面裂开，大片大片的冰块往下凹陷。 姜璃浅见状，对许宥安和顾安安道:“再来一次！” 于是三人再次向凹陷下去的冰面攻去。 这一次大家都使了十成十的力道，无数的碎冰被炸出来，有些细小的碎冰反向他们射了过来。 许宥安第一反应就是护到姜璃浅的面前，姜璃浅则下意识想要把许宥安和顾安安往后拉，离开碎冰飞溅的范围。 只有顾安安年纪小，懵懵懂懂的，举起来的大金锤都没来得及舞动，就远离了危险。她单纯觉得姜璃浅人很好，是个可靠的师姐，许宥安也还行，就是气量太小，会想着独占姜师姐，倒没多想别的，也想不到。 “小师弟！”姜璃浅没想到许宥安会挡到她面前，赶忙查看他有没有受伤。许宥安对着她伸了伸胳膊，又蹬了蹬腿，表示自己没事。 “总不能每次都是师姐来护着我们，我也想保护师姐。”许宥安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很轻。 姜璃浅怔了怔神，眼中没有欣喜，反而有幽黑的深渊一闪而过。她抿住唇，没说话，站起身走向了被他们砸出的大冰坑前。 从上往下看，除了湖底的泥土，倒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姜璃浅尝试着用雷灵力捻出一朵花样子，慢慢飘了下去。 在雷灵力做的花接触到湖底的一瞬间，整个湖面都晃动了一下，还没等姜璃浅等人往后撤，这个湖泊里的水就全部蒸发不见，而姜璃浅三人也直直掉下了湖底。 姜璃浅想要施展御风术，可奇怪的是，在这瞬息之间，她竟然无法动用灵力，再看许宥安和顾安安，他们也是如此。 三人不可避免直接朝湖底摔了下去。 第373章 荒园 “啊——！” 一阵天旋地转，黑白交错，三个人纷纷从半空摔到了一片茵茵绿草间，柔软的嫩草如同绿色的毯子一般，轻轻接住了他们。 三人无一人受伤，只有顾安安的小脸扭曲了一下，疯狂朝自己身上丢除尘术。 许宥安忍着翻白眼地冲动，快步跑到姜璃浅身边，眼神上下打量，确定她没事后，才在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方才失控的一瞬，他差点想不管不顾把这整个阵法给毁了。 他不能接受师姐在他面前出任何意外，他真的……已经到崩溃的绝境了。 姜璃浅不知道许宥安心中所想，她第一时间就将周围的处境环顾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危险后，才将视线锁定在不远处小溪流水，花草茂盛的荒败庭院里。 推开木门走进去，先迎面的，竟是一阵草药清香，让人瞬间灵台清明，周身轻盈。 再往里看，饶是活了两辈子的姜璃浅也不由倒吸一口气。 “那……那是万年水灵草吗？”顾安安最不懂藏匿自己的情绪，一看到满园子的千年万年的灵植，直接惊得大锤子都掉到了地上，瞬间成了一个小坑。 以她不耐烦看书的性子，光她能认出的几个灵植，那都是几万年的年份了，这要是带出去卖——天，她肯定成为器峰除师尊外最有钱的人了。 许宥安也没想过穿过阵法，竟然是到了一片灵植园，这里面的珍稀灵植不少，有好些个甚至是外面都绝迹了的。 而且它们的年份，没一个少于一千年的。 一千年的灵植，可想其药力有多么得强劲。 难怪都说山海秘卷是天乾宗立派之秘境，这样珍贵的灵植，也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荒败的小院子而已。 姜璃浅敲敲两个呆头鹅:“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摘，过时不候呦！” 说完，她自己首先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大堆保存灵植灵气的玉盒，袖子一捞，就准备干活。 许宥安本想给她帮忙，眼角余光一扫，忽地被姜璃浅袖口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师姐，这是什么？”许宥安走过去，想要触碰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指尖却狠狠一痛，猛地缩了回去。 “啊？哪有什么东西……”姜璃浅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的袖口处去看。 “咦？这是什么？宝石吗？” 说着，便也用手去碰。 “等等，师姐！”许宥安想要阻止她，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颗不规则的，闪烁着紫色光芒的小石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姜璃浅的手心，她毫发无损。 顾安安也好奇地凑过来，抬手想要碰碰这颗石子，可和许宥安一样，她也被刺痛得缩回手去。 “怎么回事……”姜璃浅奇怪，把石子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除了会发光，好像没什么特别之处。 许宥安盯着姜璃浅手中的光点，心口沉了沉，开口道:“它应该就是阵眼中的宝物，有了它的加持，那阵法才能威力那么大，覆盖千里。” “竟然是它？！”姜璃浅惊讶。 要不是许宥安细心，她都要把它当做灰尘拍掉了。 “不过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做什么用的，师姐你先收着吧，我和……顾师妹都不能触碰它。”许宥安说道。 姜璃浅点点头，将那发光的小石子收起，转头准备继续她的“灵植”大业。 这可是大机缘，好不容易碰到这么一片灵植园子，她怎么能放过？到时候捡一些去丹峰翻十倍卖给宋子茗，那之前被他坑的灵石不就又回来了？还能大赚一笔！ 许宥安和顾安安也动手开始挖灵植，但顾安安事先没有准备那么多保存灵植药力的玉盒，许宥安见状，还匀了好些给她。 顾安安顿时就被这个英俊帅气的小师兄收服了，她难得红着脸跟他道了声谢，并悄咪咪传音给他说:“往后只要我在，姜师姐身边第一跟班的位置一定是你的，要是有人抢，我就揍得他满地找牙！” 许宥安直接脸黑，一把抢走了她手里刚刚挖出来的灵植，转身就走。然而没走多远，他又回来把灵植扔到了她的玉盒里。 算了，第一跟班也没什么不好…… 有些人想抢，还抢不上呢。 “唉，你们看！”姜璃浅也没想着把这片园子薅完，差不多就行，还是要给后人留些的，她刚准备把所有玉盒都收进乾坤袋，就看见潺潺流动的小溪流冒出了白雾。 走近了些，她立马知道了这个是什么。 “都快来，这条小溪流是灵泉，赶紧拿瓶子装！快来！” 灵泉唉，里面一滴水蕴含的灵力就能抵得上十颗培元丹，培元丹归属四品丹药，已经是修真界公认的恢复灵气最快，也最具性价比的丹药了，一颗就要一百块下品灵石，而灵泉的一滴水就是它的十倍。 其灵气的浓郁程度都能化雾了！ 他们真是撞大运！ 要是再能得到些什么仙门传承之类的，那这次山海秘卷之行就真的圆满了。 许宥安和顾安安自然也都听说过灵泉的大名，纷纷掏出能有的瓶瓶罐罐来装灵泉。 他们这方面的准备还是欠缺了，姜璃浅直接慷慨地送了他们每人一百个玉瓶。 顾安安又震惊，又钦佩，姜璃浅此时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简直直接就能和她师兄比肩！ “姜师姐，你怎么会提前准备这么多瓶子？” 姜璃浅装灵泉的手一顿。 其实原因很简单，作为大师姐，她前世总会在各种秘境里为宗门的师弟师妹们尽力带更多的资源回来，所以提前准备很多很多的玉盒和玉瓶已经成为了她潜意识里的习惯。 不过这也有好处的不是吗？看，现在她就不缺这些容器，还能分给他们。 “是在一本《秘境必读指南》里看到过的，里面记载了一个四处游历的散修，那散修闯秘境很有心得，他在里面有一句话颇有些意思——机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为此，必须做足十倍，甚至百倍的准备，不然名为‘机缘’的鸟儿就会从自己手中飞走。” 第374章 当然都是假的 顾安安听得双眼亮晶晶，在心底再次肯定了一番姜璃浅的“高大”形象。 三人在灵泉边装泉水装得无比投入，谁也没有发现草丛里偷偷匍匐过来的药藤，等三人发觉不对时，已经被它偷袭，全部掉进了灵泉里。 泉水在有人掉进的一刹那，瞬间变得湍急无比，姜璃浅三人尚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泉水给冲走了。 —— 一剑斩杀掉最后一只赤炎鼠，姜君泽从崖壁上摘下五灵七彩花，翻身落地。 “这是你要的吧？”姜君泽随手扔给树下的禤翎，握住剑，转身便要走。 禤翎把玩着他给的五灵七彩花，眼里光影错落，辨不清神情。 在姜君泽即将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时，他忽然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万妖谷前，嶙峋山上，你没想杀她，对吗？” 姜君泽脚步一顿，紧皱眉头转身看了过来，眼睛里除了冷酷，就只剩下极力掩饰得不耐:“你在说什么？杀谁？你要去万妖谷？” 禤翎眯了眯眼睛，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原来，不是所有逼死她的人都回来了……” 姜君泽的眼里射出幽冷的寒光，不加掩饰地直逼禤翎，目光沉沉，带着迫人的威压:“如果你有话，可以直说，我不喜欢听人似是而非的废话。 “但如果你是想要尝些教训，我也不介意代替戒训堂出手。” 禤翎不置可否，冷淡的面容下，连讽笑都没有收。 姜君泽心里说不上来得烦躁，明明不该和一个不相熟的师弟计较，可他就是觉得他的讽笑十分刺眼，就好像他做过什么令人不耻的事情一样。 他虽然孤言少语，但一向行事光明磊落，从不负天乾宗弟子的名头，他这样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姜君泽忍无可忍，准备走向他时，禤翎却突然收了脸上所有的表情，转头走了。 走之前还恭恭敬敬向姜君泽行礼道谢，多谢他帮自己把五灵七彩花拿到手。 弄得姜君泽是发怒也不是，不发怒也不是，颇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但他也没在原地待多久。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寻找传闻中封印在山海秘卷的一件神器。传言那件神器集万雷之灵息，吐大地之瑞气，能够帮助雷灵根的修士快速提升修为。 他想找到这件神器，送给小妹。这么多年，他这个做兄长的缺席她的生命太久了，他想要尽可能地去弥补一些。 至少，她还愿意喊他一声，哥哥。 遇见禤翎纯属意外，看他又要打赤炎鼠，又要护着五灵七彩花不被损坏，本着同门情谊，他这才出手相助。 他拿出能够感应雷灵力强弱的罗盘，继续寻找那件神器。 只是这一次他没走多久，大地突然开裂，他反应极快地御剑而起，一股强大的吸力还是把他猝不及防地吸了下去。 —— “快别捡了，你捡这么多灵菇灵芝的，都能煲多少汤了？”钟南初抚额。 他和孟九安都是炼气境，修为太弱，要闯山海秘卷，最好两个人结伴，这样在面对更强大的妖兽时还能有一战之力，谁想到孟九安真的不愧为饕餮峰的得意弟子，一路来，什么妖兽肉，妖鸟骨，灵花灵草的，只要是能做好吃的，他全捡，为此还一不小心把一只五阶妖蛇的蛋给顺来了。 他们被那妖蛇追了几百里，它才放过他们。 孟九安还尤感不足，恋恋不舍地弃下这片灵菇地。 “钟师兄，你来饕餮峰，我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钟南初看着孟九安，深深叹了口气。 “你还真是无忧无虑，就只要盘算着怎么吃就成……” 孟九安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包零嘴递给钟南初，自己边吃边摇头:“哪里来的无忧无虑，我正为着一件事冥思苦想很久了。” 钟南初瞥了一眼手里的零嘴，看着孟九安“嘎卟嘎卟”吃得那么香，他也不由地咽了咽口水，一边往这片灵菇地的外面走，一边也学着他的样子尝了尝——嗯，不错，饕餮峰人的手艺还真是不错，连个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弟子都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你……“他用力嚼了两口嘴巴里的零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你还有苦恼的事？” 孟九安点头。 钟南初生了好奇:“什么事，说出来师兄帮你参谋参谋。” “是关于姜师姐的。” 钟南初一愣:“姜璃浅？” “对，”孟九安停下拿零嘴的动作，盯着脚底下的石头看，眼神无限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姜师姐，我都会由心而起强烈的敬佩感。” “这没什么啊，姜师妹很厉害，会成为宗门内弟子很钦佩的人，这很正常。” 孟九安摇了摇头，声音低了许多，喃喃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想要钟南初给他一个答案:“可是在这同时，我又会生出难以扼制的恨意，我恨她，无比地恨！ “我有多敬重她，我就有多恨她，不，是成倍地恨。” 孟九安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钟南初:“钟师兄，你在心梳里有没有看到什么？心梳里的场景，都是假的，对吗？” 一定都是假的，不然……他怎么会看到姜师姐提着滴血的剑立在他家的门口，门缝里汩汩涌出来的，全是鲜红的血…… 他根本没这样的记忆，他和姜师姐接触得也不多，而且从第一面起，他就觉得姜师姐很亲切，怎么会——哪怕是幻境，他怎么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他惊恐得好几夜都睡不着，也没办法静心打坐修炼。 钟南初万万没想到孟九安会说出这样前后矛盾的话，而且他的话甚至没有依据，只是没来由的一种感觉。 至于心梳……他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他只在里面看到自己要坚定走的路。 而且他坚信，他会找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他会找到那个人的痕迹。 但看着孟九安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再次叹了口气，选择编一个善意的谎言，让他心安:“幻境而已，当然都是假的。” 第375章 万年，才上品? 在一片白雾缭绕的山谷间，沈青青靠着感觉摸摸索索地往前走，一会儿不是碰到锋利的岩石，就是踩进烂泥坑里，再不济就是被突然窜出的野鸡野兔撞到，惊得冷汗直往外冒。 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想过就此停下来。 系统说了，在这个山谷里面有能够提升她灵根品质的千年灵药，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她的五行灵根虽然绝无仅有，可如果每个灵根品质都那么低，那她跟废物也没什么两样。 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踉踉跄跄淌过冰凉的溪水，沈青青靠在一块石壁上喘了喘气。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进入秘境后走了多少路了，她的体力都快到极限了。 “系统，还有多远啊？” 系统卡顿了一下，回复道。 【因山海秘卷有强大灵力隔绝窥探，本系统无法大规模扫描，所以无法回答宿主这个问题。】 “……”这个系统还能在破一点吗？ 要不是没有办法，沈青青真的想给它一个一星差评，并强烈要求更换系统，来个有用点的。 没办法，沈青青只能靠自己摸索，不过系统也跟她保证了，有她兑换的防御护罩，六阶及以下的妖兽是没办法伤到她的，她也就放心了不少。 不过就算如此，她提着的剑也没有松开片刻。 在走了不知道多久，遇见不知道第几个小妖兽后，沈青青突然闻到一丝清新凉爽的香气，这让她身体的疲累一扫而空，又变成了精神抖擞的模样。 她暗暗惊讶这缕香气的效用，同时心中也隐隐兴奋起来。 如果她预料的不错，这缕香气的主人应该就是她要找的那株灵药了。 “系统，你快看看，现在能确定我要找的灵药的位置不？” 系统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片刻后肯定。 【灵药就在宿主头顶百米的崖壁上，灵药完整，已经万年的药力，宿主服用后，可以淬炼任何一根灵力，将它变为上品品质。】 “万年，才上品？”沈青青心有不甘。 【淬炼灵根，提升灵根品质，在此方天地的法则下本来就困难无比，宿主如果没有本系统的指引，是否能将灵根淬炼到上品还需要存疑。】 沈青青被系统的一番噎住。 纵然心里不满，她也只好先赶紧把这株灵药采下来再说。 “灵剑，出鞘。”沈青青念动御剑口诀。 然而她的佩剑却一动不动，仿佛没有接收到她的指令。 她又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系统，怎么回事？我怎么御不了剑了？” 【经系统检测，此崖壁有屏蔽灵气，遏制灵术运转的功能，宿主想要摘取灵药，就必须自己攀爬上去才行。】 “它离我一百米，你让我在能见度这么低的情况下爬这么陡峭的山壁？”沈青青不可置信地质问系统。 然而系统只是系统，它只提供能摘取草药的办法，至于沈青青能不能做到，那是她的事，不在系统的思索范围之内。 沈青青望着面前的石壁，心里一阵阵害怕，然而为了自己的灵根品质，她也只能一咬牙，拼了。 “系统，我如果不小心摔下来，会死吗？” 【宿主有防御护罩挡着，至多骨折而已，请宿主放心。】 听到这儿，沈青青没了大半的后顾之忧，撸起袖子就开始顺着石壁往上攀爬。 但她真的没做过这种事，之前这种苦差事，要么可以用灵力，要么有大师姐帮她，再不然还有几个师兄给她兜底，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过。 才往上爬了一点点，脚下就踩错了地方，整个人直接滚了下去。 身上倒没骨折，可裸露在衣裳外的皮肤却被擦出道道血痕。她拿手碰了一下，疼直抽气。 “系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摘那株灵药了吗？”沈青青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系统冰冷回复。 【宿主可以选择放弃这株灵药，离开此地。】 那怎么可能？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 沈青青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忍住手脚的擦伤，再次尝试攀爬。 这一次比上次爬得高了些，只可惜还是没坚持住摔了下去。 沈青青擦了擦脸上的灰，继续爬。 云雾浮动，山石嶙峋，远处的低谷里传来阵阵妖兽的嘶鸣，偶尔风吹过树梢，摇晃的树荫成飘零的鬼魅暗影，独添一分阴冷可怖。 沈青青摔了又爬，爬了又摔，百米的距离，大半的石壁上都染上了她的血。 但她没有丝毫要放弃的意思，终于，再又一次滚下去，又爬上来后，她够到了那株散发着清幽奇香的灵药。 她的瞳孔迸发出激动的碎光，一口气将它连根拔了下来。 她这一拔，周围的白雾竟然消散出一片空地，那种灵力在体内滞涩的感觉也不在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攀住的一块凸起的岩石突然脱落，她的身体骤然往下坠，攃着尖锐的石壁滚了下去。 沈青青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的，在第一时间把灵药护在了怀里，眼睛死死闭着，害怕地等待着身体坠地后，骨折的剧痛。 但让她没料到的是，她并没有摔向坚硬的地面，反而被人在半空中及时接住，稳稳落地。 她还没从方才摔下来的惊慌中缓过神来，耳边就传来一声轻笑，人在同时被轻柔地放到了地上。 “没想到小师妹也是个要宝贝，不要命的主，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沈青青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到了蹲在她面前，弯眉轻笑的少年。 清风拂树影，暖阳生烟金。 少年坚毅的轮廓掩映在淡淡的白雾中，竟然出奇得好看。 沈青青恍了一下神，赶紧拍拍裙子，从地上站起来。 顺便把灵药往自己的乾坤袋里一放。 “陈师……师兄。” 陈华生点头，算是应了一声。 视线一扫，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他不由惊了惊，立马拿出了擦伤口的药膏。 等到想要给她上药时，又觉得不太合适，迟疑地停住了动作。 “小师妹……” 第376章 死灵城 沈青青并没有让他帮她，只接过药膏小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她身上的伤痕太多，有些地方她一个人并不方便涂抹，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有要陈华生帮忙的意思。 陈华生看着她别别扭扭的动作，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白雾里。 沈青青涂抹药膏的手一顿，下意识追随他离开的身影，等看不见他后，她以为他是走了。 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失落。 在她要攻略的人员名单上，陈华生根本排不上号，她没有那个必要为他多浪费一分心思的。 沈青青这样说服自己，随手将药膏扔了，涂不到的伤口她也不再涂了，反正离开这里，随着她灵力的流转，这些伤口都会慢慢恢复。 她将刚刚采摘的灵药拿出来，按照系统说，挤压出汁液，将那些汁液全部吞进口中。 那灵药闻着香，吃起来却异常的苦，沈青青胃部一阵痉挛，差点侧头吐出来。 硬是强压着，才勉强适应了它的苦味。 沈青青感受着体内慢慢升腾起的灼热，立刻坐下闭目，用灵力引导药力淬炼自己的金灵根。 沈青青前世也淬炼过自己的灵根，但那都是五师兄将大师姐采摘来的灵植炼成丹药，为了药力不太猛，让她觉得太痛苦，还特意将一颗丹药分炼成了一百多颗，让她一点点适应，所以她一直觉得还好。 可这次轮到她完全靠自己淬炼灵根，灼热过后，就是刺入脑髓的剧痛。 这种痛，好像是用一把锋利的钢刺从太阳穴刺入她的脑袋，将她的识海撕成一片一片，然后不断拉扯，搅碎。 她痛得打坐都不能，抱住脑袋在地上直打滚，眼泪一颗颗往外掉。 “系统，系统，救我，我好痛，我快痛死了！”沈青青哀嚎。 系统的回答冷漠到没有一丝对宿主的同情。 【抱歉宿主，系统无法替宿主缓解淬炼之痛，请宿主自己坚持住，成功就在咫尺。】 沈青青已经痛得听不清系统在说什么了，她现在只想把自己的脑袋往石壁上撞，好让自己能不那么痛。 就在这时，她竟然模模糊糊听到了陈华生的声音。 “小师妹，小师妹，你怎么了？” “不可以，你会把自己撞伤的！你咬我的胳膊，我给你咬！” “小师妹，快住手，你疯了？！” “小师妹，小师妹，快醒醒，小师妹！” 沈青青浑身汗津津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出了山谷，躺在湖边一张藤蔓编织的简易小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块薄毯。 她坐起身，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有点晕。 抬手想要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忽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全部消失了，她有些愕然地睁大眼睛。 “是我寻来的木灵草，服之可以治疗简单的外伤，本来准备给你，让你自己吃的，哪想到我紧赶慢赶回来，你却突然痛到满地打滚，我还以为你是中毒了呢！” 陈华生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的胸口，端着一碗煮了灵草的热汤过来，让她喝下去，能够快点恢复体力和灵气。 沈青青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陈华生，顿时什么都没说，捧起碗，也不管难不难喝，全部“咕嘟咕嘟”吞了下去。 “谢谢师兄……” 沈青青放下碗，才要道谢，整张藤床突然剧烈摇晃，旁边的湖水也翻滚起滔天巨浪，两人连开口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湖水涌起的大浪给卷了进去。 —— 穿过大片大片茂密的森林，越过起伏连绵的山峦，埋过重重清泉水幕，终于来到山海秘卷最西边的一座无人城池。 付温年抬头仰望，城池上的牌匾已经摇摇欲坠，上面的字迹模糊，依稀还能看清“灵”和“城”这两个字。 城池里一片荒凉萧条，因为没有人踏足，这里的所有建筑物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风一吹，满面尘土飞扬。 装在一个特殊青色灵光阵盘里的宋念儿忍不住好奇地左看右看，要不是有阵法的结界在，她还想跑出去，亲自动手摸摸。 “这里是不是就是宋师叔说的死灵城？”付温年低头问阵盘里缩小了八成不止的小鬼修。 本来该是小师弟带着宋念儿来找死灵城的，他没有生魂，对鬼修的伤害是最少的，而他们这些修士天罡之气最足，一不小心就会弄伤他。 奈何小师弟一心只想跟在小师妹身后，他也就只能替他接了这个差事。 好在小师弟还算靠谱，给了他这个可以隔绝阳气与日光的阵法，让宋念儿能以寄居阵盘的方式跟随在他身边。 宋念儿哪里见过什么死不死灵城的，但她听师尊说过，死灵城没有活人的气息，全是鬼魂遗留的痕迹。 而她，是能够感觉到这些痕迹的。 “这里应该就是死灵城，没有错。” 传说死灵城曾是修士亡故后，灵魂轮转的地方。在后土娘娘化身六道轮回，普度苍生之前，死灵城才是亡灵归属之地。 这里阴气极盛，煞气冲天，即便过了千千万万年，也没能够将其中的阴煞之气消弭。凡是在这座城池里死去的人，尸体会在阴煞之气的作用下，变为僵尸傀儡。即便是从外头弄进来的尸体，也难逃此命。 传闻山海秘卷本没有这座死灵城，乃祖师爷断邪修炼尸，为祸一方，这才将整座死灵城封印进山海秘卷之中，杜绝外人的窥伺。 付温年看着布满沧桑和腐朽的城池，带着宋念儿走了进去。 “宋师叔有没有跟你说，那轮回珠在什么地方？” 宋念儿摇头。 就连死灵城都是半真半传说的存在，那能让鬼魂强制进入轮回转世的轮回珠是不是真的，存不存在，她也无法确认。 付温年思忖着，低吟:“那这就麻烦了，死灵城这么大，想找一颗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珠子，恐怕难如登天。 “而且”他顿了顿，眉心轻蹙，“我听说，生者入死灵城，是绝对不能超过一个时辰的，不然就会生气尽失，即刻死去。” 第377章 无人应答 宋念儿托腮坐在阵盘上，失望地望着城门口:“那怎么办？我们不进去了吗？不找轮回珠了？” 付温年轻轻叹了口气，拿稳阵盘，拢袖朝城门走了过去。 “罢了，来都来了，试试运气就是。” ……………………………………………… 姜璃浅是从一处无人的河道里爬上来的，浑身湿透，发髻散乱，根本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地方。 她一出河道就四处张望，呼唤许宥安和顾念念的名字，可是无人应答，无奈，她只能先用灵力将衣服弄干，然后沿着河道寻找两人。 忽然想到她的镇灵珠和许宥安镇灵珠的联系，赶紧施法催动，没一会儿，镇灵珠果然就有了反应。 她立即跟着镇灵珠散发的蓝光去寻找许宥安。 只是她急匆匆走了好久，却始终在一个地方打转，不管她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河道边，就跟鬼打墙了一般。 而且这里的风很阴寒，她是雷灵根，几乎立时就能察觉到风里浓稠的阴气。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姜璃浅不得不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周围。 她的镇灵珠应该不会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她在的这个地方。 是迷阵吗？ 姜璃浅翻出《阵法大全必背目录》，将里面记载的迷阵和她的现状一一比对，没看出个什么结果，便干脆将上面解迷阵的方法一个一个试了一遍。 然而，仍没什么用。 无奈下，她又试了试弟子玉牌，看看能不能联系到许宥安。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阴气太重，影响了灵气运行的原因，弟子玉牌也没有反应。 再看周围，枯草伏地，墙体坍塌，水流不动，炊烟不起。 放眼望过去，除了荒凉，就是从心底不自觉涌出的冷，这偌大的地方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不断徘徊，不断挣扎，也逃不出这里。 “有人吗——？”她朝四周大喊，“这里有没有人？” 无人应答。 明明是房屋挨着房屋，极为繁盛的地方，竟然没有一个人在此。 人都去哪儿了？ 喊了好多声都无用后，姜璃浅抿住唇，再次尝试着离开这个地方。这次她没再从地面上走，而是改从她爬出来的河道游出去。 纵身跃入河水中，她唤出十二颗金珠护在周身，快速朝一个方向游去。 也许真的是有几分运气在身，姜璃浅竟然真的从那个诡异的死循环里逃了出来，只是眼前这个地方和方才的街道一样，荒凉，一样没有人烟。 其实她应该不能觉得这里有人存在的，毕竟山海秘卷就进了他们几个人，哪里还来得别人？ 但这里有人生活的痕迹实在太重了。 屋舍，亭台，楼阁，店铺，街道，小桥，擂鼓台……就连眼前这座巨大恢宏的官衙府邸，也都印证了是有人曾经在这儿生活过的。 从眼前的景象推测，她身处的地方，很可能是一个很大的城池，而且曾经繁盛富饶过。 姜璃浅拿出镇灵珠，再次尝试与许宥安的镇灵珠呼应，镇灵珠立刻给出了反应——就在面前这座府邸里面。 姜璃浅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是担忧，生怕许宥安和顾念念会遇到什么危险，她赶紧就去推府邸的大门。 然而她的手还没放到大门的门环上，就有另一只手抢先扣了门。 姜璃浅吓了一跳，立马闪身而退，握住镇灵珠，警惕地看向来人。 “是我。”辛岁出声，让她别惊慌。 “辛岁？你怎么在这儿？”姜璃浅见到是熟人，松了口气，将镇灵珠放下。 刚才他出现在她背后，她居然都没有发现，难道是这里的阴气太重，让她的感官都迟钝了吗？ 辛岁好似看出了她的疑惑，开口印证了她的猜测:“这个地方很古怪，能屏蔽修士的神识，削减我们的五感。” 顿了顿，又道:“我是在追杀一只妖兽的时候，被突然刮起的狂风卷过来的，狂风停后，我就在这里了，不过在你准备叩门前，我都没有察觉到你的存在。” 姜璃浅也是，她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个地方恐怕不是什么好去处…… 一层沉沉的阴冷氛围在两人无声地对望中压了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视线不约而同看向了已经叩过的大门。 无人开门。 无人应答。 姜璃浅在等了一会儿后，决定直接推开。 大概这里真的没有其他人了。 可是镇灵珠又显示许宥安在里面…… “等等！”辛岁突然快步上前，将试图推门的姜璃浅往后猛地一拉，一阵阴冷的寒风迅速卷过檐下，只听“轰”地一声，一半的赤红朱门居然被风给用力吹开，狠狠撞在了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刺耳声响。 而另一边的大门摇摇欲坠，半边门沿都脱离了门框，似乎下一秒就要跟着砸在地上。 姜璃浅心有余悸地往四周望去，并没有什么其他人出现。 辛岁松开姜璃浅的手臂，往旁边站了站，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们一起进去。”辛岁沉思了会儿，对姜璃浅说。 这里处处透着诡异，两人一起进去，如果有危险，也能及时应对。而且他在这里四处走过了，根本走不出去，最后还是会回到这座府邸前。 要出去，大概率就得从这里走。 姜璃浅也这么觉得，两人比一人安全，如果许宥安和顾念念真的遇到危险，她也不至于分身乏术。 姜璃浅和辛岁决定好了，便一同踏进这座气势恢宏的府邸。 里面的情景和外面一样的荒凉枯败，到处都覆盖着厚厚一层灰土，就连假山流水，碧波荷花池都成了无水的空壳子。 但这座宅邸真的很大，穿过一个又一个拱门后，两人竟然遇到了从里面往外面走的钟南初和孟九安。 四人交换了一下各自的信息后，决定一起，继续往里探索。 中途姜璃浅实在受不了孟九安隔一秒就看她一眼的小动作，停下脚步，回身问他:“孟师弟，你总看我做什么？” 孟九安没想到姜璃浅会主动跟他说话，噎了一瞬，结结巴巴开口:“姜师姐，你是在找许师兄吗？” 第378章 一半 姜璃浅蹙眉看他，并不答话。 孟九安抿了抿唇，想要和她亲近一些，可是看着她的眼睛，想到自己在心梳里看到的惨状，他又迈不出步子。 静默两瞬，他说:“姜……姜师姐，你别担心，许师兄很强的，他……”顿了顿，“我在这里看见过他，但他好像和我们不是一个空间，一眨眼就不见了。” “什么？”姜璃浅神色一变，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你看见他了？在哪里？” 孟九安低着头，声音弱弱的:“就是我们遇见的那个拱门那里，人影一闪就不见了，我和许师兄交过手，应该不会认错。” 拱门那里？ 姜璃浅很确定，那里除了他们几个，根本没别人。 看来这里真的很诡异，哪怕迎面碰上，也未必能看见对方，甚至并不是在同一片地方。 “我们再往里走走，也许还能碰见。”钟南初道。 他一直和孟九安在一起，他都没看见，想来那影子真的掠过的很快。 姜璃浅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率先往前方的又一个庭院走去。 这个府宅实在够大，他们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好似都没有走到这座府宅的中心位置。一路上，假山小桥，花园凉亭，应有尽有，极尽华丽。 如果不是这里已经变得很荒凉的原因。 五步一阁，十步一廊，就连亭角挂着的灯笼都还残留着一点胭脂色，上面描金画花，好不精致。 在穿过不知道第几个庭院的时候，他们又遇上从另一条小路走进庭院的欣兰师姐和江怀舟。 江怀舟冰着一张脸，哪怕是欣兰师姐这样一个温柔美丽的大美人在面前，他也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欣兰师姐笑着同他说话的时候，他会礼貌地回应一声。 在不期然撞见姜璃浅一行人时，他的表情先是错愕，接着便盯在了姜璃浅的身上。 他大步走过去，直接掠过所有人，开口唤她:“大师姐。” 其他人俱是一怔，但想到掌门一直想将姜璃浅收入门下，便又觉得这个称呼也没什么了。 总归剑峰的人，好像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劲儿，他们就算去纠正，也纠正不过来。 姜璃浅却最讨厌这个称呼。 无比讨厌。 他的这一声，直接让姜璃浅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心绪又翻涌起来。 她克制住自己的表情，皮笑肉不笑提醒他:“别喊我大师姐，我可不敢当。”说完，又去问欣兰师姐，“师姐，你们一路上有没有看到我的小师弟和顾安安？” 欣兰摇摇头:“没有，除了你们，我们什么人都没看到。” 没办法，他们继续往里走。 这次没走多久，他们就在一个比之其他庭院大了百倍不止的园子里看到了正紧绷着脸色，凝视不远处湖心中央，一座硕大华美的戏台的姜君泽。 他站在岸边，手里紧攥着凌虚剑，神情凝重。一身长衫猎猎，仿佛是一把随时要出鞘的剑。 在姜璃浅他们踏入这片园子的第一步，他冷然的，带着杀意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在看到最前面的人是姜璃浅后，他眼神一松，又马上紧紧皱起了眉头，快步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 似乎觉得这样问没意义，他一把抓住姜璃浅的手腕，就把她往园子外拉，力道之大，姜璃浅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接被他扯得踉跄了好几步。 “姜师兄，你干什么？！”姜璃浅虽然下定决心割裂前世的一切，可这不代表她没脾气，能任由人搓圆揉扁！ 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她反手甩出去一个雷电术，将他逼出十步之外。 狰狞的电光在空中闪烁了好久，才渐渐消散。 姜君泽握了握发麻到短暂失去知觉的左手，眼神复杂地看向了姜璃浅，见她神情戒备，叹了口气:“小妹，先别同我闹了好吗？这里很危险，你先和他们出去，离开这座府宅，我和……” 他转头看了看欣兰，又回头再次看向姜璃浅:“你欣兰师姐留在这里，等我们解决了这里的危险，你们就能随意离开这座死灵城了。” 死灵城？！ 姜璃浅震惊。 她想起来了，山海秘卷好像是有这么一座专门供死后亡灵们轮回休憩的城池，只是后来这座城池阴煞之气太重，被祖师爷封印到了山海秘卷里，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再出现在活人面前了。 而且她记得没错的话，在传闻里，活人是不能在死灵城待上一个时辰的，不然生气就会被逐渐抽走，成为这里万千亡灵中的一员。 他们……在这座死灵城里待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还是三个时辰？ 姜璃浅转头朝辛岁他们看去，每个人的眼角都浮现出了深深浅浅的青灰色，尤其是钟南初和孟九安，他们修为最弱，眼角的青灰最浓重。 再看欣兰师姐和姜君泽，他们眼角的颜色虽然很淡，但不是没有。 她方才一直急着寻找许宥安和顾安安，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那她自己呢？ 现在又是什么鬼样子？ “你没事。”姜君泽出声打断了姜璃浅要幻化水镜的动作，“你是雷灵根，天生克制阴煞鬼气，但即使这样，你在死灵城也只是比别人撑得久一些而已。” 姜璃浅不做声了。 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出去吗？离开这座府宅，把一切交给这里修为最高的欣兰师姐和姜君泽？ 那许宥安和顾安安怎么办？ 许宥安一定在这里面的。 而且就算他们都出去又如何？只要是在死灵城，在哪里都会被吸去生气。 思及此，她对着姜君泽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要留下来，也许能一起帮忙，而且我还要找小师弟他们……” 姜君泽不同意。 “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他再次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他刚刚临水眺望的位置，抬手指向了戏台另一边，波光粼粼的湖对岸:“他们在那儿，除了你们，其他人都在另一边。” 辛岁他们闻言，全都围了过来。 “我们一行，一十四人，一半在那儿，一半在这儿，小妹，这绝对有问题。” 第379章 折子戏 姜璃浅透过湖面上散碎的金光往对岸看，竟然真的看到一群人的身影。 二师兄，宋念儿，禤翎，陈华生，沈青青，顾安安，还有想要朝她这里奔来，却被死死拉住的许宥安。 两方人，隔着一座华丽无比的湖心戏台，分立两边。 “师姐，快走——！”尖厉到有些破碎的声音从对岸直直传入她的耳中。 然而许宥安的尾音还没有消散，本来败落无人的戏台突然沿着屋檐亮起一盏又一盏华丽的朱红宫灯。宫灯垂盖流苏，颗颗圆润光泽的珍珠在越来越昏沉的光线中轻轻碰撞，发出极小极小的玉石音。 戏台四面临水，都垂挂着缥缈朦胧的暖烟色纱幔，纱幔随风浮动，轻轻盈盈掠过微波荡漾的碧水，清脆悦耳的铜铃在寂静的庭院里响起，高低错落，缓急有序。 往里，朱丹色的地毯铺满了整座戏台，方方正正，干干净净，笙箫鼓瑟，静卧于旁，似乎正等着戏子上台扮唱。 这个时候要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两边的出口全部被厚重的木门关上，整座府宅上空都出现了一层淡淡泛着血色的结界。 一时间，风声晃影，惊魂失色。 两艘小小的木舟摇摇晃晃靠岸，意思再明显不过，要他们上舟，前往戏台。 而他们，似乎正是今夜要盛大演出的曲目。 “上不上？” 无声的犹疑在所有人心中蔓延开来。 上去，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但如果不上去，难道要在这里待到死吗？ 姜君泽是这里修为最高的，也是他们的师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等着他做决定。姜君泽只是迟疑了一会儿，便第一个走上了木舟。 只是他在上去后，并不想姜璃浅也跟着上来。 其他人他可以尽力护着，但姜璃浅是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她身处险境。 可他的这位妹妹显然并不听他的话，也不想理会他心中所想，紧跟着就跳上了木舟。 其他人看他们都上去，也跟着上了木舟。 对岸的决定和他们差不多，当他们的木舟无人撑杆，便自己划向戏台的时候，对岸的木舟也同样动了起来。 木舟越靠近戏台，戏台上的灯笼就越亮，看起来像是好戏要开场了，可姜璃浅却觉得浑身难受，尤其是心口，感觉被什么东西闷闷得压着，迫使她不自觉就运转起乾坤心法来抵御这种难受的感觉。 可是看向其他人，好像并没有谁和她同一种感觉。 这个不知名的湖泊虽然很大，但毕竟再大也是在一座府宅里，从岸边到湖心不算多远，两方人没一会儿就在戏台的东、西边靠岸。 许宥安看到姜璃浅，便迫不及待想要朝她奔过去，可是他的脚才踩上戏台朱丹色的地毯，整个就忽然动不了了。 不只是他，除了鬼修状态的宋念儿，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无法动弹，身体就宛如不是自己的一般。 紧接着戏台阁顶上镶嵌的各色宝石闪闪烁烁地亮了一起来，一盏由两颗奇怪规则石头点亮的美人灯从最中央的顶上慢慢下落，落到众人举手可以触碰到的地方。 两颗石头在美人灯里互相交缠旋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颗散发黑沉沉的，像是要把一切生灵都吞没的黑色光芒，一颗则散发着照耀一切生命光辉灿烂未来的金色光芒。 一生一死，一灭一起，阴阳轮转，劫劫不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是在沈青青的脑海中，冰冷的机械音。 【宿主，寻找到目标九圣石。】 一道是宋念儿激动的声音。 “付师兄，就是那颗石头，那就是轮回石，我能感觉出来，它好像要把我吸进去！” 然而不论是九圣石，还是轮回石，现在的众人根本一个都拿不到，哪怕它们近在眼前。 沈青青好不容找到这个九圣石，她的积分本来就快要耗光了，绝对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她在脑海里对系统大喊:“快让我动起来，九圣石就在那里，快啊！” 系统扫描过沈青青的全身，得出结果。 【宿主受此间法则控制，如需获得短暂的行动能力，必须花费一千积分兑换，宿主是否确认兑换？】 以沈青青现在的能力哪可能突破什么法则，虽然很不想再支出自己所剩无几的积分，但想到拿到九圣石后，就能拿到一万积分，她又觉得这是一笔划算买卖，当即便同意了。 她本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活动，然而系统却给传来一个噩耗。 【抵消此间空间法则，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请宿主耐心等待。】 “……”去奶奶的，不早说！ 沈青青气得想要破口大骂，可她现在别说是发出声音，就连脸上细微的表情都无法凭自己支配。 该死的，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宋念儿倒是可以自由来去，这里是死灵城，她也能暂且脱离阵法的保护，出来活动。可是她去触摸美人灯的时候，整个人是直觉穿过去的。 也就是说，她根本无法触碰到轮回石，更别提把它从美人灯里拿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 她回身看向付温年他们，期盼着他们能想出个办法出来。 然而姜君泽他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他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沉默的时候，美人灯忽然开始慢慢旋转起来，一黑一金的光芒洒在戏台的每一个角落，戏台上的鼓瑟笙箫在此时吹弹起来，一声一声，上演着最离奇引人的戏本子。 而随着乐声的响起，姜璃浅的身体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牵引着动了起来，与她一起动的，是另一边的许宥安。 上回戏曲说道，穷书生姻缘寺遇千金。 这回便接着唱，官岳父举棍棒拆鸳鸯。 两人跟着戏文的唱词动了起来，而静立在两边的付温年他们扮演起了小斯，奴婢，打手，还有发现女儿与一穷书生私定终身，盛怒中的宰相岳丈。 一棍接着一棍狠狠抽打在了许宥安的背上，皮开肉绽的声音在喧闹又寂静的戏台上无限放大，不一会儿，他的背上就浸满了血。 第380章 你想要贪恋什么? 姜璃浅想要阻止抽打在许宥安背上的棍棒，可她的身体只能被某种力量压制着，被左右的“奴婢”死死拉住，眼睁睁看着许宥安被打得吐出了血。 “住手！” “放开我……” 许宥安在棍棒的残影下努力抬头朝被仆婢按住的师姐看去，他看见了她通红的眼中蓄满了泪。 是被控制，还是师姐真的心疼他呢？ 但许宥安其实都不在乎，哪怕是虚假的，他也心满意足。 内里又被戏台上恐怖的威压逼得吐出一大口血，他觉得心脉处疼得厉害，眼前也有点模糊。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某种声音。 像是无数亡灵堆积在一起的扭曲嘲笑，又是天道悲悯，降下的规劝箴言。 “萤火贪恋皓月之辉，是飞入苍穹，还是坠入无底的幽潭？” “是不断地自我毁灭，还是放开一个根本不可能拥有的幻想，重新去寻找自我本心？” “许宥安，一个无生无命无未来的怪物，你想要贪恋什么？” “大道之上，放弃，才是成全；离开，才是真正的爱，你不明白吗？” “还是——你自私地，虚伪地，卑劣地，想要将圣洁无暇，高坐云端的神明拉入和你一样肮脏的泥潭？” “你舍得吗？” “如果舍得，你怎么配在她面前说‘爱’？如果不舍得，你又何必说‘爱’她？” “台上的戏曲终会落幕，与我死灵城同葬如何？只要你愿意留在这里，留下来做祭品，那么，她就能离开。” “带着你所有肮脏的心思一起。” “做决定吧，年轻人。” 用力抓住自己心口的衣服，许宥安一瞬抬头望向了姜璃浅的眼睛，他的心口从未有过的空，空到让他想要把那个“好”字说出口。 它说得对，他虚伪，卑劣，又胆小如鼠，他本不配得到月光的垂怜。 一切都是他偷来的。 是他妄图再多贪恋一分她的存在。 嘴巴张开，他说:“ha……” “住、口！”愤怒的呵斥在咿咿呀呀的戏台上突兀的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刹那转向了姜璃浅。 只见明明还是被“仆婢”们按压住的“千金小姐”，目光冷厉，表情冰冷，盯着许宥安，一字一句:“住口！” 她竟然强硬突破了这里的规则之力的部分控制！ 姜璃浅根本没想那么多，只是许宥安看她的那一眼让她浑身冰凉。她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但她直觉不准他说。 绝不准！ 许宥安动了动唇，突然真的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爱。 恨。 妥协。 注定的悲伤。 他都不敢再对她说出一个字。 这台折子戏似乎演到这儿终于演不下去了，湖心忽然飞起数十根锁链，将倒在地上的许宥安紧紧锁住，绑在了戏台的一根柱子上。 敲打的乐声陡然一变，这次上演的是一出真假千金戏。 姜璃浅还是被推动的那个，但演戏的对手变成了沈青青和姜君泽。 真千金流落市井二十载，假千金千娇百宠双十年。 一朝错遇，一夕阴差。 真千金恢复小姐身，假千金却被爹娘怜。 讨好奉承百般怨，乖巧陷害万千宠。 颠沛流离的是她，招人怨恨的也是她，被扫地出门的，还是她。 本该是千金枝上珠花翠，哪知零落成泥驴下雪。 姜璃浅僵硬着身体，跪坐在地上。 她听到自己流着泪问姜君泽。 “兄长，是我错了吗？ “我不是你的亲妹妹吗？ “难道，你们不该爱我么。” 姜君泽的脸色一瞬苍白如纸。 不是，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是他最亲的妹妹，是他曾经暗暗发誓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亲人，他怎么会去伤害她？ 可他的嘴巴根本不听自己的控制，哪怕他用尽全力想要摆脱控制，嘴角的血丝一滴滴往下掉，他还是说出了最刻薄怨毒的话。 他说:“我才没有你这样恶心恶毒的妹妹！” 他说:“如果青青是我的亲妹妹就好了。” 他说:“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会把你带回家，不会让爹娘认你，最好在第一眼认出你的时候，就把你掐死。” 他的台词结束了。 可他却觉得痛苦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望着姜璃浅的眼睛，极力想要辩解。 “不……” 心口骤然一痛，他猛地呕出一口血，瞬间倒地昏迷了过去。 其他人看得俱是一惊。 这里修为最强的姜师兄，仅仅是反抗地说了一个字，就吐血昏迷，那么他们呢？他们岂不要任人鱼肉？！ 这下该怎么办？ 这其中最崩溃的莫过于正被控制着，满面嚣张得意地走向姜璃浅的沈青青。 什么真假千金，她明明是团宠小师妹的剧本好不好？ 看着眼神冰冷的姜璃浅，她已经能预感到自己即将要说出怎样“恶毒”的话。 救命！ 她虽然真的很想当着姜璃浅的面狠狠咒骂她一通，可现在敌我实力悬殊，她也不想找死啊！ “系统，系统，你好了没？ “你到底行不行啊？” 沈青青心里第一千四百一十一遍恶狠狠怒骂系统的没用。 她的嘴巴被强硬得打开，属于自己的声音吐出来:“怎么样，真千金又如何？还不是要在我这个流氓女儿的脚下乞讨求生？本小姐告诉你，你爹，你娘，你的哥哥，他们……” “砰！” 一声巨响。 姜璃浅跪坐的地面霍然烧成焦灰，猛地凹陷下去一大块，紧接着姜璃浅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沈青青听到了令她激动无比的声音。 【宿主，规则之力暂时抵消完成了，宿主可以在有限时间范围内自由行动了。】 感觉到身上的压迫之力消失，沈青青立马连连倒退，远离气场极冷的姜璃浅。 眼角余光扫到美人灯上的九圣石，她咽了咽口水，后槽牙一咬，不管姜璃浅了，立即以极快的速度飞身扑向了美人灯。 姜璃浅本没有在意沈青青的动作，她一摆脱了控制，便想快速跑到许宥安的身边，检查他的伤势。 可就在她能动的一刹那，一道低沉的声音骤然响彻在她的脑海。 【快去取九圣石！】 第381章 壁画 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沈青青的手都碰到美人灯外层糊的纸了。 那声音又响起，这次慎重急促许多:“击碎九圣石，千万不能让她得到！” 姜璃浅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镇灵珠飞出，在沈青青想要穿过灯罩，握住里面的九圣石时，先一步一击狠狠打穿了美人灯。 众人只见光影骤然一闪，紧接着在美人灯中心静静旋转的九圣石和轮回珠被分开，同时在空中碎裂开来。 也就是这一瞬，所有人身上的压制全部解除，大家只觉身上一松，又能自由行动起来。 可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被打碎的九圣石和轮回珠碎片突然融合在了一起，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倏然形成了一个黑金旋转的空间旋涡，猛地将靠它极近的姜璃浅和沈青青吸了进去，就连宋念儿都没能逃脱，一起卷入了旋涡。 在她们陷入旋涡后，这个旋涡就马上消失了，连带着九圣石和轮回珠的碎片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许宥安目露惊恐，想要扑过去拉住师姐的手，身上的铁链却将他死死锁在了圆柱上。 “师姐——！” —— 狂乱的旋涡停止后，姜璃浅直接被它甩到一处粗糙的墙壁上，撞得骨头都“咯噔”一声，差点开裂。 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姜璃浅立即警惕地看向四周，观察情况。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昏暗，看上去十分古老的石洞，前后都通着，只是并不能看出这个石洞到底有多深。 在石洞的两侧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颗会发光的萤石，在萤石的照耀下，她竟然能在这两侧的墙壁上看到用不知名涂料涂画的简易图画。 这些图画和这石壁一样古老，很多的颜色也脱落了，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得懂上面都在画些什么。 既然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往后走，姜璃浅干脆决定跟着石壁上图画中故事的发展方向走。 图画虽然面积很大，所占的石壁空间也很长，但故事很简单。 是说有一位善良美丽的少女见不得人间疾苦，从天界偷来了可以抵御病灾害的稻谷种子，让人界的百姓得以填饱肚子，再也不用忍饥挨饿，少女也被百姓们推举为他们的女皇陛下。 后来少女寿尽而终，灵魂被天界的士兵带走，接受了严厉无比的审判。 少女因偷取种子，被罚剜去双眼，剁去四肢，置于天地之南，由神鸟每日啄食少女身上的血肉，并将她的白骨经络扔进天地之北的无尽深渊，什么时候她的白骨经络能填满无尽深渊，对她的惩罚就什么时候结束。 以此警示人界贱民，妄想不可得之物，便要受到最残酷的刑罚。 人界的百姓们为了少女能够早日结束刑法，重新轮回，将少女出生的这日定为飞凰日。百姓们会在这一日去到天地之北，将动物的骨头或者砍下的树枝扔进无尽深渊，以此代替少女的白骨经络，同时会举行大型的猎鸟集会，以期无鸟能去啄食少女的血肉。 后来在百姓们的虔心祈祷下，少女的魂魄得到解脱，飞升成神，永享人间香火，她也被称为人界的稻谷神女，神鸟成为了神女传播神谕的使者。 姜璃浅看完后，觉得这个远古的故事真假存疑，很可能是后人的胡编乱造，但在最后一幅壁画前，她看到了少女肩膀上立着的神鸟，这只神鸟的眼睛部位凹陷了进去，没有眼睛。 根据凹槽的形状，她一下就想起了在那个满地都是万年灵植的荒院里意外得到的小石子。 她从乾坤袋里将小石子拿了出来，对比着形状，试探性地按进了神鸟的眼睛部位。 没有丝毫阻力，姜璃浅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吸力，将小石子紧紧吸附在了神鸟的眼睛部位，仿佛它本身就在这儿一般，浑然天成。 姜璃浅往后退了一步，等着有没有什么变化。她看着神鸟的眼睛，总觉得它也好像在看着自己。 这种感觉让她浑身不自觉发毛，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 她正要移开视线，不再看这双让她直起鸡皮疙瘩的眼睛，下一瞬突然猛地一个倒栽，整个身体穿进了壁画里。 睁开眼，她看到的不是稻谷神女飞升的场景，而是暗沉沉的天空下，她自己的脸。 一个和她一模一样，另一个“她”。 “她”一步步，自愿走上高高的祭台，迎着血色的晚霞，安详沉静地让神鸟来啄食她的血肉。 神鸟不喜腐食，“她”为了不让自己那么快流血而死，一边运转灵力维持身体的生息，一边大口大口吞服丹药。 直到神鸟将她身上的血肉全部吃尽，她才闭目，散尽最后一口温热的呼吸。 天边的晚霞愈发绚烂，无数的神鸟盘旋在祭台的上空，振翅长鸣着什么，似在啼血，又似在喊着饥饿，它们还没有满足，没有吃饱。 骨架在冷厉的寒风中轰然倒塌，滚落祭台。 紧接着，长阶尽头又慢慢走出一个“她”，神态安然地走上祭台，向神鸟献祭着自己，仿佛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经历怎样的啃食之苦，然后死去。 神鸟“乌乌”地喊叫着冲向祭台。 然后是血。 然后是骨。 然后又是一个“她”。 如此循环又循环，重复又重复，天边的晚霞已经红得要滴出血来。 姜璃浅早就不忍再看，同一张脸，同一个身体，她好似能感觉到身体血肉被啃食的剧痛。 循环到不知第几次，祭台上的血忽然干了，神鸟们不再啄食生肉，而是扑扇着翅膀，朝她飞了过来。 姜璃浅无比的确信，不是幻觉，不是幻境，那些神鸟真实的存在，真实的往她这边来。 她立马召出镇灵珠，以十二颗金珠形成阵法，将自己保护在里面。 可是神鸟们竟然完全无视了她的阵法，轻而易举穿过，直逼她的面前。 姜璃浅瞳孔震颤，心中惊愕，身下动作却不慢，立即往后撤。 第382章 九霄雷轮 只是她的动作快，神鸟的速度更快，她才一有动作，神鸟拍打翅膀扇起的飓风已经将她吹卷了起来。 就在姜璃浅以为自己要被卷到祭台上，供神鸟们啃食的时候，忽地摔在一片柔软的羽毛里。 她从羽毛里探出头，身下神鸟于高空飞翔着，直往晚霞的深处，周围所有的景色都在倒退，就连光都从身边掠去。 神鸟们驮着她，一重又一重云海往上飞，耳边风声厉厉。 不知过了多久，在晚霞的后面竟隐隐约约露出一个比地面上的祭台还要庞大壮观的空中楼阁。金色和红色的光芒照耀在楼阁之上，宛若画中仙阙，雕栏玉砌，美轮美奂。 飞得近了，便能看到阁楼周围环绕着一圈流动的星光银河。星河静静流淌着，泛着细细碎碎的光屑，梦幻而神秘，仿佛有古老的传说深埋其中，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清晰明亮。 神鸟停落在星河边，微微低下头颅，将整个身体都放低。 姜璃浅愣了一下，慢慢站起身，从它的身上落到了云层上。 神鸟朝着高空啼鸣一声，许许多多和它同样的神鸟随着声音在空中盘旋，而后纷纷啄下身上的一片羽毛飘落在星河之上。 没一会儿的功夫，流淌的星河上就铺上一条窄窄的神羽之路，神鸟的羽毛流光溢彩，看上去好似琉璃织就的一般，光彩夺目，璀璨剔透。 姜璃浅看了看神鸟，又看了看面前的小路，试探着往上踏下一步。 很平实，就和地面上的小径没区别。 她放下心来，一步一步踩在琉璃小路上，小心翼翼地走过星河。 她回头，想问神鸟带她来这里做什么。然而神鸟们并没有和她一起淌过星河，反而在看到她安全过河后，纷纷展翅飞入云端，消失不见。 姜璃浅心中揣着怀疑，没有后退，本着来都来的想法继续往不远处华丽壮观的阁楼走。 在进入阁楼前，她的脑袋里掠过无数里面可能的景象，却没想到里面竟然空空如也。 偌大的阁楼之中，除了光华不停地流转，云雾缭绕，便什么都没有了。 姜璃浅轻轻蹙眉，走到了阁楼中央。 她腰侧的镇灵珠像是忽然和什么感应了起来，不停地闪烁着蓝紫色的光芒，姜璃浅还没有弄清怎么回事，镇灵珠竟然脱手而出，绕着中央一个透明的东西缓缓绕转着。 难道这里看似空无一物，其实是有东西的，只是凭她的肉眼看不见？ 姜璃浅心里存了疑惑，慢慢上前，抬起手，试探性地摸了上去。 指尖猝然一痛，她立刻收回手，一点朱红血从莹白的指尖缓缓滑落。 再抬头去看，方才空无一物的地方渐渐显现出了一个圆环。 说是圆环也不准确，应该说是无数道极细的闪电缠绕在一起，围绕着一个环形不断旋转，“滋滋”狰狞闪烁着无比危险的天雷。而在这个“环”的中心，则凝缩着一个看起来极其可怕的蓝紫色雷电风暴。 而镇灵珠正是和这个东西上的雷电有了感应。 姜璃浅定定神，施法将镇灵珠收了回来。 虽然她感受不到这个“圆环”的威力和可怕，但想到神鸟送她过来想到这座云上仙阙，她也能知道这个东西有多珍贵，很可能是一件仙器，甚至是一件能令无数人垂涎的神器。 姜璃浅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件宝贝多么热切的神情，相反的，她凝重着神色，往后退了好几步。 凡重宝出世，都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她看过那么多书，都不认识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它的现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而是天下浩劫。 姜璃浅在尽可能离它远的位置，围绕着它转了一圈，想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更多的关于它的描述。 在绕到它背后的时候，她忽然在一根朱红色的柱子上看到四个鎏金大字——九霄雷轮 。 这下姜璃浅是真的震惊住了。 九霄雷轮，远古传说中，雷神为荡平世间诸恶，以血肉为铸，亲手锻造的神兵利器。 它……它竟然真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 姜璃浅忽地想起将她吸进这里的那个壁画——现在想想，或许壁画故事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里隐藏的，获得神器九霄雷轮的方法。 那就是，以身饲神。 神鸟会带她来这里，难道说，她献祭过自己？她现在已经是这件神器的主人了吗？ 可……可她什么时候…… 不不不，她看到那一切都是幻觉，她从来就没有来过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建木、玄冥真水、九霄雷轮……一个又一个神器出现在她的面前，主动认她为主，可在她的记忆里，她根本就没有见过它们，也根本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积压在心中的疑窦迷雾又浓重了一分，姜璃浅孤零零站在空旷的楼阁中央，觉得茫然无措，又恐慌骤生。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又抓不住。 甚至不敢再深想。 如果，如果这一切，她看到的幻觉都是真的，她确实做了幻觉里的事，那么，是谁篡改了她的记忆？ 或者她该问——她为什么会重生？ 是天道垂怜，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如果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她深陷在谁的棋盘里？还是说…… 血色一点点从姣好的容颜上一点点褪去，姜璃浅几乎是慌不择路，落荒而逃。 她不敢看身后的九霄雷伦，也不敢再去想那些失控的，可怕的事。 这一定是死灵城埋下的一个诡计，都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 她现在的生活，水莲儿，许宥安……他们都不是假的，他们才是最真实的！ 姜璃浅跌跌撞撞往阁楼外跑，可是她才跑到阁楼门口，外面绚烂的晚霞突然风云骤变，狂风骤雨噼里啪啦打了下来，咆哮着的闪电龙吟穿梭在翻滚的黑云里，似在愤怒，又似在警告。 她还想往外跑，一道闪电，蓦地砸落在她的脚边，她的眼前立马出现一个深深的焦黑凹坑。 第383章 她应该杀了她 她惊得往后退。 雷电像是追着她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砸下。 姜璃浅被逼得一步步后退到了九霄雷轮前，最后一个惊雷冲破阁顶落下，她闭眼，往后踉跄着扶在了雷轮之上。 下一瞬，风雨骤歇，外边的天空再次被胭脂色的晚霞覆盖，长风和鸣，天光明亮。 而她的身后，九霄雷伦眨眼缩成一个戒指大小的环，覆在了她的枯木戒指上，像是在戒指周边镀了一层雷暴结界。 姜璃浅将手放在枯木戒指上，果然再感觉不到一点灵力的波动，就宛如一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凡物。 跟之前的一样。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她突然发狠，用力想要把这个戒指取下来扔掉。 可不管她怎么使力，这只戒指好似本来就长在她的手指上一样，根本取不下来。 都是徒劳无功。 她只能妥协。 想到外面的小师弟他们，姜璃浅不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走出阁楼准备找寻出壁画的方法。 这次她踏出阁楼后，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狂风暴雨，她走到星河边，远处神鸟衔着云朵飞了过来，将完全没有准备的姜璃浅撞下了星河中。 姜璃浅猛地睁开眼，人已经站在了壁画外。 山洞里的光线依旧很暗，壁画上的图案又斑驳了一分，长长的时间河流在上面流淌过，远古的传说终将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 姜璃浅没做停留，依旧沿着原来的方向往前走。 山洞里不知日月更替，树影横斜，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终于在转弯处看到了三个路岔口。 她正寻思着该走哪条路才行，忽地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声音轻盈，应该是个小姑娘。 警惕地朝声音来处望去，渐渐就看见一个人影显露在萤石的光晕之下。 竟然是沈青青！ 此处无人，又是秘境之中，伤亡流血都是正常。 她应该杀了她，以报前世之仇！ 可是对于沈青青口中的“主角”，她又不得不心生忌惮。 如果沈青青真的是天命所归，那她欲要杀她，算不算触怒上天，反遭其恶？如果只是她自己倒无所谓，要是上天把和她有关的亲朋好友全部算上，她岂非大过之？ 而且想到两人都重生了，理智思考下，她们之间会不会有某种关联？她的身上，应该隐藏着她尚且不知道的秘密…… 沈青青暂时还不能死，她的直觉告诉她，留着她，或可解开她心底深埋的疑窦。 况且现在也不是她说想不想杀她，因为她在看到沈青青的那张脸后，转眼就在另一个岔路口看到了神色紧张害怕的宋念儿。 她不可能因为一个沈青青，再次背负残害同门的罪名，被逐出宗门。 或许这真的是天意。 姜璃浅暗暗将镇灵珠收了回去，缓下了神色。 沈青青在漫长的徒步后，在山洞里看到姜璃浅，第一时间竟然是狠狠松了口气。她怕黑，更怕一个人，乍一看到熟人，她心里的激动可想而知。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极强的冰冷杀意，几乎叫她浑身的血液从头凉到脚底。 她刚刚……是不是差点要死了？ 还是，是她的错觉？ 难道是姜璃浅要杀她？ 沈青青立马否认了这个答案。 她宁愿相信自己要杀了她，也不相信姜璃浅会想要杀她。 姜璃浅是谁？ 手上绝不会沾同门一滴血的，光风霁月的大师姐。她的剑下，可没有冤魂。 那么是谁？总不会是宋念儿吧？ 一个鬼修，还是一个小孩儿，跟她更是素不相识。 肯定是她感觉错了，一个人在山洞里走的太久，神经紧张过了头。 姜璃浅眯眼，看着眼珠子不停乱转的沈青青，知道自己方才透露出的杀气定让她心神不宁，不过她懒得管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路出去。 “宋师姐……” 宋念儿慌忙摆手，她早就不是阳世之人了，当不得这个称呼:“姐姐唤我念儿就好。” 姜璃浅也没勉强，口中顺势转换:“念儿妹妹，你的那个方向，有别的出口吗？” 宋念儿摇头:“我不知道，我就顺着一个方向走过来的。” 姜璃浅又去问沈青青，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姜璃浅自己也是按着一个方向走的，可是，哪能那么巧，大家选的方向正好能在这个岔路口会面？ 如果她猜得没错，她们大概是掉到了一个幻阵叠加的迷阵中。 她是尚且不懂怎么解开这么复杂的阵法的，但她有一个通用招数可以破阵。 “沈师妹，劳烦一起发力，咱们试着攻击头顶的石壁，看看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姜璃浅对着沈青青扯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沈青青当然想赶紧出去，她可不想一直耗费在这里，她还有任务在身呢！ “嗯嗯，好的，姜师姐，都听你的。” 姜璃浅没再说话，召出镇灵珠，两人合力朝山洞顶上轰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她们头顶上的石壁居然异常脆弱，姜璃浅本以为至少要轰上好几次才能见到效果，没想到只一击，山洞顶就被她们轰出了一个大洞。 不仅如此，在大洞外面，一颗黑色光芒和金色光芒交融在一起的石头正悬在其上，似乎在静静等待着有缘人。 “九圣石！” “轮回珠！” 两道惊呼在山洞里同时响起，紧接着沈青青和宋念儿的身影同时腾起，飞向了那块石头。 姜璃浅念及之前在识海响起的声音，想也没想，也跟着去拿那颗光芒诡异的石头。 只是让她们没想到的是，在三人同时触碰到那颗石头的一瞬间，石头周身刹那迸发出刺眼的光芒，三人的身影连同着那块石头一齐消失在了空中。 —— 山海秘卷之中，死灵城，府宅内，戏台上。 一道硕大的青色阵盘静静旋转在戏台中央，阵盘复杂，符文繁琐，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其意，唯一白衣胜雪的少年静坐期间，双眼阖目，气质斐然，点点的光华流转在他的眉心间，像是映上了最妖冶的神印。 第384章 浮生境 付温年和姜君泽站在外围，给他护法。其余人则在想办法怎么离开这个诡异的戏台庭院。 忽然，许宥安睁开眼，眸中划过一道暗芒。 找到了！ —— 拔完今日的最后一根灵笋，少女在河边洗了洗自己的手，背起箩筐往回走。村子里炊烟袅袅，香气扑鼻的晚饭已经摆上桌。 沿着青石板的小路，跨过石桥，拐上几个弯，走进一家不大不小的宅院。 院子里扎着秋千，葡萄架上翠叶浓浓，门口还摆了几盆灵花和青葱。 再往里一点的石桌上，还能看见晾晒的菜干和细面。 少女放下竹箩，对着屋里喊:“爹，娘，我回来了！” 屋子里随即便走出两个老人，一个边走边用衣服擦着手上的水珠，一个则双手端着热气腾腾的肉汤。 老妇人最先迎上来，用袖子给少女擦了擦额头的薄汗，老翁在后面替她们拉开了竹凳，招呼老伴和女儿过来坐下吃饭。 少女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娇嗔地抱住老妇人的胳膊，一脸幸福地跟着她去饭桌旁坐下。 两位老人不停地给少女夹菜，少女脸上笑容不断，一边大口大口吃，一边朝着他们撒娇，讲述着自己上山挖笋遇到的趣事，说到激动处，三人齐齐笑了。 而在这欢声笑语的小院外，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敲门声随之响起。 “娘，我去看门！”少女自告奋勇，离开桌子，蹦蹦跳跳跑去打开了门栓。 迎面却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少年站在自家的院门口。少年模样俊俏，面容干净，一身白衣飞扬，像极了年画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君。 少女眨了眨眼，疑惑出声:“请问……你是谁？来我家找谁？” 少年定定望着她，似乎在发愣，好半晌才干涩地开口，唤了她一声:“师姐……” 少女一愣，想要反驳什么，下一秒脸色煞白，痛苦地抱住头蹲下了身。 少年眼中闪过惊慌，立马弯腰想要扶少女，却被她死死攥住了胳膊。好一会儿少女睁开眼，慢慢站了起来。 所有的天真娇憨如潮水般，自少女眸中渐渐褪去，她望着面前的少年，唇畔颤动，轻轻出声，唤道:“小师弟。” 许宥安垂眸看她，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 “师姐，我来带你出去。” 想起所有的姜璃浅摇了摇头，回身望向了院中聊天打扇等她回去吃饭的老夫妇，目光抑制不住地透出一丝落寞，嘴巴上说得却是:“不只我在这儿，念儿和沈青青也在这里，必须找到她们，一起离开。” 许宥安默了默，没有反驳一句。 他听从师姐的一切吩咐。 “这里是某个人的记忆牵扯出来的浮生境，所以师姐你才会忘却前尘，在这里扮演一个角色，想必她们也是一样。” 姜璃浅沉吟:“也就是说，靠自己，是不能恢复记忆的，对吗？反而觉得这里很合理。” 许宥安点头:“是。” 姜璃浅有些好奇地问他:“小师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要知道一个人的记忆浩瀚如海，单独一个人陷入其中，便如滴水遇海，想要找到，何其艰难？ 许宥安却扬了扬嘴角，望向姜璃浅的眼睛灿若星辰:“不论师姐在哪，我总能找到的。” 再漫长的时间轮回里，他也没有错失她的身影，更遑论区区一个人的记忆…… 他的眼睛太亮，姜璃浅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灼了一下，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视线，耳后根隐隐发烫。 她错开目光，急急开口:“这个村子不大，我们……我们分头找找，说不定能找到他们……我往这边！” 说完，她头也不回，匆忙绕过小巷。 许宥安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身影，目光一沉再沉，沉默着替她一点一点关上了小院的大门。 他的视线扫过简朴错落的村庄，微微攥紧了袖口。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个村子他之前见过——好像，好像是……在转灵峰！ 所以，这个浮生境的主人是…… 姜璃浅离开的步子越走越快，但没一会儿她又缓了下来，仔细思考起宋念儿和沈青青可能出现的位置。 在这个浮生境里，她扮演的角色是那对老夫妇的女儿，活动范围就是家和后面的山坡，能经过村子的后半段，但她并没有看见过宋念儿，也就是说她们很可能是在村子的中间或者村头。 村头由小师弟去，那她去村中央一家一家找找看。 想到就去做，姜璃浅立刻动身，按照记忆拐进一个巷口，一家一家敲起门来。 一连敲了十几家的门，看到的都是陌生的脸，一直到第二十二家，姜璃浅才瞥见一个熟悉的侧影。 不过这家有点难办。 这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宅院很大，相比村子的其他人家，这家不仅搭了气派的主院，还造了一座高高的绣楼。 绣楼的空间有限，四周围了很高很高的女儿墙，在主楼上覆盖下大片大片的阴影，显得十分压抑。 绣楼下面并没有连接楼梯，只有一个四四方方，可容一人钻过的出口，上下只能通过可移动的木梯来完成。 姜璃浅瞥见的，就是被关在这座高高的绣楼里，空洞、乏味地透过半开的窗棂眺望远方的沈青青。 这户人家自诩高人一等，一心盘算着怎么把自己的“女儿”高嫁，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好处，建造这座绣楼的目的也是为了不轻易让他们的“女儿”见人，借此抬高身价。 姜璃浅想要见沈青青，恐怕他们不会同意。 她现在深陷浮生境，没办法使用灵力，必须好好琢磨出一个办法来才行。 余光扫到有人从后门出来，手里还端着一大盆要洗的衣服，姜璃浅顿时有主意。 她先跟着那人一路来到河边，再假装不经意地路过，上前搭话:“大婶，你今天要洗这么多衣服啊？” 妇人回头，看到是后边两口子的老来得女，叹气道:“没办法，小姐最近心情不好，想着法子折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第385章 大师姐，你打我? 姜璃浅顺势拿起衣服帮她一起洗，一边洗一边状似无意地套话:“啊，千金万金的小姐，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吗？那你们岂不是都不太愿意到她的跟前去？” 大婶捶打着衣服，脸色真说不上好，满面愁容:“那有什么办法，小姐说要换批人伺候她，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什么可靠的人，只能我们受罪喽！” 姜璃浅闻言，默默洗了几件衣服，突然指着自己问她:“大婶，您觉得我行吗？我想去试试侍奉你们的小姐，为家里添点家用。” 大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里一亮，但随后又熄灭了下去。 “丫头，你虽然知根知底，可我们小姐那个样子，你去不是找罪受吗？” 姜璃浅立马拍着胸脯表示自己吃苦耐劳，绝对能侍奉好小姐，最近家里需要用钱，希望她能给自己这个机会。 大婶看她这么勤快，嘴也甜，便点头同意把她推荐给管家，如果管家肯把她留下来，那就没问题，如果留不下来，那她也无能为力。 姜璃浅高兴地连连感谢她，麻利地帮她把衣服全部洗了。洗完后，也不让大婶沾手，抱着木盆跟在她的后面，一起从后门进了那家人的宅院。 进去之后，她很懂事地没有到处乱走，也没有东张西望，而是由大婶领着去见过管家，管家这几日正头疼怎么应付他们家这位姑奶奶，这就来了个小丫头，他看着满意，马上就让她换身衣服，去绣楼里伺候他们家小姐。 姜璃浅按捺住心绪，跟随着管家来到绣楼底下，然后在他的吩咐下，端着可口的点心小心翼翼地从木梯上爬上去。 才从入口处冒出半个头，一个瓷盏就砸了过来，幸亏姜璃浅反应快，不然就要被砸破脑袋了。 “你这个贱奴，居然敢躲？信不信本小姐让人把你拖下去喂狗？” 姜璃浅不理她，快步爬上来后，将手里的托盘往桌上一放，旋即大步走向沈青青。 沈青青看着姜璃浅气势汹汹的，一点儿没有其他奴婢胆怯的模样，吓了一跳，手脚并用往后退。 “你，你站住！大胆贱奴，你要干什么，本小姐叫你站住！ “你听见了没有？ “站住，站住，狗奴……” 姜璃浅眯眼，直接扬起手，一个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 直把沈青青的脸打歪了过去，好半晌都没有醒过神。 “清醒点了吗，沈师妹。” 沈青青捂着自己的脸，眼眶瞬间红了，她咬紧下唇，砖头盯着姜璃浅的眼睛，大段大段的记忆疯狂涌入了她的脑海。 泪珠啪嗒啪嗒滚了下来。 ”大师姐，你打我？ “你从来不会打我的！” 哪怕前世她那么生气，和她生死相见，都没有打过她一下！ 而姜璃浅只恨前世没有早点看清她的本性，早早给她几记耳光，她也不至于在她面前那么肆无忌惮。 “沈师妹，别误会，我们陷入了某个人的记忆片段里，我不打醒你，咱们怎么出去呢？”姜璃浅神色寻常地解释了一句，随后走到窗边，把半敞的窗户全部推开。 “小师弟和我取得了联系，他现在正在村头寻找宋念儿，找到后，我们汇合，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里。” 沈青青满心委屈。 这一巴掌之疼，立马就让她的半边脸肿成了个猪头，要说没有夹带私仇，她才不信呢！ 肯定是之前门内大比的事，她还怀恨在心，故意借机报复。 什么阵峰天资纵横的亲传，根本就是小肚鸡肠，公报私仇的小人！ 但偏偏沈青青又没有立场去指责姜璃浅，对方毕竟是来救她的。 真是……可恨！ 这笔账，她记下了，将来总有讨回来的时候！ 姜璃浅可不想知道沈青青心里都有什么小九九，她现在只想知道小师弟那边情况怎么样，找到宋念儿没有。 而被她惦念的许宥安自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他找到了宋念儿，只是这个“找到”，恐怕和所有人想的不一样。 许宥安蹲着身体，猫在墙角，看着巷子里和对门的小姑娘一起在地上爬得不亦乐乎，只有两岁孩童那么大的宋念儿，心情复杂。 他先前猜得不错，这个浮生境果然是宋念儿的，他们正在她的记忆片段里，而且看目前的形式，应当是她幼年的记忆碎片。 这就不好办了，如果是本体入别人的浮生境，那么只要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就可以通过空间阵法离开，但如果是自己陷入到自己的浮生境，就得等她自己意识到这里只是她的一个记忆碎片，旁人不能插手，否则浮生境会剧烈波动，然后坍塌，困在浮生境的本人就会变成智力全失的痴儿了。 鬼修也一样，且若在轮回转生，智力也不可能恢复。 照他的心思，他只想带师姐安全离开，其他人他根本不想管，可是师姐一定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无声叹了一口气，许宥安站起身，准备回去找师姐，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她，看她要怎么做。 顺着师姐留下的线索，他静静等在了富户宅院的后门口，一直等到天色傍晚，后门才传来轻微的开门声。 门打开，姜璃浅迎面就看到了齁在外面的清秀少年，眼里闪过诧异，而后是她自己也没察觉的欣喜。 “小师弟，你等多久了？你可以敲门，让人找我的。” 许宥安不想说自己是怕坏了师姐的事，只摇摇头，说了一句“我没关系的”，反正他最擅长的，就是等她了。 姜璃浅拉着他，到一处隐蔽的树荫后坐下，把找到沈青青的事跟他说了。沈青青被看管得很严，不容易脱身跟着他们。 许宥安也把宋念儿的情况跟她说了，他猜测，很可能是九圣石和轮回珠融合的力量将她和沈青青带入了宋念儿的记忆碎片中。 宋念儿是鬼修，属极阴，她是雷灵根，属极阳，不经意间触发了九圣石和轮回珠。 至于沈青青，大概率是被牵连进来的。 “你是说，不能用外力干扰她的意识，不然就会对她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第386章 别忘记我 许宥安点头。 姜璃浅来回踱步。 “那她要怎么样才能自己意识到这里是她的记忆碎片呢？” 许宥安道:“只能等。” 姜璃浅站住脚，望了望天，叹了口气。 罢了，进浮生境本就是意外，只是要让二师兄他们多担心些时候了。 “带我去看看她。” 许宥安没有说多余的话，立马就给她带路。 两人沿着河边的小路一直往前走，走到村子的最前面，然后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现在天色已晚，对门对的两个院子已经上了门栓，两人无法从正门进去。 许宥安早就观察过这里，他拉着姜璃浅走到一处有点风化了的墙角，指了指比别处矮上一截的围墙，压低声音靠近她:“师姐，这里，我们可以爬上去，偷偷看里面的情况。” 姜璃浅眨了一下眼，眼角带上一分笑意，抬手胡乱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也朝他挨近，小声夸赞道:“好样的，小师弟！” 许宥安脸上爆红，踉跄着身体往后仰，但马上他又觉得有点亏，想要再和师姐靠近些，但姜璃浅已经挽起袖子，准备翻墙了。 许宥安咬咬下唇，有点不甘心，小声给姜璃浅提建议:“师姐，我来给你垫脚，你踩着我的手上去吧，这个围墙还是有点高的。” 姜璃浅一个起跳，踩着旁边的石块，利落地翻身站到墙上，听到许宥安的声音，她蹲下身，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 许宥安强颜欢笑，摆手摇头:“没什么……” 姜璃浅朝他点点头，先一步进了院子。 许宥安失落地垂下眸子，唇畔轻微动了动，露出一个苦笑。 他摊开手，望着手掌上纵横交错的纹路，有一瞬的发怔。 曾经有人握着他这双手，一路披荆斩棘，带着他逃出生天。 而如今，他连靠近她，都是一种庆幸和奢望。 “小师弟，快过来！” 耳边传来那人低低的催促声，许宥安一瞬收拾好所有外露的情绪，快速翻墙落地。 姜璃浅皱眉:“怎么来的这么慢？磨蹭什么呢？”说完，也不管许宥安有没有话要说，一把拉过他的手，小心翼翼躲过小院里的各种桌椅板凳和各种腊肉干菜等，摸到了主屋的窗底下。 她尽量放轻动作，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偷看。 屋子里已经亮起了摇摇晃晃的烛光，将里面的人影清晰地映照在了窗户纸上。 他们还算幸运，第一次“偷看”，就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人。 屋子里总共两个人，一个是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她正坐在蜡烛边，一针一线缝补什么东西，在她手边不远处放着一个小小的摇床，里面正趴着一个往嘴巴里吃手指的小娃娃。 小娃娃奶呼呼的，但也能依稀看出将来长大的模样。 正是宋念儿。 那个人是宋念儿的娘亲吗？ 姜璃浅回头，用眼神示意许宥安挨过来一起看，却发现他的眼睛直愣愣的，正盯着自己握住他的那只手看。 喂！ 姜璃浅抽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师弟看起来挺靠谱的，怎么在关键时候发呆呢？ 许宥安狼狈回神，不自然地躲开姜璃浅的视线，同她一起看向了屋里。 姜璃浅虽然觉得小师弟反应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屋里的女子说话了，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抱起小小一只的宋念儿，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笑道:“我们念念真是冰雪可爱，今天和邻家姐姐玩了那么久，还不困啊？” 画面在这里定格了一瞬，烛光僵硬，浮尘停顿。 下一秒，屋里的烛台换了新的，针线篓里的彩线也换了其他颜色，做针线活的女子疲惫地撑着额头，在桌上睡着了。 而本来只有两岁大小的宋念儿转眼长到了四岁，她背着女子，轻悄悄地推开门扉，偷溜了出去。 姜璃浅和许宥安对视一眼，立即跟在了她后面。 四岁的宋念儿踮起脚，吃力地拿开门栓，蹦蹦跳跳跑到对门，用力敲敲他们家的大门。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一个看起来只比四岁的宋念儿大上一两岁的小姑娘谨慎地探出头，看到是宋念儿后，顿时松下神情，把她拉到了自家的院子。 四岁的宋念儿神采奕奕地围在小姑娘身边，开心地吃着她给自己的糖葫芦，脸上的小肉肉跟着嘴巴开合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十分可爱。 可被她围着的小姑娘却有点沉默。 欲言又止几次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头对四岁的宋念儿道:“念念，从今天起，往后我都不能偷偷给你买好吃的吃了。” 四岁的宋念儿立马停下舔舐糖葫芦的动作，一脸懵懂地歪头看小姑娘:“为什么？是念念惹姐姐不高兴了吗？” 小姑娘摇头。 再次沉默片刻后，她说:“我要去寻我娘亲，恐怕得离开村子了。” “可是，我听村口的婶婶说，姐姐的娘亲坏，在姐姐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把姐姐丢下了，姐姐为什么要去找一个坏人呢？”四岁的宋念儿满眼不解。 小姑娘迟疑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一个娘亲对于孩子的重要性。 她从小到大都被嘲笑是个没有娘的野孩子，她想要去找到那个狠心的人，问一问她为什么要丢下她，丢下她的孩子，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连回来看一下都不肯。 她不想往后死了，还要把这个心结带进棺材里。 蹲下身，温柔亲昵地抚了抚四岁宋念儿的小脑袋，她道:“不管我往后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念念，你都是我的亲人，是我最喜欢的妹妹，我们是结拜过的，还记得吗？” 四岁的宋念儿用力点头，稚气的声音天真又无邪:“记得！念念和姐姐，长命百岁，祸福与共，岁岁平安。” 小姑娘的声音带了些哽咽。 “别忘记我，念念，至少，你别忘记我……” 小姑娘送四岁的宋念儿回家，背上小小的行囊，沉默又坚定地离开了村子。 姜璃浅和许宥安两人震惊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直看着小姑娘离开村子的身影消失在薄薄的炊烟里。 第387章 都死了 他们震惊的不是别的，而是——给宋念儿糖葫芦吃的这个小姑娘，全程没有“脸”！ 说得再准确一点，是只有一张脸部的轮廓，五官样貌全部都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姜璃浅看向许宥安，用眼神问他知不知道原因。 许宥安摇了摇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她成为鬼修后，把关于她的事都忘了，记忆不全。” 啊，是这样吗？ 姜璃浅转头，静默地看着远方缓缓沉落的夕阳，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宋念儿应该和她关系很好吧，结拜的姐妹呢，说好不会忘记，可到底……还是物是人非吗？ 想到宋念儿六七岁就变成了鬼修，姜璃浅的心底不由一沉。 两人没再在村口待着，继续回去蹲守宋念儿。 从邻家姐姐离开后，她的脸上再没有开心快乐的笑容，每天都坐在门口的小石墩上，撑着小小的下巴等着有人能从村口小路的尽头带着两串糖葫芦回来，微笑地唤她一声，念念妹妹。 她这一等，从春去等到了秋来，又从秋来等到了冬至。 大雪纷纷扬扬，遮盖住了远天尽头所有的颜色，小河被冰封，枝头残叶凋零，最后一丝暖气也随着雪花的飘落，消散退却。 天地间，万籁俱寂。 六岁的宋念儿穿着厚厚的棉服，仍旧坐在冰凉坚硬的石墩上，远远眺望着村路尽头。 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的村子。 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的田地屋舍。 今天，却忽地落下一线天光来。 远方，视线的能够得到的最远处，隐隐约约有一个陌生又隐隐透着熟悉的身影徐徐而来。 长裙缥缈，墨发束冠，青带封腰，仙姿玉貌。一块温润的白玉坠在她的裙摆间，好看得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人。 六岁的宋念儿看呆了去。 等到人都到近前，她都没有回过神。 头顶一声轻笑，那人半俯身，仍旧是记忆中的模样，轻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将一串糖葫芦塞进了她的手中。 “怎么，连姐姐都不认识了？ “念念，妹妹。” 六岁的宋念儿眨巴着眼睛，突然眼圈狠狠红了起来。 晶莹的泪水争先恐后地从她眼眶里掉下来，她却不敢去擦，生怕擦一下，面前之人就要不见了，她又要等好久好久。 那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蹲下身，用力抱住了她，声音也有了沙哑:“我真的很想你，念念……” 宋念儿直接回抱住她，糖葫芦也不吃，嘴巴一瘪，嚎啕大哭了起来。 “姐…… “姐姐……” 两人都红了眼眶，都很不舍，可那位邻家姐姐还是要走了，她留下了一本吐气吸纳的仙册给六岁的宋念儿，叮嘱她一定要按照里面的功法，每天好生练习。 “等姐姐完成了这次任务，就回来带你走，我们一起去修仙，要乖乖地待在村子里，别让姐姐回来找不到你，知道吗？” 六岁的宋念儿又要哭，她不想她走。 “一定要离开念念吗？” 那人点了点头，动作虽轻，但很坚决。 六岁的宋念儿嘴巴翘翘的，气得不想看她，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姐姐是不是找到坏人娘亲，所以不要念念了？” “当然不是！”那人立刻否认，用帕子温柔地给她擦小脸上的泪痕，“只是有件事关乎念念能不能平安长大，姐姐不得不去，必须去做。” “念念最乖了，一定能理解姐姐的，对吗？” 六岁的宋念儿没有给她答案。 可她还是走了。 这一走，她就再也没有等到她回来。 在宋念儿即将要过七岁生辰的这一天，村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声的瘟疫席卷了整个村子，先是村头的张叔一家，再是柳婆婆的小孙女……村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生病，死去，盖棺，火化。 快七岁的宋念儿，眼睁睁看着疼爱她的爹娘亲人也死在了这场不知名的瘟疫里。她哭，她悲伤，她难过，也只能看着村子上的人将爹娘的遗体抬出，拉到后山火化。 姜璃浅和许宥安两人在暗处看着这一场人间惨剧，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这里都是宋念儿曾经经历过的事，他们都是过客，无力改变，也不可能改变。 突然，姜璃浅像是想起了什么，提起裙子飞快往村尾跑。 许宥安暗了暗眸子，立即跟了上去。 姜璃浅急匆匆绕过巷口，一个用力推开熟悉的院门。 里面，空无一人。 满院的落灰吹动着葡萄架上已经枯死了的葡萄藤，倒塌的桌椅，缺了一角的石桌……时光好似在这里停滞了很久很久，只剩满眼的枯败和寥落。 姜璃浅颤抖着唇畔，却一个字音都发不出。 许宥安从她身后走上前，握了握她冰凉的指尖。 “师姐，这里都是假的， “那对夫妇根本没有女儿，无论师姐在不在，他们都会在命定好的那个终点离开这个世界的。” 姜璃浅没有说话。 道理她懂，可是即便都是假的，她也真真切切感受到过他们给她的爱。 在院中站了好一会儿，姜璃浅才平复下心绪，准备和许宥安回去，再去蹲守宋念儿。 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村子竟然变得寂静无比，到处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呼呼的北风吹过暗巷，刮进半敞的窗子里，“磅磅”地撞在墙上，竟然没有人过来管。 这一下一下，让风声也变得像是厉鬼在哭嚎。 青石路上，石桥上，河水上……全都是白色的铜纸，路边还有没来得及烧掉的棺材。泛黄的纸钱到处飞舞，空气里还有冥币灼烧的气味。 这个本来人声喧嚣富饶的村子，已经变成了无人的死城。 所有人，所有的村民，都死了。 姜璃浅和许宥安赶忙去找宋念儿，但他们心里其实明白，宋念儿会在六七岁的时候变成鬼修，大概率……就是这一场瘟疫要了她的命。 果然，在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躯体已经全身溃烂，倒在了地上。 第388章 来带你走的 渐渐成了白骨。 就在这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沈青青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面色惊恐:“姜师姐，他们……他们都死了！我就睡了一觉，他们怎么都死了？ “这里……姜师姐，这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这里？我们快从这里出去吧，你一定有办法让我们出去的，对不对？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别管什么宋念儿，李念儿的了，她不是本来就死了吗？我们才是活生生的大活人啊，我们先走好不好？” 她不可以死的，她好不容易又活了一次，她坚决不能死的！ 不可以！！！ 姜璃浅根本不想理会她，前世她只当她是胆小单纯，又太率真，这才会口无遮拦，但是心地还是好的，不辞辛劳地给她擦屁股。 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被下了咒术，眼瞎到了一定程度，错把鱼目当珍珠。 “闭嘴！” 冷冷呵斥了一声，姜璃浅看也不看她，微微屏住呼吸，便想要上前查看一下宋念儿的尸身。 然而她才往前走了一步，一阵大风猛地刮过来，许宥安心中一惊，飞快上前，一下将姜璃浅拉到了自己身后。 等到风声停止，两人再抬头，院子里已经连白骨都没有了。 可是台阶前，那个小小的，等着故人归来的身影又坐在了熟悉的石墩上。 青石小路上，来来往往，全是村子里的人，他们和从前一样，劳作，八卦，做饭，打扇……只是他们的身体全都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这……这……”沈青青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 死了？还是没死？ 许宥安若有所思地低头，沉声:“是他们的魂魄无法进入轮回，只能逗留在生前之地。” 沈青青听了，第一个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许宥安一个余光扫过来，沈青青的气焰顿时哑了一大半，但还是弱弱地说:“谁……谁不知道，除非修士用了特殊方法转鬼修，不……不然不可能还徘徊在人间的……会魂飞魄散的嘛……” 确实。 姜璃浅是认同沈青青的话的，这也是修真界的常识。 整个村子里的人，除了修习一点点吐纳术的宋念念，全都是没有修习仙法的普通人，一旦身死，魂魄必然归于九幽，几乎不可能逗留阳世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宥安见姜璃浅满眼的不解，张口解释了起来，他先把自己曾被转灵峰峰主带回去疗伤，见到了转灵峰峰里和这里相差无几的村庄的事同她说了，又把宋念儿曾跟他说过的话重述了一遍。 “我之前没有把石头村和这里联系起来，现在想想，宋师叔让我带宋念儿入山海秘卷，找寻死灵城中的轮回珠，应该就是想帮他们重新入轮回。”许宥安道，“我也问过宋念儿，他们为什么不能入轮回的事，她说就连宋师叔也不知道前因后果。” 姜璃浅想到了什么，后知后觉:“所以掌门允许念念破例入山海秘卷，是为了这个原因？” 许宥安点点头:“应该是吧，毕竟就算有转灵峰的聚阴大阵护着，没有灵力的凡人无法轮回，长时间逗留在人世间，终究还是会渐渐消散的。” “那轮回珠就一定能让他们重入轮回吗？”姜璃浅担忧地望向门口坐着的宋念儿，“可是，轮回珠已经和九圣石一起，消失了……” 许宥安也不知道轮回珠有没有如此逆天的效用，不过轮回珠消失也是意外，他们也无可奈何，他不希望师姐因此心里有负担。 “师姐，天定之事不可违，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我们期望的那样，凡事，尽人事，听天命，你已经尽力了。” 姜璃浅也知道这个理，她不钻这个死胡同，只是，轮回珠没了，那这一整个村子里的人怎么办？没有了轮回珠，是不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魂飞魄散了？ 如果她早知道轮回珠这么重要，那在戏台上她拼死也要把轮回珠拿到手的！ 小师弟不跟她说这件事也就算了，二师兄也没跟她提起过此事…… 许宥安望着姜璃浅仍旧心事重重，没有舒展开来的眉头，张口还想再劝:“师姐……” 沈青青耳朵里一直嗡嗡着他们说的什么“轮回珠”“不能轮回”“村子里的人”，一整个脑子都烦躁得很。 她这个大师姐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是关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就不能担心担心自己吗？就算不担心自己，那还有她啊，她又不想担忧什么村子的，宋念儿的，他们不离开这里，还不能先送她走吗？非要把她和他们绑在一起，然后一同死吗？ 看看这里是什么鬼地方，说是浮生境，简直比现代看的鬼片还恐怖！ 天乾宗就不该有转灵峰这个地方，死都死了，还转什么鬼修！这也就算了，还把一个凡间的村子挪到峰里面去护着，这不是纯纯浪费资源吗？ 既然不能轮回转世，那就干脆魂飞魄散呗，白白浪费人力物力，万一为了找什么破轮回珠折损了亲传弟子，算谁的？ 活人不比死人重要啊？ 真是无语。 正这么想着，视线里却忽然多了一角流光溢彩的裙边，她顺着裙边往上看，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宋长安。 心里还在嘀咕呢，正主就出现了，她冷不丁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拉住姜璃浅的袖子，把身体往她身后缩，嘴巴里结结巴巴喊:“姜师……师姐，看，看，宋叔叔！” 姜璃浅和许宥安两人集体转过了头。 果然看到了一个和宋师叔一模一样的女子，正蹲在宋念儿的面前，和她说话。 只是她身上的气息要比他们认识的宋师叔弱得多。 女子微笑着，摸了摸宋念儿的小脸蛋:“你就是念儿吧？我是你姐姐的娘亲，来带你走的。” 宋念儿摇头:“不，姐姐说会回来带我走的，不让我乱跑，我不跟你走，我只跟姐姐走。” 第389章 只有这一个办法 女子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下，明明是天下难比的绝世容颜，眼中却透出几分狼狈黯然。 她无声地沉默了几瞬，才压住声音，颤声开口:“她……不会来了……” 宋念儿闻言，激动地站起身，手一伸，生气地将女子推倒在地。 “你胡说！”她眼里含泪，嘴唇泛白，声音拔高，带着深深的怨气，“都是你，你这个坏娘亲，生下姐姐就把她丢了，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害得姐姐要跋山涉水去找你！” “如果不是你，姐姐根本不会和我分开，我们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 “你知道姐姐偷偷地为你哭了多少次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嘲笑姐姐是个没娘的野孩子吗？你知道如果不是姐姐讨百家饭来吃，早就饿死了吗？ “你就是个大坏蛋！大坏蛋！ “你把姐姐还给我，我要姐姐！” 女子跌坐在地上任她拍打，任她声嘶力竭地朝自己哭吼，绝美的脸上木木的，一片冰冷。 宋念儿怒视着女子，大喊着让她滚，她不想看见她，永远不想看见！她只要姐姐！ 女子的身子终于动了动，她侧头看向宋念儿通红含泪的眼睛，忽然面无表情说了一句:“她死了。” 哭喊的宋念儿一愣。 就听女子继续道:“我还不了你一个姐姐，她最后的遗愿就是要带你去宗门，护着你平安，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必须跟我走。 “这整个村子的所有人，都得跟我走。” 宋念儿死死咬住下唇，狠狠瞪着女子，双眼流下血泪，半透明的魂魄开始缠上若有似无的黑气，并在黑气的撕扯下不断扭曲，拉长，慢慢被黑气侵蚀到全身发颤，魂魄不稳。 而她面前的女子好似看不到她的变化一般，踉跄着站起身，便准备要将整个村子拢进她的袖中。 狂风呼啸，天色骤暗。日月开始不停地空中变换，一道道深深的裂痕出现在了大地之上。 沈青青吓得尖叫，靠着姜璃浅腿软地跌到地上。 “不好，她不但没清醒过来，反而生了心魔了，浮生境要塌了！”许宥安大惊失色，立刻飞奔上前，以指尖血强硬抵制住浮生境内的法则，画出清心阵压制宋念儿身上的黑气。 可是收效甚微。 浮生境内，宋念儿才是支配一切的主人。 她看到冲过来的许宥安，直接一挥手，将他掀飞了出去。 不断翻涌的黑气缠绕在她颤颤巍巍的魂魄之上，蚕食着上面附着的灵气，宋念儿双眼血红，抬手隔空掐住了女子的脖子。 “你说姐姐死了……你怎敢？你怎么敢！ “一定是你把她关起来了对不对？你讨厌她，所以才会丢了她，姐姐去找你，你就想把她关起来折磨，还骗我她死了，对不对？” 女子被掐得说不出话，面色痛苦，可要迁移走整个村子的施法手势并没有变，显然浮生境还在勉强进行着，只是到了宋念儿这儿开始不断坍塌。 宋念儿没有得到答案，反而咧开嘴笑了，暗沉的血不断从她眼睛和双耳中流出，黑沉沉的天空下，宛如地狱逃出来的恶鬼。 “没关系，”她笑着说，右手做了一个一抓一握的动作，女子的胸口立马破开一个大洞，跳动的，新鲜的，整颗活生生的心脏被她抓在手心，血淋淋的鲜血从她指缝中不断下落，“我亲自来找，我会找到姐姐的。” 说着，黑气便前仆后继，汹涌地钻入了手心的心脏之中。 周围的景象开始迅速变化，先是大片大片的空白，然后被泼上了鲜艳的血，渐渐映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姜璃浅趁着浮生境变化的空隙，赶忙冲过去扶起摔在地上的许宥安，把他扶到安全的位置。 沈青青这个时候哪敢自己一个人，立即哆哆嗦嗦紧跟在了姜璃浅的身后。 “小师弟，你没事吧？” 许宥安摇摇头，面色沉重地看着已经被心魔裹挟，陷入癫狂的宋念儿。 “师姐，如果她再这么继续下去，浮生境坍塌，我们会死，她也会魂飞魄散的。” 姜璃浅抬头望向已经完全变了面容的宋念儿，心情也跟着凝重下来:“你有办法阻止她？” 许宥安顿了一下道:“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 “师姐，你是雷灵根，只有你在这里可以画出引雷阵，用天雷将宋念儿身上的心魔诛灭，维持浮生境的平衡，只是……宋念儿会魂魄受损……她会智力全失，灵力散尽，变成痴儿，往后纵有轮回转世的机会，也只会是一个……” 姜璃浅不敢置信地白了脸。 “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许宥安沉重地点头。 只有这一个办法。 不然他们全都给宋念儿陪葬。 “可……可是……” 念念已经经受了这么多痛苦，现在她还要来伤害她吗？她还那么小就死了，好不容易修炼成了鬼修…… “姜师姐！”沈青青脸色惨白地哀求着，“我们也是命，三条命啊，难道你要杀死我们吗？” 瞳孔猛缩，姜璃浅蓦地站了起来。 沉痛地闭了闭眼，她无声转身，抬手，用力划破了自己的指尖。 “画引雷阵需要时间，给我护法……” 沈青青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马上殷勤地跑到了她的前面，面色紧张地盯着不远处发疯的宋念儿。 此刻周围的景色已经全变了，不变的还是这个村子，只是他们现下不在宋念儿的家，而是在隔壁的院子里。 主屋中猝然传来一阵瓷瓶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跌跌撞撞从主屋里跑了出来。 男人面容俊美，身形颀长，此刻却满身狼狈，惊恐地逃往院门口。 可能是流得血太多，他才跑了没两步，就重重摔到了地上。 门扉再次推开，更加年轻绝美的宋长安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半身也浸满了血，一把刻着繁复古老符文的匕首正插在她心口下一寸处。 只要再近一分，她就死了。 第390章 太迟了 “我们扯平了，不是吗？我给你一刀，你要把我打成了残废……”男子一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一边拼命往后躲，手和脚不停地发抖。 “长安，我们，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不看佛面，也……也要看僧面不是？你想想我们的女儿，她才出生不到七个月，她是需要我这个爹的！ “别，别过来，别过来了！ “我们的女儿需要我这个爹，我不能死，你不想女儿长大以后知道是你这个做娘的，亲手杀了她的爹吧？” 男子怕得声音都变形了，他努力想要往院门口爬，想要找人救他，可是他身后的脚步声却一下比一下近。 冰冷的杀气，一下比一下更重。 宋长安面无血色地望着这个在地上像落水狗一样爬行的男人，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和心口流下的血一样红。 她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倾世的面容上却如盛放到极致，一瓣一瓣开始极速凋落的花朵，美艳转瞬变成凄绝。 “你说爱我，想要和我一生一世，我舍下视为生命的成仙道途，随你隐居在这个什么都没有地村落，为你生儿育女，只盼朝夕与君守，可结果呢？你告诉我，结果我得到了什么？” 她笑出了声，眼泪和着血水冰冷地划过脸颊。 “结果你要杀我，证你的无情仙途，从始至终，我就是你选定的一个踏脚石，一个无足轻重的成仙工具，你对我的爱，对我所有的承诺，全部都是假的。 “你还有脸在我面前提什么女儿！ “你该死，她也该死！” 一道红光猛地划过视野，刹那间鲜血喷溅，一只瓷白干净的手，穿透了对面之人的心脏。 男人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嘴巴里的血汩汩涌出，双手挥舞着，还想要挣扎，可他眼里的光终于还是要在女人充满恨意的泪水中湮灭。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女人的胳膊，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想要说的话:“别……杀……我们的……女儿……长安，吾妻……” 宋长安看着曾经最爱的男人死在面前，泪水汹涌涌出，直到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她在男人的尸体站了很久很久，日沉星升，星坠日出，日月轮转，而她的一切，在这里尽数毁尽。 终于，她没管屋内娃娃大哭的骨肉，一把火烧了男人的尸身，抬步离开。 她回了曾经拜入的师门，对着曾对她寄予厚望的师尊跪了十天十夜，又主动去戒训堂领了责罚，生生受了十道蚀魂鞭，打没了半条命，终于重新作为天乾宗的弟子。 她开始专心修炼，对所有人都没了任何笑容，“冷情”“无情”成了她的代名词。 但这些她通通都不在乎，只要在修为上突飞猛进，其他全是虚妄。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飞升成仙，或者身死道消，她从没想过还会见到那个人，她的女儿。 她又恨又爱的亲骨肉。 师尊把她带到了她面前，说她到了该收徒的年纪，这个孩子就交给她了。 宋长安不愿意。 她厌恶这个孩子，如果可能，她宁愿死了，也不想看见她，更遑论日后朝夕相对。 但师命不能违。 师尊走时，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也许那个时候她就该明白师尊的苦心。 宋长安对那个孩子并不好，常常冷脸相待，赶她离开，绝不承认自己和她的关系，看到她被同辈地弟子欺负奚落，也从不出口相护，甚至有些还是她暗中安排。 她要这个孩子知难而退，离开她的世界。 但与她的刻薄比起来，这个孩子却对她十分敬重顺从，挨打挨骂，一句抱怨没有，还更加殷勤地鞍前马后，似乎是想要得到她的认可。 宋长安觉得可笑，更觉得烦躁。 随着这个孩子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依赖信任，她再也受不了，跑去找师尊，想要换掉这个“弟子”。 只是没等师尊有什么答复，她却先知道了这个消息。宋长安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失魂落魄，仿佛天地都在眼中黯然失色的样子。 暴雨倾盆，她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为什么生下了她，却不要她；为什么生下了她，却不认她；为什么生下了她，却不爱她！ 宋长安无话可答。 她知道，或许在去找师尊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意识到，血脉亲情，骨肉之系，不是她想割舍，就能割舍的。 这个孩子努力讨好她一分，她就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愧疚一分。 宋长安终于想，至少，不论如何，也该弥补一些她，弥补她的亲生女儿。 可是，迟了。 太迟了。 画面定格在少女最后一次来看宋长安，跪在地上请求她，如果她回不来，一定要去石头村，把她的妹妹接来，护她一世平安的场景上。 然后就是大断大断的空白。 再然后，就是宋长安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身体迅速溃败下去，灵力无法储存，每天都在和死神作斗争。 终于，她主动毁去自己的肉身，靠着家族至宝转为鬼修，并离开宗门，寻来了石头村。 “姐姐呢？姐姐最后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我找不到她？ “不，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姐姐，姐姐……” 宋念儿好像彻底崩溃了，霍然跪地，抱住自己的脑袋哀嚎，满身黑气翻滚奔腾，几乎要将她吞没。 “师姐，就是这个时候！”许宥安大声提醒。 姜璃浅抿住唇，最后一笔血印封住，浮生境内顿时乌云滚滚，黑压城池。 狰狞的天雷裹挟着天地威压，自上而下，骤然劈向了痛苦跪地的宋念儿。 一瞬间，天地失色。 就在许宥安和沈青青两人以为事情都结束的时候，姜璃浅却突然突然半跪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 许宥安霎时脸色煞白，手脚冰凉地冲了过去。 “师姐！” 姜璃浅面色不变，抬手擦掉了唇边的血，寒声下令。 “心心，吃掉它！” 一个粉色襦裙的小人从姜璃浅心口钻了出来，兴奋地张大嘴巴，一口吞下了面前嚣张翻滚的黑气。 第391章 别念我的名字! 姜璃浅看准时机，停下了引雷阵，快步上前抱住往下坠落的宋念儿。 经过天雷地洗礼，宋念儿的灵台清明了几分，她看着满面担忧，及时抱住她的姜璃浅，晶莹的泪珠再兜不住，一颗颗掉了下来。 嘴唇翕动，她努力想要张口喊一个人的名字。 姜璃浅眸色悲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忽见紫色的雷光中，她额头愈来愈清晰的字迹，神情一顿。 薄薄的空气中好像有谁急切又无奈地喊了一声。 【别念我的名字！】 宋念儿死死攥紧了姜璃浅的衣襟，眼睛却直直看向空气中的某个方向，声音急促，满满的哭音:“时觅姐姐！” 风声骤停，万籁俱寂。 天地再次变为一片空白。 宋念儿躺在姜璃浅的怀抱中，终于完成了心中的夙愿般，一点点开始化为光点消散。 姜璃浅沉默地望着怀里的人，抬手，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丝。 “好好睡一觉吧。” 许宥安走到姜璃浅的身边，眼睛一直盯着她看，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沈青青却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指着消散的许念儿，结结巴巴问:“这……这是怎么了？魂……魂飞魄散？” 难道是姜璃浅引雷阵没画好，把人给劈没了？ “她去转世轮回了。”姜璃浅低声道了一句，随后转身，并没有看许宥安和沈青青两人，独自一人往前方无尽的空白走去，身影挺直，裙摆飞扬。 浮生境在主人消散的那一刻开始分崩离析，他们也可以回到现世，沈青青不知道姜璃浅是打算去哪儿，她也不想跟着她，碍手碍脚的。 许宥安却在身体僵硬的几息后，不顾一切，转身追了过去。 浮生境消失后，姜璃浅并没有回到山海秘卷，而是落在了转灵峰中。 她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身体逐渐踉跄起来，终于坚持不住，晕倒在了路边。 急匆匆赶来的许宥安看到这一幕，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他抱住师姐，声音气到了极致:“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去做？！ “师姐，有的时候，我真的恨你……” —— “她没事的，只是一时将太多的天雷引到了自己身上，有些撑不住，等她慢慢调息，将天雷之力完全吸收就好了。” “师姐她真的不会留下什么隐疾吗？宋师叔，我师姐可是为了你的弟子，拼命勉强自己，才会这样的，你可不能胡说一通搪塞我！” “放肆！” 一声斥呵，伴随着一阵闷哼的跪地声。 姜璃浅不安地蹙紧，下一秒，猛地睁开眼睛。 “宋师叔，”她撑住床沿，急声大喊，“手下留情！” 屏风外的声音静默了一瞬，随后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身影转身走了进来。 几根灵丝绕转到姜璃浅的手腕，瞬息之后又收了回去。 “吸收得很快，果然天赋出众。”宋长安走到床边，给她倒了一杯水。 姜璃浅仍旧满眼急切，想要替许宥安求情:“宋师叔，小师弟他只是太担心弟子才会口出妄言，冲撞了师叔，请您看在他是为了救人的份上，不要责怪于他，如果师叔觉得心中有气，弟子愿意替他承担所有的罪责。” 宋长安好笑地看着姜璃浅，转而凄然地叹了口气:“你于我有恩，我怎么会怪罪你？ “倒是你，修仙者，尤其是女修，太在乎一个人，可未必是一件好事。” 姜璃浅抿住唇，沉默了一瞬，迟疑开口:“师叔，念念她……” “我已经知道了。”宋长安在看到搬移到转灵峰的村庄开始消失的时候，她就什么都知道了，“本也是为了去寻轮回珠，让他们得以重新轮回转世的，念儿她……她太小了，应该拥有新的生活，不该被困在一个虚无的梦里，不得解脱。” “可她是您的亲传弟子，转灵峰需要……” “不需要！” 宋长安站起身，面覆寒霜地望向窗外:“一个牢笼里，不需要又一个奴隶困顿其中。” 姜璃浅张了张口，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天乾宗各大峰头，哪个不需要弟子传承下去呢？ 天下万道不变其宗，鬼修也不过是通往仙门的另一条道路罢了，又无需忌讳…… “带着你的小师弟走吧，转灵峰不该是生者待的地方。”宋长安下了逐客令。 姜璃浅不敢违背峰主令，应了一声“是”，便从床上下来，绕过了屏风。 看到跪在门口的许宥安，她赶紧快步跑过去，将他扶起来。 临到要走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站住脚步，回过了头。 “师叔，您是为什么要来转灵峰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宋师叔明明是天乾宗极负天赋的弟子，不然天乾宗是不会破例将她重新收入门下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的身体急转直下，甚至做出了自毁肉身，转为鬼修的事？ 石头村的村民全部无法进入轮回，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还有—— “时觅是谁？”不，也许她应该问，“宋时觅，您的女儿，到底……” “住口！”宋长安的脸色骤然一变，厉色喝止。 一道灵光直接打在了姜璃浅和许宥安的身上，姜璃浅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下了什么禁制。 “永远，”宋长安死死盯着两人，“永远不许提起这个名字。” 她甩袖，背过身去:“都走罢，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话音落下，姜璃浅和许宥安只觉天旋地转，下一瞬，两人便站在了转灵峰外。 等两人回了阵峰后，立即便听说转灵峰开启了护峰大阵，每一个路口全部封住，禁止任何人再出入转灵峰。 姜璃浅觉得不对。 一定有什么地方有问题。 然而许宥安并不关心这个，他只想质问姜璃浅为什么要在浮生境内自作主张！ “师姐，你知不知道，你比她重要过千万倍！你怎么忍心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受伤？” 姜璃浅闻言，心中顿时生出内疚来。 她也知道自己是冲动了，可那个时候她只想到将大部分天雷引到自己身上，以小部分天雷打出宋念儿魂体内的心魔，然后让心心吃掉，以此来保全她。 第392章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她是有五分把握的，后来她想一个人离开，也是为了不让小师弟知道她受伤快撑不住了。 但是她忘了，小师弟怎么可能撇下她不管呢？ 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小师弟，我……” 许宥安紧紧握住姜璃浅的双手，眼中有晶莹闪烁，更有怒气浮沉：“师姐，其他的我都不想听，我只想你能给我一个保证，保证你往后不论什么时候，第一个考虑到的永远是你自己，只有在你自己安全无虞的情况下，才能去想别人。 “答应我，师姐！” 姜璃浅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强硬的许宥安，强硬到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尖锐。 她不适应地下意识抽开了手。 眉头微凝，侧开视线。 可声音还是软了又软。 “小师弟，不要任性好不好？这一次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应该事先和你说的，不该让你这么担心，但这次也是事出有因，当时那种情况，我实在来不及……” “师姐！”许宥安猝然打断了她的话，他根本不想听这些说辞，“我只要一个，你的承诺。” 他只要这样一个承诺！ 姜璃浅沉默了一瞬，握紧拳头，转头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如果你出事了，难道还要我只想着我自己吗？ “你觉得可能吗？” 师尊、师兄、师姐、水莲儿、秦北尧……她的亲人、朋友、师长，难道他们遇到危险了，她也只保全自己，不顾他们吗？ 她好不容易才拥有这些温暖，她怎么可能轻易舍弃？ 她不是圣母，但也不是没有感情的木偶！ 许宥安红了眼，狼狈地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是一步又一步。 一步又一步。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师姐，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转过身，他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飞扬而起的袍角骤然落下一分支离破碎的阴影。 “小师弟！”姜璃浅想要去追，可才出院门就收到了师尊的传讯，让她即刻前往琉璃殿，无奈她只能等从师尊那儿回来再去找许宥安。 重道真人找她，先是问了一些关于山海秘卷的事，又说到二师兄为了找她和许宥安，迟迟不肯离开山海秘卷，被自动传送出去后，还想要再进去，差点和戒训堂的弟子打起来了，让她待会儿一定要去二师兄那儿走一趟。 姜璃浅点头应下。 重道真人又问起她接下来的修炼打算，是下山历练，还是在宗门专心闭关，毕竟离各宗门的大比还有好些时候，再提升提升实力，还是很有必要的。 “师尊，”姜璃浅深思熟虑了一番，开口道，“弟子已经和御兽峰的弟子叶安安约定好，在门内大比结束后，去参加叶氏一族举办的十年一度的天灵会，不日便出发。 “弟子想，不如趁此就在外面历练一番，多增添些对敌经验，来日宗门大比，也能多些把握。” 重道点头，他对徒弟们向来散养，只要他们决定的，想做的，他都支持。外面的世界多游历游历也好，也能多增长些见识。 而且姜璃浅这个徒弟又听话，又能静下心刻苦修炼，他没什么好特别担心的。 他只担心一件事：“钱儿，你的灵石还够用吗？若是不够，只需跟为师说就行，咱们阵峰别的不敢说，灵石绝对管够。” “……” 说到这个，姜璃浅倒是想起来，自从门内大比，小金桃自己跳出灵兽袋，和那只异常的灵狼打过一架后，它就变得非常贪吃，胃口每天都在变大，体型也在不停地增长。 虽然说她手里还有不少灵石，但也不经这么造的。还有，小金桃爱吃灵果，灵果都被它吃完了，必须再去买一些，它还喜欢抱着妖兽的妖丹啃，她也得再准备些。 这么算下来，她现在确实挺缺钱，不过让她开口跟师尊要，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次山海秘卷之行，虽然波折不断，但她也得到了不少好东西，尤其是那些千年，万年的灵植，到时候找机会去地下坊市去卖一些，也足够养小金桃了。 “弟子能够照顾好自己，请师尊放心。”姜璃浅垂首开口。 重道真人见她如是说，也不再多问，只是仍旧有些不放心地给了她好些丹药保命，这才挥挥手，让她离开。 姜璃浅将那些瓶瓶罐罐收起来，急匆匆就往许宥安的院子赶，哪里想才出琉璃殿，迎面就和来人撞了个踉跄。 “什么人，敢闯琉璃……”姜璃浅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声音刹那哑火，“石头道友？你来这里是？” 石头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脸上露出不满:“姜道友这是打算去抢灵石吗？这么着急？” 但他的眼睛依旧空灵，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姜璃浅现在脑子里只想着该怎么哄好小师弟，哪里还有心情跟他在这儿客套？ “道友如果是来寻家师的，请便，如果不是，也请恕我不奉陪，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去做，失陪了。”说完，她便要绕开他，去开启传送阵。 可石头好像跟她杠上了似的，横步一跨，不肯让她走。 “我就是来找你的，好不容易堵到你的人，你就这么走了？我事还没说呢！” 姜璃浅心中无奈。 真是越着急，越有事，越想去寻小师弟，越去不了。 “那，”姜璃浅皮笑肉不笑，“石头道友，你到底有什么事，可以现在说了，我听着。” 琉璃般剔透的眼睛往她的脸上偏了偏，石头挑了一下眉，也没再多为难她什么，把自己的事快速说了:“我听说你也要去参加叶氏的天灵会？” 姜璃浅颔首:“是，我会去。” “我也被邀在列，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我们一起，也算有人做个伴，如何？” 原来就是这么个小事！ 姜璃浅敷衍地点点头，赶紧绕开他走了。 然而走到一半，她忽然停住脚步，蹙眉回头。 石头悠然立在原地，好像知道她不会离开一样。 姜璃浅抿了抿唇，试探着问他:“山海秘卷里，是不是你？” 第393章 她的眼泪 他侧头笑了笑，明亮的日光倾洒在湛蓝的鹤纹道袍上，竟好似要乘风而去。 “道友，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说，山海秘卷是贵宗至宝，我怎么可能与此有关呢？” 他说得看似有道理，但姜璃浅一个字都不信。 她很确信，在山海秘卷里，在戏台上，在沈青青要抢九圣石的时候，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九圣石……九圣石…… 她应该是在哪里看到过记载的…… “天机阁的弟子都是小心眼，我可不敢质疑阁下，先走一步，阁下请便。”姜璃浅知道他故意不想说，天机阁历来就喜欢装神弄鬼，不软不硬地刺了他一句，她没再陪他打什么机锋，径自转身去乘传送阵。 一阵白光晃过，她就来到了许宥安的院子门口。 她本想立刻上前敲门，让许宥安放她进去，她和他好好谈谈。然而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的时候，心里急的不行，可真来了，她又有些不敢进去。 她很少有这样的情绪。 这让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小师弟还是在生她的气怎么办？如果她没办法哄好他，又该怎么办？她……她不想小师弟跟她生气的，早知道，也许她就该学学大师兄，先顺着答应他也没什么，往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唉，现在该怎么办？ 还是，她先离开，等小师弟气消了再来，要不还是先去向大师兄请教请教，他一向最有主意了……不行，不行，远水救不了近火！ 姜璃浅在门口不安地转了几圈，几次举手，又几次迟疑地放下，心里乱七八糟想了长长一大篇，可举起的手就是敲不下门。 有那么一瞬间，姜璃浅竟觉得找小师弟和好这种事，居然比看剑谱，不，看阵法图还难！ 深呼吸，再深呼吸，她下定决心，不再磨蹭，去敲门。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推开。 姜璃浅举着手，愣在原地，呆呆看着从门背后徐徐露出脸的少年郎。 陌上杏花，人间暖玉，都仿佛凝霜在了他的发梢眉头。 翩翩卓然，气宇轩昂。 少年的眼睛永远盛满了璀璨的星辰，动人心魄，又瑰丽神秘，就像一首传唱已久的古老歌谣，任由时光荏苒，沧海桑田，它也依旧载满了勃勃生机，一字一字，一颗一颗，俱是烟灭不息的希望。 说不清是哪一刻失神的，姜璃浅只知道自己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好久，久到彼此的呼吸声仿佛都清晰可闻。 “小……小师弟……”姜璃浅觉得自己的心脏莫名跳得飞快，这让她没有迎上去，反而后退一步，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许宥安也没想到会在院门口见到心心念念，又爱又恨的师姐，他本来决定今天都不要见到这个让他无可奈何，又束手无策的人，可是才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他就煎熬不下去了。 他怕自己的突然强势，让师姐看穿了他灵魂本质的冷漠虚无，觉得他可怕、自私、不近人情，从而远离他，再也不许他的靠近。 他怕自己好不容易贪恋来的时间，又这样无谓的，在毫无意义的争吵中流失，到最后，他甚至不能再多看她一眼，说一句对不起。 最怕的，还是她的眼泪。 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她觉得难过。 他是希望她能开心的。 他只希望这个。 所以在猝然见到师姐后，他于惊诧之余，立马抢在她开口之前向她道歉。 “对不起，师姐…… “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会那样逼迫师姐了，都是我的错，我会改的。 “师姐……” 姜璃浅张了张口，忽然就觉得心口胀胀的，又酸又涩。 怎么会是他的错呢？他只是太在乎她了。 “小师弟……”姜璃浅向他走近，抬手，轻轻抚在他瘦削的脸颊上，“我永远不会怪你，别因为我责备你自己。是我的错才对，我应该再多顾及你一些，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武断，伤人而不知……” 心底狠狠一烫，许宥安垂下晶莹闪烁的黑眸，大胆地张开手环住她的腰，将他的师姐深深拥进了自己的怀里。 “师姐，你叫我怎么舍得……” 如果时光能慢些，再慢些就好了。 ……………………………………………………………… 姜璃浅和许宥安一起去了二师兄的院子，向他说明了一下他们掉进宋念儿浮生境的事，又把转灵峰异常的地方同他说了，想要问问他的看法，但二师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此事并非是宋师叔一人决断，而是掌门亲下的命令，转灵峰才会即刻被封。 “掌门会如此下令，定然是有所考量，也许在放宋念儿进去寻找轮回珠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定了。”付温年说道，一边说，一边还给两人泡了香气四溢的灵茶。 许宥安对这种事并不上心，姜璃浅虽还有满心疑惑，但即便她再问，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倒是另有一件事她想问问他。 “二师兄，你知道九圣石吗？” 付温年想了想：“这是个极难得的宝石，除了山海秘卷，别的地方基本不可能有它的踪迹，不过九圣石难得归难得，但用处却很鸡肋，既不能作为稀有材料炼器，也不能成为炼丹的药材，唯一的用武之地就是，推算。” “推算？” 付温年品了一口茶，解释道：“并不是像我们推演阵法这个样子，而是推算人的命格，或者推算某样东西，前因，后果，在哪儿，会到哪去，从哪儿出世，会在何时寂灭。” “那不就是天机阁干的活儿？”姜璃浅愕然。 付温年点头：“没错，九圣石可是天机阁梦寐以求的东西，用它，不管是什么，都能找到，都能算到，而且不受天道管束，不用担心反噬，不过一块九圣石也就只能推算一次，还得看对方修为如何，能不能控制得住九圣石。” 九圣石的用处竟然是这样！ 沈青青可能是觉得它是个机缘就去抢了，可石头作为天机阁弟子，为什么反要她毁了它呢？ 这对他来说，应该无比宝贝吧？ 第394章 随娘回去 太奇怪了，他的目的是什么？ 姜璃浅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眼下她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二师兄，听师尊说，你和三师姐要下山去做任务，是外事堂派发的任务吗？我正好也要下山，要是同路的话，我也去外食堂领一个任务，赚点宗门积分。” “不同路！”付温年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姜璃浅愣了一下，有些纳闷。 按说就算不同路，二师兄也不可能是这种态度的。 看到小师妹对他投过来的怀疑的眼神，付温年立刻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异常，赶紧调整好情绪，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找补：“我和你三师姐要去做的任务尚在保密中，没有办法带上你，小师妹，你是最懂事的，应该明白的，对吧？” 姜璃浅不能明白。 什么样保密的任务，能让温文尔雅的二师兄这么失态。 但她确实是大家眼里很懂事的师妹，她并不想因为自己一点点的怀疑，反而破坏了二师兄和三师姐的任务。 如果真的需要她，二师兄和三师姐一定会向她开口的。 付温年站起身，笑着说：“好了好了，茶也喝完了，问题也问完了，接下来我和你们的三师姐还有一些事需要商讨，我得去找她了，就不继续招待你们，你们快回去吧，别又在门口闹什么别扭了，现在好歹也是半个大人了，别学小孩子。” 姜璃浅的脸颊立马烧了起来，不自在地躲闪着目光，结结巴巴，尴尬笑道：“二……二师兄，你……你都看到了？你怎么能偷窥我们？！ “我……小师弟，我们，我们走吧，二师兄还有事呢！” 姜璃浅拉过许宥安的手，匆匆忙忙就往院外走。 身后传来二师兄轻笑的声音：“我可没有偷看你们，院门没关，阵法没启，全阵峰的人都在光明正大看着你们‘玩闹’呢！师尊也全程看着哦。” “……” 救命！ 姜璃浅现在只想找个地洞跳进去，再把自己埋起来，谁也不见！ 太丢人了，这辈子的面子都在这一刻丢尽了…… “师姐。”许宥安也有些羞赧，不过他可没后悔对师姐说那些话，“去我那儿吗？我煮好吃的给你。” 姜璃浅飞快上前捂住他的嘴巴。 “有人偷听呢，传信，以后我们说话，就传信！” 许宥安有点委屈，虽然传信也好，可他才不想失去和师姐面对面说话的机会。 “怕什么，师姐，要是有人再偷听，我就半夜爬进他们屋里去，给他们放点蜈蚣、老鼠之类的好东西，再不济弄点大师兄的‘大发明’也行，保管他们第二天会追着我们感谢。” 姜璃浅的嘴角抽了抽。 到底是感谢，还是追杀啊！ 算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她就不信师尊他们真的会闲的没事，整天盯着他俩看。 五指扣住他的手，姜璃浅破罐破摔，抬头挺胸：“走，吃好吃的去。” 许宥安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他学做那么多好吃的，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做给师姐吃，要是往后每一天都能投喂师姐就好了。 他看着握住他的手，大步走在前方的师姐，流光溢彩的眸子慢慢流露出最温柔的碎星。 会有那么一天的吧。 师姐。 只是他俩不知道的是，阵峰里的人，平时修炼太枯燥后，就喜欢时不时看看他俩在干嘛，尤其是喜欢看他俩的互动，都是青春的活力啊，青涩又美好……啧啧，嘴角就没下来过。 嗯，都是阵峰的宝贝，挺好！ —— 姜璃浅委实没想到她下山的时候，身后会跟着这么多人。 小师弟、水莲儿、秦北尧、石头，就连苏晏清都来了。 关键是石头和苏晏清貌似还不对付，两人从半山腰一路斗嘴斗到了山脚下。 这得亏叶安安先他们一步回去族中帮忙，不然他们这个莫名其妙组的团恐怕就要更加热闹了。 姜璃浅扶额，她不得不再次申明，她真的是一个很喜静的人。 可是回头望着他们欢欢乐乐，就好像要去郊游的样子，她又说不出口什么扫兴的话。 嗯——算了，等天灵会结束后，她再开口让他们回去，就当是一次短暂轻松的历练好了。 “璃浅，别冰着个脸嘛，我们是没有和你提前商量，就要跟你一起，但大家也是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一起出宗闯荡嘛，都走到这儿了，不如开心点，嗯？”水莲儿抱住姜璃浅的胳膊，伸出两根手指，把她的嘴角往上戳。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笑眯眯的，盛满了开心。 姜璃浅根本受不住她对自己的撒娇，象征性不甘地咬了咬下唇，还是在她的笑容下败下阵来。 她对其他人倒不担心，各个都是门派的精英，哪怕是苏晏清，那也是在外面历练久的，唯有水莲儿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天乾宗，对外面的世界完全不了解，她真的生怕她遇到什么未知的危险。 “好吧，但是你必须时时刻刻待在我身……” “她不能和你们走。”一道空灵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姜璃浅欲要说的话，旋即一道妩媚红影就落在了众人身前。 看到来人，所有人都是一怔，随后齐齐行礼。 “红韵师叔。” “红韵峰主。” 红韵的目光一一掠过他们，最终停留在水莲儿身上，蔻丹指尖微微抬起，向自己这边招了招：“莲儿，听话，过来，随娘回去。” 水莲儿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她才不要跟娘亲回去，从小到大她都在天乾宗，小时候更是连飞霞峰都不能出，她早就呆腻了。她想去外事堂领任务，出去打妖兽，总是被阻止，说什么外面太危险，她的修为太差，妖兽太凶恶……各种各样的理由。 这次好不容易能跟姜璃浅一起出去，她是坚决不会跟她回去的！ “娘亲，我都已经要冲击金丹境了，您为什么还不肯让我出去历练历练？师兄师姐他们早在炼气的时候就能出宗了，就我，宗门外的人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第395章 还有你最爱的蔻丹花 红韵眼中情绪波动了一瞬，又慢慢平静下来。她主动走到水莲儿面前，弯下腰捏了捏她嫩嫩的小脸蛋，语气颇为伤心:“果然是长大的鸟儿，已经想着怎么飞走了，唉，没人可怜我这个孤独的绝世大美女喽。” “……”众人默默转开了眼。 水莲儿被她可怜的样子说得心软了一秒，可马上就能出宗的喜悦还是压过了这一点点的愧疚之情。 她很坚定地推开红韵捏她脸颊的手，挺直脊背，昂起头，表明自己的决心:“我是飞霞峰未来的继承者，怎么能当一个龟缩在宗门的胆小鬼？娘，不管你今天是威逼也好，还是说软话也好，我都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要下山，我要去看外面的世界，我要在大道上更进一步，谁都不能阻止我！” 红韵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垂眸望她:“你已经下定决心，不肯改了？” 水莲儿用力点头。 红韵站直身体，点点头，眼里划过了一丝欣慰，但很快她的眸光便变得极为冰冷。 水莲儿还以为娘亲终于肯答应她下山了，刚要高兴地欢呼，一道艳丽的红光就击向了她的脖颈。 姜璃浅反应最快，召出镇灵珠闪身挡在了水莲儿的面前。 秦北尧也同时动作，拉过水莲儿，将她死死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化神巅峰修士的一击可不是一个小小的金丹能拦住得了的，红韵只是为了打晕水莲儿，已经收了九成九的力道，可姜璃浅还是被打得连连退后，丹田内的灵力一瞬剧烈翻涌。 还是许宥安及时冲过来，帮她稳住了体内的灵力，这才不至于宗门还没出呢，先受了重伤。 但红韵真人显然动了怒，她冷冷看着姜璃浅，寒声道:“让开。” 姜璃浅抿了抿唇，还是坚定地挡在了水莲儿面前。 “干娘，请恕璃浅无礼。” 红韵真人气笑了:“姜璃浅，你就是这般尊敬长辈的吗？” 姜璃浅垂首行礼，动作不卑不亢，想要替水莲儿求情，再争取争取:“干娘，宗门弟子出宗历练本是寻常，纵然干娘万般不舍阿姐，可一味地‘强留’，也控制不了一颗山海之心，不是吗？天之道，始于人之道，人之道，始于践行和体会，这次出宗历练，阿姐一定能更上一层楼的。” “那你又可知，我从小将她金尊玉贵地养大，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飞霞山没有人敢对我的女儿使一个坏脸色，在天乾宗，她可以横着走，不管是什么祸事，我都能帮她兜着，从小到大，她没有吃过一丁点苦，哪怕是修炼上，我也不多加苛责，所以她才会有这样天真的性子。” 红韵偏开脸，厉声反驳。 “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残酷，血腥，杀戮，永无止境地争夺，千娇百宠养大的花朵，能经受得住外界的风刀霜剑吗？ “我是一名母亲，你能理解做娘的心情吗？如果我唯一的女儿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办呢？” 姜璃浅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她不得不承认，出了宗门，生死都是刀尖上跳舞，哪怕是修真界隐世的大能，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在外面陨落。 水莲儿是红韵真人捧在手心呵护的珍宝，一位娘亲对自己女儿极致的爱，她没有经历过，但她能明白。 她找不到立场来劝说一位母亲将自己的女儿置于危险之境。 水莲儿看到姜璃浅也沉默下来，心里一急，大声喊道:“娘，您……” “我会保护她的安全！”秦北尧突然出声，打破了姜璃浅和红韵真人之间的对峙。 他看着红韵真人诧异的眼神，无比坚定地发下心魔大誓:“天道在上，我秦北尧此生定会以性命保护水莲儿，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空气霎时寂静了一瞬，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他，惊讶的，震惊的，不解的，了然的，其中被他护在怀里的水莲儿更是直接感动地红了眼眶。 心魔大誓事关仙途，没有人敢随便发这样的大誓的，水莲儿也从来没想过秦北尧会对她这般坚决。 要是早知道他会这么做，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允许的！ “北尧，你疯了？快把誓言收回去，快收回去！”水莲儿急得要哭了。 秦北尧任她捶打自己的胸口，漆黑如墨的眼睛定定映照出她的模样，倏忽一笑。 “天仙姐姐，说出口的誓言怎么能收的回去呢？别为难我了好不好？而且我愿意，一百个愿意。” 水莲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身体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云层里，又像是飘荡在巨大波浪的海水里，整个人都要被淹没了。 这……是不是就是话本子上说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北尧……” 红韵真人也属实没想到秦北尧会发心魔大誓，她抿住唇看着他们两个，莫名有种自己是反派继母，要拆散有情人的感觉。 她不禁扶额，自嘲一笑，她有那么恶毒吗？ 姜璃浅看见红韵真人表情松动，赶忙又补上了一句:“干娘，您放心，出宗后，我不会让阿姐离开我的身边的，等天灵会一结束，我就让他们回来。” 许宥安也跟着开口:“我和师姐一起看着她，您就放心吧。” 说到对女儿的宠爱，红韵真人绝对能上榜第一，她也是真的心疼水莲儿，如今她这么强硬地要出宗，身边又有朋友护着……罢了，鸟儿总是要飞出笼子，去见识宽广的天地的。 “也罢。”她叹气，脸上缓了神色，转眼就颇为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这可是她精心保养的，差一点点就要磨损了。 “出去就出去吧，平安回来就成。”她往水莲儿的方向扔了一个钱袋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去养护她的指甲了，“当姐姐的，记得替他们付灵石，别小气了，放心大胆地用，足够。” 看到红韵离开的背影，水莲儿追出去，双手放在嘴边大喊:“娘亲，放心吧，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最好看的衣裙和首饰，还有你最爱的蔻丹花。” 第396章 人善被人欺 白雪覆盖在冰湖之上，不同形状，不同棱角的碎冰在湖面上折射出不同的光晕，星星点点的七彩星光笼罩在岸边丝丝绦绦的冰树树梢上，美得像是天界一般。 剑峰的山，剑峰的水，剑峰的一切，总是平静而苍寂，没有什么会变化，也不会有什么在此喧嚣。 冷冰冰的，就像是天地尽头，一处美丽的死地。 姜君泽从玲珑轩走出来后，立刻就去了阵峰，可惜他晚来一步，他要见的人已经下山去了。 打听一番，才知道她是被邀请去了叶氏一族举办的天灵会，正好他们姜家本来就有参加天灵会的资格，便想着到时候再去寻她。 只是母亲那儿…… 姜君泽揉了揉眉心，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头疼。 母亲说什么也不肯和父亲一起离开，一定要再见见小妹，和她把误会全部解开，但现在人已经走了，母亲总不能一直等在宗门。 还好有娇儿陪着母亲，不然他真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待在宗门。 “大哥，照顾娘亲本就是娇儿的本分，有我在，肯定不会让娘亲有任何不适的，你勿需担心。”姜娇儿朝着姜君泽甜甜一笑，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 身为大长老座下关门弟子，姜君泽每天实在有太多的事情要忙，除却找姜璃浅外，他还要马上出宗，带下面的弟子前往北边的一处秘境历练，还有掌门交给他的调查任务，他真的分身乏术。 听到姜娇儿懂事宽慰的话，他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已经备好了车马，你今日就陪母亲下山回家去吧，母亲那儿我会去说的。” “为什么？怎么突然要我们走？是娇儿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姜娇儿有点不情愿，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来了这天下第一宗，她才知道什么是天之骄子，世家子弟，这里的弟子，哪怕是一个外门，那都可能是某家族的大少爷。 姜家虽然也是一流世家，在东郡跺跺脚，东郡的地儿都要颤上三颤，可毕竟是新上来的，根基太浅，她的那个什么未婚夫，名义上好听，也是一流世家的公子少爷，可说到底就是个靠家族混吃等死的纨绔。 哪里比得过这里的世家子弟呢？要实力有实力，要天赋有天赋，要家世有家世，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而且还有天乾宗这么大一个靠山。 她才在这里住了多久，都还没来得及跟哪个弟子混个眼熟呢！ 她不想走。 “大哥，是不是二姐姐她不愿意原谅娘亲？她还在生娘亲的气，对不对？”姜娇儿努力表现出大义凛然的样子，可又刻意露出一点害怕畏惧的神情，扬声道，“我去，我代娘亲去赔礼道歉，认打认罚，只要二姐姐消气，能够和娘亲好好相处，重回母女情，哪怕是让我即刻离开姜家，不让二姐姐觉得碍眼都行！” 说完，立马转过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明明没有说委屈，却好像已经被姜璃浅欺负惨了的模样。 姜君泽也是将这个妹妹从小疼爱到大的，哪里会去让她做这种事？ 便是真的赔礼道歉，也该是他这个亲兄长去才对。 他赶紧出言安慰了她几句，见她不哭了，才说：“天乾宗宗规森严，母亲的身体也不适应这里的环境，早日回去，我也能早点安心。至于浅浅的事，并非浅浅薄情，她是应邀出宗，我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宗门了，所以不怪她，你也不要说什么离开姜家，碍眼的话了，对你，对浅浅的名声都不好。” 姜娇儿被这一番看似安慰，实则敲打的话弄得一懵，随后真的有无数委屈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她还没说什么话呢，大哥就已经有意无意维护那个贱人了，就连娘亲也在听她说话时频频走神！如果那个贱人真的回来了，姜家哪里还有她这个“假小姐”的地位？ 不行，她绝不能让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 姜娇儿心中起伏不定，姜君泽却已经转身进屋，向里面的崔柔解释姜璃浅的事了。 “小荷，你说我该怎么办？”姜娇儿六神无主地一把攥住了贴身丫鬟的手。 小荷立马出声安抚：“小姐，不管别人如何，家主是最疼您的，谁能绕过家主动摇您的地位呢？ “而且您看，那位几次驳了夫人的面子，家主已经很不高兴了，夫人坚持要在天乾宗等那位从秘境出来，家主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立刻就起程回东郡去了，走时对您反倒千叮咛，万嘱咐，您说您还担心什么呢？” 听她这么一通分析，姜娇儿忐忑的心渐渐冷静了下来。 是啊，就算大哥和娘亲都站到那个贱人那边又如何？姜家当家做主的还是爹爹，只要爹爹疼爱她，她就不会被扫地出门。 不过光有一重保障可不够，她得想想别的办法，让那个贱人永远回不了姜家。 可是该怎么做呢…… 正愁眉不展，沈青青就带着大大小小的礼盒来串门了。 刚来天乾宗，是沈青青不辞辛劳带她到处熟悉，她和她的感情可谓迅速升温，马上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见到她，姜娇儿马上就把她拉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设下禁制，将心里的烦闷同她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个尽，当然她并没有说自己是怕地位受影响，才想要处心积虑对付姜璃浅，而是把自己说成了一个担心受怕，处处忍气吞声，受委屈的受害者。 “不是我想说二姐姐的坏话，而是我实在……实在在姜家待不下去了……”姜娇儿低泣。 沈青青立马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表示自己对她百分百理解，甚至感同身受，她就是被家里的兄弟姐妹不容，才会孤身来天乾宗求仙的。 “娇儿姐姐，做人就不能太软，人善被人欺，这样吧，我帮姐姐想一个办法，说不定能帮到你。” 姜娇儿见目的达到，也没说话，只哭声小了些，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娇儿姐姐，你知道天灵会吗？” 第397章 是他们一起杀了她 心满意足地回到剑峰，沈青青只是坐着，都想要笑出声来。 系统不解询问。 【宿主为何要帮姜娇儿？她并不是宿主的任务对象呀。】 沈青青哼笑。 “不是任务对象，但她可以帮我完成任务呀。” 系统迟疑。 【可她并非像是愿意被宿主随意摆弄的样子。】 “我当然知道她不安好心。” 前世她就不是什么好人，要不然怎么会把姜璃浅逼到有家不能回，被所有亲人厌恶的地步呢？ 风光霁月的大师姐，在他们的眼里就跟落水狗没两样，最后甚至还被……哼哼，这辈子就让她来推波助澜一把好了。 互相利用而已。 像姜娇儿这种女人，无利不起早，长得天仙似的，实际就是个自私恶毒，又自以为聪明得不得了的蠢货。 她以为要不是她有那张脸，谁会多看她两眼？ 沈青青可没忘记她依照前世记忆，好心找到她，给她最周到的招待，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却跟看个低贱的奴婢没两样，要不是她主动说明自己是剑峰掌门的弟子，别说是“好姐妹”了，就算是多跟她说一句话，她都会嫌脏。 这个仇，她可会记在心里的。 等她再没用处了，她要让她看看，真正低贱的奴隶该怎么活！ “不说她了，我自有打算，把任务对象好感度面板调出来，我要看看每个人的好感度都怎么样了。”沈青青道。 任务面板调出，系统如实汇报。 【除了还有未接触的任务对象外，进度并不乐观，尤其是宿主的二师兄和三师兄，好感度一直在正负间跳动。】 沈青青对这结果倒不意外，她看出来了，只要姜璃浅还没有被逐出天乾宗，他们两个就不会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 不过这个好办，大不了和前世一样，攒够积分，兑换一下那件东西，到时候由不得他们不对自己猛增好感度。 只是…… 沈青青惊诧地指了指面板上一个百分之八十好感度的进度条：“你确定这个没标错？” 系统自我检查一番后，坚定否决。 【回宿主，并无出错，清止仙尊好感度，百分之八十。】 她又不是傻子，就师尊对她不冷不淡的态度，几乎见不着他的人影，他能对自己有百分之八十的好感度？ 可系统又说没出错，难道，师尊就是这样外冷内热的人？ 或者说，他太冷情了，所以哪怕有百分之八十的好感，也表现得不是很明显？ 可她怎么记得，前世大师姐每每同他报告任务圆满完成，或者又练成了他的剑法，他也会露出欣慰的笑来呢？ 系统检测到宿主的情绪波动，出声道。 【宿主与其质疑本系统的数据准确性，不如即刻动身，天灵会会有最契合宿主灵根的仙兽，时不我待，机不可失。】 沈青青当然知道这个，她定了定神，也决定马上下山了。 正好还有几处机缘需要她赶紧去拿的。 —— 等到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又笑又怒的人走了，禤翎才从角落显现出身形，将屏蔽气息的结界撤了。他目光深深地望着走远的沈青青，指节蜷了蜷，忽而低笑一声，悲凉又自嘲。 大师姐，你还会和前世一样，败于她的手中吗？ 找人找了好一圈，才终于找到禤翎的江怀舟，看到他站在冰柳下不动，不由皱了皱眉，大步走了过去。 “师尊派我们代表宗门应邀参加叶氏一族的天灵会，二师兄怎么躲在这里偷清闲？该走了。” 禤翎神情恹恹，随口应了一声。 走了没两步，他忽然问他：“三师弟，你有后悔过的事吗？” 江怀舟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所幸，禤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又自说自话问道：“如果，我说如果，有一件事你做错了，最后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可再重来一次，你还是想和前世一样去做这件错事，你觉得……老天是不是该降下一道雷，把你劈死？” 江怀舟收住手里的铁剑，面无表情侧头盯着他。 旋即，他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但如果是关于大师姐的事，我会先杀了你。” 说完，他先一步，大跨步走在前面，身形冷峻。 禤翎听了，心里却直冷笑。 说得倒好听，前世不还是一样的说辞，结果呢？ 结果是他们一起杀了她。 ……………………………………………………………… 姜璃浅一行人下山后，先是坐传送阵去了最近的一座城池休整，随后又坐传送阵准备去下一座城池，哪里想几人刚上了传送阵，几伙人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闯了出来，双方都打红了眼，局面一度混乱，根本拉不开两方的人马。 一阵乒乒乓乓，各种法器乱飞。 好不容易等平息下来，他们除了鼻青脸肿，倒是没什么事，站在法阵中央的姜璃浅等人则目瞪口呆望着不知何时启动的传送阵，根本不知道这个传送阵会把他们传送到哪里去！ 水莲儿第一个炸了，叉着腰，指着他们的猪脑袋大骂：“你们几个……本小姐不会放过……等着……” 天旋地转。 因为传送距离过长，水莲儿一下传送阵，直接抱着树吐了个昏天暗地。 “莲儿姑娘，不是在下多言，你这样的体质，还是好好听令堂的话，在飞霞峰自由自在多好，何必出来受这种苦？”石头摇着头走过来，递给了她一壶水漱口。 秦北尧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一颗治疗眩晕的丹药给她吞了下去。 水莲儿擦了擦嘴巴，对着石头不客气地阴恻恻怼了回去：“石头公子，我记得，你手上把玩的这副玄黄龟甲，还是本小姐从本小姐的娘亲那儿偷过来给你的吧？怎么，石头公子是已经不喜欢了，准备归还了？” 石头立刻闭紧嘴巴，默默躲远了些。 苏晏清见状，不嫌乱地赶紧添上了一句：“他怎么会不喜欢呢？也就是大小姐心善，出来历练，那是做好人好事，不像某人，就会逮着机会挖苦，一点大家风度都没有。” 第398章 水璃宗 石头咬牙。 这个家伙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无孔不入。 姜璃浅没有管他们的斗嘴，往前走了两步，将手放在额头，极目远眺，隐隐约约看见了一座城池上挂的牌匾。 既然有城，那说明她传送到的地方并非是荒无人烟之处。 他们只要进城后，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再询问一下传送阵在哪里，也就能离开了。 她转身，向众人说明这个好消息。 水莲儿立马跟打了鸡血一样，窜地一下站了起来。 “真的吗？在哪里，我们快走！” 姜璃浅指了一个方向，水莲儿蹦蹦跳跳，第一个往那边跑。 秦北尧马上就跟在了她后面。 姜璃浅和许宥安他们也紧随其后。 没多久他们就走到城门之下，水莲儿抬头看向上面的字，念了出来：“长、乐、城……长乐城？真是个好名字！” 姜璃浅也抬头望了过去。 长乐城，她好像从未听说过。 “这个城……我听族中的长辈提起过，这个城的城主最讨厌大宗们的弟子前来，所以我们等会儿进城的时候，最好别说自己来自天乾宗或者天机阁什么的。”秦北尧仔细想了想，忽然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想起了这件事。 姜璃浅既诧异，又了然。 难怪自己前世对这座城池一点印象都没有，这么堂而皇之不待见大宗门的弟子，想来也很少会有大宗门的弟子到这里来。 而且这里看起来，并没有多富饶。 “那我们说自己是个什么门派好呢？”水莲儿回头问大家。 苏晏清沉吟了会儿，提议道：“不如我们叫天地宗如何？” “有天乾宗珠玉在前，谁会讨这个嫌？”石头立马否决了他的提议，“况且天地之大，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敢起这个名字吗？” 苏晏清磨牙：“石道友，你不会是故意在针对我，所以才鸡蛋里挑骨头吧？” 石头挑眉，双手抱臂，脸上笑语晏晏：“在下又不是某人，小肚鸡肠的……” “叫水璃宗如何？既不显得太宏大，又很雅致。”许宥安开口，强势插入他们的争辩中。 他的提议立马得到了秦北尧的支持：“这个好，我们之中就两个姑娘，以她们的名字命名，好记又好听。” 姜璃浅对这种小事一直持“都可以”的态度，水莲儿觉得不错，也没反对，石头和苏晏清虽然没觉得这个名字多好，但只要不是对方提议的名字，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 于是全票通过，进城以后，他们就是“水璃宗”的弟子了。 至于水璃宗的掌门长老什么的，如果用得到，再现成编就是。 几人商议好，便一起去排队入城。 姜璃浅排在了第一个，后面的水莲儿和秦北尧说笑着，石头和苏晏清则仍旧互相看不顺眼，许宥安排在了最后，算是防止意外发生。姜璃浅回头看了一眼许宥安，想要说些什么，目光却不自觉被排在她前面的两个人吸引了。 虽然没有穿宗门服饰，可他们统一花色的护腕，和隐藏在衣袍下统一颜色的靴子，还有很相似的气息，都能看出他们并非是没有团体的散修。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刻意隐藏自己宗门弟子的身份呢？ 看他们的护腕上的花纹，应该不是三大宗门的才对。 心里觉得有些可疑，姜璃浅便找机会和他们搭上了话。 先是友好地打招呼后，她装出苦恼的模样询问他们：“两位道友，敢问……这长乐城是什么地方，进城门要花多少灵石，贵不贵啊？我和同伴被人撞进传送阵，转眼就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了，还请两位好心的道友告知一二，我等定感激不尽。” 那两人，少年戒心很重，似乎并不愿意多理会她，可其中的少女却很乐意解答她的问题。 “进长乐城，三大宗门的弟子要一百上品灵石呢，不过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就只要两块下品灵石就可以啦，不用担心太贵。 “至于长乐城是什么地方……”那少女迟疑了一下，看了看两边的人，小声对姜璃浅道，“反正你们是误入这个地方的，进城后，传送阵就在城内的东南角，赶紧走就是。” “遥遥！”同行的少年喊了她一声，眼神中明显带着告诫，示意她不要多说话。 被叫“遥遥”的少女撇了撇嘴，似乎对少年这一声警告很不满，但她也真的没再多说什么了。 姜璃浅有心要打听，又怕引起对方的怀疑，而且还没进城门，节外生枝也不太好，便也没再继续问，而是老老实实排队，等到他们时，她顺手把后面几人的灵石一起给了。 那守城门的侍卫上下扫了她一眼，按部就班问：“你是三大宗门的弟子吗？” 姜璃浅摇头。 本以为侍卫会就这样放她进去，没想到看起来明明守卫很敷衍的侍卫不仅没有放她进去，反而立刻将她给围了起来。 姜璃浅惊愕，不明所以地问：“侍卫大哥，怎么了么？你们为什么要围住我？” 队伍后面的水莲儿等人也紧张地看了过来，许宥安更是快步走近，一个小型的阵盘在他手心若隐若现，要不是姜璃浅及时用眼神安抚他，他都差点要跟几名侍卫动手了。 那侍卫压根没感觉到气氛的剑拔弩张，反而自上而下，十分轻蔑地看着姜璃浅：“我问你，你今年多少岁了？” 姜璃浅差点脱口而出十四岁，但她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立即改口：“十九。” 那侍卫冷笑了一声，也不争辩姜璃浅的样子像不像十九岁的姑娘：“我今年九十三岁，上个月刚筑基，你才十九岁，可我已经看不出你的修为了，你说你不是大宗门的弟子？那好，我问你，你是哪宗哪派的弟子啊？” 姜璃浅闻言，心中一个咯噔。 她怎么忘了，宗门外可不比宗门内，不是所有人都有天乾宗弟子那么好的资质。 一般而言，每次历天雷劫，修士都可以重塑肉身，从而改变自己的容貌，大部分修士都会随着修为的逐步提升而加大自己的外貌年纪，以此显得自己更加威严不可犯，不过多数也都会维持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 第399章 但不招摇 但如果寿数将尽，维持外在容貌的灵力就不会不足，人也自然会极速衰老下去，越靠近死亡点，就会越发衰老。所以很多隐士大能看起来并不年轻，都是因为自身迟迟无法突破，寿元将尽，却没办法更进一步。 修为越高，寿元也就越长，可仙途漫漫，越是爬的高，越是难以寸进。 当然也有例外的。 比如美男榜第一位的清止仙尊，芝兰玉树，姿容无双，冰山上唯一一捧无瑕的雪，几乎等同仙人一般无尽的寿元。 他就不会有衰老的一天。 他的容貌跟他的修为一样，永远不会有任何瑕疵。 但破境快的小辈是不会特意改变自己的容貌的，本来就很年轻，也就没那个必要。 毕竟浪费破境时才能改变自身容貌的机会，将自己变老的人，放眼整个修真界，应该没几个有这样的怪癖。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小宗门的弟子，是怎么在十几岁的时候，修为就已经高出筑基境的侍卫的呢？ 是她大意了！ 她就说前面的那两个人为什么要压制自己的修为，她还将这个归为了“疑点”之一，根本没细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键是她也从没遇到排斥三大宗门的地方。 “……侍卫大哥，我是来自水璃宗的弟子，你拦着我，我，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姜璃浅的脑子转得飞快，瞎编的话是张嘴就来，“我也才炼气六层，身上是带着改变修为高低的法器，这才没让你看出真章来。” “我自小身体就不好，我爹，也就是水璃宗的宗主，他为了我，求了很多人，几乎是举全宗之力，这才靠丹药把我的修为堆上来，不至于夭折的。 “你就行行好，让我进去吧。” 说着，她又拿出几块下品灵石往侍卫手里塞。 那侍卫眯了眯眼，态度松动了不少，但还是有些怀疑:“果真？” “当然是真的！”姜璃浅当着他的面，将枫叶形状的千髓石取了下来，瞬间，她的修为就从捉摸不透变为了炼气六层。 那侍卫瞪大了眼睛，视线在姜璃浅的笑脸和千髓石上来回转，姜璃浅顺势又塞给他几块灵石，他这才放行。 有姜璃浅的前车之鉴，后面的水莲儿等人早早就将修为压了下去，便都顺利进了城。 一进城，水莲儿便被城内热闹的景象吸引，缠着姜璃浅，想要和她把这里所有的街全部逛一遍。 姜璃浅并没有立马答应她，而是略微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看了她一眼，然后带着所有人在各种街道小巷七拐八拐，拐了好久，这才来到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客栈。 水莲儿脸上兴奋的表情消了消，紧张地问姜璃浅:“怎么了吗？” 秦北尧上前，开口解释:“城门口，有人跟着我们。” “跟着我们？”水莲儿大惊，她一直被姜璃浅拉着跑，真不知道有人跟着他们，不过…… “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我们没有得罪人呀？” “是姜道友拿出的那枚枫叶。”石头率先走进了客栈，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了下来。 苏宴清看他进去，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还不忘招呼许宥安他们一起进来。 水莲儿听了石头的话，还是不能理解。 “不就是个能掩盖修为的石头吗？有什么的……” 千髓石虽然珍贵，可能掩盖修为的宝器法器多了去了，它又没什么别的作用，至于会引来人的觊觎吗？ 姜璃浅拉着水莲儿坐下来，喊来小二上了一些可口的点心和水，随后挥手设下了禁制。 水莲儿一边吃，一边用“求解惑”的眼神看向她。 姜璃浅知道水莲儿是第一次下山，对宗门外的世界都不了解，便耐心同她大致说了一下宗门外的情状。 水莲儿听完，恍然大悟:“难怪那么多人羡慕咱们……咳咳，的弟子，我还以为他们是羡慕我们宗门的功法什么的……” “大型灵脉所处，才能供养一个宗门，便是一流世家，拥有的灵脉也是比不过三大宗门的，其他普通人能赚取的灵石就更少了，我们司空见惯的那些法器丹药虽然都是各峰弟子所炼，可放到外面，也都是高价，普通人是根本买不起的。”秦北尧补充说道。 “虽然能掩盖修为的法器很多，但他们如果抢去换灵石，能抵他们好几个月的灵石收入，像璃浅这样的，估计能让他们大半辈子不用奔波了。” 许宥安也道:“那几个人不足为惧，但我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哪哪都不熟悉，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有些麻烦，能躲掉最好。” 水莲儿听着直点头，一一把这些都记到心里去。 “还有，”石头提醒她，“在外面行走，切忌露富，除非到了不得不刀剑相见的地步，自己的法器什么的，最好也不要随随便便展示在人前，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人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最好像我这样低调，隐于人群而无人环伺。” 水莲儿前半段还听得连连点头，恨不得拿出纸笔，把这些都记下来，可听到最后一句话，她差点被一口水噎住。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一进城，那些小娘子，大姑娘的，眼珠子都快黏到他脸上了，几人之中，就属他被砸得荷包手绢最多。 关键是，他还对每个给他扔东西的小姑娘微笑，别提多温柔，多贴心了。 要不是北尧说是有人鬼鬼祟祟跟着他们，他们才左右绕路，她还以为他们是被这人引来的粉粉蝶蝶追着逃命的！ 综上评估，她觉得还是苏宴清看着靠谱得多，虽然长得好看，但不招摇。 当然了，谁也没有北尧长得好看啦，嘻嘻。 至于许师弟，她不做评价，任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就差把璃浅当眼珠子护着了，对旁人那是不假辞色，冷气三连。 别人恨不得退避三舍，不敢跟他对视上。 “还有吗？还有吗？还有哪些我需要记住的？”水莲儿朝众人望去。 第400章 轮不到我们 苏宴清道:“还有，我们该想想是不是立刻动身前往传送阵，回到原来的城池去。” 水莲儿向几位“前辈”请教得正起劲，差点把这个事情忘了。 现在水也喝了，脚也歇了，也该动身去传送阵了，他们本来就是要去叶家的，在这里耽搁也不是个事儿。 姜璃浅本来是想再找找那对男女的，可是他们在城门口耽搁了点时间，进来就不见他们了，虽说心里存疑，但到底跟他们没多大关系，也就罢了。 她站起身:“事不宜迟，我们就去东南角的传送阵，以免节外生枝。” 其他人也赞同她的话。 只有石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几人收拾收拾，准备付茶钱的时候，却被告知城内只流通金银，不能用灵石付账。 几人懵圈了一下，大家也都是在外面闯荡过的，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不能用灵石的情况。 水莲儿就更懵了。 金银？什么是金银？ 秦北尧跟她小声解释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可那些金灿灿，银闪闪的石头，北荒之地到处都是，而且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居然能在这个长乐城里作为货币流通？ 她想不通。 姜璃浅几人也想不通。 金银对于凡人境的人来说，那是人人趋之若骛的俗物，可到了修真界，不说随处可见，那也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关键是根本没人要。 除非是有修士要到凡人境做一些特殊任务，才会去兑换一些。 一块下品灵石就能兑换一百两黄金。 这还是在几大拍卖会场和生绡楼联合调控，才有的这个兑换比例。 不过人家的地盘，人家说的算，姜璃浅问明了小二去何处才能兑换金银，便打算一个人去兑换点金子回来结账。 水莲儿坚持要跟她一起，姜璃浅也只好妥协。 两人同出客栈，按照小二说的路线，很快就找到了开在西北角的一座十分高大壮观的金银楼。 金银楼整体都是用金子打造，通体流畅，金光闪闪，几乎要灼瞎人的眼睛，上面的雕花，镂空，屋瓦全都是纯金制成。 恨不得每个到这里的人都能一眼认出这是个什么楼。 水莲儿难得有无语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朝人撒灵石的时候，都没有这个让人无话可说。 “我们进去吧。”姜璃浅还算镇定，毕竟她见到过的更令人无语的事也不少，比起那些，这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两人进了金银楼，立马受到了热情接待。 金银楼的侍从将兑换的金额，以及各种配套的服务全部写在了一张漂亮的花笺纸上，供客人选择。 姜璃浅接过花笺纸，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随后愤怒地一把拍在了桌子上。 “你们这里是欺负我们不懂金银的兑换比例吗？故意拿出这种荒唐的东西来诓骗我们？” 接待的侍从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一下，似乎早就司空见惯了这种场景:“这位客人，我们金银楼的兑换规矩就是这样呢，如果您不打算兑换，现在我就可以送您二位出去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赶人？”水莲儿抽出姜璃浅手里的花笺纸一看，顿时也乍了起来。 外面一块下品灵石就能兑换一百两黄金，到这里，居然只能兑换十两白银，哪有这种兑法的？ 更荒谬的是，这座长乐城只能用金银楼兑换的刻有特殊印记的金银，否则就只能当个“身无分文”的人，寸步难行。 他们哪来的这种权威？ 那侍从半点被质问的惊慌都没有，相反态度很谦和，只是说出口的话能把人气死。 “二位客人如果带的灵石不够，我们这里也有借债和典当的营生。”说着，就要另拿两张花笺纸给她们看。 水莲儿闻言，顿时恼了。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谁敢嘲讽她穷过！ 不过她也不是冤大头，当即拉着姜璃浅往座位上一坐，强硬道:“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倒要问问他，修真界约定俗成的兑换比例，为什么到他这儿就变了，还这么离谱！” 这不是明摆着用不值钱的玩意儿套别人的灵石，把别人当“猪”宰吗？ 还真是无本万利的行当，这样的玩意儿居然能在长乐城做大，简直匪夷所思。 这里的城主什么的，就不管吗？百姓也不反对？ 水莲儿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可那侍从竟然还是面带微笑的样子，一字一句说得极为客气，却让姜璃浅和水莲儿两人直接震惊当场。 “两位客人，不好意思，我们掌柜的就是长乐城的城主大人，他正在城主府处理政务，恐怕不能前来面见二位。 “二位，还有其他的事吗？” 姜璃浅拉住生气的水莲儿，冲她摇了摇头。 她们本就不是本城城民，实在不宜插手长乐城的内部事宜。既然长乐城就是这个规矩，他们又只是路过一下，没必要犯轴。 水莲儿明白了姜璃浅的意思，虽然心里依旧很不爽，但她还是拿出了一袋子的灵石放到了侍从面前，兑换了一百两白银和一百两黄金。 转身要走时，被侍从匆匆叫住。 水莲儿不耐烦回头:“怎么，钱算错啦？” 那侍从举着手里地储物袋:“客人，您储物袋还没拿走呢。” 原来是为这个小东西。 水莲儿直接摆手，拉着姜璃浅头也不回走了:“不要了，随你处置。” 那侍从闻言，一边把储物袋塞进怀里，一边嘀咕:“十块下品灵石呢，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水莲儿回到客栈，付了茶钱后，立马就将这件事大说特说了一遍，末了还气愤地挥舞了下拳头:“这不是明摆着宰客吗？还剥削下面的百姓，这些金银对城外来说，就跟破铜烂铁没区别。” 许宥安见她真的气得不行，开口安抚道:“我们只管斩妖除魔，不管各自城中的庶务，况且这里并不在我们管辖的范围内，再生气也只是为难自己，若这里真的出了什么大的乱子，自有管辖这里的宗门或世家出手，轮不到我们的。” 第401章 碧波宗 水莲儿垂头丧气地低下脑袋。 姜璃浅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这世上之事本就如此，就算是真仙临世，也会有许多无可奈何。 众人也不再纠结这个事，启程前往东南角的传送阵。 本以为马上就可以离开这里，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才到目的地，传送阵就被长乐城的侍卫围了起来，并在旁边张贴了公告。 上面写着，因传送阵意外被损坏，需要十日到十五日的修缮时间，想要走传送阵的人，需在城中耐心等待。 姜璃浅趁着人多，没人注意她，绕到一个角落，近距离观察了一下被围起来的传送阵。 确实被损坏了，看损坏的程度，公告上也没写错，大约是要十几日的功夫的。 可就一点——据她观察，这个传送阵被损坏的地方并不像是意外导致，反而像是有人刻意选在这么个不痛不痒，既能让传送阵暂时无法运转，又不会真的损坏阵法的地方。 但为了让这个“意外”看起来更加逼真，上面加了好几道伪装的裂痕，姜璃浅一时之间也无法确认她的猜想对不对。 总之，他们的的确确得在这里住上十几日才行了。 希望能赶得上叶安安家族的天灵会。 “都回去了，回去了，人群不要在这里聚集，会影响阵修来这里修缮阵法的，都快回去吧，阵法一旦修补完成，会向大家发布公告的。” 侍卫们开始驱赶聚集过来的城民和外来的修士。 姜璃浅几人只能先回之前的客栈，再做打算。 没想到几人回客栈的时候，居然意外撞见了城门口见到的那对男女。 他们正好要入住这家客栈，看起来行色匆匆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姜璃浅想了想，还是主动上前打了声招呼。 两人看到她，都有些意外。 之前相逢是有缘，如今再见，双方都互相介绍了一下自己。姜璃浅这才知道，他们一个叫李川律，一个叫方晚凝，来自碧波宗。 碧波宗她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对面也没听说过什么水璃宗的。 “你们怎么还没走呢？”方晚凝疑惑，而且她看他们这架势，好像还是要住下来过夜的样子。 姜璃浅无奈道:“本来准备走，可城中的传送阵损坏了，需要十日左右修缮，我们也只能等着了。” 水莲儿是最爱热闹和结交朋友的，马上就和方晚凝熟络了起来，开口问她:“方姐姐，碧波宗大不大呀？有好玩的地方吗？离这儿远不？” 方晚凝很有耐心，一一把问题给她解了，顺便还问了一下水璃宗是怎么样的。 水莲儿哪里知道水璃宗是什么样的，睁着眼就开始磕磕巴巴胡诌。 全程，姜璃浅只看到一旁的李川律紧锁的眉头。 她暗暗扶额。 糟糕，好像身份要露馅了！ 苏宴清他们围坐一桌，倒是不急，各个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喝着灵茶，看着风景，顺便有一嘴没一嘴的聊天。 反正要在这里住上十多天呢，姜璃浅也不要求众人总在一起，想干什么去，就干什么去，晚上必须回来露个脸就行。 当然了，这其中不包括水莲儿，她必须跟她在一起，她得盯着她，保证她的安全。 水莲儿虽然抗议，不过姜璃浅说她要是不同意，就送她回去，水莲儿立马就蔫了。 但这也苦了姜璃浅。 水莲儿的精力真的太旺盛了，而且“不务正业”，每日都要跑出去玩儿，一点心思都不放在修炼上，关键她还嫌姜璃浅不能陪她逛街逛得尽兴，还要拉方晚凝一起。 她只能私下里去找方晚凝道歉，让她多包容包容，自家姐姐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奇。 方婉凝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勉强。 “莲儿妹妹每天给我买那么多东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倒是。 水莲儿虽然逛街厉害，买东西厉害，但买给自己的倒没多少，全花她俩身上了，她除了买点好吃的，也没什么了。 姜璃浅有些无奈，又有些莫名的感动。 原来……有个姐姐是这样的感觉吗？ 正想着，一只白色的纸鹤就飞了过来，戳了戳她的脑门，随后化为一团光晕，上面显现出了文字——干啥呢？快过来试试新给你买的裙子，还有簪子！ 姜璃浅心中一暖，不自觉扬唇笑了笑，告别了方婉凝后，便要回去找水莲儿，可刚走到楼梯拐角处，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将她一下拉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姜璃浅本要出手，但立即就察觉到了对方的气息，也就没动手，而是等着看对方要干嘛。 将人拉过来的李川律脸色紧绷，神情说不出地复杂，他盯着姜璃浅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开口就是:“你们到底是谁？” 姜璃浅知道他可能看出了点什么，不过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她就要“老实交代”。 “水璃宗的弟子，同道友说过了呀。” “你觉得我会信吗？” “信不信在你，我又没办法决定你的想法。” 许是第一次被这么直接地回击，李川律错愕了一瞬。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表情，眼神带着浓浓的审视，:“姜……璃浅，就当你的名字是真的，我提醒你，作为同道……尽早离开长乐城，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有……千万别流眼泪，别表现出难过的样子……” 什么意思？ 姜璃浅直觉不太对，想要再问，可是眼前光芒一闪，人已经不见了。 姜璃浅立马返身回到自己的屋子，水莲儿已经在等着她了。 同样的，她也神情凝重。 “璃浅，刚才方姐姐过来同我说，这里很危险，让我们赶紧离开，还有，还有……不要哭，不要难过，尽量不要有负面情绪什么的……这，这都什么意思啊？” “她也跟你说了？”姜璃浅追问。 “也？她也跟你说了？” “不，是和她一起的师兄，李川律。” 水莲儿惊慌不定地站起身，双手交搓着询问姜璃浅:“我们把北尧他们一起叫过来吧，商量一下，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咱们就先出城。” 第402章 为什么要你一个人留下来? 姜璃浅“嗯”了一声，立即施法放出纸鹤，通知许宥安他们过来。 但她的神情隐隐另有一层考虑 ，只是水莲儿在这儿，她并没有立即表露出来。 很快许宥安他们就过来了，一道隐声禁制瞬间铺散开来。 “他们真是这么说的？”秦北尧声音透着紧张，眼神一直往水莲儿身上看，生怕她受到了什么惊吓。 水莲儿都被他看得脸上泛红，赶忙用手覆住他的眼睛，不准他在盯着自己。 许宥安望向姜璃浅，询问:“师姐，我们是现在就出城吗？” 姜璃浅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们确实是这样说的，不过……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确实最好按他们说的，立即出城，但不是我们，是你们。” 许宥安好似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但为了不被姜璃浅发现，他立马侧了侧头，偏开了眼睛。 “师姐的意思……是我们走，你留下？”他轻声问。 姜璃浅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点了一下头，很自然地说:“对。 “我总觉得这座长乐城哪里有问题，诚然我们宗门并不管外界的庶务，但如果这里是妖祟作恶，我们便责无旁贷了。” 眸色沉了又沉，许宥安反倒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干哑的笑。 他倏然抬头，紧紧盯着姜璃浅的眼睛，瞳眸漆黑如墨，仿佛万星俱灭:“师姐，既然是‘我们责无旁贷’，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你一个人留下来？” 姜璃浅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许宥安情绪的不对。 “小师弟，我……” “对啊，为什么我们要走？”水莲儿也不赞同，不满地瞪着姜璃浅，“大家一起下山，就应该一起面对危险，不是吗？” 说完，还不忘把秦北尧他们拉进来:“北尧，我说的对吗？石头，苏宴清，你们说呢？” 苏宴清倒觉得都无所谓，他并不觉得以姜璃浅的实力，会把自己陷入到不可挽回的境地，如果她真的无法应付，肯定会酌情传消息让他们去帮忙。 但在大小姐眼神的“逼迫”下，他可不敢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很识趣地点头。 秦北尧就更不要说了，就算不是水莲儿站出来，他也会站出来的，不论是同为天乾宗弟子，还是朋友，他都不可能让姜璃浅一个人在这儿涉险，但他希望莲儿都先行离开，去城外暂避。 可他的想法还没说出，就被水莲儿一个眼锋制止了。 “璃浅在哪儿，我就在哪儿，谁劝都没用！” 石头通澈剔透的眼眸则第一次露出了轻微的复杂神色。他动了动唇，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半晌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众人一致认为他这是默认了水莲儿的话。 姜璃浅并不是自大，自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英雄，这才这么说，她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不希望水莲儿遭遇什么意外。她是他们之中唯一对外界危险感知迟钝的，同时对外面的世界了解甚少，很可能就会比他们所有人都先陷入危险。 第二，也是她潜意识里根植地，一时半会儿难以剔除的习惯——她已经习惯作为所有人的后盾，第一个将危险和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保证其他人的安全。 从前她做什么决定，并不会有人反对，也不会有人反过来担心她的处境，这还是第一次，全员反对她…… 说真的，姜璃浅真的很诧异，甚至觉得他们都很无理取闹，并不懂她的良苦用心。 可她很快又觉得眼眶有点酸涩，一直压在身上的某种东西，至少在这一刹那，轻松了不少。 她也有同行的同伴，而不是沉甸甸的责任了么。 “好吧，”她站起来，做了决定，“我们就都留下来，查查这里到底有什么问题，如果是妖祟作孽，我们就替天行道，如果是单纯的城内权力倾轧，我们便不管，等传送阵一好就离开。” “好！”水莲儿第一个同意。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 唯有许宥安还是脸色难看的很，他提出，自己要日夜坚守在她的房门外，保护她的安全。 秦北尧听他这么说，自己也提出要求，也要守在她的门口，保护水莲儿。 姜璃浅说不过他们，随他们去了。 “我们来制定计划吧。”她直接说。 苏宴清提议:“既然那两个人知道这里头的问题，不如把他们叫来，直言帮忙，让他们把知道地都告诉我们，这样我们也能省去很多无谓的弯路。” 秦北尧觉得可行，水莲儿也觉得方姐姐是很好说话的。 石头一如既往没说话，大家只当他默认了这个方案。 许宥安现在还在生气当中，根本不想表什么态。 姜璃浅看了一眼脸若冰霜的许宥安，心中苦恼，不知道怎么哄他，他才能不生气。 唉，这是怎么了，小师弟怎么越来越容易对她生气了？ 从前他还……从前？ 姜璃浅茫然了一瞬。 哪来的从前呢。 姜璃浅的打算是夜探城主府，这个长乐城的规矩这么奇怪，一定和这里的主人脱不了关系，但是先谋求和李川律和方晚凝的合作，也没什么不好。 众人一致通过 水莲儿自告奋勇，要去把方姐姐和李川律喊来。秦北尧不放心，跟着她一起。 很快，八个人就围着一张圆桌坐了下来。 “什么？你们是想来捣乱吗？”李川律第一个站起来，面色铁青地看着姜璃浅他们，“你们以为这只是过家家的游戏？你们知道，我宗已有数名弟子在这里下落不明，好几个连魂灯都陨灭了……” “师兄，别这样说话，他们只是想一起帮忙而已。”方晚凝赶紧拉了拉李川律的袖子，将他拉着重新坐下来。 而后对着他们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师兄只是不想各位因此遇到危险，他这个人心地其实很好的。” 姜璃浅几人当然理解他们。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既然言明要帮忙，大家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毕竟人多力量大。 “这个事，就要从五年前说起了。” 第403章 三百人 方晚凝见他们是认真的，心中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了。 方晚凝和李川律所在的碧波宗，是管辖这一片的小宗门之一，因为宗门小，所以每一位内门弟子都是宗门倾尽资源培养的，宗门很是重视。 五年前，他们宗的一位内门师兄前往长乐城照例暗中巡视，以防有妖祟害人，可是按照约定，半月后他就该回来，他不仅没有回来，还就此失踪了，不久魂灯陨灭。 宗门不敢打草惊蛇，前前后后又派了十几名弟子前往长乐城，但都消失无踪，有的弟子的魂灯还在，有的则相继陨灭，最后只回来了一个小弟子。 “他上报宗门说，长乐城的城主自从闭关出来后，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下令禁止城中百姓出城，还建造金银楼，强迫百姓将所得的所有灵石上缴，以不值钱的金银作为货币交易，若有敢私藏灵石，或拒不上缴者，全部处以极刑。” 方晚凝说到这儿，声音哑了哑，带着不忍。 “你们也是宗门弟子，应该也知道，宗门弟子只负责协助内侍卫斩杀妖兽，并不参与城中管理。 “后来长乐城的城主更加变本加厉，极其讨厌宗门弟子入城，尤其是三大宗的，三大宗门的弟子哪怕是愿意交够入城费，也会被各种刁难，久而久之，根本就没有三大宗门地弟子来这儿了。” 方晚凝神色哀戚道:“如果三大宗门的弟子来的话，我们的那些师兄师姐也就不会失踪到现在，或者无故殒命了。” 姜璃浅听到这儿，不由发问:“既然如此，为何你们不早早向三大宗门求助呢？” 这时李川律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们不想吗？这里宗派林立，很多都是小宗门，他们哪里敢搬尊大佛过来，让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碧波宗虽然在这里也排得上前一二，可他们联合在一起，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向三大宗门求助，只能自己暗中查访。” 姜璃浅倒没想到过这个。 “那，你们说什么不要在长乐城流泪……也是那个幸存回来的弟子告诉你们的吗？”她再次询问。 方晚凝的神色更哀伤了，到她极力忍住了自己的情绪:“他……没有幸存……伤势太重，无力回天。” 姜璃浅哑然怔住。 李川律不想让方晚凝再回忆这件事，便自己接过了话茬:“他拼死带回来的消息，那些失踪的师兄师姐，在失踪前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流下了眼泪。 “长乐城里没有眼泪，只有欢笑。” 姜璃浅和水莲儿他们立马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你们没有看错，整个长乐城，没有伤心流泪的人，外表看上去，是不是很热闹？很美好？”李川律闭了闭眼，“师兄师姐之所以失踪，不是被谁针对了，而是在长乐城里，一旦有人流泪，第二日就会消失。” “我和师妹先前悄悄潜入过一次，据我们调查，无故失踪的长乐城百姓，至少已经有三百之数了。” 姜璃浅，水莲儿他们全都震惊了。 三百人！ 这么多失踪人口，作为长乐城的一城之主，居然都不管的吗？ “难道就没有百姓上报你们这些宗门？”水莲儿急声问。 李川律白了她一眼:“我师妹说的话，难道你没有听清吗？城中百姓，一律不得出城。” 水莲儿被他的态度一刺，心中来火:“难道就没有传讯法器吗？非得出城？” 李川律微微眯眼，目光如利剑刺向她:“你觉得城中这些只有金银的百姓，用得起传讯法器吗？况且他们几乎没修习过什么仙术，如何求救？真是愚蠢！” 水莲儿闻言，震惊得瞪大眼睛，从前她的遐想，她自以为司空见惯的事，好像都在这一刻碎裂了开来。 她从不认为天乾宗里是神仙过的日子，每天她不仅要听娘亲的唠叨，还得对付日复一日枯燥的修炼——可原来，外面的人，连想要求救都这么难，只能任人宰割。 她也终于懂了一点，为什么天乾宗的宗旨是护佑苍生，匡扶天下了。 天虽予之，必有其意。 天虽厚之，必有其因。 她不明真相的话，很可能会给本来就饱受苦难的人带来更多的痛苦。 “对不起……”她应该多想想，多看看，而不是自以为的，去说别人。 秦北尧最是护着水莲儿，他承认水莲儿有时候是过于天真了，但她真的是因为红韵峰主将她保护得太好，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才会这样。 她正在学，凡事都有个过程。 李川律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说莲儿，他气得想跟他打一架，可是转头看到莲儿委屈得要发红的鼻尖，他大惊失色，赶紧拉住莲儿的手，大声提醒她:“别哭，千万别哭，我帮你出气，莲儿，快平复下来！” 姜璃浅正在思考城中的人为什么会因为流泪就无故失踪，就连宗门弟子都不能幸免，一时之间并没有在意水莲儿和李川律之间在说些什么，还是秦北尧一声惊慌失措的声音才把她拉回神。 她也跟着紧张得看向水莲儿，好在她自我调节得快，并没有真的流下泪来。 长舒一口气，她把水莲儿往自己身后揽了揽，面带警告地看了一眼李川律:“李道友，烦请注意一下言辞，与我们谈论的事无关的话，还望不要再说了。” 方晚凝也吓了一跳，用力拉了一把李川律的胳膊，惊怒道:“师兄你疯了吗？你明知道长乐城内不能有眼泪的，你要把水妹妹给害了吗？” 李川律也没想到自己一句“愚蠢”，就把水莲儿给说哭了。 这……这也太娇弱了吧？ 就这样，还敢在外面乱闯，真是不知死活！ 但李川律心里虽然不屑，可他也没想过要水莲儿受到伤害，他来这里探查的本意就是查清事情的真相，不再让人受害。 “你……我……” 可要他给这么个娇弱的瓷娃娃道歉，他又做不到。 第404章 心甘情愿 水莲儿见大家都因为自己而气氛紧张，赶忙站起来摇头加摆手，安抚这个，又劝和那个。 她才不是因为李川律的一句话委屈的，她是叫“水莲儿”没错，又不是真的是水做的。 她想要哭，是因为自己真的很“愚蠢”，她太无知了，这让她很羞愧。 就在她怕两方人会因为她的缘故导致这次合作失败的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石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水姑……莲儿也是为了长乐城的百姓着急，本意为善，无可厚非，李道友同样也是一心为民，双方都没有过。但方才我看到水莲儿好似有泪光盈于睫上，依我看，为防万一，还是让水莲儿先出城，暂时安顿在城外，等我们找出这幕后的原因，确定没危险了，再让水莲儿回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朝眼睛还有些红意的水莲儿望了过去。 只是所有人都并没有看到她流泪了呀，就连水莲儿自己也不知道。 姜璃浅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一本正经端坐的石头，当机立断，还是决定让秦北尧先带水莲儿出城，一来以防万一，二来，若是他们都沦陷了，也好有个去宗门通风报信的，不至于全军覆没。 秦北尧挣扎了一下，点点头。 水莲儿也知道此刻自己可不能任性，有时候适当地退出，反而是保护大家。 她自己碰上妖魔鬼怪不要紧，可别连累姜璃浅他们。 “所以这次再次潜入长乐城，你们的计划是……” 方晚凝开口:“我们已经打探好了两个在城主府打扫庭院仆从的家里位置，我们会让他们的妻女亲人把他们喊回来，然后易容成他们的样子，混进城主府，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监视长乐城的城主，他闭关后出来，性情大变，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李川律补充说道。 姜璃浅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但有个致命的漏洞:“易容术只是旁门左道，对于修为比你们高深的修士来说，一眼就能看破，长乐城主应该修为不低吧？” 听到这个，方晚凝和李川律互相对视一眼，方晚凝笑着说:“你们别看我们碧波宗只是一个小门派，但我们修行的功法有一个说鸡肋又不鸡肋的本事，就是能改变本身的样貌而不叫人发觉，我和师兄修为还没长老他们那么高，维持的时间不久，但一天还是可以坚持的。” 姜璃浅微微讶异。 原来还有这样的功法吗？ “那我们和你们分开，你们白日，我和小师弟晚上夜探城主府，说不定能发现什么，至于石头和苏宴清……”姜璃浅转头看向他们，“你们就在城中走走，四处打探打探，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最好是能把那三百失踪人口失踪前后发生的事都用小册子写下来，等我们回来一起探讨。” 苏宴清立马摆出苦瓜脸:“我反对，我不要和这个家伙在一起，我要和你一起去城主府！” 石头看他反对，自己也反对:“不行，我和你去，让他和许宥安一起！” 苏宴清瞪向石头，后槽牙直磨。 敢情他就喜欢和自己作对啊！ 而被他们提到的许宥安已经起身，走过去将姜璃浅拉起，直接走人了。 他还是冷着一张脸，但听到她要和自己一起夜探城主府，而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时候，他周身的冷气到底是缓了缓。 姜璃浅抓住机会，做出了一个她从前从不会做的举动——两手伸出，亲昵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似在撒娇，又似在试探。 许宥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一窒，然后就是轰隆隆的，错乱难觅的心跳。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又缓缓垂下眸子，看向了姜璃浅的脸。 眼中星河流淌，璀璨光明。 “师姐……” 姜璃浅弯眉，一指点在他的鼻尖，轻触即离，带着风中醉人的清香。 “小师弟，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是真的没有意识到……但我保证会改，下次，一定一定不会先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什么都靠自己一个人，如何？” 许宥安怎么可能不原谅他的师姐！ 每次只要她给自己一点笑颜，主动跟自己说一句话，他就没办法再同她生气下去。 他无数次告诫自己一定要硬气一点，坚持得久一些，必须让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很生气很生气，他不希望她去涉险，更不希望她自己一个人去涉险。 可是怎么办呢？ 在师姐面前，他好像怎么样都会输。 输得无可奈何。 输得心甘情愿。 “师姐，”他与她十指相扣，眼睛认真无比地看着她的双眸，“你答应过我的，别骗我。” 姜璃浅点头，忽然想起水湾城河底的茫茫雪原中，她许诺他的那些话，一抹嫣红猝然窜上她的耳后根，她立马抽开手，往后退了退。 她应诺的事绝不会变，可……可小师弟呢？他……他有这个意愿吗？ 如果他不同意，她绝对不会强迫他的！ 而且这件事还要先和师尊说，还要告知掌门…… “师姐，你怎么了？”许宥安不知道为什么姜璃浅突然就甩开自己，有些茫然无措。 姜璃浅掩饰性地咳嗽一声，说起正事，提醒他:“马上要入夜了，李川律和方晚凝他们要白日才能去城主府，我们不如今晚就行动，来个出其不意？” 许宥安自然什么都听姜璃浅的。 两人先是送秦北尧和水莲儿出城去，让石头和苏宴清在客栈里同李川律，还有方晚凝再深说一下那三百人的情况，还有他们师兄师姐失踪的细节。 只是四人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竟然已经从里面重重关上，要出去和进来的人全部被驱离，旁边还放了一个告示，大致意思是，城主府失窃，内外戒严，从今天开始，十日之内，不得进出。 怎么会这样巧合？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返回了客栈。 第405章 方姐姐，怎么了? 苏宴清他们看到秦北尧和水莲儿又回来了，不免疑惑。水莲儿把城门口的事告诉了他们，顺便吐槽了一句这个长乐城的古怪。 怎么能那么巧，前脚传送阵坏了，后脚城主府就失窃了，还把城门封锁了。 “我们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方晚凝不解。 他们潜伏过一次，很顺利，这次也是很简单就混进城中，马上就能潜入城主府了，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变故？ 石头看了看秦北尧，又看了看水莲儿，眼中明明灭灭，垂着眸子，无声转了转手中的玉盏，端起来，一口饮尽。 “明天你们不能去城主府了。”姜璃浅果断地说。 目前看来，就算不是故意针对他们的，长乐城的城主也是别有目的。 现在城主府很可能已经全部戒严，李川律和方晚凝之前潜入过长乐城一次，这次的计划也很可能已经被对方掌握了，就等着瓮中捉鳖。 这个计划还是暂时搁置的好。 李川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紧锁眉头，站到二楼厢房的窗户外，望向了金碧辉煌的城主府。 “如果没有实际的证据，就算我现在请求别宗的支援，他们也不会轻易出手的，很可能还以为这是碧波宗故意做的一场戏……” 小宗门林立，必然就会有各种猜忌和斗争，哪怕是三大宗，那也是彼此间竞争的，这是没办法的事。 姜璃浅觉得，有时候以静制动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长乐城城主突然有这些异常的举动，接下来定然还会有别的动作来完成他的目的，他们不妨先等等看，未必不能等到他们想要的。 现在出击，反而很容易打草惊蛇，成为对方的目标。 毕竟到现在为止，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个幕后之人是怎么让那么多人一夕之间失踪的。 苏宴清赞同姜璃浅的看法，方晚凝也觉得这样能将危险降至最低。 水莲儿自然觉得姜璃浅说得对，也拉秦北尧投了赞成的一票， 李川律虽然不太甘心，但他也不能不管不顾，让自己的师妹白白送命。 “我们可以暂时按兵不动，但是我觉得夜探城主府还是有必要去的，至少得对城主府的大概格局有个印象，这样也好方便后面的行动。”他说。 这个倒和姜璃浅不谋而合，只是她是想着和小师弟两人私下去一趟，快去快回，也不必让大家觉得恐慌。 但看李川律的意思，应该是想和他们一起去。 也可以，三个人，探索整个城主府也能更快一些。 “那就还是按一部分的原计划，石头和苏宴清去外面打听，秦北尧和莲莲，还有方姑娘待在客栈里，一定保证自身的安全，我和小师弟，还有李道友去一趟城主府，刺探情况，回来和大家分享。” 方晚凝不放心李川律，水莲儿和秦北尧也不放心她和许宥安，但事总要有人做。 按耐住心底的担忧，众人沉默地等待着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消磨掉最后一缕余晖，任由黑暗再次涂抹这座城，这方世界。 许宥安一直坐在姜璃浅的身边，沉默地守着她。他很高兴师姐能真的说到做到，不把他们都撇开，但他又担心师姐这么说，只是想暂时安抚住他。 姜璃浅本来在翻看师尊给她的《阵法大全必背目录》，想着夜探城主府的时候，都能用上哪些，不知怎么就感觉到了许宥安的不安。 她停顿了一下动作，转头和他的目光撞上。 “师姐，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许宥安再次询问，讨要一个保证。 姜璃浅觉得好笑，将腰上的镇灵珠取下来，放到他的面前:“有它在，你总能找到我，怕什么呢？” 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许宥安低头，指尖摩挲着自己的那一颗镇灵珠，黑沉沉的眸子像是覆上了一层又一层看不清的黑纱。 他不是怕找不到她。 而是怕，来不及找到她。 —— 临出客栈前，姜璃浅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水莲儿一定要待在客栈里，她没回来前，千万别乱走动。 水莲儿点头如捣蒜，连连表示自己知道了，绝对不会乱跑。 方晚凝也说会在房间里一直陪着她，不会有问题。 姜璃浅知道有秦北尧守着水莲儿，应该不会有事，便同许宥安和李川律一起潜进了夜色里。 他们刚走，水莲儿就和方晚凝回了厢房，秦北尧照例守在外面，警惕着一切可能的危险。 随着月亮的渐渐爬升，亮闪闪的星子在夜幕里一颗一颗闪耀了起来，本来被黑暗笼罩的城池也被月光温柔地拥抱住，一切安静沉谧地宛如一个又有一个安恬的梦乡。 方晚凝坐在蒲团上打坐修炼，水莲儿不想修炼，躺在床上看偷偷藏的话本子。 随着月光无声地落进屋子里，他们的房门忽然响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敲。 水莲儿以为是秦北尧有什么事，边穿鞋下床，边问:“北尧，是璃浅回来了吗？直接进来就好了，方姐姐在修炼，没关系的。” 说着，人已经越过修炼的方晚凝，准备去开门了。 就在这时，她的手忽然被一股力道拉住。 水莲儿吓了一跳，回头不明所以地望向睁开眼的方晚凝:“方姐姐，怎么了？” 方晚凝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出声，右手已经召出了佩剑。 水莲儿惊了惊，也瞬间紧张了起来。 外面应该是北尧守着才对，难道他…… 心里焦急，她恨不得马上打开门出去看看，可又怕自己反而干了蠢事，拖累他们。 方晚凝示意她先别着急，自己小心翼翼靠近了门口。 水莲儿立即召出灵器，随时防备突如其来的危险。 剑尖近乎无声地挑开一个缝隙，方晚凝紧绷着神经，透过缝隙往外面看去。 只是一瞬间，水莲儿就看到方晚凝在她面前软软倒了下去。 脸上的血色一下消失得一干而净，水莲儿知道外面的肯定不是秦北尧，她也不管屋外到底有什么，掏出一沓爆破符就朝门口扔了过去。 自己飞快跑上前，预备抱住方晚凝的身体就往后拖。 可她才跑过去，人却骤然停住。 第406章 石库 苏宴清和石头从外面结束调查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到昏倒在地上的方晚凝，整个客栈二层，空空如也，就连其他厢房的住客也全都消失不见。 石头大惊失色，扶着门框才不至于踉跄。 苏宴清侧头看了他一眼，转身下楼去寻这里的掌柜和进进出出的小二。 石头没有再跟着他一起，而是独自走进水莲儿的厢房，捡起了地上还散开一半的话本子，出神地定格在原地。 —— 李川律本以为姜璃浅和许宥安这帮人都是世家里出来的少爷小姐，无非是出来玩玩儿，花拳绣腿，没什么真正的本事。 可当看到他们两个人不费一点功夫，轻而易举进了城主府外围的结界，这个观念霎时碎成了一地。 他震惊地看着这两个人，不由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汗颜。 他不该随意小看任何一个人的。 姜璃浅和许宥安两个人倒没意识到什么不对，两人随手破开结界，便想按照来时路上说的，分三个方向摸索过去，一个时辰后，仍旧在这里会面。 只是姜璃浅打算让李川律先选一个方向的时候，没看到他人，这才发现他还在结界外破结界，因为害怕惊动城主府的人，动作十分小心。 姜璃浅快步走回去，并指一划，一个可够一人通过的缺口就出现在了李川律面前。 李川律抿了抿唇，跨步走进来，朝姜璃浅点了一下头。 姜璃浅微微笑了笑，算是回应。 紫色灵气消散，结界自动恢复原样。 “我选这边。”李川律指了指东边这个方向。 姜璃浅和许宥安顺势选了另两个方向。 “一个时辰后，不管发生什么，这里汇合。”姜璃浅再次强调，着重看向了许宥安。 许宥安是不太情愿和师姐分开的，但一人一个方向是最快摸完城主府的方法，他也没有好借口反对。 但能意外看到师姐对他的关心和担忧，他又觉得异样满足，心里还有点小欢喜。 算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姜璃浅选的方向是南边，她在自己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又将自己的气息屏蔽，快速隐没在了黑暗中。 长乐城和那些有名的大城池相比，算不得多大，也不够繁华，但这里的城主府却建得路径崎岖，若跟着城主府内建造的道路走，很多地方竟然要绕好几个弯。 她不懂，这难道是长乐城城主的特殊审美？ 一口气连过五座庭院，姜璃浅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假山石周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整个池塘中高低错落着好几个造型精美，价值不菲的假山石，唯有靠近池塘中心的假山石好像刚刚被移动过般，外面一圈泛起阵阵向四周扩散的涟漪，浑浊的池泥也在翻滚沉浮着。 这个池底一定藏着什么。 姜璃浅笃定，遂飞身掠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座假山石，几番摸索下，突然在一侧的水下摸到一块透着隐隐灵力的石块。 她尝试将它移动，失败。 又试探着往里面注入了点灵力。 只听“卡达”一声，假山石颤动了一下，旋即往右手边缓缓移动开，紧接着一个结界扩散开来，将周围的池水全部隔开，露出了一个可以进入的幽深通道。 为防意外，姜璃浅在外面放了一个许宥安和李川律可以看懂的暗号，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结界消失，假山石归位，池面又变得一片平静 。 这个通道的光线很昏暗，十分幽长，姜璃浅神经紧绷地走了好久，都没有走到底，而且越往下，她能感觉到灵力越稀薄。 姜璃浅是极品雷灵根，辅以乾坤心法，根本不用特意运转灵力，灵气自然会源源不断地吸入她的体内，可随着通道的深入，她却明显感觉到灵力运转的滞涩。 可能其他人难以一下察觉到，但她已经觉得全身不舒服。 奇怪了，按理说灵气无孔不入，不可能因为是在水底下就变得稀薄——难道是这里有隔绝灵气的东西？ 姜璃浅从乾坤袋里抓出几颗极品灵石攥紧手心，十分警惕地继续前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终于在通道的尽头看到了一个石头做的门。 石门很厚，姜璃浅照旧准备找找看有没有机关，谁知她刚有动作，大门居然慢慢移动，打开了过来。 姜璃浅快速反应过来，即刻往后撤，同师门拉开安全距离。 好在她身上的隐身符还没有失去效用，当石门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时，对方并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不过姜璃浅并没有大意，而是将自己的气息压制到最低。 高阶隐身符也是有灵力波动的，如果对方修为足够高，或者心细如发，一定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好在这一切似乎是她地虚惊一场，那人通过石门后，停也未停，就快速离开了这里。 姜璃浅趁着石门还没关闭，闪身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她就被石门后成堆的上品灵石晃花了眼。 这么多上品灵石，绝对能和那些繁华大城池的府库媲美了！ 这个长乐城主还真是贪得无厌。 姜璃浅在石库里来回走了一圈，除了成堆成堆的灵石，并没有发现别的什么东西。 然而没有发现，才是真正奇怪的地方。 府库有特殊东西保护，使得这里的灵力被隔绝，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姜璃浅并没有发现是什么东西让这里的灵力被隔绝。 要么是那个东西精妙到，以姜璃浅现在的能力无法发现；要么就是，那个东西不在这个石库里，而是在另一个隐藏的空间中。 这里会有另一间密室吗？ 姜璃浅抿紧唇，一步步靠近那些灵石堆。 既然这里只有灵石，那么…… “再往前，本座可就要命人将你抓起来了。”一道突兀的人声在姜璃浅的背后响起。 姜璃浅顿时汗毛直立，快速转身，冷汗一瞬滑过她的额际。 这个人居然能无声无息来到她的背后！ 她的隐身符明明还没有到失效的时候，他却精准无误地看着她……也就是说，方才在外面的时候，他知道她在。 第407章 你太年轻了 “你是谁？” 那人轻笑一声，带着居高临下的讽意:“不知道本座是谁，你就敢闯长乐城的府库吗？” 姜璃浅暗暗握紧手里的极品灵石，强自镇定，没有害怕地逃跑，反而出言试探:“前辈莫非就是本城的城主大人？” 男人并未马上回答，而是一挥袖，将整个石库点亮，灯火通明。 姜璃浅下意识眯了眯眼，却没给对方可乘之机。 那人似乎也没想对她动手，而是蹲下身，随手拿起一块灵石在手里抛了抛。 “你觉得本座爱财吗？” 只这么一句话，姜璃浅很肯定，他就是长乐城那位喜怒无常的城主，王鸣之。 “搜刮民脂民膏，压迫百姓，你觉得晚辈该怎么想城主您？”姜璃浅直接点破他的所作所为，一点委婉也没有。 王鸣之抚掌笑了起来。 “都说后生可畏，小姑娘，你太年轻了，懂得这个世界的是是非非吗？” 姜璃浅冷笑，毫不客气道:“城主这是，倚老卖老？” 王鸣之噎了一下，旋即摇头失笑，将灵石扔进了灵石堆上。灵光灿灿的灵石像极了满天的星辰，在冰冷的石库内映照出各自的脸。 “如果本座说，”王鸣之背转过身，声音淡淡，“并非是本座逼迫他们上缴灵石，而是他们自愿给的呢？” 这不可能！ 除非长乐城的百姓都有自虐的毛病。 姜璃浅盯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暗比较双方的实力差距，和她能离开的可能，嘴巴上却讽刺道:“这么说，城中的百姓不能出城，也是他们自愿的？” 如果这座城真的有什么隐匿的危险，城中的百姓会不离开，死守在这儿吗？ 可让姜璃浅没想到的是，王鸣之居然真的点了头，说了一句“是”。 这是什么意思？ 王鸣之转过头看姜璃浅:“并非是本座强迫他们不能离开长乐城，而是他们本身就不能离开这里，只要踏出城门半步，他们就会死，七窍流血，死状凄惨。” 姜璃浅立马否决:“这是不可能的事，怎么可能有出不去的城，走不了的人？” “你会进到本座的城主府，来到这儿，想必也是听说了那个传言吧？”王鸣之道。 姜璃浅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没说话。 王鸣之也没觉得冒犯，反而自说自话，继续说了下去:“长乐城是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安宁而富足，这里不需要悲伤，也不需要眼泪，每个生活在这里的人，只需要开开心心地生活。 “曾经，这里真的是这样的地方。 “可后来，一旦有人打破了这一点，他就会在第二天失踪，再也不会出现。” 王鸣之叹气，目露悲悯:“小姑娘，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本座做的吗？” 姜璃浅怎么听他的口气，仿佛这一切都是个误会一样。 “按照前辈的意思，莫非是晚辈猜错了？” 王鸣之看向她:“小姑娘，敢和本座去个地方吗？” 姜璃浅可不是个会随意轻信别人的人。 “前辈，你觉得晚辈会冒这个险吗？” “如果本座说，你随本座去，就能知道长乐城怪事频发的原因，你有这个胆量，愿意冒险吗？”王鸣之叹了口气，尽显无奈。 但隐隐的，姜璃浅能感觉到他对自己散发的威压。 姜璃浅沉默地看着他，忽然歪头一笑，把镇灵珠也攥紧了手心里:“好啊，前辈相邀，怎敢推却？” 王鸣之似乎没料到她真的就这么同意跟他走了，愣了愣，才失笑摇头:“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 他向她走近，长袖以揽，两人瞬间消失原地。 而在石库里，一颗留影石慢慢滚到了灵石堆里去。 王鸣之带姜璃浅到的地方还是在城主府内，只是地界略有偏僻，是个很荒废的院子，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枯叶，这里的凉亭游廊全都布满灰尘，可是在这座荒院的院门口却布下了一道隐蔽荒院的阵法，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这个院子。 姜璃浅跟在王鸣之身后，随着他越走越深，终于，在一处茂密的小竹林里，他停了下来。 姜璃浅在他十步之外，也停住。 “就是这里。”王鸣之让开身位，把小竹林里的景象展现在姜璃浅面前。 其实这个小竹林里并没有什么，只是在深处有一座不高不矮的白玉高台，这个高台看起来要比这个院子新得多，只依稀有一点花纹装饰，但这个上面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几摊猩红刺目的血。 瞳孔缩了缩，姜璃浅立即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能感觉得到，那是人血！ 王鸣之叹气，把事情通俗易懂地告知她:“本座闭关结束后，这里就多了这座祭台，城里也经常有百姓失踪，本座为了百姓殚精竭虑，不免在外人看来变得喜怒无常。 “本座一直在查找百姓失踪的原因，后来发现，只要每月初一，在这座祭台上摆满灵力充沛的灵石，城里的百姓就能免受灾难。” “是妖物作祟吗？”姜璃浅凝眉问。 王鸣之摇头。 “本座也不知晓，起初本座也想尝试找这座祭台的主人，故意拖延了放置灵石的时间，结果第二日这里就出现了人血，城里的百姓又无故失踪了几个。 “没有办法，为了城里百姓的安危，本座只能让他们以金银代替灵石，并控制金银的数量，维持城中基本的运转秩序。 “自从进献灵石后，只要城中百姓能够不流泪，不出城，就不会遇到危险，久而久之，这里的百姓也就这样安定下来了。” 姜璃浅并没有轻易相信他的话，而是问:“长乐城碰到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请附近的宗门来帮忙呢？ “如果晚辈没记错的话，前辈您似乎不怎么喜欢三大宗门的弟子前来，凡是三大宗门的弟子，入城就要一百块上品灵石，前辈能给晚辈一个理由吗？” 王鸣之听她问起这个，笑道:“你这个年轻人还真是谨慎，才入城一日而已，就已经了解得这么深了……” 第408章 弱则亡 “不是本座不肯请宗门来帮忙，而是不想他们无谓地赴死。长乐城附近的各宗各派，本座清楚得很，连本座都无能为力，更不要说他们了。之前就有宗门的弟子在长乐城失踪，再来，也只是送死而已。” “至于三大宗门，”王鸣之摇头嘲讽一笑，“本座并非是不喜三大宗门的弟子，而是不喜三大宗门！” 姜璃浅神情一怔，心中不满:“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鸣之往旁边踱步，边走边义愤填膺道:“三大宗门据灵脉而立宗，圈地而自盛，偌大的中州，其他普通人能分到几何？没有资源的堆积，资质差些的修士如何才能成仙？如何才能得道？ “他们宗门收尽天下英才，那些人受天道娇宠，哪怕没什么资源，也能走得比普通修士更远！若天下公道，就应该将大量的资源倾斜在普通修士的身上，而不是资质上已经得天独厚，还要占尽天时地利！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本座为安抚城内百姓，已经是竭虑殚精，哪里还有空闲去向遥远的三大宗门求助？” 姜璃浅认可他的最后一句话，但是对于前面的论调，她只觉得荒谬至极！ 真实的世界哪里来的绝对公平？ 修真界的本质就是弱肉强食，强则强，弱则亡！ 三大宗门虽占灵脉，可就是因为他们足够强，才没有别的世家和宗门能来抢占资源。 一个连引气入体都学不会的普通人，能进秘境抢夺资源吗？能修炼高阶功法吗？能使用高阶灵器吗？能惠泽后人吗？ 况且，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三大宗门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每个宗门都设有专门处理外面求助的地方，每每哪里有凶恶的妖兽出没，伤及百姓，三大宗门都会派弟子前往，天乾宗更是身先士卒，没有一丝懈怠，为此陨落的弟子不知凡几。 不止如此，三大宗门每隔一定的时间，都会选择一些合适的功法传给外界的世家或宗门，更是帮助外界的修士开宗立派，让那些资质不好，但想要修习仙法的修士有可以修道的去处和途径。 每一百年，三大宗门就会派遣弟子到各处传道授法，将一些功法的精妙之处讲解给他们听，并且解答他们在修道上的困惑，很多时候，一去就是几十年，甚至数百年。 对比三大宗门未曾创立，修真界还是一片混沌，杀人如切菜的远古时候，已经要温和太多了。 而且他的说法还有一个诡辩谬误之处，那就是资质好的修士所需要用的资源未必要少于资质普通的修士，甚至更多。 普通修士在修为上难以寸进，但资质好的修士，每一次破境，且修为越高，破境所要消耗的资源就越庞大，这也是为什么宗门和世家们都要想尽办法抢占灵脉和秘境。 这是修真界的共识，但凡有点常识的修士都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不过姜璃浅并不想和他争辩这个，毫无意义，她只想知道长乐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话是否可信，葫芦里又卖着什么药！ 看现在的情况，她身为天乾宗弟子的身份，最好还是藏着比较好。 “那么现在呢？前辈难道想长乐城的百姓一直生活在欢乐的假象中，惶惶不可终日吗？”姜璃浅主动走近他，眼里带着深深的担忧。 王鸣之面露疲色，再次沉沉叹了口气:“本座已决定发布悬赏令，招募有识之士，集思广益，来解决这个难题了，只是不知道有无用处……” 姜璃浅顺势开口，垂首行礼:“前辈深明大义，肯将前因后果这般详细地说与晚辈听，晚辈虽修为低微，但也想帮一帮这城中百姓，不知道可有晚辈能效劳的地方？” 王鸣之愿意带姜璃浅来这个地方，就是看中了她的能力。 “能在不破坏结界的前提下，悄无声息地寻到我府库所在，你是个可造之材。”王鸣之赞叹了她一番，随后话锋一转，说到了祭台，“此事的关键还是在这个祭台，如果能知道一直以来在将灵石献祭给谁，或许就能救满城的百姓于水火。” “因为是本座闭关期内发生了这种事，本座现在实不能信任身边的人，所以想请你这个年轻人帮一个忙。” 姜璃浅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前辈请说，只要力所能及，晚辈定竭尽全力。” 王鸣之特别欣赏这样的后辈，有责任心，有同情心，愿意付出。 “只是麻烦你帮本座守着这个祭台，马上又要到献祭灵石的日子了，本座要你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告知于本座，本座来处理，看看到底是谁在长乐城胡作非为！ “当然，并不是白白帮忙，事后本座会给你一笔灵石作为酬谢。” 王鸣之提醒姜璃浅:“此事危险，本座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不愿意，也不必勉强。” 就算王鸣之不说，姜璃浅也打算这么做的。 这个祭台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一定有问题！现在正好对方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她也没道理推却。 “城主放心，”姜璃浅低头，藏去眼里的锋芒，“晚辈别的本事不行，活命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王鸣之听她这样说，哈哈大笑:“好，年轻人，果然有胆量，未来仙途不可限量啊！ “既如此，本座便先行回去处理城中公务了，这个你拿着。”他将一个小小的竹叶片交给姜璃浅，“你若发现不对，吹响这个，本座就会前来。” 姜璃浅点头，将那片竹叶接了过来。 王鸣之没再说什么，离开了这片小竹林，消失在了茫茫暗夜里。 姜璃浅放开神识，已经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后，这才回头，慢慢绕着那座小小的祭台走了一圈。 只是一圈，她就觉得有股血腥煞气直冲她的神台而来！ 好在她及时默念清心咒，暂时没事。 第409章 城主的女儿 她现在倒不担心自己，而是许宥安他们。 按约定，她早应该去和他们汇合了，也不知道小师弟能不能懂她的意思。 —— 许宥安是往西边走的，这个方向多是住着城主府的各类仆从，有侍卫，厨娘，小厮等等，他对长乐城的事不感兴趣，但师姐要查，他也不会敷衍了事。 虽然这边的小厢房很多，但他还是一个一个探了过去，其中不乏看到在花丛后私会的男女，在院中喝酒划拳的侍卫，在屋中做针线的丫鬟，当然也有勤勉不怠，闭目修炼的。 就是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正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忽然就在一个漏风的小角落感受到了一点灵力波动。 他朝着那处的墙角缝隙走去，竟然能从这里听到围墙之后，隐隐约约的哭声。 哭声？ 长乐城不是不允许哭的吗？在这座城主府里居然有人在哭，还没有消失的吗？ 许宥安觉得有蹊跷，脚下一道法阵一闪而过，人就隐在了黑夜里看不见。 他直接穿墙而过，到了围墙里面。 一座破破烂烂，蜘蛛网丛生的三清小道观出现在了朦胧的月色下。 许宥安放轻手脚走近，先是对着五官都模糊的有些看不清的三清像施礼拜下，随后几步靠近了哭声来源的左侧厢房。 这个屋子的窗户早就烂了，一半倒塌，挂在窗棂上，一半丢在地上，脏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里面也没什么光亮，唯一的亮光来源居然就是头顶上这一轮半掩云后的月亮。 但这并不妨碍许宥安看清里面的场景。 这个屋子虽然破，但门上的锁居然是千年冰玄铁所打造，非神兵利器，难以破入。屋子周围也设下了一道困阵，让里面的人无法从破烂的窗户里爬出来。 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硬板床，两张缺脚的凳子，和一个烂了半边的桌子，除此以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许宥安很快地掠过了这些，寻着细微的哭声看向了阴暗的角落。 那里披头散发缩着一个女人，看不清样貌，也不知道多大，浑身上下灰扑扑的，但还是能够看得出上面走线的精美，用料的华贵。 那人好似很害怕，瘦骨嶙峋的，应该很合身的衣服，如今竟然空落落的，大得离谱。她抱住膝盖，没有任何的呼救，只是抽噎声一阵一阵，让人一下就能感觉到她的脆弱和无助。 许宥安没看到其他的人，于是撤了隐身阵，用传送阵走进了屋子里。 听到脚步声，那人的抽泣声一顿，随后像是惊恐到了极点，将身体拼命往后缩，脑袋死死压在手臂下，一边哭，一边沙哑着声音大喊:“走，走开！别过来！别过来！ “求求你，别过来！ “别过来……” 许宥安面无表情，脚步停都未停，仿佛感觉不到她的害怕。直到走到她的三步外，他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开口:“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 那人的身体猛地僵住，随后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浑身都迸发出巨大的惊喜。 她立马抬头，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一张俊逸脱俗，少年锐气的脸蓦地闯入她的视线。 她愣了好久，这才看到月下紫衣墨发的仙人少年已经不耐烦地抿住了嘴角。 “我……我……你是来救我的吗？” 要不是因为师姐，许宥安根本不想理会这样愚蠢的问题。 “你是谁？”他冷冰冰重复自己的问题。 那人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一点什么，先是慌乱地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将自己的脸露了出来，随后结结巴巴，带着哭腔道:“我叫王玥玥，是长乐城城主的女儿，我是被关到这儿的，我已经被关了五年之久了！ “小哥哥，求求你救我出去，我一定让我爹重重奖赏你，给你好多好多宝贝，我怕，我不想再被关在这儿了，求求你……” 由于她把遮住脸的头发都顺到了耳后，这才看出来她竟是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而且随着她的动作，她的手腕上和脚踝上紧紧扣住的冰玄铁也显露在许宥安的视线中，带着血丝的勒痕，看起来可怜又残忍。 对此，许宥安无动于衷，反而对于她口中“城主的女儿”，这几个字感到了些微兴趣。 什么样的理由，要让一位父亲，一位城主，将自己的女儿关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折磨至此？ 五年前城主闭关结束，而后性情大变，就连自己的女儿也没能幸免——看来，这个人应该能知道点什么。 今夜也不算白来。 师姐如果知道他不仅带回了有用的消息，还顺带解救了一个可怜无助，惨遭亲父折磨的小姑娘，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她会夸他吗？ 如果他提一个小小的要求，轻轻抱她一下，她会答应吗？ 会的吧？ 师姐从不小气的！ 想到这儿，许宥安又有点泄气。 他的师姐不是不小气，而是……从不在乎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罢了，其实是他占便宜了，不是吗？ 他不该太贪心的。 许宥安将目光重新落回苦苦哀求的少女身上，手一扬，一柄通体玄黑的长枪出现在他的手中。 “别动。” 一声落下，只见枪尖一闪，少女手脚的锁链尽数掉到了地上。 王玥玥感觉到手腕和脚踝沉甸甸的重量一轻，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个锁链明明那么牢固，这个小哥哥只是一招，就破了它们…… 他好厉害！ 是来解救她的仙人！ 许宥安收起长枪，转身朝门口走去，一道传送阵瞬间出现在了门板上。 他开口，声如碎玉:“跟在我身后，我带你出去。” 少女呆呆望着月下的紫衣少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根本止不住。 许宥安察觉到她没动，眉头一蹙，回头就要说些什么，没成想却看到一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花猫脸。 他顿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好烦。 不想在除师姐以外的人身上花任何的心思。 第410章 那是我的娘亲 但眼下她再这么哭下去，天可就要亮了。 没办法，许宥安只能在乾坤袋里翻翻找找，拿出一颗除了好看，别无用处，却最能哄好小姑娘的银月石递到她面前。 “别哭了，给你。 “这个亮，以后你就不用怕黑了。” 王玥玥再次愣愣地望着许宥安，竟然真的不再哭了，而是双手合拢，将那块银月石紧紧攥在掌心。 “谢谢……谢谢，小哥哥……” 许宥安朝她轻点头，再让她跟上。这次王玥玥很坚强地爬了起来，虽然身体很虚弱，但仍旧坚持跟在他身后，一起慢慢出了城主府。 回头看到她嘴唇发白，满头虚汗，许宥安才想起她被关了五年，身体定然虚弱，能咬牙一声不喊，跟紧他的步伐出城主府，也是很有毅力了。 想了想，拿出一颗聚灵丹，许宥安将它递给了她。 “恢复伤势的。”言简意赅。 王玥玥本想摇头推拒，毕竟他能救她出来已经很好了，她不能再收他的东西。然而望着他在月下沉静漆黑的目光，不知怎么，她没拒绝。 尽了基本的人道主义，许宥安没管她，而是估算着时间，想着师姐什么时候才会返回。 然而让他心心念念的人没回，李川律反倒是回来了。 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许宥安直接问他发现什么了。 李川律刚想说话，就发现了怯生生躲在许宥安身后的少女。他立即询问许宥安她的来处。 许宥安简单说了一下发现她和带回来的过程。 “她是城主的女儿？”李川律不敢置信，一城之主竟然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许宥安点头肯定，随后问:“你呢？有发现什么吗？” 李川律看了王玥玥一眼，有点不确定道:“我在里面发现了一具……冰棺。” 冰棺？ 许宥安微微惊讶。 城主府里为什么会放置一具冰棺？ “里面是个女人，我猜很可能是……” “那是我的娘亲。”王玥玥还是很害怕陌生的李川律，但听到他说起这个，她还是鼓足勇气插了话。 李川律和许宥安闻言，心中了然，又愕然。 那冰棺里的，是长乐城的城主夫人。 她竟然已经去世了？！ “我听师兄师姐们说过，长乐城城主与夫人十分恩爱，是修真界少有的神仙眷侣，只是城主夫人资质有限，寿元无法与城主等同，恐怕没办法一起终老，或者同踏仙门了，只是没想到……” 李川律停顿住。 有些话，还是不要在年纪还小的王玥玥面前说比较好。 毕竟，逝世的是她的母亲。 王玥玥却知道他要说什么，很多人都在她面前叹息过娘亲陨落得太早太早，世事无常…… 她心里难过，但她为她的娘亲骄傲。 她的娘亲是为了守护长乐城千千万万的百姓，与妖兽的打斗中陨落的。 娘亲总跟她说，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身为城主夫人，身为城主的女儿，她们的责任就是护佑这一方百姓。 她的娘亲或许不厉害，修为不够高，但她一生都在践行她的信念，城中的百姓们也同样爱戴她，从没忘记过她的恩德。在她心中，就算是仙神，都比不过她的娘亲。 可是对于爹爹而言，娘亲的陨落就如同在他心口划上一道大大的伤口，再也没有愈合过…… 所以，爹爹才会“疯了”的吧？ 所以，最疼爱她的爹爹才会把她关进荒院里，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小哥哥，大哥哥。”王玥玥忽然朝着许宥安和李川律两人直直跪了下去，使了大力气给他们磕头，“玥玥求你们帮帮玥玥，帮帮玥玥的爹爹，让他变回从前的爹爹吧，那样的爹爹，才是娘亲最爱的爹爹……” 李川律吓了一大跳，可不敢让一个小姑娘这样跪他，面上冷酷的表情霎时皲裂开来，手忙脚乱地就去扶她起来。 许宥安倒是一动不动，思绪都被她的话中有话给吸引了过去:“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怎么帮你？” 王玥玥不肯站起来，抗拒地推开李川律的手。她几次张口，才终于下定决心:“我爹爹一直想要复活我娘，我爹爹闭关也是为了这个，他闭关前告诉我，他找到了能复活我娘的办法，可是他闭关出来后，我娘亲还在冰棺里，他却不像我的爹爹了。 “不——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爹爹！” 许宥安一怔，李川律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城主想要复活已经陨落的城主夫人？ 现在的城主，难道已经不是原来的城主了吗？ 被……夺舍？还是仅仅只是性情变化？ “长乐城的城主可是化神中期的修为……”李川律开口，声音里满是惊疑不定。 化神中期的修士，那是说夺舍，就能夺舍的吗？就算是他重伤了，或者濒死了，也能在被夺舍前，自爆丹田，和那人同归于尽的！ 不可能，根本就没有这种可能性！ “会不会是有人冒充了城主？”李川律觉得这种可能性反倒大些。 许宥安又没见过那位城主，他如何确定对方是冒充，还是夺舍？ 不过话说……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为什么师姐还没有回来？ 他心里不禁隐隐升起焦虑和担忧。 只是思考了一秒钟，他立即用玉牌将王玥玥的事告知于她，并询问她还需多长时间才回来。 然而消息传递出去，便如石沉大海，他等了好久都没有回复，这让他不由心焦起来。 师姐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可是整个城主府，他并没有感觉到剧烈的灵力波动啊…… 会不会是他粗心大意之下，这才没有察觉到？ 越猜想，内心越忐忑，于是他决定，立即去找她。 他让李川律带王玥玥回客栈，保护她的安全，他去城主府里找师姐，之后回客栈和他们汇合。 李川律这么久没等到姜璃浅出来，也担心她的安全，便点头同意了许宥安的提议，带着王玥玥先行离开，以免又生变故。 第411章 绝灵阵，夺灵阵 许宥安转头，重新进了城主府。按照师姐留下的印记，他一路追踪，最后寻到了一处假山重叠的池塘。 他飞身来到印记最后消失的那座假山石上，目光快速扫了一下，挥袖打开机关，纵身跃了进去。 这里是师姐留下印记的最后一处地方，按理来说，师姐应该就在这个附近，可是他怎么也感觉不到师姐的气息。 许宥安冰着脸，飞快地通道里穿梭，眼前出现石门时，他连启动石门的机关都没找，手上的戒指黑光一闪，石门便平静地切开两半，“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师姐，你在这里吗？”他急声喊着师姐的名字，可里面并无回应。 双唇用力抿成一条直线，许宥安的目光在石库里不断逡巡，这里灵石堆积如山，他却好似没看见一般。 很快，他就在灵石堆里发现了姜璃浅刻意留下来的留影石。 他立即上前，将留影石捡起来，利用石库里灵石的灵力启动留影石。 不一会儿的功夫，留影石就将姜璃浅和王鸣之在石库里的对话全部复刻了出来。 但留影石并没有记录下王鸣之将姜璃浅带去了哪里。 许宥安是可以在别无他法之下用镇灵珠去寻师姐的。 他也想这么做。 可是他右手紧攥成拳，死死握着那块师姐刻意留下的留影石，双脚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般，一动不能动。 许久许久，他闭上眼睛，留影石碎成粉末，一点一点从他的指缝中飘落。 许宥安没有立即离开石库，而是再次在这座石库中寻找起什么东西来。 整座石库都覆盖了隔绝灵气的阵法，这种阵法通常分为地阶，中阶，高阶，三个等级，等级越是高，阵法越是精妙，想要破解就越是困难，而高阶的绝灵阵不仅能隔绝周遭的灵气，还能在一瞬间将闯入阵中之人体内的灵力全部抽干，变成任人宰割的废人。 高阶绝灵阵从里面破是破不开的，只能从外面破解，或者强行毁去。 好在这里的绝灵阵，布阵者虽有意往高阶去，还特意做了个阵中阵，想要混淆视听，奈何自身能力有限，在许宥安眼中简直破绽百出。 他只是闭上眼感受了一番石库的阵法运转，便立刻锁定了一个角落。 只见他在灵石堆里翻翻找找，紧接着便从里面翻出了一颗与其他灵石无异的灵石块。 许宥安挤出一点指尖血，一道小小的血色阵盘瞬间出现在他苍白瘦削的指尖，又被他生生按进了他拿在手中的灵石里。 一刹那，另一道阵盘在灵石的表面显现出来，与许宥安的血色阵盘激烈碰撞。 一阵剧烈的灵力震荡以灵石为中心向四周厉扫而去，那道阵盘明显抵不过血色阵盘，浑身开始一寸寸裂开，最后“砰”地一声碎成了点点光屑。 而随着那块灵石的消失，一声沉重的石门移动声响在寂静的石库中回荡了开来。 许宥安寻着声音找到了隐藏在这座石库里的暗门，没有多余的停顿，抬步走了进去。 这道石门背后并不像外面的石库，墙壁和洞顶上都镶嵌了可以发光的萤石，而是只在一侧的墙壁凹槽里放了一颗亮光微弱的夜明珠。 借着夜明珠的光，许宥安很快就看清了里面的场景，他的呼吸先是不可抑制地一窒，紧跟着迈开的脚步也停顿了下来。 近百具残破的人类骸骨，或靠，或倒地散落在四周的角落，属于人类佩戴的玉佩钗环也散了一地，浓重的恶臭味伴随着令人呕吐的血腥气在石洞内弥漫开来。 而在那些骸骨的旁边，竟然还躺着几十个干瘪瘦弱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个面色蜡黄，虚弱不堪，但是万幸，大部分还有呼吸，只是少数几个已经气绝，看样子像是才死了没几日。 只是依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们就算还活着，如果许宥安没有打开这道门，他们也活不长了。 因为这里不仅设了绝灵阵，还设了夺灵阵 。 绝灵阵算不上是禁术，最多只能算是一种比较狠辣的防御阵法，但夺灵阵就是实打实的阴损禁术了。 夺灵阵虽然不会马上置人于死地，但能一点一点慢慢将人体的生气和灵力全部吸干，将人变成一具干尸，而后化为白骨。 这过程十分痛苦，故而为正道所不容。 没想到在堂堂一城之主的府邸里，居然会有这样害人性命的阵法存在，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眼下看来，那些所谓的“流泪”后，失踪的人，都是被关到了这里。 李川律和方晚凝所说的，魂灯已灭的同门，很可能就在这些白骨中了。 心中的唏嘘稍纵即逝，许宥安没有马上走近那些人，而是在石洞里绕了一圈，找到绝灵阵和夺灵阵的所在，将它们一一破除。 被隔绝开来的灵气瞬间充斥在石洞之内。 许宥安等他们的呼吸都缓和了一些，这才拿出一瓶培元丹，一颗一颗给他们喂过去。 全部喂完后，他不再管他们，而是通知了已经回客栈的李川律，让他想办法过来，把这里的人全部救出去。 不过为防意外，临走前，他还是在这里布下了一道防御阵法，保证除李川律外，其他人无法进入石洞。 —— 姜璃浅围绕着祭台走了好几圈，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又是摸，又是敲，可眼瞅着天都要亮了，她还是没找到这个祭台上的煞气从何而来。 王鸣之的话，她半信半疑，他肯将她堂而皇之地放在城主府里，她想，他要么是有足够的底气，身正不怕影子斜，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身正倒还好，要是真的是“另有所图”，恐怕她已经在他的陷阱里了。 不过姜璃浅也不担心，不怕找不到狐狸尾巴，就怕狐狸不是狐狸，根本就没有找的机会。 姜璃浅盯着祭台上的那滩鲜血看，突然伸出手，轻轻覆在了那上面。 只一刹，她就瞪大了眼睛。 是灵力！ 很微弱很微弱，但她能感觉得出来，这灵力的感觉同李川律和方晚凝身上的很像！ 第412章 竟然是个熟人! 难道这是他们的…… 虽然早料到他们失踪的那些师兄师姐很可能已然遭遇不测，但当现实真的摆在眼前，她还是难以接受。 那么多人，难道都已经丧生了吗？ 姜璃浅紧抿住下唇，低垂着眼眸慢慢站起了身。 算了，既然她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不如直接毁了这座祭台，如果真有什么鬼怪邪祟以祭台作妖，尽管来找她就是，她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如果这只是王鸣之的一个幌子，她也好看看他得知她毁了祭台后，会有什么反应。 她召出镇灵珠，灵珠上的纯正罡气瞬间将此地地血煞之气压制了下去。 而随着煞气的压制，她竟然有一瞬间感觉到一丝很熟悉，又十分陌生的灵力波动。 错觉吗？ 姜璃浅放开神识在四周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收回心绪，她将自己的雷灵力输送进镇灵珠，镇邪之息勾动天地灵气，又将此地的煞气压下去三分。 周遭树叶骤然莎莎作响。 这一次，姜璃浅能明显感觉到方才一闪而过的灵力波动。 莫非是这里的煞气盖住了这丝灵气的方位？ 姜璃浅将镇灵珠悬于头顶上方，镇灵珠光芒大盛，幽蓝的光芒顷刻间笼罩住了整片小竹林。 那丝灵力波动更加清晰，她顺着灵力的来源，一步一步来到了祭台的背面，抬手再感应了一下灵力的具体方位，终于确定了上面的一朵祥云浮雕。 心随意动，镇灵珠眨眼而至，依照姜璃浅的意愿，猛地轰向了那块浮雕。 浮雕的表面立刻浮现出了道道裂纹，紧接着便在镇灵珠的强大灵力下轰然破碎。 空空如也的祭台上忽然出现了一道石门，石门自左朝右移开，露出了里面的通道。 姜璃浅收回镇灵珠，在祭台设下结界，立即走了进去。 这个里面的通道没有池塘的那里长，大约只走了二三十米，她就看到了里面微弱的光，以及光芒下，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仔细看，竟然是个熟人！ “许子笙？”姜璃浅惊讶，快步走了过去。 “别过来，这里有夺灵阵！”面色煞白的少年瞳孔猛缩，立即出声大喊！ 她的脚步猛地止住，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以为这里是什么关人的监牢，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这样阴邪的禁术之阵！ 许子笙这时也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眼中既惊又喜:“姜璃浅，是你吗？你是姜璃浅？” 姜璃浅没有回答他这个多余的问题，而是皱着眉看向他身后昏迷不醒的数十人，以及散落一地的累累白骨。 许子笙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也不气馁，而是在看出她眼里的震惊和悲痛后，第一时间给她解惑:“他们的灵力和生气被抽光，就成了那些尸骨，这里还昏迷着的，暂且性命无忧，我已经尽力不让他们的生气被抽走了，不过我……我也快撑不住了……” 许子笙被关到这里后，撑出结界护着这些尚且还有生机的人，到现在为止至少有三个月了，要不是他空灵根吸收的灵气多，底子足够厚，恐怕也没办法硬抗夺灵阵这么久，还有活着见到姜璃浅的一天。 好在，上苍对他还是格外宽待的，分别好久好久的姜璃浅竟然找了来，他不用死了。 不过许子笙心里松了口气，姜璃浅就没那么轻松了。 这里死了那么多人，在夺灵阵的影响下，煞气几乎要凝为实质，以她现在的破阵能力，想要在保证阵中人完好无损的前提下解开阵法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也可以从外面靠实力硬破阵法，但这里面的人，就算是强撑的许子笙都已经十分虚弱了，剧烈的灵力震荡很可能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这下该怎么办？ 一分一秒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能威胁生命的！ 要是小师弟在这儿就好了，再不济，大师兄也可以…… 姜璃浅想要用玉牌联系许宥安，但是也不知是不是这里煞气太重，还是整个荒院被笼罩在阵法中的原因，她竟然没办法和许宥安联系上。 没有办法，她只能先拿出一瓶丹药丢给许子笙，让他给那些幸存的人服下，恢复点灵力，同时又单独掏出了一瓶灵泉水给许子笙。 他的灵根特殊，只有灵泉水浑厚的灵力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快速恢复他快干涸的丹田。 许子笙也没有多问什么，立刻就按照他说的去做。 姜璃浅觉着就这么干等也不是办法，思来想去，还是翻出了师尊给她的《必备目录》，看看里面有没有夺灵阵的解阵之法。 然而找了半天，这类禁术很显然师尊压根没想跟她说，也没指望她能自己学会。 不过也不是没有意外收获。 她在上面看到了一个“以阵压阵”的方法，就是在原有的阵法外面再套上一个阵法，用相生相克的原理，两阵互相压制，能暂时让两阵同时停止运转，或者将其的威压大大减弱。 姜璃浅虽然没办法解阵，但她可以用这个办法将夺灵阵暂时压制，给她想办法争取更多的时间，也能减少许子笙护人的压力。 她把经卷铺开放在地上，先是仔仔细细看了看上所画的结印手势，结印仙诀，以及结印时，灵力的运转，而后又研究起里面对“以阵压阵”方法的讲解。 她看得入神，压根没发现许子笙打坐完后，看她的古怪眼神。 还是他先犹犹豫豫，弱弱开口问了一句：“你们宗门学阵法，破阵法，都是这么……临时抱佛脚的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她临时这么随便照着经卷学一学，能学会吗？ 不会他生气都被抽干了，她都还在那儿研究怎么破阵吧？ 姜璃浅闻言，把《必备目录》往他面前一摊，面色十分诚恳：“不然你学，你来？” 许子笙直接噎住。 不说随随便便就把自家宗门的阵法经卷给别人看，这事儿够不够没心没肺，就说她怎么能这么——认真，对认真，认真且真诚地让他来“临时抱佛脚”，学阵法破阵的啊？ 第413章 蕴灵阵 他是剑修，又不是阵修，谁家好人这么为难人的？ 姜璃浅心里可没想那么多，真的是纯粹地想让许子笙也试试，毕竟她不也是剑修转的阵修？ 况且，谁说剑修就没有阵法的天赋了？不能剑阵双修吗？ 但她显然是高估了许子笙的本事，也高估了修真界所有修士的本事，能两种道法一起修的，可真没几个。 不是所有人都跟阵峰的“变态”一样。 当然，姜璃浅大概率是没机会意识到这一点了。 见许子笙靠不住，姜璃浅还是决定自己来，她跪坐在地上看了半天，终于有点把握，开始动手了。 俗话说得好，能力不够，法宝来凑，姜璃浅按照《必备目录》里写的，将手边有的材料一样一样拿出来。 在许子笙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不多不少，正好是蕴灵阵所需的一百零八种材料。 这还得多亏她别的秘境没去，独独进了两大宗门的镇宗秘境，这才乱七八糟，什么东西都有。 为了减少对自身地负担，和灵力的控制，她又单独拿出了三块极品灵石作为阵法的阵眼，为法阵提供足够的灵力。 一切准备就绪，姜璃浅坐地欲要开始结阵。 许子笙见着她的动作，心里咯噔一下，极为忐忑，赶紧开口拦住她：“你……你就这样？就开始了？” 姜璃浅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她是对着书“照抄”，而且特意用了大量的材料辅助，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又不会随便拿人命开玩笑。 再说了，她都研究这么久了，心里难道没有数吗？ “这里只有我，你要是不放心，我也没办法。”瞥了他一眼，姜璃浅面无表情，立即动手结印。 一个又一个繁复的仙印在她玉白的指尖闪过，又一个接着一个落在她身前一大堆材料上，只见点点碎碎的紫色灵光慢慢闪烁起来，渐渐笼罩住整个空间。 在姜璃浅完成最后一个仙印后，一阵空灵之息瞬间铺散开来，强大的阵法之力与这里原本的夺灵阵相互膨胀，抵消，纠缠，最后互相压制，使得夺灵阵刹那失去了效力。 许子笙只觉得身上一松，堵在心口沉闷的气立马通畅起来，脸上也回了点血色。 这下他是再也不敢质疑姜璃浅了。 她就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怪物，兴许临时学阵法，就是她的一种癖好。 见这一招果然有用，姜璃浅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她让许子笙先好好打坐恢复点元气，自己则出了这个地方，以镇灵珠压制此地的煞气，再次尝试用玉牌联系许宥安，可惜还是无果。 此刻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了，天也快要亮了。 想了想，她望着半空中的镇灵珠，微微沉默了一瞬。 小师弟会来找她吗？ 有镇灵珠在，他会找到她的。 可他如果顺着她留下的镇灵珠发现了她没找到的暗门，会不会被拖住脚步，无法来寻她呢？ 或者，他觉得她一定可以解决所有的困难，决定相信她，先一步回客栈等她了呢？ 又或者，他那边也遇到了麻烦，王鸣之也去找他了，和她一样，他没办法脱身…… 心中一沉再沉，姜璃浅强迫自己收回自己乱七八糟的幻想，准备思考其他的办法。 光是在这里被动等待，期盼着小师弟能来找到她，解开夺灵阵，并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夺灵阵是一个只能进，难以出的邪阵，此阵要靠阵法内的活物生气源源不断供养，才能一直运转下去，也许她可以想办法阻隔…… 匀速旋转的镇灵珠忽然颤动了一下，一闪一闪散发出异常明亮的光晕。 姜璃浅的思绪卡壳了一瞬，抬头看了过去。 镇灵珠闪动的光晕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灼目，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匆匆急喘的呼喊——“师姐！” 姜璃浅猛地回头，一身暗紫长袍的少年喘着气，正站在荒败的垂花拱门处紧紧盯着她，乌黑亮丽的长发随风飞扬，与银绣紫纹的发带纠缠在一处。 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了，鸦羽般的睫毛沾着细细密密的水珠，一眼看过去，竟然像是带着半许的泪意，如同找了她好久好久，要哭了一般。 她呆愣着，怔在了原地。 姜璃浅从没想过有人会回头来找她，带着全部全部，坚定不移的信念。 正如她前世义无反顾地奔赴她的大道，从不会回头看一眼，也不会等待着谁。 可是现在，这样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她竟然觉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么样的表情，怎样的反应来面对他。 然而眼前的少年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思考，大步一跨，几乎是跑着冲到了她的面前。 “师姐……” “小……小师弟，你……你……” 许宥安一直害怕姜璃浅和王鸣之走后会受到伤害，现在看到她平平安安，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那股烦闷焦虑的情绪总算散了大半。 他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跟她说，比如向她诉说自己的忐忑与担心，一路找过来的辛苦，再扮扮可怜，让师姐疼疼他，可是他知道师姐现在最想听的是什么。 他主动把王玥玥和石库中暗门的事跟她说了，顺便还说了一下李川律发现城主夫人冰棺的事。 姜璃浅没想到这里面还牵扯到城主的妻女，而且不明不死的还不止这里这些人，心情顿时沉重下来，面色也严肃了许多。 她赶紧把石门后有夺灵阵的事告知于他，并询问他是否可以解开此阵。 许宥安点头。 一个夺灵阵而已，并不难。 姜璃浅见此，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果然没看错他，他真的有这个能力。 “我用蕴灵阵暂时压制住了夺灵阵，里面好些昏迷的人已经十分虚弱了，千万注意。”她叮嘱。 许宥安点头，转身进了石门。 姜璃浅还寻思着他需不需要帮助呢，没一会儿的功夫许宥安就从石门后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大吐一口浊气的许子笙。 第414章 根本抵抗不了 姜璃浅想过许宥安能破解夺灵阵，但没想过他竟然能这么快！ 这速度，恐怕大师兄他们都追不上吧？ 许子笙倒是对这个精通阵法的小子很好奇，一看到姜璃浅，就连忙快步走上前，询问许宥安是谁。 “我的小师弟。”姜璃浅开口介绍，眼中带着她都没有察觉的的自得和笑意，“他叫许宥安，和我一样，是阵峰的弟子。” 许子笙错愕地瞥了姜璃浅一眼，嘀咕道：“那你们的差距也太明显了一点吧？你还是他师姐？我还以为你是剑修或者法修呢！” 姜璃浅脸一红，赶紧用力咳嗽一声，警告许子笙不准再说了。 许子笙还没见过姜璃浅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惊奇地凑到她眼前，很是认真地瞧了又瞧，姜璃浅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就没动。 可在他俩旁边的许宥安却狠狠沉了脸。 他“咔咔”攥紧拳头，很想上前一拳挥在许子笙那双敢冒犯他师姐的眼睛上，然后一脚将他踹开，警告他离师姐远点。 最好挖出那双眼睛，折断他的手脚…… 可师姐在。 师姐没动。 他不敢。 他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资本去赌师姐会不会对他生气。 他只能落寞地立在原地，像个偷窥旁人欢声笑语的卑鄙过客，静默无声的，流淌过她的世界。 许子笙本来还想戳戳姜璃浅的脸，看看她脸上的薄红是不是真的，可一来他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二来他总感觉半边肩膀冷嗖嗖的，有股妖风不断往他脖子里钻，他忍不住往旁边退了退，快速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迟疑地抬头望向了被发丝遮住眼眸的许宥安。 难道……刚才都是他的错觉？ 他怎么觉着这位新认识的小师弟，好像要宰了他似的？ 呵呵，错觉，肯定是错觉！ “既然阵法已破，小师弟，许子笙，你们两个人把里面还幸存的人解救出去，安排在客栈住下，顺便保护他们的安全，我留下毁了这座祭台，就和你们汇合。” 眼下情势紧迫，姜璃浅收了脸上多余的神色，觉得他们兵分两路最好。 “现在有了这些解救出来的人，还有这里面的白骨作证，一定可以说服城外的宗门出手，解救长乐城的百姓，你们回到客栈后，想办法帮李川律他们联系外面的宗门。” “师姐想要和他们里应外合？”许宥安敏锐地抓住了姜璃浅的想法。 姜璃浅点头。 “可是我们连破王城主两个夺灵阵，他不可能察觉不到，也许我们出了这座荒院，马上就会被他的人给围住了。”许宥安道。 夺灵阵的本质就是掠夺阵内人的生气，转移到别处去，夺灵阵一破，生气就断了。 而且他觉得这座城主府给人的感觉很不对，这个祭台很可能就是个幌子。 姜璃浅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她的意思是，由她护送他们出城主府，然后她在返身来毁了这个祭台。 当然她也不是没想过现在就毁了祭台，然后和他们一起走，只是她怕毁掉祭台的动静太大，本来王鸣之根本没动作，反而因为祭台被毁，恼羞成怒来对付他们。 这里还有这么多昏迷虚弱的人在，他们大概率没有胜算的。 许宥安怎么可能同意她这样的提议！ “师姐，这里还有那么多人昏迷，你觉得靠我和他两个人就能将他们都带走吗？”他问。 姜璃浅愣了一下：“难道没办法让他们全部醒过来吗？” 既然只是生气和灵力被夺，只要让他们恢复体内的灵力，虽然虚弱，但也不至于醒不过来，无法行走吧？ 许宥安却很肯定地告诉她：“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醒过来。” 姜璃浅没想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本来这次夜探城主府，只是想找出些线索，哪里想会找到这些幸存者？他们人手不够，实在不好办！ “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先不出去，让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李川律联系上宗门的人，等他们一举攻破城主府，我们再出去，如何？”许子笙想了想，提议。 姜璃浅皱眉：“可是这里好像没办法联系外界……” “师姐，你出去，去客栈告知李川律他们，我们护着这些人，等你回来。”许宥安开口。 “可……” “师姐，相信我们，好吗？” 她当然相信许宥安，她是想让许宥安回去，她留下，毕竟这里随时都会被王鸣之闯进来。不过话到嘴边，她又觉得现在出城主府恐怕要比待在这里危险，还是让许宥安等在这里为好。 于是她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让他们两个保持警惕，注意安全，便快步走向了荒院的出口。 外面并没有看到来拦她的侍从府兵，姜璃浅很顺利地就出了城主府。她心中划过怀疑，但眼下赶紧联系上外面的宗门要紧。 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客栈，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水莲儿和秦北尧竟然失踪了！ 失踪了，失踪了……难道是被王鸣之抓走了？ “秦北尧本来应该守在外面的，可是我打开门时，根本没有看到他，他不见了！”方晚凝脸色苍白，眼角泛红，带着哭腔说。 姜璃浅告诉自己要冷静，就算水莲儿和秦北尧真的被王鸣之带走，他也不可能马上杀了他们，不然也不会要带走了。 她一定要问清楚这事到底怎么回事！ “苏宴清说，他们回来只看到你昏倒在地，你是怎么昏倒的？昏倒之前有没有看到什么？是有人袭击吗？” 方晚凝摇头：“我没看到人，只……只看到一面镜子，我看到自己在镜子里教导新弟子练剑，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 她无法说出自己在看到那面奇怪的镜子时的感觉，硬要说的话，就仿佛是灵魂被一瞬抽出，整个生命都在刹那没了意义！ “城中失踪的那些人，还有我的师兄师姐们，他们……”方晚凝咽了咽口水，极力忍住语气里的颤抖和心中的恐惧，“他们肯定都是被这面镜子给带走的，真的，真的很可怕，根本抵抗不了……” 第415章 而是我不能 镜子？ 是什么灵器吗？ 城主府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藏着那么多人的尸骸，很有可能就是靠着这个。 既然如此，就让她来试试这个东西，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水莲儿和秦北尧。 “你说你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在教新弟子练剑，这是你之前做过的事吗？”姜璃浅想再了解点这个东西。 方晚凝很肯定地摇头：“我甚至不认识那些新弟子是谁。” 难道是幻术？ 那面镜子用幻术迷惑了水莲儿和秦北尧？ “除此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发现，比如事发前有什么异常，或者醒来后有不对劲的地方？” 方晚凝捂住脑袋想了好久，事发之前真的一切正常，至于她醒来之后…… “我……”她犹豫了一下，望向了禁闭的房门，踟蹰开口，“别的倒没有什么，但我觉得，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位叫石头的道友，他好像一直心事重重的，我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神……似乎知道些什么，不是担心，反而很难过……我说不出那种感觉，特别复杂…… “也许，你该去问问他，他可能……”但方晚凝觉得自己这种感觉很荒谬，那位道友那个时候分明是和苏道友一起出去暗访百姓去了，两人一直没分开，他怎么可能知道些什么呢？ “总之，如果你知道怎么去救莲儿，我和你一起！”方晚凝坚定道，“是我没保护好她，我有责任。” 姜璃浅没有反驳她，而是让她先好好休息，她再去问问别人，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方晚凝也不知道现在还能帮上什么忙，只能应声，看着她离开。 姜璃浅单独约了李川律出了客栈，布下结界后，把城主府的事和他说了，并告知他要去联系外面宗门的事。 李川律思考了会儿，觉得这个方法是最可行的。长乐城城主有化神中期的修为，靠他们完全就是去白白送死，不可能有胜算。 “现在长乐城被封锁，你有把握能联系到他们吗？”姜璃浅担忧地问。 李川律抱臂道：“别小看了碧波宗的弟子，我们自有办法互相联系，到时候让师长他们出面去请动别的宗门，我们只要等他们的消息就可以。” “那就好，一定要快，人命关天。”姜璃浅提醒他。 这个李川律自然明白。 他想问的是另一件事：“你们中的两人不见了，你打算怎么找他们？” 姜璃浅皱眉，来回踱步了一会儿，也没打算瞒他，万一她没办法回来，也能由他告知许宥安他们，她去了哪儿，不至于跟没头苍蝇似的。 “我打算一身入阵，探一探虎穴，可能很危险，请你暂时和苏宴清和石头他们保密。” 李川律盯着她的眼睛：“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问了我啊。”姜璃浅道。 “……” 姜璃浅不跟他开玩笑了：“如果我暂时没办法回来，你就告诉我的小师弟，让他别太担心，也别做什么傻事，先帮我去跟我的一个朋友道个歉，告知她我遇到意外，没办法去她那儿了，日后补上，然后再安全送水莲儿回宗门，我一定会回去的。” 李川律没说帮这个忙，也没说不帮，反而几次想要开口和她一起去，毕竟多一个人，也能多一分力量。 然而姜璃浅已经下了决定，她并不需要多余一个人来打乱她的计划，她一个人，有什么情况也能更加地随机应变。 李川律跟姜璃浅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也能略略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也许能力挽狂澜的就是这种独立性足够强的人，她不需要别人的点缀，她自己一个人，已经足够闪耀。 把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好，姜璃浅去找了石头。 正如方晚凝所言，她也觉得他自从进入到长乐城后就一直有些不对劲，之前她没在意，只当他不太适应这个计划外的意外，但如今想来，他或许真的早就知道些什么。 虽然他看起来不太靠谱，但他毕竟是天机阁的弟子，他能特意在宗门山脚下等她，肯定有他的用意。 不管怎样，她得问问他，或许就有了不一样的答案呢？ 可让她失望的是，石头的房门大开，似乎就在等着她来，但当她提及水莲儿和秦北尧失踪的事时，他只有一个回答。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问我，我也无法回答你。 “是真的，无能为力。” 姜璃浅不死心：“你不是天机阁的弟子吗？难道就不能试着推算一下他们的位置？” 石头摇头，一双琉璃般通透的眸子带着上苍的悲悯：“天道自有定数，天机不可泄露，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你明白吗？” 姜璃浅觉得他话中有话。 而且还是跟她有关。 但他不说，她也无可奈何，再问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好吧。”她站起身，准备离开，转身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他，“你们天机阁的弟子是信命，还是信人？” 石头的眼里闪过茫然。 他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与无数的命数线脉纠缠，又生而为蝼蚁凡人，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敢想。 姜璃浅动了动唇，道：“我信人。” 说着，大步离开了他的厢房。 如果信命，那么她现在就该乖乖当沈青青的一条狗，一块称心如意的踏脚石，但是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她的道，不可能让她选择这样一条路。 如果天命非要她如此，她宁可就此玉碎，不为瓦全！ 姜璃浅回到自己的房间，大开门窗，端坐在木桌后，从袖子里拿出了方才顺道去厨房拿的一把辣椒。 让她干哭，她肯定哭不出来，那她只能借助点“工具”了。 深吸一口气，她一把捏碎手里的辣椒，朝自己眼睛怼了上去。 结果很顺利，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眼睛火辣辣的，她确信，要不是自己有修为自身，她的这双眼睛大概是要废了。 但是没关系，达到目的就行。 第416章 生死引 她在屋子里待了很久，一直到天空又重归黑暗。 在皎月爬上柳梢头时，忽然，她察觉到一丝极为不寻常的气息正如鬼魂般穿过墙壁，直朝她这个方向而来。 为了防止自己也被弄晕，她事先含了一颗冰心丹到嘴巴里，一旦感觉自己要晕厥，她就将丹药吞进去，保持清醒。 大开的房门很快静悄悄地迎来了要等的客人，那东西悄无声息地停在姜璃浅的面前，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带起。 瞳孔微微放大，姜璃浅几乎没看清它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当她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整个映在了光滑的镜面中。 她看到自己在镜中慢慢碎成了一片又一片，如同绚烂又颓靡的繁星，融入大地，也归于天际，苍天黄土，血染天裂，哀声遍野。 在红与黑交换的绝境之中，依稀间能模模糊糊看见一扇小小的金色门扉立在远处的浅水之上，一切都在流动，一切都在消亡，唯有它立在时光的尽头，亘古不变。 姜璃浅情不自禁地往前靠近，想要看清那扇门是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见过它。 它一定代表着什么。 一定…… 丹田处的昆仑印猛地爆发出一道白光，在指尖快要碰到镜面的前一秒，姜璃浅一下清醒了过来。 她往后趔趄了一步，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后背瞬间染透了一片冷汗。 方晚凝说这面镜子很可怕——真的好像在一瞬间灵魂被抽离，堕入了无法挣扎出来的海底，只能看到自己的生命和命运一起，坠落。 有那么一刹那，姜璃浅竟然觉得自己好像碰触到了天道…… 她捂住自己的心口，惊疑不定地打量起这面突兀出现在她面前的镜子。 镜子的本身很大，足有一人半的高度，宽度也够一人完全伸展开手臂，能将一个人完全照在镜子里，但它的镜体却很薄，薄到比之蝉翼也不过分。 它的周身镶嵌了很多细细碎碎的银色光点，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也感觉不出任何灵力，它的整体都是暗沉的红色，暗到近乎黑的程度。 一层层古朴而精美的花朵纹络缠绕在整个镜面边框，看起来浑然天成，不像是人能打造的。 只一眼，姜璃浅就能断定，这面镜子绝对不是什么灵器，也可能不是仙器，它极有很可能是一件相当罕见的上古神器。 这也就能说得通为什么秦北尧能悄无声息被偷袭，水莲儿和方晚凝也不敌。 长乐城居然会有一件神器在世！ 她分明找王玥玥仔细问过的，如果王鸣之有这样一件神兵利器在手，加之他又是化神修为，何必还这么小心谨慎，偷偷摸摸的？他的女儿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啊！ 不对，说不通的！一定有哪里不对，肯定还有哪里被她给忽略了…… 姜璃浅还想再确定一下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神器，或许只是她猜错了呢？ 然而就在这时，镜面忽然爆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紧接着姜璃浅整个人就仿佛被镜子定格住时间的某个定点一般，一动不能动。 好在她反应也够快，在被定住的前一秒立马将冰心丹吞了下去。 紧跟着屋子里就飘荡起奇怪的灰色雾气，姜璃浅屏住呼吸，顺势闭上眼睛，假装昏迷。 她能感觉到自己是被吸附到了什么里面，然后周围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就连鸟兽虫鸣的声音也一并消失。 不过这种寂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她好像又被一股力量推出，紧接着就有人走到她面前，将她用捆仙索五花大绑起来，立在了一根柱子上。 等窸窸窣窣的动静全部消失，姜璃浅确定这里没有人后，她才悄悄睁开了眼睛。 然而睁开眼后她却有些发愣。 眼前的场景就跟她被王鸣之带去的那片荒院一样，就连里面的小竹林和竹林里的祭台都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她就被绑在这样一个祭台上。 如果不是这里没有和许宥安和许子笙在，她都要以为自己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那水莲儿和秦北尧呢？ 难道他们也被绑到了一个同样的祭台上？ 心中的疑惑太多，姜璃浅召出镇灵珠，轻轻一动，断开了捆仙索。又拿出一个大师兄给的稻草人，将它变成自己的样子被重新绑回柱子上，自己则在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 她穿过小竹林，朝荒院的外面快步跑去，谁知刚出院子，就进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荒院。她不信邪，又一连进了好几个一样的荒院。 她现在可以肯定，她是陷入到了某种阵法中，这里一个荒院连着一个荒院，根本看不到头。 姜璃浅也尝试过看看能不能飞到上空去，可惜上面果然设了结界，并不好破。 没办法，她只好在此试试看能不能从地面走出去。 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也不是没收获，水莲儿没看到，她竟然意外看见了被绑在祭台上，正昏迷不醒的秦北尧。 用同样的方法安排上稻草人后，她施法弄醒了昏迷的秦北尧。 秦北尧起初看到姜璃浅的时候还有些茫然，但很快他就全部想了起来，脸色变得惨白。 “哎哎哎，先别一副天要塌下来一样，莲莲她肯定也在这儿，大不了我们一个个找，她现在肯定没事的。”姜璃浅生怕秦北尧受不了打击，她还要多照顾一个人，赶紧出声让他振作点。 秦北尧闻言，心中巨大的恐慌总算退却了些，理智也跟着回了归，他立马拿出了一张灵符，将它抵在自己的眉心。 很快一根若有似无的银线从他心脏的部位长出，引向了一个方位。 姜璃浅见到此景，愣愣怔在了原地。 生死引，居然是生死引！ 除非他死，否则天涯海角，他都能寻到他心中之人。 而被他种下生死引的人如果身死，他轻则丹田损毁，灵力尽失，此生再也踏不得仙途，重则魂飞魄散，不入九幽轮回。 而且还能将对方受到的伤害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是一种，至少在天乾宗，被列为了不可触碰的禁术。 他……居然为了莲儿做到了这个地步！ 第417章 她理解不了这样的感情 在姜璃浅的认知里，所谓情爱，所谓欢喜，所谓道侣，不过就是修仙途中一个可有可无，需要走过的阶段而已。 修仙讲究历经千帆，一心向道，不恋尘俗，万事随缘而起，随缘而落，勿生执念，勿入歧途。 修仙界结为道侣的修士不少，恩爱非常，愿意为此付出生命的也不少，可能为了对方，连自己永生永世的道途都压上的，用“寥寥”两字都嫌多。 所以当她得知王鸣之不择手段想要复活自己的亡妻，连从前一心护佑的城民都可以不管不顾，拿来利用的时候，她第一的感觉不是气愤，不是唏嘘，不是感叹，而是不解。 她理解不了这样的感情。 亲情尚有血脉牵扯，而情爱不过因果二字，深时深，浅时浅，情深未必敌得过后来的薄情，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呢？ 来时不相负，去时不相留，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正如前世，明明她已经将自己身为未婚妻该做的都做了，明明她都可以原谅顾城雪的背叛，真心祝愿他和沈青青在一起，琴瑟和鸣，两厢恩爱，他却能在狠狠伤害她后，那样理直气壮，声嘶力竭地说恨她，恨不得她去死。 就好像，真正被伤害，真正痛不欲生的人，是他，不是她。 此时此刻的姜璃浅根本就没想过，后来她也会有为了一人疯魔，恨不得所有人都去死的一天。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姜璃浅跟着秦北尧，一路横穿荒院，什么花花草草，假山流水的，只要挡路的，全砍了。 终于，他们在同样一个祭台上看到了被绑着的水莲儿。 不等姜璃浅动作，秦北尧已经冲过去，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来，紧紧抱在怀中，宛如失而复得的珍宝。 水莲儿在醒来后，看到秦北尧的第一眼，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忽然就抱住秦北尧的脖子，嚎啕大哭。 秦北尧和姜璃浅都以为她手初出宗门，遇到这种事吓坏了，想着法子要安慰她，可水莲儿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一双手紧紧攥住秦北尧的前襟不肯放开。 “别怕，别怕，我在这儿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别害怕。”秦北尧将她紧紧圈在怀里，让她能够安心些。 水莲儿一边哭，一边要秦北尧发誓，永远不会死，永远不会让她找不见。 这个要求当然是无理取闹，但秦北尧可不会反驳水莲儿，想也没想，就依照她的话发誓，一旁的姜璃浅都没来得及拦住他。 誓言是可以这么儿戏的吗？ 一点都不考虑万一要是应誓了，该怎么办？ 姜璃浅对他俩也是无语了，一个任性，一个完全没脾气，就知道唯命是从。 然而离奇的是，秦北尧发完誓，水莲儿居然马上就不哭了，还拿他的袖子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姜璃浅不想再看他们在这儿腻腻歪歪，而是围绕着荒院和祭台走了一圈，思忖着要是拆上一两个荒院，这个阵法会不会就被破了？ 她被王鸣之带到的那个荒院是不是也是这个阵法的一部分？如此说，那她是不是也有机会和小师弟和许子笙会合？ 小师弟精通阵法，有她从旁协助，说不定就把这个阵法破了…… “璃浅，璃浅，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姜璃浅！” “啊？”姜璃浅猛地从自己的思绪里被抽回神，茫然地回头看向水莲儿。 水莲儿气鼓鼓地，怒视她。 姜璃浅赶紧改变措辞：“我在听，在听的，就是没那么仔细……要不，莲莲，你再说一遍？” “……” 水莲儿保证，下一次要是姜璃浅再敢无视她的话，她就拿出姐姐的威严，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尊敬长辈”！ 哼！ 不过气归气，她还是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长乐城城主现在并不是长乐城的城主，他是一只妖怪！而且是一只修为特别高深特别高深，能够化形的妖怪！” 一语出，惊四座。 姜璃浅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王鸣之，不是王鸣之，是一只妖？ “你怎么知道的？”要是妖化形，扮做原来的王鸣之的样子，她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体内的妖气啊？ 雷灵根可是对妖气最敏感的！ 但转念，王玥玥说的话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说现在的人不是她的爹爹……难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如果现在的城主是妖物化形，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正因为他是妖，所以即便有神器在手，也不敢大大方方，就怕有人把他的真身认出来。而城主闭关前后突然性情大变，城中人继而连三被害，亲生女儿都被关了起来，狠心折磨成那个样子，也能解释得了了。 她不排除妖中也有良善之辈，可妖性本恶，也是共识。 “我亲眼看见的！”水莲儿回忆自己被抓来这里的情景，即便是秦北尧和姜璃浅都在她身边，她还是心有余孽。 “当时我看见一面镜子，然后我看见了镜子里……然后就烟雾进到屋子里，我都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软倒在地，动不了了，可是我脑袋还很清楚。 “我被绑在这里后，那个人觉得我很稀奇，说什么……还从来没有人修能在吸入一根海沉烟后还能清醒着的，话说，海沉烟是什么东西啊？” 竟然是海沉烟！ 姜璃浅和秦北尧都震惊了。 传说中“半截沉烟，倾倒化神”的海沉烟，居然真的存在？难怪有那么多人着了道！ 可，姜璃浅是靠冰心丹勉强保持清醒的，水莲儿什么防护都没有，她是怎么没被迷晕的？ “你……你们俩这是什么眼神？干嘛，我脸上有东西啊！”水莲儿被他俩看得浑身不自在，也不想知道海沉烟是啥玩意儿了，赶紧往下面讲，企图引开他们二位的注意力。 “咳咳……总之，那个人没有马上走，围着我左看右看的，看得我心头火气，差点要跟他拼了！ “可……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了狂，身后现出三条尾巴的虚影，牙齿也露出来，张口把绑我的那几个侍卫全部吸干了……” 第418章 真是可惜啊 想到当时那几个侍卫被吸干生气和血液的样子，水莲儿忍不住直打哆嗦。 太可怕了，她就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景。 那可是活生生几条人命啊！ “他把人吸干后，好像气息很不稳定，急着要走，就一掌把我劈晕了。” 听到水莲儿的讲述，姜璃浅的表情不由地凝重起来。 “恐怕，”她看向秦北尧，又转头看向水莲儿，“长乐城城主还是原来的城主，只是这副躯体已经不属于他了。” 水莲儿听得懵懵的：“什么意思？他不是妖怪变的？我都看到他的尾巴了！” 秦北尧沉吟：“你的意思是，他是被……夺舍了？” 姜璃浅摇头：“要想夺舍一个化神修士，几乎是不可能的。” 秦北尧皱眉看向她，倏忽，愕然睁大眼睛：“你是说，他是被一只妖给附身了？” “很有可能。” 一只妖，借由一副人修躯体，残害人命，意图他事。 水莲儿这次听懂了：“没错，妖附身，比夺舍要简单多了。”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呢？我觉得这只妖费这么多功夫抓我们到这里来，肯定是有别的什么目的的。”秦北尧忧心忡忡。 姜璃浅下意识攥紧了握在手心的镇灵珠。 现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她想，应该是找到小师弟他们，然后共同破阵，离开城主府，等待李川律给的消息，城外的宗门一到，他们就可以冲进城主府，溯本清源，将那只妖物从王城主身上赶下来。 她把自己的想法同秦北尧和水莲儿说了，他们也认同她说的。 姜璃浅闭眼，将镇灵珠置于天空，飞旋的灵光点点散散漫开，又在一瞬间收拢回去，轻轻旋转着，一闪一闪散发柔和的光芒。 姜璃浅三人根据镇灵珠光芒的强弱辨别着方向，在各个荒院里来来回回穿梭。 只是他们的速度还是不够快，虽然有稻草人掩人耳目，可还是被那只妖发现了端倪，他们推开一道院门，冷不丁就跟等在外面的“王鸣之”撞上。 三人大惊，秦北尧和姜璃浅两个人第一时间就把水莲儿挡在了身后。 “小道友，本座以礼相待，你怎么反倒乱闯本座的城主府？”“王鸣之”皮笑肉不笑，眼里寒意一片。 现在长乐城的真相已经七七八八摸得差不多，姜璃浅可不想再跟这个妖物虚与委蛇，扯皮不断，直接将镇灵珠悬于面前，危险之意不言而喻。 “王鸣之”看了看被他们俩庇护在后面的水莲儿，像是想起来什么，了然笑道：“倒是本座忘了 ，这里有人已经见过本座的真身了……哎呀，真是可惜啊，本来还想让你们再活些时间，等着那俩小子上钩呢，可惜，可惜呀！” 那俩小子？ 是许宥安和许子笙吗？ 姜璃浅眼中微微闪过一道暗芒，自知现在人已经找上门来，要想善了是不可能的了！ 她开口，算是给他最后一次告诫：“罪已犯下，迷途知返，或可天恕，我劝前辈，最好不要执迷不悟，反落得个魂飞魄散，贬斥九幽！” “王鸣之”闻言，哈哈大笑。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们以为，那些暗室的白骨都是谁干的？本座吗？可笑啊，你们人修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笑又虚伪！” 什么意思？ 姜璃浅眯眼。 那些人不是他吸干的，还能是谁？水莲儿都亲眼看见了！ “王鸣之”可没给她思考的时间，挥手，让身后的侍从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自己则飞身而起，一个巨大的暗绿色阵盘出现在他的背后。 他不再隐藏自身的妖气，三条长长的妖尾虚影缠绕在阵盘之上，散发出浓重的血腥煞气，以及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这种恶臭就好像是一堆烂肉开始腐坏，却偏偏看上去还带着血丝的新鲜样。 姜璃浅赶紧大喊，让秦北尧和水莲儿闭气。空气中有妖毒，万万不能吸食进去。 秦北尧并不用姜璃浅提醒，就反应了过来。他在自己闭气的同时，先一步将珍贵的极品解毒丹塞到了水莲儿的嘴巴里。 水莲儿没有这些经验，果然反应慢了一拍，要不是秦北尧，她就真中毒了。 而只是眨眼间，那些侍卫就手拿武器朝他们攻了过来，姜璃浅抢先和他们交手，立马觉得不对。 她看向秦北尧，秦北尧也皱眉，和她对视。 两人目的对上，立马就知道自己感觉得没错——这些人都被控制住了，并不是真的听从“王鸣之”的号令。 这就麻烦了，他们既然是被控制，他们就不能真下死手。 可战场上刀剑无眼，现在必须有人去阻止那妖物，哪能在这儿被他们拖着？ 就在这个时候，水莲儿跳了出来。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堆法宝灵符，眼睛眨都没眨一下，挨个儿朝那些侍卫砸了过去，准头还特别好，一砸一个准，姜璃浅和秦北尧都没怎么动手，这些人就被水莲儿全部砸晕，歪打正着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姜璃浅都愣了。 就在这时，“王鸣之”哈哈的大笑声又从半空传了下来，整个城主府竟然在一瞬间被一层绿色的亮光包围着，无数的妖气裹挟着亡灵的魂魄在结界内哀嚎乱窜，直逼地上的三人而去。 姜璃浅不敢再走神，镇灵珠飞速旋转，一连将数十个邪灵打散，随后飞身于半空，目光直直盯着他背后的阵盘，二话不说冲了过去。 “王鸣之”哪能让她破坏了自己的计划，五指成爪，猛地朝姜璃浅的脖颈抓去，同时全身威压一放，堪比化神中期的妖气直接逼得秦北尧和水莲儿两人双双吐血。 姜璃浅虽然反应迅速，但也只勉强躲过了致命一击，被利爪狠狠拍在肩膀上，直直摔到了地上，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片血肉模糊。 她的右肩膀几乎要废了！ 可是姜璃浅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又重新站起身。左手灵力出，顺势一抓，十二颗金珠化出金鞭落在了她的手里。 第419章 万年又万年 “本座果然没有看错，你，还有你们，果然不是外面那些不堪一击的人修宗门出来的。”“王鸣之”“呵呵”地笑，眼里精光闪烁，他身后的阵盘愈发浑浊恶臭。 确实，能在化神威压下硬扛着没死的，不可能资质平平。 这么说——姜璃浅抿住唇，无声加快了乾坤心法的运转，飞速吸收灵力补足她的丹田。 这位城主大人一开始就知道了他们在撒谎，城门口是他让侍卫故意放他们进来的？ 可，为什么？ 他不是怕三大宗门地弟子看破他的伪装吗？怎么这次反倒诱骗他们进来了？ 等……等等！ 他们进入长乐城后，陆续被迫或主动进了这座城主府，但他却没有带走方晚凝…… 心里闪过可怕的想法，姜璃浅愈发冷冽地盯着“王鸣之”的眼睛：“你把苏宴清和石头他们也抓进城主府了？” “王鸣之”嘲讽地大笑了两声，忽然残忍地直视姜璃浅，舌头还往唇边舔了舔，像是准备享用什么珍馐美味了。 “你放心，他俩一个是看了就讨厌的神棍，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小子，他们对本座可没有什么用！” 当然，他也不是没想过把他俩抓过来当做诱饵和人质，可是千棱镜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一个只一眼，千棱镜就就承受不住他身上的天威碎了，一个竟然不受千棱镜的控制，逼得他不得不把千棱镜收回来。 不过嘛，外面都围了他的人，他也不怕那两个家伙闯进城主府捣乱。 现在，大网已收，该是他意满得偿的时候了。 “王鸣之”不再跟姜璃浅废话，蓄力准备给她最后一击，一双巨大的利爪出现在半空，裹挟着绿油油的邪灵恶意，铺天盖地袭向了血都快流干了的少女。 面对如此骇人的力量，姜璃浅的脸上没有一丝害怕，反倒是被威压压倒在地的秦北尧和水莲儿目露惊恐，挣扎大喊她的名字，想要冲过来将她推开。 阴爪即至，姜璃浅将所有的灵力灌入金鞭中，飞身而起，用尽全部的力量挥向了那两只爪影。 紫色的雷电噼里啪啦，竟然带起了一阵暴乱的狂风。 “王鸣之”自信满满的一击，竟然在紫色的雷光中轰然破碎。他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随后恼怒至极，咬牙道：“本想让你死得痛快，看来你是没这个福分了！” 他大喝一声，身后的阵盘瞬间飞升至所有人的头顶，一阵地动山摇，无数的邪灵竟然以这道阵盘为介，前仆后继涌了出来。 姜璃浅立即转向了秦北尧和水莲儿的方向，看到他们能够站起来和邪灵打至一处，提到嗓子眼的气一松，转身也冲进了邪灵群中。 她要这些胆大包天，不知所谓擅自，穿梭人灵两界的邪灵全部陨灭在此处，好叫它们知道什么是天地规矩，什么是灭杀畏惧！ 镇灵珠飞向天际，一抹血丝印在镇灵珠当中，集结着天地灵气的硕大“金”字猛地朝这些四处乱窜的邪灵压了下来。 无数邪灵嚎叫着，瞬间灰飞烟灭。 姜璃浅看准机会，召出流雪浮光带攻向了“王鸣之”。 “王鸣之”是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金丹，连元婴都没踏上的丫头片子，居然能硬抗他的攻势，还能反击。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只是扬起一爪，流雪浮光带就被强行扫开，无数冰雪纷纷落下，所过之处，邪灵纷纷被冰冻住，紧跟着被姜璃浅全部击碎。 金色长鞭破空而至，凌厉的雷灵力几乎凝成实质。 姜璃浅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量的，然而面对化神期的“王鸣之”，她的攻势还是被对方一招就接住了。长鞭的另一头被他攥住，姜璃浅当机立断，将金鞭重新化为十二颗金珠，一个小型的阵法瞬间结成，数十道携带雷灵力的利箭直直穿透他的掌心。 妖气伴随着鲜血从他手掌涌出，“王鸣之”吃痛，窜入体内的雷灵力让他妖气混乱，连身形都晃了晃，差点从半空摔下去。 他大怒，一掌拍来，姜璃浅迅速后退，他立即释放出所有的威压攻向她一个人，姜璃浅的身影一僵，下一秒，五指利爪已经嵌入了她的头颅。 温热的血刹那模糊了她的视线。 耳边是“王鸣之”狰狞又放肆的大笑：“哈哈哈……终于，终于，最好的，最受天道青睐的雷灵根就要是本座的了，哈哈哈！” 他一手抓住了姜璃浅的头发，又轻蔑地拍了拍她的脸：“早让你乖乖的，一个金丹也敢和本座斗！ “不过你放心，本座会把你的灵根好好的，完整无损地抽出来，再用你，还有他们，还有整座城主府里上上下下之人的生气与肉身造出一具新的傀儡身躯，再放入你的雷灵根，这样本座就能附身其上，变成真正的万物灵长，最受天道庇护的人修了！ “本座不用再像其他妖修一样，万年又万年的修炼，还要被天道用最残酷的方式，一遍遍抽筋剔骨，剥皮销身，才能有机会看到仙门的样子！ “一只妖要成仙，要万万年，又万万年啊，凭什么人修就只要几百年几千年就可以？” “王鸣之”咬牙切齿，看起来恨不得把所有的人修都捏死，不过他马上又恢复了得意的表情，“没关系，没关系，本座变成人就行了嘛……本来以为得靠那些个不入流弟子的灵根，没想到你送上门来了，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王鸣之”大笑完，眼神骤暗，便要动手抽取姜璃浅的灵根。 而本来奄奄一息的姜璃浅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剑贯穿了他的心口。 还在志得意满的“王鸣之”表情呆滞了一瞬，慢动作似的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一把虚幻的剑影正直直插在他的心脏上，强大的剑气在瞬间就将他四肢百骸的灵脉全部搅碎。 姜璃浅的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头顶和肩膀的血不断地往下流淌，握住剑柄的手却一颤未颤。 “你是重伤才附身在长乐城主的身上的吧？所以你需要吸食那么多人的生气恢复元气！” 第420章 你们人修不是最惜命的吗? “可惜的是，你忘了，妖附人身，修为必折，更何况你还有伤在身，化神的实力，你连三层都发挥不出来吧？”这次轮到她冷笑了。 “王鸣之”还是不能相信：“就算只有三层修为，本座也不可能——你是故意的？！” 姜璃浅微微眯眼，将剑又送进去一分。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故意露出破绽被他抓住，然后在他以万事尽在掌握，最不设防的时候，给他重重一击。 同等修为，人修都妖修劣势，更何况他们之间差了两个大境界？ 可悲的是，他只看到了人修与妖修修炼的时间差距，却没看到妖修强大到变态的肉身防御和自愈的能力。 如果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他的原身，她这一剑根本刺不进他的身体。 天道不会偏爱谁，也不会厌恶谁。 天地不仁，所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情，所以万物本情深 。 “王鸣之”气得脸都扭曲了，指着姜璃浅，愤恨咬牙：“你不要命了，你简直不要命了！你个疯子，你们人修不是最惜命的吗？” 对，姜璃浅是拼了命的。 她在赌，赌“王鸣之”迟迟没有对她下死手，一定是另有企图，她就算漏破绽给他，他也不可能一击就杀了她。 事实上，她赌对了。 “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畜生罢了，你懂什么人？”她冷唇嘲讽。 “你！” “王鸣之”最讨厌人修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他恨不得撕了姜璃浅的这张面皮！ 嗜血的猩红从他眼底翻滚而出，他倏地大吼一声，全身妖力一瞬爆发，姜璃浅眼前一黑，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璃浅！”水莲儿惊呼一声，扔出一朵云朵法宝极速冲过去接住了她。 姜璃浅所有的力气几乎在方才那一击中耗尽，想要唤出释天的残影，也耗空了她的灵力。她现在眼前一阵黑，一阵红，黏腻的血已经让人分不出完好的地方和伤口在哪里了。 “快，快把丹药吞下去。”耳边，水莲儿焦急喊她。 那妖物还在，她现在确实还不能晕厥，必须再撑一会儿，撑到李川律带着宗门的人来，就好了…… 靠着意志力勉强张开口把水莲儿给她的丹药吞下去，磅礴的灵力瞬间冲击她已经干涸的丹田，姜璃浅倏然紧皱眉头，面色惨白。 但她很快就强迫自己将所有灵力尽数吸收，慢慢尝试着从地上重新站起来。 此刻只有秦北尧在击杀周围的邪灵，为她和水莲儿扫出一个安全的空间。 而飞在半空的“王鸣之”元气大伤，他恶狠狠地盯向姜璃浅，没有再次攻向他们，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反而转身飞向了他身后诡异阴邪的阵盘，任由邪灵们将他整个吞噬，融入进阵法之中。 “不好！”姜璃浅看出不对，“他要利用这个阵法将我们的生气全部吸走！” “北尧，快带莲莲离开这儿，越远越好，我来破阵！” 秦北尧大惊，回头看向她：“可是，你……” “没有可是，快！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儿，别忘了你对我干娘的承诺！” 秦北尧一怔，压下心中的慌乱去拉水莲儿的手。 却被水莲儿一把甩开。 她不同意走！ 这个阵法一看就很邪门，她要留下来帮璃浅破阵。 而就在这一拉一甩之时，那悬浮在三人头顶的阵盘忽然发出巨大的绿色光亮。 只是一个呼吸，姜璃浅和秦北尧瞬间瘫倒在地，源源不断的生气从他们身上抽出，飘向了半空的阵法。 他们实在离这个阵法太近了！ 然而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水莲儿居然毫发无损，且能行动自如，她根本没被阵法抽取生气。 这是怎么回事？！ 水莲儿自己倒没意识到这一点，反而跑过来护在他们的面前，灵宝一出，立即在他们周围形成结界，尽量抵挡住了阵法对他们生气的抽取。 随后她就握着一把剑，一边朝外边扔灵符，一边冲向了半空运转的阵盘。 姜璃浅大惊失色，秦北尧更是血色尽失。 “莲莲！” “莲儿——！” 水莲儿的修为其实并不弱，只是比起姜璃浅他们显得没那么厉害，需要人保护，她一个抵御四面八方的邪灵时，一点也没占下风。 可饶是如此，她的剑也没能伤到阵盘半分，反而被上面的妖气反震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水莲儿擦了擦脸上的伤，又冲了上去。 姜璃浅和秦北尧看着，急在心里，只能拼命恢复元气，想办法抵抗阵法对他们的剥夺。 在不知道水莲儿砍向阵盘的第几次，那道阵法突然自行开裂起来，紧接着“轰”地一声崩溃，在空中消散。 而融进阵法的“王鸣之”也从里面摔了出来。 进入阵法已经要了他大半条的命，此时此刻，他已是强弩之末，而姜璃浅这边三个人还有一战之力。 “是谁，是谁毁了本座的阵眼，是谁，是谁，啊啊啊！！！”他愤怒又徒劳地大吼。 姜璃浅没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镇灵珠破空而至。 “王鸣之”奋力抵挡，却不防流雪浮光带从后面将他结结实实捆了起来。秦北尧和水莲儿提剑就刺进了他的身体。 “哇”地吐出一口血，“王鸣之”几乎维持不住他俯身在城主身上的形态，三根长长的尾巴显露出来，脸上也浮现出尖厉的兽影。 不！不，他不甘心！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怎么可能……” 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怎么可能打败得了他？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姜璃浅施法，流雪浮光带一寸寸往里收紧，但她仍旧克制地没有马上置于他于死地，而是想要将他从王鸣之的身体里逼出来。 听到他不甘的问话，她只是擦了擦嘴角的血，垂下眼眸，淡淡望着他：“天乾宗阵峰亲传五弟子，姜璃浅。” “天乾宗，阵峰……”他的眼里的光寂灭了一瞬，又瞬息翻涌起暗黑的巨浪，一边挣扎，一边凄凉地大笑起来，“原来是你们，原来是白熠的同门！他……他让我回不了西州，你们又毁了我的计划！” 第421章 自爆妖丹! “哈哈哈……你还想救这个本座附身的这个蠢货？可笑，真是可笑，他在外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在内却哭着求本座，要本座复活他的妻子。” “王鸣之”一边怨毒的讥讽，一边痛苦地吐出一大滩血。 “本座不过是哄骗他抽取活人的生气能复活他的亡妻，他就真的信了！暗室里那么多人骨，不是本座杀的呀，是他们尊敬热爱的城主亲手了解了他们的性命……哈哈哈，要不是他蠢，本座也不能恢复一半的伤势，还能趁机附身在他的身上，夺了他的位置！ “什么复活亡妻，他妻子死的时候，他在哪儿？你们人修就是这么道貌岸然，虚伪可笑，偏偏事后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 姜璃浅没想到那些人真的是长乐城城主杀的，明明在他的女儿口中，她的爹娘曾是那样顶天立地的人，护佑着一方黎民！ 然就这么一晃神，被“王鸣之”抓到了机会，他奋力一挣，流雪浮光带顷刻崩碎。 他大吼：“千棱镜！” 千棱镜？ 传说中千人千面，能看破一切本源法相，预知未来，掌控时间的神器，千棱神光镜吗？ 姜璃浅大惊，重新召回流雪浮光带，直接裹住水莲儿和秦北尧，将他们迅速带离这里。 自己则眸光一沉，不准备再给反抗的机会。 释天残影握于手中，挥动间带起惊天剑意，隐有雷声轰鸣，由远而近。 下一瞬，一面雕花棱镜稳稳挡在了她的面前。 剑影在她手中寸寸碎裂，姜璃浅勉强稳定下的灵力再次暴动，整个人都因为惯性冲向了千棱镜。 “王鸣之”瞪大眼睛，面上是仇人即将殒命的畅快笑意，然而他的笑容才绽开一半，就僵硬在了脸上。 因为姜璃浅不仅没有被千棱镜撕成碎片，反而整个人都摔进了千棱镜中。下一瞬，她又从千棱镜出来，浑身染血，气势凛冽，本来听他号令的千棱镜居然转变位置，将他定在了原地。 姜璃浅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神惊疑不定，脑海里不断闪烁着方才在镜中看到的情景。 一个少女的背影。 手中一刻不停歇地雕刻着什么。 ——好像是浮花。 从葱葱玉指到满手血肉翻飞，从豆蔻年华到青丝变华发，从冰肌玉骨到枯容瘦骨，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 一次次轮回，一次次重生，都做着同样的事。 她想要上前去看看她是谁，人就又回到了原处。 “不可能，千棱镜是本座好不容易从秘境里取来的，要不是为了它，白熠那个家伙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把本座流放了？它怎么，它怎么会护着你？” 白熠，他说的是四师兄？ 四师兄一直没回宗门，原来是在西州吗？ 姜璃浅强迫自己快速镇定下来。既然真正的王鸣之也是手染鲜血的刽子手，她也就没必要畏首畏尾，想着怎么救他了。 姜璃浅召出镇灵珠，决定这一次将他彻底斩杀，以除后患！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明明上天是站在本座这边的，怎么，怎么可能你才是千棱镜的主人？神器怎么会认你这个丫头片子为主，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王鸣之”神情恍惚，咬牙切齿，渐渐变得目眦欲裂，他突然恶狠狠瞪向姜璃浅，看到她的杀招，也不害怕，反而仰天大笑，周身妖气大涨。 “好啊，你不让我活，我就让你们全城的人陪葬！” 说着，一个巨大的幽绿色旋涡出现在他的身后。 不好，他竟然要自爆妖丹！ 姜璃浅大惊，要知道一个化神期的大妖，妖丹自爆能让方圆千里全部化成齑粉！ 整个城池里的老人孩子，百姓修士，全都会葬身于此。 看来他是真的被逼到绝境，准备同归于尽了。 不行，绝不能，绝不能让他得逞！ 哪怕她就此死在这儿，也不能！！！ “释天，释天！” 姜璃浅的嘴唇发白，扬手怒声大喊。 一把更清晰的剑影瞬间出现在她的手中，剑声翁鸣，剑啸逾天。 姜璃浅疯狂汲取周围的灵力，将它们全部灌入长剑之中，血珠一颗颗从她的皮肤中渗出，她浑然不管，直到身体快要撑不住的前一刻，握剑，凛然刺向即将自爆的妖孽。 时间的一切都好似在这一刻静了静，而后有什么东西“咔嚓”“咔嚓”碎裂开来。 “王鸣之”猛地吐出大口大口的血。 看着姜璃浅，诡异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你身边都是什么好人吗？斩妖除魔，光风霁月的天乾宗亲传弟子……呵，哈哈，你只会比我死得更惨……” 下一瞬，他便在千棱镜的面前一片一片碎开，化为光粉。 “妖言惑众，冥顽不灵！” 姜璃浅冷着眸色说完这一句话，身体也在同一刻没了知觉，她再也抵抗不住，被巨大的反噬力冲震出去，周围的房屋全在这一击中坍塌粉碎。 千棱镜化为一片片半透明的三角鳞片飞向姜璃浅的枯木戒指，在紫色的雷电环上寸寸插入，眨眼湮灭了自身的神息。 身体即将摔进倒塌的废墟中时，一道青光发疯似地冲了过来。他伸出手，轻轻地，颤抖地接住了她。 有冰凉的液体一颗颗砸在她的脸上，姜璃浅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来人的眉眼，可是她的眼前除了血，就还是血，她已经看不到别的颜色了。 但这个气息，他哽咽的泣声，她知道是谁。 张开口，血水从喉咙里涌出来，她艰难地发出声音：“小……小师弟……” “不要说话，”他拼命给她擦嘴角的血，声音崩溃，“求求你，师姐，不要说话，不要说话，我会救你的……” 姜璃浅想要摇头。 阻止一位化神的自爆，她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没有马上毙命，已经是镇灵珠替她挡下了一半的反噬。 可她没有力气了。 一点都没有了。 其实，其实也好，最后她是死在小师弟的怀里的，而且也救了满城的人…… “不，师姐，我不准你闭上眼睛，你坚持住，你坚持住……” “师姐！” 第422章 好开心 紫衣少年抱着怀里的少女瘫坐在地上，哑声哭着让她不要离开，不要闭上眼睛，他会救她的，他可以救她的！ 青色的灵光在两人周身亮起，一道古老繁复的阵盘自他们身下出现，然后一圈一圈，一层一层，不断向外蔓延，几息的功夫便蔓延至整个城主府。 城主府的所有人都震惊住了，谁也不知道这道阵盘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了什么。 只有阵法中央的姜璃浅，虚弱而迷离地望着头顶哭泣的少年，觉得他好可怜好可怜，好似她不在了，他的世界也会跟着崩塌。 他怎么会这么难过…… 难过到，他也要死了。 “……许宥安……” 她吃力地，用尽全身力气，抚上了他的眉眼。 对不起。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记忆碎片里，恍惚见到过的那个阵法。 移花阵。 更加精妙，更加庞大的移花阵。 仿佛要将整个生命都燃烧…… 是，是他吗？ 怎么会是他呢…… 怎么，不会是他呢。 —— 琉璃殿内，烛台轻晃，端坐在蒲团上打坐的老者猛地睁开眼睛，神情惊愕又骇然。 “不好，浅儿的魂灯！” 他快速起身，化作流光飞向了放置着天乾宗所有弟子魂灯的永辰殿。推开门，他立即找到了属于姜璃浅的一盏。 一个繁复无比的法阵出现在他的脚下，他闭眼，极力维护这盏魂灯的烛火。 源源不断的灵力从法阵汇入魂灯，在魂灯周围形成了一个保护结界。 不过他在护着魂灯的同时，也能从摇曳不定，即将熄灭的魂灯上感受到另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小徒弟的命脉。 他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向紧挨着这盏魂灯的，另一盏正在剧烈摇晃的魂灯。 这一个两个的，都在干什么？！ ……………………………………………… 【“我是大师兄，这种事就应该我去做，你们都没资格，知道吗？都走，都给我滚开！”】 【“小师妹，你和小师弟待在阵峰好好的，师姐会护着你们的，师姐不会让大师兄和二师兄白白的……”】 【“天外域战事紧急，必须再派人过去封印阵法，真人……” “不，我不同意，他们还只是两个孩子！”】 【“快带她走！”】 【“阵峰只要留一个火种就够了，小师弟，对不起，替我们都活下去，好好活着……”】 【“师姐，我不会让你死的，要死我们就一起死，我们谁也不分开！”】 【“师姐……你骗我，你骗我！ “就我一个人了，阵峰就剩我一个人了，师姐，你让我怎么活……”】 【“我们就葬在这里吧，好不好，师姐？为你的苍生，为你的天下，为你的大道，我也流干最后一滴血好了…… “你会记得我的，是不是？下一世，下下世，你都会记得，是我殉了你。”】 不，不要——！ 倏然睁开眼，姜璃浅满头冷汗，想要坐起身，身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茫然地睁大眼睛，瞳孔的惧色尚未褪去，就撞入了一双苍白的，宛如万物星辰一齐寂灭的眸子。 少年惨笑了一下，在姜璃浅怔愣的目光中，猛地抱紧她的腰身，冰冷的泪珠从他的脸上一颗颗淌进了她的脖颈。 他埋首在她的肩颈处，无声的，压抑的，崩溃痛哭。 姜璃浅任由他抱紧自己，竟然一动不能动，心口的位置因为他的眼泪，烫得一阵阵紧缩，竟然比被自爆反噬时还要疼。 她想不通这样不合理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但她知道，她本来要死的，是他救了她。 如果她活不过来，他…… 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有三个字能沙哑说出口：“对不起……” “不要跟我这三个字！不准跟我说这三个字！”许宥安情绪激动，眼底暗影翻涌，他低头，一口狠狠咬在了她的肩膀上。 丝丝红意染在了他霜白的唇珠上。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他的害怕，他的恐惧，他的疼！ 姜璃浅微微蹙眉，身体因为刺痛一下紧绷住，又慢慢放松，任凭他咬着。 乌发披散，薄纱轻透，脂玉半敞，松雪满怀。 稍闭了闭眼，她犹豫着，迟疑地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了他还在发抖的身体。 —— 秦北尧和水莲儿进屋的时候，许宥安已经平复下心情，端着药喂姜璃浅一口一口喝了。 虽然姜璃浅想自己一口吞了的，但许宥安坚持，她心里心虚，也就只能由着他了，还很配合地小口小口往下咽。 只是药汁太苦，她恨不得每次都吐出去。 真的，她真的怀疑许宥安是不是故意这样报复她的。 水莲儿眼睛红红的，显然一直到进屋前她还在哭，看到姜璃浅醒着时，她直接绷不住，哭着扑到了她的怀里。 “姜璃浅，”她骂，“你是不是傻？你真不要命了，把我们送走，你一个人在那儿拼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吗？你的命就不是命吗！” 姜璃浅立刻向她道歉，同时又不甘心地小声解释了一句当时的情况，并表示要不是她英勇无畏，舍生忘死，大家这会儿都要去见阎王了。 这句话成功让屋内的所有人都冷了脸色，水莲儿更是追着她骂了大半天。 “要不是许师弟拼命留住你第二名命，要不是我娘给了我一颗极品回灵丹，你以为你还能在这儿说什么‘舍生忘死’的话？ “姜璃浅，这儿谁不是天乾宗的弟子？要死我们就死在一块儿，就你一个人‘英勇无畏’算怎么回事？你让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回天乾宗去见掌门，见你的师尊？” 姜璃浅惊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水莲儿竟然将那么珍贵的极品回灵丹给了她。 饶是富贵如飞霞峰，恐怕也不可能拿的出第二颗极品回灵丹了。 看着水莲儿对她气愤地怒骂，小师弟生气又通红的眼睛，还有秦北尧欲言又止，想要开口说她，又懊恼自己还不够强的表情，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竟然前所未有的鲜活。 而她，好开心。 【叮！小主人心魔反噬值减少百分之九，目前反噬值百分之一。】 第423章 三海城 长乐城的事最后是秦北尧，李川律，方晚凝，还有苏宴清去解决的。他们把长乐城城主为复活妻子杀害城中百姓，以及被大妖附身的事告知了长乐城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老和世家家主，他们一番商量过后，一致决定让他们的女儿王玥玥继任城主之位，由他们派人辅佐。 现在长乐城一片混乱，接连失去了城主和城主夫人，一定有外部势力虎视眈眈，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靠少城主先稳定城中的局面。 为了年幼的少城主能够名正言顺地继任城主之位，而不会有人趁机叛乱，他们请求碧波宗能够出面站在少城主这一边，李川律和方晚凝传信问过宗主后，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两个月后，姜璃浅的伤养的差不多了，他们准备启程回到原本的城池去，已经成为新一任城主王玥玥站在传送阵前为他们送行。 这是姜璃浅第一次见王玥玥，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明明有最幸福的生活，却在顷刻间失去得一干二净。 城主之位不好坐，从此以后，她就要肩负起整个长乐城的责任，在尔虞我诈，生死搏斗间，独自一个人走下去了。 姜璃浅觉得她有点像前世的她，忍不住蹲下身，轻轻抱了抱她，将一张保命的灵符塞到她手中。 王玥玥的眼睛一瞬间红了，从得知爹爹不，在了，到一个人身披孝服，战战兢兢成为新的城主，没人知道她心中的害怕，她也不能害怕。 可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哭。 从今往后，她再也没有爹爹，再也没有娘亲，她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了。 其实，哪怕知道爹爹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她还是无法真正地去怨恨他。早在娘亲逝世的那一天，爹爹抚摸着娘亲冰冷的脸颊，他是想要就此自刎相随的。 她知道。 是她，牵绊住了爹爹追随娘亲的脚步。 这么多年，没有娘亲的陪伴，他真的活得太辛苦，太辛苦了，每一天，都是对他的酷刑，他早就撑不住，疯了。 所以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是与虎谋皮，他还是不顾一切，发了疯地想要复活她的娘亲，如同抓住最后一点点活下去的浮木。 现在，爹爹走了，他应该是开心的吧，他终于又能去见他的妻了。 但错就是错，罪就是罪，父债子偿，她会用一生去偿还爹爹犯下的罪孽，将所有献给长乐城。 她只是希望，下一世，她的爹爹和娘亲能做个普通人，平平淡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所有人都上了传送阵，王玥玥却特意把许宥安叫住了。 她现在的个子还不高，堪堪到他的肩膀处，看起来只像个粉粉嫩嫩，软糯可爱的孩子。她屏住呼吸，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袖子，将他拉得弯下了腰。 然后她踮起脚，靠近他的耳侧，很认真很认真地问他：“小哥哥，在你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许宥安很惊讶她会问他这个，余光望向传送阵里正和李川律，方晚凝告别的淡粉色倩影，他点头，没有任何的犹疑。 “是，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王玥玥的眼里一刹闪过深深的落寞，但她很快就调整好情绪，绽开甜甜的笑容，悄声告诉他：“我爹曾经跟我说过，要是有了这样的一个人啊，就要拼命去追，不能要面子的，什么坑蒙拐骗，哭求装可怜，只要有用，就得撇下面皮。 “我爹说了，别犹豫，不然错过了，往后就再不可能出现这样一个人啦！” 许宥安听得眸光明明灭灭，双唇紧抿，手指也不自觉蜷缩在了一起。 别犹豫么。 可是，天命会由他吗？ 王玥玥把要说的话说完了，不再踮脚，往后退了三步，朝他摆手告别：“小哥哥，后会有期，仙途永安。” 许宥安直起身，微微颔首，算是应了她的祝愿，旋即转身走向了已经在等他心中人。 王玥玥望着传送阵开启，许宥安等人在她眼前一点点消失，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有些尖锐的银月石。 但只一会儿，她就松开，任由银月石编成的穗子在她的裙摆间随风摇摆。 —— 巨大的白光晃得人眼睛疼，虽然仍旧是原距离返回，可这次显然大家的状态都很好，就连水莲儿都没有晕眩得想吐了。 众人先在客栈里休整了一夜，而后按照原计划前往三海城。 这是一座和东郡一样，靠近大海的城池，过了三海城，他们就不用乘坐传送阵，直接御剑飞行，一天就能到达叶氏一族所在的叶城了。 他们之所以来先来三海城，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这里商贸繁华，各种各样的商铺林立，还有很稀奇的海货，不仅热闹，而且可以增长许多见识，要是有喜欢或者想要的东西，也能立刻买下。 第二个原因就是，这里有整个中州最大的地下黑市。 只要你足够有灵石，在里面，什么都可以买到，里面虽然有很多黑幕血腥的交易，但也是能出货最快，卖价最高的地方。 而姜璃浅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这座黑市。 不过因为其隐蔽性和特殊性，众人虽然来了这儿，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它的入口在哪儿，他们只能暂且先安顿在这儿，慢慢打听。 好在这里民风淳朴，往来修士络绎不绝，稀奇古怪的东西应有尽有，倒也不觉得枯燥。尤其是水莲儿，来到这里，她简直如鱼入水中，灵石一把一把地撒出，花得好不痛快。 可是一看她买回来的东西，嗯……至少挺有意思。 反正秦北尧陪着她转，两个人也算玩得不亦乐乎。 姜璃浅因为伤势初愈，也就没和他们凑热闹，而是一直在自己的屋子里打坐修炼。 许宥安和石头，苏宴清他们出去，负责打听黑市的入口。 是夜，鸟兽虫鸣，明月高悬。 一道黑鸦般的人影轻轻落在树梢上，垂首向树下的主人禀报：“主人，意外之喜，我们找到钥匙了。” 树下之人没出声，但暗影已经随风消失。 第424章 你怎么能抢老天爷的活儿? “璃浅，你看，你看这个小人，只要镶嵌一颗下品灵石，它就能在桌上一边跳舞，一边唱歌了！真是太神奇！”水莲儿将好几个神态各异有男有女的木头娃娃放在桌上，招呼姜璃浅来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被自爆反噬的原因，虽然心心吞食了宋念儿的心魔，导致她修为大幅度上涨，可是要摸到元婴的门槛，还是有很长的距离的。 可这次疗伤，她竟隐隐觉得自己又有了破境之兆。 饶是前世苦练如她，也没有这么快的！ 这不禁让她有些忧心忡忡，尤其是她并不了解心心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如果说她只是普通的心魔，她绝对不会相信。 还有那些个光怪陆离，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的梦……不行，天灵会，她一定要去一趟那个地方，找出背后所有的答案！ 听到水莲儿的呼唤，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心情，踱步了过去，围着桌上的小人转了一圈，又用手碰了碰。 “确实挺有意思……”她发表看法。 水莲儿笑眯眯的，直接把其中一个精致的小娃娃塞到了姜璃浅的怀里：“一人一个，这个给你。”言罢，她叹了口气，有些郁闷道，“可惜子笙弟弟没跟着一起来，我还特地给他也买了一个呢。” 姜璃浅想到许子笙收到宗门的命令，急匆匆离开的样子，开口道：“若是有缘，日后总会相见，况且日后门派大比，他也会来，到时候就又能见着了。” 水莲儿点点头，又笑了笑：“‘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明明跟他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格外亲切，就好像他也是我们宗门的弟子一样。” 姜璃浅是知道水莲儿对谁都热情的性子的，也就没把她的话放心上，反而主动邀请她晚上一起去逛夜市，听闻三海城今日日落之后，会有祈福的明灯会，很热闹。 水莲儿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本来还琢磨着怎么将姜璃浅磨出门呢，没想到她居然自己就提起了此事，顿时喜笑颜开。 她“哒哒哒”跑出去，把秦北尧，许宥安，石头，苏宴清全部都邀请了个遍，说好大家日落后就去逛花灯会。 秦北尧和许宥安自然没有意见，石头看起来有点疲色，但也没有拒绝，只有苏宴清神神秘秘地冲着他们眨眼，说是明灯会后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 姜璃浅猜测他是找到黑市的入口了。 除了水莲儿，其他人也都这么想。 几个人约定好，就又各自散了。姜璃浅独自出门，来到了大海边。她站在海岸边，轻轻唤了一声：“心心。” 粉衣襦裙的小娃娃从她的心口飞出，黏黏糊糊绕着她飞了一圈，最后有些困倦地坐在了她得劲肩头。 海水拍岸，海鸥飞鸣，黄澄澄的日光下，姜璃浅看了好久，才终于看清心心的轮廓。 她的身体变得好透明，阳光轻易就穿透了她。 是因为她的心魔值只有最后百分之一，所以她也要消失了吗？ “小主人，心心好困，小主人叫心心出来做什么？”小小的脑袋歪在姜璃浅的脖颈处，她的声音软软呼呼的，带着一丝哀怨。 姜璃浅摊开手心，心心很自然地就飞到了手心里坐着，粉色的裙摆在手掌边缘不停地晃动着。 “心心，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的吗？” 心心摇头：“心心睡了好久，睁开眼，就看到小主人了。 “小主人在哭，心心也觉得很难过。” 姜璃浅微微发怔，又低头问她：“如果我的心魔值到了零，你还会存在吗？” 心心用脸蹭了蹭姜璃浅的指腹，眼里闪着困倦的泪花，头一点一点的，努力回复着她：“心心在的，心心说好了，要一直陪着小主人……” “那，心心，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她真的就只是她的心魔吗。 “心心就是心心，心心就是小主人啊……” 海浪翻滚，惊涛骇石，无边无际的大海，竟像是要从最黑暗处醒来，张开深渊巨口，吞掉整个世界。 —— 明灯会。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本来就热闹的三海城，在这一天夜里更是繁闹到了极致，无数的灯火笼在一个个精美好看的灯罩里，一簇一簇在黑暗的夜幕里闪耀着最美好的光芒。 大街小巷，人影攒动，人声鼎沸。 石桥下，水河边，有放灵灯的少年少女；街道旁，摊贩前，有牵手共赴明月，一起猜灯谜的爱河男女；酒楼间，茶肆里，有拿着兔子灯和荷花灯的孩童在给自己的爹娘夹菜…… 一切都欣欣向荣，一切都美好如梦。 水莲儿吃得不亦乐乎，嘴巴里嚼着酥糖，手里拿着卤味，还有一堆的零嘴在秦北尧的怀里抱着，时不时，秦北尧的嘴巴里就会被喂上一口水莲儿觉得特别好吃的东西。 只一会儿的功夫，水莲儿还能左吃右吃，秦北尧已经撑得吃不下了。 苏宴清在旁边看着，忍不住轻笑出声。 石头倒是很好心，顺手也帮水莲儿抱了好些东西，大都是她看上的小玩意儿。 姜璃浅和许宥安手里各拿着两三盏花灯，有荷花的，杏花的，桃花的……还有一盏是许宥安亲手做的，是灵海花的。 冰蓝色的花瓣上带着碎碎点点，晶莹闪烁的晶体，被暖黄色的灯火一照，像是开出了另一朵新生的花。 几人随着人流来到河边，那里已经挨挨挤挤聚了好多人，好地方全被人占了，他们只能一边看旁人放河灯，一边不停地找位置。 天不负人愿，有水莲儿在前面当“冲锋”，众人竟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能放河灯的地方。 秦北尧把水莲儿买的东西全部收进了乾坤袋中，拉着她跑到河边，将自己挑了又挑的莲花灯放在她手中。 “莲儿，这是签，你把愿望都写在上面，我来帮你实现，很灵的！”秦北尧说得认真。 水莲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笑道：“河灯是向上苍许愿，那才管灵不灵验，你怎么能抢老天爷的活儿？” 第425章 灵海花灯不坠凡尘 秦北尧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我不是要抢谁的活，我只想帮你完成所有你想做的事，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晃晃河灯下，少年的眉眼诚挚而热烈，像极了话本上才有的，才子佳人，月下相会，相守余生。 水莲儿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极快，“咚咚”“咚咚”的，好似在打雷。 她不敢看秦北尧的实现，低下头飞快地把心愿写上，然后趁他不注意，往河中央一抛。 旋即双手合拳，置于胸前，虔诚地闭上眼睛。 秦北尧还没看清她写了什么呢，着急地想去捞莲花灯，被水莲儿一把拉住。 她笑骂：“呆子！” 随后抿了抿唇，拉住他的衣裳，往前走了一步，极快地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秦北尧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像一只翩跹而起的蝴蝶，飞向了喧闹的人海。 呆愣愣了好几秒，他震惊地摸向自己的脸，而后耳朵，脸庞，连带着脖颈都仿佛着火一般，通红一片。 好半晌，他才想起去追人。 “莲儿！ “等等我！” 清浅的莲花在河水中飘飘荡荡，粼粼水光映照着上面娟秀的字迹： 愿君平安，仙途顺明。 愿妾长康，与君世载。 石头立在水边看着他们两人打打闹闹，手里捧着的花灯颤了颤，他转开目光，将视线投向了另一处。 那里，姜璃浅和许宥安正蹲着。 姜璃浅手里的花灯多，她没在上面写什么祷词，只一个一个画了一些画，有人，有物，有鸟兽虫鱼，也有悠悠白云，潺潺溪水，总之，想到什么就画什么，画完了就把花灯放到水里。 许宥安把自己手里的花灯都给了她，看着她画，看着她一盏一盏放花灯，只有一盏灵海花灯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姜璃浅放完花灯，侧头奇怪地看他：“你不放花灯吗？” 虽然没什么用，但总归是一种寄托。 灯火点亮的，是人们对美好未来的祈愿，不是吗？ 许宥安笑了笑，将手里的灵海花灯捧到她的面前，手心翻转，一个小小的青色阵盘隐匿进了花心中。 “师姐，你信人定胜天吗？” 姜璃浅的眼睫颤了颤，移开目光，半晌点了一下头。 许宥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那我的心愿一定能实现的，不靠上苍，靠我自己就可以了。” 姜璃浅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好奇地问：“你的心愿……是什么？” 许宥安不答反问：“师姐有心愿吗？” 姜璃浅怔了怔。 她有心愿吗？ 有。 前世，是修道成仙，宗门永昌。 今生，她想加一个，亲友安泰，百世顺安。 念到这里，她竟然想对着明月伏拜，祷一句，愿苍天怜悯，乞苍天垂爱。 可她终究什么也没有做。 她不信这个。 前世不信，今生也不信。 死生有命，谋事在人，如果只等苍天垂怜，那她一辈子也成不了仙，得不了道。 许宥安当然知道师姐的傲骨和心气是什么，曾经的曾经，他怨恨过命，怨恨过天，最厌恶的就是他破烂一样的人生，可是后来，他还是怨命，恨天，却不是为了自己。 师姐不愿向上天低头，他替她低头。 他替她乞求万世顺遂，成仙得道，岁岁长欢。 许宥安站起身，双手捧着灵海花灯，在明月下慢慢松开了手。 灵海花灯不坠凡尘，而是缓慢旋转着朝高高的青天而去。 许宥安定定望着它，而后俯身，跪地，磕头长拜。 上苍啊，如果你真的在俯瞰我等蝼蚁，你如果真的有一丝的怜悯之心，我求你，我愿意用所有去换，给我一点运气吧，给我一点能救她的恩泽。 让她去成仙成神，成就她的道途。 “小师弟，你……”姜璃浅看呆了眼，完全没想到许宥安竟然会这么诚挚的磕头跪拜。明明在她看来，他应当比她还不信苍天，不信命运才对。 甚至，她竟然荒谬地觉得，让他跪天地，无异于打断他的脊骨，踩踏他的自尊，否定了他人生以来所有的意义。 他，他怎么会…… 他到底是有什么愿望，竟然让他心甘到如此地步？ 许宥安却是对着她弯眉一笑，直到灵海花灯飘向天空，再也看不见，他才站起身，两步并做一步走到她身边，抬手，轻轻将她鬓边散落的一缕青丝拢到耳后。 “师姐，”他停顿了一下，突然从后背拿出一物展现在她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姜璃浅怔了一瞬，随后慢慢睁大眼睛，惊喜地望着他手里拿的东西：“唐人？！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的？” 许宥安自得地挑了挑眉。 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师姐，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做糖人的小摊上停留的那五秒钟视线意味着什么？ 姜璃浅莫名有种被对方看穿了的感觉，脸上一红，大声咳嗽了一声，故意板起脸，树立起大师姐的威严，义正言辞地告诫他：“修道之人，心思应该都用在修炼上，以后少弄这些小聪明，影响大道。” 但她的手很诚实地从他手中抢过了那根绘画着嫦娥奔月的糖人，一口咬进了口中。 很甜很甜，和记忆里，娘亲给她买的那根一样。 站在岸边的石头看他俩开开心心的在吃糖说话，视线再次一转，落在了到河边后，一直很沉默的苏宴清身上。 他正在举目，望着河水上漂浮的盏盏花灯，光影起起伏伏，一寸寸照进他的眸中，又被深重的水光反射而出。天幕晚风吹在他身上，像是下了一场又一场永远无法干透的寒雨。 朝阳不在，启明星也不曾亮起。 他……是在思念着什么人吗？ 繁华街头，人声在侧，熙攘浮华里，他也免不了落寞，控制不住想起某个人。 而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他的身边。 石头不再看他，手一松，花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 六个人算是在明灯会玩疯了，一直到很晚很晚都没有结束的意思，反而进了一家茶楼，临窗而坐，看起水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来。 第426章 海市蜃楼 等戏目唱够三四个来回，姜璃浅才设下禁制，开始谈正事。 苏宴清将酒杯里的最后一口灵酒饮尽，这才悠悠道：“你们知道海市蜃楼和海外仙山吗？” 水莲儿第一个举手：“这个我知道，我知道！ “传说中，在海外有三座仙山，分别是蓬莱、方丈、瀛洲。 “‘未至，望之如云；及到，反居水下。临之，风辄引去’，三大仙山缥缈无定，凡人无所至，有人称之乃蛟蜃之气所为，诱人寻山，入它口中，吞之为食，许多海上未归者，都是中了它的陷阱。 “不过要说最有名的还是三大仙山上的宝贝，传说蓬莱有西王母所赐的不死药、方丈有仙人修炼的洞天福地、瀛洲藏着能让人延长寿元的长生泉。不过这些都并未有人真正见过，也不知真假了。” 苏宴清挑挑眉：“莲儿姑娘虽然不曾出宗过，但阅历还是相当丰富的嘛。” 水莲儿得意叉腰，下巴高高昂起：“那是！” 也不看看她看了多少话本子，能连这点传说都不知道吗？ 苏宴清给她倒了一杯酒，算是谢谢她解答了这问题。 接着，他说道：“姜道友想要找的黑市入口，就在这海市蜃楼当中。” 姜璃浅没说话，目光中流露出疑惑。 苏宴清也不多卖关子，道：“这三海城之所以能这么热闹繁华，不仅仅是因为城主治理有方，盖是每隔半月或一月，海面上便会出现海市蜃楼，有时只是虚影，有时却是大大小小的秘境，更有甚至，有人宣称，曾在这儿看见过仙山的影子。 “黑市的入口就定在了蜃楼秘境入口的西边，只要有蜃楼秘境出现，黑市就会聚集，反之则未在，所以一直很神秘。” 许宥安道：“所以，我们要想进黑市，就得在这里等到海市蜃楼出现，并且是真正的秘境，而不是虚影，对吗？” 苏宴清点头：“一旦蜃楼秘境出现，在三海城的沿岸就会出售前往秘境海船的船票，抢不到船票，是无法登入蜃楼秘境的。我们可得做好准备了，这个船票可是个紧俏货，每次蜃楼秘境出现，修士们都是疯抢的，常常是供不应求啊。” “那距离下一次蜃楼秘境还有多久？”秦北尧开口问。 苏宴清这时把头转向了石头的方向：“这个嘛，恐怕就得请石道友出力了。” 众人慢腾腾的，全把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 话说，他虽然称自己是天机阁弟子，可一路上，他们可没见他开坛做法，有对谁算过命，掐过指的，就连基本的逢凶避难都没有。 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倒霉，被人撞到长乐城去，姜璃浅还差点死了。 石头见大家都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顿时恼了。 “你们不相信我的本事？” 众人没说话。 石头一捞袖子，从乾坤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把蓍草，然后把它们左右分成了两堆，姜璃浅看着他捣鼓，还特意数了数有多少根蓍草。 嗯，不多不少，正好五十根。 但他只用了其中的四十九根蓍草，想来这就是“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的意思吧？ 看起来有模有样的，难道他们真的都看低他了？ 然而这个想法很快在三天后打脸。 “蜃楼秘境呢？”水莲儿望着波浪滔滔的空无一物的海面，茫然地眨眼。 石头脸不红心不跳，又拿出蓍草噼里啪啦摆弄一通：“天有不测风云，出意外很正常，这次改到五日后了。” 众人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就耐着性子又等了五日，五日后，海面上依旧空空如也，海边的船家还在美美的打瞌睡。 石头脸上的表情没崩，还要再算，姜璃浅果断阻止了他。 天机阁的弟子少，个个都有极高的天赋，只要下山游历的，就没有不出名的，而“石头”这个名字，她可是一点儿也没听说过。 她早该想到这家伙就是中看不中用，学艺不精类型的，这次下山，说不定就是被自家师尊赶下来，吃吃苦头的。 姜璃浅看了看四周的沿岸，迈步走到了一个看起来经验十分丰富的船家面前，礼貌地出声打扰，问询了关于蜃楼秘境的事。 船家只随便敷衍了两句，看样子并不想搭理姜璃浅。 姜璃浅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块中品灵石递到了他面前，言辞间仍未失礼，反而很是谦逊。 那船家剔了剔牙，侧脸多看了姜璃浅一眼。 他把灵石收了，却没讲蜃楼秘境的传说，来源之类的东西，而是敲了敲栏杆，道：“明日来，六张船票，六十块上品灵石，现在付。” 姜璃浅微微愣了一下，一句质问都没有，很听话的将六十块上品灵石交到了他的手上。 船家这次用正眼打量了姜璃浅一番，从陈旧的衣带里一掏，拿出六张皱皱巴巴的鱼皮船票给了她。 “明日卯时一刻，过时不候。”船家撂下这句话，转身进了船舱，不再理会她。 姜璃浅执礼道谢，摇着手里的船票往回走，一人给了一张。 “明日卯时一刻，登船。” 石头瞠目结舌地看着姜璃浅脸上的笑意，结巴道：“就……就这样，就成了？” 姜璃浅挑眉：“不然？” 顿了顿，她还是好心地安慰安慰了他：“不过你算得其实也挺准的，只是差了一天而已，再精进一些，日后绝对是天机阁首屈一指的弟子。” “……”他为什么觉得她是在暗暗说他修炼不上心，偷懒？ 水莲儿倒是有些担忧：“璃浅，那老头不会是故意骗咱们的吧？” 姜璃浅浑不在意，弯眉浅笑：“应该不会，不过如果他敢骗我，我就亲手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喂鱼。” 众人冷不丁浑身一抖。 救命，为什么可以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么可怕的话。 “师姐，我们回去吧？海边的日头太大了，久站不好。”许宥安将船票一收，顺势提议。 折腾了这么几日，师姐可是重伤初愈啊。 姜璃浅点头，几人打道回府。 第427章 你们还真是幸运 翌日，曙光熹微。 大地还笼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雾里，商铺客栈前的明灯尚未熄灭，姜璃浅，许宥安，水莲儿，秦北尧，石头，苏宴清，一行人就已经在楼下集合，出发去海边寻昨日的船夫。 卯时，六人早早来到了海船边上等着，此时此刻，海岸边不只他们，已经有好多修士在买好船票的海船边上等着了，而且人数越来越多，随着天光越来越亮，很快海滩边就挤满了要登船的修士。 那些没有早早收到消息，今日蜃楼秘境会开启而迟来，没有抢到船票的，各个懊悔地捶胸顿足，但也有脑袋机灵的，马上就和有船票的人商量，用灵石或东西交换船票。随着人越聚越多，求船票的人也跟着暴涨，船票的价格被翻了几十倍。 饶是如此，还是有数不尽的人想要购买。 姜璃浅掂量着手里的船票，突然觉得十块上品灵石一张，也不是那么贵了。 当然了，这个船夫老头的船比起其他的船看来，实在有那么点破旧。 她听说过，三海城的海，风浪最大，海水最急，其下妖兽无数，要是在航船时不慎掉进海里了，基本十死无生。 不过姜璃浅心里也不是很担心他的船能不能扛得住风浪，昨日她之所以会选他，就是觉得他身上有种别的船夫没有的老练和游刃有余。 但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他们犹犹豫豫的，还是姜璃浅第一个上船，他们才磨磨蹭蹭跟着。要不是没有其他海船的票了，姜璃浅相信，他们坚决不会坐这样一艘船。 许宥安例外。 他对姜璃浅是百分之百信任，而且就算他们都被海水卷进海里也没关系，他自信能在第一时间救起师姐。 老头的船不大，坐下他们六个人后，只陆续上了四五个人，便准备出发了。 算来，他们这一艘船竟然第一个出发的。 此时东边的太阳从海平线跃出，金色的线慢慢划开笼罩在海面上的暗夜。波光粼粼的海水像是破碎成千千万万面的镜子，映照着蓝天白云，还有自由飞翔的海鸥。 姜璃浅他们就坐在窗边看着远方，渐渐的，竟然真的在深蓝的海水上看见了几个庞大的，影影绰绰的影子，但它们都被一层雾霭笼罩着，根本看不清样子。 随着船舶的驶近，那些影子就更加宏伟壮观了，它们隐约显露的轮廓看起来至少有上千个三海城那么大，说是海上移动的陆地也不为过。 然而奇怪的是，不论他们的船离他们有多近，他们始终都看不清它们薄雾后的真面目。 “真是壮观啊！我从来没有见过！”水莲儿兴奋地跑到船头，张开双臂，迎着海风开心地大喊。 秦北尧跟在她后面，双手虚虚圈住她的腰，生怕一个海浪打过来，她就掉到海里去了。 这时船夫老头一概爱搭不理的模样，颇为意外地看了看船上的人，不明不白道了一句：“你们还真是幸运，五百年了……真够久远的。” 水莲儿听不懂船夫在说什么，姜璃浅等人也不明所以，只有石头一人和船夫对视了一眼，又低低垂下了眸子。 海上风浪大，但风光也好，姜璃浅在船里待了一会儿，也忍不住走出来看看风景，顺便询问船夫为何提到“五百年”这个字样。 “五百年前，难道发生了什么吗？” 船夫撑着棹杆，海船飞速向前行驶，偶有溅起的浪花打在他灰扑扑的衣裳上，他也不介意。 若是别人来问他这个问题，他是不带理会的，但眼前这个女娃娃谦逊又有礼，长得水灵灵的，又好看，心情一好，他便开口跟她讲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故事。 “在五百年前，三海城出现了一次蜃楼秘境，那次蜃楼秘境与以往不同，日头一出，海雾尽散，海面光溜溜就露出三座仙山，那仙山上凤凰齐鸣，仙鹤盘旋，仙音袅袅，隐隐约约能看到好多穿着各色彩衣的仙人穿梭在仙境之中。 “好多人说，那是妖蛟故意化形为之，借由妖力弄出来的幻境，为的就是诱人前往，然后吞食而之。” 船夫说到这里，鄙薄地笑了笑：“即便是这样，去寻觅仙山的人还是络绎不绝，乌压压可以罩住半个海面，有的人为了能比别人先一步登上仙山，不惜暗下毒手，哪怕是身边的同伴。 “那天早晨，太阳才升到海面上，海水就已经红了一片，有人倒下，成了海中妖兽的食物，有人还在不断厮杀。为了仙山上的宝物，他们全都杀红了眼，根本停不下来。” 不知是不是讲得有些兴奋了些，不太应叙述里的场面，船夫赶紧收了收表情，压着声音才继续说。 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竟然带上了怀念和深深的崇敬。 “那个时候，还没到仙山，眼看那些人就要全部陨落在此，尸山成海，危急时刻，有人踏一把霜剑，凌空而至，红衣飒飒，剑气凛冽，只是一招，便逼得所有人停下了生死搏杀。 “一呼一吸间，她就救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又力克大妖，带他们安然返回岸边。那一天，只有她一个人得到了仙山的应召，长剑破海，一登仙山。 “至此之后，仙山再未现，也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踏剑入海，寸息间，群妖退怯，万人不敌。” 姜璃浅听着听着，直接听入了迷，见他已经说完故事，忍不住追问那人是谁。 船夫道：“她是修真五州第一位被尊为剑仙的人，也是五百年前名动天下，力压各方天骄的剑道天才，小姑娘，你真的没听说过她的名号么？” 姜璃浅愣住，茫然起来。 按理来说，这样厉害的人物，又是剑道修士，她不应该不知道啊。可是经此两世，她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 她只知道一位剑仙，那就是离飞升只有一线之隔，清冷绝尘，睥睨众生的天乾宗掌门，清止仙尊。 船夫见她真的不知道，摇头叹息了一声，忽而露出了一个违和的笑，棹停船晃，紧接着一道滔天巨浪猛地打了过来。 第428章 我看你挺喜庆的 狼狈地爬到陆地上，嘴巴一张，“哇”地吐出了一大口咸腥的海水，身上，脸上，头发上，全都是海水黏腻的结晶感。 姜璃浅和许宥安，石头全都趴在地上累极地大口大口喘气，而不远处的礁石上，秦北尧一手揽着水莲儿的腰，一手抓住礁石的凸起，用力将水莲儿平安送到了礁石上，自己随后跟着慢慢爬了上去。 苏宴清就倒霉了，几人缓过劲来，在海边上来来回回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他的身影。 水莲儿都急哭了：“苏宴清不会有事吧？他会不会被大妖吃掉……” 秦北尧心疼地给她擦眼泪，安慰道：“别哭别哭，他肯定安然无恙，你看，我们大家不都没事吗？” 姜璃浅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地形后，走过去拍了拍水莲儿的肩膀：“放心吧，他应该是只是被海水和我们冲散了，那船夫是故意在刚好海水能把我们冲到岸边的地方把我们扔下来的，他的目的并不是杀人。” 许宥安也道：“他应该是和另半船船客冲到另一边的海岸上去了，我们不如按约定，到黑市入口去等着，他如果来找我们，应该也会去那里等我们的。” 石头也觉得他们分析得有道理。 他们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黑市入口看看。 他们被冲上来的地方是个很大很大的黄岛，岛上除了石头就还是石头，各种各样，什么造型和颜色都有，远远看过去，不觉荒凉，反而还很好看。 只是此刻姜璃浅一行人并没有心情欣赏美景，急匆匆地往西方走。一路上，他们时不时就碰见后来也到达此处的修士，但他们每个人都好好的，没有一个是像他们这样被扔下船的。 这不由让几人心里嘀咕，是不是真的便宜没好货…… 索性姜璃浅他们的分析没错，久寻不见的苏宴清真的在一块玄色的大石块旁边等着他们，远远看见他们来，还激动地直摇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苏宴清！”水莲儿见他真的没事，没缺胳膊，没少腿，紧揪的心猛地一松，在几人之前，率先开开心心跑了过去，抓着他的衣袖就左看右看的，确认他真的没受伤，才真正放心。 苏宴清还没被哪位女修这么近距离盯着看的，不好意思地侧开眼，却正巧撞见秦北尧要杀人的目光，他赶紧识相地往后退开一大步，和某位姑娘拉开安全距离。 水莲儿则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转头就和姜璃浅讨论起黑市的事，询问黑市好不好玩儿，热不热闹，有没有好吃的。 秦北尧抿了抿唇，倏忽又有淡淡的宠溺笑意从他的眸中一闪而过。 他喜欢的姑娘就是这样率真心善的人啊。 “北尧，北尧，快过来，你在做什么呀，别让我等你嘛！”少女回头，娇憨地叉腰瞪他。 秦北尧心中一动，赶忙追了上去。 苏宴清和他们冲散也不是没有好处，和他被一起冲到岸边的船客中正好也有要进黑市的，而且是已经去过好几次黑市的“老人”，知道苏宴清在寻找黑市的入口时，直接给他点明了，还把黑市的规矩给他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过和他说完这些规矩后，他马上就离开了。 姜璃浅觉着，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吧？ “此地黑市的入口就在这块玄石上，先去，”苏宴清指了指不远处端坐在一方石头上，闭目打坐的老者，“那人那里付一块中品灵石，就能租用一件特殊处理过的黑袍，穿上黑袍，我们就能触发这块玄石上的阵法，然后从这里进入黑市了。” “他？”水莲儿方才都没见那里还有个老头在。 听到苏宴清这么说，她马上就跑过去买了大家要的黑袍，正要走，却突然被老者叫住。 “小姑娘，我看你挺喜庆的，不如就留在这儿陪陪我老头子可好？老头子我可以教你修仙，还可以给你数不清的宝贝。” 水莲儿有些被吓得心惊肉跳，连忙摆手跑到了姜璃浅身边。 要入黑市前，苏宴清提醒他们：“在里面，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谈交易，不得生事动手，也不能讨价还价，卖家出的是什么价，要，就给灵石，不要，就走开，不该打听的别打听，要是惊动黑市的守卫，我们就只能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几人纷纷点头。 黑市毕竟是黑市，他们又不是故意来找茬的，自然都按规矩来。 苏宴清见大家都意外地挺配合，也就没什么再苦口婆心劝说什么，黑袍一裹，第一个朝玄石走了过去。 一个旋涡在玄石上出现，苏宴清的身影轻易就消失在了上面。 姜璃浅也跟着裹上黑袍，一瞬间，她就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无法穿透这层黑袍，同样的，别人也无法窥探她的样貌。 只是这样，他们几个人不会走散吗？ 抱着这样的隐忧，她第二个走了进去，而后许宥安，秦北尧，水莲儿都踏了进去，只有石头一个人站在玄石的入口，并没有动作。 他拿着那件黑袍，停顿了好一会儿，转身走到了那位老者身边，将袍子还给了他，并要求退还这件黑袍的租金。 老者差点没翻个白眼给他。 就一块中品灵石，他居然都要要走，看着倒是穿得人模狗样的，这么小气？！ “买卖是买卖，交易是交易，银货两讫是规矩，晚辈可是为了不破这个规矩，这才厚脸来讨要灵石的，前辈不会不给吧？”石头面不改色，面上笑意盈盈。 老者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将一块中品灵石弹出，扔还给了他。 “多年不见，你小子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石头弯腰行礼，谦虚道：“哪有师叔潇洒，哪里都能找到生意做，连给人看门的活计都干了。” 老者一慌，赶忙一个禁言诀丢过去，让他闭嘴。 “吃饭赚钱，哪有嫌丢人的？你小子最好当做不认识我，不然我回去，让你师尊把你的舌头拔出来，割了喂灵兽。” 第429章 黑市 石头挥手，很轻易就解了老者给他施的禁言阵。他问老者：“师叔在这儿当门神，是为了什么？师尊久不见师叔回去，已经商量派弟子来抓您了，你难道没听到风声吗？”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老者反问。 石头道：“事不可问，道不相闻，师叔，该回去了。” 老者指了指自己坐的石头上，空出来的半边位置：“坐吗？” 石头抿唇，沉默了一瞬，随即走过去，大大方方和老者并排坐了下来。 “你个臭小子，别给老头子我打机锋，我可不爱听，我也不是你师尊和你那帮师兄弟。” “师叔怎的还是这般斤斤计较？日月台占星，弟子又不是故意要赢师叔的。” “你个臭小子……” —— 姜璃浅一行人进入黑市后，为了不走失，约定了互相相认的手势，可这一约定，竟然发现石头没有跟着进来。 “他不来吗？”水莲儿疑惑。 “天机阁弟子身份特殊，应该是不想来吧。”苏宴清思索道。 姜璃浅看了一眼入口，若有所思。 不过他既然不想进来，他们也没有强迫的道理，便决定在黑市办完事情后，就出去和他汇合。 走过一段长长的石板路，几人终于看清了黑市的冰山一角。 这里不像外面的集市一样商铺林立，色彩鲜艳，每家店铺都想着法子招揽顾客。 一眼望过去，基本上都是很随意地在地上铺块布，布上摆着或一两件，或百余件的东西，也没什么招牌，只有一块有一块的竹编檐顶撑在他们上面，像是为了遮雨。 不过这里会不会下雨，姜璃浅等人就不知道了。 虽然这里看上去很杂乱，可人并不少，一条街道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圆外又是一个圆形街道，一圈又一圈，竟不知究竟有多少圈，可饶是如此，来往的黑袍人也挤满了所有空出来的位置。 大家都不看见对方的脸，只能依稀分别个高矮胖瘦，同样的，那些铺块布卖东西的卖家也都裹着袍子，只是不是黑色，而是银灰色，人与人之间做到了绝对的保密。 也做到了尽可能的安全。 如果忽略这里过于压抑的氛围，其实还是很热闹的，问价声，寻宝声，络绎不绝。 水莲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新奇的地方，拉着秦北尧和姜璃浅的手就往里边跑。许宥安和苏宴清不得已赶紧跟上。 “唉，这个是什么呀？看起来好奇怪？” “这是五妖鸡石。” “那这个呢？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可以用来炼五品的丹药。” “那……” 卖家周身气息已经沉了一个度，秦北尧赶紧拉住左问右问的水莲儿，朝她使了个眼色。 水莲儿秒懂，立马放下东西，不好意思地朝卖家笑了笑：“那个，抱歉，抱歉，我第一次来，实在太兴奋了！那些我都要，请问多少灵石？” 卖家一愣，诧异开口：“你都要？” 水莲儿猛点头：“嗯嗯，都要。” 卖家的脸色立马好了，嘴角差点没笑裂开，迫不及待就给她打包：“看你一次性买这么多，给你便宜点，三百二十块中品灵石，怎么样？” 秦北尧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在宰他们，刚想和卖家理论几句，就被水莲儿抱住了手臂。 她扔给卖家一个储物袋，把自己方才买的东西全部装进了乾坤袋中。 “你忘了这里的规矩了？不能讲价的。”水莲儿靠近他，小声提醒。 秦北尧刚才就想着不能让水莲儿吃亏，还真一下把这个事给忘记了。 接下来水莲儿只是看，遇到不认识的就问秦北尧，要是两人都不认识，她又喜欢的，才会询问卖家。 秦北尧不想她被规矩束缚着，大不了他来付灵石就是了，反正符峰最不缺的就是灵石了。但水莲儿却不这么觉得。 “之所以其他地方和我们宗门不一样，不就是规则不同吗？我就是出来见世面的，哪能什么都由着性子来，破坏别人的规矩的？那不就成惹事精了！” 秦北尧发了好一会儿愣，更加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你说得对。”他偷偷又靠近了她一些，嗓音很小声很小声，“可是我私心里希望，天地日月都能围着你转。” 水莲儿的心跳狠狠漏跳一拍，两抹红云瞬间爬上了她的脸，她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什……什么时候，他……他说话这么没道理了？真……真是的！ 就在这时，和入口守卫打听摊位费的姜璃浅，许宥安和苏宴清正巧回来，他们一寻来，就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正常，姜璃浅尤其盯着这两人看了好几眼，不知道他俩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古里古怪的。 水莲儿都快被姜璃浅看得羞死了，还是秦北尧主动站出来，询问姜璃浅关于摊位的事怎么样了。 这次他们来黑市，主要就是姜璃浅有东西要来这儿卖，可不能人到这儿了，摊位反而没了。 “还不错，外圈是没位置了，但在最里面还有个边角没人要，外头的那人说，给中圈的租费就行，也算是我第一次来，让些价。”姜璃浅笑道。 “那是多少灵石？”水莲儿冒出头问。 姜璃浅比了三根手指：“三百上品灵石。” “这么多！”秦北尧愕然。 三百上品灵石都够在外面买十几家家铺面了，就算是位置最好最好的商铺，也能买上一两个了，在这里居然只能租一个摊位，还只有一天的时间？！ 姜璃浅是有事先了解过这里黑市摊位的价格的，这个数真不算多，中圈大概就是三百上品灵石左右，越往里，要的灵石都是翻倍的，中间最内圈的，一般都要上万上品灵石。 当然，一般越往里，所卖的东西就越稀有珍贵，最内圈的都是这次黑市最压轴的东西，一般人也不会往内圈去，往内圈去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宗门子弟。对比租赁费而言，卖家卖的东西更加昂贵。 可以说是天价。 能来黑市买东西的，自然是普通市面上难以看到的，内圈挤压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内圈的卖家是不用担心自家生意的。 第430章 你猜 和秦北尧略略解释了一番这里的定价规则，他们就准备出发去内圈了。 不过大家都是第一次来这里，说不定就有什么是大家需要的，所以为了不白来了一趟，他们打算先在外圈逛逛，再到中圈走走，最后再去内圈支摊卖东西。 外圈的东西大都是一些外面铺子也能买到的基础的灵符法器之类的，只是他们的来处存疑，当然也不排除有人继续用灵石，在这里脱手。 而且黑市位于秘境旁边，好多修士也懒得再漂洋过海，去卖自己从秘境里得到的东西，干脆直接进这里，出手快，来灵石也快。 要是运气好得到点珍宝，怕自己守不住，在这里赶紧卖了，还能得上一大笔灵石，可能一辈子都花不完了。 基础的灵符法器，姜璃浅一行人都不是很缺，不过这里除了这些，还有不少很有意思，很少见的小玩意儿，大家偶尔买买，意外的挺开心，就连姜璃浅都一口气卖了十多件，其中大部分她打算赠给大师兄，大师兄那么喜欢捣鼓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些给他，说不定还能帮他找些灵感。 高高兴兴逛了好久的外圈，他们还没能逛到中圈。外圈实在太大，为了省时间，众人一致决定坐传送阵直接抵达中圈。 中圈卖的东西就要比外圈的东西宝贝多了，一眼望过去，全是中品以上的法器、灵器，各种各样的上品灵剑也不少，好些都是拿出去能引起动乱的绝世名剑。当然，还有好多外面求都求不来的灵丹灵符，阵盘功法，仙诀秘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街道上的人也更多，有时候不注意，都能撞到别人的身上去。奇怪的是，人多了，这里反而显得安静，一点儿也没有外圈那样热闹。 一行人带着疑惑走走停停，没多久就发现了这里的另一面。 这里面修真法典不少，可阴邪的禁术秘卷，邪修功法，还沾着血腥气的邪祟法宝也比比皆是，甚至连杀人夺宝后，家族子弟，宗门弟子的令牌，法袍，配饰，这里也有的卖。 姜璃浅还在偏阴暗的角落里看到卖棺椁阴尸的炼尸人，棺椁里男男女女，老人小孩都有，其中一个还是才出生的婴儿，就被制成了面色青白的活死人。 多少次，姜璃浅都差点忍不住出手将那可恶的东西大卸八块，最后都是理智将她强拉了回来。 能开这样一座黑市，并且千百年屹立不倒，一定有强大的修士在背后坐阵，这里不管善恶，正邪，只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是贸然坏了这里的规矩，恐怕别说她，就连水莲儿他们也得横尸在这儿，成为买卖的物品。 况且姜璃浅心里清楚，哪怕将来有朝一日她能得道飞升，世间之事，大多她也无能为力。 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改换不了天地。 几人走着走着，也跟着沉默下来，脸上也没有了一开始的轻松惬意，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时刻提防着从身边走过的人。 因为那很可能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中圈的卖家都很冷漠，基本不说话，他们一般只会回答两个问题，一个是物品的名称，一个就是物品的价格。没有呦呵，没有笑脸，想要买，就付灵石，不想买，就滚开。 水莲儿看中了一件蝴蝶样式的飞行法器，秦北尧和许宥安都按照他们的修习功法，买了些可以画符的符笔符纸和可以刻阵法的阵盘刻灵刀，苏宴清和姜璃浅最务实，搜罗了不少高阶灵符和阵盘。 上品灵剑灵器之类的，需得它们认主才能用，他们都有自己的本命法宝，也就没费那个事。 因为一路上实在看到太多压抑的东西，姜璃浅等人商量了一下，不再再这里久待，匆匆坐传送阵前往内圈中心。 因为是第一次摆摊，姜璃浅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乾坤袋翻了一地个朝天，也没找出一块布来，最后还是水莲儿看不过去，把自己漂亮的灵绸拿出来铺在地上，让她随便放。 姜璃浅感激地朝水莲儿道了谢，随后一件一件将自己的东西拿了出来，许宥安跟着在旁边帮她一一摆正。 苏宴清看她摆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玉盒，有点迟疑着半开玩笑道：“你不会是费了那么大劲，来这里卖玉盒的吧？” 姜璃浅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神秘地冲他眨了眨眼，吐出了两个字：“你猜。” “……” 他要是猜得着，还会问吗？ 水莲儿也挺好奇的，可是看姜璃浅不说，她只能眼巴巴盯着这些玉盒看。姜璃浅挑挑眉，想着摆摊也有她一份功劳，便设下结界，附在她耳边轻声了几句，随后撤开了结界。 水莲儿听完，惊讶地捂住嘴巴。 这下弄得苏宴清更加好奇了，心痒痒得厉害。 他趁着姜璃浅在摆盒子，不曾注意，偷偷就要掀开一个玉盒瞧，被许宥安一个定身阵定在了原地。 不是吧，他好像都没看到他结印，阵盘是怎么出现在他的脚下的？ 而且这家伙后面是长眼睛了吗？他都这么小心了，这也能发现？ 姜璃浅看到被定住的苏晏清，突然想起一个好点子。 她向秦北尧借来一支符笔和几张符纸，用灵术将符纸平放着粘在一起，然后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上了大大的几个字——随机玉盒，谢绝打开，每盒三百极品灵石，童叟无欺，离摊不退，各位自斟。 写完，她将这张纸拿了起来，塞到了被定住的苏宴清手上，将他摆了一个姿势，而后让秦北尧和许宥安将他搬到了她的摊子旁。 一个活生生，又好看又好用的招牌就这么成了。 够有特色，一定能让她赚得盆满钵满。 此刻的苏宴清：“……” 最好别让他恢复，不然他定要宰了她！ 一旁全程观看的水莲儿，虽然觉得苏晏清有点可怜，但是好好笑是怎么回事？她差点笑得一口气没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是同情他的，她是同情他的…… “哈哈哈……” 第431章 你这盒子里有什么 这里的欢声笑语很快就引起了他人的关注，不一会儿，姜璃浅的摊位前果然围满了许多人，各个身穿黑袍，看不清样貌。 “喂，你这盒子里有什么，居然开价这么高？”有人没忍住，先一步问出了口。 姜璃浅也学着其他摊贩的样子，端坐在玉盒之后，垂眸沉静，凛然不危，一点儿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许宥安则装作她的护卫，很自觉地站在了师姐的身后，全身戒备。 水莲儿眼珠子一转，马上为自己塑造了一个角色，笑嘻嘻地上前，解释道：“咱们东家素来性情古怪，今日也是一时兴起来这里买卖东西。这位贵客，您放心，既然敢出这样的高价，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的。只是咱们东家很喜欢天缘命定之说，能挑到什么样的东西，就要看各位的运气如何了。” 说完，她偷偷朝秦北尧挤了挤眼。 秦北尧懵了懵，旋即反应过来，双手一抱，下巴抬高，睥睨着那个人，态度十分不屑：“本摊位不欢迎穷鬼，买不起就滚远点。” 他这话一出，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出这么一大笔灵石满足一下自己好奇心的人纷纷被激得愤怒起来，尤其是先开口说话的那个人，咬牙启齿地，要不是怕在这里闹事会丧命，他已经动手了。 就算知道秦北尧是故意这么嚣张欺辱他的，他还是砸下三百块极品灵石，冷笑着随便选了一个玉盒。 但他没有马上走，而是选择当众打开。 “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放了什么！大伙儿都在这儿，你最好别砸了自己的买卖！” 说着，冷哼一声，玉盒的盖子就被掀了开来 一支通体晶莹剔透，只生长了九片碧如温玉的叶子，保存度十分完好的灵植，静静显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清冽的药香味随着玉盒的打开，瞬间就弥漫在整个里圈，久久未能消散。 就算是不通灵植的人也看得出这是极品中的极品。 不知是谁哆嗦着激动地喊了一句：“万年碧玉九叶晴，居然是万年碧玉九叶晴，七品丹药用的灵植啊！天呐，还这么完好！” 他这一嗓子，围观的人静了一静，随即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吸气声，然后就是疯了一样向姜璃浅丢灵石，抢玉盒。 所有人，你挤着我，我压着你，生怕慢上一步，玉盒就被抢光了！ 万年，那是万年药分的灵植啊，就算是最普普通通的补气草都能卖出天价，更何况本身就是十分稀有的碧玉九叶晴！ 别说三百块极品灵石，就算是五百块极品灵石，也得抢疯了！ 要是其他玉盒里都是这样的灵植，那么抢到，岂不是赚到？ 最先买了玉盒的那人也不管丢不丢面子了，匆匆把玉盒收到乾坤袋里，大叫了一声“让开，都让开，我先来的，我先来的！”赶紧也加入到了争抢玉盒的大军中。 见到此种情况，装作一副高人做派的姜璃浅都不由心里一惊，差点吓得跳起来。 她是想到自己的玉盒会被争抢，但没想到会抢得这么狠，还好有许宥安和秦北尧在一旁盯着收灵石，不然她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只是短短一刻钟，她拿出来的上百只玉盒就全部卖光了。 剩余没抢到的人死皮赖脸不肯走，追着她问还有没有，他们愿意出两倍，不，三倍的价格买。 姜璃浅最怕的就是被人缠，干脆又拿了一些出来，不过都按他们说的，三倍价格卖了。再后来要买的，她一律只说没有了，不肯再拿。 那些人眼红的，都想直接上手杀人夺宝了，可里圈明晃晃一层层把守的护卫又把他们的不甘都压了回去，三三两两，一步三回头地讪讪离开。 这一次卖灵植，姜璃浅赚得灵石自己都差点数不清，乾坤袋根本装不下，她只能把这些灵石全部收进了芥子空间中。 得亏她修为大进，不然还用不了芥子空间呢。 不过里圈被争抢的摊位并不只她一个，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就更多了，所以她的摊位在这里也不是显得多显眼。 东西都卖完了，姜璃浅理了理衣袍，这才踱步到苏宴清面前，却没有马上让许宥安解除他的定身，而是笑眯眯地问：“苏道友，解除定身后，你会来追杀我吗？” 苏宴清“呜呜”的，显然已经被姜璃浅厚颜无耻的问题气得不轻。 姜璃浅看他这样，可惜地叹了口气，转身就对水莲儿道：“这里宝贝多，不如我们去逛逛？有苏道友守着咱们摊子，咱们也不用担心谁强占了。” 水莲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立马配合地用力点头，还把秦北尧和许宥安都拉上了。 眼见着他们真要走，苏宴清赶紧“呜呜”发出声音。 回来！ 可恶，都回来啊！ 他不要再像个猴一样立在这儿被人打量围观了！ 大不了，大不了……他不报复她就是了！ 佯装要走的姜璃浅好似会读心术，苏宴清一妥协，她紧跟着就转过头，慢悠悠走回了他面前。 “说好不会动手的哦，对吧？” 苏宴清“呜呜”两声，表示一定，肯定！ 姜璃浅觉得他眼神挺诚恳的，便大发慈悲，让许宥安把他的定身解了。 苏宴清一得自由，连气都没喘，黑着脸，抽出长剑就朝姜璃浅砍了过去。 当然，他也没放过同伙的许宥安。 姜璃浅见状，一把拉住许宥安的手，偷笑着拉着他冲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许宥安也十分配合她，两人的身影眨眼就消失在人海里，找也找不出。 苏宴清气得直想吐血。 好啊，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正派，全都是装的！ 水莲儿在后面看着，都快笑岔气了，秦北尧也是忍俊不禁，两人没一会儿就笑做了一团。 里圈的人都因为他们这一出闹剧驻足了一瞬。有人还忍不住摇头感慨一句：“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活泼……” 姜璃浅一直紧紧拉住许宥安的手，一直到连穿过好几条街道，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第432章 鲛 “师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许宥安脸上也是笑容连连，尤其看着姜璃浅开心，他也觉得好开心，心脏都要飞起来了。 而且现在跟屁虫都甩掉了，就只有师姐一个人，他的喜悦简直难以形容。 姜璃浅方才光顾着跑了，还真没想过接下来做什么。 “嗯……那我们就在这里到处看看，等秦北尧他们找过来，我们再一起出去。”她想了想，提议道。 许宥安小小窃喜了一下，连连点头。 “师姐，你喜欢什么？我买！” 姜璃浅挑了挑眉：“哦？那我可就不客气喽。” “我的，都是师姐的。” 许宥安抿了抿唇，又在心里补了一句——我也是你的。 姜璃浅听了心里欢喜，不仅没要许宥安的，反而精挑细选，给他买了好多实用的法宝。许宥安也没拒绝，全都小心翼翼，宝贝似的收了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看看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一个圆形高台边，高台下面乌泱泱全部挤得都是人，高台上则有人在高声喊着什么，由于离得有些远，这里声音又杂，姜璃浅没太听清。 出于好奇，她牵着许宥安的手走近了去看。 问过台下的人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一个小型的拍卖会，台上会展示各种各样的东西，价高者得。 没想到黑市这个地方还会有这个东西，两人往里挤挤，想看看高台上都有些什么好东西，要是有他们需要的，也可以跟着出价。 在姜璃浅和许宥安来之前，拍卖会已经拍出好多东西了，这里不像外面正儿八经的拍卖楼，没有什么控场的女修，也没有故意吊人胃口盖上的红布，东西一上来，就摆在高台上的一个凳子上，随便众人打量，拍定的物品，马上就可以和卖家在台下交钱交货。 上一件拍卖品刚被买走，下一件拍卖品就被端了上来。 姜璃浅和许宥安挤到最前面的时候，看到的是一颗散发着温润蓝光的珠子，珠子看起来很像是海里的珍珠，阳光下隐约还能看见七彩的虹光。 “成年鲛人的鲛珠，一颗，起拍价一千百块上品灵石。” 姜璃浅看着，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台下的人却很快竞争起了价格。 “我出一千一十块上品灵石！” “我出一千二百块！” “我出一千五百块！” “我，我出两千块上品灵石！” …… 鲛珠很快就定了价格，被人买走了。 接下来是一个白玉盘，玉盘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三百七十二片鲛鳞，片片似幻如梦，极其美丽。 起拍价，一片鲛鳞一块上品灵石。 然后是鲛尾，三百上品灵石。 鲛泪，两百上品灵石。 鲛血…… 一双手忽然从后面轻轻捂住了姜璃浅的眼睛，许宥安的声音低沉暗哑。 “师姐，别看了…… “我们走吧。” 姜璃浅一瞬垂眸，松开了攥得白发的右手。 “好。”她说。 她由着许宥安牵着她的手往人群外走，身后喊价的声音仍旧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 鲛人乃海中灵兽，是天地灵气所聚，幻化成型，理应与万物灵长的人修共同进退，共修大道的，可因为其全身是宝，历来残杀鲛人族的事屡见不鲜。 她纵然不忍，也没办法阻止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只是她的心情还是很失落，连之前玩闹的兴致也一起没了。 他们本该就此离开，去等水莲儿他们寻过来的，可是他们才挤开一点人群，身后的高台上就传来了厚重的锁链拖地声，有谁被推搡着，吃力地往前走着，地面上还有那人不断滴落的鲜血声。 姜璃浅终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过去。 就一眼，她便瞳孔骤缩，浑身发抖，淡色的唇被她一下咬出了血痕。 只见一个衣不蔽体，浑身褴褛的女子，双手和双脚全部被厚厚的锁链缚着，手腕和脚踝处已然被这些锁链磨出了深深的血痕，修长白皙的脖子上也套着一个十分厚重的玄灵铁圈，一眼看过去，她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任人欺凌的狗。 从她裂开的大大小小窟窿的裙子往里看，从上到下，竟然布满了皮鞭和烙铁折磨后的痕迹，血肉翻飞，惨不忍睹。 全身上下，女子唯一完好的，竟然就只是她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这张脸，鬼斧神工，天人所赐，她只是微微朝台下的人群看上一眼，就引得一片倒抽声，无数人的目光死死钉在她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了赤裸裸的贪婪和欲念。 而她每走一步，脚边就顺着裙摆流出刺目鲜红的血。 没有人在意她疼得发颤的双足。 也没有人在意她眼中深深的死寂。 该死的，这帮人卖死人东西也就算了，居然连活人都卖！ 姜璃浅再也忍不住，在台下又开始高声竞价的时候，不顾许宥安的阻止，一把甩开他的手，飞身跃上高台，一脚踹飞了那个意图在卖掉之前，还要在女子身上摸两把的黑袍人。 她从乾坤袋抽出一件水莲儿塞给她的披风，紧紧裹在了女子的身上，杜绝了台下所有恶心的目光。 而后她一把揽住女子的腰身，召出镇灵珠开道，飞下了高台。 女子缩在姜璃浅的怀里，愣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发问：“女子也需要我这个炉鼎来修炼吗？” 炉鼎？ 她竟然还被当做炉鼎来使用？ 姜璃浅眼里的火几乎要变为实质。 “别怕，我带你出去。” 话音未尽，姜璃浅已经抱着她落在地上。考虑到她的双脚好像不太能行走，她干脆蹲下身，将她背到了背上，顺手解下身上的腰带，将她和自己绑在了一起。 既然劫了“法场”，下面就要准备恶战一场了。 “抱紧我，害怕就闭上眼睛。”姜璃浅低声对背上的人说。 久久不能回神，完全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来救她的女子，闻言，下意识顺着她的话，拖着被锁链禁锢住的双手，裸露着鞭痕累累的手臂，颤抖着抱住了她的脖颈。 第433章 杀鸡儆猴 感觉到女子动作后忍不住的低泣声，姜璃浅的身形停顿了一下，体内的灵力往外一震，紫色的雷电瞬间将她手脚的铁链全部击碎，唯有她脖颈处的玄灵铁圈还没有弄掉。 她同她解释：“你脖子上的有些麻烦，等我们出去了，我替你解开，你别担心。” 女子没出声，只是将她的脖颈抱得更紧了。 许宥安看着这一幕，眼里既有彻骨的冰寒，又有深深的悲恸。他多么希望师姐能把那个毫无用处的女人丢掉，回到他的身边，他们还一起开开心心地逛市集，腻了他们就离开，不要在乎旁人的苦难，更不要在意无关紧要之人的生死。 这里本就是处于正邪混沌的地方，各处自有各处的运转规则，不是吗？ 可他又悲哀地知道，他是阻止不了师姐的决定的，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她不是这样的人，天上月本不会洒落一抹月光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没有任何的迟疑，立马就和她站在一线，出手将杂乱尖叫的人群全部用一个巨大的定身阵定住，开出一条道送她出去。 只是他们的动作快，黑市的守卫更快，他们连高台下围着的人群都没跑出去，就被守卫团团围住。 双方剑拔弩张，来来往往的看客隔得远远的望着这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生怕会波及他们，又忍不住好奇，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人，居然敢在这里生事？”带头的守卫一剑指向姜璃浅和许宥安，神色发寒。 许宥安预备上前，被姜璃浅拦在身后。 姜璃浅一点儿也不畏惧这几个人，眼神轻蔑地扫了过去：“不好意思，在下不是生事，而是来救在下的一位姐姐。”说到这儿，她眼色一变，讥诮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皮笑肉不笑，“倒是不知阁下几位，在下的姐姐怎么会这副样子，被抓到这里拍卖？莫非是欺在下家中无人吗？” 她一声落下，刚被姜璃浅一脚踹下去，吐了一大口血的黑袍人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大骂：“胡说，她就是胡说八道，这里哪里来的她姐姐？一条鲛人，会是她的姐姐吗？她就是想老子的东西去换灵石！ “快，快把这个贱人抓起来，老子要好好教训教训她！你们快上啊！” 领头的守卫是有点眼力见的，虽然大家都穿着黑袍，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对方的气质和过于从容的态度他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这样的人不是世家子弟，便是宗门弟子，再不济，也是哪方有实力的大能的散修弟子。 她的修为不过金丹，怕就怕把她身后的老怪物牵扯出来。 他们这儿虽然不怕各路牛鬼蛇神，但麻烦自然是能少一点就少一点为好，毕竟，得罪太多的人，他们也没有好处。 在守卫头子打量姜璃浅的时候，姜璃浅也在心中暗暗比较最快突围出去的可能。 现在她和小师弟都是金丹修为，对面的守卫，至少一半以上都是元婴期，还有几个甚至到了化神的境界，在他们之后有没有隐藏着在化神以上的护卫随时盯着这里，姜璃浅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绝不能败在这里。 要说心里没有点为自己冲动而后悔，那是不可能的，她唯一后悔的就是没能先把小师弟撇出去，让他跟着自己陷入危险，但她更不能忍受的是，一个柔弱无辜的女子在她眼前被像个货物一样贱卖。 哪怕她不是人，只是一只鲛。 领头的守卫微微握紧了手里的剑，警告意味严重：“放下那只鲛人，我可以放你活着出去，但自此以后，你们不准在进入此地，否则，杀无赦。” 被踹飞的黑袍人不满了。 怎么这些守卫对别人都冷酷无情，不留情面，说动手就动手的，反而对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这么忍让，还同意让他们活着走出这里？ 难道他刚刚是被白踹了吗？ “不行，你们不能放他们走！”他上跳下窜地大叫，又愤恨，又不甘，“都是知道坏了这里的规矩就得死，凭什么他们就能例外？莫非这里的规矩就是说说而已，其实只是一张厕……” 黑袍人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喉咙处突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线，红线越变越宽，越变越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颗头颅“咕噜噜”就滚到了地上，数不尽的血从断掉的脖子处喷涌而出，直接把他身旁的路人给浇了个彻底。 短暂的死寂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破了灰扑扑的市集。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喊叫声响了起来，人群顿时一片混乱。有胆小的人，已经吓得晕了过去，还有忍不住，转头大口大口呕吐的。 而那黑袍人的头颅已经在人来人去，尖叫着逃跑的人群脚下踩裂开来，黏腻的液体不断从那些开裂处流淌出来，恐怖又恶心。 姜璃浅的反应是最快的，基本上在察觉到杀气的那一刻，她就用镇灵珠挡在了她和许宥安的面前。 许宥安也没有迟钝一秒，一个防御阵法瞬间包围住他们两人。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隐藏在暗处的这个人并非是要杀他们，而是杀鸡儆猴。如此狠辣的手段，一般人恐怕已经被吓得腿软了。 可惜的是，碰上了姜璃浅和许宥安这两个人。 他们一个神色未变，反而瞬间铺散开神识，想要借着杀气的来向，找出隐匿之人的藏身地；一个眼中只有更加冷寒狠辣的杀意，而这股杀意还被他拼命压抑着，生怕身旁之人会发现。 隐藏在暗处的人心里轻轻“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给领头的守卫做了一个手势。 那守卫接到命令，没有再废话，挥手，领着底下的人朝姜璃浅和许宥安冲了过去。 招招直逼死穴。 姜璃浅召出流雪浮光带护着背上的女子，镇灵珠化出三十六道残影，也毫不客气地将那些守卫置于绝境。 第434章 主子，要追吗? 而许宥安则灵力配合着姜璃浅，重心全放在了保护师姐上，生怕她为了救人，又要让自己受伤。 师姐总会为别人拼上性命的。 他最清楚。 两人联手，面对诸多高手，居然不落下风，甚至隐隐有压过他们的趋势，这让守卫和藏身在后的人同时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尤其是正面交锋的守卫，明明他们在修为上是压倒他们的，可这两个人一招一式宛如凝练了天地之精华，完美到让他们无处下手。 若不是他们修为占上风，此刻怕不是早就败在他们手里。 藏匿在暗处的人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有人在旁边提醒他，别玩过头了，反倒砸了黑市的招牌，老头子可不会惯着他。 他这才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又发了指令下去，格杀勿论，不留活口。 守卫看到指令，先前一攻一防的招式瞬间变化，由化神期的守卫在最前面作为阵眼，元婴期的排后面，作为变化的旗，一起结阵，将姜璃浅和许宥安牢牢困在了里面。 硕大的黄色阵盘瞬间化为了无数的铁链攻向了两人，而两人脚下的地面竟然也化成了绞杀的流沙，因为结阵的人修为在他们之上，天然就有的庞大威压压向他们，控制他们的动作。 姜璃浅和许宥安疯狂地汲取外界的灵力，在硬抗威压的同时，保持不落地，在半空中和铁链搏杀。 如此艰难的局面，守卫也没留下一点余力，居然一波一波入阵，配合阵法击杀他们。 阵法外的人都看懵了。 原来这里的守卫居然会这样恐怖大杀阵，别说是和他们同等阶的化神，就算是归墟期的修士来，也未必能全须全尾地走出这里。 难怪这样的黑市能这般堂而皇之地占据在这里，一占就是近千年。 但让他们更懵的是，这样恐怖的杀阵，那两个娃娃居然没有马上被杀死，反而还能撑着，和大杀阵对峙起来。 “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可惜，尚未成熟，撑不了多久，注定要陨落在此了，可惜，可惜啊！”有看出门道的路人摇头叹息。 都说英雄出少年，可少年毕竟意气用事，纵然天资卓越，也难逃早早陨落的下场。 正如那路人所言，姜璃浅真的是在咬牙强撑了，许宥安也同样如此。 两人身上已经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衣裳更是染红了一片，不断有血腥味涌上他们的喉咙口，又被他们死死压下。 而为了护着姜璃浅，许宥安受伤更重，好几次都在死亡边缘徘徊。 双方修为差距实在太大，对方又人多，他们根本不占一点优势。 眼前情势越来越危急，许宥安眼神一沉，一手按在玄色之戒上，准备借戒中人之力，动用禁术将这些人全部杀死，带师姐冲出去。 可他还没动作，就看到师姐一个旋身落在了他的身边，快速对他说：“小师弟，你熟悉阵法，一定知道此阵的弱点在哪里，我给你压阵，你想办法破阵，之后我会给你开道，别回头，冲出去，我随后就到。” 许宥安的脸色都变了。 “师姐！” 姜璃浅又用镇灵珠打飞一根铁链，头也没回，声音极为严肃地命令他：“师尊和师兄师姐们不在，你就得听我的！别废话，按我说的去做，我不会食言！” 许宥安一百个，一万个不愿意听她的，他宁愿和她一起死在这儿！ 可他绝望地发现，不管他心里多么不愿意，他也不愿意违背她的话。 他相信她。 他必须相信她，他只能相信她。 更可悲的是，他心里清楚，两人都陷在这儿，他除了动用禁术，毫无办法，而一旦动用禁术，他和师姐…… 现在还不是时候！ 眸色狠狠一暗，许宥安死死攥住拳头，嘴唇颤抖：“别……别骗我，师姐，你别骗我……” 一鞭子抽开黑袍人的攻击，姜璃浅回头，露出了一丝略带苍白的微笑：“当然。” 许宥安咬牙，没再耽搁，准备破阵。 姜璃浅见状，运转全身的灵力，将九成的攻击全部扛了下来。 许宥安双手结印结得飞快，旁人根本看不清他的结印速度，而随着他一个阵印又一个阵印打出，杀气四溢，恐怖无比的杀阵居然开始剧烈颤动起来，就连结阵的守卫都脸色难看起来。 他们更加猛烈地攻向阵内的两人，想要阻止许宥安，却始终无法突破姜璃浅的防线。 随着轻微的一点“咔嚓”声，杀阵竟然如同镜子一般，猛地碎裂开来，震动的余威刹那扫向四周的建筑，一道道裂痕在那些建筑上顷刻炸开。 “走！”一把残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姜璃浅的手中，趁着阵破，那些人灵力不稳，她一剑自头顶劈下，打开了冲破包围的缺口。 许宥安不敢犹豫，飞速冲了出去。 见到小师弟已走，姜璃浅紧了紧腰间的带子，确保背上的人安然无恙后，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紧握手里的残影，明明裙摆上全都是血，可就是有种凛然威厉的气势，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好像她面对的不是必死的结局。 而是必然踏过去的，一道不起眼的“坎坷”。 她到底是谁？ 这是守卫们心中第一个问题。 她居然是剑修吗？ 这是守卫们心中第二个问题。 她的剑，为什么只有一点看不清的影子？ 这是守卫们心中第三个问题。 只是他们心中的这些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了。 守卫们只看到眼前的少女抬手、横剑，然后就是乌云沉沉，天雷轰鸣，数不清的紫色电光从云层钻出，如青龙咆哮，俯身冲向了他们。 “轰——！” 尘烟翻滚，被一人挥袖扫开，他漠然看着地上重伤一片的护卫，冷冷吐出两个字：“废物。” 若不是那丫头片子还只是金丹修为，发挥不出她剑意中十分之一的威力，这些人都得死在她的剑下。 花那么多钱，结果就养了这么一帮没用的东西！ 领头的守卫修为最高，受伤最轻，他忍受着主人对他们的责骂，跪地问：“主子，要追吗？” 第435章 她出来了 那人轻笑了一下，叹了口气。 追什么追呢？ 那丫头用的可是天乾宗最快的移动身法——三坤，她现在已然不在黑市中了，哪里还追得上？ 这样难的身法，他可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不必，都退下罢。” 另有人走出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揶揄道：“真不追了？就算是天乾宗的弟子，也万万没有破坏规矩的道理。” “她救过我一命，如今投桃报李，我还她宗门弟子一次，也算不欠她的了。” 因果已了，前缘尽散。 从此以后，这碧海之上，属于剑仙的传说，应该在他的心中终止了。 那人收回手，悠悠道了一句：“随你，反正老头子罚的又不是我。” —— 秦北尧和水莲儿本来还在一个摊贩前挑选着有意思的玩意儿，突然人群一阵骚动，没一会儿的功夫，苏宴清匆匆跑了回来，面上带着凝重的神色。 “姜璃浅和许宥安那两个人跑得没了影儿，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好多人跑了出来，我们先出去，在外面的入口地方等他们，现在这么混乱，肯定找不到他们了。” 水莲儿不肯先走，她心里慌慌的，莫名就是觉得这阵骚乱是姜璃浅他们弄出来的。如果真是，那他们肯定遇到危险了。 苏宴清拦住她：“你过去，姜璃浅还要分心顾虑你的安全，在黑市里，我们就是任人搓圆捏扁的鱼肉，只有先出去，才是帮了他们。” 秦北尧很快也想清楚了利弊，他同意苏宴清的提议。 黑市里到处都是别人的人，如果姜璃浅和许宥安真的做了什么，他们只会是被抓起来威胁他们两个的工具。 以他们两个的能力，他相信，他们肯定能出来。 前提是，没有后顾之忧。 少数服从多数，水莲儿也不知道是坚持该去找姜璃浅他们好，还是先出去，在外面等他们好，半拖半劝，就被这两人给带到了黑市外面。 一出来，他们就看到了坐在老者身边，正怡然喝茶的石头，他们赶紧过去把里面忽然发生动乱的事跟他说了，并询问他的想法。 “我也觉得我们在外边等着就好，以不变应万变。” 三人都这么说了，水莲儿只能焦急地在玄石处走来走去，一边看着时间滴滴答答流逝，一边脑海里想象着各种可怕的场景。 越想，她越想哭。 她刚才就该死活不出来，去找璃浅的，这样，至少生死一起面对，好过这般煎熬地等待。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水莲儿眼前的玄石一阵颤动，下一刻，一个血人从里面倒了出来。 水莲儿吓得往后直退，看清是谁后，她又一边喊着秦北尧他们的名字，一边震惊地跑过去，将“血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许师弟，许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许宥安只觉得黑沉沉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只依稀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手指往上抓，用力抓住了那人的胳膊。 “师……师姐……” “快把聚灵丹给他吃下去，他失血太多了！”慌忙赶过来的秦北尧拿出一颗丹药递给水莲儿，让她给他喂下去。 水莲儿的手差点拿不稳秦北尧递来的丹药。 她从来没见过许师弟受这么重的伤，一个人怎么能流这么多的血？ 许宥安勉强把丹药咽了下去，石头又走过来，用天机阁的秘术替他快速疗伤。 苏宴清则负责堤防未知的危险，神色警惕地护在他们身边。 好一会儿，许宥安终于缓了过来，眼前也不是黑一阵白一阵，浑身的伤痛也减轻了不少。 他任由人搀扶着，半跪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玄石入口处，指关节几乎因为受力要爆裂出来。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玄石入口打开，又一个血影飞了出来，只是她的身上竟然还背着另一个人。 这次水莲儿一下就认出了姜璃浅，她惊喜着要跑过去，却有一道人影比她更快。 那人跌跌撞撞的，好几次都失力摔到地上，又不管不顾爬起来，冲到她的面前。 “师姐！”他的声音暗哑又苦涩，带着深深的恐惧。 他多害怕，多害怕她又一次骗了他！ 还好，还好，师姐出来了，她出来了…… 姜璃浅体内的灵力已经透支了，她勉强将背上的女子放下来后，立马拿出几颗丹药吞下，乾坤心法快速运转，修复她几近干涸的灵脉。 看到许宥安安然无恙，她只是眸光稍稍动了一下，转而变得冰冷无比。 她的眼神那样冷那样冷，好似一把利剑，直直穿透许宥安的心脏。 他茫然心痛地往后踉跄了一步，心底无端蔓延出要被丢弃的恐慌。他咽了咽口水，想要牵出一个笑容，又怎么也笑不出来，最后只能像个笑话一般，喃喃地喊他：“师姐……” “许宥安，”姜璃浅言辞锋利，厉色睨着他，“如果你觉得在生死决斗中，都能像方才那样儿戏，你就可以回宗门了，我不需要你跟在我身边。” “师姐！”许宥安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眼里是深深的受伤，他想要来握住她的手，她却看也不看他，径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将她救来的女子安顿到一块有阴影的巨石下。 指尖一点点抚过她脖颈处的玄灵铁圈，静心感受着其中的灵力波动，姜璃浅很快就找到了突破点，镇灵珠一出，铁圈随之掉落下来。 女子难受得呻吟一声，一阵阵蓝色的光芒自她身体中散发出来，紧跟着她的双腿竟然慢慢变成了一条浅蓝色的晶莹闪烁的尾巴。 “还难受吗？”姜璃浅给她喂了一颗丹药后，轻声询问。 女子眨着她那双迷人的眼睛，怯生生攥住了她染血的衣角，面对秦北尧等人的围观，害怕地直往姜璃浅的怀里钻。 姜璃浅叹了口气，安抚地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转头把黑市里发生的事同秦北尧他们说了。 唯独没有理会许宥安，任由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旁边，难过又无措，好像就要碎掉了一样。 第436章 回归深海 其他人也不知道许宥安是怎么得罪姜璃浅了，怎么让一向对他放任得不了的人说出那样刻薄的话。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把话题都牵扯到被姜璃浅救下的鲛人身上。 “好漂亮的姐姐！”水莲儿蹲下身，眼睛睁得大大的，满眼都是艳羡的感叹。 哪怕修真界人杰地灵，多得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可这鲛人的美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宁静得像是一汪水，她的眼睛干净得好似大海最深处的灵魂，微微卷曲的长发散落下来，竟如轻羽飘逸，显瘦白皙的身体简直就是大海最灵动的精灵。 她的尾巴就更美了，宛如一颗颗梦幻的蓝色宝石点缀，拢住了一层又一层的海浪。 女子听到水莲儿的夸赞声，动了动脑袋，虽然还是很怕，却对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你也好漂亮。”她说，“金灿灿的，比海底的珊瑚还要美。” 水莲儿直接被夸得红了脸。 还……还从来没人这么夸她的！ 不过为啥说她金灿灿的啊？她穿的不是红裙子嘛？ 石头皱眉看着姜璃浅怀里的鲛人：“鲛人没了玄灵铁圈控制她的灵力，很快就会缺水而死的，得马上把她送到海里去才行。” 秦北尧指了指不远处的大海：“那我们赶紧把她背过去。” “不是近海。”苏宴清也知道一些关于鲛人的事，对三海城的蜃楼秘境也颇有些研究，“蜃楼秘境周边全是海妖潜伏着，把她放下去，不出一息就得分食了，她现在被折磨得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我们得把她送到深海去才行，那里会有她的族人，会保护她。” “深海？”秦北尧看向海岸边，迟疑道，“可是，船夫要七日后才会把船驶来，我们出不了这个岛的。” 石头沉默了一瞬，抬眸看了看姜璃浅，又低头看向了她怀里的鲛人：“其实，也不是全无办法，只要……” “没有办法！我们已经拼命把她救出来了，下面只能看她自己的命。”许宥安忽然大声开口，打断了石头的要说的话。 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去，石头也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许宥安说得不错，他和姜璃浅已经冒着生命危险，拼了半条命，把这只鲛人从那些恶人手里救出来了，如今将她放归大海，已经是他们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至于她能不能活着从海妖口中逃生，找到自己的族人，就得看天命如何了。 修真界，看命，也看运。 看缘，也看果。 但姜璃浅不信这个，水莲儿也不信。既然人都救了，哪有救一半的道理？ “石头，你说，我们一起想办法就是了，大不了我先去搬点海水来把她养着，一直到想出办法为止。”水莲儿拍着自己的胸脯道。 许宥安闻言，已经忍不住大步走了过来，他一把拉住姜璃浅的手，要拉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姜璃浅却不动。 “放手。” 许宥安咬唇，又急又气：“师姐！” 姜璃浅一言不发，直接甩开了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将鲛人抱了起来。鲛人虽然害怕，但还是很温顺地抱住了她的脖颈。 “我知道办法。” 接而连三被师姐这么无视，许宥安只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也只有她，才能让他气到无可奈何，只能自苦，苦到满心满眼，还是只有一个她。 姜璃浅，或者石头，两人的办法很简单，无船过海，那就只有御剑，以剑过海，能最大程度上避开那些海妖。 然而对比船行，御剑需要面对的困难就多了，他们得堤防随时扑打过来的大浪花，还得堤防可能跃出海面攻击他们的妖兽，最最掣肘的一点就是，大海无垠深广，光靠御剑，需要消耗的灵力太多。 所以有句话，叫做“非大能不渡海”，就是这个意思。 水莲儿听到他们的办法，一拍自己的脑袋，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的外观很像是一团软绵绵的白棉花，但靠近了，又能看出它本身是由一颗颗很小很小的冰晶汇聚而成，阳光细细碎碎闪着光，很是漂亮。 “这是我娘给我的飞行法器，名字叫柔云。我娘说它虽然飞得不快，但消耗的灵力绝对是所有法器中最少的，很适合长时间飞行。而且它可大可小，能同时容纳下我们所有人，我们坐着这个去深海，灵气不够，只要往这个卡槽里放灵石就行了。 “灵石，我最不缺了。我们只要注意防御就成了！” 这个还真解了燃眉之急。 几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只是风险大了些，但有他们互相配合，定然能把那只鲛人安全送到她族人身边。 说做就做，水莲儿施法，将柔云变大，又在它的卡槽处一口气塞进三块极品灵石。 几人陆续走上去，在石头准备坐上柔云时，一直一言不发当做背景板的老者忽然扔给他一张羊皮卷。 石头打开来，上面竟然画着从这座岛到深海最近，也最安全的路线图。 石头躬身向老者道谢，转身坐上了软软的白棉花。 许宥安站在最后面，轮到他上柔云的时候，一颗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灵珠悬停在了他面前。 他愕然抬头，只看到姜璃浅一张冷漠的脸。 “师姐，你做什……” “莲莲，走了。” 水莲儿一愣，犹豫地看向还在柔云外的许宥安，转头想要跟姜璃浅求情，秦北尧在她开口前，先一步拉了拉她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 水莲儿没办法，而且现在送鲛人回归族群最重要，她只能先启动柔云，飞向远处的大海。 “师姐！”许宥安不想离开姜璃浅的身边，在下面踉跄着追着他们坐的柔云，好几次都力竭摔下去，又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再次爬起来追赶。 一直追到海浪拍打的岸边，他竟只能孤独地看着那个人远去，直到双眼再也看不见。 “师姐！师姐！ “我错了，我认错，我什么错都认，别把我丢下，别把我一个人……” 第437章 海妖 水莲儿真的是不忍心，她还没看过许师弟那样难过的表情，就好像他们不是出海一趟，而是生生将他整个世界都带走了。 秦北尧感觉到她心绪不宁，靠近她了些，小声说：“小师弟重伤，并不适合和我们一起，璃浅是想让他在岛上疗伤，并不是真的要把他抛弃了，你别多想，一会儿可要面对海妖的，千万不能分神。” 水莲儿恍然大悟。 竟然是这样吗？ “那璃浅干嘛不直接跟许师弟说呢？他那么可怜……” 秦北尧轻轻握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水珠，沉吟道：“或许是因为……”顿了顿，他笑，“两个人都太骄傲了吧，总是希望对方能按照自己想的去做，没有人肯低头。” 水莲儿瘪瘪嘴，心里并不大认同他的话。 璃浅怎么会是“太骄傲”的人呢？她对谁不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许师弟就更不是了，眼里心里全是璃浅，璃浅稍微表情变一变，他都能慌得直道歉。 根本是一个比一个软嘛。 秦北尧一眼就能看出水莲儿心里在想什么，他也没反驳她的想法。 真正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啊，正因为太在乎，才会太尖锐。 正因为都正确，才会都错误。 一个重伤而出，一个断后而至，想想也能大概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们两个人的聊天并没有避讳柔云上的其他人，姜璃浅自然也听见了，她全程没说话，只是用一团灵力封住一些海水倾洒在鲛人的鱼尾上，以防她的尾巴因为长时间光照而受伤。 因为柔云能飞的高度够高，离开浅滩后，竟然一时间并没有遇到海妖袭击。 但这样的好运也就维持了一会儿，他们就迎来了一只巨大海蛇的袭击。柔云上的五人瞬间警惕，一个个全部祭出了自己的法宝。 姜璃浅怕暂时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鲛人受到伤害，以十二颗金珠为阵，将她护在了里面。 随后召出流雪浮光带，和海蛇打在了一处。 柔云的速度慢，海蛇即便还要在海中游动，也能追上他们，几个人与它打得不可开交，但对它的伤害总是不足以致命，无他，它的鳞片实在是太厚了。 就跟城墙一样。 “不能恋战，得甩开它。”姜璃浅下了定论。 “话是这么说，可要怎么甩开啊！”水莲儿控制着柔云，不断躲避海蛇的攻击，脸都要扭曲了。 不愧是条蛇，真够难缠的！ 这个姜璃浅也想到了办法，就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她从乾坤袋掏出一沓爆破符，一张张全部贴在了柔云的尾部。石头和苏宴清见状，秒懂她的意思，也拿出了好多爆破符一层层贴了上去，直到把柔云的尾部全部包裹，整整贴了三层才罢休。 而硬抗所有攻击的秦北尧这时退到了柔云上，姜璃浅紧跟着双指并起，朝着灵符划去，同时用流雪浮光带形成一层防御结界，护住他们所有人。 只能惊天的一声“轰”！ 在巨大的爆炸反震之下，柔云被推着，直接消失在了这片海域。 被爆炸余威伤到的海蛇吐着芯子，从海面伸出长长的身体，四处环顾，尾巴不断用力扑打着海水，气急败坏，却怎么也不找见那几个狡诈的人修了。 再说姜璃浅几人也不好受，突如其来的反震力道太大，即便他们早有准备，还是一个个东倒西歪，坐都都不稳，要不是有流雪浮光带兜着，他们此刻早被极速前进的柔云甩到海里去了。 水莲儿受到的影响最大，那一击之下，她几乎控制不住柔云，要不是秦北尧给她当了肉垫，她得摔得七晕八紫的。 “璃……璃浅，你好歹告诉我一声你动手的时间啊！”水莲儿把吃到嘴巴里的海水“呸呸”地吐出来，连塞了好几块饴糖，才把嘴里那股说不出来的咸味去掉。 她还顺手给秦北尧的嘴里也塞了好几颗。 看到鲛人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饴糖，她也给了她几颗尝尝味。 姜璃浅的表情却没有她这句玩笑的话放松下来，反而渐渐凝重起来。 她从柔云上往下看，波澜起伏的海面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她能感觉到有东西正从海里向他们靠近，隐隐约约带着恐怖的威压。 不好！ 他们的到来怕是侵犯到某只大海妖的领地。 “莲莲，快驱动柔云！” 水莲儿闻言，什么也没问，立马施法。 秦北尧，石头和苏宴清分别站起身，做好防御准备。 只是他们的动作快，那只海妖的速度更快，柔云才要发力，一张惊天巨口就将他们连带着柔云一起吞了下去。 翻涌的海水搅动着他们身下的柔云，柔云带着姜璃浅他们，顺着海水水流的方向，一路向不知名的地方冲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旋地转，翻天覆地！ 水莲儿撞到了秦北尧的身上，秦北尧又撞到了苏宴清的身上，苏宴清直接压着石头和姜璃浅两个人，姜璃浅一手撑着石头的后背，一手将柔弱的鲛人护在怀里。 连续不知道摔了第几次，海水终于趋于平缓，柔云像朵棉花云一样漂浮在海水之上，几人也终于停止了互相碰撞，纷纷龇牙咧嘴坐了起来。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水莲儿揉着酸痛的腰，咬牙切齿地开口。 秦北尧看了看四周像是有呼吸一样不断蠕动的肉壁，心底沉了沉：“我们可能是……到了那海妖的肚子里。” 苏宴清凝眸望向远处不断打璇儿往下凹陷的旋涡，半开玩笑道：“希望那边别是这只畜生的胃液池，不然……”他顿了顿，没说话。 但他不说，其他人心里也知道他未言的意思是什么。 这么庞大的海妖，一口能吞进的东西太多太多，必然有一个强大的胃部来消融这些它吞进嘴巴里的东西，它的胃液怕是能轻易融掉他们的防御结界，恐怕连柔云都不能幸免。 要是掉进那个胃液池，他们就只能一起去见阎王了！ 第438章 海葫芦 最该死的是，他们现在正朝那处慢慢移动着。 目视，他们可能撑不了一刻钟。 关键这个时候被护在姜璃浅怀里的鲛人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她的身体，让她如刀割般疼痛。 姜璃浅尝试着给她输送灵力，但并没有任何效果，还因为雷灵力太霸道，反而让她吐出了一口血。 “不好，这里的妖气对她影响太深，她再在这里待下去，会死的。”石头语气沉重出声。 他走过来，用他的灵力为鲛人缓了缓周身的痛楚。 没时间了！ 姜璃浅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当着众人的面召出了释天剑的残影。 一把通体玄黑的长剑渐渐显现在她的手中，即便只是半副残影，也能让人感觉到它散发出来的阵阵威压，隐隐还有上古战场上金石器鸣的血腥气。 好厉的一把剑！ 好戾的一把剑！ 姜璃浅这样的人，他们还以为她用的剑会是一把正气凛然的，镇压天下邪祟的剑呢！ 可这把剑看起来亦正亦邪，与其说是正道之剑，看上去更像是一把邪剑，上面附着的杀气太盛了。 也太狂傲了！ 好像天上地下，唯它一把剑耳。 苏宴清更是瞳孔紧缩，差点脱口而出这把剑的名字。 他族中人苦苦追寻的神剑，居然会在姜璃浅的手中！但是看起来，她似乎并没能完全驯服这把剑？ 姜璃浅没有去管水莲儿他们或惊叹或惊疑的表情，她将鲛人交给水莲儿，自己握着剑，一跃而起，虚空连踏三步，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举剑劈向了海妖的肉壁。 紫色电光带着凛然的剑气，一剑逼退翻涌而来的妖气，直直将海妖的肚子破开一道大洞。 无数的海水争先恐后从这道洞口里冲了进来。 姜璃浅搅动流雪浮光带，顺着海水从破开的洞口逃了出去。 水莲儿立即启动柔云，带着众人朝海面上飞。 海妖待的地方离海底很近，无数的小妖闻到海妖的血腥味，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海妖吃痛，蜷缩起鱼鳍，在海里激烈地翻滚起来，大片大片腥红的血淹没着被压死搅碎的小妖尸体，慢慢浮向了海面。 还好水莲儿他们的速度够快，没一会儿就重新飞到了海面上，不然被搅碎成一块块尸块的，就也有他们了。 一剑下去几乎耗空了姜璃浅丹田内所有的灵力，出了海面后，她几乎一句话也没说，马上吞下聚灵丹，闭目打坐，快速恢复自己的灵力。 秦北尧等人很自然地承担起为她护法的责任。 石头展开师叔给他的海域图看了看，心中定了定。 “再过一片长满海葫芦的水域，然后顺着海瀑布下去，那里应该就能找到鲛人的踪迹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把她送还到她的族群中了。” 听了这个话，所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远了，看来是那只海妖的功劳，海妖游得快，竟没有偏离他们原本的路线，反而将阴差阳错地他们平安地带到了这里。 “海葫芦最喜食肉，那片水域虽然没有活物，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得小心它们突然攻击，把我们卷下去。”姜璃浅调息完毕，睁开眼，出声提醒他们。 海葫芦虽然不是妖物，但有时候往往是看起来不致命的东西最致命。 这里的人，除了水莲儿，都多多少少知道海葫芦的厉害，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上了十二分的谨慎，并不敢懈怠。 水莲儿虽然不知道海葫芦是什么，但看到他们严肃的表情，也知道厉害，故而控制柔云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 海葫芦最擅长的就是用它长长的根茎结成细细密密的罗网，将猎物困死其中，然后慢慢吸食他们身体软下来的粘液。 除了根茎，它们最厉害的就是对声音的高度敏感。它们能够通过叶子对声音的共感，辨别出哪些是它们要猎杀的猎物，哪里只是海浪翻卷过的声音。 柔云进入海葫芦的水域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水莲儿控制着柔云，小心翼翼从那些绿油油的家伙头顶掠过，大气都不敢喘。 好不容易过了大半，眼看着就要有惊无险地穿过这片水域，之前那只把他们吞进去的海妖居然追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一群闻着血腥味的小妖。 宽大厚实的尾巴狠狠往海面上一甩，顿时搅动一片风云。 本来安静如斯的海葫芦瞬间暴动了起来，长长的根茎伸出水面，开始到处乱甩，捕捉送到家门口的美餐！ 水莲儿一看这副情状，也不管有没有声音了，将柔云驱动到了最大的速度，一边极力避开海葫芦的攻击，一边飞速朝海葫芦控制的水域外冲。 后面不甘心追杀他们的海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到这么一片难缠的水域，即便身体足够庞大，也被海葫芦缠住身体，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而血液的味道更加剧了海葫芦的癫狂，贪婪地要吃到更多。 它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到口的食物。 姜璃浅当机立断，对水莲儿道：“莲莲，别躲，直接冲过去，我们来把这些海葫芦砍断！” 水莲儿点头，没再分心躲避海葫芦，直接以最短的距离驱动柔云飞速移动。 秦北尧，石头，苏宴清齐齐亮出家伙，将迎面攻击过来的海葫芦全部斩断。 姜璃浅断后，在后面对付着要缠住柔云的根茎藤条，时不时抵抗一下海妖的袭击。 绿意盎然的海葫芦水域顿时如不会劳累的绞杀场一般，不断绞杀着里面的活物，血和尸块，皮肉一起被撕碎。 血腥又恶心。 猛地冲出那片水域，水莲儿再也忍不住，趴到柔云边上不停呕吐，连胆汁都差点吐出来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么血腥的场面，简直能让她做上三天的噩梦。 秦北尧看她这么难受，赶忙又是递帕子，又是拿出好闻的熏香坠子放到她的鼻子下面，驱散那片浓重的血腥味。 姜璃浅也怕她受不了，连连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没事的，尽量把方才那些画面忘掉就行。 第439章 您快救救他们 水莲儿吐得脸色惨白，但她也没耽误时间，勉强驱动柔云，顺着海瀑布下去，寻找鲛人族群。 海瀑布的风浪很大，气流也很强，水莲儿已经控制柔云尽量远离了，但柔云还是不停地晃动。 秦北尧他们也出手帮她稳定柔云，然后一个滔天巨浪拍来，他们还是被毫不留情拍进了水下。 柔云失去控制，瞬间缩回原来大小，进入了水莲儿的乾坤袋。 姜璃浅几人被卷进水流之中，水流的速度的太快，他们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最后连怎么失去意识的都不知道。纷纷闭紧眼睛往下沉。 关键时候，鲛人女子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一边拖住往下沉的姜璃浅，一边发出很奇特很空灵的声音，没一会儿的功夫，蓝光幽幽的海底竟然从四面八方游出来许许多多的鲛人，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无一不美得惊人。 鲛人女子拖着姜璃浅游向族长的方向，受伤的鱼尾让她游得很吃力，但想到救命恩人危在旦夕，她不敢停顿一点。 “族长，族长，您快救救他们，求您了，快救救他们！” 族长在看到女子时，先是开心地喊了一声女子的名字“蓝蓝”，但当他看到女子怀里的姜璃浅时，眼神立刻就变了，呵斥道：“你怎么能把狡诈的人修带到我们栖息的地方来？” 叫蓝蓝的女子闻言，立马焦急地解释起来，把姜璃浅他们一行人救她，又历经生死带她到这里来的事同他说了。 族长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没有马上表态，但还是让人把姜璃浅一行人给救了。 不过却是关到了海底炼狱里。 蓝蓝不满：“他们都是好人，跟那些人修是不一样的，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们！” 族长不为所动，让人把她带下去好好疗伤，一切等她好了再说。 所以姜璃浅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一个深蓝色的监牢里了。 起初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有鲛人守卫给他们送食物时，他们才知道自己被鲛人族抓起来了。 秦北尧企图和守卫们说明他们来这里的原因，但那些守卫看也不看他们，放完食物就转身游走了。 “我们不会要在这里关到死吧？”水莲儿哀嚎。 苏宴清则饶有兴致地扒拉了一下他们送过来的食物：“看起来……怎么有点像煮烂的小虾米伴着海里的泥？” 石头端坐在一边，不轻不重地白了他一眼：“怎么，你要吃啊？” 什么时候了，居然关注点是这个！ 苏宴清悻悻丢掉手里的棍子，双手抱着后脑勺，仰头倒在了海草床上。 别说，还挺柔软。 秦北尧看向姜璃浅，用眼神问她该怎么办，要硬闯出去吗？ 姜璃浅摇了摇头。 鲛人是海中的精灵，承天地气运，这里又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就算硬闯，也不一定能闯得出去。 “先等等。”姜璃浅沉思道，“应该会有转圜的余地，我们并未伤害他们，他们没理由一直关着我们，可能只是暂时观察我们是不是别有用心。” 秦北尧相信姜璃浅的判断，点了点头。 水莲儿倒没有太焦虑，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海底，还能自由自在地呼吸，海底的风景真的好美啊，跟陆地上完全不一样！ 五人早就辟谷了，根本不用进食，然而当守卫再送食物来，看到他们一口没动后，反而慌里慌张地禀告给了他们的族长，把族长给叫了来。 鲛人族长板着一张脸靠近监牢，语气里竟然带着隐隐的怒气：“不过是关你们一关，你们就要把自己饿死吗？人修怎的这般无耻？！” “……” 五人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他们什么时候要把自己饿死了？ 那鲛人族长看他们还不吃，气得在监牢外面来来回回地游动，最后好似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对着旁边的守卫挥了挥手。 那守卫先是满脸惊讶，最后不得不压住怒意，靠近监牢门，用特殊的珊瑚钥匙将牢房门打了开来。 鲛人族长游到他们面前，警告道：“我可以放你们出来，但你们不能再绝食，也不能马上离开这里，必须等蓝蓝伤势好了，我们再送你们走。” 几人完全弄不懂鲛人族这是什么操作，但想到不用关在监牢里，他们也挺乐意的。 姜璃浅却心中牵连着岛上的许宥安，微皱了皱眉，问：“敢问族长，蓝蓝姑娘要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呢？” 鲛人族长好似被见过姜璃浅这样客气有礼的人修，吓了一跳，差点要对她动手，但看到她只是礼貌问询后，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对他们这群人改观了点。 “两天后，她就能痊愈了。” 这么快？ 姜璃浅惊愕鲛人族的恢复能力，她是知道那位叫蓝蓝的姑娘伤得有多重的，不然他们也不用费那么大力气护送她到这里了。 不过两天……罢了，他们再等等就是。 “那就叨扰了。” 鲛人族长没再多说什么，让守卫带他们去住的地方了。 只是膳食的时候，他们还是端来一大盘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到他们面前，像是担忧他们不吃一样，端来后，他们不仅没走，反而留在原地盯着他们。 水莲儿正惊叹于海底宫殿的美丽和壮观，冷不丁被请到了座位上吃东西，瞬间所有兴致都碎了。 话说，她真不挑食，可这玩意儿能吃吗？ 连一向对食没多大追求的姜璃浅也一言难尽地看着桌上的食物，根本下不去口。 叹了口气，她决定主动和他们的族长谈谈，告诉他们，他们已经不需要吃东西了。 和守卫连说带比划半天，守卫终于将信将疑地去禀告给族长。 族长起初不信，以为他们还是在耍花招，便让守卫送了他们好多海底的珠宝宝物，后来见他们坚持，也没有要那些珠宝，也就只能相信他们的说辞了。 水莲儿和秦北尧他们在海底到处逛，石头则对这里的人文传说很感兴趣，时不时就找鲛人聊天，苏宴清嘛，他直接被这里各种各样的稀世珍宝给吸引得走不动道，虽然不拿走，但摸摸看看也行啊。 第440章 您是上天之子啊 姜璃浅就没有像他们那样，而是一个人在屋子里修炼。 海底的雷灵力没有陆地上那么充裕，但雷电的威力辐射并不小，住在附近的鲛人们都能隐隐约约觉察到这里的危险，虽然心里对人修很好奇，可没一个敢靠近的。 姜璃浅也没意识到自己对于他们来说有多危险，等她结束打坐，推门出去的时候，莫名其妙发现周围的人都不见了，害得她以为是有什么妖兽来攻击鲛人族了，急忙就去寻鲛人族长。 等知道是自己的原因后，她顿时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差点忘了，雷灵根是最克妖魔邪祟的，鲛人族虽然以灵气修炼，本质还是妖，会对她那么害怕也正常。 哪怕其实他们灵力十分强大，她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但让姜璃浅没想到的是，鲛人族长知道她能使用雷灵力后，居然一改先前的态度，对她十分恭敬谦卑，连王座都要让给她。 姜璃浅哪里肯，慌忙推却。 “族长，我不过是第一次来这里，怎么能当你们的王呢？”之前要把他们关监牢，现在要让她做他们的王，这态度转变得也太离谱了吧？ 族长闻言，竟然直接匍匐在了她的脚下，满心满眼都是对上苍最虔诚的恭敬：“您是上天之子啊，我族是受上天的庇护才能在此安居，创生之恩，如何能报？您当然有资格做我们的王，接受我们的侍奉，我族一定会对您忠心耿耿，万死不怠！”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族长，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是因为有雷灵根，才能使用雷电之力，但修真界中可不止我一个雷灵根，难道他们全都是您和你们族人的王不成？” 姜璃浅只当是鲛人族可能对雷电有特殊的崇拜，赶紧将他扶起来，并耐心地跟他解释，只是她苦口婆心，但族长好像仍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只不过看姜璃浅并不想留在这里，也就没再说要她当王的话了。 可态度上，仍旧是对她，连带着对他们一行人都十分恭敬，弄得他们反而不太自在起来。 两日一过，他们就准备离开这儿了。 蓝蓝已经完全好了，之前浑身都是伤痕的样子不再，反而全身都笼罩在一层淡蓝色的灵光之中。 远远看到姜璃浅一行人，她就飞快地奔过来，一下扑进姜璃浅的怀中，搂住她的脖颈，在她脸上大大亲了一口，又如法炮制地亲了一口水莲儿，把两人闹了个大红脸。 鲛人族长看到她居然敢对姜璃浅不敬，立马厉声呵斥，又向姜璃浅道歉。 姜璃浅真不知道该怎么改变他对自己的看法了。 “恩人，族长说了，你们救了我的命，这些就当是你们救我的谢礼，恩人一定不要推辞呀。”蓝蓝说着，将满怀的蓝色珠子全部塞到了姜璃浅的怀里。 姜璃浅愣了一下，也没拒绝，一人一颗，给水莲儿他们分了，最后竟然还剩下两颗。 蓝蓝眨眼：“还有一个恩人的小师弟呢！” 姜璃浅抿了抿唇，把珠子收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些珠子是干什么用的…… “族长，既然蓝蓝已经没事了，我们就先行告辞了。”姜璃浅向族长行了一个道礼。 鲛人族长赶忙还礼，又让族人牵出了一条有海藤束缚的巨大孔鳐，让他们坐去，它会带他们回到他们要去的小岛。 “天道之子，愿您永安，我鲛族千万子民皆赖您的恩泽。”姜璃浅他们坐上孔鳐后，鲛人族长带领族人齐齐朝她俯身低头，虔诚祈愿。 石头侧眸望了一眼姜璃浅，又很快地收回视线，快到根本无人发觉。 姜璃浅张口要说什么，奈何孔鳐已经带着他们冲上了湍急的海瀑布。 碧海之上，长空万里，水面波涛再起，拍岸绝迹。 有人踏浪而停，悬于碧水间，遥遥望着几人远去的方向，笑着问身边的人：“怎么样，比之五百年前的她如何？” “一人救万人，数人救一人，如何比？” “万人之命与一人之命，本无区别，不是吗？” 他身边之人沉默一瞬，突然冷哼一声，将头顶戴的斗笠扔到了对方怀里：“行吧，行吧，给她就是，反正也是她舍了活命的机会留给她的。” “既然定了主人，任务就完成了，之后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回去呗！拿结算的仙石！怎么，你难不成还要待在此界，多晃荡两天吗？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被天道发现，劈你个外焦里嫩！”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那个人身上会有神息，而且那个人身上也有，按理来说，此界根本不可能……” “管那么多，咱们又管不到神界的事。” “话虽如此……” —— 由孔鳐开道，神奇的是，姜璃浅一行人返回小岛的路上竟然半点危险都没遇到，速度快了不止一倍，只是半天功夫，他们就看到了小岛的轮廓。 远远的，他们还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立在岸边，一动不动的，像是块石头雕的人形塑像。 待离得近了，他们才惊讶地发现，那立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一身血衣的许宥安。 水莲儿忍不住捂嘴惊呼：“许师弟！他怎么……” 姜璃浅眸光一颤，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又猛地停住。 他们还没靠近岸边，就看到那道立着的人影忽然动了起来。 他深一脚浅一脚踩进海水里，丝毫不顾及海水的冰凉，踉跄着冲向了他们这里。 孔鳐背上的众人全在第一时间把目光移到了姜璃浅的身上。 而她本人却一言不发，眼神变也未变，好似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向她奔来的人影。 直到一声猝然的“师姐”划破长空，盘旋着落到每个人的耳里。 “师姐！” “师姐！” 许宥安红着眼睛跑过来，他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只有她，他唯一的光亮，唯一绚丽的色彩。 他不管不顾，用力抱住她的腰，整个人因为脱力，慢慢滑下，半跪在了她的面前。 他喘息着，恐惧到发抖，一点点喊她：“师姐……” 第441章 所谓愚不可及 一声哽咽。 “我认错，师姐。 “是我错了，我认错，别不理我好不好？别把我当个陌生人，别将我从你身边赶走！ “至少是现在，至少是现在……师姐，别赶我走……” 许宥安沙哑着声音，无比卑微地一遍遍认错，一遍遍求他。 甚至有冰凉的水珠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姜璃浅怔了好久。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个人这样在她面前流泪，声声都念着她，喊着她，好像她就是他整个生命，不愿分开，也不能分开。 这样滚烫炙热的感情烫得她直想退缩，可偏偏他又抱她抱得那样紧，紧到她似乎不能呼吸。 “许宥安……”她无意识地呢喃他的名字。 时光好似在这一刹那穿梭，迈过了漫长的轮回，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时刻，他是他，她也是她。 无声的雷灵力裹挟着浅滩的海水一圈一圈将他们绕起，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所有人往这里的窥探。 “许宥安，你是不是有事一直瞒着我？” 许宥安的身体一僵，随后惨笑了笑，抱紧了她：“师姐想知道？” 姜璃浅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怔怔地望着海面上撒下的点点金光，心中莫名空落，说不上来的，难过。 不知是哪里的一声叹息，许宥安的声音在海浪里一层层翻滚，又沉进最幽深炼狱里。 “师姐，只要是你问，我会说的。” 海风呼啸，浪花惊玉。 姜璃浅闭了闭眼，还是抬手，轻轻回抱住了他。 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漂浮沉荡的浮木。 不知道是自己终于沉下去。 还是他会先于她溺毙。 从启明山看到许宥安的第一眼，姜璃浅就知道他心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她不说破，是因为她也有着重生的秘密。 天下人，谁没有一两个秘密在心中呢？ 只要他们都安好，不就好了么？ 可是，可是…… 在黑市，在绝境之际，在她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突围出去时，她的余光看到了他结印的手势。 只是一个起手式，但她意外的认识，她看过，在阵峰的书阁——一个自损修为寿元的禁术。 那就像是一个小火苗，终于将她隐忍着的满腔怒气炸得一个彻底。 许宥安本不该受这么重的伤的。 明明是在那样性命攸关的时刻，明明对方比自己强太多太多，一个倏忽就可能致命，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她的身上，只要她可能受伤，他就会冲过来护住她。 有的，其实她能躲过去，有的，她也能避开要害，但这些都一刀一刀，一剑一剑，全刺进了他的血肉。 她说不清心里是错愕还是震惊，但这些最后都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愤怒。 从心底涌出，要把她所有的理智全部烧尽的愤怒。 这样失控的感觉太可怕。 前世她被人背叛到最后殒命，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好，这样不好。 很不好！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他！ 所以她张开淡淡的薄唇，对他说：“许宥安，我们来比一场吧，我不管你有没有疗伤，我给了你时间。 “如果我赢了，你离开，回宗门也好，去做别的任务也好，别和我一道。 “如果你赢了，我走，你和他们一起，他们是很好的同伴，你不会不适应……” “师姐！”许宥安情绪激动，大声打断她。 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含着万千星辰的眼尾泛着一抹赤色的殷红，宛如天边火烧的云霞，要燃尽最后一丝瑰丽。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这两条路？为什么没有我和师姐一起的第三条？！”他愤恨地大喊。 末了，他又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败地拽住姜璃浅随着海水浮动的裙角，眼里的光亮一点点化成夤夜的飞灰：“师姐，我认错的，你说出来，我改，我会改，别赶我走，好不好？ “求你了，师姐……” 姜璃浅的心在颤抖。 她知道自己该狠心的。 她知道，许宥安是故意想让她可怜他。 她对他的不忍心，就是他能一直缠在她身边，如跗骨之瘾，不可分开的筹码。 可她，可她…… 真的可怜他。 真的不忍心。 她不知道每次他看向她时，眼里深藏的悲伤是从何而来，正如她不知道第一眼看到他时，内心狠狠的震动，是因为什么。 她想，或许凡人之所以为凡人，就是因为会一次又一次坠入明知危险，却又仍义无反顾的深渊。 所谓愚不可及，不过如此。 姜璃浅深呼了两口气，把他从海水里扶起来。她平复了心中所有的情绪，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小师弟，你要答应我，往后不论遇到什么危险，必须全神贯注，不因为别人分心，更不能无谓的受伤，我们就还一起。” “师姐……” “我不是说，你不能去救助同伴，你应该知道，修真界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无论哪一场打斗，若不认真以待，三心二意，心猿意马，最后失败的反而会是你，而失败的代价就是死，你想我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吗？” 许宥安抿住唇，抬头望向她，心中起起伏伏，竟觉得心中涌起一股被苦涩包裹住的巨大甜蜜，如最醉人又最穿喉的鸩酒，让人不可自拔，又自知正一点点被索着残存的性命。 师姐的生气，原来是关心他。 师姐的疏离，原来是因为月光的温柔已经偏向了他。 她不是真的厌他，恶他，对他已经烦腻。 师姐的心，已经决定向他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 她明明知道他是有问题的，可她还是在他的乞求中寸寸溃败。 他真的好高兴啊。 高兴到想流泪。 可是他又好难过，难过到流不出一滴眼泪。 “师姐……”他忽然抱住她，将自己所有的腐烂，卑劣，虚伪全部掩埋在她的松雪清香中，“原谅我的自私。” “对不起，对不起……” 姜璃浅以为他的道歉是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悬着的一颗心落了落，耐着性子等他抱够了，便将他轻轻推开。 她将一颗冰蓝色的珠子递到了他的眼前：“救人的报酬，这是你的那一份！” 第442章 分明就是骗灵石的 许宥安没收。 “都给师姐吧，我不用……” 姜璃浅牵过他的手，将珠子放到了他的手心：“是你的，就是你的，这是蓝蓝对我们的心意，收好。” 说着，她挥手撤了四周的海水，拉着他走出浅滩，念了一个除尘诀，将他和自己的身上弄干净，又板起脸来，让他现在就去打坐疗伤。 水莲儿他们正围着之前收他们灵石的老者问东问西呢，见到他们和好了走出来，一点儿意外都没有，水莲儿更是挥手招呼着姜璃浅快过来。 “璃浅，这位前辈真的太厉害了，他连我五岁的时候，背着娘亲多偷吃了五颗饴糖都知道，真是神了！”水莲儿兴奋地直接把姜璃浅推到了那老者面前，对老者说，“快，前辈，你快看看她，她小时候是不是也做过什么糗事？还有，还有，她未来怎么样，是不是和本小姐一起游历天下，行侠仗义去了？” 老者抖了抖自己灰扑扑的袍子，咳嗽了一声，眼角瞄了一眼水莲儿，又若无其事地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袖口。 水莲儿已经懂他的意思了，立马将两块上品灵石扔到了他宽大的袖口里。 她笑：“前辈，孝敬够了吗？不够，我还可以再加的呦。” 姜璃浅都没来得及阻止她。 他们几个人莫不是昏了头，居然围着一个老骗子转，其中一个还是天机阁的弟子呢，这么离谱的骗局居然也信？！ 分明就是骗灵石的嘛。 姜璃浅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拉着水莲儿的手腕，就想把她拉走，免得不谙世事的水莲儿同他们学坏了。 水莲儿却不肯走，灵石花都花了，哪有这样白白走的道理？ “唉，璃浅，等等，咱们就看看嘛，又没什么的，你别，别……” 说时迟，那时快，谁也没看清老者怎么动作的，他的手居然穿过了人群，捏住了姜璃浅的手掌，迅速对着上面的纹路摸了一把，又极快地收了回去。 全程，姜璃浅都没来得及防御，对方就已经收回了手。 她心中大惊，立马警惕地看向了他。 老者微微一笑：“你是个好孩子，修炼刻苦，练剑更是勤奋，上敬师长，下爱同门，从小到大都很规矩，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修道成仙，白日飞升，老道说的对吗？” 面上不显，可姜璃浅的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他居然能算出她前世之事？！ 那他能不能知道她是为何能重生的？ 面对姜璃浅投过来的惊疑不定的目光，老者忽然长叹了口气，连道了两个“可惜”。 姜璃浅蹙眉，想要问他可惜什么，老者却已先她开口前，把她要问的答案说了出来：“这位小道友，老道说的不过是你掌纹所显示的一点过往命格，可惜过往命格已定，不可更改，且此乃小技，往后未知的命格才是真真琢磨不定，如寰宇烟尘，难以推算，纵老道有心，可惜，天赋已至，非老道所能及。 “不过嘛，天道之下，自有狂徒，他或可窥小道友未来命途哦，小道友若是遇上了他，可别忘了叮嘱他一句，悠哉住自己的命，别轻易给上天收了。” 他说完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朝他们所有人发难，宽大的袖袍猛地卷起一阵狂风，几人猝不及防间，全被狂风卷起，摔向了不远处的秘境。 包括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停止打坐的许宥安。 所有人在撞向秘境外的结界时，本以为要狠狠挨一遭，哪知道蓝蓝送给他们的珠子骤然散发出刺眼的蓝光，而后他们便全部融进了结界中，消失在了秘境里。 留在原地的老者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般，松了一口气：“以后就得看你们自己了，旁人可插不上手了。” 叹完，他拍拍手，站起身，随手在原位的石头上刻下两个字“告辞”，便踏着涛涛波浪，不见了踪影。 ……………………………………………… “啊啊啊啊！” “救命啊！救命——！” 一声闷哼，水莲儿紧闭双眼，心脏狂跳。 她是不是已经摔死了？ 她的头掉了吗？身体还在不在？手和脚呢？不会都成了肉泥了吧？ 就，就是有点奇怪，死后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痛的是我。”一道声音从她层层叠叠的衣裙下传来。水莲儿一惊，立马睁开眼，往旁边滚了滚。 回头看到龇牙咧嘴的秦北尧，她的眼里立马涌出泪花，扑过去抱住了他。 “呜呜呜，太可怕，太可怕了，我竟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 “那个臭老头，骗我的灵石不够，居然还这么对我！呜呜呜……” 秦北尧不待揉揉自己被压痛的肩膀，赶忙轻拍她的背，温柔地哄她，让她别怕，他在呢。 水莲儿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平静下来，还有心情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 他们摔到的这个地方，怎么说呢，很美。 不，不应该说美，应该用人间仙境来形容。 到处都飘着粉色的花瓣，绿油油的草地上，白色的，蓝色的，粉色的蝴蝶翩翩起舞，远处，有溪水潺潺，荷叶田田，鱼儿跃出水面，甩动闪烁着金光的尾巴，近处，宝石遍地，仙雾缭绕，隐隐约约中竟能看到天上宫阙矗立其中。 他们若是屏息，还能听到空中传来的，缥缈无形的天籁之音。 水莲儿和秦北尧商量一番，决定先去那些宫殿看看，说不定能遇见姜璃浅他们，若是遇不见，也能找找这里有没有别人，向他们打听姜璃浅他们所处的位置。 —— 许宥安在狂风中稳定身形，想要去拉师姐的手，可对方离他实在太远，他尚不及动作，人就被卷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中。 而同样被卷到这里的，还有一脸怒容的石头。 两人都是平稳落地，可此山之大，一眼望不到头，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你难道和那个老道原先就认识？”两人寻找下山的路时，冷不防许宥安朝石头问了这么一句。 第443章 残剑有灵 石头默然一瞬，神态自然地摇头：“不熟。” 是不熟。 而不是不认识。 许宥安瞥了他一眼，没再多问。 此山层峦叠嶂，草木葳蕤，苍翠剔透的叶片好似碧玉一颗颗镶嵌在树木上一般，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勃勃生命力。 只是在其中走上几步，许宥安和石头两人就觉得浑身神清气爽，步履轻盈。 “这里恐怕不是凡地。”石头望着远处翻滚浮动的云海，忧心忡忡道。 许宥安也能感觉得出来这个地方不简单。 只是在这里呼吸几次，他身带天罚的威压竟然减轻不少，之前他为师姐渡去的寿元竟然隐隐有增长回来的趋势。 若说仙神之地，也不过如此了。 两人都带着心思往前走着，忽然，许宥安抬头眯了眯眼：“那里好像有个山洞。” 石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山洞的轮廓。 “走，过去看看。” 许宥安点头，两人快步朝那处山洞走去。 —— 姜璃浅模模糊糊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一片蓝天白云，偶有仙鹤长鸣，扑闪着翅膀朝远处飞走了。 她有些茫然地眨着眼，不明白自己这是在哪儿。 耳边有铜铃的声音响起。 “铃，铃，铃。” 像是谁在低语。 又像是谁在呼唤。 她扶着晕乎乎的额头坐起身，有朱红色的飘带从她眼前拂过，她转头去望。 漫山遍野，全都是系着红绸的参天大树，红绸如练，划破碧蓝的长空。 风声，铃声，绸声……好似化成了人世间的万千音律，又好似终止于一场寥落无人的寂静。 姜璃浅踉跄着站起身，忽有红绸落在她的脚下，她俯身去捡，却见上面有墨色的字迹，好似是谁在一笔一笔，写着心中所愿。 【愿以吾身，渡苍生之厄。】 【愿以吾心，成君之志，庇君长安。】 一阵清风吹来，红绸倏然被吹走，姜璃浅下意识跟着红绸追了上去。 她跑啊跑，两旁的景色不断变化着，唯一不变的还是那系于风中的红舞朱影，恍惚中，她竟然能在风中看到一个少女的影子，红裙飒飒，眉若翠峰，一双眼睛似纳山川万物，又似万物不入心，独她一人洒脱逍遥，飘然成仙。 最终，红绸落在一处石壁之下。 光秃秃的石壁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几道落了灰的剑痕，纵逾千百年，依旧清晰可见其威。 姜璃浅情不自禁用手抚了上去，刹那间，剑影纷乱，剑光重重，无数残影在她眼前掠过，最终化为一道惊天剑意，直直朝她冲来。 如此威压，逼得她连连倒退，体内灵力一阵激荡。 她愕然捂住心口半跪在地，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方才的剑招，平地风起，忽有破碎透明的剑光在她周身不断闪烁飞动，竟与她方才看到的残影一招不差。 突然，姜璃浅凝眉，周身剑影顷刻破碎消散。 “清风徐来……怎么……” 其中几招怎么和钟南初的清风剑法那么相似？ 只是这里的剑势更猛，剑招更稳，挥动间便能带动天地灵气，俨然是天人合一的境界了。 就是不知是哪位前辈在这里留下的剑痕…… 正想着，面前的石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姜璃浅惊了惊，抬眼去看，就看到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漂浮在石壁之上。 “你……前辈是谁？” 老者一身宽袍缓带，雾气环绕，周身隐有仙气浮动。他看着姜璃浅，抚须笑道：“吾乃方丈山，应道真人，千万年前就已飞升，现在你看到的只是吾的一缕灵识。” 姜璃浅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已经成仙的仙人，赶紧恭敬地行了一礼：“前辈勿怪，晚辈并不知您是……” 老者抬手，笑着示意她无需致歉。 “吾本就在此等候有缘人，五百年前，已有人得到了吾的认可，但她选择把这份传承留给你，万望你能善加利用，不要辜负前人对你的期望呀。” 说完，老者挥了挥自己的袖子，一块剔透晶莹，形状不规则的石头穿透石壁飞了出来，那石头围绕着姜璃浅转了两圈，不等她有反应，就径直落在了她左手的枯木戒指上，成了斜刺入戒指的一根极小的剑柄。 “这……前辈……” “这是洞天石，乃集天地灵力，日月精华，以大道为孕床，诞生而出的气运之石，是天地生养的一件神器，也是福运吉兆之所在。” 姜璃浅还是不太明白，她先是莫名其妙就被人掀进了秘境，又莫名其妙来到这块石壁前，现在又莫名其妙得到了一件前人特意留给她的神器。 她只想问，为什么。 她不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 然而仙人老者并没有给她问疑的时间，而是再次挥手，将一个长方形的玉盒落在了她的手间。 “这是那人的剑。 “残剑有灵，把它带给需要它的那个人吧。” 花毕，老者的身影便如光影一般消散开来，不见踪影。 姜璃浅愣住，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盒，轻轻打了开来。 一阵清灵的剑气混合着淡淡的桃花酒香钻入鼻尖，瞬间让人灵台清明，心神俱震。 玉盒中，一柄折断成两段的长剑静静躺在里面，剑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竟可见它最后一战的惨烈与可怖。 姜璃浅欲抬手抚于其上，却被一股强悍的剑气震开，顿时手腕一阵痛麻，差点捧不住这玉盒。 她惊愕。 明明连剑灵都碎了，居然还能……它生前的主人该有多么的强大！ 就在姜璃浅惊疑不定地准备把玉盒收起来的时候，她又听到一阵一阵的空灵铃音，接着她的意识忽然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姜道友！ “姜璃浅！ “姜璃浅！” 猛地睁开眼睛，姜璃浅蓦然坐起身，眼前先是一片混沌，接着慢慢聚焦，终于看清了正在喊着她姓名的人是谁。 “苏宴清？” 看到祖宗总算醒过来，苏宴清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 他指了指她紧紧环抱的双手，奇怪地问：“你摔下来把手臂摔骨折了？怎么一直抱着？” 第444章 人修啊…… 姜璃浅愣了一下，低下头。 一方一盒正静静躺在她的怀里。 原来方才……不是她的梦。 ——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吗？ 你见过？还是他见过？ 水莲儿和秦北尧表示，他们正被一群美如冷玉的仙人簇拥着，围坐在一张玉桌边，或倒酒，或摆宴，或轻拨丝竹，或缓歌曼舞，热情地邀请他们品尝美酒佳肴。 水莲儿那么活泼的性子，愣是僵硬着没敢动，秦北尧微微蹙眉，心中也没有底。 之所以没底，倒不是因为这里的仙人都是假的，他能感觉到他们身上隐隐传来的仙灵之气。 可就是因为是真的，他才觉得没底。 都说海外仙山，有仙人住于宫阙，竟然是真的！ 可是，得道成仙之人，不该飞离此界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这么热情地招待他们。 他们只是两个小小的金丹修士而已。 “二位小道友迟迟不用宴，是因为不合口味吗？”有仙子弯眉浅笑，飘到了他们面前。 秦北尧见终于有人同他们说话了，刚想开口，水莲儿却先他一步，慌忙摆手：“不是，不是，仙子姐姐，这些东西都很好吃，我……我们只是不知道，你……你们……” 仙子捂嘴，轻轻一笑，柔媚轻盈的裙裾慢慢在空中绽开一朵芙蓉花。 “我们是仙山花草精灵孕育而出的先天灵体，偶得天道点化，成就仙灵之身，我们与仙山同眠，也与仙山同生，此番应天道指引，来此接待两位小贵客，二位不必惊慌。” 原来是花草仙灵，难怪他们的行为举止明明仙气飘飘，可总有种脱离世俗的逍遥自然。 只是为何天道要特意指引这些仙子来招待他们呢？ 秦北尧心里藏着疑惑，水莲儿却已经开开心心地享用起食物起来，还和仙子们有说有笑的，恨不得也和她们一起去唱歌跳舞。 这样万事不多想，万事不多愁的性子，都把他看得心绪一松，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心里那点疑虑也抛到脑后去了。 好像只要在她的身边，他永远不缺欢乐一般，让人不禁沉沦再沉沦。 冷不丁被两只软软糯糯的手握住，水莲儿不知道什么来到了他面前，一双眼睛大大的，亮闪着最纯粹耀人的光芒：“北尧，好北尧，咱们来跳舞吧，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说完，她又伏到他的耳畔，悄悄说：“仙子姐姐说了，他们招待完我们，就会送我们下山去，我们就可以去找璃浅他们啦！” 秦北尧的脸立马爆红，磨磨蹭蹭，根本不敢答应她的请求。 他……他不会跳舞啊…… 要是让莲儿因此嫌弃他，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哪想水莲儿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窘迫，手腕一用力，就将他拉到了宫殿中央。 她再次靠近他的耳畔，带了点调侃，笑眯眯道：“放心，天仙姐姐来教你，保管将你教成天下第一。” 秦北尧直接陷进她的笑颜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天乾宗符峰亲传小弟子，一流世家秦家的小公子，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少女蛊惑着，磕磕绊绊跳着变扭又滑稽的舞步，可偏偏，他甘之如饴。 尤其是在少女开心的笑容中。 “咯咯咯……北尧，你好笨哦，又跳错啦！” “这里，这里，你得把手扶在我的腰上……对，就是要靠得这么近……” “看我的眼睛……怎么啦，害羞了？本小姐知道，本小姐花容月貌，你不好意思看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嘛，本小姐特赦你可以随便看，来，看着本小姐的眼睛……” “北尧，等我们回宗门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不容易宴席到了尾声，仙子姐姐拍了拍手，有两位仙人从宫殿深处抬上来一方小矮几，矮几上面摆放着两个八角金盒，盒子外面雕刻着繁复精美的图纹，还镶嵌了许多水莲儿和秦北尧见都没见过的宝石。 仙子抬手，示意他们上前。 水莲儿和秦北尧互看一眼，走到矮几前面。 “打开看看，这是给你们的礼物。” 礼物？ 水莲儿和秦北尧依言打开矮几上的金盒。 两颗晶莹剔透，宛若七彩琉璃的丹药静静置于金盒中。 “仙子姐姐，这是什么？” 仙子笑道：“这两颗仙丹就是你们传说中的‘不死药’哦，服用下它们，就能和我们一样，羽化成仙，与仙山同生，不死不灭。 “你们不需要再像其他人修一样，须经历九重雷劫，千重死难，苦苦修炼，才能争一线天机，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呢，快吃吧。” 水莲儿和秦北尧同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们看了看金盒里的丹药，又看向了笑意盈盈的仙子，完全没想到“不死药”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而且他们只要吃下这粒“不死药”，他们就能轻而易举成仙了！ 这是多么大的一份诱惑，换谁来能不心动？ 水莲儿和秦北尧自然也狠狠心动了。 成仙啊，这是修真界所有人穷其一生，梦想的成仙啊！这么一个天大的机缘就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只要拿起它们，就能迈向那道甚至还看不见影子的仙门。 但最后水莲儿放弃了。 秦北尧也放弃了。 “仙子姐姐，谢谢你们给我们准备的礼物，只是我们不能收，也不需要。”水莲儿坚定道。 秦北尧也开口：“家师曾经常告诫于我，成仙成仙，必得先得道，才能成仙。我信这个世界上有一步登天的办法，但这样我就失了我原本的道了，一个没有自我道心的仙人，称不上仙人，也终会走上歧途。” “对，我娘也跟我说了，坚守道心，才能仙途广阔，只想成仙而成仙，不是真的成仙，而是入魔。” 一声长长的叹息自仙子口中叹出，她的眼中没了笑意，反而多了一抹悲悯和动容。 “人修啊…… “所以天道如此青睐于你们……” 眼前之景突然极速变化，水莲儿惊得往后退，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秦北尧轻声对她道：“别害怕，有我在。” 第445章 长生泉 水莲儿慌乱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很快，他们眼前抚琴弹乐的仙人全都消失不见，金碧辉煌的宫阙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抬头望去，宫阙牌匾之上，唯“蓬莱”二字隐在云烟之中，缥缈不可言，清晰不可见。 宫阙中隐隐回荡着仙子的叹息声。 “蓬莱有缘，生机一线，莫伤莫失，福佑卿君。” 声音渐渐消散在浮动的云海里，他们的身后慢慢出现了一条下山的青石小路。 —— 许宥安和石头看见石洞里，一汪清泉刻着“瀛洲长生泉”的石碑时，都愣在了原地。 起先他们并不相信传闻中的长生泉是真的，也不相信自己真的是在三大仙山之一的瀛洲上。 可长生泉浓郁的生命灵力溢满了整个山洞，由不得他们不信。 “原来真有天上掉馅饼的事……”石头怔怔呢喃，而后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拿出一只小玉瓶就要去装不老泉的泉水。 奇怪的是，玉瓶明明已经浸到了泉水中，可拿出来的时候，瓶子里居然一点水都没有。 他不死心，换了其他材质的瓶子，瓷的，翡翠的，金的，银的，甚至是用灵石打造的，可无一例外。 这也就是说，这里的长生泉水是不能被带走的。 石头颓丧地耷拉下脑袋。 看来是他异想天开了。 天上就算真的会掉馅饼，也应该会把巴巴想要接馅饼的人砸死。 许宥安在他身后看着，欲言又止好几次，到底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手指向石碑下的三四只石头做的小碗：“那个，应该是用来装泉水的，你要不试试？” 石头这才看到了那几只毫不起眼的破石碗，噎了噎，还是走过去拿了两只回来。 也是对着洞顶撒下的天光，他才发现这破石碗里居然还有字。 “只可饮，不可拾。” “一杯尽，多生厌。” 石头念完，心里五味杂陈。 这不是让好不容易找到金山银山的人，却告知他只能拿走一枚铜板吗？ 许宥安倒不怎么在意这个。 既然无法带走给师姐，那么和一无是处的垃圾也没什么区别。 他转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石头看到他要走，赶忙伸手拦住他。 “长生泉，一口下去不知道多少寿元呢，能喝一杯也是一杯啊！” 许宥安撇过脸，神色恹恹：“没兴趣。” 石头一噎，手上用了点力道，将他强硬地拉到了不老泉旁边。 “我窥天命，损寿数，你在长乐城救你师姐，也耗了不知多少寿元，这里正配你我。”他说着，用石碗盛出泉水，将一杯递到了他面前，“许道友，岂不闻‘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许宥安的目光闪了闪，深深地望了一眼石头，没再多说什么，接过石碗，一饮而尽。 石头也跟着将石碗里的泉水全部喝了个干净。 两只石碗顷然而碎。 而随着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泉水入肚，滚烫的生命立马席卷了他们奇经八脉。 就在两人都陷入了长生泉的奇妙中时，洞外忽然传来了异样的脚步声，紧跟着就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和小声嘀咕的人声传来。 “可恶，到底是哪个神经病把黑市的拍卖台给掀了？害的我在里面找了好久，花了十倍多的价格才买到能进秘境的海藏珠！” “灵石多又怎样？难道就要花冤枉钱？那些钱也是我辛辛苦苦，一家火锅店一家火锅店帮着沈家和那个贪得无厌的城主开起来，才得到的分红，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破小财，办大事嘛，成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其他都得靠边站！我这就进去喝长生泉，然后……” 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错愕地看着山洞里站着的两个少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挤出一丝笑容，对着许宥安道：“许……许师兄，你……也在这儿？” 许宥安没说话，一双眼睛幽幽沉沉地盯着她。 沈青青咽了咽口水，只觉手脚冰凉。 这，这不可能啊！她怎么会在这里遇见这个煞神？ 明明前世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找到长生泉的啊，怎么回事…… 还有，这尊煞神旁边的那个人是谁啊？他俩不会是一伙的吧？ 想到前世自己被许宥安百般折磨的情景，她突然连小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 他……他不会趁这里无人，杀了她吧…… 沈青青不认识石头，石头倒认识沈青青，天乾宗门内大比，和姜璃浅交战，又捅了她一刀的那个女弟子。 “这位……道友，我瞧着，你怎么这么害怕我身边这位许道友呢？你俩有过节？” 难道他俩并不是一伙的？ 沈青青眼里顿时迸出希冀的光，立马露出可怜娇弱的表情，小跑到石头身边，怯怯地攥了攥他的衣袖：“不，不是，小哥哥，你误会了，我和师兄师出同门，怎……怎么可能有过节呢？只……只不过是师兄总对我……我有点害怕而已。” 石头莫名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不动声色地扯开她攥住的衣袖，嫌弃地离她远了些。 面上还是笑意温煦的。 “方才姑娘是在和谁说话吗？怎么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沈青青脸上楚楚可怜的神情僵硬了一瞬。 她就是笃定瀛洲上不会有别人，才肆无忌惮地张口跟系统抱怨黑市的事，而没有选择在脑中交流，哪里想到这一世许宥安和这么个不认识的人居然也找到了长生泉？ 眼下她也只能死不认账，装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小哥哥，我……” 石头好似只是随意一问，并非想要探查的隐私，不待她说什么，直接就转开了话题，指着石碑下的小石碗道：“姑娘也是来喝长生泉水的吧？那我与许兄就不打扰姑娘的大事了，先行告辞，姑娘慢用。” 说完，转身就和许宥安一起往洞外走。 沈青青看到许宥安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立即就要去拿石碗取泉水。 第446章 封魔锁 但她才弯下腰，那石碗不知怎么全部都碎裂开来，化为光粉。她惊得后退一步，膝盖忽然狠狠一痛，紧跟着整个人站立不稳，直直朝身后的长生泉摔了进去。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走在一边的石头全然当做自己眼瞎，看不见许宥安的小动作。 长生泉不用石碗盛，可一滴也喝不到。 不过嘛，能进去洗洗澡，然后被守护仙兽狠捶什么的，他就不做评判喽。 只能怪某人倒霉，偏偏遇上个极其护短的小气鬼！ 只是两人才走出山洞没多久，天色竟然变了，隐隐约约似有山雨欲来之色。 是要下雨了吗？ —— 姜璃浅和苏宴清在这个怪地方转悠了很久，都没找到能下山的路，但这个地方的灵力相当浓郁，浓郁到成了肉眼可见的五彩云雾。 姜璃浅虽然有意压制，可乾坤心法还是疯狂汲取着外界的灵力，不断充裕她的丹田，又因为灵气太多，在胀痛她经脉的同时，又不断在冲击着属于元婴的壁垒。 按理来说，灵气越浓郁的地方，修士就越畅意，身姿轻盈，精神百倍，可这里对来姜璃浅说竟如钝刀子割肉的酷刑。 只是快速走了几步，她就能觉得手脚灵脉胀痛到发抖。 苏宴清也发现了她的情况，无数灵气跟不要钱似的不停地往她身体里挤，似乎要把她给挤压爆了。 他提议，她就地打坐，调息体内的灵力，阻止太多的灵气在短时间内涌入她的体内，他则继续去找下山的路。 姜璃浅没有坚持一起，豆大的汗珠已经从她额头开始不停地往下滑落了。 她坐下，闭眼打坐，利用雷灵力在她周身形成一道隔绝大部分灵力的屏障，同时又调理体内的灵力，将它们抽丝剥茧，尽量压制。 现在这个人生地不熟地地方可不是渡劫的好地方。 只是让姜璃浅没想到的是，苏宴清绕了大半个圈，竟然从外面带了个人回来，而且这个人姜璃浅还认识。 少年姿容俊秀，卓尔非凡，一身天水碧的束腰长袍，尽显矜贵玉质。 他的眉眼很冷淡，一步一行间，环佩叮当，风声随动，似万物尽为他让道，唯他天骄临世，无人可比。可他的眉眼却那样年轻，年轻到正是花开之际，春色盛景，而他凛然傲气，满园春色都不在他的眼中。 只是这样的少年也会把目光落在姜璃浅的身上，迟迟没有移开。 “她的情况不太好，同为三大宗门，顾道友，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帮帮她？”苏宴清忧心忡忡地说道。 姜璃浅的难受他可都看在眼里，基本上已经到了每呼吸一次，就跟凌迟一样了。 虽然在这里遇见顾城雪很让意外，但也让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苏宴清很惊喜，要不是对方看着不太好接近的样子，他都恨不得直接连拉带拽，把人绑到姜璃浅的面前了。 少年并没有理会苏宴清焦急的神色，眼神很冷静地看着眼前闭目打坐，面露痛苦的少女，念出了对方的名字：“姜璃浅。” 姜璃浅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立刻睁开了眼。 看到对方的脸时，她瞳孔缩了缩，体内灵力一岔，骤然倒吸了一口气，喉头顿时涌出一股血腥味。 “见到熟人也不用这么激动啊！”苏宴清看到姜璃浅的脸色一瞬变得惨白，吓了一跳，赶忙跑到她身边，想要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姜璃浅勉强把血腥味咽下去，眉头微皱：“顾城雪，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三海城出现蜃楼秘境，其势远超百年所有，我奉师命，特来查看。”顾城雪一字一句回答她。 姜璃浅抿唇，开口问：“那你是怎么进秘境的？” 他们可是有了蓝蓝给的珠子，才进入这里的。 顾城雪平静回道：“入岛之际，浪卷宝珠，我上前查看，就被巨浪卷进这里了。” “……” 她和秦北尧他们经历九死一生才拿到宝珠，他就这么随随便便拿到了？ 姜璃浅差点再次岔气。 蹲下身给她顺背的苏宴清也莫名觉得气人。 姜璃浅决定不再自取其辱，对苏宴清道：“麻烦把这个人弄远点，我还想多活几天。” “啊？这……”苏宴清有点接不住她的话。 这可是祭神宗的首席大弟子唉，他能把人请来都不错了，请走？恐怕先“走”的是他。 顾城雪听到姜璃浅的话，并没有任何恼怒的样子，反而朝着姜璃浅走近了几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姜璃浅立即警惕地往后仰了仰，戒备地盯着他。 “你做什么？”她的声音有点冷。 顾城雪停顿了一下动作，眼里露出不解：“你为什么对我的敌意这么大？” 姜璃浅撇开视线，没说话。 “第一次见面，你就想杀了我，为什么？” 苏宴清在旁边听得大惊。 他，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天乾宗阵峰亲传弟子要杀同为三大宗门的祭神宗掌门首席弟子？ 他原来是把姜璃浅的死对头带过来了么？ 救命，人怎么可以捅这么大一个尴尬又不失荒谬的篓子？ 姜璃浅冷笑了一声：“怎么，原来你是来报……” 双指直点她的眉心。 瞳孔骤然一缩，姜璃浅立即就要后撤，冷不防被顾城雪死死抓住了肩膀。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就在姜璃浅恼怒地准备动手时，顾城雪已经收了手。 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姜璃浅，迟疑好久才问：“你的丹田处，为什么会有封魔锁？” 而他在问这一句话时，已然布下禁制，将苏宴清隔绝在了外面。 封魔锁？ 这是什么东西？ 看到姜璃浅不知情的样子，顾城雪想要再次探查看看，但这一次姜璃浅显然不可能给他再得逞的机会。 顾城雪只能作罢。 转而问：“你真的感受不到吗？丹田处的异常？” 异常？ 她的丹田处确实有异常，那团盘踞在丹田之上的血雾虽然在日渐减少，但一个正常的修士，是不可能有这个东西的，还有…… 等等，顾城雪说的，莫非是缠绕在血雾上的白灰色锁链？ 第447章 我不喜欢 见到姜璃浅神情的变化，顾城雪垂了垂眸，说：“封魔锁非化神不可施，非归墟不可解，你是不是被谁偷袭了？” 姜璃浅闭眼沉思了起来。 她重生后，虽然也在宗门外历练许久，可并没有和那位大能结过仇，而且她发现丹田血雾处的锁链时，她还没有下山过…… 倏然，她猛地睁开眼，神情怔愣。 “想到是谁了？” 姜璃浅未言，烟雨雾霭般的眸子里风起云涌，一时竟不能平息。 会是……他吗？ 清止仙尊。 她还记得，那日收徒大典上，他一指点在她的眉心，她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只以为是仙尊勃然一怒，对她的警告。 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呵，她真是天真，清止仙尊什么时候做过无用的事了？ 可是，理由呢？ 难道他能看到她体内的血雾？封魔锁是他刻意留下对付血雾的？可那是她的心魔啊，心魔怎么可能被本体以外的人窥见？ 就算他即将要飞升了，也不可能！ 一时间，大脑纷乱无比，姜璃浅觉得似乎自己就要抓住什么，可就是差那临门一脚。 顾城雪看出她的心绪不宁，试探着提议道：“虽然不知道那人在你体内下封魔锁是为了什么，但这个东西毕竟不是什么增长修为的好东西，还可能被人抓住把柄，不如你随我回祭神宗？我可以让师尊替你除了这个东西。” 姜璃浅可不想和他牵扯不清，他俩前世有仇，今生无恩，就算她能脑子抽风，大发慈悲不杀了他，他们俩之间最好的结局也是老死不相往来。 况且这个东西于她暂且并没看出什么害处，反而帮她约束了心魔地成长，她没必要因为这个去欠他的人情。 “多谢顾道友的好意，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就可以了，顾道友不妨到别处逛逛，我就不奉陪了。”姜璃浅皮笑肉不笑，一挥手，碎了他的禁制。 顾城雪的瞳仁动了动，忽然说：“这里灵气充沛，是突破的好时候，你不必压制，接受反而更好。” 姜璃浅不动声色地沉了眸。 顾城雪又接了一句：“我可以为你护法。” 姜璃浅一把拉过旁边的苏宴清：“不必，我有他，足够了。” 一脸懵的苏宴清：“……” 顾城雪无情打破她的话：“他修习的功法有异，无法利用这里的灵力抗住天雷之威，为你护法。” 苏宴清听到这个就不服气了，虽然对方说的没错，但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吧？ “喂，别把人看得那么扁好吧？！” 他本人还在这儿呢！ 顾城雪转头看向他：“我并没有看扁你，相反，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能不受这里浓郁灵力的影响。” 这一点姜璃浅也发现了，但她并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要破境了，才会这么狼狈。 但听顾城雪这么说，难道顾城雪也…… “是，我的情况和你一样。”接触到姜璃浅怀疑的目光，顾城雪直接就承认了自己现在的状况，“所以，我说我来为你护法。这里是方丈仙山洞天福地，你我或许都可能在这儿突破。” 姜璃浅有点想笑。 讽刺的，愤怒的。 她和他，只算前世，也是不死不休，哪怕现在，她极力克制自己不要妄造杀业，她决定好了的，要把前世的一切都抛弃，她也不可能和他在同一个地方，一起突破。 苏宴清对于顾城雪的挑拨离间很不满：“我的家传功法，跟顾道友没关系吧？” 气呼呼地冷哼一声，他还想要说什么，姜璃浅的脸色却一变，猛然用力掐进了苏宴清的手臂中，痛得“嗷嗷”直叫。 “姜璃浅，你怎么了？” 顾城雪拂袖站起身，声音平静道：“她要突破了，元婴雷劫，不想死的话，劝你现在就躲得远远的。” 苏宴清这下确定了，他好言软语请来的这位“大神”，对他很有敌意啊。 因为什么？ 姜璃浅么。 可人家已经有了小师弟呀。 “姜璃浅，你……” 姜璃浅将苏宴清往远处推了推，脸上的汗水一颗颗往下砸：“快跑！ “越远越好！” 元婴雷劫，方圆百里，尽为飞灰。 顾城雪刚才那一指，悄无声息打破了她苦苦压制的灵力平衡，她马上就要迎来雷劫了，苏宴清再不跑，只会死在她的雷劫之下。 苏宴清当然看清了姜璃浅的意思，他看了看并没什么危险意味的顾城雪，在姜璃浅的点头中，转身拔腿就跑，一柄灵剑落在他的脚下，“嗖”地一声冲了出去。 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变得昏暗无比，乌云翻滚，狂风大作，隐隐有雷鸣炸响在天际。 而在狂风中心的顾城雪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挺直腰背，掀衣与姜璃浅对立而坐，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把埋在心中多年的疑惑向她问出口：“你明明有一把无往不利的宝剑，为什么却要弃之不顾呢？” 姜璃浅深吸一口气，任由体内的灵力不断去冲撞属于元婴的最后壁垒，也坐正了身形。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拜入掌门仙尊门下？” “是。” “我不喜欢。” “什……什么？”顾城雪有一瞬的失聪，脸上浮现出茫然的表情。 姜璃浅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清止仙尊，我不想做他的弟子，就是这么简单，你听清楚了吗？” 顾城雪久久呆愣原地。 好半晌他都没能理解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每个字他都知道，可为什么连起来，他却觉得好似天文一般。 在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前，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也许她自恃才高，并不需要一位良师的指点；也许她根本不知道清止仙尊在修真界，在剑之一道上的地位；也许她只是想单纯地习剑，不想承担起掌门首徒的责任；也许她虽然在剑道上天赋出众，但她并不喜剑之一道；也许比起剑道，她在阵道上更加天赋异禀…… 他想了很多很多，就是没想过她仅仅是不喜修真第一仙剑，不想做他的弟子，如此而已。 第448章 今世偿债 明明是那么荒谬，甚至可笑的理由。 但顾城雪信了。 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这也让他从心底里佩服她的勇气。 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世界，只有她敢说这样的话。 大逆不道，又切切其心。 顾城雪看着姜璃浅，一时间心绪激荡，又复杂难言，他想张口说点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显得很多余。 姜璃浅并不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见到顾城雪这张脸，但偏偏就这样巧——她望了望昏暗的天空，忽然顿住。 现在，这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旁人。 两人都到了突破元婴境的时候。 天雷滚滚，多少天才死于雷劫之下，这很合理。 她不想见到顾城雪，但他是祭神宗的掌门收徒，不可能一辈子不见面。 前世旧仇，今世偿债。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上辈子的恨意加诸在现在还无辜的顾城雪身上。 然而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也许她该彻底了解这场旧怨，而不该让它时不时出来阻碍她的修行。 “顾城雪，”她垂眸看他，“你信天命吗？” 顾城雪愣了愣，没有说话。 “跟你说个小故事。”姜璃浅道。 “从前某处城池里有另个大家族，家族的继承人是一男一女，一日两个家族请了天机阁的弟子测算两人的缘分，天机阁的弟子说，天赐良缘，命中注定，红线早牵，不可更改。 “两个家族很欢喜，立马便为他们定下了婚约。女方继承人为了城池安宁，也为了两族的和谐与荣耀，并没有反对这个婚约，还几次三番将男方继承人从死亡边缘救回来，男方继承人很感谢女方继承人，指天发誓说，绝不辜负女方。 “只可惜誓言若流水，男方继承人不仅变心，还蒙心污蔑，一路追杀女方，将她逼入绝境。” 姜璃浅从地上站起来，裙摆猎猎成风 ，裹挟着漫天红绸，映上了从没有过的冷厉风华。 “顾城雪，我们来比试一场吧，若我们都能活着从这场雷劫之下走出来，从此以后，我们恩怨两清，我再不会纠结旧怨杀你。 “但若你死了，我会让你灰飞烟灭。我死了，自愿焚于天雷之下，不留痕迹。” 如此狠厉决绝，又冰凉刺骨的言语像是成千上万把利剑不断穿刺进顾城雪的心脏，他近乎失态地踉跄起身，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可又恍觉两人之间隔了山海寰宇，他只在她的对岸，不可能交融，也不可能如寻常…… 怔怔地后退两步，他眼里痛苦翻涌，打破了见到她以来强装的平静。 他说：“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姜璃浅，为什么？” 奉师命在三海城城外除妖，他听说这里有雷灵根的修士大闹黑市，想着可能是她，立刻就赶了来。 被苏宴清带着来见她，他心里满满都是莫名的欢喜。天乾宗门内大比结束，他以为要再见到她，恐怕得是日后的门派大比了，没想到他竟真的能在这里见到她。 那一眼的惊喜。 那一眼的欢喜。 他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他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如剑道，如剑术，如她为什么对他这般讨厌——他从没想过，他这一来，竟是要和她生死一战。 元婴雷劫有多恐怖，破境天雷有多危险，她决绝得疯魔，而他似乎只能被她逼着一起疯魔。 天空阴云密布，雷声轰鸣，刺眼的闪电一瞬一瞬照亮两人的眉眼。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姜璃浅召出了镇灵珠。 她不是和他商量，她也不想解答他的疑惑。 造成两人痛苦的，不是她，是他！ “顾城雪，天雷。 “来了。” 话音落下，狰狞粗壮的紫色光柱从天而降，震颤山林。 —— 一路发足狂奔的沈青青还是被身后体态庞大的玄蛟给追上了，它从半空俯冲而下，便是那沉重的身躯，压也能把她压死。 此刻沈青青满身湿漉漉，都是泥渍，一路逃命到现在，她气喘吁吁，连给自己施个除尘诀的时间都没有。 她心里怄得要死，长生泉没喝上，还招来这么一个大妖，一点力气全用在逃命上了。 关键是还没能逃脱魔爪。 眼见着自己就要命丧黄泉，她赶紧掏出一堆威力强大的法宝朝玄蛟身上招呼，自己拼命往外侧飞，企图拉开和它之间的距离。 哪知这些法宝对玄蛟来说不痛不痒，连挠痒痒都不算。它尾巴一甩，沈青青避之不及，被打得吐血，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此刻沈青青真是又恼又恨，要是自己已经是全部灵根都已升到极品的状态，她的修为就能一日千里，哪还用怕这个四足蛇？ 偏偏能提升灵根品阶的长生泉喝不了了。 玄鲛重新飞入空中，两个大鼻孔哼出大团大团的白雾，显然对沈青青十分不屑。 就这样的弱蛋，居然还敢玷污长生灵泉，简直是不自量力。 沈青青看到玄鲛已经不打算陪她玩，要一招弄死她了，连忙在脑海里呼唤系统。 “救我，快，快救我！” 【宿主尚未完成长生泉任务，确认要离开这里吗？】 “石碗都碎了，我怎么喝长生泉？快带我走！” 【宿主可以剥取玄鲛的一片鳞片，用来取水。】 沈青青一愣，惊讶问：“这个四脚蛇的鳞片能取长生泉？” 【是的，宿主。】 “但它这么厉害，我怎么剥它的鳞片？这不是找死吗？” 【宿主可以兑换一个高阶定身阵盘，它能使玄鲛定身二十秒，足够宿主剥下鳞片，用瞬移符取泉水了，之后宿主可以用积分兑换，本系统能将宿主安全转移到秘境之外。】 玄鲛已经俯身攻过来，沈青青根本没时间思考系统说得可不可行，连忙同意用积分兑换定身阵盘。 在玄鲛就要冲到她的面前的一刹，她用力将阵盘扔到了它身上。 玄鲛不屑一顾，就要用尾巴甩开，谁知下一秒，一个墨色的阵盘瞬间在它身下展开，而它竟然不敌，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压制着定住了动作，整个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第449章 我们只会耗死在天雷下 沈青青痛快地看着这只四脚蛇，拿出一把墨黑色的匕首走近它。 玄蛟又惊又轻蔑，口吐人言：“以你的本事，是不可能刺穿吾的……” 一道淡金色的血液猛地从它的鳞甲上飞溅而出。 沈青青像是看待畜生一样看它，冷笑了一声，一片玄色鳞片就出现在了她手中。 她的这把匕首可是从系统那儿专门兑换出来，对付姜璃浅的，刺穿一个畜生的防护有什么难的？ 系统说，定身阵盘有二十秒，沈青青才不要浪费这些时间，这只四脚蛇敢把她追得那么狼狈，还要杀了她，她也要它好看。 寒光骤起，沈青青直接把玄蛟身上的十几片鳞片全部剥了下来，她取鳞片时，专挑它护心鳞的周围。 护心鳞她动不了，所以她的匕首淬了毒，从护心鳞边上狠狠捅了进去。 玄蛟哀嚎一声，却怎么也动不了。 它的双目渐渐充血，嗜血般盯着沈青青。 沈青青本来想把它这两只眼睛也挖出来的，玄蛟目可是天价的炼器炼丹材料，奈何时间不够，她只能收了匕首，遗憾地去取长生泉水。 【宿主，切莫因小失大。】 系统提醒她。 沈青青不以为意，她算过了，时间完全来得及 她先是瞬移到山洞外，然后跑进去用鳞片盛了泉水，在鳞片被泉水溶解前“咕嘟咕嘟”全吞了下去，然后对系统道：“快，送我出秘境。” 系统听到吩咐，立马就要动用力量将沈青青送到秘境外，可就在这时，山洞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大块大块的石头不停地从洞顶往下掉。 系统卡壳了一瞬，声音变成了“滋滋”的电流声。 沈青青不知道系统这是在搞什么，为了不被石块砸死，赶忙跑出了洞外。 跑出去后她才发现，在她的左侧方向，大片大片的乌云开始拢聚，而且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整个秘境都变成了黑夜一般的颜色。 “轰隆隆！” “轰隆隆！” 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哪怕隔得很远，沈青青都能感觉到那些劫云沉沉的威压。 是谁要在秘境里渡劫了吗？ 这样遮天蔽日的劫云，怕不是化神以上的大能？ 她惊骇。 前世并不曾遇见有哪位隐世大能在这里渡劫的啊？ 刚分了一点神，她的身后就传来了一声龙吟咆哮，愤怒的玄蛟赤红着眼，利爪成刃，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力，誓要把她撕成碎片！ 沈青青大惊，因为这一打岔，本应该离开秘境的她，到现在连这座瀛洲岛都没离开。 “系统，系统，快把我传送出去啊，你到底在干什么！” 利爪离她越来越近，她被强大的气流死死控制住，根本逃不了。 “系统，关键时候，你要害死我？！ “快出来！快出来！” 就在利爪带着可怖的力量要把她生生撕裂的时候，一道紫光骤然从天而降，狠狠劈在了她的左侧方。 瀛洲岛霎时剧烈晃动起来。 沈青青失声惊叫。 系统突然上线，在利爪撕来的一刹那，成功将宿主带走。 玄蛟愤怒地盘旋在天空，不甘地怒吼。 —— 天乾宗。 剑峰。 后山禁地。 墨发白衣的仙人闭目，静静端坐在古老庞大的法阵前。 星河流动，日月轮转，无数璀璨的辰光照亮了黑暗的虚空。鸿蒙初始，六合生灭。 一念存。 三息陨。 万道亘古，八荒久在。 冷冽的寒风不断夹杂着冰雪吹拂过仙人的衣袍，偶有墨发浮动，又渐归于冷寂。 忽然，墨发白衣的仙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睁开了那双清冷无物到极致的眸子，俊美无俦的脸上连冰雪都不敢侵近。 他微抬双眸，静默无声地望着法阵上缓慢旋转的古老符文，倏有花瓣随风轻轻飘落在他纯白无瑕的宽袖上，又转瞬飘走，湮灭在冰寒的冷雪中。 满山风雪，他静坐着，竟然怔怔失了神。 —— 姜璃浅没给顾城雪留有余地，她也没有给自己留有余地，镇灵珠幽蓝的光芒在紫色的雷光中不断闪烁，一道又一道阵盘在她手中结印，一道又一道金色的鞭痕裹挟着最冷酷的杀意，直取对方命门。 顾城雪一直在防守，他企图对她说些什么，可迎面而来的，只有更凌厉的招数。 狰狞的电光在云层间翻滚，轰然而下的天雷不偏不倚，携带天地之威猛地，劈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两人俱是踉跄着，血丝从嘴角流出。 但双方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又更加激烈地交战在了一处，飞快移动间，两人的身影已经化为了两道不时碰撞的流光。 骇人的雷光不断闪烁着，姜璃浅和顾城雪两人却视若无物。 仿佛那不是能让人顷刻毁灭的天威。 身上被天雷劈出的血痕越来越多，灵力流失的速度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但顾城雪说得对，这里很适合渡劫。 流失的灵力多，涌入体内的灵力更多。 姜璃浅的身法越发鬼魅，已经到了神识都难以快速察觉的程度，她将身影隐没在轰鸣的雷电中，招招利落，招招死穴，防不胜防。 顾城雪执剑身前，气势非凡，重重剑光在他身前树立起一道又一道坚固的防线，密不透风，毫无漏洞，让人无法靠近他。 只有天雷劈下来的时候，两人才会因为体内的全部灵力用于抵抗雷劫而身形趔趄，露出破绽。 可这个时候，两人都没有余力去攻击对方。 “姜璃浅，你这样根本杀不了我，我们只会耗死在天雷下。”顾城雪有心打破这样的僵局。 元婴雷劫的凶险不是说着玩的。 她就算真的有心杀他，也不该是在这样的时候，不给他退路，也不给她自己退路！ 姜璃浅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痕，收了镇灵珠，对着顾城雪冷淡地笑了一下：“你说得对，既然是生死相搏，就应该拼尽全力，将生死置之度外。” 顾城雪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姜……姜璃浅，你疯了……” 姜璃浅恍若没听见他的声音，浑身灵气往外一震，撤开了抵御天雷的护体灵力。 同时，一柄玄黑剑影于紫色雷光中渐渐显现在她的手中。 第450章 我们恩怨两清了 “那边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前辈在这里渡劫吗？”石头把手放在眼前，极目远眺，眼见天雷滚滚，粗壮的天雷一下一下地劈下，心中惊惶一瞬，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许宥安。 许宥安本不关心这些，他只想快快下山，然后去找师姐。 听到石头的声音，他随意瞥去一眼，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师姐……”他目露恐慌，想也不想，飞奔着朝山下冲去。 不下山，就无法御剑去另一座岛屿。 他必须快！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师姐——！ 石头懵懵地望着已经快看不到影子的人：“喂，你干嘛去啊？！ “别跑那么快啊，等等我！喂！喂！” —— 剑光雷影两重刃，地崩山裂血弑浓。 不见青衣。 只见浮屠。 伴随着骇人的雷光，一声震天巨响，两道人影如凋花零落，纷纷摔坠在焦黑的土地上。 两人全都狼狈不堪，玉冠碎裂，发带断开，长长的墨发蜷曲着，一片焦味。而他们的身上，血迹斑斑，伤口无数。 一息千锋交，一念万招重。 此时此刻，姜璃浅和顾城雪已经都到了极限，体内的灵力干涸到，几乎在榨不出一点，全身的力气也已耗尽，连动一根手指都艰难无比。 天空中呼啸的雷光也渐渐减弱，可聚拢在一起的雷云却愈加黑沉，似乎有什么东西酝酿着，要从里面冲出来。 顾城雪仰倒在地上，身上，脸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痕，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手里的剑不断翁鸣，他执剑的手也不停地在颤抖，几乎要拿不稳剑柄。 太可怕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可怕。 精疲力竭，又畅快淋漓，他甚至觉得全身每一滴血液都透着病态的兴奋。 这种一次次与死亡擦身而过，将自己的所有堵上，以剑道搏剑道，两个人的灵魂竟然能离得那么近那么近，近到他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心跳，知道她每一道剑意之下，心中想的是什么。 这样的战栗，这样的怅然若失，惊慌恐惧，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他的直觉果然没有错，只有她，只有姜璃浅，才能做他的对手，才懂什么是剑，什么是剑之一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点想笑，还有点想哭。 他们明明在剑道上这么契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看他的眼神永远那么厌恶和仇恨，他和她之间，到底为什么要这般不死不休？ 姜璃浅此刻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不断流失的血液带走的不只是她的生命，还有她耗尽的体力。 释天剑影在她手中若隐若现，几近消失，可她的手指还是死死握着它的剑柄，根根骨节泛白。 其实她的眼前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然而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着她——杀了他，必须杀了他，要报仇，报仇！！！ 所有辜负她的人，都该死！ 赤红的血雾从她双眸中一闪而过，姜璃浅咬牙，将释天剑狠狠插入地面，撑着剑身一点一点，趔趄着站起身。 耳边风声猎猎，雷鸣怒吼。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顾城雪，看他洁净无尘的衣袍染上最难洗净的血。 努力张开干裂的唇，她对他说：“我曾在雷劫幽冥之下悟出八道剑意……” 玄雷、甘露、惊风、列缺、霆渊，斩妄、供星。 “方才你接了七道，这最后……最后一道剑意……”她突然捂嘴咳嗽，一股血腥直冲喉头，从她嘴角了流了下来。 她咳完，像是没事人一般，毫不在意地用残破的袖口把唇上的血渍擦掉，释天玄明，一剑指他：“最后一道剑意，诛。 “不知道，你是否还能活下来。” 话音一落，周围紫色的灵光疯狂朝她涌来，狂风呼啸，吹开散落在她脸颊上的发丝，露出里面惨白又冰冷的脸。 她举剑而起，身跃悬空，竟是隔着厚厚的劫云，徒手抓来一串闪电抹于剑峰之上。 剑势起，直直朝地上的顾城雪劈去。 恍惚中，她不是挥剑的人，而是代表着天诛之劫。 顾城雪瞳孔猛缩，想要起身格挡，可他试了几次，都只能脱力地半跪在地上，长剑更是在一瞬的失力中脱手飞出。 就在他以为自己果真要死在这一剑之下时，天雷轰鸣，一道极为粗壮的紫色天雷猛地在他身前劈下，将那惊天剑意狠狠阻挡在了他的三寸之外。 姜璃浅的脸瞬间失色，剑气顺着剑身反噬，她再也稳不住残剑之影，整个人摔飞出去，像是一只耗尽生命的蝶。 倒地的一刹那，姜璃浅又一次想到了前世她死前的那一刻，明明到处都是喧嚣声，可她的世界只剩万籁俱寂。 风不动，雨也不下。 只有她的血。 她一个人的血，在滴落。 整整二十七道天雷，在这一刻全部寂灭。 顾城雪终于积蓄了一丝力气，他吃力地站起身，想要去到姜璃浅的身边。 他不想她死。 可他才往前迈了一步，本应该就此结束的雷劫酝酿出了最后一道天雷。 天诛之雷。 而雷光所照处，竟然就是气息近无的姜璃浅。 顾城雪的脸上血色尽失，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跌跌撞撞冲了过去。 “轰——！” “噗！” 蜿蜒的血沿着雪白的脖颈滑落，碎衣飘飞，剑坠泣鸣。 姜璃浅怔怔地，无意识了好久。 当她终于能从满眼的紫色雷光中看清扑在自己身上的人影是谁时，心中剧烈一颤，然后是汹涌而起的不甘，愤怒，痛苦……最后，最后，全部化为了冰冷的恨。 他凭什么来救她？！ 他凭什么在受到天道的偏爱后，在以一副大义凛然，救命恩人的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既然今生他肯为她舍弃生命，那么前世他为什么要背叛她，将她的尊严践踏在脚下？ 凭什么，所有的纠结，所有良心的折磨，所有道德的鞭笞，都要她来背负？ 可最终，姜璃浅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清冷平静：“顾城雪，我们恩怨两清了。” 第451章 元婴 顾城雪觉得此刻他应该是听不清姜璃浅在说什么的，难以想象的剧痛几乎将他身体所有的感官夺走。 可姜璃浅的话，还是一字一字，如惊雷落下他的耳边。 她说，他们恩怨两清了。 从此以后，她不恨他，不杀他，不会再和他不死不休。 他本应该高兴的，他们往后是有机会成为朋友的，不是吗？ 可他竟然觉得难过。 没有怨，没有恨，他和她之间，似乎在这刹那什么都没有了。 雷云消散，电光消失，天空开始落下灵雨。 淅淅沥沥，淋淋漓漓。 灵雨褪去他们身上殷红的血，灵力开始回转，伤口开始愈合，她的容貌愈发倾城绝世，他的模样也越来越冷峻迫人，但他们的眼眸间已经看不清彼此的模样。 过了好久好久，顾城雪抬起手，轻轻替她将发丝拂于耳后，又用指腹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污浊。 “姜璃浅，你问我信不信天命。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信。 “我信天赐良缘，我信红叶之盟，我信天缘之人一定会有好结果。 “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恨从何而来，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会找答案的，姜璃浅，我会找到那个答案的……” 他说完，迎着满身风雨，转身御剑而去。 果决非常。 坚定非常。 神思放空地仰头望着天上不断落下的灵雨，姜璃浅沉默着，呆呆望着天空好久好久。 天、命。 —— 天高海阔，阳光明媚，踩着束束飘动的红绸下山的时候，姜璃浅在山脚看到了苏宴清和石头，还有一脸苍白的许宥安。 许宥安望着她，被咬出血的双唇颤了颤，眼里全是她看不懂的痛苦——是徒劳？是愤怒？是悲伤？ 又或，全都有。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却有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阻隔。 “师姐……” 一声喃喃，半斗凄苦。 姜璃浅没想到他会在这儿，她看不得许宥安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快上三步，她走向他。 双唇微启，要说些什么，苏宴清却抢先一步，跟她抱怨起来。 “还好你下来了，你快来管管你这个疯子师弟，他简直疯了！你在上面渡劫，雷劫那么危险，我拦他，不让他上去，他还打我！你看看我手臂上这些……说出去，被疯狗咬了都没人信！ “姜璃浅，我告诉你，今天你不狠狠教训教训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师弟，我就跟你绝交！也太不识好人心了，要不是这个家伙也跟着来了，根本拦不住！” 苏宴清简直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霉，跟着姜璃浅差点被雷劈，拦着许宥安，又要被他打，他到哪里说理去？ 石头看到他这么惨，幸灾乐祸的心情还是有的，不过考虑到许宥安方才的疯样，他难得“好心”地没反驳他。 而后又上前一步，对姜璃浅道了一声“恭喜”。 渡劫成功，跻身元婴境。 十五六岁的元婴天才，着实让人钦佩又艳羡。 姜璃浅回了礼，随后走到许宥安的面前，用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干嘛这么不要命？我就是渡劫而已，每个人的劫只能自己渡，你又帮不了我。” 许宥安主动低下头，温驯地给她摸，闻言，眼神一黯，一把握住了她摸头的手腕：“师姐，你骗我，我感受得到你激荡的剑意，你和人交战了。雷劫之际，有人要伤你，我怎能不去找你？” 此言一出，石头和苏宴清俱是一惊，姜璃浅也怔了一瞬。 苏宴清的反应有点大：“你真和人交手了？不……不会是顾城雪吧？” 不能吧，天！ 石头见他如此心虚的反应，狐疑了一句：“不会是你把人引到姜璃浅的面前的吧？” “……”苏宴清闭紧嘴巴，默默把刚才撸起来给姜璃浅看伤口的袖子放了下来。 石头噎了一下。 还是真的？ 双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其虔诚地置于额前，许宥安低下头，细密的睫羽轻颤着，将他的眉眼压下，任由散落的阴影一重重遮盖住他眼中无尽的落寞。 他好想对她说。 他不是没有挣脱那两个人的阻拦。 他不是不想冲到山上去，豁出所有护住她，护住他的师姐。 他只是，不能。 雷光重重，每一下都砸在他的脚边，他连迈开一步上山都做不到。 他好不甘心啊，不甘心他是如此的弱小，天道之下，他连反抗都做不到，是连卑贱蝼蚁都不如的肮脏尘埃。 而这样的尘埃，连替师姐拼命都不配。 可他，其实什么也说不出口。 妄议天道，当诛。 不服天命，当灭。 求仙问道，仙途漫漫。 他甚至得感激天道，至少他现在还能在师姐身边，至少，师姐还在他的身边。 “好了，别这副表情。”姜璃浅抽回手 笑着轻捏了捏他的脸颊，“我这不是好好地下山来了吗？而且我还了结了一桩陈年旧怨，这对修行可是大大的益处，好事啊！” 说着，她又靠近了他一步，含笑望着他的眼睛：“你师姐我刚刚破境，现在是元婴修士了，作为最亲最亲的小师弟，你难道不该对我说声‘恭喜’吗？” 许宥安抿了抿唇，突然张开手臂抱住了她，过了会儿，才在在她耳边轻声说：“师姐，恭喜。” 这一声，软软撒娇的，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低沉暗哑，听得姜璃浅耳朵一酥，耳根子一下红了起来。 看得苏宴清和石头两人视线到处乱瞄，都不好意思看他俩。 还真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好歹这里还有别人吧。 几人聚首，准备去寻还不见踪影的秦北尧和水莲儿，谁知姜璃浅他们还没动作，脚下一阵地动山摇。 “怎……怎么了？”苏宴清有点崩溃，这又是碰上啥倒霉事了？ 他现在都开始怀疑，是自己太霉，才让身边的人厄运加身，还是他们太霉，连累自己次次倒霉。 石头神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他指着他们眼前的仙山，声音惊颤：“方丈仙山要……要塌了，快走！快！” 第452章 宥安，多谢师姐 几人在方丈山彻底沉入海底前，被秘境弹飞了出去，同样被秘境弹飞出来的，还有一脸迷茫加震惊的秦北尧和水莲儿。 “怎……怎么……”水莲儿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有仙山沉了，而他们全都被秘境弹飞出来了。 她高兴地欢呼一声，扑过去抱住了好久没见到的姜璃浅。 “璃浅，我终于见到你了，我都想死你了！” 姜璃浅拍拍她后背，算了算日子：“海船应该就要来接我们了，我们先到海边去吧？” 几人点头同意。 水莲儿一路上把自己和秦北尧遇到的奇事跟姜璃浅说了，一边说，一边还要感叹里面的仙女姐姐真的好美好美，是不是仙子都是这么美的？ 秦北尧倒注意到了姜璃浅气息的不同，在蓬莱仙岛上他就看到了滚滚劫云，想必是姜璃浅又突破了。他向她道贺，又问起他们是否见到过沈青青，沈师妹。 姜璃浅一愣，没想到她也来这里了。 许宥安和石头两人默契地没说话，苏宴清若有所思地眯眸盯了他们一眼。 没人知道，此问便作罢。 几人脚步匆匆，很快就来到了岸边，此刻岸边聚集的人还比较少，按照原先约定的时间，他们的海船是第一个来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远远眺望过去，来接他们的海船已经在薄雾中显现出了隐约的轮廓。 没一会儿，海船便靠岸，只是这一次，海船上并没有驶船的老翁，海船是自己破浪的。 姜璃浅等人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船的样式他们不会认错，也就抱着几分疑惑登上了船。这轮海船本还有的其他几位乘客也在此刻抵达，匆匆上了船。 全部坐定，船身动了动，准备出发。 就在他们的船要驶离海岸的时候，一身狼狈的沈青青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遥遥摆着手呼喊他们：“等……等等我！我也要上船，把我也带上，我可以付双倍的灵石！ “船家！船家！” 沈青青连跑带飞，也不管还说冰不冰冷，一头扎进海水里，双手死死扒住船尾。 看到姜璃浅的时候，她的眼睛亮了亮，立即可怜兮兮地恳求：“大师姐，带上我！求求你，我要和你们一起走！我的船要好久才会来，我等不了，你就看在同门的情分上，帮帮我吧！” 姜璃浅没有动，隔着半开的窗棂淡漠地望着苦苦哀求的她：“这里没有你的‘大师姐’。” 沈青青这个时候脑子转得极快，立刻改口：“姜师姐，你帮帮我吧，我是你的师妹，我们师出同门啊……” 姜璃浅转开视线，她说的话，她的可怜模样，在她这里已经没了半分作用，她不会再对她心软一分。 不过她也真的好奇，沈青青为什么这么着急要离开这座岛？难道她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正思索着，坐在她身边剥灵果皮的许宥安突然厌恶地蹙了蹙眉，小刀一放，径直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几步走到沈青青的面前，抬起云纹暗绣的长靴，一脚踹在了沈青青的肩膀上，将她毫不留情踹了下去。 海水激荡，海船正常往远处行驶。 沈青青在海水里扑腾了好几下，才堪堪浮出水面。她脸色青白相间，连吐了好几口腥咸的海水。 汹涌的怒气从她胸口喷发，她下意识想拔剑，可当目光触及到船尾，许宥安似笑非笑的冰冷眼神时，她狠狠打了个哆嗦，只能什么小动作都不敢有，眼睁睁看着海船越行越远。 系统此时在她脑海里响起。 【宿主，为什么不追过去？那条玄蛟就要冲出秘境的结界了！只有离开蜃楼秘境的白雾范围，它才不会追杀你。】 沈青青此刻冷得不行，拖着满身的海水海草，快速回到了岸上。她一边给自己施除尘诀，一边在脑海里和系统说话。 “我也想走，但……”想到许宥安那些可怕的折磨手段，她再次忍不住打了个颤。 随后她安慰自己，也是对系统说：“没事的，没事的，那只四脚蛇属于秘境，它不可能冲破秘境的结界的……” 她说服自己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红光从远处的海面上骤然袭近，一剑用力刺入了秘境的结界，在上面生生撕开了一条细缝。 一只利爪霍然从缝隙中伸出，紧接着，在沈青青骇然的目光中，玄蛟的一半元神从那道缝隙里飞了出来，血红的眼珠裹挟着滔天的怒意，直直盯在了她的身上。 死亡的气息瞬间逼近。 海岸边上的人群顿时哗然一片，各种尖叫声，哭喊声，呼唤声……充斥在了落日的余晖中。 千尺巨浪在玄蛟的咆哮声中猛然掀起，竟然一时间遮住了这座岛屿的面貌。 海船上，姜璃浅震惊地看着剑气渐渐收敛的玉盒，简直不敢相信它竟然能在她没有意念取出的情况下，自己从乾坤袋中飞出，落在她喝茶的桌面上。 方才的红光……难道一把断剑，也能自行出鞘吗？ “师姐……”许宥安不满的声音适时从窗外传来，姜璃浅一愣，随手把玉盒收了起来。 “怎么了？” 许宥安咬了咬艳丽得有些过分的朱丹唇畔，眸色可怜，将自己半截袖子伸进窗棂：“湿了，被那个女人弄的。 “我好冷啊，师姐。” 心口不经意颤了颤，姜璃浅赶忙垂下眼帘，倏忽抬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袖子，上面被水打湿的痕迹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抬起头，笑嗔道：“还冷吗？真是小孩儿心……” 温暖的指骨一瞬反握住了她的手，少年弯眉，像是得到了最甜蜜的糖果，笑得得意又开心。 “我不冷了，师姐。 “宥安，多谢师姐。” 海翻浪涌，波光粼粼，远天的晚霞映照在海水中，像是倾倒了一团又一团最浓烈的朱红墨色。 而墨迹中，姜璃浅差点看不清少年被光模糊的眉眼。 ……………………………………………… 从蜃楼秘境回到三海城，所有人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脚下踩在硬邦邦的石板上，回头看，海面依旧平静神秘，如同他们未曾远行一般。 第453章 我可等了你好久! 几人在三海城休整了一夜，第二日便出发正式前往叶城，参加叶氏一族举办的天灵大会。 叶城临近中州中心地带，不仅城池十分庞大，而且相当繁华，里面的城民数量抵得上二十个长乐城了。 这里大大小小的世家盘踞，放眼望过去，无论是街上行走的男男女女，还是街边叫卖的商贩，大多都是有修为的修士，甚至很多茶楼酒肆的伙计都有炼气四五层，甚至筑基、金丹的修为。 这样的修仙底蕴，可以抵得上专门修仙的宗门了。 姜璃浅一行人各个都生得极为出色，每次入城都会引来不少人的围观，可饶是他们这样的容貌，入了叶城，竟也没掀起太大的水花，搞得石头一度对自己的外貌产生了毁灭性的怀疑。 直到依旧有小姑娘对他红脸时，他才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回来了。 苏宴清对此嗤之以鼻，水莲儿觉得他挺搞笑，抱住秦北尧的手臂笑得停不下来，许宥安一如既往只关注师姐的动向，想方设法挨师姐近些，姜璃浅则总会在适当的时机“适当”忽略某些幼稚的行为。 一行人都有叶氏的邀请帖，很快就被人带进了叶家。 叶家是叶城最庞大，历史最深厚的一流世家，宅院占地面积几近叶城的十分之一，就连叶城城主也得看叶家的脸色行事。可虽是如此，叶家的一草一木，待人接客都十分谦逊温和，一点儿没有盛气凌人的气势，可见其家规森严，家教极好。 因为男女有别，姜璃浅和水莲儿同其他人分在了两个客居独院里，不过考虑到他们是同路友人，两处地方也没有隔得太远，大家互相交流串门也十分方便。 “姜姑娘，小姐特别交代了，若是您来了，就请您去舒兰阁轩见她，我给您带路吧。”侍婢看姜璃浅已经在屋子里收拾好，适时开口道。 叶安安不派人来寻她，她也是要去找她的。最近小金桃消耗灵石灵果的体量越来越大，几倍几倍地涨，她真怕是它出了什么毛病，还是找专门的人问问比较好。 随着仆婢一路穿花拂柳，经过一段长长的月洞门后，终于来到了叶安安所在的舒兰轩。 此刻叶安安正要出门，看到许久没见的姜璃浅被仆婢带来，立马就把手里的活儿交给了底下的管事，高兴地将她迎进了轩内。 “还以为十日前你就该到了，没想到这么晚才来，我可等了你好久！”叶安安一边命人倒灵差，一边对姜璃浅迟迟未来的事很不满。 姜璃浅把路上遇到的意外跟她说了一遍，接着提及小金桃，她从灵兽袋里把睡得正香的小金桃放了出来，抱在一个蒲团上继续睡。 “它的食量变得越来越大，而且最近我总能感觉到它气息的波动，很不安，很急躁的样子，不知道是怎么了。” 尤其是在三海城的海船上，她隐隐听到玄蛟的吼声时，小金桃气息的波动最强烈。 叶安安听完她的描述，走到小金桃身边，蹲下身细细替它查看了一番。她的眼里也闪过了一抹疑惑：“它的身体应该没事，只是灵气纳入太多，正在睡觉消化那些灵力。至于你说的气息不稳……” 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道：“可能跟它的兽类习性有关，你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灵兽吗？” 叶安安都不知道，她又怎么会知道？ 她真的纯纯将它当一只乖乖的小狗在养而已。 但现在随着它毛发的日益光滑明亮，还有脑袋的变化，要说它还是狗，她也没这个自欺欺人的本事。 “叶家世代饲养灵兽，难道族中没有对它的记载吗？”姜璃浅问。 问到这个，叶安安脸上的表情卡壳一瞬，心虚地往旁边移了移视线：“这……这个嘛，叶家关于灵兽的典籍那么多，你懂的，我……我一个人怎么可能都知道呢？对，对吧？” 姜璃浅先是没明白她突然在心虚什么，下一瞬明白后，她又有点哭笑不得。 原来争强好胜，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安安，居然不爱看书，说不定连自己书阁都有哪些重要的典籍书册都不知道。 “那令尊或令堂可对这方面有些了解？能否劳请他们来看一眼小金桃，看看它到底是什么灵兽？” 叶安安颓丧地摆手，说起她爹娘，她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什么心气都没了：“他们忙得要命，从前在家，一年到头，我都见不着他们几面，要不就是生辰，要不就是重大节日，我都是管家伯伯和二婶婶带大的，现在我都找不出人来给你。” 听到她的怨念，姜璃浅不可自主地也想到了自己的亲生爹娘，同样都是由旁人带大，叶安安尚且有爹娘和二婶婶的疼爱，她却什么都没有…… “对了，我可以带你们去见我的二婶婶，她博闻多识，说不定能认出小金桃是什么灵兽。”叶安安突然一拍手，笑道，“正好天灵大会在即，二婶婶正在家主持事宜呢。” 姜璃浅闻言，小心翼翼把小金桃抱在怀里，就同叶安安一起去见叶家的二房夫人 。 此刻英霜正在房内看账本，冷不丁叶安安带人不经下人通传闯了进来，吓了她一跳。 她不禁轻斥：“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要是被你祖父瞧见，又得狠狠罚你！” 叶安安立马堆满讨好的笑容，快步上前，抱住英霜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二婶婶，你舍得祖父罚我吗？” 顿了顿，她双手圈住英霜的脖颈，搞怪道：“到时候偷偷抹眼泪，还得我来安慰的，不还是您嘛！” “你这丫头！” 叶安安嘻嘻笑着跳开，躲过了英霜的“魔爪”，把一旁的姜璃浅往她跟前推了推：“这是我的同门好友，阵峰亲传弟子，姜璃浅，我们来找您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的。” 英霜早就注意到这么个靓丽的美人了，只是美人不笑的时候，还真有些沐雪临风的冷。 第454章 犼 现在小美人对她礼貌一笑，竟如春风化雨，惊艳得她移不开眼。 阵峰么，她记得好久好久之前也有一个阵峰的小少年来叶城，还帮她抓回了偷吃丹药发狂跑出去的灵兽呢。 那个小少年也长得特别好看，待人说话，如沐春风，她可看好这个后生呢。只是这么多年，也不见他再来叶城逛逛，或来看望看望她。 想起那个小少年，她脱口询问：“你的师兄……应该是大师兄吧，他这些年还好吗？是不是修为又涨了？嗯……依他的天分，现在最差应该半步化神了吧？” 姜璃浅听得懵了懵。 起先她以为她问的是大师兄司川，大师兄有没有来过叶城，她不知道，但据她所知，她在离开宗门，下山来赴天灵会之约时，大师兄也还是元婴初期呢。 就算再怎么天赋异禀，大师兄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半步化神的境界。 那这位前辈说的是谁？ 阵峰不是只有司川师兄这一位大师兄吗？ 难道在大师兄之上，还有过一位大师兄？ 不可能啊，她从未听人提起过，就连师尊也未说过。 “伯……伯母，”姜璃浅斟酌了一下，问，“敢问，您所问的师兄叫什么名字？” 英霜看姜璃浅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心里也打起鼓来，难道是她记错了吗？ 不会啊，她记得那个小少年自报师门，说得很清楚啊——天乾宗阵峰重道真人门下大弟子。 “青崖。”英霜回忆着说道，“重道真人门下大弟子，你的大师兄。” 姜璃浅惊了惊，更加迷惑了。 阵峰，何来青崖大师兄？ 叶安安也觉得是二婶婶记错了，纠正她道：“二婶婶，阵峰的大弟子名唤司川，哪里来得什么青崖？半步化神的天乾宗弟子……我也没听说过有这个名字啊，你是不是记岔了？要不就是那个人随意编排了一个身份糊弄你的。” 除了剑峰，弟子最少的就是阵峰了，阵峰除了亲传弟子和一些杂役弟子，连个内门弟子都没有，全宗门大概都知道阵峰弟子的名字都有哪些吧，但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二婶婶说的那什么“青崖”呀。 英霜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那孩子对自己天乾宗弟子的身份可骄傲呢，开口闭口都是锄强扶弱，除魔卫道的，而且那孩子小小年纪，天分那么高，说他不是天乾宗的弟子，她还不信呢。 但她马上隐约猜到了什么，神情怔了怔，双眸里迅速划过一丝悲色，旋即又被她压下，转而笑着问她们俩，来她这里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姜璃浅往前走了一步，恭敬躬身行礼，而后将怀里正呼呼大睡的小金桃往她面前捧了捧：“伯母勿怪，晚辈此番前来叨扰，是想问问伯母，可知晓晚辈这只灵兽究竟是何来历吗？它近来食量不断增大，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晚辈心里着实担忧……” 英霜招手，让姜璃浅走近些，而后小心地摸了摸小金桃的小脑袋，目光迅速打量了起来。 “确实不常见。”英霜眉头微锁。 “不过没关系，这里面肯定有答案。”她挥手，一本透明的书册悬浮在空中，扉页摊开在叶安安和姜璃浅面前，而后一页页快速翻动起来。 姜璃浅凝神仔细去看。 终于，书册在其中一页停住。 【上古北冥有神兽，名犼。状如犬，鳞身火鬣，目赤似灯，爪利如钩，喷火，能食龙脑，腾空上下，鸷猛异常。乃日月天地之灵气所化，食万万年龙气，以得天道顾惜，吞诸邪而镇四方，督帝王而惩恶怠。至今，几不见其踪迹。】 姜璃浅震惊。 叶安安也惊讶不已。 眼前这个憨憨的，睡得直吹鼻涕泡的软萌家伙，居然是这么凶猛厉害，已然不见踪迹的上古神兽，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难怪它能吃得下那么多灵气，恐怕再来十倍，它也能吞的下去。 看来这个小家伙也是特意给姜璃浅省灵石了，还挺知道心疼人的。 了解完小金桃的来历后，姜璃浅还不是不知道它为什么越来越嗜睡，忍不住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英霜笑道：“它是一只神兽，神兽和仙兽与普通的灵兽是不一样的。 “灵兽的实力可划分为十二个等级，每进阶一个等级，它们就需要和我们人修一样经历雷劫，渡劫后它们的力量就会大涨，但神兽不一样，它们没有等级的划分，也不需要经受雷劫，是深受天道庇佑的祥瑞，从母体孕育开始，它们就会一点点恢复作为神兽，天然的神力。” “而在这期间，他们需要靠大量的灵力，气运和长久的睡眠来觉醒神力，这也是为什么它会嗜睡的原因。” 叶安安听到这儿，总算到了她知道的地方，将自己的小凤凰也放了出来。 “小金桃就跟我的小凤凰一样，它们只有幼年期、成长期、成熟期和巅峰期，每一次蜕变，它们属于神兽原本的特征就会越明显，力量觉醒得也会更多，到了巅峰期，它们就会完全觉醒神力，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 “不过……”叶安安顿了一下，疑惑不解地蹙起眉，“灵兽孕子尚且不易，更不要提神兽了，它们的幼崽一落地就会被族群严密看管保护，是不可能单独出现在外面的，我的小凤凰也是因为我族祖上本就和凤凰一族有着很深的渊源，它们才会把小凤凰送到我的身边，小金桃是怎么到你身边的？” 而且书上记载的很明确，犼之一族在当今已经几乎见不到踪迹了，像这种隐世的上古神兽族群，怎么可能把一个幼崽抛弃在外面？ 这个姜璃浅也想不通，她只是在阵峰山上偶然捡到它而已。不过听到小金桃并不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嗜睡，而是正常现象，她也就放心了。 她把小金桃重新收回灵兽袋，想了想，又在里面放了不少灵石，还把她在秘境得到的万年灵植也放进去了一些，方便它醒来后就有的啃，不会饿肚子。 第455章 应该不只是为了兜圈子吧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就准备告辞离开，回客居院了。 叶安安想要送姜璃浅回去，却被英霜叫住，说是留她有事，姜璃浅便一个人出了此处。 不过她初来乍到，即便有意记路，还是在这九曲回肠的庭院里略微迷了路。 本想是随意找个人问路的，不想自己的袖子反先被一人扯住了。 “漂亮又好心的姐姐，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回我的师兄师姐那儿去吗？”一个模样十分可爱的小姑娘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红红的眼睛显然已经是哭过了。 姜璃浅心里一软，蹲下身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的师兄师姐住在哪个院子啊？” 小姑娘含着汪汪眼泪，害怕又难过的白了脸：“我……我不知道…… “姐姐，我是不是回不去了？” 小姑娘强忍着哭腔，眼眶红得厉害，眼里的泪珠也快兜不住，要掉下来了。 姜璃浅能感觉到小姑娘的害怕，伸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害怕，告诉姐姐，你师承什么宗门啊？” 小姑娘强忍住不哭：“我……我是玄罡宗的沫儿。” 玄罡宗？那不是修真界第一大体修宗门吗？里面的弟子比起佛门金刚派，更加彪悍，行事作风极为豪放不说，更是各个刀枪不入，要破他们的护体功法，普通的招数完全不行，普通的法宝也是白搭。 没想到眼前这个软萌软萌的小姑娘修习的竟然是这样霸道的功法，恐怕以她现在的护身本事，旁人要想伤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吧？ 不过玄罡宗宗门派址位于东州大陆，竟然也千里迢迢来中州叶城参加天灵会吗？ 姜璃浅只知道天灵会是难得的盛事，却没想到会这么盛大，连其他州的门派也会来参加。 “沫儿乖，姐姐带你去找的师兄师姐。”知道了她是哪个宗门，姜璃浅询问了一位端茶的仆婢，她很快就带着他们找到了玄罡宗客居的院落。 小姑娘重新见到了自己的亲人，顿时忍不住嚎啕大哭，扑进了赶来抱住她的师姐的怀里。 一个身形高大，全身都是发达肌肉，孔武有力的男子往姜璃浅面前走了两步，十分感激地行礼道谢：“我们找沫儿都快找疯了，正不知道怎么办呢，还好道友将她送了回来。道友请留下姓名，我等定不日登门拜访，再行厚礼。” 姜璃浅笑着俯身再次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婉拒道：“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厚礼感谢，再说小姑娘这么可爱，谁见到了，都不可能忍心不管的。” “道友，我们……” “才不是呢。”小姑娘听到姜璃浅的话，突然从师姐怀里露出哭红的小脸来，“沫儿在小路上先遇到了一个特别温柔的小姐姐，可她说有急事，帮不了沫儿，还给了沫儿这个东西，让沫儿把这个给姐姐，说是礼物，让姐姐带我去找师兄师姐。” 小姑娘从怀里扒拉着，把一条看起来十分精致华美的淡金色手链递到了姜璃浅面前。 姜璃浅接过那条手链，眼里闪过疑惑，轻声问小姑娘：“那位姐姐还跟你说过什么？她怎么知道你会遇见我的呀？我跟她认识吗？” 小姑娘摇头：“我……我不知道…… “那个小姐姐告诉沫儿，穿着粉色裙裙的姐姐肯定会帮沫儿，沫儿找了好久，就只见到姐姐你穿着粉色的裙裙。” 粉色的裙装——这么说，那人是看着她入住叶家的？ 既然相识，为何不直接来打招呼，反倒避而不见，让一个迷路的小姑娘送来这么个东西？ 姜璃浅不动声色，微笑着接过了小姑娘手里的手链，而后便跟她的师兄和师姐告辞。 “等等，”赵归青追上两步，“道友请留下姓名，纵然不登门拜谢，也当让我们记下这个情分。” 姜璃浅拗不过，而且再推扯，反倒显得她太装模作样了，便道：“天乾宗，姜璃浅。” 说完，便拂衣而去。 回到自己暂住的客居后，她同水莲儿打了声招呼，便进了自己的屋子。 拿出那条手链，她仔细研究了一番，发现除了是一条看起来好看，实际上没什么用处的宝器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打了个响指，招来一小簇电流，将那手链劈成了灰烬。 —— 是夜。 一灯如豆，满窗繁星。 轻薄的纱帘随着窗外地风不断浮沉，偶尔会划过窗边伏案专注看书少女的脸颊，留下丝丝缕缕的柔滑凉意。 少女一页一页翻着书，丝毫不在意风的缱绻温柔。 叶家是御兽大族，族内对于各种仙妖灵兽的记载都很全，也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还详细写了不少妖兽的弱点所在，很值得仔细品读。 姜璃浅是为了小金桃，这才厚着脸皮央着叶安安去他们家族的藏书阁搬了不少书回来看，因为“取书”的环节着实不算光明正大，所以她和叶安安约定好了，明日就把借来的这些书还回去，所以她得快点看才行。 突破筑基后，修士本也不需要什么吃饭睡觉，可也不知怎么，她今夜竟然觉得有些困乏，就连五感都跟着迟钝了。 正想着要不要吃颗凝心丹，提提精神，窗户外突然闪过一道模糊的黑影。 姜璃浅眼神一凛，立马放下手里的书卷，飞掠窗户，追了出去。 那黑影的速度极快，身法很诡异，又隐藏在暗夜之下，一时之间，她竟然没能追上。 一路追出了叶家，姜璃浅眯眼，终于不耐，双手结印，她的身影在后面如星子般点点消失，眨眼又出现在了那道黑影之前，拦住了对方的路。 “阁下引我出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兜圈子吧？” 黑影停顿住，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姜璃浅居然能这么快赶超他，将他拦住。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折身又要朝另一个方向窜去，但他的想法早被姜璃浅看出，才踏出一步，他的脚下就出现了一个淡紫色的阵盘。 第456章 就算是只有一成 “再往前跨一步，你的腿就会被切成两半哦。”姜璃浅好心地提醒他。 黑影的身体僵住。 但只是一刹，他便握起拳头，一拳朝阵盘挥了过去。 阵盘上面萦绕的紫光暗了一瞬，霎时分崩离析。 姜璃浅顿时沉了眉眼。 此人的招式——竟然是一个邪修！ 邪修堂而皇之地闯入叶家，想要做什么？ 姜璃浅抬手，一颗冰蓝的灵珠旋转其上。 呵，既然是邪修，她也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黑影砸烂阵盘，便直往西南方向窜去，姜璃浅紧追在后，镇灵珠在夜空划出一道冰蓝色地星河，袭向了黑影的命门，迫使黑影不得不再次停下来，跟姜璃浅对峙。 “我只问一遍，尔一邪物，夜闯叶家，引我出来，目的是什么？” 黑影不吭声，只戒备地盯着她。 姜璃浅对这些邪门歪道是最没耐性，下手也最狠，毫不留情，他既然不说话，那她也不想再听他开口了，当即镇灵珠幽蓝的光芒便刺破了暗沉的黑夜。 黑影吃力地和镇灵珠对抗起来，身上好几次被镇灵珠击中，连断了几根骨头。他痛苦地闷哼，几次尝试逃走，都无果。 姜璃浅皱眉。 一个金丹邪修，竟然有胆子夜闯叶家？莫不是还有帮手？ 心里刚刚掠过这个念头，一股强大的力量就袭向了她的后背。 姜璃浅迅速翻身避开，即刻转头看向来人，十二颗金珠形成防御，护在她的周围。 又是一个裹着黑袍，看不清面容的邪修。不过这个要比那个厉害得多，已经是元婴后期了。 “这就是你们为我设下的埋伏？”姜璃浅眼神轻蔑，言语里满是不屑。 真是低劣的把戏。 后来的邪修显然没想到自己悄无声息的偷袭居然都能被眼前这个少女躲过去，脸色顿时不太好。 然而他并没有暴跳如雷，之前的那个邪修也没有要攻击姜璃浅的意思。 姜璃浅心中顿时起疑。 她立刻下了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元婴后期的她抓不住，她就把金丹的这个抓到叶家面前，让他们来审问审问他夜闯叶家的目的是什么。 她召出流雪浮光带，正要先牵制住这边元婴期的黑影，然后去抓那边的金丹，谁知她的眼前忽然一黑，紧跟着灵力便不受控制地涣散开来，镇灵珠和流雪浮光带也因为没有灵力的支撑，直接收回。 怎么回事？！ 姜璃浅心中大惊，想要重新聚集体内的灵力，却只觉得丹田处被一团火焰灼烧着，浑身瞬时软绵绵的，连站都站不住，她往前踉跄了两下，什么话都说不出，直接倒了下去。 两个黑影走近，确认地上的少女真的没有反抗之力后，一人走出，伸手将她粗暴地扛在了肩头。 “走！” 两道黑影掠过叶城重重叠叠的屋檐，眨眼就带着姜璃浅消失在了夜色下。 —— 跟着二婶婶进入叶家的修炼禁地，叶安安不自觉紧张了起来，她虽然在外面自信得很，就想和看得上眼打一场，但在自家祖宗面前，她还是免不了拘谨的，生怕自己哪里不得体，又要遭祖父他们训斥。 “二……二婶婶，咱们非得晚上来这里干嘛？打扰了祖父和长老们修炼也不太……不太好吧？” 她真不想去见祖父。 英霜的神色则没了白日里的温和亲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面对叶安安的撒娇，她第一次没有温声去哄，而是握住她的手，半强硬地带到了叶家老祖闭关的洞府前。 “老祖，儿媳有重要的事相报。” 洞府的石门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慢慢地打了开来。 英霜拉住叶安安的手，不自觉微微用了力。 叶安安吃痛，心下不知为何莫名有了些不安。 英霜带着叶安安走进洞府，穿过长长的石廊石桥，终于在一处石亭外停下。 石亭里坐着一位老者，闭目于蒲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可从洞顶引入的瀑布湍急而下，却没有一滴落在他的身上。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也未曾睁眼，而是淡淡的，带着长者的威严问：“何种要事，深夜来此？” 英霜抿了一下唇，松开叶安安的手，往前走了一步，眼帘垂了垂，犹豫了一瞬，又复抬起，向老祖禀报：“爹，发现第二只神兽了。 “而且它血脉纯净，是上古一脉，或可一试。” 叶安安听到英霜的话，不解地侧头望她。 二婶婶这是在说什么呀？怎么会牵扯到小金桃？ 老者长眉一动，倏然睁开了眼，因为长久的岁月洗礼而波澜不惊的眼睛覆上了一层惊诧。 “上古一脉？岂非比之凤凰还要古老？” 英霜低头，应了一声：“是的。” 末了，她又道：“我族这么多年花费那么多精力和代价，如今终见成效了，这也许就是天道的旨意，是上苍对我族的宽恕。” 老者沉默了一瞬，叹息道：“纵然有神兽血脉加持，成功的把握也不过三成……” “爹，就算是只有一成，我们也不能放弃，不是吗？大哥大嫂和夫君终年在外寻觅破解之法，好几次死里逃生，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英霜神色沉重，渐渐有了一丝水光，声音也带了哽咽。 “现在安安虽然已经拜入天乾宗门下，但离长成，能担负起叶氏一族的责任还太远，她不能失去双亲，我也不能再失去夫君了。于公于私，儿媳觉得，此事刻不容缓。” “二婶婶，祖父，你们……” —— 一路颠簸，姜璃浅勉强睁着双眼 没让自己完全失去意识。她知道自己被那两个邪修带到了一处陌生的屋子，也知道自己被他们扔到了吱呀作响的床榻上。 模模糊糊，隐隐约约间，她听到他们在说话。 “大哥，那娘皮说得真没错，这个丫头不仅生得水灵，皮肤嫩滑嫩滑的，而且修为颇高，让她做炉鼎，大哥你一定能一举突破元婴，到达化神的境界的！” “放心，不会亏待了你们，老子破境后，就把她留给你们，不会一次性把她吸干的。” 第457章 东郡姜家的小姐 “大哥这么说，我们就感激不尽了。这个丫头看着比那娘皮美多了，要是她乖乖的，咱留她口气，好好消遣也不错，要是她犯贱，咱们就把她的皮拔下来，做成美人木偶，用着也养眼不是？” “哼，你小子倒是想的多。那位大小姐把灵石都给你没？” “还没，只给了三分之二，还有一万上品灵石说是得拿点东西证明，她才给咱们。” “妈的，这个娘皮心眼子还真多！” “大哥，咱们拿什么东西证明好呢？” 声音安静了一下，倏忽传来两声猥琐的笑。 “这不是有现成的吗？就拿这丫头里头的亵衣给她去好了，再不然砍下她一个指头，用亵衣包着给她去，也算敞敞咱们的诚心。” “大哥果然是高啊！” “去给浴桶里放点水去，咱也跟这小娘子玩一玩鸳鸯戏水，再把她吃喽。” “好嘞，我这就去，绝不教大哥你多等！”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有人匆匆出去，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随着脚步声的一点点走近，一只粗糙恶心的大手覆盖在了姜璃浅的侧脸上，贪婪又恶心地上下摩挲了一番。 因为离得够近，她甚至能听到这个所谓的“大哥”吞咽口水的声音。 眼前的视线恍恍惚惚，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丹田处的热量越来越高，灼烧得她经脉阵阵胀痛，连瓷白的皮肤都渐渐泛上令人痴迷的薄红。 如同染上胭脂的雨后白莲，带着致命的吸引力，纯净到让人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狠狠把玩。 姜璃浅觉得自己全身好像要融化了，丹田，经脉，骨骼，皮肤……连同她的意识，她的呼吸，她的灵魂，都被搅进了炽热的岩浆里，触不到底，也挣脱不出去。 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气。 “姜璃浅，你是叫姜璃浅吧？”男人猥琐沙哑的声音在姜璃浅头顶响起，每说一个字，都能感觉到他心中的贪婪和急迫。 “好浅浅，好娘子，你别害怕，咱一定轻轻的，让你少受些苦。今个儿咱收了你的元阴，保管叫你欲仙欲死，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天晚上咱对你的疼爱。往后啊，你要是听话，乖乖的伺候好咱，咱绝对不会要了你的命，还会把你好好养着，知道吗？” 姜璃浅其实已经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了，她好热，哪里都热，热得恨不得自己动手把衣服撕了。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在男人的语气中感觉到了恶心。 从心理到生理的极度作呕。 在她姜璃浅手中毙命的歪魔邪道，没有成千也有上百了，这个是最不入流的，也是叫她最厌恶的一个。 “能告诉……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姜璃浅暗暗攥紧了袖子里的手，咬着牙半撑起身子，额前的发丝因为她的动作滑落，静静遮住了她眼里的杀意。 美人柔若无骨，音清如泉，随着她的举动，如瀑般的墨发倾泻，半掩半遮住了床榻上散乱的衣裙。明明是清冷无情，冰清玉洁的月中仙，却让人无端觉得，她的一点低眸，一次呼吸起伏，都好似月下绝世妖狐在轻摇狐尾，勾引着凡世人最原始的欲望。 男人的呼吸都在颤抖了，覆在少女脸颊上的手恨不能现在就撕扯开她身上碍眼的衣裙，细细把玩这具玉骨寒肤。 不过美人问话，他也不吝啬回答：“咱叫王禾，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记清楚点，咱可不会说第二次。” 王禾。 姜璃浅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凉的笑：“自然，怎么好忘记王大哥的姓名？” 这一声“王大哥”，明明没什么情调婉转，却愣是叫得王禾心里舒爽不已，整个人都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当即乐得便要去抱床榻上的少女，先在她脸上好好亲一口，缓缓火气。 不防门房突然被推开，老三带着底下的兄弟扛着一个足够容下三四人的大浴桶进来，又在里面倒满了水。 “大哥，都备好了，咱们几个就先去门外守着了。” 王禾心里美滋滋的，挥手让人下去，自己弯腰就要将姜璃浅打横抱起来，被姜璃浅躲开。 王禾的脸色立马变得暗沉下来，作势要强迫，姜璃浅挑起眉眼，纤长的玉指一指冒着热气的浴桶：“王大哥，沐浴需得解衣，你抱我，如何解衣呢？” 原来是这个意思。 王禾顿时松了脸上的表情，脸上又扬起猥琐的笑来：“还是美人儿心细如发，咱这就宽衣解带，再来替美人解衣。”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低头去解身上的衣服，猴急地几次都没把腰带解下来。 嘴巴还不忘说：“美人儿别急，咱马上就来疼你！” 姜璃浅垂着眸，低低笑了一声，趁着他埋头解衣服，放轻了声音问：“王大哥，左右我也逃不出这里了，俗话说，死也要死得明白，但不知王大哥能否告诉我，是谁要在背后买我的清白呀？” 王禾早在她的声音里酥了半边身子，想着她已经到了他的手里，决计逃不出去，也就没隐瞒，而且他们这种人，也没什么行当规矩可言。 “东郡姜家的小姐！ “啧啧，看着是个柔柔弱弱，高贵得不行的大美人儿，居然蒙着脸偷偷摸摸找咱们来交易，她还以为咱看不出她是谁呢，殊不知咱才去了东郡，看过她在琴楼上卖弄风骚，就算她蒙得再严实，她身上调制的独特香味，咱还是一闻就能闻出来。 “什么世家小姐，正道修士，背地里还不是龌龊卑鄙得紧，怕别人知道，连个丫鬟都没带呢。” 姜璃浅一点一点捏紧了指骨，直到骨节泛白。 姜娇儿，姜娇儿！ 真是好样的！ 她都已经决定不计较她抢占她的东西，家世、兄长连同爹娘一起不要了，她却还要来逼她！ 呵，好好好，既然她要找死，那她也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 月色如水，长夜无声。 窗外的风吹动得树叶“沙沙”作响，寒气一颗颗凝成白露，打在半合的花苞上。 第458章 真是做梦 许宥安半靠着坐在窗台上，一身紫衣寥落，描金暗纹的衣带随着夜风上下翻飞，清冷的月光落下，一寸寸抚过他暗藏愁绪的眉眼。 他定定侧头望着师姐客居的院落方向，右手里捻着一只剔透纯净的青花瓷盏，盏中酒香浓厚，他却不喝，只任由醉人的酒味一点一点将自己埋葬。 忽然，他垂下眼，喃喃唤了一声：“师姐……” 四寂无人，唯有夜色空旷绵长。 指尖轻轻颤了一下，酒盏坠地，砰然而碎。 他呆呆望着碎掉的酒盏，莫名心中一阵惊慌。他再次喊了一声“师姐”，这一声比上一声急切许多，可是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他又猛然清醒过来。 师姐……根本不在这儿。 她在另一座院落，此刻应该是在打坐修炼吧？或者是在看经书——不论如何，她是不会想起他的。 从来无可救药沉浸在思念里的人，只有他一个。 “师姐……”似怨似叹，似悲伤，又似无奈。 晶莹的湿润自他眼尾徐徐滑落，如白玉垂泪，刹那陨落一颗樊星。 明明美好，却根本抓不住。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西州？”戒指化雾，头戴黑色纱笠的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眼神冷漠，微微偏开头，并不看许宥安此刻脸上的泪痕。 许宥安一点儿也不介意被外人看到自己的狼狈。他靠在窗棂上，仰头望月，好半晌才说了一句：“你就这么着急？” “我不想元神燃尽，还没个结果。”她冷着声线，丝毫情绪波澜都没有，“况且你我早有约定，早做完你的事，才能去办我的事，浪费时间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许宥安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里一点儿笑意都没有，空洞得让人心疼。 “帮我偷偷去看看师姐在干什么吧，她若不小心睡着了，你要悄悄地给她披上一件薄毯，记住，别被她发现了。” 少女冷漠的表情因为他的话微微露出了一点儿不同，但这点不同很快就淹没在遮面的黑色纱笠下，无人得以窥见。 “情爱不过是催命符，你再喜欢她，又抵得过天命殊途吗？”临走前，少女的声音冷冷寂寂地穿过月光传了过来，“况且，在她的心里，你算什么呢？” 许宥安闻言，一下怔怔出了神。 下一瞬，他又低低笑出了声。 “可是。 “这都是我自愿的啊……” 自愿的，又怎么能去计较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呢。 —— 血。 遍地都是腥臭恶心的血。 断肢才被砍下没多久，还在血泥里一抽一抽地痉挛，被劈成两半的脑袋，一边滚到了破开，半倒不倒的门边，一边滚到了窗户底下，瞪大的眼珠子还裹挟着深深的惊恐，却被一柄剑尖随意撇开了去。 如云如玉的裙摆轻轻扫过地上惨死的尸体，薄纱浮沉，一层一层染上最鲜艳夺目的红。 姜璃浅一步一步碾过血泊往前走着，凌乱的衣裙上，一张脸清冷如仙，唯有她那一双含着薄雾的眸子，此刻泛着嗜杀的的血红，半点没了往日亲和悲悯的神态。 她的剑尖还有温热的血往下滴落，可她仿佛感觉不到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人般，眼中兴奋的光不停地跳跃。 “堂堂元婴后期的修士，不应该只有这么一点实力吧？”她似乎不是很痛快，苦恼地歪了歪头，望着已经断了一臂，不停抖着腿往后退的王禾。 这人不是说要做她的主人，要把她当做供自己修炼突破的炉鼎吗？ 他还说要自己好好伺候他，他会在今晚好好疼她的么？ 怎么如此不经杀呢？ 她的释天，都还没怎么出鞘呢，连点血都没喝饱……真是，真是无用啊。 这么无用的废物，又何必浪费修真界的灵力，苟活在这个世上呢？ 早早自我了结，不好吗？ “别过来，你别过来！你个疯子，别以为咱真的打不过你，你杀了咱那么多兄弟，难道还要赶尽杀绝吗？！”王禾目露恐惧，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本命法器，随着姜璃浅的靠近，一点一点往后退。 这个疯女人，这个疯女人！ 中了雪媚香，居然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不顾经脉丹田的安危，强行凝聚灵力偷袭！他的手臂直接就被她砍了下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她就不怕自己先经脉爆裂而死吗？！ 而且她使的这是什么招数？名门正派的剑招吗？可她一招一式间怎么能冷酷到像是完全没有感情，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抬手就一剑生生劈开了率先冲进来的老三？ 这简直就是屠杀。 这个疯女人单方面的屠杀！ 更让他绝望的是，不论多少人，不论修为比她高多少，都仿佛被她饮血的剑锁定了一般，谁都逃不脱死亡的逼近。 他们明明已经使出看家本领，甚至想要一逃了之，可她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给他们，明明能最先杀了他，却还是要当着他的面，将他的手下一个个残忍杀死——砍头，腰斩，凌迟……他是在地狱吗？眼前这个疯女人根本不是人，是恶鬼！索命的恶鬼！ “别过来，别过来，我求求你，你别过来，是咱不对，咱错了，咱给你当牛做马，从前往后你就是咱的主人，只求求你，别过来了……”王禾抵不过内心的恐惧，崩溃地大哭起来。 “唉……”一声叹息，悠悠如水，仿佛天神的悲悯，“真是可怜呢。” 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忍，王禾像是抓住一根稻草般，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他不顾断掉手臂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将头颅压到地上，卑微如一只丧家之犬。 “主人，主人，您就饶了咱吧，咱会一生一世效忠您的。” 姜璃浅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嘴角明明在笑，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冰冷得好像雪山之巅终年不化的雪。 “一介卑鄙龌龊的邪孽，也敢妄想追随我的门下。 “真是做梦。” 话音未落，携雷带电的剑光已然狠狠刺入了王禾的心脏。 第459章 大师姐，解气了吗? 王禾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嘴巴里吐出来，而姜璃浅只是轻蔑地，随手一挥，收回了剑。 真够弱的。 这样的实力，居然还想着突破至化神，简直可笑。 王禾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臭丫头手上，她的剑刺入他的身体那刻，他甚至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可死亡已经先一步将他紧紧缠住，逃脱不得。 更让他所料不及的是，他都这么下贱卑微地求她了，她杀他的时候，仍旧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她是个怪物吗？ 到底谁是邪，谁是正？ 他不甘心呐，他还不想死，他还没能突破呢，他死了那么多手下，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姜璃浅……”王禾撑着一口气，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眼里的溃散骤然凝聚成最后一团不甘的滚滚怒火，“中了雪媚香，没有男人你就会死，你把我杀了，最终你也得给我陪葬！” “不过……不过我好心，哈哈哈……送你一程！” 话毕，他竟然将本命法器主动嵌入了身体，一股爆裂失控的气息瞬间席卷整个屋子。 姜璃浅神色一变。 刚要上前，一把灵剑猝不及防从王禾的身后猛然捅穿了他的丹田。 王禾就这么睁大着两只眼睛，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他想要自爆而引动的灵力波动也在瞬息间消散。 姜璃浅目光锐利地扫向了王禾的身后。 “大师姐。”一声低沉熟悉的轻唤化为前世今生的分界线，少年一身玄带束腰红衣，一步一步迈过这道分界线，走进了她的眼中，“是我。” 几乎是瞬间，姜璃浅就知道他也回来了。 “禤翎……”她有一瞬的失神，旋即握紧了手里的剑，抿唇望着这个不速之客。 “大师姐，你从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的……”红衣少年略有落寞地垂眸，寒夜的风从门外吹进来，满屋的血腥气都朝着他扑面而去，他一动不动，竟然也丝毫不掩少年的俊逸风华。 姜璃浅听得有些想笑。 什么眼神？ 防备？ 厌恶？ 痛恨？ 她恨不得…… “大师姐想杀了我，对不对？”红衣少年抬起头，衣衫浮动间，朝她走了过来。 姜璃浅即刻抬剑指着他，剑气在剑身上渐渐翻涌缠绕起来。然而少年一点也不害怕，仍旧从容缓步，没有停顿，也没有后退。 姜璃浅凝眉，想要张口警告他，却还是先被他抢了话。 他抬眸，定定着望着她：“大师姐，已经是极限了，你再撑下去，就真的要死了。” 瞳孔猛地骤缩，剑尖一颤，瞬间化为光点消散不见。 一口气不在，姜璃浅白了脸，再也撑不住虚弱的身体，天旋地转地倒了下去。 然迎接她的并不是尸体横陈的冰冷地面，而是裹挟着剑峰独有的冷厉冰雪之息。 少年从身后揽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头轻靠在她的肩头，像是跋涉千山万水，终得一凉风休憩处，疲惫又满足地叹出了一口气。 “大师姐。 “你中了雪媚情毒，会没命的，让我帮你吧……” 回应他的，是腹部猝然的刺痛。 一滴滴殷红的血顺着赤红的长衫落下，砰地砸碎在地上。 禤翎连头都没抬，仍旧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眼眶却渐渐湿润起来，低笑声暗哑又凄然。 “大师姐，解气了吗？如果还不够解气，你可以再捅我几刀的。” 沾着血的匕首从姜璃浅手里“当啷”落地，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半丝力气也没有了，如果有，不用他说，她也会把这把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她真的不甘心。 她好恨！ 为什么她已经决定抛弃前世的所有，作为全新的“人”活下去，前世的噩梦还要像扯不开的藤蔓一般死死缠住她！ 如果她的重生，是上天对她的不忍，那么他们呢？！ 凭什么她的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而他们不用？ 现在仇人明明就在眼前，她却连杀他的力气都没有，真是……讥讽！ 更可悲的是，不只是力气，连她的意识也到了崩溃的极限，大片大片晕染的光线即将剥夺她的全部…… 威胁的话说不出口。 愤怒的情绪宣泄不出来。 滔天的恨意也要被铺天盖地的热浪情欲淹没。 眼里的泪流出眼眶，她伸出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襟，出口的声音却只剩一声又一声呻吟。 “热…… “我好难受…… “……帮我……帮帮我……” 不！ 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 她要杀了他，她要把他们都杀了，她要血洗前仇！！！ 禤翎又把怀里的人抱紧了一些，心脏在她的低吟里颤抖，又在她的眼泪里心碎。 “大师姐，我只是想帮你……” 他只是想帮她，他不想她死，他已经真真切切失去过她一次了，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 大师姐，大师姐…… 姜璃浅已经完全失去自我意识了，两只手胡乱拉扯着自己的衣裙。 她真的好难受，好热，热得想要哭。 “帮我……帮帮我！ “我难受，真的好难受……” 眼中浮光变幻，禤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大步走出屋子，他扬手，熊熊大火瞬间将整个院子都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火光映照着他的脸，竟然一时分辨不出他眼中的情绪是难过还是愤怒。 “怎么这么慢？”早早解决了外面的小喽啰，守在路边的江怀舟十分不满禤翎磨磨蹭蹭的动作，早知道换他冲进去救大师姐了。 救人如救火，他这么慢，要是害得大师姐受伤，他铁定要他好看！ “出了意外。”禤翎抿了抿唇，不咸不淡回了一句。 江怀舟闻言，下意识紧张地朝他怀里的大师姐看去，见到人完好无损，他先是松了一口气，但马上他就发现了大师姐脸上异常的红晕。 “怎么回事？大师姐怎么了？” “中了合欢宗的雪媚香。” “什么！” 江怀舟大惊失色。 他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也不是宗门后代，在来天乾宗前，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你死我活的修真界摸爬滚打，用尽一切办法活下来。 第460章 大师姐，你骗了我 别人或许不知道雪媚香是什么，他可是十分清楚的。 这世道的各种腌臜事，他从小看到大。 雪媚香出自南州的合欢宗，本是为了双修之时添一点情趣，能更好地运转合欢功法，提升修为，但此毒不慎从合欢宗流出来后，便被一些不怀好意之人利用，残害他人，特别是一些貌美身娇，灵根很适合做炉鼎的女修。 合欢宗也曾大力追查这些流失出去的雪媚香，奈何天大地大，雪媚香又只在暗中交易，合欢宗只是小门小派，故而也是有心无力。 但好在雪媚香并不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只要和人双修，便可毫发无伤。然而若是无人可双修，那必然会经脉爆裂而死。这也是雪媚香最可怕之处。 情所之至，毒穿烂肠。 “那……” 那怎么办！ 江怀舟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若是旁人，他自是懒得管，若是同门，他大不了交给师长们，左右轮不着他去伤脑筋，可现在是姜璃浅，是他认定的大师姐，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结结巴巴地看向禤翎：“你……你有别的办法吗？” 要是没有，大……大不了他就舍身，舍身……不不不，还是让二师兄…… 可那是大师姐啊，他们怎能对她不敬？ 但，大师姐怎么办？ 看到江怀舟眼中流露出的纠结，禤翎眼帘低垂，眼神冷了一分。 他把姜璃浅往自己怀里拢了拢，长长的袖口不动声色挡住了她此刻的媚态。 “叶城西北的大山中，有一片湖泊，叫做冷湖，是叶家的地界，可以让大师姐泡在那里面，只要熬过去，大师姐就会没事，我们现在就过去。” 一听竟然真的有别的办法，江怀舟心中一喜，立马点头就要走，然而才召出灵剑，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狐疑地回头：“二师兄，你怎么知道叶城的西北大山中有冷湖的？” 禤翎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抱着姜璃浅踏上飞剑。 “你成日就知道抱着你那把破剑，能知道什么？” 话落，他的身影即刻化为流光，往西北的方向而去。江怀舟冷不丁被刺了一下，也没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叶城西北的大山里妖兽众多，一般城中人并不会到这里来，晚上就更加人迹罕至了，不过冰湖并不在大山的腹部，只靠江怀舟一个人，也足够把去往冰湖路上的妖兽全部解决掉。 这个时候姜璃浅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她紧紧抱着禤翎的脖子，整个人拼命往他身上去靠，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她额头滚落，滴在手背上都灼烫无比。 迷糊里，她已经开始胡乱低喃了。 一会儿是，娘，娘，你别走，阿浅再也不淘气了！ 一会儿是，我没有，不是我，师尊求你相信我…… “她是你们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吗？” “哥哥……” “小师弟，小师弟……” 在她的世界里，人太多太多了，多到让她的恨都显得脆弱。 禤翎听着她断断续续，毫无逻辑的呢喃，忽然脚步一顿。 他听到她说，师弟，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眸光狠狠一颤，他差点落下泪来。 原来她还记得。 记得她还不是喊他二师弟的时候，记得她只有他的时候，记得她带他离开禤家时，亲口对他的承诺。 带他走，给他自由，陪着他一起，八荒四海，洒脱逍遥。 可是，大师姐，你骗了我，不是吗？ 禤翎惨笑，泪水终究还是和着夜色的深渊一同坠了下来。 “二师兄，你还站着做什么？冰湖到了，快把师姐放下去。”砍完最后一只拦路妖兽，江怀舟回头，皱眉望向原地发愣的禤翎。 禤翎眨了眨眼，提步走了过去。 眼见他抱着姜璃浅走过他面前，径直走向冰湖，停都没停一下，紧跟着便要一同入水，江怀舟愣了愣，忙喊他：“这湖水冰冷刺骨，就算有灵力护体也受不了，你没中雪媚香，一起下去是要冻死吗？” “雪媚香药性激烈，我不控制住她，她会伤了自己。”禤翎一边说，一边抱着姜璃浅，坦然地走入了冰湖之中。 江怀舟根本没想到，在剑峰对谁都冷冷淡淡的禤翎，居然有一天会为了别人赌命。 他觉得诧异。 可又冥冥中觉得理所当然。 就好像，就好像……梦里一次又一次发生过这样的事般。 接触到冰凉的湖水，姜璃浅的第一反应是往禤翎的怀里钻，挣扎着想要离开冰湖，可她的身体被禤翎死死禁锢着，根本动弹不了，她只能在冰火两重天的痛苦中，任由湖水漫上自己的脖颈。 四面八方的寒意齐齐涌入她的体内，这也让姜璃浅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看到禤翎，她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滚！” 禤翎的嘴角流出血，但他没动，仍旧紧紧抱着她的腰，防止她因为太难受，太痛苦，而伤了自己。 姜璃浅体内的雪媚毒因为冰湖湖水灵气的压制，使得她丹田内溃散的灵力重新一点点聚拢，而随着大量的雷灵力疯狂涌向她的体内，处于灵力中心的禤翎，便如同被万千刀片凌迟一般，身上霎时被划开无数道血口子。 鲜艳的红从湖中心一点点扩散开来，与赤衣搅在一起，如同纠缠到底的藤木，除非共生，否则同死。 禤翎苦苦支撑着，然而姜璃浅对他的排斥越来越强，他的伤势也越来越重，终于，不断聚拢过来的强大雷灵力还是将他冲开了出去，他被直直冲入了水底。 江怀舟见势不对，立马御剑上前，将禤翎从水里面捞出来。 没有禤翎对姜璃浅的束缚，她难受地在湖水里翻滚，手指抓住胳膊，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 眼见着姜璃浅就要沉进水里，禤翎焦急地想要推开江怀舟：“你放开我！ “大师姐！” 一把玄黑长枪泛着冷光，蓦然刺破黑夜。冰蓝的湖水之上，有人扬起手，无数支明明暗暗的长枪对准了禤翎和江怀舟。 杀意，与暗夜的寒意一起蔓延。 第461章 我要去讨些债 哪怕湖光彻暗，禤翎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 “许、宥、安！”他咬牙切齿，全身都在发抖。 又是他！又是他！ 他总要跳出来抢他的大师姐！ 真碍眼，真碍眼啊，前世今生，他都如此的碍眼…… 许宥安泛着杀意的眼眸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纵身跃入了水中。 他慢慢地靠近姜璃浅，爆裂的雷灵力不断以她为中心往外震开，抵触一切向她靠近的东西。 禤翎不想他靠近大师姐，激动地便要去阻拦许宥安，但他才一动作，数不清的长枪便如打开了什么机关般，霎时密密麻麻朝他刺了过来，每一支都对准了他的命门。 他红了眼，咬牙根本不去管这些长枪，仍旧要跳入水中，拦住许宥安。 他宁愿死在这儿，也不想再看到大师姐被他夺走。 “二师兄，你疯了？！” 江怀舟完全没想到有一个不管不顾不要命的，竟然又来了一个不要命的，这也便罢了，禤翎居然真的连生死都不顾了，这么多长枪扎下来，神仙也得死了。 他赶紧先一步拦住他，边用剑抵挡射下来的长枪，边带着禤翎回到岸边去。 禤翎受了重伤，此刻根本不是江怀舟地对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大师姐越来越远。 而那个人，离她越来越近。 湖心的姜璃浅已经快整个人都沉入水中了，窒息和身体的痛苦如双重的锁链，死死勒住她的脖子，让她连挣扎都显得无力。 昏昏沉沉中，她好像看到一点紫光在向她靠近，就好像是千万束奔赴她而来的紫色灵光。 可是这样的灵光，他的气息那么陌生，陌生到让她悚然。 不，不，所有靠近她的人都得死！ 都得死！！！ 本就躁动的雷灵力更加狂乱起来，不断向四周胡乱攻击。 可是那道紫光仍旧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坚定地朝她靠近，一点又一点，披血带星。 她开始挣扎着往后退。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很可怜的，带着极致悲伤的呼喊。 “师姐——！” 挣扎的动作一顿。 冰冷的湖水慢慢浸没口鼻。 师姐，师姐……恍惚里，她忽然记起，好像——是有这样一人总是这么喊她的，也只有这一个人这样喊她。 一声声，一念念，如泣如诉，穿过了亘古的时光洪流，一直落在她的心里。 在冰冷的湖水淹没她的头顶前，她睁开双眼望向了那道拼命向她靠近的身影，迷迷蒙蒙的雾霭散尽，只余下明亮的月光下，无比清晰的他。 “许……宥安……” 小师弟。 灵光散尽，唯有紫衣残影一把拖住了下沉的粉色芙蓉花。 温柔的青色光芒渐渐在湖心盛开，小心翼翼笼罩住了怀中的人儿，随着湖水和阵法的灵力进入她的体内，她痛苦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一点人气。 许宥安紧紧抱住她，后怕到指尖都在发颤。 谁也不知道，当他知道师姐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心里有多害怕。 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她无数次惨死在他眼前的场景，这不是凌迟，是阿鼻地狱！ 还好，还好，他找到了她。 还好，她还活着。 “师姐……” 不要再吓我了，好不好。 两个时辰过去，天边微微泛起了细细碎碎的白光，许宥安抱起姜璃浅，飞出湖面，飞向了湖岸边。 他的速度奇快，裹风踩雾，眨眼而至。 路过禤翎和江怀舟身边的时候，他脚步不停，声音却字字清晰：“禤翎，你以为你是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如果不是师姐，他会让他们知道，死，也是一种解脱。 “扑通！” 重物倒地的声音。 江怀舟一惊，侧头看去，这才发现禤翎的腹部竟然一直往外淌着血，此刻他已然坚持不住，昏迷不醒了。 ……………………………………………… 满头大汗地猛然惊醒，姜璃浅骤然坐起身，趴在床边大口大口喘气，冒出的冷汗瞬间湿了她的后背，好半天她才明白自己在哪里。 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窗外天光大亮。 “师姐，你醒了？要喝水吗？”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姜璃浅转头去看。 许宥安正端着一个小玉盏，弯腰望着她。 昨晚纷乱的记忆如同聚拢起来的沙粒，不断涌进她的大脑，她捂了捂额头，神思终于完全清明起来。 “谢谢。”她接过他手里的水，一饮而尽。 跟着她便从床上下来，挥手为自己换上了一件浅月色的束袖长裙，整体十分利落简单，顺道她又将自己的头发用发带紧紧的绑了起来，争取不会阻碍到半点自己的动作。 许宥安看着她这一系列的举动，担忧开口：“师姐，你……” 姜璃浅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我要去讨些债，少儿不宜，小孩子别跟过来，乖乖待在这里。” 说完，她径直走出房门，挥手将门窗全部关了起来，又在上面都下了禁制，而后扔出一叶舟，快速飞向了某个地方。 “师姐！” 找到叶安安的时候，她正在安排仆婢们布置天灵会所需的灵花灵草，见到她这般神情肃穆地前来，立刻询问她怎么了。 姜璃浅只道了一句：“东郡姜家二小姐的住处在哪，烦请寻一人带路。” 叶安安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她并没随便找个仆从带她过去，而是自己亲自带路。 路上她有意旁敲侧击，询问缘由，但姜璃浅一句都不肯答。 她是了解姜璃浅的为人的，她不愿意说，她也只好无奈放弃，不过她还是把她带到了姜家二小姐的住处前。 “璃浅，你别冲动，这里是叶家，有什么事，也许我能替你解决。” 姜璃浅摇头，对她笑了笑：“这是我的一点儿私人恩怨，不必劳烦主人家出手，我自己就可以了。” 言毕，她转头一脚踹开了客居的大门。 走进去前，她轻飘飘丢下了一句：“门，我会赔的，记账就好。” 叶安安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但她想了想，还是招来人，让他将这四周十丈以内的人全部暂时调到其他地方去。 第462章 不想听 “小荷，这对耳坠好看，是娘特意给我挑的，快来帮我带上，我们去见母亲！” “唉，好的，小……”小荷拿起妆奁上耳坠的手被突如其来踹开的房门吓得一抖，耳坠“啪嗒”一声直接摔到了地上，上面镶嵌的宝石顿时碎裂开来。 她哆哆嗦嗦，心脏乱跳：“大……大小姐！” 姜娇儿也顺着声音转头看了过来，本来是要发怒，呵斥哪个不长眼的丫鬟敢擅闯她的屋子，没想到逆着光，竟然看到了全须全尾的姜璃浅。 她立即吓得尖叫起来，面上的血色尽褪，抖着腿从凳子上跌到了地上。 “鬼……鬼啊！ “你，你别过来！你要索命，别找我，不是我害的你啊，走开，快走开！” 姜璃浅冰着神色，一步一步跨进房内，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向她走近。 姜娇儿慌乱地往后爬，大喊：“小荷，拦住她，快拦住她！” 小荷不敢不听小姐的话，心里虽然已经完全被姜璃浅眼神里射出的杀意吓住了，但还是白着脸，抖着身体，咬牙张开双臂拦在姜璃浅面前。 “大……大小姐，就算小姐抢占了您的位置抢占了很多年，可……可这又不能怪小姐，小姐也替您孝顺了双亲好多年啊，您……您不能……” “我只说一遍，”姜璃浅冷冷盯着她的眼睛，“滚开。” 她的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可小荷还是害怕地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姜璃浅绕开她，径自走向已经爬到桌子底下躲起来的姜娇儿。 通过方才的一段对话，姜娇儿已经从惊吓中回过点神，意识到了姜璃浅根本没死，她好好的，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完全是她自己吓自己，脸色立马变了。 那几个废物，她都已经出手帮了他们了，居然…… 愤怒，不甘，厌恶，嫉妒……所有的情绪在她眼中不断变幻，她虽然不敢从桌子底下出来，但还是挺起了胸膛，强撑着胆子大声呵斥姜璃浅：“站住，你给我站住！ “姜璃浅，别以为你是天乾宗重道真人的亲传弟子，我就怕你，你要动我，也得掂量掂量我姜家二小姐的身……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冲破屋顶。 一只血淋淋的胳膊连带着被劈开一半的桌子一起陷进了飞溅而起的木屑里。 “……我的胳膊！ “我的胳膊！！” “啊啊啊——！！！” 姜娇儿痛得倒在血泊里不断来回打滚，头上精致昂贵的钗环全部丁零当啷散落了下来，身上珍贵华丽的法裙也全部染上了血污。 姜璃浅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因为疼痛而面容扭曲，像一只不停痉挛的蛆虫的姜娇儿，眼中冰冷一片。 她明明就站在和所有人一个高度，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她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只，轻蔑而冷漠地望着蝼蚁的生死悲乐。 小荷看到这么残忍的一幕，直接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而最想晕厥的姜娇儿，偏偏因为太痛而晕厥不了。 姜璃浅没有马上捅穿她的心脏，而是用剑尖漫不经心地挑起她的下巴，歪了歪头问她：“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在我身上下雪媚香的？那条手链我拿到手后，立马就毁了的。” 姜娇儿痛得想往后退，可是冰冷的剑尖就离她的脖子不远，她连发抖都不敢太大动作，然而面对姜璃浅的问题，她一整个装傻。 眼泪鼻涕已经流了满脸，声音颤颤巍巍：“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么……你这么无缘无故……无缘无故地对我，哥哥，娘亲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还有爹爹，他……他最疼我了，一定会为我讨回公道的！” 不耐的神色一瞬掠过眼眸，姜璃浅一句废话都没有，干脆利落举起剑，准备把她的另一只胳膊也砍下来。 她听过太多人的废话了。 有时候，她真的，不想听。 寒光闪烁，紧接而起的不是再次滚落到地上血淋淋的胳膊，而是一声兵器交锋的金石之音。 姜璃浅转头，门口匆匆跑进来一人，抬手收剑，身影一闪，挡在了已经吓傻了的姜娇儿面前。 “姜师兄。”姜璃浅面无表情抬眼，声音一字一顿，满是冷漠。她握紧手里的剑，剑影紫光闪烁，寒气森森。 姜君泽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二妹妹断了一只胳膊，倒在地上哀嚎，小妹手执长剑，冷漠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剑锋上还往下滴着血……满屋的血腥味！ 这还是他那冰雪可爱，懂事听话的小妹吗？ 她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妹妹下手？！ “小妹，你这是在干什么？娇儿是你的妹妹，你就算不认她，也不能如此痛下杀手，宗门宗规，家门族规，哪一条这样教你的？！” 姜璃浅难得被气笑了。 “姜师兄，你是在跟我耍作为兄长的威风吗？” “小妹！” 姜璃浅举起剑，剑尖对准他：“你没资格教训我！” 顿了顿，她又轻笑起来，眼里讽刺意味极重：“姜师兄，来做个选择吧。你选我，就让开，别耽误我杀人，如果你选她，就别怪我连你一起杀了。刀剑无眼，我可不会特意去区分，谁该死，谁不该死。” 姜君泽完全没想到只是出宗一趟，她的戾气会变得这么大，居然让他来选择这样的事。 两边都是他的妹妹，一个相处多年，一个骨肉相连，要他怎么选？ 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犯下如此大错，这一剑下去，她会被逐出族谱，逐出宗门的！ 深吸一口气，他定定望着姜璃浅：“小妹，你给我一个杀她的理由，你是我的亲生妹妹，不论因为谁，我都不会任由你误入歧途而不管的。” 真是啰嗦又麻烦啊。 姜璃浅眼神一寒，剑光骤闪，直接动手劈了过去。 剑剑凌厉，直逼命门，毫不客气。 姜君泽不得已退后抵挡，又不敢真的伤了她，反而束手束脚，身上被划了好几道剑口子。 姜璃浅避开他，剑尖一转，袭向了想要偷偷逃跑的姜娇儿。 第463章 选择 姜君泽瞳孔一缩，立即便要去救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冰寒剑光眨眼而至，气势骇人，周围的木凳桌椅全部震碎，眼看就要将逃跑的姜娇儿一击毙命，却在最后一刻生生停住了剑尖。 一道人影飞扑了过来，不要命地挡在了释天剑前。 来不及收回的剑气扫过去，划破了那人的脸。 血丝从她脸上流下来，滴滴艳红。 姜娇儿已经吓得三魂七魄全部飞出了体外，面上身上全是冷汗，一直到有人紧紧搂住她，她才慢慢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还没死，哗啦啦的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她抖着身体，想要发出声音，可她不论怎么努力，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太……太可怕了！ 姜璃浅居然真的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杀她！ 姜君泽看到姜娇儿没死，狠狠松了一口气，姜娇儿也跟着慢慢镇定了下来，可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啪”声骤然在寂静的屋中响起。 姜君泽震惊，大喊：“娘！” 姜娇儿也傻了眼。 旋即心中立马痛快窃喜起来，连自己的伤都不显得那么痛了。 手指一瞬间捏狠了剑柄，指节泛白，青筋暴出，姜璃浅舔了舔被打破的嘴角，慢慢转过脸。 一层又一层薄霜覆在她的眼中，姜璃浅眨了眨眼，却是轻轻笑出了声。她破天荒地喊眼前正紧张护着别人的妇人。 “母亲。” 妇人愣了一瞬，全身僵硬。 但很快她的眼里便全是痛色，她失望愤怒地瞪着她，厉喝道：“孽女，你给我跪下！” 姜璃浅望着她，听着她的声音，霎时好像回到了前世。 她对她，好像总是这般疾言厉色。 没有温言软语，没有灯下温情，没有一声又一声的关怀。 其实她一直很想问她——在她的心里，她算什么呢？一个包揽名誉的工具？一个可以呼来喝去的奴隶？还是一个可以讨父亲欢心，为家族谋利的棋子？ 唯独不是女儿。 她已经有另一个女儿了。 她的温情，她的关怀，她蠢蠢欲动的母爱，都浇灌在了另一朵女儿花上，那朵花漂亮，娇嫩，会撒娇，会讨她欢喜，是她亲手培育出来的名贵之物。 而她，早就是她遗弃不要的。 略略湿润的眼睫垂下，她站立着，没有丝毫动作，而是答非所问地，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心问她：“母亲，如果方才我慢停了一步，你就会死了，你不害怕吗？” 崔柔早就气昏了头，见她根本没按照她说的话做，更是气得就要晕厥过去，口不择言道：“她是我的女儿，救她是我这个母亲天经地义的事，不像你，缺乏管教，忤逆父母不说，居然敢当众举剑杀人，你跟那些作恶多端的妖魔邪祟有什么区别？！” “娘！”姜君泽第一时间冲了过来，想要阻止崔柔的话，但终究为时已晚。 他转头去看孤立原地的姜璃浅，欲要上前一步，替崔柔解释，可他才发出一个音节，她就已经主动往后退了三步。 和他们隔出地海鸿沟。 她挥袖，流雪浮光带出，一瞬间将这间屋子的门窗全部封住。 “本来这件事没这么麻烦的，我出剑一向很快，拖泥带水不是我的性格，奈何天总不遂人愿……”姜璃浅抚了抚因为一个耳光而散落下来的碎发，将一颗留影石扔到了半空中。 留影石很快放出了一段画面，正是姜璃浅被下药掳走的全过程，里面王禾的话清清楚楚在屋中回荡。 姜君泽在那句“东郡姜家的小姐”声中彻底白了脸，他回身，几乎立时红了眼，盯向了还企图往崔柔身后藏的姜娇儿。 她怎么能！ 她怎么敢！ 崔柔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她多年尽心教养的小女儿居然会这般恶毒，用这么下三滥的法子去暗害她的亲生女儿，而她还因此打了她一巴掌。 愧疚几乎要在一瞬间将她淹没。 “浅……浅浅，为娘不是有意的，为娘不知道……”崔柔踉跄着身形，想要触摸姜璃浅的脸。 姜璃浅举剑，这一次是对准了她的眉心。 崔柔瞬时止了步。 面色痛苦不已，几乎要昏倒。 “有一句话我要先申明一下。” 姜璃浅的脸上连假笑都没有了。 “我不是没有教养，也不需要你们来教训。 “我的娘亲，花氏三娘，温婉端庄，兰心娴雅，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我的师尊，天乾宗阵峰峰主，重道真人，名震八荒，誉载三洲，他们教我，育我，养我长大，他们的德行不容你们污蔑。” 崔柔听得心中五味杂陈，眼泪不住地往外流，忍不住反驳：“我才是你的娘亲，与你血脉相连的亲生母亲啊……” 姜璃浅点头：“您说得对，生恩不能不报。 “方才我给了我亲生的哥哥两个选择，他选择了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这次我也给您两个选择，您也可以选择和您毫无血缘的女儿。” 姜璃浅在一瞬间沉下眸色，朝崔柔扔过去一根长棍。 “姜娇儿敢对我下药，找人意图侮辱于我，今日，我必杀她。 “母亲，您可以选择冷眼旁观，置之不理，我允许您给她收尸安葬，您也可以选择用生我之恩，换她苟活，不过……”姜璃浅的眼神落到地上的那根长棍上，“您得用这根棍子亲手好好教教您的女儿该怎么做人，告诉她真正的管教应该是怎样的 ，直到我满意为止。” “好心提醒您，我的耐心很有限，如果您犹豫太久，我就替您选择了。” 崔柔被姜璃浅眼里的寒气和认真惊得说不出话，趔趄着直往后退，好似完全不认识面前这个少女一般。 她的女儿明明曾经那般乖巧懂事，心慈仁厚，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可能！不可能！ 她一定是听错了！ “你都已经砍了她一只胳膊，难道还不够吗？你毕竟安全无虞地回来了呀！”她摇头，下意识将娇儿挡在身后。 姜璃浅冷冷望着她，手中之剑寒气深深：“这就是母亲的选择了吗？” 第464章 所以，这算什么呢? 崔柔已经六神无主了。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的亲生女儿居然会逼她做这样的选择，两边都是她舍不下的女儿，让她怎么选？ 难道让她眼睁睁看着她的一个女儿杀了另一个女儿吗？ 崔柔不禁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了姜君泽身上。 只要，只要他们带着娇儿离开这儿，她就不需要选择了啊。 姜君泽对自己的娘亲一直百依百顺，他和姜璃浅的娘亲与他们不同，她是一个毫无灵根的凡人，是父亲从凡人境带来的糟糠之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太脆弱了，需要无数的呵护和照料。 他懂她的困境，也一直在无底线的体谅她。 这是第一次，他完全无视了崔柔的求救。 他疼爱娇儿不假，这么多年的兄妹情不是说说而已，可是，这不代表她就能动他的小妹！ 他从来不是选择了姜娇儿，他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想他的两个妹妹受到伤害，他希望他们和平相处。 今天，便是小妹不打算追求，他也会禀明父亲，将她逐出姜家，从今往后，她不可能再是他姜家的人！ 眼见姜君泽一直没出声，崔柔急了：“泽儿！” 姜娇儿也是害怕，跟着极其可怜地朝姜君泽喊了一声：“大哥！” 姜璃浅已经不耐烦看他们在这里演什么亲情大戏了，手里剑影一翻，就要动手。 姜娇儿吓得大叫，猛地扑进崔柔的怀里，急声哭喊：“娘亲，娘亲，救我，救救我，我不是有意那么做的，我就是一时生气姐姐把你们对我的宠爱夺走而已，我是无心的啊，娘，救救我，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崔柔心里一软，本就不多的犹豫顿时烟消云散，抢在姜璃浅动手前颤音大喊：“我选她，我选娇儿，你不能杀她，浅浅，她也是你的妹妹，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说着，崔柔忍不住伤心落泪：“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有了你们两个冤家的女儿，都非要把对方逼死不可吗？ “都是为娘的骨肉啊，都是为娘一口奶一口奶喂着长大的，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姜璃浅恍若局外人一般，听着她哭诉，无动于衷。 崔柔哭得伤心，可是她的情绪已经没办法感染姜璃浅一分一毫了。 她望着周身杀意腾腾，已经提剑往这边走过来的姜璃浅，一狠心，转头直接“扑通”跪在了她的面前：“娘求你，娘求你了，行吗？娘保证她再也不敢了，真的，真的，浅浅……” 姜璃浅的脸色终于变了。 三分苍白里，九成苦涩。 原来自诩端方正直的她，也有一天会背上逼母下跪的恶名，呵……呵呵呵。 她冷冷转过眼，声音极力做到冷厉，可暗含的沙哑还是出卖了她悲凉的心境：“母亲，我真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崔柔哭红了眼：“浅浅……” 她抬手，制止她任何：“我数五个数，如果你不管教她，就只好我来了。” “一。 “二。 “三。” “不不不……”崔柔慌张地去寻地上的长棍。 “四。” “我打，我管教，你别数了……”崔柔终于在地上摸到姜璃浅扔下的棍子，颤抖着手将它拿了起来，慢慢回头看向了满身血迹的姜娇儿。 姜娇儿害怕地直往后退，嘴巴里大声哭喊：“娘，娘，我是你含辛茹苦拉扯了十几年的女儿啊，从小到大，你连大声一点同我说话都不肯，你忍心打我吗？” 崔柔此刻也是泪流满面，她怎么舍得打她这个宝贝女儿？她是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的啊，就算她真的做了那些可恶的事，她也做不到在她被砍了一只胳膊的情况下，再对她棍棒相加。 终于，她手里的棍子还是在姜娇儿一声声哭诉的“娘亲，我疼”里掉落了下去。 她猛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决绝地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既然她的一个女儿要另一个女儿偿命，她就用自己的命去抵，如此，这样的人伦惨剧就不会发生在他们姜家了，她也就不算负了夫君所托。 “娘！”姜君泽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冲过去拦她。 然而在他之前，一只瓷白的手已经先一步握住了那把刺向崔柔心口的匕首。 沁着血的伤口深可见骨，姜璃浅却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 她冷漠开口：“姜夫人，这一招，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崔柔望着她狰狞的伤口，惊叫着要来握她的手，却被姜璃浅冷冷躲开。 她将匕首扔到地上，抬步走向屋门，流雪浮光带随着主人的心意，离开门窗，收回进她的乾坤袋。 眼看人要走远，姜娇儿咽了咽口水，瞬间窃喜不已。 果然，只要爹娘肯站在她这一边，她就不可能有事。 然而她一句装可怜的“娘”还没喊出口，数道看不清残影的剑光就从四面八方袭向了她，下一瞬，杀猪般的惨叫冲破屋子，响彻云霄。 姜璃浅走出院子的时候，叶安安还没离开，她好奇地往院子里张望了两下，问：“你把她怎么了？” 姜璃浅面不改色地从她身边走过：“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废了她的灵根，顺便打断了她的两条腿。” 叶安安瞬间闭上嘴巴，背后一阵凉意。 姜璃浅停下脚步，回头望她：“你不骂我恶毒吗？” 叶安安奇怪地走到她身边：“她不是对你做了天怒人怨的事，你会下这么狠的手？我为什么要骂你恶毒？再说了，门内比试那天，沈青青都捅了你一刀，你都没宰了她，我都佩服你的良善，也不知道你的心是怎么长的，这么能忍。” 姜璃浅恍然，眼神有一瞬的空洞。 “哎哎，我又没说什么重话，你做什么哭呀？” “唉，别，我要是说错什么，我认错还不成吗？别哭了！” 叶安安慌张无措的声音自耳旁传来，姜璃浅慢慢回神，这才发现她的脸上竟然一片冰凉。 所以，这算什么呢？ 口口声声说与她血脉相连，可是他们何曾真正地信任过她，站在她这一边呢？就连跟她接触寥寥的叶安安都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她，一直都是被他们抛弃的那个啊。 前世今生，整整两辈子。 第465章 天道的警告 “安安，能再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又要揍人？” “禤家少主，我们的同门师弟，禤翎的住处。” —— 禤翎有想过很多次和大师姐见面的样子，也许是和前世一样和谐暖意，也许是之后的刻骨仇恨。 他从深度昏迷中迷迷糊糊醒过来时，正好是太阳升的最高的时候。 窗外天光大亮，无数明亮的光线从窗外穿透进来，交织在一个人的身上，反倒一时模糊了那个人的眉眼。 他用力看了好久，才在那清清浅浅的松雪香里知道坐在他床边的人是谁。 “大师姐……”他喊，声音轻轻的，带着伤重的沙哑。 靠坐在床柱的少女并没有低头看他，一把匕首在她手中出鞘又收鞘。 整个屋子里只安静地回荡着刀锋擦过冰冷金器的“刺啦”声。 一声。 两声。 三声。 禤翎很平静地听着，他端端正正躺在床上，抬眸盯着床帏顶上冰丝绣绕的吉祥花团，身边，是那个很久很久没有在他梦中出现的人。 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衣裙的摩挲翻折……全都清晰地裹藏在明亮的日光里，恍若永不会坠落的神只。 冰冷决绝，也永远高坐神坛。 好久好久，出鞘声停了。 匕首被姜璃浅攥在手里，完完整整，不见一点刀锋。 “禤翎，我不杀你。” 似是神明对蝼蚁最终的审判。 没有高兴，没有劫后余生。 禤翎缓缓垂下眼帘，掩去了他眸中所有的风云变幻，苦乐哀怨。 其实，他更希望，她是来杀他的。 他知道，大师姐不会再爱他了。 从他做出选择的那刻起，他就站在了大师姐的对立面。伤害她，逼迫她，看着她在痛苦中辗转沉浮，直到最后的声嘶力竭，泣血悲伤…… 她应该恨他的。 她必须恨他。 他和她之间，就只剩下这一点不堪的东西了。 “大师姐，恩怨分明不是这么算的……” 姜璃浅终于转头看向了他。 无数难言复杂的情绪在她眸中一一掠过，最终定格成了一个讽刺的笑。 “对你来说，是非不分，恩将仇报，才是最对的事，对吧？” 禤翎看向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寡廉鲜耻，笑着点头说：“是啊，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姜璃浅毫不留情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掌音在禤翎脸上浮现出一个刺红无比的五指痕迹。 姜璃浅没收力，他的嘴角流出了血。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耳朵一阵轰鸣。 可他却低低笑出了声。 “大师姐，你该早点打我的……” 早在前世的时候，早在他伤害她的时候，早在她把他带到天乾宗的时候，她就该狠狠地打他。 将他所有的妄想，所有的不甘，全部打散。 现在，太晚太晚了。 一切，覆水难收。 姜璃浅听到他的话，气得脸色发青。 她还真是失败，用心教导出来的，都是这种恬不知耻的人渣！ 想到这次来的目的，她深深吸进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别再出言挑衅我，我真的会忍不住现在就宰了你。”她冷冷警告。 禤翎不置可否。 “大师姐守在这儿等我醒来，是为了什么？” “我想问你两个问题。”姜璃浅不打算拐弯抹角。 他如果不肯实话实说，那就别怪她用点非常手段了。 出乎意料的，禤翎似是已经猜到了她的目的，神色一点儿也没变动，直接道：“大师姐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我定然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姜璃浅低头，定定望着他的眼睛。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你跟踪我？或者，你在跟踪姜娇儿？” 禤翎没有丝毫避开她的审视目光，点头道：“是，我跟踪了那个女人，得知那几个邪修昨晚会对你下手，我就想来找你，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姜璃浅点头：“第二个问题。” 她的呼吸轻了一分：“你为什么背叛我？” 这话一出，屋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中。 半晌，禤翎移开视线：“因为我不是一个好人，两世了，大师姐还要执着这个问题吗？” “你说谎。” 姜璃浅不是傻子，其他人她或许不了解，但禤翎不一样，他是她一眼看中，亲自挑选出来，带到天乾宗，亲力亲为，勤勤恳恳教导出来的人，他的天赋，才能，仙缘，全都是最好的。 他的背叛，绝不可能无缘无故，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让他选择了这么做。 前世她一下受到的打击太多，导致她无力想清楚这其中的事，重生一次后，她不可能还想不清楚这里面的不对。 若说沈青青是因为“女主”的身份，注定要将她这个“女配”踩在脚下，顾城雪是对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恨，那么江怀舟他们呢？他们和她根本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不是吗？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还是他们的靠山，是他们修仙的助力，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为什么一定要追杀她到死？ 之前这些疑问只能压在她的心底，因为只有她一个人重生了，她想要的答案，已经没有人能告诉她了。 那么现在—— 姜璃浅冷冷盯着床榻上的禤翎。 天赐良机，她不能错过。 禤翎绷紧面色，一直沉默了好久，终于，他还是承受不了姜璃浅看他的冰冷目光，闭上眼睛，沉沉叹了一口气，苦笑起来。 “大师姐，如果我说，我是带着自己的私心，可本质是想要救你，你信吗？” 一声惊雷骤然炸响在窗外。 艳阳高照的晴天，顿时变得一片暗沉，滚滚雷光在厚厚的云层里翻涌。 姜璃浅猛地站起身，愕然望向突然变色的天空。 禤翎的声音依旧很平稳，仿佛早料到了会这样：“大师姐，你会死，这是天道定好的。” 一道狰狞的血红雷光从屋顶蓦然劈下，整间屋子顿时被劈成了两半，焦黑的地面离禤翎的床榻只有三寸。 这是警告。 天道的警告。 姜璃浅呆呆望着眼前这一幕，好半天都没回神。 第466章 如果传说是真的呢? 禤翎撑着床沿，慢腾腾坐起身，看着姜璃浅的眼里透着沉沉的悲伤。 “大师姐，是十死无……” 姜璃浅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快住口！” 已经集结强大雷力，准备诛杀泄露天机者的雷云突然哑声，没一会儿的功夫，天空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晴空万里，白云悠悠。 怔怔地松开手，姜璃浅往后趔趄了一下，忽然有点想明白了某些事，可又马上陷入了更大的谜团中。 “所以，江怀舟他们……” “只有江怀舟。”禤翎很坦荡地承认，“我只找了他，我利用了他，他对大师姐一直很敬重，我只说你会死，他就决定帮我了。” “大师姐，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别恨别人。” 姜璃浅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好半天才问：“你是怎么会知道，我……” 禤翎不打算瞒她，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再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 或者说，在他亲眼看到她在他眼前灰飞烟灭的时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他的执念，他的痴，他的怨，他的恨……都没有了意义。 “那个时候，我和大师姐你大吵一架，负气出宗，机缘巧合下去了…… “去了……” 几次想要发声，可每次那几个字要从嘴巴里说出来，都仿佛被堵住了一般。 他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眼睫轻颤了颤，他换了个说辞：“大师姐，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天书’吗？” 姜璃浅道：“那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如果传说是真的呢？” 姜璃浅默然。 禤翎无比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大师姐，你去找天机阁是没用的，他们即便敢对你推算，天道也不会容许他们泄露天机的，如果你真的想把身上所有的疑团解开，就得去找这本天书，亲自翻开来看看。 “也许那个时候，你所有的疑惑都会得到答案。” 姜璃浅震惊地把他的脸看了好几遍，她从未想过他竟然在心里藏着这样的秘密。 她也没想过，他居然能看穿她这次下山的目的。 没错，天灵会只是她下山的一个小小插曲，她最终的目的就是前往天机阁，寻天机阁阁主的帮忙，为她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异常解惑。 “你见过天书？” “是天书找到了我。” “它在哪儿？” “……对不起，大师姐，我无法跟你说……” 姜璃浅紧紧抿住唇，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眉头更是紧紧锁住。 她再次看了禤翎一眼，随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大师姐，有得到，必然会有失去，这是天道亘古不变的真理。 “强求只会自伤！” 姜璃浅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后推开了大门。 门口，一身靛蓝长袍的江怀舟抱着剑，静静靠在墙上。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的视线转而看了过来。 姜璃浅微微错愕。 屋子被她下了禁制，他应该什么都没听到才对，那他特意等在这儿是为了什么？ “有事？” 江怀舟低头：“我怕昨晚二师兄的无礼，大师姐会一气之下把他打残，所以在这里守着。” 姜璃浅默了默，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诚然，她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 “大师姐，你……真的不来剑峰吗？” 姜璃浅拂袖往外走。 “告诉禤翎，不管是什么原因，前债难偿，他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是生是死，与他无关，也与你无关，放过他一次，不代表我会放过他第二次。” “大师姐！” ……………………………………………… 当晚，姜璃浅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师姐，你不能留在这儿，跟我走，我们离开，远远地离开这里的一切，什么妖魔，什么苍生，都和我们无关的，我们的力量这么渺小，根本抵不上什么用处，听我的好吗，师姐，我们走！”】 【“这是天命，天命要我们在一起，你知道违抗天命的代价吗？”】 【“对不起，小师弟，天乾宗是我的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覆灭在我眼前，那么多流离失所的人，他们不该丧生在魔爪之下，太多太多的哭声了，日日夜夜，一次也没有停过……”】 【“师姐！师姐！”】 【“为什么，为什么重回一次，我还是不能改变你的死局……”】 【”你真的愿意为了他们，付出一切吗？”】 【“……他们甚至不会知道你的名字。”】 【“是，我愿意，什么代价都可以。”】 【“天命已定，天道无改。”】 —— 叶氏一族是修真界十分有名望的大族，由它牵线举办的天灵会，隆重程度可想而知。在天灵会当天，叶城已经人满为患。从四面八方闻名而来的修士不知凡几，更不要说大大小小的宗门世家派来捧场，参加天灵大会的人。 那是人山人海，摩肩擦踵，稍微小一点的巷口能因为谁先过谁后过而打起架来。 姜璃浅作为叶安安的特邀贵客，早早就给她安排了临湖靠窗的最佳观景台，许宥安，水莲儿他们自然也跟着蹭在这儿。 高高的阁楼正对着天灵会的举办台，参加天灵会的每一只灵兽都会现在举办台上展示，由专业的叶氏家族人员对这些灵兽一一讲解，然后这些灵兽就会被放置在一个庞大的，由人工造景的大庭院里，人们只要沿着中间的小路走，就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灵兽们。 如果有看中，且也被灵兽所选中的，就能在交付灵石后，带着自己喜爱的灵兽归家。 作为温暖的主办方，叶家还会贴心地附赠一份该灵兽的饲养和御兽指南。如果还想要更多的跟进服务，都可以以不同价位的灵石相商。 如自身御兽经验不足，想要请叶氏的人前往指导，再比如不知道怎么和灵兽结契，不知道怎么和灵兽互相交流，不知道灵兽最爱吃什么……凡是有关灵兽的事，只要付得起价钱，叶家都能帮忙解决。 而作为特邀贵客的姜璃浅，则不用自己下楼去选灵兽。 第467章 师姐，我要走了 楼中会有各种灵兽的影像还会有专人在旁讲解。本来这个讲解的人应该是叶安安来的，但她二婶婶临时有事，她作为叶家少主，不得不代替出面，去应付那些客人。 索性姜璃浅他们也不是真的来买灵兽的，大家主打一个凑热闹。 “璃浅，你今天怎么总走神啊？”水莲儿觉得姜璃浅怪怪的，昨天一整天都找不着人影，还把许师弟关她屋子里了，要不是她找秦北尧来把屋子外的禁制破了，看到许宥安平安无事，她真要以为她是……咳咳，忍不住霸王硬上弓了。 今天就更奇怪了，来观景阁的路上，三步能走神八次，如果不是她及时伸手拉了一把，她得直接走到人家的池塘里。 奇怪，真是奇怪了，他们一直在一起，她难道有什么别的心事吗？ “啊？什么？”骤然从沉思中拉回思绪，姜璃浅有些茫然地看向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来的水莲儿。 水莲儿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向姜璃浅，末了又在她无辜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她真的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了。 “璃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姜璃浅闻言，下意识否认：“没……没什么……” 水莲儿才不信呢。 而且她觉得许宥安今天也怪怪的，哪哪都不对劲。 往常这个家伙恨不得眼珠子一刻也不离开璃浅，今天他已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久了，就连这么热闹的大会，他都感觉蔫蔫的，似乎有什么很重的心事。 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姜璃浅并没有把她被邪修掳走的事告诉水莲儿他们，而且她现在脑子里全都是禤翎跟她说的话，还有那红光狰狞的不祥雷云。 沈青青告诉她，她的命，就是女配，就是她作为女主的垫脚石。 清止仙尊告诉她，她的命，就是和顾城雪结为道侣，他们两个人是天命姻缘，无从更改。 现在，禤翎告诉她，她的命，就是……十死无生。 十死无生。 “喂，璃浅！问你话呢，你怎么又走神了？”水莲儿都服了。 这时石头和苏宴清正巧从楼下热闹的人海里挤上来，苏宴清一见到水莲儿几人，就忍不住兴奋地八卦：“哎哎哎，你们知道吗，东郡姜家的那位高贵得不得了的小姐，被人给打伤了，听说特别严重，灵根都给毁了，现在正在到处找人接胳膊呢。” “接胳膊？”水莲儿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这个劲爆的消息给吸引了，“接什么胳膊？真的是那个喜欢到处装可怜，装清高的那个姜娇儿吗？她不是……” 话到这里一顿，水莲儿尴尬地偷偷瞟了一眼右手边的姜璃浅。 姜家现在毕竟也是一流世家，又是东郡的实际掌权者，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会传扬出去。哪怕现在姜家并没有正式承认姜璃浅对外身份，姜璃浅也没有在说过自己和姜家有关系，但经过天乾宗门内大比，姜家一行，他们之间的关系，大家多多少少也都心里清楚了。 水莲儿自然也不例外。 姜璃浅早不在这个了，她当着她和秦北尧，石头，还有苏宴清，许宥安的面直接大方承认了：“没错，姜家的现任家主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姜师兄是我的亲兄长，姜娇儿是他们在遗弃我后，找来心里安慰的女儿，我一直和我的奶娘，也就是我亲生母亲的陪嫁丫鬟在外苦苦求生。 “在我的心里，我的家人早就死了，奶娘才是我的亲娘，阵峰的师兄师姐，还有师尊和你们，才是我真正的家人。” 在姜璃浅极为平淡地将当年姜家被仇家报复，她被果断抛弃，又和奶娘不得已被逼躲到凡人境，一路颠沛流离，最后奶娘惨死，她靠着乞讨好不容易回到修真界的事说出来后，阁楼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水莲儿更是直接哭出了声，她猛地站起身，愤怒地将手边的茶杯摔在地上，大骂道：“他们怎么还有脸找到你的面前？那个姜娇儿自诩姜家的大小姐，谁都要让她三分，还对你耀武扬威，她怎么好意思的？！ “活该……活该灵根被废，活该胳膊断了，这就是她的报应！ “他们，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鸠占鹊巢，遗弃亲女……” 水莲儿说不下去了，用力抱住姜璃浅，心酸得嚎啕大哭。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她最好最好的姐姐，没有人比她还了解她，可其实她却连她心中这么痛苦的事都不知道。 她也不配自称为她的姐姐…… 眼睫轻轻颤了颤，姜璃浅垂眸，双手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亲密的关系，这样为她难过，为她哭泣的人，她从未见过。 但最后，她还是同样回抱住了哭泣的水莲儿，紧紧的。 其实挺好的，她宁愿失去那些血缘上的亲人，得到这些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家人。 秦北要在旁边看着，也红了眼。 石头偏开头，不忍心看着这一幕。苏宴清深吸一口气，竟然也有些泪目，他想安慰姜璃浅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他艰难地咽下。 而从始至终都很平静的，竟然是最关心姜璃浅的许宥安。 他隔着秦北要、水莲儿，和她遥遥相望，点缀着星辰的眸子，浮浮沉沉，轮转着最坚定的光芒。 姜璃浅忽然心中一慌。 “小师弟……” “师姐。”许宥安突然站起身，开口说，“我要走了。” 姜璃浅一愣。 水莲儿的哭声都顿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他。 “有些事，我必须去解决，所以……我会尽快回宗门的。”他解释。 姜璃浅动了动唇畔，不知为何，心中竟然生出了无限的不舍。 难道是因为这一路一直和大家在一起，所以让她也生出了牵连不清的感情？ “你要去做什么？我们可以一起啊。”水莲儿的嗓音满是哭后的沙哑，说话的时候，眼泪还悬在眼睫上，一颤一颤地，最后还是掉了下来。 许宥安低头，没有应声。 过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听到师姐的声音，他没再停留，脚下瞬间亮起了一道传送阵法。 第468章 仙兽 小师弟…… 姜璃浅霍然站起身，朝他的方向追了一步。 许宥安也同时抬头，目光里有愕然，有不舍，也有始料未及的惊喜。 可是两个人都来不及说话，传送阵就已启动，一道青色光芒从楼中消失后，远处就再没了那道清俊的紫色身影。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姜璃浅知道。 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来的这么突然。 而就在这个时候，举办台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喧闹之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引了过去。 只见一道刺眼的光芒冲天而起，有一人一兽悬飞在光芒之中，而在他们的脚下，赫然是一道淡金色的结契法阵。 “是仙兽！” “天呐，仙兽主动认主了，百年难见啊！” “是青鸾！虽然不是纯净血脉，也是顶级仙兽了，什么人居然能让青鸾主动认主？仙缘太强了吧！” “喂喂，你看，那光柱里的好像是个小姑娘。” “什么？小姑娘？” “我的天，方才有仙兽威压在，我都没发现，你们看，那个小姑娘好像还没有金丹的实力呢？” “你就是个死鱼眼，你也不看看那个小姑娘才多大，已经有这般修为，是难得一遇的天才了，也不知道她师出何门，要是没有……呵呵，也不知道能不能拐来我们宗门……” “想屁吃呢！看到她腰上挂的玉牌了没有？天乾宗弟子！她会去你那个鸟不拉屎的鬼门派？” “嘿，你怎么说话呢，谁是个‘鸟不拉屎的鬼门派’？我们宗门可是东州数得上名号的！” “就说你呢，早就看你不爽了，东州来的了不起啊，我们看中什么灵兽，你们就跟着抢，说是鸟不拉屎，都算好听的呢！” “来找打架的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 “打起来了，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打起来了！” 苏晏清趴在栏杆上，眯眼往举办台上瞧，声音略带迟疑道：“那个人……看着怎么好像是贵宗的弟子？好像是……好像是剑峰的那个女弟子，叫什么来着？” “沈青青！”秦北尧开口。 “没错！”苏晏清一拍手，想了起来。 自从沈青青比试时偷袭了姜璃浅，她就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没想到她的运气居然这么好，逛个天灵会，就能得到仙兽的认可，主动结契！ 不过这也没什么，璃浅早就有自己的灵兽了，就算不是仙兽，也比那个什么青鸾好一万倍！ “她也是奇了，五行灵根，仙尊门下，如今又得了仙兽，看来是仙缘深厚，颇受天道偏爱啊。”苏晏清感慨。 石头冷不丁冷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她的气运可比旁人强得多呢，就是杂七八乱的，也不知道能消受到几时。” 话毕，除了水莲儿，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声，纷纷朝他看了过去，等着他的下文，可偏偏他又不再说了。 水莲儿压根没听懂石头说的话，只听到一句“气运强”。 气运强又怎样？ 她就不信天道真能偏宠这种人。 “璃浅，咱不用羡慕这种人，不就是仙兽嘛，又不是就那一只！等会儿咱们就下去亲自去瞧瞧，你看中哪只，我花灵石给你买来，要是那仙兽不愿意，哼哼，我就用灵石给它买各种好吃的，坑蒙拐骗，也给你弄来！” 姜璃浅的目光从渐渐消散的光柱那里收回来，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她又感动，又好笑，伸手亲亲密密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神秘地眨了眨眼。 “仙兽而已，我有什么好羡慕的。”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灵兽袋，“我已经找叶安安的二婶婶确认过了，我的小金桃可是神兽犼一脉的，只是现在还在幼年期而已。” “什么！” 这一爆料，在场的人全都惊了。 那可是能以龙为食的上古神兽啊，修真界几乎不可能出现它们的踪迹，姜璃浅居然早就有了这么一只？ 石头和苏晏清两人没见过小金桃，秦北尧和水莲儿可是见过它的，而且还和它玩得挺好，他们一直以为它就是一只普通的小狗灵兽来着…… 不过姜璃浅这一透露，水莲儿地心情立马变得特别好，就是那种亲人给自己扬眉吐气的感觉。 璃浅说的没错，仙兽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小金桃可是神兽呢！还是上古血脉！ “走！”水莲儿一把拉过姜璃浅的手，带着她往外走，“咱们花灵石去，把所有的不开心都花出去，还有你们，一起走，今日本大小姐买单，随便买！” 秦北尧立马就应和着跟在了她身边。 一旁的苏晏清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悄咪咪小声问：“秦小少爷，你这个心上人可是个豪爽的主啊，往后你得多多想法子卖力挣灵石，不然她娘可舍不得把她给你受苦哦。” 秦北尧被他说得脸色爆红，赶忙推开他，连咳了好几声。 就在苏晏清调侃够，准备跟着下楼的时候，忽听他小声回了一句。 “我会的。” 苏晏清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就见秦北尧无比就认真地说：“我绝对不会让她吃一点苦的！” 苏晏清微微一怔，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 天灵会举办的时间足足有半个月之久，第一日水莲儿就拉着姜璃浅逛了大半天，饶是姜璃浅体力够好，也有点吃不消她这种逛法。 于是第二日，她就以巩固境界为由，委婉地推辞了她第二天的邀约。 不过水莲儿身边有巴不得日日和她在一起的秦北尧，她也不用担心她没人相陪。 自从许宥安离开后，姜璃浅总觉得哪哪都不对，有时候觉得倒的水太凉，有时候又觉得饭菜不好吃，心中总是压抑着一股烦闷气，偏偏又不知道怎样将这股烦闷气发泄出来。 她只能选择在自己的院子里练剑。 一根竹枝，青翠欲滴，笔直有力，挥动间，徐徐清风来，阵阵沁人香。 舞动的竹枝带起片片飞花，在空中翩然辗转，轻盈的像蝶，又凌厉的像风。 第469章 空觉 粉白的身影在院中翻折侧跃，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残影。可漫天飞花偏偏又随她起舞，柔软的花瓣在不知不觉好似也被注入了凌厉的锋芒，舞动间，片片如刃，自花草间掠过，又精准地停在寒光阵阵的竹尖上。 散碎的日光从巨大的树冠间隙里稀稀疏疏洒落，金黄的光晕里，姜璃浅忽然止步，竹枝未收，目光却有一瞬的迷离。 她忽然不可抑制地又想起许宥安来。 想起那夜星月下，他带她看火红枫，看流光的星，看最皎洁最皎洁的月。 可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却总有着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欲言又止。 欲说。 欲不说。 他的眼睛明明那么好看，万千星辰全部缀在他的眼中，漆黑的夜空里，唯有他的双眸浸润着最闪烁，最璀璨的光芒。 而这样的光芒里，有她。 只有她。 可这样的眼睛里为什么会盛有那样的神色呢？ 欢喜，难过，挣扎，不甘，痛苦，释然…… 之前她未曾在意，如今忽然又想起，竟然连他眼睫上坠着的银色光芒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愣愣望着金光里，不断飘落在竹枝上的花瓣，倏然失神。 她碰不了灵剑，所以他才特意把这竹枝送给她的吗？ 可是，她从没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身后忽地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姜璃浅一惊，瞬息回神，无数飘落的花瓣眨眼被一股强大的剑气包裹，直直袭向身后的人。 “唉，唉，道友手下留情啊，小僧只是过来问个路，没有恶意！”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姜璃浅回身，只看到一个圆圆的金钵挡在脸部，所有的花瓣全部被吸到了金钵里。 而那个人，毫发无损。 姜璃浅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竹枝在她手里一滚，握紧了些。 “你是谁？” 金钵被放下，露出一个锃光瓦亮的脑袋，那脑袋上还泛着太阳折射过来的金光，像是第二只刷了金漆的金钵。 那人着一身灰扑扑的道袍，脸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的，十分有精神。在他的脸颊两边，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弯眉笑起来的时候，小酒窝就浅浅陷下去，这让他看起来不像个小僧人，反而像个可可爱爱的道童。 “阿弥陀佛，我是南州金山寺的弟子，名唤空觉，见过道友。” 空觉？ 姜璃浅一怔。 她前世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是传闻什么真佛转世，乃金山寺主持最重视，也最为欣慰的关门弟子，也是下一任金山寺主持的唯一人选，天资奇高，佛缘深厚，被整个金山寺像个稀有物种般全方位地保护着，就等着他历劫之后，重回真身。 不过因为金山寺在南州，她又不怎么去那个地界儿，所以从未见到过他的真容。 如今看来，确实清俊无双，整个人都带着佛韵浸染的敦厚谦和，只是他脸上的小酒窝怎么看，都看不出真佛的威严肃穆，反而出戏得很。 知道对方不是歹人，姜璃浅的神色松了松，问：“你要问路？问什么路？” 空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是受叶家家主所托，这才日夜兼程赶来，本想去见叶家现任主事的二夫人，不想这里庭院深深，反而迷路了。” 原来如此。 姜璃浅也在这里迷过路，叶家弯弯绕绕的路确实很多，一不留神很可能就拐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过…… “二夫人在哪，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带你去寻叶家的少主，或者帮你寻个这里的仆婢，你去问他们？” 空觉摆手：“不用麻烦，不用麻烦，叶家的少主亦可，劳烦道友带个路，小僧感激不尽。” 双指从上到下轻轻抚过竹枝，姜璃浅颤了颤眸光，将它收了起来，随后走过去推开被剑气重新关上的院门。 “不必如此客气，我叫姜璃浅，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 空觉闻言，两只酒窝若隐若现。 他快步上前，将手里的金钵往前一递。 姜璃浅一愣，不明所以地看他。 “情花所至，理当奉还。” 情花所至，理当奉还？什么情？什么花？ “只是一些落下的花瓣而已，你随意处置就是。”姜璃浅指了指旁边的花圃，“不然物归其位也可。” 空觉固执地把金钵又往她面前递了递：“尘归尘，土归土确实不错，可这里的每一片花瓣都寄托着道友最真挚的情义，道友岂能轻易丢弃？” 情义？ 对谁的情义？ 姜璃浅的脑海中迅速掠过了许宥安的身影，可是她马上又茫然起来了。 什么……是情？ 她对小师弟，是同门之谊，是责任道义，是惺惺相惜——还有其他吗？ 还有其他吗…… 可，“其他”又是什么呢？ 她不懂。 两世了。 参不透，悟不明。 所谓痴男怨女，爱恨别离，好像从未摆到她的“大道”上。 一阵大风突然刮过院落，金钵里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起，又随着刮过地大风飘飘洒洒落了满院。 零落成泥，碾作尘埃。 姜璃浅还在发愣，就见空觉突然上前两步，笑嘻嘻地靠近她，充满欣赏地望着她的脸，开口：“看来道友尘缘浅薄，六亲难支，是个四大皆空的妙人，这正是入我金山寺顶顶好的苗子啊！ “道友，我金山寺乃南州第一成佛修仙的去处，不如你来我金山寺，拜入我门下如何？小僧不才，可对佛法也有几分领悟，一定能为道友打开另一道通天之路的！ “怎么样？” 姜璃浅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望着他极度兴奋和迫切希冀的眼神，姜璃浅嘴角抽了抽，莫名有种画风突然变得诡异的感觉。 “道友，你可千万别听这死秃驴的蛊惑，他就是个到处坑蒙拐骗的家伙，专门蛊惑良家少女，不安好心！”远远的，就有人对着姜璃浅疯狂摇手，匆匆忙忙提着裙子往这里跑，声音都喊哑了。 姜璃浅再看向空觉，果然看到他脸色都变了。 第470章 春晓 “小僧，小僧还有事，先走一步！”音未落，人已经撩开袍子准备跑了。 可惜的是，他的速度快，追过来的人速度更快，他才往前跑了两步，一方素色绸带就死死缠住了他的腰，将他往后拉的一个趔趄。 空觉脸上的表情立马垮了，原先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也全部灰飞烟灭，手舞足蹈，大喊大叫着，嚷嚷“救命”，那声音，好似已有人将他剥皮抽筋了一般。 捉住他的女子忍无可忍，恶狠狠骂了一句：“闭嘴！” 空觉立马闭上了嘴巴。 姜璃浅站在旁边，尴尬地不知道是该现在走，还是好心地上前劝说。 那捉人的女子此时也才意识到还有人在旁边，羞赧地侧头朝姜璃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个，你好，我叫春晓，是合欢宗的弟子，你叫什么？” 合欢宗？ 姜璃浅的眼里快速掠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冷意。 可这道冷意还是被对面的人捕捉到了。她瘪瘪嘴，扭过头，声音里带着不高兴：“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这才自报家门，怎么，你也是那些有世俗偏见的老腐朽，觉得合欢宗是个不伦不类，上不得台面的宗门？” “当然不是！姜道友才不是这种人，她可是我未来的徒弟，要继承我金山寺的衣钵，为苦难的人们传播佛法的！”空觉立马反驳她的话，语气里满是不服气。 “你闭嘴！”春晓凶神恶煞，一脚踹在他的背上，让他踉跄着趴在地上，被她一屁股坐在身下。 羞辱，妥妥的羞辱！ 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 “你来说，要是说得我不高兴，就别怪我好好教训你一场！”春晓下巴高抬，素带在她手里，像是随时要出击的银鞭。 姜璃浅垂眸，也没含糊：“前不久方被贵宗研制的雪媚香暗害，差点惨遭毒手，乍闻道友门派，难免心绪不平。 “在下并非腐朽榆木之徒。” 春晓面上一红，立马心虚地低下头，从空觉身上起来，朝着躬身一礼，诚心诚意地道歉：“对不住，是我不了解情况，错怪道友了，那雪媚香……是我师门管教弟子不严，这才生了叛逆，反倒将这香流出去，成了伤人的祸患。” 道歉完，她又叹了口气，有点无奈道：“此香无色无味，只要闻到一点点就会中招，不过好在此香制作非常繁琐，所用灵植也很不同寻常，我宗已经将此香禁用了，外面的雪媚香用一点少一点，也不会存在太久，我宗也会加派人手，全力追回此香的。” 姜璃浅愣了一下，问她：“这香是无色无味的，闻到一点点，就会中招？” 春晓点头：“是啊，所以保管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只要容器报损一点点，都会中了雪媚香的情毒的。” 姜璃浅现在总算明白姜娇儿是怎么给她下毒的了。 是那条手链！ 她知道她绝对不会收下不明不白的东西，为了安全起见，多半会马上毁掉，而那条手链里藏了雪媚香，反倒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倒是大胆，就不怕她不是毁了手链，而是随手扔掉吗？ 想到这里，姜璃浅不禁在心中苦笑了一下。 原来她明白。 她明白，哪怕她表面再风轻云淡，只要猜到手链有一丝的可能是她给的，她就会在心底滋生怨念，将它毁掉。 果然只有你的敌人，只有占你便宜的那个人，才会知道你心中有多不甘，有多痛苦。 “道友……”春晓轻轻出声，放低声音，小心翼翼问她，“那个……想要对你不轨的那人，他在哪儿？这人能否交给我们合欢宗，让我们审问一下他是否知道更多雪媚香的下落？你放心，审问完后，我们不会让他好过的，定然替你好好出一番气！” 姜璃浅的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笑得风轻云淡：“我把他们全杀了，断手断脚，千刀万剐。” 春晓惊愣住，被她用素带捆成粽子的空觉也停止了挣扎，讷讷半天，心有余悸地干笑了一下：“那个，其……其实金山寺挺小的，禅房都住满了，恐怕不……不能再多住下一个人了，姜……姜道友肯定看不上连睡榻都没有的小宗门的，对……对吧？” 春晓翻了个白眼，直接上手照着那锃光瓦亮的脑壳就是一下：“你这个贪生怕死，狡诈多变的秃驴，简直把南州的脸丢到家了！” “哎哎哎，春晓姑娘，你轻点嘛，仔细你手疼！”空觉泪眼汪汪，委屈地想要抱住自己的脑袋，双手被绑着，又抱不到。 春晓懒得理他，抬头对姜璃浅道：“这家伙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道友，你要是无处可去，我可以把你引荐到我们合欢宗，道友身姿轻盈，体态爽利，肯定是个好苗子！” “……”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争抢她入宗的局面了，姜璃浅卡壳了一瞬，连忙澄清，“其实我……” “道友放心，我合欢宗虽然修的是阴阳合和之术，但并非都是男女双修之事，也有只专注自身阴阳调和的功法，绝对不会强迫道友的。”春晓生怕她误会了，立即解释。 姜璃浅更觉尴尬了，她不想再糟蹋了她的好心，在她还要继续说下去前，抢着解释道：“那个，我叫姜璃浅，是天乾宗的弟子。” 春晓霎时哑了声音，呆呆看了姜璃浅一会儿，旋即恼羞成怒地瞪向地上的空觉：“你丫耍我啊！我还以为你又要对一个懵懂无知，无家可归的少女下手呢，白担心了！” 空觉只觉得满腔都是委屈，可怜巴巴道：“我……我又不知道嘛，她又没说，我可是本着拯救可怜少女的善心，这才……而且她真的和我佛有缘啊，不然怎么会遇到发誓要度化众生的我？” 春晓终于是忍无可忍，直接在他脸上来了两拳，一边打一边骂：“你丫的，我让你度化，我让你度化！ “把我好不容易勾到手的男人气走不说，连我下一个，下下一个都不放过，现在又来祸害别人好好的姑娘，谁要跟你回去当尼姑啊？！ “看我不打死你，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