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凄凄花落尽》 第1章 冥婚之约 十二月的城南宋府，府上喜事临近，然而贴到一半的红喜字散落一地，还未来得及挂起的红灯笼也死气沉沉的堆放在墙角边。若不是宋府的芝禾夫人坚持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这场荒谬至极的“婚事”，那么出身贫寒的苏柒柒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进这座大若宫殿的府邸。 成亲之日就定在二少爷宋言青的头七那天，算命的说那日亡魂会重回人间，正是“成婚吉时”。芝禾夫人不顾全家人的劝阻毅然决然亲手操办这桩诡异的婚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对儿子的疼爱早已跨越生死，无人能及。只是如今的苏柒柒还不知，这桩震惊全城的“冥婚”会给她带来何种改变。 这日一早，她身着宋家提前送来的红色婚服，浑身上下佩戴了十几种金银首饰，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把她压的抬不起头，她每走一步都感到摇摇欲坠。 她在家中排行老七，故而取名柒柒，因为家中孩子多经常吃不饱，所以人也长得格外瘦小，起初在看到她的时候芝禾夫人并不满意。因为无论身世还是相貌她都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与儿子相差甚远，要不是算命的在耳边再三游说，说柒柒姑娘的生辰八字与二少爷乃天作之合，且那时急着为病重的儿子冲喜她已别无选择便答应了下来，谁知还未等到成婚之日，言青就走了。 “让新娘子拿着牌位行礼，小心一点。” 不知谁在耳边说了一句，盖着喜帕的柒柒只觉得自己的双手被人拉起，一块沉重如石的牌位塞入她的手中，她的双手瑟瑟发抖，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她虽家境贫寒，却也是在父母和哥哥姐姐的疼爱下长大，从小到大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过生死，这块写着“宋言青”的名字的牌位是压在她心头的魑魅魍魉，她害怕的要命，她在心里一个劲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斧子哥。如果不嫁到宋家，那么斧子哥就会被卧龙堂的人砍去双手双腿，她是为了救他才这么做的。 看着即将过门的“儿媳”那双颤抖不已的手，芝禾的心里很不好受，她不是一个可以克制自己情绪的人，于是当着众人的面厉声呵斥：“你在害怕什么？能够嫁给言青是你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 话音刚落，众人唏嘘，柒柒只能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牢牢捧着那块牌位站直了身子，心里想着这一切都是为了斧子哥，随后慢慢跨出脚步…… 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还是这宋府的门槛实在太高，柒柒在跨进门的时候被几乎齐膝高的门槛绊了一下，于是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在震耳欲聋的唢呐声中，她抱着牌位五体投地摔了下去，最糟糕的是牌位重重摔在地上瞬间断成两半！ 突然之间耳旁的唢呐停止了，她的喜帕也随之飘落在地上，其实不止是唢呐声，这一刻她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只觉得整个人懵懵的，脑袋仿佛被巨大的纸袋子包裹住。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她感觉自己被人扶了起来，她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眼里只有那块血红色的喜帕，和被摔碎的牌位！ 当她慢慢恢复意识，看到身着昂贵华服的芝禾夫人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捧起宋言青的牌位，如稀世珍宝一般拍去上面的灰尘，这一刻，哪怕与他们素未谋面，可柒柒还是感到无限的愧疚和难过，她捏着双手朝芝禾夫人走去，轻轻的说了声：“夫人，对不起……”可话没说完完，就被芝禾转身重重打了一个巴掌！ 她捂着脸站在原地，来参加他们婚事的家里的哥哥姐姐立刻护犊子一般将她护住，三哥更是气的破口大骂：“不就是一块牌子嘛，摔碎了重做一块就是，你打人算什么？” 柒柒吓得赶紧拉住三哥：“没事的，三哥，我不疼，况且这事是我不对，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就说不让你嫁到他们宋家，你都还没进门就已经吃亏吃的一塌糊涂了，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本来为了冲喜咱们成个亲倒也罢了，现在人都死了还成什么亲啊？你们有钱人是真不把咱们穷人当人啊！” “老三你给我闭嘴！”家里的二姐怒视着莽撞的弟弟说道，“这是柒柒自己的事，她都没说什么你插什么嘴？” “道歉……” “什么？” 芝禾夫人因为愤怒双手颤抖的抱着儿子的牌位，缓慢而清楚的说：“我叫你……给言青道歉……” 三哥怒视着她，刚要破口大骂柒柒立刻拦在他面前，带着哭腔对着芝禾夫人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夫人对不起，我来把它修好……”她刚要伸手去拿牌位，突然被夫人一把推开，然后怒斥：“你别碰他！你不配碰他！你给我滚出去——” “够了，还有完没完了？”年过半百的宋怀远终于开口了，他是言青的父亲，满脸威严的目视着眼前的一切，最后将视线停在因悲愤而面目可憎的夫人的脸上，语重心长的说，“芝禾，我知道你很难过，我又何尝不是？可你想过没有，这是言青想看到的吗？他本来就不愿拖累别人，你非要让他完婚，你只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就要让这么多人过不去。你想想，牌位在这个时候碎了，难道不是言青在阻止这门亲事吗？” “如果你想让我跟言青一起走，你就继续说下去。”芝禾夫人缓缓抬起幽怨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漂亮，若不是因为极度悲伤她一定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她原本就很年轻，却因为儿子的离世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作为她的丈夫，宋怀远不再说话，而是轻轻捧住妻子颤抖的双肩，在她耳边安慰道：“我立刻让人去做一块更好的牌位，我们的言青那么善解人意，他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耿耿于怀的，对不对？” 他言下之意就是劝芝禾也不要耿耿于怀，可即使她看似慢慢平静下来，心中却还是意难平，那颗残缺的心不知要用多少个日夜来弥补。 之后的仪式也是草草结束，闯了大祸的柒柒更是坐立难安，在宋家给她安置的今后要一直住下去的小屋里来回踱步。 傍晚时分屋子里来了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小丫鬟，也就十几岁模样，她是过来叫柒柒出去用晚膳的，柒柒见她与自己年龄相仿，也挺面善的，便拉住她聊了起来。 第2章 还魂之夜 “柒柒姑娘不必过分害怕，事情已经过去了，老爷已经叫人重做二少爷的牌位，不会再怪罪于你。”宋府的丫鬟从进门那日起就会被赐予新名，眼前这位长相清秀的丫鬟名叫铃兰，跟她的名字一样漂亮。 “虽然这么说，可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我与你们二少爷素未相识，如今也算初次相见，却不小心摔坏了他的……”柒柒不忍心将“牌位”二字说出口，铃兰一听就明白了，她体贴的望着柒柒那双泪汪汪的眼睛，轻声细语对她说：“我都说了没关系的，只要老爷夫人不怪罪下来就没事了，你还担心什么？” 柒柒欲言又止：“我、我是怕……那个……” “难不成你还怕二少爷的鬼魂来找你报仇啊？”铃兰说完笑了，见柒柒不动声色她大致是明白了，“这你就更加不用担心了，二少爷人最好了，不会怪你的，真的。”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不是因为她天生就双眼明亮，而是她说到二少爷时泛起了盈盈泪光。柒柒立刻掏出手绢想要递给她，她没有接过去，而是自己迅速擦了擦眼睛，笑逐颜开道：“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二少爷……难免有些难过，我的名字，是二少爷取的。” 柒柒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听她慢慢说下去：“我十二岁的时候被亲戚卖到宋府当丫鬟，那时候被安排在芝禾夫人身边当差，我学的慢，总是被夫人责罚，二少爷每次都会出手相救。二少爷说，铃兰花的花冠尽管是朝下的，但它依然会倔强的绽放，不会被任何困境打败，从此以后，我就有了铃兰这个名字。” 柒柒虽从未见过他，却还是能从铃兰的话语中感觉到他是一个温暖的人，所以不小心摔坏他的牌位，他应该也不会怀恨在心的。 “他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年纪轻轻就匆匆离世，实在让人难过。”柒柒感叹了一句，心里的恐惧已经减少了半分，铃兰忽然抬起双眼，用谜一样的眼神望着她，许久露出一抹浓浓的哀伤，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沙哑：“是啊……这个家里最好的人走了，剩下的……” 她忽然不说话了，而是低下头一个劲自责：“抱歉柒柒姑娘，我一定是与你一见如故才会不小心胡言乱语，你别放在心上，老爷和夫人，还有其他少爷和小姐在等你吃饭，你快过去吧。” “等一下风铃……” “我叫铃兰，不是风铃。” 看她这脑子，柒柒拍着自己的脑袋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看我这记性，刚说好就忘了，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就是……白天的时候，宋老爷说，二少爷其实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 铃兰心领神会的点头说道：“你问这个啊，因为二少爷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了多久，如果这个时候娶了妻子，岂不是要让那家的姑娘守寡了吗？所以二少爷一直不答应的，可夫人为了给他冲喜，硬是让媒婆去说媒，说了很多家小姐，没有一家愿意嫁给二少爷，直到柒柒姑娘你答应下来，宋家才终于有了一丝希望。可惜好景不长，才几天时间，二少爷就……就……”铃兰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因为翻涌而来的悲伤她的肩膀不住颤抖，柒柒手忙脚乱的掏手绢替她擦眼泪，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断断续续说着：“柒柒姑娘愿意嫁给二少爷……说明你也是一个善良的人……可惜二少爷没有这个福气……” “不不，是我没有这个福气才对。”柒柒难免自责，她起初也是不愿意的，她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是为了那个人才答应的婚事，只是为了得到宋家给的庞大的聘礼，而并非像铃兰说的那般善良。 “对了风……铃兰姑娘，你能帮我去找一些纸钱来吗？” “你要烧给二少爷吗？宋家已经烧了很多很多了，你不用再烧了，够了。” “我总想着要给他道歉，所以想再亲手烧一些给他……” “也好，我回头就去找，然后给你拿过来。” “谢谢你，嗯……谢谢……”为了避免再次说错名字，这次柒柒索性不说她的名字了。随后跟着她来到吃饭的会客堂，从她的屋子走到会客堂就花了大把时间，要不是有人带路，就她这种记性肯定会在宅子里迷路。 这是她来到宋家的第一顿晚饭，众多宾客在场，她又在白天闯了祸，根本不敢抬头看别人，只管自己低头吃饭。而整个会客堂从头到尾也都笼罩在一种死亡的气息中，丝毫看不出这家人家刚刚办了一桩“喜事”。 晚膳在一种压抑又悲伤的气氛中度过，期间唯一发出声音的是坐在宋老爷身边的年轻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的样子，他一直在挑起话题，可最多也就坐在她身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迎合几句，不难看出他们是夫妻。 原本柒柒不知道他跟宋老爷的关系，直到他说：“爸，别难过了，言青走了你不是还有我吗？” 他此话一出，宋老爷立刻板起脸，放下筷子，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他立刻偃旗息鼓低头喝酒。 这便是整顿饭，唯一闹出的动静。 晚膳过后，回到屋子里的柒柒看到一叠纸钱放在桌上，心想定是铃兰拿过来的，她拿起笔，蘸上墨，在纸钱上写上了“宋言青收”，她觉得只有这样做才能把这些钱完完整整送到他的手里。 写完以后她又找来一个铜盆，独自来到屋外的小院里，此时已快过子时，她一定要赶在子时之前把这些纸钱烧给他。 眼看着火光燃起，一股热量瞬间传遍全身，她特别认真特别虔诚的跪在地上，一边烧纸钱，一边念念有词：“二少爷，我今天不小心摔坏了你的……你的东西……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怪罪与我……还有……我其实一开始就骗了你……我的生辰八字是假的……只是为了能够嫁到你家……否则斧子哥的手脚就废了……真的很对不起。” 她在吐露心里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里还会有其他人，她只是感到有一阵风轻轻吹过，她抬起头，却见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身着青衣站在面前。 “啊……我……那个……我马上就烧好了……”她慌慌张张的跟他道歉，因为白天太过混乱，她也不记得自己是否见过这个少年，而少年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手里烧的纸钱上。 柒柒赶紧把手里的纸钱全都扔进火里，后又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她害怕自己刚才说的真心话被他听到然后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到时候关于她生辰八字的谎言就不攻而破了。 然而青衣少年接下来说的话，远比她的秘密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只见他紧紧盯着那盆燃烧的纸钱，幽幽的说：“为何把我的名字写在上面？” 第3章 青梅竹马 半个月前的某个下午，柒柒正在自家经营的点心铺帮忙，忽然屋外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紧接着三哥那特有的暴躁如雷的声音传了进来：“臭小子给我安静点，你是要把我家铺子给砸了吗？” 柒柒手中正揉着面团没有功夫搭理他们，就听见斧子哥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柒柒在里面吗？我找她有急事！” “这次又欠谁钱了？你别进去，给我站住！”三哥拦不住他，柒柒刚抬头，斧子哥就冲了进来，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满身面粉的她就是一通噼里啪啦的求救：“柒柒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否则我就完了，我实在是被人逼得走投无路才来找你，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帮我的人就是你了。”柒柒被他说的一愣愣的，要说这个斧子哥，成天游手好闲不知道在外面干些什么，赌博输了钱就问柒柒借，她那些少得可怜的小铜板全都贡献给了青梅竹马，要说青梅竹马能为她做一些什么，那是什么都没有。 柒柒张着嘴，愣愣的问：“你……怎么啦？” “我要被人打断手脚了！” 三哥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那真是太好了，你早就该被人打断手脚了。” 斧子叹了一口气，继续忽悠：“我知道我没用，运气也不好，可我不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吗？本来想等你十六岁的时候就把你娶进门的，谁知一转眼你都快十七了，我还是身无分文，这不就想着去打一个翻身仗吗？可身上仅有的钱都输给了卧龙堂那些流氓，还倒欠了五百两……” “五百……两？”柒柒的嘴张的更大了，早知道五百两可以买下三家他们这样的点心铺，而斧子哥轻而易举就输给了别人，柒柒手里的面粉纷纷掉落，三哥更是冲了进来，一把揪住斧子的领子往外拖，口中直说：“你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问柒柒拿钱，还好意思开口要五百两，你干脆被人家打死算了，你不被卧龙堂的人打死，迟早也会死在我手里！”“别这么说啊三哥，看在我与柒柒情投意合的份上你就帮我这一次，三天拿不出这些钱，我真的会被他们弄死，这是欠条，我不骗你……” 斧子满脸恐慌的样子不像是装的，他手里的欠条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欠款五百两，署名卧龙堂，旁边是斧子的掌印，柒柒的心突然就碎了。 斧子虽说好赌成性，可对柒柒还是挺好的，逢年过节总是送她好吃的，柒柒从很早开始就与他情投意合，成亲也是早晚的事，没想到眼看就到了成婚的时候，他却闯了这么大的祸，现在别说成亲了，活命都是难事。 三哥是彻底被他惹毛了，揪住他直往外拖，最后一把将他和欠条扔在大街上，柒柒跟着他们跑了出来，看着楚楚可怜的斧子说：“斧子哥，不是我不帮你，如果有五百两我肯定会给你的，可是我也没有这么多钱，哪怕把点心铺卖了也不够你还债的。”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没关系你说，只要我能帮你的，我一定帮。” 三哥不耐烦的在门口吆喝：“柒柒别听他的，他骗你又不是一两次了。” “我听一听三哥，如果实在不行我也没办法。” “只要你愿意，你一定能帮我。”斧子双手按在柒柒的肩上，一脸真诚且哀伤的表情对她说，“我听到一个消息，城南的宋府你知道吧？咱们这里最有钱的人家，他们家最近给出了一千两的聘礼，你若是能嫁到他们家……” “斧子哥你要我嫁给别人吗？”柒柒看着他懵懵懂懂的问道，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充满了对未知的困惑。 斧子缓缓低下头，叹着气，装的跟真的似的：“我就是一个废物，连自己喜欢的女孩都保护不了，竟然还要把你拱手让人，我心里也是……也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柒柒还在寻思他的话，三哥再次冲了出来，拉过她的手就走，一边还愤愤地说：“别听他的鬼话，他就是为了叫你帮她还债，他要是有半点心疼你怎么可能让你嫁给别人？” “三哥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才来找柒柒的……” “谁是你三哥？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你们听我说啊……” 柒柒一边被三哥活生生拉进点心铺，一边回头看着心急如焚的斧子哥，她想听斧子哥解释，但又拗不过三哥，幸好这时候听闻动静的母亲走了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母亲头上扎着常年不洗的头巾，趾高气扬的看着斧子问道。 斧子见来了机会恨不得当场跪下来，赶紧连滚带爬来到柒柒的母亲跟前，可怜兮兮的解释道：“你们没听说吗？宋府的二少爷快不行了，他们家正准备找个媳妇来冲喜，谁家姑娘要是愿意嫁给他，就有足足一千银两啊！阿姨你想一下，柒柒如果嫁过去，对方两脚一蹬，她不是又自由了吗？到时候我们拿了钱，又拿了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你想的倒是美！你怎么不叫你妹妹去？”三哥一听敢情是让妹妹过去守寡当场气得想咬人，拳头都抡起来了，硬是被母亲拦了下来。 “你急什么，我觉得斧子说的很有道理啊，柒柒总要嫁人的嘛。” “妈，你是咱后妈吧？”三哥反问了句，立刻被母亲打头训斥：“造反了你！就是因为你们都是我亲生的，我才想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你想一下，柒柒在我们家也没享过什么福吧，吃的用的都是你们六个剩下来的，今后去了城南首富家，岂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到时候咱们家也跟着享清福，你也可以把那个眼高手低的死丫头娶回来了，不好吗？” 三哥拉下脸打断她：“阿珍不是死丫头……” “呵，要不是嫌你穷，怎么可能到现在都不答应嫁给你？” “那是因为……” “好了你别说了，这个家你做不了主，晚上把大姐二姐叫回来，咱们开个会好好讨论一下。”母亲不容分说的态度让平时最心疼妹妹的三哥很是恼怒，她只能背过身去，小声告诉他，“你想想，柒柒嫁给斧子这个小王八羔子必定吃苦，还不如嫁到大户人家，咱们鸡犬升天全家享福。” 三哥当场沉默了，确实啊，柒柒长大了总要嫁人的，与斧子这个败类比起来，或许守寡还好一点。 只是从头到尾，都没人问过柒柒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不由自主的生活，任人摆布便是她生存的全部。 第4章 家族会议 刚从柒柒那里回来，斧子回头就去了媒婆家，仿佛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媒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说服了人家姑娘，反反复复上下打量他，还一再确认道：“你当真说通了？要是收了钱再反悔，那可就出大事了。” 斧子再三确认：“八九不离十，你就放心吧，这门亲我们要定了。” 说实话媒婆已经为宋家夫人找了无数人家，就没有一家说成的，如今听说巷尾那家点心铺同意了这门亲事心中半是欣喜半是焦虑。她最在意的无非就是柒柒的八字，因为宋言青的生辰是三月初三，而柒柒的生辰是十月初十，两个人的八字十分不合。基于这一点，斧子早就打过包票，这会儿又拍着胸脯夸下海口：“媒姐我发誓，我们绝不会把柒柒真实的生辰八字说出来，若有食言，我斧子死无葬身之地！” 媒婆眼看钱财即将到手暗自窃喜，再次关照他：“从今往后柒柒的生辰就是六月十五，无论谁来问都是六月十五，你可记住了，若是食言，别说你死无葬身之地，我也别想在城南活下去。” “必须做到啊！媒姐这事事咱们就说定了，你可别再给宋家说亲了，万一到手的亲事被人抢了……” “哎哟翻遍整个城南也没人愿意把自己家闺女嫁给宋家那个短命鬼！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听闻媒婆如此说道，斧子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幻想，等柒柒拿到钱，他先把欠款还给卧龙堂，再然后等宋言青一死，他再想办法把柒柒从宋家救出来，到时候两人双宿双飞人生得意，想着想着他一脚踩空跌进了粪池里！ 好在粪池不深，他只是脏了两只脚，爬起来后干脆把鞋子也扔了，心想着柒柒进了宋家有了钱，会给他买更多更贵的鞋子。 苏记点心铺里，听闻妹妹终生大事的大姐和二姐从夫家匆匆回来，兄弟姐妹七人加上母亲，再加上一条狗整整齐齐围坐在饭桌前，他们的父亲在几年前感染了瘟疫不幸离世，所以没能来参加今晚这场有关于小女儿柒柒人生大事的重要会议，母亲就把他生前用过的擀面杖放在饭桌中央，就当他来了一样。 “好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大家都来表个态吧。”苏母说完，锐利的眼神看向长女，“老大，你先开始。” 老大已过了三十，长得也显老，说话的语气也是老气横秋的，她说：“柒柒长大了是要嫁人的，这就是女人的宿命，但如果可以选择，那城南的宋家绝对是良配。” “过去守寡也是良配吗？”二姐明显持反对意见，“我不同意。” “你自己嫁给穷光蛋还不许柒柒过好日子？”大姐立刻反驳，二姐毫不示弱，拍着桌子说道：“男人厚积薄发有的是，倒是你啊大姐，姐夫都三十好几了还是个小邮差，你比我也强不到哪儿去。” “他至少还有个稳定的收入，你家那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呵，我就不说什么了。” “你确实不要再说了，你们两个都不要说了，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可说的。”苏母发话道，大姐二姐立刻偃旗息鼓。 “我肯定是不会同意柒柒嫁给别人冲喜的，把我们苏家当什么人了？区区一点臭钱就要收买我们？做人这点骨气也没有吗？”三哥声音最大，把躺在一边睡觉的狗吓醒了。 听三哥这么说，老四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有钱就有骨气了，三哥你不就是因为没钱才一直没跟阿珍完婚吗？若是跟宋家做亲家，我就不信阿珍她会一直吊着你。” “你这样跟卖妹妹有什么区别？” “我倒是也想卖啊，还不知道人家宋家要不要，我们跟真的一样在这里开会，万一人家一看我们门第太低直接拒绝，玩完！” 老五也是男的，至今没有相好，成天就跟着二姐夫在外面鬼混，听到这里他探出八天没有洗的头，笑嘻嘻的说：“四哥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嫌人家狗眼看人低，他们兴许还嫌我们家门第太低。” “那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苏母板着脸问，他把头缩了回去，乐呵呵的说：“如果柒柒到了宋家，帮我从宋家找个好姑娘，岂不是锦上添花的美事？谁不同意谁是狗。” “你真敢想啊，你干脆自己入赘到宋家得了。”老四怼了他一句，接着老六开口了，他只比柒柒大一岁，在家里和柒柒相处的时间最长，感情也最深，他自然是不同意妹妹嫁过去的。最后问题来到柒柒自己面前，她蜷缩在角落，身边坐着被吵醒后东张西望的狗，母亲看着她说：“柒柒啊，现在四人同意，三人反对，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如果柒柒也反对那就双方打平，可她是个老实孩子，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便如实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是听大家的意见。” “我知道了，现在四人同意，三人反对，一人弃权，少数服从多数，明天就去宋家收礼。” “等一下啊，妈！你这样也太草率了！”三哥跳了起来，母亲瞪了他一眼，比他更大声：“少数服从多数，这是规矩！你给我坐下！” “那也不对，爹还没选！”老六说了一句十分老六的话，众人看向他，母亲笑了：“你死鬼老爹怎么选啊，还是我死一个去问问他？” 老六慌乱之中向三哥求助，三哥急中生智，抓起饭桌中央的擀面杖就说：“用这个来决定，如果转到东西方向就是同意，转到南北方向就是反对。”他刚要转动擀面杖，不料被母亲一手抓起，母亲胸有成竹的说：“这样转不行，你要立起来转，如果擀面杖倒下就是老苏同意柒柒嫁过去，如果擀面杖立着就是反对，就这么定了。” 擀面杖的两头是圆的，无论怎么转，哪怕不转只要放手它都会倒下，老二老三和老六望着死也要把柒柒嫁入名门望族的母亲欲哭无泪：“妈，你是认真的吗？” 母亲白了他们一眼：“我已经给你们机会了，不要得寸进尺。” “这算哪门子机会，这不明摆着……”老三还没说完母亲就放开了擀面杖，原本立在桌上的擀面杖在她放了手以后依然立在桌上，跟个桩子一样坚挺的立着！若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有人相信！ “怎么会这样？”母亲盯着死死立在眼前的擀面杖一脸的难以置信！ “老苏啊，你是不是跑到擀面杖里面去了呀？” 第5章 世事无常 眼看四比四打成平手，苏母坐不住了，她看似很公平的朝反对方说：“既然你们的死鬼老爹已经表态，那么家旺也该表个态了。” 三哥当真跳了起来，指着东张西望的狗说：“可家旺是条狗啊！” 大姐双手交叉在胸前，胸有成竹的帮着母亲说：“爹都可以表态，家旺有何不可？都说狗眼看人低，你人眼也看狗低吗？” 苏母不容分说来到家旺面前，拍拍他的脖子，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家旺你虽然是条狗，但是今天你有表决权，如果你往左看，就说明你同意柒柒嫁到宋家，如果往右看，就说明你不同意，好，开始……”苏母说完以后把一只肉包放到家旺的左边，家旺迅速把头转向左边咔哧咔哧吃起肉包来，反对方顿时惊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经过这晚“公平”的表决，苏记点心铺最终决定把老幺柒柒嫁于宋家二少爷，隔天消息传遍全城，自然也传到了芝禾夫人的耳朵里。 是日下午，宋家的车子风尘仆仆停在苏记点心铺的门口，这条街上很少会有汽车经过，街坊邻里瞬间炸开了锅，全都围过来看热闹。 芝禾夫人身着一袭典雅大气的黑色旗袍，旗袍上还镶嵌着好几颗珍珠，衬得她整个人雍容华贵器宇不凡，她从汽车里下来的时候，整条街都发光了。 “真漂亮啊……”众人哗然，而刚刚四十出头的芝禾夫人仿佛早已习惯了众星捧月的瞩目，目不斜视的走进点心铺，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那一刻，她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可眼前这个丫头看上去着实寒酸，尽管柒柒知道宋夫人要来，已经换了一套比较新的衣服，但也只是一件普通的衣服，还是土黄色，把她衬得跟个土豆子似的，芝禾夫人不动声色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问了她几个问题，柒柒全都如实相告，只有当问到生辰八字的时候，她吞吞吐吐的回答：“六……六月十五。” 夫人并没有怀疑，转身对身边的随从说了几句话，随从又转身朝媒婆说了什么，媒婆又转身朝跃跃欲试的苏母说了什么，苏母又转身朝柒柒说了什么，三哥忍不住了：“你们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这样传来传去的不怕传错？” 母亲白了他一眼并叫他闭嘴，紧接着芝禾夫人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回到她的身上，只见她又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柒柒和苏母说：“明天聘礼会准时送到府上，请问府邸在哪里？” 苏母和苏家七个儿女愣在原地，最后还是母亲明白过来，回道：“这、这里就是府邸。” 芝禾夫人轻蔑的扫视了一下周围，说实话整个铺子加起来还没有他们家的厨房大。 “小是小了点，不过打理的还算干净。罢了，说好的聘礼一分也不会少，十天后的八月初一便是成婚之日，这几天好好修整一下自己，初一一早会有人来把你接去宋府。别的不多说了，庆春我们走。”随从立刻点头应和，比家旺还像狗。 果然隔日一早，一千两银子如约送到点心铺，苏母心里别说有多高兴了，一口一个咱亲家出手就是大方，转身就去街上最贵的胭脂铺买了一堆胭脂水粉回来。 苏家上下尚且沉浸在飞来横财的喜悦中，不料十日期限未到，宋家就传来了噩耗，宋家二少爷宋言青在昨日夜里悄然离世。这对苏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因为他们的聘礼除去跟斧子约定好的五百两就所剩无几了，柒柒也不明白，才几天工夫，怎么一家人花的比过去十年花的还多。 “如果宋家要我们把一千两还出来那该怎么办啊？”大姐穿着前几天刚买的价格不菲的旗袍问道，苏母头上的头巾也换成了丝绸的，这会儿也吓得不轻：“你问我，我问谁？大不了全家人手拉手去找你爹。” 老六一边整理柜子上的点心一边没心没肺的接话道：“我还小，都没娶老婆，我不想跟你们一起去找爹。” “那你把前几天吃的山珍海味都吐出来！”苏母走过去一顿爆头痛打，老六身手快，赶紧往门外跑，“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母亲在后面追着，突然远远就看到一辆汽车开了过来，她吓得面如死灰，原本还想着鸡犬升天，这会是猪狗不如了。 她想过了，实在不行就跟宋家人老实交代，钱已经花完了，老爷夫人要是乐意就把他们全家人抓去宋府当苦力。 谁知从车上下来的并不是趾高气昂的芝禾夫人，而是上次跟她一起来的随从庆春，他面色冷峻话不多，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们已经得知二少爷的消息了，虽然人不在了，不过夫人说，婚事照旧，我是过来通知你们的。” 苏母听了彻底愣在原地，庆春又问了一遍：“怎么？没听明白？” 大姐将信将疑的问：“这么说，钱不会收回去？” “当然了，这是宋家给你们的聘礼，怎么会收回去？宋家人做事不会出尔反尔的。” 苏母看看他，又看看柒柒，为了抓紧时间培养她大家闺秀的气质，这几天都没让她去店里帮忙了，经过几天历练整个人看上去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 “不是啊，这二少爷不是死了吗？人都死了还怎么成亲啊？” 庆春很不喜欢“死”这个字，他学着芝禾夫人的样子不动声色的叹了一口气，对苏母解释道：“二少爷虽已离世，但约定好的婚事照常举行，这是夫人原话。” “难不成让柒柒跟死人成亲啊？” “二少爷头七之日便是成婚之时，到时候会有人来接苏小姐去宋府完婚，其他没什么了，告辞。” 庆春说完转身进了车子，苏母还想问什么，可车子呲溜一下开走了，余下一地的尘土飞扬。 这几天对柒柒来说犹如梦境一般，先是答应替斧子哥还债而接受了宋家的婚约，后来二少爷离世，全家人胆战心惊担心人家来要钱，结果人家压根不要钱只要人。其实这样也好，苏母语重心长的劝着不知如何是好的老幺：“柒柒，妈觉得二少爷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想，如果他半死不活的吊着一口气，你还要过去伺候他，是不是？” 大姐也跟着在边上附和：“是啊是啊，这样挺好的，你既做了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又不用伺候人，日子不要太舒服哦。大姐要不是已经成亲，大姐就自己上了。” 柒柒睁着半信半疑的眼睛，完全不知道母亲跟姐姐这么说，其实是因为她们已经把人家的礼金都花完了。 第6章 一场闹剧 成亲当日，柒柒坐着宋家的八抬大轿一路敲锣打鼓来到宋府，这是她第一次坐大花轿，心里既激动又彷徨，一整天都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 直到此刻，她跪在燃烧的火盆前，写着二少爷“宋言青”的纸钱已经慢慢燃烧殆尽，而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少年却栩栩如生！ 他不急不缓的说：“为何把我的名字写在上面？” 柒柒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满脸诧异仰头看着他，迟疑的问：“你说……什么……” 他缓慢蹲下身，指着火盆里的灰烬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纸钱上的名字是谁写的？为何要写我的名字？” 这下柒柒听明白了，但是更加不明白了，甚至还多了一份骤然聚集上来的恐惧！他的名字？她写的可是“宋言青”啊！是七天前离世的宋家二少爷，她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出于何种目的要说这种话，如果他是开玩笑的，未免也太过分了。 她望着他，万分认真的讲道理：“这是我写的，虽然我不认识宋言青，但是我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如果他还活着，一定是一个能给别人带来幸福的人。所以我想多烧一些钱给他，愿他来生一帆风顺。虽然我也不认识你，但是你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火光慢慢褪去，周围也变得愈加寒冷。没有火光的映衬，少年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他先是看着柒柒，又看看自己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漂亮，柒柒也偷偷看了几眼，他看完自己的手又看向柒柒，问她：“你是……” 柒柒愤愤的端起渐渐变凉的铜盆，匆匆答了句：“我叫苏柒柒，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屋睡觉吧，我也要走了。” “我不认识你，你是新来的吗？”少年似乎以为他是府里新来的丫鬟，故而问道，柒柒再次回过头给他解释：“我是今天嫁到宋府来的二少奶奶，虽然二少爷不在了，但是从名分上来说我是他的妻子。” 少年似乎更加疑惑了，轻声嘀咕：“我的妻子？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说了，不要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你再这样说我就去告诉夫人，她要是知道你拿二少爷开玩笑一定会重重责罚你。” 他似乎没在听她说话，而是继续盯着自己的手反复看，柒柒不耐烦的走了，他才跟了上去，看他跟上来她又回过头凶他：“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你到底是谁？” 少年没再说话，而是指了指前方，那是二少爷的房间。 “我说了你又不信，我回房了。” “那不是你的房间，那是二少爷的……”柒柒刚要伸手去拦他，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咆哮声：“来人呐！快来人呐！二小姐跳河了！” 听到喊声柒柒放下铜盆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叮嘱他不要靠近二少爷的房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谁知再看的时候他却不见了，长廊里是一望无际的黑。 “这人溜得还挺快。” 她嘀咕了一声，继续朝河边跑去，她到的时候二小姐已经被人从河里救上来了，浑身湿哒哒的躺在草地上，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没有鞋子。一群宋府的下人围在她边上，有一个年富力壮的年轻人不断按压着她的腹部，直到她从口中吐出好几口水，然后不住的咳嗽，这场惊心动魄的救援行动才告一段落。 随后赶来的芝禾还穿着白天的衣服，看着不止一次自杀未遂的女儿她的眼中没有一丝心疼，而是满满的不耐烦。 “你闹够了没有？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知道吗？” 听她这么训斥，别说是女儿了，哪怕是柒柒也感到有些难过，哪有亲生母亲这般不关心女儿安危的？ 刚被救回一命的二小姐宋楚云脸色异常惨白，她蜷缩在地上调整呼吸，看上去格外瘦小无助，柒柒想要上前安慰她，却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能够说什么？况且白天她也闯下了弥天大祸。 这个时候楚云慢慢开口了，她说的每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他们不来救我，今天就是我的祭日。” 芝禾上前一步，俯下身挥起一巴掌狠狠打在女儿的脸上，然后怒斥：“你胡说什么？你那么想死吗？” “是啊，我想死，其实你也希望死的那个人是我吧？”楚云突然抬起头，双目冰冷的望着恼羞成怒的母亲，她因为气愤而浑身颤抖，可女儿没有丝毫作罢的意思，继续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你喜欢的言青，而不是我这个惹人生厌的女儿呢？别说你想让我们两个人互相交换了，就连我自己都想跟他换，与其被你厌恶的活着，倒不如死了一干二净！” “你住嘴——” 芝禾还要上前打她，就被闻讯而来的宋怀远拉住了，父亲看着女儿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唏嘘道：“楚云，你不能这样说，我们都很爱你，就像爱言青一样，我们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人离开啊。” 楚云冷笑道：“爸爸的话我姑且还信，可是妈妈就不一样了，我有时候真的怀疑我是不是你们从外面捡回来的野孩子。”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芝禾在丈夫的怀里有气无力的问着，周围一群人都在好言相劝，可楚云就是不领这份情，她拖着湿哒哒的身子，缓缓走过母亲身边的时候道了句：“你放心，我也会死的，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 “住嘴——”母亲声嘶力竭的怒吼响彻云霄，在这个微凉的夜晚显得异常悲凉。目睹这一切的柒柒很是不解，世上怎会有人如此憎恶自己的母亲？ 来不及细想，刚才烧纸钱的时候遇见的少年依然让她耿耿于怀，她忽然想起什么扫视了一圈，发现那个人并不在这里，心想或许他真的回自己的房间了吧。 可他为何要声称自己是宋言青呢？他究竟是谁？柒柒努力回忆着，从他的穿着来看也不像宋府的下人，莫非宋府还有其他少爷吗？ 她想的入神，铃兰叫了她好几声她也没发现，直到她拦在她面前，笑脸盈盈的望着她，她才从思绪里走了出来。 第7章 死而复生 “苏小姐在想什么呢，想的如此入神？” 柒柒难为情的笑了，一五一十都告诉给了她：“我在想刚才遇到的一个很奇怪的人。”“哦？谁啊？难道还有比二小姐跳河还要奇怪的事和人吗？”铃兰打趣道，柒柒摇摇头，接着说：“那人就是不肯告诉我他是谁，你认识的人多，兴许你知道。” 铃兰似乎也来了兴致，问她：“那你说说看，他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 “他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长得很白净，眼睛也很好看，哦对了，他的手也很好看，手指特别长，他好像也很喜欢自己的手，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你说奇不奇怪？” “倒是挺奇怪的……” “他穿着青色的长衫，不像是下人，更像少爷，宋家是不是还有其他少爷啊？” 铃兰点着头说：“有啊，还有大少爷，不过大少爷都二十好几了，长得黑黢黢的，手指又粗又短。对了，那个人戴眼镜吗？” “没有戴眼镜，他一定不是大少爷，大少爷我今天白天见过，不长那样。” “宋家一共就两位少爷，莫非是哪个年轻的下人？可下人都有规定的衣服，不会穿长衫的，穿长衫干活多不方便啊。” “奇怪，那会是谁呢？” “他跟你说话了吗？声音是什么样的？” 柒柒努力回忆着，他的声音轻柔平缓，还挺好听的。 “声音听着很舒服，不急不躁的，而且……” “而且我发现你并不讨厌他，苏小姐，你起初说那人奇怪，可我现在听下来你对他的印象挺好的呀，究竟是谁呢？宋府上下没有我不认识的人，可好像除了二少爷，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铃兰说“二少爷”的时候柒柒忽然感到背脊发凉，因为那人也说自己是宋言青，她只以为他在逗她取乐，她不信这世上有人能死而复生！ “苏小姐，时间不早了，快回屋休息吧，别想了，兴许明天你又见到他了呢？”话虽如此，可回屋后柒柒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来是好奇那人的身份，二来是害怕，他害怕二少爷的鬼魂真的来找他算账。她睁着眼睛坐在床头，心里一个劲祈祷：二少爷你千万不要怪罪于我，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也不是故意摔坏你的牌位的……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和斧子哥手牵手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奔跑，如果这是现实那该多好。 第二天她是被一个叫做百合的丫鬟叫醒的，百合是芝禾身边的丫鬟，拉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冷冰冰的告诉柒柒夫人正在祠堂等她，让她快些梳妆。 柒柒本就不怎么梳妆，所以很快就捯饬干净了，百合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哪里找来的苏小姐，还没自己会打扮。 柒柒紧紧跟在百合身后朝祠堂走去，百合身材修长，亭亭玉立，走路的姿势也很好看，她一时之间忘乎所以竟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百合。”“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百合保持原有的走路姿势，不紧不慢的回道：“自己取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柒柒不谙世事，把昨晚铃兰跟她说的全说了出来：“因为铃兰姑娘说她的名字是二少爷取的。” “呵！取个名字而已，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她恨不得嫁给二少爷。” 没想到百合姑娘的戾气这么重，柒柒立刻不敢说话了，谁知她收不住了。 “二少爷天性随和善良，对谁都好，她却以为二少爷喜欢她，真是可笑，她想当少奶奶想疯了。” 柒柒应和着干笑两声，心想宋家的祠堂到底在哪里，怎么走了半天都还没到啊？ “到了，进来吧。”正想着，就到了，柒柒进去的时候芝禾夫人已经坐在里头了，她今天换了一身素雅的白色暗纹旗袍，看上去格外端庄，也格外冷漠。 祠堂的正面摆放着宋家已故者的牌位，不是很多，也就二十几块，牌位两边亮着长明灯，有一处很明显的地方空缺着，可凝香却在燃烧，柒柒不解的问：“这里供奉的是谁，为何没有放牌位？” 芝禾没有看她，而是忙着手里的活，百合替她解释：“二少爷的，昨日被苏小姐你摔碎了所以没放。”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柒柒连忙跑到夫人跟前鞠躬道歉，头也抬不起来：“对不起夫人，我又问了不该问的话。” 夫人没有搭理她，而是忙着翻看一堆照片，庆春就坐在她的身边，两个人窃窃私语：“夫人要找什么样的照片？”夫人这会儿终于开口了：“还没想好呢，一张打算放在凝香前，一张给法师。”“那要找清晰一点的，夫人，我帮你一起找。”夫人点点头，柒柒稍微探过头就能看到他们翻看的照片，有钱人真是好，一模一样的照片还拍了好几张，而柒柒长这么大还从没走进过照相馆。 可是越看越不对劲了，她越看照片上的人越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直到夫人最后选定一张少年的相片，相片上的他身着深色的长衫，留着干净的短发，面色异常白皙，眼睛格外明亮，好像昨晚刚见过…… 而此时她还没意识到什么，只是庆幸她终于找到那个人了，谁知夫人却把他的相片交给庆春，并且嘱咐他：“我还是最满意这张，就把这张照片放在凝香前吧，等新的牌位来了，重新布置一下。”“是的，夫人。” 柒柒很是诧异，为何要把这个人的照片放在凝香前？但她吸取了刚才的教训，这次没有很大声，而是轻轻问向她身边的百合：“百合姑娘，请问……为何要把那个人的照片放在凝香前？难道不是应该把二少爷的照片……” “他就是二少爷。” 柒柒心跳瞬间停了一拍！ “不可能啊……昨天我们还……” “昨天苏小姐和二少爷成亲了，大家都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柒柒已经不会说话了，脑海里满是昨晚见到他时的样子，他静如止水的眼神，他不急不躁的语气，他修长的手指，还有他说，他就是宋言青。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到眼前一黑，随后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第8章 教书先生 经过两天前的跳河闹剧，侥幸被人救起的楚云此后一直待在自己的闺阁里，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只是像个雕塑一般盯着阁楼下的莲花池。她在十四岁的时候试过，从这里跳下去并不会死。仔细看会发现楚云有着和母亲一样漂亮的眼睛，可是她的眼神异常涣散，毫无光彩，就连丫鬟进来给她送吃的，她也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可是今天不一样，来送饭的水仙一进屋那张小嘴就没停过，也不管楚云听不听就是要说给她听： “二小姐你知道吗？家里闹鬼了，那新来的二少奶奶你见过吧？就是她见鬼了！说是看到了二少爷，现在吓得昏迷不醒，太可怕了！” 楚云的眼睛终于忽闪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轻轻跳跃。“人都死了，还非要祸害人家姑娘，妈妈真是丧尽天良……” “夫人心疼少爷天经地义啊，我倒是可以理解。” “她眼里只有言青，别人都是垃圾，我也是垃圾。” 水仙从来到宋府那日起就被安排到二小姐宋楚云的闺阁帮忙照料她的起居，她非常了解这位性情古怪的二小姐，每每听到她这么贬低自己她也会跟着难过。 她轻轻放下饭菜，来到楚云身边，轻声说道：“二小姐是夫人的女儿，她当然也爱你了，只是因为二少爷身体不好，她才会把更多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其实夫人对你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二小姐自己没感觉到罢了。” 楚云听后默默的笑了一下，是那种冷漠又轻蔑的笑，她说：“在她心里，一定希望生病的人是我，死的人也是我。” “怎么会呢？你和二少爷都是她的亲身骨肉，如今二少爷走了，就只剩下你了，你再不吃不喝折磨自己，夫人该多心疼啊。”水仙兰看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感觉她涣散的眼神忽然有了一丝光，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曲径通幽的花园里，远远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总是穿着一件干净的衬衫，有时候是灰色，有时候是白色，有时候是浅蓝色。他的出现就像是打开这个世界的窗，那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会心驰神往。 “啊，原来是洛先生来了呀。”水仙话音刚落，这位“洛先生”恰好也看到了她们，他手里拿着今天上课要用的书，走下台阶后停下脚步，朝她们的方向微微点了一下头。 水仙刚要说什么，楚云忽然起身朝桌边走去，没有拿筷子，而是吃了一块点心，她并不喜欢厨房做的干燥无味的点心，但她真的很饿很饿了。 “二小姐现在时间还早，吃完饭再去上课也来得及。” 楚云依然没有动筷子，而是吃了好几块点心，似乎在赶时间，水仙以为她急着去见洛先生，谁知她开口了：“我不想上课，我只是饿了。” 水仙愣了一下，问她：“洛先生人都来了，你不去吗？” “他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先生，就把这个独处的机会留给如月吧。”她一下子吃完所有的点心，鼓着嘴嘀咕，“真是够难吃的，叫他们以后别做了。” 水仙无奈的笑了笑，难吃归难吃，可二小姐还是吃干净了，她到了夫人那里也能勉强交代。 楚云吃完转身要下楼，水仙跟了过去：“二小姐要去上课吗？”她没有回头，下楼的时候幽幽说了句：“你不是说家里闹鬼了吗？我去看看是什么样的鬼。” 她来到楼下的时候洛先生正好迎面走来，他很有礼貌的朝她微微一笑，楚云天生不爱笑，冷冰冰的说了句：“今天我还不想上课，上回的作业也没做，你可以告诉爸爸妈妈没关系。” 先生的脸上始终保持书生特有的斯文恬静的笑容，哪怕面对如此蛮横无理的丫头他还是非常礼貌的回了一句：“我不会告诉他们的，我今天会待到五点，如果你来的话我等你。”“你给如月上课就行了，我不会来的。”说完她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阳光下，黑色的裙子就像一个鬼魅的影子，与她打过招呼后他继续朝他们上课的书房走去，如月已经等在里面了。 她是楚云同父异母的姐姐，今年刚满二十岁，与妹妹截然相反的是她总是打扮的花枝招展，性格也更加外向，见到洛先生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裙子飞扬起来，犹如蝴蝶飞舞。 “坐下吧，今天楚云不过来。”先生说完随手关上门，过去的三年时间他总是给如月、楚云和言青三个人上课，但是从今天开始，他知道他们之中最好学的学生再也不会来了。 如月一脸春心荡漾的望着先生，娇滴滴的说：“那正好，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求之不得。” 先生没有接下她的话，而是看着平时言青坐的位子出神，如月无趣的打断他的思绪：“别看了，他不会来了，洛先生要看就看我吧，爸爸托人从外国给我买的裙子，好看吗？”她站起来挡住他的视线，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然后点点头，说：“好看，既然你说裙子是外国买的，那我考考你上节课学的西方经济……” “上节课？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我早就忘了。” 他竟然已经半个月没有来过了，记得上次走的时候他还给他们三个人留了作业，他总会把最难的作业留给言青，而他几乎每次都能很好的完成。想到这里他的眼光不经意瞥到他的座位，还有几本课本留在桌上，他走过去，随手翻看起来，最后一节课的笔记清晰完整的留在上面。 “我们为何要学西方经济？西方人会学东方经济吗？”这是上次闲聊的时候言青问他的，他记得当时自己回答的是好的东西都要学，因为这个世界是大家共有的。那时还想着下次来的时候给他带几本好的经济学方面的书，谁知道那次告别，竟会成为永别。 如月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回过头看着他直发牢骚：“先生从一进来就心不在焉的，先生若只想给言青一人上课，那我出去便是。”她心里赌气，难得自己穿了那么好看的衣服，他居然只看了一眼，跟她的衣服比起来，好像言青的书本更加有意思。 先生这才回过神，面带歉意的对她说：“抱歉，我走神了，我们开始吧。” 第9章 孪生兄妹 柒柒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身边围了好几个人，还有一些身着长袍的“怪人”，她刚睁开眼睛又被吓了一跳。 “啊……”她下意识的躲进被子里，身着长袍的法师立刻在她身上撒水，口中念叨着什么听不清楚，最后还是夫人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们：“好了，人醒了，你们回去吧。” 柒柒竖起耳朵听，直到动静消失，才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夫人正一脸威严的俯视着她，凶巴巴的问：“你说你昨晚看到谁了？” 说到昨晚她又该晕一次了，这次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她颤颤巍巍的小心试探：“好像……是……一个身着青衣的……”“够了，你疯了。”夫人扔下这句话后转身走了。 她吓得不敢动弹，眼睛望了圈四周，天已经黑了下来，天黑了下来，他不会又要出现了吧？ “苏小姐……苏小姐……”是铃兰在叫她，她激动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看到铃兰端着一杯水站在她的床边，她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 “苏小姐你昏迷了一天，夫人很担心，以为你中邪了，就找了法师过来，现在应该还没事了。”铃兰十分体贴的轻抚着她的肩，还说，“其实我不信这个世上有鬼神之说，一定是前天那场冥婚把苏小姐吓到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她一口气喝完水，点着头说：“嗯，一定是我的错觉，世上没有鬼，只有胆小鬼。” “胆小鬼，哈哈……”铃兰爽朗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她接过空杯子，问她是否还需要再喝一杯水。 柒柒点点头，她如今不仅渴，还很饿，可是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那张宋言青的照片如阴影在她心头挥散不去。 “铃兰，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二少爷他有孪生兄弟吗？” 铃兰端着第二杯水走过来，说：“二少爷和楚云小姐是孪生兄妹，没有兄弟，楚云小姐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位跳河的小姐……”“我记得。”她努力回想着楚云的模样，她是长头发，长得瘦瘦小小的，即使是双生儿她也不可能冒充成宋言青，况且她见到宋言青的时候，楚云正在跳河自尽。 想到这里她头更疼了，几近绝望反问自己：“世上怎么可能有长得那么像他的人呢？” “你还在想那个人啊？别多想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也许你是遇见了一个新来的下人，他不认识你，逗你玩呢。” “会吗？” “宋府可大了，一直会招下人，也许他是我都没见过的刚来的下人，过几天就会知道了。” “可是他真的好像二少爷……简直是一模一样……” 铃兰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眼神如水波一般荡漾：“退一万步来讲，即使二少爷变成鬼，他也不会伤害你的。”铃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想起百合说过，铃兰很喜欢二少爷，所以每次提起二少爷她的眼睛总是闪闪发光。 “好了，不说了，我还要去夫人那边，苏小姐早点休息。” “铃兰……” “苏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我……我想说……谢谢你。”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看上去怪别扭的，把铃兰逗得咯咯直笑。 “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说完她转身出了门，柒柒独自坐在床头想心事，越想越饿，干脆爬起来找吃的。 她的屋子不大，翻箱倒柜找了小半天没有一样可以吃的，她壮起胆子走出门，心里反复叨念着铃兰说的，兴许那个人是府里新来的下人，还没来得及换上干活的衣服。 没错，一定是这样，她一边告诉自己，一边在幽静昏暗的长廊里摸索，她不知道宋府的厨房在哪里，只能凭着感觉走，这大若天宫的宅子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就凭她岌岌可危的方向感，可能找到过年都找不到厨房。 “我不行了……好饿……人吃了草应该不会死吧……”她望着草地喃喃自语，想起家旺吃了草也活得好好的，人应该也没问题。就在她饿的脑袋发晕要吃草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平缓声音：“厨房在后面，你走反了。” “谢谢啊！”她喜出望外的同时转过身，昏暗的长廊下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她告诉自己不要回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身青衣的少年正一动不动就看着她，与昨晚烧纸钱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柒柒迅速转过身，低着头拼命往前走，口中直叨叨：“不是鬼不是鬼，世上没有鬼，只有胆小鬼……” “小心！” 那个人提醒了一声，她抬头的时候正好撞到拐角的石柱，顿时她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她捂着脑袋蹲了下来，哭着说：“你别吓我了……我本来就是胆小鬼……我求求你别再吓唬我了……” 见他没了声音，柒柒以为他走了，于是慢慢抬起头，透过指缝往外看，却发现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没有继续靠近，也没有离开，那踌躇不前的样子应该是担心她害怕才没有继续靠近。 “你……是新来的下人吗？”柒柒虽然心里害怕，但不知为何，眼前的人又让她放心不下，于是她又问了一遍，他只回了两个字，声音带着一言难尽的落寞。 “不是。” “我求你别再说你是宋言青了。”她已经完全放下手，有气无力的蜷缩在角落，双眼楚楚可怜的看着他，他微微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幸好此时长廊的另一边有人走了过来，那人穿着美丽的花裙子，走过来的时候浑身香喷喷的，看到柒柒窝在角落她甚是诧异。 “苏小姐？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柒柒不认识如月，但是此刻她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起身拉住她的手，指着少年站着的方向说：“我在跟他说话……” “说什么胡话？那里哪有人啊？” “没有人吗？” 柒柒感觉自己又要晕了，青衣少年明明就站在那里啊！ “看来别人说你见鬼了是真的，我本来还不信呢。”如月阴阳怪气的说，“还是你妄想编造一些谣言来毁坏我们家的名声？我告诉你，你只是芝禾用来满足她那颗变态的心的工具，他儿子死了，就要我们所有人来承受她的痛苦，你要算账，就去找她，别搭上我们家！” 如月说完不管不顾的甩开柒柒，柒柒眼睁睁看着她朝少年站着的方向走去，想要阻拦，她却不听。 “你不用吓我，我谁都不怕。”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竟然从少年的身体穿了过去…… 第10章 守住真心 那日之后柒柒一病不起，连续发了五天的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天昏地暗，最后还是母亲带着三哥过来看她，喝了一点娘家带来的苞米菜粥这才有了起色。 于是大家估摸一定是宋府的伙食太过于精致，才会让山猪吃不了细糠的柒柒水土不服的。 娘家人走后，芝禾一反常态来找她，柒柒感到很奇怪，今天的夫人居然没有了往日的高傲冷漠，还多了一丝大风大浪过后的平静感。 “我带你去看看言青的房间。”她说的极为平静，却是经过了几夜的挣扎，因为儿子离世以后，她没让任何人进过他的房间。 去了才知道，其实他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只是更宽敞一些。推门而入的刹那，他的样貌赫然出现，不是像之前两次真实的出现在柒柒的面前，而是在她的脑海里构成一幅更为具体的画面。 柒柒看着他的书桌，他的柜子，他的床，还有那些堆放在各个角落的木头雕刻的小动物，她感到十分好奇，盯着看了很久。 芝禾发现她注意到了那些木雕，于是从桌上拿起雕刻到一半的木头，娓娓道来：“这些都是言青刻的，他身体不好无法出门，就喜欢在屋子里雕刻木头，你觉得这个像什么？” 柒柒饶有兴致的观察起来，尽管没有刻完，却还是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只猴子。 “是猴子，挺像的。” “是猫。”芝禾放下木雕，平静的说，“你不懂艺术。” 柒柒万般苦恼的笑了，艺术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就像天空的云一般虚无缥缈。 可她还是兴致盎然的观察着那些木雕，她惊讶于一个与他一般大的少年怎么有如此耐心和巧手，竟可以把一块普普通通的木头雕刻的如此栩栩如生！家里的三哥已经二十八了，只会砍柴而已。 “他好厉害……”柒柒望着四周不禁感叹，猛然想起那双让人过目不忘的修长的手，想象着他拿着刻刀在木头上精雕细琢的模样，心里顿时感到暖暖的。 芝禾一边整理散落的东西，一边整理自己的情绪，柒柒守在边上，小心翼翼的说了句：“我可以帮你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竟然同意了：“那之后我一直没有进来过，也不让别人进来，所以房间有些乱，你先帮我把他的书都放到书柜里吧。” 得到允许后她万般小心的动起手来，他一定经常在看这些书，所以书才保持的那么干净，书桌的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 她在放书的时候，忽然听到窗边传来一阵铜铃的声响，那声响异常嘹亮，直冲云霄。她诧异的回过头，看见夫人一手拿着铜铃一端的绳子，缓步来到床边，床楞上还有一根绳子，他们本来是连在一起的吗？那又为何要在床上绑铜铃呢？柒柒原本以为她要重新将绳子系上，可夫人来到床边却停下了，她背对着自己轻轻抽泣，肩膀克制不住的颤抖…… 她一时之间慌了神，放下书本朝她走去，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心碎的母亲，走过去便不知所措的用手搓腿，还好铃兰眼明手快跟了过来，接过夫人手里的绳子，细心询问：“夫人想要重新系起来吗？” 夫人闭着眼睛泪流不止，可即使哭成这样她依然容颜不改，稍稍平息后喃喃开口：“还是放下吧，暂时不要去动它。” 夫人说不要动，铃兰就听话的放下了绳子，那根绳子对她来说这么重要吗？柒柒心里琢磨着，夫人忽然叫住了她。 “苏小姐……” 她手忙脚乱的面向夫人，低着头说：“夫人叫我柒柒就可以了。”夫人不置可否的看着她，接着说下去，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的这番话。 “可能让你嫁给言青这样的要求是过分了……” “没有没有……” “听我把话说完。”夫人的眼角还泛着泪光，刚要开口就又语塞，她做了一个深呼吸，一边调节情绪一边说，“我今天带你进来，就是想要让你更加完整的了解他，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答应与他成婚，既然来了，就请你心无旁骛的为他守节，你不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丫头，你不需要做任何家务，只需要尽到一个妻子的责任，明白了吗？” 柒柒尚且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却能清楚感觉到她的痛彻心扉，她不愿伤害一个母亲疼爱儿子的心，于是点着头答应道：“我明白，夫人的要求我可以做到。” “好，这把钥匙给你，以后抄完经书累了话，你可以进来休息，只要不弄坏这里的东西就可以了。” “什么？我可以进来？” 夫人把钥匙交到她手里，说：“你们本来就是夫妻，他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别无他求，不要弄坏这里的物品，为他守住真心就好。” 守住真心？ 要知道她就是为了守住心上人的性命才同意嫁进宋府的，想到这里柒柒尴尬的低下头，她不愿答应，也不愿否认。 幸好夫人没有强行再让她承诺什么，随后又关照了几件不重要的小事便出门了。 夫人离开以后，她终于有机会问铃兰关于那串铜铃的事。“这串铃铛对夫人来说很重要吗？夫人在看到铃铛的时候可伤心了……” 铃兰整理好书本来到窗边，看着挂在窗上的铜铃缓缓道来：“当然重要了，铜铃本来是连接在床头的，二少爷患有心疾，每次感到不舒服，又说不出话的时候，就会摇动这串铜铃，即使在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大家就会赶过来。这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铜铃挂上以后救了他好几次，派了很大的用处。” 柒柒的脑海里浮现出一袭青衣的他站在月色下的朦胧身影，心中也跟着隐隐抽痛。 “二少爷走的那天晚上，老爷带着夫人和小姐去参加酒会，大少爷也带着少奶奶出门了，本来夫人是不打算去酒会的，可二少爷让她出去散散心，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不会有事的，夫人这才放心出了门。谁知事情就是这般不凑巧，等大家回来的时候，二少爷已经没有心跳了，铜铃的绳子都被扯断了，也没有人过来……那一晚，他该有多难受啊……”说到这里，铃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双手撑在桌上痛哭起来，眼泪顷刻打湿了桌面。 或许，他真的没有那么可怕，否则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也不会远远站着了。 她望着那串铜铃，默默的告诉自己：他曾经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甚至比很多人都活的有价值，他一定非常热爱生命，也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如果再见到他，她一定不能逃。 也就是这一刻起，柒柒对他产生了一丝好奇。 第11章 神秘力量 自从柒柒从芝禾夫人那里拿到钥匙，她每天从祠堂出来都会去言青的房间看一眼，有时候还会玩他的木雕，有时候会看他的书，但是她对书本实在提不起兴趣，翻了几页就放了回去。 说来也怪，自从来到他的房间，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要不是房间里有他的照片，他几乎都快要忘记他的样子了。 这天吃过晚饭，她又悄悄来到他的房间，她没有锁门的习惯，总想着自己家没有必要锁门，最重要的是，她似乎也在等着言青回来。 偏偏就是这天，她才进屋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了一丝动静，她起身望去，进来的居然是大少爷宋岩华。她没有与他说过话，也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来访，最奇怪的是进屋以后，他竟然反手关上了门。 柒柒放下言青雕刻了一半的猴子猫，起身看着他，小心问道：“大少爷找我有事吗？” “你叫什么大少爷呀，咱们是一家人，跟言青一样叫我一声哥就好。”他好像喝醉了，摇晃着红红的脑袋眯眼笑道。 “那么哥，你找我有事吗？” 柒柒真是单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宋岩华上下打量着她，虽称不上有多好看，但毕竟府里的丫头他都看厌了，好不容易来了一张新的面孔，他当然要好好欣赏一番了。 “你几岁了？”他没有很快上手，而是坐在床沿上，饶有兴致的问道。 “十七了。” “真好……” “什么？” “哦，我是说，和言青一样大，真好。” 柒柒被他看得浑身难受，可又不敢喊他出去，只能远远站在书桌边，假装整理桌子。身后传来他醉醺醺的声音：“可惜啊可惜，柒柒妹妹长得玲珑可爱，言青却看不到了。” 柒柒不止一次探出头朝窗外看，期盼着他可以从长廊走来，谁知两肩突然被宋岩华按住，她吓得浑身一抖，他抱得更紧了。 “别害怕，放松，放松，我又不能吃了你。”他帮她转过身，她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酒味，拼命别过脸去。 “请你不要这样，放开我，我要睡了。” “你要睡了？正好，我也困了。” “那你回房去睡吧，你的夫人还在房里等你……” “那个女人我早就看厌了，不如今晚你陪我啊？” “可我是二少爷的妻子。” “那又怎么样？他看得到吗？” 柒柒的腰就快被他压断了，她还在努力抗争，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她竟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他看不到？” “小丫头还想吓唬我？编鬼故事吗？你放心，只要我愿意，你就可以不用守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有名有份。” “我已经有名有份了，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 “你喊吧，你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的。” 他的手用力在柒柒的肩上揉搓，她感到恶心极了，拼命挣扎，拼命求救，这种痛苦的感觉让她感到窒息！ 混乱之中，她好像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直击心脏——你身后的抽屉里有刻刀，拿出来。 她不管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只管听他的从身后的抽屉里摸到一把长长的东西，可她手忙脚乱，刻刀不小心划破了她的手，鲜血直流！ “走开——走开——”她的手流着血，刻刀的尖头猛然间对准宋岩华的脸，他吓得朝后退去，一步一步退去，口中还在假心假意安慰她：“柒柒妹妹这是干什么？我跟你闹着玩的，你怎么还动起刀了？看你把自己都弄伤了，我会心疼的。” 柒柒目视前方，看似看着他，他也以为她在看自己，其实她的目光汇聚在他身后那个人的身上——这是第一次，柒柒看到他的时候没有害怕，反而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支撑着她与魔鬼抗争！ “把刀放下，乖，把刀放下……”他还在试图挽回，想要再次进攻的时候，她却说话了，语气奇怪而诡异。 “我该怎么办？我应该逃跑吗？” 宋岩华愣住了，这丫头仿佛中邪了一般又说：“可是夫人关照我离开的时候要锁门……不行，我怎么可以一走了之？万一你大哥在屋子里做些什么，夫人知道了会生气的……我的命应该没有那么重要……” 目睹这一切的宋岩华彻底看傻了，她在跟谁说话？他朝四面八方扫视了不下三圈，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他流着口水，眨巴着眼睛问：“妹妹你在跟谁说话？” 柒柒似乎没有要与他对话的意思，而是莫名其妙点了点头，接着小心踱步到窗边，弯下身要捡什么。当宋岩华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震耳欲聋的铜铃声如魔咒一般当当作响！ 这下他是彻底认输了，什么都不管了，连滚带爬的往门外跑去，还因为跑的太急，在长廊上摔了个狗吃屎。 他逃走以后，柒柒才喘息着放开绳子，还以为言青走了以后铜铃再也不会响了，没想到关键时刻，这铃声还救了她的命。 惊吓过后，她呜呜哭了出来，却不忘带着哭腔对他说：“谢谢你……还有你的铃……” 他在她身边不到三米的地方，用他特有的平缓舒服的语气悉心关照道：“以后大哥再来找你，你就逃，不要管我的东西了，反正我也用不到了，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他说用不到的时候，眼中满是落寞，柒柒抬起头，久久凝望着他的脸，如此这般真切，他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以后看到大哥，我就躲得远远的。” 他满意的点点头，蹲下身想要捡掉落在地上的刻刀，可一伸手，却捡了个空，他失望的低下头。柒柒看到后立刻将刻刀捡起，还拿出手绢把刻刀上的血迹擦干净，说着：“对不起，把你的刻刀弄脏了，我会收拾好的。”“刻刀坏了也没关系，你的手要好好包扎一下。”“我皮糙肉厚的，没关系。”她看着他破涕为笑，他也笑了，他一定经常笑吧，所以他笑起来才会那么真诚，那么感染人。 “绳子也脏了。”柒柒忽然想起自己流血的手还碰过铜铃的绳子，于是捡起来查看，也就是这个不经意的举动，让同样看着绳子的言青定住了神。 柒柒以为他想起了那个无助的夜晚才会如此失神，刚要安慰他，他却指着麻绳断掉的地方说：“你看，绳子是不是被人切过？” 他这么一说她才留意到，麻绳有一大半的切面格外整齐，可是柒柒不解他的意思，傻傻的问道：“铃兰说绳子是你拉断的，不是切断的。” “正因为被人切了一大半，所以那天我才拉了一下，绳子就断了。” 柒柒若有所悟的听着他的解释，至少想了半杯茶的时间，她忽然明白过来，大叫一声：“天啊！有人要害你啊！” 第12章 装神弄鬼 “苏小姐，你还在吗？”铃兰的声音冷不防的从门外传来，柒柒赶紧放下绳子，慌乱之时只听言青说了句：“谁都不要说，保密。”很奇怪，无论她处于何种恐慌的状态，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就会立刻平静下来。 “我在收拾二少爷的东西，就快好了。”她冷静的站起身，把刻刀重新放回抽屉里，铃兰看着她血迹斑斑的手惊呼道：“你的手怎么流血了？要紧吗？你快跟我过来。”“我没事，刚才整理刻刀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她没有告诉铃兰宋岩华曾经来过这里，只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铃兰倒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轻，她拉着柒柒匆匆出门的时候，言青也跟着出去了。 她想到那根切断的绳子，不禁问道：“那个……铃兰，二少爷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在家里吗？” 铃兰拉着她的手，被她问的一时语塞，迟疑了片刻后解释道：“那天我在家里，可是因为喜事临近，我一整天都在布置婚宴要用的东西，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赶到二少爷的房间。”铃兰忽然想起什么问她，“苏小姐为何问这个？” 柒柒又慌乱起来，寻求帮助的目光落到言青的身上，可又不敢一直盯着他看，她怕铃兰发现她的异样。 “你就说随便问问，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她把言青的话重复了一遍：“没什么，我随便问问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苏小姐，不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其实我比任何人都要懊恼……”铃兰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间，那里有止血的工具，她一边帮她擦拭伤口一边喃喃说来，“我不喜欢宋家，从主人到下人，都不喜欢，我知道他们也不待见我，也觉得我这个人喜欢多管闲事，但我无所谓，只要每天可以看到二少爷就心满意足了。他会安慰我，逗我笑，教我念书写字，他就像是我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我仰慕他，喜欢他，想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丫鬟也罢。可是造物弄人，生命脆弱的不堪一击，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一声心里话，他就悄然离逝，他走以后，我的世界再也没有光了。” 柒柒听着她的心里话，好生安慰道：“怎么会呢？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一定还有很多很多光在前方。而且我觉得，二少爷一定会听到你的心里话，一定。” “抱歉啊，苏小姐，我莫名其妙跟你说这些，不是我要跟你争什么，只是我认为你跟二少爷都是特别特别善良的人，如果你们能够成为真正的夫妻，那该多好。”铃兰擦擦眼泪，正好也给柒柒包扎好了伤口，她看着自己的手，余光同时瞥到始终站在门边默默听着这一切的言青，不知道亲耳听见这些话的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也喜欢如此率真善良的铃兰吗？ 可她始终没有问出口，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不该过问别人的感情，与其过问言青的私事，不如帮他一起找到给绳子动手脚的人。 还没等她真正开始寻找“凶手”，她自己就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 那日从言青房里仓皇而逃的宋岩华回头就把苏小姐“中邪”的谣言传了出去，他是这么跟别人说的：“那天我好心去言青房里看她，也想安慰几句，谁知道她突然跟见了鬼似的，拿着言青的刀到处乱划，还差点刺伤我，想想就后怕。” 跟他一唱一和的是与他同父同母的妹妹如月，这丫头平时最爱煽风点火，一听到怪事就以讹传讹，更何况她也曾亲眼见到柒柒因为恐惧而昏迷不醒，说起来更是添油加醋声情并茂。 这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每次只要太阳一出来，柒柒就看不到言青了，看不到他的时候，她就在祠堂为他抄写经书。 那些人进来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二话不说驾起她就往外走，一路把她带到一处实行家法的空地上，宋岩华和宋如月两兄妹已经等在那里了，紧接着听闻动静的芝禾夫人也赶了过来。 如月指着一脸茫然的柒柒振振有词的说道：“苏小姐身上有邪祟，不除不行，各位大师，有劳了。” “等一下，谁让你们这么做的？”芝禾夫人面色铁青的盯着宋家老大老二看，如月丝毫不买她的账，众目睽睽之下扬言道：“还不是因为你非要给言青办什么冥婚吗？这下可好，你找来的丫头定力不行，被鬼缠上了，要是以后发起疯来谁受得了？还是趁早让大师去除邪祟，还宋家一个清净。” 这哪是还宋家一个清净，这分明就是跟夫人作对。 芝禾冷眼扫过那些所谓的法师的脸，明明白白道了声：“这里没有鬼，请你们现在就离开。” “这丫头都被鬼吓几次了你心里不知道啊？” “有也不需要你们来管，给我滚。” “这个家可不是你说了算。”宋岩华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金丝边框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还不快拉住夫人，别让大师做法除妖的时候伤到您才是。” 她话音才落下，法师手里的法鞭噼里啪啦的朝柒柒身上打去，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把她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头膝盖蜷缩在地上。 “住手！宋岩华，你疯了吗？我看你才需要驱鬼！”夫人面色冷峻的看着他，他两手一摊，一副与她势不两立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姓宋，这个家我说了算，再说了，我这也是在帮您啊。” “你看，鬼就快从这丫头身上出来了，哈哈哈……”如月拍手大笑，可下一秒她就愣住了！有个熟悉的身影竟然冲过法鞭的阵仗，将柒柒从里面拉了出来，在保护她的时候还为她挡了几鞭子，而这个挺身而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月最心爱的男人——洛晨风。 “洛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如月看傻了，痴痴地问他，只见他镇定自若的把瑟瑟发抖的柒柒送回到芝禾夫人身边，然后目视着宋家这两兄妹，冷静如常的说道：“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 “洛先生别以为你读过几本书就可以在我家作威作福，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话！” 洛晨风不慌不忙的看向他，不慌不忙的说：“我是外人，可夫人不是，大少爷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辈分？” 一听“辈分”二字岩华轻蔑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即使在热烈的阳光下也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呵呵……她可不姓宋，有本事，让她那个姓宋的宝贝儿子过来啊。” 此话正中夫人下怀，她脸上难掩悲愤，咬紧牙关扔下一句：“宋岩华你就是一个败类。”说完不再与他废话，拖着千疮百孔的心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第13章 罪魁祸首 等言青再次从门外走来的时候，已经是这天晚些时候了，她特意换了长袖子的衣服，可他还是看见了她手背上和脖颈处的伤痕。 他刚靠近柒柒，她就隐隐感到一丝凉意袭遍全身，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他真的只是在人间游历的一缕幽魂，她下意识往后退去，看她后退，他便不再靠近，只是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柒柒摸着红彤彤的伤口，一五一十回道：“白天的时候，大少爷和大小姐说要驱鬼，就找了几个法师过来，他们想把鬼从我身上赶走。” “驱鬼？是因为我吗？” 他哀伤的眼神紧紧盯着柒柒，柒柒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摇摇头，异常坚定的告诉他：“在我心里，从没把你当做鬼，我甚至觉得你比那些活着的人更加了不起。” 她一定是可怜自己才这么说的，言青抬起手，想要触碰她手上的伤，可又停住了，因为他知道每次触碰都是徒劳的。 “还疼吗？”他担心的问道。 “不疼了，他们就打了我几下而已。” “用鞭子打的吗？” 她轻描淡写的点点头，为了不让言青担心她故意扯开话题：“对了，今天府里来了一位从未见过的先生，大家都叫他‘洛先生’，就是他救了我，否则我还要挨更多鞭子。” 言青听到洛先生，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洛先生是我和姐姐还有楚云的老师，我们所有的课都是他教的，他是我见过最博学，最有才华的人。” “他还很勇敢，对于宋家来说他只是一个外人，可他竟敢出手相救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也不怕得罪你大哥，你没看到他据理力争的样子，真的好厉害。”柒柒难掩喜悦之情，甚至拍起了小手，像个小孩子憧憬未来一般，言青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他是很厉害，他今天帮了你，过去也帮过我。” “是吗？他怎么帮你的？” “我想出去玩，妈妈不同意，他就会借着外出写生的机会带我出去玩，他带我坐电车、带我去戏院、带我感受家以外的世界。我们说好，以后要是有机会他还要带我坐火车离开城南，去更远更远的地方。有一次妈妈发现他偷偷带我出去玩，就把洛先生狠狠骂了一顿，差点就不让他再来教书了，还好最后妈妈心软了，可能他也感觉到，我跟洛先生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言青细腻如水的声音流过柒柒的心田，她望着他的脸出神，直到他发现她盯着自己看，才试探的问她：“你在听我说吗？” 她噗嗤笑了：“我在听，因为你的声音特别好听，跟别人说话不一样，仿佛有一种平静的力量，不紧不慢的，听着很舒服。” 他也跟着笑了：“是吗？可能是因为我不能大声说话，也不能有很大的情绪起伏，才养成的说话习惯吧。”他想了想，突然自嘲道，“我以前是因为怕疼，所以不敢让自己有任何情绪起伏，可现在我都死了，我还怕什么？” 他这句不经意的玩笑话让柒柒脸上的笑容黯淡下来，他过去十七年都是在这种毫无预兆的痛苦中度过的吗？她想着想着，眼眶湿润了，她已经不止一次为他落泪了。 “以后我带你去吧？”柒柒擦擦眼泪，表情极其认真的说道，“我带你上街，去坐电车，去看戏，去滑冰，然后我们坐火车去到世界的每个角落……不过，要先等我把经书抄完，夫人说了，我至少要为你守节三年。” 言青俯下身注视着她稚嫩又真诚的眼睛，轻轻的告诉她：“妈妈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我离开的事实，在找事情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等过一阵就好了，我保证你不会抄三年经书。” “我愿意为你抄写。” 柒柒说完低下头害羞的笑了，她在与素未谋面的宋言青相处的短短几天时间里，似乎已经把自己为何会嫁到宋家来的原因忘了，当然也忘了那个“罪魁祸首”斧子哥，包括他说的，他会想办法把柒柒救出宋家。 此时此刻沉浸在宋言青如涓涓流水一般的话语中的她，感到自己是何等幸福，幸福到斧子哥上门来找她的时候，她都快认不出他了。 原因是斧子前脚刚把五百两还给卧龙堂，后脚又去赌，半个月不到又欠债无数，被讨债的噼里啪啦一顿毒打还下了最后通牒：三天内若是还不出一百两，那么地狱见。 他迫不得已才找到宋府，柒柒看着鼻青脸肿说话也不利索的斧子惊的捂住嘴：“斧子哥，你怎么了？被人打了吗？” 斧子二话不说抱住她，惨兮兮的诉苦：“柒柒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否则我就没命了，卧龙堂的人要杀我……” 柒柒满脑子疑问：“要杀你？为何呀？” “我输了一百两，三天内还不出钱，就拿命去换。” 柒柒深吸一口气，足足一百两，斧子哥下手真是没轻没重，要知道她哪怕存一辈子钱都不可能存到一百两。 “斧子哥你先冷静一下，你听我说，我没有那么多钱。” 斧子松开她，一个劲唉声叹气：“我都是为了带你离开宋家，否则也不会下这么大的赌注啊……” “斧子哥你为何不好好找一份工作？赌博风险太大了，更何况你运气那么差，你又不是不知道。”柒柒急的小脸通红，斧子也是抓耳挠腮痛苦不堪。“工作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嘛，我啥都不会，只能铤而走险，总想着一个人不可能永远这么背吧，我偏偏就是这么背……柒柒，宋家那么有钱，想办法想我弄一点呗。” “人家再有钱也是人家的，我凭什么去跟人家要？” “你总不能看着我去死吧？”每次说到最后，斧子就施展各种苦肉计，他知道柒柒心软一定会答应的。 “我不想看着你死，但是我真的不能问人家要。” “你就说你妈病了，需要钱治病。” “我怎么能诅咒我妈？这是大不敬。” “啊呀！柒柒……”斧子的头发都要被他自己薅没了，急的原地打转，就在他们两个愁眉不展之际，一位黑衣黑裙黑皮鞋的女孩从他们身后的大门徐徐走来，一股沉闷压抑犹如死亡般的气息瞬间笼罩上来。 斧子看着她目中无人的样子很是恼怒，随口问了声：“这小丫头谁啊？也是宋家的人吗？” 柒柒跟她打招呼的手都举起来了，结果人家看也没看就从她身边走过，她只能默默放下。“她是宋家二小姐，宋言青的孪生妹妹。”斧子一听双眼突然大放光彩，拍着柒柒的肩膀说：“这就好办了，柒柒你过来……”他贴在柒柒耳边悄悄说了什么，柒柒顿时双眼瞪得像铜铃，脱口而出：“斧子哥你这么做是犯法的！” 第14章 勒索计划 这一晚柒柒彻夜难眠，斧子在他耳边说的是：“想办法把那个小姐骗出来，我会找人接应，到时候勒索宋家一笔钱。” 柒柒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当下就拒绝了斧子，可又不忍心看着斧子被人追杀，她只能找借口说她会想办法问宋家借钱，大不了多花一点时间来还，这才把走投无路的斧子劝了回去。 隔天早晨，她在前往祠堂的路上忽然瞥见荷花池的桥上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那人身着这个家中不太常见的白色衬衫，身形格外修长，他好像在给池塘里的鲤鱼喂食。柒柒好奇的走了过去，走近一看果然是那天在众人面前将她救下的洛先生。 他手里拿着白馒头，一点一点投进池塘里，柒柒走到他身边，轻轻叫了他一声：“是洛先生吗？那天谢谢你帮我。” 洛晨风转过脸看向她，眼前的女孩穿着素色衣裙，扎着长长的麻花辫，十六七岁少女的纯真模样，正朝他腼腆的笑着。他忽然想起来了，上次被宋家两兄妹欺负的女孩就是她，当然他也知道，她是言青的“妻子”。 “你的伤好些了吗？” 柒柒重重点头，乐呵呵的摸着手背说：“一点小伤，早就好了，倒是先生，后来没有因为我的事让你为难吧？” 他大方的摇摇头，又转身去喂鱼了：“不会的，别放在心上。”柒柒看着他出神，难道就因为他是言青的老师，所以他们两人的语气和神态才会那么像吗？ 他似乎感觉到她在看自己，他回他与柒柒相视一笑：“苏小姐也想喂鱼吗？” 柒柒赶紧摇手掩饰尴尬：“不、不……我还要去祠堂给言青抄经书，我就是觉得你跟言青好像。” “像？你见过他吗？”洛晨风停下手，诧异的看着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我见过他的照片，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她慌忙撩拨耳边的碎发，脸也因为紧张而变得通红，洛晨风被她这般慌乱的模样逗笑了。 “打扰先生了，我要去祠堂了。” “嗯，我差不多也要给二位小姐上课了。” 柒柒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忽然想起什么，又赶紧叫住了他：“洛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 他万般好奇的看着她，她红着脸说：“我在言青的遗物里看到好些经济学方面的书，先生能否也借几本给我？” 她居然要看这方面的书？他愣了一瞬，很快便答应下来：“好，我明天过来的时候带给你。”“我想看言青没有看过的，可以吗？”“当然可以了。”他虽对她的要求感到好奇，但也没有多问，远远的看着她心满意足的蹦跳着过了桥，心里仿佛有朵花悄然绽放。 其实在斧子心里他也是不愿意让柒柒为难的，可又怕卧龙堂的人真的要了他的命，这两天他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哪也不敢去。他在家里饿的昏天暗地，若不再出去找点吃的，恐怕他会先一步饿死在家里。 眼看天色渐暗，他拉高领子出了门，还没走几步就被一群流氓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痛的嗷嗷大叫：“谁啊！痛啊！放开我！有话好说！” “放了你不就逃了？”背后的人重重打了他一下，另一个流氓开口：“三天到了，还钱！” “我……我真的没钱……” “你这样一拖再拖我们回去后不好交代啊。” “别跟他废话，直接把他带回去交给龙哥！让龙哥来处理。”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正要动手，斧子立马抱头哀嚎：“等一下等一下，我有办法弄到钱！” “废话少说，有钱还钱，没钱收命！” “真的有，你们听我说……”斧子那双贼眉鼠眼偷瞄着他们，见他们没再动手便说下去，“城南宋府你们知道吧？我老相好在他们府里当差，可以弄到钱。” “你耍我们呢？一个下人还能帮你弄到钱？” “你这话说的就有点狗眼看人低了，我老相好这个‘差事’可不是下人。”斧子循循善诱的说下去，“宋家前不久死了个少爷，我老相好见夫人死了儿子怪可怜的，就与他儿子办了场冥婚，所以她可不是下人，而是宋家的媳妇。” 斧子得意的说完，那两个人相视一笑：“哦，原来你之前的五百两就是这么来的？人家卖身葬父，你是什么？卖身赔夫啊？” “卖身说的多难听，我老相好对我死心塌地，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说的跟真的似的，钱拿来吧你！”说着两人又要上手，斧子再次抱头求饶：“我有办法搞到钱，你们回去告诉龙哥，明天我会带个姑娘到他的地盘，到时候他把姑娘一扣，问宋家拿个一百一千赎金都是不是问题，看龙哥心情。” “这小子指定是疯了……”两人窃窃私语，“这是绑架啊，这是犯法的！” “话虽这么说，但奸淫掳掠杀人放火这种事我们卧龙堂做的还少吗？” “不能这么说！咱龙哥做的是正经买卖，是我们不正经。” “你说得对。”两个并不怎么聪明的人背着斧子交头接耳一翻，最后跟斧子约定：“明天晚上八点前把人带到城南老街口的福悦茶楼，他们的人随后会来处理。”可要是到了时间人没送来，那么斧子就要被斧子砍了。 斧子躺在床上一夜难眠，今日这遭算是侥幸逃过，明日又该如何把宋家那位小姐骗去福悦茶楼呢？ 结果他一觉醒来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只剩下半天时间的斧子裤带都没扎紧就往门外冲，然后在宋府门前的马路上瞎溜达寻找下手的机会。 他知道柒柒绝不可能帮他把宋家的小姐骗出来的，他决定不告诉柒柒自己动手。说来也巧，原本不太出门的楚云，为了逃避洛先生的课，天天装病找借口去医馆，她一走出宋家大门，就被斧子瞄准尾随其后。 他跟了楚云大半条街，一直在寻找下手的机会，眼看她去了医馆，又从医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包东西，心想再不下手就来不及了，于是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宋……宋小姐吧……”斧子因为心虚声音飘了，楚云微微侧头看向他，声音异常低沉：“我刚才抓药没给钱吗？” “不、不是这个事，麻烦你跟我来一趟福悦茶楼，有人在那里等你。” “不管是谁，我不想去。”楚云说完继续朝家里走，斧子硬着头皮吹：“宋先生……在福悦茶楼等你。” 楚云用无情而深邃的眼睛瞥了他一眼，直言道：“想骗我去茶楼，然后绑架我，勒索爸爸？” 手法这么明显吗？ 斧子瞬间慌了神，贼眉鼠眼转起来，谁知楚云又开口了：“我跟你去福悦茶楼，如果到时候你们不绑架我，我就会报警。” 第15章 求死心切 当宋楚云说出这个奇怪的要求的时候，斧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间定在原地，楚云又问了一遍：“难道不是要绑架我？” 斧子眨巴着眼睛说：“说不是其实也是。” “走吧，还等什么？” 斧子这下真不会了，一路上胆战心惊面如死灰，他不像来绑人的，倒像是被人绑了一样，来到福悦茶楼的时候，卧龙堂的人已经在等他了。 “你看上去很顺利啊。”一个昨天见过的小流氓问斧子，斧子尴尬的摸摸脑袋，回道：“说出来鬼都不信，她自己要来的，不来还不开心。”“这是什么路数？”“我哪知道，反正人我给你们带来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你先别走，跟我们一起过去。” 斧子不敢逃走，只好乖乖跟着他们来到福悦茶楼顶楼最偏的一间屋子，全程宋家二小姐一句话也不说，非常主动的跟着他们走，来到屋子后她也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屋子很大，很亮，极尽奢华，几个小流氓模样的人围在桌边喝酒聊天，他们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相貌俊朗的年轻人，手里似乎在把玩什么小东西，他专注在自己的世界，与周围的喧嚣形格格不入。 斧子跟着他们来到这位与众不同的年轻人身边，只听其中一人对他说：“哥，这小子真的把人带来了。” 斧子心领神会，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卧龙堂堂主，难怪如此气质不凡，他立刻点头哈腰陪笑道：“龙哥，我也不是故意不还钱的，你看我把人带来了，还请你饶我一条小命。” 他话音刚落就被小流氓踹了一脚，还被喷了一脸口水：“乱叫什么？他不是龙哥，你这小混子还想见龙哥？” “我还以为他是……我看他挺像的……”居然不是龙哥，斧子又把头缩了回去，到此为止，那年轻人始终没有抬过眼睛，斧子仔细看了看，他手里在玩的是个铁皮小青蛙。 “哥，接下来怎么办？”打了斧子的小流氓对铁皮小青蛙说道，他慢慢放下青蛙，青蛙在桌子上跳了起来。 他这才满意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包括被自愿送上门的宋家二小姐。 楚云那双清冷无比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好像有种“你今天不绑架我我明天就找人来绑架你”的气势，年轻人回望着她徐徐开口了：“不是让你们不要抓人吗？放了她。” 斧子张大嘴，放了她，他怎么办？ 没等斧子开口，楚云抢先一步说话了：“我是自愿过来的，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交易，总之我同意了。” “你同意什么？”年轻人轻佻的问道。 “我同意让你们绑架我，你们要勒索宋家多少钱都没有关系，只要你们绑架我。” 斧子赶紧趁热打铁：“哥你看，人家自愿的，要不你先放了我？” 年轻人根本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反而对宋家二小姐挺感兴趣的，谜一样的眼睛始终盯着她，然后说了三个字：“放她走。” 小流氓似乎没听懂：“哥，放谁走？她，还是他？” “我不会走的。”楚云从进来就看到桌子上放了一把刀子，她抓起刀子对准自己的脖子，平静的威胁道，“你们要是放我走，我就死给你们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作恶多端这些年就没见过如此配合的人质啊！ “哥，怎么办？”“那要不帮她一下，绑一绑？” 众人纷纷出主意，最后玩小青蛙的年轻人叹着气说了一句话：“看着她，别让她把自己伤了，然后通知家里人过来接人。” “不勒索了？” 年轻人站了起来，他坐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站起来一看出奇的高，楚云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你不勒索我爸爸我立刻死给你看，我说到做到。” “这么想死啊？”年轻人问她的时候注意到了她的手腕，细细的手腕上满是刀痕，看来他今天是遇到“对手”了。他不慌不忙的伸手去抓她手里的刀柄，她朝后退去，却不及他手长，他轻而易举就夺过了她手里的刀，然后扔到兄弟们手里。 “把她送回去，别来给我惹是生非。”说完他拿起小青蛙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一双寒气袭人的眼睛直盯斧子，斧子一脸无奈的低下头，嘀咕了一句：“我没钱……” “有手吗？” 斧子吓得背过双手苦苦求饶：“哥我求你别砍我的手，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只要你的手。” “哥你是认真的吗？” “隔壁赌场少个摇骰子的，明天你去那里报到，什么时候把钱还清了，什么时候滚。” 一听不用砍手，斧子开心的跳起来，扒拉着他的胳膊就是一通溜须拍马：“哥你太好了！你是我亲哥！我今后为你做牛做马在所不辞！”马屁拍完他脚底抹油飞快溜走，就剩下被他带来此地的楚云迟迟待在原地不肯走。 “走啊，回家了。”一个小流氓推了她一下，她竟一屁股坐在了刚才那人坐的沙发上，小流氓急的眼睛鼻子皱在一起，“哎哟大小姐，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楚云拎着草药包的手指向拿小青蛙的人，面无表情的说：“让他绑架我。” “哥，怎么办，她还不肯走了。” 那人开口了：“她不肯走就算了，找几个人看好她，你们去一趟她家，让家里人接回去。”安排完毕，他又看了楚云一眼，不料她嚯的站起身，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还以为她要干什么，结果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小青蛙，重重扔在地上，小青蛙瞬间摔得七零八落…… “现在你可以绑架我了吧？”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蹲下身慢慢捡起小青蛙碎片，几个弟兄怕的要命，连忙跟着一起捡，还有人威胁楚云：“你这丫头今天死定了！” “好，什么时候动手？”她求死的心都快要溢出双眼了，哥几个莫名其妙看向小青蛙的主人，只见他拿着再也不可能拼起来的小青蛙，自言自语了一句：“好不容易修好的……”“算了哥，回头我再去玩具店买一个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不然会被小肆发现。”说完他把碎青蛙扔到小流氓手里，起身盯着楚云，轻描淡写的对她说：“跟我过来。”“去哪？”“不是想死吗？跟我过来。” 说着，楚云一步步跟着他出门了，现在还不算太晚，大街上人来人往，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可是越走越不对劲，这不是她回家的路吗？ 楚云意识到什么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回头看着她，她双眼充满怒气，他也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走过去一把将瘦弱的女孩抗在肩上，继续往宋府走去。 第16章 平静热烈 来到他们家门口的时候，门外围着一堆人，二小姐这么晚还不回来家里早已乱成一锅粥。此时看到一个男人将她扛了回来，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他把楚云放下后冷冷扔下一句话：“看好你们家小姐，别让她到处乱跑。” 这群人里面最担心的就是柒柒了，傍晚时分楚云还没回来，她猜到多半是斧子哥将人掳走了，可迟迟没有收到人家来勒索的消息，直到此刻楚云被这个高个子男人毫发无伤的送了回来，她才舒了一口气，她跑过去对着人家三鞠躬：“谢谢你，谢谢你……” 那人冷漠的扫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余光恰好瞥到一位黑暗也掩盖不了其盛世容颜的夫人，狠狠给了不回家的女儿一个重重的耳光！ 她的声音响彻黑夜：“从今往后，你哪里都不要去！” 楚云双眼含泪，颤抖着苍白的小嘴，声音悲伤又决绝：“我死了……就哪里也不会去了……”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喧闹，男子没有再看一眼，匆匆消失在了这个闹剧般的夜晚。 进入六月，南方的夜晚尤为潮热，只有当言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才会升起一股凉意。 白天的时候，洛晨风如约给柒柒带来了几本经济学的书，洒满朝阳的小院里，她笑的比六月的荷花还要美。 “谢谢先生，言青一定会喜欢的。”她竟激动的脱口而出，这忘乎所以的老毛病又犯了，晨风一脸诧异的问道：“你要把书烧给他？” 她捂住嘴，快速转动小脑子：“不、不是……先生的书，我怎么能烧？” “那你是……” “我自己看。”她慌忙解释，“我想更多了解言青，如果我喜欢，他兴许也会喜欢吧。”这算什么理由？苏柒柒，你这个笨蛋…… 她在心里痛骂自己，好在洛先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说：“这几本书本来也是要给言青看的，可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苏小姐，书送给你了，如果你看完觉得他会喜欢，你就烧给他吧。” “可以吗？” 柒柒忽闪着清澈的眼睛，他笑着点点头，还没等她道谢，芝禾夫人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小姐和洛先生在这里聊什么？” 柒柒抱着书，呆立在原地，晨风赶紧帮她解释：“苏小姐想看书，我就带了几本过来。” “几点了？先生今天不用给二位小姐上课吗？” 夫人脸上阴云密布，柒柒吓得不敢抬头，好在洛先生冷静如常，道了声时间差不多了，确实要过去了。 夫人又关照了几句小姐们学业的事，柒柒乖乖的站在边上听着，心里眼里满是洛先生。她从小生长在市井人家，周围都是斧子和哥哥那样不学无术的混小子，如今看到洛先生简直惊为天人，他那独树一帜的书生气真是让人心驰神往。她崇拜的看着他的背影走过绿意盎然的花园，夫人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她心底那一片平静的湖面。 “你还在看什么？还不快去祠堂？” “是、是的，夫人。” 她捧着书头也不抬一路跑进祠堂，言青的照片已经做好了，放在他空荡荡的牌位前，柒柒每次进去都会笑着跟他的照片打招呼，就好像他真的在那里一样。 起初百合看到她还会问：“二少爷又看不到，何必多此一举？” 柒柒不以为意的告诉她：“兴许他能看到呢？” 百合觉得她这是矫情，便不再多言，时间久了，居然也会跟着她一起对着照片请安。 因为楚云闹出的风波，柒柒想起洛先生的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当她得意洋洋的把书拿给言青看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 “这些书……” “给你的惊喜，喜欢吗？”柒柒笑着拿出其中一本慢慢翻开，指着上面的文字，细细道来，“我问洛先生借的，他说这些书原本也是要给你看的，就索性都送给我了。” 他黯淡的双眼似乎有了一丝光彩，望着眼前欣喜不已的女孩，声音如指尖跳跃的音符，她说： “反正晚上我也没什么事做，就跟你一起看书，虽然我也看不懂，但是能够跟你做同一件事，就很开心。”她笑了，嘴角露出两只小小的梨涡，这一刻他多想伸手轻抚她小小的骄傲，可是一伸手，却发现自己身处另外一个时空。 不过已经足够了，能有幸来到她的世界已经足够了。言青放下手，笑着回望她闪烁的明眸，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如今的欣然接受，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自己，他也要习惯这样的自己。 “谢谢你苏小姐，遇见你，我也很开心。” “叫我柒柒就好了。”她突然羞涩的垂下眼帘，望着书本上的字却一个也看不进去，心脏突突的跳动着，这种奇妙的感觉是和斧子在一起时不曾拥有的，她不知道这算什么，只觉得这一切来的平静又热烈！ 他们一直看了很久很久，看到后来柒柒趴在桌上睡着了，他发现书没有翻动才侧脸望向她，她均匀的呼吸，小巧的嘴巴，微微泛红的脸庞，看上去是那样生机勃勃。 如果自己还活着，那该多好。 他轻声叹气，油灯燃尽的一刻，她迷迷糊糊说起了梦话： “我会找到害你的人……我一定会……找到的……” 最后一丝光亮耗尽，屋子里漆黑一片，而他，也将回到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隔天醒来的时候，旭日暖阳笼罩着宋府的一砖一瓦，柒柒看着洒满阳光的书本，心中难免失落——天气格外好的时候，言青就不会来了。 准备出发去祠堂的时候，迎面走来一身洋装的如月，她每天都会换不同的漂亮衣服，可她的脸总是拉得老长，今天也不例外，见到她就翻了一个轻蔑的白眼。 “如月姐……你怎么来了？” “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名字？”如月气愤的盯着桌上那本翻开的书，走过去拿起来一看，西方经济这种领域的书她一个市井小丫头怎么可能看得懂？ “这是哪里来的？”如月恶狠狠的问道，书都被她抓变形了。 柒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实话实说道：“我问洛先生借的。” “他就帮你说了一次话，你就缠上人家了？还看这种书，你看得懂吗？土包子……” 柒柒着急解释：“因为我知道言青喜欢看书，所以我也想借来看看，我真的不是故意缠着洛先生的，如果如月姐觉得这样不好，我以后就不借了。” “你还真是说得出口，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好，你不知道的话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芝禾花钱买来给她儿子的一个祭品罢了！” 说完她把书用力扔在柒柒的脸上，她毫无防备愣在那里，头发也被书打散了，直到如月趾高气昂的走出门，她才舒了一口气，还好书没有坏。 第17章 满身荆棘 日落以后，楚云还是没有过来跟大家一起吃饭，昨天被母亲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打了一巴掌，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伺候她的丫鬟水仙把一盆蹂躏的乱七八糟的饭菜端了出来，见到夫人的时候如实相告：“小姐不肯吃，还把饭菜弄得一塌糊涂。” 夫人冷漠的问了句：“点心也没吃吗？”平时她闹脾气不吃饭，最后总会吃几口点心，今天水仙失望的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回道：“小姐说，她什么都不要吃，除非喂她毒药。”“她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夫人气的脸色铁青，每每被楚云气到头晕目眩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起言青，他那么懂事，那么体贴，做任何事都大方得体，从来不会惹自己生气，可就是这么完美的儿子命运却待他如此不公。 她紧闭双眼，感觉头痛欲裂，耳边轻轻传来柒柒的声音：“要不让我试试做一些点心给楚云？” 水仙一脸不乐观的样子：“可小姐说了，什么都不要吃。” “让我试试吧，我们家是开点心铺的，兴许我做的点心楚云会喜欢。” 水仙看看夫人，夫人重重喘着气，缓慢的点了点头。得到允许的柒柒立刻来到厨房忙活起来，虽然家里人没有告诉过她，但是他记得言青说过，楚云偏爱吃甜的，看到厨房还有糯米和红豆，她打算做一些糯米红豆糕，顺便也给夫人也尝一下。 她从小就跟这些食材打交道，动作格外娴熟，糯米红豆糕还是父亲手把手教她做的，她最擅长的就是做这个，不到一小时，她就做好了。 她分了几块给百合，让百合送到夫人房里，自己端着一盆热乎乎的糕点来到楚云的房间，她敲门进去的时候，楚云披头散发像鬼一样坐在阁楼上。 “我不吃，你拿走。” 她看也没看就拒绝了，柒柒毫不气馁，端着红豆糕来到她旁边，一股甜香味慢慢散开。 “我们家是做点心的，这道糯米红豆糕是我最拿手的，我爹说，红豆糕要趁热吃，烦恼才会统统跑掉。” 柒柒的好意遭到了楚云的横眉冷目：“你爹说什么关我什么事？我说了不吃，你拿走，你不拿走当心我一会全扔下去。” “如果你肯吃一块，我就去跟夫人求情，让她放你出门。” 谁知她的好心换来的竟是她的嗤之以鼻：“哼，你自己都是笼中之鸟，管好你自己就好了，别来管我，” “我跟你不一样，我要在家里给言青抄写经书，而你的世界在外面，你吃了东西，才有力气出去啊。” “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围着言青转，他死了，还不让人省心，有时候我真羡慕他。”楚云仰头看着天空那轮皎洁的明月，略显悲凉而决绝的说道。 柒柒来到她面前，红豆糕的甜香在空气中蔓延，她说：“家里每个人也都很关心你，那天你没回家，夫人急的就要报警了，你父亲也派人到处去找你，只是你没看到罢了。” “妈妈只是担心我在外面闯祸，从小就是这样，她怕言青出门，也怕我出门，但是她对待我的方式却跟对待言青的不一样，她从来不会打他，也不会骂他，可同样的事情放在我身上，就不一样了。” 柒柒壮起胆子，冒着赴死的决心斗胆说：“因为你跟言青不一样，他会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事情，而你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抵触一切，如果你是母亲，一个听话的孩子，跟一个总是抵触她的孩子相比，你更喜欢哪个？” “说得好像你认识言青一样……”楚云回过头瞥了她一眼，她牢牢抓着红豆糕，目光闪烁：“我虽然与他素不相识，但自从进了宋家，家里的每个人都会说到他，不管是下人还是教书的先生，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的。我也很想认识他，也想把亲手做的红豆糕给他品尝，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而你是与他同一时间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你们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能否帮我尝一下，我就当他也尝过了。”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眼泪正好落下。 楚云紧闭的双唇微微颤动，她在内心挣扎了很久，很久她才开口：“虽然我不喜欢妈妈，妈妈也不喜欢我，但是我知道她喜欢言青是有理由的，别人说的没错，他确实很好，他值得被所有人疼爱。” 可到底是谁会对这样一个被所有人疼爱的人痛下狠手？ 柒柒流着眼泪紧咬牙关，还想要说什么，楚云竟慢慢伸手拿起一块红豆糕，咬了一小口，她心里一阵跳跃，紧接着楚云又把剩下的全部塞进口中，鼓着腮帮子咀嚼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怎么样？好吃吗？”她跃跃欲试，看着楚云又连续吃了两块，还倔强的狡辩：“兴许是我饿了吧，比厨房那些下人做的稍微好吃一点。” 柒柒破涕为笑，看来眼泪攻势起效果了！ “我就说吧，我们家是开点心铺的，如果你觉得好吃，我下次再做其他的给你尝尝，我还会做好几种点心呢。” 楚云一口气几乎把所有的红豆糕都吃完了，只剩下最后一块，她没有拿，柒柒诧异的问她：“还有一块，你不吃了吗？” 她用手擦擦嘴，意味深长的说：“这块是给言青的，你做的很好吃，他一定会喜欢。” 柒柒低下头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又湿润了，楚云的声音里带着黑暗里的寂寥，随风吹入耳中：“他身体不好，大夫说不能吃的太甜太咸，妈妈就会严格控制，所以每次厨房做这种糕点，他总会让我多吃一点，把他的那份也一起吃了，但我知道，他是省给我吃的。言青太好了，好的让人嫉妒，如果你见过他就能明白我说的话了。” 楚云看着泪流不止的柒柒，在这个只有她们两人的夜晚，她鲜有的卸下满身荆棘，露出一个鲜活的自己。 起初柒柒还对她产生过一丝怀疑，因为她嫉妒言青，很有可能在心里对他产生恨意，为了得到母亲的偏爱而亲手切断连接他命运的绳索，这样母亲就只有她一个孩子了。 可如今这番对话听下来她彻底排除了对她的怀疑，楚云纵然有多绝情，她也只会对自己下手，绝不会伤害别人的。 从楚云的阁楼下来，她把仅剩下的一块红豆糕拿到祠堂，不料百合也在那里，并且在言青的照片前放了三块红豆糕。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百合指着红豆糕解释道：“夫人说了，你做的红豆糕很好吃，想着二少爷生前从来没吃过，就拿过来也给他尝尝。” 柒柒听着她的话，望着言青的照片失了神： 言青，你听到了吗？虽然你不在了，但是家里每个人都记着你，就好像你还活着一样…… 第18章 不守妇道 自从那天在荷花池上的小桥遇到洛先生，柒柒又连着观察了几天，差不多琢磨出了先生来宋府的时间。算好这日是他给小姐们上课的日子，她在给言青做荷花酥的时候特意给他也准备了一份。她起了个大早，忙活完以后匆匆赶往荷花池，未想他已经在那里了。 他今天没有喂鱼，而是靠在小桥的围栏上看书，柒柒悄悄朝他走去，六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光。 “洛先生……”她轻唤了一声，他放下书，笑着看向一脸羞涩的女孩，她乖巧又庄重的把细心包装好的纸袋子双手举到他面前，他接过去的时候满脸诧异。 “这是我做的荷花酥，给先生带回去尝一尝。” 他难掩脸上的惊喜：“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 “我们家是开点心铺的，我从小跟着哥哥姐姐做，可拿手了。先生喜欢什么点心，下次我再给你做，就当做你送我书的回礼。”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满是欣喜，两只小小的梨涡装满了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所有的青春可爱。 洛晨风拿着热乎乎的纸袋子，笑着告诉她：“苏小姐送的我都喜欢，谢谢。” 柒柒听了心里暖暖的，与先生道别后一路蹦跳着来到祠堂，嘴角压不住的喜悦，正在打扫祠堂的铃兰见了她这般模样赶紧凑过去问：“苏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开心啊？” 柒柒万般激动的打开点心盒给她看，一边说：“我早晨做了荷花酥，你拿一个尝尝。” 铃兰惊喜的望着眼前这一盒精致的糕点，也不顾手脏，随便在身上擦了两下便抓起一只塞进嘴里，入口酥脆甜香，她忍不住惊呼：“哇……真好吃！苏小姐真是心灵手巧！” “你喜欢的话再吃一个，把剩下的给言青就好。”说着她拿起两颗荷花酥极为小心的放到他的照片前，铃兰听后顿时惊慌失色，捂着嘴说：“完了，我把二少爷的东西吃了？！” 柒柒回头一笑，乐呵呵的解释：“那些本来就是给你的呀，还有夫人，楚云，百合，我都准备好了。”她停顿了下，眼里满是欢喜，“我还送了一份给洛先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一听到洛先生的名字，铃兰活也不干了，忙着追问：“你见到洛先生了？那位博学多才，彬彬有礼，气度不凡的洛先生？” 柒柒连连点头，洛先生在阳光下看书的样子再次浮现在眼前，两个丫头满心欢喜的祠堂里聊着他的时候，屋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人，祠堂的门都被她震得惊天响。 “苏柒柒你好大的胆子！” 柒柒和铃兰顿时吓得没声了，齐刷刷看向怒气冲冲走来的如月，她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在祠堂里来回扫视，最后停在言青的照片前。她大步走去，二话不说拿起照片前的荷花酥用力摔在地上！他的照片也被她弄倒了，柒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跑过去扶照片，铃兰脑子转的快，趁如月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 如月见满地碎渣还不死心，居然上前疯狂的用脚踩，柒柒花了一早上做的荷花酥，言青都没看一眼就被她弄得乱七八糟，她真是又气又急，眼泪也快流下来了。 “这是我给言青的，如月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丫头看上去不谙世事，背地里心机真是重啊，还口口声声说是给言青做的，他看的到吗？” 柒柒眼眶湿湿的，跪下来收拾残渣的手不住颤抖，如月的声音在头顶如晴天霹雳一样铺天盖地的袭来：“你分明就是居心叵测，说是给言青做的，其实就是做给洛先生的，我都看到了，先生每次来上课，你都要去荷花池等他，表面上装的天真烂漫，背地里净做些厚颜无耻的事！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寡妇要是做了不守妇道的事，也是可以浸猪笼的！” “我没有——”柒柒抬起头，双眼沁满了委屈的泪水，眼看着如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将她拉到言青的照片前，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抬起头看着他，你对着他的照片说你没有勾引洛先生！” “我没有……”她重复着，满心欢喜如今被巨大的悲伤笼罩，如月如紧箍咒般的谩骂让她悲痛万分，悲愤至极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夫人的声音，是铃兰把她叫来的，看到眼前的一幕夫人大为震惊。 “你们在干什么？这里是祠堂，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 柒柒跪在地上，难过的说不出一句话，铃兰想要扶她起来，她也不动，她像是定在了这里一样。 如月面对芝禾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开门见山就说：“你给你儿子找的好媳妇，到处勾引男人，还勾搭上洛先生了，真是恬不知耻，我真替你们母子感到害臊。” “话可不能乱说。”夫人面目冷峻，凝视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柒柒问，“苏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柒柒抽泣到无法言语，铃兰帮她说道：“苏小姐一早给二少爷做了好吃的糕点，她也给我，也给夫人准备了……” “铃兰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下人说话了？”如月张开手就要给她一巴掌，还好柒柒拦了下来，她还在抽泣，断断续续开口解释：“别打她……她说的没错……我做了点心给大家……也给先生做了一份。” 听到给先生做了一份，芝禾的面色似乎有些凝重，当场就问：“你为何要给他做？就因为他上次帮你说话了？” 柒柒乖乖的点头说道：“不仅仅是那次先生帮了我，他后来还借给我好多书。” “你看看，这不就是借着看书的名义在勾引男人么？”如月双手叉腰，颐指气使的看向芝禾，满脸都是轻蔑的嘲笑，“你真是可怜，儿子死了，媳妇勾引男人，想想就可怜……” “我没有！我再说一万次，我没有。”柒柒双眼坚定的望着如月，如月丝毫不买账，质问她：“那好，我问你，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丫头为什么要看那么难的书？难道不是趁机想跟洛先生套近乎？” “我……”她在原地迟疑了半天，总不能说借书是为了给言青看吧？ “苏小姐喜欢看书，我每次去屋里找她，她都在看，不信你问她。”铃兰自以为是的帮她说道，她看看铃兰，心里翻江倒海——她只负责翻书，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若如月真问起来，那就遭了。 “那好，我问你，你既然喜欢看书那么最基本的《资治通鉴》你总知道是谁写的吧？” 她竟然真的问了，柒柒双手捏紧衣服，手心里满是汗，要知道她看过最多的书也就是爹自己写的《祖传配方》，如月说的《资治通鉴》这几个字怎么写她都不知道…… 第19章 日思夜想 柒柒手心里的汗都要把衣服浸湿了，她刚要用“我没有看过这本书”搪塞过去，谁知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突然间被一声惊雷划过，整个世界顷刻间黑了下来。她忽然想到爹说过，说谎是要天打雷劈的，她吓得不轻，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如月见她答不出更加得意了，竟然伸手取下言青的照片放到柒柒面前：“你说啊，你看着他的脸说你没有勾引男人？” 芝禾怒不可遏的走过去拿过儿子的照片，怒视着如月发出低沉的怒吼：“我看你也是疯了……” “你才疯了！非要给你的宝贝儿子找个好媳妇，这下可好，找了个红杏出墙的，哈哈哈……他人都死了，你们还要在这里装模作样，还要逼我们每个人都假装他还活着！你们才是疯子……” “是司马光写的……”柒柒的目光停留在夫人手里的照片上，声音还因刚才的情绪波动而上下起伏。 如月似乎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如月姐刚才不是问《资治通鉴》是谁写的吗？” “哦，你现在想起来了？” “我刚才只是有点难过，不过现在好了，你还要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打了个雷，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之前慌乱无助的眼神也消失了。 如月心有疑惑，试探着问：“那你说说，他为何要写此书？” “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柒柒的目光骤然自信起来，她直视着如月说道，“如月姐还可以问得再深一点没关系。” “不是，你刚刚还……” “我说了，刚才是因为你误会了我，我很难过。我是言青的妻子，他在与不在我都是他的妻子，我岂会对别人产生非分之想？倒是如月姐，再不去上课，先生要久等了。” 如月瞪着双眼，愤愤扫过这里，每个人，可要是就这么出去未免有失大小姐尊严，她最后把矛头指向铃兰：“你还傻站着干什么？没看到外面下雨了吗？还不快去给我拿把伞来？” 铃兰听完立刻冲进了雨幕中，至此这场闹剧终于告一段落。 她们走了以后，芝禾夫人一遍一遍的轻抚着儿子的照片，如月的话也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回想，想着想着，便湿了眼眶。 柒柒陪在她身边，看着夫人倔强的眼泪悄无声息的落在照片上，再慢慢用手擦去，她日思夜想的儿子此时此刻就在她边上，她却看不到。 “是我做错的太过分了吗？我不过就是舍不得他走，有错吗？”夫人轻声呢喃，泪如雨下，言青朝她起伏不一的肩膀缓缓伸出手，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可他还是在努力安慰母亲，他修长的手指停留在母亲的肩膀，柒柒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言青触摸不及的地方伸出手，轻抚住夫人摇摇欲坠的肩，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夫人这次没有拒绝。 虽然不是言青的手，但是他在看着你啊，柒柒心里这般想着，缓缓开口：“没有一位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夫人做的没错，爱一个人是不会错的。” “可是无论我做什么他都看不到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看得到，他知道夫人疼爱他，他一直都知道，而且，他肯定也舍不得离开你，如果他看到你伤心难过，他会更难过的。”柒柒轻柔的声音在这场滂沱大雨中显得那么不堪一击，可就是这微弱的力量，正在慢慢填补夫人心中的空缺。 “你也不会嫉恨我吗？”这是第一次，夫人竟询问起柒柒的感受来，她整理好情绪，清清楚楚告诉她：“夫人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手相救，让我住进这么大的房子，每天衣食无忧，也不用再为铺子的生意发愁，最重要的是，你还让我认识了……”她迟疑了一下，改口说道，“还让我感受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灵魂，言青的书，他写的字，他刻的木雕，他生活过的气息全都围绕着我，就好像他一直都在这个家里一样。所以我不会嫉恨你，我知道言青爱你，今后就让我替他继续爱你，好吗？” 夫人听完柒柒的话，捧着儿子的照片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一直下到晚上，柒柒无法想象要不是因为言青突然出现而救了她，那么回答不出问题的自己又该如何收场。 只可惜了那些碎成四分五裂的荷花酥，早晨把材料都用完了，等厨房去买至少也要等到后天才能做，她有气无力的来到言青的房间，趴在他的桌子上唉声叹气。 他一直在安慰她，东西坏了下次还可以再做，而她依然耿耿于怀，即使他吃不到，最少也让他看一眼吧。 “没关系的，我就再等两天，你一定还会再做的，对吧？”言青不厌其烦的安慰着她，她的双眼满是哀伤：“可要是一连好几天都不下雨呢？” “不怕，南方多雨，而且我晚上也会来啊。” 柒柒气鼓鼓的托着腮帮子，气鼓鼓的说：“你姐姐为什么那么讨厌夫人和你呢？” “她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姐姐……”言青望着一脸诧异的柒柒，继续解释下去，“她和大哥才是亲兄妹，他们很小的时候，生母就因为意外亡故了，爸爸后来才娶了妈妈，才有了我们。可姐姐和大哥总觉得是我们三个人抢走了他们的爸爸，因此才会记恨于心，也不能说是嫉恨吧，总之，他们不太善待我们。” 柒柒起身来到铜铃前，拿起断裂的绳子说：“难道是因为这个，你姐姐和大哥才对你痛下狠手？” 言青摇了摇头，冷静的分析着：“应该不至于，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活不久，不必多此一举。” “万一他们突然就想让你死呢？说不定他们想连同你和夫人还有楚云一起从这个家里赶走，你是第一个。” 言青忽然不说话了，他知道姐姐和大哥都不善待自己，但是他也从没想过他们两个真的会把他们从家里赶走，他总觉得人都是有人性的，然而那根断裂的绳子又该如何解释呢？ “言青……” “别看我，别说话，有人来了。”他指向门边，柒柒跟随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铃兰来了，她是叫柒柒过去吃零食聊天的。一进屋不容分说拉起柒柒的手，她着急忙慌回头看了言青一眼，铃兰朝她看的方向看去，顺口问了句：“你看什么呢？那里有人吗？” “没、没有……我就看看窗关好了没。” “都关好了，快走啦，今天杜鹃跟少爷和少夫人出门，买了好多零食回来，就等苏小姐了。” 柒柒在锁门的时候又张望了一眼，言青已经不见了。 第20章 养育之恩 城南东街口的一处小院里，刚从外面回来的洛晨风在门前的水池里洗了把手，走进屋里正好看到白天从宋家带回来的荷花酥，他仔仔细细的打开纸袋，从袋子里露出四只栩栩如生的荷花酥。 这些小巧精致的糕点就跟她一样甜美可爱，他竟有些不忍心下手。他犹豫了片刻，忽闻屋外传来阵阵敲门声，这么晚了，还有谁会过来？ 他起身去开门，才开了一半，那小丫头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也不管母亲在边上板着脸数落：“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他是晨风哥哥有什么关系？晨风，你想我了吗？”小丫头追着晨风直问，晨风只回了个“想”便转身帮她母亲提行李。 “你们怎么来城南了？” “还不是因为知理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过的不好吗？”女孩的母亲微笑着解释，看着晨风也是满心欢喜。 “叔叔呢？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爸爸要照看他的学校，哪有功夫过来？咦，这是什么，看上去很好吃。”活泼好动的知理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眼瞅着桌子上的荷花酥抓起来就吃，晨风要拦都来不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东西，竟然被她一口气吃掉了两个。 “真好吃啊，晨风哥哥，哪里买的？” 既然她吃了，晨风也不能说什么，还顺手递给知理的母亲，说道：“阿姨也尝一下吧，这是我朋友做的，不是买的。” “啊？你在城南有朋友啦？谁啊？介绍我认识。”知理说着一屁股坐到晨风的床上，完全不把自己当个外人，母亲见了她这般模样很是头疼。 “知理，你像什么样子？出门的时候怎么说的，都忘了是不是？还不快下来……” “晨风哥哥的家，有何好拘束的？是吧，晨风？” 他无奈的笑了笑，知理比他小四岁，他是看着她出生的，一直把她当做亲妹妹来对待，妹妹要做什么他从来不会拒绝。 “没关系，虽然这是我租的房子，不过你可以把它当做自己家。” 知理得意的看着母亲，嘟着嘴说：“看吧，晨风哥哥对我最好了，不过这个房子真是小，你住的习惯吗？” “习不习惯都住了三年了，好在这里离闹市较远，清净。” 知理的母亲喝了口他泡的茶，关切的问他：“晨风，你现在还在宋家当老师吗？” “是啊。” “你快别做了，到爸爸的大学当教授不好吗？”知理一脸天真的看着他，他一边收拾散落在桌上的书，一边告诉他们：“我目前还不想回去，做家教，也挺好的。” “好什么呀？钱很多吗？” “宋家给的待遇不差。” “我爸爸可以把学校都给你。”知理此言一出，母亲立刻拉下脸批评她：“知理，你又信口开河了？” “本来就是，不是爸爸希望晨风回去帮忙的吗？我又没乱说。”她气呼呼的看向晨风，嘟哝着，“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住？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好没劲啊。” 晨风不置可否的样子便是在拒绝，知理的母亲看出他的意思，故意打断这个话题道：“对了，我在家里的时候做了一些果酱，给你装了两瓶，你要尽快吃，现在天热了，容易坏。” 晨风双手接过，脸上满是感激：“谢谢阿姨，你做的果酱最好吃了。” “我也有份一起做的！”知理连忙插嘴，母亲笑着吐槽：“你是有份，本来做了三瓶，被她吃了一瓶，拦都拦不住。” “妈！你又揭穿我？晨风哥哥，因为妈妈做的太好吃了，我忍不住就多吃了一点。”晨风听着笑而不语，知理又说，“你那个会做糕点的朋友是谁啊？男的女的？能不能让他再做一些？我就爱吃这种糕点，家附近都买不到的。” “是个女孩，下次我见到她再问她。” 一听是女孩，知理忽然凑到晨风面前，火辣辣的盯着他的眼睛直问：“你跟女孩做朋友？她好看吗？有我好看吗？她为何给你做点心？她喜欢你吗？”他一连串问题问得晨风哭笑不得，母亲在边上一个劲摇头叹气。 “我们刚认识，还没说过几句话。” “刚认识就献殷勤了？” “我借书给她，她为了感谢我才做了点心。” “那就是礼尚往来，不属于无事献殷勤咯？”知理循循善诱的目光让晨风感到相当无奈，但是他面上依旧保持该有的风度，天衣无缝且极有耐心的回答着她所有的问题。 “是礼尚往来。” “那就好，否则我一定不允许你再见她。晨风哥哥，她要是以后再问你借书或者干别的什么事，你千万要告诉我，我一定要帮你把关。” 晨风笑了，转身收拾她吃完的残渣，阿姨喝完茶，起身要走，知理一万个不愿意，坐在晨风的床上耍赖：“这么快就走了？我们不是刚刚才来吗？我还不想回旅馆！要回你回。” 母亲被她气得脸色发青，坦白说道：“你要是这么不听话下次我不带你来了。” “不带就不带，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来，晨风也会收留我的。” “真是不害臊……”母亲嘀咕了一句，俯身去拿行李，晨风先一步帮她拿起，并且要送他们过去。 “没事，旅馆就在附近，走个十几分钟就能到，你别送我们了。” “没关系，箱子太重了，我帮你们拿过去，以后来的话提前告诉我，我去车站接你们。” 知理的母亲倍感欣慰的望着她一手拉扯大的养子，虽不是亲生骨肉，但她一直对他视如己出，而晨风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他感激他们，始终把他们当做自己的恩人一样来看待。他在宋家挣的钱，都会省下一大半寄回家里，尽管阿姨和叔叔让他不要寄了，他还是坚持这么做。对于他们二位的养育之恩，是花再多钱都无法弥补的。 他们的旅馆离他的住处不远，回到旅馆以后知理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手不肯让他走。“晨风哥哥，你再陪我玩一会儿嘛。”他把她当孩子一般，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今天太晚了，等我有空就陪你出去玩。” “这可是你说的，你别骗我哦！”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好吧，我放你走了。”知理在旅馆前的路灯下拼命招手，完全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大声说，“别跟其他女孩子走的太近，不然我会很生气很生气。” 他停下脚步，朝她挥了挥手，她这才满意的跑进旅馆，深夜的城南街巷，月色氤氲的像一幅陈年旧画。 第21章 加倍奉还 已经一个月没有下楼跟大家一起吃过饭的楚云这日破天荒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依旧是那张白皙又冷漠的脸庞，黑色的长发整齐的垂在耳边，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可至于她今日为何会早起跟大家一起吃早饭，那还要归功于她的贴身丫鬟水仙，昨天晚上水仙在服侍她洗漱的时候多嘴说了一句苏小姐早晨又被大小姐欺负了。 对家里人的事漠不关心的楚云竟然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水仙声情并茂的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起因是苏小姐送了糕点给洛先生，大小姐得知以后冲进祠堂大发雷霆，还把苏小姐做的荷花酥都摔碎了，苏小姐哭的可伤心了。 她听完以后没有说什么，隔天就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慢悠悠的来到饭桌前，芝禾夫人也没想到女儿会来，刚要问她，她先开口了：“苏柒柒在哪里？” 她那口气就好像要吃人似的，正巧柒柒端着碗筷走了过来，听到楚云叫她，她热情的跟她问早。 “楚云来了！你快坐，我去给你拿碗筷。” 她刚要走，被楚云一把拉住，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他们，还以为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结果楚云说：“让下人去拿，你是主人，你坐下。” “啊？” 柒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楚云拉到饭桌前，如月阴阳怪气的说了声：“她一个小媳妇哪有资格上桌？” “刘曼音可以坐，为何苏柒柒不可以？”她指着大嫂直言不讳道，大哥宋岩华放下筷子板起脸，怒不可遏的说：“你怎么跟大嫂说话的？” “我说错了吗？你们告诉我，为何大哥的妻子可以坐着吃饭，为何言青的妻子只能在边上端茶倒水？” 原来二小姐今日整得是这出，众人一时间无言以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倒是让柒柒受宠若惊，为了息事宁人她只好努力劝说：“我等你们吃好再吃，晚不了多久，这是定好的规矩啊，再说我已经习惯了。” “这是哪门子规矩？”她不容分说看着大嫂刘曼音说，“你往边上坐一坐。” “放肆！”宋岩华拍案而起，父亲怒视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他只好乖乖坐下，刘曼音倒是个好说话的人，特别主动的给柒柒让出了座，还招呼下人给她拿碗筷。 这回倒是柒柒感到手足无措了，除了成亲那日和大家一起吃过饭，从此以后她便再也没有上过餐桌，此刻多少显得有些不自在，偏偏楚云还追着昨日的事不放，有意问道：“昨天有荷花酥，今天为何没有？” “这里有那么多菜还不够你吃啊？”说话的人是如月，她全然不顾父亲锐利的眼神，就是要与楚云一干到底。 楚云那双清冷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柒柒吓得要命，轻轻告诉她：“做荷花酥的材料没了，不过我已经让他们去买了，明天就能做了，明天我一做好就给你送过去。” “昨天不是做了很多吗？都吃完了吗？” “那个……” “你有完没完？”如月的耐心到了极限，回瞪着同父异母且目中无人的妹妹说，“昨天的被我扔了，怎么样？你要打我吗？” “都少说一句！”他们的父亲发话了，可他的话根本压不住女儿的怒气，尤其是楚云，她可以不动声色语气平静的说出一些让人难堪至极的话：“我不打你，但我可以跟你同归于尽。” “楚云！”芝禾夫人声音低沉但极具分量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这才慢慢拿起碗筷，慢慢吃起饭来，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月被她气的就快哭了，指着她就跟父亲告状：“爸你听到了没有？这死丫头现在越来越目中无人了，她竟然敢当着你的面骂我？还要跟我同归于尽啊！” “她说话没大没小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让让她，少说几句。” 父亲敷衍的回答让如月更是愤恨，放下筷子带着哭腔说道：“爸你总是帮着他们，他们就是看我们没有妈妈一直欺负我们。” 楚云咽下一口饭菜，语气平静又癫狂：“现在我们也死了一个人，二对二了。” 她此言一出柒柒着实震惊，二小姐过去都经历了什么，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决绝到母亲愤然离席，决绝到姐姐气得直流泪，她自己倒是像没事人一样，不动声色的吃着饭。 父亲见芝禾离场，两个女儿又都是他的心头肉，他只能竭力相劝：“楚云你不能这么说，咱们都是一家人。” “是啊，我不能这么说，毕竟言青在的时候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战斗。” “这里是家，不是战场，哪有谁对付谁的道理，你快给如月道歉。” “爸爸，刚才好像是如月先说我们欺负他们的，是吧？那么是不是应该她先给我道歉？” “我不会道歉的，是她无缘无故惹事生非，为何要我先道歉？” 如月气的浑身颤抖，他哥哥想帮她，可又担心父亲说她以大欺小，他也只有忍气吞声干着急的份。 而另一边，楚云的声音如芒刺背：“据我所知，无缘无故惹事的人是你吧，如月，是你把别人辛辛苦苦做的东西糟蹋了，你忘了吗？她忘了，你总还记得吧？”说完楚云突然转脸看向柒柒，柒柒拿着碗筷也下不去手，她知道楚云是她在帮自己才会这般针对如月，可事情闹到现在这样她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她只能低着头支支吾吾道：“事……事情都过去了……” “你跟言青一个样。” 楚云扔下这句话便不再说下去了，柒柒无奈干笑了两声，眼看着如月哭着跑开，接着岩华也拉着妻子曼音离开了，最后宋老爷重重叹了一口气，带着一肚子心事出门了。 空荡荡的饭厅里只剩下柒柒和楚云两人，人都走后，楚云卸下满身防备，双眼无神的看着某个方向，经过了刚才那场阵仗，其实她心里也不好受吧？ 柒柒面向她，见没人才鼓起勇气对她说：“谢谢你楚云，我知道你在帮我，但是真的别为了我得罪你的家人，不然我真的会过意不去。”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又不是第一次吵架了，他们两兄妹过去欺负言青的时候都是我帮他出头，现在居然还来欺负你，以后他们欺负你你千万别忍气吞声，你告诉我，我会加倍奉还。” 柒柒看着她这般执拗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楚云不解的看着她，她说：“其实你有时候挺可爱的，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古怪，反而充满了正义。” “你在夸我吗？” 她拼命点头，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言青说的没错，你真的很可爱。” 楚云一整个惊呆了：“言青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第22章 峰回路转 柒柒赶忙低头扒拉饭，含糊其辞的改口道：“我……我说错了……是洛先生说的……” 楚云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沉默了很久，柒柒胆战心惊的停下筷子，却见她意味深长的冷笑了一下：“还以为你真的能看见鬼呢。” “呵呵呵……怎、怎么可能……” 言青关照过，为了不让她被人误会，千万不能让大家知道她其实能够看到自己的魂魄。 许是因为发泄了一通，楚云心情格外好，竟出人意料要去上课。她跟柒柒走过荷花池的时候，恰好遇到在那里喂鱼的洛先生，想起昨日如月兴师动众在祠堂闹了那一出，柒柒今日一句话也不敢说，经过洛先生身边也只是轻轻的礼貌的点了一下头。 不料洛先生叫住了她：“苏小姐……” 柒柒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飞快道了声：“抱歉洛先生，我还赶着去祠堂抄经书。”说完拔腿就要跑，结果被楚云一把抓了回来，别看楚云人长得瘦小，力气倒挺大，这会看着行为怪异的柒柒问道：“祠堂和经书一直都在，哪有那么赶？” 她只好低着头，轻声询问先生有什么事。 洛晨风不知她今日为何会这般逃避，心里感到万分诧异，但他没有问出口，只是说：“昨天你做的点心很好吃，我妹妹很喜欢，我记得你说你家是开点心铺的，能否告诉我店名？回去的时候我带一些给她。” “先生真的要去吗？店离这里不远，叫做苏记点心铺，如果先生去的话就说是我的朋友，可以……可以便宜一点……”她说着说着声音逐渐轻下来，洛晨风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只觉得今天的她格外反常，往日的活泼灵动全都没有了。 楚云心里知道，一定是因为昨天被如月教训过了，她才会对先生敬而远之。 然而这种忍气吞声的事在楚云这里是行不通的，她对着柒柒直言不讳道：“你刚才不是说要给我做荷花酥吗？给我做的时候，给先生也多做一份，不会很累吧？” 柒柒连连摆手：“不会，我拿手的。” “就这么说定了，如月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你做的，她要是再敢搞鬼，我让她生不如死。”她这番话是故意说给洛先生听，他突然就领会了楚云的意思，也明白了苏小姐今日为何会有这般反常的举动，也是，不要给她带来麻烦才是。 与洛先生道别后她独自来到祠堂，翻开经书仔细抄写起来，心却久久无法平静，字也写的歪歪扭扭，被夫人看到一定会责备她不用心，她无奈的趴在桌上，视线慢慢移到言青的照片上。 无奈今日是个大晴天，言青肯定不会来了。他不来找她的时候，会在哪里呢？ 临近中午的时候，祠堂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探头张望，未想走来的竟是夫人。 她起身相迎，夫人示意她坐下说话，她听话的坐下，还给夫人倒了一杯茶，被她阻止了。 “不用，我说完就走。” “夫人你说，我听着。” 比起她刚来宋家那阵子，夫人对她的态度已经改变了很多，她确实在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她。 “早上的事你听过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这两个丫头不懂事，从小就爱对着干，你千万不要跟着楚云蹚浑水，知道了吗？” 原来夫人是为这事而来，柒柒懂事的点点头，答应道：“我知道的夫人，楚云是好心帮我，就是言语偏激了一点，以后我会想办法劝她。” “劝恐怕是劝不好了，以前言青在的时候还会替她缓和局面，现在也没人帮她了，我真怕她一发不可收闯出大祸。” 柒柒双目真挚的望着夫人说道：“夫人放心，还有我呢，我会帮她的。” “就只能拜托苏小姐了，你们两个年龄相仿，兴许能说到一块儿。”柒柒重重点头，夫人轻轻叹气，似乎在考虑什么大事，片刻后才开口，“明天……你要不就别来祠堂了，我们一起去福源寺祈福，家里人都会去。” 柒柒突然双眼放光，看上去欣喜异常，小小的惊呼道：“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夫人实话实说：“我本来没打算叫你去，但是早晨楚云的话提醒了我，曼音是宋家的媳妇，你当然也是，而我一直都忽略了这一点。” “夫人……”她欣喜又感动的望着夫人深邃的眉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夫人缓缓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关照她今晚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 她听完立刻原地跳起，跑到言青的照片前蹦跳着说：“太好了言青，我可以跟你的家人一起去福源寺了！” 夫人站在门边，不解她为何如此激动：“苏小姐也是宋家的一份子，都是一家人。” 夫人此言一出，她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走路都带风了。 下午也不去言青的房间发呆了，她把自己整个融入进宋府的厨房，风风火火一直忙活到晚上，做了几十种各式各样的点心，也不管别人能不能吃完。 直到夜深她才回到自己的屋里，忙了大半天早就累得不行，一进屋就趴在床上呼啦呼啦睡着了。 隔天一早，她又精神饱满的穿上自己最喜欢的一套衣服，跟着大家一起出门了。 这是她第一次作为“宋家的一份子”坐进了宽敞的大轿车，她激动的来回张望，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了。一路上她透过窗户使劲往外看，好像透过轿车的窗户看出去的世界和平时的世界不一样。 一小时后，他们来到城南西山脚下的福源寺，寺庙四周树林环绕，泉水潺潺，青烟袅袅，美不胜收，更厉害的是寺庙里的小沙弥似乎知道宋家人要来，竟早早在外等候了，看来宋家这些年给的香火钱非常可观。 柒柒蹦跳着从车上下来，小沙弥在前方笑脸相迎，朝着宋怀远和宋岩华说：“宋先生和少爷这边请。”轮到芝禾夫人他又说：“宋夫人这边请。”接着是曼音、如月和楚云，他说：“小姐们这边请。”走在最后的是柒柒，她蹦跳着要跟上大家，不料小沙弥将她拦住了：“丫鬟走这边。” 丫、丫鬟？ 第23章 灵鬼缠身 城南的百姓几乎都来西山的福源寺烧香祈福，这里人杰地灵，香火旺盛，走在绿荫环绕的寺庙里，聆听梵音绕梁，呼吸着山里的空气，着实有种洗尽铅华不染凡尘的清静。 宋怀远整日沉浮于商贾，难得有机会清静一回，心情也跟着好起来。长子宋岩华虽说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好在还算听他的话，言青过世以后他也一直陪在身旁，不管是家族生意，还是今日出游，他都有模有样的照料着，父亲的脸上多了些许暖意。“岩华，曼音，今天我们一家人特意陪你们两个过来烧香拜佛，就为了祈求老天赐我宋家一儿半女，一会进去了你们俩可得诚心啊。” 岩华听完立刻点头哈腰溜须拍马，拉着曼音的手一顿附和：“那是啊，爸，我和曼音一直都在努力为宋家开枝散叶。” “你们两个求子，顺便也给如月求个姻缘，凑个两全其美。” 父亲的目光注视着因为太热而一直在扇风的如月，她红着脸娇滴滴说：“爸你不知道么，我早就有意中人了。” “是……那个来教书的洛先生？他可不行。” “洛先生为何不行？” “我们家历代经商，我总要一个可以搭把手的女婿吧？一个读书人哪懂得做买卖？” “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区区买卖算什么？”如月不满的嘟起嘴，父亲乐呵呵的说：“也罢，女儿喜欢最重要，我也不是一个专制的父亲，就是希望菩萨保佑我们大家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气氛恰到好处的时候，就是二小姐宋楚云语出惊人的时候。 “如果烧香拜佛有用的话，大哥就不会到现在还一事无成，大嫂也不会生不出孩子，言青也不会这么早死掉。” 此话一出，父亲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夫人的脚步也停了一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在佛门重地发火。 她不发火，不代表别人不会，岩华紧握妻子的手，头也不回的说：“小丫头这种地方可不能乱说话，佛祖都看着，小心遭天谴。”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遭天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眼看气氛不对，柒柒想到夫人交给她的使命，立马跟上楚云的脚步，在她身边努力扯开话题：“楚云，你们经常来福源寺烧香吗？我看这里的小师傅都认识你们。” “我不常来，今天你来，我才跟来看看。” “原来是因为我……”楚云说话冷冷的，却听得柒柒心里暖暖的。 烧完香，小沙弥将大家带到一处幽静的院落，比先前走过的一段路还要幽静。“玄一法师已经在等各位了。”这年头有钱真是好，别人排队才能进门，而宋家竟然还让法师等，柒柒心里这般想着，跟着走进大殿。 玄一法师是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柒柒之前就对他略有耳闻，此番见到真人也是大为感叹，法师年过半百，慈眉善目，说话慢条斯理，举止彬彬有礼，柒柒一直盯着他看，他也一直盯着柒柒看。 说来也怪，分明也没说到她，可玄一法师与宋怀远和宋夫人寒暄完毕，竟特意绕过众人来到柒柒面前，她紧张的搓手鞠躬行礼。 “这位是……”玄一法师眉头紧锁，一脸心事重重，那模样好像这位女施主将有血光之灾。 “她是一个不重要的丫头，玄一法师还是帮我和夫人……”岩华突然闭口，因为玄一似乎根本没在听他说话，而是张开五指在柒柒的眼前慢悠悠的晃来晃去，柒柒盯着他的手看，感觉他在赶蚊子。 “请问法师，我怎么了吗？” “施主最近是否遇到过一些诡异的事情。” “没、没有啊……”玄一法师此言一出，柒柒捏紧双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立刻摇手否认。 “怪事，施主明明被灵鬼缠身，可为何这灵鬼没有伤你半分？它究竟想要干什么。” 玄一的话顿时引来岩华和如月两兄妹的共鸣，两人争先恐后抢话：“法师您可真神，这丫头前阵子确实撞鬼了，就在我们家，而且不止一次。” “我是……因为……”柒柒的视线在众人之间迅速徘徊。 “而且这丫头似乎还常常被恶鬼附身，总是胡言乱语，举止怪异，太可怕了。” “大师你快想办法把她身上的恶鬼赶走，可别来祸害我们啊。” 眼看柒柒被两兄妹欺负，楚云即刻化身护嫂狂魔，一字一句回敬他们：“这鬼为何不附身在我身上，不然的话，我第一个就吓死你们两个。” “楚云不许乱说话。”夫人终于开口了，黑色的头纱遮在她的脸上，却遮不住她与生俱来的威严。 她缓缓面向玄一，面无表情的问道：“大师可有办法？” “其实倒也不必，因为这灵鬼并没有对施主做什么。” “可它要是做了什么，是不是就来不及了？” “问题不大，夫人不必过于担心，实在担心的话，身边放一些极阳之物就好。” “多谢大师。” 柒柒站在他们中间，听着他们一人一语，自己则是紧张到一句话也不敢说，就怕玄一法师看出一些什么，或者直接给她一些极阳之物，她恐怕就再也见不到言青了。 好在接下来的话题就没在她身上了，从夫人与玄一法师的对话中能够听出，夫人经常来这里烧香，法师对宋家的一切也都了如指掌，他们上次来福源寺烧香还是清明，未想如今两个月过去，宋家已是物是人非。 聊着聊着，岩华似乎有些等不及了，牵着曼音的手说他们还要去别的地方，打算先行离开，宋怀远点头同意了，只关照了一句早些回来。 两人走后不久，宋家其他人也都起身道别，离开寺庙的路上柒柒万分踌躇，玄一法师说的话让她耿耿于怀。 如果今天离开，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了，她鼓起勇气编了一个借口：“糟糕，我的荷包好像落在大殿里了，我再进去找找，很快就回来。” 夫人微微点头，只有如月极不耐烦的抱怨了一句：“她的荷包能有几个钱？掉了就掉了呗，真是麻烦。” 感觉楚云的目光刷的一下扫到自己身上，如月心想，这里是佛门重地，还是不要跟她吵架了，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进了轿车。 第24章 送子大仙 幸好玄一法师还没走远，柒柒喘着气叫住了他：“大师请留步……我有事想请教……” 玄一似乎料到她会回来似的，满脸期待：“施主有何疑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见到了那个灵鬼，那么，我能一直见到他吗？” 她说的小心翼翼，玄一法师听的满心欢喜：“那就说不准了，人与人之间有缘分，人与灵鬼之间也有缘分，缘分有始有终，谁都说不准。” “那么，大师知道那个灵鬼为何只在我身边呢？”这是柒柒一直不解的问题，会不会真的是因为她在他头七那天摔碎了他的牌位？ 熟料玄一法师语气平缓又坚定的告诉她： “施主与他有着未了的情缘，哪怕其阳寿已尽，也会因为执念太深而无法投胎转世，所以才会跟着你。” “请问他何时会投胎转世？我的意思是，他……那个灵鬼他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看来你很想见到他？” 柒柒难为情的低下头，轻声说：“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能见到的时候自然就见到了，反之，它若是哪天彻底离开了你，你也不必过分强求，毕竟，他本就是一个故去的人，对不对？”玄一说完朝她浅浅一笑，那笑容充满了力量，柒柒被这股温暖的力量鼓舞着，她重重点了点头。本来还想问他更多问题，但是想到大家都在门口等她，她最后只问了一句： “大师，您刚才说极阳之物能够辟邪，那么有没有什么极阴之物，可以让我见到那个灵鬼？” 看来不止那灵鬼执念太深，就面前这个一脸天真的小姑娘也被执念缠绕，玄一法师微微一笑，说道：“施主，凡事不可强求。” 回去的路上柒柒一直在想玄一法师的话，法师似乎说了很多，但仔细想想都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意思就是既来之则安之，不来也要安之。 夫人突如其来的话语打破了车子里的宁静，她是对着柒柒说的：“苏小姐的生日是六月十五吧，就是明天了。”柒柒一惊，那是媒婆为了凑八字编出来的日子，她准确的生日应该是十月初十，然而夫人竟然还记得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柒柒心虚又感动的轻轻点了一下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是在点头。 “前阵子我让金店打了一只手镯，纯金的，正好明天会送来，你生日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就当礼物送给苏小姐了。” 听到黄金手镯柒柒感到万分震惊，她出身卑微，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见过黄金，如今夫人说要送一只纯金的手镯给她，她差点感动落泪。可是转念一想，黄金能辟邪，如果她戴在身上岂不是就见不到言青了？ 想到这里她赶紧婉转拒绝，声音也在颤抖：“多谢夫人，夫人能记得我的生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那么贵重的礼物我实在不敢收。” “哦？有什么不敢的？” “黄金戴在夫人的身上价值连城，可戴在我身上那就一文不值了，我……”说到底就是我不配，柒柒迟疑了下，说，“我也会感到不自在。” 柒柒的婉拒并没有让夫人生气，反而觉得这丫头挺真诚的，于是又问她：“那你想要什么？” 车窗外艳阳高照，城南好几天没有下过雨了，那就赌一场雨吧！她鼓起勇气对夫人说：“我来了宋家以后还没回过自己家，所以明天能不能……”“你想回家吗？”“就一天，晚上就回来，我想回家看看家里人。” 夫人听罢笑着同意了，这还是柒柒第一次看到夫人脸上闪过笑意，她笑起来含蓄又优雅，跟她那个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的母亲截然不同。 “也是，你来了一个多月了都没回去过，确实应该回去看看，我一会儿再让庆春给你准备一些随手礼带回去。” “不用了，夫人……”柒柒受宠若惊，夫人十分坚决：“这是礼数，你不能拒绝，况且，你母亲也是我的亲家啊，我送她礼物也是应该的。” 亲家？ 是啊，如果不是夫人提起，柒柒都觉得自己是来宋家当抄经丫头的。 听着夫人鲜有的温柔的话语，柒柒面带羞涩，轻轻道了声：“谢谢夫人。” 提前离开的宋岩华带着妻子刘曼音来到一处隐蔽的世外桃源，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这里方圆百里却透着一丝丝凉意。 由于婚后始终没有给宋家添个孩子，岩华和曼音夫妇心里也急，经朋友介绍来到这片“桃源仙居”求子。桃源仙居里住着“送子大仙”，长得其貌不扬，说话漏风，走路还瘸，不过听说此人精通传宗接代之法术，宋岩华想都没想就带着妻子来了。 上次来是两个月以前，这次是第二次，本来送子大仙不是谁都肯见的，但宋家不一样，宋家有钱，他无法拒绝金钱。 此番一进屋，明显屋子里的摆设比上次高了很多档次，想必是托了宋岩华的福。他面带谦逊的笑意，金丝边框眼镜闪的光也显得柔和很多，说着：“大仙，好久不见，我们又来请教您了。” 大仙眯缝着眼睛，摸着几十年没有剃过的胡子，看着不知名的方向问道：“两位是……” “您不记得我们了吗？两个月前我跟妻子上门求子……” “呵呵，谁来我这里都是求子，不可能求别的东西，你再把上次的情况讲一遍，我记性不太好啊。” “上次咱们来的时候，下大雨，特别大的雨。” “不记得了。” “我俩还迷路了，问您是不是认识送子大仙，您说您是他的兄弟收命大仙，跟我们开玩笑呢，记得吗？” “真不记得了。” “送了一千两您还……” “宋先生宋夫人里边请。”一提到钱，送子大仙双眼放光邀请两人入座。 一坐下，刘曼音谨小慎微的压低声音对大仙说道：“大仙，您说话真的算话吗？” “这要看什么话？” “上回您说，我们家要添一命，必先失一命，此话当真？” “嗯，当真！” 这会轮到宋岩华压低声音开口了，他的头几乎就要碰到大仙的胡子了，只听他说：“我们家一个月前死了一个人，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和曼音即将喜得贵子了？” “真死了？”大仙突然脸部僵硬，来回看着两人。 “不是您说的吗？要添一命，必先失一命，您该不会是忘了吧？”宋岩华有些着急了，声音也放大了一点，曼音双眉紧锁看着自己的丈夫，大仙此刻捋着胡须摇头否认：“我可没让你们去杀人啊。” “我们没有杀人，我们还没动手呢，他就死了，他是自己病死的。我就想问问，我跟曼音何时才能怀上孩子？” 大仙努力睁大眼睛，在夫妻二人的脸上疯狂扫视，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大仙打了个哈欠。 第25章 死性不改 又是一轮日落月升，言青如约而至，依旧是那身藏青色的长衫，和那双清澈又恬静的眉眼，看到柒柒伸长着脖子等他的样子，他那颗不再跳动的心，似乎隐隐感觉到了心跳的节奏。 柒柒跟他一样，每每见面都抑制不住激动的心，只想把这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他。 “言青你知道吗？夫人同意我明天可以出门了，真希望明天下雨，这样我就可以带你去我经常玩的地方。”她满心欢喜的仰望星空，言青也跟着她望向漫天星辰，他不想告诉她，今晚星星很多，明天多半是不会下雨的。 “今天我还遇到了一位很神奇的大师。”柒柒刚开口提到大师，言青就猜到了。 “是福源寺的玄一法师吗？” “你也知道他？” “我听他们说过。” 柒柒还想跟他说下去，言青突然示意她不要说话，下一刻，房门就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守夜的小家丁，说是有人找她。柒柒嘀咕了一声，谁这么晚了来找她，就跟着小家丁过去了。 远远就看到衣衫破烂的斧子哥等在暮色下，走近一看，还鼻青眼肿的，这样子肯定是被人打过了。 看到柒柒出来，他像见到了恩人似的跑过去一把抱住她，柒柒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她惊慌的目光下意识投向身边的言青，他似乎也没料到会有其他男子对柒柒这般亲昵。 柒柒赶紧将斧子推开，同时问他：“这里是宋府，你这样会引起别人误会。” 斧子肿着嘴张望四周，含含糊糊的说：“这里哪有别人啊？柒柒，我想你了……”他还想伸手，柒柒退后一步被背过身去，直言道：“斧子哥这里是宋府，我是二少爷的妻子，如果没事的话，我就进去了。” “你怎么回事啊？你才来了宋府一个月就有少奶奶的派头了？你不会真把自己当少奶奶了吧？还是你在生我的气？我是答应会赚钱帮你脱身但……” “斧子哥！”柒柒怕他说下去，立刻打断道，“我没有生你的气，相反的，我要感谢你。” 斧子满脸诧异，为了帮赌徒男友还债而被迫嫁入大户人家当寡妇，她居然还反过来感谢自己？ “柒柒，我知道我是一个废物，我无药可救了，你要怎么骂我都可以。” “不，我其实挺感谢你的……” “你如果真的要感谢我，就先借我二十两银子吧。” 他抓着破烂不堪的衣角，厚颜无耻的开口道，柒柒听傻了：“你说什么？你该不会又去赌钱了吧？” “不是赌钱，是这样的……”他支支吾吾解释道，“我现在跟着卧龙堂的人在赌场当小工，对赌场的规矩也有所了解，心想着翻身也不是难事，于是就跟账房赊了二十两，想翻身了再还，结果……” “结果都赔了是不是？” 柒柒满眼失望的看着这个不知悔改的人，他彻底变了，他再也不是小时候带着自己在弄堂里玩耍，给她买棒冰的斧子哥了…… “柒柒这次钱不算多，才二十两，补上我就什么事都没了，否则卧龙堂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二十两还不算多吗？” “二十两对宋家来说简直就是凤毛麟角，人家每天扔掉的垃圾都不止二十两。” “你叫我开口问人家要吗？斧子哥，你把我当什么了？”她说着，眼泪湿了眼眶，言青抬起头看着她，总是那么元气满满神采飞扬的女孩，此刻竟流下了无助的泪水。 而斧子还在无条件的跟她索要，恨不得当场给她跪下，声音是那么的刺耳。 “柒柒，我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我答应你，我再也不赌了，我一定好好工作，等我存下钱，就娶你……” “你在说什么啊？”她哭着抹眼泪，“我是言青的妻子……”“他死了，他早就死了，你何必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守寡？”“我不想跟你说了。” 她转身要走，斧子一把拉住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祈求：“柒柒你别走，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再不救我，我真的会被卧龙堂砍死！” “我根本就没有这么多钱……” “你真的想眼睁睁看我死吗？那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柒柒泪眼汪汪的瞪着他，气的大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可以随随便便把死挂在嘴边？要知道有些人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却偏偏……”她难过的不行，掩面哭泣，为了不让人听到她还不敢哭的太大声。 而斧子就一脸莫名其妙的站在那里，原本只是想吓吓她，好让她去问宋家拿钱，谁知道她竟哭成这样。 “好了，柒柒，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我以后再来问你借钱，我就不是人。” 这回不管斧子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她想要一走了之，可又忍心不下。 直到言青的声音如清风拂过心田，吹散此刻的困顿与潮热，柒柒那颗进退两难的心才得以解脱。 “我房间里有钱，就在床头底下的盒子里。” 柒柒放下湿哒哒的手，幽幽的看着他，斧子诧异极了，还以为身旁有其他人，也跟着张望，但那里什么都没有。 “斧子哥……”柒柒突然叫住他，他回过头来听她说，“你答应我的，再也不会赌钱了，这是最后一次。” “是！我答应你！保证最后一次！否则我斧子死无葬身之地！” “别说死无葬身之地的话，能活着就好好活着。我去给你拿钱，你在这里等我。” 斧子还在得意，这小丫头说没钱，原来私底下还是存着的，结果她一个转身竟拿了好几张银票出来，加起来总共有一百五十两之多！斧子两只眼睛都直了，惊呼道：“柒柒你居然有这么多钱？” 柒柒直言不讳道：“这是二少爷的钱，一百两给你还上次的赌债，二十两补给账房，还有三十两足够让你自己开个店铺好好过日子。” “谢了柒柒。” “你应该谢谢二少爷。” “谢他干什么，他又用不到。”看到柒柒脸色一沉，他立刻配合的朝天空拜了拜，口中念叨，“多谢二少爷慷慨解囊，斧子日后有机会一定为你烧高香。” 拿了钱，他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宋家。 美好的夜色全都被他的到来打破了，柒柒感到非常的无地自容，面对言青的时候头都不敢抬起来，卑微的说着：“今天真是抱歉，这些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的。” 言青一个劲安慰她：“不用还给我，反正我也用不到了，盒子里剩下的钱你也全部拿去，以后我的东西都是你的了。” “言青……”她心疼的抬起眼睛看着他，为了不让她继续难过下去，他微微侧头，仿佛在说一个悲伤的玩笑话： “清明冬至的时候给我多烧一些就好。” 第26章 以讹传讹 隔天醒来，柒柒鞋子都没穿好，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窗外晴空万里，阳光刺眼，是今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她失望的低下头。 昨晚还在言青的房间里信誓旦旦的答应他今天一定要带他去她小时候玩的地方看看，结果老天爷如此这般不帮忙。 要不还是跟夫人说换一天回娘家吧，她兴冲冲赶往祠堂，可还没走出长廊就看到夫人带着庆春走了过来，庆春手里还抱着很多东西，夫人率先开口：“苏小姐来的正好，我挑了几件新的衣服，给你母亲和姐姐穿，你看看哪些适合，还是全都带回去？” 她来回搓着小手欲言又止的样子，夫人猜她有心事，便问：“苏小姐有其他事吗？” 她鼓起勇气用最小的声音说：“夫人，我……能不能换一天回去？” “可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你不想回去跟家里人一起过生日？” 柒柒踌躇了半天，回了一个：“想……” “那不就好了，今天天气也好，你回去后好好跟家里人聚聚，对了……”夫人指着庆春手里的东西说，“这些衣服你都带回去，还有一些比较重的礼品已经放在车上了，待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去。” 夫人如此周到的为她准备了那么多礼物，还让司机专程送她，她突然就很想哭，想着自己的生日是假的，她来宋府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还债，昨晚上还用了言青那么多钱，她感到万分无地自容。 晌午时分，宋府的轿车风尘仆仆来到苏记点心铺前，街坊邻里又一次汇聚过来，指手画脚评头论足，柒柒很不习惯这样被人注视，她低着头从车上下来，晌午的阳光晒得她睁不开眼。 母亲和哥哥们听到动静跑了过来，看到妹妹“衣锦还乡”众人也是瞠目结舌，要想出去的时候柒柒还是个小土鳖，回来竟然就变花孔雀了！ “看看，我女儿柒柒，城南宋家的少奶奶……”母亲抱住她，恨不得把她带到街上最高的茶楼展示一番，柒柒难为情的低下头，指着车上一堆东西说：“这是宋夫人让我带给你们的礼物。” “哦哟哟……还有礼物呐？！” “娘，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大家都看着。”柒柒的头要埋到地里了，而苏母毫不介意甚至还跃跃欲试，朝着众人说：“我家柒柒就是孝顺，还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多礼物，来，你们几个一起上去搬啊。” 紧接着，四五六哥撸起袖子上去搬东西，只有三哥一脸富贵不能淫的样子望着苏母和弟弟们，冷冷的说：“这点东西就把你们几个都出卖了？” 柒柒很体贴的拿出特意为三哥准备的首饰盒，递给他的时候说：“这是给阿珍姐的项链。” 三哥瞥了一眼，他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壮士，但妹妹的好意他不能不接受，于是单手接过首饰盒，笑着道了声：“我替阿珍谢谢你，回头给你捎一些茶叶过去。”阿珍家里是卖茶叶的，柒柒乖巧的点点头，悄悄对三哥说：“三哥和阿珍姐的事也要抓紧啊，加油。”“小丫头就爱瞎操心。”他摸了摸柒柒的头，回去看铺子了。 她一回来，母亲都不上街打麻将了，拉着她的手就是一通灵魂拷问，有些问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柒柒啊，你才去宋家，我就听到别人说你中邪了，被鬼上身了，还生了一场大病，到底怎么回事啊？” 柒柒卷起袖子，帮着哥哥一起揉面团，一边回道：“那些谣言你就别听了，我好得很。”只是摔坏了人家的牌位，只是见到了人家的鬼魂，只是……对人家产生了些许好感。 “我本来也是不同意让你嫁给一个死人的，可是谁叫你姐姐她们拉我上街，一股脑把宋家的钱都花了，要是柒柒你真的因此被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少爷的鬼魂缠上了，娘也会过意不去的。” 可你明明嘴角一直都没放下来过啊！柒柒无奈的看着母亲小心解释：“不会的，二少爷人很好，不会缠着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人好？难不成你真的见到鬼了？” “没有啦，我听别人说的，娘你别再问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她用力揉着面团，苏母还不甘心，盯着她问：“那么你跟那个教书先生怎么一回事？” “什么教书先生？” “还装呢？就是给宋府的小姐上课的先生啊，听说也是相貌不凡一表人才，他还为了你跟别人大打出手，有这事吗？” “哪有的事啊？你都听谁说的？”柒柒着急忙慌放下面团解释道，“我跟洛先生只见过几次面，而且人家知书达理怎么可能动手打人。” “都是听你们府里的下人传出来的，既然是谣言，你这么着急干嘛？那洛先生若是真的很优秀，他也不介意你这段婚姻的话，其实你跟他一起过日子也挺好的，咱们家还没出过读书人呢。” “娘你在想什么呢？”柒柒无言以对，而苏母还以为她一心惦记着那个斧子，瞪着眼珠子关照她：“柒柒娘跟你说，你现在进了大户人家，眼界可得放高，木匠家的斧子锤子你就不要再去想了，知道了吧？” “娘你越说越离谱了，我不跟你说了。”她一气之下转身出门，早知道回来要听这种不切实际的流言蜚语，她就不回来了。 谁知刚出门去洗手，迎面就看到一个亲切又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阳光撒在他身上，他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她开心的叫出了声：“洛先生！” 他们两个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到对方的，他笑着朝柒柒点了点头，正在给客人包糕点的三哥来回看着他俩，苏母和其他几个哥哥也都好奇的跑出来看热闹。 只见洛先生十分礼貌的朝她问好，随后又问她：“苏小姐今天怎么在店里？我运气真好，第一次来就遇到了你。” “今天……是我生日。”真是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柒柒感到无比心虚立刻转移话题，“洛先生是来买点心的吗？”她话没说完突然感觉到四周传来异样的呼吸，她往左右瞟了瞟，放低声音说，“你们别这么看人家，娘，你为何解扣子？” 苏母哈哈大笑起来，道：“柒柒你不懂，他就是洛先生？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 “你们别看了，看得洛先生都不好意思了。” 洛先生则一脸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就好像他经常被人瞩目早已习以为常了，丝毫没有被苏家人好奇的目光所打扰。 “我是专程过来买点心的，没想到今天苏小姐也在，正好，你给我挑几个吧。” “快给他挑几个。”苏母催促着，比她还急，就差自己上手了，几个哥哥也在一边拍手起哄，就连在屋子里睡觉的家旺也散步到了这里，感觉这场面没它不行似的。 第27章 清晨的风 柒柒在家人们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拿了几个店里卖的最好的桂花糕和红豆酥，仔仔细细包装好交到洛先生手里，害羞的说道：“这些送给你，如果洛先生觉得好吃再过来。” “这丫头还挺会钓大鱼的。”苏母暗自嘀咕，几个哥哥连连点头，家旺张大嘴吐舌头。 洛先生特别不好意思的拒绝道：“我怎么能白要你的东西？一共多少钱？” “洛先生送了我那么多书，也没收我钱，我怎么能收你钱？” 听到这里苏母又嘀咕了：“这丫头什么时候看起书来了？”几个哥哥连连点头，家旺打了个哈欠。 “那些都是旧书，有人愿意看，我高兴都来不及。” 柒柒再次把点心交到他手里，格外真诚的对他说：“对洛先生来说是旧书，可对我来说是新的呀，况且以后还要问你借书呢，千万别跟我客气。” 再推托下去就有点不近人情了，他伸手接过柒柒的点心，连声道谢：“那我就收下了，多谢苏小姐。” 苏母皱眉嘀咕：“叫什么苏小姐，多生分啊，叫柒柒啊。” 柒柒低头一笑，面带无限羞涩：“洛先生若是喜欢，以后再过来。” 他点头允诺：“好，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散个步就能到，可能以后会常来。” “洛先生来我们一定欢迎。” 眼看洛先生拿好东西要走，苏母挺身而出拦住他，走近了看，他的眉眼更显俊朗，看的年过半百的她心花怒放。 “洛先生要不再顺便留下来吃个晚饭啊？” 柒柒立刻打断她：“娘，现在才上午十点，叫人家留下来吃晚饭不太合适吧？” “那有什么关系？天总要黑的呀。” “洛先生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们不要打扰他。”柒柒十分难为情的面向洛先生， 他倒是很大方的笑着摇头，直言道：“不会打扰，不过今天我确实有事，回头再跟大家一起吃饭。” 与他道别后柒柒的目光久久追随着他，他身材挺拔，走路带风，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穿梭于清晨的风，来去自由。 但很快她又收回视线，责怪自己怎么能因为一缕阳光就忘了她其实一直都在等待雨季。 洛晨风带着柒柒给的点心坐上回家的电车，今天养母和妹妹就要回榕州了，他特意赶过来给妹妹知理买好了点心，到家的时候她们已经收拾整齐。 看到哥哥带回来的点心知理喜出望外，恨不得现在就打开来吃。 “晨风哥哥对我真好，还特意跑这一趟帮我买点心，我现在就想吃了怎么办？”她撒娇般往他身上靠去，他借故帮她们提行李非常巧妙的躲开了，口中说着：“带上火车再吃吧，时间差不多了。” 知理嘟起嘴，拖拉着两只脚嘀咕：“才来几天就要走了，你都没怎么陪我玩儿。” “你还得回去上课，下次我回榕州再陪你玩。”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呀？” 母亲看到女儿磨磨蹭蹭的样子心里着急，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就往人力车上拖。“过年晨风不就回来了吗？你再拖拖拉拉我们真要赶不上火车了。” 知理不情不愿的坐上车子，车夫拉着他们跑出去很远，她的视线始终都在晨风的身上，他像之前每次离别时一样，波澜不惊的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海里，直到她们即将被人海吞没，他才最后朝她们挥一次手。 这几天因为养母和妹妹的突然到访，他都没来得及研究学术，送走母女两人后他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书本，匆匆赶往学校的图书馆。 养父洛云生是榕州赫赫有名的学者，养母则出生书香门第，两人婚后多年始终没有怀上孩子，年近四十的他们最终决定去孤儿院领养。 还记得当时天气很热，别的孩子都在操场上汗流浃背的玩耍，只有年纪最小的他在图书馆里看书。他热的满头大汗，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书上，洛云生走近一看，不过只有四五岁的年纪，却在看《论语》，不免心生欢喜。他问晨风看得懂吗？他用稚嫩的声音说看不懂的地方就问院长，回答完以后又把视线放回了书本上。 夫妻两人当下就决定收养他，并用最快的速度办理了领养手续。而晨风也没有辜负养父母的厚望，每天努力读书，每次都考第一。说来可能也是缘分吧，半年后夫妻二人便有了自己的女儿，他们希望女儿知书达理，便取名“知理”。 谁知女儿丝毫没有吸取父母在学习上的优点，完全不是读书的料，还整天给家里闯祸，要不是有晨风一直帮她收底，任意妄为又无法无天的知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夫妻两人唯一庆幸的是，即使知理不听他们的话，却也会听晨风的话。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晨风在报考大学的时候并没有选择养父所在的大学，而是报考了千里之外的城南大学，他们不解他为何会选择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求学，他的解释很简单：想去不一样的地方看一看。夫妻两人看他如此坚定也没有反对下去，只是希望待他学业有成，可以再回洛云生所在的学校来帮忙。他答应了，可是他没有回来，而是选择留在城南当家教，一晃三年时间过去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除了每月准时把工资寄回家里，几乎不会跟家里有任何交集。这回要不是知理吵着要来找他，养母也不会亲自带着女儿来到城南。 好在他如今的生活十分稳定，他在城南任教的宋府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晨风在这里工作轻松，待遇优渥，看到养子过得好养母并没有多说什么。唯独在面对女儿没轻没重跟他撒娇这一点上，思想保守的母亲很是头疼，有时候恨不得把女儿的手脚捆绑上。 但她打心底里喜欢这个临危不乱处事不惊又学识渊博彬彬有礼的养子，别人都说是晨风运气好才被洛云生夫妇收留，可她觉得，是他们夫妻两个运气好，才遇到了晨风这么一个可教之才。 晨风每次只要一去图书馆就会忘了时间，今天甚至连午饭都没有吃，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他看了眼时间，然后合上书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第28章 华灯初上 柒柒在家足足盼了一天，天空竟然没下一滴雨，眼看华灯初上，她又有新的困惑涌上心头：言青从来没有来过自己家，他会知道她家在哪里吗？ 她想着还是去大街上等吧，站在桥上最显眼的地方，即使他来了，也能很快看到自己。 刚出门没多久她又返了回去，心想还是把家旺也带着，她听说狗能看见鬼魂，那么就算言青没有看到她，说不定家旺也可以先一步看到言青。 所以当她用力把家旺往门外拖的时候，母亲一脸不解的追出来问：“就快吃饭了，你要去哪儿？回婆家也不用拖着家旺吧？” 柒柒两只手拽着家旺，尴尬的笑道：“我不回宋家，我出去散个步就回来。” “怎么，有钱人家都是饭前散步的吗？” “娘你别问那么多了，我就出去转一转，天马上就要黑了。” 苏母一听更不解了：“是啊，天都要黑了，你还出去干什么？” 柒柒不跟她解释，两手抱起家旺就往外走，苏母在后面喊了一声：“快点回来啊，你三哥马上就烧好了。” “知道啦。”她敷衍的应了一声，抱着家旺往最高的桥上走，边走边关照家旺，一会儿若是看到一个身穿青色长衫，面容苍白，眼睛清澈，手指又长又好看的年轻鬼魂一定是言青，你一定要大声叫。家旺吐了吐舌头，露出一脸“我家主人不太正常”的表情，柒柒也看着家旺，一脸“我家狗子不太聪明”的表情。 拱桥上人来人往，远看江枫渔火，近看灯火阑珊，旧街口的傍晚美不胜收。 “家旺，你说言青能找到我吗？”“呜呜……”家旺真的不太聪明，发出一种笨笨的叫声，柒柒叹了一口气，嘀咕道：“要不今天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失落的放下家旺，摸了摸它的头，又抬头朝四周望了一圈，这里是旧街口最高的地方，街坊邻里约见朋友一定会选择这里，但要是言青生前没来过旧街口，那么他该如何来找自己呢？ 她失望的拍拍家旺的脑袋，对它说：“像他那样的有钱少爷，想必也不会来我们这种地方玩吧？”家旺不睬她，只往家里的方向张望，“知道了家旺，我们回家吧。” “柒柒……” 她愣了一瞬，是自己的错觉吗？紧接着抬头张望，他又叫了她一声：“柒柒……” 灯火阑珊处，那一袭青衣的少年就在不远处向她投去一抹久违的笑意，这是一种长时间等待后的情绪爆发，她满眼都是他，满心都是他，甚至此时此刻她忘了他只是在人世间游离的幻影，差点就要在人群中大声喊出他的名字，还好家旺啊呜一口咬住了她的裤子。 “呜呜……呜呜……” 家旺死死咬住她的裤子往家的方向走，柒柒蹲下来，指着言青问它：“家旺，你能看到他吗？能看到吗？”家旺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眼睛都没往言青的方向瞥，一心只想回去吃饭。 柒柒发现它根本看不见言青，那么狗能看见鬼魂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也或许，是家旺太笨了。 她抱起家旺，满脸喜悦的对言情说：“你怎么找到我的？你之前来过旧街口吗？” “我没来过，但是我知道你在这里，不管去你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到你。” 她心里暖暖的，庆幸熬了一天的思念终于有了归宿。“我想了一天了，带你去吃我最喜欢的沙茶面，就是现在晚了，可能最好吃的肉卷卖完了。” 家旺皱着眉头看她，不知道她在胡言乱语什么，好在她是往吃的地方走，一路上也是嘀嘀咕咕不明所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丫头在跟狗聊天。 最后柒柒抱着家旺在“永记沙茶面”停下脚步，对一直跟着她过来的言青做起了介绍：“就是这家店，我从小就喜欢吃这里的沙茶面，心情好的时候再加一份肉卷，只可惜你不能吃。” 言青没有吃过这种东西，此刻也闻不到四处飘散的香味，但是光看柒柒的表情就知道这家沙茶面一定很好吃。 于是他鼓励她：“不可惜，你吃了就等于我吃了，进去吧。”看出柒柒特别想吃，他先一步走了进去，她这才跟了进去，问老板要了两个人的位子，老板一脸不解问她：“你不是一个人吗？” 柒柒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看到言青指了指她手里的家旺，于是鼓起勇气对老板说：“我和狗一起。” 老板眯眼想了一会儿，现在店里客人不多，便给了她两个人的座位。 要说今天运气好，店里只剩最后一份肉卷，被柒柒果断拿下，她心满意足的夹着肉卷对身边的言青说：“你看这个肉卷，虽然长得黑黢黢其貌不扬，但是肉特别香。”说完啊呜一口吃下去，已经好久没吃过这口香肉了，顿时满足的眉飞色舞，言青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她将那块肉卷呼啦呼啦吃下去，就好像自己吃到了那样开心。 只是困惑了她对面那位客人，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人家，从柒柒进门要了两个人的座位，到她说肉好吃然后三下五除二吃完，老人家忍不住发话了：“小姑娘，你不给狗坐凳子就算了，你跟狗说了半天也不给它吃肉，这狗怪可怜的呀。” 她一开心居然连家旺都忘了，在老人家的提醒下买了一块大棒骨给家旺，喜提大棒骨的家旺立刻大口朵颐起来，柒柒还装模作样对它说：“家旺，今天肉卷卖完了，只能给你啃骨头了。”说完还偷偷看了言青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可还没吃几口店里就来了客人，是个看上去两百斤重的胖子，一进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柒柒身边的“空位”，他刚要坐下柒柒立刻阻止：“这里有人！” “你当我瞎啊，这里哪有人啊？” 说完胖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他顿感一阵凉意袭来，不自觉的抱着赤裸的臂膀说：“这个位子怎么这么冷？”然后看看柒柒，见小姑娘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服，于是好奇的问她：“小姑娘你不冷吗？” 柒柒心里快笑翻了，他抢了言青的位子能不冷吗？嘴上则说：“我不冷，我都快流汗了。” “这是怎么回事？奇怪啊，真的好冷啊。” 对面的老人家好心提醒他：“你喝口热汤就不冷了。” 柒柒不再说话，飞快将面吃完，结了账准备出门时竟又忘了家旺，脱口而出道：“言青，我们走。” 好心的老人家又憋不住了：“小姑娘，你的狗前面不是叫家旺吗，怎么吃个面的功夫连名字也改了？” 她恍然大悟猛拍脑瓜子，看来还得好好练习跟言青在一起的日子啊。 第29章 情不自禁 “糟糕！” 从永记沙茶面出来，柒柒突然抱着家旺大叫一声，把家旺吓得都要说人话了：“唉呀妈呀吓死狗了！” “怎么了？”言青诧异的望向她，同时周围人也投来怪异的目光，柒柒低下头，假装对家旺鬼鬼祟祟说：“出门的时候娘关照了早点回去吃饭，三哥烧了一大桌菜呢，而我一见到你，就把什么事都忘了。” 家旺因为吃了大棒骨感觉意犹未尽，还在那里舔嘴巴，柒柒又补充了一句：“现在连家旺都吃饱了，哎……” 是因为自己来的太晚，她才一直等到现在，他有些过意不去，很想告诉她其实他也很想见到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她的故事，突然一个身影猛的从他身上穿了过去，他愣了一下，想起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亡魂…… 而那个不小心从他身上穿过去的人是看到柒柒以后，特意从后面追上来的，这会儿正喜出望外拦在她面前嚷嚷：“柒柒，你怎么回来了？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竟然是昨天来家里借钱的那个人，言青看着柒柒不知所措的对他说：“我不是来找你的，我现在要回家了。” 斧子手里拿着一条咸鱼，无法抑制心中的喜悦，不管柒柒要不要听，他就是要说：“你不来找我怎么会从赌坊门口经过？你放心，昨天你给我的钱我已经补给账房了，老板心情一好，送了我一条咸鱼，我正想回家呢，出来就看到你了，我就不回去了，干脆去你家吃晚饭吧，这条咸鱼正好给你娘烧汤。” 柒柒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眼睛一个劲往言青身上飘，斧子硬是挡在她面前，还不明所以的追问：“柒柒你总是东张西望什么呢？我身后有人吗？” 柒柒叹了一口气，想告诉他我已经吃饱了，现在要回宋府了，但是言青的声音从茫茫人海传来： “没关系，你跟他先回去，我在家里等你。” 她四处寻找，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他一定是因为看到斧子来找自己才离开的，她想告诉他其实她更愿意跟他在一起，可斧子始终挡在她面前，那条咸鱼在眼前晃来晃去，家旺也不耐烦的叫了两声。 斧子又问了一遍：“你到底在找什么？” 她失望的低下头：“算了，回去吧。” 这场突如其来的约会也因为斧子的到来而告吹，不仅如此，柒柒还在三哥的热情款待下多吃了一碗饭。 斧子倒是乐意的不得了，这回借着咸鱼的助攻终于不是空手来蹭饭了，所以他吃的理所当然，真把自己当苏家的女婿了。 苏家人虽然都不怎么待见他，但是看在他跟柒柒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份上也没有冷落他，在场所有人谈笑风生，只有柒柒一人黯然神伤。 匆匆吃完了碗里的饭，柒柒突然起身说要走，而此时斧子才刚吃了一碗饭，他平时至少三碗见底。 “什么，你才吃这么点就饱了？” “我刚才在外面吃过了，大家慢吃，我先走了。” 娘的声音从后面幽幽的传来：“啊呀，直道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哦，女大不中留哦。” 柒柒回头：“娘下次我回来给你带好看的裙子。” “不愧是我女儿，天下第一大孝顺。”然后脸色一沉，对着斧子说，“还不快送你未来媳妇去你现任公婆家？” 斧子立刻放下碗筷准备动身：“柒柒我们走，三哥饭菜先别收，我回头还吃呢。” 三哥筷子朝他飞去，吼了一声：“吃什么吃，菜都被你一个人吃完了，你赶紧滚吧，我送柒柒过去。” “你们都别送我，司机在门口等我了。”她指指门口，苏母看着女儿飞奔出去的身影顿时感慨万千。要说这宋家的人阴阳怪气非要娶个媳妇回去配个冥婚是事实，可人家到底是城南有头有脸的人家行事作风就是有派头，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各种琳琅满目的首饰衣服，不像这穷光蛋斧子带条咸鱼来还要骗顿饭。所以能跟这样的名门望族攀上亲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不算什么坏事，苏母摸了摸已经挂在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心里美滋滋的。 柒柒带着三哥给她包好的点心风尘仆仆回到宋府，心想着回礼的点心还是明天再送到夫人和姐姐房里吧，她如今一心只想找到言青跟他解释清楚。 来到他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在里面等她了，柒柒推门而入的刹那，他的脸上顿时扬起一抹笑意，说了声：“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待到很晚。” 柒柒害羞的理了理麻花辫，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悦：“因为你说你在家里等我，所以我马上就回来了。”她来到书桌前，打开他看到一半的书，忽然就想起了早晨发生的事，于是一股脑全都告诉给了他。 “言青你知道吗，早晨洛先生上我们家来买点心了，原来他家跟我家住的还挺近的。洛先生人真好，我娘多嘴让他留下来吃饭，他也没有拒绝，还说下次有空就会来。我知道他很忙，多半是在敷衍我们，不过他能这么说，就说明他是个好人，是吧？” 言青笑了，歪着头说：“他不会敷衍你们的，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洛先生为人处世向来都很周到。” “我的生活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像他那样温柔的人。”她对洛先生的崇拜溢于言表，但很快又收回憧憬的表情，翻了一页书，害羞的说，“当然……也没有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你们就好像出现在故事里人，和斧子哥还有我哥他们完全不一样。” “你和他，从小就认识吗？”这是言青第一次在她面前询问起别人，柒柒点点头，昨晚上他来借钱把她弄得心神不定，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趁现在全都告诉他好了。 柒柒十分坦诚的说道：“斧子哥比我大一岁，我们两家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父亲是个木匠，所以他叫斧子，他弟弟叫锤子，他们还有个妹妹叫阿织。” 听到这里鲜少说话的言青顺口问了句：“怎么不叫锯子？” 柒柒噗嗤一笑，解释道：“因为他们的娘后来改嫁给了一个裁缝，生了女儿，取名阿织。我和斧子哥年龄相仿，经常一起玩，他也很照顾我，我其实挺感激他的。只是后来他在外面染上了一些不好的习惯，成天赌博，还被卧龙堂的人盯上了，他输了很多很多钱，如果还不出，那些人就会砍断他的手脚。他来找我，说宋家在招亲，若谁愿意嫁给你，就可以拿到很大一笔钱，我为了帮他还债，就同意了。” 说到这里柒柒侧过脸，望着他的平静的眼眸，无不哀伤的说：“虽然我是为了替斧子哥还债才答应这门亲事的，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真的，认识你，我一点都不后悔。” 她目光闪烁，视线在他青涩的脸上来回流转，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拥抱她，却发现手中只有一片虚无。 第30章 福悦茶楼 位于城南繁华市口的福悦茶楼是有钱人经常光顾的消遣胜地，这里不仅可以喝茶、听戏，楼上还有雅间可供宾客过夜。表面上看来做的全是正经买卖，可懂得人都知道，茶楼的幕后老板是城南赫赫有名的黑帮卧龙堂。 卧龙堂堂主龙玉斩的大名与城南富商宋怀远齐名，只不过前者做的大多为见不得人的买卖，而宋家行事正派，做的也都是光明磊落的生意。 像宋楚云这样的有钱人家小姐平时是不会单独来茶楼的，这日趁父母不在家，她竟一个人偷摸着跑了进来。由于前不久才来过一次，她驾轻就熟的来到顶楼那间房间，奇怪的是今天这里格外安静，大门也紧闭着，她极为小心也极为大胆的透过雕花窗往里面张望，还在寻思上次在这里遇见的玩铁皮小青蛙的高个男子会不会在，突然她整个人被人从后面按住！ 她像一块三夹板一样夹在那人与雕花窗之间，尽管没有回头看，但她仍然可以感觉到对方长得很高，力气也很大，然后听到他用一种戏谑的口吻问她：“你怎么又来了？还要跟我玩绑架的游戏吗？” 是他的声音！可今天他的气息有些不稳，楚云不慌不忙的在他怀中转过身，与他面对面贴在一起，这里灯光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他急促的呼吸。 沉默之时，走廊尽头似乎走来一人，他对楚云快速说了句：“藏好。”然后转身把她完完全全挡在身后，那目中无人性情古怪的二小姐竟然就乖乖的一动不动的躲在他身后，只听对方问了一声：“哦，小野你回来了啊，你受伤了？要紧吗？” 他简单回了句：“没事，我进去收拾一下就好。” “老大的任务完成了？” “不完成能回来吗？” “也是啊，老大如今最器重的人就是你了，这件事以后，估计还得提拔你，好好干。” “知道。” 紧接着那个人拖拉着脚步下楼了，他见四下无人才转身面向楚云，腹部的伤口疼痛难忍，他整个人往她身上倒去，她伸手去扶他，竟然沾了满手血！ 楚云愣了一下，他拉起她沾满鲜血的手一个闪身推门进了房间，一直把她带进较为隐秘的隔间，打开灯，她这才看清楚，他从头上到身上全都被鲜血浸透了。 她眨了下眼睛，倒也没有惊慌失措，而那个人一进来就浑身无力的瘫倒在沙发上，很快沙发上也沾到了血迹，说实话楚云自杀无数，但这么多血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指了指身旁的矮柜，用仅有的力气说：“那里……有药箱……帮我拿一下。” 她走过去，每个抽屉都打开来看了下，果然有一个小箱子，她取了出来，异常镇定的走到他身旁，看着他。 “看我干什么？打开啊……”他似乎想起什么，又道，“我差点忘了……宋家的小姐……怎么会做这事？” “我可以，只要你不怕疼。”她冷静的把箱子打开，取出疑似是消毒水的药瓶，还有棉花，钳子，有条不紊的拿钳子夹着棉花给他清理腹部的伤口。 消毒水倒上去的时候他疼的差点晕过去，楚云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的没有一丝感情：“你是卧龙堂的打手吗？” 他重重喘着气，道了声：“是……” “打架很有意思吧？” “没意思……” “那你为何要打？” “为了钱。” 棉花刚刚碰到他的伤口就被鲜血染红，不一会儿她身旁就积了一堆血淋淋的棉花，眼看棉花就快用完了，他说：“别擦了……用纱布包起来吧。” 她放下钳子，转身拿纱布，动作娴熟，不像第一次，他想起她手腕上的刀痕，似乎明白了她的动作为何如此有条不紊。 “我自杀过几次，也给自己包扎过伤口，你看……”她大大方方向他展示自己的手腕，有一条伤口还很新。 他笑了一下，问她：“为什么……那么执迷于自杀？” “人都是要死的，与其等待死亡来临，不如自行了断。” 听完楚云的谬论他笑的更大声了，可一笑，就会扯动伤口，他疼的皱紧双眉，楚云不会因为他的疼痛而减轻手里的动作，好像她在处理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物体，毫无知觉的物体。 约摸过了两小时，她终于帮他把伤口都处理了一遍，尽管做的不是非常完美，但至少可以暂时止住血。楚云抱着膝盖坐在被血浸透的棉花和纱布当中，对那个叫做小野的人说：“我小时候有个心愿，想当医生。” 他昏昏沉沉的问她：“为什么是医生？” “我有个孪生哥哥，他病了，我想当医生，想治好他的病。” “后来呢？” “后来他死了。” “真遗憾……” “不遗憾。”楚云双目冷冽，紧紧盯着那堆鲜红色的纱布，语气平静的说，“他活着的时候饱受病痛折磨，他死了，才算解脱。” 他浅浅一笑，嘴唇苍白，汗水几乎淋透了他的衣服。尽管疼痛难忍，可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女孩总有一股非凡的力量在吸引他，让他忍不住想要去了解她。 “他也跟你一样，这么特别吗？” “他跟我完全不一样，他很聪明，任何东西一学就会，他性格也好，脾气也好，认识他的人都很喜欢他，而我，大家恨不得避而远之。” 他迷迷糊糊的听着她的话，许久才问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宋楚云。”她说完等了很久，他也没再说话，楚云凑过脸去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记住她的名字。 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致，平生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好奇。她把他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他的五官如刀刻般立体，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锋利，可又透着无限的魅力。他的手搭在额头上，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楚云把手放在他的掌心，发现他的手比自己足足大出一倍，那么他一定可以轻而易举掐住她的脖子吧？想到这里，楚云的脸上忽然浮起一丝满足的笑。 第31章 变本加厉 也不知道在这个人身边坐了多久，他明明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危险，楚云却趴在他身边踏踏实实的睡着了。 他们后来是被一阵喧哗吵醒的，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边野受伤了……所以没去龙哥那里……在里面在里面……” 紧接着隔间的门被人推开，楚云也醒了，那个人也被动静吵醒，艰难的坐起身，朝楚云身后打了个招呼，她也跟着回头看去。 从外面进来的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几夜没睡，胡子拉喳的；女的打扮的非常时髦，留着一头漂亮的长波浪，画着五公斤重的浓妆，性感的嘴唇，高挺的鼻梁，走起路来风姿绰约，开口也是性感至极的烟嗓，她目光是对着楚云的，语气却像是在问他：“这小姑娘谁啊？” “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先发制人抛出一个问题，楚云也慢慢站起了身，看了眼手表，竟然已经睡了一下午了，她回头对那个人说：“既然你母亲来了我就走了。” 母亲？ 上了些许年纪的女子非常忌讳别人提到年龄，竟然还说是他的母亲，她性感的厚唇抖动了三下，声音更加低沉了。 “边野，你现在已经随便把女人带到茶楼来了吗？” 她以为楚云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谁知人家自杀过无数次，内心比魔鬼还魔鬼。 她双眼冷冽的盯着性感女子，声音比她低沉一百倍：“我是自己过来找他的，正好看到他受伤了，就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 “你来找他？你为何来找他？” “因为……”楚云回头俯视着边野，“我要让他绑架我，这是他欠我的。”性感女子在楚云身边绕了半圈，涂着亮晶晶眼影的眼睛朝她上下打量，这丫头不过就是十几岁的年纪，长得小巧玲珑，怎么语气这般凶狠不留余地？ “小姑娘，玩过家家的话你找错人了，他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的。” 楚云默默点了下头，似乎是明白了，似乎也没明白：“既然伯母发话了，那今天就算了。” 她说到“伯母”的时候，边野忍不住笑了，有气无力的道了声：“她不是我妈，我妈在家。” “哦。”楚云应了一声，视线都没在性感女子的身上逗留片刻，便要出门，女子立刻抓住她的手臂，半是威胁半是相劝：“我一看你的打扮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家庭出来的女孩，所以还是奉劝你一声，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以后别来了。” 楚云没有挣扎，半歪着头问她：“这里是你家吗？他是你儿子吗？既然都不是，你为何要管我？” 女人冷笑了一下，手下更用力了：“我是这里的老板娘，我可以管了吧？” “多少钱？” “什么意思？” “买下你这间茶楼要多少钱？” 女子一听仰头笑了起来，用一种轻佻的语气说道：“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是为你好，叫你不要来找他，你以为呢？” “不是……茉菱姐我怎么了？”边野无奈的笑了笑，“我也没对她怎么样啊，怎么说的好像我……” 伤口实在太疼了，他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女子见他这般模样才放开楚云，过去询问他的伤势，他靠在沙发的椅背上，艰难的说了声：“死不了……” “这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行，我要叫人帮你重新包一下。”女子看到他的伤口又渗出血迹，立刻对一同进来的男人说：“阿坤，去同福堂找个会止血的大夫过来，快点。” 阿坤转身出门的时候楚云也跟着出去了，走到门边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迅速道了句“等你好了我再来找你”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走以后，女子俯下身，宠溺又霸道的抚摸着边野的脸，他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她也管不着了，此刻只想亲吻他俊美的脸。 他没有闪躲，只是问了句：“龙哥知道你来吗？” “茶楼是我的，我来不是很正常吗？他以后要是再让你去打打杀杀的，我就不睬他了。” 边野苦笑道：“茉菱姐，我不打打杀杀还能干什么？考大学吗？” 茉菱双眼含情的看着比自己小了足足十六岁的边野，她柔软的双唇缓缓展开一道优美的曲线，娇柔的依附在他的身边，用一种成熟女性才有的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他的注意。“我只是希望你平平安安，能少挨一刀就少挨一刀，看到你受伤，我会很心疼的。” 他苍白的嘴角微微扬起，带着隐隐一丝邪气：“放心，小伤而已，过几天就会好的。” “好了以后再去找刚才那个小姑娘？” “我说过了，是她来找我的。” “她不会平白无故来找你。” “她就是在家闲得无聊，没事找事罢了。” 她迷人的眼角闪过一道光，声音沙哑令人迷惘：“但愿如此。” 在家闲得无聊，没事出来找事的丫头回到家里的时候，正好遇到晨风上完了课要回家，已经好几天没有上过课的楚云用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朝他走去，还算客气的叫了一声：“洛先生。”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沾染了血迹的裙子和双手，感到相当吃惊：“你身上怎么有血？你受伤了吗？” 楚云毫不避讳的朝他伸出双手，平静的说道：“不是我的血。”说完不再废话，绕过他走了。 母亲阴魂不散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她知道今天楚云又没上课，特意来蹲守的。 “楚云，你去哪里了？不知道今天要上课吗？” 她全然不顾自己浑身血迹斑斑，转身直面母亲，夫人顿时瞪大双眼，陪在她身边的百合吓得叫出了声。 “放心，不是我的血，我现在就去洗掉。” 夫人板着脸朝她走去，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晨风试图阻拦，也被她骂了一通：“现在已经下课了，我们的家务事洛先生就不要管了，百合，送洛先生出去吧。” 百合惊魂未定，慌里慌张应了一声。 只听夫人严厉的声音从庭院深处传来：“你到底去哪里了？怎么弄得这副样子回来？一个女孩子，像什么样子？” 接着是楚云倔强的答复：“谁规定女孩子应该什么样？” “你这样会让宋家成为别人的笑柄。” “那就让他们笑吧。” 接下来的画面百合想都想到了，夫人一定会扇二小姐巴掌，果然下一秒，巨大的巴掌声从身后传来，洛先生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百合好心劝他：“先生别看了，二小姐成天挨打，没事的。” 他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下去，因为他也已经看到了，也猜到了，知道这顿打是免不了了，只是他不知道，楚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第32章 如期而至 城南的雨季如期而至，本不喜欢下雨天的柒柒几乎每天都要守在窗前盼望着下雨，因为这样她就能见到言青了。 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芭蕉叶上，已经穿上碎花短袖衬衣的柒柒来到言青房前的屋檐下，把手伸进雨幕，清凉的雨水瞬间赶走闷热。她感到舒服极了，歪头看向身旁的言青，天热了，他依旧穿着他离开时那件青色长衫，柒柒不禁脱口而出：“不知道你穿其他衣服是什么样子的？” 他笑了，说：“你可以试试中元节那天烧一些给我。” 虽然说着玩笑话，可总是带着难以避免的感伤，柒柒想要安慰他，假装不经意的嘀咕了一句：“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穿长衫最好看。” “我衣服不多，也就这几件。”他不常出门，自然不需要很多换洗的衣服了，他走了以后，夫人舍不得处理他的衣物，一直保留在它们原来的地方，好像那些东西在，他就还在家里一样。 说来也巧，平时忙着生意不常在家的宋怀远这天竟然特意在出门前来了趟言青的房间，看到柒柒一个人站在屋檐下，他唤了她一声，与夫人一样，依然称呼她为“苏小姐”。 “宋、宋先生……” 柒柒和宋怀远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三句，每次看到他也都肃然起敬，这会突然大驾光临，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宋怀远则十分坦率的告诉她：“说到底你也是我们宋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叫先生夫人未免太拘礼了，就算你不想跟着言青叫爸妈，也可以叫伯父伯母，这方面我还是很开明的。” 说实话柒柒确实感觉有点不习惯，要不是言青在一旁给她力量，她可能会吓得逃回自己的房间。 这会儿她万般羞涩的答了一声：“好，伯父……” “苏小姐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言青走了以后，我一直在忙着生意，也没好好来过他的房间，今天正好你在，陪我一起进去坐坐。” 柒柒偷偷瞄了言青一眼，他道了声：“陪爸爸进去坐一会儿吧。” “好。” 她这声“好”是说给言青听的，而宋怀远以为她是答应自己，十分得体的点点头，转身缓缓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感觉如暴风袭来，即使是饱经风雨的父亲也难免悲从中来。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在儿子空荡荡的床前坐下，他的床头还放着那根断裂的绳子，他刻意不去看它，而是将目光放在那些他没看完的书上。那些书已经被柒柒动过了，她每天晚上都会过来和言青一起看。 “听闻苏小姐也爱看书啊？” 他忽然开口道，柒柒难为情的低下头，轻声回答他：“因为言青喜欢看书，所以我就想看看，他喜欢的东西是什么样的。” “苏小姐有心了……言青喜欢看书、雕刻、下棋，他过去经常陪我下棋，他走了以后，那盘残局现在还在那里，一直都没动过。”说完他又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好像要把这段时间积压已久的情绪都抒发出来似的。 柒柒斗胆，坐到宋怀远身边，两只无处安放的小手紧紧捏在一起，她说：“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陪您下棋吧。” 宋怀远饶有兴致的抬起头：“哦？你也会下棋？” 她心虚的点点头，补充道：“不过我下棋有个习惯，我喜欢在雨天下棋。” “那行啊，这几天经常下雨，找一天我不出门的时候吧。” “嗯。” 去年刚过五十大寿的父亲似乎在儿子离开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苍老了许多，言青清楚记得，他过去没有那么多白头发的，如今看来，两鬓都已斑白。 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忘却啊？ “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早知道后来是这样，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门的，他当时一定绝望极了，我无法想象他走的时候，该有多难受……要是能替他分担一些痛苦会有多好，可是最后，他身边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宋怀远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柒柒也跟着难过起来，因为宋怀远看不到，这个世上痛苦的并不是他一个人，看到父亲这般难过，言青也紧咬嘴唇低头不语。 “他一定会理解你们的，你们都说他善解人意，会体谅人，所以他一定知道你们心中也是万般不舍。” “是不舍啊，这孩子那么懂事，那么听话，又讨人喜欢，他在家里的时候，家里还有笑声，他走以后，这个家突然就变得面目全非了。不仅仅是家里，以前我生意上遇到问题，他也会帮我出主意，他会告诉我最好怎么怎么做，有时候我也很奇怪，他平时也不出门，怎么就能把握最好的投资时机。可是这些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匆匆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柒柒泪眼汪汪的安慰着痛苦不已的宋先生：“言青一定会知道的，他会告诉你们，他很好，他也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怎么可能好的起来，家里一塌糊涂，公司也乱七八糟，好几家厂都停工了。” “伯父您能告诉我具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想……说不定……我可以帮您。” 柒柒借着自己的口，说着言青想要告诉父亲的话，他却摇了摇头，脸上老泪纵横：“不……你帮不了我……不过还是谢谢你，苏小姐。” 柒柒心急如焚，她要如何才能让他相信言青此时此刻就在这里，他会帮父亲想办法，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踌躇之际，李管家匆匆找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他们行色匆匆六神无主，一进屋就喊：“老爷你果然在这里，出事了，那些人找上门来了！” “你说什么？” 宋怀远还算冷静，兴许已经猜到了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李管家急的犯起了口吃：“就、就、就是……罢工的工人……找、找、找上门来了！” 果然是他们，今天宋怀远一早没去工厂，就是因为担心工人闹事，没想到他们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二话不说随着李管家出去了，柒柒也随之跟了过去，只见朦朦胧胧的雨幕下，二十几个身着工服的工人义愤填膺的对着宋怀远破口大骂，紧接着家里其他小姐和夫人也跟了出来，唯独不见大少爷宋岩华的身影。 第33章 罢工事件 带头罢工的工人约摸四十岁上下，长得精瘦，皮肤黝黑，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马甲，脚上的橡胶鞋也开裂了。他身后跟着一群船厂的工人，个个义愤填膺剑拔弩张，天还下着雨也没想过打个伞，这般视死如归的模样仿佛宋家欠了他们几条命似的。 带头的工人举起拳头，身后其他工人也跟着举起拳头怒吼：“今天我们一定要为自己讨个公道！叫姓宋的出来！” 夫人最忠诚的保镖庆春冒着雨拦在众人面前，与众人解释道：“这里除了我都是姓宋的，你们找的是谁？” “叫宋怀远和宋岩华出来！” 庆春被他们推搡回来了，一脸无奈的看着宋怀远，夫人则转身悄悄对铃兰说了句：“去把大少爷叫过来。” 长子不在，宋怀远只能亲自上阵：“你们先不要激动，大家都合作了那么多年了，工厂也不可能亏待你们。” 带头的工人浑身湿哒哒的指着宋怀远说：“你儿子说好提前完成工期就会多付百分之二十的工钱，现在眼看要完工了，他跑的影都没了！” “他什么时候跟你们说的？” “你们别想赖，我们都有字据的！”带头的工人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为了防止被雨淋湿，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宋怀远跟前，几个下人赶紧上前拦住他们，生怕老爷受伤。 宋怀远沉着脸道了声：“没事，我看一下字据。” “你看吧，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儿子宋岩华的签名和手印都在上面，说好六月二十会支付一笔工钱，现在都过了三天了，不付工钱，别想让我们干活！” 宋怀远扫了一眼字据，那上面确实有宋岩华歪歪扭扭的签字，他深吸一口气，这家伙竟然都没跟他商量就给人家开了这么高的工钱，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们稍等一下，等他出来我问问他。” “呵！他怕不是不敢出来了吧？” 众人唾骂之余，铃兰神色紧张的跑了过来，喘着大气说：“丁香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一早就出门了。” “有没有说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回老爷，他们去同福堂看中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铃兰解释完毕，胆战心惊的退到一边，工人们一听宋岩华不在家，顿时炸开了锅！“不能因为他不在，就拖欠我们工钱啊！”“是啊！今天必须把钱付清，否则别想让我们回去！”“不给钱就报官了！” “庆春，你现在去同福堂把岩华和曼音找回来。”夫人板着脸小声吩咐，庆春应了一声，转身回屋拿伞去了。 等待大少爷回来的时间里，工人们被安排在屋檐下等，柒柒悄悄来到带头的工人身边，用毕生最卑微的语气对他说：“大哥，能不能让我看看你们的字据啊？” 带头工人嫌弃的瘪了瘪嘴，口中嘀咕：“你能看懂么？”不过他还是拿出了字据，柒柒正要接过去，他吼了起来，“想偷走是不是？没门儿！” 柒柒连忙摇手：“不不，我就想看一看，看一下就好。”她说话的时候言青走到带头工人身旁飞速看起字据，工人顿时打了个冷颤，光着的膀子凉嗖嗖的。 “这儿穿堂风有点冷啊……” 柒柒微笑着说：“这里四面都是墙，没有穿堂风。谢谢大哥，我看完了。” “喂，小丫头，我跟你说，我们虽然是穷人，但也不是好欺负的，你们大少爷说了多付百分之二十的工钱，如果付不出，我会带着船厂所有的工人去官府告你们！” 柒柒正在听言青说话，就没顾得上带头工人在说什么，眼神看上去也有点僵，另几个工人不耐烦的对带头的说：“你跟一个下人啰嗦什么？宋岩华不来，我们就把他家砸咯！” “各位大哥稍安勿躁啊，我会帮你们想办法。”她安慰完了大哥又自言自语了一句，“……这样真的可以吗……你爸爸会同意吗……好……我试试……” “你在跟谁说话？” “自己跟自己说呵呵呵。”柒柒尴尬的笑笑，随后来到宋怀远这边，试探性的问了声，“伯父，如果今天先付给他们百分之十的工钱，您意下如何？” 宋怀远一愣：“百分之十？我本来一分钱也不想多给他们，都是岩华惹出来的麻烦，我倒要听他回来怎么跟我解释！” “对方手里有大哥签名画押的字据，他们要是告到官府那里，我们就得全额赔付，所以我想要不先提高到百分之十，让大家赶紧回去开工才是最重要的。” 没等宋怀远给出答复，如月在一旁插话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别给爸爸出馊主意，回你的房间该干嘛干嘛去。” 是啊，她的主意谁会听呢？可如果这话是从言青嘴里说出来那分量就不一样了，可惜她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柒柒紧咬嘴唇，耳边传来言青的声音：“别怕，你就把我刚才告诉你的话说给他们听，爸爸是讲道理的人，他会衡量利弊的。” 她忘乎所以重重说了一声：“好！” 如月像看怪物一样看了她一眼：“好什么好？傻丫头。”她不顾如月的鄙视，硬着头皮对宋怀远说：“伯父，增加百分之十的报酬我们很快就能盈利回来，可要是一直停工下去，那么造成的损失就不止百分之十了。” 他其实并不是觉得柒柒讲的没道理，只是刚才还在气头上，如果冷静下来一想，确实将损失减少到最低点才是最重要的。 “好，百分之十，现在就能付。” 可带头工人听到不乐意了，今天明明是冲着二十来的，怎么就变十了呢？ “不行！说好二十就是二十，一分也不能少！怎么，你们堂堂宋府想赖账啊？” 柒柒挡在工人面前，言青一直在旁边提醒她小心，她壮着胆子对大家说：“不是想赖账，你们冷静一点听我说，如果大家再僵持下去浪费的是你们自己的时间。其实你们可以去其他工厂打听，宋老板给出百分之十的价钱已经是城南最高的了……” 工人不买账的嚷嚷：“不谈了不谈了，报官吧报官！” “如果报官，宋老板就会多付你们百分之二十的工钱没错吧？” “当然了！不然呢？” “好，这样你们确实可以得到比平时多百分之二十的工钱，但是同样也失去了跟宋老板合作的机会，你们还要重新找活，其他老板开的价未必有宋老板多，是不是？” 几个莽夫想了想，确实宋家开的价已经是城里最高的了，而且天热了，找活不容易，为何不拿着现在多出的百分之十安稳度日？ “好吧，那就百分之十，现在就给钱！” “现在就给，一分不少。” “好，重新立字据！” 大伙热火朝天重新立契约的时候，宋怀远的一个手下神色匆匆跑了过来，贴着宋怀远的耳朵扔下一个晴天霹雳：“遭了宋老板，万盈钱庄的钱不够啊！” 第34章 云破日出 宋怀远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虽说万盈钱庄只是他们家一个小钱庄，可它再小不可能连这点工钱也拿不出，他立刻追问下去：“万盈钱庄是谁在打理？” “是……岩华少爷在打理。” 宋怀远听完闭上眼睛，只觉头晕目眩，呼吸困难，他踉踉跄跄寻找支点，芝禾夫人眼明手快上前扶住他，没等她开口，柒柒便急着对铃兰说：“快去老爷房里取一些凝神丸过来……记得要百草堂的……棕色瓶子！” 夫人十分错愕的问她：“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柒柒瞄了言青一眼，断断续续回答，“我……听……楚云说过……” “楚云？”那丫头自己都过得浑浑噩噩，怎可能对父亲的事如此上心？不过事态紧急，她也没有追问下去，工人那边又吵吵开了：“我们签字了，你们给钱吧！一共三百五十两，一分也不能少！” 柒柒看了眼字据，言青在耳边道了声：“字据没问题，问题是从哪个钱庄调配工钱。”“哪个啊？”“我在想。” 他还在想着如何调配工钱，父亲却因一口气没接上来，脑袋晕晕乎乎的，此刻靠在夫人肩上，虚弱无助的呢喃着：“要是……言青在……就好了。” 听着父亲由衷的感慨，言青也非常痛心，可此时此刻他无法帮到父亲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最疼爱他的母亲低头抹泪。如此要强的母亲，一生的泪都是为他而流，即使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却还是能够清楚感觉到痛彻心扉。 “柒柒，你告诉爸爸，就用承安钱庄的吧。” 柒柒不明所以，只知道按照言青说的准没错，于是如实转告：“伯父，承安钱庄还可以调配。” 当她说出承安钱庄的时候，宋怀远和夫人都愣住了，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两个人思忖了很久很久，夫人才无情开口：“任何钱庄都可以，就是它不可以。” 柒柒不解的看向言青，他也没有说话，那哀伤的神情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一会儿铃兰拿来了药，宋怀远服下后顺了顺气，在那群工人穷追猛打之下松了口：“老吴，先从万丰钱庄调配工钱……苏小姐，请你跟我过来。” 突然被宋怀远点名的柒柒十分忐忑，可看他的表情也不像什么坏事，进屋后，宋怀远开门见山问她：“你是从哪里知道钱庄的事的？还有，为什么你会提议从承安钱庄调配工钱？” 柒柒立在原地，两只手紧张的捏紧衣服，刚才言青已经告诉她应该怎么说了，可她心中还是不由得紧张。“我在整理言青的手记时看到过，他的本子上详细记录着家里每个钱庄的情况，由此判断承安钱庄最合适。” 夫人面不改色的站在宋怀远的身边，宋怀远问她：“芝禾，你怎么看？” “言青有时候确实会写手记，苏小姐会知道那些钱庄的事也不奇怪，只是除了钱庄，苏小姐又是怎么知道百草堂的药？难道也是言青记在手记里的？” 夫人面向柒柒，脸上的表情变得尤为复杂，她既诧异，又带着一丝怀疑，就等她如何解释。 “楚云曾经跟我说过……”她依然坚持最初的说法。 “我不认为楚云会知道他爸爸在吃什么药。” 夫人说的没错，只是此刻她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她的心突突狂跳，剧烈地仿佛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幸好庆春的出现暂时解救了她。 “老爷，夫人，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不在同福堂，我问了同福堂的人，他们两个今天根本没去过那里。” “知道了，辛苦你了。”宋怀远看了眼时间，突然想起今天还约了洋行的人，便没有再追问下去，随手拿起一件外套出门了。 屋子里就剩下柒柒和夫人，还有始终追随在夫人左右的庆春，柒柒心里还是十分在意承安钱庄，为何一提起这个钱庄，大家的反应会如此奇怪。趁现在老爷出门了，她又悻悻的来到夫人跟前，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问道：“夫人，为何不能从承安钱庄调配钱？” 夫人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整个人似乎在摇摇欲坠，莫非是问了不该问的话吗？柒柒动摇了，心想着要不还是算了，她还是赶紧乖乖回祠堂抄写经书吧。 谁知夫人缓缓看向庆春，无力的道了声：“庆春，你告诉她吧。” 庆春重复了一遍：“承安……钱庄吗？” 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慢慢坐到桌边，努力压抑着悲伤的情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得到确认后庆春才开口解释：“承安钱庄原名承阜钱庄，是言青少爷和楚云小姐出生那一年开办的，夫人为宋家生了一对龙凤胎，老爷很开心，就把新开的钱庄当做礼物送给了二少爷，寓意着宋家的产业也将承上启下民康物阜。可后来二少爷生了病，算命的说要给钱庄换个名字来改运，这才将‘承阜钱庄’改成了‘承安钱庄’，安康的安。” 柒柒听完震惊极了，愣愣的问：“所以，承安钱庄，其实是言青的？” “是的。” 难怪他会让柒柒告诉爸爸，要用就用承安钱庄的钱，因为那是他的东西，他一定觉得他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在关键时刻能够帮到家里，才是物以致用。 岂知他的父亲母亲却把他的东西当做宝贝一样珍藏着、守护着，绝不会让别人沾染半分。想到这里，柒柒的心再次支离破碎，她慢慢来到夫人身前，内疚的说道：“对不起夫人，我不知道承安钱庄对你们来说那么重要，我只以为它是普通的钱庄，我以后再也不会提起了，您别难过，对不起。” 她又道了一次歉，鼻子酸酸的，未想夫人这次居然没有责骂她，而是静下心来，心平气和的告诉她：“其实苏小姐说的没错，你不需要道歉，因为即使言青在这里，我想他也会提议从承安钱庄来调配工钱的，能够帮到家里，让他做什么都行。” “谢谢夫人您能理解，言青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这句话兴许在夫人心里不过是一句安慰人的话，只有柒柒自己知道，她的每句话都不是空穴来风，因为言青正在即将云破日出的窗口，朝她平静又不舍得道了声：“应该我感谢你才对，是你帮了我，也帮了我们家。雨停了，太阳要出来了，柒柒，我晚点再来找你。” 第35章 擅作主张 傍晚时分，宋岩华带着曼音回到家中，一进门就看到丁香朝他暗地里使了使眼色，他跟曼音说了声：“你先进去洗把脸，我去趟书房。” 他的书房就在隔壁，丁香已经在书房门口等他了，他不慌不忙走过去，“啪”一声把她贴在门板上，还发出一阵低沉又自以为迷人的呻吟：“呼……丫头这么心急啊？” 丁香在他怀里假模假样挣扎了一番，说道：“别这样大少爷，万一被大少奶奶看到不太好。” “看到她也不敢拿我怎么样的，快说，想我了吗？” 丁香是去年来的宋府，因为身材姣好，脑袋愚笨，所以被宋岩华留在了自己和夫人身边当差，他有事没事就去挑逗人家，期间也被曼音撞到过几次，可就像他说的，曼音性情怯懦，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说什么。 然而这次丁香并没有在推脱之后迎合上去，她异常焦急的告诉他：“家里出事了，老爷正在找你。” “又有人死了吗？”他不光滑的手在丁香的腰上来回试探，她躲开了。 “船厂的工人一大早就来家里讨工钱，老爷气的都快晕倒了。” “什么？那帮穷光蛋竟然讨上门来了？” 丁香胆战心惊的点点头，他推了推眼镜，勾起嘴角再次朝可人的丫头扑过去，两只手刚刚搭上她的小蛮腰，身后猛的传来芝禾的声音，她是听到他回来了，专程来叫他的。 “岩华，到你爸的书房去一趟。” 他不情不愿的放下手，慢悠悠的转过身，嘟哝了一声：“有那么急吗？不就是工人上门讨钱，还能死人不成？” “你现在不过去，我不敢保证你爸会不会打死你。” “哼，少拿爸来压我。”他装模作样的拿下眼镜擦了三四遍，又重新戴上，最后才拖拖拉拉的朝宋怀远的书房走去。 大少爷一走，独自面对夫人的丁香丫头心神不宁焦虑不安，整颗头都要埋到地里去了，就怕夫人好生教训她一顿，结果夫人只是冷冷扔下一句：“做事长点脑子。”就没再多说什么，丁香舒了长长一口气，麻溜的跑进了屋。 去往父亲书房的路上宋岩华已经在心里对了一遍即将发生的台词，无论父亲问什么说什么他就闭着眼睛道歉，打算用最卑微的方式来结束这场纷争。 进到书房后，父亲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板着脸指了指书桌上的一堆账本，他厚着脸皮凑过去，那些都是他从钱庄取钱时留下的证据，没想到这么快就让父亲发现了，他内心不免慌乱起来。 “爸……这是……” “这是什么？”父亲反问道，脸色比雷雨天的云还要难看。 “我也是想帮你啊爸……” “你是想害我！”宋怀远抄起账本扔到他脸上，他的眼镜掉在地上他也没顾得上捡，只是苦苦解释：“爸你听我说，前阵子朋友让我投资，我见形势大好就没问你，心想着等赚钱了再告诉你，谁知道最后都赔了，我本来打算这几天就告诉你的，可最近一直在忙着陪曼音去医院检查身体就忘了跟你说。” 一说到医院，宋怀远的火气更大了：“你们去医院了？去的哪家医院？居然还在这里信口雌黄，我已经派人把城南所有的医院都问了一遍，你说说你去的哪一家？是还没开的那家吗？” “对不起，爸……我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我、我也想做一番事业给你看啊！” “你做的就是这些‘事业’吗？亏空钱庄的钱不说，还擅自给工人抬高工钱，你要知道我们原本开的价格就已经是全城最高的了。” 宋岩华跑到父亲面前，急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不管父亲有没有在听他自顾自解释：“我还不是想让他们快点完工吗，船造好以后，我们家就是今年第一批下海的，谁知道那个投资项目会失败，否则也不会拖欠工人工资了。” “你就是不动脑子……不，你不是不动脑子，你压根就没有脑子。”宋怀远扶住书桌，不让自己因过度气愤而摔下去，而先前就已经来到书房的芝禾看到情况不对立刻上前扶住他，忙不迭的劝他：“先别说了，别气坏了身子。岩华，还不快给你爸倒杯水？” 岩华极不情愿听令于后妈，但眼下确实只能靠端茶送水来给父亲消气了，不料他刚把杯子递上前，就被父亲一把推开，杯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 “我错了，爸，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会擅自做决定了。” “这句话我已经听了无数次了，以前言青在的时候他还会帮你，你可能没有发现，现在他不在了，没人帮你填补漏洞了，你却不知道收敛，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这次要不是工人上门来讨债，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悄悄的把钱庄的钱都拿走了。” “我也想证明给你看我也是有能力的。” “你有吗？你连言青的一半都没有！” 宋怀远越说越气，芝禾始终守在边上安抚他的气息，同时不忘在岩华的伤口上撒盐：“怀远你别这么说，岩华的出发点是好的，他能力不够你也不能怪他。” “他气人的能力是与日俱增。” “好了，别气了，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你也别骂他了，骂他那些钱也回不来了。” “我怎么可能不气？你说要是言青在……”再次提起言青的时候宋怀远突然之间沉默了，那翻涌而来的悲伤像刀子插进他的心，同样也刺痛着宋岩华的心。他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把他跟同父异母的弟弟拿来比较，弟弟聪明过人，还乖巧懂事，而他恰好都避开了这些优点，可这也不是他想要的，他内心积压已久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爆发，用有史以来最为悲愤的情绪宣泄道：“言青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在你心里早就已经认定我是宋家的耻辱，可他再好有什么用？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不还是我吗？爸，我也是你儿子，你有没有平心静气想过我为什么要急着证明自己？还不就是因为言青不在了我想帮你吗？而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说到后来哽咽起来，可又不想在继母面前丢了面子，于是不等悲愤交加的父亲给出答案，飞快弯腰捡起地上的眼镜出门了。 一抹夕阳刺进他的眼中，他擦了擦眼角的泪，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管怎么说，我宋岩华都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继承人。 第36章 十三壮士 一连多日阴雨，只要在睡梦中听见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柒柒就会早早起床，穿戴整齐在祠堂前的长廊上等言青来。有时候他会到的更早一些，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落雨的屋檐下，柒柒就会满心欢喜的朝他飞奔而去。 她最近心情特别好，因为夫人得知她“喜欢”看书，也不会要求她必须抄完多少经书才可以休息，所以最近她总是带着言青爱看的书来到祠堂，两个人在不同的时空做着同一件事，让她感到无比幸福。 这日下午洛先生要来给小姐们上课，她提前去求了楚云，想让她说服洛先生同意自己一起旁听，楚云想都没想就说了句：“这有什么好求的，你来就是了，他不会赶你走的。” 柒柒还是心有余悸，犹豫不决的对楚云说：“要是如月姐不答应，把我赶出去怎么办？” 楚云睁着如冰如雪的眼睛，毫不留情的告诉她：“她不答应我把她赶出去。” 于是这天下午，楚云带着她，他带着言青早早等在书房，随后如月才旖旎而来，看到柒柒也在这里她不怀好意的说了句：“你来这里做什么？伺候我们上课吗？” “我……” 楚云拍了拍她的手，头也没抬的说道：“你不用每句话都回答她。” “这……”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楚云一边翻书一边接了句：“没什么意思。” “哼，我不跟你们两个小丫头一般见识。”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还是愤愤不平，转头又问柒柒，“你是来学习的？还是来见洛先生的？” 这下柒柒可认真的回答了：“我真的想来学习，以前没有机会，现在……” “你听到懂吗？”没等柒柒说完，如月趾高气昂的打断她，还带着一丝讽刺一丝嘲笑，楚云冷笑一声直言道：“你听不懂不也还在听吗？” “说得好像你听得懂似的。” “我是听不懂，我就是想看洛先生。” 楚云放下书，双眼直勾勾看向如月，如月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气的头发都要炸了，两个人你来我往喋喋不休的时候就听到柒柒在边上轻轻问了句：“我该怎么劝她们？” 言青朝她无奈的摇摇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我劝了十几年都没劝好。” “她们一直吵架吗？” “楚云心情好的时候才吵架，今天可能是因为你陪她一起上课，她心情好吧。” “还有这种事？” “习惯就好。” 两个人争论的热火朝天，连洛先生走进来都没察觉，还是柒柒最先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朝先生行了一礼，怯怯的说：“洛先生，我可以旁听吗？” 洛先生豁然一笑：“当然可以，你要是想听随时都可以来。” “真不害臊……”如月把书砰的一声扔到桌子上，满脸写着不开心，柒柒吐了吐舌头，心想着只要言青能够听到洛先生的课，她受点委屈又何妨？ 洛先生今天的历史课上的格外有趣，多半是因为今天来了新的学生，他想多讲一些给她听，她表面上听的头头是道，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满心诧异古代皇帝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全都记得住？ 期间柒柒也会提出一些疑问，完全不是她这样的小女孩能想到的问题，因此洛先生答得特别认真，他在心里感叹她的与众不同，殊不知与众不同的并不是她，而是坐在她身边那个看不见的人。 两个小时的课很快就过去了，他最后提了一个问题，是每个炎黄子孙都要知道的问题——就是关于“十三壮士归玉门”的典故。 其实他期间有提到过，而宋家两位小姐，大的从头到尾都虎着脸，丝毫没有听进去半分；小的干脆呼呼大睡，只有旁听的苏柒柒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听着。 对于先生提出的问题，她停顿了片刻，其实是在听言青说，而如月大小姐正要嘲笑她，她不慌不忙开口了： “公元74年，东汉初期，北匈奴趁汉明帝驾崩起兵攻打西域，耿恭带领大军与匈奴浴血奋战。这场仗一打就是一年多，原先的士兵只剩下二十六人，而最后他们击退匈奴返回中原，来到玉门关的时候只剩下十三人。” 她话音落下，如月的嘴张的老大，她不敢相信土包子苏柒柒竟然能够完整回答出这个问题，尤其是洛先生微笑着对她说“很棒”的时候，她极度嫉妒的心火熊熊燃烧，暗下决心下次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阻止这个碍眼的丫头来旁听。 洛先生离开之前，提议下次若是天气好，就带她们出去写生，柒柒满心欢喜，刚要拍手忽然双手停在半空，因为她知道如果天气好，言青就不会来了。 “苏小姐也可以来。” 洛先生见她欲言又止还以为她有所顾虑，特意补充了一句，如月自然是不想她去的，于是插了一句：“她要留在家里守丧，不能轻易出门。” 柒柒点点头，为难的低下头，言青一眼便看出她的心思，就在耳边道了句：“你若是想去就跟她们去吧，你去了，就当我也去了。” 她紧咬嘴唇低头不语，护嫂狂魔宋楚云那双犀利的眼睛再次瞥向姐姐宋如月，小巧玲珑的嘴毫不留情的问道：“谁说她要在家里守丧？你问过言青吗？” 如月双手交叉于胸前，趾高气昂的说：“是你家那个一手遮天的母亲大人说的，苏柒柒进我宋家的门，只为一件事，就是守丧。” 楚云扬起标志性的六亲不认的嘴角，全然不顾这里还有一个外人在场，张口就说：“你母亲死的时候你为她守孝了吗？” “宋楚云你说什么？” 如月拍案而起，柒柒吓得低头认错：“我守丧，我守丧，我哪里都不去，你们别吵了。” 可是没人在乎她在说什么，楚云依旧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不过你母亲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守的必要了吧？” “宋楚云你太过分了，我现在就去告诉爸爸！”说完她愤然离席，每次她吵不过楚云的时候总要去找爸爸哭诉，爸爸就会安慰她几句，然后给她一些钱作为补偿；而楚云只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我行我素的做着自己的事。 原来只是为了让言青像过去一样来听洛先生的课，不料又让她们两姐妹吵得不可开交。柒柒叹了一口气，不觉间洛先生已来到她面前，一双清澈的眼睛如湖水泛着波光，他对柒柒说：“你想来就来吧，如果言青在，我想，他也会这么说的。” 第37章 虎视眈眈 幸得这些日子父母的注意力都在宋岩华亏空的钱庄上，父亲并没有对如月告她状产生很大的反应，甚至在象征性的给了如月一些“抚慰金”之后就忘了这件事，闲来无聊的楚云蠢蠢欲动——不知道福悦茶楼的铁皮小青蛙怎么样了。 难得这天出了太阳，她想找个人一起上街，这个人只有苏柒柒。结果在她的房间扑了个空，心想她多半是在祠堂了，果然一进门就看到柒柒趴在桌上认认真真抄着经书，她抱着“拯救”人家于“苦海”的决心邀请她去福悦茶楼听曲儿。不料柒柒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告诉她，她不喜欢听曲儿，其实并不是她不想听曲儿，只是因为今天是晴天，她想在家多抄一些经书。见她实在不愿意出门楚云也没再坚持下去。 可今天那个人好像不在，顶楼的房间黑灯瞎火的，她在门口转悠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发现了，那人穿着工作服，应该是福悦茶楼的小二，问她话的口气也是相当大。 “这里不能随便上来，你怎么上来的？” “我自己走上来的。” 对面的女孩出奇冷静，甚至还带着一丝高傲，小二不知道她什么来头，口头警告道：“这里是私人客房，你不能进来的，赶紧下去。” “我要找住在里面的人。” “你看啊，这里门也关着，灯也关着，里面没人。” “我等他回来。” 小二窃笑了一番后请她下楼：“小姐，我说了，这里不能上来的，你要等就下去等，别站在这里影响我工作。” “我不影响你，你也别来影响我。”她目中无人的样子让对方恼羞成怒气急败，竟叫起来：“你这丫头真是不识抬举，我让你下去等你听不明白吗？你站在这里要是被老板看到我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楚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拿出一叠钱伸到小二面前，小二眼睛都直了。 “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吗？”她又问了一遍。 “说真的，真不行，小姐，我求求你了，别害我了行不行？”一见对方是有钱的主，小二欲哭无泪，苦苦哀求她离开，结果房门意外打开了，一个睡眼惺忪的人探出脑袋，小二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老、老板……原来你在啊……” “吵死了，能不能安静点？” 楚云转过身，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疑似被她吵醒的边野，手却指着小二无情的说：“是他在吵，我没有吵。” 边野无奈的笑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杀了我。” “啊？” 边野和小二异口同声，小二两只疑惑的小眼睛来回转悠，发现此地不宜久留，悻悻的开口问道：“老板，既然是你朋友，那我先走了。” 边野叫住他：“你把她留在这里我还怎么睡觉啊？把她弄走。” “我可以等你睡醒再杀我。”楚云上前一步，赴死的决心日月可鉴，边野挠了挠头发，耐着性子问她：“你闲的无聊是不是？你无聊去找别人，找我干什么？我很忙的……” “你明明在睡觉，我跟他都听到了。”她指指小二，小二心想这样待下去没完没了，于是借口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一个闪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楚云就像来了自己家一样，自说自话推开人家的门自说自话走了进去。边野歪着头一脸诧异的看着这个身高只到他胸口，气场却比龙哥还要大的小丫头走进自己的房间，还笔笔挺的坐在他刚才睡觉的沙发上，目光清冷的盯着他，好像有种“今天你不杀死我，明天我就杀死你”的气势。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平时面对腥风血雨都不曾畏惧过分毫，如今却被一个丫头盯得浑身发怵，还不能拿她怎么样，真叫人发愁。 “你睡吧，我不吵你。”她开口了，还挺替人着想。 “你坐在我床上了。” “这不是沙发吗？” 她回头看了看自己坐的地方，确实有一个枕头和一条毯子，她心想可能有的人就喜欢睡沙发，于是站了起来，把沙发让了出来。 边野走到沙发边，居高临下俯视她。“你在这里像猫头鹰一样盯着我怎么睡？” 楚云毫不畏惧的抬着头理所当然的说：“那正好，你不要睡了，动手吧。” 边野哭笑不得，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大麻烦？ “我拜托你去找别人好不好？我没空陪你玩。” “不需要很久，你手大，很快就能掐死我的。” “你怎么那么想死？” “死了，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边野又困又不解：“你才几岁，活着有什么痛苦？得绝症了？” 她摇摇头，语气强硬：“就是想死。” “我看你是想让我死。”他自管自坐下，她看到他坐下，她也跟着坐下了，还问他：“你们卧龙堂不是有钱就能办事吗？我给你钱，你能杀了我吗？”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探出几个铜板给她：“先帮我下去买碗面上来吧。” 楚云低头看看手里的铜板，又看看他，这世上还从没人敢差她做事情，所以她愣了很久，他低头瞅了瞅她面无表情的脸，还以为她不肯，正要拿走铜板她却起身了，差点撞到他上次被人打伤的头。 “吓我一跳……” “我去帮你买面，你吃了以后可以……”楚云那“杀”字还没说出口，边野先一步打断她：“考虑一下。” 不一会儿她真的端着面上来了，甚至还给他加了一块排骨，一个鸡腿，一个卤蛋，一杯豆浆，她端着餐盘的小手因为太沉而微微颤抖，边野惊讶的朝她竖起大拇指，然后呼啦呼啦吃起来，好像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 楚云虎视眈眈的守在他身边，就怕他吃完了赖账。 “你说好吃完了就会……” “我说考虑一下。” “你不是卧龙堂的打手吗？杀人应该也易如反掌。” “卧龙堂不会平白无故杀人。”他弯弯绕绕打着马虎眼，楚云丝毫不退让：“你们上次说要绑架我，结果你食言了。” 边野刚吃了一口面，差点被呛死：“要绑架你的人不是我，谁要绑架你你找他去，你盯着我干什么？” “我找不到他。” “你还有理了？” 他继续低头吃面，楚云挖空心思想要惹怒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上次摔坏了你的铁皮小青蛙，你忘了吗？” 他点点头，道：“好像有这事……” “现在你有杀我的理由了。” 他放下筷子回头望着一脸倔强的女孩，决定先逗她一下： “你先赔我一百个小青蛙。” 第38章 茶楼听曲 中元节前夕，芝禾夫人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具体的内容她醒来后已经记不太清了，只隐约记得言青在梦里跟他说了什么，她认为这一定是儿子在托梦给她，一连多日寝食难安。 这天她的好友金夫人来家中做客，见她郁郁寡欢日渐消瘦便关切的询问起来，她把大致经过说了一遍，还说了自己心中的揣测。那金夫人是个好管闲事之人，听闻芝禾的困惑后顿时恍然大悟，拍着大腿说：“芝禾我跟你讲哦，有的事情你真的不能不信啊！中元节快到了吧？你们家言青肯定是托梦给你了呀！我告诉你，真的很神奇的哦，我娘家有个亲戚，上个月突然莫名其妙失踪了哦，就是怎么找都找不到的那种呀！你说急人吧？” 金夫人说话就喜欢添油加醋，这些芝禾都是知道的，但碍于人家跟自家有生意往来，她耐着性子听下去。 “后来他们找了警察，可不管怎么查也查不到他的下落呀，突然有一天，他老婆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说他在桥边等她。她醒过来马上就带着人去桥边找啊找啊，最后从河里把他的尸体捞出来了呀！你说吓人不吓人？所以有的事情你真的不能不信啊！”她说完喝了一大口茶，正好柒柒端着刚做好的芋头酥走了过来，她瞄了柒柒一眼，悄悄问芝禾，“这丫头……就是你家言青的媳妇啊？” 芝禾点点头，柒柒放下芋头酥，毕恭毕敬朝金夫人行了一礼，金夫人笑眯眯的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一起唠唠。 “这是你自己做的呀，看上去很好吃的喏。” 柒柒乖巧的回答她：“我们家是开点心铺的，我从小就跟着哥哥姐姐一起做点心。” “真好真好，芝禾啊，我就说吧，给你们家言青找个媳妇，对你，对言青都好，有的事情你不能不信的呀。”看来宋府招亲冲喜这件事跟这位金夫人脱不了关系了。 芝禾笑而不语，柒柒洗耳恭听，整个堂内只有金夫人的声音绕梁三尺，俨然一人撑起一个舞台的架势。 “芝禾，小媳妇，我跟你们说呀，这个东西你们一定要相信的，去请一个通灵大师过来，你们就能知道言青想要说什么了呀！” 柒柒不动声色的转动眼珠子，如果这个时候告诉这位夫人她其实就可以看见言青的魂魄她会信吗？估计她非但不会信，可能还会反过来说她是骗子，她瘪了瘪嘴，最终没有开口。 芝禾脸上的笑容倒是显得十分微妙，反问她：“我也不知道去哪里请通灵大师，金夫人有认识的比较灵验的大师吗？” 一说到这个，金夫人又来劲了，嘴角两边的肉上下抖动：“我当然有认识的通灵大师呀，我是谁啦？芝禾，小媳妇，你们两个放心，我肯定会把最灵的大师介绍给你们的呀，对了，把你们家言青的生辰八字，还有他走的时辰都写给我，回头我问好大师再跟你们约时间哦。” 芝禾迫切想要知道言青在梦里说了什么，于是很快就把言青的生日和忌日给了她，胖乎乎的金夫人收好纸条，临走前又吃了一个芋头酥，吃完了还拍拍手说：“哦哟，芝禾你这个小媳妇找的真好，你可真有福气啊，可惜你们家言青福薄。好了好了，你们别送我了，我尽快问好告诉你们。” 金夫人扭着看不见的腰出了宋家的门，柒柒将信将疑的问芝禾：“夫人，这位金夫人说的是真的吗？” 芝禾幽幽叹着气，道了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的眼光无意间瞥到柒柒做的芋头酥，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竟开口夸赞起她来，“苏小姐做的点心确实好吃，配上福悦茶楼的顶级红茶一定更好吃。” 得到了夫人的认可柒柒受宠若惊，小脸红红的：“谢谢夫人夸奖，我也只会做这些了。” “对了，你能帮我跑一趟福悦茶楼吗？上次在他们那里订的红茶应该到了，我看天就快下雨了，你早点去，早点回来。” “要下雨了？！”柒柒回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眼里突然光芒四射，甚至还踮起了脚尖，激动的说道：“夫人我这就去帮你拿茶叶，下雨也没关系！” 芝禾微微点头，不解这丫头为何看到下雨如此兴奋？而她刚跑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夫人还有其他事要我做的吗？” “没……没有了，苏小姐你拿把伞再走啊？” “哦对！对！拿伞拿伞……”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很是令人费解，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意味着什么。 她才走出宋府大门，雨就飘了下来，她开心的撑起伞，虽然雨水淋不到言青的身上，但她还是把伞打在两人中间。 言青告诉她没有关系，让她自己撑伞就好，她轻声说道：“没事，我想为你打伞，这是我能为你做的仅有的事了。” 他听完往她这边靠了靠，略带自卑的说：“可惜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她使劲摇了摇头，完全忽略了自己还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只管告诉他：“你救了我好多次，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走路，她似乎也意识到旁人诧异的目光，也低下头走路。 很快他们就到了福悦茶楼，听说是宋府的小姐来拿预定的茶叶，小二麻溜的给柒柒安排了一个视野绝佳的位子，台中正好有人在唱曲。“小姐，你先在这里等着，喝杯茶歇一歇，我这就给你去拿茶叶。” 柒柒眯眼一笑，露出两只可爱的梨涡：“麻烦你了，请问我可以倒两杯茶吗？” “当、当然可以啊，一会儿还有人要来吗？”小二疑惑的看着她，她摇摇头，说：“没人了，只是我想倒两杯茶。” “没问题啊！”小二又伸手倒了一杯茶，虽然不理解，但人家是宋府的小姐，无论如何都要好生伺候。 柒柒倍感荣幸，假如今天她是点心铺的苏柒柒，那么别人一定会把她当做普通的客人对待；可今天她是宋府的苏小姐，那就是茶楼的贵客，她开心的不得了，悄悄对言情说：“托你们家的福，我也被人另眼相待了。” 言青也回以一笑，说道：“托你的福，我也进茶楼听曲了。” “你以前真的没来过茶楼吗？” “小时候可能来过吧，不记得了。” “真可惜，虽然我们家没什么钱，不过逢年过节，爹娘也会给我们零花钱，让我们进茶楼听曲的，而你却没怎么进过茶楼听曲。” 她万般遗憾的望着言青，谁知他说：“一般他们都会到我家来唱戏。” 啊！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39章 兑现承诺 说实话柒柒已经很久没有像此刻这般悠闲的喝茶听小曲儿了，而且人家给她沏的还是上等红茶，入口醇香，回味还带着些许甘甜，若是配上她做的点心一定很棒。想到这里，她在脑海里盘算该用哪种点心来搭配才适合，而言青仿佛能看穿她心思似的，靠近她耳边说：“爸妈还有家里的长辈们喜欢带有茶味的点心，楚云不喜欢太甜的。” 她惊讶的捂住嘴，压着嗓音惊呼：“天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抿嘴一笑，得意的说道：“你的想法还是挺好猜的。” “那你喜欢什么口味？” 他喜欢什么？似乎他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喜欢什么，最后也只是淡淡的说道：“你做的我都喜欢。” “那就把我会的都做一遍，或者做成纸包子烧给你。” 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方法。 他们还在茶楼悠闲的喝茶听曲，完全没有注意身后有个黑漆漆的人影，正抱着一袋子东西朝这边走来。 她打从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二楼的苏柒柒，还笑的格外甜，她二话不说就往上冲，起初以为她身边有其他人，结果只有她一个。 “苏柒柒……”她悄无声息走到她后面，柒柒吓得转过身，眨巴眨巴眼睛，尴尬的说：“楚云……你怎么……来了？” 楚云的头发被雨淋湿了，此刻正站在言青身后盯着柒柒，突然不自觉地打了喷嚏：“为什么你这儿这么冷？” “那个……” 没等柒柒开口解释，她先发制人：“上次我叫你来茶楼，你说你对喝茶听曲不感兴趣，可你现在却听的那么开心？” “你听我解释，是……是夫人叫我来拿定好的茶叶，不然我也不会来的。” 楚云无情的视线瞥向放在桌上的红茶礼盒，问：“茶叶拿好了吗？” “拿好了拿好了。” “拿好了也没回家说明你就是在喝茶听曲，而你居然没叫我。”她如死亡凝视般凝视着柒柒，偏在此时还发现了桌上有两杯茶，她指着茶杯说，“你还倒了两杯茶？” “这个这个……”柒柒眼珠子咕噜噜转，幸好言青提醒了她一句：你问她为什么过来。 “啊对对，楚云你怎么过来了？既然来了，不如坐下一起听吧？” 结果她出其不意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我去楼上找个人，你在这里等我，不许先回家。” “好，你忙……你忙……”她擦擦额头上的汗，与言青四目相对的同时两人不约而同笑开了，柒柒悄悄问他：“你该不会也怕她吧？”他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楚云抱着一包神秘的东西像回自己家一样理直气壮的朝顶楼的房间走去，这次不是很顺利，她刚上楼就被人家发现了，这次换了个小二，比上次那个还凶，像块板子一样拦在楚云面前，并勒令她下去。 楚云瞟了他一眼，平静的语气下藏着一贯的傲慢：“你要么让我上去，要么让他下来。” “我说小丫头，你知道住在上面的人是谁吗？这口气大的……” “你叫不叫？不叫让开。”她抱着东西径直往前，小二嚷嚷开了：“喂喂喂，说了你还不听，我叫人来了！” 不等他叫人，楚云抬起头自己喊起来：“边野，下来——” “你找死是不是？”小二瞪大眼珠威胁她，她倒是不喊了，双眼直勾勾看向那人，表情十分诡异：“你的手太脏了，你不配。” “啥？” “边野下来——” 她又喊了一声，不一会儿楼上就来了动静，可出来的不是边野，而是上次见过的长得像他妈妈的性感波浪卷。 她记得边野叫她“茉菱姐”。 “吵什么？”茉菱身着艳丽的旗袍，身材婀娜，美不胜收，下楼的时候那跨扭得跟跳舞似的，小二眨了眨被迷幻的双眼，反应过来后指着楚云就骂：“这死丫头非要上去，我拦不住啊，老板娘你别怪我。” “笨蛋，你不会把她赶下去吗？” 茉菱双眼轻佻的俯视楚云，楚云毫不退让的抬头直视她，势不两立之际，边野偷偷摸摸走了出来看热闹，看到来的人是楚云后，他又无奈的退了回去。 “别走。”楚云跟讨债似的冲上去，茉菱人高，把她死死拦在身前。 “干什么干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没看到我在这里吗？” 楚云短短的人生路上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平时无论在家还是在社交场合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宋家二小姐，别人要么避而远之，要么礼让三分，从没有人敢挡住她的去路。 她站了足有半分钟之久，后来还是边野看不下去了，主动走下楼，茉菱朝着他冷冷的“喂”了一声作为警告，他头也没回的道了句：“一个小丫头而已，还能干什么。” 楚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他满脸诧异，接过去的时候随口问了句：“该不会是一百只青蛙吧？” “二十八只，城南所有的玩具店我都去过了，只买到二十八只。”边野看着一袋子铁皮小青蛙惊讶的说不出话，当时为了打发她走才随便找了个借口，谁知道她如此执着真的去买了。 他忍不住笑了，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她，谁知她又继续说下去：“我让爸爸的工厂去做了，剩下的七十二只下个礼拜就能拿过来。” 这下他笑不出来了，要知道他可是在黑道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这一百只铁皮小青蛙会成为他一生的笑柄。 “够了够了，别给我了。” “说好一百只就是一百只，一只都不能少。” 她认真又执着的样子别说还挺可爱的，边野收好小青蛙，清清楚楚告诉她：“太多了，给我也没用啊，这些我就收下了，谢了。” “那你会信守你的承诺吗？” 她的话顿时让茉菱坐立难安，可面上依旧要保持她的“风度”，她冲着边野问：“什么意思？你还跟人许下承诺了？” “茉菱姐不是你想的那样……”边野哭笑不得的解释下去，“别人都是上门讨债，这丫头是上门找死，我也没办法，她像水蛭一样盯上我了。” 水蛭？ “水蛭吸血，我不吸血。” 楚云倔强的解释了句，心想柒柒还在楼下等她，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反正今天“波浪卷”在这里，边野肯定是不方便动手的了。 临走前，她背着身子对他说：“只要你一天不动手，我就会盯着你，除非你先死。” 边野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也从没遇到过对手，这回算是领教了。 第40章 通灵大师 三天之后，两位身着奇装异服的人来到宋府。年龄稍大的长者嘴角两边各留着一小撮毛茸茸的胡子，脸色煞白，没有眉毛，穿着拖地长袍，手持改良的浮尘；与其同行的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娃，留着《西游记》里红孩儿的小辫儿，穿着红孩儿的肚兜，手里拿着一只锈迹斑斑的手摇铃，表情严肃，言行举止比长者还要沉稳三分。 即使不说话，也能从二位身上感受到强烈的阴气。管家让他们在会客堂稍等片刻，不一会儿芝禾夫人带着柒柒过来了，夫人十分客气的寒暄道：“今日有劳大师了，庆春，给大师和灵童准备一些茶点。”庆春弓了弓身子，瞄了眼那两个人以后出去了。 通灵大师稍稍动了动眉骨，声音竟然也带着浓浓的阴气：“多谢夫人，有劳夫人带我们去祠堂，我们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好，请二位跟我来。” 芝禾夫人请通灵人来府里做法这件事很快就在府中传开了，一些好奇的人也陆续聚到祠堂。紧接着宋怀远也从公司赶了回来，尽管在他心里是不相信世上真的会有人通灵，然而看在夫人如此执着的份上，他也没有反对。 他们所谓的布置其实很简单，就是撒了一圈米在地上，又在房梁上绑了一些黄色的带子，带子上写着奇奇怪怪的符咒，最后灵童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两盏造型奇特的灯，想要放在亡者的牌位前，结果结果找了半天没找到。 “牌位呢？”灵童问了声，声音很清亮，柒柒举着小手自告奋勇站出来自首：“那个……牌位被我摔坏了，新的还没做好。” 灵童和通灵大师分别瞪大眼，灵童板着脸说了句：“这也能摔坏？简直闻所未闻。”那表情好像在说他人不会也是你害死的吧？ “是我太粗心了，不小心摔坏了，大师要紧吗？” “现在写吧，写在这道符上。”大师看了看灵童，灵童立刻从包里取出一叠符纸跟打牌似的抽出一张，说：“用鲜血写上他的名字。” “鲜血？”柒柒抬起手，畏畏缩缩的问，“我……我的吗？” “鸡血就行。” 夫人立刻关照下人去宰鸡，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鲜血就端来了，柒柒按照通灵人的吩咐用手指沾着鸡血在符纸上写下了言青的名字。 此时正好日落，她写完的时候言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要写我的名字？” 柒柒脱口而出：“给你通灵呢。” 说完发现事情不对，抬头张望了一圈，发现大家正诡异的盯着她看，包括正在施法的大师和灵童，她表情僵硬的拿起符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解释道：“呵呵，我跟符纸上的言青打一声招呼。”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又把注意力集中到通灵大师身上。 为了不让柒柒再次被大家怀疑，言青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那两个人究竟要干什么。 “夫人，少奶奶，一会儿我会站在圈里施法，少爷的灵魂就会附到我身上，我说的话，就是他要说的话，你们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都可以告诉他。” 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多问了一句：“那他要是没来呢？” 灵童板着脸解释：“没来就是没来，灵魂上不了身，择日再施法。” “你们会提前告诉我们吗？如果他没来的话怎么办？” “那是自然，来，或没来，收的钱也不一样。”灵童这么说大家就明白了，说完又低头忙手里的活。只见她利落的从包里拿出几支半截蜡烛，分别放于祠堂的东南西北四角并点燃，房间里诡异的气氛突然就起来了。 下人们围成一团窃窃私语：“二少爷的灵魂真的会招来吗？听起来怪吓人的。” 她们当中最为紧张的要数铃兰，她从一开始就站到了柒柒身旁，还问她：“二少奶奶，你相信他们真的能通灵吗？” 她能说不信吗？嫁进宋府之前她确实是不信的，可自从莫名其妙开了“阴阳眼”以后她不得不信了，这会只能如此回答铃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夫人的原话，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偷偷瞥了言青一眼，他朝她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柒柒知道，他是怕大家怀疑自己。 天彻底暗下以后，通灵人便开始念咒施法，灵童拿着手摇铃围着他转圈圈，烛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灵童约摸转了二十圈以后，大喊一声：“少爷来了！” 少爷来了？柒柒暗自心想：少爷早就来了。 心急的芝禾夫人显得紧张又激动，盯着鬼哭狼嚎的大师问：“言青来了吗？他真的来了？” “少爷已经来了，马上就会附身于师傅身上。”灵童还在转圈圈，言青一动不动的站在边上，柒柒不知为何也是心急如焚，用极其细微的表情示意言青：你为何还不上身？ 言青无奈的摊开双手：“我不会啊。” “请少爷过来……”灵童突然停下脚步，朝一个莫名的方向说道，言青特意走到他眼前还晃了晃手，好像在说：你真的看得到我？ 灵童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柒柒震惊的捂住嘴，甚至已经想好如果言青真的能够附身到大师的身上，那么她就可以去拥抱他了！尽管拥抱的是大师的身体，但至少可以让言青感受到她的怀抱啊！ 她双眼充满期待，结果言青还站在原地，大师浑身一颤，仿佛被雷劈到一样，在大喊一声以后，表情诡异的慢悠悠的看向芝禾夫人，声音破碎的一塌糊涂：“妈……你还……好吗？” 那一刻，夫人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踉踉跄跄朝他走去，柒柒很是费解的挠了挠头，言青明明就还在边上啊，怎么就上身了呢？ 夫人哭的梨花带雨，断断续续说着：“妈妈好想你……都是妈妈的错……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你会恨我吗……”她问到这里，大师上前扶住她颤颤巍巍的双手，假装自己是她儿子，回了声：“妈……我死得好惨……” 夫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说：“都怪妈妈……妈妈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的……妈妈已经在弥补自己的错过了……” “有人要害我啊……”这几个字从大师的嘴里出来的时候，言青和柒柒两个人都震惊了，既然言青都没附身在他身上，他又是如何猜到有人要害他呢？ 第41章 生死两隔 夫人的双眼丝丝紧扣着通灵大师干瘪的嘴角，那一刻，她真的他把当做了言青。 “有人要害我……” “谁？” 宋怀远也紧张的上前扶住芝禾，并安慰她：“别急，我们慢慢问……” 谁知大师竟松开了她的手，转而面向一脸诧异的柒柒，指着她说：“我有话问你……” “我？”柒柒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师似乎真的是在叫她，她不知如何是好，便将视线转向言青，言青朝她点点头，她才放心的走过去。 灵童从头发上取下一根红绳子，又让柒柒伸出手，她把红绳子的一端绑在柒柒的手上，又将另一端绑在了大师的手上。大师举起枯槁的手，柒柒的手也跟着举起来，搞得像测谎一样，她紧张的不敢呼吸。 “你为什么要骗我？” 大师举着手，声音低沉，充满悲凉，柒柒双眼闪烁，不知所措的回答他：“我、我没有骗你啊……” “是你害死了我。” 柒柒不敢回答了，她害怕大师看出她的八字是假，那么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幸好铃兰在边上解释了一句：“二少爷，二少奶奶是你走了以后才来到宋家的，她不认识你，又如何害你？” 柒柒回头朝她投去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而大师并没有放下手，还在口中念念有词：“是你……害了我……是你……” 此时屋外狂风呼啸，吹着祠堂四周的烛光剧烈摇曳，那张写有“宋言青”的符咒也被风吹下，在空中飞了好几圈，最后落在柒柒的脚边。 就连夫人也被眼前的一切弄得精神恍惚了，仿佛中邪一样望向百口莫辩的柒柒，眼神中带着难以名状的悲愤：“你对言青做了什么？！” “我没有……夫人……我什么都没做啊……”她急的快要哭了，就怕大师在此时说出“你的八字不对”之类的话，结果他放下了手，灵童飞快的解下柒柒手上的绳子，大师指着柒柒脚边的符纸，声音比之前更加恐怖：“去把符纸烧了，如果符纸的灰烬飞起来并且没有落下，我就相信你。”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就算屋外的风吹进屋里，也不可能让符纸在空中燃烧殆尽的。 柒柒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夫人无情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愿意烧吗？” 她这才缓慢的俯下身，缓慢的捡起符纸，眼神不经意间瞥向言青，可一个连气息都没有的魂魄，又该如何帮她呢？ 最后她迫不得已只能怀着赌一把的决心，把符纸放在双手之间，默念道：“言青你一定要相信我。” 然后把符纸伸向烛火，随着符纸的燃烧，她按照灵童的指示朝着祠堂大门的方向将符纸扔下。说来也怪，前一刻屋外还狂风呼啸，这一刻却风平浪静，可即使没有风，符纸还是飞快往下落，大家的视线也随着符纸一同下落…… 就在符纸降落到离地三尺的地方，燃烧着火光的符纸竟然缓慢的朝天上飞去，屋外并没有风吹进来，每个人都好端端的站在原地，可符纸竟然奇迹般的停在半空，直到最后燃烧殆尽，一直都没有落下！ 所有人都惊呼不已，灵童的表情也凝滞了很久，跟随师傅多年从没见过符纸飞上天的，莫非真的是亡魂显灵了？ 接着发生了什么事柒柒已经记不清了，那两个通灵人是如何离开的她也不记得了。当符纸在空中燃烧完的时候，她仿佛灵魂抽离一般跪坐在言青的照片前痛哭不已，她滚烫的眼睛吧嗒吧嗒落在冰凉的地面上，不管谁来劝说她就是不起来。 芝禾以为她是被人冤枉了才哭得如此伤心，还深感愧疚的请她不要责怪自己，她跪在地上一个劲摇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拼命摇头。夫人想要伸手扶她起来的时候，她才断断续续开口，她说她没有责怪任何人，她只是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夫人见她如此伤心也有些于心不忍，这丫头自从来到宋家就一心在为言青抄经念佛，毫无怨言的做着本不该她做的事，不仅如此，她心地善良，单纯又真诚，还帮了家里好多几次，除了成亲那日摔坏了言青的牌位以外，其他真的无可挑剔。 芝禾离开前轻抚着她颤抖的肩膀，俯在她身边说：“言青都相信你了，证明我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苏小姐，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再为他抄经书了，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等言青的牌位做好了，我们一起拿回来，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努力……” 夫人这是要赶她走吗？ 她抬头哭花的脸，抽泣着祈求她：“夫人，我愿意为言青抄经念佛，我也愿意为她守节，我舍不得跟你们分开，你不要赶我走，好吗？” 芝禾笑了，反问她：“你是宋家的媳妇，我为何要赶你走？除非是你自己想走。” 她拼命摇头：“不，我愿意留下来，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也喜欢言青，喜欢他留下来的雕塑，他的笔墨，还有他曾生活过的气息，全部都喜欢。 “我们也喜欢你，如果言青还在，他也会喜欢你的。”夫人微笑着的时候眼中含泪，最后还是在宋怀远的劝说下才离开了祠堂。她对柒柒的心结，仿佛也随着刚才那道升起的符纸一起打开了。 大家看不到那张符纸为何会升起，只觉得那是一个奇迹，可只有柒柒看的清清楚楚，燃烧的符纸在飞速落下的时候，是言青伸手将它托起，让它在空中消失殆尽。 所以她才会有不尽的悔意，才会在长明灯前长跪不起，因为大师说的没错，她确实说谎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他刚才有多想托起那道符纸，此刻就有多想要抱住她颤抖的身体，可双手还是无助的从她身上穿过。 “对不起，言青，我骗了你……”她在苦苦挣扎了一番之后决定向他坦白，“大师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你，我的八字跟你相克，我本是十月初十出生，可为了拿到你们家的巨额礼金，我才说谎改成六月初六的，对不起……” 谁知言青听完异常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坦然：“我一开始就知道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晚上，你就说了，你忘了吗？” 柒柒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原来他一直都记得，成亲那晚，她因摔碎了他的牌位而自责不已，所以烧了很多纸钱给他，说了很多忏悔的话，谁知道他都听着，并且都记着！ “你……不怪我吗？是我克死了你……” 他望着她宠溺的笑开了：“我不相信生辰八字相生相克，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你会为了救朋友不惜牺牲自己的人生，你也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每天为他抄经守节，这些真真切切的东西，难道不比生辰八字来的重要吗？” 她哭的稀里哗啦，泣不成声：“谢谢你不怪我……” “我不怪你，妈妈不是说了吗，如果我在，我也会喜欢你的。” “所以，你……” “我喜欢你。” 她泪眼朦胧，竟一时忘了他只是一缕幽魂而张开双手朝他拥抱而去，最后却抱住了无助的自己。 ——他明明就在身边，却是生死两隔。 第42章 八字不合 昨日通灵人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句，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芝禾不解她所谓的不干净是指什么？难道就是因为他们过来招灵，才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灵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凶巴巴的解释：“不干净的东西半年前早就有了，不是我们招来的。”说完她一路摇着手摇铃跟着师傅离开了，像是在把所有的脏东西都带走一样。 两人出了宋府，立刻躲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黑灯瞎火开始分钱。 大师拿出几个碎银分到灵童手里，灵童那张本就不高兴的脸更加不高兴了：“姑妈，为何我只有这么点钱？”“你还说？你今天差点就露馅了。”“我一直在很努力的在配合你。”其实是女的，嘴角却长得两撮毛须须的姑妈翻了个白眼：“我问你，你哪儿买的符纸，为何会飞起来？要不是我溜得快，我们两个都得玩完。” 灵童带着清亮的娃娃音否认道：“符纸不是新买的，跟以前用的是一样的，而且这几天下雨符纸还受了潮，照理说不可能飞起来。” “那就奇怪了，怎么会莫名其妙飞起来？” 灵童自说自话从姑妈的钱袋里抓了一把钱放进自己的荷包里，理所当然的说：“那就是少爷的灵魂真的回来了呗，姑妈你行骗多年，终于遇见真的鬼了。” 姑妈啐了她一口，眼珠子贼溜溜的瞄了眼四周，捂着嘴对灵童说：“这世上哪有鬼？别瞎说。” “不过那个家确实阴气挺重的，你没觉得吗？” “明天就是中元节了，谁家阴气不重？别说了，快走吧，万一被宋家的人看到。” 通灵大师前脚刚离开，隔天金夫人就叽叽喳喳的上门来询问情况了。 她嗓门子大，喊一声全家人都知道她来了。“芝禾啊，我来关心你咧，昨天大师来了以后怎么样啦？你们言青回来了吗？”芝禾不想说太多，只敷衍着点了点头，简单道了句：“来了。” “哟！好的呀！来了以后说什么啦？” “也没什么。” “芝禾我跟你说呀，那个大师不要太灵哦，前两天我们家阿远不是病了吗？总不见好呀，后来就请大师过来看了看，说是家里有脏东西，我们就让她施法驱鬼了呀，你猜怎么着？隔天阿远就能起床了哦！这个东西，你有时候真的不得不信。” 不得不信吗？所以言青的符纸最后烧成灰烬也没有落下，真的是因为他显灵了吗？芝禾幽幽的叹气，难掩的困惑，既然显灵了，那么大师说的有人要害言青这件事，也是真的吗？ 金夫人还在旁边叽里呱啦说废话，殊不知女儿楚云已悄无声息来到门边。她昨天没有来祠堂看大师通灵，只是后来听水仙把经过说了一遍，她说大师说苏小姐是害死二少爷的凶手，说大少爷是被她克死的，夫人放下就怒不可遏，好在后来因为符纸的事情，大师并没有详说下去，他们拿了钱就走了。 楚云听完嗤之以鼻，道了句：“妈妈就爱搞迷信，我的八字跟言青一样，苏柒柒怎么没克死我？” 这会儿又听到金夫人来了府上的消息，她马上起身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走进会客堂，在听到金夫人教唆母亲带柒柒去佛祖脚下验明真身的时候，她突然面无表情的走到她面前，语气平平的说：“你儿子生病是因为他在外面吃喝嫖赌过度纵情，跟那个什么大师有什么关系？做人呢，管好自己就是了……”“楚云你有没有规矩？”芝禾站起身，完全没想到女儿会来这一出，然而楚云并没有收口的意思，看着目瞪口呆的金夫人继续说下去，“别人家的闲事最好少管，没事也别跑来胡言乱语，免得到时候我们家的脏东西跟你回家。” 金夫人知道芝禾有这么一个性情古怪的女儿，与她的儿子正好是截然相反的性格，她之前也见过楚云几次，但她最多就是冷眼旁观，像今天这样当面顶撞还是第一次，因此把金夫人说的一愣一愣的，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她倒转身出了门。 芝禾追着女儿离开的背影直喊：“你今天太没礼貌了，你必须给金阿姨道歉。” 她头也不回的朝祠堂走去，柒柒果然在那里抄经书，尽管夫人已经同意她不用再继续抄经书了，但她还是习惯每天早晨来祠堂。 楚云一眼就看出她昨晚哭过，因为她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这会儿见有人进来还要强颜欢笑。 “楚云，你怎么过来了？你要去上课吗？” “昨天的事我听说了。”二小姐就是直来直往，开门见山说道：“那个什么通灵大师根本就是一个骗子，我就不信言青会上他的身，还说你是克死他的人。” 柒柒难为情的笑了，原来楚云风尘仆仆过来是因为这件事啊。她收起笔，使劲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谢谢你楚云，其实我……”她内心挣扎无比，她想要告诉楚云真相，但又怕被夫人知道，谁知楚云当下就打断了她，义正言辞的说：“我的生辰八字跟言青一模一样，你能克死他，也能克死我，是不是？” 是……吗？ 柒柒被她的逻辑搞得哭笑不得，摸着脑袋支支吾吾的时候，楚云又道：“那个姓金的吃饱了饭没事做，到处管别人家闲事，如果世上真有什么法术，我第一个就要让她闭嘴。” 柒柒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劝说着：“还是算了，金夫人也是好心，她想帮夫人排忧解难。” “她是给人添堵。”她发泄完毕，转而又道，“今天你想出门听曲吗？” 今天天气格外好，晴空万里，鸟语花香，倒是出门喝茶听曲好时节，柒柒却退缩了。 也幸好今天是中元节，她借故推脱：“今天可是中元节啊，出门好像不太好吧？” 楚云停顿了至少三分钟，柒柒小心翼翼的试探：“楚云，其实不是我不想出门，我只是不想今天……” “我知道，你喜欢一个人出门，而且不喜欢有太阳的时候出门，而且一个人还要喝两杯茶，坐两个位子，是吧？” 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第43章 千古罪人 眼看太阳就快落山了，苏小姐终于从祠堂里出来，大少爷府里的丫头丁香手里紧紧拽着大少奶奶给她的符，见祠堂没人一个闪身跑了进去，心里直埋怨：“这个苏小姐也真是的，昨天不过被夫人凶了几句，今天就跟中邪似的待在祠堂不出来，差点误了我的事。” 大少奶奶早晨把那道符神秘兮兮的交给她的时候，她其实已经猜到几分，他们夫妻二人为了求子已经达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经常做一些十分诡异的迷信活动。所以她非常好奇这道符里写了什么，于是趁着屋里没人偷偷打开来看了一看眼，不看还好，一看就仿佛被鬼附身一样浑身难受，因为那道符上竟然写着二少爷的名字。她小时候家里开过香火店，她对这些事情略知一二，怕不是他们夫妻二人为了要孩子而下蛊陷害无辜的人？ 可如今生死符在她手里，她如果不按照大少奶奶的意思烧掉，那么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对不起，二少爷，我也不愿意这么做，都是大少奶奶指使我的，你要找人算账的话就去找她吧，跟我没有关系。” 她跪在言青的照片前念叨了很久，眼看天就要黑下来，她必须赶紧把符烧了。 可她刚把符放到油灯上，身后祠堂大门就被人打开了，她吓得转过身，进来的人居然是才刚出去的苏小姐。 “苏……苏小姐……” 柒柒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丫鬟，但她不记得她的名字，茉莉？腊梅？秋菊？还是海棠？她当初记铃兰的名字就记了很久，所以此时此刻她愣在那里，并不是诧异这个丫鬟为何会在祠堂，而是在回忆她的名字。 “我想起来有个东西忘了拿。”柒柒也没问丁香来这里干什么，她自己则做贼心虚直冒冷汗，眼睛都不敢直视长明灯，就匆匆说了句：“哦，好……今天中元节，苏小姐早点回房休息，晚上别出门了。” “好，谢谢你。”她朝她微微一笑，丁香没有回应仓皇而逃，整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柒柒刚才走的时候忘了把言青要看的书带走，正在收拾的时候，发现长明灯的地方冒起了烟，她伸长脖子张望了一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烧，火苗不大，烟却很重。她走近了一看，发现是个黄灿灿的东西，于是自言自语：“什么……”那个“么”字一出口，长明灯就被她吹熄了。 “糟糕糟糕……”她手忙脚乱找点灯的东西，比刚才丁香看到她的时候还要紧张一万倍，昨天夫人才刚原谅她摔坏言青的牌位一事，如果又让夫人知道她弄灭了祠堂里的长明灯，那她就真的要成为宋家的千古罪人了。 “你在找什么？” “点灯的东西，你知道放哪儿吗？”哪怕言青来了，她也没时间理会，急的六神无主团团转，“对不起言青，我不仅摔碎了你的牌位，现在还把长明灯吹灭了，夫人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别担心，用另一盏灯的灯芯引燃就好了。”他平静的话语瞬间抚平她兵荒马乱的心，假如这个世界没有她，或许如今的她真的会不习惯。 点灯的时候她又想起那道没有燃烧完的符，她极其小心的将符纸打开，稍稍抚平的心再次方寸大乱——尽管烧了半张纸，可还是可以从仅剩的符纸上看出端倪。 “言青……这是……”她的手不住颤抖，他靠过去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与房间里被人切断的绳子一样，有人在用其他方式夺走他的命！ “不行，我要告诉夫人。”柒柒的双眼顿时布满哀伤和愤怒。“不要……”言青下意识伸手去拉她，结果拉了个空，她回过身，目光闪烁的对他说道：“这个人在诅咒你，我一定要查出他的身份，夫人一定也想知道真相，我们不能让陷害你的人逍遥法外。” “不要告诉妈妈……”言青的手还没放下，无尽的哀伤从他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如果妈妈知道家里有人想要我死，她会更加难过的。” “可是我真的不能让你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她哽咽了，断断续续的说下去，“你本来有那么好的人生，你可以做很多你想做的事，你也不用再做一个无家可归的游魂。” “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活着的时候，还不如现在这般自由。”言青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悲愤的双眼，声音里是参透一切的平静，“人早晚都会死，值得庆幸的是，无论怎么痛苦，也只会死一次。” “难道你没有一丝不甘心吗？” “我唯一不甘心的，是无法跟你一起走在阳光下。” 他的视线在她悲伤的眼睛里来回流转， 她幽幽的朝他苍白的脸颊伸出手，却在触摸到他的前一刻停止了，她的眼泪终于失去控制，一个劲往下流。 “可是我真的替你感到不甘心……” 她注定将在今后无数个日夜里泣不成声，而他能做的也只是一次又一次无力的安慰：“别难过了，我已经死了，不会再死第二次了……” 为何他总是可以找到各种安慰人的方法，让人脱离无尽的哀伤，而他自己，却将永远囚禁在无尽的哀伤里。 随着眼前最后一团火光熄灭，芝禾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久久不愿离去。每年今日，她都会吩咐庆春买一些纸做的小孩的衣服回来，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全数烧尽。今年的她格外伤心，因为她要祭奠的不仅仅是那个未长大的孩子，还有言青。 “难道我命里，就不该有儿子吗？”她美丽的脸庞在苍凉的月色下显得黯淡无光。 庆春追随她多年，早在她嫁给宋怀远之前就在服侍她了，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夫人，这都是他们的命，谁来了都控制不了。”每每说到此，庆春总会说这番话来安慰，今年只是把“他”换成了“他们”。 “你说的是没错，可我真的无法放下，那孩子若是活着，也有二十三岁了吧，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他点点头，轻声提醒：“夫人，斯人已去，而你还有小姐要照顾，还有家里的生意要打理，如果一味的沉迷于过去，只会让你越陷越深。” “庆春，有件事我始终想不通。” “夫人请说。” 芝禾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思忖良久，才下定决心开口：“通灵人说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这是庆春也无法回答的问题，他只能选择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回道：“其实你我都没见过，又有谁能判断它是否真的存在呢？” 没人见到的东西，就真的不存在吗？芝禾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或许真的应该像庆春说的那样，不必过分在意过去，否则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第44章 惊魂未定 丁香回到屋里依然惊魂未定，她后悔走的时候过于紧张没有留意符纸是不是烧完，正在踌躇之际，大少爷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双热乎乎的手揽上了她的腰，他极具诱惑的声音顺着一股气流传入耳中：“你今天好香啊。” 她万般羞涩的低下头，明知故问：“大少爷有什么事吗？” “傻丫头，找你还能有什么事？快过来……” “少奶奶呢？”丁香被他拽到床边，他贴在她身上，用一贯的言语迷惑她：“你让我开心了，你就是少奶奶。” “大少爷，这样不太好吧，我还……” “有什么不好，又不是第一次了，还是你今天在跟我玩欲擒故纵？”说完，大少爷那冒着男士香水味的脑袋就贴了过来，可今天确实不巧，曼音因为急着打听符纸的事，所以没有敲门就冲了进来，岩华立刻从丁香身上弹开并蹲到地上，假装说：“怪事，我的眼镜去哪了，丁香你那边有吗？” 这把掩耳盗铃的戏码简直是把人当傻子了，曼音失望的看着那张衣冠禽兽的脸，说：“你的眼镜不是戴着吗？” 他装模作样的起身，笑着说：“是哦，看我忙的稀里糊涂的。曼音，你刚回来，快去洗把脸换身衣服，一会儿准备去吃饭了。” “丁香你过来。”夫人今天竟然没有乖乖听话去换衣服，而是叫住了丁香，丁香吓得瑟瑟发抖，眼睛还一直朝大少爷那边瞟，曼音开口了，“早上跟你说的事，办好了吗？” “办……办好了，可是……”她忽然欲言又止，一副随时随地都要散架的样子，宋岩华看着她们两个，忍不住发问：“发生什么事了？曼音，你让她去做什么？” 曼音天生声音娇柔，这会儿倒是显得有些强硬了：“我还能让她做什么？不就是让她把那道生死符给烧了，丁香，你继续说下去。” 丁香唯唯诺诺的瞟了眼大少爷，接着说：“苏小姐今天一整天都待在祠堂不出来，好不容易等到太阳快下山，她终于走了，可还没等符纸烧完，苏小姐又回来了，我一紧张，就跑了出来，也没看符纸是不是烧完。” 那个苏小姐表面看上去天真浪漫毫无心机，可不知道背地里是否会搞一些阴谋诡计，她要是发现了他们夫妻二人的秘密，转而告诉芝禾夫人，那么别说她还想继续当宋家的大少奶奶了，恐怕她活在这世上都难。 岩华听后倒是显得很乐观，还悠闲的解着领带，丁香刚要伸手去接，却被曼音先一步拿下，她声音娇柔，眼神透着一股凉意：“这种事，我在的话，还是我来做吧。” “是，少奶奶。”丁香又缩了回去，岩华不以为然的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们不用太过紧张，神神叨叨的才容易让人看出破绽，那个苏柒柒看上去傻头傻脑的，兴许她根本就没有发现，再说了，就算她发现了，她也不认识丁香，是吧？” “她不认识丁香难道她不会去打听吗？这府里一共才几个丫头，一问不就问出来了？” “就算问出来了也不用怕，丁香只要一口咬定她是在路边捡到的符纸，担心有人要陷害言青就干脆把符纸烧了，再说苏柒柒那傻丫头也不一定会发现，你们别不打自招就好。”岩华脱下西装，舒舒服服坐在沙发上，张开双臂悠哉悠哉的抖着腿。 虽说大少爷说的也有道理，可丁香还是惶恐不安，一个劲道着歉：“对不起，大少爷，大少奶奶，我以后一定小心，绝对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曼音叹着气，无奈的道了句：“你还想要我害多少人？” 岩华假装十分恩宠的将她一把拉进怀里，当着刚才还在温存的丫头的面，亲了一下曼音的脸颊，说：“别那么在意了，就算我们不下手，他也活不久的，我们甚至还帮他减轻了痛苦，对不对？”说完他又揉了揉曼音的肩，尽显温柔，殊不知这双手，一天要对多少人温柔。 从昨晚发现符纸以后柒柒试着找过那个丫头，可在她认识的范围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她的影子。她又去找铃兰打听，乱七八糟描述了一圈：“大约比我高半个头，齐刘海，扎着麻花辫，大眼睛，小嘴巴，走路是这样的……”她还模仿昨天丁香落荒而逃时的样子，铃兰摇摇头，一脸困惑的说道：“苏小姐你说了很多又好像没说，府里的丫头都是这样啊。”“说的也是……”“你再想想有没有其他特点？” 柒柒绞尽脑汁努力回想昨天见到她时的样子，犹犹豫豫说了句：“腰特别细……”“大少爷府里的丁香！”铃兰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完她那好管闲事的样子又出来了，捂着嘴问柒柒，“苏小姐为何要打听她？是不是你看到了什么？” 柒柒答应过言青，不会把符纸的事情告诉别人，所以这会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就是觉得……她长得挺漂亮的，所以很好奇她是谁，其他没什么。” “啥？她长得漂亮？苏小姐你看清楚了吗？” “嗯……” 铃兰嗤之以鼻又神神秘秘的告诉她：“苏小姐你有所不知，自从丁香进了府里就一直在勾引大少爷，妄想做大少奶奶，她也就身材好了点，就凭那张大饼子脸啊，大少爷也不可能要她的。”柒柒不爱打听八卦，此时努力配合着露出些许震惊的表情：“啊，还有这种事？”“千真万确，对了，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好，我保密。” 既然是大少爷府里当差的丫头，那么这道符纸就跟大少爷脱不了关系，可如果就这么去问丁香，她肯定不会承认，得想什么法子让她露出马脚才行。 她还在想着如何制造机会去靠近她，没想到隔日大少爷的夫人刘曼音就自己找上门来了。两人之前也只是打过几次照面，并没有怎么说过话，因为柒柒本来心里就对大少爷有所提防，所以也不会主动去联络他的夫人，当曼音笑脸迎人的来找她的时候，她立刻把烧坏的符纸放进了抽屉。 那偷偷摸摸的样子，倒像她是坏人一样。 第45章 人美心善 今日换了一身素雅衣裙的曼音看上去温柔又漂亮，加上她说话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羞涩感，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她是来跟柒柒学做点心的，所以特意穿了件宽松的衣裙。“自从上次尝了苏小姐的手艺后一直念念不忘，就想着来请教你，不知道苏小姐是否愿意教我？” 柒柒单纯的以为曼音是真的对做点心感兴趣，而且本来今天下午她就想去厨房做点心的，这会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大少奶奶来的正好，最近天热，我正打算做一些绿豆糕给大家尝尝，我们一起做就可以多做一点，还能带给工厂里的工人，慰劳慰劳大家。” “苏小姐人美心善，跟你做朋友一定很开心。” 突然被夸奖，柒柒难为情的低下头：“大少奶奶才是人美心善……” “以后你就叫我曼音吧，你我本来就是平辈，叫大少奶奶显得太生分了。” “好，曼音……曼音姐。” 她们两人同时进到厨房的时候，把厨房里打杂的下人都吓着了，还以为夫人们过来视察他们工作，结果只是为了做绿豆糕。 “曼音姐，厨房里热，你要不要去拿块毛巾过来？”柒柒一边检查今天要用的食材，一边问她，曼音摇摇头，今天哪怕再热，也要跟她拉近距离。 “听说苏小姐家里是开点心铺的？” “嗯，点心铺最早是我爷爷开的，后来传给我爹，现在又传给了我三哥，我从小就跟着哥哥姐姐们学做点心，虽然我没什么天赋，不过可以帮到家里人就很开心。” “我真羡慕你有一门手艺，不像我，什么都不会。”她面露自惭形秽之色，柒柒立刻安慰：“是曼音姐太谦虚了，我听铃兰说你会弹钢琴，你一定在音乐方面十分有天赋。” 曼音难为情的摇了摇手，嗲嗲的回道：“也是被父母逼着学的，说实话我也没什么天赋，学着学着，倒是喜欢上了音乐。不过有件事我一直很诧异，你家人怎么会同意把你送到宋家来？” 柒柒停顿了一下，犹豫着要怎么回答的时候，曼音又说下去：“我不是说宋家不好，只是感到诧异，明知道言青已经不在了，为何还会答应这门亲事？” 柒柒一边认真搓着绿豆皮，一边告诉她：“家里也有人反对的，只不过宋家给了很多定金，那些定金不仅可以替我朋友还债，还能让我娘过上好日子，就答应了。” “你真勇敢。” 曼音早就想好了这些夸奖的话，而柒柒只以为她真的想要夸自己，害羞的笑了，说道：“也没什么勇敢，不过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你不怕吗？中元节前几日夫人请了通灵法师来家里做法，他们在质问你的时候，你不害怕吗？” “我不怕。”她回答的斩钉截铁，脸上还带着无比坚毅的笑容。 “你不相信鬼神之说？” 她放下绿豆，抬头望向曼音好奇的脸庞，认真又坚定的告诉她：“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只是我相信我自己，而且我也知道，言青不会害我的，哪怕他变成了鬼，他也不会伤害别人。” 曼音完全没想到这个天真烂漫的丫头竟然天真到这个地步，一时之间竟有些语塞了，她只能学着柒柒的样子，继续搓着绿豆皮，假装不经意的问：“你以前见过言青？” 柒柒也埋头继续干活，口中回道：“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是大家都说他温柔善良，开朗乐观，曼音姐，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吗？” “是啊，言青……很善良，他对每个人都特别好，包括在府里当差的下人，都很喜欢他，只可惜，他命不好。” 曼音垂下眼帘，她不是一个很会掩饰自己的人，如果柒柒仔细看，就能看出她在心虚。而柒柒却转身捯饬面粉去了，还乐呵呵的说：“现在我每天都给言青抄经念佛，他的来生一定会无病无灾，一帆风顺。” 她言语中的执着让曼音感到无比震惊，就好像她见过那个人，他们每天朝夕相处，她对他深信不疑一样。 然后她们就没再聊下去了，柒柒手把手教她做绿豆糕，曼音也学的特别认真，原来只是为了拉拢和柒柒的关系，好让她对自己卸下防备。随着两人埋头苦干绿豆糕，她也渐渐被她的真诚感染了，她真的就像看上去这般单纯无瑕。 最后她还包了一些绿豆糕给曼音带回去慢慢品尝，临走前她忽然想起什么，走了没几步又叫住了她。 “曼音姐，请问丁香是你府上的丫鬟吗？” 她陡然提到丁香，曼音端着绿豆糕的手不自觉抽紧，她强装镇定点点头，问道：“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前天在祠堂看见她了。” 还提到了祠堂，曼音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也在微风中微微颤抖。 “这丫头去祠堂做什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柒柒从口袋里取出一只花色的发夹交到曼音手里，说道：“她走的时候把这个落下了，我还想着哪天遇见她再还给她，突然想起来曼音姐可以给她带回去啊。” 曼音长舒一口气，原来只是掉了一个发夹而已，她并没有说其他事情。 “这个丁香，总是丢三落四的，谢谢你，苏小姐，还有绿豆糕。” 她的麻花辫上还沾着些许面粉，笑起来嘴边两颗小小的梨涡显得格外甜，她朝曼音挥手道别时还礼貌的寒暄：“曼音姐如果喜欢的话，我们下次再做别的点心。” 从厨房出来，柒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绿豆糕送给楚云，因为她好几次邀请她出门她都拒绝了，今天正好可以借着绿豆糕的名义逗她开心。 谁知她却跑了个空，水仙说二小姐今天上午就出门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也不知道何时回来，她只能留下绿豆糕先回去了。 马上就该日落了，言青的房间又在楚云隔壁，干脆还是去言青房里等他来吧。她满心欢喜的蹦跳起来，却在长廊的转角处一头撞上了正好从另一边走来的洛晨风，绿豆糕瞬间掉在地上，她立刻蹲下身去捡，还一个劲道歉：“对不起，洛先生，我跑的太快了，没有撞疼你吧？” 他毫不介意的蹲下身跟她一起捡掉落四处的绿豆糕，还说：“哪怕来十个你也不会撞疼我的，倒是我把你做的点心都撞坏了，真抱歉。” “洛先生怎么能道歉？都怪我自己不小心，刚做好的绿豆糕都摔碎了。”应该已经要扔掉了，她却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吧唧着嘴，笑着说，“不过自己吃吃还是可以的。” “是吗？”他也跟着拿起一块不完整的绿豆糕塞进嘴里，柒柒连忙伸手阻止：“不行！太脏了，洛先生！” “你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就这么扔了太可惜了。”他吃完一个又吃了一个，“我是第一个吃到绿豆糕的人吗？” 柒柒红着脸笑了：“嗯……” 第46章 死亡重生 盛夏的城南即使临近傍晚还是炎热难耐，收拾完地上的绿豆糕以后柒柒已是满头大汗，眼看晨风要走，她喊住了他。 “洛先生，要不要去言青房里喝杯凉茶？正好我有几本书看完了，先生一起带回去。” 好在今晚学校没有活动，他爽快的答应了。 教了言青三年，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他的房间，一进门就被那些木雕吸引了，饶有兴致的参观起来，柒柒给他倒了一杯凉茶，像主人一样介绍起来：“这些都是言青雕刻的，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也很震惊。”然后她拿起那块既像猴子又像猫的“猴子猫”问晨风，“洛先生你猜这是什么？” 晨风拿起那块未完成的木雕，只看了一眼就笑了，其实柒柒早就问过言青，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想看看洛先生能否猜出来。 “这是埃及神话里的死神阿努比斯……”晨风把言青未完成的木雕伸向半空，夕阳的余晖正好照在他的身上，他在解说的那一刻，柒柒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言青的影子，“他是埃及神话里最古老的神只之一，如果雕刻完，他应该是一个狼头人身的形象，象征着死亡和再生。言青应该不知道阿努比斯长什么样，只是听我描述过一次就能雕刻的这么像，真了不起。” 柒柒听着听着入了迷，像看到了真的神一样看着晨风，内心激动无比，因为他说的跟言青一模一样！他就像是这个世上的另一个他一样！ “苏小姐？” 晨风放下木雕，诧异的看着仍然沉浸在惊喜中的柒柒，她的眼里闪着光，夕阳在眼中跳跃。 “抱歉洛先生，我走神了……” “没关系。”晨风把木雕还给她，又看到了桌上摊开的笔记，柒柒来不及收拾，他拿了起来。 这些都是陪言青看书的时候他提出的问题，她想趁着下雨的日子去听晨风的课，到时候再问他的，没想到在这里被他发现了，柒柒绞尽脑汁解释：“这个……是我……” “你看书时留下的问题？”晨风略感诧异，柒柒慌乱摸头发，尴尬而缓慢的点了点头，心想太阳怎么还没下山，他又开口了，言语中满是欣喜，“没想到你思考的这么深，我一个一个告诉你……” “等一下洛先生！” 她急的一把拿过本子，如果他现在就告诉自己答案，那么凭借她的脑子肯定是记不住的。 于是在晨风满是期待的注视下，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不急……下次……下次再说。” “苏小姐是不是有其他事要做？” “不是，只是今天……”她把本子随手塞进抽屉，胡言乱语了一通，“已经很晚了，我早上脑子比较清楚，越到晚上越不行，怕先生说了我记不住。” 晨风点着头，回道：“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问我了再问，我接下来三天都会过来上课。” “好。” 柒柒咽了下口水，但愿这三天会下雨。 “这是……风铃吗？怎么还有绳子？”她还在纠结下不下雨的时候，晨风注意到了窗边的铃铛，指着问道。 “这是言青生前做的，是一个急救铃铛，他感到不舒服的时候就会拉床头的绳子，绳子带动铃铛，大家听到就会过来了。”柒柒在解释的时候，晨风已经顺着那根绳子来到它断裂地方，她心中似乎有某种东西在跳动！但是她不能说，她在期待另一种可能。 “怎么断了？拉断了？” 她犹犹豫豫的开口道：“应该是吧……” “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把绳子拉断？”晨风边说边转动绳子断裂的地方，就这么一个普通到被所有人都忽略的细节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柒柒满心期待的望着他，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他突然回头看向柒柒，表情比先前凝重好几倍，他问她：“苏小姐你知道这根绳子是什么时候断的吗？” 柒柒走到他跟前，他某种角度跟言青实在太像了，她真的没有办法逃避。 “宋家的人说，绳子是言青最后那天拉断的，那天家里的主人都出去了，只有几个下人在，大家都没有听到他的求救。” 晨风把绳子拿到柒柒面前，清清楚楚告诉她： “绳子被人切过，随便一拉就会断，难道大家都没有发现吗？” 柒柒快要哭了，双手捂着嘴，轻声说：“洛先生……你看出来了……” “有人要害他，难道宋夫人和宋先生没有看出来吗？” 她闪着激动的泪光摇摇头：“大家都沉浸在悲伤里，完全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所以只有你知道？” 其实最早也是言青自己发现的，而此时她慢慢的点了点头，声音略带沙哑，说：“我有一次进来整理东西，不小心发现了，但是我不敢说，我怕那个人会盯上我，更害怕，夫人要是知道家里有人要害言青，她会更加难过。” 听到柒柒的解释，晨风也陷入了沉默，就算在他一个外人眼里，都可以清楚感觉到宋夫人是如何偏爱着自己的儿子，若是让她知道“真相”，天知道她会有多悲愤。 夕阳就快落下了，差不多也要回去了。晨风把绳子放回原地，然后绝望的叹了一口气，他跟言青相处三年，两人的默契不可言说，试问在得知他死亡的真相以后，他该如何才能做到熟视无睹？ 以为苏小姐也打算得过且过的时候，她却往前走了一步，像是害怕隔墙有耳似的，来到他面前说：“洛先生，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前天我在祠堂看到一张没有烧完的符纸，上面写着言青的名字，我感觉有人在诅咒他，我不知道诅咒他的人和切断绳子的是不是同一人。” “这两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我谁也没有说过。” “好，暂时谁都不要说。” 沉默良久，他的耳边再次传来她的声音，并不是得过且过的声音，而是一种充满力量，可以让人重见光明的声音： “洛先生，虽然我不认识言青，但是我可以从他的遗物中感受到他对生活的理想和憧憬，我也可以从旁人的话语中感觉到他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我无法做到在知道他是无辜枉死的情况下还熟视无睹。洛先生刚才说埃及神话里的死神象征着死亡和再生，所以言青才会想要做一个死神出来，他知道死亡是必然的，但也相信有些东西会帮他重生，我想帮他查出真相，我想帮他重生。洛先生，你会……帮我吗？” 最后一道霞光落下，晨风来到门边，抬手扶着门框，一字一句回答她：“就算你不问我，我也会帮你的。” 第47章 日月星辰 与苏小姐道别以后，晨风沿着花园右边的路出门，因为平时不太有人走这条路，可今日不凑巧，宋夫人和她的管事庆春正迎面朝他走来，而他满脑子都是言青的事，等发现他们的时候，想绕路也来不及了。 他很有礼貌的停下脚步，朝二人微微颔首，夫人也朝他回以一礼，不过该问的话还是要问：“洛先生今天忙到这么晚吗？平时好像只上到四点。” 晨风不想说谎，如实相告：“刚才遇到了苏小姐，正好她有几本书要还给我，就带我去了言青的房间，未想聊着聊着就聊到这么晚了。” “苏小姐好像对学习也挺上心的，我听下人们说她常常会去旁听小姐们上课。” “确实，苏小姐非常好学，勤于思考，有她在，兴许还能带动如月和楚云的学习积极性。” 晨风说的十分客套，夫人也知道他是客套，并没有掩饰脸上严厉的表情，有意提醒：“我知道洛先生为人大方，几位小姐都很乐意跟你相处，只不过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毕竟男女有别，是吧？” “夫人说的是。” “洛先生千万别介意啊，我也是看先生是明事理的人才坦诚相告，相信先生心里也有定夺。”夫人挺直着背，气宇轩昂的走过他身边，那种气势似乎要把人吃了似的，“尤其是如月，她年纪还小心性未定，要是对先生有越矩的行为，还望先生严厉指出，不要留情面。” 晨风应了一声，心也放下大半，原来夫人是让他与如月保持距离，其实他对如月本就没有特殊的感情，夫人显然是多虑了。 “夫人放心，我自有分寸。” “我相信洛先生，哦对了，听说洛先生是从榕州过来的？不知家里都从事什么行业？”她忽然又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看着晨风问道，而她的管事庆春始终停在原地没有动过。 晨风望着漆黑一片的河面，不紧不慢的回道：“父亲是榕州大学的校长，母亲已经退休了，我还有一个妹妹，比楚云大一岁。” “原来是书香门第啊，难怪洛先生如此博学多才。” “夫人过奖了。” 还以为夫人问完话要走了，殊不知她又转过身，一双气质非凡的眼睛牢牢的盯着晨风，像要把他所有的底细都打听出来。 “不好意思我再多问一句，既然洛先生的父亲是榕州大学的校长，先生为何不留在父亲的学校教书，而要背井离乡来到城南？难道这里，也有你的亲戚，或是朋友？” 晨风沉默了，那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就像一个越来越大的黑洞，正在悄无声息的吞噬着他的过往，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也不愿提起，但是这一次他破例了。 “我来城南找人。” 夫人微微一笑，问道：“找到了吗？” 他略显失望的摇摇头，眼睛里有星星在闪烁：“……没有。” 她还想说什么，庆春在一边小声提醒：“夫人，差不多要开饭了，下次有空再找洛先生聊吧。” 夫人礼貌颔首，与晨风短暂道别后便离开了。氤氲的月色洒满池塘，他在原地站了良久，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与夫人说那么多话。在他眼里，她是遥不可及的日月星辰，这惊鸿一瞥，是天大的恩赐。 至于夫人，来到饭厅却迟迟不见楚云的身影，问了她房里的丫鬟水仙，水仙哆哆嗦嗦的说小姐下午出门还没回来，那一刻，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 “下午不是还有课吗？她怎么出去了？” 水仙吓得直摇头，迫不得已只能出卖小姐了：“楚云小姐……最近都没怎么上课。” “没有上课？那刚才洛先生为何也不告诉我？帮着那丫头一起骗我。” 感觉夫人的怒气即将牵连到洛先生，柒柒在一边胆战心惊的安慰她：“楚云天资聪颖，就算落下几节课也能跟上的。” “她有什么天资？就是个祸头子。”夫人的眼角再次瞥向水仙，咬着后槽牙说，“让庆春去出去找一下，还有，以后楚云要去哪里，必须先通知我。” “是的，夫人。” 楚云上完了上午的课，临走前“通知”晨风：“我最讨厌政治，下午的课就不过来了，妈妈要是问起来，就说我病了，去看医生。” 说完转身就出了门，一路直冲福悦茶楼，一回生二回熟，她二小姐三天两头来茶楼人家都认识她了，一踏进门，一个打过照面的小二屁颠屁颠走过来，假装跟她很熟的样子，嬉皮笑脸的告诉她：“哟，二小姐今天可算白跑一趟了，住在顶楼的老板今天没来。” 楚云停顿了下，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看别人的：“他去哪里了？” “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啊，他可是我们老板娘的好朋友，我要是不小心把他的行踪告诉你……” 楚云不想再听下去了，直接从小包里拿出一张银票，夹在两指之间交到小二手里。 “他在哪里？” 这张银票比他一个月工钱还多，小二顿时眉飞色舞，乐呵呵的指着门外说：“你从这边出去，往前走三个巷子，左拐再走两步就能看到卧龙堂的大门了，他没来茶楼，多半就是在给龙哥办事。” 楚云没有留下任何答复便出了门，按照小二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卧龙堂，她不知道卧龙堂是城南赫赫有名的黑帮，只觉得眼前这座建筑还挺气派，当然跟自己家是不好比的。 她径直走进去的时候，有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人叫住了她。 “喂，你是谁？这里不能随便进来，出去出去，听到没有？” 她侧过脸，用一种死亡凝视般的眼神瞪他，冷漠又平静的说：“我找边野，你让他出来。” “啊？你找他干什么？”那人立刻皱起眉头打量她，既不像是来讨债的，也不像是还债的，他决定先赶她出去。 “他不在这里，你去福悦茶楼看看。” “我刚从福悦茶楼过来，他们说他在卧龙堂。” “卧龙堂的名字是你说的吗？！”那人突然原地弹起三尺高，楚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又说了一遍：“我找边野，你让他现在就出来。” “我都说了他不在，他不在，他在也不能出来见你啊，你谁啊？” “他到底在不在？” “不在，你再不走我叫警察了。” 楚云瞬间就明白了，立刻低头翻钱包，发现刚才在茶楼下手太重，把“入门费”都给光了，现在没钱了，于是抬起头，道：“你还是叫警察吧。” 第48章 上门收租 黑色长袍被这不知打哪儿来的小丫头弄得哭笑不得，眼看就要动手撵她出去，小丫头的眼睛突然定定的望着某个地方。 “他来了。”她轻微动了动小嘴。 与此同时，和同伴聊着天从卧龙堂出来的边野也看到了她，他意味深长的摇摇头，嘀咕了声：“但愿不是来找我的。”同伴用手肘撞撞他，让他清醒一点：“哥，她不找你，还能找我吗？” 楚云二话不说拦在他面前，黑色长袍一个劲跟他道歉：“对不住啊，这小姑娘死活要找你，赶都赶不走。”边野抬了抬手：“没关系，我都赶不走，何况是你。”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楚云，假装凶巴巴的告诉她：“今天真没时间陪你玩，改天我去找你。” 被楚云逮到，就跟蚂蟥上身一样甩不掉，她牢牢跟在边野身后，声音低沉：“你去哪里？” 他头也不回的说：“打架劫舍，杀人放火。” “我跟你一起去。” 他双手插着裤兜转过身，她差点撞在他身上，他俯视着她问：“你能不能去找别人玩？” “没有别人。” 同伴又用手肘撞他，提醒他：“别说了，哥，再晚郑老板又要走了，今天讨不到那笔债我会被龙哥打死。” “你们要去讨债？”楚云乌黑的眼珠忽然放光，边野指指她身后，执意让她回去。 “快回家，别跟过来。” 说完带着同伴朝反方向走去，楚云像他第二个跟班一样紧随其后，他走几步回头看一眼，见她拎着小包目光冰冷的跟在身后很是无奈。 “ 她怎么跟蚂蟥似的……” “哥，这妞怕不是看上你了吧？” “她是讹上我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郑老板开的歌舞厅，歌舞厅不大，生意倒是不错。可这姓郑的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老赖，欠了卧龙堂一年租金迟迟不给，堂主龙玉斩下令收租小弟，今天要是收不到郑老板的钱，他们自己看着办。 所以收租小弟才拉上了近两年帮龙玉斩打下了半个卧龙堂的边野，有他帮忙，万无一失。 “哟，二位大哥，今天真不凑巧，郑老板已经走了。”歌舞厅的工作人员认识收租小弟，这几天他几乎天天来蹲点，还以为今天也可以随便打发一下，谁知面熟的收租小弟身边还跟了个高个子，他没有理会他多余的解释，只是缓慢而肯定的告诉他：“叫郑老板现在过来，否则，他的店就没了。” “不是，二位大哥，我们老板真的不在，你们就别为难我了好不好，我也是一打工的。” 边野换了个站姿，面无表情的俯视他，道：“再说一遍，要店，还是要命？” “当然是要命了，要不这样，二位大哥今天先回去，等我们老板明天来了，我让他自己去卧龙堂找你们。” “你是耳朵不好吗？听不见我说什么？”边野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往歌舞厅里走去，收租小弟也挺着胸膛走进去，当然还有一路跟来的宋楚云。 “小姐，请问你是……” 楚云指着边野说：“我跟他们一起来的。”“什么？卧龙堂现在还收小姑娘了？” 听到动静边野停下脚步，耐着性子对歌舞厅的人解释：“她是我妹妹，不用管她，给她倒杯小孩子喝的饮料就好了，然后把你们老板叫过来，我给他十五分钟的时间，超过一秒钟，城南就再没有……你们这叫什么来着？” “玫瑰歌舞厅啊，哥。”收租小弟小声提醒。 “名字取得婆妈，老板也拖泥带水。” 歌舞厅的人搞不过他，只能把他们带到一个较为隐秘的包间，然后上楼通知郑老板去了。郑老板此时正穿着裤衩和拖鞋在沙发上算账，听说卧龙堂的人又来催债，他挠挠头皮，喊了十来个保镖准备会会他们。 “郑老板，真的不再多穿一件外套吗？”“哦，差点忘了，把外套给我，带黑色斑点那件。” 所以当他虚情假意来到边野所在的房间准备好好教训一下晚辈的时候，边野脱口而出：“远看还以为奶牛进来了。” 收租小弟笑着喷出一口水，楚云诧异的问他：“很好笑吗？”“我们边野哥的幽默，你不懂。” 郑老板呵呵一笑，朝边野说道：“你的大名我听过，龙哥面前的大红人啊！久仰久仰……” 边野冷漠的回应道：“久仰就不必了，赶紧还钱吧，一年的租金，加上利息，加上利息的利息，一共八万。” “你看，你小弟天天来我这里讨债，我没钱他也是知道的，今天哪怕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拿不出八万啊。” 边野坐在沙发上，来回玩着手指，楚云盯着他的手发呆，心想他的手总也闲不住，上次玩小青蛙，现在玩自己。 “拿不出八万……”边野重复了一遍，好像在思考什么。 郑老板舔着脸说：“最近手头确实紧，我有钱还能不给你吗？我小弟几个都吃不上饭了。”他暗示自己身后还跟着十来个保镖，你们要是敢动手，他们也不会闲着。 边野笑了，扫视了一圈那几个身材魁梧的打手，问道：“吃不上饭还养的跟熊似的，郑老板是不是想赖账啊？” “那不可能，龙哥待我恩重如山，我岂能让他吃亏？真的是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我保证有钱了亲自送到你们卧龙堂。” 他这句话已经说了一年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困难。 边野看了下时间，今天答应小肆回去陪他吃晚饭的，姓郑的再这么拖下去，他恐怕就赶不上了。 他下了最后通牒：“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今天你要么把八万元还了，要么我把店收了，你选一个。” “要收我的店？你口气未免也太大了。” 郑老板用眼神暗示了一下他的保镖，保镖们上前一步，收租小弟提醒边野小心，边野低头对他说：“管好你自己，还有那个跟屁虫。” 话音刚落，他起身以秒速将郑老板的脖子死死夹在臂弯里，郑老板痛的哇哇大叫：“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啊！”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保镖一拥而上，还以为跟屁虫会自觉躲到他这里，他好歹可以给她一个照应，结果跟屁虫和收租小弟双双落网，他当下就十分后悔带这两个人进来。 郑老板被他掐的喘不过气，保镖头子说话了：“我们手里有两个人，你自己掂量着办。” 边野很随意的笑了下，心里还在琢磨怎么用最快的速度踢爆对方的头，但对方有两颗头，他的速度得再快一点才行。结果气氛凝重的房间里，传来了楚云平静、冷静、空洞、以及带着一丝莫名喜悦的声音： “我数到三，你们一起动手，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收租小弟当下就不乐意了：“你不想活我想活啊，小姐！” “你们两个安静一……” 几乎是弹指一挥间，那两个挟持了楚云和收租小弟的人的脑袋纷纷被边野的腿爆掉。 第49章 念念不忘 眼看两个保镖应声倒地，收租小弟见隙一把拉住楚云躲到边野身后大口喘气：“我们两个就好好躲在我哥后面，谁都不要招惹谁。” 与此同时边野的耐心也到了极限，臂弯一用力，郑老板的脖子咔咔作响，嘴里发出“呃……呃……”的嘶吼，他俯视郑老板头顶那一块油光发亮的头皮，毫无感情的说：“看是你们老板的命长，还是回去拿钱的路比较长。” 郑老板听后立即挥舞双手，边野稍稍松开他，他努力发出声音：“去……去拿钱……拿钱啊……” 紧接着保镖头子出门了，临走时还骂了句：“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边野漫不经心回道：“我肯定要等你啊。”又吐槽手里的郑老板头臭，“堂堂歌舞厅大老板头比猪圈还臭。” 不一会儿保镖头子抱着一袋子钱过来了，哗啦啦往桌上一倒：“这里一共八万块，赶快放了郑老板！” 边野没松手，而是让收租小弟先去数钱，小弟乐呵呵趴在桌上数起来：“一、二、三……”，动作比蜗牛还慢。 “算了别数了，你这样数到过年都数不完。”边野瞄了一眼满脸意犹未尽的楚云，对小弟说，“拿好钱，带她先走，我随后再出来。” 楚云还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回味刚才的回旋踢，小弟急的直推她：“哎哟大小姐，你在发什么呆，钱拿到了，快走啊。” 这下她终于有了反应，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鬼魅的笑意喃喃自语：“下次还要来。”说完就自己乖乖走了，她也没有在门口等他们，只是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天知道当她披星戴月回到家里，家里的气氛有多糟糕。 “你终于知道回来了？都几点了？女孩子玩到这么晚回家像什么样子？”一进门就被母亲当着全家人的面三连问，楚云刚才的愉悦感瞬间消失，板着脸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夫人起身连名带姓叫了她的名字。 “宋楚云！跟你说话听不到吗？” 她慢慢停下脚步，望向永远对她没有好脸色的母亲，回了三个字：听到了。 “听到了为何不回答？” “不想回答。” 她接的理直气壮，夫人气的脸色煞白，宋怀远放下茶杯，好生劝导：“算了算了，人都回来了，好好提醒一下就好。” “什么叫好好提醒，我好好提醒有用吗？她还是我行我素目中无人，只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自己问问她，她已经几天没有上课了？不上课，还要出去鬼混，哪个女孩子像她这样无法无天？” 夫人越说越气，吓得柒柒立马双手端茶给她，结果被她一手甩开，茶杯摔得四分五裂，她赶紧蹲下身去捡茶杯，感觉家里的战争一触即发。 “如果妈妈觉得我是这个家的耻辱，为什么当初要把我生出来？把我生出来，经过我同意了吗？你问过我想不想做你的孩子了吗？”楚云眼中的委屈和愤怒历历在目，曼音和如月见情况不对都纷纷借故离开了。她的丫鬟水仙在边上小声劝她：“小姐，你刚才没回来，夫人一直很担心你，你千万不能这么说啊。” 可她的劝说根本不管用，楚云依然背负着满身怒气不住地发泄：“既然把我生出来，就给我同样平等的爱。” 这句话让芝禾气到声音颤抖：“你以为我想把你生出来吗？你以为我可以选吗？” “那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她扔下这句话后不顾一切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母亲在身后大发雷霆，父亲急的面红耳赤，她都管不着了，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漫无边际的束缚！ 柒柒担心她又要做傻事，便跟了出来，谁知她居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经过言青的房间时进去了，因为夫人已经同意柒柒可以使用这个房间，所以房间没有上锁，她冲了进去，发疯似的把原本已经整理好的木雕全都扔在了地上！ 柒柒惊慌失措的跑进屋子，她一边扔，她一边捡，还一边劝：“怎么了楚云，有话好好说嘛，为什么要扔言青的东西？” “我恨他……我恨他的一切……” “就算这样也不能扔他的东西啊，万一摔坏了怎么办？” 那些被她视为珍宝的东西，一件一件被楚云扔在地上，她万般心疼的一件一件捡起，一件一件检查有没有摔坏，而这些，言青都看在眼里。 然而楚云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不一会儿屋子里就被她弄得狼藉一片，柒柒心急如焚的抱着那些木雕，好像他们都是玻璃做的，随时都会散架一样。 “为什么妈妈只喜欢他……妈妈的眼里也只有他……就因为有他在才会让我显得一文不值……可是现在他都不在了……妈妈的心还在他身上……明明我也是妈妈的孩子……她却不能……像对待言青一样对待我……”楚云瘦小的身躯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支离破碎，那无数个漫长而又压抑的日夜正在将她慢慢吞没。 柒柒已经来不及去捡那些掉在地上的东西了，扑上去一把拉住楚云的手，她的手像冰一样冷。 “我求求你了，别再扔了，这些都是言青好不容易刻出来的，摔坏了，就再也没有了。” “他人都不在了，他的东西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连你也要帮他说话？甚至你都没见过他……”楚云停下手，喘着气问道。 柒柒死死抓着她的手，内心忐忑不安：“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但是这些都是他活过的证据啊，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也希望……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像珍惜他一样珍惜我……哪怕我已经死了……他也能对我念念不忘……”楚云倔强的支撑着自己的眼泪不要流下，可她一抬头，眼泪就不自觉的顺着脸庞滑落，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悠长的好像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 柒柒不知该如何劝她，心里七上八下，踌躇之际忽然想起什么，翻箱倒柜翻找起来，很快就从一个不太用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半人身的木雕娃娃，从木头的颜色可以看出它已经放了很久了。 楚云只勉强看了一眼，眼光就再也没办法从娃娃木雕上移开了。 那些死亡的记忆随着娃娃底部雕刻的文字慢慢复苏！ “它怎么……” “这是言青送给你的吧？我看到下面刻了你的名字。” 这是他两年前刻的，在他们生日那天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喜欢的不得了，放在了梳妆台前最显眼的位置。可几个月前因为妈妈的偏爱让她再次对言青妒意横生，她一气之下把娃娃扔到了窗外，娃娃底部的缺陷一定是摔下去的时候撞坏的。 如今看着这个残缺的娃娃她的心不禁抽痛起来，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那满身的血腥味再次毫无预兆的袭来！ 柒柒在她耳边低声呢喃：“谁说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念念不忘？他对你的爱，从没有停止过啊……” 第50章 棋逢对手 楚云轻轻拿过柒柒手里的木雕，它曾经被自己珍藏、又被自己抛弃，如今重新拾起，却变得比山还重。 但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把它丢弃了。 离开前，她又慢慢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声音在残缺的月色下碎成沙粒：“我恨他总是那么优秀，恨他拥有所有人的怜爱，也恨他对我那么好，他让我无地自容，万劫不复。” 当她走出那扇房门的时候，正好与言青擦肩而过，也许世上真的存在某种感应，她手里的木雕穿过他的手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她马上捡了起来，仔细的擦拭上面的灰尘。 一边擦拭，一边在心里默念：如果时光可以倒退，我一定不会当着你的面把你亲手做的礼物扔掉，我也不会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选择割腕…… 从言青的房间出来后，柒柒去了厨房，亲手做了两碗糖水圆子，因为晚饭的时候楚云还没回来，夫人和先生都没有安心吃饭，所以她特意做了夜宵送到他们房里。 他们果然还没睡，柒柒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言青，他朝她点点头，说：“有我在，没问题的。”她才放心走了进去。 当她端着糖水来到他们面前，他们显得有些意外，但下一刻就露出了欣慰的神情，尤其是宋怀远，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糖水，说道：“这碗糖水来的正好。” “柒柒，这是你特意做的吗？”夫人的表情比起刚才已经缓和了很多，柒柒立刻就有了自信，笑的比糖水还甜：“我见先生和夫人都没怎么吃晚饭，所以刚才就去厨房做了糖水圆子，我以前在家也做给我娘喝，她可喜欢了，希望你们也喜欢。” 宋怀远乐呵呵的喝了一口，温热的糖水带着清甜犹如甘泉流入口中，他不自觉又喝了好几口，忍不住赞叹：“确实不错，芝禾，我俩今后有口福了。”夫人也默认的点了点头，还说：“那也不能总麻烦苏小姐。” “不麻烦不麻烦，我喜欢做给你们吃，我还会好多好多种糖水，言青说你们不喜欢太甜……”她一激动就忘乎所以说漏了嘴，宋怀远和夫人突然抬起头，她紧张的不能呼吸，“不、不是……我说错了，是铃兰说的。” 宋怀远随口附和了一句：“铃兰这丫头也挺细心的，不过我们年纪大了，也不能喝的太甜，苏小姐做的恰到好处。” “谢谢先生。”她深深舒了一口气，眼睛偷偷瞥向言青，他朝她微笑着竖起大拇指，意思是她做的很棒。 “先生，上次您说您和言青有一盘棋没有下完，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与您切磋一下，如果今天不行就算了。” 她斗胆说道，谁知宋怀远毫不犹豫答应了：“当然没问题啊，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他喝完最后一口糖水，饶有兴致的带着柒柒来到书房后的小凉亭，百合拿着煤油灯紧随其后。 说实话围棋这个东西对柒柒来说就跟天方夜谭一样，别说怎么走了，就连几个子她都不知道。就这么一个对围棋一窍不通的人盯着棋盘像真的一样“研究”了半天，许久憋出一句：“挺好，来吧。” 这一步应该是她走，她随手拿起一颗黑色棋子，言青提醒道：“我们是白子。”她又默默放下黑子，拿起白子，宋怀远看着她这副模样不禁笑了：“苏小姐真的会下棋吗？不会也不必勉强啊。” 柒柒目光真诚口是心非：“我会。” “呵呵呵，好。” 言青想好了以后说：“六之三。” “什么？”柒柒脱口而出，宋怀远和百合顿时露出诧异的神情，她尴尬的摇摇手，解释道：“我只是感叹，语气词。” 接着言青告诉她，六之三的意思就是纵轴数六，横轴数三，于是她按照他的意思当着宋怀远的面数起了格子！这可把商界大佬看呆了，下棋几十年确实遇见过几个对手，但像苏柒柒这样“特别”的还是第一个。 可要说她不会下棋吧，她走的那几步还暗藏玄机，宋怀远的好奇心越来越大了，甚至有一步，她走的时候还自言自语了句：“是这里吗？” 怎么看怎么像有人在旁边教她，宋怀远诧异的瞄了她好几眼，还问她：“苏小姐在跟谁说话？”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很奇怪，赶紧解释：“我下棋的时候喜欢自言自语，先生千万不要介意啊。” 要不是因为她落子落得好，宋怀远真的会怀疑她是个门外汉。 起初那几步还好，可越走到后面他越觉得奇怪，因为苏柒柒下棋的思路竟然跟言青一模一样。 他很是诧异，试探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好像言青坐在对面一样，那种熟悉的棋逢对手的感觉又上来了。 “苏小姐……” 殊不知在等待宋怀远落子的时间里她还打起了瞌睡，他喊了她一声，她揉揉眼睛，非常草率的走了一步异常精妙的棋，宋怀远忍不住拍起了手，直夸她：“苏小姐困成这样还能走出如此神局，属实让人佩服啊。” 她睡眼惺忪的说：“先生过奖了，哈……”说完她又打了个哈欠。 “苏小姐如果太困的话，我们改日再下？” “没关系，我可以的。”又迷迷糊糊抬头对言青说了一遍，“我可以的。” 看得百合一愣一愣的：“苏小姐你老是往那边看，那边有人吗？” 她回过神来，用双手擦了擦打哈欠流下的眼泪，很牵强的解释道：“那儿……总有个虫子，我怕它飞过来。” “有虫子吗？我怎么没看到啊。” 接下来的时间里，柒柒几乎把人生最刺激的事都想了一遍才能让自己不睡着，最后她总结下来：这棋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是不是把所有格子铺满就结束了？ 随着宋怀远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这局终于结束了。 “爸爸赢了。”言青知道柒柒一定没看出来谁输谁赢，故而说道，又看她睡眼朦胧哈欠连天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爱有点好笑，于是又加了句，“谢谢你，柒柒。” 同时宋怀远的感慨也随之而来：“谢谢苏小姐陪我走完了这局，我是真的没想到苏小姐下棋的手法如此出神入化，不知你是跟谁学的棋？” 柒柒挠挠头，硬着头皮编故事：“跟着……我爹学的。”其实他爹只会做糕，围棋有几个子都不知道。 “不知为何，刚才和苏小姐下棋的时候，总感觉看到了言青的影子，看上去不紧不慢，回过头看却是布局很深，又要走的精彩，又要想办法让我赢，真是难为你了。”他满意的夸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柒柒，还以为到此为止了，谁知他在回房前又道，“下次有空再来一盘吧，到时候可别让着我了。” 柒柒顿时哑口无言，睡意全无。 不过好在这场持续了数月的残局，终于在今时今日画上了完美的句点，爸爸的心里，一定没有遗憾了吧？ 第51章 情场高手 每年八月，宋志远住在橦城的兄弟会带着家眷来到宋府做客，对方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门第极高。他这位兄弟娶了三个老婆，生了五个孩子，每次一家人轰轰烈烈来到宋府，就像炸开了蚂蚁窝一样闹腾。宋怀远又是好客之人，不能失了待客之礼，总会让下人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做准备。 今年也是，刚收到同胞兄弟的来信，宋怀远便吩咐下去，让大家伙好生筹备，不过由于宋府今年刚办过丧事，大家的干劲已大不如前。 柒柒不知道家里即将迎来贵客，还是看到丫鬟们忙里忙外的才感觉到了些许异常。这天上午，铃兰抱着一袋子青梅经过祠堂，柒柒叫住了她，问她今天家里为何热火朝天的，谁知铃兰竟叹声叹气起来： “苏小姐可能还不知道，老爷的弟弟要带家人来城南玩，到时候还要住在府里，可把我们给忙的……” 铃兰倒不是抱怨客人，而是她被安排和大少爷房里的丁香一起干活，这会垂头丧气的跟柒柒抱怨道：“忙就算了，他们还让我跟丁香一起干活，大家都不愿意跟丁香一起干活，偏偏让我去，我可愁死了。” 丁香？听到这个名字，柒柒脑中的弦瞬间绷紧，自从那日在祠堂撞到她，她一直在找机会靠近她，这会儿听说铃兰要去找她，于是顺水推舟问下去：“要你跟她一起干活？用这些青梅吗？” “对啊，做青梅酒，老爷的弟媳妇喜欢青梅酒，她们让我跟丁香一起做，我得先把这些青梅送到厨房，她倒是轻松，这么热的天，让我一个人去街上买东西。” 柒柒瞬间在心里乐开了花，主动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青梅，说：“我反正现在也没事做，我帮你拿去给丁香吧？” “不不，这事怎么能让苏小姐做？要是被老爷和夫人知道我就惨了。” “没事，举手之劳，而且我也想知道青梅酒是怎么做的，你去忙别的事吧。” 铃兰还是不放心，犹豫了半天，柒柒这会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硬是把她给打发走了，自己端着青梅朝厨房走去。 丁香兴许是知道自己身材出众，明明在空无一人的厨房，却还要拗成一道曲线，柒柒由远到近的打量她，确认她就是那天在祠堂遇到的丫鬟无疑。 她提醒自己千万要小心，一会儿说话的时候绝不能让她看出破绽，以免打草惊蛇。 就在她下定决心跨出下一步的时候，有个身影捷足先登，像老鼠一样从厨房后门窜进来，不偏不倚贴上丁香婀娜的身子，吓得柒柒立刻缩了回来，耳边传来丁香矫揉造作的呻吟：“大少爷，你吓死我了。” 紧接着是宋岩华献媚的声音：“小丫头，为什么故意躲我？” “我才没躲你，是大少奶奶叫我到厨房来做青梅酒的，这是我洗的酒缸，天没亮就起来洗了，手都洗肿了。” 柒柒抱着青梅躲在门边不敢呼吸，心里即紧张又激动，屋子里两个人肆无忌惮的上演着恬不知耻。 “我的心肝，让我看看……啧啧啧，看你细皮嫩肉的，做这种事真是可惜了。” “那怎么办？我也不想洗这些东西，可是大少奶奶非要我来洗，我都恨死了。” 丁香定是觉得大少奶奶不会来厨房，所以这会才会朝着大少爷尽情撒娇，而宋岩华这禽兽但凡有女的投怀送抱立刻脑袋发热骨头发酥，似要醉死在丁香的小蛮腰里。 “心肝宝贝你先忍一忍，等你有了我们的孩子，我立刻让家里那个无籽西瓜滚蛋。”这话把柒柒听的很是莫名，难道大少爷真的想娶丁香做夫人吗？那么无籽西瓜又是谁呢？她很是好奇，竖起耳朵继续听下去。 “可万一大少奶奶怀上了孩子，那我怎么办呀？她为了要你的孩子，都快要疯了！” 宋岩华讥笑两声，阴阳怪气的说道：“三年都没怀上，八成是怀不了了，要不是他们家与我们家门当户对，我早就把她撵出去了，还成天装的跟大家闺秀似的，看了就恶心。” “其实大少奶奶对你挺好的……” “有的女人，只适合放在家里当摆设，而有的女人啊，就适合留在身边陶冶情操。”说完他朝丁香的耳根亲过去，丁香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嘴上还要装腔作势：“大少爷别这样啦，万一被铃兰看到就不好了，她本来就爱管闲事，我可不想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就她？傻丫头一个！不过我确实得走了，过几天家里来客人，陪曼音上街买几套新衣服。” 丁香竟不舍起来，依偎在大少爷怀里撒娇：“你看，你最后还是要陪她的。” “逢场作戏罢了，我最爱的还是你啊。”说完又在丁香偌大的脸盘上亲了一下，“晚上给你带礼物回来。”临走前还不忘带了一下她的腰，俨然一个情场高手兼风流浪荡子。 确定宋岩华走远了，柒柒再次调整好情绪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因为她太小心了，进去的时候像个幽灵一样把丁香吓了一跳，待她看清进来的是苏小姐的时候，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疑问。 “苏小姐……你……怎么来了？”丁香停下手里的活，犯起了口吃，和刚才跟宋岩华在一起时的柔情似水全没了。 柒柒故作镇定的放下青梅，说话的时候嘴角僵硬的不得了，可爱的小梨涡也显得很不和谐。 “风铃说她要去别的地方帮忙，我就帮她送来了……” “谁是风铃？” 糟糕，人一紧张又犯糊涂，柒柒敲敲脑袋，告诉自己现在一定要冷静。 “是铃兰啦，我又把铃兰的名字说错了，你别告诉她哦。” 丁香十分尴尬的接过柒柒手里的青梅，回道：“没事，我跟她也不是很熟，平时几乎不说话。” “我总记不住家里人的名字，对了，来了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她配合着帮忙挑选青梅，丁香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生怕苏小姐问起上次在祠堂发生的事。 “我叫丁香。” “丁香，真好听。” 接着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只有水流声在厨房回响，两个人表面看上去都在洗东西，其实心里也在想着同一件事，最后还是柒柒鼓起勇气先开口：“对了，上次你在祠堂掉的东西我让曼音姐带回去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给你了。” 丁香听罢顿时心跳加速，并不太聪明的脑袋飞速运转，难道苏小姐发现了没有烧完的符纸，还以为是她掉的东西，又让大少奶奶带回去了？ 她来不及多想，放下双手毕恭毕敬给柒柒道歉：“对不起苏小姐，这件事真的跟我没关系啊！” 柒柒瞪大了眼：“什么？祠堂掉的发夹不是你的？” “发夹？” “是啊，我以为那发夹是你掉的，就拜托曼音姐带给你了，原来不是你的啊。” 苏小姐说的竟然是那个发夹，可把丁香吓得差点招供。 第52章 远房亲戚 两人又相对无言的洗着青梅，期间柒柒偷瞄了丁香好几次，她始终低着头一语不发，她急的心里都要长毛了。 眼看半天就要过去，她依然颗粒无收，于是咬了咬嘴唇，再次鼓起勇气开口问她：“那天你来祠堂，是特意来祭拜二少爷的吧？” 丁香晃了一下神，慢吞吞的回道：“应该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的，可是那天他们还有别的事，没空来祠堂，我就代他们来了。二少爷在世的时候，也帮过我几次，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祭拜他。” 她说的十分诚恳，毫无破绽，在她平静的叙述下柒柒稍稍放下戒心，循序渐进说下去：“大家都说二少爷为人和善，即使他已经不在了，大家都还记着他。” “是啊，二少爷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没有脾气的人，不像有的世家子弟总是高高在上狗眼看人低，他不会。我来府里时间不长，跟他也只见过几次面，有时候做错事被小姐和夫人批评，只要他在，他就会帮我说话，让我免于责罚。” 既然他是这样一个人，你手里为何会有那道诅咒他的符纸呢？！ 柒柒内心矛盾，双眼焦灼的看着她，她发现她在看自己，借故转身拿东西以逃避她灼热的视线，可她的双手不住颤抖，脑袋嗡嗡作响。 她在忐忑不安的时候，柒柒也是举棋不定，想要问下去，可又怕被她发现，她只能暂时打住，继续腌制青梅。 而后两人又聊了聊过几天要来家里的客人，丁香来宋府也不过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对那些橦城来的客人不甚了解，只是提了句那家人家有位少爷似乎对楚云小姐挺上心的，去年来的时候为了见楚云小姐还落进了荷花池里。 由于宋府要接待客人，所以这几天小姐们的课都停了，洛先生要有十多天的时间不来府里，柒柒想过出门去找他，可家里来客人，她在这个时候出门也不妥当，便也作罢了。 从橦城远道而来的亲戚如约而至，一行十人，男女老少都有，比起往年热闹的场面，今年大家都有所克制。唯独宋志新的二姨太，一个挺多嘴的女人，见到芝禾夫人就是一通没必要的情感渲染，又是抹眼泪，又是擤鼻涕：“芝禾……早就想来看你了，谁叫今年三月我们阿兴刚生了孩子，这时候来你们家也不太好。说真的，言青这孩子实在太可怜了，我都没见他最后一面啊。” 芝禾被她说的很不好受，但面上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坚强，强装冷静的轻抚着二姨太的肩，告诉她：“生老病死都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别太难过了。” “我们从小看着言青长大，这孩子又聪明又懂事，怎么年纪轻轻就……哎，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人各有命。” 可以看出芝禾在努力控制情绪了，就连宋志新也推了推二夫人的肩，暗示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她这才擦擦眼泪，马不停蹄换了种方式“膈应”人。 她招呼儿子阿兴和抱着孙子的媳妇过来，当着宋家人的面接过孙子就说：“来，来，咱们说点开心的，让我们的大胖孙子给大家打个招呼。” 芝禾只是微微低头毫无情感可言的看了婴儿一眼，什么都没说，更别说宋岩华和夫人曼音了，两个人笑的跟中邪一样。如月十分憋屈的在曼音的耳边嘀咕：“他们什么意思，明知道我们家有丧，还是带个小孩来炫耀，真是恶心。” 也不知道这二姨太怀着什么心思，看大家都没什么兴趣，还故意大声逗孩子：“我们家荣是第一次来到城南吧，快睁开眼睛看看，这里的房子跟家里的一样大，还有那么多叔叔小姨陪你玩，家荣给大家笑一个呀。” 家荣睡得跟小老鼠似的，她媳妇接过孩子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抱怨了句：“妈，家荣睡午觉呢，别逗他了。” 要不是宋怀远提议大家把行李带去各自的房间，也不知道二姨太还有多少话要拿出来膈应人。 在经过言青的房间时，有个默默拎着行李，低头不语的年轻人突然开口了：“这里是言青的房间？现在空着吧？” 大家愣了一下，还是宋怀远先开口：“嗯……暂时空着。” “请问伯父，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什么？你要住言青的房间？” 年轻人在很热的天穿了一身西装，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像个机器一样。 他是三姨太的弟弟景阳，今年二十岁，因为跟姐姐年龄相差甚大，父母又死的早，所以一直受姐姐照顾，每年也会跟着姐姐来到宋家做客，丁香口中那个为了见楚云小姐不小心掉进荷花池的人就是他。因为知道言青的房间就在楚云隔壁，所以他才想到住在这里。 宋怀远倒是对房间无所谓，可芝禾要是知道他把日思夜想的儿子的房间让给别人住一定大发雷霆，所以这会儿也是百般为难：“已经给你安排了房间，要不……” “不行吗？”景阳幽怨的低下头，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拎着行李站在原地，宋怀远只能半妥协的答应道：“我先去问一下夫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爸爸，你疯了吗？把死过人的房间给客人住？”从二伯一家人进门到现在始终没有露过面的楚云突然走出门，带着全城南最低的气压望着他们，现场气氛骤降，唯有景阳本人正脸面向她，脸上还浮起一丝卑微的笑。 “我不介意。”他说。 “我介意。”楚云丝毫不留情面，柒柒在边上慌忙打圆场：“其实言青的房间我平时会用……所以……” “对，苏小姐平时会用，景阳啊，我还是带你去你的房间，跟你姐姐他们在一个大院子里，方便的很。”大伯如此这般说道，景阳只得拖着行李灰溜溜的跟着去了，走几步还不忘回头朝楚云挥挥手。 楚云板着脸站在原地，他多此一举的挥手让她感到莫名其妙，小小的嘴，说着最毒的话：“还想住言青的房间，也不怕半夜鬼压床。” 突然想起柒柒还在边上，她立刻转过头，眨眨眼睛说：“苏柒柒你例外，毕竟你是让符纸飞上天的女人，言青在背后罩着的。” 她当然是信口开河，柒柒却笑不拢嘴，朝她挤眉弄眼的问：“那位先生是谁啊？你为何对他这么凶？”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提也罢。” “可他对你好像不一般啊？” “他在找死。”楚云慢慢的说出这四个字，说到找死，她忽然有了想法，“最近洛先生不来上课，要不我们出门转转？喝喝茶什么的？” “夫人不是不让你出门吗？” “可是你在就不一样了。” 柒柒担心她一个人出去闹事被夫人知道又要生气，于是勉强答应下来：“今天亲戚们刚来，我们出门不太好，要不过几天我陪你去喝茶？” “不用等下雨吧？” “不用。” 柒柒甜甜一笑，露出小梨涡。 第53章 三姑六婆 午后闲来无聊，两位许久未见的兄弟相谈甚欢，从家族生意到生活琐事，事无巨细的聊着，宋怀远一时兴起，聊起了前几期晚和苏小姐下棋一事。 二姨太耳朵尖，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凑过脸问：“苏小姐就是那位言青走了以后才过门的媳妇？”“啊呀，这你还要问，记性是真不好。”宋志新吐槽了一句，她怎会是记性不好，她只是八卦罢了，这会儿跃跃欲试的对着沉默不言的芝禾说：“既然是宋家的媳妇，叫过来让大家看看呀。” 芝禾冷冷的回了句：“她跟楚云在一起，叫不过来。” “可我真的有兴想与苏小姐对弈一局，被怀远说的欲罢不能了。”宋志新顶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乐呵呵的暗示着，他兄长不想扫兴，便让百合和铃兰去叫人。 天知道当柒柒听说现在就要下棋的时候，那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现在不行啊！”现在太阳当空照，不是下棋好时机啊！ “大家都在凉亭等你呢，苏小姐，老爷说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哦。”铃兰好意提醒，楚云当面训斥：“现在是他们扫了我们的兴，不去，你就这么告诉他们。” “可是……”铃兰双手紧张的捏着衣服边边，“老爷们真的兴致很高，而且各位夫人也想见一见苏小姐。” “一群三姑六婆闲事管到别人家来了。” “不过照理说应该要去打声招呼的。”柒柒有意过去，楚云也跟着站了起来，双目闪着凌冽的光，告诉她：“我陪你一起去，他们要是问长问短，我会帮你回答。” 当初城南的宋家要给死去的儿子办冥婚这件事，橦城的宋家是当一场笑话来看的，之所以白事红事都没参加，是因为二姨太的媳妇生了孩子，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他们感到白事不吉利，干脆就没来城南。 时隔半年，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苏小姐，几位姨太太像看西洋镜一样看着她，着实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照理说像她这样要家世没家世，要长相没长相的姑娘是不可能嫁到宋家的，可是宋家人对她真是好到无话可说，尤其是那个性情古怪人见人厌的宋楚云，竟然陪同在一边，以前亲哥哥在的时候，都不见她有这般热情。 “苏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呀？”二姨太最好奇，开口就打听别人私事，柒柒小心翼翼的回道：“我家是在老街上卖糕点的，现在是我三哥在打理。” “你家一共有几个兄弟姐妹啊？”三姨太也加入了八卦的队伍，不过比起二姨太过分张扬的语气，她算是比较平和的了。 柒柒面向她，怯怯的回道：“爹娘一共有七个孩子，我排行老七，所以我叫柒柒，我有两个姐姐，四个哥哥，他们都对我很好。” “那是，看得出来，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三姨太笑着喝了一口茶，实在想不出其他可夸的。见她茶杯空了，柒柒伸手要去倒，楚云一把拦下她的手，眼睛瞥向铃兰说道：“你别动，这是丫鬟做的事。” 铃兰立刻走上前来倒茶，柒柒又退了回去，二姨太脸上的表情更加丰富了，瞅着楚云就说：“楚云丫头跟苏小姐感情真好，还特意陪着过来一起喝茶。” 芝禾生怕女儿又语出惊人，先一步解释道：“她们两个年龄相仿，很容易聊到一起。” “对了，要不把景阳也叫过来，咱们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啊？” 三姨太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试探性的说道，说时迟那时快，仿佛随时随地洞察着一切的景阳忽然手捧书籍很是做作的走了过来。 他终于脱掉西装，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柒柒感到很是诧异，为什么同样都是衬衫，同样都拿着书，洛先生看上去就没他这般迂腐的气息，难道跟他戴的大眼镜有关系？柒柒忍住不笑，因为楚云已经在她耳边嘀咕开了：“书呆子出来玩还带书，跟言青一个样。” “什么？言青出门也带书？” “言青是不能陪我们走远路才看书解闷，这个书呆子就是想显摆，看了就恶心。”楚云好像真的很喜欢说“恶心”两个字，现在这个“恶心的书呆子”已悄然来到她们身边，装模作样的打开书，装模作样的对楚云说：“我在看《战争与和平》。” “我又没问你。”楚云白了他一眼，他依然饶有兴致的说下去：“列夫托尔斯泰的书里，我最喜欢《战争与和平》，你们呢？”他故意用了你们，因为楚云身边还有苏小姐在，看来他也不是一个纯种的书呆子，还是懂得一些人情世故的。 可惜楚云并不想跟聊天：“我们不爱看书，聊不下去。”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柒柒只能绞尽脑汁回想过去的每个夜晚陪言青一起看过的书，于是脱口而出：“我喜欢《悲惨世界》。” 这是他们最近刚看完的书，其实她完全看不懂书里的内容，只听言青说过，这是一本非常了不起的书。 谁知景阳忽然双眼放光，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说下去：“你喜欢雨果的书？你竟然喜欢雨果的书？” “怎……怎么了？” “那你是如何看待人性的光辉和黑暗的？”他居然问下去了，柒柒此刻非常后悔帮他缓解尴尬，因为现在尴尬的是她。 如果言青在就好了，他一定可以回答出来，可现在她只能紧咬嘴唇假装思考，但很快楚云的声音就打破了僵局：“徐景阳我看你最好还是闭嘴。” 景阳毫不退缩的扶了扶眼镜，丝毫没有感觉到楚云的怒意，自顾自说下去：“其实我认为人性的光辉和阴暗都是必然的，一个人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光辉，也不可能绝对的黑暗，就好像《悲惨世界》所描绘的拿破仑战争乃至战争之后十几年法国巴黎的穷苦百姓，还有政府、教会、商人……” 长辈们继续嗑瓜子聊自己的事了，只有柒柒还在努力配合着听他说下去，这些东西好像言青也跟她说过，只不过她这破脑子完全记不住，景阳滔滔不绝的想在楚云面前表演一番，结果楚云拉着柒柒要走了。 另一边宋志新喊住了他们，乐呵呵的说：“怎么走了呢？刚才听怀远说苏小姐下棋很有一手，我还想见识一下，苏小姐这个面子总要给的吧？” 柒柒全身僵硬，那还不如听书呆子说天书呢。 第54章 保持善良 “可以……是可以……不过能不能等吃过晚饭以后？”柒柒笔直站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胆怯，宋志新此时兴致很高，追问了一句：“为何呀？” 也许是看出柒柒此刻确实很不想下棋，素来对她十分严厉的夫人突然帮她说话了，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闪着迷人的光辉。 “苏小姐还要去厨房帮我们做点心，是吧？苏小姐做点心可有一手了，大家今天有福了。” 谢谢你，夫人。 柒柒双眼含着感激不尽的光，夫人微笑着朝她点点头，还是赶紧打发走吧，因为她感觉再聊下去，自己的女儿就要暴露本性了，到时候搞得气氛很尴尬就不好了。 因为家里客人众多，柒柒忙了一下午，今天给大家做的是清凉解暑的水果团子，外面包裹一层薄薄的糯米皮，里面包了豆沙馅和水果，吃起来甜香软糯，不甜不腻，大家纷纷赞不绝口。先前还看不上人家是卖糕点的，现在一口气吃了三个团子的二姨太眉开眼笑，赞叹道：“苏小姐做的真好吃，回头教教我们阿兴媳妇，这个应该不难吧？” 柒柒羞涩的笑着：“不难，只要选对食材，都会做的很好吃。” “苏小姐心灵手巧，为人还谦虚，芝禾你这个媳妇选的好，你可真有福气啊。”三姨太也跟着一顿夸，夫人那冷了一天的脸此刻终于扬起一抹欣慰的笑意，然后招呼柒柒过去，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给言青也拿一个吧，他以前很喜欢吃豆沙的东西。” 柒柒回以甜甜一笑，轻轻告诉她：“已经拿过去了，第一个就是给他的。” 夫人满意的点点头，眼里藏不住的喜悦。 用过晚膳，刚才还心心念念切磋棋艺的宋志新又跟宋怀远暗示了一番，宋怀远担心柒柒刚忙活好才吃上一口饭，现在又要人家下棋，于是好心试探道：“今天太晚了，要不还是明天再玩吧？” 谁知柒柒咣当站起身，毕恭毕敬认认真真看着两位宋老爷说：“现在就可以！” “哟，看上去兴致很高啊。” 柒柒呵呵一笑，心虚的解释：“我……我喜欢天黑下棋。” “原来如此，果然很特别。” 夫人们不爱观棋，都回屋休息了，唯有楚云怕柒柒吃亏紧随其后，景阳又紧随楚云身后，几人来到宋怀远对弈的棋盘前，宋志新兴致勃勃的入座，柒柒信心满满的坐在她对面。她之所以信心满满，是因为她独有的“军师”就站在她的身边，偏偏那好显摆的景阳站在了言青的位子上，一股寒意袭来，他缩了缩脖子，自言自语：“怎么突然降温了？” 柒柒不想他站在言青的位子上，于是好心提醒他：“这里有穿堂风，你要不要换个位子？” 他幽幽的往旁边挪了一步，果然不冷了，柒柒抬起头，与言青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对弈之前，宋志新笑道：“苏小姐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啊。” 她很有礼貌的回道：“我棋艺不精，还请二伯手下留情。” 她不知道手下留情是有多留情，她只是按照言青说的位子一颗一颗放棋子上去，她独一无二的数格子的手法着实让在场的宋志新和景阳目瞪口呆！ 听到爸爸在边上拍手叫好，言青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欣喜。 “我说的吧，苏小姐下棋的手法很奇特，棋艺也是相当了得，有种看似退让，实则进攻的玄机，让人摸不着头脑，很像言青当初下棋的手法。” 他弟弟随口附和道：“你算是找到宝贝了。” “那可不，而且跟她下棋你不会觉得无趣，志新，虽然有趣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我知道，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免得我分心。” 二伯抱怨了一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过了不一会儿，二伯开始抓耳挠腮了，红着脸说：“你看，都是你跟我说话害我分心，这局我覆水难收了。” “那是我跟你说话吗？明明是你自己棋艺不精。” “啰嗦，一会我跟你下，看你怎么求饶。” “那你也要有这个本事啊。” 说实话，柒柒真是觉得下棋这件事挺无聊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言青以为她累了，在她耳边说道：“你困了吗？我快点让这局结束。” “我不困。” “你不困？”楚云诧异的问了句，柒柒连忙揉眼睛，说：“嗯，对，我不困。” “可你已经打了几十个哈欠了。” “有那么多吗？” 这时宋怀远又万般得意的开口了：“我说苏小姐了不起吧，可以一边打瞌睡一边下棋，说不定一会还能赢你，哦不，苏小姐好像已经赢了。” “我赢了？”柒柒惊呼，言青提醒道：“是赢了，但是你别惊讶，因为棋是你下的。” 柒柒深吸一口气：“有道理。” 眼看这盘已成定局，宋志新还不依不饶，指着兄长就吐槽：“怀远，都是你在边上指手画脚我才会分心，不行，你坐下来，我要跟你来一局。” 柒柒求之不得让出座位，宋怀远开怀大笑道：“我来你输得更快，苏小姐兴许还会让你，我可不会。” 他们两位加起来超过一百岁，对嘴的样子却还像小孩一样。 回去的路上，景阳一路紧跟楚云，就想要趁机跟她说说话，无奈楚云加快脚步头也不回，柒柒和言青走在他们后面笑而不语。 “楚云小姐，你明天有空吗？我想去城南大学看一看。” 楚云开口直言道：“你想去就去吧，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大学生。” “我知道你不是，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兴许今年我会转到城南大学来念书。” “我求求你不要过来，城南大学配不上你的才华。” “不可能啊，城南大学不是这里最好的大学吗？” 楚云不再与他废话，快速回到自己屋里砰地关上房门，再多一秒钟她都会自残。 景阳垂头丧气的拿着书本，看他这样子挺落寞的，柒柒悄悄走了过去，悄悄对他说：“徐先生，刚才你问我如何看待人性的光辉与阴暗，现在我有答案了，其实雨果先生本来就是想要通过道德困境和人性的复杂来告诉大家，世界本身就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充满了各种矛盾和挣扎。所以，与其说他揭示的是人性的光辉与阴暗，不如说他要表达的是爱与救赎，哪怕这个世界再肮脏，我们都要保持善良。” 狡诈的月光照在苏小姐的身上，此刻的她自信又闪亮，跟下午比起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景阳朝她投去钦佩的目光，转身离去。 今晚月色很美，毫无保留的洒向两个善良的灵魂，却只留下一个孤独的影子。 第55章 漫漫雨夜 漫漫长夜因为他的到来显得熠熠生辉，就连头顶若隐若现月亮也变得格外明亮。今天他们没有看书，而是兴致盎然聊了起来，因为柒柒那颗八卦的心从傍晚就开始作祟。 他们回到她的小阁楼里，只点了一盏灯，她亮晶晶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 “前几天听丁香说，橦城来的徐先生好像挺喜欢楚云的，上次来家里的时候为了看她还掉进了池塘里，真的假的呀？” 言青笑了，去年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昏黄的灯光下他平静的声音缓缓道来：“倒也不是为了看楚云，只是恰好路过的时候，回眸了一下，景阳脚下踩空，落进了池塘。” 她懒洋洋的趴在桌上，眯着眼睛问道：“可我看得出来，楚云很不喜欢他，不知道你妹妹究竟喜欢怎样的男子，徐先生可要加把劲了。” “那日在茶楼你没发现她有些不一样吗？”他忽然提起那天他们去福悦茶楼拿茶叶的时候，碰巧撞见楚云也来了茶楼，手里还抱了一包东西，可她下楼以后那包东西就没有了。 可柒柒全然不记得她手里拿过东西，因为当时她自己也有点“做贼心虚”，这会听言青如此说道，她绞尽脑汁回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当时太紧张了，完全没发现。” “她以前不会去茶楼的，如果下次她再让你陪她去，你可以留意一下，她是不是去见某个人。” 她顿时恍然大悟，满脸写着惊喜：“哇，言青你好厉害，这都被你发现了！难怪楚云最近总叫我陪她去茶楼，有可能真的是为了见某个人。” 他被她说的挺不好意思的，回道：“其实你仔细观察的话，你也会发现的，楚云不太会主动跟别人接触，她愿意来找你，说明她很信任你，而你，也值得被信任。” 听到如此夸赞，她害羞的捂住脸，无处安放的眼神落在了窗外的芭蕉叶上，渐渐的，天空下起了雨。 “如果明天也下雨，那该多好啊，最好天天下雨，这样我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她呢喃着，听着雨声迷迷糊糊睡着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就变成磅礴大雨，渺无人迹的大街上，匆匆走来一个人，他没有打伞，也没有穿雨衣，健步如飞的跑进了卧龙堂那扇气派的大门。 这里是堂主龙玉斩的府邸，这么晚突然把边野找来，是因为有些风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龙玉斩庞大的身躯安安稳稳坐在他那把花重金打造的豪华雕花红木椅上，屋子里只点了两盏灯，发着幽暗的光，像祭祀一样诡异。浑身被雨淋湿的边野甩着头发上的雨水，随口问了句：“你们在招魂吗？” “是啊，所以把你招来了。”龙哥浑厚的声音从红木椅上传来，边野立刻抬起头，盯着声音来的方向瞅，口中说道：“龙哥原来你在啊？” “我这么大个人坐在这里你看不到吗？你是目中无人，还是眼里只看得到女人？” 龙哥直言道，对于这个手下他是又爱又恨，爱他干活利索不留麻烦，却又恨他跟茉菱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 而此时听闻动静的茉菱撩开帘子旖旎而来，手里提着个烟杆，风情万种的眉眼在边野身上扫了一圈，他不动声色的回了龙哥一句：“我眼里只有活看不到其他，龙哥这么晚找我，有什么情况吗？” 对方的嘴里发出胖子的呼吸声，而后慢慢道来：“听说有个丫头一直缠着你？”边野听罢立刻摇头否认：“这不能怪我，是她自己要缠着我，跟水蛭一样，甩都甩不掉。” “我没怪你，你心虚什么？” 龙哥反问，茉菱赶紧开口帮着边野说话：“这我可以作证，那个小丫头天天在我的茶楼里堵人，烦得很，真不赖小野。” “我又没说怪他，你急什么？”龙哥又反问了茉菱一句，茉菱吸了口烟，悠哉悠哉的回道：“我随便说说。” 这一来一去龙玉斩的思路都被打断了，只能重新在脑海中组织语言，约摸过了半分钟的时间，他浑厚的声音再次在幽暗的房间响起：“是这样，你也知道这丫头的身份，也知道这么多年我跟宋氏家族始终处于势不两立的局面，为了卧龙堂的生意呢，你最好可以利用这小丫头来帮我摆平宋氏家族。” 边野愣了几秒，然后甩了甩头，又掏了掏耳朵，回道：“龙哥，我耳朵进水了没听清楚。”“少来这套，你不是喜欢跟女人纠缠不清吗？给你机会你就去，人家都倒贴上来了，这事都成一半了。” 他叹了一口气，利用女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可想起那张猫头鹰一样的脸他就下不去手啊。 见他犹犹豫豫不肯答应，龙哥再次发话：“怎么，你不乐意啊？” “龙哥，不是我不愿意，杀人放火样样都行，只是女人实在太麻烦了。” 茉菱又幽幽的吐了一口烟，假意帮龙哥，其实是帮边野，说的头头是道：“这事还真不能叫小野去做，那个小丫头看上去神神叨叨跟鬼上身似的，搞不好坏了龙哥你的生意也说不定。” “你是怕她坏了我的生意，还是怕他把这小子勾搭走啊？”龙玉斩直言不讳的话语把茉菱说的语无伦次，都没心思抽烟了，紧靠在龙哥肥厚的肩上撒娇：“我当然是怕她坏了你的生意啊，你是没见过那丫头，发起疯来跟亡命之徒似的，小野都未必拦得住呢，那种小丫头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龙哥咯咯冷笑了几声，笑的痰都要飞出来了，含糊不清的说：“茉菱你可真行，又说服了我，又帮了那小子。” “那可不，龙哥对我那么好，我做这点算什么呀？”她娇滴滴的轻抚在他身上，眼睛却控制不住的瞥向对面的边野，他正无所事事的把玩着桌布上的流苏。 “对了，边野……”龙哥突然又叫了他一声，他抬起眼睛，还以为他改变想法了，谁知他说，“玫瑰歌舞厅那八万块是你帮忙拿回来的吧？这些是奖励你的。” 他转身从椅子底下掏出厚厚一叠钱，边野在手里掂了掂，估计得有两千，他那张如刀锋般冷峻的脸终于闪过一丝笑意，随手把钱塞进了裤兜里，心想着过几天给小肆买一双新鞋子。 “多谢龙哥。” “女人的事不想招惹，那么‘杀人’这种小事你总不会拒绝吧？” 他收起笑容，面露真诚，双目坚定，毕恭毕敬回道：“龙哥，我也只能做这种小事了。” “机灵。” 第56章 华月酒楼 龙哥说完又从椅子下面掏出一个信封交给边野，边野伸手去拿信封的时候往椅子下面瞄了一眼，发现里面漆黑一片，龙哥是如何做到一模一个准的？ “这是宋怀远……” “你要杀宋怀远？”边野看着照片上肥头大耳活像个伙夫的男人问道。 “这是宋怀远开在东街酒楼的厨子，帮我弄死他。” “一个厨子怎么得罪你了？” “他在番茄炒蛋里加了醋，跟他说不要加醋，他说我不懂番茄炒蛋，你说这个人该不该死？” “龙哥真会开玩笑，我想他应该是喝多了，罪不至死。” 龙玉斩那肥硕的身躯稍稍动了一下，感觉红木椅吱吱作响，他不以为然的耸耸肩，道：“你看着办吧，不过你必须让他记住，番茄炒蛋是绝不可能加醋的。” “是。” 一夜大雨过后，阳光重返大地，边野按照龙哥的意思来到东街的华月酒楼，酒楼厨房直接通往后门，厨子们通常都会在后门的巷子里行个方便。 边野提前等在后门所在的巷子，等龙哥的目标一出现，他就冲过去快速解决。现在时间尚早，如果厨子早点出来，他就能早点收工，下午还有时间带小肆去买鞋。 他在后门守厨子，酒楼老板宋怀远正在前门迎接橦城来的亲戚，他提前在酒楼最大的房间安排好了宴席，因为是自家开的酒楼，一切都是至高配置。 橦城来的亲戚自打进了酒楼就赞不绝口：这里挺大啊，倒是跟我们在橦城开的酒楼差不多大；装修的也很豪华，跟我们不相上下；家具看上去好像也跟我们一样贵，一定花了不少钱，真是气派…… 尽管都是一些夸赞的话，可听起来总有些攀比的意思在里面，宋怀远和芝禾夫人听了也只是浅笑不语，毕竟华月酒楼也只是他们众多产业中的一个，平时也不以盈利为目的，仅供家里人和亲朋好友来这里聚会。 从入座开始，话题就一直围绕在婴儿身上，二姨太不止十次劝说宋岩华和曼音早点想办法要孩子，趁现在年轻生个一儿一女，早日给宋家开枝散叶功德圆满。 宋岩华扶了扶眼镜，耐着性子告诉他们，他和曼音一直在看中医调理身体，偶尔听到一些偏方也会努力尝试，可生孩子这种事确实也急不来。 二姨太自以为是的总结了一句：“不着急不着急，老天是公平的，你们家少了一个人，会再赐给你们一个的。”说完她还很得意的掩嘴咯咯笑，殊不知她的话深深打击到了曼音，她脸色煞白慌忙起身，借故要去洗手间便离开了。 生孩子的话题随着曼音的离开而告一段落，气氛和谐了不到十分钟，景阳又开始了一段新的话题，那几乎盖住了半张脸的黑框眼镜在明亮的饭厅里显得异常怪异。 “我想了很久，还是打算来城南大学求学。” 宋怀远是个热心肠，听他要上城南大学马上抛出橄榄枝：“城南大学好啊，给我们家如月和楚云上课的洛先生也是城南大学的，景阳你要是来的话就住我们家，正好有时间也能辅导辅导楚云的功课。” 楚云停住筷子，双眼紧盯筷子尖，无情的接话道：“一个洛晨风还不够，还要加一个徐景阳来折磨人吗？我是考不进大学会让你们丢脸吗？” “楚云你怎么说话的？爸爸不是为你好啊？注意一下你的言辞。”芝禾板着脸当面指责，她不再说话，而是一筷子插进鱼眼睛里，柒柒见了赶紧在她耳边安慰：“没关系，我也考不上大学，我陪你。”说的还挺义气，楚云刚要消气，景阳又开口了：“我很愿意帮楚云辅导功课，我念的是文学，如果楚云喜欢，我可以把我的学习资料送给你。” “我对玄学感兴趣，专门研究人怎么死才痛快，你有这方面资料吗？”楚云反问道，母亲放下筷子，板着脸叫了她的名字：“宋楚云，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 她继续戳鱼眼睛，最后鱼头都要被她戳烂了，柒柒赶紧夹起鱼头放进她碗里，小声说：“他们过几天就回去了，你忍一忍。” 谁知她立刻放下筷子，转眼看向柒柒，诧异的问：“你怎么跟言青说的一模一样？你是不是被他附身了？” 柒柒尴尬的笑笑，确实昨晚言青跟她说过，如果楚云再发脾气，就这么说。 其实楚云已经在很努力的克制了，偏偏橦城的宋家出了两个读书人，一个就是对楚云穷追不舍的景阳，还有一个是三姨太的女儿，她跟楚云同龄，天资聪明不说，还特别喜欢读书，三岁就发誓要做一个女科学家，要去月亮上住。 如今提前考进大学，整个人散发着科学家的气势，和坐在边上的景阳两个人聊起了如月和楚云完全插不上嘴的话题。 从人类的文明史一直聊到东西方文化的差异，楚云拉了拉柒柒的手，问她要不要逃离这片窒息的海洋，柒柒悻悻的说，长辈们都在，两个人一起走不太好，谁知对面就有人提到了她的名字。 “文学这方面，苏小姐着实让人刮目相看。”说话的人是景阳，就因为昨晚上柒柒突然对人性的光辉和阴暗做出的见解得到了景阳的认可，所以这会儿兴致盎然的想要跟她探讨一下文学。 柒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吓得不轻，人坐的笔挺，心虚的一塌糊涂，两只眼睛来回看着对面的人，只听三姨太的女儿说：“没想到苏小姐还有如此高深的文学修养啊？” 柒柒连忙摇手：“不不不，我只是恰好看过那本书。” 她话音刚落下，也不知道如月是故意还是单纯想要掰回一局，这会竟使劲鼓吹她：“这就是苏小姐谦虚了，你至少从洛先生那里借了一百本书了，完全有资格跟他们两个聊啊，岂止是文学，苏小姐对经济学、物理学、数学都是样样精通。” “并不是那样……我……” 她急的汗如雨下，楚云在一旁幽幽的说：“刚才叫你走你不走，现在可好。” 早知道刚才就跟楚云走了，不礼貌就不礼貌吧，至少不会被这么多双期待的眼睛紧紧盯着。 说时迟那时快，景阳摩拳擦掌抛出一个热腾腾的问题：“最近我听说一个很有趣的悖论，叫做《无限猴子定理》，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 全家人假装吃饭，只有三姨太的女儿很是激动的抬起头，双眼放光的回道：“就是把无数多的猴子放到无数多的打字机上打字，求证它们是否可以打出莎士比亚全集。” “没错，这是最近非常流行的思想实验，苏小姐一定也听说过吧？” 柒柒眨眨眼睛，嘴唇都要被自己咬破了，最后石破天惊的回道： “猴子……为什么要打字啊？” 第57章 胡搅蛮缠 过去言青在的时候，对面的亲戚也是这般肆无忌惮的聊着高深莫测的东西，他们家也只有言青能听得懂，现在言青不在了，对面的亲戚还是不依不饶的显摆，这种排山倒海的气息让楚云感到头晕目眩，她放下筷子霍然起身，母亲瞪了她一眼，她绝不允许女儿在这个时候丢人现眼。 “你干什么？” 楚云努力克制情绪，声音保持在和平的状态：“我想去洗手间。” 母亲内心纠结了下，不过还是点头允许了，得到特赦令的她快步朝酒楼的后门走去，前门人多，她出去势必会被人发现。 她刚走出乌烟瘴气的酒楼，一片耀眼的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只听到旁边传来阵阵惨叫，她用手挡住阳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解决完厨子的边野正好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时光都静止了，只有微小的尘埃在阳光下飞舞。 “救命啊……打人了……” 厨子又呻吟了一声，此时边野已经没心思揍他了，他缓缓起身想要离开的时候，楚云突然朝她跑来，抓起他的手就往巷子深处跑去，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好几个人的吼叫：“打人了！快来人啊！打人了！” 他们一口气跑到巷尾，这条路不过就一百米，周围都是堆积的废品和横生的杂草，环境相当糟糕，可是对此时此刻的楚云来说，这段逃跑的路程开满鲜花，一直通往无尽自由的彼岸…… 当他们在车水马龙的路口停下，她起先喘着气，后又大笑起来，边野一脸摸不清状况的表情问她：“不是……我们为什么要跑？” 她没有回答他，依然沉浸在疯狂的喜悦中，笑完了才问他：“你为什么要打那个人？他也欠你们钱？” “倒也不是。”他不再搭理她，双手插着裤兜往前走去，身后的女孩又像跟屁虫一样跟了上来，还不停的问：“那你为何打他？” 他加快脚步，她已经要跑了，口中还振振有词：“你不回答我，我就会一直问下去。” “你又为何在这里？”他反过来问她，她理所当然的回道：“这是我家的酒楼。” 对哦，他差点忘了，她父亲是宋怀远，龙哥昨晚还让他利用这小丫头来着，可他实在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他走的越快，楚云跟得越紧，恰好一辆电车开来，他一个闪身跑了上去，谁知他刚上车，楚云也跟了上来。电光火石之间她一个没站稳倒在了他的身上，他下意识抱住了她，她一动不动的靠在他怀里，电车在行驶，他也不能松手，只得叹着气问：“你怎么跟条带鱼似的，能不能自己伸手拉一下？” “我从来没坐过电车。”她说的很大声，语气非常高傲，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纷纷朝他们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姑娘穿着华丽的裙子，裙摆处还有蕾丝花边，手上戴着很大一串珍珠手链，看上去价格不菲；跟她在一起的男孩子满身匪气，不可一世，众人琢磨这定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傻丫头被流浪小伙骗走了。 殊不知他们情况正好相反，现在流氓小伙是甩都甩不掉的苦，最后实在拿大小姐没办法，只能一手抓着把手，一手拉着她的手腕，想起她手腕上有伤，又往上挪一点牢牢拽住她的手臂。 “原来坐电车是这种感觉。” 她感受着窗外吹来的风，闭着眼睛说道，边野目视前方，没有接话，但是卖票员有话要说：“坐电车还要买票呢，两个人一起吗？” 楚云诧异的睁大眼睛：“买票？我身上没带钱。” “没带钱不能上，你下一站下去吧。”边野找到机会开始忽悠她，她小巧的嘴巴抿了一下，然后对卖票员说：“你们这里可以赊账吗？” 卖票员工作三十余载第一次听说有人坐电车还要赊账，他为难的摇摇头，怀疑这个小姑娘脑子有问题，而后看向她身边的高个男子：“你两个一起买了吧。” “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人家还拉着人家？你们两个是存心来捣乱的吧？”卖票员脸色有点不好看了，可要说比翻脸，楚云绝对在城南排的上名次。 “我是来捣乱的，有本事你就把我抓到警察厅。”她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卖票员要气出腰肌劳损了，插着胖乎乎的腰说道：“你们没钱就别坐车！下去下去！神经病！遇到神经病了！” 电车挪到可以停靠的位子后停下，他们两人都被轰了下来，卖票员又在后面嚷嚷了一句：“还叫爸爸买电车呢，口气真大，你以为你爸是宋怀远啊！”说完电车“当啷当啷”开走了。 宋怀远的女儿自己没带钱还反过来质问别人：“我没带钱，难道你也没带钱吗？” 他得意的指指前方小弄堂，回道：“我带钱了，不过我就坐一站。”他居然趁着跟别人胡搅蛮缠的功夫逃票，“我走了，你别跟过来，现在就回你自己的家。” “我不认识路。” “你去问啊。” “我就问你。” 好像进行了一段无用的对白，边野无奈的摸着脑袋，冷不防被身后走来的女人打了一巴掌！“臭小子，又在外面鬼混！” 边野皱着眉，被她打得地方火辣辣的疼。 “妈，你用什么东西打的怎么那么疼？” “当然用手啊！” “用手？我还以为用铁锹。” “这个小姑娘是……”像是边野母亲的女人长得十分精干，身穿粗糙的布衣，袖子撸得老高，手里提了个篮子，篮子里放了一些烂菜叶，当然在楚云眼里是烂菜叶。 “你是？”边野也跟着母亲一同问向楚云，结果又被母亲打了一下：“臭小子，礼貌吗？” “我是真不知道她叫什么。”他委屈的摸着被母亲打过的红彤彤的手臂，被野猪踢两脚也不过如此，他断定母亲上辈子一定是码头扛沙包的壮汉。 “对不起啊，小姑娘，我儿子确实是个流氓，混账，我承认是我教子无方，但是我们家也没钱赔你……”“妈你在说什么？”“臭小子你别插嘴，我在给你赔礼道歉。” 边野一脸哭笑不得，无奈的解释道：“是她自己非要缠着我，我都不认识她好不好。”“不可能，人家有模有样，有头有脸，缠着你这个混小子干什么？一定是你欺负人家了！”“到底谁欺负谁啊？” 母亲转过脸，一脸歉意的看着内心已经笑到不行的楚云，诚意满满的说：“我儿子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我跟你道歉，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谁知眼前的女孩竟用静如止水的语气回道：“他说的没错，是我缠着他。”又在其母亲万分错愕的表情下对边野说了一遍，“你刚才说不认识我，现在我再说一遍，我叫宋楚云，不叫猫头鹰、水蛭、蚂蟥、带鱼，今天我还有事，先放过你，下次我会去茶楼找你。” 她转身离去的刹那，边野的母亲已呆如木鸡。 第58章 千载难逢 听说景阳坚持要去城南大学参观，第一个投支持票的就是如月，她表面上是为了带远房亲戚长见识，其实是为了去学校见洛先生，趴在爸爸肩上就是一通软磨硬泡，爸爸无奈之下只能打电话联系校长，听闻洛先生今天在学校，她快乐的原地起跳。 由于楚云席间离开后就没回来，柒柒心有余悸，着实没什么心思去参观大学，还是夫人提议让她跟大家一起去，女孩子开开眼界也很重要，她才犹犹豫豫的跟着走了。 一路上景阳还在聊昨晚的棋局，他聊的头头是道，柒柒听的云里雾里，他问她怎想到如此妙招，她挠挠头发说是自己运气好，景阳乘胜追击，说回头也要跟柒柒下一局，柒柒欲哭无泪，一个劲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忍一忍他们就回去了。 却也多亏了橦城来的远房亲戚，她有幸来到了平生绝不可能踏进的大学校门，那气派的大门，高耸的圆柱，以及写着“城南大学”四个字的匾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原来这就是洛先生所在的学校，也是言青梦寐以求想要来的地方啊，可惜今天阳光灿烂，他的魂魄在太阳下无处落脚。 她只能跟着不太熟的亲戚在偌大的校园里走走看看，她感到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人与人的悲欢也并不相通，直到洛先生的到来，才真正为她打开了世界的大门。 自从他到来，她的目光就再也无法从他的身上移开了。依然是那身干净舒服的白色衬衫，像书中描绘的那般温文尔雅，由于天热他挽起袖子，他刚剪了头发，看上去是那么清爽帅气，尤其是平平无奇的她站在人群里，他的视线却只停留在她的身上，那一刻，柒柒觉得自己是如此幸运。 要不是如月万分娇嗔的喊了他一声，他一定会第一个与她打招呼。 “洛先生，我爸爸跟你说过了吧？今天要麻烦你带我们参观咯。”如月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红着脸对橦城的亲戚介绍道，“这位就是来我们家上课的洛先生，同样也是城南大学最年轻的教授。” 听完她的介绍晨风很是谦虚的否认道：“还不算教授，最快也要明年。” 但这也让景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由衷赞叹：“可先生看上去好年轻。” “那可不，洛先生只比我大三岁，人生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不像我，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吃喝玩乐，不过爸爸说了，我不需要懂得太多，过得开心就好。”如月娇滴滴的扭着身子，就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全无大家闺秀的矜持。 与她同行的三姨太家的女儿倒是彬彬有礼的说了一番惊天动地的话：“虽然母亲说女孩不必懂得太多，只需在家相夫教子就好，可我觉得男女就该平等，男孩能做的事女孩也能做。我呢，从小就喜欢天文，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有幸参观你们学校的天文社？” 倒是挺特别的一个女孩，晨风的眼中浮起一丝钦佩，答应道：“没问题，我认识几个天文社的同学，一会儿让他们带我们一起参观。” 他们一个一个做着了不起的介绍，柒柒只是低着头站在边上默默听着，默默赞叹着，根本插不上话，晨风的视线再次回到她的身上，像哄小孩一样问她：“这里怎么还躲着一个小朋友？” 柒柒的心顿时狂跳不已，低着头轻声说道：“我……我是陪他们过来的。” “跟我过来吧，我早就想带你去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了。”他只有跟她说话的时候，是下意识的弯着腰的，这可把如月看呆了，当场就发问：“洛先生只想带苏小姐一个人参观吗？” 他笑着解释道：“是因为苏小姐喜欢看书，不过今天既然大家都来了，当然是一起参观了，图书馆离这里不远，你们跟我往这边走。” 他走在前面，其余几人三三两两的跟着，遇到认识的学生，晨风也会跟他们打招呼，大家对他就对像朋友一样热情，他也全无先生的架子，柒柒心想，如果换去衬衫，他跟学生也没什么两样。 走了不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座繁华而壮观的红色砖块建筑，它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显得异常醒目，它就是城南大学的图书馆，晨风放慢脚步，特意在等柒柒过来。 当她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稍稍低下头，悄悄对她说：“我以前答应言青会带他来图书馆，可是最后也没有实现，他的遗憾，今天就弥补给你吧。” 她目光闪烁，内心激动无比：“谢谢洛先生，回头我一定告诉他。”转念一想不太对，又补充道，“我是说……我会把我的感受写下来，然后烧给他。” 晨风还想跟她进一步说话，却被如月盯上了，她怒气冲冲的回过头质问他们：“你们在后面说什么悄悄话？” 柒柒连忙加快脚步走上去，老老实实回答她：“洛先生说言青也想来图书馆，可是直到最后也没来过。” 如月冷冷的敷衍了一句：“他没去过的地方多了去了，谁叫他命不好。”说完就紧紧跟在晨风的身边，跟他没话找话的聊，就不想让苏柒柒那个天真小傻瓜靠近他。 柒柒之前也听言青提起过图书馆的事，当时尚且无法体会他的心情，可当她看到那一排排五花八门的书籍整整齐齐放在一起的时候，她忍不住惊呼起来，要是言青在这里那该多好，他一定会开心的不得了。 于是她在心里暗暗决定，下雨的时候，一定还要来一次。 这会她只能快速跟上他们的脚步，可她一晃神，就在一排排的书橱里迷了路。这里出奇的安静，只有一些翻书的声音，她在一排排书橱之间来回寻找他们的身影。 不知找了多久，也许只过了十分钟，可对迷路的她来说就好像经历了无数个小时，在她快要走到后门的时候，洛先生突然从她身后走了上来。 “原来你在这里。” 她的心再次狂跳不已，激动的就快要哭了。“我在找你们，可这里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还好洛先生你找到了我。” “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过来。”晨风似乎一直在捕捉跟她单独说话的机会，而她也在等待这个千载难逢的时刻，根本不需要思考，便头也不回的跟上他风一般的身影。 第59章 平凡小事 柒柒跟着他来到二楼的露天平台，这里视野开阔，空无一人，晨风带她来这里说话的原因不仅是因为现在这里没人，而是就算来了人，他们也能很快发现。 她把憋了几天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那天我见到烧符纸的丁香了，可是从跟她的交谈中完全看不出她对言青怀有恨意，可我总觉得她的样子怪怪的，像是在逃避什么。有没有可能符纸真的不是她的，她是帮别人销毁证据？”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那张符纸，这几天我问了一些懂这方面的朋友，他们也给了我几个明确的方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那张符纸上的暗纹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下次如果有机会你把那张符纸带出来，我们一起去周边打听打听，它究竟出自哪里。” 他边说着，边不动声色的眼观周围，发现进来的只是路过的学生。而听到他说把符纸带出来，她也没有反对，只是显得有些为难：“我出门可能需要找一些借口。” “你可以说来图书馆借书，或者出门买东西，对了……”他说到一半，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和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匆匆在上面写了什么，然后撕下那页纸交到柒柒手里。 “这是……” “这是我家里的地址和学校的电话，不管用哪种方式，你都能找到我。” 柒柒抬起头，心中燃起熊熊火光，这种有人依靠、有人信赖的感觉真好。 写完后他飞快收起纸和笔，也关照柒柒把地址收好，千万不要被别人看到，她很听话的将纸条折起来，塞进裙子的口袋里，满心期许的望着他。 “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现在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去天文社找他们。” 柒柒点点头，内心很是佩服他不管遇到什么总是沉着冷静、处事不惊，跟他在一起，连毫无定力的自己也能跟着安定下来。 此后两人并排走在学校茂密的绿荫中，阳光倾泻而下，斑驳的树影映衬在脸上，他们可以自由呼吸，尽情享受阳光的恩赐，可她的眼角却在此时泛起了泪光。 “我唯一不甘心的，是无法跟你一起走在阳光下。” 言青说的话是刺在她心口的尖刀，他是多么渴望能够跟她一起走在阳光下，做普通人都能做的平凡小事，而现在，他只能受困在于黑夜，做一缕飘忽不定的幽魂。 想到这里，她觉得跟洛先生一起走在阳光下的自己就像一个千古罪人，言青还在黑暗中万劫不复，她岂能在阳光下苟且偷生？ “你怎么了？” 她这微小的举动还是没能逃过晨风的眼睛，俯下身去关切的问，她马上擦了擦眼角，含糊其辞道：“刚才有沙子进眼睛了，现在好了。” 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心里却清楚知道她肯定不是因为沙子进了眼睛才流眼泪，既然她不愿说，就算了吧。 城南大学真的比想象中大很多，晨风带着她在各个教学楼之间穿行，还会跟她介绍每间校舍的作用，在经过操场的时候还遇到了其他老师，他们开着玩笑问他：“真是难得见晨风身边还有别人，这位是你的学生呢，还是女朋友啊？” 说完众人纷纷朝柒柒投来好奇的目光，她连忙摇头否认，晨风帮她解释道：“是亲戚家的小朋友，带她过来参观一下。” 小朋友？柒柒暗暗咬了咬嘴唇，原来她在洛先生眼里只是个小朋友。 “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别成天待在图书馆里，多无趣啊！”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柒柒在边上感到挺难为情的，红着脸小声道歉：“对不起啊，洛先生，害你被大家说了。” “没关系，说就说吧。”他不以为意的说着，继续带她往天文社的方向走。 待两人来到天文社的时候，景阳他们还没到，他就带她四处参观起来。 说是天文社，其实更像一个天文博物馆，因为这里实在太大了，要是她一个人进来，一定会迷路。 她望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天体观测器惊叹不已，好奇的问他：“这些是什么？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他一一解答道：“从这里开始，到最后，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自己做的天体观测器，通过这些观测器，可以看到星体变化，现在天太亮了，如果晚上来，就能看清楚了。” 她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一次又一次的问：“可以看到星星？跟我们眼睛看到的不一样吗？” “眼睛只能看到黑夜中的光点，但是它可以看到星星上的山川河流。”他尽量用她听得懂的方式解释，她感到神奇无比，接着又问：“那么可以看到月亮上的嫦娥和玉兔吗？” 他摇着头笑着告诉她：“月亮上有环形山、有小天体撞击留下的坑、还有沙粒和浮土，没有嫦娥和玉兔。” “小时候我爹告诉我，玉兔在月亮上给嫦娥做年糕，他说如果我年糕做得好，也能到月亮上去给嫦娥做年糕。原来我爹是骗我的，难怪呢，他也没说人怎么才能到月亮上去。” 他听了忍不住眼里的笑意，打开一本图册，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草图，认认真真告诉她：“你看，这些公式就可以把人类送到月亮上去，只不过路漫漫其修远，通过不断的探索和研究，说不定哪天我们就能到月亮上去做年糕，所以你父亲没有骗你。” 柒柒望着那一页页跟蝌蚪似的公式露出一丝苦笑：“谢谢洛先生安慰我，可是我一点都看不懂，你看得懂吗？” “我也看不懂。” “那就好……”她暗自窃喜，原来洛先生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中午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景阳说的猴子，这会兴致勃勃的问他：“对了洛先生，你知道这个吗？有人把猴子关在房间里……关在房间里打字……” 她记不清了，模模糊糊的问道，越问越没自信，这么奇怪的问题洛先生能听懂吗？见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柒柒低下头去，害羞的说：“我只记得猴子打字……其他记不清了……当我没说。” “你说的是那个着名的思想实验‘无限猴子定理’吗？” “是……吧。”是吗？她的表情有点尴尬，幸好洛先生听懂了，并且完全复述了出来：“让无数多的猴子在无数多的打字机上随意打字，最终它们可以打出莎士比亚全集。” “天啊，你知道？” “这只不过是个思想实验，只是为了描述无限的本质，并没有人实际做过这项实验。也许几百年以后，等到我们的科学足够发达了，或许人类真的可以到月亮上去，猴子也能打出《哈姆雷特》。” 他娓娓道来的样子把柒柒看得如痴如醉，一双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完全忽略了他说话的内容，也忽略了教室外正有人愤愤不平的闯进来！ 第60章 百花盛开 一进教室，就看到苏柒柒直勾勾盯着洛先生看，如月顿时妒意横生火冒三丈，酸溜溜的说：“原来洛先生有意把我们支开，就是为了跟苏小姐独处？” 刚才在图书馆的时候，晨风正好看到认识的天文社的同学也在，便让他带大家慢慢过来，他称自己有事先离开了。可想而知，当如月看到此情此景，以为他是工作上的事，结果转了个圈他却和苏柒柒在一起，心里该作何感想？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刚才在图书馆的时候迷路了，后来洛先生找到了我，我们就一起过来了。”柒柒的解释似乎是火上浇油，非但没有让如月消气，反而内心更加憋屈了，没好脸色的瞅着晨风说：“刚才洛先可不是这么说的，别忘了谁才是你的学生。” 说完还是不解气，竟转身走了，柒柒追了出去，问她去哪里，她头也不回的说了两个字——回家！ 柒柒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景阳和三姨太的女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相当尴尬，众人沉默良久，还是景阳率先开口：“要不我们今天就参观到这里吧，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再来。” 就在他们三个准备离开的时候，晨风再次叫住了柒柒。 “苏小姐……”他担心娇蛮任性的如月回去以后会故意刁难她，于是特意把她叫到身边，细心关照道，“如果如月责怪你，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让你跟我来的，让他们来问我好了，我会解释的，千万别把责任都归到自己身上。” 他真诚的眼神和贴心的举动真的让人感到很舒服很安心，她听了心里暖暖的。 “好，我会处理好的，谢谢洛先生。” 她浅浅一笑，微微颔首道别，转身跟上了景阳的脚步，走出二十米远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洛先生竟然还站在那里。浅灰色的教学大楼前，身穿白衬衣的他带着独一无二的书生气，举手投足都是那么大方得体，是让所有女生都心驰神往的样子。而她远远与他挥手道别的画面也停留在了他的心里，她是那样朝气蓬勃又纯洁无瑕，就像是一朵阳光下盛开的白兰花。 幸得这日回去后一切风平浪静，而且连楚云也先一步回到了家里，柒柒万分激动的跟她分享了大学里的所见所闻，包括洛先生带们参观了图书馆和天文社，包括她看到了那些深不可测的手工，她管那些天体观测器叫手工。 楚云听后只是静如止水的点了点头，她又忍不住夸赞洛先生见多识广，知道的多，楚云很是不屑的道了句：“不过就是一个书呆子罢了。” 柒柒惊讶的睁大眼：“洛先生不是书呆子，他可厉害了，他还说人可以到月亮上去。” “你让他上一个试试？他就会纸上谈兵，百无一用是书生，一点都没错。” “难道你没觉得他跟别的男子不一样吗？” “苏柒柒你该不会和如月得了一样的病吧？”她转过脸盯着柒柒，就像在盯什么诡异生物似的，柒柒自讨没趣的鼓起嘴，说：“才不是，我只是崇拜洛先生罢了。” “他不过就是多读了几年书，有什么好崇拜的，在我眼里，他跟言青，还有徐景阳一样，都是这个时代最没用的读书人。” “徐先生跟他们不一样，但洛先生和言青是一样的。”她有些忘乎所以的说着，楚云一手搭在她的肩上，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问：“苏柒柒你别吓我，你怎么知道言青什么样？” 对！她不应该知道言青什么样！她马上清醒过来，心虚的眨着眼睛，心虚的解释：“我……我……我看言青的照片……觉得他跟洛先生……长得挺像。” 楚云非常认真的摇头说道：“他们长得不像……”后又非常认真的点头说道，“但是调性一样。” 柒柒第一次听说“调性”这个词，不过从楚云的言语中很容易就能猜到她的意思，不知道楚云会仰慕怎样的男子，被她仰慕的男子，一定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吧。 她们一直聊到吃晚饭，柒柒还想问她下午独自离开究竟去哪儿了，结果铃兰跑了过来，说外面有人找她，这么晚了，该不会是洛先生突然想起什么特意过来找她吧？ 她带着几分期许跑了出去，谁知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是斧子哥的弟弟锤子，他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到柒柒就是一顿嚎啕大哭。 “柒柒，你一定要救我哥啊，他快要被卧龙堂的人打死了！” “他是不是又去跟人赌博了？”柒柒现在只要听到卧龙堂要打死斧子哥的消息，就是气不打一处来。锤子挠着头发，咿咿呀呀了半天：“啊……怎么办我说不清楚，柒柒你能不能跟我过去一趟？” “现在？现在天都黑了，去哪里？” “去卧龙堂开的赌场……” “他真的去赌博了吗？” 锤子犹犹豫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点点头，哭诉道：“还不是他想翻身，然后为你赎身吗？” “我都讲了好几次了，我不需要他为我赎身，我现在过得很好，他到底是为了给我赎身，还是因为他自己贪心？” 她愤愤的说着，锤子也是无能为力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斧子的签字画押，然后说：“这是欠条，还不出一百两，就砍一只手，我没办法，我只能来找你了。柒柒，看在我哥对你还不错的份上，你就帮他这一次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已经是第几个“最后一次”了？柒柒气的快要哭了，在心里挣扎了很久很久，突然下定决心跑回言青房里，从床下拿出那只罐子，又从罐子拿出几张崭新的银票。 她想过了，今天就拿这些钱跟锤子去一趟赌场，她要当着斧子哥、锤子和卧龙堂的面，用这一百两跟斧子哥一刀两断！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砍手还是断脚，都与她无关！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那些银票，言青自己都没来得及花的钱，全被她拿走了，她心里很是难过，拿着钱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一个劲在心里默念：我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一定努力还给你！ “我说过了，我的东西都是你的，不用还。” 朦胧的月色下，幽暗的房间里，言青的声音如春风一般从耳边拂过，她含着欣喜的泪光抬起头，他只是朝她温柔一笑，她的心里百花盛开。 第61章 赌博游戏 认识斧子哥这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为了他进赌场，还好现在言青在身边，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跟着锤子挤过闹哄哄的人群，在一台相对来说人不多的赌桌前停下，斧子哥似乎已经被人揍了一顿，正鼻青脸肿的跪坐在地上。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光头小哥，身穿黑色长袖对襟布钮，浑身上下散发着卧龙堂打手的气味。而他身后的椅子上，还气定神闲的坐着一个年轻人，他没有穿卧龙堂特色服装，但散发出来的慑人的寒气却是其他人的好几倍，哪怕只是坐在那里，手里玩着一张牌，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也让人不寒而栗。 “求求你们再给我一个机会……”斧子已经来不及顾及匆忙赶来救他的柒柒，只一个劲的给光头和年轻男子磕头，那光头踹起一脚踢在他的身上，他“哎哟”一声倒了下去，柒柒吓得捂住嘴。 “臭小子！我哥已经给了你几次机会了？你还不出钱还让你在赌场工作抵债，可你呢？前面还没还掉后面又来赌，你当我们卧龙堂是做慈善的吗？”说完光头气呼呼的回头看了年轻人一眼，“哥，我很想揍死他，太气人了，你对他那么好，他就这么对你……” 年轻人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又把视线放到已经吓到手足无措的柒柒身上，道了声：“他家里人不是来了吗？带钱了吗？” 柒柒浑身颤抖的从身上拿出几张银票，被光头一把抢过，他数了下，小眼睛瞪得老大了，怒吼一声：“怎么只有一百两？” 锤子急忙开口：“欠条上不是写了一百两吗？” 光头叹了一口气，重重的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小子，你走了以后，你混蛋老哥又开了一把，现在是两百两啊！” “啊？”锤子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可能灵魂要飞走了，“哥，不是说我去找柒柒借钱了吗？你为什么还要下注？” 躺在地上的斧子突然想起什么坐起身，一把抱着柒柒的双脚就是一通声泪俱下的哭诉：“柒柒对不起……我是个废物……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她感到心灰意冷，无言以对，还以为他会改邪归正，谁知两个月不见他还变本加厉起来！ 但很快哭的稀里哗啦的斧子又振作起来，指着柒柒对卧龙堂的人说，“我相好是城南宋家的媳妇，她会帮我借钱还债的，你们不要砍我手……” 此话一出，光头一脚踹他身上，直道：“你小子糊弄我？别人家媳妇与你何干？” “她是我媳妇，她是为了帮我还债才嫁到宋家……” “斧子哥你别说了，我们结束了。”她用平生最绝情的语气对瘫软在地上一脸错愕的斧子说道，“你一次又一次的利用我，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今天要不是锤子来求我，我根本就不会过来。” “柒柒……你别这样……你别见死不救……” “我只有这一百两，为了救你，我已经把言青存的钱都给你了，现在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她含泪说着，心里痛苦万分，而斧子还在她面前胡搅蛮缠：“柒柒，你去问宋家的人借啊！你帮了他们家那么大的忙，他们不能见死不救啊，你想想看，要不是你，谁愿意嫁给一个死人啊？” “你别说了——”她捂住耳朵大声喊道，“让我嫁到宋家然后永无止境的从我这边拿钱来帮你还赌债才是你的目的吧？我已经彻底想明白了，所有的承诺都是假的，只有你的贪得无厌是真的。” “柒柒，我对你绝对是真心的！” “真心不是这样的……”她擦了擦哭花的脸，羞愧的低下头，轻声呢喃着，“真心喜欢你的人，会想尽一切办法来保护你，会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会用他所有的时间来陪伴你，而不是像你这样，永无休止的索取。” 听到这里，光头不耐烦的对身后的年轻人抱怨：“哥，我听不下去了，这小手实在不是人啊，我今天必须砍他手！” 年轻人打了个哈欠，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们俩，冷冷说道：“有钱还钱，没钱砍手，快点，困了。” “你们听到了，只有这一百两的话就只能砍手了，把刀拿来。”光头随手问身边的小弟拿了一把刀，斧子和锤子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人声鼎沸的赌场里，他们的哭喊声直冲云霄！ “我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柒柒绝望的低下头，若他们真要砍斧子哥的手，她心里也不好受。“要不我们跟他们赌一场？”在别人看不到的世界里，言青的声音就像一束暖阳照射进来，柒柒难以置信的转眼望向他，他立刻提醒：“别看我，听我说就好，你跟他们赌一场，我有信心赢回来。” “什么？你会赌博？”她假装低头找东西小声问道，言青的回答很是精妙：“进来的时候稍微看了几眼，应该不难。” “真的……可以吗？” “不赌一场，你朋友的手就没了。”他的眼神明亮而坚定，“相信我，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跟下棋一样。” 她忐忑不安的咽了下口水，光头哥的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小姑娘你叽里咕噜跟谁说话呢？怎么神神叨叨的？”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鼓起勇气指着赌桌说：“我跟你们赌一把，如果我赢了，你们就放了他。” “呵？你啊？” “我们。”她突然昂首挺胸，信心十足的说道，光头哥以为她说的是她和斧子，又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冷笑着说：“一只手不够，还要再送一只手，小姑娘，说好了，如果你赢了，他的手我们就不要了，但要是你输了，你的手也要留下。” 柒柒心里一慌，下意识看向言青，光头哥怒了：“我跟你说话，你眼睛看哪儿呢？我在这儿，那儿没人。” 她依然看着没人的地方点点头，好像在搞什么迷信活动似的，真把光头弄迷糊了。 “好的，我答应你们，开始吧。” 那些人嬉笑着来到赌桌前，斧子被几个小弟压着站在一旁，只见她慢慢的甚至有点将信将疑的摸起一张牌，斧子急了：“柒柒你根本不会赌博，怎么跟他们赌？你的手不想要啦？” “不要说话斧子哥，你说话我就听不见他说话了。”柒柒双目坚定的盯着手里的牌有理有据的说道，可斧子听不懂了，瞪大眼睛问：“他？他是谁？” 她不再回答他，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牌上，在别人看不到的世界里，玩着独一无二的赌博游戏。不知为何，这明明是她最讨厌的东西啊，可只要是跟言青在一起做同一件事，她就会感到无比荣幸。 第62章 愿赌服输 就跟之前下棋一样，言青说一张牌，她出一张牌，他们的优势是不仅能够看到自己的牌，还能看到对方的牌，所以言青才会说自己胜券在握。 而对方也再次见证到了，世界上有一种人出来赌，是自己问一句，再自己出一张牌——自问自答式赌博。 并且一把下来，她还赢了。 “我赢了吗？”柒柒愣愣的看看自己的牌，又看看对方的脸，言青在耳边再次确认：“是你赢了，你朋友的手也保住了。” “谢谢你言青……” “别谢我，也别看我。”他指指前方，冷静如常的告诉她，“他们还在，你要说什么，等回去了以后再说。” “好……”她羞羞的答应了，果不其然那些人不买账了，特别是光头，拍着桌子说哪有一把决胜负的，必须再来一把大小，柒柒动了动眼珠子，言青知道她又没主意了，于是在耳边说：“可以来，不过你告诉他们，如果你赢了，要让他们把那一百两还给你。” 于是她按照言青说的一字不差的告诉了他们，这时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也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头几乎都要碰到屋顶悬挂的灯了。 “哥，再来一把大小，如果我们输了，那一百两就还给他们。” 很高的年轻人饶有兴致的拿起骰盅，微扬着嘴角，走到柒柒面前，玩世不恭的笑道：“好啊，小不点，我跟你来。” “怎么来？”她信心十足的问，那人摇了摇手里的骰盅，不紧不慢的说：“简单一点，猜单双吧，如果你猜对了，人和钱你一起带走，但要是你输了，人和钱一起留下，他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了。” 柒柒嘟嘴嘀咕：“他本来就与我无关了，我只想要回那一百两。” 他笑了两声，瞅着呆若木鸡的斧子说：“喂，你老相好要是输了，我就把你的手和脚都切下来挂在赌场门口，让大家看看得罪女人是什么下场。” 说完，众卧龙堂小弟哈哈大笑起来，而斧子已经吓得说不出一句话，他的命运全都绑在了那两颗骰子上。 紧接着，高个年轻人利落的摇起了骰盅，“哐”一声放到桌上，骰子在里面慢慢停下转动。“说吧，单还是双？” 柒柒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想言青就算再厉害，也看不到骰盅里面的情况吧？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玩牌呢。 “怎么办，单还是双？”她重复了一遍，言青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双。” 她鼓起勇气，发出一个很小的声音：“双……”“你怎么变蚊子了？说什么听不清啊。”高个年轻人弯下腰，盯着柒柒问道。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我说，双。” 他满意的点点头，同时打开了骰盅——八点，双！ 她开心的拍起手来，连连惊呼：“天啊，你好厉害！” 在她的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中，斧子和锤子两兄弟喜极而泣，不管怎么说一条狗命算是保住了。 可刚到手的一百两就这么没了，光头哥不乐意了，扔下银票朝着势单力薄的柒柒冲过去，柒柒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电光火石之间那个人抓住了她的手，与此同时言青也不偏不倚挡在了她的面前！尽管他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但是将她挡在身后的决心却可以化作无尽的力量，顷刻间将光头哥震到怀疑人生。 “啊——你怎么跟死人一样冷？太可怕了！”他嚷嚷着回到高个年轻人身边，鬼鬼祟祟的跟他告状：“哥，这个丫头绝对有问题！不能放她走！” 那人冷漠的扫了光头光溜溜的头顶一眼，然后拿起桌上的银票，稍微数了数，最后全数交还到柒柒手里：“你赢了，一百两还给你，那条死狗的命我也不要了，一起带走吧。”他起身刚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又弯下腰，漫不经心的对她说，“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不适合你这样的小不点来，以后别来了。” 要不是柒柒还沉浸在言青为她挡下危险的喜悦里，她一定会觉得面前这个大高个也是个不错的人。 另一边重获自由的斧子紧紧跟在柒柒身后，一出赌场立刻想要抱住她，却被她决绝的推开了，她眼里的怒意排山倒海，他不顾一切的求饶： “柒柒……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不要不理我……”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活泼开朗的斧子哥吗？ “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结束了，以后不管谁来找我，我都不会再给你一分钱了，你们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要跟我一刀两断吗？” 柒柒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废话，斩钉截铁的回道：“如果你没有变得像现在这样，或许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但是你太让我失望了。斧子哥，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你忘了我吧。” 她转身要走，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拦在她面前苦苦哀求：“我真的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啊，柒柒，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眼泪早已收干，她的眼里也再也容不下一个贪婪的人。 “我们之间注定不会有将来，在你把我拱手让人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不是这样的……你别走啊……柒柒……”他像个傻子一样跟在柒柒身后，她头也不回的朝前走着，只有不停往前，才能告别那些灰暗的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身后终于没了他的声音，她放慢脚步，如释重负，此时万家灯火照亮天际，一轮圆月俯瞰人间。 她在迷离的夜市里穿行，与南来北往的人擦肩而过，而陪在身边的，是注定没有将来，却也要许她一生的人。 “言青，你好厉害，才进去那么一会儿就学会了赌博，你真的从来没去过赌场吗？”她毫无保留的夸赞着他，他羞涩的笑道：“我不太出门，更别说去那种地方了，今天托你的福，让我感受到了不曾感受过的东西。” “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不过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居然还能看到骰盅里的骰子。”她还在回味最后那局，他慢慢道出了真相：“我看不到，我猜的。” 她惊讶的捂住嘴：“你猜的？天啊，你运气真好。” 他低下头，笑着说：“我运气好就不会这么早死了，所以，是你运气好。” 可是她从小到大运气都很差，只有遇到了他，才开始峰回路转的。她跑到言青面前，抬头直视他苍白的脸，和无论何时看来都那么温柔的眉眼，然后幽幽的朝他伸出手，想要轻抚他毫无血色的脸颊，明知他是指尖握不住的风，却还是想要将他捧在手中…… 第63章 糖画铺子 列车行驶在浩瀚无垠的星空下，因为时间已晚，又是最后一站，这趟由榕州开往城南的列车显得空空荡荡。 庆春面无表情的坐在靠窗的位置，他身着精致的西装，佩戴黑色礼帽，一脸不苟言笑的表情，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他是从家乡榕州回来的，这次紧急出行的真实原因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告诉芝禾夫人他要回去祭祖，夫人毫不意外的答应了。 榕州和城南相隔不远，他早上出的门，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办完了所有事，还抽空回了一趟家，家里还是老样子，只是双亲都已不在，他也不会多留，又马不停蹄坐上了返回城南的列车。 他的手提袋里装着福利院的资料，他就是为了调查手提袋里的资料特意回家的，幸得当年的老院长还在，尽管年事已高不过精神矍铄口齿清晰，他十分肯定的告诉了庆春，那个孩子最后是被一户姓“洛”的人家领养的。他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也是因为那个孩子确实太特别了，在其他孩子都在打闹玩耍的年纪，他却一直在学习，也不喜欢和同龄的小朋友玩，只喜欢跟着院长看大人的书，讨论深远的话题，好像他的世界里没有游戏，只有学不完的知识。 正因为他如此热爱学习，又静得下心，才会被那户姓洛的人家领养，说到这里院长眉眼间满是欣慰：“因为那户人家是我们这块小地方少有的书香人家，那家的先生当年是榕州大学的教授，没过几年啊，就当了校长。那个孩子虽然出身不幸，但好在上天眷顾可怜人，现在他一定过得很好吧。” 老院长由衷的感叹还在耳边回响，列车缓缓到站，他有条不紊的收拾好行李，步履坚定的下了车。 回到宋府的时候已经挺晚了，他想着大家应该都休息了，谁知楚云小姐竟旁若无人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似乎要出门，他喊住了她。 “这么晚了，楚云小姐要出门吗？”他问的很客气，可这种客气在楚云眼中就是虚情假意，她停下脚步，毫不掩饰言语中的怒意。 “出门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他没有生气，保持一贯的礼貌不慌不忙的问她：“夫人知道你要出门吗？” “不知道又如何，你怎么比爸爸还烦？” “我是担心你，女孩子这么晚出去不妥，或许应该找个人陪你一起去。” “你管天管地就算了，居然还管到我头上来了？”楚云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往门外走，庆春跟了她几步，见她不回头便又开口道：“如果楚云小姐执意要出去，我就只能告诉夫人了。” 她恼羞成怒，停下脚步，双眼如冤魂一般紧紧盯着庆春。 “你敢？” “为了楚云小姐的安全，我只能这么做，还请小姐见谅。” 假如他真要去告状，说不定妈妈还要关她禁闭，如此一想，她收回脚步，可心里还是憋屈的很，故意走到庆春身边，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丢下一句：“你不过就是我们家的一条狗，少管闲事。” 说完不等庆春回话抬着头就走了，也没有回房，而是去柒柒的房间绕了一圈，结果发现她不在，心想她不在自己房里一定在言青房里，谁知言青房里也是空无一人。 这么晚了，难道她还在祠堂抄经书吗？结果发现她也不在祠堂，这么晚了，她竟然还没回来？！ 顷刻间她的“沉默暴脾气”上来了，想到她平日在家就爱跟铃兰待在一起窃窃私语，于是立马来到下人们住的小院。 见她过来，铃兰麻溜的穿好小布鞋跑了过去，她开口就问：“苏柒柒不在你这里吗？”铃兰挠挠头，老老实实回道：“苏小姐傍晚的时候跟一个朋友出去了，还没回来啊？” “什么朋友？” “我也不知道，之前也没听她提过，就看到两个人慌慌张张跑出去了，好像是有急事，我也没来得及问。”铃兰一口气说完，胆战心惊的望着阴晴不定的二小姐，二小姐那双无情的眼睛死死瞪着某个方向，自言自语道：“出去玩也不叫我。” 柒柒自己也没有想到，今晚竟然还有庙会，过去只要有庙会就会跟着哥哥姐姐来玩，后来也跟斧子哥来玩过，一路吃吃喝喝特别有意思，可自从来到苏家就再也没有逛过庙会了。 她之所以感到今天的庙会很特别，是因为今天有言青在，他好像是第一次逛庙会的孩子，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悦，每一个新奇的小玩意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你从来没逛过庙会吗？”她好奇的问他，他望着沿途的走马灯，满心欢喜的告诉她：“来过一次，十岁的时候，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当时没有现在这么多好玩的东西。” 他指着糖画铺子前摆放的一排精致的糖画，对柒柒说：“我小时候想吃这个，妈妈不同意，因为我不能吃，所以楚云也不能吃，后来她还偷偷买回来给我。” “那你吃了吗？” “没有……”他摇摇头，脸上没有失望的表情，反而有种回忆往事时的淡淡幸福，“妈妈不让我做的事我就不会做，我知道她是为我好。” “那么楚云一定很失望吧。”她想起楚云默不作声暗暗发疯的样子就感到一丝丝害怕，果然，他说：“是啊，她很失望，把糖摔的粉碎，一个月没有跟我说话。” “果然是她会做的事啊。”她蹦跳着来到糖画铺子前，悄悄说，“我们买两个吧，一个带回去给她。” “好。” 她转动转盘，指针分别停在老虎和兔子身上，她笑着回头对言青说：“你们一个像兔子，一个像老虎，就是不像同一天出生的孪生兄妹。” 老板原本在烧糖，听到柒柒说话他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面前只有一个姑娘，他以为自己做了一晚上生意产生了幻听，打算做完这两个糖画就收摊了。 柒柒拿着两只糖画问他：“你喜欢哪一个？” 他毫不犹豫的指着兔子说：“这个像你，我喜欢。” 她突然害羞的用糖画捂住脸，又怕被旁人看到太过诡异，于是小幅度嗤嗤偷笑，笑完了还说：“那我们把‘我’吃了，老虎带回去给楚云。” “好。” 她“吧唧”咬了一口，露出比糖还要甜上一百倍的表情，眼睛也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线，直夸赞：“好甜，好吃，如果你也能吃就好了。” 他万般宠溺的看着她吃糖的样子，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你吃了，就等于我吃了，你喜欢的东西，我也喜欢。” 她点点头，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如果庙会不会结束，天不会亮，那该多好。 第64章 糖画心结 柒柒一路拿着老虎糖画回到宋府，结果发现大门已经关了，迫不得已只能轻轻敲门，谁知才敲了一下门就打开了，好像门里的人在特意等她似的。 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开门的居然是楚云——满脸杀气的楚云。 “楚……楚云啊……好巧……呵呵呵。”她尴尬的想把头埋到地里，楚云冷笑一声，盯着她手里的糖画说：“果然偷偷跑出去玩了。” “不是的，我去救朋友了，回来的路上正好看到有庙会，就跟言……”她突然急刹车，把手里的糖画拿给她，“就给你带了一个糖画回来。” 她盯着糖画足足一分钟，然后说：“我十岁那年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这玩意。”她说的义愤填膺，跟有仇似的。 柒柒知道她跟糖画什么仇什么怨，就没问下去，只是说：“这个可甜了，而且还是个老虎，好多糖呢。” “看到它就会想到言青……算了，既然买了就别浪费，我可不像他，一辈子只听妈妈的话。”她一把拿过柒柒手里的糖画，言青在边上暗暗偷笑，她果然还记得那件事啊，不过看到她快快乐乐吃了起来，也算是解开了一个心结。 她边吃边自己说下去：“你去庙会为何不叫我？” “我也不是特意去的，只是路过，如果你想去，我们明晚再去吧，我刚才问了，庙会要后天才结束。” 她回过头，缓慢的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而后又神秘兮兮的问柒柒，“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不吃糖画？” 她不经意间瞥了言青一眼，回道：“你想说的话，总归会说的。” “我没对别人说过，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 “我，我答应你，我谁都不说。”除非有人自己听到，那就由不得她了。 “小时候妈妈总不让言青出门，怕他出门会死……”她手里拿着糖，走在幽暗的回廊下，这条路似乎很长，一直通往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 “只有那一次，妈妈可能良心发现了吧，同意我们一起去逛庙会，说是庙会，但跟现在的庙会不一样，那时只有短短一段路有集市。看到糖画，我就想吃，言青也想吃，可妈妈为了不让他吃，也不让我吃，她要做到绝对的公平，可是她没想过，这对我来说有多不公平。 后来有一次我出去玩，看到糖画就偷偷让爸爸给我买了一个，我想带回家给言青的，但是他不要，说妈妈是为了他好才不让他吃，所以他不要，那可是我千里迢迢带回去给他的，你知道我有多生气吗？我当着他的面就把糖画给摔碎了，并且很久很久没有跟他说话，就算他来找我道歉我也不听，我就想，他为什么那么在意妈妈的感受，为什么不在意我的感受呢？” 这是时隔七年第一次听到她重提这件事，听到这一切的言青双眼落寞的望着某个点，原来这件事对她的触动那么大，至今还耿耿于怀。是啊，为什么他只在意妈妈的感受，却忽略了她的感受？ ——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不会拒绝她的好意。 “其实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是我自己太自私了，以为我给的就是他想要的，我不是真的生气，只是不愿服输罢了。”她把半只糖画放到月光下，琥珀色的糖画好看极了，她再次娓娓道来的时候眼角已泛起泪光，“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为什么每次都要他低声下气的来求我呢？所以我必须惩罚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要吃糖画了，因为我没有资格享受他不曾有过的快乐。柒柒……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吗？” 柒柒走上前，在她耳边轻轻说：“他不会怪你的，他知道你心里是明白的。”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后悔很多很多事，不单单是这件事。”她嘴角微微颤动，倔强的不让眼泪流下，然后看着手里的糖，轻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柒柒不知道，她这声“对不起”包含了多少多少故事，她只是久久陪在她的身边，等漫漫长夜化作黎明初升的太阳。 殊不知，太阳只出现了一上午，待到中午时分，天空乌云密布，渐渐开始飘起雨来，刚刚睡醒的楚云听到外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迷迷糊糊之中又听到水仙在对谁说话：“二小姐还在睡觉呢。” 然后是柒柒的声音：“等她醒了我们再过来。” 我们？还有谁？ 她好奇的来到门边，打开门，见到柒柒身边跟着的人是景阳，立刻又关上门。 “咦，二小姐醒了，二小姐醒了。”水仙叽叽喳喳推开门说道，“苏小姐和徐先生来找你，问你今天去不去庙会？” 她迷迷糊糊的样子依然可怕：“下雨天去庙会？是有多无聊才会在下雨天去庙会？等我换件衣服。” 说罢她起身来到里屋，翻箱倒柜找衣服了，这可把柒柒乐的笑不拢嘴。 “我说的吧，她会去的，我们昨天说好的。” 这边洗好脸换好衣服的楚云幽幽的走了出来，指着景阳说：“我跟柒柒去，没说跟你去。” 景阳推了推大大的黑框眼镜，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没关系，我跟着你们。” “你脸皮真厚，比贞节牌坊还厚。” 尽管她不遗余力的挤兑景阳，景阳还是乐此不疲的跟在他们身后，看上去是三个人的队伍，其实有四个人，因为柒柒心里还住着一个人。 天空飘着绵绵细雨，雨虽不大，却也需要撑伞，因为楚云要和柒柒撑一把伞，所以今天言青只能“淋雨”了。 正因为下雨，庙会的游客并不多，很多地摊也都收了起来，加上景阳那个书呆子跟着，一路上楚云无聊的只想睡觉。 “我们为什么要跟书呆子一起逛庙会，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件事。” “徐先生是客人，我们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呀，下次我们去橦城，也要让他带我们玩呢。” “鬼才要去橦城！” 走在前面的景阳突然回过头来，惊喜的问她们：“你们什么时候来橦城？我一定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 他们正好路过一家阴森恐怖的“鬼市”，楚云指着那边说：“我们说去鬼市，你敢去吗？” 显然景阳是不敢去的，但既然楚云说要去，他打肿脸也要充胖子，于是哆哆嗦嗦的答应了：“好……好特别啊……没去过……要不……试试？” 所谓的“鬼市”，就是把老破小的房子制作成鬼屋的样子，游客付了钱就可以进去体验了，价格还不便宜，不过他们一行人是赚到了，因为付了三个人的钱，进去的却是四个人。 第65章 鬼市风波 他们三个人，不，他们四个人都是第一次去所谓的“鬼市”，说实话进去的时候柒柒并不知道有多可怕，琢磨着自己天天跟“鬼”待在一起，很是信心十足，这世上哪会有人被假的鬼吓到？ 店主是个热心的年轻人，进去之前特意关照他们：“三位今天来真是幸运惨了，我们鬼市刚改建的全新主题——《冥婚之夜》，人气非常高，要不是今天下雨可得排长队了。一会儿进去以后呢，会有一些人装扮成鬼的样子，不过你们不要担心，他们不会碰你们，你们也不要碰他们，赚钱不容易打伤弄伤就不好了。最后提醒三位，里面的一切都是假的，世上根本没有鬼。好，祝各位冥婚之夜，玩得愉快。” 进去的时候，四个人跃跃欲试，楚云还推了推柒柒，开玩笑的说：“冥婚你有经验啊，我们跟着你。”柒柒拍着胸脯说：“真鬼我都不怕，何况是假鬼。” 可一进去，气氛突然就不对了，这豆腐干大点的地方挂满了红纱，红色的轿子，红色的木床，木床上还坐着一个新娘，头盖喜帕，明明这一切都是现实中出现过的东西啊，为什么放在这里就这么可怕？ 柒柒和楚云两个人瑟瑟发抖的抱在一起慢慢挪动脚步，景阳壮着胆子走在她们身前，口中还念叨着：“相信科学，相信宏观理论，相信自己，世上没有鬼……没有……啊……新娘动了！”新娘的喜帕突然被风吹走，露出一张满是鲜血的脸，伸出十指向他们跑来！ “啊——” “啊——” 顷刻间一片鬼哭狼嚎，柒柒由于太过害怕已分不清人和鬼了，不顾一切大叫道：“言青你就不要过来了吧！什么？你也怕？你是鬼啊！你还怕鬼？” 楚云听到她吼也跟着吼：“柒柒你这个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吧！快点走出去啊！” “我也想出去啊，可是我不知道往哪里走，徐先生，你在哪里？徐先生？” 景阳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念咒：“相信科学，杜绝迷信，相信宏观理论，相信地球说……” “这个人已经吓傻了，柒柒我们自己出去……天啊，怎么那么冷？出奇的冷？柒柒你觉得冷吗？” 柒柒呵呵一笑，怎么会不冷，言青跟她们贴在一起走，怎么能不冷？她要哭了…… “言青，我求求你别跟着我们了，你去吓唬他们吧。” 言青也是吓得不敢睁眼，这场面这要是放在他生前恐怕早就昏死过去了，幸好自己现在变成鬼了，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但是恐惧的感觉如此强烈，他不由自主的往柒柒那边靠，口中还道着歉： “柒柒，对不起啊，我也不想吓你的，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越是往她那边靠，她越是冷，越是冷，越是怕，紧紧抱着楚云呼喊：“啊——言青——你别过来——我害怕——” 楚云也跟着叫：“苏柒柒这个时候你就别再叫言青了，万一他真来了怎么办？” “他一直都在——啊——救命啊——” 言青一边道歉一边寻找出去的方向，但是那些画着青面獠牙的假鬼实在太可怕了，他堂堂七尺魂魄竟然比不过那些假扮的。 由于他们吓得不行，抱作一团蹲在地上不敢走，那“僵尸新娘”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他们：“客人，出口在左边，走两步就到了。” “啥？” “新娘……好像说话了？” 就算是这样也没人敢动，唯有稍微冷静下来的言青对柒柒说：“我看到出口了，你们跟我来。” “好，你走前面，离我远一点。” 楚云还是不敢睁眼睛，摸着柒柒的手说：“苏柒柒你在跟谁说话？” 柒柒吓得神志不清：“言青说带我们出去。” “苏柒柒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你来鬼市了，你比老板还要敬业。” 说起来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他们最后竟然是跟着真鬼走出了鬼市，出来后三个人还心有余悸，大口喘气。 “对了，徐先生呢？他没出来吗？” “那个胆小鬼恐怕早就吓死了吧？” 随后一个“僵尸”模样的店员背着景阳出来了，打着招呼说：“抱歉啊，把你们的朋友吓晕了，你们在这里休息会儿再走。” 景阳嘴角还挂着口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楚云吐槽了一句：“就这副德行还跟我们去鬼市，还相信科学相信什么理论，我现在相信他是个废物。” 别说他是个废物了，每天跟鬼待在一起的柒柒也是一副魂飞魄散的模样，脸色惨白的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只感叹：“我以后再也不花这个冤枉钱了。” 约摸过了十分钟，昏迷不醒的景阳突然惊坐而起，口中大声念着：“相信科学、杜绝迷信……”到此为止一场鬼市风波终于尘埃落定。 重获新生的景阳深感自己在心爱姑娘面前丢了人，所以下一把他一定要赢回来，姑娘们说什么她都说好，姑娘们要吃零食他付钱，好不容易看到他拿手的“猜灯谜”他顿感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老板，要是你的灯谜我们都猜出来了，有什么奖励吗？”景阳一个箭步冲过去，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老板摇着蒲葵扇，懒洋洋的说：“猜出三个奖励一支毛笔，猜出六个奖励一本小人书，猜出八个奖励一套文房四宝。” 柒柒一听文房四宝立刻兴奋的回头对言青说：“文房四宝你喜欢的。”“我才不喜欢文房四宝，我喜欢圆月弯刀。”楚云以为柒柒在对自己说话，抢先回道，柒柒暗暗一笑，又问言青：“猜灯谜你一定很在行吧。”“我最讨厌猜灯谜了，傻子才玩的。”楚云继续鸡同鸭讲，可把柒柒笑的前俯后仰，她很是诧异：“我说话有那么好笑吗？” 那边景阳已经掏钱了：“老板，我要是全猜对，有什么奖励？” 老板很自信的翘着二郎腿，用扇子指着自己的灯谜说：“我这儿的灯谜就算文曲星下凡，也未必都能猜得出啊，你要是全猜对了，这间铺子都可以送给你，年轻人，说话可要托好下巴哟。” 柒柒自信的举起手，有言青在，她比景阳还要自信一万倍：“老板我下巴长得牢，把你所有的灯谜都拿出来，我们绝对可以猜出来！” 这两个人很是上头，谁都没有发现，此时雨已渐渐停了。 第66章 灯谜游戏 灯谜就写在一只只小灯笼上，小灯笼挂在店铺顶上，老板见他们几个兴致盎然，加上今天生意寥寥无几，于是给他们翻了几个简单的灯谜试试水。 ——黄包袱，包黑豆，尝一口，甜水流。 柒柒连谜面都没看完，言青就指着它说：“梨。” “梨！”她激动无比的喊道，声音大到吓了景阳一跳。 “苏小姐看的好快啊？” “那是自然。”她得意的笑了笑，老板点点头，拿下一只灯笼。 ——冬天蟠龙卧，夏天枝叶开，龙须往上长，珍珠往下串。 “这是葡萄。”“葡萄！” 老板抬了抬眼，小夸了一句：“姑娘答得又快又准，了不起。”说完又拿下一只灯笼，“再对一题就有奖励咯。” 柒柒自信满满的指着自己说：“老板你大可以把这里所有的灯谜都拿出来，我都会。” 那气势把楚云和景阳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景阳，明明是想着要在姑娘面前好生表现一番，现在全被柒柒抢走了风头，他扶了扶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暗暗告诉自己：“徐景阳不放弃，徐景阳是第一。” 他魔咒没有念完，柒柒又连续答对了三题，他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这个女人难道是上天派来磨炼他的天兵天将吗？ 还不止这些，最挠人的是楚云小姐竟然在一旁朝他放冷箭：“刚才谁放出的豪言壮志，现在怎么没声了，睡着了吗？” 景阳深吸一口气：徐景阳不放弃，徐景阳挺过去！ 老板也见形势不对，生怕这几个年轻人把他撑门面的文房四宝赢走，故意从桌子底下拿出几题比较难的灯谜挂起来，心里暗暗琢磨：这些总不能猜出来了吧？ ——但得枝头错落开。 言青：“这是杏仁。” 柒柒：“杏仁！” ——六月飞雪。 言青：“这是夏冰。” 柒柒：“夏冰！” ——望江亭。 言青：“这是近水楼台。” 柒柒：“近水楼台！” 几题下来老板脸色都变绿了，要知道这些都是他压箱底的谜面啊，眼前的小丫头要是再答对，恐怕自己的店铺真的要岌岌可危了。 “姑娘你可以答得慢一点。”老板又重新挂上几个，柒柒踮起脚尖，兴冲冲的问：“老板，是不是再对一题就可以拿到文房四宝了？” 老板嘴唇小幅度颤抖，瑟瑟的发出一个字：“……嗯。” “太好了！” 楚云很是不解的问她：“你就那么喜欢文房四宝吗？平时也不怎么看到你用啊。” “因为言青喜欢啊。” “他喜欢有什么用，烧给他吗？” 她羞涩一笑，甜甜的说：“反正他喜欢的，我也喜欢。”说完又把视线放到最后一个灯笼上，最后的灯谜是打一个成语，谜面只有一个字——皇。 柒柒等了半天，也不见言青回答，她眨巴眨巴眼睛，假装不经意的回过头，言青却不见了。 “糟糕……”她心下一急，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太阳出来了？！ 老板见她面色有点紧张，还以为她只是单纯被难住了，大大方方安慰道：“姑娘不急，还有时间，你可以再想想。” 可她长十个脑袋也想不出来啊！ 她只能把希望放到景阳身上，楚楚可怜的说道：“徐先生，这题我真不会，文房四宝靠你了。”徐先生已经信心全失，游走于崩溃的边缘，也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怎么搞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一张脸憋的跟便秘似的。 “时间到咯，你们一共答对七题，已经很了不起了。”老板得意洋洋的收下那一个字的灯谜，说道，“这可是我压箱底的谜面啊，这么多年答出来的人不超过三个。” 如果言青在，他一定可以答出来的，柒柒失望的垂下脑袋，老板把一本崭新的小人书放到她面前，特别友好的告诉她：“姑娘猜的很快，我把这本最新的《猴子捞月》送给你，一般人我还不给呢。” 她神情落寞的接过书，谁要猴子捞月，我要文房四宝，就差最后一题了，老天爷你也太无情了。 因为错失文房四宝，柒柒一路上低头不语，楚云见她心情不好，一路上数落景阳：“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你徐景阳。”“徐景阳你连简单的灯谜都猜不出，还看什么宏观理论，看看脑子吧。”“徐景阳就你这般德行还想去城南大学念书？别丢人现眼了，安心在家当书呆子吧。” 好在景阳是个乐观青年，无论楚云如何挖苦他，他都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可回到屋里就开始哭，甚至有点想卷铺盖走人。 这天晚上，柒柒在油灯下百无聊赖的翻着《猴子捞月》小人书，言青来了，她也提不起精神，整个人垂头丧气唉声叹气，他笑着安慰她：“小人书也挺好的，我还没看过呢。” 柒柒一边翻着书，一边叹气：“老天爷真的太可恶了，就差一点点时间我们就能拿到文房四宝了，偏偏这时候出太阳了，我从没那么讨厌过太阳。” “没关系，我们下次再去猜。” “可是庙会今天就结束了，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又叹了一口气，不死心的说道，“最后一题的谜面只有一个字，是一个‘皇’，‘皇帝’的‘皇’，打一个成语，我们三个人谁都没有猜出来，你一定知道吧？” 他几乎想都没有想的答道：“是白玉无瑕。” “对哦，白玉无瑕，言青你好聪明，我们都没想到。” 她满脸写着失望，平时神采奕奕的小梨涡也消失了，言青俯下身，再次安慰愁眉苦脸的她：“没关系，柒柒，我们下次再去猜，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赢回来。” 她苦哈哈的小脸这才有了一丝朝气，两人目光交汇的一刻，她突然“噗嗤”一下笑了。 言青很是诧异，问她突然笑什么，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笑得太大声，然后说：“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我们刚才在鬼市里，你被鬼吓到的样子也太好笑了，我是真没想到你胆子也这么小。” 听她这么说他难为情的低下头，缓缓开口：“你知道吗，我以前真的很怕死，所以一直都很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按时打针，不敢做剧烈的运动，不敢有情绪起伏，哪怕我变成鬼了，也是个胆小鬼。” 柒柒收住笑意，认认真真的看着他，他的眼睛如此明亮，怎么可能是鬼呢？ 她相信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比所有人都真心诚意，都不负此生。 “言青，你的来生，一定会一帆风顺，长命百岁的。”她在心里默念着。 第67章 暗中保佑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橦城来的亲戚终于准备打道回府了，临行前，宋志新十分客套的讲着每年都会讲的话——他真心希望兄长也带家人去橦城做客，他定会尽地主之谊盛情款待。宋怀远面上客气答应，如同以往那样，可每天为了生意实在抽不开身，加上被长子亏空的那些钱急需补回来，天知道他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更别说有闲心去玩了。 亲戚们一走，宋府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宋怀远吃过晚饭马上来到书房，最近几笔投资很不理想，他要想办法补救。 以前言青在的时候他还会帮着父亲排忧解难，也不知是这孩子运气好还是老天眷顾，受他启发的宋怀远总能峰回路转。 可如今他不在了，他只能靠自己来摸索。就在他陷入无限迷茫的时候，屋外有人敲门，兴许是夫人泡了茶给他，结果推门而入的是苏小姐。 她手里端着一壶茶和一碟小点心，很有礼貌的给他请安，宋怀远如今是越发喜欢这个深藏不露的小丫头了。 “这是什么？”他放下手里的报纸，好奇的问。 柒柒拿起茶壶，给他倒茶的同时解释道：“这是我跟曼音姐一起做的桃花乌龙茶，不会很甜，茶味也不重，不会影响您睡觉，您试试看。” 他浅浅尝了一口，忍不住赞叹：“嗯，确实不错，曼音跟着你，也能学到不少啊。” “不不，是因为曼音姐会的东西太难了，我学不来。”她又指着点心说，“还有核桃酥，也是根据伯父的口味来做的，每天看您忙里忙外的辛劳，就想为您做些什么。” 宋怀远被她说的笑不拢嘴，好像上天又赐了他一个女儿似的。 “苏小姐不仅聪明过人，还会察言观色，真是不错。” 柒柒害羞的笑了，哪是她察言观色，是言青看出父亲最近心事重重，让她过来为父亲排忧解难的，她在端茶送水的同时，言青已经在看父亲放在桌上的资料了。 “伯父，您看的资料可以让我看一下吗？”柒柒故意如此问，宋怀远欣然同意，还说：“苏小姐对投资也有兴趣吗？” 她心虚的说道：“嗯，可能是因为我家也开店的缘故吧，所以多多少少会对时局有一些敏感。”她翻着资料，假装在看，其实都是翻给言青看，他在一边朝她竖起大拇指，如今已经不用解释，柒柒就能猜到他心中所想，两人的默契不言而喻。 “哎……言青在的时候，会跟我一起看一起分析，别看他年纪小啊，他对时局的把握度还是很强的。现在也没人帮我分析了，着实有些头疼，岩华的心思也不在生意上，我都不知道这个家以后要交给谁。” “伯父还年轻，还能再做几十年呢，以后有孙子了，正好交给孙子来打理呀。” “苏小姐不管说什么听了都会让人很开心。”他乐呵呵的尝了一口核桃酥，赞不绝口道，“嗯，这个也好吃，一会儿给芝禾也尝尝。” “我已经给夫人准备了，这些都是您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本来还舍不得吃呢。”说完宋怀远开怀大笑，先前的烦恼已渐渐从脸上消失。可柒柒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给他送吃的，也不是说几句好听的话，她过来，是为了帮这个家。 言青看完资料，指着父亲用笔圈起来的“赵氏集团”对柒柒说：“你告诉爸爸，赵氏集团的数据有点虚高，没有必要跟他们继续合作下去，反而这几家看似数据平平的洋行，还有一些发展前景，可以试试看。” 她点点头，认认真真的指着赵氏集团说：“伯父，我看下来，赵氏集团的数据是虚高的，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跟他们解除合作吧，而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洋行，有着很大的发展前景，我们可以跟他们合作。” “哦？” 听柒柒这么说，宋怀远赶忙戴上眼镜，拿出记事本和报纸相互对照着看，口中说着：“可我们跟赵氏已经合作好几年了，而且目前来看收益也不错。” 柒柒咬咬嘴唇，眼睛悄悄瞥向言青，他目光坚定的看着她说：“那是因为有我们家在背后支撑，赵氏集团才有今天的收益，其实我们家的收益是被他们拖累的，让爸爸不要犹豫。” “好。” 她突然说了一声好，宋怀远诧异的抬起头，问：“好什么？” “不好不好。”她连连摇手，除了“不好”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她把言青说的理由都忘了，于是双眼茫然又尴尬的看着他，他却笑着说：“没关系，你告诉爸爸，没有赵氏集团的拖累，我们的收益会更好，爸爸听得懂。” 她按照言青的意思，又说了一遍，说完言青又朝她竖起大拇指，她害羞的吐了吐舌头。 果然，宋怀远听了柒柒的建议以后只思考了片刻，便豁然开朗的放下记事本，点着头说：“好，我听你一次。” 但很快他又若有所思的低头翻报纸，翻了好一阵又说：“和洋行合作并不是那么容易啊，从目前的报道来看，似乎没有一家的发展愿景是理想的。” “我看一下……”她假装拿过报纸，像模像样翻起来，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让人昏昏欲睡，结果言青却说：“不用看了，让爸爸继续观察大兴洋行，可以的话，就跟他们合作。” “大兴洋行，我看可以。”她放下报纸，信心满满的说道。 “哦？为何？” 她自信的扬起嘴角：“因为‘我们’运气好，一模一个准。” 宋怀远听罢咯咯咯笑了，坦言道：“运气好，运气好确实也很重要，不过我再观察一段时间吧。谢谢你，苏小姐，你今天算是帮我了我大忙。” 她很是难为情的摇摇头，帮了您大忙的人不是我啊，我只是借着自己的名义来说出言青的想法罢了。 “伯父不用谢我，我也希望可以帮到您，帮到家里，如果哪天家里的生意绝地逢生柳暗花明，我想，那一定是言青在暗暗的保佑我们。” 宋怀远摘下眼镜，意味深长的望着眼前的女孩，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上天确实带走了他深爱的儿子，可好像又用另外一种方式让他回来了，不是吗？ 第68章 自投罗网 自从洛先生给了她家里的地址，她就一直在找机会出门，无奈这几天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他的小纸条都快要被自己揉皱了，想必先生在那边也等急了吧，她琢磨着该不该找个借口出去买些做点心的材料，顺便去找他的时候，楚云竟然过来了，她立刻把小纸条放回抽屉里。 楚云并不是来找她闲聊的，开门见山就问她要不要去茶楼听曲，这次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可转念一想难道今天不用上课吗？ “今天是老头子来教国学，没兴趣。” “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她又该说你了。” “妈妈一早就跟姓金的神婆去庙里了，每次她们一出门，不到太阳落山是不会回来的。”楚云管神神叨叨“金夫人”为“神婆”，柒柒听了虽然很想笑，但想到要不是受金夫人指点，她根本就不会有机会踏进宋家的门，更不可能认识言青了。 “可要是先生告诉夫人你没去上课，夫人也会生气的。” “老头子半个月才来一次，到那时候他早就忘了。”楚云微微侧头，用一种今天这课我死活都不会上的表情看着柒柒，说，“你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不用带钱，我有。” 柒柒听罢噗嗤一笑，心想他们兄妹俩真的很有钱，而且很大方。 于是她就这么陪着逃课的楚云出了门，可要是知道后来她们两个会被抓进警察厅，她是死活都不可能松这个口的。 黄包车一路飞驰，最后停在了福悦茶楼门口，果然又是“福悦茶楼”，除了这里，楚云似乎不会去其他茶楼，难道是因为其他茶楼的茶不香吗？ 柒柒如此这般想着，楚云竟带她冲上了几乎没有客人会去的三楼，她警觉的问道：“这里好像是别人的客房，我们可以上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她头也不回的说着，刚说完后面就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你们两个，不能上去！快下来！” 这个店小二楚云知道，属于见钱都不会眼开的傻子，没想到今天碰上他了，她叹了一口气，对柒柒说：“别理他，我们走。” 可反应慢一拍的柒柒已经被那人拽住了胳膊，她只能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对那人说：“放开她。” “你下来！” “你放了她我就下来。”可转念一想不对啊，我为什么要听你一个打杂的，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你识相的话。” 打杂的嗤嗤笑道：“小丫头片子口气真大……” “吵什么？”此时楼上也有了动静，可下来的不是边野，而是波浪卷，柒柒还是第一次见她，她身着旗袍旖旎而下的样子实在太美了。 “老板娘，她们趁我不注意自己偷偷跑上来的，我拦都拦不住。” “行了，放开她，我来处理。”老板娘竟然没有光火，而是面带笑容的让他放人，他装模作样的对两个丫头说了句：“给我老实一点，否则把你们送到警察手里，有你们好受！” 楚云白了他一眼，并送了他两个字：“狗腿。” 小二还想回一句，结果被老板娘赶走了，她转眼瞅着那两个丫头，悠哉悠哉的说：“今天一个人来还不够，居然拉帮结派来找他啊？” 她丝毫没被老板娘的气势压倒，面不改色问道：“对，叫他出来。” 平时波浪卷看到她总没好脸色，今天竟然一反常态笑嘻嘻的请她们上来：“跟我过来吧，我去叫他。” 她把两人带到一间类似于会客室的小房间，离开前关照了一句：“他还没起来，我去叫他，你们就乖乖待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哦。” 柒柒不明所以的道了声：“谢谢。”等波浪卷走了以后又悄悄问楚云，“你要找谁？” 楚云扫视了一眼房间，整得还挺高级的：“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你一直来找这个人吗？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柒柒“哦”了一声，没有出声，一百个问号在心里翻滚，对这个“男的”充满了好奇。 约摸过了十分钟，房门突然被打开，进来的还是波浪卷老板娘，和一个身穿警察制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副气势汹汹要吃人的样子。她们两个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老板娘先发制人道：“张警官，就是她们两个，一天到晚跑到我茶楼里来闹事，搞得我没办法做生意，只能麻烦张警官把她们带走咯。” 什么？ 柒柒惊慌失措的问楚云：“我们不是来找人的吗？怎么警察来了？”楚云不动声色的瞪着波浪卷和警察，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波浪卷定是假意去找人，其实去喊警察过来抓她们走。 她缓缓深吸一口气，感觉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快点跟我走！”警察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抓住柒柒的手，还想抓楚云，结果被楚云打了一下，那警察正要骂人，她开口了：“你算老几，敢碰我？” “哟？我还抓不了你啊？”警察冒出一丝阴笑，柒柒立刻求饶：“警察先生你误会了，我们没有闹事，我们是过来找人的！” “她现在打人，我有权利把她带回去！” “她不是打人，她是……” “我就是打人了。”楚云双眼不寒而栗的瞪着警察，略带挑衅意味的问他，“你会把我关起来吧？” 这可把警察听迷糊了，这年头还有人送上门来找死？老板娘趁机在边上插了一句：“看吧，这丫头戾气特别重，不管不行。” 楚云见状朝他们摊开双手，平静又疯癫的说：“现在我赤手空拳，如果我有刀，就不是打你一下这么简单了。” “你在找死……”警察咬牙切齿，干这行这么多年，流氓流氓土匪见过不少，但打扮的如此精致却如此猖狂的姑娘还是第一次见到。 尽管柒柒一个劲求饶，他还是执意将她们带回警察厅。 离开前，楚云用眼角瞥了波浪卷一眼，声音低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谢谢你把警察叫过来，下次我再来这里，一定加倍奉还。” 老板娘冷哼了一声，又嗲嗲的对警察说：“张警官，这小丫头威胁我你可听到了，可不是我胡说八道恶意诽谤哦。” 张警官道了声“明白”便抓着两人走了，说是抓，其实他只抓着柒柒一人，楚云是一路兴致勃勃跟着他走回警察厅的。 第69章 骇人听闻 出门只说去茶楼，现在却被带进了警察厅，这事放在老实本分的柒柒这里是骇人听闻的大事，一路上她急得都快哭了。无奈身边跟着个一身反骨的宋楚云，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家放她回家。 来到警察厅以后，张警官先是把人晾在一边，自己吃饭去了。等到他吃饱喝足回来，心想两个丫头也该冷静下来了，于是兴致盎然的跟她们聊了起来。 柒柒把自己姓甚名谁所有老底都老老实实说了一遍，结果他一个字没记，反而盯上了楚云：“一个跟班小丫头就不要说那么多了，倒是你，问题很大，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楚云甚至都没抬眼看他，而是盯着警察厅窗外的马路数来往车辆。 “问你话，叫什么名字？”警官又问了一遍，楚云高傲的回了句：“你也配问我？” “她叫宋楚云。”柒柒着急帮她回道，还给她洗脑，“楚云，你快跟警察叔叔说实话，我们什么坏事都没做，让他放我们回去。” 楚云幽幽一笑：“我从来没进过警察厅，今天终于来了，挺有意思的。” “楚云……我求你了……” 她叹了一口气，问向那个警察：“接下来呢，知道了名字以后，是不是要问家里的地址了？” “我先问你三番五次去福悦茶楼做什么？” “去找人。” “找谁？” “说了你也不知道。” 警察重重放下笔，不耐烦的问柒柒：“你说，你们去找谁？” 柒柒是真不知道，只能苦苦解释：“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老板娘让我们等在房间里，她去叫那个人，后来您就进来了，后来我们就进来了。”她环视了一圈周围，意思是我们就被您带到这里来了。 张警官打了个哈欠，经过的同事好奇问了一句：“这两个小丫头犯什么事了？” 他指着楚云道：“这个可不是小丫头，凶得很，比福悦的老板娘还凶。” “福悦的老板娘？这丫头比她还凶？”这个小警察凑过去瞅了瞅楚云，楚云低着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往后一退：“嗯，确实很凶，哈哈哈……” 说完两个警察相视一笑，笑完又把注意力放到她们身上，好心好意说道：“看你们应该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赶紧把家里的地址报一遍，我们通知你们家人来接你们，交个保证金，写个保证书就没事了。” “保证书？保证什么？保证下次再犯？”楚云讽刺了一句，张警官有些不耐烦了，再次放下笔，瞪着她说：“小姑娘别不识抬举，我是看你们两个干干净净不像那些鬼混的姑娘，才耐着性子问你，不然早把你们关起来了。” “你把我关起来吧，放她走，这事跟她无关。” 柒柒听楚云这么一说急着解释起来：“她也没做坏事，是那个老板娘诬陷我们，警察叔叔你可以去调查。” “查什么查，她这个态度我完全可以把她关起来！” “好啊，你试试看。” “楚云！”柒柒急的声音都抖了，面向张警官努力解释，“我们真没做坏事，要不我给你一个电话，你可以联系他过来接我们吗？” “有电话，早说啊，你跟我过来。”张警官示意柒柒跟她过去打电话，不一会儿她打完了电话又回来了，楚云问她：“你告诉他们家里的电话了？” 柒柒双眉紧锁，一副愁眉苦脸不可言说的样子，其实家里的电话她根本背不出，她只记得洛先生写给她的那个电话。 幸好洛先生今天在学校，顺利接到了电话，不到半小时就赶过来了。当看到过来接他们的人是洛晨风，楚云惊讶得都快不会说话了。 “什么……苏柒柒，你为何会知道他的电话？” 柒柒难为情的道了句：“这个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我们先回去再说。” 突然接到警察厅的电话，晨风也是相当意外，骑上车一刻不停赶了过来，又是帮她们交保证金，又是帮她们写保证书，张警官看在他是大学老师的份上就没再计较下去，关照了几句便放她们走了。 出来后楚云很是不解的看着他们两个，又问了一遍：“苏柒柒你怎么会有洛先生的电话？” 柒柒难以启齿，总不能说是为了调查言青的死因才跟洛先生私下有联系的吧？她只能支支吾吾看着晨风，他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帮她解释：“苏小姐经常问我借书，我就留了联系方式给她。” 柒柒尴尬万分的接下去说道：“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打给洛先生，竟然是为了这种事，真是抱歉，还有那些保证金，我以后会还给先生的。” 他摇了摇头，爽快的说：“不用在意那些保证金，你们是我的学生，我理应保护好你们，只是希望下次不要再去打扰人家了。” “好，我记住了。”柒柒很快答应了，而楚云还倔强的闭着嘴，晨风推着自行车，歪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温柔的根本不像在训人：“你呢，楚云？” 她没好脸色的道了声：“你管不着。” 他没有生气，他知道楚云的脾气，还问她们：“都快两点了，你们吃饭了吗？” 说真的，这么一闹，还真的饿了，不过柒柒没有很快回答，而是看了楚云一眼，她自己是完全没有主见的。 只见楚云抿了抿嘴唇，挣扎了片刻之后回道：“这个时间，还能去哪里吃？” “这附近有家云吞面很好吃，我带你们去。”晨风说完，视线落在柒柒的脸上，她恍惚了一下，很快又害羞的点点头，这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这家云吞面的老板跟他很熟，因为便宜又好吃，他刚搬来城南的时候经常光顾这家店，一来二去就跟老板熟络起来，三年前这家小店的老板刚成婚不久，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家庭美满。 他们闲来无事也会聊起家室，就好像这次，两个丫头在吃云吞面的时候，老板又搬着小板凳过来了，笑眯眯的问他：“看到先生又想起来了，上次跟你提起过的，我那个小姨子，今年二十二岁，人长得特秀气，尤其崇拜读书人，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兴趣接触一下？” 柒柒一个劲扒拉面条，看似在专心吃面，实则竖起耳朵听，只听洛先生毫不犹豫的告诉他：“我还没打算成家。” “你该考虑起来了，我这小姨子，人长得漂亮，还贤惠，主要是人家特别崇拜读书人，我跟她提起过先生，她听说你是大学老师，喜欢的不得了啊，先生还是考虑一下。” 说实话，身边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不计其数，但每次他都礼貌拒绝：“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我如今只想好好工作，没想过成家。” 老板没有气馁，又靠近他一点，不依不饶的游说他这个小姨子有多好，简直天仙下凡，最后楚云听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冲着老板直说道： “读书人有什么好？百无一用，还不如你这个开面馆的。” 第70章 盛装出席 正因为楚云这句看似不礼貌的回答，让老板十分知趣的离开了，她把人赶走以后还觉得不够痛快，还要加一句：“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婆婆妈妈的读书人。” 柒柒没有搭话，而是在一边偷笑，笑完了才说：“这家云吞面确实挺好吃的。” “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带你来，这家店的鱼丸、沙茶面，都很不错。”晨风轻声给她做着介绍，完全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尖酸刻薄的丫头。 “洛先生下次只需带苏柒柒一个人来就好了，不必叫我。” 晨风笑了：“怎么能不带你？如果如月喜欢，也可以叫上她一起。” “还说呢，你想要气死她吗？明知道她跟我和苏柒柒势不两立还要叫她来，洛先生真是圣人的视角看人类啊。” 听到洛先生被楚云数落，柒柒赶忙在一旁帮他说话：“洛先生是好意，我们应该谢谢他才是。” “好啊好啊，谢谢他，全世界就他最好，他是圣人。” 柒柒说不过她，只能朝洛先生吐吐舌头，论唇枪舌战，这个世上楚云要做第二，就没人敢做第一。 吃完了云吞面，晨风又把她们两个送到家门口，柒柒很是惭愧的让他别送了，把他从学校叫出来已经很麻烦了，他却不以为意的说今天学校没课，也不着急回去。 就在她们两个准备进门的时候，宋家的车子也在门口慢慢停下，从车上下来的是芝禾夫人和她的随从庆春，夫人看了眼时间，这个时间她们两人为何在外面？ “楚云，你怎么没上课？”夫人板着脸问道，楚云面不改色，柒柒汗如雨下，只有晨风回答了她：“抱歉宋夫人，今天我们学校有课外活动，正好缺两位女同学，我就拜托楚云和苏小姐过来帮我们充人数，多亏了她们帮忙，课外活动才能照常进行，至于楚云落下的课，我之后会帮她补上。” 听闻洛先生对答如流，芝禾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她微微颔首，道了句：“有劳先生了。”然后又把脸转向自己的女儿，语气比刚才缓和了许多，“有机会跟洛先生外出学习是好事，不过你自己的课也不能落下，没事了，进来吧。” 这件事竟然就这么顺利的过去了，楚云跟在母亲身后进了屋，柒柒瞅准时机回头对洛先生飞快说了句：“洛先生接下来哪天有空？我可以借着买东西的机会出去找你。” 他早就想好了似的告诉她：“后天早上十点，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你还记得我们学校怎么走吗？” “我记得。” 他朝她点点头，道了声：“好。” “洛先生，如果我晚了一个小时还没到，你就不要等我了。” “我知道了，你快进去吧。” 她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笑容，朝他挥了挥手，看似稀松平常的道别，心却要跳出嗓子眼了。 直到柒柒进了院子，晨风才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此时有人叫住了他。 “洛先生请留步。”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远远走来的竟是没打过什么照面的庆春，他一脸客套的微笑，看似随意的问了句：“上次好像听洛先生说你是从榕州过来的？” 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晨风想了一瞬，便点头回道：“是的。” 庆春豁然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真诚，直言道：“真巧，我的老家也在榕州，不过十几年没回去过了，不知道家乡现在发展的怎么样了。”他停顿了下，又问，“洛先生没想过回榕州当老师吗？” “考虑过，家里人也催我回去，不过我喜欢这里，还是等过几年再看吧。”他说的十分坦然，庆春没有继续问下去，若再问下去，就显得有些刻意了，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庆春晚回了这几步，夫人全都看在眼里，待他跟上她们的脚步，她回头问了声：“你跟洛先生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关照他以后不要随便带小姐们出门。” “跟着他也不会出什么事，庆春你多虑了。”庆春点了点头，夫人又道，“倒是楚云，最近总逃课出去，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你留意下。” “是的，夫人。” 原来为了言青和楚云两个孩子她日夜操心，如今只剩下楚云，却没有闲下半分，反而比那时候还要心力交瘁。 她走了几步，转念又想起一事，立刻嘱咐庆春：“我突然想起，明晚不是要去沈公馆参加一个晚宴吗？我打算带苏小姐一起去，明天你带她去店里选几套衣服，打扮的像样一点，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们家出来的人，不能丢了宋家的面子。” 庆春很隐晦的笑了笑，轻声在夫人耳边说：“能嫁到宋家来，是苏小姐的福气。” “爱笑的孩子，走到哪里都有福气，也讨人欢喜。” 经过这半年的时间，她对柒柒已有了巨大的改观，她不小心把牌位摔碎的心结也在慢慢打开，对她的喜爱与日俱增。 天知道当柒柒得知夫人要带她一同出席晚宴该有多兴奋，转身就跟铃兰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可这几天铃兰总是心不在焉的，似乎有什么心事，柒柒跟她聊天，她也提不起兴致。她察觉到她情绪低落，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没有细说，只说最近家里事太多了，她有些忙不过来，柒柒就不忍心继续打扰她了。 这还是她来宋家这么久，第一次看到铃兰如此这般意志消沉，心想着兴许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隔日一早，庆春就带她和楚云来到城南最大的百货公司挑选衣服，庆春按照夫人的要求拿了几套比较素雅的洋装给柒柒试穿。第一次穿上洋装的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傻了眼，裙子上的花边也太好看了，要是家里的哥哥姐姐看到她，会认不出来吧？如果言青看到了，也会感到很意外的，想到这里，她兴冲冲的问楚云：“我穿这个好看吗？” 楚云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的回道：“是还不错……” “真的吗？你觉得不错，那言青应该也会觉得不错。” “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看不到，不过要是这么说的话……”楚云思考了一番，盯着柒柒的裙子说，“言青思想传统，她应该会喜欢你穿旗袍。” “是吗？那我穿旗袍可以吗？”她满眼期许的看向庆春，庆春慢悠悠的摇摇头，很客气的回道：“苏小姐，夫人觉得你穿洋装比较好哦。” 既然是夫人要求的，柒柒只能偃旗息鼓，而楚云不动声色的扫了庆春一眼，用眼神告诉他我觉得你闭嘴比较好。 转身就把柒柒拉到一排旗袍跟前，从五颜六色的旗袍里选了一件浅蓝色带白色花纹的旗袍，一本正经的对柒柒说：“试这件。” 庆春摇摇头，刚要开口：“这件不……” “闭嘴，你回去告诉妈妈，言青喜欢这件，就可以了。” 庆春尴尬的抿抿嘴：“……试吧。” 如愿穿上旗袍的柒柒目光闪烁的看着楚云，对她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第71章 穿金戴银 沈公馆的主人沈奕川与宋怀远是好友，与宋家不同，沈家历代从政，在城南是呼风唤雨般的存在，宋家好多生意还要仰仗沈奕川的江湖地位。 他们两家关系甚密，每次沈家举办晚宴，宋怀远定会带着夫人准时参加，这次不仅夫人，连孩子们也跟着一同前往，算是给足了沈奕川面子。 柒柒满心欢喜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已经换上了昨天新买的旗袍，等到太阳一落山，她就能给言青看了。 正期盼着，夫人带着楚云进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里面装着价格不菲的首饰。 柒柒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夫人缓缓打开了盒子，拿出一条挂着水滴状玉佩的黄金项链，对柒柒说：“穿这么好看的衣服应该配一些首饰才对，来，把这条项链戴上。” 她刚要伸手替柒柒戴项链，她却稍稍迟疑了一下：“我……我戴不太合适吧，夫人。” 她不想佩戴黄金的首饰，因为她怕有黄金在，言青的魂魄就不会出现。 一无所知的夫人却笑着说：“我特意拿来给你的纯金项链，可以提升你的气质，你这样太素了。” “可是……我从来没戴过。” “没戴过就要戴啊，很好看。”夫人还是执意要给她戴上，柒柒心想，一条黄金项链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吧，谁知夫人又拿出一对黄金耳环：“这条项链还有同款耳环，来，一起戴上。” 柒柒眨了眨眼：“可我没有耳洞……” “它是耳夹，你可以戴的，过来吧。” 夫人又给她戴上了黄金耳环，耳环不是很大，就小指甲盖这么点，她想就这两个小东西应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谁知夫人又拿出一只手铐一样大的黄金手镯，在柒柒面前晃了晃，说：“还有这枚黄金手镯，里面还刻了心经，很有意义，也给你了。” 黄金就算了，竟然还刻了经文？！ 柒柒愣在原地足足一分钟，夫人只以为她是感动到说不出话，于是“呱唧”一下将手镯套在她的手上，还得意的说：“你看，还挺好看的，你的手小，手镯就显大，尤其富贵。” 可是这泼天的富贵对我来说是一种禁锢，是万重枷锁啊！ 她为难的看看手镯，又看看夫人和楚云，夫人继续说着好话：“苏小姐戴上这些黄金啊，整个人气质都变了，看来还要叫工匠多做几副黄金首饰给你。” “不用了夫人……我的意思是……我不太戴这些贵重的首饰，我怕掉了。”她想借故脱下五公斤重的黄金手镯，夫人一把按住她的手，坚定不移的说：“一会儿出门你就不是你自己了，你是宋家的媳妇，你要配得上你的名分，放心戴吧，不会掉的，就算掉了也不会叫你赔。” 柒柒是有苦说不出啊，楚云似乎看出她不太喜欢佩戴黄金，故意说了句：“妈妈是怕你阴气太重，所以要用黄金压身，辟邪。” 夫人干咳两声：“楚云，胡说什么东西？” 楚云这丫头直言不讳道：“可不是么？那么多黄金，鬼来了都近不了身。” “宋家的媳妇出门，就要穿金戴银，这叫排面，你看曼音，戴的还要多。” 夫人盛情难却，柒柒有苦说不出，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穿金戴银出门了。 沈公馆建造在一处密林里，是一座富丽堂皇的西式洋房，还没进去就已经把柒柒看晕了，仰头深深感叹了一句：“好漂亮啊……” “土包子。”如月从身旁走过的时候暗暗嘀咕了一句，柒柒耸耸肩，当做什么都没听到，跟在大家身后一起走进洋房大门。 果然是戴着一身黄金的关系吗？言青始终都没有出现，柒柒只能假装兴致勃勃的跟在夫人身边，夫人会把她介绍给所有认识的人，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甚至对亲生女儿都没有如此褒奖。 搞得楚云很是无趣的在一旁感叹：“以前跟别人炫耀言青，现在跟别人炫耀你，到死都轮不到我。” 柒柒惭愧的解释：“那是因为大家都认识你啊，夫人是第一次带我来，自然会介绍我多一些，下次就不会了。” “苏柒柒你这个理由毫无说服力，妈妈的眼里就是没有我，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别嘛，你不来，我一个人也很没劲啊。” 两人正聊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就是她啊……还没过门就守寡的丫头……真是可怜。”“要是我，才舍不得让女儿嫁给一个死人呢，要不是宋家有钱，他们怎么可能找人办冥婚啊。” 听到这里，楚云“嚯”一下转过脸死死盯着她们，原来是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在背后嚼舌根。 “楚云，别……”柒柒刚要拉她，可来不及了，脱缰的野马已经走上前，恶狠狠的对那两个人说：“死人的事情最好不要管，当心半夜鬼压床。” 她们中间有一位妇女感觉很晦气，皱着眉说：“我们又没说什么，你这小丫头也太毒了吧？”“算了别说了。”另一个好言相劝道，“这个小姑娘跟宋家过世的儿子是孪生兄妹，脾气很差，最好别去惹她。”“哦哟，晦气晦气……” 这个人拉着骂骂咧咧的那个人走进跳舞的人群，楚云像幽灵一样瞪着他们，直到两人消失，她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伸手拿起桌上的小蛋糕吃起来，还给柒柒拿了一块。 “好难吃。”楚云对别人家的小蛋糕的评价是，“苏柒柒你用脚做出来的都比它们好吃。” 柒柒浅尝了一下，倒也不像楚云说的那么难吃，不过她心里暖暖的。 人多的地方就是是非多，就在柒柒和楚云在品尝小蛋糕的时候，身旁突然有人说了句：“沈厅长居然把卧龙堂的堂主也请来了？”“是啊，就是刚刚进来的那帮人，好几个黑衣打手呐，一看就是黑帮。”“沈奕川什么时候跟黑帮也扯上关系了？”“他当然是黑白通吃了，两边都好办事啊。” 一听到“卧龙堂”三个字，楚云立刻把小蛋糕扔在桌上，对柒柒说了句：“我去外面看看。” 柒柒回头看了眼夫人和先生，他们正在跟好友们侃侃而谈，于是跟着楚云一起走了。 “楚云，你去哪里？” 她没说话，只是朝着门口走去，果不其然，偌大的门厅，站了好几个黑衣打手，他们当中有歪瓜裂枣，有龇牙咧嘴，有其貌不扬，但只有一个鹤立鸡群！ 他就站在堂主龙玉斩身边，和别人一样穿着黑色的衣服，哪怕现场有几十个人，楚云也能一眼将他认出，而他也看到了从人群中努力挤出来的两个小不点。 “啊——是你！”柒柒突然指着身穿黑色西装一脸拒人千里的边野，激动的喊出了声。 这可把楚云看迷糊了，满脸诧异的问：“你认识他？” “也不算认识，只在赌场见过一次，但我觉得这个高个子打手人挺好的。” 转眼边野就要跟龙玉斩往另一边走了，当他在走过两个小不点身边的时候，冷冷扔下一句：“幼儿园放学了吗？” 第72章 醉生梦死 现在柒柒可以确定，楚云这段时间总是去福悦茶楼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高个子打手。 “跟着他。” 他从她们面前走过去的时候，楚云朝柒柒悄悄说了声，柒柒不明所以的跟上她的脚步，问道：“你找他有事吗？”“没事。”好像确实没什么事但就想跟着他，可这句话无法跟柒柒解释。 那帮打手里面似乎有人发现了她们两个，于是推了推边野，让他回头看一看，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果然多了两个跟屁虫，他故意放慢脚步，等两人跟上来的时候对她们说：“今天别跟着我了，我在干活。” 楚云才不管他在干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说：“卧龙堂给你多少钱当保镖，我也可以。” “这事以后再说，我去忙了。”说完他加快脚步，单手插在兜里走路样子实在太特立独行了，连柒柒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边野快速走了几步后又不放心的回头看，那两个丫头居然还跟着，堂堂卧龙堂黑帮，队伍后面跟着两个小不点，这事传出去怕会成为别人的笑柄吧。 边野迫不得已再次走向她们，语气相当无奈：“怎么跟小蝌蚪找妈妈似的，你们的妈妈不在这里，别跟上来了。” 身边的弟兄看见了不禁打趣道：“你欠她们钱啊？”他回了句：“我也不知道欠什么反正肯定是欠了，上辈子欠的吧。”说完两人笑着走开了，楚云还想跟上去的时候，庆春突然横空出世拦在了她们面前。 “二位小姐，夫人在找你们。” “你先让开，我一会儿再过去。”楚云倔强的瞪着庆春，一步也不肯退让，柒柒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夫人找我们，兴许有急事，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现在能有什么急事？”她不依不饶的说着，而卧龙堂的人已经快走没影了，她要冲过去，又被庆春拦住了去路。 庆春不敢动她，只是像一堵墙一样拦在面前，面无表情的重复着一句话：“夫人在找你们。” 两人又僵持了数秒，楚云终于投降：“算你狠。”她扔下三个字，拉着柒柒转身回去了。 其实夫人早就观察到她的异样，才让庆春来找她们的，看到女儿带着一脸怒意回来，芝禾也没好脸色的问她：“你跟那个人什么关系？” 楚云伸手拿起一杯香槟，痛快喝了一口后回道：“没什么关系。” “那你为何盯着人家？” “我乐意。”兴许是酒壮了胆，她不顾一切的回敬道，也知道母亲要面子，不会在公共场合拿她怎么样，故而又拿起一杯酒，还给柒柒拿了一杯，端着酒杯的柒柒左右为难的站在她们中间，不知道这酒是该喝还是不喝。 “你没喝过酒吗？”楚云问了她一句，她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没喝过这样的。” “那你一定要试试看，酒精是如何让人醉生梦死的。”说完，她又喝了一杯，母亲斜睨着她，已经不想和她废话了，只是关照庆春好好看着她们两个，便继续融入社交场合。 柒柒确实从未喝过香槟，只有在家的时候，和六哥两个人偷喝过米酒，但也没觉得有多好喝，此刻手里这杯酒看上去亮晶晶的，还带着清香，楚云一下喝了那么多，一定很好喝，于是她也学着楚云的样子仰起头，一饮而下。 突然一下子没有适应过来，她被呛的直咳嗽，楚云拍拍她的肩，告诉她：“多喝几杯就习惯了，怎么样，感觉还不错吧？” 她点点头，接过楚云递来的第二杯香槟，庆春在边上提醒道：“二位小姐少喝一点。” 其实也就喝了两杯，柒柒已经感觉不对劲了，脑袋发热，晕晕乎乎，楚云跟她说什么，她也只能含含糊糊的回答。 一直到晚宴结束，回到家里，柒柒的脸还是滚烫的。 难道楚云说的“醉生梦死”就是这种感觉吗？她推开自己的房门，踉踉跄跄的来到桌前，缓缓点亮油灯，火光照着她迷离的双眼，她瞬间想什么，自言自语道：“对……脱掉……黄金……” 她一边提醒自己，一边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接着是手镯、耳环。 “脱掉了……言青……你在哪？” 她站不稳，东倒西歪的，差点就摔到床上，还好自己拉住了床栏，慢慢的坐到床沿上，她感觉整个身体热的就要爆炸了，只有当他出现的那一刻，一股凉风穿过窗户吹在她红扑扑的脸上，她感到舒服极了，迷迷糊糊的朝他伸出手：“言青……你终于来了……” 她试图站起来给他看自己的衣服，可是重心不稳，朝下倒去，言青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扶住她，那一刻，她竟奇迹般的感觉他抓住了自己的手！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苍白的脸，呢喃着：“言青……我能碰到你了……”她笑了，像个吃到糖果的女孩一样笑了，可她的眼中明明闪着泪光，言青的脸在她的视线里变得格外模糊。 她含着泪问他：“你看……夫人送给我的新衣服……楚云说……你会喜欢的……” 言青一直挡在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前，点着头回道：“我喜欢，你穿什么我都喜欢。” “我……好看吗？”她有些晕头转向，语无伦次，言青依然点着头，认认真真回道：“好看。” “可是你怎么现在才来啊，我等了你一晚上。” 他没有回答她，一直在努力尝试扶住她，好不容易等她自己坐回到床沿上，他才慢慢的把手放到她滚烫的脸颊上。 感觉到他冰凉的触摸，她的眼泪不小心落了下来：“我终于可以感觉到你的手了……原来喝酒……就是这种感觉……言青……这样真好……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虽然柒柒一直说着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抚摸，可要不是他在努力控制，他的魂魄依然无法与她触碰，可他又是多么想把魂牵梦绕的女孩拥进怀里。 他却不能这么做，他只能慢慢的朝她靠近，用自己冰凉的脸，慢慢贴上她的滚烫的脸。 他的声音穿过她模糊的意识，流进她欢快而又孤独的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一直都在。” 女孩在她怀里喜极而泣，不停呢喃着：“但愿天不要亮……这样……我也能一直陪着你了。” 她说着说着，便沉沉睡去。 第73章 心诚则灵 言青在她身边守了一晚，那双天生写满哀伤，又比星光还明亮的眼睛看了她一晚，直到她脸上的潮热慢慢褪去，东方露出鱼肚白，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柒柒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缓缓醒来，然而意识还久久停留在言青温柔的怀抱中，她眼角带着泪痕，眼睛眨巴了至少十分钟，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猛地从床上坐起！ “糟糕！” 她完全忘了今天是跟洛先生约好见面的日子，拿出怀表一看，竟然已经十一点多了。她犹豫了几分钟，虽然之前跟洛先生说过，假如过了十一点她还没到，那就不要等她了，可不知为何，她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换好衣服出了门。假如洛先生不在，那也情有可原，谁让她迟到那么久？ 城南大学离宋家不远，她一路狂奔了二十分钟才看到学校标志性的红色大门，离得老远就探头张望，洛先生那一身白衬衫在红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她的内心突然狂喜不已，他还在，他果然没有离开！ 她提着激动的心朝他飞奔而去，此时他也看到了阳光下飞奔而来的女孩，并大声告诉她：“慢点跑，不着急。” 她怎么可能慢的下来？ 当她像一只降落的雨燕落在他面前，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扶住她气喘吁吁的身子，又关照了好几声：“慢点，不着急。” 柒柒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问他：“洛先生……你怎么……没有走？” “我知道你会来的。” “可是……我迟到了两个小时……” “没事，我今天正好也没课。” 她朝他抱歉鞠躬：“真是对不起，我睡过头了……”现在脑袋还晕乎乎的，他却笑着把她扶起，毫不在意的说着：“没关系，苏小姐真的不用道歉。” “我……”她难为情的摸摸脑袋，发现自己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他伸手帮她抚平被风吹起的刘海，然后问她：“符纸带了吗？” 她顿时傻眼了！ “完了！我急着出门忘了拿，我现在回去拿。” “没关系，苏小姐，不用回去拿了。”晨风下意识拉住她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车说，“上来吧，我带你过去。” 柒柒很是诧异的望着他：“你知道去哪里吗？” “我已经提前打听过了，那道符纸很有可能来源于住在桃源仙居的大师之手，那里有点远，公车也不到，我们只能骑车过去。” 柒柒稍有迟疑，轻轻道了声：“那……有劳洛先生了。” “苏小姐不必客气。”他坐上车后又示意她过来，她万般害羞的坐在他的车后座，他又关照了句，“抓紧了，我们出发了。” 他怕她没准备好，出发很慢，过了会才问：“坐稳了吗？”“坐稳了。”等她答应，他才慢慢提速，谁能想到他说有些远，竟一下子骑了一个多小时。 一路上她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起初抓着车垫子，可车垫能够抓的地方太少，她的手滑了好几次，兴许是感觉到她在后面局促不安，所以他又告诉她：“你可以抓着我的衣服，没关系。” 她犹豫了几次，才小心翼翼的抓住了他的衬衫，风从他们身上轻拂而过，他衬衫上散发出来的肥皂香闻着特别舒服，她提着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过了很久，他们来到一处密林，沿着林子里的小路又骑了很长一段路，这里很安静，很舒服，柒柒也慢慢适应了这种感觉，于是问他：“洛先生，你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他喘着气说：“不累……我们马上就到了……” 他气息都不稳，她知道他一定累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好在过了不一会儿车子停下了。 “到了，就是这里。” 矗立在眼前的是一座美丽的庄园，虽然不大，但是很有特色，一看就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品味不同凡响。 柒柒跟在晨风身后走进庄园，园子里站着几个人，大多是一男一女，也有单独的女性，他们两个不敢贸然行动，便站在队伍的最后察言观色。 离他们最近的是一个瘦不拉几的年轻女子，穿着布衣布鞋，头上顶着很大一个发髻，脸色蜡黄，她盯着他们很久，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你们两个也是来求子的？” 柒柒顿时害羞的低下头，道了句：“不……不是……” 那女子竟然嗤嗤笑了，说道：“小姑娘还害羞呢，来找送子大仙的都是为了同一件事，不用遮遮掩掩，除非这个男人他不是你男人。” “他……”柒柒刚要说“他不是”，就被晨风拦住了，他帮她问道：“请问怎么才能见到那位大仙？” “你们这么着急啊？你们两个看上去还很年轻啊，这么着急要孩子？家里催得紧？大户人家？继承家产？啧啧啧……”面黄肌瘦的女子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问的柒柒小脸通红，低头不语。晨风倒是显得很冷静，对答如流道：“我们是帮别人来问的。” 那女的一脸“你骗谁”的表情说：“你们两个遮遮掩掩的可办不好事啊，送子大仙最讨厌的就是不坦诚的人了，你们两个若是真要孩子，必须心诚，心诚则灵。” 晨风和柒柒两人互看了一眼，都没说话。不一会儿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童子，十分老练的对等候在外的人说：“大仙时间有限，不可能每个人都能求见，大家只能按照顺序留下姓名，到约定的时间再过来。” 众人哗然：“我们从大老远地方过来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想必大家都是从大老远地方过来的，所以排队是最公平的方式。”童子异常冷静的回道，这种场面他早就见怪不怪了，随后拿起本子，给大家安排见大仙的时间。 柒柒忧心忡忡的问了声：“洛先生，怎么办？下次还要来吗？” 他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说：“我们先观察一下，未必要见到大仙本人，因为我已经猜到一些了。” “你猜到了？”柒柒睁大眼，晨风示意她先不要说，她顿感意外，意外的不是他已有了答案，而是他让她不要说话的手势和神情竟然跟言青一模一样。 他们前后一共观察了半个小时，终于从屋子里走出来一对夫妻，女的很胖，男的贼瘦，女的依偎在男人身上的时候很像蚂蚁背大象，只听那胖女人说：“阿兴啊，大仙说的准吗？我怎么有点怕怕的？” 瘦男人抚摸着她圆滚滚鼓起来像馒头一样的手背说：“那也没办法，大仙说了，要求一条命，必须先取一条命，一命抵一命啊。” 他们说话的时候，从女人胖乎乎的指缝间荡下来一道符，虽然跟柒柒手里的符纸颜色不是一样，可眼力极佳的晨风一眼便看到了符上的暗纹，直到此时，先前还模糊的想法，此刻终于有了具象。 第74章 掏心掏肺 柒柒还在琢磨下次要什么时候再来桃源仙居的时候，晨风却在耳旁说：“苏小姐，我差不多知道答案了，我们走吧。” “走了？可我们还没见过大仙。” “不用见了，你跟我来。”两人正准备离开，面黄肌瘦的热心女子在背后直喊：“喂，你们一定要心诚啊，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可求不得孩子。” 已经到了九月，城南还是闷热难耐，他们并肩走在树林里，柒柒看到他额头上隐隐渗出的汗水，便掏出手帕，面带羞涩的对他说：“洛先生，这个给你擦擦汗吧。” 他看了眼她双手递上的手帕，婉拒道：“谢谢苏小姐，你的手帕这么干净，别弄脏了。”随后抬起手背抹了一下额头，转而问她，“你刚才听到别人说的话了吗？” 她红着脸道：“问我们是不是……要孩子？”她最后三个字说的很轻，他听后忍不住笑了，她尴尬的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不是那个人，是后来从屋子里出来的两个人，他们手里拿着跟你一样的符。” “真的吗？”她根本什么都没看到，跟白来了一趟似的。 “嗯，你可能没听到他们说的话，应该是里面那位大仙的原话，说若求一命，就要取一命。” “啊！想起来了，大哥和大嫂婚后一直没孩子，他们一直在求各种偏方，难道家里的符纸是他们……” “很有可能。” “难怪丁香要在中元节那天把符纸烧了，因为她是大哥府里的丫头，说不定是大哥让她烧的，所以她每次看到我总是躲躲闪闪有意回避。” 晨风考虑的比较多，马上关照她：“回去后先不要打草惊蛇，毕竟符纸什么的不能成为直接证据，只能说明他们有动机。” “你说的对，关键还是要找到切断绳子的那个人。”柒柒想了下，担心的问，“有没有可能，绳子也是大哥和大嫂让人切断的？毕竟他们求子心切，恨不得让言青……让他早日离开这个世界。” 这回晨风没有很快回答，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言语中满是惋惜：“若是这样的话，老天爷会给丧尽天良的人一个孩子吗？” “他们都已经来拜大仙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如果是大哥做的，我还可以理解，可要是曼音姐……”柒柒不禁想到自己刚进宋家的时候，宋岩华还试图来房里侮辱她；而曼音姐看上去是那么温柔善良，她真的无法想象她是那种在背后搞阴谋诡计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自己也要留个心眼，别对任何人都掏心掏肺。” “嗯，我知道的，谢谢洛先生提醒。”可自己现在不也是对另一个人掏心掏肺吗？柒柒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推着自行车低头走路，每一步都充满了哀伤。 “言青就是这样，对每个人都深信不疑，把每个人都当做好人，若是遇见真的好人也就罢了，只怕有的人，人面兽心，一边在害他，一边还要博取他的信任，而他却单纯的蒙在鼓里。” 晨风的话让柒柒想起他站在月光下的单薄身影，无论身处多黑暗的地方，他的眼睛始终明亮，哪怕知道有人故意要害他，他也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这样的他难免让人心疼。 她鼻子一酸，声音也有些哽咽了：“我无法想象家里怎么会有人想要他死，他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可有人却偏偏要他死？” “苏小姐似乎对他十分了解？” 晨风好奇的问了句，她立刻擦擦眼泪，她有一万次想告诉他，从冥婚那晚开始，她就能够看到言青的魂魄了，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见面、说话，甚至，她已经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爱上一个死去的人说起来该有多可笑啊，洛先生听了一定会取笑她的。 “我是听别人说的，一个人即使不在了，也能从别人的口中了解到他。” “因为苏小姐也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才能如此感同身受。你知道吗，其实一开始言青也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就因为他怕自己要是不在了，会拖累那位姑娘。” 她的眼泪继续在眼中疯狂打转，她只能喘息着抬起头，尽量让眼泪不要流下。不愿连累别人，这确实是他会有的想法，而她想要告诉他的是，她从来都不曾后悔当初的决定，哪怕注定孤独一生，也甘愿为他履行这场生死契约。 也许是远在天边的他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天空渐渐阴沉下来，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要下雨了，我先送你回去。”晨风示意她上车，同时看到了她闪烁的目光，心也不自觉的跟着起了涟漪。 回去的路上他们没有说话，她还是像来的时候一样，两手紧紧捏着他衬衫的一小块地方。 这次他骑得飞快，就为了躲过这场雨，不过最后雨还是密密麻麻落了下来，他迫不得已只能先回了自己家。 “雨越来越大了，苏小姐不介意的话先回我家，等雨小一点再走。” “嗯……” 她不知如何选择，便应了一声。 这是晨风第一次带女孩回自己家，两个人匆匆跑进屋，柒柒不敢随意走动，站在原地问：“你家就你一个人吗？” 他递给她一条干毛巾，说道：“这里就我一个人住，我家人都在其他地方。苏小姐，你先把脸擦一擦吧。” 她接过毛巾，望着湿哒哒的他问：“你呢？” “我等你擦完了再擦，只有一条毛巾。” “那不行……”她慌忙把毛巾还给他，“这是你的。” “没关系，你用吧，我头发短，一会就干了。”他边说边甩了甩头发，柒柒怪不好意思的轻轻道了声：“谢谢。”然后小心的擦着自己的头发，顺便观察起了他的房间。 房间不是很大，但是非常整洁，哪怕是堆在墙角的书都是整整齐齐的，她不禁笑了，心想洛先生平时做事一定井井有条。 他再次从后面的屋子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杯热水，杯子上印着“城南大学”的字样，他把热水放在桌上，说道：“平时家里也不来客人，没有准备，只有热水，你先喝了，别着凉。” 他真的很细心，和这个年龄的哥哥们不一样，哥哥们总是吵吵闹闹，做事也是粗枝大叶的，而洛先生无论做什么都是有条不紊，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教养。 她把毛巾还给他的时候又道了声：“谢谢洛先生，我擦好了。” 他接过毛巾，指着书桌前的椅子说：“坐一会儿吧，雨可能没这么快停。” 她很听话的坐下，双手捧起他放在桌上的茶杯，小小的喝了一口，眼睛不经意瞥到书本前放着的一个小玩具。 它是木头做的，比拳头大一点，由好几块各种形状的木块拼凑而成，她盯着它出了神。 “这是什么？” 晨风朝她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伸手拿起那个东西，说：“这是榫卯，是言青做的，我觉得挺有意思，他就给我了。” 果然是他做的，柒柒望着晨风手里的小东西若有所思的笑了。 第75章 心怀鬼胎 晨风把榫卯交给柒柒，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仔仔细细端详起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玩具，我们住的房子、农作的工具，大多都是采取了榫卯的结构，哪怕地震都无法将他破坏。” “好厉害啊……”她随手动了动木块，发现每一根都牢牢卡在一起，无法动弹，她忍不住感叹，“既然拆不开，那言青是怎么把它们拼起来的？” “可以拆开，我拆给你看。”他拿过榫卯，只来回弄了一下，一块木头便轻松拆下来了，紧接着所有的木块都拆开了。 柒柒捂着嘴感叹：“好神奇，为何我就拆不开呢？” “你还不知道诀窍，如果知道诀窍，就很容易拆开了。”说话间，他又把榫卯拼了起来，“你看，又拼起来了。” 她像小孩一样拍着手说：“你好厉害，我完全不会。” “我有什么厉害的，做出来的人才厉害。”晨风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做工精致的榫卯，往事如浮光历历在目，“那天，言青很高兴的把榫卯拿给我看，我问他是怎么做的，他说照着书做的，他为了做这个手也划破了，却笑着说以后还要用这个方法做一座房子出来，只要理论足够扎实，就能实现。那时我刚去他们家教书，他只有十四岁，竟然可以做出结构如此复杂的东西，说实话我挺吃惊的，后来他看我喜欢就把这个送给我了。他不仅聪明好学，还善解人意，这么说确实有点抽象，可如果你见过他本人，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柒柒摩挲着手里的榫卯，眼中闪过一种不可言喻的幸福，而幸福里又透着淡淡的悲伤。 为什么下雨了，可他还没有来呢？ 柒柒不止一次看向窗外，路上烟雨朦胧，路人行色匆匆，这南来北往的身影没有一个属于他。 晨风以为她着急回去，便找来一把伞，对她说：“苏小姐，雨小了，我送你回去吧，那个榫卯你要是喜欢，你一起拿回去。” 她双手捏着那个小玩意，言语中满是宠爱：“我很喜欢，言青做的所有的东西我都很喜欢，不过这是他送给洛先生的，这里装的是你们两个人的回忆，我不能要。”她把榫卯放回原处，起身说道，“洛先生不用送了，我认识回去的路。” “认识归认识，我送你，是因为我想送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柒柒的心为之一颤，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拒绝洛先生的好意，可接受他的好意，又会让她感觉自己在背叛言青。 可她又必须遵从自己的内心，犹豫不决间，他已经打开门，撑着伞等在门口了，柒柒只能跑过去。 “谢谢洛先生。” “你一天要谢我几回？” 他开玩笑似的说着，殊不知两人刚出门，转眼就看到如月撑着伞站在他们面前。 天知道当如月看到晨风没在学校，而是把苏柒柒带回家的时候，她该何等恼火！ “苏柒柒，你怎么在这里？”她眼里的妒火熊熊燃烧着，柒柒赶紧上前一步解释：“刚才下雨了……所以我就……”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更是让如月的心翻江倒海般难受，加上洛先生还跟在她身后打伞，还为她说话：“苏小姐来我们学校的图书馆看书，回去的路上突然下雨了，我就带她回来拿伞。”他还不动声色的问了如月一句，“不过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吗？” 如月紧咬牙关，憋了一肚子的火在雨幕下彻底爆发：“洛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何来找你吗？究竟谁才是你的学生啊？我想去你学校，你总说要上课，可你背地里却和别人在一起……” 柒柒着急解释：“如月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别说话苏柒柒！你表面上看来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实则鬼蜮伎俩心怀鬼胎，别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你身后还有一道道贞节牌坊在！你怎么可以勾引别的男人，你这样对得起言青吗？” “不是你说的那样！” 柒柒急着快要哭了，如月最后这句话犹如枷锁套在她的身上，而她还不解气，还打算更大声的辱骂她，晨风却不动声色的把她挡在身后，又异常冷静的告诉如月：“今天是我让苏小姐来学校的，跟她对不对得起谁没有关系，你要是喜欢，你也可以来学校的图书馆，可是你想来吗？” 她愤愤的瞪着他们两个，嘴硬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来？况且现在不是在图书馆，现在是在你家，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你怎么没带我回过家？要不是今天问了你们学校的人，我都不知道你把苏柒柒带回来了呢。” “因为下雨了，洛先生才带我回来拿伞的。”柒柒继续解释着，而如月根本没有要听的意思，她直视着晨风，怒不可遏的说道：“如果洛先生坚持对苏柒柒别有用心，那么你以后也不必来我们家教书了，免得苏柒柒定力不够，做出背叛我们家的事。” “怎么可能！如月姐你在说什么？洛先生对我跟对你们都是一样的啊，哪里来的别有用心？你把他当什么人了？” 如月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丝冷笑，来回揶揄他们：“你们都已经在为对方狡辩了，还说自己是清白的，太可笑了吧。” 由于如月说的很大声，周围的人都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柒柒急的不知所措，最后气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索性转身跑向雨中，此时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逃避了吧？ 感觉到洛先生撑着伞追了上来，她推开了他的伞，难过的说道：“雨快停了，洛先生不用送我了。” 可这里不是回宋家的方向啊，他看似平静，内心却满是担忧的问她：“你去哪里？” 她低着头回道：“我想回自己家，我家离这里不远，你知道的，所以不用送我了。” 说完她加快脚步，含着眼泪离开了，这次他没再追上去，也许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他望着她远远离去的背影，想要保护她的脆弱，也想要守住她的倔强，可不管怎么做，他们之间始终都有一道无形的障碍，是此生都无法跨越的障碍。 第76章 杀鸡宰猪 上次在沈公馆喝了两杯酒醉了以后的“快乐”一直留在柒柒心里挥之不去，于是在经过酒铺的时候她停下脚步，打算打两瓶“香槟”回去。 老板在听到她的描述以后眨了眨眼睛——透明的，带着果香，有漂浮的小气泡，喝起来酥酥麻麻，回味热辣滚烫。而这位姑娘的头发还湿哒哒的，下雨天也没有打伞，失魂落魄的在大街上溜达而来。 老板好言相劝：“姑娘，咱不喝了吧？咱不是已经醉了吗？” 柒柒摇摇头：“我没醉，我要喝，老板，你这里没有我说的那种香酒吗？” “你说的那是酒吗？” “是，我喝过。” 老板没办法只能拿出他这里最透明的白酒给她，热心的关照道：“小姑娘，透明的只有这种，就是没有你要的小气泡，不过入口酥酥麻麻，回味热辣滚烫是一样的，这酒烈得很，你少喝点，容易上头。” 柒柒幽幽的点点头，付了钱后，拿了酒，打算回家后买醉了。 来到自家点心铺前，三哥正在跟阿珍打情骂俏，看到柒柒回来，三哥激动的朝她挥手：“我们柒柒回来了！” 三哥那一声“我们柒柒”喊的她热泪盈眶，顿时有一万种思念油然而生。 这大半年不见，三哥跟阿珍姐的事几乎已经定了，阿珍有空也会过来陪他一起卖点心，对于自己的婚事能够这么快尘埃落定，他知道这里面全是柒柒的功劳，所以看到她回来，也是格外开心。 回到自己家里，一股熟悉的甜香味扑面而来，三哥让六哥去隔壁麻将室把娘叫回来，说要杀鸡宰猪大摆宴席，还把腌制了好几个月的鳗鲞给取了下来，柒柒见状很是不好意思的对三哥说：“三哥不用忙活了，我就回来吃顿便饭。” “我妹回娘家我还不杀猪伺候？更何况你还带了酒过来，我妹真是长大了，还知道买酒了？” 她难为情的笑了笑，其实是自己喝的。如此这般想着，母亲那十里开外都能听到的声音遥遥而来：“我们家柒柒回来啦？快让娘看看，好久不见，娘都想死你了。”进屋一看，柒柒孤身一人两手空空，娘亲瘪瘪嘴，道，“还真是你一个人回来的啊？还空手？” 三哥“哐”一声把白酒放在桌上：“不是空手，带了酒回来的。” “这么突然回来，该不会是被宋家赶出门的吧？哦哟，怎么衣服也是湿的？还是被赶出来的？好了好了，快跟娘过来换身衣服，看看你，像个落汤鸡似的，哪像大户人家的媳妇呀？”娘一通火攻，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柒柒一脸迷茫被她拉进屋里，娘亲一边给她找衣服，一边问她，“你怎么不说话呀？” “娘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啊。”她拆开麻花辫，用毛巾慢慢擦拭起来。 “不开心啊？该不会真的是被宋家赶出门的吧？没关系，有娘在，不会让我女儿吃亏的。” “不是的，娘你别乱猜了，我是自己回来的，夫人和先生对我可好了。” 宋家母翻出一件柒柒过去常穿的连衣裙，对她说：“你要是受了委屈就跟娘说，娘虽然势利，但也讲道理，如果在宋家过得不开心，就回来。” 柒柒抿嘴浅笑，说实话她在宋家每天都很开心，只是那种孤独和等待，着实煎熬。 “我过得挺开心的，真的。”她接过母亲手里的衣服，哭丧着脸说，“只是偶尔会想你们。” “想我们就回来呗，你看家里现在生意也好起来了，这两个月赚了很多钱，你三哥过年也要成亲了，不过呀，还是多亏了你带回来的那个大学老师。”母亲无意间说起的话让柒柒为之一惊，睁大眼睛看向母亲，五官都在用力： “娘你说什么？我带回来的，大学老师？”娘说的该不会是洛先生吧？ “是啊，你不是叫他‘洛先生’吗？他经常来我们店里买点心，还帮我们想了一些新的经营模式，多亏他我们的收益越来越好。这位先生真是不错，脑子又聪明，心又善，长得也好看……” “娘你可以不要露出这种奇怪的笑吗？”柒柒打断道，母亲却扭着身子说：“要不是我老了，我就自己上了，所以柒柒啊，娘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 柒柒换好干净的衣服，又起身喝了一杯茶掩饰尴尬。 “娘你还在说什么，我已经有人家了。” “虽然宋家呢，我也是舍不得的，但是从你的角度考虑，到底还是跟那位洛先生在一起比较妥当。”母亲拿起柒柒换下的湿衣服，还在那里自言自语，“这么说有点过分，毕竟我们也收了人家那么多聘礼，不过按照洛先生的经营方式一直打理点心铺，说不定过几年就能把宋家给的礼金还清了。” “可我从来没想过离开宋家啊。” “你这孩子死脑筋，不过也没办法，随了你爹。” 母亲说着旖旎出了门，柒柒望着她的背影寻思：娘什么时候变蛇精了？ 柒柒边想着，边抱起家旺，几个月不见，家旺也肥了一圈，看来家里的生计确实不错。“家旺，你该减肥了……”先前还吐舌头发呆的家旺突然朝着门口狂叫几声，柒柒没当一回事，还撸着它的狗头说，“怎么，你还生气了？说你肥你还生气了？” “柒柒……” 蓦然间，言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柒柒猛地抬起头，家旺也不叫了，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唯有剧烈的心跳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回荡。 “言青，你终于来了……”柒柒激动的站起来，忘了手里有狗，狗掉在地上，翻了个身，一脸莫名的看着柒柒。 而柒柒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她朝言青走去，思念伴随着眼泪汹涌而来，他似乎要抬手擦去她的眼泪，然而手却只能停在空中，唯有他温柔的声音清晰可辨。 “我来了，别哭了。” “我想你了。” “我知道，我也想你。” “我今天……”她刚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言青，突然三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柒柒，饭差不多要做好了，你先出来坐着，把小酒满上，今天三哥一定要痛痛快快喝一杯。” “好……知道了……”柒柒抹抹眼泪，看着言青破涕而笑：“不过你来了就好了，你还没来过我们家呢，今天正好让你看看我家有多热闹。” “嗯。”他点点头，跟在柒柒身后出了门，恰好六哥光着膀子从里屋出来，不偏不倚的从言青身上一穿而过，他突然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的感叹了一句：“哇，突然好冷！我要穿衣服了。” 柒柒听了，与言青两人暗暗相视一笑。 第77章 冷眼旁观 等六哥穿好衣服出来，习惯性来到柒柒身边的空位，柒柒未出嫁之前他们就是坐在一块的，可今时不同往日，柒柒一反常态一本正经的对六哥说：“六哥，你能往旁边坐一点吗？” 六哥很是费解，指着柒柒旁边的空位说：“我一直是坐这儿的呀，况且现在这里也没人。” “拜托了，六哥。”她楚楚可怜的看着他，他还想挣扎一下，结果三哥发话了：“六，柒柒叫你不要坐这个位子就不要坐，家里又不是没位子，往边上去一点。”三哥还走过来赏了他一脚，他嘀嘀咕咕的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三哥道了句：“这还差不多。” 六哥一走，柒柒立刻用眼神示意言青坐下，又尽地主之谊给大家倒酒，并且不忘倒了一杯放在言青的面前。 这个奇怪的举动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娘问了一句：“怎么，待会儿还有人要来啊？” “他已经来了。” 听到柒柒的解释家人们相互对视：“谁来了？”“没见着啊！”“小丫头过家家酒吧。” 想到柒柒小时候也爱过家家酒，大家也就作罢了。三哥很是帅气的把酒一饮而尽，勾着阿珍的肩膀说：“难得今天我们柒柒回娘家，我有些话一定要跟你们说，那个……今年过年我和阿珍就要完婚了，而我主要就是想要感谢柒柒，要不是你资助三哥和阿珍，我们两个绝对不会有今天。” 柒柒摆着双手说：“三哥言重了，这不是我的功劳，是你们两个人的缘分到了，三哥你以后一定要对阿珍姐好。” “那是必须的。”三哥真是一个温柔的粗人，说话大声，看爱人的眼神又是那么细腻，柒柒会心一笑，拿起白酒喝了一口，只一小口，嘴巴和食道一整个烧起来！ 她辣的张大嘴巴，五哥和六哥看着她那副滑稽的模样哈哈大笑，还说：“柒柒要是不会喝白酒，就不要喝了，白酒可烈了，当心喝醉。” 她甩甩头，眼睛突然冒起了星星，转脸瞅着言青说：“喝醉多好啊，喝醉就能跟你抱抱了。”不用多看都知道，她已经醉了。 “抱抱？你跟谁抱抱？”六哥夹了一块肉，还以为柒柒是对他说的，结果柒柒嘿嘿一笑，说道：“跟言青抱抱啊。” 娘亲一脸好奇的问她：“你有新对象啦？难怪看不上大学老师了。” “不是，柒柒，你说谁？”还是三哥多了个心眼，就感觉这个名字耳熟，于是又问了一遍。 柒柒看着一直在示意她不要说下去的言青，乐呵呵的说下去：“我说言青啊，他现在就坐在我旁边，我好开心啊。” 她神志不清的话语突然让三哥神智很清醒！他特意起身来到柒柒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问：“柒柒，你冷静一点，你告诉三哥，你旁边坐着谁？” 柒柒指着空荡荡的座位说：“……言青啊，他就坐在这里，他一直陪着我。” 娘亲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问三哥：“言青是谁啊？她新买的娃娃吗？” “什么娃娃，宋言青不是宋家那个死了的少爷吗？娘你忘了？成亲那天柒柒不是还把人家的牌位摔坏了？难道那家伙的鬼魂就此缠上柒柒了？” 三哥的推测让屋子里所有人都头皮发麻，六哥连饭都不吃了，整个人像只猴子似的抱住老五，老五也停下了筷子，双眼木讷的盯着柒柒。 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言青一直在柒柒耳边提醒：“别说了，柒柒，你不能在这里提起我。” 只能说白酒的威力实在太大了，柒柒跟着了魔似的说：“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提起你？你明明就在我面前，为什么你们都看不到他呢？” 她大喊一声，眼睛迷离的环视着家里人，四哥拿起筷子用力敲打着碗，比她还要大声的说：“柒柒你喝醉了，宋言青已经死了。” “没有——”柒柒踉踉跄跄站起来，三哥马上又把她扶回椅子上，还警告老四不要在这个时候刺激她。 “老四我看你也是疯了，柒柒明显就是喝醉了，你别提那个事，怪渗人的。” “三哥，言青没死，我看得到他……”柒柒神叨叨的回头对三哥解释，三哥点点头，像哄孩子一样哄她：“没错没错，言青还在，他就在你旁边坐着呢。” “是啊，言青……”她突然又笑嘻嘻的面向没有人的地方，口齿不清的说道，“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家，怎么样，我家很热闹吧？我告诉你，我三哥对我最好了……” 三哥立刻打断她：“柒柒你就别跟他介绍你三哥了，你三哥还想多活几年。” “三哥……”柒柒突然叫了他，他胆战心惊的应了声：“三哥在，三哥在。” 她红着脸告诉三哥：“言青说，谢谢你照顾我……” “谁要他谢，我谢谢他才是，柒柒别喝了……”三哥双手扶着柒柒，又叫老六拿走她面前的酒，老六人还趴在老五身上，哪敢往柒柒那边靠？ “我不可能过去的，死都不会过去，我呸，我才不要死。” “老六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只见柒柒又猛喝一杯酒，言青的手从她的酒杯下穿过，他又忘了自己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魂魄，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心爱的女孩痛苦不堪，他却只能冷眼旁观。 “柒柒，别喝了。”“别喝了。” 言青的声音和三哥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柒柒放下酒杯呵呵笑了，她刚放下酒杯，三哥立刻示意阿珍拿走她的酒杯，阿珍小心翼翼伸出手，又快速拿走了她的酒杯，她眯着眼睛没有发现，口中念叨着：“我要喝酒，三哥你知道吗？喝了酒，我就可以和言青抱抱了，他的手，好漂亮啊，我好喜欢……” “行，喜欢喜欢，他最好。” “他真的很好，很好，他是我见过最最最最好的人，嫁给他，我一点也不后悔。” 她痴痴的笑着，母亲则一个劲摇头：“你不后悔娘后悔，娘就不该答应这门亲事。” 三哥一语道破她：“娘你还真别说，再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还愿意把柒柒送到宋家吗？” 娘用小拇指挠了挠下巴，老实交代：“下次还有这个机会，娘自己嫁过去。” 第78章 无理取闹 柒柒在家中借酒消愁的同时，如月也在家中大发雷霆，一进屋就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噼里啪啦扔到地上，顷刻间，满屋狼藉，她还不解气，直冲爸爸的书房。宋怀远正在训斥岩华又弄坏了几笔好好的生意，谁知女儿横冲直撞跑进来就是一通声泪俱下：“爸，你赶快把那个苏柒柒赶走！她不走，我就离家出走了！” 一听这事跟苏小姐有关，宋怀远迟疑了片刻：“你和苏小姐的事一会儿再说，我现在跟岩华讨论一些事情。” “不行不行不行！爸爸你现在就把苏柒柒赶走！那个女人呢？都怪她，从哪儿找来的小狐狸精，到处勾引男人，竟然勾引到我头上了！爸爸，那个女人呢？” 听到这里岩华比父亲还激动，心想如月这么一闹，父亲肯定没心思训他了，于是假模假样劝起妹妹来：“如月，你怎么能这么说芝禾？无论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母亲，对宋家也是尽心尽力，你不能因为你自己的事情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怪罪到她身上。” 父亲皱着眉让他闭嘴：“你还有脸说别人？省点心吧，好好考虑一下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好了，你先出去吧，钱庄的事晚点再说。” 岩华立马拍屁股走人，走之前还假惺惺对如月说：“好好说话，别惹爸生气。” “你滚远一点，败家子。”结果反被如月咬一口，他憋屈的出门了，一出门就高兴的唱起了山歌，歌声传到宋怀远耳中，他不耐烦的皱皱眉头，自语了一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后又把视线转到女儿身上，深深叹了一口气，“好了，你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如月气的直跺脚，好像柒柒此刻就在她的脚底下似的，只听她说：“苏柒柒勾引洛先生，都勾引到人家家里去了，这事要是传到别人耳中，岂不有辱我们家的名声？” “你说什么？苏柒柒和洛先生？怎么可能呢？”宋岩华非但不信，甚至还笑出了声，如月气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怎么不可能，我两只眼睛看的清清楚楚，苏柒柒跟洛先生一起从洛先生的家里出来，两个人还撑一把伞！还不止这些，平时洛先生来家里上课，苏柒柒也跟他眉来眼去，还借口跟我们一起上课，她一个土包子，学那些有什么用啊？分明就是想要勾引洛先生。” “你可不能这么说，苏小姐虽不是大户人家出身，可她聪慧过人，又勤奋好学，还经常帮我出谋划策，她提出的几个方案可行性非常高。如月你这么说她，确实有失偏颇。” “我才不管呢，她勾引洛先生这件事就无法容忍，她可是有家室的人啊，她是宋家的儿媳妇，爸爸你想一想，这该多有伤风化？” “你对苏小姐本来就有成见，兴许她跟洛先生只是正常相处，在你眼里也成了居心叵测，我看啊，是你自己别有用心吧。” 宋怀远已经不想听她胡搅蛮缠了，无论是苏小姐，还是洛晨风，他都非常清楚他们两人的为人，可女儿还是不依不饶的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闹腾。“爸，苏柒柒绝对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她嫁到我们家来就是居心不良，听说她在外面还有一个老相好，那个老相好还是个赌鬼，一天到晚跑到家里来问她拿钱。” 宋怀远慢悠悠的摘下眼镜，闭着眼睛说：“你知道的还挺多，为何不把这些心思用在功课上？” “爸！你们都被她骗了。” 她急的双脚乱蹬，地板都要踩穿了，宋怀远才吞吞吐吐的回了一句：“行了，爸知道了，回头我会亲自问她，你出去吧。” “你问谁？” “苏小姐啊，这总行了吧？” 她还是不肯罢休：“你直接问她，她当然不会承认！爸爸你就看吧，她如果今晚不回来，一定有问题，一定是她做贼心虚。” 这下宋怀远听进去了，睁开眼睛问：“什么，苏小姐还没回来？”“她被我当场抓到，没有办法只能逃回娘家了。” 一听媳妇回了娘家，宋怀远心里顿感七上八下，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苏小姐做了亏心事不得已逃回娘家，而是被自己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儿赶走的。 对于娇惯任性的女儿他也拿她没办法，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她打发走了，他相信苏小姐是明事理的人，知道事情的轻重，他也相信她想明白了自己会回来。 第二天，晨风像以往一样提前来到宋家，而如月却迟迟没来他们上课的地方，反而只有楚云一人坐在那里，她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且趾高气昂，开口就问：“你跟苏柒柒怎么回事？” 哪怕不问也知道，如月一定会把昨天的事闹得很大，甚至还赌气不来上课。 此刻面对楚云的质问，晨风只是道了句：“我们上完课再说。” “你不说就不上。”说着她把书都扔到了地上，这两姐妹在扔东西方面还真是出奇的一致，晨风走过去，帮她把书捡了起来，她又问：“苏柒柒昨天一晚上没有回来，她该不会是去你家了吧？” “她回自己家了。”他冷静的回道，然后把书放到她桌上，她瞥了一眼整齐摆放的书本，又道：“洛先生还真是处事不惊，我们家一个女人为你发疯，一个女人为你不敢回家，你却还有心思给我上课？” 他翻开书，表面看上去确实波澜不惊：“这是我的工作。” “别跟我扯这些，我看得出来，你喜欢苏柒柒，你对她，跟我和如月不一样，你们两个要不是情投意合，就是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 “楚云，有什么话，等上完课再说，宋夫人兴许会经过这里。”他有意提醒，她冷冷扫了一眼窗口，然后慢条斯理的翻开书，用另一种匪夷所思的态度对他说：“不过言青死了，要一个姑娘为他守寡确实挺残忍的。而且，苏柒柒是我这边的人，只要能让如月生不如死，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会支持，哪怕她跟洛先生你情投意合，我也不会反对。” 说完，她嘴角扬起一丝鬼魅的笑意，好像已经看到如月站在了绝望的悬崖往下跳。 晨风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课本上，他真的可以做到表面上冷静应对，心里却早已泛滥成灾。 第79章 唇枪舌战 二杯白酒直接将不胜酒力的柒柒醉倒了三天三夜，三哥把她背到床上，昏迷不醒之际还在口中念叨着言青的名字，可把一家人看的面面相觑。 宋家母什么活也不会干，只是干着急：“老三，你看柒柒这像中邪了吧？还是被鬼缠上了，怪吓人的。” 三哥心疼琪柒柒，当初要不是母亲执意要结这门亲，柒柒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如今面对母亲的疑问，他自然不会有好脸色，头都不抬的说道：“托你的福，柒柒中邪了，你满意了吧？” “喂，臭小子，柒柒变成这样怪我一个人吗？你不也得了便宜？否则你想娶阿珍？” “就算没有宋家的钱我也能凭自己的努力娶到阿珍，但是你呢？为了钱不惜出卖自己的女儿，还到处炫耀。” “老三你说话越来越难听了，再这样你带着阿珍滚出去，别住家里。” “我出去谁看店？你啊？” “老四老五老六不能看吗？这家没你就过不下去了？” “这家没我早晚要散伙。”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家里其他几个兄弟纷纷相劝，宋家母一怒之下出门打麻将去了。四兄弟围在迷迷糊糊胡言乱语的柒柒身边出谋划策，说要找驱鬼的来给柒柒做法，还说要请神婆来算一卦，只有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真正为柒柒担心的那个人心急如焚——柒柒面颊通红，浑身滚烫，一看就是淋雨发烧了，可这家人还在那里想方设法要给她驱魔。驱魔兴许是要驱一下的，毕竟柒柒变成这样他也脱不了关系，言青伏在柒柒身边，无能为力的他只能把手放在她滚烫的脸庞，试图为她降温，可又怕她太冷，继续着凉，他又缩回了手。 这一晚他就这般一步不离的陪在她的身旁，她时而会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这时他就靠过去喊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不一会儿，她又昏昏睡去。 渐渐的天亮了，太阳从窗外升起的时候，他化作清晨的白露，从她滚烫的眼角流下。 好在柒柒没有白白受罪多久，这日下午，给楚云上完课的晨风没有回家，而是来到点心铺，他只是想看看柒柒是不是还在为如月的话耿耿于怀，谁知三哥无奈的告诉他：“先生来的正好，柒柒好像中邪了，一晚上都在叫着宋言青的名字，还说看到他人了，先生你读书多，你进来看看我们要不要驱鬼。” 他把晨风带到柒柒床边，她依然昏睡不醒，晨风俯下身，轻轻叫她：“苏小姐、苏小姐……” 她似乎是听到了，微微睁开眼睛，吃力的应了声：“洛先生……你怎么来了……” 他伸出手，用手背轻触柒柒的额头，然后对三哥说：“她发烧了，家里有退烧药吗？” “发烧？我们家的人从来不发烧的，家里也没药啊。” “去买一点吧，再烧一些热水，她可能是昨天淋雨着凉了。” 晨风说完又看向意识迷离的柒柒，她朝他微微一笑，说道：“谢谢洛先生，我没事。” 他也回以一个温暖的笑意，然后伸出食指和无名指按在她的手腕上，看到他给自己把脉，柒柒赞叹道：“洛先生你还会给人看病啊？真了不起。” 他轻描淡写的回道：“学过一点，不精，苏小姐好好休息，吃了退烧药，睡一晚就会好的。” “嗯……谢谢洛先生……” “你一天要谢我几次？”他打趣道，柒柒无力的扬起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离开前，晨风又道了句，柒柒望着他没有说话，她既希望洛先生来，又希望他不要来。他来了，她孤独的心就好像有了依靠，可正因为他来，难免会增加她心里的负担。 这天晚上，三哥按照洛先生说的，用温水给柒柒服下退烧药，这一晚她睡得很好。 苏柒柒已经两天没有回宋家了，吃晚饭的时候，如月朝着她平时坐的位子阴阳怪气：“我说的吧，她心虚的都不敢回来了，她心里一定有鬼。” “有鬼的是你吧？”楚云放下筷子，一副随时准备开战的样子，如月也放下了筷子，随时准备应战。 “我有什么鬼，我喜欢洛先生天经地义，可她呢？她配吗？” “谁说你喜欢洛先生就天经地义了？玉皇大帝还是观世音？” “我跟洛先生男未婚女未嫁，当然天经地义，可是苏柒柒呢？她可是有家室的人，她若是做出背叛夫家的事，可是要浸猪笼的。” 两个女儿的唇枪舌战并没有进行多久，宋怀远便假意咳嗽提醒她们，大嫂曼音心领神会的推了推如月，让她少说一句，她怎可能买账？因为对面的宋楚云说话比她还要恶毒一百倍。 “你自己拿不下的男人，看到别人跟他多说一句话就心里不痛快？你怎么不想想你输在哪里？” 如月说不过她索性拍案而起，曼音怎么拉都拉不住，她跑到父亲面前故技重施，不管不顾哭闹着：“爸爸，你看看她，居然帮着外人羞辱我！” 宋怀远拿这两个女儿没办法，只能两边安慰：“你们两个都别吵了，多大点事啊？两个姑娘家为一个男的恼羞成怒，说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我宋怀远的脸往哪搁？” “不是的，爸爸，楚云太过分了！” “你诬陷、栽赃、毁人名声，你还可怜起来了？我要是苏柒柒，我就当着你的面跟洛先生投怀送抱，气死你。”楚云平平的话语像机枪一样扫射在如月的身上，如月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如果芝禾夫人再不出手阻止，楚云的枪林弹雨能让她死上好几回。 “楚云，别说了，回房去。” “为什么要我回房，我还没吃完呢。”她竟然跟没事人似的拿起碗筷继续吃起来，如月见状气的甩头就跑，曼音立刻追了过去，一场纷争终究告一段落。 如月走了以后，芝禾的脸色更加凝重了，她起身对宋怀远说：“我还是想去苏家看一看，苏小姐不可能无缘无故不回来。” 宋怀远是不想蹚这浑水，故意说有生意要忙，推脱道：“我晚上要查几笔账，你让庆春跟你一起去吧。” “明天呢？” “明天约了几家洋行的老板，最近挺忙的，我实在抽不开身。” “那好吧，明天我自己去。” 宋怀远抬起头看着夫人，虽然人不去，但宋家的排面要有，于是关照她：“你去的时候多带一些礼，别空手。” 芝禾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这还用得着你提醒？我哪次是空手去他们家，你倒是什么都不用管。” “我真的抽不开身，好不容易苏小姐推荐的几家洋行愿意跟我们合作，我当然要把握这个机会了。” 芝禾不想再听他说下去，冷着脸走了，偌大的饭厅回荡着她冰冷的声音：“全世界最忙的人就是你。” 第80章 亲家上门 心病加上那场雨，又在白酒的催化下最终让柒柒不堪重负病倒了，这对从不生病的铁人苏家来说是天大的事。 柒柒病倒的第三天，连大姐和二姐都赶了回来，加上母亲和家旺一共八人一狗围坐在不大的屋子里，跟做法似的开起了会。 柒柒就躺在床上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她喉咙疼的说不出一句话，最多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最先说话的是大姐，她建议找个驱魔人来家里做做法，她说的声情并茂跟真的一样：“我告诉你们，有道理的，你们别不信，柒柒这个样子，肯定是被宋家的鬼魂缠上了。” 柒柒叹了一口气——宋家的鬼魂，虽然这么说言青有点难听，但大姐说的也没错，接着娘说话了：“你们别看我，我都同意。” “你当然得同意，是你让柒柒嫁给那个死人的。”三哥的声音冲破云霄，四哥立刻让他小声点：“老三你太大声了，别把柒柒吵醒。” 三哥立刻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在说：“我能不大声么？本来好好的丫头，被弄成什么样了？” 娘也压低声音说：“怪我？啥都怪我？我不也是为了让柒柒嫁个好人家吗？你们说说整个城南，还有哪户人家比得过宋家？” “宋家是好，可这婚不行啊，柒柒的阳气都被那个宋言青吸走了。”大姐也是气音，全家都是气音，可床上的柒柒听的一清二楚，她甚至想爬起来告诉他们，既然你们一定要讨论，为何不去外面讨论，非要在她旁边用气音？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总不能毁了这门亲吧？” “是你舍不得宋家的钱吧？” “我呸！老三，我想揍你你知不知道？”感觉娘的声音大了一点，三哥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揍我要是能解决问题，你就揍我吧，来吧，如果时光能倒流，你就揍我。” 只能“啪”的一声，娘真的给了三哥一下，三哥摸着脑袋说：“你还真打？” “不是你自找的吗？” “娘你打老三也没用，现在问题是柒柒都病成这样了，宋家竟然一个人都没来看过她，根本没把柒柒当做一回事。”大姐抱怨了一句，三哥又说话了：“我当初就不同意把柒柒嫁过去，你们偏不听，少爷是死了，可他家里没活人了吗？好歹来看望一下吧？” 这会儿连娘也同意了三哥的话：“想必柒柒在他们家吃了不少苦，他们最好是别来，来了看我怎么骂他们！” “娘这可是你说的。” “你娘说话向来硬气。” 宋家母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有人在家吗？”“家里没人吗？门怎么开着？”“夫人，你稍等，我进去看看。” 屋子里的苏家人和家旺一起站了起来，以宋家母为首带领儿女们了冲出去，出去后就看到庆春和另外一个男子手里拎着至少十八样随手礼站在门口。 “这——”宋家母眼睛有点直了，刚才说的硬气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庆春带着他一贯高冷的语气对苏柒柒的家人说：“夫人特地来看苏小姐，这是顺便带给你们的礼物，麻烦叫苏小姐出来。” 三哥朝他怒斥道：“喂，你这家伙什么态度啊！” “我态度怎么了？我态度不好吗？” “你态度当然不好了！娘，拿出你的硬气骂他！” 娘冲过去就给三哥来了一下，还反过来骂他：“你凭什么说人家态度不好？”又异常献媚的接过庆春手里的礼物，陪笑道，“夫人亲自过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怎么还带礼物来啊，我哪好意思收？” 芝禾莞尔一笑，十分客气的开口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就是一些限量的珠宝首饰、私人订制的裙子、还有一些野生的补品，真的不是很贵重。” 这些“不是很贵重”的礼品让刚才还扬言要痛骂人家的宋家母瞬间笑成一朵花。 “来来来，亲家里边坐，老大，还不快给亲家倒水？” 庆春瞅了他们一眼，冷冷的说：“不必了，不是四万两一斤的茶叶我们夫人喝不惯。” “那……算了。”宋家母瘪瘪嘴，家里的茶叶是买大白菜送的，就没必要拿出来献丑了。 “对了，怎么不见苏小姐？她不在家吗？”终于说到重点了，芝禾话音刚落，三哥就愤愤不平的回敬道：“拜你们家所赐，我们柒柒病了，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了，你们现在才想到过来看她。” “老三，怎么跟我亲家说话的？亲家，不好意思啊，我儿子没什么文化，说话不经大脑，你别怪他。” “苏小姐怎么了？怎么会生病的？怎么也没人来我们家里知会一声？”看得出芝禾确实有点意外，而且眼中隐隐藏着一丝担忧。三哥没好气的跟她解释：“怎么会病的？当然是被你儿子鬼上身了……”“老三！出去看店去，别在这里胡言乱语！”宋家母一声令下，三哥骂骂咧咧出去了，虽然看不惯母亲如此势利眼，可母亲的话他还是会听。 “让亲家担心了，也没什么，她就是有点发烧，吃了药，已经退烧了，就是身子虚。” 芝禾微微点头，说道：“看过大夫了吗？要不要我找几个城里有名的大夫过来给苏小姐看看？” “不用不用，洛先生已经给她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好了。” 宋家母脱口而出的“洛先生”让芝禾心中暗暗一惊，莫非如月说的没错，洛先生确实跟苏小姐私底下有着密切的往来？ “请问，那位洛先生是来我们府里教书的洛晨风吗？” 宋家母毫无心机如实相告：“我倒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就知道他是城南大学的老师，也去你们府里给小姐们上课。别说那位洛先生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人，对我们家柒柒可好了，柒柒病了，他每天都来看望，比我这个做娘的还细心。” “确实，洛先生为人和善，我们家里的孩子都很喜欢他。”夫人表面看起来坦然应对，内心却久久无法平息。家里的姑娘为他都要吵翻天了，而他却每天来这里探望苏柒柒，可这些他在宋家却是只字未提，洛先生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好巧不巧的是当芝禾打算离开的时候，正好晨风又过来看柒柒了，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短暂的照面，芝禾不动声色的朝他点点头，便头也不回的上车了。 向来处事不惊的晨风却在这一刻晃了神，远远的望着那辆车子消失在灰蒙蒙的巷子里。 第81章 忘恩负义 听到门外有动静，柒柒努力支撑着身体下了床，她扶着柜子来到门边的时候，正好晨风迎面走了进来，而她一直以为刚才是夫人来了。 “洛……洛先生，你来了。”她神情疲惫，声音沙哑，“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夫人的声音。” 晨风把带来的纸袋放到柜子上，说道：“嗯，宋夫人刚走。” “这是……”她看着晨风带来的东西，他随手从纸袋里拿出一个梨，告诉她：“我带了几个梨过来，到时候把梨的心拿掉，加点冰糖和水进去煮一煮，就着糖水和梨一起吃，对你身体有帮助。” 她憔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洛先生总是想的很周到，她又忍不住跟他道谢了，他笑着让她别谢了，几个梨而已。 确实跟宋夫人带来的高级补品来说，他这几只梨略显寒酸。 他们两人在屋里说话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洛先生的大姐和二姐猫在一旁窃窃私语：“这位先生打哪来的？跟柒柒什么关系？”宋家母也被她们引了过来，解释着：“人家可是城南大学的老师，读书人，柒柒在宋家勾搭……不……结识的。” 二姐是家里比较理智的一个，问的问题也是相当有水平：“我看他对柒柒挺好，柒柒要是跟这样的人过日子，那才不会吃苦。” “我也这么说，可谁叫洛先生晚了一步，我们柒柒已经是宋家的人呀。” “那有什么关系？宋家的少爷不是死了吗？活人还能输给死人？”大姐说话很是犀利，宋家母眉头紧锁，愁容满面：“你还真别说，柒柒前几天稀里糊涂的说那个死掉的少爷就在她旁边那才叫吓人，你们是没看到。” “必须找个驱邪的给柒柒驱驱邪，然后跟宋家一刀两断，跟这位一表人才的先生喜结连理。” 大姐这番没良心的话顿时引来了二姐的训斥：“大姐你挺忘恩负义的，你脖子上戴的，身上穿的，那样不是宋家给的？现在却说要跟宋家一刀两断，当初反对柒柒嫁过去的时候你好像不是这个态度啊？” 大姐不想搭理她，对母亲说：“柒柒还年轻，还是要做长久打算，我觉得这位洛先生非常不错，以后我们家臭宝的功课就可以交给他了。” 二姐吐槽道：“你家臭宝长大以后子承父业送报纸，不需要那么高的文化水平。” “老二我不搭理你，你还来劲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 两姐妹一见面又叽叽歪歪起来，声音一大，引起了柒柒的注意，她轻飘飘的朝她们走过去，顶着一张虚弱的脸说：“我已经回来三天了，夫人一定担心了，我要回宋家。” 母亲满脸诧异：“着什么急？夫人刚才说让你好好休息，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我已经好了，退烧了。” “你别瞎弄，快回屋躺着，明天还找人帮你驱邪呢。”大姐一把抓住她往屋里送，她很是匪夷所思，急急问道：“驱什么邪啊？” “你还不知道吧？前天你昏迷了一晚，还叫了一整晚宋言青不要走，可把我们吓死了！” 柒柒眼神闪躲，支支吾吾说：“我不需要驱邪，我又没中邪。” “那你怎么口口声声说看到了宋言青？还是你发烧说的胡话？” “反正我就是没中邪，我不要驱邪，洛先生……”柒柒无助的看向晨风，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求救，他帮她解释道：“前天应该是她烧糊涂了，退烧了就会好很多，大家不用担心。” “既然洛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柒柒你真把娘吓死了，娘还以为你被鬼缠上了呢。” 柒柒默默抠着门，也不能说不是，但又跟大家想的不一样，总之她就是认定自己没有中邪。 芝禾夫人在为柒柒操心的时候，楚云也终于逮到溜出门的机会，跟回自己家似的来到福悦茶楼。上回来这里找边野，因为碰到了波浪卷，被她算计还被警察带走，这次一定要小心，如果再碰到她，哪怕最后要被警察带走，她也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没想到这次十分顺利，她在门口被已经从他那里赚了很多钱的店小二拦住了，那人一见到她就跟见到亲人似的笑成一条哈巴狗。 “哟，宋小姐来了，宋小姐是来喝茶还是……” “他在哪里？”楚云直截了当问，小二捂住嘴，鬼鬼祟祟的对她说：“今天不在，去凤凰歌舞厅了。” “在哪里？” “你坐三路电车，坐两站……” “我不会坐电车。”她说的理直气壮，好像会坐电车才是怪事，小二立刻心领神会：“宋小姐一会儿搭个黄包车去凤凰歌舞厅，不过那里流氓很多，你要小心一点。” “有流氓？那他去做什么？” “他就是流氓。” “谢谢。”她从随身带来的小包里取出几张银票，小二喜笑颜开的接过银票，这段时间从宋小姐这里拿的钱足够他回老家盖三座房子讨三个老婆了。 离开福悦茶楼，她转身就拦下一辆黄包车直奔凤凰歌舞厅。 她以为他这回又是去讨债的，所以满心期待的来到舞厅门口，看门的是个侏儒，不让她进。 “未满十八岁不能进去。” “我二十八了。” 侏儒上下打量她，寻思道：“你有吗？你可别骗我，要是被查到，我就没工作了。” 楚云习惯性从包里拿出几张银票交到侏儒手里，侏儒睁大眼睛，这可比他干一个月的工钱还多。“老板里边请。” 她刚进去，就发现里面一派乌烟瘴气，比上次去的玫瑰歌舞厅还要脏，上次边野还给她点了一杯小孩子喝的果汁，这里大概连一口干净的水都找不到。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拦住一个穿围裙的像是店员的人就问：“你知道边野在哪里吗？” “你说谁？”这女的脸擦的比墙还白，手里还拿着几杯酒，听到面前这个小姑娘要找边野，她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你找他做什么？”她冷笑了一下，楚云面不改色的回道：“他在哪里？” “他是龙老板的人，当然跟龙老板在一起了，不过你现在最好不要过去，不然啊，要是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你可就完蛋了。” “我会完蛋？求之不得，他们在哪里？” “小丫头疯了吧？” 围裙女白了她一眼，转身走了，柒柒只能继续换人问，谁知没走两步就被一个打赤膊的男人拦住了去路。那人喝的醉醺醺，开口就对她说：“哟，新来的呀？挺漂亮，多少钱？” 楚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管自己问：“你知道边野在哪里吗？”“什么边野，我问你多少钱？”“什么多少钱？”“你啊，多少钱一晚？” 楚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道了句：“我晚上要回家。” “跟我玩清纯啊？”他说着伸出脏手抓住楚云的胳膊，楚云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那人的胳膊就被另一个人死死抓住，他迫不得已只能嗷叫着松开楚云。 她抬起头，一双居高临下的眼睛正俯视着那个醉汉，他的声音是比黑暗还要黑暗的存在：“找她不要钱，要命。” 第82章 哭笑不得 还在找他，没想到他自己就过来了，楚云抬头凝视着紧紧拽着醉汉的边野，醉汉还在他手中挣扎，伴随着一阵阵嚎叫：“臭小子，老子找陪酒女管你什么事？” “陪酒女？什么是陪酒女？”楚云是当真没听过这个词，边野瞥了她一眼冷冷回道：“这不是小孩子该打听的事。” 楚云比他还冷：“我不是小孩。” “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别说来找我……” “我来找你，不行吗？” 边野哭笑不得，手下还在用力，嘴角却压不住笑意：“我今天有事，真有事，你先回家，改天我去找你。” 楚云上前一步，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你说好几次了，可你从来没找过我。” “我很忙的……” 醉汉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喂喂喂，你们两个要聊天别带着我行不行？松手啊！痛啊！” 边野突然松开手，因为龙玉斩从卫生间里出来了，他指着楚云的额头说：“我去干活了，别像小蝌蚪一样跟着我，还有，这里很危险，赶快回去。” 楚云抬着头，一点都不怕他，甚至一点都不想听他，他走到哪，她也跟过去，龙玉斩提着裤子一脸懵圈对边野说：“说几次了，你的家务事别带到我这里来，赶紧打发走，我还谈生意呢，抓紧时间。” 边野叹了一口气，回头的时候楚云已先一步替他说道：“今天我有事找他，他不能跟你去谈生意了。” “啥？”龙玉斩呼呼直喘气，在边野和小丫头之间来回看。 说真的，普天之下几乎没人可以把卧龙堂堂主气到这样，边野这回算是出人头地了。 “不是，龙哥，我处理一下，马上过来。” “我恨不得拍死你，臭小子赶紧的！”龙玉斩抬起上完厕所还没甩干的手，假装要揍他，他拉起楚云的手一溜烟跑了，龙玉斩气呼呼的跟其他手下抱怨：“臭小子事情比我还多。”其他小弟好生安慰：“龙哥大气，不要跟边野那小子一般见识。”“居然让我等他，我真想一巴掌拍过去。”说归说，他还是在原地等他回来，毕竟在卧龙堂里，边野是可以为他拼命，并为他挨过刀子的人。 楚云被他一路拎到一个小房间，他直视着她说：“你这样会让我丢了工作的，大小姐。”楚云面不改色回答如流：“流氓也算工作？”“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我求求你回去好不好？”他压低声音说道，不等楚云回答，一个穿制服的年轻人进来了，手里拿着酒，奇怪的问他：“先生，这里不能随便进来。” 边野回过头，瞪着那人说：“我你也不认识？” “啊……抱歉抱歉……但是……这里不能随便进来，要收费的，卧龙堂也要收费。” 边野无奈的看向楚云，再次问道：“回去好不好？” “不好。”她几乎想都没想，故意在惹他似的。“那就别怪我了。”他迫不得已拉下自己的鞋带，连同她的双手一起绑在柜子的把手上，楚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在短短三秒之内把自己绑了起来，眼睛都直了。 “帮我看着她，别让人进来，房间的钱记在卧龙堂的账上。”他关照完服务员，又转身对楚云说，“等我回来。”说完出去了，剩下楚云和那个莫名其妙被卷进来的服务员两个人相视了一下，服务员耸耸肩，略带戏谑的口吻对她说：“他带很多女孩子过来，但你是第一个被她绑起来的。” 楚云瞪了他一眼：“帮我解开。” 那人倒退一步摇摇手，伴着一脸苦笑：“对不住啊，我要是帮你解开了，他会要了我的命。” “他很可怕吗？” “开玩笑，卧龙堂第一打手啊，否则我怎么会认识他？早知道我就不跟进来了。”他挠挠头，万分后悔的朝外张望，自言自语道，“卧龙堂一来，歌舞厅肯定要遭殃，今晚又要加班了。” 楚云拉了拉绳子，绳子跟长在了柜子上一样纹丝不动，她干脆坐在沙发的把手上，饶有兴致的打听起来：“为什么卧龙堂一来，你们就要遭殃？他们不是来谈生意的吗？” “你以为谈的正经生意啊？十次当中有九次是要干架的，就刚才把你绑起来的那个人，下手最狠，我亲眼看到他用筷子戳瞎别人的眼睛，太可怕了。” 用筷子戳瞎眼睛，听起来似乎很得劲，楚云不动声色的想象着那副画面，面带难以琢磨的笑，又道：“你刚才说他带很多女孩子过来，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也谈生意吗？” “有时候谈生意，有时候谈感情呗……”小服务员站累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跟过来人似的说下去，“女孩子就喜欢他那样的，没办法，人家可是龙老板亲自罩着的人啊，带出去既有面子，还有安全感。你看你不也追到这儿来了吗？我从没见过你，一看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光顾风月场所的姑娘，你是怎么搭上卧龙堂的人的？” 那人竟然好奇起来，楚云也是百般无聊，才会告诉他：“我身边都是好人，只有他，是坏人，我想知道，坏人可以有多坏。” “姑娘，你这么说我就听不懂了，你是好日子过得多了，想吃点苦头是不是？” “我想死。” 楚云瞬间把天聊死，小服务员无言以对，只能摇头唉声叹气：“什么世道哦……” 十多分钟后，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哄闹，小服务员和楚云立刻警觉起来，紧接着哄闹声愈演愈烈，他忍不住跑出去张望，过了几秒钟又抱着脑袋跑了回来：“完了完了，真打起来了，我就说吧，卧龙堂的人一来，又要出事。” “他在里面吗？”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问边野在不在里面的时候，眼里前所未有的慌张。 “暂时没看见，就几个小喽啰在打，不过他应该跟在龙老板身边的。” “帮我解开绳子，我要出去。”楚云再次要求道，那人进退两难，看看外面，又看看楚云，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再等等吧，他们不会打到这里来的，但我要是放了你，我就完了。” “你不帮我解开，你也会完。” “你就别吓唬我了，我这人胆子小，小姐你再忍一忍，就算他不来找你，警察也会来的，警察来了，我再帮你解开行不行？” 楚云目露凶光，一字一句告诉他：“警察来了，我就告诉他们是你把我绑起来的，除非你现在就帮我解开。” “哎哟……别搞我了……” “你的工牌是，名字叫王……”楚云报到一半，小服务员投降了：“好好好，我帮你解开，如果卧龙堂问起来，你就说是你自己解开的，千万别出卖我。” 他刚刚帮楚云解开绳子，她就跑走了，但很快又跑了回来，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到桌上，小服务员傻眼了，她说：“我有钱，不要记在卧龙堂的账上，酒给我。”说完拿起桌上的酒就跑了。 第83章 万家灯火 本来这架也是打不起来的，只因对方不止一次盯着茉菱的腿看，还有意无意做出一副眼神骚扰的表情，龙玉斩的占有欲加精神洁癖一并爆发，一怒之下生意不谈了，直接抄家伙揍人。 可对方也不是什么善茬，身边也跟着几个打手的，一来二去打斗越发激烈。 通常情况下边野不太出手，只是跟在龙玉斩和茉菱身边保护他们的安危，除非有人对他们的生命构成威胁，他才会动手。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还有个“小蝌蚪在找妈妈”，边野想着赶紧打完了事，于是早早就出手干趴下一群人。这可把龙玉斩看懵圈了，心想小子今天挺卖力啊，还特关心的对他说：“你就别浪费力气了，让其他人来吧，陪我回去。” 他收起血淋淋的拳头，喘着气对龙玉斩说：“那个小丫头还在等我，今天不陪你们回去了。” “什么啊？！”龙玉斩的表情比茉菱还难堪，茉菱只是暗暗恼怒的瞪了他一眼，龙玉斩却拔高嗓子大叫起来，“你小子疯了是不是？” 他又回头干了几个人，空闲之余不忘嬉笑回道：“龙哥，不是你让我接近她的吗？” 龙玉斩一时无言以对，特憋屈的道了句：“算你行。” 他们一路从二楼冲到一楼，楚云就被她绑在一楼某个房间的柜子上，他想着先过去找她。结果他人还没站稳，就看到一个娇小的黑色身影抱着酒瓶站在群魔乱舞的正中央，好像打斗的野鸡群里站着一只小鹌鹑，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朝她冲过去！ 眼看一个壮汉被人踹飞，不偏不倚朝楚云摔下去的同时，边野一个闪身把楚云抱在怀里，壮汉从他们背后应声倒地，惨叫连连。 楚云整个人都懵了，边野抱着她，喘着气，在她耳边说：“你怎么出来了？不听话啊。” 她心跳不已，嘴上却还在逞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好好好，你不要听我的。”他没好气的说着，却始终把她护在自己身后，跟老鹰捉小鸡似的，把所有危险都挡下了。这可把龙玉斩彻底看傻了，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朝他喊：“边野！你想死啊？谁是你老板？” 边野朝他无奈笑笑，其实局势已定，对方已经倒下大片，而卧龙堂的人则毫发无伤，即使边野不再出手，对方也毫无胜算，龙玉斩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他想生气。一路走，还一路指着边野骂：臭小子，有本事你别回来！白眼狼，白瞎我对你也那么好！ 龙玉斩骂骂咧咧的出了门上了车，边野看着他们的车子疾驰而去，无奈摇头，今天的出门红包肯定没有他的份了。 而身后的宋小姐还抱着酒一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并假惺惺的说：“他走了，你归我了。” 他简直哭笑不得，转过身对她说：“我真是服了你，走吧。” “去哪里？” “送你回家啊，去哪里。” 她看着他血淋淋的手说：“可是你流血了。” 他自顾自往前走，根本没管流血的手：“流血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倒是你，为什么偷别人的酒？” “这是我买的，房间的钱我也付了，不会记到你们账上。” 边野笑了下，直道：“对，我忘了你姓宋。”他放慢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她也慢慢放慢脚步，刚才被他抱住的那一下，至今还在脑海中回荡。 “如果你以后要找我，就去我家找我，上次带你去过，你还记得吧？歌舞厅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倒不是怕你找不到我，而是怕你遇到坏人。” 她理直气壮的问他：“你不就是坏人？” “我是坏人你早就完了……” “可我就喜欢和坏人在一起。”她突如其来的话让边野愣住了，黄昏的车辆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沿街的店面陆陆续续亮起了灯，女孩望着他的脸颊微微泛红。他停下脚步，面带不言而喻的笑容俯下身问她：“你是喜欢和坏人在一起，还是和我在一起？” 纵然平时的她锋利的像一把刀子，可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化作一缕纱。她第一次在喜欢的人面前低下高傲的头，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即使沉默不语，依然可以感觉到她满心欢喜无处躲藏。 他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酒，道了句：“我帮你拿吧，看你拿这瓶酒像蚂蚁背大米似的。”他拿着酒往前走去，她匆匆跟上他的脚步，与他并排走在一起，刚才那个小服务员说的，女孩就喜欢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你经常带女孩去歌舞厅吗？”她突然开口问他，他没有否认，回道：“是啊，我经常带女孩过去玩。”感觉到楚云在看自己，他立刻补充一句，“你别看我，我不会带你去的。” “为什么？我有钱，我可以自己付钱。”她又莫名其妙倔强起来，边野听了忍不住想笑：“因为你跟她们不一样，我不会带你去那种地方，你也不要跟别人去。” “可是不去那里，就没办法找到你。” “你不是知道我家在哪里吗？以后就去我家等我，如果不记得，我再带你走一遍。” “我记得。”她回道，走了几步又抬起头认真问他，“你也带很多女孩回家吗？” 他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声音里藏着鲜有的柔情似水：“不多，只有你一个。” 她暗暗扬起嘴角，前所未有的快乐。难道书中所说的“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就是这般感觉吗？ 岂知她的快乐没有持续多久，一辆轿车毫无预兆的停在他们身边，车门打开，芝禾夫人板着脸从车上下来，双眼毫不留情的盯着他们两个人。 “妈妈……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是。” 接着楚云就不说话了，刚才的情窦初开瞬间被荆棘包围，这个时候通常都是庆春率先打破僵局：“二小姐，上车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楚云没有动，视线久久停留在边野身上，边野虽说是卧龙堂的打手，但也懂得一些人情世态，看上去比楚云坦然多了。 “宋夫人，我正打算送她回去。”他想把酒交还给楚云，却被庆春一把接了过去。 “没你的事了，走吧。”庆春冷冰冰的语气让楚云很是生气，瞪着他就说：“你凭什么这么跟我朋友说话？” “朋友？”宋夫人重复了一声，锐利的眼神停在边野的身上，“我们宋家的人不可能和这样的人做朋友。” “妈妈！你太没有礼貌了！” “是你太没有教养了！” 夫人用眼神示意庆春把小姐带上车，楚云不听，死活不肯跟他上去，最后还是边野对她说：“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记得我跟你说的。” 说完又笑着朝她挥挥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是她好不容易握住的风，就这么消失在了黄昏的人潮里。 第84章 重蹈覆辙 今夜是一场无声的战争，楚云依然用绝食的方法来抗争，而夫人也没惯着她，甚至不许别人给她送吃的。她坐在落满繁星的阁楼上，脑子里全是他。 同一时间，夫人也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里，月光皎洁，她的心却如深渊一般黑暗。庆春不知何时过来的，只悄然道了声，很晚了，先生让她回屋。 她没有回应，脸上挂着一抹浓浓的哀伤。过去楚云惹她生气，言青总会过来安慰她，想方设法让她开心，而他就有那种抚平别人心绪的本事，无论多不开心，只要看到他的笑，一切都会过去。 可如今他不在了，愤怒夹带着思念排山倒海…… “我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想让他们每个人都按照我的方式生活。”许久，她幽幽说起，忠心耿耿的庆春绝不可能对她说忤逆的话，只是这一次他要冒死触碰她的底线，他的影子稍稍靠近她一点，声音尽量放到最平和的状态，说道：“其实楚云小姐跟夫人您真的很像。” 她瞬间就明白了庆春的意思，沉重而缓慢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手扶着隐隐作痛的头，无奈自嘲：“到最后不还是自讨苦吃，我只是不想让她重蹈覆辙罢了。” “可是这条路不走一走，她又怎么知道有多苦？况且，她如今是不可能感觉到夫人您用心良苦的，反而您的阻止只会让她觉得是您太过专制了。”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堕落下去。” “也不能因为害怕承担结果，就避免一切开始，毕竟这是她的人生啊。” 夫人陷入一种漫长的沉默之中，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庆春先一步低头认错：“抱歉夫人，是我多嘴了，我不是有意反对您。” “我知道，庆春……”她抬起头，眼里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懊悔，“我只是在想，以前言青在的时候，我不是那么武断的想让他按照我的方式生活，他或许还能过得开心一点。”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夫人今后还是多为自己考虑。” 她不置可否的淡淡笑了下，看得出那笑容也是极为勉强。庆春那番话又把她带回二十几年前的一段无知岁月，他所说的楚云跟自己很像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这段不愿回忆的过往早已被她封存起来，她不愿再想起罢了。 楚云毫无意外的又被软禁起来，只有上课的时候才能由水仙陪着走出房门，她无神的望着无聊的课本，满脑子都是他来去自由的影子。 她在想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晌午的太阳有些刺眼，当边野眯着眼睛走进卧龙堂大门的时候，他的小弟一拥而上，个个跃跃欲试的问他为何龙哥会大发雷霆，他嘴上说着不知道，心里却明明白白，定是因为昨天自己甩了龙哥，龙哥才会迁怒于人。 他迫不得已硬着头皮走到龙哥身边，他正在给兄弟们发红包，一个一个轮过来，他悄无声息的来到队伍的最后，龙哥锋利的眼神瞥了他一下，发红包的手也在他面前停下了。 “开堂会的时候不见你影子，发红包了人倒出现了。” 边野摸了摸乱蓬蓬的头发，用余光瞄了眼茉菱，她正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抽着烟，不像要帮他说话的样子，他只能可怜兮兮的说：“我睡过头了，抱歉龙哥。” “你是故意的，你是见我脾气太好，你是不知道我这里是干什么的！” “我知道我知道……” 龙玉斩气的呼呼直喘气，肥大的脖子像蛤蟆一样起起伏伏，边野看着茉菱直挠头发，仿佛在用眼神祈求：姐，救我…… 她慢吞吞的吐了一口烟，终于起身来救他了。“行了龙哥，你知道他什么德行，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她瞅准机会抽掉龙玉斩手里的红包，啪一声扔到边野身上，他悄悄说了声：“谢谢茉菱姐。” 茉菱用鼻子“哼”了一声，昨天的气也没有完全消掉：“你应该知道背叛龙哥的下场，我就不多说了，自己拎拎清楚。” 他懒懒散散点着头，龙玉斩瞅着他发话了：“钱不是白拿的，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新龙会有几个不识抬举的家伙最近总在下街口闹事，坏我生意，我给你三天时间解决他们，不管用什么方式，让他们彻底消失，可以做到吗？” 他当然知道新龙会不是好惹的，若是交给其他小弟未必能够解决问题，他只能把这件事交给手脚干净利落不留痕迹的边野来处理。 “感谢龙哥给我这个机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谢了再说。 “三天时间，听清楚了吗？办不到的话，你小子也别来见我了。” “是。”他乖乖点着头，茉菱又在边上唠叨了一句：“龙哥给你机会，你自己多上心，当然了，也要注意安全。” 龙哥听到后醋性大发，瞪着茉菱说：“注意什么安全，他死也要帮我摆平，不摆平回来也是被我打死，要么死他们手里，要么死我手里，自己看着办。” 茉菱蹭着他肥硕的胳膊撒娇道：“哎哟，龙哥，你就嘴上说说的，你可喜欢这小子了，谁不知道你对他像对亲儿子一样啊？” “幸好他不是我亲儿子，否则我肯定被他气死。”尽管这么说，龙玉斩对待边野的态度依然跟别人不一样，嘴上说着最狠毒的话，给他的红包却是最大的。 至于新龙会那些小杂碎，他也跟他们打过交道，江湖上出了名的不讲规矩，最近他们看中下街口那块地想占为己有，于是三天两头去那里闹事，把一些小商贩吓得都不敢出来了。龙玉斩虽说是黑帮，但也有心做好正道生意，新龙会的流氓这么一闹腾势必影响他财路，忍无可忍之下才让边野去搞定他们。 散会之后，经常跟着边野的小弟阿强屁颠屁颠凑了上去，笑的贼眉鼠眼：“原来龙哥是因为你大发雷霆啊？” 边野双手插着裤兜走在前面，没有睬他，他又说：“听说你跟宋家那位小姐好上了？” 这下他有反应了，懒懒散散回了句：“你消息挺快啊？” “那可不，大家都说你要离开龙哥了，要做宋家的上门女婿了，哥，要是这样，我跟你一起走，谁想每天打打杀杀的？当然是舒舒服服过日子最好了。” 边野转过头，一脸冷漠的望着嬉皮笑脸的阿强，问他：“你想跟我一起走？” “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明天十点下街口等。” “干架啊？那我不去。” 边野没有搭理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了，阿强只能跟在后面苦苦哀求：“哥……哥你别走啊……哥你别扔下我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卧龙堂在办白事。 第85章 相思之苦 隔天就是中秋了，三哥要留柒柒在家里吃团圆饭，她说什么也要回婆家，三哥拗不过她，只能亲自送她回到宋府，还带了一堆热气腾腾的点心回去，三哥看着妹妹撒腿跑进门的身影摇头叹气：女大不中留，确实有点道理。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宋家二少爷都死大半年了，这个家还有什么值得柒柒如此留恋的？他很是好奇的往里张望了一眼，柒柒早就跑没了影。 看到她回来，夫人憋屈了一整天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慰藉，尤其当柒柒拿出五花八门的点心时，她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倒不是她有多喜欢这些点心，而是因为柒柒有这份心意，这世上最难买的就是真心。 “楚云呢？”她突然问道，大家都沉下了脸，楚云小姐又跟夫人闹别扭这事无人敢提起，最后还是夫人的头号代言人庆春告诉她：“楚云小姐在自己房里，她还不知道苏小姐回来。” “我去找她。”她拿起一盒专门给她做的加了很多糖的红豆酥兴冲冲跑走了，庆春看着她活力满满的身影，笑着对夫人说：“苏小姐一回来，感觉家里又热闹起来了。” 夫人微微点头，或许如今能够帮到楚云的，也只有她了。 当柒柒满心欢喜来到楚云的房间，她正面无血色的坐在阁楼上，眼睛遥遥盯着窗外，柒柒轻轻唤了她一声：“楚云，我回来了，我给你带了红豆酥，今天早上刚做的，很甜很甜……” 自从那天被母亲从外面抓回来，她就一直没有吃东西，任何人跟她说话她都充耳不闻，唯有此刻柒柒叫了她，她的灵魂才慢慢回来。 “甜吗？”她开口问道，这可把水仙听的瞠目结舌，手脚并用让苏小姐把红豆酥赶紧拿过去，柒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默默来到楚云身边，她伸手抓起红豆酥大口大口吃起来。 “慢点吃慢点吃，这些都是给你的。” 她不听，还是猛吃，不带任何感情的猛吃下去，仿佛在惩罚自己似的，吓得柒柒拿走盒子，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反常的举动问：“楚云，你怎么了？” 她鼓着嘴说不出话，水仙立刻倒了一杯水给她，她没有接过去，而是用自己的节奏慢慢咽下红豆酥，眼泪大颗大颗无声掉落。 “我活的就像一个囚徒，就连呼吸都没有自由。”她沙哑的声音从苍白的躯壳里传来，柒柒不明白她的意思，看看她，又看看水仙，水仙捏着手指，轻轻道了声：“夫人又不让小姐出门了。” “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水仙苦恼的耸耸肩，“问了小姐，小姐也不肯说。” 柒柒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拿出两颗完整的红豆酥交到水仙手里，关照她：“水仙，麻烦你把这个拿到祠堂，放在二少爷的牌位前，还有一个是给你的，谢谢你。” 她有意将水仙打发走，她出门以后，她才回到楚云身边，小声问她：“是不是跟卧龙堂那个人有关？” 楚云望着花园点点头，一只鸟停在枝头，停了片刻又飞走了，她道了声：“连鸟都可以自由来去，我却连一只鸟都不如。” 柒柒不想听什么鸟，着急问她：“夫人知道他了？她不让你们来往吗？” “她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怎么允许自己的女儿跟一个坏人来往？” “可那个人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坏啊，他还帮过我。” “你说不坏有什么用？妈妈那么专制，她认定的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柒柒摇摇头，努力为夫人辩解：“不会的，你看，夫人不是也接受了无名无分的我吗？只要给她时间，她也会接受那个人的。” “你跟他不一样，这世上除了你，没人愿意嫁到我们家来守寡，她只有一个选择，就是你；可是我有无数个选择，妈妈绝对不可能让我跟一个小混混在一起的，哪怕做朋友都不行。”她说的相当平静，这也是她冷静思考了一整晚的结果。 听她说完柒柒自己也没了底气，拧着双眉转过头去，这会有两只鸟停在枝头，叽叽喳喳叫起来。 “夫人是为了你好，不管怎么样，她肯定希望你不要吃苦。” “她不是为我好，她是希望我不要连累她。”楚云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的两只鸟，幽幽的开口，“我以前不懂洛先生说的相思为何物，我总以为那是诗人在矫情，可是现在我懂了，原来相思，是真的会使人憔悴。” 相思吗？她又何尝不是呢？那朝思暮想日夜想要见到的人，终将是一抹幻影，无法将他抱紧，无法跟他并肩走在阳光下，无法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她早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唯有漫无边际的相思才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她很想告诉楚云，你们至少都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可她要如何告诉自己，这阴阳两隔的爱恋从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悲剧？ “所以我现在也能理解你了。”楚云忽然面向她，她万分错愕的愣在那里，她继续说下去，“让你为言青终身不嫁确实很残忍，我会帮你的。” 柒柒很是疑惑：“帮我什么？” “既然你和洛先生情投意合，你们就应该还在一起。” “我和洛先生什么事都没有……”柒柒惊讶的站了起来，而楚云则以为她在逃避，含泪说道：“你跟我还不说实话吗？我懂相思之苦，所以我也可以体会你们的苦，我不会像爸爸妈妈那样封建迷信，言青已经死了，可你是活生生的人，你有追求感情的权利，不要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白白浪费自己的一生。” “楚云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跟洛先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可是我问过他了，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因为说到你的时候，他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柒柒百口莫辩，手心冒汗，而楚云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我帮你，你也能帮我吗？” “我可以帮你，但是我跟洛先生真的是清白的，希望你不要误会。” “为什么？难道你甘愿为言青独守终身吗？” 她用力点着头，平生没有这么肯定过！“我愿意，我是他的妻子，不管生老病死，都是他的人，除了他，我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楚云愣住了，心想言青的魅力那么大吗？活着的时候人见人爱，死了也有人为他死心塌地，甚至那个人都不曾见过他！奇怪的是明明一开始柒柒是来关心她的，现在却变成她一把抱住柒柒，还在她耳边呢喃： “没想到……你病的比我还重……” 第86章 有苦难言 中秋那天，宋府迎来了客人，金夫人带着儿子阿远和儿媳来给宋先生宋夫人送月饼，作为礼尚往来芝禾也拿出柒柒亲手做的莲蓉月饼来招待他们。金夫人胃口大，吃着嘴里看着盘里，边吃边夸金夫人这个媳妇找的好。她是故意说给家里那个乡下来的儿媳听的，既不会任何手工，也不会打扮自己，甚至婚后多年也未给金家生个一儿半女。 她媳妇虽然打扮土气，看着不像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但人家脾气也不小，不敢当面顶撞，怨气都挂在了脸上，月饼也不吃了，还让阿远少吃一点。 “对了，芝禾啊，叫你那个儿媳出来呀，让她也教教我们家铁头做点心，回头就能做给我吃了呀。” 芝禾刚要问她“铁头”是谁，那瘦不拉几灰头土脸的儿媳说话了：“娘，我学不会的。” 金夫人不知没感觉还是故意搞她，摸着她干巴巴的手说：“你没学怎么知道学不会呀，是吧铁头，兴许不难呢铁头？” 她左一个铁头右一个铁头，说的铁头真的要发铁头功了，脸色气到铁青，情急之下芝禾只能让铃兰去把苏小姐请过来。柒柒为了今晚宋家这顿中秋团圆饭一直在厨房里忙活，铃兰来找她的时候，她脸上还沾着面粉，一脸茫然的被她拉了过来。 亲眼看到别人家的媳妇忙里忙外，金夫人又酸溜溜的恭维起来了：“哎哟，苏小姐真是勤快啊，芝禾你好福气的哦！” 柒柒见过金夫人，乖乖的喊了她一声，可目光扫到她媳妇的时候，她顿感这张脸似曾相识，好像前几天才见过，可一时半会就是想不起来。 她想不起别人，别人对她可是印象深刻，只见铁头激动的站了起来，指着她，像他乡遇故知一样喊起来：“哦！是你啊！那天在送子大仙的庙里我们还见过呢！你还记得吗？后来你们怎么走了呀？你和你家先生求子一定要心诚才行啊！” 柒柒突然恍然大悟，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脑袋空白的几秒里，金夫人一把拉住自家儿媳，瞪着眼睛说：“铁头你瞎说什么？你肯定是认错人了呀！” 铁头理直气壮的回道：“前几天才见过，怎么可能认错，连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不信你问她。” “铁头你不要说咧！” “我说的是真的呀，我眼睛特别尖，不可能看错！那天她就和她先生在一起，她先生高高瘦瘦，文质彬彬的，说话也是……” “好了铁头，你不要再说了呀！”金夫人拦都拦不住，心里急得要命，而那边芝禾也是一脸匪夷所思，完全被铁头搞糊涂了。 事到如今柒柒也想起了她，一时间如坐针毡，无言以对，像个没头苍蝇似的站在他们中间。 好巧不巧的是如月正好经过会客厅，他们的对话她听的清清楚楚，这下可算找到柒柒的把柄，冲过去就质问起来：“苏柒柒，你居然瞒着我们跟别人生孩子？” 夫人还在为她狡辩：“可苏小姐每天都在家啊。” “谁说的？她那天不就和洛先生在一起吗？难怪你们两个总是眉来眼去的，原来背地里偷偷摸摸干这种事？苏柒柒真有你的，不过还得托你的福啊……”如月转身面对芝禾，眼里的火光都可以把家烧了，“非要给你儿子配什么冥婚，找了半天找来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改天她要给你生孙子了，你开不开心？” “不是这样的，你们误会了……”柒柒急的眼泪也要下来了，恨不得当场给夫人跪下。 “慢点再说，苏小姐，你去忙吧。”夫人看上去异常冷静，面不改色的对有苦难言的柒柒如实说道。她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迟迟不愿离开，最后还是金夫人察言观色发现此地不宜久留，带着儿子和儿媳匆匆离开了。 他们一走，夫人立刻把柒柒叫进了房间，铃兰见情况不对立刻跑去楚云的房间，她也知道只有楚云小姐在，苏小姐才不会吃亏。 夫人把她带到自己房间，还特意关上门，语气格外镇定的问她：“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洛晨风？” 她犹豫了很久，最后极缓极缓的点点头，声音也哽咽了：“可是我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夫人……” “那是怎么样？” 夫人问到真相的时候，柒柒再次陷入进退两难之地，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夫人真相，可不说出来，又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苏小姐，我一直都很信任你，这点你是知道的。”夫人沉住气，慢条斯理的说着，柒柒拼命点头，夫人对自己的好，她心里明明白白，“所以你有什么话，为何不能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呢？你不说，叫我如何相信你？” “我……我跟洛先生，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没关系，又怎会跟他去庙里求子？” “我们不是去求子的。” “那去做什么？” 她紧咬嘴唇，难以启齿，这时房门被人猛的推开，楚云顶着一张全世界都欠她的脸闯了进来，夫人呵斥道：“没人教过你进来之前要敲门吗？” 楚云才不管那些繁文缛节，当面就说：“苏柒柒和别的男人情投意合有什么错？别拿你们的封建思想来禁锢别人的自由！” “不是的，楚云，我没有跟洛先生……” “你别怕，你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帮你说。妈妈，让一个从来都没见过言青，甚至谈不上跟他有任何感情的人要为了他放弃自己的自由那是错的。”她说的义愤填膺，先前还算平静的母亲此时被她气的胸口起伏，努力克制着怒气对她说：“你懂什么？你给我出去。”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大人都在想什么，人都死了，还成什么亲啊？言青活着的时候你要限制他的自由，现在他都死了，你还要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他的身上，甚至还要牵连到毫不相干的人，你难道忘了他走之前是怎么苦苦哀求你不要连累别人的吗？” 夫人走过去，朝着女儿就是一个耳光下去，她没有丝毫躲闪，而是倔强的站在原地，愤愤的看着她，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硬：“你打我也没有用，除非你打死我。” 夫人再次举起手，柒柒立刻跑过去拦下，然后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几乎是在用祈求的语气哭诉：“夫人，我发誓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大家的事，我确实非常仰慕洛先生，但仅仅只是仰慕，不会再有其他。因为我喜欢言青，我知道你们可能不会信，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他，哪怕只是看着他的相片，他写的字，他刻的东西，都感觉他还活在这个世上，我心里只有他，装不下别人。” 夫人俯视着如此卑微的女孩，竟被她的真诚震撼了，然后陷入久久的沉默…… 第87章 一厢情愿 “起来吧。” 许久，夫人忧伤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她流着眼泪，并没有起来，因为她知道夫人还没平复心情，她绝不能起来。 “夫人，我发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在言青的牌位前长跪不起，若我有半句谎话，就让我不得好死。” “苏柒柒你在说什么啊！你疯了吗？”楚云一把拉住她发毒誓的手，看着母亲说，“妈妈，你要把人逼到什么程度才肯善罢甘休？” 夫人陷入漫长的沉默中，过了很久才缓缓俯下身，把柒柒从地上扶了起来，声音里藏着前所未有的绝望：“你们不是我，你们不能体会我的痛。”说完她松开手，独自回了卧房。 去年中秋节，全家人还团聚在一起，虽不能说其乐融融，但至少大家都在，可今年中秋，这个家四分五裂。 满满一桌子菜，却只有寥寥数人围坐着，夫人从头到尾没有出来过，宋怀远匆匆吃了两口饭，就把岩华叫进了书房，最后整个饭桌只剩下曼音和如月，还有楚云和柒柒四人。 父亲一走，如月又开始冷嘲热讽：“怎么还好意思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团圆饭？你应该上洛先生家里去吃。” 柒柒没有吱声，无论如月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的，只是当她的余光瞥到楚云重重放下筷子，感觉有根导火索即将一触即发的时候，她提前拉住楚云的手，告诉她：“今天一家人应该开开心心才是。” 楚云冷笑道：“这还是家吗？死的死，走的走，谁家吃团圆饭是这样的？” “都怪我……” “怪你什么，要怪就怪言青，他不死就什么事都没了。”楚云扔下这句话，又狠狠地瞪了如月一眼，如月正要爆发，她却起身回房了。 从饭厅出来后，柒柒心事重重，她是特意赶在中秋之前回的宋家，想着和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没想到却发生这种事，早知道还不如在家过节呢。 她走着走着，习惯性的来到祠堂，清冷的月光洒在冰凉的地面上，她孤独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 她走到言青的牌位前，这块新的牌位比起原来那块看上去结实很多，夫人用了最贵的木料，从十米高空落下都不会碎。 牌位前还放着昨天让水仙带来的红豆酥，柒柒看着那颗红豆酥忍不住湿了眼眶，如果可以早点认识他那该多好，至少可以让他尝到自己最拿手的点心。 可是为什么他还没有来呢？这种等待的焦灼让人坐立难安。 如此这般想着，身后突然传来隐隐的脚步声，这么晚了，谁会来祠堂？ 她回过头去，缓步而来的竟然是一晚未见的夫人，她慌忙跑过去，轻轻唤了声：“夫人。”“过来吧，苏小姐。”她手里抱着一本本子，浅笑着招呼她过去坐。 “我猜你会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比起下午在房间，夫人此时的神态比之前好很多了，柒柒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抿嘴一笑，接了过去。 “夫人，今天我真的很抱歉，是我把好好的团圆饭搞砸了，但是我保证，以后我一定会把真相告诉你。” 夫人摇摇头，直言道：“不，不是你的错，言青走的那一天，这个家就完了。” “夫人……”柒柒心痛的皱起眉头，夫人却开口感谢她：“是你的到来，才让我们看到了一线转机，我应该感谢你的。” 她脸上带着哀伤的笑容，缓缓翻开手里的本子，打开才知道，原来那是一本相本，她指着相本上的照片说：“你看，这是言青和楚云小时候，他们两个刚出生的时候还挺像的，到了三岁以后就不像了。” 照片上的两个人不过五六岁模样，站在院子里的大树前，他们穿着非常精致的衣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孩。楚云手里不知拿了什么玩具，龇牙咧嘴的笑着，而言青则是一脸腼腆的看着前方，他从小就是这般文气，柒柒看着小小的他，脸颊微微泛红。 “这是他们五岁生日，请了照相师来家里拍的，楚云手里拿着我的化妆盒，言青不太喜欢拍照，不过因为我想让他们拍，他也就很听话的拍了。” “还好拍了，不然我也看不到，他们两个小时候好可爱。”柒柒情不自禁的道了句，夫人微微一笑，感叹道：“如果他们不长大，一直这样该多好。苏小姐你看这张……” 夫人指着一张很多人的照片，也是少有的在外面拍的照片，那里面有宋先生，有夫人，还有言青和楚云，他们两个看上去应该有十几岁了，那时的言青已经比楚云高出一个头，夫人满怀感慨的说：“这是他们十二岁的时候，怀远想要带他们两个去橦城玩，我起先不同意让言青跟过去，但我知道他心里非常想去，只是没说而已，后来还是怀远跟我软磨硬泡，我才勉强答应。这是我们四个人在橦城的车站拍的，回来以后，言青又大病了一场，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让他出过远门，这是唯一一次。” 柒柒的视线又模糊了，照片里的言青已经有了如今的模样，只是略显稚嫩，他也终于脱去长衫，换了一件毛衣，他穿毛衣的样子也很好看。 “这是去年中秋节拍的，不知道是冥冥之中有所安排，还真的只是巧合，我一时兴起让大家拍了这张照片。”终于看到一张全家人都聚在一起的照片了，照片里的言青和楚云分别坐在宋先生和夫人的两边，楚云板着脸，似乎在生气，而言青却一如既往的微笑着。 夫人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这天楚云还跟如月大吵了一架，但为何吵架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言青跟我说，以后每年中秋，全家人都要在一起拍一张合照，谁知道……”夫人哽咽了一下，柒柒立刻拿出手绢给她，岂知这时的她自己，早已泪如雨下。 谁知道，最后是他食言了。 “苏小姐，我想让你更好的了解他，你就当是我太过自私了吧。” “不是的夫人，我想了解他，想了解他的过去，想听所有关于他的故事。” 夫人很欣慰的点点头，再次把视线转到相本上，把言青的照片翻了一遍，每一张照片里的故事都历历在目，而照片里的人却已天各一方。 “还有这张，他们两个八岁生日的时候在街上新开的照相馆拍的；这是十岁，十岁以后他们的合照就很少了，他一直生病，没有机会拍，难得几次，也是为了满足我。其实有时候想想楚云说的没错，我真的很自私，不让他出门，不让他交朋友，甚至连奔跑都不行，他为了不让我担心，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我以为只要保持这样，他就能一直陪着我，只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我一样情愿。” “不是你一厢情愿，他也想陪你们久一点的，他也舍不得你们啊……”柒柒难受的抹着眼泪，一遍一遍说着安慰的话，而夫人紧紧盯着那些不会说话的照片，早已哭成了泪人。 只可惜中秋月圆，人难圆。 第88章 息息相通 为了不让夫人继续在痛苦里挣扎，柒柒一边翻着相本，一边另起话题，慢慢的她发现，言青的照片确实不多，大多都是夫人和楚云的独照。 夫人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留着那个年代不多见的短发，即使穿着学生服，也掩盖不住她身上特有的气质，她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夸赞：“夫人从过去到现在几乎没什么变化，依然年轻漂亮，楚云像你，总感觉你们身上有种这个年代的人没有的气质。” 夫人慢慢平复情绪，努力回想过去那些快乐的时光。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很大胆，还在女校念书，就毅然决然带着行李从榕城来到城南生活，这片陌生的城市对她来说是个全新的世界，到处都是车马喧嚣灯红酒绿，虽说自己家里的条件在当地也是首屈一指的，可来到更大的城市，她的眼界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她不需要靠工作来赚钱，每天流转于各种交际场合，认识各种各样的人，只为了用最快的速度忘却那件让她背井离乡又不堪回首的往事。 三个月后，她在某场舞会上认识了宋怀远，那一年她二十岁不到，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美丽的气息，加上她与生俱来的傲气，瞬间就把宋怀远迷住了。 当时宋怀远在城南已是小有名气的商人，靠着殷实的家底和自身的才智在业界混的风生水起。二十八岁的他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妻子在半年前因车祸离世，他本不想那么快结识新的女子，可她惊鸿一瞥，他的世界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所有理智和原则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满脑子都是她迷人的身影。 他立刻对芝禾展开了强烈的攻势，为了给她庆祝生日，不惜花重金买下一座电影院，只因她随口说了句喜欢看电影，假如她说喜欢轮船，他也会为她买下一艘船。 他是如此疯狂的为她着迷，而起初只是抱着换一个环境生活的芝禾，也在他强烈的爱意下渐渐融化。他们在相识三年后才完婚，过了两年，她又为宋怀远生下一双儿女，那个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子。 她深吸一口气，时光流转，那段尘封的过往转而变成一张张黑白相片，永远被封印在这小小的相本里，周围一片死寂，长明灯的光是黑暗中的一丝希望。 “夫人，我真的很羡慕你们，我从来就没拍过相片，美好的记忆就只能留在脑海里。”柒柒的声音把夫人带回现实，她无奈浅笑，说：“在别人眼里或许是美好的记忆，可是对我来说，只是徒增伤悲罢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倒是宁愿他们两个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可没有亲身经历过，又怎会甘愿放手呢？十七年确实短了点，可是言青有夫人的爱啊，对那些颠沛流离的人来说，再漫长的人生也不过是在承受无尽的痛苦，死了，或许真的是一种解脱。” 一阵微风吹过夫人深邃的眼眸，她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对他来说是解脱了，可我还要忍受失去他的漫长岁月。” “会好起来的，你还有先生，还有楚云，还有我……”她最后那个“我”说的很轻很没自信，但夫人听了还是朝她会心一笑。 “能遇到苏小姐，真的很好。” 她起身要离开的时候，柒柒请求她把那本相册留下来，她说她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夫人答应了，离开前还关照她早点回房休息。 祠堂再次回到死一般的寂静，她抱着相册，仿佛要把每一帧都刻在脑海里，她甚至开始想象假如言青还活着，他们是否还会在茫茫人海相遇？假如他们相遇了，他会以怎样的方式来面对她？ 想着想着，思念翻涌而来，她抱着那本记录了他过往人生的相本默默流起了眼泪。他是一缕幽魂，而她终将慢慢老去，等到自己寿终正寝，而他却永远年轻，他还会认得那个白发苍苍的自己吗？ 如果现在就选择随他而去，他们就会在另一个世界相遇，这样，他们就能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可她不敢死，她只能跪坐在他的牌位前，一遍一遍祈求上苍可以将她毫无痛苦的带离这个世界，那样她就心满意足了。 忽然有阵风从她身后轻轻拂过，她微微抬起头，双目含泪，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心潮澎湃！ “言青……” 她没有动，而是轻轻喊着他的名字，因为她感觉到他冰凉的身体将她紧紧抱住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像被风包围了一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要好好活下去，你活着，就等于我活着。” 她很诧异，这世上真的存在心灵感应吗？为何她在心里默念的话也会被他听到？ 她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眼泪刷刷的流下，固执的说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永远都不能投胎转世，而我也会慢慢老去。” “就让我像现在这样看着你，能看着你慢慢老去，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可我不要你居无定所，不要你在人世间颠沛流离，如果你没有来生，我也不想一个人苟活于世，我想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生生世世只跟着你……” 他没有说话，而是久久抱着她，感受着她温暖的身体，温暖的呼吸，还有她强有力的心跳，无论他们的灵魂有多息息相通，他终将明白，她是盛开在人间的花朵，而他，却是深埋于土的白骨！ 可是这双再无温度的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她归还与人间，直到太阳从东方神起，他依依不舍的化为她眼角的一颗泪。 一夜未眠的她抱着相册赶往夫人的房间，经过花园的时候，不经意遇到了正在池塘边喂鱼的洛先生，她的心又是另一种慌乱。 “苏小姐……” 当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从洛先生身边走过，他忽然叫住了她，她不得已停下脚步，脑海里都是别人的流言蜚语，不知道洛先生是否也听到了那些谣言，总之她紧张的不敢抬头，愣愣的道了声：“洛先生你来了，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了。” 哪是她打扰？分明就是他打扰了她啊，晨风看着她慌里慌张的跑过小桥，跑过枝繁叶茂的小径，直到她慌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才收回视线，把手里最后一些馒头都扔进了河里。 第89章 鸡犬不宁 虽然楚云和如月都来上课了，可气氛不是一般的差，晨风才上了不到半小时的课，如月就再也按耐不住怨气，开启了和上课内容毫无关系的课题。 “如果洛先生不解释清楚为何要带苏柒柒去送子庙，这课我可没心思听下去。”她合上书，一本正经的瞪着晨风，他的视线还停留在书上，回了句：“其他事等上完课再说。”“不行，现在就说！” 她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楚云很想笑，她果然也冷笑了几声，在边上放着冷箭：“他们两个都这样了你还问？我是你，恨不得去死。” “宋楚云你给我闭嘴！” “你可管不了我。”楚云慢悠悠的说着，故意挑战她似的，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暴力的话，“当然了，你也管不了洛先生和苏柒柒，人家情投意合，你硬挤进去只会自讨苦吃。” 如月被她说的呼呼直喘气，头顶都要冒火出来了，偏偏晨风一句也没搭理她们，稍稍安静了几秒之后，他又继续说下去：“公元前五世纪的希腊历史学家，在西方传统观念中通常被视为……” “洛先生真是波澜不惊啊，这都不能影响你？如月你好好跟洛先生学学，别一天到晚一惊一乍的，搞得全家人都不得安宁。”楚云冷不防的话语让原本就气急败坏的如月感到相当难堪，她决定不忍了，学着楚云的样子强装镇定的回击：“到底是谁搞得家里不得安宁？是我吗？是苏柒柒不守妇道在先啊。”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来那一套啊？你娘死的时候，你爹不也说此生再也不娶吗？后来呢？” “我在说苏柒柒不守妇道，你为何扯到爸爸头上来？” “有区别吗？一个死了妻子，一个死了丈夫，另觅新欢很正常啊。是吧，洛先生？”楚云鬼魅的视线扫向晨风，他缓缓放下手里的书，目光不经意转向门外，紧接着夫人推门而入，满脸威严的看着家里这两位剑拔弩张的小姐，那股压倒性的气势放在任何地方都足以平息一切纷争，楚云和如月在这种威严下果然乖乖闭嘴。 “洛先生，麻烦你出来一下。”许久，夫人开口了，刚才屋子里的对话她听的清清楚楚。 他们来到长廊深处，清晨的阳光透过空花墙照进来，耳旁鸟鸣声不断，一切都显得那么惬意，可夫人说的话却句句带针。 她没有看他，而是面向花墙的影子说：“洛先生最近还是不要来府上教书了，你一来，家里就闹得鸡犬不宁，虽然不全是你的错，但多多少少与你有点关系，还请先生见谅。” 他似乎早已猜到夫人的意思，十分坦然的告诉她：“此事因我而起，我会负责。” “哦？你负什么责？”夫人挑眉问道，言语中满是疑惑，“与苏小姐两人去求子庙一事吗？” 晨风解释道：“与苏小姐去求子庙是为了考证一件事，不过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暂且不能告诉夫人，到了可以公布真相的时候，我们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告诉大家。” “又是一个‘难言之隐’啊，究竟有什么事，是关乎到两个人的清白还不能说的？” “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暂时还不能说。”晨风在解释这些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夫人高人一等的脸，好像她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任何人都要对她俯首称臣。 “你就不怕大家对你们的误会越来越深吗？” “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让真相公布于世，但是我可以确定我跟苏小姐是清白的，苏小姐一心只想做好宋家的媳妇，她不会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改变自己的决心。” 夫人冷冷笑了一下，问他：“你倒是对苏小姐了如指掌啊？” “我相信夫人也十分了解苏小姐，她是什么样的人，其实一眼就看出来了。” 晨风说的很客观，也很理智，夫人非常认可他的说法，缓慢的点了点头，说：“苏小姐是宋家的媳妇，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望洛先生与她保持应有的距离，毕竟人言可畏，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如此坦荡。” “是的，夫人，我明白。” “既然你都明白，那我就不多说了。”夫人朝他站的方向，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还请先生回避一段日子，等什么时候可以继续上课了，我会让人来通知你。” 晨风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的回去整理东西了。 看他要走，如月又不干了，火急火燎的盯着他问：“为何突然不上课了？你心虚了是不是？” 晨风没有回答她，随后而来的夫人替他答道：“你们两个都没心思上课，我何必浪费这个钱？” “是你让他走的？”如月愤愤问道，夫人漫不经心的回道：“既然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只能让洛先生回去了，明天开始会有新的先生过来给你们上课。” “不行，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可以，我会联系你能念的大学，从今往后别在家里上课了。” 原本请先生来家里上课也是因为言青不能出门，如今已经不需要有先生上府里来了，干脆就让她们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楚云倒是十分坦然，悠哉悠哉的翻着书，心想着出门上课，就有机会去找他了，何乐而不为呢？ 正得意着，如月不自量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除非城南大学，否则我哪里都不会去。” “你的成绩进的了城南大学吗？简直痴心妄想。”楚云暗放冷箭，如月气的暴跳如雷：“我想去，爸爸就会想办法让我去！” “你还不如想想怎么勾引洛先生，说不定还容易一些。” “狗眼看人低。”如月回过头，直勾勾的瞪着她，她毫不客气的朝她暗暗一笑，笑容里满是轻蔑与挑衅。 眼看她们两个毫不退让，夫人狠狠拍了下桌子，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她沉重的呼吸声证明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吵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如月，你想跟谁在一起我管不着，但是，你要是闹出什么岔子让宋家蒙羞，我就不能不管。你喜欢洛晨风，要么就拿出你的本事得到他，要么就闭嘴，别像个疯子一样在人家后面丢人现眼。” 被夫人一通刀子般的说教后的如月整个人都懵了！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委屈的泪水喷涌而出，大喊一声：“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爸爸！” 她哭喊着冲出门，还差点把站在门口的百合撞得摔一个大跟头。 第90章 是非之地 几天以后，柒柒才从楚云那里得知洛先生最近这段时间都不会来家里教书了，她万分错愕的问她怎么了，楚云歪着头反问她：“你还问怎么了？不就是因为你跟洛先生走的太近，妈妈为了避嫌就让他不要来了。” 柒柒懊悔的低下头，喃喃自语：“都怪我，害洛先生丢了工作。” “你还担心他？” “不是……”她解释道，“我只是害怕连累洛先生，不要因为我让他被人误会。” “你们两个真好笑，都在害怕对方被误会，这难道不是一种默契吗？” “不能乱说。”柒柒一脸惆怅的看向楚云，楚云漫不经心吃了一口她下午刚做的桂花糕，鼓着嘴说：“放心啦，妈妈只是暂时让洛先生不要过来，等风头过了，还会让他回来的。” “那就好……” 她嘀咕着，水仙突然跑了进来，悄悄说：“先生来了，让楚云小姐过去上课呢。” “哪个先生？” 楚云和柒柒两人异口同声，水仙愣愣的看着他们俩，小心翼翼的回道：“是新来的先生，不知道叫什么，好像是个老头子。” “又是老头子，最讨厌了。” 楚云发着牢骚，不情不愿的出了门，柒柒拿起她没有吃完的桂花糕，也跟了出去。 中秋以后好像就没去过曼音姐那里了，正好可以借着送桂花糕的机会找她聊聊。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既要想办法问送子大仙的事，又不能让她看出破绽，该有多难。她在他们院子外做了无数次深呼吸，最后下定决心走进去，这条路似乎格外漫长。她沿着回廊来到他们的房间，先在门口唤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她又四处张望起来，隐隐听到阁楼上有女子的笑声，她估摸着可能曼音姐在楼上，于是端着桂花糕轻轻上楼。 可越走越觉得奇怪，楼上传来的不是普通的笑声，这笑声里还夹杂着一些难以言喻的喘息声，以及男人的声音，她不懂男女之间的事，只隐隐有种奇妙的感觉。她不敢再前进了，若是撞见曼音姐和宋岩华在做一些男欢女爱的事，那就不好了。 她正打算下楼，阁楼上突然传来宋岩华的声音：“这么多丫头里面，就你最舒服。” 这句话顿时让柒柒汗毛竖起，她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走楼梯的声音惊扰到他们，紧接着，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大少爷，我就是为你而生的，伺候好你，是我的天命。” 竟然是丁香的声音！ 柒柒惊的手都在瑟瑟发抖，然而让她更加不寒而栗的是他们两人接下来的对话。 “心肝宝贝，如果你先有了我的孩子，我立刻就跟爸说，我要娶你。” “大少爷肯垂青我是我的福气，我不敢奢求太多。” 接着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喘息，宋岩华喘着粗气说：“我就不信……我宋岩华要靠送子大仙来生儿子……” 送子大仙？柒柒突然警觉起来！ “大少爷，如果大少奶奶怀了你的孩子，你还会对我好吗？” “她能不能怀上还是个问题……” “可是二少爷真的死了啊，那道符灵验了。” 丁香轻描淡写的话语就像一座山压在柒柒的胸口，她张大嘴，却无法呼吸，眼泪瞬间布满眼眶……她为何可以说的如此轻松，甚至还带着玩味的语气，可她面对自己的时候却是那么小心翼翼不露痕迹！ “宋言青天生就是个短命鬼，能活十七年已经是个奇迹了，跟那道符关系不大，你看他都死了那么久了，曼音不也没怀上吗？无籽西瓜永远都是个无籽西瓜。” 说完他们两个窃笑起来，那窃笑明明是从阁楼里传来的，却好像来自地狱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柒柒端着桂花糕，停在木制的楼梯上寸步难行，那种得知真相后的震撼在心里剧烈膨胀，有一瞬间她都想冲过去当面揭开他们两个人的真面目了，可心底那没来由的恐惧也在暗暗作祟。 她心跳加剧，阁楼上那连绵起伏的喘息一次又一次的攻击着她脆弱的防线，她突然体会到了楚云常常挂在嘴上的“恶心的感觉”，想必就是这样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努力克制愤怒的情绪，在心里不停思量，假如言青在，他会让她怎么做？ 他甚至都不想知道切断绳子的人是谁，他又怎会在意大哥大嫂在背地里是如何诅咒他死的？他一定会让柒柒保守秘密，这样夫人就不会徒增悲伤。 离开这里——便是最好的选择。 她下定决心重新迈开脚步，意外却毫无征兆的发生了！曼音突然从门外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还站在楼梯上的苏柒柒，她很是诧异，道了声：“苏小姐，你来了？” 毫无心理准备的柒柒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桂花糕全部打翻在地，木制的盘子一路从楼梯上滚落到地上，发出一连串撞击声，这惊天动地的响声不仅吓到了刚进来的曼音，也让阁楼上的人停止了一切动静。 “对不起曼音姐……”她慌忙道歉，躬身去捡那些摔得粉碎的桂花糕，刚从屋外回来的曼音赶忙过来帮她一起收拾，还说：“是我不好意思，你是来给我送点心的吧？” 她说的如此诚恳，面带温柔的歉意，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把她和那道符联系在一起，柒柒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面对她，她只想赶紧收拾好以后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楼上传来一阵缓慢的皮鞋踏过地板的声音，柒柒知道下来的人是谁，都不敢回头看，不一会儿宋岩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哟，苏小姐来了，苏小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叫我。” 他竟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收拾好情绪和自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从阁楼上下来，还用一种气定神闲的语气问柒柒何时来的。 柒柒的心狂跳不已，仿佛做贼的那个人是她自己，还好曼音姐帮她解释了：“苏小姐一定是来找我的，看我不在，打算回去了吧？都是我不好，突然回来吓到了苏小姐，害得这些点心都摔碎了。” “哦，是吗？”宋岩华直勾勾的俯视着她问道，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开口，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于是她平心静气的回了声：“没事的，厨房还有，我再去拿来。” “不用特意拿过来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跟大家一起吃吧。”曼音姐莞尔一笑，转眼看向自己的丈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问他，“对了，一进来都没看到丁香，她不在这里吗？” 宋岩华假装四处张望，摸着脑袋说：“不知道啊，我一直在屋子里，没见过她，兴许是去其他地方帮忙了吧。” 他绕过柒柒，一把勾住曼音的肩，万般献媚的对她说：“我昨天跟爸去了趟百货公司，发现有几款新包还不错，带你去逛逛？不知道苏小姐有兴趣吗？我们一起去看看？” 柒柒端着残渣的手还在瑟瑟发抖，她匆匆道了声：“我还有事，你们去吧。”便冲出门外，彻底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第91章 过眼云烟 这日吃晚饭，也没见宋岩华和曼音回来，这对柒柒来说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尚未整理好面对他们的情绪。 殊不知回房的路上，丁香远远跑来，见四下无人才畏畏缩缩的对柒柒说：“苏小姐等一下，我有些事想问你……” 她的突然到来反而让柒柒有些无所适从了，她不是一个擅长伪装的人，心事全都写在了脸上，与平日里活泼明朗的她比起来，今天的她实在太反常了。丁香使劲揉搓的双手，卑躬屈膝的说下去：“今天下午你来找大少奶奶的时候，是不是看到我和大少爷在阁楼上……我对大少爷是真心的！” “别说了，跟我过来……” 柒柒不想听他们两个人之间如何情意绵绵，她只想知道那道符的含义，她一把将丁香拉到荷花池的桥上，那边经过的人少，而且四周空旷，即便有人经过也能很快发现。 柒柒双眉紧锁，万般凝重的问她：“我只想知道你说的那道符的来历。” 果然还是被她听到了，丁香心一沉，一五一十告诉她：“差不多一年前吧，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拜了送子大仙，大仙告诉他们，想要孩子，就要拿活人的命来换。其实大少奶奶心里也很矛盾，但是为了要孩子，就只能用二少爷的命来换，因为其他人的命，似乎比较难求，这才有了那道符。后来二少爷死了，送子大仙说符咒必须在中元节那天烧掉，如果没有烧掉，就会大难临头。” 柒柒试探性的问下去：“所以中元节那天你才会受托去祠堂烧符咒？” 丁香沉重而缓慢的点点头，原来那天她就已经察觉到了，所以后来才会故意接近她，试图从她口中套话。此时真相大白，她面对柒柒苦苦哀求：“苏小姐，这件事真的与我毫无关系啊，我最多只是帮大少奶奶烧了那道符。” “他们怎么忍心这么做？言青不管怎么说也是大少爷的弟弟，手足情深，他却要诅咒他死。” “这是必然的，苏小姐可能你有所不知……”丁香平生第一次如此开诚布公的对她吐露心声，“老爷特别喜欢二少爷，如果不出意外，宋家的家产肯定是要留给二少爷的，这对大少爷来说是无法容忍的事，大少爷当然要尽快除掉眼中钉了。” “就算继承家产的是言青，他也不会放着自己的大哥不管不顾的，可大哥却要将他赶尽杀绝，他们太残忍了。” “对二少爷来说确实挺残忍的，所以我每天都在为二少爷祈福，愿他来生一切都好。” 柒柒难过的转过脸，盯着池塘里的荷叶喃喃自语：“人，真的会有来生吗？” “苏小姐，我求你了，千万不要把我和大少爷的事说出来，你要是说了，他们一定会赶我走的！我家里人都死了，离开了宋家，我就无处可去了。” 丁香双手扯着柒柒的胳膊，苦苦哀求，柒柒心有不甘，可还是在她声泪俱下的哀求下心软了。丁香只是听命于主人的话烧了符纸，那些咒也不是她下的，她又如何责怪她呢？要说到她与大少爷偷情一事，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她，男女之间的事本来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宋岩华死皮赖脸的勾引，想必丁香也不会主动送上门。 此时此刻，她选择息事宁人。 丁香见她答应不会说出来，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欣喜，拉着柒柒的手就是一通不要命的感激，做牛做马什么的都出来了，柒柒缓慢而坚决的抽回自己的手，今日之事可以当做过眼云烟，但不代表她要与他们同流合污。 “我不是帮你，也不是帮大少爷，这个家已经有太多悲伤，我只是不想再多添一条伤口罢了。” 说罢她转过身，竟发现暮霭沉沉之下站着一个熟悉且孤独的青色身影，他低垂着头，一身落寞，柒柒悄无声息又惊讶万分的捂住嘴，万没想到言青就在她身后，刚才与丁香的对话他一定都听见了。 柒柒想要说一些安慰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遗憾伴着痛苦翻涌而来，她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心理压力掩面痛哭…… 他冰凉的手轻轻拂过她滚烫的脸颊，平静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无奈：“没关系的，都过去了，而且我也希望大哥和大嫂能有自己的孩子。” “话虽如此……可怎么能诅咒别人死？”她用力挤出这句话，声音被晚风吹的七零八落。 “我想大嫂心里一定也很矛盾吧，她过去待我不错，要不是她，也许大哥早就对我下手了。” “你知道吗，言青，今天下午在阁楼上听到他们说出那道符的时候，我差点就冲上去揭穿他们了，可我又不敢……”她难过的抹着眼泪，他一个劲安慰：“还好你没过去，如果事情闹大，传到妈妈那里，她一定会很难过的，柒柒，你做的很好。” 他一边在安慰她，一边也在为她担心，按照大哥的脾性，他一定不会让手里握着他把柄的人好过的。 “还有，别再调查谁害我了，我了解大哥，他很有可能会对你下手，我怕到时候再连累你。” 她泪眼朦胧的望着月光下那张苍白的脸，想到他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甚至还比其他人活的更有价值，她的心就不住的难受起来。 好几次想开口，最后又吞了回去，为了尽快赶走她心底的阴霾，他再次打破沉寂，脸上也浮起过往那般温柔的笑意：“我已经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柒柒，是不是你的生日快到了？” 柒柒也愣住了，他不知道黄历，却记得她的生日！ “是后天……” “后天太阳落山以后我们出去吧？” 柒柒感到有些吃惊，又万分期待，看着他星光熠熠的眼睛问：“你要给我过生日吗？” “嗯，我带你去照相馆，上次你说你从来没有拍过相片，那个时候我就想找机会带你去了。” 她很是惊喜，惊喜的眼睛都放大了好多倍，可心里又揣着一丝担忧，问他：“可我不知道要怎么拍，有点紧张。” “别担心，有我在，照相馆的人也会告诉你怎么做的，你只要看着镜头就可以了。” “你跟我一起……”她突然变得不自信起来，言青坚定的目光是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她面对各种没有尝试过的东西。 “我跟你一起，拍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相片。” 这一刻她终于破涕为笑，秋风正好。 第92章 雪上加霜 即使进入十月，城南的白天依然很热，坐在正午的阳光下甚至还会流汗。今天先生不来，母亲不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出门的好机会，楚云换好衣服出了门，出门前不止一次关照水仙，别人问起来就说她身体不适，去同福堂看病了。 其实她去的是同福堂旁边的福悦茶楼，一来二去熟门熟路，已经不会像刚开始那样直冲上楼，只需要踏进茶楼的门，机灵的小二就会自己迎上来。 “哟，宋小姐来了，宋小姐是来喝茶，还是找人啊？”还是那个长相贼眉鼠眼的人，楚云眼睛都没有瞄他，冷冷的说：“找人。” 谁知今天那人面露难色，扒着她的耳朵悄悄说：“他好几天没来啦，听说受伤了，挺严重。” “受伤了？” 他如此不可一世，也会受伤？ 那小二继续神神叨叨说下去：“不就是新龙会那帮人，新龙会的会长跟卧龙堂的堂主是死对头，龙哥忍无可忍让边野去摆平那帮人，结果受了重伤，不过这也是江湖传闻啊，宋小姐也不用全信。” 楚云听罢冲出门，小二追在后面喊：“哎，不是，今天的小费还没给……” 她哪还有什么心思给小费，拦下一辆黄包车直冲边野的家，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说过，以后要是来找他，就去他家。 “快一点！” 一路上她不止催了一次，黄包车夫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还在催，最后车夫憋不住了，满头大汗的吼道：“别催了，我是人，又不是马！” 黄包车停在他们家巷子口的时候，车夫只剩一口气了，一屁股瘫倒在地上，楚云也不是小气的人，从包里掏出比原来高出几倍的钱扔在车坐上，大小姐脾气还是在，离开前扔下一句：“你是我见过跑的最慢话最多的车夫，多出来的钱给你买补品，好好补补。” 车夫气喘吁吁哑口无言，眼看着高傲的姑娘飞快消失在了巷子口。 来到这里才想起来，他只说他家住这里，也没说住几号啊，没办法，她瞅准门口有个卖馄饨的店便走了过去，抓着一个像老板的人就问：“你认识边野吗？” 老板愣了一愣，上下打量她，然后说：“不认识那个王八蛋。”“他住几号？”“我都说了不认识。”“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他是王八蛋？”楚云瞪着他，狠狠瞪他，那老板曾经被边野要过保护费，不肯给，边野把他店也掀了，从此以后他对边野嫉恨于心。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老板转身要进屋，楚云瞪着门口吃馄饨的陌生人就说：“这家店卖人肉饺子，你还吃啊？” 老板回头就是一通怒骂：“你胡说什么啊？我卖的都是正经肉！你要闹去别家闹，这条巷子，就没一户人家不认识那个小流氓的！” “他住几号？” “你烦不烦啊？” “人肉饺子、老鼠包子……” “好了！”老板火冒三丈，指着右边弄堂不耐烦的说，“里面里面，几号不记得了，门口放着一堆铁皮青蛙的就是……” 寻着铁皮青蛙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们家，原来他没把青蛙扔掉，而是全都带回了家。只见门口摆了个青蛙方阵，周围还散落了几只，窗台上也有，感觉像是被人特意摆成这样的。 她只是瞄了一眼，没有仔细研究，看到他们家的门开着，便自说自话走了进去，屋子很小，还没他们家洗手间大，不大的屋子里还放了一堆杂物，锅碗瓢盆到处可见，吃饭的工具旁边还放了一辆自行车，楚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家，有些迷惑。 “你是谁？找人吗？”一个小男孩踩着小孩玩的四轮车来到她旁边，约摸三、四岁的模样，剪了个西瓜头，眼睛大大的，看上去很有灵气。 而第一次来到别人家的楚云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依然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对他说：“小孩，我找边野。” 男孩愣了一下，乖巧的说：“我叫小肆，不叫小孩，我哥哥在里面那屋，我带你去。” 这孩子真是“懂事”，引狼入室了都不知道，只见他慢吞吞的踩着四轮车咕噜咕噜从楚云面前经过，经过的时候还指着一扇暗搓搓的门说：“就是这里，跟我过来，不过哥哥睡着了，我们不能大声说话。” 楚云没有说话，跟在四轮车后面进了屋，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拉着，不过还是可以看到床板上躺了一个人。 小肆咕噜咕噜来到这个人旁边，探头张望了下，见哥哥没有反应，便回头很懂事的朝楚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楚云慢慢靠过去，昏黄的光线下，他睡得不省人事。他的脸上、额头上、伸出被子外的手上都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不禁让人感到触目惊心。她不自觉的皱起眉，想不动声色的在他身边坐下等他醒来，结果刚坐到床板上，床板就塌了！ “那里不能坐……”小肆提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哐当一声，那条床板断裂，失去重心的楚云想找个抓手的地方，结果重重敲在了边野受伤的腿上，他瞬间被惊醒！ 他痛的无法动弹，只听弟弟在一旁说：“哥，是不是把你吵醒了？”“地震了吗？”他有气无力的问道。 “没有地震，这个姐姐找你，正好坐在了坏掉的床板上。” “哪个姐姐？”边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楚云慢慢站直身子，结果一脚踩在床单上，打了个滑，失去重心朝前倒去，好巧不巧扑在他身上，他原来至少断了三根肋骨，被她这么一折腾，他都要吐血了。 “啊……”他惨叫一声，吃力的睁开眼睛，还以为仇家找上门来了，结果是冤家来了，他看着一脸惊慌的楚云痛苦的问道，“你是来补刀的吗？” 楚云重新站起身，理了理头发，略感歉意的回道：“我给你买一张新的床。” 他勉强笑了一下，昏昏沉沉的说：“不用了……装上去就好了……” 他刚说完，她就要过去装，他立刻阻止：“你别动……”“没关系，我会装。”“我怕你一会儿把床拆了。” 她停下手，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懂事的小肆麻溜从四轮车上下来，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指着椅子说：“姐姐，这把椅子可以坐。” 经过前两次教训，这回楚云学乖了，极为小心的坐了上去，还对他弟弟说：“谢谢小孩。” 他又不声不响回到四轮车上，不厌其烦的告诉她：“我叫小肆，不叫小孩。” 第93章 心生欢喜 小肆踩着四轮车咕噜咕噜出去了，昏暗的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楚云挺直身板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那神情不像是来探望病人的，倒像是上级来慰问下级似的。 边野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她：“你妈放你出门了吗？” 她倔强的回道：“她才管不住我。” “在我这里嘴硬就行了，回去后，还是要听妈妈的话。”感觉他说话很是吃力，楚云霸气又关心的问他：“你哪里受伤了？很疼吗？” 他微微睁开眼，看着她揶揄道：“本来还好，被你压了那两下挺疼。” “我给你找城南最好的医生过来。”她刚要起身，他用缠着绑带的手一把按住她的手，说：“不用，你坐着就好，哪里也别去。” 她又乖乖坐下，道了声：“你不是卧龙堂最厉害的打手吗？怎么会受伤。” “哥也是人啊……” 他感叹了一句，楚云缓缓靠近他，朝着他伤痕累累的脸看了半天，他的视线忽然锁住她的视线，话中有话道：“你别这样看我，人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容易犯错。” “犯什么错？” 他抬起缠着纱布的手，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她稍稍震了一下，紧接着小脸通红，捂住被他碰到的地方问：“你、你干什么？” “他在吃你豆腐啊，这还看不出来？”突然身后传来中年妇女的声音，楚云回过头去，只见说话的人手里拿着一只碗，碗里呼呼冒着热气，没好气的说，“臭小子，早知道有姑娘来看你，我就不请假出来给你买午饭了。” 楚云见过她一次，她是边野的母亲，尽管对儿子没有好脸色，但是对儿子的朋友倒是相当友好，她把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到床头柜上，转眼笑眯眯的对楚云说：“我认得你，谢谢你特意过来看这个混账东西，他被人砍伤了，活该。我还要上工，先走了。” 边野努力伸长脖子喊住她：“妈，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你好歹喂我两口。” “你自己没手啊？” 母亲白了他一眼，转而关照楚云道：“对了，一会儿这个臭小子要是对你动手动脚呢，你可以把这碗馄饨倒在他头上没有关系，你慢慢坐，我先走了。” 楚云顿时开心的笑出声，这种对话在他们家是绝不可能出现的，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信天底下还有如此有趣的母子关系。 这让第一次看到她笑的那么开心的边野很是费解，这丫头成天板着脸，却在听到母亲数落自己的时候笑出了声，他足足愣了有一分钟，直到楚云指着那碗馄饨问他：“你要吃吗？”他已经在脑海里盘算怎么逗她了。 “要，可我不好拿。” 她果然乖乖帮他把馄饨端到床板上，然后说：“吃吧。” 他用力撑起半边身子，用一只手努力的去拿勺子，又用勺子去撩馄饨，好不容易撩起一只，再艰难的往嘴里送，而楚云就在边上低着头看他吃，他打趣道：“别像看狗一样看我。” 她噗嗤一笑，说：“你的手好像不太方便。” “你看出来了？” “给我吧。”她拿过他手里的勺子，特别生疏的撩起一只馄饨送到他嘴边，还命令他，“你头过来一点呀。” 他又努力撑起身子，努力吃了一口，比自己吃还要累，她却很骄傲的说：“这是我第一次喂别人吃东西。” “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不错。” 她又撩起一只馄饨伸到他嘴边，他已经没力气往前靠了，只能伸出手，推着她拿勺子的那只手把馄饨推进自己嘴里，两个人就这么搭配着的吃完了一碗馄饨。 她放下碗，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了声：“好累哦。” 他立刻用手上的纱布擦了擦她的额头，这次她没有躲闪，而是愣住不动了，仿佛被点穴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慢慢收回手，笑着问：“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用双手捧住他受伤的手，慢慢的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像孩子一样笑了。 他马上心领神会的轻抚着她的脸，万般宠溺的看着她那张冰雪融化后万物复苏的脸，她脸上的两朵红晕，是盛开在阳光下的虞美人，让人心生欢喜。 她一直陪他到下午，他实在累得不行睡着了，她才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正好看到他弟弟在玩小青蛙，她走过去问他：“小孩，你在玩什么？” 跟哥哥比起来，他真的是很有礼貌，说话的时候总是牢牢看着别人的脸，即使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叫他“小孩”，他还是不厌其烦的回答着她的话。 “青蛙练兵了，这是将军，这些都是士兵。” 她又指着窗台上的青蛙问：“这些是……” “空军。” “那么池塘里的青蛙就是海军了。” “姐姐你真聪明！” 小肆开心的笑起来，但很快他的笑容停止了，远远走来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胖的跟端午节的大粽子一样，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一把拿起小肆的小青蛙嘲笑起来：“小杂种又在玩这些傻不拉几的破青蛙了。”说完另外两个孩子也嘲笑起来，一口一个杂种的叫：“他们家小杂种玩小青蛙，大杂种玩大青蛙，哈哈哈……” 小肆泪光闪闪的回击道：“不准你们这样说我和哥哥。” “就说就说，小杂种大杂种，本来就是！” 楚云的火气已经到天灵盖了，偏偏胖小子还把铁皮小青蛙重重扔到地上，正要扬长而去的时候，楚云一把薅住他的衣领，胖小子来回甩着胳膊：“放开我！放开我！我揍死你！” “捡起来。”楚云瞪着另外两个小男孩说，“数到三，捡起来，一、二……” “就不捡，看你能拿我们怎么样，你还想打小孩吗？” 楚云深吸一口气，打人她是不会的，但她恶毒的言语是世上最可怕的武器，只听她平静又疯癫的对三个不识抬举的小孩说：“人家是杂种，你们是什么啊？”她冰冷的眼睛扫过手里的小胖子，“我告诉你，你是你爸妈从猪圈里领回来的猪崽，等到他们把你养大养肥，再把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吃掉。还有你……” 她的视线又瞥向一个地包天小孩，那小孩已经瑟瑟发抖了，只听她说：“你，晚上最好不要睡觉，只要你一关灯，一闭眼，各种妖魔鬼怪都会上你身。” “你胡说！” “我有阴阳眼，我能看见鬼，你最好不要转身，那些鬼就在你身后……” “啊啊……”这孩子惨叫着跑开了，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 第三个小孩吓得赶紧捡起小青蛙还给了小肆，还一个劲赔礼道歉，并发誓以后再也不嘲笑他们了，他正要走，楚云先一步拦在他面前，歪着头对他说：“已经超过三了，来不及了……” “我不听我不听！”他吓得捂着耳朵逃跑了，小肆无比仰慕的望着大获全胜的楚云，她朝他微微一笑，道了句：“很久没骂人了，真舒服。” 第94章 共同奔赴 夜幕降临，他也如期而至，为了晚上去照相馆，柒柒特意穿了夫人给她买的旗袍，上次穿还是在沈公馆的宴会上，后来就再也没舍得拿出来穿过。 “我穿这个行吗？” 她万般羞涩的问着言青，他看她的眼神里藏着一万种欢喜。“你穿这个很好看，像从画报上走出来的人。” 只有电影明星才会上画报啊，听了他的夸赞，她的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反复在镜子前照啊照，生怕久了衣服就没了似的。而言青一直在边上看着她，既没有催她，也没有任何抱怨，他的耐心从始至终都很好。最后还是柒柒自己觉得时间不早了，猛的惊醒：“糟糕，我好像浪费了很多时间，言青，你为什么不催我？” 他也只是笑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走吧走吧，晚了照相馆要关门了。”她朝他惭愧的吐吐舌头，刚出门，就在回廊遇到了神色匆匆的铃兰，她低着头走路，差点撞上柒柒，还是柒柒先叫住了她。 “铃兰……你怎么了？” 她还是低着头，余光瞥到她换了与往日不同的衣服，出于礼貌还是道了声：“苏小姐……你今天真漂亮。”说完就要走，柒柒有些诧异，她最近总神神秘秘的，也不常来她这里聊天了，即使碰到也是匆匆别过。 就拿今天来说吧，换做平日看到柒柒穿的那么好看她一定会问长问短，今天却一反常态，感觉在刻意逃避什么。 因为着急去照相馆，柒柒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和言青做了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流，忧心忡忡的问他：“你刚才看到了吗，铃兰的手上好像有伤。” 他轻轻点了点头，其实不止手上，她的脸上也有轻微的淤青，柒柒一脸茫然：“莫非是干活的时候撞到了？算了，不想了，回头再问她吧。” 两人这才顺顺利利出了门，今日没有庙会，没有集市，街上显得有些冷清，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可以和言青大大方方走在一起，不用遮遮掩掩，也不用担心被人撞到。 “言青，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好像夜晚接头的特务？” 他被她的想象逗笑了，接着她的话题说下去：“那我们就要有一个自己的暗号。” “可我想不出暗号哎。” “你知道白居易的《长恨歌》吗？”他沉思片刻后忽然有了答案，看着她的双眼比星光还要明亮！ 可惜柒柒没有学过，只得遗憾的摇摇头。 “我教你，我们只记其中的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他说了一遍，她毫无意外的满脸疑惑：“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在天空愿做飞鸟，比翼双飞，在地上愿做松柏，连枝同心。古人把比翼鸟和连理枝比喻成夫妻，即使是天长地久，也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但是这生死遗憾，却永远没有绝期。” 他解释完以后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虽然不是很懂其中的含义，可是从他口中说出天长地久的时候又是那么浪漫，她微红着脸，问他：“能再说一遍吗？在天……”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学着他的样子默念了两遍，骄傲的说：“我记住了，以后这就是我们的暗号。”好像总也说不够似的，即使走路的时候她也在背，生怕漏了一句就会忘记似的。 来到照相馆的时候，照相馆的门板已经关了一半了，她跑过去，悻悻的问：“老板……你们打烊了吗？” 老板笑眯眯的告诉她：“打烊啦，媳妇生孩子，我早点回去看孩子啊！” 柒柒为难的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老板是个热心人，热心的问她：“姑娘你要照相啊？” 她快速点头，可又怕自己耽误了别人的家事，又慢慢停了下来，都怪自己在镜子前浪费太多时间了。 “算了，明年生日再来拍吧……”这句话她是说给言青听的，而老板只以为她在自言自语，突然就喊住了她：“小姑娘今天你生日啊？” 她停在原地，犹犹豫豫的点着头，老板忽然又把门板卸下，乐呵呵的说道：“我女儿也是今天出生！十月初十好日子，遇到你也算是一种缘分，进来吧，姑娘你这笔生意我做定了！” 柒柒双眼放光，惊喜的看着言青说：“太好了！我们遇到好人了！” 老板朝她身后使劲张望，难以置信的问：“还有其他人吗？” 柒柒赶紧摇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没有别人，就我一人。” “哦，那就对了，我想这里哪还有人。” 老板喜得千金，满脸喜气洋洋的把柒柒带进照相馆，让她坐在幕布前的椅子上，她却只坐了一边，另一边空出好大一截，老板从相机的遮挡布里探出头，好心提醒：“小姑娘，你坐太边上了，再往右边挪一挪，靠中间坐。” 柒柒看看言青，坚定不移的说：“没关系，我就坐这里，老板你拍吧。” 老板挠挠头，为难的说：“可这样画面不和谐啊，你右边空出好大一截，都可以再坐一个人了。” 她很坚定的朝他点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知道，不过没事，我想这样拍。” “你确定吗？” “我确定，很确定。” “那我们开始吧。”老板很是不解，匪夷所思的回到遮挡布里，镜头里的女孩身着昂贵的旗袍，留着柔顺的长发，她今天特别没有扎麻花辫，就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孩子气。她笑起来很甜，嘴角两颗小小的梨涡惹人喜欢，可因为她身边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所以画面有些失衡。 可在别人看不见的世界里，他们一直都是两个人，女孩恬静可爱，男孩斯文腼腆，他们并肩而坐，万分期许的目视前方，不管外界投来怎样的眼光，只要他们齐心协力共同奔赴，好像就能迎来明天的太阳。 “三、二、一，笑……” 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柒柒的心也跟着一跳，殊不知镜头一转，两个人的世界，到最后终究只是一个人的遗憾。 她心潮起伏，热泪盈眶，明知道照片洗出来只有她一个人，还是要保存住这份特别的回忆。 老板从遮挡布里出来，感觉自己今天功德圆满，关照这位特别的客人：“照片差不多过十天就能来取了，这是小票，你收好了，到时候凭着小票来取照片。” 她激动的双手颤抖，连连道谢，老板逗她：“我一看你就知道，姑娘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念过很多书，我是个粗人，一辈子只会拍照片，都不知道怎么给女儿取名字，不如你帮我想一个？” 取名字这事柒柒哪会啊，她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言青，他几乎想都没有想就出口成诗：“风雨凄凄花落尽，江南烟雨秋风寒。我喜欢秋天，你喜欢雨天，就叫‘秋雨’吧。” 好美的名字啊，柒柒听了都快要哭了，他怎可以如此才华横溢？又浪漫的淋漓尽致？能成为他独一无二的爱人，才是此生最幸福的事。 第95章 前路漫漫 她回头告诉老板：“风雨凄凄花落尽，江南烟雨秋风寒，就叫秋雨吧。” “秋雨，现在是秋天，我媳妇名字里带一个雨字，秋雨真是个好名字啊！姑娘你一定是我们家的贵人，我免费给你多印一张照片。” “谢谢老板……”她笑着，眼里含着难以言喻的泪光。 从照相馆出来，天空下起了雨，柒柒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正好旁边有一家书店还没打烊，她跑到书店的屋檐下躲雨。 “要不，我们还是进去看看吧？”她感觉言青想要进去，于是提议道，谁知推门而入的同时，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书从里面走出来，他恰好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柒柒。 “洛先生。”她先叫了他，心里带了几分惊喜，几分紧张，晨风落落大方的走到她面前，问她：“苏小姐也来这里买书啊？” 她惭愧的指指窗外：“外面下雨了，我是进来躲雨的。” 他出门的时候带了伞，伞就靠在门边，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送她回去，可上次与她共撑一把伞之后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所以这会儿他指着门口的伞说：“苏小姐可以用我的伞。” “那你呢？” “我回学校，就在旁边，淋不到多少雨。” 她犹豫了一下，他知道她是不好意思接受自己的好意，于是先一步说道：“学校还有伞，这把你拿去用，不还也没关系，我先走了。” 她没回答，而是欲言又止的望着他，他推门的手忽然停住了：“苏小姐还有事要跟我说吗？” 她犹犹豫豫的上前一步，还好书店没有其他客人，她才能大胆对他说：“楚云跟我说了，夫人让你最近不要来家里了，真是抱歉，都是因为我……” 他放下推门的手，毫不在意的说道：“不是你的错，别放在心上，倒是你自己，千万不要被外界的事物影响，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依然可以来学校，或者来我家找我。” 听了他的话，她起伏的心绪也渐渐稳定下来，还想说什么，又怕言青等太久，于是她笑着回道： “好的，洛先生，我记住了，还有你的伞，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还给你。”她挥手与他道别，他也礼貌的朝她点头道别，推门而出的刹那，他忽然回过头来，望着亭亭玉立的女孩飞快说了句：“你今天很漂亮。” 她毫无防备，竟一时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早就消失在了雨幕中，只有那把黑色的伞还靠在门边，她不自觉的扬起嘴角，想起言青还在身边，又立刻收起笑意。 他察觉到了她身上细微的变化，却什么也没说，带她一起看起了书。 她沉浸在他温柔的话语，细腻的眼神里，哪怕是做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她依然觉得意犹未尽，他在身边的时候，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直到书店也准备打烊，店员过来提醒她，她才发现他们竟然在这里待了快两个小时。 离开前，她把那本没有看完的书买了下来，外面还在下雨，柒柒打开伞，习惯性的把伞撑在两人中间，心里暗自庆幸今晚遇到了洛先生，否则又要淋雨回家了。 往年的生日都是在家跟哥哥姐姐一起过的，三哥会烧很多菜，娘会停掉一切邻里街坊之间的娱乐活动，给她烧排骨面，一年之中只有过年和生日才能吃的排骨面是记忆里好吃的东西。来了宋家以后，尽管排骨面再也不是奢侈品，不过总觉得没有家里的味道。 今年是第一次和言青两个人过了个秘密的生日，不过喜悦的心情丝毫不减往年，她笑着对他说：“我今天好开心哦，言青，等到你生日的时候，我也要给你庆生，你喜欢什么，我可以先准备起来，书、文房四宝、还有什么……” 他无奈的笑了笑，自嘲道：“我生日是三月初三，还早，不过忌日快到了，你可以先准备起来。” 她急的打断他：“不准说忌日，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不说扫兴的。” “好，我们不说扫兴的。”他哄着她，她却难过的嘟着嘴，无奈说下去：“不过夫人肯定记得你的忌日，前几天她就说了，天要冷了，打算烧一些厚的衣服给你。” “柒柒，我不在的时候，能不能多陪陪妈妈？她很要强，即使再痛苦，也不会跟别人说，但是你陪她，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坚定的点着头，说：“只要夫人愿意，我一定会陪她的，但是我知道，即使我做的再好也不可能弥补你在她心里的空缺，包括伯父也是，你在他们心里的位置，是任何人都弥补不了的。” “时间会冲淡一切，你看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以后，大家都会慢慢忘了我的。”他说大家都会忘了他的时候，言语中的落寞尽显无疑，柒柒走到他面前，用力的看着他，好像要把他刻进自己的脑海里似的。 “记忆或许会淡忘，但是伤口永远都在，除非有一天我也死了……” “你会长命百岁的，我会祈求上苍，把我未完的时间都给你。” 他说的如此真挚，不计后果的真挚，她的心又跟着一阵抽痛。 “其实我很害怕……”她的声音一出来，就被大雨覆盖，“害怕有一天你会消失不见，害怕有一天我再也看不到你。” 他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此刻他要给她足够的力量走下去。 “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看着你慢慢长大，慢慢变老，等你白发苍苍，等你忘记我，我再离开。” 她拼命摇头，呜咽道：“我不会忘记你，老了也不会，死了也不会。你说过的，天长地久也会有尽头，但是生死遗憾没有绝期，我们要做比翼鸟，连理枝，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他轻声叹气，没有温度的手划过滚烫的脸庞，怎么回事，明明只是一缕魂魄，可还是会感觉到强烈的心痛。 “那我就等你，生生世世去等，一万万年的去等，我们一定会再次相逢在彼此最好的年华里。” 她破涕为笑，笑的如此难过，可是擦干眼泪，还要继续往前走，即使面前是瓢泼大雨，万丈深渊，也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前路漫漫，一万万年只不过是虚妄的想象，最难走的，其实是当下的每一步。 第96章 颠倒黑白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如果不小心被人撞到，就说出去买书了，柒柒已经想好了天衣无缝的借口。 说来也怪，今天的宋府格外安静，她收起伞，从回廊走过会客厅的时候，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偌大的房间里，宋伯父、芝禾夫人、宋岩华、曼音姐、如月姐，还有好几个丫头都表情严肃的围在一边，她像只“过街老鼠”一样进入所有人的视线，明明不是贼，却感觉自己做了坏事。 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注意到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对，她估摸着所有人都在，唯独楚云不在，莫非与她有关？ “怎么了？大家都在……这里……”她越问越小声，以至于后来没了声音，要不是言青还在边上，她可能会被这种压抑的气氛吓晕过去。 最先说话的是如月，她格外心浮气躁，指着夫人身旁的茶几就说：“你还问怎么了？你看看你对言青做了什么？” 这可把柒柒和言青都问傻了，她立刻看向他，他也摇摇头，如月又道：“让你看那里，你还东张西望，苏柒柒，没想到你如此心机叵测，我们平时都小看你了。” “茶几上有东西。”言青提醒她，她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走过去，夫人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地面，伯父忧心忡忡的凝眉注视，排山倒海的压力让她直冒汗。 当看到茶几上放着那张藏在她房里的烧的只剩一半的符时，她整颗心瞬间碎的七零八落，竟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夫人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这个下着雨的秋日夜晚显得如此凄凉：“这是怎么回事？” 她口干舌燥，咽了下口水，呼吸变得格外沉重，幸好言青还在，若是没有他，她可能真的会无法面对这一切。 “苏柒柒，你说啊！这是什么符？你为何要诅咒言青？你最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没有……”面对如月的怒斥，她只能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 “睁眼说瞎话！我们都已经在你屋子里找到这个东西了，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吗？” “不是我的……”她心跳加剧，闪躲的目光不经意瞥到了曼音姐的身上，却见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像也在为她做出这种事而感到悲哀。 夫人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这次无论是音量还是语气都比刚才重了很多：“不是你的东西？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嫁祸给你吗？” 她的目光停留在曼音的身上无法移开，夫人又问了一遍，她回过神来，支支吾吾的回道：“没有人栽赃嫁祸……” 既不是她的，又没人栽赃嫁祸，那是怎么回事？夫人一脸怀疑的望着坐立不安的她，直言道：“刚才曼音去你屋里找你，你不在，却在桌上发现了这道符，可你说符不是你的，难道是曼音在说谎吗？” 曼音立刻摇头，宋岩华帮着媳妇说道：“我陪曼音一起去找的苏小姐，当时我也在场，我可以证明这道符是从苏小姐的房里找到的。” 夫人没有看他，而是平静的回了句：“你跟她夫妻同心，你的话不能作为证据。” “不是，东西是在她房里找到的，怎么怀疑起我们来了？真是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 “别说了，岩华。”曼音那柔弱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更加不堪一击，“芝禾阿姨向来都是最明辨是非的，她不会冤枉我们。” “你看她这么不相信我们，亏我们还想帮她讨回公道。” “芝禾阿姨自有打算，岩华你冷静一点嘛。” “我很冷静，我是怕你被他们冤枉。”表面上跟妻子你侬我侬，背地里却跟丫鬟偷鸡摸狗，宋岩华的表里不如一在整个城南都是排的上名次的。 看着他们两人夫妻同心，而分明就在柒柒身边的言青却只能看着她孤军奋战，他原本平静的阵脚也要紊乱了，他盯着那道写有自己名字的符，尽量用最平稳的声音对柒柒说：“都这个时候了，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把这道符的来历实话告诉他们。” 还好你在这里——她给了他一个欣慰的眼神，还想着为当事人留个情面，未想人家却恶人先告状。“丁香，把你在祠堂看到的事说出来！”如月抓着丁香的胳膊，面目狰狞，仿佛那道符是咒她似的。 丁香唯唯诺诺犹犹豫豫的上前一步，此时的柒柒已经完全被他们搞糊涂了，这事跟丁香有何关系？ 只听她说：“中元节那天，我去祠堂祭拜宋家的各位先祖，后来看到苏小姐在烧什么东西，正要去问，苏小姐就害怕的跑了出去，我看到长明灯要熄灭了，赶紧过去看，就发现苏小姐，在烧的东西是这道符……” “你在说什么？”听完丁香的解释，柒柒彻底傻眼了，她竟然当着她的面歪曲事实！“烧符的人是你，是你看到我以后落荒而逃，你怎么能颠倒黑白？” “苏小姐后来还找过我好几次，她担心我把真相说出来，就一直威胁我，我很害怕……” “我什么时候威胁过你，明明是你自己告诉我的，你是受曼音姐的嘱托才去祠堂烧的符咒……”柒柒天生不擅长狡辩，被人冤枉了也只会暗暗着急，完全没有据理力争的气势。 “还想赖在大嫂的头上啊？苏柒柒你真是谁都敢惹！”如月再次教唆，还让丁香不要怕，这里有这么多人，大家一定会为她做主的。丁香头都不敢抬，解释完了又唯唯诺诺的退到曼音身后，曼音伸手拉了拉她的手，还安慰了一句：“别怕，没事的。” “苏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夫人板着脸，语气比寒冬还要让人不寒而栗，其他人也跟着煽风点火：“就是啊，言青做什么了，苏小姐要这样诅咒他？”“人都死了，难道要诅咒他永世不得操生？” 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啊！ 她期待了一天，回家之前有多快乐，如今就有多难过，她饱含热泪，嘴唇也在瑟瑟发抖，面对所有人的控诉，她委屈的蜷缩成一团。 “不是我的符……真的不是我……我为何要符咒言青……你们……太过分了……” 可她无力的解释只会让加害她的人更加猖狂，如月更是兴奋的大叫起来：“这就是你给你儿子配冥婚的下场，你对她视如己出，她背地里诅咒你儿子万劫不复，真有意思。” “如月，别说了。”宋怀远终于开口了，可女儿并没有住口的意思。 “你们看啊，她今天穿的那么好看，还搞到这么晚回来，该不会是出去勾引男人了吧？一边在诅咒自己的亡夫，一边在勾引其他男人……” 柒柒没有回答她，而是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一遍一遍的问缩在人群后面的丁香：“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 而丁香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第97章 心碎一地 “苏小姐跟我来一趟祠堂，其他人都散了吧。” 夫人最后发号施令道，她目不斜视的望着茶几上的符，这句话是对宋怀远说的：“你拿着，你也过来。” “我就不用去了吧？” “言青不是你儿子吗？” 宋怀远迫不得已只能拿起那道符，跟在夫人身后，夫人走过柒柒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柒柒收拾好情绪，毅然决然走上了那条“审判的道路”。 “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 深不见底的黑暗世界里，言青的声音是唯一的光亮，她唯有努力摸索，才能让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圣殿。 夫人用力推开祠堂的门，都没等到庆春过来搭一把手，就自己推开了，晚上发生的这件事对她的触动确实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她径直来到言青的牌位前，语气比一座座墓碑还要冰冷。 “苏小姐，我要你对着言青的牌位发誓，你接下来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绝无半句谎言。” 柒柒还未开口，宋怀远倒是开口帮她求情：“这也没必要特意来祠堂说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芝禾，要不我们明天再来？” 夫人慢悠悠的看向她，眼神是如此锋利：“这件事一天不解决，言青就一天不得安息，如果你想我也不得安息，你大可以现在就回屋去。” “芝禾，你别这样……”他想搂住妻子的肩安慰她，却被她用手无情挡住了。 “别碰我，我现在只想听苏小姐说话。” 夫人居高临下的望向柒柒，她泪眼朦胧的来到言青的牌位前，扑通一声跪下，余光瞥到言青来到自己身边，竟跟她一起并肩跪下，她心里一震，他却说：“我陪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你。” 他的言语如此坚决，不可动摇，她紧咬牙关，举起右手，一字一句不留余地的说道：“我发誓，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若有半句谎言，就让我万劫不复。” “好，我问你，那道符到底是哪里来的？” “中元节那天，我一直在这里抄经书，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打算回房，可刚出去就想起有东西没拿，再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丁香在言青的牌位前做着什么。当时我也没有在意，等她走了，我才发现长明灯上有东西烧起来了。走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一道符，符已经烧了一半，还是可以看到言青的名字。” 她还没解释完，夫人冷笑道：“这不就是丁香说的吗？你们两个说的话一模一样，叫我相信谁？” “夫人，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而且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就没有必要诅咒言青，为什么你们总是不信呢？我欣赏他、仰慕他、喜欢他喜欢的一切，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希望他可以活过来……” 哪怕一天，一小时，一瞬间也好，让我抱着他，让他也抱着我，让我们像普通人那样彼此相爱。 长明灯的光亮忽闪了一下，夫人深吸一口气，又问：“既然是中元节发生的事，你当时为何不说？” 她的视线慢慢落下，声音轻的仿佛要被黑暗吞没：“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家里有人在诅咒言青，我怕你会难过，所以就没说。” 她说的至情至深，不像是演出来的，说实话听到这里，芝禾的内心也是有感触的，而宋怀远也在一边补充道：“苏小姐用心良苦了，芝禾，我觉得苏小姐不会做出如此卑鄙的事。” “那你说这个家里，谁会做出如此卑鄙的事？” 芝禾的反问让他陷入困境，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其实……这种符……也未必有什么用……” “一道符或许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有了这个东西，就说明家里有人要害言青，这才是最致命的。” “也不至于要害他吧，也许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还能诅咒他长命百岁吗？”她讽刺的话语直刺宋怀远的心窝，这回连庆春也看不下去了，好言劝慰：“夫人，老爷也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 “这个家早就不好了，你没发觉吗？”芝禾苦涩的笑着，苦涩的说下去，“怀远不愿承认也就罢了，你总看得出来吧，这个家里谁一直在针对言青，恨不得他早点死？我完全可以相信这件事就是他们做的。” “现在不是还没有证据吗？”庆春冷静回道。 “这道符还不能证明吗？你们总要我为了这个家息事宁人，包括言青在世的时候，他也总劝我不要生气，要跟岩华和如月和平相处。我跟他们和平相处，可是他们呢？他们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吗？他们有把言青和楚云当做自己的弟弟妹妹吗？” 说到这里她锐利的目光转向自己的丈夫，宋怀远再次让她别动气，气坏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她则苦笑了几声，道了句：“你是一碗水端平了，谁都不肯得罪。” 她抱怨完，再次把注意力放到柒柒身上，她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卑微到深渊的女孩，说：“好，就算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你当时为何不把符烧了，而要收起来呢？” 这也是柒柒不愿承认的事，因为她不想让言青知道，她没有放弃调查伤害他的凶手。 如今面对夫人的逼问，她只能如实回答：“夫人，我也想知道是谁在诅咒言青，所以一直留着那道符。” “你知道了吗？” 她沉默了，额前散落的刘海被晚风吹起，丁香的控诉，还有曼音的逃避在心里长成一片荆棘，她有一万次冲动想要告诉夫人背后的真相，可又担心事情暴露，丁香会丢了工作，曼音在这个家也不会好过。 所以她选择沉默，可她的沉默并没有换来夫人的理解：“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你要是不说话，我有理由相信你之前所说的都是在骗我。” “我……我不知道……还不知道……” 夫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长明灯的光也在疯狂摇曳，今晚风大，明天多半是要下雨的。 “苏小姐，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她低下头，再次回道：“我不知道。” 夫人下定决心，一字一句异常决绝的告诉她：“你若是不知道，就一直跪在这里，直到你想起来为止。” 她扔下这句话，迈开脚步从柒柒旁边走过，她走过去的时候言青忽然想要伸手拉住母亲的手，她只觉得一阵奇怪的感觉从手上蔓延开来，然后回头望去。 言青，你有话跟妈妈说吗？ 她望着言青的相片，相片里的他笑容腼腆，眼神清亮，时光永远停留在他最美好的年华里，她看了半天，心也碎了一地。 第98章 为所欲为 柒柒在家里接受审判的时候，毫不知情的楚云正带着同福堂的老中医赶往边野的家。太阳已经下山了，老中医本来也该回家的，突然被宋家二小姐逮个正着，他起初也是拒绝的，直到楚云拿出一叠钱，老中医犹豫了，想做人能屈能伸，更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于是背起药箱屁颠屁颠跟着楚云来了。 路上她把伤者的情况说了一遍，老中医“嗯嗯嗯”的听着，到了他们家的时候，他母亲正在灶台前做晚饭，看到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她甚是一惊。 “啊！原来是宋……”边野跟她说过楚云的名字，可她没长记性，这会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锅里的菜倒要烧焦了。 “楚云姐姐。”小肆跑过来叫了她，还问她，“你来吃晚饭吗？” 贫民窟的粗茶淡饭说实话她是看不上的，于是指了指身后的老中医说：“这位是同福堂的医生，我带他过来给边野治伤。” 母亲拿饭勺指着那扇门：“他在里面，这几天乖一点了，终于不吵不闹了，臭小子能遇上你这样的大小姐真是祖坟冒青烟。” 小肆特别乖巧的跑过来给他们带路：“哥哥已经睡了两天了，睡得可香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应该很快就要好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呢？ 楚云赶紧拉起老中医的药箱就往屋子里冲：“快走，人要死了。” 进去一看，他果然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血肉模糊的手还挂在床边，那块被她弄坏的床板已经重新搭上去了，老中医把药箱往上面一放——床板又塌了，但是这次他没有再醒过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边野真的要死了，但是他的弟弟非常乐观：“床板又坏了，不过没关系，等哥哥醒了让他修。” “你哥哥要死了。”楚云呆若木鸡的看着昏迷不醒的边野，老中医在他身上一通捯饬，表情比雷雨天还要阴沉。 “不会的，哥哥前几天还说等他的伤好了，要带我去姐姐家里玩。” 老中医摇摇头：“一时半会好不了了，他发烧有几天了？” 小肆一脸迷惑：“没有发烧啊，我们家的人从来不发烧。” “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烧，人都昏厥了。” “哥哥只是睡着了，他平时睡着也叫不醒。” “伤口都感染化脓了呀。” “妈妈说那是快好了才会这样的。” “你母亲是医生吗？” “我也不知道。”小肆挠挠头，嘟着嘴说。 只见老中医极为细致的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然后对楚云说：“宋小姐，他伤得很重啊，由于没有及时治疗，伤口已经感染了，我要帮他重新处理一下。” “他会死吗？”楚云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老中医眨眨眼，回道：“目前看来还不至于会死，可是伤口要是不及时处理，导致进一步恶化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他不能死。” “我会尽力的。” 看在宋小姐的份上，老中医真的很努力的在给他清理伤口，不一会儿阿姨进来了，靠在门边悠哉悠哉的说：“哎哟，臭小子真有福气，居然还有大夫上门医治，祖坟青烟突突往外冒啊。” 老中医忙得不可开交，随口道了句：“这孩子伤的很重，幸亏我来的早，要是晚几天后果不堪设想，华佗在世都未必能妙手回春。” “有那么夸张吗？他一天到晚被人砍伤，躺几天就会好，哦对了，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钱付给你啊。” “宋小姐已经付过了。” 听老中医这么一说，阿姨悬着的心也放下了，跑到楚云跟前大献殷勤：“我就说嘛，我儿子没什么出息，可交朋友的眼光是首屈一指，宋小姐今天来都来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没啥好谢你的，就留下来一起吃顿便饭呗。” 楚云在家已经吃过了，可又担心边野不小心会死掉，于是点点头，答应道：“饭就不吃了，我晚一点再回去。” “你要待到几点都没关系，你住下来都行。” 她说的很是魅惑，从头到尾丝毫没有担心过儿子的生死，甚至还让老中医留下来一起吃饭，心情好的像过年。 老中医手忙脚乱完全没心思搭理她，好不容易把边野身上的伤口都重新清理了一遍，又满头大汗的给他开了几贴药，好生关照：“这是药方，按照上面写的方法服用，千万不要自说自话自作主张。” 楚云紧盯着他问：“他的伤多久能够好？” “这还要看他自身的情况，不过年轻人嘛，兴许会好的快一些，宋小姐不必担心，如果再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同福堂找我。” “说了跟没说似的，不过还是辛苦你了，如果我妈妈和家里的狗问起来，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老中医点点头，又摇摇头，问：“家里的狗是……” “就是一直跟在妈妈后面笑起来比哭还丑的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哦……”老中医恍然大悟，点头如捣蒜，“明白了明白了，我一定会替宋小姐保密的。”说完他背起医药箱，满载而归。 他走以后，阿姨半信半疑来到儿子的床边紧紧盯着，还以为她开始担心了，结果她却说：“真的伤的很重吗？平时不也是这样躺几天就好了？” “其实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楚云垂下眼帘，想起那个寒冷的夜晚，心里不禁暗潮涌动。 “脆弱吗？我眼睛一闭就生一个，一闭就生一个，甩都甩不掉。” “阿姨你们家真的很特别，让我大开眼界。” “我很看得开，有了就生下来，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自己长大的，与其为他们瞎操心，还不如自己玩得开心。” 阿姨的超脱让楚云有种前所未有的快乐，她的眼睛也变得明亮起来。 “我母亲就不是这么想的，她总担心我和我哥哥，从我们出生开始就无条件的约束我们，不准我们干这个干那个，因为她怕我哥会死，可最后她越怕什么就越要来什么。” 阿姨心里一沉，问：“怎么，你哥死啦？” “嗯，死了快一年了，所以我很害怕，同样的事情会再经历一次，那种感觉真的很痛苦。” 听完楚云的解释，阿姨十分刻意的揉着她的肩膀说：“每个人的命不一样，我儿子我了解，枪林弹雨都打不死的家伙，贱命一条，你不要担心，他过几天又会生龙活虎的去找你了。” 她心里一阵从未有过的温暖，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回望着阿姨的眼睛，心潮澎湃的说道： “能有你这样的母亲，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我多希望我妈妈也能像你一样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 阿姨笑容僵硬，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第99章 缄口不语 阿姨烧了几道看上去乌漆嘛黑的小菜，她很诧异世上怎么会有这种颜色的菜，然而小肆吧唧吧唧吃的倍儿香，还叫她坐下来一起吃，她吓得直摇头：“我吃过了，真的，我差不多也该走了。” “你来都来了，坐下吃一点吧，你看小肆吃得可香了。”阿姨转身就要给她盛饭，她赶紧阻止：“真不用，我在家吃过了，不饿。” “你看，你特意找大夫给小野治伤，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啊。” “阿姨只需要看着他，不要让他死就好了。”她轻声说着，阿姨为之一惊，拍着胸脯说：“我儿子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死的，既然你不肯留下来吃饭，那我就送你出去吧，正好我也要去上班了。” “晚上上班？” 她感到有些诧异，边野的母亲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正在大口吃饭的小肆，道了声：“我出去再告诉你。” 夜深人静的巷子里，阿姨的声音显得格外沙哑：“刚才没告诉你，是因为不想让小肆听到，这孩子不像他哥，他很懂事，很乖，也很敏感，如果他知道了他的母亲是干这个的，一定会更加自卑。”阿姨拎着一只皱巴巴的小皮包，毫无保留的对楚云坦白道。 楚云其实不太明白她所谓的“干这个的”究竟是干什么的，只是忽然想起上次小肆被几个小孩骂“杂种”一事，她毫不掩饰的问出口：“阿姨的职业跟他们被骂杂种有关吗？” “你听到啦？”她甚是一惊，涂的血红的嘴张得老大，楚云慢悠悠的点点头，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本来还想装一装的，干脆还是摊牌来的比较轻松。 “阿姨年轻的时候没读过什么书，早早就出来赚钱养家，什么职业来钱快呢，当然就是做一些陪酒女之类的，陪着陪着就陪出一个小野。其实孩子可以不要，我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就生下了他，后来又陪出个小肆，也生了下来，所以呢，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父亲具体是谁。他们两个跟着我，常常被别人家的小孩欺负，现在小野长大了，混了黑社会，基本已经没有人敢指着我们的鼻子骂了。只是在我心里啊，还是觉得挺对不起这两个孩子的，尤其是小肆，太懂事了，有时候我甚至都不想让小野回家，我怕他把小肆也教坏，跟他一样成天打打杀杀，可我有什么资格阻止他们呢？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啊。” “没人规定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楚云目视前方，语气坚定，像个教育学家。 “哦？宋小姐好像有独特的见解？” “就拿我母亲来说，她专制、霸道、她要我们每个人都按照她的方式生活，她总觉得自己是对的，可是在我眼里，她不过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罢了。她一直说女孩要知书达理要矜持端庄，可根本就没人规定人应该怎么样，我活成我自己，独一无二的自己不好吗？” 阿姨会心一笑，有钱人家小孩的烦恼就是跟他们贫民窟出来的不一样，她从小就想着出来赚钱养家糊口，哪还有功夫想怎么活成自己？不卖了自己已经很好了。 不过此时阿姨还是语重心长的告诉她：“阿姨呢，不是想教导你什么，也没资格教导你，只是想跟你分享一下生活经验，其实有时候不要太认真的活着，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不要太认真的活着。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边野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他身上那股漫不经心、随心所欲的感觉正是她所向往的，也是她所没有的。 她还想跟阿姨说什么，可是电车来了，阿姨追上电车的时候还不忘挥手跟她道别：“宋小姐，你有空就来家里做客，不要客气。” 她远远的看着她，很礼貌的鞠了一躬，她是打心眼里佩服他的母亲，她当然也会经常光顾她家，要知道，她可是世界第一的跟屁虫。 这天回到家里，家里出奇的安静，妈妈也没有派庆春在她的房门口蹲守，倒是一进去，水仙就跑过来着急忙慌的告诉她：“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苏小姐又出事了！已经被夫人关进祠堂了！” 楚云没听明白，但是火气已经上来了：“你说清楚点，妈妈又把苏柒柒关起来了？” “是啊！出大事了！今天傍晚大少奶奶在苏小姐的屋子里找出一道符纸，符纸上写着二少爷的名字，他们一口咬定苏小姐在暗地里诅咒二少爷！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大少爷那边的人在捣鬼！” 又是他们…… 楚云二话不说直冲祠堂，此时芝禾夫人正从祠堂里出来，看到女儿怒气冲冲跑过来她的脸拉的更长了。 结果女儿一开口就咄咄逼人：“为什么把苏柒柒一个人关起来？这件事肯定与她无关啊！” 夫人板着脸，语气冷漠不带一丝情感：“我还没问你，你去哪里了？为何现在才回来？” “我去朋友家。” “哪个朋友，告诉我名字。” “回头再告诉你，我去找苏柒柒……”她不管母亲的阻拦直闯祠堂，见苏柒柒垂头丧气可怜兮兮的跪在言青的牌位前，她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 “我知道你肯定是被他们几个冤枉的，我不信你会对言青做这种事，你有没有告诉妈妈？” 柒柒无奈的抬起头，夫人也重新回到祠堂，她没有说话，夫人先开口了：“可是符纸确确实实是在她的屋子里发现的，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也不肯说，我不是没给她机会，但她要是什么都不说，我当然有理由怀疑她。” “妈妈，她在嫁进我们家之前根本不认识言青啊，她为何要诅咒一个不认识的人呢？”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符咒还在，就会影响他转世你明白吗？” 夫人的语气严厉起来，楚云也毫不示弱：“人都死了，转世也不会再做你儿子了，你在意那个干什么？现在活生生的人在这里遭罪你看不到吗？” “宋楚云我不准你这么说！”夫人瞪着她，用力把她拉到言青的牌位前，不留余地的命令她，“马上给言青道歉！” 楚云冷漠的笑了一声，道歉是不可能的，不把照片摔了已经很客气了。 “我是不会道歉的，他又听不到，我们做的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给你看。” 夫人气的双肩颤抖，这个时候柒柒只能硬着头皮解释给楚云听：“我跟夫人说了，符纸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为何你要在这里思过？” 面对女儿的疑惑，夫人压着怒气解释：“我相信符纸不是苏小姐所为，但是苏小姐若是不肯说出背后的真相，我只能让她在这里好好回忆。” “苏柒柒你说啊！”楚云急的眼睛都要冒火了。 而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仿佛长在了这里似的：“我……我也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想等着他们自己来承认？”楚云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似要把人吃了，柒柒低下头，一味地重复着：“你们别问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是谁在害言青。” 若是她不肯说，无论怎么问，她都不会说出来的。 第100章 狼狈为奸 见苏柒柒那里实在问不出个所以然，楚云当下直冲丁香的住处，她确实也因为晚上发生的事迟迟没睡，楚云小姐找上门来的时候她的心已经忐忑很久了。 “你只要一口咬定符纸是苏柒柒的就行。”这是如月小姐关照她的，她在脑海里反复默念这句话，这会面对楚云小姐也是委屈到不行的模样，哭哭啼啼的重复着：“我说的都是实话……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 楚云根本不想听她辩解，充满怨念的双眼像两把刀子直逼她瑟瑟发抖的身躯！ “你亲眼所见有什么用，一派胡言而已，一定是宋岩华和刘曼音串通好了让你这么说的，我想，宋如月也有份吧？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丁香委屈的就快要倒下了，她扶着门框，一遍一遍说着：“二小姐……我不敢骗你……真的是苏小姐做的……” “真的是苏小姐做的，这话你自己信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跟二少爷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当我们都是傻子瞎子吗？你跟我过来……” 她冰凉的手一把抓住丁香滚烫的手腕，丁香以为她要拉自己去祠堂，迟迟不肯迈动脚步，却见楚云小姐歪过头，十分诡异的朝她笑了：“怎么不肯走了？你在怕什么啊？怕二少爷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算账吗？” 丁香一个劲摇头，吓得嘴唇发紫：“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就别怕，跟我过来，否则就是你做贼心虚。” 丁香拗不过她，被她一路牵着鼻子走，她却没有带她去祠堂，而是来到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屋子。 楚云一进门就大声喊：“宋岩华、刘曼音，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 见没人回答，丁香小声嘀咕：“大少奶奶可能睡了。” 楚云松开她的手，不留余地的命令道：“你去把她叫出来，别说睡着了，就算她死了，也要把她叫出来。” 丁香唯唯诺诺迈动步子，而楚云小姐的声音依然在偌大的屋子上空回荡：“这都有心情睡觉，也不怕半夜鬼压床吗？” 还没等丁香上楼，曼音和岩华就穿着睡衣出来了，岩华走在前面护着胆战心惊的妻子，板着脸就数落楚云：“你在发什么疯？几点了？让不让人睡觉？” “家里的事情没有解决，你们两个还有心思睡觉？” 宋岩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点起一根烟，慢吞吞的说：“事情不是解决了吗？你去找苏柒柒算账啊，找我们干什么？”他吐了一口烟，转眼看向妻子，温柔的说道，“没什么，你去睡吧，我来对付她。” “不准走，谁走谁心里有鬼。”楚云上前一步拦在曼音面前，曼音被她吓得倒退好几步，护着胸口连连问她：“楚云你怎么了？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什么都没做那么符是怎么出现在家里的？” “那是在苏小姐房里找到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楚云紧紧盯着自己的大嫂，曼音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岩华起身拉住她六神无主的手，朝着自己的妹妹就是一通破口大骂：“你疯了吗宋楚云！这是你对大嫂说话的态度吗？太没规矩了！” “我都没承认你是我大哥，她算什么？你们两个在我眼里不过就是狼狈为奸的人渣罢了。”她说的很是恶毒，语调却平静的可怕，“那道符多半是你们两个弄得吧？然后串通一个傻头傻脑的丫鬟出来作伪证，再栽赃嫁祸到苏柒柒的头上，你们找挡箭牌也找个合理一点的，苏柒柒跟言青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诅咒他啊？” 宋岩华夹着烟，指着楚云说道：“我警告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跟曼音对言青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我们更加没有理由诅咒他。” “是谁为了争夺家产在爸爸面前说言青的坏话，是谁因为得不到爸爸的信任郁郁寡欢来找言青算账，是谁喝的酩酊大醉在屋顶上说恨不得言青早点死？是谁啊？” “喝醉时说的话能够当真吗？说的难听点，就算我不跟他争，他照样也活不过我。”说完他用力吸了一口烟，曼音娇弱无助的靠在他的肩上，试图挽回一下破碎的气氛。 “楚云，这件事真的跟我们无关，我跟苏小姐也无冤无仇，我不可能去陷害她，而我也更不可能去害言青，他走了，我也很难过啊。” “少在这里狗拿耗子假慈悲了，你们两个要是清白的，敢不敢去祠堂当着言青的面把你们什么都没做过这句话再说一遍？” “我们可以去，但不是现在，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要睡了。” “你们两个禽兽要睡了，苏柒柒还跪在祠堂为你们两个顶罪呢。” 宋岩华冷冷的笑了：“那是她罪有应得啊。” 楚云用她天生寒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丑陋的嘴脸，咬着牙关说：“如此堂而皇之，你也不怕言青半夜来找你？还有你……”她面向曼音，语气更加诡异，“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就你这样还想要孩子啊？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你全家都该断子绝孙。” “宋楚云你简直太过分了！”岩华大喝一声，又对丁香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她妈叫过来，告诉她，她女儿疯了！” 丁香楞楞的点着头跑出了屋，屋子里的气氛并没有因此有好转，楚云紧咬不放誓不罢休的脾气一上来，十台拖拉机也拉不走。即使知道妈妈即将过来，依然不依不饶，甚至比刚才还要穷凶极恶，一个人对着对方两个人，毫不示弱的威胁道：“不要以为只有你们会装神弄鬼，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你们最好找个洞躲起来，否则明天我就会在你们的屋子里贴满符纸，我要诅咒你们两个不得好死，并且永世不得超生，我宋楚云说到做到。” “你给我闭嘴！”宋岩华气的朝她扑过去，并一把捂住她的嘴，楚云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一下就被他推倒在地上，曼音害怕极了，却不敢上前阻拦，只是不知所措的在他们边上喊：“别动手啊，岩华，有话好好说嘛！” 宋岩华已经失去理智，只知道捂住楚云的嘴，楚云身单力薄，无法动弹，好在芝禾夫人及时赶到，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她大喊一声：“放手！” 他并没有很快放手，而是气呼呼的望着芝禾，他一停顿，曼音立刻把他从楚云身上拉起，楚云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脸上却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第101章 失去理智 当黎明的阳光爬进祠堂的小窗，柒柒也在一阵清晨的鸟鸣中醒来，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茫然的四处寻找他的身影，可是天已经亮了，他早就不在了。 那一刻，心里仿佛空了好大一块，她幽幽的站起身，迎着阳光慢慢的合上了眼。 合上眼的时候，曼音姐那张无辜的脸再次在眼前浮现，她多希望她可以自己站出来承认那道符是她的，但是她没有，她甚至装的天衣无缝，还骗过了夫人锐利的眼睛。 如果她缄口不语，那么她的身上将永远背上曼音的罪名，或许有一天，夫人会自己释怀……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过了没多久，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随其后的是铃兰的声音：“苏小姐你快跟我过去……你别抄经书了……赶快跟我过来……” 她不容分说拉住柒柒的手就往外跑，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东西急事，柒柒满脸茫然的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去哪里啊？”铃兰拉着她一路朝着大少爷的院子跑，边跑边解释：“楚云小姐又在闹了，你快去看看，兴许你可以把她劝住。” 她完全没有想到，铃兰所谓的“闹事”竟是这般景象。 当她们两个跑进宋岩华住的院子时，只见偌大的火光带着浓烟从平地直冲云霄，同时满天飞舞的纸钱如巨大的雪花，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视线！ 身着一身黑衣的楚云就站在火光的中间，不停的朝天空挥洒的纸钱，宋岩华被众家丁拖拽着，若是没人拦着，他说不定会把楚云扔进这堆燃烧的纸钱里。“宋楚云，你给我住手！你疯了是不是？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你们拦我干什么？你们去拦她啊！” 浓烟背后，宋岩华的声音铺天盖地的袭来，说来也怪，夫人明明就站在旁边，却没有勒令女儿住手，而是脸色铁青的盯着楚云的一举一动。 夫人是已经阻止过，还是在她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此番怒不可遏的模样也只是演给宋岩华看的？ 柒柒管不着了，她穿过漫天飞舞的纸钱来到楚云的身边，喘着粗气按住她的手，摇着头说：“别这么做……楚云……别这样……” 楚云的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她朝着前来阻止的柒柒扬起嘴角，满眼杀气让人胆寒，只听她说：“这是他们应得的，今天是纸钱，明天就是漫天符纸，我要让他们也感受一下被人诅咒的滋味……”她声音里带着地狱般的决绝，柒柒含着眼泪朝她摇头，努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不停劝她：“不要这么做……如果言青看到了……他会难过的……” 早就失去理智的楚云抽回自己的手，继续往火光里扔纸钱，毫不留情的说着：“就允许他们诅咒言青，就不允许我诅咒他们吗？我要让他们遭受百倍报应，你别劝我了，哪怕言青自己来劝我，我也不可能收手的。” “可是这样对你也没有好处啊。” “至少可以让我看到他们痛不欲生，哪怕我也会遭受同样的报应也无所谓。” “别烧了，楚云，我求求你了……”柒柒跟在她的身后苦苦哀求，她还故意往屋子里走，同时高声呵斥：“刘曼音你也给我出来！别躲在屋子里哭哭啼啼，你跟宋岩华两个人狼狈为奸以为我不知道吗？” 可还没等她跑进门，另一边如月就气势汹汹冲了过来，她用双手死死拽住楚云的手，还对着她手里的纸钱大声咆哮：“你是疯了吧！快把纸钱扔了！” “我是要扔的，你放心，下一个就往你屋子里扔。”楚云回答的波澜不惊，那视死如归的眼神让如月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打落她手里的纸钱，使劲把她往屋子外拉，口中还说着：“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宋楚云，你自己做过什么你都忘了吗？” 楚云没有说话，而是朝着她紧咬牙关，夫人压抑着满身怒气走了过来，勒令她们两个人立刻松手。 同样气到极点的如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她恨不得把事情再闹得大一点。只见她恶狠狠的冲着她们母女俩，说话的语气同样不留一丝余地：“你一个做母亲的管不好自己的女儿，那就只能让我来管了。宋楚云你给我听好了，先不说那道符是谁在背后搞鬼，哪怕是我们弄的，一道符而已，真的就会置人于死地吗？”她换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柒柒在内，“你忘了的话我来帮你回忆，害死言青的人应该是你吧！？别以为家里没人提起，事实就会被掩盖过去！” “住口——”芝禾瞪着她，用力嘶吼，可她并没有住口的意思，而是面向夫人，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的嘲笑：“我为什么要住口，楚云记性不好，怕不是你也老糊涂了吧？让我来提醒你们吧，害死你宝贝儿子的人是你的女儿啊！你还纵容她在这里胡作非为，你怎么不把你女儿打死啊？” 她话没说完，只见楚云一把将手里的纸钱往她嘴里塞，她一怒之下朝着楚云的脸乱挥一顿，至此，两个人才算真正的打了起来。 “你还想堵我的嘴吗？我偏要说，害死你哥的人就是你自己！要不是你，他兴许还能多活两年！” “还愣着干什么，上去把她们两个拉开啊？”夫人一声令下，几个丫鬟都冒着生命危险战战兢兢的上去拉她们，而原本最有可能拉开她们的柒柒却久久呆立在原地，言青是楚云害死的吗？怎么可能呢？这件事竟然从来没人跟她说过，包括言青自己在内！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宋怀远已经被一通电话喊了回来，他的出现终于让两个女儿稍稍平静下来，他见机把两人分开，看看蓬头垢面的如月，又看看披头散发的楚云，两个都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骂谁都不对。 最后只能叹着气，压着嗓音问她楚云：“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要有不开心的事跟爸爸说就好，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你看你现在把家里搞成什么样子……” 说完又转向如月，同样无奈的叹着气问她：“还有你，如月，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楚云是你妹妹，凡事让着点，就当爸爸求你了，这样还不行吗？” 如月憋着一肚子火，气急败坏的指着楚云发泄道：“你看她在大哥的院子里都做什么，烧纸钱啊，多晦气！我怎么让啊？” “那你也不能动手啊。” “是她先动的手，大家都看着，大家可以为我作证。” 宋怀远又双目凝重的看向楚云，尽量平心静气的对她说：“好了，一会儿让下人打扫下，楚云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也是犟到了极点，表面看上去静如止水，实则是埋在火山下的岩浆，随时准备爆发，这会丝毫没有理会爸爸的话，竟熟视无睹的踩着满地纸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走了。 第102章 一线生机 家丁们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把大少爷的院子打扫干净，要不是宋怀远借故把他带回公司，他指不定要对楚云再些做什么。 做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事的楚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再次关上房门，把自己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无论她怎么敲门，她就是不肯开，屋子里安静的就跟没有人似的，她敲久了，手也疼，水仙也心疼的劝她不要再敲了，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楚云小姐都不可能听的，没有几天几夜的时间来消化，她是不可能好起来的。 柒柒无力的垂下手，满脑子都是如月刚才说的那些话，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水仙：“我有一事不解，为何如月姐会说，言青是楚云害死的？” 水仙一脸难言之隐欲言又止的表情，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其实家里人都记得，只是夫人在，没人愿意提起。今天如月小姐也是气到了极点，才会这么说的，其实不能怪楚云小姐，其实谁都不能怪。” “一年前……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水仙眉头紧锁，万分踌躇，柒柒内心着急，迫切的告诉水仙：“我想帮楚云，你知道的，在这个家里，我和楚云最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楚云小姐也最喜欢和苏小姐待在一起，只是这件事……” “我只有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帮她。” “苏小姐说的也是。” 水仙望了望紧闭的大门，最后下定决心拉起柒柒的手，小声对她说：“苏小姐你跟我过来，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柒柒跟着她一路来到回廊的尽头，一路来到假山前的石头边上，她对柒柒说：“苏小姐我们坐在这里说，不过你要答应我，知道了以后，绝对不能在家里提起这件事，哪怕一会儿你要劝楚云小姐，最好也不要提起这件事，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我怕楚云小姐真的会崩溃，再做什么傻事出来。” 听着她的劝解，柒柒已经料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个劲的点头许诺一定会守口如瓶，水仙这才放心的娓娓道来。 那是一年前的秋天，已经和母亲争吵好几天的楚云来到了崩溃的边缘，而她和夫人争吵的缘由无非就是母亲过于重男轻女，那段时间她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饭不喝水，任何人来了都不肯打开自己的心门。 十一月初七那天，原本全家人说好一起去西山的福源寺祈福的，可因为楚云正在跟夫人冷战，所以那天她没有去，而同样在家的还有不能出远门的言青。 说来也是命中注定吧，那几天天气很不好，一直在下雨，全家人去祈福的那天更是下起了暴雨，下雨导致山体滑坡，宋家的人无法下山，只能被迫留在福源寺过夜。 而那天晚上，家里的下人只有水仙，和一个瘸了腿的老家丁。 已经几天没吃饭的楚云突然在那天晚上对水仙说她饿了，她高兴极了，立刻去厨房给小姐准备吃的，谁知当她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来到她的房间，推开门却看到楚云早已昏倒在血泊里！ 她的手腕上留着瓷片划破的伤口，鲜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流，那一刻水仙整个人都懵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到家里只有二少爷在，于是一刻不停的冲到二少爷的房里，流着眼泪六神无主的告诉他：“糟了……楚云小姐……楚云小姐她……”她无法完整的说出那幅血腥的画面，言青隐约猜到什么立刻跑到楚云的房间，见她一动不动的躺在血泊里他也为之一惊。 “怎么办啊，二少爷，这样下去楚云小姐的血会流光的……” 言青从血泊中小心翼翼的握起楚云的手腕，想过用手绢来绑住她的伤口，可是手绢太小了，根本挡不住她流血的速度！ 于是他让水仙剪一段床单下来绑住楚云流血的手腕，还不停的安慰水仙：“别怕，你像我这样握着她的手，我来绑。”水仙的手瑟瑟发抖，他拿着布条对准楚云的伤口飞快的绑了几圈，但愿这样可以稍微起到一点作用。 水仙看在眼里，急的泪如雨下：“怎么办啊，二少爷，外面还在下雨，这个时间还有诊所开着吗？要不要我先出去找大夫？” 言青朝她摇摇头，尽量冷静的告诉她：“找大夫过来肯定来不及了，你帮我把她扶起来，我现在背她去诊所。” “可是……二少爷你……” “别想了，帮我一把，快。” 他不容分说的把楚云背了起来，还提醒水仙带好伞，三个人就这么冲进了雨中。 这天出奇的寒冷，风雨肆无忌惮的从四面八方而来，一把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而偌大的街上，竟空无一人，别说开门的诊所了。 他们才走了不到一公里，言青就已经累到不行了，但他还是背着楚云，一条街一条街的寻找诊所和医馆，他们挨家挨户的敲门，可始终都没有人应答。 就这么无助的在大雨里为楚云寻找一线生机，殊不知他自己的生命也在慢慢耗尽…… “来到最后一家诊所的时候，二少爷已经快撑不住了，人都站不稳了，可他还是没有放弃，我让他把小姐放下，他不肯，他就一直背着小姐，一边敲门求人出来帮忙。最后他自己都撑不住了，还让我不要担心他，二少爷平时都不太出门的，天知道那天背着楚云小姐在雨里走了一个小时，他该承受多大的痛苦。”水仙说到这里的时候，柒柒的眼里已经沁满了泪水，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无法呼吸。 而水仙颤抖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最后那家诊所终于有人出来开门了，可是那人骂骂咧咧的态度很不好，二少爷就跪在地上求他救小姐，那人还说夜里加班要多收费，我就告诉他，我们是宋府过来的，钱不是问题，那人才愿意开门让我们进去。诊所里只有一个医生，救了楚云小姐，就没办法及时救治二少爷了，所以等医生处理好小姐手腕上的伤，二少爷早就失去意识了。我们一直等到第二天，诊所来了帮手，才继续给二少爷看病，可是拖得时间太晚了，早就回天乏术了。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二少爷就再也没从床上起来过，唯一值得欣慰的，楚云小姐及时得到救治，保住了性命，医生说哪怕再晚一会儿，她也很有可能……” 水仙没再说下去，而柒柒早已捂住心口泣不成声！水仙扶住她颤抖不已的肩，虽然不解她为何这般难过，不过还是不停的安慰她：“苏小姐一定是很善良的人，所以才会在听到别人的故事的时候也这般痛苦。我是楚云小姐的丫鬟，平时和二少爷走的最近，二少爷跟你一样，都是特别善良又心软的人，只可惜苏小姐此生与他无缘，若有来生，你们定会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也好，共赴黄泉也罢，她只想太阳赶快落下，她只想要赶快看到他，哪怕只是轻抚他脆弱的灵魂。 第103章 自我厌恶 楚云自己也不知道她后来昏迷了几天，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可熟悉的屋顶，熟悉的床架，无一例外不在告诉她这是自己的家。 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左手手腕隐隐作痛，她缓缓抬起手来，那上面包着厚厚一层纱布，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原来人连想死都这么难啊。 看到她醒来，水仙比谁都开心，这几天除了诊所请来的大夫，整个家里也只有水仙一直陪在她身边伺候着，最疼爱她的爸爸也只来过一次，那时她还没清醒。 她对着水仙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要救我……我原本……早就已经解脱了。” 水仙万般纠结的望着寻死不成的小姐，如若告诉她真相，说不定她会更加难受，更加不想活了，所以这一刻她选择了沉默，谁知小姐竟开口追问下去：“那天是你多此一举救了我吗？” 她难过的低下头，不回答，一个劲的抽泣，楚云感到很诧异，难道不是她吗？那天除了水仙，就只有言青在家了，难道是他？ 她看着默默抽泣的水仙，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幽幽的开口道：“是言青吗？” 水仙缓慢而沉重的点点头，终于开口了：“小姐……等你好了以后……去看看二少爷吧。” 那一刻她四肢无力的躺在冰冷的床上，犹如躺在寒冷刺骨的海面，任由眼泪从眼角流下，渗透进枕头里，很快她的枕头就湿了一大片。 不必等到好了以后，她现在就想去看她，水仙试图伸手去扶她，却被她推开了。“我可以自己走。”她双腿无力的往前迈着，忽然一阵头晕目眩，要不是她还扶着床框，否则就要摔倒了。 “小姐，还是等你好一点再去吧。” “不，我现在就要去，我要问他，为何要救我。” 她倔强的往前迈着步子，水仙紧紧跟在她身旁，口中呢喃着：“二少爷还没醒，你去了，他也没办法回答你，还是过几天等你好点了再去吧。” 她不再回答她的话，而是举步维艰的朝着他的屋子走去，幸好他住的不远，她在力气全部耗尽之前东倒西歪的来到他的床边，看到他面色苍白的躺在面前她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抽打着，揉碎了，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那天是我先看到小姐受伤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去找二少爷，二少爷就背着你，在雨里找遍了附近所有的诊所和医馆，就连药局也去了，可是太晚了，人家都都不愿接待我们，最后还是二少爷求的别人，他们才肯开门为你止血。” 水仙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直刺她的心，她扶着床沿慢慢跪下，在他的身边泣不成声：“为什么要救我……我想死……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拿你的命来救我……为什么要你来承受这个后果……”这一刻，满心懊悔带着永无休止的悲伤翻涌而来，她就这么无助的趴在他的床前呜咽了很久。 茫然之中隐约感觉到有人轻轻触碰她的手，她抬起头，朦胧的视线里，只见言青的手在缓慢的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纱布，他一定是想问楚云现在怎么样了，伤口还疼吗？ 她痛不欲生的任由眼泪流下，然后用那只受伤的手小心翼翼的握住了言青的手，她的声音像午夜的钟声，敲响漫无边际的黑夜。 “我们是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就算离开，也要一起离开，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傻事了，所以你也要答应我，要好起来，我们谁都不许走在对方的前面，好吗……” 她的眼泪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他在她模糊一片的视线里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那之后很长一段日子，楚云真的变了，她的锋芒和锐气都消失了，她变得听话、懂事，哪怕母亲一连几天没有跟她说话，甚至没有用正眼看她，她依然还是每天做好自己的事，只要有时间，就会到言青的屋子里陪他，即使帮不上什么忙，也会念书给他听。久而久之，母亲的气也渐渐消退，尽管心里的结永远都会存在，可毕竟都是自己的儿女，不可能有过不去的坎。 只是这道跨越生死的坎，真的很难过去，哪怕一年将至，想起这段往事，依然有种自我毁灭式的厌恶！ 楚云就这般失神的坐在阁楼上整整三天三夜，柒柒也在门外等了她三天三夜，说来奇怪，这几个晚上言青都没有来，她的思念化作秋风，一夜之间染黄了枝叶。 一个阴沉的午后，如死寂一般的宋府迎来了城南的“喇叭”——金夫人又带着一肚子家长里短来找芝禾闲聊。 一进屋就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哟，芝禾，冬至要到啦，你们家今年还去福源寺烧香吧？到时候把我一起捎上呀！” 面对她这般热情的相求，芝禾自然没有理由拒绝，只是言青的忌日也快到了，她实在没有心情把笑容挂在脸上，随口应了声：“好，到时候我去接你。” 金夫人心大，拍着芝禾的手说：“你呀，别老是哭丧着脸，运气都被你赶走啦。话说你们家言青走了也快一年了吧，还是要请个大师来问一问他那边的情况的呀。” 芝禾无奈的耸耸肩，叹着气说：“到时候再说吧，我确实也有这个打算。” “我回头帮你看看，有灵验的大师一定介绍给你。对了呀，还有你们家岩华和曼音，他们最近怎么样了呀？怀没怀上啊？” 芝禾自己都没心情，哪还有心情管别人，面对金夫人的好奇心也只是随便应付了句：“怀是没怀上，让他们去吧。” “虽然岩华不是你的孩子，但他也是你们宋家的长子呀，我跟你说，我们家铁头终于怀上啦！真的呀！我第一个就来告诉你了！” 芝禾迎合着笑了下，关切的问：“那很好啊，金先生也乐坏了吧？” “可不是嘛！我跟你说呀，我们铁头特意让我来跟你说一声，那个送子大仙可灵验了，让你们家岩华和曼音不要放弃，只要按照大仙说的做，一定可以怀上的呀。” 送子大仙的名字芝禾略有耳闻，只是不知宋岩华和刘曼音也在他那里求子，这会儿听金夫人提起，才若有所悟的点点头，紧接着金夫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虽然给人下蛊这种事确实不厚道，不过能够给家里开枝散叶，也是没办法的呀！” 给人下蛊？ 芝禾忽然意识到什么，诧异的望向金夫人，问道：“下蛊的意思是……” “哦你还不知道啊？那两个孩子回来没跟你说啊，我也是听我们铁头说的，说是要求一条命，就要拿一条命来换。我现在想起来了呀，一个月前我们家有个亲戚过马路的时候被屋顶上掉下来的招牌砸死了呀，紧接着铁头就怀上了，你说巧不巧啦？有的事，你真的不能不信呀……” 金夫人后来说了什么，芝禾完全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都是她那句“一命换一命”！ 第104章 一片混沌 送走了金夫人后，原本下午应该去商会跟宋怀远会和，今晚那边将有一场重要的聚会，庆春已在门口备好了车子，不料芝禾却调转脚步，径直往宋岩华的住处走去。 庆春很是诧异的追了上去，谨慎询问她：“夫人，我们再不出发，恐怕会迟到。” 她头也不回，态度坚如磐石：“你跟怀远打个电话，告诉他，晚上的聚会我不去了。” “夫人有另外的事要处理吗？”此话一问出口，又感觉自己管的太多，他又赶紧补了一句，“我是担心先生问起来，我该如何回答他。” 她稍稍停步，微侧头，面无表情的道了句：“你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去了。” “好。” 庆春没再多问下去，只是远远看着夫人一步不停的朝着大少爷的住处走去。 宋岩华不在家里，只有曼音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弹着钢琴，看到夫人进来，她立刻停下来，毕恭毕敬的站起身问候：“芝禾阿姨，你、你怎么来了？”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飘的。 芝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目视前方，语气平静而坚定：“我问你，苏柒柒手里的那道符，其实是你的吧？” 果然是为这事而来，曼音心跳加剧，手心冒汗，她的丫鬟丁香端着茶走过来，一句话也不敢说。 芝禾又问了一遍：“问你话，就老实回答，是不是你的？” 她决定冒险撒一次谎：“阿姨你误会了，符纸的事我完全不知情。” “我都这样问你了，你还不肯说实话？难道要我把你带到送子大仙那里去对口供吗？”她加大音量，语气也变得异常凶狠，更别说她看人时的眼神，似要把人吃了。 曼音后退一步，都不需要多余的狡辩，她的伪装在芝禾锐利的目光下支离破碎，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她脚下，苦苦哀求：“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我要给宋家传宗接代，三年多了，我和岩华始终未能如愿，我也着急，岩华也着急，才出此下策的，我心里也不好受……” “你心里不好受？你知道当我看到那道符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我知道你比我更难受，其实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做了这个决定，我早就后悔了，真的，阿姨……” 她哭着拉住芝禾的裙摆，却被芝禾一把推开，她趴在地上痛不欲生的抽泣，夫人尖锐的声音是砍在她身上的闸刀：“为何是言青？他的命很不值钱吗？他的命在你们眼里是可以随意践踏吗？” “不是不是……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一句错了就够了吗？你们在求那道符的时候是安了什么心啊？为了自己要孩子，就不惜剥夺别人的生命吗？还什么送子大仙，简直就是杀人凶手！” “可是符不一定灵验的，虽然事已成定局，可我也在心里祈祷它不要灵验啊！” “我看不到你心里所想，我只看到你想让我儿子死！” 她紧咬牙关，字字珠玑，她的话如枪林弹雨落在曼音的身上，她万般痛苦的捂着领口，她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夫人都不会听的，可是除了道歉，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们的争吵很快引来了别人的注意，反应不快的丁香这才想起给公司的大少爷打电话，幸好他还在，接到丁香的电话后立刻赶了回来。 很快风声就传到了在祠堂黯然神伤的柒柒的耳朵里，她放下经书，一路飞奔到大少爷的院子，远远就看到很多人围在那里，她穿过人群走进屋子，夫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痛哭流涕的曼音。 “让开——看什么看——”恰好此时宋岩华也赶了回来，眼看妻子在仇人面前哭成泪人，他瞬间火冒三丈，扶住地上的妻子，对着同样怒不可遏的芝禾大声吼道，“你儿子死了关我们什么事？难道你要找我们报仇吗？”曼音哭着求他不要这么说，他偏不听，甚至越吵越大声，眼里火光冲天，芝禾的视线悄无声息的转移到他的身上，带着愤怒、轻蔑、挑衅，一字一句说道：“随意践踏别人的命还毫无悔意，像你这样的人渣才应该下地狱。” “有本事你也去弄一张符来诅咒我们早点死啊！我告诉你，那不过就是一道符而已，要是真能让人死，这个世界早就乱了！你儿子死的早是因为他命不好，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就算没有这道符，他也活不久！” 听到这里，芝禾的手已经毫无节奏的颤抖起来，差一点就要冲过去了，却被别人抢先一步，只见苏柒柒破天荒的冲到他面前给了他重重一个巴掌！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宋岩华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傻里傻气的小姑娘，竟然会斗胆打自己。 夫人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她浑身颤抖，气息急促，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一个目中无人荒淫无度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他，他的命好不好更不是你来决定的，你以为命长就是命好吗？你苟且偷生、狼狈为奸、哪怕活到一百岁也得不到别人的尊重，你觉得这样好吗？” 宋岩华被她说的一时间愣在原地，当看到围观的家丁都无一例外在那里窃窃私语，并朝他投去轻蔑的眼光，他瞬间从地上站起，被她赏过一巴掌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疼，他顾不得了，冲过去就要揍柒柒的时候，庆春先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并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威胁他：“大少爷，你最好不要动手。” “你算什么东西？你们都算什么东西啊！”他失去理智，大声咆哮，“一个黄毛丫头居然还敢打我，还有你，一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也想打我吗？” 庆春一步不让的挡在柒柒的面前，冷静的回道：“我怎么会打你？我跟你又不一样。” “哈哈哈，好极了，芝禾你这个老巫婆，连同你的人一起搞我是不是？” 芝禾面目可憎的瞪着他：“是你先在背地里搞阴谋诡计，我只是为我儿子讨回公道罢了。” “就是因为你这个女人太恶毒了，报应才会落到你儿子身上，他死有余辜，一道符对他来说还是太客气了，回头我再给他下几个蛊，让他下地狱，让他万劫不复！你满意了吧？” “宋岩华你想从这个家里滚出去吗？” 谁都没有想到，本不该出现在家里的宋怀远突然走了进来，刚才庆春跟他说夫人身体不适，他立刻就从公司赶了回来，谁知一回来就看到这样混乱的画面，顿时怒火冲天。 “庆春不敢教训你，我总可以教训你了吧？”他一把抓住儿子的衣领，冲着他的面颊就要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曼音突然大叫一声，晕了过去，那一巴掌好像打在她身上似的。 刚才还陷入混乱的宋家，立刻又陷入另一种混乱。 第105章 冰释前嫌 临近傍晚，从同福堂请来的大夫冒着细密的小雨匆匆赶来，在给突然晕厥的大少奶奶做了一番诊断后，他竟出人意料的面对众人，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笑，说着：“恭喜先生、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并没有大碍，她是有喜了。” 听完大夫的话，周围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身为孩子父亲的岩华多问了一句：“你诊的对吗？真的……真的有了？” 大夫十分确信的点着头道：“这还能错吗？大少爷，你要当父亲了，好好准备准备吧。” 直到大夫这么说，他才抱着脑袋无声欢呼，隐藏了多年的喜悦一时之间沾满他的全身，他趴在妻子的肩头，紧紧握着她的手激动的说着：“曼音你听到了吗？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顾及丁香的感受，而丁香也红着眼睛默默的从人群中退出来，她知道一旦大少奶奶怀上孩子，那么她就将失去大少爷的爱。 夜幕降临，而雨还在下。 苏醒过来的曼音在听到自己终于怀上孩子的喜讯之后激动的差点又晕过去，可激动了没多久，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又让她重回地狱！ 这天晚些时候，芝禾夫人竟带着庆春来到她的屋子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近乎无情的告诉她：“你要孩子，就离开宋家，你要想继续留在宋家，就必须把孩子拿掉。只要我在这里，就不许你留下这个孩子。” 她的声音如同恶魔的宣判，曼音的笑容顷刻僵硬。 “你这个老巫婆是疯了吗？这孩子是我们宋家的血脉，凭什么你说不要就不要。”岩华护在妻子身旁，金丝边框的眼镜散发着犀利的光，而芝禾一步不让的直视着他们两个，丧子之痛不可能随着他们的快乐而消失。 “你要孩子，就带着她一起滚出宋家，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芝禾说完这句话，视线瞥向宋怀远，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但她了解芝禾，只要是她下定决心的事就不可能改变。 这下轮到儿子给他压力了，他指着这个让他深恶痛绝的女人使劲咆哮：“爸，你看这个女人多恶毒！” “我恶毒？我要是真的恶毒，现在就逼她喝下堕胎药。”芝禾冰冷的视线落在因恐惧而颤抖不已的曼音身上，她双手紧紧抓着被子，一直在摇头。 双方势均力敌，宋怀远这碗水看来是很难端平了，只能先把妻子稳住。“芝禾，别生气，这孩子也不是我们宋家的，也要考虑到曼音的家人，你说是吧？” 他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便是引火上身，只见夫人一脸决绝的看向他，咬牙切齿的回敬道：“是啊，她的孩子重要，我的孩子就是死有余辜？” “话不是这么说啊，你先跟我过来，让他们两个人也冷静一下。”他轻抚着夫人的肩，顺水推舟把她带离此地，忽然想到什么，又转身关照百合： “你去看看苏小姐在不在屋里，在的话，让她做一些夫人爱喝的糖水过来。” 不一会儿，柒柒就端着两碗热乎乎的赤豆羹来到先生和夫人的屋子，宋怀远一看救星来了，故意表现的十分积极，一个劲夸柒柒能干，她疯狂摇头，连声说着：“这很简单的，伯父要是喜欢，随时吩咐我做。” “苏小姐辛苦你了……”宋怀远面带歉意的说道，“今天下午在岩华那里，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说实话，我确实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柒柒立刻低下头，红着脸反省起来：“我应该道歉的，我没有控制住自己，竟出手打了大哥。” “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岩华恣意妄为确实该打，你不打，我也会打，苏小姐千万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安慰着柒柒，却又苦于没什么可以回报她的，突然想起一事，便有意扯开话题，“对了，上次你给我的建议特别好，城南大学已经同意明年让楚云去他们那里念书了，苏小姐如果愿意，我可以让你跟楚云一起去。” 他说的事柒柒记得，就是上次夫人将洛先生暂退以后，说要给楚云安排一所大学念书，其实楚云完全不够资格去城南大学，后来言青帮她想了一个办法，让爸爸捐一座教学楼给学校，说不定学校会破格录取楚云。柒柒就把这个提议告诉了宋怀远，几天后他就收到了校方的合作邀请，能够得到城南首富的资助，校方当然也是非常乐意的。 如今面对伯父的感谢，柒柒的笑容里透着一股凄凉，不仅因为这个想法不是她提出来的，更多的是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等到言青了。 “多谢伯父的好意，只不过我对念书实在提不起兴趣，我宁愿在家里陪着夫人和您。” 她这一番话说得不急不缓至情至深，其实最容易打动人的，往往就是这些看似寻常的东西，就连铁石心肠的夫人，也在慢慢被她融化，如今看她的眼神，已经带着不同寻常的情愫。“苏小姐，你早就知道那道符的真相了吧？”夫人突然的发问让柒柒有些措手不及，她在犹豫了很久之后才重重点了一下头，夫人轻轻苦笑了下，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串起来了。 “所以那次也是为了查明这道符的由来，才会和洛先生一起去的送子庙吧？” “……是。” “洛先生也知道吗？” 她继续点头，夫人诧异的问她：“我并非质问你，我只想知道，为何你会和洛先生一起去？难道家里没有其他人愿意跟你一起去吗？” “因为洛先生是外人……”柒柒依旧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回道，“而在家里，不管我选择跟谁说，大家都会很难过，只有洛先生非亲非故，所以就找他帮忙了。” “他倒是也愿意，真是稀奇。” “可能夫人不知道，洛先生和言青的感情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深，这些原来我也不知道，也是和洛先生相处的过程中才慢慢发现的。我跟洛先生走得近，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我想从他那里了解不一样的言青。”柒柒说话的时候眼神格外真挚，夫人从她的坦诚相待里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想着洛晨风当时被自己赶走时的情景，不禁羞愧起来。 “苏小姐，我一直都错怪你了。”夫人淡淡一句话，让柒柒看到了光明，她激动的望向夫人，用力摇着头，急切的解释：“夫人没有错怪任何人，我早就说过了，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更何况言青是如此值得被爱，无奈此生缘浅，若有来生，我一定要认识他，一定要把今生没有走过的路好好走一遍。” 夫人向来倔强，此刻却泪光闪烁，她强忍着眼泪把真诚的让人心生怜惜的女孩抱进怀里，而柒柒再也控制不住多日来的思念，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106章 罪有应得 生日那天从书店买回来的书还放在那里，一次都没有打开过，柒柒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以后言青就再也没来过，莫非和曼音姐怀了身孕有关？她想找人打听，可又不知道问谁，别人要是知道她的秘密一定会把她当疯子；而掌握第一手迷信资料的金夫人又是个大喇叭，鸡毛蒜皮的事都会被她传得家喻户晓。这样患得患失的日子一久，相思便泛滥成灾，人就开始不正常了。 她知道几种很普遍的民间招魂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鼓起勇气试了起来，就为了把要言青的灵魂招出来。 半夜十二点，她把灯都熄了，然后悄无声息的坐在镜子前，镜子对着打开的房门，月光映照出蓝色的光，她就坐在阴沉到极点的蓝色微光里慢悠悠的梳着头。 说实话她心里害怕的要命，可为了能见到言青她豁出去了，一边梳头还一边念叨：“回来啊……快回来啊……” 忽然镜子映照的门边浮起一抹白色的东西，黑色的长发披在眼前，双手垂在身体两侧，身着飘忽不定的白色长裙，柒柒停住手，默默在心里思忖：该不会把别的鬼给招来了吧？ 可既然它来了也不能不招呼啊，这样会显得自己做人很没礼貌，于是她壮着胆子开口询问：“你……你好……我们是不是身前见过？” 那女鬼抬头了，露出一张比墙还要白的脸，声音比蚊子还小：“苏小姐，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你为何要关着灯梳头啊？” 柒柒赶紧放下梳子转过身，紧张兮兮又万分尴尬的对那人说：“曼音姐，原来是你啊。”说完又匆忙点亮油灯，曼音姐穿着睡衣站在她身后真的比鬼还要吓人，即使屋子里亮堂起来，她的脸依旧很阴沉。 “苏小姐，其实我真的不是有意诬陷你，是岩华逼我这么做的，我不敢不听他的话，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做，让你受委屈了，我深感愧疚。” 她畏畏缩缩的来到她面前，那副样子我见犹怜，柒柒本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见到如此真诚的道歉也十分大度的把她扶到床边坐下，说道：“事情说清楚就好了，曼音姐不必特意过来道歉，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难言的苦衷。” “我太想要孩子了，所以才会失去理智……” 柒柒摇摇头，笑着对她说：“有孩子是好消息啊，大家都会为你们感到高兴的。” “不……”曼音忽闪着泪汪汪的眼睛说下去，“芝禾阿姨知道我怀孕以后，特意来找过我们，她要我们把孩子拿掉，可我真的舍不得，我舍不得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柒柒吃惊的捂住嘴，难以置信的问道：“夫人不要孩子？为什么啊？这不是你们求了好久的吗？” “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那道符，夫人一定不会要我把孩子拿掉的。其实夫人生气也是我罪有应得，我可以为自己的过错负责，可孩子没错啊！所以，苏小姐能否帮我跟夫人求求情，让她不要夺走的孩子，夫人喜欢你，一定会听你的。” 曼音拉住柒柒的手，才发觉曼音的手凉的可怕，而柒柒还沉浸在她刚才的话里。难怪前几天伯父会突然吩咐她做糖水送到屋里，原来是因为夫人还在因为符咒的事而生气，她生气也是无可厚非的，可要逼曼音姐拿掉孩子，确实有点不近人情。 “我很想帮你，可是，我自己也没有把握说服夫人。”她一脸惆怅的望着楚楚可怜的曼音，曼音泪光盈盈，紧紧握住她的手，几乎是在祈求她：“苏小姐，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来帮我了，我求求你了，只要你帮我留住这个孩子，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 柒柒拿起手绢为她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她自己的脸上则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我会尽力的，你先别难过了。” “谢谢你……”曼音难以抑制的抽泣着，想到自己命运，以及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的命运之绳正握在别人手里，她脆弱的心如花瓣片片凋零。 殊不知那毫无预兆的危险正在慢慢逼近谨小慎微的刘曼音，她想到提防夫人，却没想到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人，远比夫人还要来得可怕。 这天晌午，闲来无事的她在院子里浇花，这几日为了防止夫人突然过来，她特意让丁香在门口守着。先前还风平浪静的，忽闻丁香胆怯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楚云小姐，你、你怎么来了？” 曼音立刻警觉的抬头望去，而楚云完全没有理会丁香的意思，熟视无睹的从她身旁走过，正面无表情的朝着自己的方向缓步而来，她手里还抱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直到她像个幽灵一样来到曼音的面前，如深渊般恐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吞没似的，然而最可怕的，是她接下来说的话。 “听说你终于怀上宋岩华的孩子了，不要怕，我是来恭喜你的。”可她手里明明就抱着……曼音不敢再想象下去，她一边小心翼翼的感谢楚云，一边用眼神示意丁香赶紧去把楼上的大少爷叫下来。 楚云瞄了眼匆匆跑进屋的丁香，毫不介意的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不管我们之前有何恩怨，毕竟你肚子里怀着的是我们宋家的孩子，我无论如何也要亲自过来道喜。” “谢谢楚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心领怎么行？你得看一下我给你和孩子带来的礼物啊。”说着，她把手里的东西啪的一声扔在曼音的面前，她吓得叫声大连，不自觉的朝后退去，楚云的声音如魔咒从天而降，“这些可是我一大早特意从香火店给孩子买的纸娃娃、纸衣服、纸鞋子……多可爱啊……” “楚云你别这样……我求你别这样……”曼音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而楚云面带笑意，紧紧盯着失魂落魄的她不依不饶的说下去：“这可是你费尽心机不惜拿别人的命换来的宋家的骨肉啊，我这个做姑姑的怎么能怠慢？你看啊，我还给孩子买了纸玩具，好多好多，让我们一起烧给他，就像我们平时烧给言青那样……” 她正要点燃火柴，宋岩华从屋子里飞奔而来，一把抱住地上的妻子，同时也看到了地上那一堆纸糊的东西，整个人气的暴跳如雷，冲着她大声嘶吼，似要把所有人都喊过来似的。“宋楚云，你这个疯子，你要是敢在我这里烧这些东西，我就把你也一起烧了！” 楚云一脸平静的笑望着他们两个，同时点燃了手里的火柴。“那我真是求之不得。”只闻“滋啦”一声，点燃的火柴飘落到那堆纸糊的东西上面，火焰瞬间燃起，连带着她的愤怒、悲伤、绝望，肆意燃烧！ 第107章 支离破碎 火光连同尘埃飞上天空，楚云站在火光背后露出一抹诡异的笑，面对她如此恶毒的报复，宋岩华发了疯似的冲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狂骂：“三番两次在我这里放火烧纸，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真是受够你了！” 楚云幽幽的长呼一口气，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怒不可遏的宋岩华，平静又疯狂的问他：“大哥、大嫂，我送你们的礼物你们不喜欢吗？如果不喜欢的话我明天还可以买其他东西过来的，我看那些纸花也很漂亮，正好送给你们两个陪葬。” “宋楚云你有完没完？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我不打你，你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是？你听好了，言青是被你折腾死的，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听明白了没有？不明白我再说一遍，要不是为了救你，他不会这么早死——” 宋岩华的咆哮是刺进她心口的尖刀，她定在原地，用力呼吸，闻声而来的柒柒不顾一切的挡在她的面前，用尽全力对她说：“别听他的，他胡说的，楚云，别听他的……” “我怎么胡说了？你看看她手腕上的疤，就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害人害己，结果自己没死成，还反过来咒我们……” “楚云别听他的，我们走……”柒柒试图将她带走，不料宋岩华拦在她们面前，指着她们两个一起教训：“闯完祸想拍拍屁股走人啊？给我收拾干净了再走，宋楚云，尤其是你，这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楚云幽怨的双眼扫过他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下一秒，她竟然笑了。 “你笑什么？”宋岩华一时之间倒是被她笑的毛骨悚然，笑过以后，她又带着另一种极端平静的语气告诉他：“我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啊。” 说着，她从马甲的口袋里掏出两道符，上面虽然没写名字，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的用意。“这是给你和大嫂准备的，我说过的，你们对言青做了什么，我会加倍奉还，过去是，现在也是。” 她说的斩钉截铁，宋岩华冲过去要抢她手里的符，她一把将符扔进那堆燃烧的火里：“这只是刚开始，我会每天送你们一道符，等到言青忌日那天，他就会知道的。” “别这样楚云……”柒柒牢牢抱着她的胳膊，伤心欲绝的告诉她，“言青要是知道了，会更加难过的，他就不会回来了。” “可要是不这么做，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给了你第二次生命，难道你不应该为了他好好活下去吗？你现在做的这些事，也不是他想看到的啊。” 柒柒几乎是在祈求她能够放下，抱着她的手也因为激动而不住颤抖，而她则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燃烧的东西，呢喃着：“是啊……他过去最不喜欢看到我跟他们吵架了，可是他知道吗？我每次跟他们吵架，都是为了他啊。” “他当然知道，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会拼了命的救你，其实救了你，也等于救了他自己……楚云，不管现在有多痛苦，你都应该好好活下去，而不是把自己束缚在罪恶感里。” 她愣愣的盯着那团火光，过往的一幕幕在火光里不停重现：他坐在阳光下专注的刻着木雕；他趴在窗台上欣赏雨中的花园；他在夏日的凉亭里看书；在冬日的小桥上喂鱼；她每次去找他，他都会不厌其烦的听她吐槽身边的人和事；毫无怨言的帮她抄作业，还要帮她瞒着先生和父母，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虽然他只比自己大几分钟。可要不是那晚她的一意孤行，他应该还在继续做他喜欢做的事，而这个家，也不会搞得像如今这样支离破碎。 后来这团火是怎么灭的，她已全然不知了，只依稀记得父亲和母亲都回来了，大哥发疯似的控诉她的罪行，父亲一直在劝他，母亲一言不发，最后还是柒柒陪她回了房间。 柒柒很想把她从罪恶的深渊解救出来，无奈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她根本没有机会走进她的内心。后来是水仙无意中的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说小姐前阵子心情还挺好的，总是想着法子溜出去玩，回来也是开开心心的，自从跟大少爷杠上以后，就再也没心情出去了。 听完水仙的话，柒柒突然就想到了卧龙堂那个人，那个人的身上确实有种神奇的魔力，如果把他找来，或许真的可以打开楚云的心门。 她飞也似地冲出门，把水仙看迷糊了：“苏小姐怎么突然跑了呀……” 她不知道那个人住在哪里，只知道他的名字，想到楚云总是去福悦茶楼找他，便想着去那里试试运气。她一口气跑到茶楼，拉着一个小二就问：“请问住在上面客房的边野先生今天在吗？” 那小二听说是来找边野的，顿时露出一脸隐晦的笑意，悄悄把柒柒拉到一旁，偷偷做出一个要钱的姿势，并对她说：“小费呢？” “小费？” “对啊！每次宋小姐来打听边野的消息都会给很多小费的啊。”那人很“好心”的提醒柒柒，可柒柒又不像楚云那么有钱，她摸着空荡荡的口袋说：“我……没带钱……” 那人眉头紧锁，急急说道：“没小费可不能告诉你啊。” “你只要告诉我他在不在客房就好。” 那人朝她翻了个白眼，用一种轻蔑的语气告诉她：“你让宋小姐来问吧，我无可奉告！”说完转身去忙了，柒柒独自一人留在原地，进退两难，她又不敢像楚云那样堂而皇之的往楼上冲，只能犹豫不决的站在大堂里，想着兴许等一会儿，他自己会过来。谁知他没来，倒是来了两个身着黑色绸缎马褂的人，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一看就是混帮派的，柒柒想要离开，两人立刻拦住她，循循善诱的问她：“姑娘……找边野啊？” 她把双手护在身前，小心翼翼的回答他们：“是的，你们认识他？” “那当然了，我们是他小弟啊！”其中一个看上去比较机灵的板寸头小弟龇牙咧嘴的说道。 “他今天可不在茶楼，你要找他的话，只能跟我们走了。” “没关系，你们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可以去。” “嗨！你怎么这么客气？来吧，我们带你去找他，他啊，最近可忙了，你找不到他的。” 说罢两人一人一边把她夹走了。 这两人根本就不是卧龙堂的人，更不是边野的小弟，而是过来埋伏边野的。 第108章 魑魅魍魉 盯上柒柒那两人也很有意思，已经在福悦茶楼埋伏几天了，就为了把边野带回去领赏。一看到女的找上门，板寸头就一口咬定她是上次在歌舞厅被边野带走的女人，妄想利用她来引蛇出洞，这会儿循循善诱的把一头雾水的柒柒带上了路。 “别担心妹子，我们虽然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人，但都是热心肠，你跟我们走就是了。”柒柒心有余悸，却不敢反抗，跟他们走了三四条街，最后来到一处破旧的群租楼，楼道里乌烟瘴气蛇鼠一窝，她踮着脚尖走进去。 走道里堆满了垃圾，苍蝇在垃圾上安营扎寨，她不敢多看一眼，又继续跟着他们走进一处暗室，里面传来稀里哗啦打麻将的声音。 只见板寸头舔着脸来到一个被锁链状大金链子拴住的男人面前，柒柒定睛一看，原来不是被大金链子拴着，而是戴着一条大金链子，还不止这些，他十个手指上至少戴了三十八枚金戒指，打牌的手都是抖的。 “老大，边野没抓到，抓到了边野的女人算吗？”板寸头乐呵呵说道，那人眼皮很艰难的打开，看了柒柒一眼：“我要她有何用？给我听清楚了，我要边野的人头！”“有她，不就可以引诱边野自投罗网了吗？”“你们都不知道边野现在人在哪里，怎么引诱他过来？做事动动脑子好不好？”“老大，是这样的……”板寸头上前一步提议道，“只要我们把抓到他的女人的消息放出去，卧龙堂那么多小弟，总有一些话会传到边野耳朵里啊。” 大金链子笑起来，露出四颗大金牙，此人确实比龙玉斩来的浮夸，脸上带着十八分讥笑问他们：“你们怎么知道他是边野的女人？”“我们在歌舞厅见过的，真的，不会弄错。”大金链子立马探头问柒柒：“喂，你是边野的女人？” “我不是我不是……”柒柒摇头加摇手，大金链子翻了个白眼，对两个手下说：“她不是，你们两个傻子。” “她当然不会承认了，我亲眼见过她，不信你看……”板寸头大摇大摆来到柒柒面前，柒柒后退一步，他大吼一声，“呵！我上次在玫瑰歌舞厅见过你，边野还把你带走了。” “不是不是，你们一定认错人了，我从没去过歌舞厅。这位先生，边野先生真的在这里吗？如果他不在，我先走了……”柒柒吓得转头要走，两个小弟再次挡住她的去路。 “来了，可没那么容易走。” “请问你们真的认识边野先生吗？”柒柒有点怀疑他们是否是卧龙堂的人了，那两个人也摊牌了，双手叉腰嘚嘚瑟瑟的说：“道上的人都认识边野，只不过我们也在找他，那个臭小子打了人就消失了，我们必须把他抓出来，好给受伤的小弟们一个交代。” 另一个看上去傻一点的小弟补充道：“我们找不到边野，只能对你下手了，只要他知道你在我们这里，说不定他就会来了。” 柒柒恍然大悟，自信满满的告诉他们：“你们肯定等不到他了，因为他根本不认识我，我也不是他在歌舞厅带走的那个人，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不准走！既然边野不认识你，你为何来找他？” 柒柒担心说出真相会给楚云惹上麻烦，于是随便编了个理由：“因……因为他上次来我们家的铺子买点心没给钱，我来找他要钱。” “这种低级的谎话就不要拿出来忽悠我们了，卧龙堂的流氓，吃点心？笑死个人！” “难道你们不吃吗？” 柒柒一脸莫名的看向他们，坐在大金链子旁边的牌友正好抓起一颗糖不甩塞进嘴里，看到众人虎视眈眈看自己，他大叫一声：“看我干什么？我给钱了！” 老大用挂满大金戒指的手重重打了一下他的头：“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麻将都被你弄脏了。”他突然就没了心情，双手将一副烂牌用力一推，起身对那两个小弟说，“被你们弄得风水都不好了，不打了不打了，把人带过来。” 他一声令下，两个小弟继续把柒柒夹起来，跟在大金链子身后来到里面一间更加黑暗的小屋，他们把门狠狠关上，三个人虎视眈眈看着她，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疯狂袭来。 这间黑暗的小屋里点了几盏灯，不大的空间里摆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三三两两放着几块牌位，牌位前还点着香，原来这间小屋子是一座灵堂。 只见大金链子来到那些牌位前，毕恭毕敬点了三支香，毕恭毕敬鞠了三个躬，最后把香插进香炉里，做完了这套动作，他开口了：“他们都是被卧龙堂干死的兄弟，其中大部分死在边野手里，这仇我若不报，便是对不起我地下的兄弟。” 柒柒缩在一个角落里，说实话每天在宋家的祠堂待着，每天看着祖辈的牌位，也没有把她的胆子练出来，面对大金链子的解释，她强装冷静的问了声：“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当然是要你把边野引出来了，讲了好几遍了，有没有在听？”板寸头回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她，她胆战心惊的回答他：“我也说了好几遍，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边野先生不认识我，他不会为了我来见你们的。” 板寸头朝大金链子笑道：“呵呵，这丫头还挺讲义气，卧龙堂不收她太可惜了。” “好了，不跟她废话了，既然抓来了，就试试吧。反正那小子也没见到人，就说把她的女人抓来了，他哪知道哪个，说不定就来了呢？”还是大金链子心思缜密，说完来到柒柒面前，挠了挠发痒的鼻子，告诉她，“今晚你就在这好好待着，有那么多弟兄的鬼魂陪你，到时候笑声、哭声一起来，你不会寂寞的。” 说完就带着两个小弟走了，柒柒独自一人留在灵堂，不知为何，她感到越来越冷，那些牌位就好像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她怕的要命，抱着胳膊蜷缩在地上。 她出门的时候只有下午四点，现在最多六点，假如宋家的人发现她不在家，他们会出来找她吗？可即使他们来了，他们也不会猜到她会在这个鬼地方的。 她尽量不抬头，双手抱着膝盖，在心里反复回想跟言青在一起的一点一滴，记得自己刚开始看到他的时候，也是吓得魂飞魄散，当场晕厥，可后来就变成了相濡以沫，如胶似漆，如果他在这里，那该多好啊，可他的魂魄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她忽然想起生日那天他教给她的暗号，于是断断续续默念起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在地愿为…… 在地愿为什么来着？她想不起来了，她竟把他教的东西给忘了，她难受的把头埋进膝盖里，脑海中充斥着魑魅魍魉的叫声…… “在地愿为连理枝……柒柒，抬头，是我。” 言青的声音是黑暗里的一束光，魑魅魍魉瞬间消散！ 第109章 灵堂起誓 她猛的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光，模糊的视线里，他温柔而苍白的笑脸是她用来打败恐惧的力量！那一瞬间，她早已忘了今夕何夕，周围是人是鬼，她张开双臂不顾一切朝他扑过去—— “言青……” 她嗓音沙哑的呼喊着他的名字，最后扑了个空，她应该知道的，无论她怎么拥抱，抱住的，都只有她自己的双手。 她急促的呼吸着，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他：“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我等了你好几天，我一直在找你……言青，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你，我想见你……” 要不是他平静又安稳的安抚，她都怀疑自己是因为太过思念而产生了幻觉。 “你等了我很久吗？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她跪坐在地上，痛苦的呜咽着，很快就后悔了，是啊，他来去何方又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他已经伤痕累累了，她怎么能责怪他呢？ “对不起……我不该责怪你的……”她万般哀伤的望着他更为哀伤的脸，很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最后却只能换做一声叹息。 言青又何尝不想将她牢牢抱起，而此番只能无奈的朝她布满泪痕的脸伸出他冰凉的手，悠远又缓慢的轻抚她，就像轻抚天边的云那样。 “别怕，我会带你出去。” 他要起身寻找出口，柒柒却摇着头求他：“等一下言青，你别走，我害怕离开这里，你又会消失不见。” 他迟疑了一拍，然后在他身旁坐下，点着头说：“我不走，我陪你。” “你不知道，这几天为了见你想尽办法，我在家里撑伞，半夜对着镜子梳头，如果你再不来，我就要去找大师求招魂符了。可能因为这里是灵堂的关系，阴气特别重，所以你就来了。” 他听了她的话，脸上展开一抹哀伤的笑，还问她：“若是把其他魂魄召来了，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管不了这么多了！要不是来这里，我一直以为我不怕鬼，原来我不是不怕鬼，只是不怕你。” “可你为何会来这里呢？”他感到非常诧异，柒柒深深叹了一口气，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他。 “因为家里人都知道了大哥和曼音姐给你下符咒的事，楚云为了报复他们，就在他们的院子里烧纸钱诅咒他们，我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你是为了救她，才……”柒柒万般心疼的看向他，而他只是轻描淡写的道了句：“没事了，都过去了，哪怕知道最后是这样的结局，我也会救她的，没有一刻后悔过。” “可她真的背负了很大的心理罪，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饭，不喝水，连我都不想见了，我不知道怎么去拯救他。” “我了解楚云，她需要陪伴，害怕孤独，哪怕她把自己关起来，只要你不厌其烦的去找她，陪她，让她知道你一直在她身边，她肯定会动摇的。” “可她最需要的是你的陪伴，只有你才能让她彻底释然，你不在了，她心里永远都有一道跨不过去的坎，不管谁把这笔旧账翻出来，楚云都会遭受一次心理罪，他为了你，什么疯狂的事都做得出来。对了，家里还发生一件事，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柒柒难受的咬住嘴唇，想到“以命换命”这件事，一颗眼泪滑落下来。 “怎么了？” “曼音姐……终于怀上了孩子。”柒柒擦擦眼泪，继续说下去，“原本应该高兴的事，因为那道符，却把家里搞得鸡犬不宁。” 听到这个消息，言青的脸上竟露出一种超乎想象的喜悦，他双眼闪烁的看着柒柒，语气坚定：“这当然是好消息啊，天大的好消息。”“可夫人认为，他们是用了你的命，才换来了那个孩子，她要曼音姐把孩子拿掉，否则，就永远别想住在宋家。” 言青沉默了，眼里的光也渐渐黯淡下来，没想到母亲为了他，竟决绝到如此地步。 “言青……”柒柒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他尚未完全从思绪里脱离出来，听到柒柒叫他，才有了一丝反应。 “我不是有意要增加你的负担，告诉你这些，就是为了让你知道家里的近况，你放心，我会劝夫人的，只要确定你的想法，我就会朝着你的想法去努力。” 他望着乐观又明亮的女孩，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久久化不开的忧伤，为了缓解心底的痛苦，他故意扯开话题：“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只是你为何要来这种地方？” “对了，我差点忘了，我担心楚云走不出来继续做傻事，就想着来找她的朋友，就是住在福悦茶楼的那个人，谁知道找错了人，被其他帮派的人带到了这里，他们以为我是楚云，想利用我引诱那个人出来。”说到这里她十分懊悔的拍打自己的脑袋，“我真是蠢，我就不应该跟他们过来。” 明知是徒劳的，他还是试着去握她捶打自己的手，告诉她：“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可是我更害怕出去后就看不到你了，毕竟这里，阴气重……” 他被她胆小又可爱的模样逗笑了，无比认真的直视她的眼睛，她不能只拘泥于眼前的苟且，万一哪天他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她会更加痛苦的。 “柒柒，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他想了下，不对，他已经不在了，于是换了个方向，继续说下去，“如果哪天你再也看不到我了，答应我，往前走下去，去完成你自己的人生。” 她难过的把头埋进臂弯里，拼命摇头，眼泪滴到手上，地上…… “我不可能坦然走下去，你才消失了几天，我就快要支撑不住了，我无法想象未来的日子如果没有你，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我们本就注定今生无缘，又何来未来呢？他很是怜惜的止住了本来要说的话，轻抚着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她忽然抬起头，泪眼朦胧的告诉他：“如果你不来，我就去找你，用各种方法去找你，实在不行，我就找一座山，跳下去……” 他吓得捂住她的嘴，她楚楚可怜的凝视瞬间就让他心软下来。 “我不会离开你的，以后的以后，也会一直陪着你，即使你看不见我，我也会用各种方法让你知道，我就在你身边。” 她哭着伸出小拇指，哽咽着：“我们拉钩，谁要是失言了，谁下辈子就是狗。” 他宠溺的陪她玩着幼稚的游戏，只是为了让她知道：“我肯定不会离开你的，所以，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第110章 阴谋诡计 这一夜，柒柒不敢睡，在阴气重重的灵堂里又是哭又是笑，这可把守在外面的新龙会的流氓看傻了。板寸头问老大：“不对劲啊，这丫头不对劲啊，她在跟谁说话？” 老大透过落满灰尘的窗户往里看，这丫头果然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一会还做出拉钩的手势，气氛着实诡异。 “她该不会是真见鬼了吧？要不还是把她放了吧，万一死掉的弟兄们又回来了，也挺可怕的。” 老大狠狠踹了板寸头一脚，吼他：“怕什么？入会的时候怎么说的你忘了？生是新龙会的人，死了也是新龙会的鬼，不管是生是死都是兄弟！” “话虽这么说，但是总觉得头皮发麻。” “废物！”老大骂了他一通，刚回头，柒柒的脑袋就从窗户抬了起来，他吓得魂飞魄散，“妈呀！吓死老子了！” 柒柒朝他们为难的笑了笑，祈求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板寸头故意指指灵堂前的水果点心和烟酒，说：“桌上有，饿了你就吃。” 柒柒摇摇头，很认真的告诉他：“这些都是给死去的兄弟吃的，我不能吃。” “你不吃过几天也是要扔掉的。” 柒柒急了，严厉的告诉他：“这是给亡灵的食物，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扔掉？” “你这丫头事可真多，不扔掉还能怎么样？死人能吃的着吗？” 她重重点头，指着那块名为“王三斤”的牌位说：“他们当然会吃，你看，王三斤就在吃寿桃。” 板寸头听了头皮发麻，试问桌子边哪有人啊？他推了推大金链子，心脏突突跳：“老大，这丫头不太正常，要不还是放了吧？” “你胆子比鸡还小，她胡说八道你也信？” 板寸头憋屈的别过脸，大金链子面向柒柒，虎着脸恐吓她：“死丫头别跟我耍花招，当心老子把你埋了！” 柒柒按着言青教她的话术开口道：“原来你们看不到死去的兄弟啊，我以为大家都能看到……小李也来了，小李说要来一点北方的二锅头，有吗？” “你给我闭嘴！”大金链子感到汗毛竖起，浑身发冷，心想李铁柱确实是北方娃子，平时最爱喝二锅头，死的那天还说如果有一口二锅头，就死而无憾了。 这会儿小丫头说的信誓旦旦，他心里直发毛，拉起板寸头的领子直问：“二锅头呢？去整二锅头来！” “这么晚了……去、去哪儿整？” “边野呢？边野那个臭小子还不来吗？” “消息是放出去了，不知道边野那小子什么时候来啊！” 另一个傻头傻脑的也说话了：“老大，我想回去了，困了。” 大金链子反手抽了他一个耳瓜子，骂道：“老子陪你在这里蹲点，你却说你困了？你怎么不去死呢？！” “我、我不敢啊。” “废物，一群废物！” 而灵堂里的柒柒继续给他们下药：“小李说了，二锅头没有的话就算了，能不能让老大唱一段《空城计》，他想听。” “我唱你个头！放了放了！赶紧把她放了！”大金链子龇牙咧嘴露出满口金牙嚷嚷着要放人，这下轮到板寸头不乐意了：“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回来的人，就这么放了？岂不是便宜了边野那小子？” 大金链子不听劝，骂骂咧咧指着门对两个小弟说：“少跟我废话，赶紧把她放了！” “老大，你去开门吧，我们俩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小。” “你们两个废物！”大金链子又是一人一脚飞踹过去，“我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你别走啊，边野来了怎么办？” “边野来了有什么可怕的，死去的兄弟回来了才可怕！” “那我们也怕啊……要不一起走吧？” “一起走，人不要了。”三个人说走就走，头也不回，柒柒叫了他们几声，他们跑的更快了。 “没想到就这么跑了，死去的兄弟回来难道他们不高兴吗？”柒柒一脸匪夷所思，转而又问言青，“不过，你是怎么知道小李是北方人，还爱喝二锅头？” 他双眼闪着皎洁的光，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这里一共有十二个牌位，其中八个姓李，总有一个是北方人吧？” “你猜的呀？” 他笑着点点头：“是猜的，看来运气还不错。” “那你又是怎么想到《空城计》的呢？” “这更简单了，他们老大的上衣口袋里塞了一张澜山戏院的戏票，澜山最有名的演出就是《三国》，于是就想到了《空城计》。” 柒柒忍不住拍手叫好：“言青你太聪明了，这都能想到啊，不过你平时也不出门，怎么会知道澜山戏院？” 他腼腆的笑道：“我虽然没去过澜山戏院，但是戏院的老板是爸爸的朋友，所以……” “所以经常请来家里表演，对吧？” “嗯，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有人生日，他们都会来家里表演。” “可是这一年我从来没见戏班来过家里，可能是你走了以后，夫人也没心情看戏了。” 他走到柒柒面前，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说：“妈妈喜欢看戏，有机会你陪她去戏院看吧。”“好，我答应你，一定陪她去。”她信心满满的回答着，可下一秒又皱起了眉，下午出门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她饿的不行了，灵堂上的糕点她又不敢吃，只能望着它们自言自语。 “我好饿啊，这里除了祭品，就没其他东西可以吃了吗？” “要不我还是想办法带你出去吧？” “可是出去后……我怕你又……”她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音。 “今晚是满月，不管你在哪里你都能看到我。”这当然是他瞎说的，但如今的柒柒对他深信不疑，听他这么说开心的拍起手来。 “太好了！那我们出去吧！可是……我们怎么出去啊？门好像锁了。” 她推了推门，毫无反应，而屋外也出奇的安静，那些打麻将的人应该在另一边的房间里。 “我是不是只能等他们来找我了？”她问道，发现言青盯着窗户研究了半天，他已经悄无声息的在屋子里观察了一圈，感觉还是窗户比较好下手，于是转过身，指着她的发夹说：“要不试试看用发夹来开锁。” 柒柒一惊，连连摆手：“可我不会开锁啊。” “我帮你。”他指着窗户上的铜锁说，“打开锁，就能窗户出去了。” 她将信将疑的拿下发夹，一缕刘海落下，她轻轻把刘海夹在耳后，然后按照言青的指示缓慢的将发夹插进锁孔。 “柒柒，慢慢的移动发夹，让我听到里面的声音……”她小心的上下左右移动，同时也在聆听铜锁里的声音，但是那些声音对她来说并没多大区别。 “往左一点。”“卡住了。”“发夹转一下，慢点。”“好……怎么样？”“再往上。”“好。”他闭上眼睛，把耳朵贴在锁上细细聆听，这种锁的结构不会很复杂，一枚发夹足以将它打开。 不到五分钟，“吧嗒”一声——锁开了！ 第111章 天崩地裂 锁开了，柒柒激动的不想走了，当场蹦跳着庆祝起来，身后那些兄弟们的牌位也在见证她的喜悦。 幸得她长得小巧玲珑，爬窗这种事对她来说并不难，只是窗台沾满了灰，她爬出来以后头上身上落满了灰，还没顾得上清理，就转过身，兴高采烈的示意言青也快点爬出来。 “窗户有点小，你可能不好爬。”她还好心提醒，谁知言青朝她狡黠一笑，道了声：“我不需要爬。” 说完轻松穿墙而过，浑身上下干干净净，柒柒捂住嘴偷笑：“我竟忘了你还有这招。” 他没回答，只盯着她看，想要帮她掸去头发上的灰尘，手伸到一半却停在空中，就连简单的帮她清理头发上的灰尘都做不到，失落不经意爬满了他的眼睛。柒柒感受到了他的失落，马上自己胡乱拍打全身上下，还侧着头问他：“我身上还有灰吗？” 他摇摇头，轻轻道了声：“没有了。” 为了赶走他的失落她还兴冲冲的问他：“我感觉你好厉害，如果你能穿墙而过，你岂不是能去到世界的任何角落？” “我只能在你身边。”除了你，我去不了任何地方，当我有意识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了，所以，你是我的全世界。 他凝视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声音平缓语气坚定：“所以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突然捂住脸害羞的一塌糊涂，但很快又难为情的回头偷看他，吞吞吐吐的说：“我现在……想出去……我迷路了。” 她的方向感似乎不太好，刚来家里的时候也经常在家里迷路，如今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加上天黑的关系，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来回转悠，如果没有言青在，她怕是一晚上都走不出这个乌烟瘴气的鬼地方。 今晚是个漂亮的满月之夜，可因为身无分文他们只能溜回家吃饭。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大家应该都回屋休息了，为了不让人发现她这么晚回来，她还特意绕过无人的荷花池。正暗自窃喜的时候，就看到夫人和庆春在小桥上说着什么，夫人怒不可遏的将一包东西扔到庆春的身上，庆春俯身去捡，夫人移开视线的时候正好看到一旁的柒柒——猫腰前行的柒柒，双方都愣了一下。 “夫人……你还没睡啊？”柒柒率先打破沉默，脚步一步不停的往前挪，夫人吃惊之余，很快恢复情绪，礼貌问候：“苏小姐回来了？你母亲还好吗？”她出门的借口是很久没回去了，想回去看看母亲，此刻面对夫人的问候，她强装镇定点头回答：“好……她很好，我先回屋了，夫人也早点休息。”她草草解释，落荒而逃，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明明夫人应该比她更尴尬才是。 夫人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消失不见，才想起面前还有一人。她压低声音，严厉的语气却未减半分，庆春收拾东西的手都在颤抖。 “我要你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你会和他们保持联系？” 她所指的他们，是她在榕州的家人，自从那一年毅然决然背井离乡，她就想好了此生要与家人断绝联系，只是没想到，今日下午收到了榕州寄来的邮包，当时庆春不在家，她随意打开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家里寄来的，而这些年来庆春与他们一直保持联系。 面对夫人的质问，庆春努力在脑海里编织最为妥帖的答案：“老爷和老夫人一直都很担心你，生怕你在外面吃亏，所以让我不管遇到什么都及时与他们汇报……”“这么说，我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知道？”“是的。” 夫人双手抱胸，这是她思考问题时最爱做的动作，许久，又问：“他们也知道言青和楚云？” “知道，包括言青少爷去年……”庆春的声音越发无力，夫人深吸一口气，接下去说道：“你还真是事无巨细啊，庆春，你究竟是谁的人？” “夫人，那边真的很关心你，他们甚至还在期盼你能回去。” “你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与他们断绝关系，我怎么可能继续回到那个充满了肮脏的回忆的地方？” 肮脏的回忆吗？可那不是夫人曾经无限向往过的吗？庆春低着头，继续接受命运的审判，果不其然，夫人还是提到了那件事。 “我倒是不知道，你跟孤儿院还有联系啊？”庆春的心一紧，咽了下口水，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无言以对。 “说话啊，孤儿院的院长，为何会有我的手镯？” 那是她打开邮包，第一个掉出来的东西，一枚青玉手镯，那枚手镯是陪伴了她十九年的心爱之物，而它早就应该随着那个死去的婴儿一起下葬了，可如今却鬼使神差的回到了她的手里！ “你说话啊？你哪怕编一个故事也好，你知道的，若是你不说，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撬开你的嘴。” 她双眼闪着冷冽的光，不留余地的射在庆春的身上，他感到浑身发烫，喉咙冒烟，嗓音沙哑，却还是不得不说下去：“对不起，夫人，这些年一直瞒着你……” “别说那个孩子没死，而他们只是把他送进了孤儿院？”她微蹙双眉，嘴唇颤抖，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再从心里慢慢生长出来！ 正如她所料，庆春幽幽的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如开往过去的列车，带着两人回到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那时娇纵任性的她刚刚为那个人生下一个男孩，不到十天就收到了那人死于非命的消息，她的世界彻底崩塌！父母为了她的下半辈子考虑，硬是在一个月里为她说了一门亲，那是当地财阀家的儿子，是个智力低下的傻子，人家不介意她生过孩子，只要她把孩子送走，从此与他再无往来，她抱着出生仅一个月的婴儿痛哭流涕。在她并不成熟的心里，其实是愿意把孩子独自抚养大的，可面对父母的逼婚，她的反抗毫无力量，她甚至想过带着孩子远走他乡。 结果第二天醒来，身边的孩子不见了，母亲难过的告诉她，她的孩子在今天早上不幸夭折了，他们已经找了一块地将他好生安葬。那一刻，她的天又塌了一次了。 在孩子的“坟墓”前，她哭了很久很久，她把最心爱的青玉手镯脱下来埋进土里，告诉这个尚未睁眼看一下世界就匆匆离开世界的孩子——若有来生，你一定要再回到我的身边，让我用尽一生心血来补偿你。 “其实孩子没有死，夫人让我母亲找一户好人家把孩子送了，我母亲舍不得，最后还是把孩子送进了孤儿院，连同你的青玉手镯一起。”庆春的鼻息清晰可辨，可见他内心也是万分挣扎，夫人直勾勾的盯着他尽力回避的眼神，一字一句问：“孩子，现在哪里？” 他依然不敢直视夫人的眼睛，艰难的摇了摇头，默念道：“院长过世了，孩子的消息，断了。” 第112章 心不在焉 即将进入十二月，白天气温还好，夜晚凉意袭来，尤其是得知那个孩子有可能还存活于世的消息，芝禾的心中五味杂陈，别说感觉不到周身的凉意了，就是宋怀远叫了她好几声，她也无动于衷。 她从没把过去这段经历告诉过任何人，哪怕自己的两个孩子她都只字未提，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如今身边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追随她多年的庆春了。 当然她也没想过要把那个孩子的事告诉家里人，她发誓要守住这个秘密直到生命的尽头，可如今得知他有可能还活着，她死去的心逐渐复苏。 “茶凉了，我再去给你倒一杯。”宋怀远感觉她心不在焉的，叫了几声之后也没有反应，便识趣的起身给她倒茶，她这才回过神，按住了他手里的茶杯，坦言道：“不用倒了，你别忙了。” 作为世上最爱她的男人，哪怕心里憋屈的要死，也不可能问她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而是在接受到她的指令以后立刻又坐下，放下茶杯，摘下眼镜，欲言又止望着她，在外是呼风唤雨的商界大佬，在家是个妻管严。 “跟你商量件事啊……”甚至跟她说话的语气也是卑微的。 芝禾也终于把注意力放回到他身上，应了声：“嗯，你说，我听着。” “下个礼拜呢，城南大学要举行一场学术交流会，有关于贸易、经济之类的，他们校长有意邀请我过去，我起初没答应，后来想想，若是带你和楚云一起过去看看也挺好的，楚云明年不是还要去城南大学念书吗？顺便带她去熟悉一下环境。” 他说完，还试探性的看了妻子一眼，她不动声色的回了句：“你问过楚云吗？她想不想去？” “大学总归是要去念的，学术交流还没问过她。” “我认为她不会想去的。” “如果苏小姐去，就不一定了。” 芝禾若有所思的拿起尚且留存着一丝余温的茶杯，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没等宋怀远说下去，她先开口道：“可以，带她们两个一起去长长见识，怀远，你有心了。” 他像是受到了老师表扬的学生，先愣了片刻，又豁然笑开，摸着头说：“苏小姐一直帮我出谋划策，我也想带她出去走走，见见世面，至于楚云么，虽然没什么远大的理想，不过呢，我经常把她带在身边，也能让她在各界人士面前混个脸熟，对她以后出入社会都有帮助。” 芝禾隐晦一笑，起身来到梳妆镜前，一边卸下耳环，一边问他：“你有两个女儿，没问过如月的意思吗？要是让她知道父亲把妹妹送进城南大学，而没把她送进去，指不定又要大闹天宫了。” “我想过，一来呢，如月本身也不是读书的料，二来她的年龄已经过了学校招生办的规定，实在是没办法。我想等过几年，就把手里几家小商铺给她玩玩，就不让她走学院这条路了吧。” “可楚云也不是读书的料。” “楚云还小嘛，说不定过几年会有所改变，让我们刮目相看。”每次说到楚云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挂着老父亲特有的慈祥，难怪如月会感到父亲不公平，父亲的偏爱全都写在了脸上。 听他这么说，芝禾也是笑而不语，许久才意味深长的道了句：“如果言青在，一定也很想去那所大学念书。” “哥哥没完成的梦想，让妹妹来完成，不是也挺好的吗？” “只可惜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人，尽管同年同月同日出生，身上也流着一模一样的血，却有着天壤之别。” 芝禾说完，再次陷入漫长的沉思，宋怀远起身来到她身后，轻抚着她越发瘦削的肩，轻声安慰她：“芝禾，我们都爱言青，他在我们心里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但是人要往前看啊。”他换了口气，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说，“前两天还跟老金开玩笑，他说啊，你们家芝禾又年轻又漂亮，保准还能再给我生一个大胖儿子，呵呵……”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拍，芝禾默默放下耳环和手镯，镜子里的宋怀远脸上还浮现着一丝笑意，她却扯开了话题：“你说去学术交流，我穿什么比较好？” 虽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已经很满足了，陪着她一起在衣橱前浏览起来。“天气有点冷，穿上次新买的那件灰色大衣吧，不过人家说了，宋夫人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嗯，说的也是。”她毫不掩饰脸上得意的神情，宋怀远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得知宋先生和宋夫人要带自己去参加学术交流会，柒柒第一个就来到楚云的房间，可她竟然不在屋里，水仙告诉她，小姐去找她了。听闻楚云主动来找自己，柒柒惊呆了，当下就跟水仙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水仙也是一脸茫然，说小姐一睁开眼，就说要去找苏小姐。 难道她们在互相寻找彼此的路上错开了？柒柒头也不回的朝自己的屋子跑去，却在经过言青的房间时，余光瞥到楚云竟一个人幽幽的坐在里头。 她立刻调转方向跑进屋，殊不知楚云正鬼使神差的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把刻刀，锋利的刀面正在向她的手腕靠近！ 柒柒吓得冲进去，拼命拉住她拿刀的手，口中大喊：“不要啊——” 只见刻刀吧嗒一声落在地上，为了防止她再去捡，她飞快的把脚踩在刀上，然后大汗淋漓的望着楚云，楚云眼神呆滞，幽幽的问她：“怎么了？我切个倒刺而已，苏柒柒你吓我一跳。” 切……切倒刺？ 柒柒张大嘴，呆立了几秒后再次检查她的手，她的手上确实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她万分尴尬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切倒刺，为何要用刀啊？” “那用什么？” “不是直接撕吗？”他们平民家都是直接撕掉的啊，难道有钱人家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啊，你们好粗鲁。”楚云直截了当的回道，此刻的柒柒只能用干笑掩饰尴尬，同时把地上的刻刀捡起来。 “你该不会以为我又要自杀吧？” 柒柒不敢轻易触碰这个话题，生怕她又陷入自我死循环，于是回道：“你不是做傻事就好，不然我和言青都会担心。”她后面那句说的很轻，好在楚云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把玩着窗上的铃铛，若有所悟的说：“我想过了，我的命是用言青的命换的，若我轻易死掉，就是在亵渎他的生命，我以后再也不会自杀了，我要带着他未完成的心愿……” 没等楚云说完，柒柒就激动的拉住她的双手，双眼泛着欣喜的泪光念叨着：“对，你说的太对了，楚云，你终于想通了，你要带着他的心愿活……” “我要把诅咒他的那些人都送进地狱！” 不是，你还是没想通啊！ 第113章 耳目一新 听说要去参加什么学术交流，楚云想都没想就回绝了，柒柒循循善诱的告诉她，她也会去，说不定还能在学校见到洛先生。 说不定还能见到洛先生——这句话勾起了楚云的兴趣，她问柒柒：“如月去吗？”柒柒摇摇头：“没听说，百合就说先生和夫人想带我们两个人去。” 楚云这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斩钉截铁的望着某个方向，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那我一定要去，我要气死她，我还要让她知道，爸爸只带我去，没带她去，若是侥幸见到洛晨风，那就可以把她气到吐血。” 想想就开心，楚云冷笑着走出了言青的屋子，倒刺也不管了，柒柒摸着晕乎乎的脑袋，心想楚云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放下？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宋府似乎又进入一种相对平静的状态，因为曼音实在受不了巨大的压力而回了娘家。她这一走，宋岩华更是肆无忌惮起来，大白天的就在府里跟丁香打得火热，不止丁香，其他丫鬟他也没有放过，见缝插针的调戏，好不快哉。对于长子的恶习，只要他不闯出大锅，宋怀远也懒得去管他，他的心思全在即将到来的交流会上。 这日晴空万里，冬日暖阳照在青青校园，到处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芝禾阴郁了好一阵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他们一家人坐在轿车里，轿车驶过林荫大道的时候，宋怀远兴致盎然的指着操场后面的一块空地对家里人说：“明年那里会造一栋教学大楼，是我们资助建造的，等到楚云来这里上学的时候，教学楼差不多也要盖好了。” 父亲说的很是自豪，楚云问的也很直接：“教学楼会以爸爸的名字命名吗？怀远楼。” 父亲呵呵笑了，解释道：“你知道爸爸不是一个招摇过市的人，命名这种事就算了。” “可我听说爸爸年轻的时候还买了一座山给妈妈种花，这还不招摇？”老父亲有点脸红，寻着芝禾微妙的眼神如实告诉女儿：“这哪是招摇，这是爱的投资啊，等你长大就懂了。” 如果爱的投资就是为那个人花钱的话，楚云不知道她买给边野的一百只铁皮小青蛙和花在茶楼小二身上的小费算什么？ 坐在他们旁边的柒柒听了很想笑，心里暗自琢磨，在乐忠于给别人花钱这一点上，楚云和言青真是随了他们的父亲。 宋府的轿车停在一栋红色的教学楼前，柒柒记得上次洛先生带她参观的时候，也经过了这栋楼。前来迎接他们的八字胡黑长衫老者就是城南大学的校长，他原与商界人士接触不多，这次也是靠朋友牵线搭桥才认识的宋怀远，没想到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宋先生成功把女儿送进学校，校长成功从宋老板那里拉到赞助，可谓是两全其美。 “宋先生您来了，这位风姿绰约的夫人想必就是您的爱人，然后您的女儿是……”校长长着一张十分健谈的脸，根本不需要别人引荐，他自己就能聊的很好。 宋怀远眉开眼笑的拉着楚云的手说：“这是我女儿，宋楚云。”同时也没有冷落楚云身边的柒柒，完全把她当做自己女儿一样介绍给众人，“还有一位，过来吧，这是我另一个女儿，柒柒。” 没想到宋伯父竟然这样介绍自己，柒柒在那一刻心跳停了一拍，她激动的语无伦次，鼻子也酸酸的，一个劲的朝各位学者鞠躬：“校长好、先生好……”她这手忙脚乱的模样把大家逗笑了，她感到脸颊发烫，幸好热情的校长迅速扯开了话题，将她从窘境中解救出来。 “大家不必拘束啊，听说我们学校的洛先生平时也会去府上给孩子们上课是吧？大家也算旧相识了。”提起洛先生，校长满面春风，一边带着大家往礼堂走，一边还不忘夸他，“说到洛先生，那可是我们学校未来的希望啊，不仅学识渊博，为人还谦逊有礼，学校众多老师我就看好他，一会儿他还要上台演讲，各位可以期待一下。” 听闻洛先生要演讲，柒柒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又噗噗乱跳，连自己是怎么来到礼堂，怎么坐下的都忘了。 其实她对学术交流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只有当洛先生从台上走出来的那一刻，她的灵魂才回到了肉体上。她坐在第三排靠右边的位置，洛先生一出来就看到了她，他还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可柒柒不知道他是在对自己笑，因为看到他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今天他没有穿衬衫，而是换上了一身长衫，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柒柒的视线再也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平时就觉得他跟言青很像，如今穿上长衫，远远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人一样。 洛先生讲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只是呆呆的仰望着他，将他和言青的身影合二为一，直到他演讲结束，离开舞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坐在她前面一排靠左几个位子，坐下后，他还特意回头朝宋家的人打了招呼，视线落在柒柒身上的时候，柒柒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低下头数手指。 其实震惊的不止她一个人，就连身为言青母亲的芝禾夫人此刻也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世上到处都是穿长衫的男子，为何只有洛晨风与众不同呢？她没有多想下去，只认为他平时穿衬衫居多，偶尔换一种风格，确实让人为之一惊。 交流会结束后，校长特意带着晨风来跟宋家的人寒暄，说了没几句，因为有人叫他，他只好离开，离开前还关照晨风：“你可要好好帮我招呼宋先生和宋夫人，带他们到处参观一下，对了对了，不是新办了一个商展吗？一定要带宋先生过去看看，记住了。”校长很是操心，其实不用他特意关照，晨风自然会招呼好他们的。 前往展厅的路上，宋怀远跟晨风闲聊起来，柒柒跟在后面呆呆的看着他们，楚云小声嘀咕：“哼，不管什么男人，只要一穿长衫，就变得迂腐起来，洛先生也没逃过迂腐的命。”柒柒歪头浅笑：“不啊，我觉得洛先生穿长衫挺好的。” 没想到在展厅上遇到了熟人，宋怀远带着夫人跟别人聊起来了，晨风见机来到柒柒和楚云身边，很体贴的问了句：“你们两个小朋友来参加这种活动，会不会觉得无聊？” 柒柒不敢回答，楚云直言不讳道：“简直是无聊透顶，我们是被他们逼来的，以后再有这种活动我绝对不会再来了。” 晨风笑笑没接话，转而问柒柒：“你呢？你还来吗？” 她羞涩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梨涡：“我会来的，因为我觉得洛先生演讲的很棒，虽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她停顿了一下，他好奇的问：“而且什么？” 她舔了舔嘴唇，红着脸回答：“你穿长衫……很好看。” “很好看”这三个字，她说的很轻很轻，可晨风还是听到了，他低下头腼腆一笑的样子，简直跟言青一模一样。 第114章 重归故里 这次偶然的邂逅，也让芝禾有所改变，她一反常态找到晨风，脸上带着与往日不同的亲切笑意，当着孩子的面，毫不掩饰对他的歉意，直言道：“前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对洛先生产生了一些误会，真的很抱歉，不知道洛先生是否愿意继续来家里上课，楚云明年就要考大学了，我不想让她的成绩太难看。” 夫人后来说了什么晨风完全听不进去了，只那一句“是否愿意回来”就已让他自心满意足，像受到了表扬的孩子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可他到底还是一个含蓄的人，面对夫人的时候只是腼腆一笑，回道：“好，我回去后尽快安排课程。”“那就有劳洛先生了。”“夫人太客气了。” 眼看他们两个相敬如宾的安排着自己的生活，楚云没好气的插了一句：“我都还没同意呢，洛先生一来，指不定如月又要犯花痴。”母亲没有回头，只是用力打了一下她的手：“难登大雅之堂的话就不要说出口了。”“难登大雅之堂的可是大实话，不信你们走着瞧。”她在背后嘀嘀咕咕，母亲不再理会她，朝洛先生微笑道别后便上了车。 这天回到家里，他的邮箱里多了一封信件，晨风有所预感，多半是榕州的父母寄来的。果不其然，那苍劲有力的笔锋一看就是养父的字迹，他不慌不忙的打开，信的内容让他心里一沉，原来是养母前阵子病了，动了个小手术，虽无大碍，但也希望晨风可以回去看看她。 他收起信纸，在台灯下备课，一行字看了半天也没看进去，心里多少还是挂念的，还是先打个电话回去问一下吧。 他来到电话亭，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没几下就传来了养父的声音，他声音洪亮，犹如他的字迹一样有力。 “爸……是我。”他不知该用何种方式开头，于是就用了最直白的开场，电话里头的洛云生迟疑了片刻，随后发出一声长音：“嗯……收到信了吗？”“收到了，妈怎么样了？” 只是简单的对白，可对他来说仿佛经过了千难万险才说出口，他心里也感到诧异，明明就是养育了自己十几年的父亲，为何面对他的时候，总有一层无法逾越的距离。 话筒里传来洛云生的叹息：“动了手术，没什么大碍，不要担心，就是她惦记你了，尽快回来一趟吧。” 尽管是商量的语气，可言语中还是带着无形的威慑力，晨风短暂的停顿也让对方感到一丝不满，又问了一句：“怎么，你最近很忙吗？” “不……不忙，我抽空回来。” “回来的时候，再带一些你们那里的茶叶回来，买好一点的，我送人。” “好。” 原本以为打了电话就可以不用回去，谁知还是要跑这一趟，今天白天还答应了宋夫人要去府里上课的，如今一来又要往后延了。 隔日一早他就去学校请了假，下午就坐上了赶往榕州的火车，上一次回去，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 一路上他在心里反复演绎回家后的场景，要嘘寒问暖，要无微不至，要扮演一个儿子，其实这对他来说并不难，儿子这个角色他已经扮演了十几年了。 他想的很好，踏进门的一刻还是彷徨了，面对飞奔而来的知理，他有意转身放行李，可她还是不顾一切的扑到他的身上，在他身上来回蹭，开心的不得了。 “晨风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昨天爸爸跟你打好电话我就一直在等你了，这都快十二点了。” 他用一贯温柔的语气问她：“是啊，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身体却在有意躲避，她还不依不饶的抱着他，亲昵的说：“我不是在等你吗？爸爸说你今天肯定会回来的，我就一直在等啊！” “好了好了，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女孩子家害不害臊？”正说着，满身威严的父亲从书房出来，看到晨风，那张不怒自威的脸马上浮起一丝暖意，“晨风，回来了啊。” 晨风避开知理的缠绕，来到养父面前，像过去一样谦卑的注视着他苍老的脸说：“嗯，回来了，本来可以更早一点，学校有点事耽搁了。” “回来就好，这丫头等了你一天了，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父亲数落完毕，知理索性靠在晨风的身上撒起娇来，像只粘人的小猫，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对晨风说：“快去看看你妈，也等了你一天了。” “嗯。”他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去翻找带回来的东西，然后把一盒精美的茶叶交到洛云生手里，毕恭毕敬的说，“爸，这是您要的茶叶。” “有我的礼物吗？” 知理踮起脚尖看，他开玩笑的对妹妹说：“我给你带了几本作业，要吗？” 她嘟起嘴，拽着他的手来回晃，娇滴滴说：“你骗人你骗人，我不信，我要礼物，不要作业，我作业已经够多了。” “我这次出来的急，真没给你带礼物。” “我不管，那你就带我出去玩，作为补偿。” 晨风没有接话，而是不动声色的看向养父，洛云生走过去，把女儿从他身边拉开，一边说道：“时间不早了，快去屋里看看你妈，然后早点休息。”又对粘人精女儿说，“你不要再凑热闹了，赶快去睡觉，明天还要去学校。” “晨风哥哥回来了，我不去学校了，我让他给我上课。” “你再不听话我就只能把你送去学校寄宿了。” 此言一出，女儿立刻妥协：“好好好，我马上去睡觉，晨风哥哥明天见！” 她蹦跳着回了屋，晨风这才来到养母的房间，她躺在床上，头发白了不少，气色看起来还不错，看到晨风回来，她笑的合不拢嘴。 “晨风，我老早就听到你的声音了，知理又缠着你不放了吧？” 晨风在她床边慢慢坐下，她立刻拉住他的手，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慈祥，他也像天下所有归家的孩子一样，感受着母亲的爱。“知理还是小孩，许久未见，难免激动了一点。妈，您的身体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 他的客套不漏风声，养母眉开眼笑的告诉他：“本来就没什么大碍，是我自己比较担心，其实你也不用特意回来的，你学校那么忙。”“让儿子回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啊。”洛云生也进了屋，在偌大的红木椅上坐下，嘀咕道，“儿子不回来你要想念，回来了又担心他忙，你呀……” “我就是说说嘛，我当然希望晨风回来了，我更希望他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在你们学校工作不也一样吗？一个人出门在外，我总提心吊胆的。” 晨风笑望着养母慈祥的脸庞，和芝禾夫人比起来，她简直就跟菩萨一样，他总是无法拒绝她的关心，面对养母的疑虑，他只能这样解释：“我想先在大城市工作几点，积累一些经验，过几年再回榕州。” “好，你回来就好，不急，不急。” 榕州的这一夜，来的格外漫长，晨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说着过几年再回榕州，可他未来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榕州。 第115章 度日如年 隔日和养父母一家用早餐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不知不觉回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桌上摆放的小菜依然是那几个，也无所谓吃不吃得惯，很久没吃了，倒也挺怀念的。 洛云生习惯一边吃饭一边看报纸，冷不防的道了句：“对了晨风，一会儿陪我去趟学校吧。”他的眼睛却没有离开报纸，女儿在旁边插了一句：“不行，晨风哥哥答应送我去学校。” “你有校车，就不要浪费晨风的时间了。” “校车能和晨风哥哥比吗？”说完她还朝晨风做了个鬼脸，晨风放下筷子，出人意料的道了句：“我这次是请假出来的，最近学校事情特别多，我打算今天下午就走。” 妹妹愣了几秒，养母也停下手里的筷子，养父的视线从报纸缓缓移到他身上，语气略有迟疑：“你……刚才说什么？” “学校还有事，我下午就走。” “学校有什么事？我跟学林说一声，晚几天回去。”学林是城南大学的校长，晨风早就想到养父会把校长搬出来，于是冷静回道：“我和几位老师在做一个实验，我不想因为我的问题影响整个实验的进度。” “实验一直有，可你一年才回来几次？”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语气重了点，养母在一边轻声提醒：“云生，孩子们也有自己的事啊，晨风这次能抽空回来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你别要求他那么多嘛。” 洛云生心里依然是不满的，可既然妻子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继续强迫晨风留下来，于是稍作停顿，放缓语气又道，“这样吧，再住一天，明天回去，不耽误你实验吧？”晨风没再拒绝，默默点了点头，道了声：“不耽误。” 他们的家就在学校旁边，步行就能到，他小时候经常一个人走到学校的图书馆看书，这里的校工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自从他去了城南，来的次数就少了，校工看到他回来倍感亲切，口无遮拦打趣道：“哟，洛校长家的公子是子承父业来了吧？” 他很礼貌的报以一笑，养父声音洪亮的回答他们：“人家现在是大城市的老师，才看不上我们这种小地方。” 倒也不是看不上，只是他的心不在这边罢了。洛校长带着他走过风一吹就会扬起尘土的操场时说道：“这里跟城南大学不好比吧，操场也是旧的，教学楼也是旧的，图书馆更不用说了，这里的书你都看不上。” “我是看着这里的书长大的，没有您的学校，就没有现在的我。”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非常客套的避开了养父的问题，洛云生面不改色目视前方，言语中的分量让人喘不过气：“你还知道，就说明你没有忘本，我相信我当初的选择，也相信你不是忘本的孩子。” 晨风低着头，默默的跟在养父身后，感觉时光在脚下度日如年。这么多年来养父给他的压力足以将他吞没，他却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这回也是，他会默默默默承受，默默消化。见他没有给与明确的回答，洛云生继续说下去：“虽然我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但始终把你当做亲生儿子来对待，知理有的，你都有，甚至比她还要好，我们在你身上给予了无限的希望，这点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 他跟过去一样不厌其烦的听着，记着，回着：“嗯，你们的养育之恩我始终都记得，没有一刻忘记过。” “我和你妈年纪都大了，知理还像个孩子一样不谙世事，是需要你这个长子回来助我一臂之力了。”他语气强硬，带着刺骨的威严，就差直截了当的说“你报恩的时候到了”。 “晨风，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 “虽然我不知道你那么想要留在城南的原因是什么，或许是你嫌弃我这所破学校，或许城南对你来说有着更远大的理想，无论什么，我都希望你不要辜负我们给予你的心血和付出，如果是这样，我和你妈都会非常失望的。”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点着头说：“我明白，我不会辜负你们的希望。” “过去我问你的时候，你总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现在你考虑好了吗？什么时候住回来？我的意思是，住下后，就再也不走了。” 他再次陷入沉默，脚步也变得无比沉重，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让他透不过气。他这微妙又反常的举动再次让洛云生心生不满，故意加重鼻息，准备道德上的攻击，要不是有人过来与他打招呼，他就会用更沉重的枷锁来捆绑他，让他支离破碎。 幸好那个人与养父聊起了学校的事，聊了很久，解救了困境中的他。或许确实有点违背道德礼数，但是这一刻，他无比想念城南的风，来去自由的风；也想念那里的人，最亲又最远的人。 远在城南的宋府，芝禾面色严峻的盯着低头不语的庆春，一字一句问道：“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 “夫人，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知情的人也少之甚少，实在是……” “我不要听这些废话！”夫人的声音在偌大的花园里回荡，把河里的鲤鱼也吓跑了，庆春为难的把手垂在身体两侧，眼睛只敢盯着夫人的鞋子瞧。 “实在不行你马上买一张去榕州的车票，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找到。” “是……” 他犹犹豫豫的应了一声，刚要走，夫人又喊住了他：“庆春，小心一点，千万不要被人知道你去榕州的真正目的。”“是的，夫人，我知道，我一定小心行事。”“后天，你等后天再去。”她欲言又止，庆春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后天是言青少爷的忌日。” 夫人把手撑在额头上，思考片刻后说：“后天我们会带苏小姐去福源寺，大家应该不会注意到你，若是别人问起来，我就说你回榕州处理一些私事，很快就会回来，记住了吗？” 庆春的内心心虚无比，可面上还是十分虔诚的点着头回道：“我记住了，夫人放心，不会出岔子。” “好，你去忙吧。”夫人说完，自己先离开了，徒留庆春独自一人留在原地，他陷入漫长的困顿，要是三天后他办完了事回来，依然没有带回那个孩子的消息，夫人会如何处理他？还是说，他要用一个虚构的故事来掩盖真相。 第116章 心愿未解 十二月十四，西山福源寺的枫叶呈现出一片火红之色，跟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有小沙弥出门恭迎，这次他们没再把柒柒当做丫鬟，她跟宋家的人一样受到了最高的礼遇。 修缘大师已在禅室恭候多时，柒柒还记得初次相见，大师独具慧眼看出了她身上的秘密，所以她格外惧怕见到大师，尝试着躲在众人身后，可夫人还是贴心的把她喊了过来。 “苏小姐，你就跟着我。” “好。” 大师念完经面朝他们而来，一通寒暄过后，夫人还是心有余悸的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大师见谅，我有一个心结始终未解。” 修缘大师慈眉善目，和颜悦色，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宋夫人但说无妨。” 夫人本不是吞吞吐吐的人，能做到这般小心翼翼，说明此事对她的影响确实很大。“事情是这样的，自从孩子走了以后，我就一直被梦魇困扰，总是梦到他的魂魄在人间游荡，还跟我说，有人要害他，我自是不信世上会有人害他的，可梦的次数多了，我也犹豫了。大师能否帮我看看，他是否还有未解的心愿，导致灵魂无法安息？” 她说完，无力的靠在宋怀远的身上，宋先生轻抚着她的肩，在她耳边轻轻说：“别胡思乱想了，他怎么会无法安息呢？” 夫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好气的道了声：“还不是你们宋家的长子，莫名其妙给我儿子送了一道符，若是真因为那道符让他无法安息，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好啦……不会的，不会的，放心。”宋怀远心里根本没有底，只知道一个劲安慰夫人。 谁知大师在一番诵经之后竟然凝起眉头，久久不化，似有难言之隐，几度欲言又止。 芝禾心里一沉，不顾宋怀远的阻拦硬是追问修缘：“大师，你有答案了是不是？你若有答案了，请实话告诉我，莫有隐瞒。” 修缘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几度抬眼，又难以置信的进入自我怀疑的阶段，重复了几遍之后，他下定决定来到柒柒面前，语气格外谦卑的询问道：“可否让老衲看一下姑娘的手掌？” 柒柒本就怕他，如今他要看自己的手掌，她更加彷徨了，夫人好心提醒她：“没事的，苏小姐，让大师看吧。” 她犹犹豫豫的伸出右手，大师朝她行了一礼，便细看起来，还问她：“姑娘这一年来，身边是否有发生过离奇的事情？” 她想了很久，挣扎了很久，然后回道：“没有。” “还没有呢。”楚云心直口快，在一旁提醒道，“苏柒柒这一年遇到最离奇的事应该就是嫁到我们家来了。” “楚云你别说话，不要打扰大师。”母亲厉声阻止，她乖乖闭嘴。 柒柒的心怦怦直跳，有意试探修缘：“大师，是不是我的命术有异样？” 大师极其缓慢的点点头，语气格外沉重，比起刚才，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确实啊……但是也不能说不好，只是宋言青的命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姑娘确实没遇见过一些异样的东西？” “她总对着镜子梳头，还在屋子里打伞，有时候还一个人自言自语，这算吗？” 听着楚云的补充，柒柒惊出一声冷汗，原来平时她在家里“招魂”的奇怪举动都被楚云发现了，她吓得想把耳朵关起来，可修缘的声音还是从四面八方传进来。 “不瞒夫人、小姐，少爷的魂魄确实没有得到安息啊。” 他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室内的气温好像也一下降了很多度，达到冰点。尤其是芝禾夫人，她忧心忡忡，目光闪烁，嗓音也沙哑了：“大师，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一年了，言青都没有转世吗？” “无法安息，何来转世？” “什么？莫非真的是……”芝禾的脑海里又浮现起那道该死的符咒，她的目光扫向宋怀远，虽然没有开口，但他知道夫人的言下之意，马上用双手轻抚她的肩，小声安慰：“别胡思乱想……”“不是我胡思乱想，是大师说的，你还想为他们狡辩吗？”“不是的，芝禾……你先别生气。”“我做不到！” 芝禾再次面向修缘，把那道符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谁知大师在听完她的陈述后竟然沉默了，然后十分肯定的告诉她：“并非外界的因素，而是……少爷自己的心愿。” 刚才只是惊讶，如今更是匪夷所思，难道言青是有什么未解的心愿才导致他不想转世吗？ 这回连楚云也跟着紧张起来，追问道：“你能不能讲的具体一点啊？别总是吞吞吐吐的。” “楚云你别说话！”芝禾深吸一口气，声音瑟瑟发抖，“言青走的突然，确实没有来得及留下遗言，可是作为他的母亲，我也未曾感觉到他有未解的心愿，遗憾纵然是有的，可也不至于无法安息啊，对了，莫非……” 说到这里她忽然沉默了，她晶莹的目光忽然瞥向柒柒，柒柒自己心里也装着一百个秘密，面对夫人的视线她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还是楚云紧追不舍的问她：“莫非什么？妈妈你说啊，难道还有什么不比言青的灵魂得以安息来的重要吗？” 夫人没有理会她，只是站在原地，目光低垂，甚是不愿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请问大师，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安息吗？”许久，她才幽幽问出口，修缘朝她行了一礼，眉头逐渐化开，语气也淡然下来，说道：“夫人不必强求，毕竟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啊。” 她极为克制的抽泣了一下，道了句：“是我的错吧？” “无所谓对或错，夫人不必把无形的罪孽加在自己身上。” “谢谢大师，我明白了。” “夫人若是真的念他，就请将他切底放下。” 修缘说的非常明白，只是芝禾自己放不下罢了，她抹了抹眼泪，摇摇头，带着满腹心事出了门。 寺院外阳光灿烂，丝毫感觉不到冬日的寒冷，而她深刻记得去年今日，整个城市大雨滂沱寒风凛冽，在她心里，那天的雨，下了整整一年。 柒柒很担心她，从寺庙出来后紧紧跟上她的脚步，可又不知如何安慰夫人，她知道在一个痛心欲绝的母亲面前，任何安慰都是徒劳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追随于她，夫人迈着颓败的脚步，在幽静的枫林里，她的声音显得异常凄美。 “我想他迟迟不愿安息的理由，应该与你有关，苏小姐。” 林子忽然传来一阵鸟鸣，空灵而悠远，那一阵鸟鸣闯入柒柒的心里，彻底打乱了她的阵脚。 第117章 风光无限 “他还在世的时候，就不同意家里为他娶妻冲喜，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求我，不要害别人家姑娘，那时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我更不愿他离开我，他一定是觉得我们家亏欠了你，所以才迟迟不愿安息。” 夫人的话一直在柒柒的脑海里盘旋，夜深了，还是无法安然入眠。 今天是他的忌日，可他为何不回来呢？等到柒柒想起的时候才发现，自从那天从帮会逃出来后，言青就再也没来过。他如今来找她的时间越来越少，难道真如修缘大师所言，他无法安息，无法转世，最后只能魂飞魄散吗？ 她趴在他的书桌上，难过的摇着那只铃铛，她摇的很轻，生怕铃声把家人吵醒，她的手在他生前用过的物品上来回摩挲。不管是笔还是木雕，早就没有了他的温度，与他在一起的回忆如刀一般割着她的心。对了，如果把刀割向自己的手腕，待血流尽，待她也变成人世间的一缕幽魂，那么他们两个是不是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如此这般想着，她竟鬼使神差的拿起刻刀，慢慢的伸向自己的手腕，那明晃晃的刀刃在她的手腕上散发着寒光。只要一刀下去，他们就能相逢了，可是一刀下去，她就与这个世界阴阳两隔了。 突然一阵风吹来，窗户被震得哐哐响，她吓了一跳，刀也跟着落了下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只是在手腕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白痕，并没有流血。 她立刻把刀放进抽屉，在心里告诉自己：苏柒柒你怎么能这么做！这世上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人陪着她，她怎么可以不顾一切离他们而去？ 她打开窗，一阵风吹进来，十二月的晚风竟然是暖暖的，吹在脸上也是柔柔的，她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她不知自己是几点睡的，醒来的时候看到铃兰正满脸诧异的看着她，问道：“苏小姐，你怎么睡在这儿了？没回自己屋里啊？” 柒柒摸摸自己的脑袋，昨晚上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都忘了，她万分尴尬的笑着解释：“昨天可能太累了，居然在这里睡着了。” “没关系啊，这里本来就是二少爷的房间，我是过来告诉你，洛先生又回来给小姐们上课了，夫人的意思是，若是苏小姐你愿意，可以过去和小姐们一起上课哦。” 她干涸的心里忽然洒进一片阳光，双眼闪烁的望着铃兰说：“真的吗？洛先生来了？” “是……是啊，他刚来，我是通知小姐们过去上课的。” 铃兰满脸诧异，这苏小姐刚才还稀里糊涂的，怎么听到洛先生来了，整个人都活泼起来了，还满面春风的对她说：“我知道了，谢谢你，铃兰！”说完，便兴冲冲的跑出了门。 她走以后，言青的屋子里就剩自己一人了，铃兰面无表情的走到窗口，抬头望着那串枯萎的铃铛，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她伸出手，抓起铃铛下的绳子，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悲伤的笑。 柒柒才跑到荷花池，就看到洛先生从桥上迎面而来，她跑过去，毕恭毕敬的把伞交到他手里，乖巧的说：“洛先生，这是你的伞，一直没机会还给你，幸好你回来了。” 他脸上浮起久违的笑意，在榕州老家时的阴郁随着她的到来一扫而光，他接过伞，对她说：“一把伞而已，亏苏小姐还一直放在心上。” “应该的。”她轻声道了句，“先生要去给楚云她们上课了吧，不打扰你了。” “你不来吗？刚才宋夫人说，你可以跟我们一起上课。” “我还是算了……”她想到如月那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就感到害怕。 她停顿了下，刚要离开，又转身问他：“对了，洛先生今天几点回去啊？” 他想了下，回道：“我下午要回学校，十二点之前要走。” “那你等我，我去厨房做一些点心给先生带回去。” 他听了满心欢喜，刚要谢她，她却风尘仆仆的跑了，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兔子，不经意闯入他的世界，又蹦跳着离开。 整整一上午，柒柒浑身充满干劲，做了很多适合冬天喝热茶时吃的糕点，还分门别类的包好，有给洛先生带回去的，有给伯父和夫人的，也有给铃兰和百合的，当然了，给洛先生带回去的糕点她包的格外精致。 她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楚云在书海里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晨风走到她边上，轻轻敲了敲桌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道了声：“怎么了？” 他没有丝毫责备她的意思，而是像兄长一样关心的问她：“昨晚没睡好吗？” 她当着如月的面，故意凑近晨风，细声细气的说：“是啊，知道今天洛先生要来上课，开心的一晚上睡不着觉。” 晨风倒是没想到这丫头会这么回答，只是笑了笑直起身，紧接着如月又靠了过来，抓着他的手就说：“上课睡觉一点都不懂得尊重别人，走吧，洛先生，我们去吃饭。” 他借机整理书籍逃过了如月的魔爪，并婉拒道：“今天算了，我赶着去学校，下次吧。” “啊？你每次都这么说！” 如月嘟起大小姐的嘴，楚云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故意扔下一句：“人家就是不想跟你一起吃饭，你还死皮赖脸相求。” 要不是她溜得快，如月又要跟她进行一番唇枪舌战，可这才是她们第一天上课，未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其实楚云今天根本没心情跟她唇枪舌战，因为柒柒跟她说过，她会做他们从来没吃过的红豆糕，她期待的不得了，一下课就往厨房跑，却在门口被守门的大爷叫住了。 “楚云小姐，楚云小姐，有个小孩说找你。” 他在说话的时候楚云已经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大爷身后探出脑袋，看到她以后的惊喜全都写在了脸上，就差朝她飞奔而去！ 而楚云也是惊讶的张大了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肆面前，俯下身问他：“小孩你怎么来了？” 小肆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支支吾吾的说：“那个……哥哥……他……” “他怎么了？他要死了吗？大夫去过了吗？他吃药了吗？” 小肆眨眨眼，摇摇头，支支吾吾的说：“好像没有死……呵呵呵……” “算了，我跟你去家里看看。小孩，我们走。” 又是小孩，这个姐姐怕是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吧？这次小肆没有纠正她，而是乖乖跟在她身后，谁知她刚跑出门，身后就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 “你要带我弟弟去哪里？” 正午的阳光打破冬日的严寒，毫无保留的照在边野的身上，书本里写的风光无限，差不多应该就是他这个样子吧。 第118章 不速之客 他的脑袋上还缠着纱布，手腕上和脚腕上也绑着绑带，可他站在人潮里又是那样玉树临风，可能是许久未见的缘故，楚云此刻异常心潮澎湃。 他在阳光下笑着向她走来，她竟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还是小肆在一旁大声解释：“哥哥不敢进去，就派我进去找你。” “我这么大个人，还搞成这副鬼样子，人家不把我赶走就算客气了，还是小孩子掩人耳目，行动起来比较方便。”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来找她了，楚云的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指着他的头问：“还疼吗？” “不疼了。”他举起手里的袋子，一把塞进她怀里，说道，“我妈让我带给你的。” “这是什么？” 她满心欢喜的打开看，小肆特别关心大人的事，仰着头解释：“这里面装的是妈妈跟我一起做的果干，有杏子、乌梅、李子……” 她立即拿起一颗果干塞进嘴里，难得露出愉悦的神情，小肆歪着头看她，似乎在等待她的答复，边野按住弟弟的头，道了声：“好了别看了，走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楚云嚼着果干，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他指指她背后，悄悄说：“有人出来了，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 “你去哪？” “我这样子还能去哪？回家躺着。” 小肆嘟着嘴嘀咕：“不是说好我陪你来姐姐家，你陪我玩青蛙？” “青蛙……”边野用伤残的手挠挠头，故意逗他，“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你想赖账啊？我以后不陪你来了。” “好好好，玩青蛙玩青蛙，一天到晚就知道玩青蛙……”他唉声叹气的同时，身后那个老伯跑了上来，凶巴巴的瞪着他们，又对楚云说：“楚云小姐，夫人找你。” “知道了，我马上就进去。” “我在旁边等你。” “多管什么闲事？” “夫人关照的。” 楚云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的说：“好不容易走了一条狗，又来一条。”老管家无法反驳，只憨笑着等在边上，想等小姐回头是岸。 “你进去吧，我走了，小肆跟姐姐说再见。”边野拉起弟弟的手，小孩子十分乖巧的朝她挥着小手，声音格外响亮：“姐姐再见，我们下次再来找你玩。” “好，一言为定。” 这日下午她心情格外好，哪怕上着最无聊的课，依然睡意全无。她满脑子都是边野笑着站在人群中朝他挥手的样子，他是如此来去自由，令人心驰神往。 阳光充沛的午后，柒柒正在院子里陪夫人喝茶吃点心，这是她们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时光，可惜好景不长，眼看夕阳西下，宋府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他们一进屋，屋里的空气立刻阴郁起来，柒柒陪夫人来到会客厅，见到两张铁青的面孔坐在偌大的厅堂，她诧异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穿梭。 率先开口的还是芝禾夫人，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语气也是极为冷淡：“有段时日不见了，曼音在家可好？” 柒柒惊讶的捂住嘴，难道这二位是曼音姐的父母？正想着，留着八字胡的先生开口了：“托宋夫人的福，我女儿在家，好得不得了。” “那就好。”夫人毫不客气的回道，转眼看着柒柒道，“家里还有多余的红豆糕吗？要不给曼音的父母带一些回去？” 多余的红豆糕？这话明显让人很不舒服，刘夫人清了清嗓子，直言道：“不必了，我们家素来不吃别人吃剩下的，宋夫人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不知二位亲家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是曼音有什么事吗？” “你是希望她有什么事吧？”刘夫人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尤其得知女儿在夫家吃了亏，这才铆足了劲冲过来。而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目中无人的宋夫人果然是一副高高在上无法亲近的样子，她的火气立刻窜了上来，不管丈夫在边上如何暗示莫要动怒，她还是难平心头之恨。 “你别拦我，人家丝毫不给我们家曼音留面子，我们何必以礼相待？” “我不是拦你，只是让你有话好好说，我们不是来吵架的。” “我现在已经压着脾气了，否则老早把屋顶都掀了，我说亲家……”刘夫人干脆站起身，怒不可遏的对着芝禾说道，“我们曼音从小娇生惯养，在娘家的时候可是众星捧月长大的，想当初嫁到你们家来，也是看在你们宋家在城南有头有脸，岩华对曼音也是忠心耿耿，真是没想到，世风日下啊，我的宝贝女儿如今却被宋夫人你百般刁难，我这个做母亲的实在看不下去了。” “原来二位亲家是为了这事而来啊。”芝禾不动声色微微一笑，柒柒走上来，想要安慰她的样子，她举举手示意她没事，让她不必担心，她才停下脚步细细聆听。 那刘夫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说话的时候横眉冷目，不分青红皂白：“不然呢，我女儿可是风风光光嫁到你们家来的，如今好不容易怀了你们家的孩子，却哭哭啼啼跑回来，这叫怎么一回事？这么多天过去了，你们宋家竟然都没人过来看望她一下，难不成是想让她一个人生下孩子，一个人养大吗？” 芝禾悄然转了个身，用眼角瞅着剑拔弩张的刘夫人，高傲的语气丝毫未减：“可以回来，如果烧毁的符纸可以收回的话。” “宋夫人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何必有意刁难？要知道曼音怀的可是宋家的孩子！” “那又如何，我的孩子，难道就不是宋家的子嗣吗？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而已。” “这叫什么话，你儿子又不是我们曼音害死的，再说了，在下蛊这件事上你们家岩华就没份吗？” “我当然想把他宋岩华一起赶出门，只是那个败家子死皮赖脸不肯走罢了。” “你……”万没想到这位宋夫人竟无情到这种地步，竟然连宋家的长子长孙都不放在眼里，刘夫人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这是轮到刘先生惺惺作态了，只见他上前一步，脸色凝重，毫无底气的说着：“这件事我们固然有错，是吧？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总要面对啊，总不能因为二少爷一人的不幸遭遇，就让身边其他人也跟着遭殃，毕竟曼音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夫人瞥了他一眼，轻蔑的笑了下，随后开口：“孩子是无辜的啊，所以我的孩子就死有余辜了吗？” “他本就命不久矣！”刘夫人忍不住说出心里话，尽管是实话，可还是像针一般扎进柒柒的心里，她感觉心口一疼，差点跌落到深渊。 “你怎么知道他命不久矣，你是算命的啊？”突如其来走进会客厅的是刚上完课出来找柒柒的楚云，看到她突然进来，柒柒那颗悬着的心提的更紧了！ 第119章 青出于蓝 柒柒紧张到手脚冰凉，速速拦在楚云面前，心想挡不住夫人还挡不住她吗？“楚云，你怎么来了？”“下课了，过来看看，谁知道竟有不速之客在此口出狂言。”“别说了楚云，我们走……”“走去哪里？”她双眼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目光在刘氏夫妇之间来回流转。 刘夫人万分轻蔑的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这就是宋夫人教出来的丫头，目无尊长出言不逊简直让人大开眼界啊。” 芝禾冷不防看了女儿一眼，并没有要训斥她的意思，楚云立刻心领神会，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推开柒柒的手来到夫妇二人面前，看得出她心情很好，骂人脸上也带着笑。 “我目无尊长出言不逊，请问你们两位言辞凿凿凶神恶煞的，是不是忘了自己家女儿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那也是为了给你们宋家留后，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我确实不知道你们这些冠冕堂皇的人心里在想什么，我只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这话说的跟母亲如出一辙，芝禾听了满意的笑了下，在出言不讳这一点上楚云确有种青出于蓝的趋势。 偏偏刘夫人很是看不惯这个刁蛮的丫头，无论丈夫在边上拉扯了多少次，她还是甩开他的手，直面楚云道：“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滚一边去。” “这里是我家，你管得着吗？” “宋夫人，你平日里就是这般教导子女的吗？我这回算是领教了。”刘夫人怒不可遏的冲着芝禾扯开嗓子怒吼，芝禾微微侧身，慢悠悠的眨了下眼，开口道：“我认为，我女儿并没有说错。刘夫人，你女儿都可以在别人家下蛊，我女儿为何不能在自己家做她想做的事？这回恐怕是宋夫人你没摆正位置吧？” “你……你们母女两个……真叫人大开眼界！”“别说了，我们走，他们不欢迎我们曼音也好，要是曼音真回到他们家，我还不放心呢。”刘先生怒气冲冲的，声音也在颤抖，推着夫人往门外走，夫人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头谩骂：“什么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母必有其女！” “慢走不送。”芝禾阴阳怪气的朝那二位挥挥手，楚云立刻补上一句：“居然还有脸过来兴师问罪。” 柒柒在一边看得心急如焚，她们母女二人平时见了面总是剑拔弩张势不两立，可在对付外人这一点上还真是出奇的一致，刘曼音的父母本想亲自前来给宋家一个台阶下，没想到来了之后受了一肚子气，这下曼音姐回来也就遥遥无期了。 柒柒忧心忡忡的说着：“毕竟都是一家人，何必把关系弄的这样僵，这样的话，曼音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了。” 听她这么说，楚云很是不解，反问道：“刘曼音还有脸回来吗？” “纵使我不欢迎她回来，可你一个做晚辈的，也不能对长辈如此不礼貌吧？”外人走了，芝禾倒是想起来教育女儿了，楚云心情好，没和她死磕到底，只道了句：“没办法，只要一想到刘曼音对言青做的那些事，我就恨不得给她也来一道符。” “你不是该烧的都烧过了吗？这就够了，你一个小孩子，别老掺和大人的事，我会对付他们的。” 说罢她又面向柒柒，脸上的神情明显缓和了很多，知道她是为了这个家考虑，所以这般解释道：“别担心，苏小姐，少一个刘曼音，这个家散不了。” “不是的，夫人……”她万般惆怅的望着她们母女二人，想到言青得知曼音姐终于怀上孩子以后是那样开心，还满心欢喜的请求她一定要说服母亲把那个孩子留下来，可如今话都还没说，就看到他的母亲和妹妹如此义愤填膺的对付曼音姐的家人，她的心里犹如翻江倒海。 “怎么了？苏小姐有话但说无妨。” “我只是……只是在想，如果言青在的话，他也会希望大哥和大嫂能有自己的孩子吧？” 芝禾心里也清楚答案，只不过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面对曼音的家人难免切齿拊心，听闻柒柒的顾虑后，她才缓缓的道了句：“我了解曼音，过不了几天，她自己会回来的。” “她回来以后，夫人还会逼迫她拿走孩子吗？” 夫人没有直接给出答案，沉默了片刻之后，伸手轻抚柒柒的肩膀，眼神里满是长辈对于晚辈的疼爱。 “时间不早了，该吃饭了，我们走吧。” 她既不回答，便是默认了吧。 夜深了，屋子里除了一个如幽灵般惶恐不安的自己，就没别人了。柒柒抱着膝盖坐在床板上，委屈的就快哭了，十几天过去了，言青为何还是不来呢？ 所有招魂的方法都试过了，可依然不见他的身影，清凉的月色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的相片上，相片里的他面容青涩，笑容腼腆，一双明眸凝视着现实里的自己，难道以后的日子，只能看着他的照片度日如年吗？ 苏柒柒也不是轻易就放弃的人啊，想见他的心呼之欲出，她跑到门边，取出一把黑色的伞，然后在他的相片前鬼使神差撑起伞，入神的凝望着相片里的他。 “言青……你快来吧……我等你很久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忘了是第几天了。” 她呢喃着，突然门晃动了一下，她立刻转身望去，朦胧的视线里，铃兰正一筹莫展的看着自己！ 她赶紧收起伞，在脑海里编织一个合适的理由，而铃兰已经走了进来，茫然地问她：“苏小姐为何对着二少爷的相片打伞？” 她手忙脚乱的解释道：“我……我想……明天可能会下雨……不知道这把伞能不能用……先试一试。” 从铃兰的表情上无法判断她是否相信柒柒的话，她只是带着浓到化不开的惆怅走向柒柒，她的嘴角上又多了一抹淤青，即使屋子里昏暗无比，依然清晰可辨。她吓得赶紧扔下伞，双手扶住她的肩，急切的问她：“铃兰，你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强忍眼泪，柒柒担心的要命，又追问了一遍：“发生什么事了？不能告诉我吗？铃兰，你这样我很担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柒柒追随的目光下铃兰终究忍不住掩面哭泣，眼泪顺着指缝流下…… “我想他了……我只是……特别特别……想他。”她哭诉着，呢喃着，浑身颤抖。 柒柒起初很是不解，关切的问她：“你想谁？” 她放下手，早已被泪水浸湿的眼睛不偏不倚落在言青的相片上，柒柒也随之望去，顿时恍然大悟。 第120章 不求回报 “一年了，我怎么始终觉得，二少爷还会回来呢？好像一进门，他还坐在这里，然后抬头看我，朝我笑……可现在这一切，都好像成了幻影一样。”铃兰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子里回荡，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冰凉的地面上，心也跟着片片凋零。 她是陪伴他最久的人啊，他们朝夕相处，一睁眼就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而如今那熟悉的人，却已阴阳两隔，想想也是心痛难当。柒柒在安慰她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至少那些回忆是真实存在过的啊，你就当他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很多很多年以后，还会在某个地方相遇的。” 女孩泪流满面，痛苦不堪，呢喃着：“我们真的还会再相遇吗？像我这样的人，恐怕也没脸见他了吧。” “铃兰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在他面前，我卑微下贱，一文不值。” “他从没这样想过，他也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光……” “他真的会珍惜吗？” 柒柒用手绢小心擦拭她脸上的泪水，不厌其烦的安慰她：“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才是，如果他看到你哭了，他也会难过的。” 她接过柒柒手里的手绢，声音已经含糊不清了。 “苏小姐……谢谢你……可是我……” 她欲言又止，柒柒也没有追问下去，尽管竭尽所能的安慰着别人，可自己也是相思成灾，一开口，也会心碎一地。 她试图转移这个悲伤的话题，看着她嘴角的淤青，小声询问：“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只想知道你的嘴角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 “没什么……”她侧过脸，把伤口放进黑暗里，“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可已经是第二次了，难道连续摔了两次吗？柒柒不免担心起来：“铃兰，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肯定会帮你的。” “嗯，苏小姐，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会记得你对我的好。” 她又抽泣了一阵，才渐渐平息下来，她的视线又不经意落到那张相片上，回忆如潮水翻涌而来……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就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言青为了救楚云而命在旦夕，又在医馆里医治了好几天，而医生的结论却是回天乏术，让家里人早做准备。 回到家中后，铃兰奉命每天守在他的身边，不间断的喂药、照料，时间晚了就干脆趴在他的床边睡了，睡醒后第二天起来继续前一天的活。 可无论她如何悉心照料，他的身体依然每况愈下，好像有一只操纵命运的手，在将他的生命线慢慢擦拭干净。如果说夫人的悲痛是外在的，那么她的悲伤就是暗自滋长，所以当夫人听信金夫人的话，要找一位女子与他成亲来冲喜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站了出来。 她是为了救他，也是真心爱他，她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我愿意嫁给二少爷，我可以不要名分，不要地位，不要聘礼，甚至不需要别人的认可，只想嫁给二少爷。” 夫人和老爷稍有震惊，这么多年来铃兰的一言一行他们都看在眼里，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对言青的感情也颇为深厚，只是没想到会深到这种地步，一时间，夫妻二人也有些动摇了。 只是当这些话传入言青的耳里，哪怕他已经病到奄奄一息说不出话，还是用尽全力摇了摇头。 铃兰哭着跪在他的床边，用全世界都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他：“只要可以救二少爷，我什么都愿意做，二少爷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 他几乎耗尽所有力量，气若游丝的挤出一句话：“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自从进了宋家的门，我就再也没有自己的时间了，我的一切都是宋家给的，都是二少爷给的，请二少爷不要拒绝我的请求，我真的是心甘情愿想要嫁给你，而并非是为了帮你冲喜。” 他休息了很久很久，她也哭了很久，可最后还是等来他的一句：“你若嫁给我……我会死不瞑目……” 她心如刀割魂不守舍，哭诉着：“难道二少爷死都不愿娶我吗？” 他不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再也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又失去意识昏睡过去。她跪在他的床边不肯走，她一直在等一个答案，最后还是百合她们几个齐心协力把她拖出二少爷的房间。 若是谁也不娶倒也罢了，谁知过了没几天，就听到夫人找到了那个愿意嫁给二少爷的姑娘，还送了天价聘礼去她们家，那一刻她悲痛欲绝，在心里责怪他们每个人，为什么从马路上随便找一个女子就可以，而我日日夜夜守在二少爷身边，为他呕心沥血不求回报，他们却看都不看一眼呢？ “铃兰，你在想什么？”柒柒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拉回现实，她如梦初醒，恍若隔世，双眼定定的看向她，许久才开口：“抱歉苏小姐，打扰你了，我没事了。” “铃兰……” 她还想说什么，可铃兰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拖着沉重的脚步出了门，柒柒追了几步，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她才缓缓停下来，努力回忆铃兰那句欲言又止的话，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渐渐的，窗外下起了雨，今晚注定又是一个孤独的夜晚。这场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柒柒一大早赶着去祠堂，没有打伞一路小跑，却在荷塘边遇到了下雨天也不忘给鱼儿喂食的洛先生。 他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的毛衣，系着黑色的围巾，打着伞站在荷塘边，在灰蒙蒙的清晨好像一幅朦胧的水墨画。 看到柒柒跑过来，他提前为她打起伞，他悠扬的微笑是赶走阴雨的太阳，柒柒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指着另一边说：“我要去祠堂，洛先生你要上课了吧？” “我送你过去，正好也有话要问你。” 柒柒放慢脚步，认认真真听他说下去。 “绳子的事，有线索了吗？” 果然是为这事，柒柒左右张望了下，见四下无人才失落的摇摇头，毫不隐瞒的说道：“还是没有线索，现在只能确定那道符是大哥和大嫂的，可一道符也不能作为他们杀人的证据。” 他安慰她：“没关系，现在我来了，我可以帮你一起寻找线索。绳子的事，除了你我二人，还有别人知道吗？” “没有，我谁都没说。” “好。你快进去吧，我先去上课了。” 她快步跳进屋檐下，转身朝她挥手道别，只需一眼晨风便捕捉到了她最近的变化，她过去的笑容是明媚的，可如今，却变得越发苍白。 第121章 神魂颠倒 正如夫人所言，元旦前夕，宋岩华亲自上门将曼音接了回来，不仅她回来了，还带了个丫鬟回来，她母亲担心女儿天性柔弱在别人家吃亏，所以才安插了一个眼线在女儿身边。 她自己也是谨小慎微，吃饭都不敢坐上桌，都是丫鬟做好了以后亲自送到她房里，好在芝禾也并未对她怎么样，路上不小心看到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一切都显得相安无事。 曼音在宋家没有朋友，唯一可以说话的人也只有柒柒了，没过几天她又与她和好如初，还从家里带了很多好看的衣服和首饰送给柒柒，她本不想接受，可是曼音说，之前害她被夫人误会，她深感抱歉，这些礼物就当赔罪的礼物，请柒柒务必接受，她这才收了下来，仿佛之前的误会从未发生过一样。 看着别人养儿育女和和美美，可自己却是形单影只，心爱的人也不知身在何处，她的相思病愈演愈烈，人一旦犯起相思病，就会神魂颠倒失去理智。 想到上次见到言青的魂魄是在别人的灵堂，那么如果去到坟地，是不是就更容易见到他了？ 好不容易熬到子时，她悄无声息的穿好衣服，为了尽快见到他，还随手拿了他的刻刀，因为听说身上带着亡者生前用过的物品，就更容易招出他的魂魄。 夜深人静的巷子，她一路小跑，最近的坟地是在东面的一座小山丘上，父亲的尸骨就长埋于此，她非常熟悉那里的路。 她一刻不停的奔跑着，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好不容易跑到小山丘，凄凉的月光洒在那一座座坟头上，晚风吹来阴气阵阵的，她害怕极了，裹紧外套，小心翼翼的在坟堆里穿行。 “言青，你快出来吧，我带了你用过的刀，你快来吧，我想你了。” 她在心里默念，两只眼睛异常谨慎的盯着四周，就怕看见不应该看见的东西。 “我只带了言青的东西，除了他，其他人可不能来啊。” 她只身来到坟地的中心，中心有一棵大树，树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特别阴森恐怖。 说来也巧，已经临近十二点了，坟地竟然还有人，四五个男人，手持铁锹猫腰蹲在土堆后。从刚才开始就看到一个小姑娘鬼鬼祟祟跑了过来，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月光照在上面亮晃晃的。 一个大胡子率先开口：“怎么是个小姑娘？” 其他兄弟接口道：“小姑娘又如何，她手里拿着工具呐！”“对！她一定是盗墓贼！”“去抓她！” 大胡子拦住他们，谨慎的说道：“先等一等，万一人家是来上坟的呢？我们这样冲出去肯定会把人吓到。” “那再看看吧。” 原来这座坟地最近有盗墓贼出没，刚刚下葬的新坟就被人洗劫一空，兄弟几个受村里人托付出来抓贼。可刚蹲守了一天，柒柒就来了，偏偏手里还拿着刀，此刻正跪在坟地中央，把刀举过头顶，借着月光的力量神神叨叨的念着：“神明在上，今天请一定要让我如愿啊，若是空手回去，我一定会再来的。” 哥几个震惊了，嘀咕起来：“听到没有，她就是来盗墓的，还不能空手回去，否则还要再偷啊！”“不等了，抓住她，送去警察厅！我们就立大功了！”“走！” 他们说干就干，哟嘿一声就把柒柒压在地上，她的刀落在地上，被那几个人狠狠用脚踩踏…… “你们干什么？不要踩我的刻刀，不要踩……”她立刻就哭了出来，哥几个也是万分诧异，就凭这把小刀能挖多大的坑？ “我们盯你很久了，今天终于逮住你了！小丫头，胆子可真大啊，黑灯瞎火的来墓地偷东西？” 柒柒先是一愣，然后努力辩解：“我不是来偷东西的，你们误会了。” “不偷东西大半夜的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是来招魂的吗？” 还真的是来招魂的，可柒柒不能说，她只能这样解释：“我来看我爹……” “胡说！我们从你进来就一直盯着你了，你从头到尾没再任何一座坟前逗留！一看就不是来上坟的，别说了，赶紧把她送到警察厅！” “我真的不是小偷，你们误会了……” 她想过可能会遇到鬼，但没想到会遇上人，如今还被他们当做小偷，她百口莫辩，眼泪都流下来了，可那帮粗人还是骂骂咧咧把她绑下了山，连夜送到警察厅。 警察厅里只有一个中年警察在值班，见到哥几个把“盗墓贼”抓来了很是震惊。“这个小丫头，能是盗墓贼？”他怀疑的问道。 “我们亲眼所见她鬼鬼祟祟上山，还对着这把刀念咒，她肯定是用这把刀来盗墓！” 警察笑了，拿过她的刀，那把刀比手掌大不了多少，这东西要是能挖出宝藏，那么它也能撬开地球了。 “大哥你别笑啊，咱们抓到人了，破案了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把人交给我，你们走吧。”“那么奖赏……”“等破案了，自然会把奖赏送到你们家。”“这不是已经破案了吗？”“你们说破就破啊，还需要调查。” 这个警察看着人倒不坏，柒柒苦苦相求，一个劲说自己不是小偷，他问她：“既然不是小偷，那么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拿着这把刀去坟地做什么呢？” “我……我去看我爹……” “看你爹为何要随身带一把刀啊？是要给你爹立碑？找不到工匠，干脆自己刻，是不是？”那人打趣道，说完还哈哈大笑，柒柒不再说话，低下头流眼泪。 “你家住哪啊？”警察又问，柒柒犹豫了，要是把宋府的地址说出来，那么这件事一定会惊扰到宋家的人，到时候她更加不知道如何解释，可警察再三追问，她要是再不开口，兴许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真就把她当做小偷关起来。 于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出了洛先生家里的地址。 “我送你回去，顺便了解一下情况。” “现在去吗？”柒柒突然瞪大双眼，警察满脸诧异：“怎么？心虚了？地址是假的？” “不是……” “那你怕什么？走吧，遇上我啊，算你幸运，要是换做别人，直接把你关起来。” 都过了十二点了，就这样被警察送上家门还是第一次，柒柒紧张的要命，不知道洛先生看到她这样出现在家门口会作何感想。正这般想着，门突然开了，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这么晚了，他居然还没睡。 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是柒柒后，晨风也是大为震惊，直到警察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才恍然大悟，帮着柒柒解释道：“你们一定是误会她了，她是我的学生，我非常了解她，她不可能偷东西的。” “可她身上带了这个。”警察拿出那把明晃晃的刻刀，晨风接过刀，顺水推舟说下去：“这是我给她的刻刀，应该是没来得及回家，就直接去了坟地，看你父亲吧？” 他真聪明，她一句话都没说，他都猜到了，柒柒的心突突直跳，感激的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第122章 执迷不悟 好在警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粗粗关照了几句便打道回府了。 “谢谢你洛先生……每次都……麻烦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是在坟地吹了阴风还是担惊过度，她只觉得浑身发冷，越发无力，紧接着扶着门框倒了下去。 晨风连忙将她抱住，只见她脸色苍白，昏昏沉沉，他叫了她好几声，她全无反应，他只能将她缓缓抱起，小心安顿在屋里的小床上。她摸了摸她的额头，额头冰冰凉凉，也不像发烧的样子，她究竟是怎么了？ 他去厨房烧了一壶开水，一会儿功夫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可状态依然迷离，晨风轻声唤着她的名字：“苏小姐，你醒了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谁知她竟呜咽起来，双手抓着被子，哭声很轻，好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躲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晨风一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试探着问：“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她换了一口气，哽咽到说不出话，晨风让她不要着急，如果不想说也可以不用说。 “你先好好休息，什么也别去想，水放在这里了，你渴了就起来喝，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说完后他起身，可刚要走，她竟呜咽着开口了：“言青不见了……”她的声音软弱无力含糊不清，晨风俯下身，问她：“谁不见了？” 她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说道：“言青……言青不见了……” 这回他听清楚了，可听清楚以后更加迷茫了，再次问道：“你是说……言青不见了？” 她缓慢点头，迷迷糊糊的看着晨风，万念俱灰的开口道：“我能看到他……我从没对别人说过我能看到他……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来找过我了……” 换做别人，一定会认为这姑娘去了趟坟地吹到了阴风，导致精神失常，还好这个人是晨风，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解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而是认真倾听认真分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可以看到他的？” “从我们成亲那天开始，我问先生借书，其实是他要看，问先生的问题，也是他提出来的，他每天晚上都会来找我，可是最近他很少来了，我用尽一切办法想要见到他……我太想他了。” “所以你才会带着他的东西去坟地？” 她用力点头，鼻子和眼睛都红红的。“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信，所以我一直都没说，是因为洛先生你跟言青太像了，我看到你，就会忍不住想起他，对不起……” 他笑了，他非但没有认为她神志不清，还告诉她：“苏小姐不必道歉，以前也有人说过他跟我长得很像。”“你会觉得，我疯了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未解的谜，不能因为我们没有遇到过，就认为它不存在，只可惜这一次，苏小姐站在了少数人这一边。” 她喘着气，眼眶还是湿湿的：“如果我没遇到他，我也会觉得这种事非常不可思议，可是遇到了，就真的无法自拔了。你们每个人都跟我说他很好，我也知道他很好，可是我却没办法跟别人分享他的好，他在别人的世界里已经消失了，可是他却真真实实的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啊。我是那么自卑，只因为后来遇到了他，他一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帮我，才让我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可是现在他不见了，不管我用什么办法都找不到他，我难过的不仅仅是因为我找不到他，我也害怕他找不到我，害怕他无法转世，最终魂飞魄散。” 她又难过的呜咽起来，晨风像早有预料似的，听完她荒唐的独白后显得异常的风平浪，只是轻轻告诉她：“别想那些了，投胎转世又如何，魂飞魄散又如何？即使转世了，他也不是原来的他了，你们的缘分或许只有那么长，不必强求。” “可我忘不掉他，这一年的时光栩栩如生，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他站在月光下的身影，即使知道只能守着黑夜等他来，却也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可是现在他不见了，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会忘记的，也许在某个时间某个点，你认为刻骨铭心的那些人或事，终将成为记忆里的一部分。你有没有想过，他就是想让你忘记他，所以才不让你看见他？而你苦苦追寻，也会让他感到十分痛苦。” 晨风的话再次让柒柒对这件事有了新的认识，她不禁细想起来，想到修缘大师说的，他是自己不愿放下，所以才会成为游历人世间的一缕幽魂，那么他同样也会为了让柒柒尽快放下，而选择避而不见。 晨风温柔的声音再次从黑夜中传来：“不过这些也都是我的猜测，因为我没亲眼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心中所念，只是希望苏小姐你不要执迷不悟，他已经走了，而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 她抹抹眼泪，在破碎的梦境中再次昏睡过去，而他也起身离开了房间，在另一间屋子的沙发上躺了下来。柒柒的话一直在脑海里盘旋，难怪每次她都要挑选特定的时间来提问，她不同时间给出的答案也有着天壤之别，他总觉得她身上有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原来那种默契并不是来自于苏柒柒本人，如此一来，便可以想通了。 隔天天一亮，晨风起身来到她的房间，她却不见了，被子和枕头都叠好了，水杯也洗干净倒扣在架子上。他来到书桌旁，昨天放在书桌上的刻刀不见了，倒是多了一张纸条，他拿了起来，是柒柒留下的。 她感谢洛先生的好心收留，她会铭记于心，不过她希望他可以为她保密，包括昨晚留宿一事，也包括言青的事，她说她会很快振作起来，让大家不要为她担心。 他将纸条小心叠好，夹进本子里，然后整理今天上课要用的资料。余光忽然瞥到窗外大街上，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街对面朝他这边张望，即使看不清他的脸，也能从这个人精致的着装上看出他的身份。 等晨风明白过来想要弄清楚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却悄无声息的坐进等候的身旁的轿车里，车子很快便消失在了这条市井小道里。 他很是诧异，庆春先生一大早埋伏在他家门口究竟有何用意。 第123章 不期而遇 洛先生的身上一定具有某种魔力，说不上是何种魔力，可只要被他点拨过，身体就会不自觉的充满力量，足够前行很长一段路。 正如此刻洒在庭院里的阳光，将十二月的风霜一扫而空，柒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漫无目的的望着天空云卷云舒，就连夫人来了都没发现。 “苏小姐在想什么呢，这般出神？”百合打破了庭院的平静，柒柒定睛一看，竟是夫人来了，她立刻起身，手里的木雕也不小心掉在地上。 夫人望了木雕一眼，柒柒连忙俯身去捡，百合打趣道：“苏小姐似乎很喜欢二少爷刻的木雕，成天看你拿在手里玩。” 她拂去木雕沾染的灰尘，笑容里带着不可言说的苦涩：“嗯，他雕刻的栩栩如生，每次看到这些木雕，就感觉他就在身边。” “苏小姐真是重情重义。”百合说着望向夫人，夫人的脸上也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看着柒柒手里的木雕意味深长的说着：“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学的，好像天生就会一样，我问他为什么喜欢雕刻，他说，字画会褪色，相片也会泛黄，唯有木雕可以永久保留。现在我才慢慢理解他的话，虽然他已经不在了，但是看到这些木雕，就好像他还在我身边一样。” 说完她抬起头，那双迷人的眼睛凝望着沉默不语的柒柒，竟一反常态对她说道：“今天我们不说言青，我来找苏小姐，是想问苏小姐是否愿意陪我去看戏，正好下午楚云也没课，我在澜山戏院订了几个位子，我们一起去看戏如何？” 她想起言青说过，夫人喜欢看戏，若是有空，他也希望柒柒能陪夫人一起去看戏。没想到夫人竟出人意料的开口让她一起去，她仿佛获得了巨大的褒奖，开心的合不拢嘴。 “好啊，当然好啊！我从来没去过澜山戏院，一直很好奇它里面是什么样子。”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我让他们订了最好的位子，苏小姐先去准备一下，等楚云上完课，我们一起过去。” 夫人投来的邀请充满了春日的明媚，将她所有的阴霾一扫而光，她回到屋里，抱起言青的相片，仿佛此刻他就在眼前。“你听到了吧，夫人要带我一起去澜山戏院看戏了，我以前只去过街坊自己开的小茶馆，听的也是陈年烂谷子的戏，不知道澜山戏院里面是什么样子的，我应该穿什么才能配得上你们家的身份？” 她翻箱倒柜的寻找，中秋节的时候夫人也请裁缝给她做过几套新的洋装，她找出一件红丝绒的裙子，披上黑色的毛绒披肩，把略显稚嫩的麻花辫盘了起来，扎上了红色的蝴蝶结，看上去可爱又不失庄重，记忆里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这般出席重要场合的。 只不过和天生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楚云比起来，总感觉自己身上少了些什么，即使她一身黑如夜鹰的站在那里，投射出来的气场也足以压倒一切。 “苏柒柒，今天怪好看的。”就连表扬别人，楚云的语气也是高高在上的。 当宋家的轿车停在城南最大的戏院门口，芝禾夫人带着两个丫头从车上下来，顿时引来不少路人的关注。柒柒害羞的低下头，万分拘谨的跟在楚云的身后，楚云顺手就把拉到自己身边，贴在她耳边说：“躲什么？你可是宋家的少奶奶，把头抬起来。” 她稍稍抬起头，刚走上台阶，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嚷嚷。“你东张西望什么？臭擦鞋的！”只闻哐当一声，那擦鞋匠的工具盒被一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男子踹下了台阶。 柒柒不经意转眼望去，就看到衣衫褴褛的斧子哥别过头，十分狼狈的去捡掉在地上的工具，而那位客人还在骂他：“臭擦鞋的，不想干就滚回家！”骂完就要走，斧子转身拉住他的袖子，卑微而急切的说道：“别走，你还没给钱。” “我呸！擦成这样还敢要钱？” “我擦成什么样了？” “还敢顶嘴，我没揍你就算你运气好了！”那人愤愤的抓起斧子的衣领，眼看衣服也要扯坏了，忽然一只颤抖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胳膊。 那人转脸望去，只见一位打扮的十分时髦的小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她声音不大，语气却是十分坚定：“擦鞋给钱，天经地义。” 他甩开柒柒的手，贼眉鼠眼的上下打量她，歪着嘴说：“哟！哪来的天使小姐姐，要给一个臭擦鞋的讨回公道啊？” “他不是臭擦鞋的，请你尊重一下别人。” 眼看那人凶巴巴的，斧子只能自认倒霉，说了声：“算了柒柒，这钱不要了。”说罢他又俯身收拾东西，那人却不乐意了，冲着柒柒就说：“哟，你们两人认识啊，大小姐要是爱心泛滥的话就把这个穷光蛋带回家去养着啊，省的他出门在外伺候不好客人还要被客人骂。” “你太过分了。”柒柒皱着眉，说出有史以来最为严厉的一句话，那人嬉皮笑脸的面向她，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位大小姐还挺有正义感的嘛……” “放开你的臭手！”楚云终于按耐不住性子冲过去，就在她冲过去的同时，芝禾一个眼神下去，拥有八块腹肌的司机也跟了过去，即使穿着厚重的西装，也能看到他的腹肌已做好了作战准备。 那人显然慌了神：“这是什么意思？” “擦鞋就要给钱，你妈没教过你呀？”楚云不像柒柒这般软弱，眼里射出的寒光早已将那人千刀万剐。 “可这个臭擦鞋的……” “谁是臭擦鞋的？你这臭不要脸的，擦鞋不给钱还想跑？” “你们以多欺少吗？” “不，我一个人对付你足够了。”楚云目视着他，看的他心里直发慌，渐渐的围观的人也多起来，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他飞快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钱，随手扔到斧子的工具箱上。“拿去，碰到你，算我倒霉。”说完他骂骂咧咧的跑走了。 柒柒帮斧子把钱拾起来，毕恭毕敬交到他手里，还想说什么，却见斧子猛的拿走她手里的钱，什么都没说，抱起工具箱就逃跑了。 她本是跟自己平起平坐的普通人家的丫头，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有钱人家的小姐，他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他除了仓皇而逃，别无选择。 第124章 狼心狗肺 当晚回到家中的斧子越想越气，今日可谓诸事不顺，早晨出门被狗追，结果失足跌进臭水沟；摆摊擦鞋又遇到蛮横无理之人，不给钱不说，被人侮辱的时候好死不死又被柒柒看到；干脆逃回家吧，结果被喝饱老酒的继父一通臭骂。 起因是继父出去打麻将，正好跟柒柒的母亲同桌，苏母这人平日里就特爱现，两只手上戴了十八枚戒指，满身珠光宝气，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不离开她那首富亲家。说什么柒柒福气好，嫁到那么好的人家，娘家人立刻跟着鸡犬升天，最后还不忘挖苦斧子他继父：“我说裁缝啊，让你们家斧子赶紧找个姑娘娶了得了，别成天惦念着我们家柒柒，我们家柒柒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们家斧子这辈子都别想了……嘿！自摸！”她说的眉飞色舞阴阳怪气，斧子继父当下就把牌一推，气呼呼的走了。 回到家就开始猛灌酒，喝醉了就拿斧子出气：“你个没用的东西，苏家那小丫头不是从小就跟在你屁股后头转悠吗？人家现在变凤凰了，你还是条土狗！没用的土狗！” 听到嚷嚷声母亲也过来了，跟着继父一起教唆儿子：“是啊斧子，你不是跟柒柒最要好的嘛，你就不能从柒柒身上捞到一点便宜啊？”听到这话斧子更是憋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弟弟锤子又过来挤兑他：“他还没从柒柒身上捞到好处？要不是柒柒他早就被卧龙堂的流氓打成死狗了，这些年来柒柒帮他还的债都可以盖几座房子了，是他自己不争气……”“你说够了没有？讨打啊？”斧子突然打断他，站起来就要打人，锤子吓得逃回小房间。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母亲刚要上前安慰几句，他突然爆发了：“你们以为我想这样？我是为了跟柒柒过好日子才会去堵，谁知道运气这么差！你们就知道说我说我，你们给过我什么啊？你们要是像宋家一样有钱，我至于连个老婆都讨不到吗？他们宋家连个死人都可以讨到老婆，因为人家有钱！你们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还怪我没本事！好，既然我没本事，我走就是了！” 说完他摔门而出，把继父和母亲都看傻眼了，其实出去后他也无处可去，除了让他醉生梦死的赌场。 那日柒柒也算跟着夫人见了大世面，知道宋夫人会带女儿来看戏，澜山戏院的老板早有安排，不仅腾出了最好的位置，还有好水好茶招待。当晚演出的是《梁祝》，柒柒小时候也听说书的说过，只不过和如今戏班演绎的比起来简直大相径庭。他们穿着华丽的戏服，表演的深入人心，唱着唱着，柒柒感觉自己也成了故事里的人。特别是最后化蝶那一段，假如两个人想要永永远远在一起，是不是只有赴这场生死之约？ 她看到最后热泪盈眶，陷入了漫长的沉思：人真的会因为悲伤过度而死吗？ 不过很快她就从死亡的思绪中走了出来，因为澜山戏院的老板在表演结束后又带她们去了后台与演员见面，不愧是城南首富，居然还能有这种特殊待遇。演员仿佛跟夫人是老相识了，聊的特别开心，临走前还送了她们画有蝴蝶的团扇，扇子摇起的时候，两只蝴蝶翩翩起舞。 柒柒把扇子放在枕头边，每天临睡前都会拿起来看几眼，真希望自己也能像蝴蝶那样自由自在，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 临近过年，地处温热地带的城南从不下雪，今年依然是一个暖冬。吃过晚饭，柒柒和铃兰她们聚在一起准备过年的食材，别的没什么，柒柒尤为担心铃兰的身体，她最近看上去日渐憔悴，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也只是摇着头说没有。 这日干活干到一半，她忽然晕了过去，几个丫头赶紧把她扶到屋子里，柒柒打算出去找大夫的，却被铃兰阻止了。 “我没事的，苏小姐，最近活多，我可能是累到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可你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还是去看一下大夫吧？” “我真的没事，大家别担心。”她无力解释道，还劝大家赶紧去干活，不要因为她浪费时间，柒柒还是不放心，决定出去看看是否还有医馆开着。 她刚走出宋府大门，身后便有人喊住了她，是一阵熟悉的，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 “柒柒……柒柒……你终于出来了……” 她回过头去，只见斧子拿着酒瓶，红着脸，歪歪扭扭的朝她走来。城南不算寒冷，可他只穿了一件衬衫，夜晚还是挺凉的，他的脖子裸露在外，红得发紫，柒柒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关切的问他：“斧子哥，你怎么穿那么少，还喝那么多酒？” “柒柒……你还是关心我的吧？”他蹒跚着来到她面前，她下意识朝后退去，可声音还是向着他的。 “你为何要喝那么多酒？还有，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斧子举起酒瓶，指着宋府门口偌大的匾额说：“这个大房子里……我唯一认识的人就是你……不等你……等谁啊？” “你找我有事吗？我现在要去一趟医馆。” “你病了吗？”他忽然担心起来，却见柒柒摇摇头，说道：“不是我，是我朋友病了，我得出去找大夫。” “柒柒……我也病了……你也给我……找个大夫吧……” “你也病了？你得什么病了？” 他忽然捂住心口，醉醺醺的说：“相思病……只有你能治……” 柒柒无奈的转过身，打算不再理会他，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住，尽管喝醉了，但是力气贼大，柒柒被她抓的胳膊生疼。 “你别这样斧子哥，我现在真的有急事，你可不可以等一会儿再说？” “柒柒你别走……柒柒……我已经改邪归正了……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去过赌场了……我一直记得你说的话……我以后也不会再赌了……求求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柒柒用力挣脱他的束缚，同时说道：“我已经跟你说了好几次了，我已经是宋家的人了，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 “为什么不可能？你告诉我啊！难道我还比不过一个死人吗？” “你别这么说他……”柒柒目光如炬，异常严厉的瞪着斧子，曾经的青梅竹马悲伤的笑道：“还是你……舍不得宋家少奶奶的身份……舍不得宋家的钱啊？” “你这么说真的太过分了，要不是宋家，你的命早就没了！” “宋家！你满脑子都是宋家，那我算什么？” “那么，当初你逼我嫁到宋家的时候，把我当什么了？” “柒柒……” “不要再说了，即使没有言青，我也不可能再跟你走下去。”她早就下定决定，不容分说的背过身去。 只是她看不见当她转身离去的同时，斧子双目凶狠的举起手里的酒瓶，如同暗号一般，突然从巷子深处窜出一个人，他手里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迷药朝柒柒冲过去，柒柒几乎没有挣扎，便失去了知觉…… 第125章 只争朝夕 世界一片漆黑，耳朵里隐约传来潮水的声音，伴着一股股潮湿的腥味扑面而来，她的意识也随着潮水起起伏伏，突然在某一个时间听到有人叫她：柒柒……柒柒……快醒醒…… 那个遥远的声音带着月光般的温柔，包裹着她冰冷的身体，她在这循序渐进的呼唤中慢慢睁开眼睛，醒来后发现，周围又是另一种黑暗。 她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四肢也毫无力气，她努力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恐惧包围着她。在挣扎的过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袖子里来了，她下意识以为那是一条蛇，吓得大喊一声往后倒去，也就是同一刹那，背后传来一阵贯穿全身的凉意，伴随着那个熟悉而久违的声音：“别怕，只是一根绳子，你的脚被绳子绑住了。” 她来不及思考她的脚是否被绳子绑住，而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与他四目相对的同时，思念泛滥成灾！ “言青……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凄冷的月光下，他的脸苍白如霜，可望着她的眼睛又是那么明亮，他伸出手，从无法触摸的她的脸上轻轻划过，柒柒只觉得一阵清风拂面，然后就哭了起来。 “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你为什么不来？这么多天过去了，我到处找你，还去坟地找你，我快要疯了……” 听着她的哭诉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凝视着她哭泣的脸，她又气又急，恨不能扑倒在他怀里，眼泪则吧嗒吧嗒穿过他的掌心落到地上。许久，他才强装冷静的对她说：“这个以后再告诉你，我先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她拼命摇头，跟孩子一样执拗：“我不走，如果离开黑暗就再也见不到你，那就让我永远待在这里。” “柒柒，天会亮的。”他的声音无奈又悲凉，“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除非你答应我，你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每天晚上来找我。” 他欲言又止，但很快便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你要是没来，我就用你的刀来见你。”她眼神坚定，像是在威胁他，他停顿了片刻，从她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丝决绝。 “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不要再说‘来见我’这种话。” 她顶着一张花脸，异常委屈的说：“你不来找我，只能换我去找你了……” “柒柒，我们总有一天会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不过……那是好几十年以后……” 她突然打断他：“我不要等那么久，我只在意眼前的你。” “好，我答应你，只争朝夕。”他回头看了眼窗外，树叶被风吹的刷刷作响，再不离开这里，他们恐怕就要回来了。 而柒柒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问他：“言青，你是不是知道谁把我关在这里？”她想了下，猜测道，“是斧子哥吗？” 见他没有回答她便猜到了，晕倒前的一刻她是跟斧子在一起的，如果那个人要将他们两人一同绑架，那么此刻斧子就应该在身旁，但是没有，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柒柒别想这个了，你先把脚上的绳子解开。”言青说着，指了指她的脚，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是自由的，可看到脚上的绳结后她又绝望了。 “好复杂的结，这要怎么打开？干脆等斧子哥来了再说，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就怕他不是一个人来，因为你已经不是他认识的柒柒了，他要从你身上拿到的远比以前更多。”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透露着认真的光，柒柒忽然紧张起来，追问道：“你听到他跟别人说话了是不是？” 他点点头，眼睛又看向那团绳结，说道：“等出去以后再告诉你，你别担心，这是海员在船上惯用的结，我想我应该可以解开。” “你教我解开。” 他的手指指着其中一根绳子，然后对她说：“这根应该可以抽出来，你试试。”柒柒立刻照做，而他冷静如常的声音就像是黑暗里的光，“这根从里面穿出来……穿出来……不是这样……从这个方向……”她试了好几次都不对，她有些急了：“对不起，我太笨了。”“你不笨，是我没教好，我们再来一次。”她紧咬嘴唇，分明就是自己孺子不可教，他却怪自己没有教好。 “我们一定可以解开的，柒柒，相信我。”他鼓励她的时候月光都变得温柔起来，她静下心来，按照他的指示一步一步走下去，当那团结打开的时候，她汗也要流下来了。 “做的好，柒柒。”明明就是他教得好，他还反过来夸她，她突然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双眼紧紧盯着他，对他的爱慕和崇拜再次翻涌而来。而他也伸出手，特别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道了句：“做的真好，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 她紧抿双唇，用力点点头，起身来到门前，拧了拧把手，言青在一旁提醒她：“我已经看过了，门是从外面上锁的。” “我怎么出去？” 可还没等到他给出答案，门外就来了动静，远远就看到两个人并排朝这里走过来，其中一个溜肩的瘦子就是斧子，还有一个人柒柒不认识，不过从那人的打扮不难看出他是个小混混。 她顿时吓得不敢动弹，言青用最冷静的声音告诉她：“不要害怕，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一会儿如果发生什么事，我会告诉你怎么做，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站在那里瑟瑟发抖，而他的声音就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武器，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给她神一般的支撑！ 她忽然笑了，笑得特别匪夷所思，然后开口说道： “我不怕，如果我逃出去了，我们以后还能继续看书，聊天，下棋；如果侥幸我死了，我就能永远跟你在一起了，不是吗？” 他愣住了，她竟还在想这个！ 与此同时房间的门也被他们打开了，只见那个小混混看着柒柒的脚，万分惊讶的喊出声：“什么？我引以为傲的海魂结竟然被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解开了？” 第126章 穷凶极恶 柒柒没有理会他，她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斧子身上，此时此刻他已全然不是过去那个全心全意为她的青梅竹马，他蓬头垢面，衣衫破旧，浑身散发着难闻的酒气，看着柒柒的眼睛里也透露着羞怯与不安。 “斧子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开口了，他抖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故作镇定的告诉她：“你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只要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拿到钱，我就会放你走。” “你……你勒索伯父和夫人了是吗？”她压低声音难以置信的问道，另一个小混混大声哈了一口气，流里流气的说道：“别说这么难听，救济，救济一下。” “你不要说话，你是谁啊，我又没问你。”柒柒瞪了他一眼，兴许是跟着楚云时间久了，也知道凶人了。 那人表情特别夸张，嘴巴张开又闭上，重复了无数次以后见斧子无言以对，他才下定决心继续开口：“我、我、我借给你老相好一百两银子啊！他全输光了！我还不问他拿回来吗？” 柒柒满脸震惊，刚才他还冠冕堂皇的说自己很久没赌了，怎么这会又赌了？ “斧子哥，你不是已经戒赌了吗？” “我本来是戒了，可是……”他低着头，眼睛却是看着柒柒的，所以此时的他显得特别贼眉鼠眼。 “没有什么可是，赌就是赌，死性不改，无药可救，斧子哥我真是看透你了。” “还不是因为你！”斧子大吼一声，口水也喷出来了，“要不是为了跟你过上好日子我至于这样烂赌成性吗？” “你不是为了跟我过上好日子，你是为了你自己，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只要你脚踏实地，吃苦耐劳，即使跟你吹篪乞食我也愿意。” “呵！现在跟着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了，说到底你不也是贪图宋家的钱吗？”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吗？”柒柒怒视着他，拳头紧握，恨不得一拳头揍上去，而斧子也不要什么脸了，破罐子破摔道：“难道不是吗？你说宋家有什么呀？那个短命的少爷会从地里爬出来陪你吗？还不是因为宋家有钱，把你这个小寡妇拴得死死的，要你离开宋家继续陪我过穷日子你当然不愿意了……”“你别忘了是你把我拱手让人的！”“我让你嫁过去，是让你捞到好处分给我，可你呢？你自己倒是过得挺开心，穿好看的衣服，出入高档场所，还有司机和保镖，早就把我这个‘恩人’给忘了。”听了他这番话柒柒简直无言以对，她完全没想到斧子哥已经变成如今这副穷凶极恶的样子，一句话也不想与他争辩下去，只想赶紧远离这个败类。 “你走吧。”她冷冷扔下三个字后竟抱着膝盖坐下了，这可把小混混看糊涂了，指着乖乖坐下的柒柒大声问道：“你怎么还坐下了？” “不然呢？我又逃不出去。” “不是……你……我们在绑架你啊！” “我知道，等钱来了，你们自然会放我走的，我不着急。”小混混与斧子对视了一眼，斧子将信将疑上前一步问她：“柒柒，你是认真的？” 柒柒朝他翻了个白眼，朝着某个方向定了几秒钟，像是在思考，也像在聆听什么，随后面向小混混，语气异常平静的对他说：“我跟你做一笔交易，保准你拿到的比他欠你的多。” 那人阴笑了下，舔了舔舌头，感觉有些动摇了：“不妨说说看。” “他欠你一百两，你放我走，回去后我给你二百两。” “别听她的，她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斧子指着柒柒，柒柒波澜不惊的望着两个傻子，不紧不慢的说：“那你们又怎么知道宋家会给赎金？” “我明天一早就会捎口信给宋家的人，加上你一夜未归，他们一定会相信的。”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是他们不会为了我给赎金，少爷都已经不在了，又有谁会在乎我一个外人呢？”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是恍惚的，言青就在她边上，为了不让别人看出破绽，他一直在鼓励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 果然，小混混笑的有些轻浮了，冲着斧子说道：“这丫头说的没错，我放了她，她可以给我更多。” “那我的一部分怎么办？”斧子急了，小混混拍拍他的肩，让他冷静，随后又转向柒柒，自以为是的问她，“要不给三百两，我们兄弟两个也可以平分。” 柒柒不容分说的开口道：“你会算数吗？给你们三百，一人一半，你只能拿一百五，但是撇去他，你可以拿两百。” “说的也是……” “等等，哥，你拿两百，我一百就够了。”斧子这会也不傻了，脑子飞速旋转，柒柒冷冷看向他，毫不留情的说：“我一分钱也不想给你。” “现在轮不到你说话！” “好，我跟他说。”柒柒站了起来，拍拍手里的灰，故作镇定的说下去，“想好了吗？想好了，跟我去拿钱。” “这个嘛……”“哥，你不能扔下我！我们两个是合作关系。” 柒柒继续教唆：“你是要跟一个运气很差的赌鬼合作，还是要跟我合作？你要是选他，就等着被警察抓吧。” 小混混当然也不傻，当下就跟斧子一刀两断了。“那我当然是要跟宋家的少奶奶合作了，但要是你敢耍我，我绝不会放过你，我可比这小子狠心多了。”他一脸阴笑的朝柒柒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下巴，谁知还没碰到她，他的手就瞬间弹开了！ “该死！好冰！丫头你是死人啊！” 柒柒忍不住捂嘴偷笑，因为在他们两个看不到的世界里，言青下意识伸手挡在她的面前，就这一下足以震慑住那个人，她轻轻对他说了声“谢谢”，后又板起脸，把言青说的话原封不动的说出来：“时间不早了，你跟我来吧。” 小混混双手插兜，瞥了斧子一眼后跟着柒柒出了门，这下斧子急了：“喂，你不能走啊！你不管了吗？哥！” “你小声点，你傻啊，我拿到钱自然会分你一杯羹啊。” “哦，是吗？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别让你老相好听到，听话，乖乖待在这里，我拿到钱就回来找你。” 斧子很听话的点着头，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位刚认的兄弟身上了，殊不知人家只是为了骗他留下，他却傻傻在这里等了三天。 第127章 歪打正着 “什么？去赌场？现在？” 走在前面的姑娘忽然侧过头，对着空气说了这么一句话，小混混很是匪夷所思，想她刚才在河边的小屋也是一副神兜兜的模样，这姑娘怕不是中邪了吧？ 他警觉的吼了她一声：“喂——别给我玩什么花样！” 她万分尴尬的回头，挤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声音也是飘的：“我想……先去一趟赌场……呵呵。”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要去，只是言青让她去她就去了。 这个时间大街上万籁俱静，可一进赌场便是另一副景象，每个人都热血沸腾，面红耳赤，柒柒在人群中努力摸索，也不知道言青突然看到了什么，竟停在原地不动了。 “怎么了？”“什么怎么了？不是你要来赌场的吗？”小混混刚要骂人，柒柒突然拦住他：“我没跟你说话。”“那你跟谁说话？我跟你说，你别耍花招，我手段很毒辣……喂，你去哪里？” 眼看柒柒锁定目标朝里面走去，小混混也跟了过去，准确的说，是跟着二百两赏金。 言青指了指右前方，轻轻告诉柒柒：“那个人好像是楚云。”所以她才目光坚定的朝那边走，靠近一点才发现言青没有看错，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身黑衣的楚云正像模像样的坐在一群赌徒中间，她的桌前放了很多筹码，一看就是今晚要送出去的，她必须赶紧阻止她！ “楚云！” 她大叫一声，楚云抬起头，在看到柒柒的瞬间难以置信的挑起一边眉毛，悠哉悠哉的问她：“你怎么来了？莫非妈妈也来了？” “没……啊……”她的胳膊突然被那个小混混按住了，只见对方不耐烦的破口大骂：“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带我去拿钱吗？臭丫头！”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等于遭来了“杀身之祸”，因为楚云的身后还跟着卧龙堂的人，那个人一站起来，整个赌场都黑了。 柒柒就这么看着他，一瘸一瘸的朝自己走过来，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放荡不羁：“今天什么日子，又来一个小不点？” 他还没说第二句，那个小混混竟然自己就松开了手，恨不得把头低到裤裆里，结结巴巴的说：“哥、哥……真巧啊……” 边野走到他面前，伸出大手一把按住他的头，带着些许揶揄的语气说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你俩认识啊？” “不……” 柒柒帮他说道：“我出来找楚云，结果迷路了，还好他认识赌场，就带我过来了。” “哦……来找楚云？那现在找到了，你可以滚了。”他突然甩甩手，那个人的头在他的手掌里摇摇欲坠。 “啊……啊……我滚我滚……哥……疼啊……”他苦苦求饶，边野跟玩玩具似的拎起他的头，然后俯视着他的胆战心惊的脸说：“滚之前再关照你一句，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个小不点是我妹子，以后看到她，必须敬她三分，否则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是是，一定一定……” 教训完以后他才松开手，那个人抱头鼠窜瞬间没了影，柒柒恭恭敬敬的朝他鞠了一躬，乖乖道谢：“谢谢你，边野先生。”“谢可以，鞠躬就不用了，过来吧，到我场子里来就跟回自己家一样，给你找把宝宝椅。” “不用了，我跟楚云说几句话就走。” 她带着言青来到兴致盎然的楚云身边，像个长辈似的质问她：“你怎么跑出来的？还跟人家赌博？要是被夫人知道就惨了。” 楚云轻描淡写的笑了下：“别告诉她不就好了，倒是你，你真的是来找我的吗？” 她看了言青一眼，吞吞吐吐的说：“是……是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想……你应该跟边野先生在一起……就过来看看。” “你真聪明，不如坐下来一起玩两把，可有意思了。”看来楚云已经完全着了魔，柒柒吓得连连摇手：“我不玩，我要回去了。” “什么？你好不容易找到我，什么都没做，就要回去了？”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只听言青语气严厉的说了句：“你们两个一起回去，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柒柒抿嘴一笑，言青还真是关心妹妹啊。 “楚云，你跟我一起回家吧，现在已经很晚了。” “我好不容易溜出来，椅子还没坐热，才不回去。” “我们明天再来吧，明天早点来。” 楚云突然诧异的望向她，眼神极其锐利：“你现在说话的语气跟言青好像啊，你被他附身啦？” “啊……这……”她尴尬的挠挠头，心想楚云真是厉害，怎么一猜一个准，难道这就是孪生兄妹之间的心灵感应吗？ “放心吧，这里是边野的地盘，他不会让我有事的，玩好了，他也会送我回去的。”楚云又道，注意力又放回到赌桌上，柒柒无奈的叹着气，无奈道：“那你玩吧，别太晚回家，我先走了。” “我找个兄弟送你，别到时候连家也找不到了。”边野刚要喊人，却被柒柒拒绝了。 “不用，我也有人送我。”她轻声说道，还暗暗脸红，说罢便转身出了赌场。 直到来到无人的地方，柒柒才惊讶的手舞足蹈：“哇，言青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楚云在赌场？” 他惭愧的笑了，解释道：“我不知道楚云会在这里，我只是想让你过来赢点钱给那个人。” “哦……原来如此。”她还是高兴的转圈圈，虽然已经深更半夜了，可她睡意全无。 “好多星星啊……言青，你看到了吗？” 此刻天空星罗密布，柒柒指着浩瀚无垠的天空，异常兴奋的对他说道，虽然他无法触摸万物，但好在他可以欣赏万物。他跟着柒柒一起抬头仰望星空，回答着她的问题：“看到了，好多星星。” “我娘说过，人走了以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爹已经变成了星星，他在天上一直看着我们。可是我却不希望你变成星星，我想你一直陪着我。”她慢慢的将视线投到他的身上，他依然保持仰望星空的姿势，为了不让她难过，才编织无尽的谎言。 “我答应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有一天，我们都变成天上的星星。” 说完，他慢慢低下头，却见柒柒歪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颗无法触碰的灵魂紧紧依附在一起，跨越生与死的距离，站成永恒。 第128章 其乐融融 这一晚的星星很美，晚风很轻，哪怕不说话只是依附在彼此身边，也觉得岁月静好。若是一辈子都这样披星戴月倒也罢了，怕只怕天会亮，相守的人会散。 最终柒柒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说好的话，再一次食言了。 起初她还没有很强的感觉，因为新年到了，家里每天都热热闹闹，鞭炮不断。她每天跟随着夫人和楚云去亲朋好友家串门，夫人介绍她的时候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她丝毫没有感受到冷落和不安。只有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才会翻涌而来，她会对着他生前用过的东西发呆，也会想他为何这么多天又不来，他在哪里，他的世界里有没有新年，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大年初四是约好回娘家的日子，这次和以往不同，这次她带着伯父和夫人一起回了家，这对一贫如洗的苏家来说简直是提前迎财神了。 当宋家的轿车风尘仆仆驶进弄堂，城南首富大驾光临的消息就已经从街头传到了巷尾，苏家浩浩荡荡数十人，像仪仗队一样在门口恭候大驾，苏母和大姐两人披金戴银，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用二姐的话说，两人打扮的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即便被讽刺，那两人依旧兴高采烈。 柒柒率先下车，其次是楚云，最后是财神爷——宋怀远和芝禾夫人。 “娘……”柒柒见母亲朝她这边走来，乐呵呵的迎上去谁知母亲直接跳过她，扒拉着芝禾的手就是一通溜须拍马：“啊呀，亲家，好久不见了，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呵呵呵……” 夫人抿嘴一笑，端庄又大方的朝“黄鼠狼”微微颔首，客客气气的回道：“好久不见，新年好。”“托你的福，好好好……”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芝禾缓缓抬手，一声令下：“庆春，把车上的东西都搬进来。”说真的，苏母和大姐恨不得自己动手去搬，柒柒一个劲劝她们两个冷静，大姐乐此不疲的对她说：“柒柒，这可是宋夫人的心意，叫我如何冷静？哇……呜……天啊……” 二姐看了直摇头，一口一个丢人现眼便回了屋。不一会儿，三哥也带着阿珍出来了，他们两个从几天前就在厨房里忙活了，而三哥看到柒柒如今过得很是幸福，便也不再说什么，还帮着大伙一起搬礼物。 要说这宋家人出手真的是大方，上万的珠宝首饰加上珍稀补品，几乎就要把大门给堵上了，可把苏母高兴的合不拢嘴，心理琢磨着这些补品吃下去，活不到两百都难。 两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年夜饭的时候，苏母很是感慨的开了瓶白酒，声泪俱下的对着宋先生和宋夫人说：“能遇到你们二位亲家，我们苏家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呐！这要是放在两年前我根本不可能想到会跟你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挤破脑袋也想不到……” 宋怀远十分大气的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如此客气：“苏夫人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是理所当然的事啊，要不是我每天忙着生意，我们还可以聚的更多，以后你有空，就带着孩子们来我们家串门。” “是啊，两家人本来就应该多走走。”芝禾笑着附和道，这要是放在一年前，柒柒绝不敢想象有朝一日高高在上的夫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在一旁红着脸偷偷喝了一口小酒，心里万分感激伯父和夫人如此这般配合母亲。 母亲一喝酒就上头，瞅着柒柒身边长得跟店里的洋娃娃似的楚云小姐，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问道：“咱小姑……还未婚配吧？” 楚云歪了歪头没有做声，柒柒心领神会赶紧阻止母亲：“娘你说什么呢？楚云还未到婚嫁的年纪，你就别瞎操心了。” “胡说，你俩一样大，你不也嫁人了？我关心小姑子天经地义啊，是吧，小姑子？” 楚云轻轻一笑，直言不讳道：“我有意中人了。”此话一出，旁边的六哥突然拉下脸，垂头丧气的喝了一口白酒，还呛得直咳嗽，苏母瞥了儿子一眼，大声解释：“啊！也没什么，就是我想啊，柒柒已经是你们家的人了，如果把小姑子再嫁到我们家来，岂不是亲上加亲？” “娘你瞎说什么呢？楚云哪会看上哥哥们？”柒柒扫了一眼对面那几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唯有三哥还算像个样，可人家已经有阿珍姐了，剩下的四哥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五哥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六哥心智不全稀里糊涂，没有一个配得上楚云，而母亲还在那里乱点鸳鸯谱：“我们家的儿子虽然成不了什么大器，但也算老实本分，小姑子跟咱们家老六年龄相仿，一定能聊到一边去。” 老六的脸瞬间红成猴子屁股，他羞得把头埋进饭碗里，母亲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教唆道：“六啊，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前面不是还说喜欢小姑子？你跟人家介绍介绍自己啊，娘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六哥抬起头的时候嘴角粘了三粒饭，而他自己全然不知，嘴唇微微抖动：“我……我叫苏小六……你……你叫啥？” 楚云冷漠的双眼紧紧盯着他嘴角的饭粒，柒柒连忙提醒六哥：“六哥，米饭，米饭。” “啥？她叫米饭？” “我是说你嘴角粘着米饭，你自己没感觉的吗？”柒柒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六哥呆呆的把嘴角的米饭拿下来，看了看，又塞进了嘴里，嚼了。 殊不知这个动作把楚云逗笑了，她别过头去噗嗤一笑，接着凑到柒柒耳边说：“你这六哥挺逗。”柒柒尴尬的咧开嘴笑道：“六哥虽然不聪明，但人挺好的。”她突然停止不笑了，要知道楚云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好人。 这顿年夜饭一直持续到很晚，最后他们还在路边放了烟火。对宋家的人来说，这顿年夜饭是这几天吃过最朴素的一顿饭，却又是最有趣最轻松的，在满天绚烂的烟火中，芝禾轻轻把手放在柒柒的肩上，一股暖流从她的肩膀流遍全身，柒柒目光闪烁的望向夫人，夫人也望着她，别有深意的告诉她：“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般轻松惬意了，今天谢谢你，也谢谢你的母亲为我们准备了那么多，你们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真好。” 柒柒感动的一塌糊涂，一时间有点哽咽，最后在烟火的洗礼下，她心潮澎湃的对夫人说：“夫人给我们的，远超过我们给您的，我都还没说谢谢，夫人却先谢我……” “因为我真的很开心啊，有些东西不是财富能衡量的。”夫人慢慢抬起头，仰望漫天烟火，意味深长的说，“要是言青在，那该多好。” 柒柒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嗯”了一声，微微眨眼的时候，眼泪伴着火花从黑夜滑落。 第129章 不解风情 这边其乐融融，而在东街的另一片小院里却是死气沉沉。 过年前，养父突然打电话告诉他，今年他不用回榕州了，他们会带着女儿知理来城南过年。听到这个消息的晨风先是沉默了片刻，后又带着与其心境完全不符的轻松的语气说，他会提前给他们定好旅馆。几天后，养父养母便带着女儿来到城南，那时学校已经放假，可晨风还有几个学生的学科没有完成，他自然有借口不用一直待在家里。 治理吵着要去他的学校玩，晨风告诉她，过年了，学校已经没人了，她笑眯眯的依附在他的手臂上说没人才好，他们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玩了。 结果不小心在教学楼前遇到上次那个带宋家小姐去参观航天馆的同学，这位同学很是八卦的朝晨风挤眉弄眼：“洛先生上次带了个女同学偷偷去航天社，这次换人啦？” 这话清清楚楚传到知理耳朵里，小姑娘当下就打翻了醋坛子，穷追不舍的问他：“你不是说没有女同学的吗？那个人是谁？”晨风轻描淡写的解释：“宋先生的女儿，上次正好带她们来参观学校。” “我记得没错的话，洛先生好像只带了一位女生来航天……”这位多嘴的同学还想说下去，晨风突然打断他：“你的作业是不是太少了？”“我错了，洛先生你先忙，我回去赶作业了。”说完他脚底抹油瞬间跑没了影。 他逃走了，知理开始刨根问底了，盯着晨风追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那个女生是谁？也是宋家的小姐？” “下次有机会带你去见她，你们年龄相仿，应该能成为朋友。” “我才不要跟你身边的其他女生做朋友。”她竟然生起闷气来了，甩开步子冲在前面，就在等他追上来，可惜等了很久他也没追上来的意思，没办法只能自己灰溜溜的回头偷看，还好他一直跟在身后，她噗嗤一下笑了。 “晨风哥哥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解风情，女孩子生气了也不知道哄一下。” 他大大方方的朝她走去，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是明事理的女孩，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生气的，再说了，带个女生参观学校就算非分之举的话，那就太亵渎我的工作了。” 知理脑子没他转得快，才几句话就完全被他折服，这会儿又笑眯眯的缠上他的胳膊，耍赖似的说：“反正你是我一个人的哥哥，谁来了都抢不走！” 他不会用力甩开知理，但还是会有意避让，也会语重心长的告诉她：“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要注意分寸。”“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为何要注意分寸，你是我的，我就要跟你赖在一起。” 他拗不过她，只能有意识的与她保持一段安全距离，只可惜他有意与她保持距离，而她却一再的想要靠近，幸好最近学校里没什么人，不然被人看到又要谣言四起了。 原以为回到家里可以好一点，谁知他刚踏进家门，就看到养父站在他的书桌前，还擅自打开了自己的抽屉，并且把一沓证明他身份的资料拿了出来。 他愣了几秒，只觉得浑身发冷，然后走过去，轻轻问了声：“爸，你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洛云生的语气似乎不太好，一双如猎鹰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还留着这些东西？难道你还想带着这些东西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吗？” 养母就坐在一旁，也是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对丈夫说：“云生，你好好说话。” “我还不算好好说话吗？我是在问他，又不是严刑逼供。” “你也不能……”“你也不能随意翻我的东西。”晨风斗胆接过养母的话，有史以来第一次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对他说话，洛云生两道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反问他：“你说什么？你是我儿子，我看你的东西还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晨风不再与他说话，而是低下头整理资料，养父厚重的手慢慢的按住那堆孤儿院的资料，然后问他：“告诉我，为什么还留着这些资料？” 他放下手，却没有抬头，冷静的回道：“这是我的身份，我只是想让自己不要忘记过去。” “你是想要记住过去，还是想要去找亲生父母？” 他停了几秒，然后肯定的回道：“就算找到亲生父母又如何，你们是我的养父母，我知道恩情大于亲情，我不可能离开你们的。” 谁知洛云生竟在他本就沉重的心上压了一座山：“那好，你要是娶了知理，我便不再追究你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你说什么？”晨风有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的反问，而此刻知理就靠在门边偷听他们的对话，听到父亲要让晨风娶了自己的时候，她紧张的都不会呼吸了。 只听父亲雄厚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你听好了，只要你娶了知理，我就不会再过问你的事情。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是跟你妈商量后的结果，你自己应该也能感受到知理的心意。” “可知理是我妹妹。” “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啊。”养母也开口了，和养父比起来，她的语气更像是在祈求，晨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报恩吗？那么你就娶了知理。” 晨风的目光移到养父身上，不知何时他的面目变得如此陌生，陌生到让他感到害怕，他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我会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但是，我不能娶知理，因为我一直把她当做妹妹，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感情。” 他说的静如止水，知理却听的心如刀割，原来他一直把她当做妹妹，所以他对她的好，也全是兄妹之情！ 那一刻她深受打击，夺门而出，巨大的动静引起了屋子里的三个人的注意，养父大叫一声：“知理，你在外面吗？” 外面没有回答，晨风道了句：“我去跟她说。”他跑出门，追了没几步就把知理拉住了，她拼命甩开他的手，哭着说：“你别管我，你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好了！” “你在胡说什么，快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你都不肯要我，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她一个人横冲直撞的朝前走去，晨风再一次将她拦下，急切的告诉她：“我是你哥，我当然要管你的安危……”“难道你感觉不到我喜欢你吗？”她泪眼汪汪的抬头看着他，尽管晨风心里很清楚可还是听她说下去，“我从小就知道你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一直觉得此生最幸运的事，就是你跟我没有血缘关系，这样我就可以做你的妻子，谁知道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她掩面哭泣，他轻抚她颤抖的肩，尽量用缓和的语气安慰她：“有一天，你会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不可能的，我心里只有你，除了你，我谁也不嫁！”说完她突然甩开他的手，不顾一切的朝马路对面跑去，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驶来，她重重的被马车撞倒在地……天，瞬间暗了下来。 第130章 故意疏远 幸好知理只撞到了马车的一侧，尽管人被撞飞，好在只是手臂受了点轻伤，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住了两天医院。别的倒没什么，大过年的住院大家心情都不好，尤其是洛云生，看见女儿躺在病床上哭哭啼啼的样子，当下就把晨风骂了个狗血淋头。 晨风一言不发的站在边上，任凭他枪林弹雨他愣是没说一句话，最后还是养母过来劝阻，洛云生才渐渐收了尾。 “说到底都是一家人，骂成这样多伤感情，相信晨风也不是故意的，咱丫头的个性也是冲动，还好人没事，你就别骂孩子了。”养母说完还拍拍晨风的肩，特意关照他好好照顾妹妹，他这才开了口：“嗯，我会的。” 他答应的事就会做到，还把书带到了医院来看，没看几个字知理就叫他，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下床走走，一会儿要吃饭，一天下来他就没看进去几个字。 晚上他打算回去了，整理东西的时候知理再次叫住他，眉眼间夹杂着不容分说的坚决：“你明天还来吗？”言下之意就是——你一定要来。 晨风看了看时间，回了句：“明天上午要去一趟学校，我下午过来。” “都放假了，学校还有事吗？” “之前约好的，和几位教授见面。” 知理在心里衡量了下，想想还是他的工作比较重要，于是妥协了。“好，那你学校的事忙完了马上就过来。”他点着头回道：“好。” 自从知道他根本无心娶自己之后，两个人之间就好像多了一条肉眼可见的隔阂，他本就话不多，如今更少了，每次都是知理先开启话题，他也只是配合着回上几句。他的故意疏远让知理心里很是难受，可想要发泄的时候，他那无懈可击的眼神又让人于心不忍。 他收拾完书本，起身要走，知理朝着他的背影急切提醒：“哥，你明天记得早点过来。”“我忙完了就过来，你早点睡。”说完他出了门，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隔壁床的一位阿姨十分好奇的问她：“小姑娘，你哥对你挺好啊，我家也有两个孩子，从小打架，谁也不让，如今看到你们两兄妹感情那么好，真是让人羡慕。” 知理嚼着晨风离开前给她削好的苹果，得意洋洋的说：“当然了，我哥最喜欢我了，要不是忙着学校里的事，他肯定从早到晚都过来陪我。” “哦？他还在念书吗？” “他是城南大学的老师，明年就升副教授了。” “这么厉害啊！那你哥结婚了吗？” “结婚了。”她没好气的回道，便不再搭理那个人，生怕别人再问上来，干脆倒头装睡，好在对方也没再追问下去，夜晚的病房鸦雀无声。 大厅上的时钟显示九点不到，晨风刚要出门，却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哄闹，他转头望了一眼，只见一位身穿布衣的女子昏倒在地，她身边还围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女孩正在慌里慌张的四处寻找医生，当她的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他死亡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死而复生！ 他用最快的速度朝她跑去，同时柒柒也看到了从人群中朝她跑来的晨风，她眼里的彷徨不安瞬间转为一股无穷的力量，犹如漂泊的小船找到了依靠。 “洛先生，你也在……” 他看着她怀里昏迷不醒的女孩问道：“她怎么了？” “她已经病了好几天了，今天实在撑不住了，就带她过来看病……” “我来吧。”他二话不说把晕倒在地不省人事的铃兰双手抱起，然后对柒柒和水仙说，“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万没想到当她们手足无措的时候居然遇到了洛先生，水仙也是惊喜不已，一边跑一边说：“苏小姐，我们运气真好，没想到洛先生也在医院，铃兰不会有事的。” 柒柒激动的说不出话，只一个劲的点头，幸好今天有他帮忙，否则她们两个小姑娘就像两只无头苍蝇一样，绝不可能在最快的时间找到医生给铃兰看病。 可到付钱的时候两个人又傻了，铃兰的病似乎有些棘手，要做进一步的检查，可她们身上没带这么多钱。 “我回去拿吧。”柒柒想起过年回家那天，三哥给了她一个红包，这些钱应该够付医药费，她正要转身离开晨风忽然拉住了她。 “别回去拿了，我先去付钱，你们在这里看着。” “我明天就还给你。” “不着急。” 他想都没想就把医药费给付了，无论何时他都能给人最大的安全感，柒柒和水仙两个人像看神明一般看着他，他被她们看得很是害羞，笑着说：“别这样看我，举手之劳而已。” “洛先生，回头我就告诉夫人，今天是你帮了我们。”水仙丫头耸耸肩，红着脸说道，柒柒也跟着说：“今天要不是洛先生，铃兰估计这会儿还没看上病呢。” “但是洛先生怎么会在医院啊？” 水仙好奇问了句，他轻描淡写的回道：“我妹妹骨折住院了，我来看她。” “妹妹？认识洛先生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有个妹妹。”水仙说完，柒柒也跟着点头，四只眼睛滴溜溜的望着他，他如实告诉她们：“我妹妹跟父母住在榕州，今年过年我没回去，他们就一起过来看我。” “啊，倒是听说洛先生的老家在榕州，跟我们夫人一样。” 水仙说这句话的时候，晨风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还没说下去，医生就过来了，他先叹了一口气，然后一本正经问他们三个：“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水仙回道：“铃兰没有家人，我们是她……”“我们是她朋友。”柒柒接下去说，“医生，请问我朋友得了什么病啊？” “她没有生病，只是有了身孕，没有家属，谁来签字……” “什么？有身孕，怎么可能，铃兰还没嫁人呢。”水仙与柒柒两人四目相对，柒柒带着怀疑的语气又问了一遍：“医生先生，你们查清楚了吗？我朋友还没成亲……” “你们可以再付钱做一次检查，不过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不管做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你们一会儿还是进去问她自己吧，来，你过来签字。” 柒柒在签字的时候，医生又在旁边关照了几句：“女孩子要懂得自爱啊，未婚先孕说出去多难听，我看你们的朋友年纪也挺轻的，让她好好考虑自己以后的路。” 柒柒的脑中一片空白，等医生关照完，她也只是愣愣的说了声谢谢，最后连洛先生是怎么跟她们道别的也忘了。 第131章 闪闪发光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铃兰面色苍白，整日整夜一言不发，每天醒来也只是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时而黯然神伤，时而潸然泪下。柒柒每天都会过来看她，暂时也没把她的事告诉家里人，只是告诉他们铃兰病了。她给她带来热乎的饭菜，她也不吃，柒柒担心的要命，又不敢提起那件事，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铃兰，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你有什么话，也可以告诉我，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等了很久，感觉今天也要空手回去的时候，铃兰忽然开口了，由于很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异常沙哑：“苏小姐，谢谢你……” 听到她开口，柒柒赶紧回头，心急如焚的捏住她的手说：“我真的很担心你，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吗？” “苏小姐说什么，我岂能让你为我担心？” “铃兰，你是我在宋家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可能安心？” “谢谢你把我这种人当做朋友。”她吸了下鼻子，眼泪就流了下来，柒柒在一边不停的鼓励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管你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她双眼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犹如木偶：“苏小姐怎么不问我……谁是孩子的父亲？” “你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我。”她伸手抹去她的眼泪，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便接着问下去，“我只想知道，那个人知道你怀孕了吗？” “他还不知道，他若是知道了，我想他也不会承认的。” 她说的如此绝望，每一个字都带着掷地有声的悲伤，柒柒心疼极了，摸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说：“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我要。”这两个字她说的异常决绝，眼睛里也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光，“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这个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会被府里的人知道。” “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保密，苏小姐，如果让夫人知道我怀了身孕，我就再也不能留在宋家了。”她的脸终于朝向柒柒，万般可怜的祈求她，柒柒将信将疑的问下去：“难道你想偷偷把孩子生下来？这是不可能的……” “我只能如此，我会做好准备，绝不会让人看出来。” “这样你会很辛苦……” 铃兰竟在这一刻露出悲伤而又倔强的笑容，她说：“可能这就是我的命，这孩子即是我的希望，却也要我付出一定的代价，而我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柒柒目光如炬的望着她，两只孤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原本脆弱无助的女孩也在她的鼓励下恢复了一线生机。 “铃兰，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我一定会帮你保密，还有水仙，我也会让水仙保密的。” 铃兰紧抿嘴唇，紧咬牙关，眼神坚定不移的注视着柒柒，那一刻，竟有一丝悔意从心里油然而生，她赶紧转过脸，不愿让如此善良的苏小姐看出她内心的彷徨。 过了不一会儿，虚弱的铃兰又不知不觉睡着了，柒柒给她盖好被子，默不作声的出了门。 她转身的刹那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医院的走廊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午后温柔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闪闪发光！ 她捋了捋头发，笑着朝他走去，口中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洛先生，你来看望妹妹吗？” 其实他一直在这里等她，直到她出来，他的脸上才浮起久违的笑意，他缓步朝她走过去，毫不掩饰满身欢喜的对她说：“已经去看过她了，她恢复的很好，我猜想可能你还在，就过来等了会。” “铃兰也没事了，谢谢洛先生，哦对了……”她忽然掏口袋，拿出一只厚厚的红包递到他面前，他有些诧异，她解释道，“上次还是洛先生帮忙付的医药费，我这几天一直没空上门还给你，你看看这些够不够？” 他没有伸手去拿，而是让她把红包放好。“没多少钱，不用还了，收起来吧。” “那怎么行？” “宋夫人每次都会多付工资给我，早就抵消掉了，苏小姐真的不用还给我。” “可是……”她话没说完，只感觉脑袋一阵晕眩，踉踉跄跄朝后倒去，幸好晨风伸手抱住了她，否则她就要倒在地上了。 “苏小姐，你怎么了？”他眼里的担忧一览无余，柒柒再次迷迷糊糊的站直身子，缓了很久才说道：“可能……可能是这几天一直陪着铃兰……没好好吃饭……所以有点累了……” “要不你也挂个号看一下，这样我才能放心。” 他担心了吗？ 这个念头在柒柒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很肯定的告诉他：“我真的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于是又询问了一遍：“真的只是因为没吃饭？” 她带着羞涩的表情笑着说：“真的，我身体很好，没有病，就是饿了。” “我带你去吃饭，正好今天我也没吃。”她心里顿时感到由衷的高兴，但很快又冷静下来，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过，要与洛先生保持距离，如今若是再跟他一起去吃饭，岂不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她后退一步，缓缓摇了摇头，礼貌的回道：“不打扰洛先生了，我还是回去吃吧。” “没有打扰我，现在学校放假，我也没课，再说，你这样回去我也不放心。” 不知为何，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她绝不会感到有任何异样，可这是洛先生说的，她的心顿时狂跳不已，身体也热乎乎的，她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动了动脚，刚要接受他的邀请，身后竟传来一个女孩异常尖锐的声音—— “晨风哥哥，你不是说回去接爸妈过来吗？怎么还没走？” 柒柒的目光朝她望去，她的目光也敏锐的落在柒柒的身上，只见这女孩身穿普通的毛衣和裙子，长相平平毫无特色，甚至还散发着一股土气，知理的表情顿时高傲起来。 而洛先生是这般跟她解释的：“我遇到了朋友，过会儿再去接爸妈。” “朋友？什么朋友？怎么没听你提过？” “跟你提过，你忘了。”这便是他的解释，与知理说完，他又面向柒柒，跟她介绍道，“她就是我妹妹知理，好了，我们走吧。” “等等，你要跟她去哪里？” 知理没好气的质问道，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柒柒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怒气，立刻加快脚步边走边说：“没事的，洛先生，我可以自己回去，你还是去接你父母过来吧，再见。” 她快速朝他们两个挥着手，然后加快脚步仓皇而逃，一口气就跑到了医院外，外面天气有些凉，她的心也空空的。 其实，她内心还是特别期待跟洛先生一起去吃饭的，如今却只能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的走在斑斓的树荫下，突然…… “苏小姐，等等我。” 她猛地回过头，整个人都惊住了！就在她一个人背道而驰的时候，洛晨风带着全世界的阳光朝她追了过来…… 第132章 家常便饭 “洛先生……” 她难以置信的望着笑若千阳的他，那颗不安分的心脏又开始突突狂跳。 “说好了，走吧。” “说好了？你不去接父母了吗？” “晚点再去，我们先去吃饭。” 她愣了一瞬，然后又红着脸笑了，乖乖走在他的身边，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 医院附近店铺很多，可惜没有一家开门营业，想着再找下去可能会耽误很多时间，于是他提议就去家里吃饭。 “如果苏小姐不介意的话，就去我家吧，我来做。” 她惊讶的望向他，没想到出自书香门第的他还会做饭，“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过年了，家里来客人才热闹。” 她暗暗咬了咬嘴唇，再次打破心里的誓言，道：“好，我给你打下手。”可刚走了没几步，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住了脚步。 “我想起来你父母来了，他们在你家……” 没等柒柒说完，晨风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解释道：“他们不住我家，住旅馆，我家没有其他人。” 她悬着的心又放下了，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怎么能因为他们家没人而暗自窃喜呢？ 于是就这样怀着一路愧疚与窃喜再次来到洛先生的家，今天家里看上去有点乱，他一进门就快速的收拾，口中说道：“我妹妹总是把东西到处乱扔，我就跟在她身后收拾，真是抱歉。” “不会不会，其实你家已经很干净了，我家才叫乱呢。” 他用最短的时间收拾出一块地方，并说：“苏小姐坐这吧，我去烧水。” 柒柒没有坐，而是走到他面前贴心的问：“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你是我的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帮忙？你快坐吧，家里有一些冷菜，我再烧个蛋炒饭就能吃了，不会等太久。”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饼干盒子，递到柒柒手里，“你要是饿的话先吃这个吧，知理平时就喜欢吃这种饼干。” 她道了声谢谢，拿了一块饼干，还是夹心的，她小时候就想吃夹心饼干，可爹总是说自己家是做这个生意的，何必让别人赚这个钱，于是他就自己做。可正因为从来没吃过外面买的味道，她就特别馋这口，如今吃起来确实不比爹做的好吃。 晨风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回头问她：“是不是还不如你家做的好吃？” 她羞涩一笑，回道：“挺好吃的，我还是第一次吃夹心饼干。” “你喜欢？喜欢就多吃点，回头再买。” “不了，一会儿吃不下饭了。”她把饼干盒盖好，望着他在炉子前忙碌的背影发呆，平时只见过他教书时的样子，今天有幸见到他做饭的样子，不管哪个他，都给人一种有条不紊的安全感。 不一会，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做好了，他炒的蛋炒饭和别人家不一样，似乎带着一种特别的酱香，柒柒尝了一口，好吃到眼睛里都冒出了星星。 “好吃！居然是辣的，怎么做的？” 他自己也尝了一口，今天火候掌握的正正好，看着她喜出望外的模样他解释道：“我还担心你不爱吃辣的，所以没有放很多，这是我爸妈从榕州带过来的辣酱，炒饭的时候加一点特别香。” “我好喜欢！” “你喜欢就好，这些菜是昨天烧的，给知理带了一些去医院，剩下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苏小姐，你多吃一点。” 她满怀期待的用力点头，一口一个夸：“洛先生做的真好吃，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读书人平时只会读书，不会做其他事，没想到你烧的饭菜也特别好吃。” 他夹了一块最大的排骨放进她碗里，怪不好意思的对她说：“还没来城南之前，我就开始自己做饭了，那个时候爸妈都在忙学校里的事，没空管我们，我就自己学着做，其实也不难，做几次就会了。” 她慢慢嚼着他做的排骨，略带羞涩的说：“我刚才就想说，洛先生和妹妹似乎长得不太像，性格也不像。” “嗯……”他应了一声，停顿片刻后再次开口，“我是被领养的，知理并非我的亲生妹妹。” 他说完后屋子里安静了很久，他看了柒柒一眼，她感到有些吃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扒拉米饭，口中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 “苏小姐不必道歉，又不是什么很糟糕的事，其实孤儿院还有很多孩子，哪怕住到成年都不会遇到领养家庭，我的运气比较好，很小的时候就遇到了，我很感激我的养父母。” “你一定也对他们很好，我看得出来，你妹妹特别依赖你。” “知理虽然比你大一点，但心志还像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她很幸福，永远被人照顾，所以不需要长大。”她有很多哥哥，除了三哥比较懂事以外，其他几个哥哥都跟莽夫和二傻子似的，没有一个像洛先生这般知书达理，有时候她也希望能有一个像他这样温柔的哥哥，可以让人安心依靠。 吃完饭，就快下午三点了，她想要去洗碗，却被他伸手拦下。“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洗碗，你先坐会着看会书，我收拾好了就送你回去。” 她再次受宠若惊，连连摇手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已经来你家蹭饭了，怎么还能让你送我回去。” “我正好要出门，你等我一下，很快。”他不容分说的转身去洗碗了，柒柒怪不好意思的在房间里东张西望，谁知房门却在此时打开了，她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推门而入的两个人——他们穿着学者那般质朴的衣服，夫人头发花白戴着眼镜，先生留着胡子一脸威严，柒柒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恰好看到了她。 “你们是洛先生的父母吧？伯父伯母好，我叫苏柒柒，我是洛先生的……”她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幸好晨风听到动静出来了，接着她的话顺其自然说下去，“苏小姐是我朋友，没想到你们来，你们吃饭了吗？” 养父母的目光在这位陌生的小姐身上来回徘徊，还是洛云生率先开口：“吃过了，带你妈过来看看，原来你这还有客人啊，我想你怎么还没来。”他眼里的威严将柒柒杀得片甲不留，她吓得坐立不安，低着头说：“我……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时间不早了。” “晨风在干什么啊？”养母看着儿子挽起袖子，手还湿哒哒的，便问了声，晨风回道：“我们刚吃完饭，我在洗碗，洗好了打算送苏小姐回去。” “我们不是还赶着去医院看知理吗？”养母的疑问再次让柒柒感到焦虑不安，她挪动脚步快速来到门边，同时解释道：“我认得路，我可以自己回去，洛先生不用送我了，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伯父、伯母再见。”不等他回答，她就像只小鹿似的，转身跑出了他的世界。 而这匆匆邂逅，也让洛云生和夫人的心里起了一丝芥蒂。 第133章 新年酒会 最近都没怎么见到苏柒柒的影子，听家里的丫鬟说铃兰病了，苏小姐每天都会医院给她送饭，楚云没有怀疑她出门的原因，只是觉得一个人在家闲得无聊，想出去找点乐子。 不巧的是这天刚要出门，母亲却迎面走了过来，她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结果母亲开门见山问道：“你上哪儿去？” 她微低头，眼神坚定不移：“出去透透气。”得亏庆春回老家过年了，否则母亲定会让庆春跟着，她怀着一丝侥幸的心里结果母亲想都没想就问她：“你是想出去找那个小流氓吧？” 她不喜欢别人这么说边野，在她心里他不是小流氓，而是黑社会。她瞥了母亲一眼，没好气的回道：“不找谁，就是想出去转转，苏柒柒也出去了。” “她去医院了，马上就会回来，你呢？你控制的了自己吗？”母亲的语气带着一丝讥讽，楚云很不满意的叹了一口气，毫不退让的说：“我过了年都十八了，还能控制不住自己？” “我看是。”母亲侧身面向她，居高临下发号施令，“你今天哪里也不要去，等我通知。” “什么意思？” “晚上有一场新年酒会，全家人都会去，所以你也要去。” “苏柒柒去吗？”她第一个就想到柒柒，所有的希望都在她身上，“她要是不去，我也不去。” “她会去的。” 话音刚落，柒柒就从长廊另一头走了过来，芝禾微微一笑，用一种温和又循循善诱的语气对柒柒说：“苏小姐回来了，正好找你有事，晚上我们要去参加一场新年酒会，今年是在游轮上举行的，还挺有意思，你回去后好好准备一下，晚点我会让百合来叫你。” 楚云还在期待柒柒拒绝这个邀请，谁知她竟喜上眉梢，跃跃欲试，双手紧握在胸前，像在祈祷似的：“真的吗？游轮？我从来没坐过游轮，一定很有意思！” “苏柒柒，只是一艘装满食物的船而已……”楚云嘴角抽搐，柒柒似乎没听到她说什么，兴奋的拉着她的手说：“楚云，你也会去吧？” 夫人脸上带着王者微笑，道：“她肯定会去的，你们两个丫头好好打扮打扮，别给宋家丢脸。” “我指不定会做什么丢脸的事。” “你敢？” 母亲丢下两个字，白了女儿一眼，便趾高气昂的消失在了花园里。她一走，楚云就数落起柒柒：“你为何要答应，一艘破船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去赌场。”“可我从来没坐过游轮，新年酒会也没参加过，听上去可有意思了。”“你去过就知道有多无聊了。”楚云垂头丧气的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她今天似乎出去了很久，于是好奇的问了句，“对了，你去哪里了，为何这么久才回来？” “我……我去医院看铃兰啊……” “要看那么久？她要死了吗？” “没有没有，她身体好些了，只是后来……”她咬了咬嘴唇，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后来遇到了洛先生，我们都没吃饭，他就带我去他家吃饭了。” “啊？”楚云一脸匪夷所思，甚至停下了脚步，双眼直勾勾的瞅着柒柒说，“洛晨风又带你回家了？你们两个该不会真的有一些什么吧？” “怎么可能？！洛先生是见我没吃饭才带我回去吃饭的，你千万别误会……” “我误会又如何？说实话虽然我不喜欢像洛晨风那样斯斯文文的男人，不过你要是跟他在一起我一定支持，气死宋如月！” 柒柒吓得使劲拽她胳膊，心急如焚的关照她：“楚云你不能这么想，我可是你嫂子……” “苏柒柒我们家真的欠你一道贞节牌坊，没想到你竟可以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坚守贞德到此等地步，虽然言青是我哥但我觉得他配不上你。”她说的特别认真，柒柒听得手足无措，急得直冒冷汗。 “你别这么说啊，能嫁给言青，是我此生最大的运气，我对洛先生也是这么说的，洛先生非常理解我，他也可怜我，所以才会一直帮我，他是一个好人，他和言青一样，都是好人。” 楚云被她说的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罢了，既然苏柒柒那么期待晚上的酒会，她就勉为其难的陪她去吧。 日暮下，一艘可承载数千人的游轮停靠在码头，这场新年酒会是商会里的几位老板举办的。他们每年都会举办新年酒会，去年因为宋家有丧事，所以没有参加，今年宋怀远赞助了很大一笔钱，因此当他带着家人来到酒会现场，顿时受到了所有人的拥戴。 柒柒两只眼睛冒着星星，震惊不已的望着这里的一切：船舱中央吊着巨大的水晶灯，擦的透亮的地板，精致的桌椅，富丽堂皇的壁画，还有琳琅满目的佳肴…… 这里人来人往的都是达官贵人，柒柒跟着夫人与各位香喷喷的女士打招呼，她有些紧张，只想快点打完招呼然后去吃东西。 不一会儿夫人就遇到了熟悉的朋友，她让她们两个自己玩一会儿，此时一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男子朝两人走了过来，他是某位企业家的儿子，似乎与楚云也是认识的，所以他在跟楚云说话的时候显得格外洋洋自得，每说一句话都要抖一抖他那颗涂了一瓶橄榄油的脑袋。 “好久不见，楚云妹妹，去年你们家没来真是太可惜了，我还上台献唱了一曲，原本那首歌是想送给你的，哎，着实可惜。” 楚云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头也不抬的道了句：“是吗？那真是万幸，幸好去年没来。” “哎，瞧你这话说得，这么多时间没见了，你还是如此毒辣，不过我喜欢，有兴趣陪我喝一杯酒吗？没兴趣的话我就去找别人咯？” “我求求你快去找别人吧，你杵在这里，真的很像一只油到发亮的大蟑螂。” 那位年轻的企业家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然后把一杯香槟伸到柒柒面前，柒柒不明所以接过酒，结果他说：“想必这位小美女就是宋言青的妻子吧？初次见面，本公子先敬你一杯，话说回来言青真是没福气，这么漂亮的老婆他却无福消受……” “敬你的头，有病。”楚云一把拿过柒柒手里的酒杯朝他泼过去，那个人浑身上下瞬间湿透，他愤怒的吆喝起来：“本公子见你们两个没人陪怪可怜的，才好心过来跟你们说说话，哪想你们竟这般无理！” “谁要你陪，你谁啊？” “哼，一个寡妇，加上一个没教养的死丫头……” “你再说一遍？”眼看楚云越吵越上头，柒柒吓得赶紧拉她走，她不走不说，还上前一步一副要打人的样子，那个人也是极好面子，冲上前就要一通教训的时候，一个奇高无比的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的同时，冷漠又霸道的声音直闯楚云的心！ “没教养的事我来做，你们两个小不点在旁边看着就好。” 第134章 是非对错 那一刻，楚云才真正体会到了柒柒所说的——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你的世界就有了光！ 他是如此光芒万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将那油头粉面的小子勾在腋下，一手插在裤兜里，用一种揶揄又嚣张的语气对那人说：“这不是顾老板家的公子吗？看到你才想起来，你老爹欠我们卧龙堂的那些钱打算什么时候还？” 油头小子被他压的无法动弹，小范围挣扎了一下，使劲给身边人使眼色，但人家看到黑帮也怕，除了在边上哆哆嗦嗦以外别无他用。顾公子只能自认倒霉，憋屈的说：“过几天就还了，你不用操心，放开我。” 他又挣扎了一下，边野手下更用力了，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在众人注视之下带他绕了个圈，大声说道：“大家都听到了，顾老板家的公子说明天就还钱，不还怎么办？” “我什么时候说明天还？” “什么？不还就挑手筋？没有，没有那么严重……” “喂，你什么意思？” 顾公子被人看到面红耳赤，压低声音说道，边野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像耍一只猴子似的贴在他的耳边说：“知道要脸啊，那就离那两个丫头远一点，否则见一次打一次。”顾公子偷摸着看了两个丫头一眼，她们还意犹未尽的看着这边，可眼下自己又无力反抗，只能先答应下来。 “我跟她们闹着玩的，早知道是你罩着的，我就不上了。” “识相点。” 他用力拍了拍那人的脸，恰好龙玉斩上完洗手间出来了，一出来就看到边野当众惹事，旁边果然又跟着那个臭脸小丫头，他的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 “你干什么，还不快松手？” 他立刻松手，顾公子摸着脖子灰溜溜的跑走了。龙玉斩瞄了两个丫头一眼，话却是对边野说的：“你身体刚好皮又痒了是不是？跟你说过出来要低调低调不要总给我惹是生非，你就是不听，没见过女人还是什么？一见到她就犯病……” “我就稍微……”边野刚要解释，龙玉斩又开口了：“你还狡辩？还稍微？人家脖子都要断了！顾老板的儿子也敢得罪？我看你就是欠揍。”他擦完手把脏毛巾扔在边野身上，说，“明天顾老师来还钱的时候记得跟人家赔礼道歉。”“是，道歉道歉。”他偷偷看了龙老板一眼，见他要走，又立刻转身对楚云说：“我去干活了，记住，有人欺负你们就告诉我，别自己动手，没教养的事我来做。” 楚云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那边龙老板又催了一声：“边野你在干什么，谁是你老板？造反是不是？” “我真要走了，过会儿再来找你。”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偏偏这个动作被芝禾看到了，她冲上来一把拉过女儿的手，就差一巴掌打下去了，还好柒柒拦在前面。 “你最好永远也别来找她。”芝禾一声令下，楚云气的浑身颤抖，低吼道：“妈妈你太过分了，人家在帮我们！” “我只看到这个没教养的家伙在玩弄你。” 楚云一气之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柒柒赶紧跟在后面说好话，母亲则一步不让的跟在她身后，语气格外严厉：“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一个小流氓就把你骗的团团转，你还自得其乐，说你两句还甩脸给我看，你知道是非对错吗？你给我站住！” “我不知道是非对错，那你呢？你总是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骂我，这就对了吗？你从来都不听我说什么，只顾自己骂个痛快，难道这就是你的是非对错？” “我是你母亲，我有权掌控你的一切。” “我是人，我不是你的物品，也不是你的下人，我有选择朋友的权利，你管不着。”楚云在偌大的船舱里扯开嗓门宣泄道，仿佛要把心中积压已久的埋怨都吼出来，这让母亲觉得异常丢脸，于是在众人围观下，她毅然决然将女儿拖进了自己的包厢里。 “你放开我，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楚云被她拉到沙发边上，几个保镖立刻把门关上，柒柒吓得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浑身冒着热汗。 只听夫人喘着大气对女儿说：“就凭我把你生出来，我就有权利让你闭嘴，你要是再敢跟那个小流氓说话，我让他立刻消失。”“你太可怕了！”“没办法！因为你毫无自制能力，一天到晚就知道闯祸，你以为我想把你关起来吗？你要是像你哥一样听话我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 楚云被母亲说的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尤其是当她提起言青的时候，她气的把茶几上的东西全都推到地上，玻璃渣子瞬间碎了一片，口中直喊：“是啊……我如此丢脸！丢尽你所有脸面！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啊！你就应该趁我还没长大就把我杀死，这样我就没有长大的机会，也不会让你在众人面前出丑！言青也不会死！” 顿时一个巴掌响彻云霄，震耳欲聋，楚云雪白的脸上顷刻间起了五条手印，母亲的手在空中瑟瑟发抖。 “你说的没错，我就不应该生下你，没有你，言青也不会死。” 她声音不大，力度极强，强到周围的空气都停滞下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话，连柒柒也吓得无法动弹，目光在楚云和夫人之间来回流转。 最后还是夫人先开口：“麻烦苏小姐帮我看着她，哪里也不要让她去，也不要让那个小流氓进来。” 柒柒捏着双手，想帮楚云说话来着，可又怕夫人不高兴，最后只能唯唯诺诺的点点头，轻轻道了声：“我……我会劝她的……” 说完夫人出了门，又跟身边的保镖说了什么，保镖回到屋里把门关上，锁好。 她走以后，楚云依然呆立在原地，久久的凝视着一个看不见的方向。柒柒小心的把地上的碎玻璃片捡起来，过了会儿楚云也蹲下身，快速捡起一块碎玻璃片对准自己的手腕……柒柒在惊慌失措之余竟一把捏住她手里的玻璃片，她看着楚云那双黯然神伤的眼睛，苦苦哀求道：“别这么做，楚云，就当是我求你，放手好不好……” 楚云的视线还停留在自己的手腕，那上面伤痕累累，是她曾经给自己留下的杰作，如今还想故技重施，却再也下不去手了。 不是柒柒有多用力的在阻止她，而是那些触目惊心的旧伤仿佛在跟她说话——你以后再也不许做傻事了，这是你答应他的。 他好像活在了自己的伤口上，她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了。 第135章 遥遥相望 好端端的新年酒会因为卧龙堂的人意外到访而陷入僵局，处理完女儿私事的芝禾找到宋怀远，他在商海沉浮多年，拥有超高的远见，可在家庭琐事上却很没天赋，朝着脸色比深海还要阴沉的夫人问道：“楚云和苏小姐呢，她们对今年的安排还满意吗？我自认为安排的……还不错……你怎么了？” 眼拙的男人终于发现妻子脸色不对，惺惺问道，芝禾用眼角扫视了他一眼，带着怒气质问他：“谁邀请黑帮的人过来的？经过我允许了吗？”“噢！你说卧龙堂的龙老板啊，他是大兴洋行的孙行长的朋友，怎么，他也惹到你了？” “他是没惹到我，他手下的小流氓跟楚云纠缠不清，说了还不听，我把她关起来了。”芝禾双手抱胸，眼光正好瞥到卧龙堂一行人在与孙行长谈笑风生，她二话不说冲了过去，宋怀远紧随其后小声嘀咕：“芝禾，你有话等会再说，现在不是时候。”“你别管。” 她只扔下这三个字，一步不停的来到边野跟前，边野很有礼貌的朝她点头行礼，却被她当头一棒打下去：“我再警告你一声，离我女儿远一点，若是再让我看到你跟她有任何来往，我保证让你在城南待不下去。”被如此莫名其妙一通臭骂的边野什么都还没说，她又面向龙玉斩，不喘一口气的继续骂下去，“龙老板，请你务必好好管理你的手下，别让他们出来胡作非为，城南的警察厅我还是认识几个人的，如果你管不来，就让我来管。” 龙玉斩万没想到自己也被骂了进去，那时还曾妄想利用边野与宋家二小姐的关系来拉拢宋怀远，如今看看幸好那时没有这么做，否则定会被这母老虎骂得狗血淋头。“我的人我自然会管，但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宋夫人既然如此心切就应该把你的宝贝女儿关在家里，也省的我的人一看到她就脑袋发热，搞不清楚谁才是他的老板。”他说这话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瞥了边野一眼，边野笑了一下，耍着嘴皮子：“你是我老板。” 眼看这母老虎骂完了人气势汹汹的离开，龙玉斩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气，肥脸涨的通红，跟红烧猪头似的，冲着边野就是一通怒骂：“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惹事，臭娘们都骂到我头上来了，老子这辈子还没被娘们骂过，你倒好！你有本事就把她女儿搞定，没本事就离她远一点，别再给我惹麻烦！听到没有？” 边野低头看脚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龙玉斩气的勾住他的脖子，试图用另一只手打他头，无奈他长得太高了，他跳起来也打不到他的头，最后还是边野自己投降，楚楚可怜的道着歉：“龙哥，这次是我没处理干净，下次绝对不会了。”“哼！你还想有下次？我今天就要打断你的腿！你给我等着，臭小子！孙行长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手下人不懂事，教训两句，我们刚刚说到哪了……”他转身又与好友相谈甚欢起来，耍完嘴皮子的边野收起刚才的笑意，独自来到室外，游轮还在航行，海风吹到他的脸上，吹起他的头发，他望着远处的灯塔陷入沉思。 可就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船舱客房处传来阵阵敲打的声音，他眯起眼睛看，却见二楼某间亮着灯光的窗户下站着一个人，一张小小的精致的脸庞正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她不笑的时候压倒众生，笑起来又迷倒众生，这命运的安排让边野和此刻正在客房里与他遥遥相望的楚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楚云想对他说什么，然而隔得太远他一个字也听不见，他只能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摇摇手，示意她听不见，楚云试了几次后也放弃了，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不言的望着对方，他的身后是漆黑一片的大海，他是黑暗中指引航程的灯塔。 时间在两人无言的对望中一分一秒过去，游轮也渐渐返航。房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楚云放下窗帘，装作若无其事的靠在窗台上，进来的人果然是母亲，她连头都没有抬。 她是过来通知她们准备下船的，说完还挺不好意思对柒柒说：“苏小姐，难得带你出门，也没让你玩尽兴，真的很抱歉，不过这样的机会以后还有很多，请你不要介意。” 她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摇着头说：“夫人，我怎么会介意呢？你们带我出来见世面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我们刚才还在这里看海，虽然有窗，不过也看了星星。” 有星星是她瞎说的，玻璃窗反光强烈，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星星，夫人也没有细想下去，只是抿嘴笑了笑，然后让她们回家。 到此为止楚云都是风平浪静的，直到走出房间，在甲板上再次看到等候在那里的边野，那颗死亡的心再度复苏！ 夫人似乎观察到了一丝异样，清了清嗓子，语气冰冷：“楚云，走路的时候不要东张西望，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跟你讲吗？” 听闻动静后的如月也朝她投去幸灾乐祸的目光，还故意讽刺她：“呵，有的人吃不了细糠，专挑那种烂菜叶下手，掉在地上都没人捡的烂菜叶。” 原本最要与她争锋相对的楚云明明听到她在那里指桑骂槐，可今天她却一句话也没有回，一手捏着斗篷，一手提着包朝无人靠近的甲板走去。 “楚云你去哪里？”夫人的怒气再次提起，可下一秒她整个人都傻了！ 楚云竟然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之下鬼使神差的跳进了漆黑一片的海里！黑如深渊的海水瞬间将她吞没，顷刻间四周传来一片哗然—— “有人跳海了！有人跳海了！” 所有人都惊恐万状的涌向她跳下去的地方围观，却只有一个人想都没想脱去外套，朝着她消失的海面跳了下去！ 周围再次传来一阵惊呼，而看着这一切的芝禾已来不及思考，只有宋怀远在人群中找人放救生船下去。 四周冰凉一片，她的身体不断下沉，如果就这样死去倒也不错，只不过她还在等他到来，因为她知道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让他们拥有相遇的理由。 当边野用双手托起她的那一刻，她知道运气极差的自己，这次终于赌赢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他带着她在海里浮浮沉沉，她的脸上却带着孩子般的笑，他一边往救生船游去，一边调侃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不会游泳？” “我只想着你来救我，或者，让我死在你面前。” 他将她用力推到救生船上，自己却没有上去，而是认真的凝视着她的脸庞，暗暗给她力量，在她的船被人拉走之前，对她说：“这船太小了，容不下两个人，等你离开了这艘船，我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说完这些话他松开了手，独自朝着岸边游去。 第136章 毫无所获 回程的轿车里，空气比室外还要寒冷，楚云被海水浸湿的衣服包裹着，浑身瑟瑟发抖，心却格外热腾。 就因为边野转身前说的那一句——我会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她就真的会为他离开那艘赖以生存的“船”。 回到家里，她一句话也没说，独自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至此母亲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在漆黑的屋子里发出一阵低吼：“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声音钻入楚云的耳朵里，如此刺耳，如此绝情，尚且背着身子的她微微张开嘴唇，声音颤抖：“你不可能管我一辈子。” “没错，等我死了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再也没人管你了，但现在我还活着，你就必须按照家里的规矩来做。” 她用力呼吸着，女儿倔强的背影让她怒不可遏，两人僵持之余，百合轻盈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匆忙道了声：“夫人，庆春先生回来了。” 庆春拎着行李箱，毕恭毕敬的站在百合身后，看到屋子里的情况他大致明白了，因此不敢多发一言，直到夫人稍稍放下肩膀，语气冰冷的对黑暗里的女儿说：“你现在就给我回房，没有我的命令，哪里都不能去。” 女儿一反常态冷笑了下，什么都没说便回了房，她的反应平静的有点出人意料，然而芝禾的心思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她头也不回的带着庆春往无人的角落走去。 深夜的府邸出奇的静谧，一片叶子落下也掷地有声，走在前头的芝禾突然停下脚步，故意压低声音，对紧随其后的庆春说道：“去了那么久，调查的怎么样了？” 对方埋着头，大衣裹得很紧，满头大汗，谨慎的回道：“跟预期的一样，老院长离世以后，与那孩子有关的一切信息都断了。” 芝禾皱紧双眉，带着质问的语气问他：“为何会断？难道孤儿院没有收留儿童的审批书或者其他文件吗？” “时间太早了，就算有资料，也不会保存近二十年的时间啊。” “就没有其他知道这件事的人吗？” 庆春沉默着摇摇头，浑身汗如雨下，感觉到夫人火辣辣的视线正在扫视他的全身，健壮的他突然就缩成了一个影子，好像随时随地都会倒下去一样。 果然下一刻，夫人犀利的话语不留余地的抛在他的身上，让人猝不及防。 “去了那么久居然毫无收获？庆春，这不是你的办事风格啊，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去找？”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夫人的声音比起刚才更加严厉了，“如此重要的事你都可以瞒我那么久了，难保你还有其他事没有告诉我！” “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得知的，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并未对我提起过，也是母亲过世以后，孤儿院找上我，我才知道。”他说的极其谦卑，就差给夫人跪下了。芝禾无奈的别过脸去，心里乱的一塌糊涂，庆春弓着背站在一旁，像做错事的孩子等着被老师责罚。 好在夫人这次没有责罚他，离开前只是关照他接下来几天多加留意楚云的行踪，若是发现她再与卧龙堂那小子有联系，立刻干预。“是的，夫人，我会留意的。”庆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飞快消失在幽深的长廊，这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他又说谎了，他其实早就知道那孩子没有离世，而是被他母亲送进了孤儿院，只为了以后还能给夫人留个念想。可是如今的他还不能确定“那个孩子”是否有意想要认亲，或者说他另有目的，要是他的出现对夫人如今的生活造成影响那就不好了。所以处事细心周到、对夫人又是无微不至的庆春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 正月十五那天，宋怀远带着家人以及好几个家丁在城南最高的城楼下发放粮食，城里的穷苦百姓都去拿粮食了，场面好不热闹，这段佳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苏母耳朵里。 她当时正和斧子的爹娘坐在一起搓麻将，消息是他们的女儿阿织带回来的，她手里抱着很大一袋米兴冲冲的告诉他们：“不得了不得了，柒柒现在真是不得了，都跟有钱人一起在城楼发米了！爹娘，你们看，她给我装了好大一袋米！” 她母亲笑的很僵硬，父亲更是板起了脸，骂了句：“死丫头，爹娘是要饿死你还是怎么样？别人施舍的东西你也拿，快还回去！” “啊？为什么呀？咱们家不是好几天都没吃米了吗？”她话没说完，哥哥锤子就狠狠锤了她的脑袋，说道：“叫你还回去就还回去，还问那么多。” “可是……柒柒给我装了好多……” 眼看小姑娘委屈的要哭了，苏母双手打着牌，脸上笑开花，嚷嚷道：“还回去干什么呀？自己留着吃呗，看看你们家都穷成什么样了就别死要面子啦，裁缝。” 裁缝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摔着麻将说：“你家跟我家不都一样吗？还装什么有钱人？要不是我家斧子，你家老七能有这福气？” “呵！那也是我家柒柒命好，幸好没有嫁给你们家斧子，否则呀，我哪还有空陪你们这些穷人打麻将啊？” “哦哟，瞧你这话说的多难听，你也可以不用陪我们这些穷人打麻将的呀，你出去好了，看这里还有谁要陪你玩。”阿织母亲跟着丈夫一起反呛她，她甩甩头，甩甩手，阴阳怪气的说：“说你们两句还不高兴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可别不爱听啊，毕竟都是住一条巷子的，指不定哪天我就搬进大院子去了，你们要找我，还得经过管家同意呢。” “痴人说梦，宋家要是真想送你大房子早就送了。” “哈哈……”苏母听完突然爆笑起来，摊开戴满金银首饰的双手说，“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不是没有大房子，而是把大房子都戴在了手上，怎么样，你要是喜欢，我借你戴几天？” “谁稀罕你的破铜烂铁！阿织、锤子我们走！”斧子母亲气的推翻麻将，气呼呼的走了，紧接着裁缝也着走了。苏母像胜利者一样面向第四个牌友酸溜溜的说：“他们两夫妻一脸穷酸样还要装坚强……喂，你怎么也走了？” 那人拍拍屁股，故意嘲讽她：“你们家柒柒在城楼给穷人发米，我这个穷人可不得快些去拿，晚了就没啦！” “喂！我赢的钱你们都给我啊！”她追出去的时候，人家早就跑没了影。 第137章 苟延残喘 正月十五当晚，别人家都在其乐融融吃着元宵，斧子家的战争一触即发，源头是由一碗米饭开始的。 虽然嘴上说着不吃别人家嗟来之食，可想到孩子们已经一个月没吃过白米饭了，斧子娘还是开火煮了一大锅饭，在裁缝猛灌了几两白酒之后米饭端上了桌，孩子们立刻眼冒星星，连亲娘亲手做的元宵都不吃香了。 “不准吃！”裁缝突然大吼一声，阿织吓得停下筷子，眼睛在爹娘之间来回转悠，不明事理的斧子仗着自己是家中老大，脾气也最大，冲着继父说：“大过节的，还不让我们吃顿好饭吗？”“狗东西！你知道这米是从哪儿来的吗？”裁缝酒气熏天，指着那锅热气腾腾的米饭醉醺醺的问道。 斧子义正言辞：“米不是地里种出来的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呀？” 裁缝瞪着他怒吼：“没错，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是从你老相好头上那片天掉下来的！” “什么意思？”斧子眼睛都直了，看看继父，又看看母亲，母亲一脸怒气的盛着饭，解释道：“今天宋家的人在城楼发米，点心铺老七看到阿织来了，就给她装了好大一袋，够我们家吃好几天了。” 斧子瞪大眼睛：“所以这米是柒柒给的？” “你爱吃不吃。”母亲脸上带着怒气，吃饭的速度倒是不含糊，边吃边说，“这有钱人家的米就是比我们的糙米来的香啊。”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忘了过年前宋家黄了我的生意吗？现在还恬不知耻的吃人家送的米，最没骨气的就是你。”裁缝讲的是过年前，宋家开的裁缝铺抢了他的生意，他气的唠叨了一整个年。 “那是你自己技不如人，还怪别人。”斧子帮着娘说道，这下可好，继父彻底疯了，用力摔碎手里的小酒杯，指着斧子就骂：“你个白眼狼，是谁没日没夜赶工把你们三个拉扯大的？人家给你吃口米，你倒是惦记上了，你去认宋怀远做你爹啊！” 斧子本来心情就不好，被继父这么一骂立刻热血上头，放下筷子与他对骂起来：“我倒是也想啊，你问我娘啊，为啥没有找个有钱人给我当继父，偏要找上你这个酒鬼！没有一点真本事就会发酒疯，谁嫁给你，谁倒霉！活该宋家抢你的生意！” “我揍死你这个臭小子！”裁缝人长得精干，力气巨大，不像是裁布的，倒像是开山的，一把就把斧子按在地上，连抽了好几个耳光，吓得斧子娘在一旁哇哇大叫：“别打了，别打了，今儿可是正月十五啊，好好过个节不行吗？” “我揍死你个白眼狼！” “你有本事就揍死我！你不揍死我，我晚上就拿开水浇你头上！” “造反了你！” 裁缝一拳头打在斧子脸上，脸上顿感眼珠子没了，鼻子也歪了，一股热流顺着鼻孔噗噗流下，身边鬼哭狼嚎一片，他放下挣扎的双手，木讷的看着对自己拳脚相加的继父，他曾许诺柒柒的未来，如今乱成一座废墟。 他在废墟里苟延残喘，而她却飞上了枝头，要知道她会成为凤凰也是受他之助，当初若非自己绞尽脑汁将她送进宋家，她怎会有现在这般奢华的生活？ 终于，这生不如死的日子耗尽他最后一点良知，他在冰冷的床板上辗转反侧，第二天天一亮，穿上满是补丁的衣服出了门。 他缩着脖子在宋府大门外徘徊了很久，约摸等候了两小时，终于有人从偌大的门里走出来，她步履坚定气宇轩昂，黑纱半遮着美丽的脸庞，她的身边跟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西装革履不可一世。 斧子知道她是宋夫人，也是宋言青的母亲，他要等的人也是她，于是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快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快速说了句：“宋夫人我有话跟你说……啊……”他还没说完，就被随之而来的庆春一把按住胳膊，夫人看都没看就坐上了黄包车，他索性大声喊起来，那犀利的喊声瞬间打破小巷的宁静。 “你们都被苏柒柒给骗了！她的生辰八字是假的！我可以作证，她原本的生日是十月初十，是为了嫁到你们家来才编的谎言，因为她原来的八字跟宋言青是相克的——” “斧子哥你在说什么？”从后而来的柒柒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他没想到柒柒会出来，于是在庆春的压制下拼命挺着背，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瞄向她，曾经心爱的女孩在冬日的暖阳里冻得瑟瑟发抖。 夫人看似平静的声音打破沉寂：“苏小姐，别管他，上来吧，再晚就要迟到了。” 柒柒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万没想到斧子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并且道出了埋藏在她心里的巨大的秘密！ “苏小姐，还不快过来？”夫人又催促了一声，她才慌里慌张的绕过斧子和庆春坐上黄包车，车夫带着她离开的时候，斧子的声音还在身后连绵起伏：“我说的都是真的！放开我！放开我！” 柒柒闭上眼睛，他的声音很快被周围的喧嚣掩盖，然而她心里的声音还在无声咆哮：苏柒柒是个骗子，她的生辰八字是假的…… 今天是陪夫人去戏院的日子，原本说好听完戏还要去一趟布庄的，可是从戏院出来后，夫人却说要回去了，柒柒不敢多问一句，像个仆从一样乖乖跟在她身后回了家。 斧子哥应该早就被庆春先生赶走了吧，进门的时候家里风平浪静，家丁们也跟平常一样笑脸相迎，唯有她的内心始终惴惴不安。 “苏小姐，随我过来一下。” 进门后，夫人忽然语气平静的对她说道，她应了一声，还以为夫人要带她去祠堂，谁知夫人竟带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庆春正要过来，却被夫人制止了：“等一下，我有话跟苏小姐说，你先忙你自己的事，等会儿再过来。” “是的，夫人。”庆春意味深长的看了柒柒一眼后转身走了，空落落的院子里只剩下夫人和自己，柒柒捏着双手，内心极度忐忑。 看得出夫人很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换做过去，她早就大发雷霆了，可即便如此，柒柒还是无法直视她的眼睛，微风吹在她的脸上，吹红了她的眼睛。 第138章 赖以生存 夫人冰冷如霜的声音打破她的万千思绪，把她从纷乱的世界带往另一个更乱的世界里面。 “早上那个人说的话，是真的吗？” 夫人直视着她的时候，午后的阳光好似被一缕阴霾掩盖，柒柒的脑袋仿佛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低到尘埃里的声音回答了一个字：“……是。” 尽管早有预料，可听到她说“是”的时候，夫人的心还是沉了一下，难以置信的问她：“为何要这么做？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但是那个时候我也是迫不得已……” “你把这场婚约当做儿戏？” “没有，夫人，我从头尾都是真心的，没有一刻当做儿戏，除了我的生日是假的，其他都是真的。”她声音沙哑，苦苦相求，可夫人依然看都不看她一眼，慢慢堆积上来的情绪让这位中年丧子的母亲慢慢失去原本的理智，儿子在世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相思化成愤懑敲打着女孩的心。 “苏小姐，你应该知道，但凡是涉及到言青的事，我都不会手下留情，即使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也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 “我没有……夫人……对不起……” “现在道歉还有什么用？这一年来我对你如何大家有目共睹，我是真的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看待，有什么好的都给你，对楚云都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谁知道到头来我只是被你们愚弄了。”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不到片刻柒柒就已哭得梨花带雨，这眼泪在芝禾眼里显得如此多余，她失望、难过、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不想再听她一句解释，最后只道了句：“你不用跟我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你的生辰八字也不是跟我相克。” 面对夫人的决绝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扒拉着她的裙角不停哭诉：“我可以弥补，夫人，不管您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只要可以弥补您心里的空缺，叫我做什么都行……” 夫人已背过身去，见她还在苦苦哀求，便停下脚步道了声：“做什么都为时已晚了，言青也不会活过来，你也不可能改变你的出身。” “一定有办法的。” 她难受的抹抹眼泪，夫人离开前最后的话语一击即中她脆弱不堪的心：“唯一的办法，就是请你离开他。” 说完这句话，她毅然决然不留余地的回屋了，尽管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内心也是万般不舍。百合刚要迎上去安慰，她抬起手，示意她不要过来，百合只能停下脚步，又回头看看跪坐在院子里的苏小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忤逆了夫人这件事，是毫无挽回的余地的。 她在院子里跪了很久，没人敢上前劝说，最后天空下起绵绵细雨，她的头上很快就沾染了一层水雾，她踉跄着站起身，拖着麻木的双腿来到祠堂。 言青的相片就放在角落，怎么一夜之间上面就落满了灰尘？她哭着将相片捧起，一遍一遍擦拭着上面的灰尘，眼泪也一滴一滴落在上面，她泣不成声的将冰冷的相片拥入怀里。 下雨了，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来呢？屋子里没有风，可仅剩一点光亮的长明灯却在昏暗的屋子里疯狂摇曳！ 他曾经说过，他一定会来找她的，如果他没有来，也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她知道他就在身旁。 所以长明灯才会没来由的摇曳？ 她含着眼泪在空无一人的祠堂里四处寻找，曾陪她在这里度过春夏秋冬的那个人，怎么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呢？ “言青，你在这里对不对？你一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的吗？我答应你会好好活下去，可你为什么不愿来见我呢？言青，你快出来啊……” 她抱着他的照片在祠堂里疯狂寻找，可除了那一块块无情的墓碑直勾勾的盯着她以外，什么都没有。 最后她把相片放回原处，拖着无力的双腿走进雨幕下，百合和几个要好的丫鬟跑了过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什么也没说，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自己的住处。她在小小的屋子里徘徊了一圈，发现大多数衣物都是夫人给的，成亲那日带过来的行李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原地，根本不需要整理。 她带着自己的小破行李箱离开之前，从言青最后看的那本书里拿出当作书签的相片，那是他十七岁生日时在自家院子里拍的，三月的城南已经春暖花开，他穿着长衫站在枝繁叶茂的树林里，笑若千阳的目视前方。 她不是一个小偷，只是太过于想念他，才会情不自禁的偷走他的相片，与那些残碎的记忆一起装进行囊，依依不舍的离开这座她赖以生存的深宫大院。 讽刺的是，她来的时候敲锣打鼓，她走的时候却万般凄凉，只有几个丫鬟站在回廊下与她道别，这样也好，省的人一多，回忆泛滥。 也许上天是垂怜她的，不一会儿雨就停了，她一个人背着行囊一路走回家，这条路也充满了跟言青在一起的回忆，每走一步都能想起一个故事。 夜市里的糖画、吓人的鬼屋、拥挤的面馆、和躲过雨的书店……对了，还有他带自己去的那家照相馆！她怎么忘了如此重要的事，去年生日那天跟他一起拍的相片还没有取回来！ 可回条已经不记得放在哪里了，她心急如焚一步不停的跑进照相馆，还是那位年轻的父亲在店里，她拖着湿哒哒的行李问他：“老板，不好意思，你还记得我吗？去年十月我和……我来你这里拍过相片的，当时你说过十天就能来取相片，可是我把这件事给忘了，回条也不记得放哪了，你还记得我吗？” 老板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脑海里有两根筋连在了一起，恍然大悟指着天叫了起来：“对对对，我记得你！我女儿秋雨是你给取的名字啊！你可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柒柒破碎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慰，一时间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紧紧跟着老板来到里屋。“这个……这个……我记得放在这里……实在不好意思啊……”老板一边翻箱倒柜寻找相片，一边说，“可能拍的时候曝光了，相片拍的不太好，找到了。” 他万分歉意的把那张四个多月前的相片交给柒柒，相片里确实只有柒柒一人，但是在她特意空出的位子上却有一道淡淡的光影，老板还想解释什么，却见女孩盯着相片难过的抽泣起来。 “姑娘，真是抱歉，那天所有的相片我是一起洗的，可偏偏就是你这张出现了这个情况，我一直想跟你说，可你一直没来，你要是不满意，我免费再给你拍一张……” “不，我很满意，再也没有比它更好的了，谢谢你。” 只有柒柒一人知道，那道无人能解的光影，是他努力想要陪伴她的证据！ 第139章 辗转反侧 起初柒柒还不敢进家门，拖着行李箱在点心铺门口徘徊了半个多小时，家里人在柜台前进进出出都没发现她，最后还是家旺灵魂附体，从夹缝中看到她以后犹如脱缰的野马疯狂朝她跑来，在她脚下闻来闻去，她蹲下身抚摸着它越发圆润的身体，说：“对不起啊，家旺，今天没有肉包子。” 紧接着阿珍姐也发现了她，还在新婚期间的她穿着红色的外套，特别喜庆，朝着屋里一顿大喊：“柒柒回来了！柒柒回来了！” 因为得罪了裁缝家所以这几天都没出去打麻将的苏母喜出望外，可看到柒柒一身落魄的拎着“嫁妆”站在屋外，那模样说真的比家旺还家旺，当下就忍不住尬笑起来。 “老七啊……这是啥意思啊？” 柒柒泪眼汪汪的，说话声也是堵着的：“娘，我回来了。”“回来是啥意思啊？你婆家人呢？没一起来吗？”“没有婆家了。”“啥？！” 娘那表情好像天塌了似的，还是三哥最好，接过柒柒手里的行李箱，带着几分豁然说道：“有啥好问的，柒柒，婆家随时可以换，但娘家只有一个，你记得回来就好。” 她紧抿嘴唇用力点头，用力感受着家的温暖，谁知三哥马不停蹄又道：“不过……以为你不回来了，已经把你的房间改成仓库了，你也知道，现在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三哥别说了，我可以住仓库。”“这样太亏待你了。”柒柒抹抹眼泪，耸耸肩，无奈的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愿意接纳我这盆脏水，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三哥用力撸了下她的脑袋，板着脸说：“瞎说什么，你才不是脏水，要脏也是宋家的人脏。”说着她把柒柒的行李箱搬进了屋。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屋子真的变成了仓库，床板上放满了做饼的工具，她整理了一下午，先把房间收拾干净，然后再把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搬出来，娘在身后跟个苍蝇似的唠叨：“我说柒柒啊，大年初四那天他们宋家的人不是还来家里吃饭了吗？怎么才过了元宵，就物是人非了？也不对啊，元宵那天你还跟他们一起发米来着，是我们家招待不周，还是你发错了米？难不成是因为你给裁缝家的老幺多装了一些米？也不致于这么小气吧……” 柒柒听到最后头都疼了，不耐烦的道了句：“娘你就别问了，反正我就是被人家休了。” 娘还是不敢相信，摸着胸口好几斤重的宝石项链说：“真写休书了？一夜之间？” “休书还没写，我先自己搬出来了。” “哪有你这么傻的丫头？没写休书你当然要死皮赖脸住下去啊！” 柒柒急的要哭了：“娘你就别胡言乱语了，你出去好不好？你在这里我没办法好好整理东西。”“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做了一年少奶奶脾气也上来了。”娘吐槽着出了门，柒柒这才拿出言青的相片，翻来覆去的看，想着回头再让三哥做一个相框，她就可以把他的相片好好保存起来了。这几天只能委屈他了，她把相片轻轻放在自己的床头，却见须臾间，娘像幽灵一样从门外窜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那张相片，笑的跟六月里的春光一样明媚。 “我就知道你有问题，柒柒啊，没想到娘刚才一直猫在门外偷偷看你吧？果不其然被我发现了大秘密哟！” “娘你还给我。” “给娘看看又怎么样？这小伙长得真不错，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一看就很讨人喜欢，这是宋家哪位少爷啊？” “快还给我，别弄坏了。” 娘竟然乐此不疲的揣测起来：“你该不会是看上这位少爷，不料被宋夫人发现，然后把你赶出来了吧？” “娘你去福悦茶楼说书吧……” “话说回来宋言青都死了那么久了，如果这位少爷还未婚配的话，倒是也可以……” “他就是宋言青……” 娘的笑容停在半空，拿着相片的手微微颤抖：“你说什么？这是……这是……啊！晦气！这种东西你带回来干什么？赶紧丢掉！” 相片被母亲甩在地上，柒柒跪着把相片捡起，心疼的捧在掌心，鼻子感到一阵酸楚：“不能丢，相片只有一张，丢了就没了。” 娘朝天拜了好几下，口中念念有词：“啊哟哟，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别显灵……不是，柒柒，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不好，非要带一张死人的相片回来，你知道这东西是招鬼的吗？你万一不巧把他的魂招来了……”“我求之不得。”她目光坚定不移，语气斩钉截铁，吓得娘亲连退八步，口中直念叨：”天灵灵地灵灵，老三啊，你妹中邪了！” 然后就听到三哥大声吆喝：“娘你看上去更像中邪。”“你不知道，柒柒把宋家那个死掉的少爷的相片带到家里来了呀，你快去管管她。”“那又如何？一张相片能成什么气候？”“那玩意阴气多重啊！”“有钱人家祖宗十八代的相片都挂在墙上，保佑子孙后代洪福齐天，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家越过越穷吗？就是少了几张祖宗的相片，回头我就给柒柒打个相框，然后把宋家那少爷的相片挂我们家，我们家指定发大财！”“你指定发羊癫疯。” 后来三哥又跟娘胡扯了些什么，柒柒没再听下去了，她知道家里有三哥在，一定会帮自己的，她放心的把言情的相片和自己的相片压在枕头下，如果今晚可以梦到他，缓解一下自己的相思之苦，便也罢了。 可惜事与愿违，回到娘家的第一晚别说梦到他了，她连睡都睡不着，在硬硬的床板上辗转反侧到深更半夜，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宋家绵软舒服的床垫，还是她真的有心事，总之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隐约听到家旺跑出门的声音，这个时间，好吃懒做的大胖狗怎么会不睡觉跑出门呢？反正也睡不着，她干脆披好外套跟着出了门。月色洒满空无一人的街道，家旺盯着某个方向发出诡异的叫声，柒柒看了眼，那边也没有人啊，家旺莫名其妙的叫鬼啊？ 莫非…… 她突然想到什么，摸着家旺的脑袋问：“家旺你是不是看到言青了？你可以看到他对不对？如果是，你就再叫两声。” “汪汪汪！” “三声是什么意思？” 柒柒不解的抬起头，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走来一人，他身形修长，笑容比月色还温柔，尤其是他稳步而来的样子，真的跟言青很像，那一刻她竟晃了神。 “苏小姐，晚上好。” 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刚要张开双手朝他跑去，那一声“苏小姐”将她拉回现实。 “原来是……洛先生啊。” 第140章 死心塌地 家旺跟见了亲人似的在晨风的脚边舔来舔去，可能因为她不在家的时候，他一直过来，所以家旺看到他才会如此亲切。 “苏小姐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蹲下来轻抚着家旺的脑袋，同时问她，她收起哀怨的表情，故作冷静的告诉他：“今天才回来的，洛先生怎么还没睡啊？” “刚才送我父母和妹妹去车站了，他们今晚回榕州。” “你妹妹的伤好了？”她有意打岔，就怕洛先生问她为何回娘家。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他放下手，目光转移到她的身上，带着几分期许告诉她，“明天开始我要继续给如月和楚云上课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她强装镇定的呼吸着，殊不知慌乱的阵脚已出卖一切，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干脆把家旺抱走吧，可家旺太重了，她差点没抱稳让它摔个狗吃屎。“我……过几天再回去。洛先生，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你了，你快回去吧。”她落荒而逃的样子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只不过时间确实不早了，他没再问下去，匆忙朝家赶去。 隔天来到宋家，他坐在书房，可以听到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争吵，过去这种情况在宋家也时有发生，大多都是楚云为了逃避上课惹得宋夫人大发雷霆。可今天的原因有所不同，即使不努力去听都可以听出来楚云说的人是苏柒柒。 “洛先生，好久不见……”如月不知何时从身后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朝她微微一笑，礼貌回应：“好久不见，新年好。” “爸爸给我买的新衣服，好看吗？发夹也是新的，都是钻石，可贵了。”她在继母与女儿的争吵声中极力想要引起晨风的注意，他依旧很有礼貌的回道：“好看。”但很快他的心思又转到屋外，问了声，“楚云怎么了？” 如月撩拨着香喷喷的长发，在晨风面前慢慢坐下，口中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家里发生大事了，洛先生，你知道吗，那个苏柒柒骗了我们所有人呢！” 苏小姐骗了所有人？晨风面露疑惑，如月接着说下去：“去年，芝禾不是要给他儿子找个女的来冲喜吗？哪家正常姑娘肯嫁给一半死不活的人啊？就让灵婆去说媒，说了个八字超合的苏柒柒出来，为此芝禾给了苏柒柒家里好多钱呢，结果前几天跑出来一个人，说苏柒柒的生辰八字都是假的，其实她真实的八字与言青是相克的，这下芝禾火上眉梢，认为就是苏柒柒把他儿子克死的，一怒之下就把苏柒柒赶走了呗。” 晨风听完她的解释，只简单问了句：“就为这事楚云不想来上课了吗？” 结果如月又是一通阴阳怪气：“她啊，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苏柒柒跟她有什么关系呀？还真把她当自己嫂子了？人家苏柒柒有把她当小姑子吗？说到底人家就是为了我们家的钱，这一年从宋家捞的金银财宝，足够穷人花一辈子了。真是大开眼界啊，为了钱，竟然愿意嫁给一个死人，要是我，让我当皇后我都不愿意，苏柒柒真是不一般呢。洛先生，还是别管她们了，我们管我们开始吧。” 她话音刚落，晨风却放下书，心思全然不在她身上：“我去看一下楚云，马上就回来。”“洛先生，别管她了……”他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匆匆而来的铃兰，比起在医院那会儿，她的精神看上去好多了。 “洛先生，夫人让我过来跟您说一声，楚云小姐今天不去上课了。” 他稍稍点头，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回去，铃兰又轻声叫住了他。 “洛先生……谢谢您帮我。” 晨风稍感诧异，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她红着脸低下头，难为情的解释道：“苏小姐都告诉我了，那天在医院，是您帮了我，我一直没机会好好谢谢您，还有……也谢谢您替我保密。” 原来是为这事，晨风豁然一笑，稍稍点头示意后便回书房去给如月上课了。 只是短暂一遇，便在晨风心里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痕迹，他早就认识铃兰了，过去她总是陪在言青左右，即使他在书房念书，她也会默默守在门外。不知道这是夫人的命令，还是她自愿为之，总之那时候的铃兰在他眼里是寸步不离言青的，除了夫人以外她是第二个对他死心塌地的人。 在此之前，晨风也与铃兰说过几次话，她每句话都离不开二少爷，她的眼里也满是他。也是，即使照顾言青是她的工作，可朝夕相处，难免会产生感情，所以他走了以后，她理所当然也会难过吧？ 由于是年后第一节课，课的内容不是很多，不到十二点课就上完了，离开前如月送了他一样东西，是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他不愿收，她当下就沉下脸，赌气说道：“这是新年礼物，洛先生若是不收我会倒霉一年。” 他拗不过她，便收了下来，结果她说：“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你给我准备了吗？” 他愣了一下，确实没有准备任何礼物，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抱歉，我真的没有准备。” 谁知如月大声笑起来：“哈哈……跟你开玩笑的啦！洛先生少给我布置一些作业就是最好的礼物。” 与如月道别后他本该朝正门走，可转念想到早上楚云还在跟宋夫人闹情绪，于是改了个方向，朝楚云所住的屋子走去。她的屋子和言青的屋子是挨在一起的，每次经过这里，他的目光总会忍不住往里张望，过去的一年时间，苏小姐时常坐在窗台下发呆，可今天里面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的房间，门却开着，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带着这个小小的念头他走了进去，这间屋子还保存着原来的模样，还附加上了一些苏小姐生活过的痕迹。 而那根断裂的绳子还躺在原地，他的目光来到挂在床架上的另一根断裂的绳子上，用眼睛粗粗测量了一下，床架的高度正好合适，可这都是他自己的猜测，毫无依据。 他正努力思索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洛先生，你怎么在二少爷的房间？”他回过头，原来是庆春，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他真就恰好经过，他总感觉庆春在背地里调查他，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侧过身，望着言青坐过的椅子说：“我看到门开着就进来了，总感觉言青还在这里，一直没有离开。” 庆春的脸上竟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道：“二少爷在世的时候，最欣赏的人就是洛先生了，他不止把你当老师，还把你当做兄长，他若知道洛先生对他如此念念不忘，一定会很高兴的。” 当做兄长吗？ 晨风万般苦涩的笑了下，还赶着回学校，与庆春道别后，他匆匆离开了。 第141章 朝思暮想 早上跟母亲狠狠吵了一架，那撕心裂肺的场景还在楚云心里不停刺挠着，她不解大人们为何把那些虚幻的生辰八字看的如此重要，与一个人相处下来的真切实感还比不上她的出生吗？简直可笑之极，况且自己的生辰和言青是一模一样的，假如说苏柒柒与他相克，那是不是与自己也相克，可这一年她过得比过去十七年加起来还要快乐。 母亲没有就此话题说下去，最后只道了句：“你疯的还不够吗？既然如此，就一个人待在家里好好冷静冷静。”言下之意就是——她又被禁足了。 而回到家里的苏柒柒也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每天早早起床跟着三哥一起做糕点，现在还多了阿珍姐来帮忙，她比过去轻松了很多，可她宁愿更忙一些，忙忙碌碌才不会胡思乱想。 这天她正在柜台前给客人包点心，一抬头就看到一身脏兮兮的斧子哥站在不远处朝她这里张望，她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彷徨，她并没有搭理他，直到他自己忍不住走了过来，眼里带着三分胆怯，支支吾吾的问：“柒柒……你……回来了啊。” 柒柒忙着装糕点，没有回答他，他还想走进柜台里面，正好三哥出来，一把将他挡在外面，凶巴巴的对他说：“别进来，这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吗？” “我就跟柒柒说几句话。” “站在外面不能说吗？都有耳朵，能听得见。” 斧子哥迫不得已退回原处，唯唯诺诺卡在角落，瞅着柒柒说：“那天我不是故意的，那个酒鬼成天骂我没出息，我一气之下就、就冲去了宋家，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那样了……”“他骂你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跟夫人有什么关系？”柒柒依然没有看他，他苦苦解释：“我当时也是为了让你混进宋家然后从他们家捞到一些好处，那个酒鬼见我捞不到好处就骂我没出息，我确实没出息，可我也有脾气啊，而你也不肯帮我，我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回柒柒停下手里的活，双眼如刀锋一般看向他，她转过头来的瞬间，斧子看到了她身后的柜子上放了一张相片，顿时有种异样的感觉从心里油然而生，同时她轻微起伏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听信你的谎言，对宋家隐瞒自己的生辰，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拿着他们的钱来替你还债，我欠他们的，一辈子都还不起，而你现在还想要用多少谎言来欺骗我、利用我？” “可是……如果不隐瞒生辰你也进不了宋家的门啊。” “我知道！我就是瞎了眼才会认识你这个乌龟王八蛋！教唆我说谎的人是你，揭穿我的人也是你，可到头来坏人却变成了我……”说到最后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捂着脸呜咽起来，三哥听闻动静从楼上冲上来，撸起袖子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实际上是吓唬斧子的：“你这混账东西，原来是你害柒柒被宋家赶出来的，我真想把你扔进炉子！”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柒柒，对……”斧子话没说完，却见一块板砖朝他飞来，伴随着一张狰狞的脸朝他扑过来！ “小王八羔子，老娘打死你！”拿着板砖冲过来的是柒柒的母亲，这条街上最无赖也最凶的女人，她说打死，是真的会打死，斧子吓得拔腿就跑，苏母见自己追不上他，索性把板砖扔了过去，可惜没砸到他，让兔崽子逃走了。 “气死老娘了，柒柒，是那个臭小子揭穿了你，你怎么不说？你要是早点告诉娘，娘让他全村吃席！”苏母双手叉腰气呼呼的指着天骂道，走进柜台的时候突然看到宋言青的相片对着自己，她又发出一声惨叫，“啊呀，不是叫你们把相片扔掉吗？怎么还拿出来了？吓死人了！” 柒柒赶紧把相片捧在怀里，呜咽着说：“三哥说……把言青的相片放在这里……招财。” “招财？我看是招魂！你别待在这里了，拿着你的‘财神’回房里去，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真是晦气。”苏母使劲把柒柒推进屋，三哥在边上嘀咕道：“娘你还真别说，自从把他的相片放在店门口，这生意就没断过，还接了好几个大单，赚大发了，有点讲究哦。柒柒，一定是你这位二少爷在冥冥之中保佑你。” 柒柒含着眼泪破涕而笑，不料母亲怒踹三哥一脚，数落道：“你别瞎说，柒柒现在可是清白之身，我还指望她嫁个好人家养我呢！”三哥马不停蹄打趣道：“娘，我们大家都指望你嫁个好人家养我们呢！”“老三你找死是不是？” 不出所料，母亲对着三哥又是一顿暴打，三哥抱头鼠窜，柒柒也收干眼泪继续干活了。 这场闹剧随着洛晨风的到来告一段落。 那时柒柒正在整理货柜，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柜台前，她猛的抬起头，就见他带着满城暖阳站在那里，一扫先前的阴霾，言语中还带着几分惊喜：“苏小姐，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他侧过身，一张阴沉的、倔强的、却又充满期许的脸从他身后闪现，柒柒惊讶的瞪大眼睛，捂住嘴，情不自禁的喊出声：“楚云！你怎么来了？” 她瘪瘪嘴，指了指身旁的晨风，声音竟有些哑：“他骗妈妈带我出来买书，其实，是来找你，我有话跟你说。” 柒柒脱下围裙，跑出柜台，指着一旁的楼梯说：“我们去楼上说。” 向来很有主见的楚云在上楼之前竟然回望了晨风一眼，似乎在等待他的意见，他十分平静的朝她点点头，关照了一句：“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 后来柒柒才知道，因为自己的事弄得宋家鸡犬不宁，楚云与夫人每天争吵不休，夫人一怒之下就禁止她出门了。 还是洛先生与夫人苦苦相求，她才同意让他带楚云出门买书，可是不能超过两个小时，若是违背约定，以后就别想出来了。 听着楚云沙哑的声音，柒柒难免揪心，牢牢握着她的手，眼泪汪汪的说：“楚云，是我说谎在先，骗了夫人，也骗了你们，夫人会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再也没有脸面留在你们家了。” “那又如何？难道死人比活人还重要吗？明明就是妈妈自己想不开，非要我们所有人忍气吞声，苏柒柒，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回来的。”楚云说的信誓旦旦理直气壮，柒柒紧咬嘴唇万般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要再为了我跟夫人吵架了，我会过意不去的。” “可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们，你还想继续维持婚约。”楚云说着，瞥了眼楼下，接着道，“我看到了，言青的相片，我会告诉妈妈的。” “不要……不要告诉夫人……是我不配。” “我就问你，你想回来吗？” 我怎么会不想？我每天朝思暮想着要回去，可现实不允许！ “我……”她备受煎熬，低下头去，楚云按住她的肩，斩钉截铁的说：“我明白了，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而且我知道，言青也想你回来。” “什么？” “你走以后，他牌位前的长明灯就灭了。” 她的心顿感一阵抽痛！ 第142章 立世之德 这天早晨她又跟母亲狠狠吵了一架，起因就是祠堂的长明灯不知为何再也点不燃了，哪怕换了几盏灯，依然逃不过熄灭的命运。夫人就此迁怒于众人，把家里所有下人都教训了一遍，他们不敢吱声，唯有刺头女儿大胆点燃导火索，目中无人的朝她发泄道：“就是你把苏柒柒赶走了，长明灯才会灭的，错的人是你，为什么你不肯承认，还把怒气发泄到别人身上，让别人承担你的错。” 母亲听罢怒不可遏，没有硝烟的战争一触即发，最后还是宋怀远过来将两人拉开。 下午洛晨风来家里上课，听说楚云又跟夫人大吵了一架，如今她虽然人在书房，可灵魂不知在何方，讲完课她也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俨然成了一座雕像。 他极有耐心的坐在她身边，问她是不是需要把今天上课的内容再讲一遍，她板着脸把所有的书都扔到了地上，他帮她一一捡起，可刚捡起来又被她扔到地上，他不厌其烦的又帮她捡了一次，她抬起怒到发红的眼睛，恶狠狠的说：“已经下课了，你该走了，少管别人家闲事。” 即使这样被骂，他也依然很有风度的帮她整理着书，只一句话就让她目光迟疑。 “苏小姐的事我听说了，我想办法带你去见她。”他停顿了下，仔细观察着楚云的反应，果然下一刻，她的愤怒就慢慢被一种难以置信代替，他接着说下去，“不过你要答应我，出门以后，一切都要听我的，我有办法说服你母亲。” 她嘴唇轻微张开：“什么办法？” “你能答应我吗？” “仅这一次。” “好。”他朝她微微一笑，那种淡淡的、宁静的、让人不由得安下心来的感觉似曾相识，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而他确实也做到了，出门后他才告诉她，办法很简单，他跟她母亲说，下午想带楚云出来买一些接下来要用的书，夫人想了片刻就答应了，只不过规定他们两个小时内必须回来，否则再无下次。 从苏家回来的路上，楚云的脸色依旧乌云密布，可对晨风的态度却有了些许变化，她问他：“先生为何要帮我？”他坦言道：“你的心里放着一件事，就没有办法做其他事，只有把这件事解决，你才有可能好好上课。”“我上不上课，听不听得进去，有那么重要吗？你不过就是我们的老师，说白了，跟其他拿钱办事的人没什么区别，何必在乎那么多？” 他望着天边逐渐浮起的夕阳，用一种和煦又温暖的语气告诉她：“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也。所有的问题书本上都会有答案，而我要教你的，是解答问题的方法，不仅仅是谋事之才，更是立世之德。” 她似懂非懂的大叹一口气：“我是女孩子，不用懂的什么立世之德，爸爸说过，我只要过得开心就好了。” “我带你出来，你开心吗？”他问道，楚云想了想，勉强答了句：“还行吧，如果你能说服妈妈让苏柒柒回来，我会更加开心。” 他忽然笑了，明知很难，倒也没拒绝：“我会努力试试。” “真的？你真的可以？你若是真的可以，那我兴许还会有一些崇拜你。”她挑衅的扬起嘴角，几只飞鸟从头顶划过，这才是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纯真。 待两人有说有笑的回到家中，夫人还在前厅等他们，晨风刚要走，铃兰就过来叫住了他。“洛先生，夫人找你，请你过去一趟。” 他不知道夫人为何找他，心里也担心带楚云出门的真实目的会暴露，不过还好没有，夫人只是身板笔挺的端坐在红木椅上，朝他微微颔首致意，精神也比下午好多了。 “洛先生，今天有劳你了，希望楚云没有给你添麻烦。” “不会，她很听话。” 听话？夫人低头隐晦一笑，“听话”也只是她短时间内伪装的吧？ “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洛先生若是不介意，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他甚是吃惊，来宋家前后加起来四年时间，这是夫人第一次亲自开口留他下来吃晚饭，他内心的愉悦溢于言表，笑容也变得腼腆起来，只可惜今天答应了和校长一起吃饭，他只能拒绝。 “多谢夫人好意，今天我要回学校，就不留下来吃饭了。” “这么晚了还要回学校吗？洛先生是不是因为要来我们家给两个丫头上课，所以学校的事只能放在晚上做？若是这样，我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夫人竟出人意料的关心起他来，向来冷静如常的他这会儿彻底乱了阵脚，手都不知道放哪好了。 “不是不是，这次是因为提前和校长约好了吃饭，夫人不必担心，不管是学校，还是这里，我都会安排好。” “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两个孩子交给你，我也放心。只不过最近家里发生一些事，楚云深受影响，变得越发任性，我是怎么说都说不好，想到洛先生为人谦和又有耐心，说不定可以影响到她，倒也不指望她会变得有多好，只要不变本加厉的糟蹋下去就好。” 晨风认认真真的听着她的话，那专注的眼神让她倍感安心，最后还笑着安慰她：“我家里有一个跟楚云差不多年纪的妹妹，比楚云还要任性，所以每次看到楚云，就像看到自己的妹妹一样。女孩子本就心思敏感细腻，容易产生情绪起伏，这是人之常情，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事，只要照顾好她们的情绪，问题就很容易解决了。” 夫人听完顿感诧异，问道：“你有妹妹？之前好像从没听你说过。” “嗯，她在榕州，跟父母住在一起。” 榕州，晨风说出这个地方的时候，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彷徨，可很快她又用一个平静的笑意掩盖过去，出人意料的问了句：“你……从小就住在榕州吗？” 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问题，可她的眼中却饱含期许，那期许让晨风的内心起了阵阵涟漪。 “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住在榕州的孤儿院里，四岁那年，现在的父母收养了我，养父是大学校长，教会我很多……” “你说什么？” 夫人突然打断他，神情变得格外紧张，晨风努力克制着内心的冲动，缓缓说道：“养父教会我很多，供我念书，供我来城南……” “你知道……你的亲生父母……”眼看夫人就要问下去，庆春突然如幽灵一般出现，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打断他们：“夫人，时间不早了，宋先生还在饭厅等你。” “我知道了。”她用力抚平内心的激越，声音颤抖不已，甚至不敢多看晨风一眼，“抱歉问了洛先生一些私事，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接下来可以更好的工作，尤其是楚云，以后还要拜托你好好开导她。”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然而晨风的内心却久久无法平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夫人始终对他相敬如宾，可为何今天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是他等了很久很久，才等来的机会啊。 第143章 望而却步 在晨风的记忆里，一直有一位瘦小但十分精干的阿姨来孤儿院看他，阿姨话不多，会带她去河边的草地上玩耍，有时候也会带一些好吃的给他，都是孤儿院的孩子没有吃过的好东西，他很喜欢这位阿姨。 他已经不记得阿姨的长相，却牢牢记得阿姨说过的话，她告诉年幼的自己：“你的母亲是住在和园的大小姐芝禾，她现在已经去了另外一个地方生活，那个地方叫做‘城南’，你一定要记住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小小年纪的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直到有一天，有个年纪比较大的孩子欺负年纪小的孩子，说他们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没人要才会住在孤儿院里。他想问那位阿姨，自己是不是也被父母遗弃了，可从此以后，那位阿姨就再也没有来过。 后来他很幸运的被书香人家领养，养父母对他视如己出，他从幼年到少年时期都受到了当地最好的教育，他内心无比感激，总是用最好的成绩来回报他们。只是在洛家的这段日子里，他也没有忘记那位阿姨说的话，在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偷偷跑到和园门口张望，他一直以为那是一个公园，直到亲眼见到，才知这是一户有钱人的家，有着比养父母家更高的门第，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时髦的衣服。 第一次真正见到“母亲”是在十二岁那年，他瞒着养父母买了一张前往城南的车票，那是一件非常巧合的事，他正愁着茫茫人海去何处寻找一位叫做“芝禾”的女子，偏巧坐在他身边的中年男子饶有兴致的摊开报纸，边看边自言自语：“有钱真是好啊，给老婆过个生日还搞得大张旗鼓，巨型横幅挂满百货大楼，上次见这么大场面还是工人罢工啊！”说完他还用一丝不屑的语调冷笑了几下。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对富人家的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当他撇过脸的时候，余光突然扫到报纸上的照片，那巨大的横幅上赫然写着四个字——爱妻芝禾。 那一刻他的视线再也无法从报纸上移开，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了百货大楼的名字，也记下了她的丈夫宋怀远的名字。 城南比榕州繁华太多，初来乍到的他有些无所适从，他鼓起勇气问了车站的工作人员第一百货公司的地址，又独自坐电车来到那里，那巨大的横幅异常醒目。 周围的人都在仰头张望，相谈甚欢，其中一位老者很是激动，口齿含糊不清的说着：“我过去在宋家做长工的时候，这宋老板还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我那时还抱过他呢，没想到如今生意做的那么大，造起了那么大的百货公司，就是不知道他如今还认不认得我。” 他身边的中年人满脸怀疑，眯着眼睛说：“叔你可真会吹，还抱过宋老板，说出去谁信啊？”“你别不信，我当年可是宋府第一掌勺人，宋老板就爱吃我做的番茄炒蛋。”“你就吹吧……” 晨风趁着他们聊天的间隙，不动声色的来到他跟前，用一种仰慕又真诚的语气问他：“老先生，您过去是给宋老板他们家做饭的吗？”老人家看他如此仰慕自己，心里开心的不得了，夸夸其谈道：“那是，用我们专业的话叫做‘主厨’，除了我，没有别人喽。”“真巧，我也是学厨的，想去宋家看看能不能找到工作，老先生您知道宋家在哪吗？” 老人家低头看看面前的男孩，他长相干净斯文，一脸书生气，怎么看也不像学厨的呀，他好奇问了句：“你真是学厨的？看着也不像啊。” 他冷静如常的回道：“我从小跟着父亲学厨，如今想自己出来试试。” “好小子，有胆识，我告诉你啊，宋家离这里不远，只要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大约走个一公里左右，就会看到一家福悦茶楼，再沿着福悦茶楼门口那条路走个一公里差不多就到了，宋家特别大，很容易找。”他谢过老人家后飞快的朝宋家跑去，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路上误了时间，他就会赶不上回榕州的末班车。 他一口气跑到那座华丽的大宅子，门头上挂着的匾额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剧，那突如其来的紧张让他坐立难安，他不敢走近，只能远远观望。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只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眼帘，轿车在宋府门前停下，最先出来的是一位高大挺拔的年轻男子。他不苟言笑的来到后座，毕恭毕敬的打开车门，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蹦跶着从车上跳下，两只手里各拿着一个玩具礼盒，一看就知价格不菲的样子。 紧随其后下车的是一位气质非凡的女子，那一瞬间阳光似乎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她是如此美丽，如此自信，甚至耀眼到让人望而却步。 晨风就站在不远处，却好像与他们隔了一万公尺的距离！ 只见她蹲下身，微笑着跟女孩商量：“楚云，回去后把一个玩具送给哥哥。” 女孩嘟起嘴，好像不是很愿意：“可是这是爸爸给我买的，两个玩具不一样。” 她商量的语气变得坚决起来：“出门的时候你不是答应了哥哥会给他带礼物吗？答应了就要做到，不能出尔反尔。” “可是这两个我都喜欢。” “你喜欢下次出来还可以再买，但是今天必须送一个给哥哥。” 女孩耷拉着脑袋，轻轻的说：“好吧，真没劲……” 短暂的对话过后，她和女孩一起走进宋府那座高大的门，而晨风的脚步再也没办法从那里移开。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位气宇轩昂的夫人就是他的母亲芝禾，而她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她的生活如此美满。 难道只有自己被遗弃在了世界之外？ 等他反应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暗，他一路跑到车站，赶上开往榕州的最后一班列车，回到养父母家已经很晚了，而他们一直在等他。 他没有告诉他们他去了哪里，只说在图书馆看书忘了时间，养父母对他极其信任，没有丝毫怀疑，只是关照下次不要这么晚回家便没有再追究下去。 那晚他彻夜难眠，将来要去城南生活的想法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第144章 招魂法术 在考大学的时候，他第一次违背了养父的意愿，毅然决然选择了城南大学，养父虽面上没说，心里却产生了一丝芥蒂，对他的变化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来到城南以后他就有更多的机会去宋家，偶然间听到同学们说宋家正在聘请家庭老师，他想都没想就去了。 第一次正式踏进宋府大门的他深深感觉到记忆里高不可攀的门第其实并没有那么遥远，随后跟着管家来到前厅，当时宋先生不在家，接待他的是这家的女主人，也是他苦苦追寻了十几年的“母亲”——芝禾。 多年不见，她容颜未改，还是记忆里气宇轩昂高高在上的样子，与他说话的神情中也带着不可方物的气势，让人难以靠近。 天知道那短短的一小时他是如何撑下来的，好在他原本就有着极为稳定的情绪，哪怕内心已经翻天覆地，可在外人看来却十分踏实。夫人对他的初次印象固然是好的，否则也不会当天就带着他去见三个孩子。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母亲”还有两个孩子，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妹，妹妹就是那一年他偷偷跑来城南，在宋府门前见过的小姑娘，如今已十四岁的她看上去还非常稚嫩，眉宇间却有着和母亲一样的高傲，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倒是她的孪生哥哥给晨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与妹妹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他乖巧懂事，为人随和，也爱笑，晨风至今都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说他以后也想考城南大学，成为一名真正的学者，那时候他的眼里闪着万分期许的光，就好像当年许下志愿的自己。 最终他如愿以偿被宋家留下来教书，这一教，就是四年，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言青一定可以顺利考上他想去的学校，他的人生一定会扶摇直上。 无奈人生是一班单向的列车，他提前来到了终点，唯有那份炙热的决心还停留在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今天到苏小姐家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她放在家里的相片，他本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可苏小姐的话又该如何解释呢？她若非亲眼所见，又怎会对素未谋面的言青有着如此强大的执念？ 那份执念始终在左右着她，想要见到他的决心哪怕地动山摇也无法撼动，不管在宋家，还是回到自己家，那些匪夷所思的招魂法术依然没有停下。 白天不敢轻举妄动，夜深人静之后人就容易浮想联翩，尤其是白天楚云过来，告诉她自从她离开宋家，祠堂的长明灯就再也没有点亮过，她确信那是言青给她的信号，也确信他一直就在自己身边，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他才没有办法现身。 带着这股强烈的执念，隔天她就跟三哥请了假，说要去街上买些东西，其实是偷偷来到附近的香烛店，她不敢说的太详细，只是装作不经意的跟香烛店老板打听：“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可以招魂的符？” 老板是个吊儿郎当的男子，抽着大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回道：“招魂的符啊，你看这个行吗？” 他随手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堆五颜六色的东西，翻了半天，跟打牌似的放到她面前，说着：“招生魂、招死魂、招老婆不回家魂……哦这不对，你看看你要哪个？” 柒柒看着那堆东西皱起了眉，支支吾吾说着：“我有个朋友……她跟一位少爷配了冥婚……” “冥婚？谁死了？” “少爷死了。” “少爷怎么会死的？” “生病死的。” “生什么病？” 柒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死的也要知道吗？ “老板，请问死的方式不一样，用的符也不一样吗？” 老板吐出一口大烟，呛得柒柒直咳嗽，只听他漫不经心的说：“不，纯粹瞎打听，你刚刚说什么？少爷死了，你要招魂？” “不是我不是我，是我朋友，我朋友想要招回死去的少爷的魂魄……” “他俩啥关系啊？” 柒柒停顿了下，确定这个香烛店不靠谱，老板都不听人说话，她叹了口气，说了句：“算了，她不想招了。”“不招还问那么多。”对方居然还发起了牢骚，柒柒垂头丧气的离开店铺，没走两步就被人喊住了。 “哦哟，这不是宋家的小媳妇嘛？你别走呀。”那人特别热情，呼啦一下拦在柒柒面前，柒柒认得她，她是夫人的朋友金夫人，只要她一说话，西山都能听到回音。 “金夫人早上好。” 她很懂事的与她打招呼，金夫人还不知道柒柒已经离开宋家的事，此番热情洋溢的拉着她的手说：“我老早就看到你咧，刚才你跟老板说的话我也听到了呀，哦哟，你这孩子，招魂这种事有啥不好说的啦，很正常的呀！” 柒柒难为情的笑了笑，轻声问：“很正常……吗？” “当然的咯！我告诉你呀，你要招魂很简单的呀，根本不用买什么符，只要准备一张黄纸，把你的手指划破，把血滴到黄纸上，然后再把言青的名字、生辰八字、还有他的忌日都写在那张黄纸上，再剪下你一绺头发包在黄纸里，最后在月光下一起烧掉就可以啦！多简单啊！” 柒柒知道金夫人是冥事方面的专家，所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一边道谢一边鞠躬：“谢谢金夫人告诉我这个办法，谢谢您。” 金夫人十分满意的拍着她的胳膊，嘴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谢什么谢啦，都是自己人呀，我可是看着言青长大的，这孩子老讨人喜欢了！要不是他身体不好，我早就把自己闺女许给他咧，也轮不到你来跟他配冥婚了呀，不过你也很好的，一看就是好姑娘……”金夫人说到情深之处覆水难收，柒柒只能红着脸低着头听她说下去，“你回去后一定要试一试的哦，我教你的方法一定有用。” 柒柒很是好奇，睁大眼睛问：“金夫人你试过吗？” “那倒是没有呀，主要是我没有这个机会呀，呵呵呵。” 她都没试过还说的如此信誓旦旦，不过柒柒并没有揭穿她，若非她建议夫人给言青配冥婚，她也不会有机会踏进宋家的门，自然也不可能认识言青了。 离开之前金夫人还特意关照她：“小媳妇啊，以后你要是还有这方面问题，尽管来问我好了呀，我可以让你少走很多弯路的呀。” 柒柒听完心怀感激，热泪盈眶，声音哽咽：“言青说的没错，别人都觉得金夫人您好管闲事，只有他觉得您乐于助人，今天真的谢谢您……” “这没什么的啦，不是你说啥？”金夫人突然想到什么瞪大双眼，柒柒估摸着自己又说漏嘴了，赶紧指着她身后的香烛店说：“时间不早了，我去买黄纸，金夫人再见。” 金夫人在最冷的季节出了一身汗。 第145章 相思成疾 担心一张黄纸不够，她买了一叠回家，三哥见她手里拿着黄纸很是诧异：“清明还早，买这个干什么？” 她支支吾吾的回道：“先备着嘛，怕到时候买不到。”说完匆匆回了屋，找了个角落把纸塞进去，若是再有人问起，就说是给爹准备的。 一整天她都在回想金夫人说的话，写血书，包头发，在月光下烧毁，结果一连几天城南都在下雨，月亮也被乌云遮了起来。 这期间家里发生一件怪事，起因是三哥要陪阿珍姐回娘家，一直要待到三月才回家，这期间店铺就交给六哥打理。 六哥做事向来没心没肺，三哥临走前关照了几句他完全没有记住，只回了句：“三哥你就安心去吧，家里不是还有柒柒吗？”三哥给了他一下，还凶他：“你是不是男人，什么都靠妹妹，你能不能担起家里的责任？”六哥苦哈哈的点着头，悲催的看着三哥和三嫂出了门。 店里生意特别好，六哥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叫柒柒出来帮他，起初她也没察觉到异样，只是觉得六哥给人家包点心的纸有点奇怪。家里以前都会买白色的吸油纸来包点心，怎么这几天突然换成了黄色的纸，手感毛毛躁躁还不吸油。 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就问六哥了，六哥得意的解释道：“三哥出门的时候关照我，别什么事都问你，让我担起家里的责任，所以油纸用完了我就没告诉你，还好家里有备用的纸，我就拿来用了。” 原来是换纸了，柒柒会心一笑，她还夸六哥：“三哥回来我一定告诉他，这几天六哥可照顾我了，只不过这次的吸油纸挺不实用的，以后还是要去老地方买。” “是啊，三哥哪买的纸，真不好用。” 一切到这里都平安无事，雨后的城南也迎来了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 月朗星稀，魂归故里，刚过十一点，柒柒准备“招魂”了，可当她兴致勃勃打开柜子的门，突然发现放在这里的黄纸不见了！ 她一下子就慌了神，前几天明明是放在这个柜子里的，怎么现在一张都不剩了？这个时间家里人也都睡了，也不好把他们叫起来问，她只能垂头丧气回到床上。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她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家里人：“我放在柜子里的黄纸怎么不见了？”那轻松的语气就好像在说隔壁的母猪又下了十八个崽。 几位兄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什么黄纸，沉默片刻之后六哥突然问：“什么黄纸？” “清明节要烧的黄纸啊，我放在屋子右边的矮柜里了，今天去看的时候没有了，你们没拿过吗？” 三哥突然跳了起来：“那是黄纸？！我以为那是吸油纸，都用来包点心了！难怪我想这纸不怎么吸油啊！” 一时间吃饭的几个人呆若木鸡，柒柒也是摇着头无话可说，六哥还很好的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只要客人没发现就好。”五哥讽刺道：“是啊，客人说不定还以为这是给死人吃的祭品呢。”“祭品倒不至于，可能会觉得这是我们店送的赠品。”“傻老六，我在讽刺你，你听不出来吗？” 六哥无趣的瘪瘪嘴，转眼又问柒柒：“对了柒柒，你买那么多黄纸干什么？清明还早啊。” 柒柒心里很烦躁，放下筷子质问他：“你现在知道问了，你用之前怎么问我一下？” “三哥不让我问你啊。” “那你也不能自说自话拿我的东西啊。” 六哥相当委屈：“这不是烧给爹的吗？我再去买就是了。” “不用你买，我自己会去买，你就负责好好给客人赔礼道歉吧。”说完她气呼呼的出了门，几个哥哥都傻了眼。 “柒柒是不是染上少奶奶的病了？” “多少有点，以后不要惹她。” 这天柒柒在香烛店买黄纸的时候，恰好遇到了铃兰，她也是来买东西的，看到柒柒她依然还是像过去一样叫了她一声“苏小姐”。柒柒见她手里拿了很多菜，想要帮她一起拿回去，她拒绝了：“苏小姐，谢谢你的好意，这些东西我拿得动。” 她买了很多纸钱，柒柒帮她一一装好，尽管柒柒没有问，她还是笑着解释：“马上就要到二少爷的生日了，这些都是夫人让我买的，可怜了楚云小姐，从此以后，可能家里再也没人给她过生日了。” 柒柒心里一颤，急切的问她：“楚云最近怎么样了？” 铃兰悠悠叹着气，回道：“自从苏小姐你走了以后，楚云小姐天天跟夫人吵架，如果洛先生来上课，那还好一点，可只要洛先生不来，她就总惹夫人生气，我们下人看在眼里，也不好说什么。如果苏小姐在家，或许还能帮着劝劝楚云小姐，夫人的心里也能踏实一点。”说完她难过的低下头，等柒柒回过神来的时候，铃兰已经走远了，她望着她憔悴的背影陷入沉思。 当晚皓月当空，趁着家人都已入睡，柒柒悄无声息的从床上爬起，没有点灯，一脚踩在家旺的身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柒柒把它从地上抱起，贴着它的耳朵说：“家旺，我们去找言青，你要是看到他，就叫三声。” 明知道家旺是一条废狗，可她还是把它带来一起办大事。她蹑手蹑脚来到后门，对着一叠黄纸陷入焦虑，要划破手指写血书啊，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家旺的她都下不去手。只见她跪在月光下，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按在家旺身上，鬼鬼祟祟的给家旺洗脑：“家旺，你是狗，照理说你应该能看见鬼混，但是你看不见，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某些能力还没有被开发，如果你滴了血，说不定你的阴阳眼就能显现出来了，要不我们试试？” 家旺被她死死按在身下，小眼睛懒洋洋的看着她。可真要下刀子，柒柒也不敢，挣扎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娘的尖叫声：“柒柒——不要杀家旺啊！” 她吓得手一抖，菜刀掉在家旺的头上，差点就成狗头斩了，幸好刀背朝下，家旺只是得了轻微脑震荡。 娘刚从麻将桌上下来，回家路上看到女儿莫名其妙拿着刀要杀狗，面前还放了一堆黄纸，她也吓得魂飞魄散，抓起柒柒的手就往家里走，柒柒一个劲解释：“娘，你误会了，我没有要杀家旺。” “你什么都别说，先跟我进屋，有事好商量。” “我没事，娘，我的黄纸还没拿……” “你都中邪了还没事？”娘不容分说的把她往家里拽，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吹过寂静的街巷，把地上的黄纸全都吹向空中，在清冷的月光下不停飞舞着。 黄纸落下的时候，身着长衫的少年在无人的街巷叫着她的名字：柒柒…… 她猛的回过头，他模糊的身影显得异常憔悴。 “言青……” 她一半的身体已经被娘拉进屋了，看到他以后她再也控制不住相思成疾的情绪，用力挣脱掉母亲的手不顾一切朝他跑去！ 可她张开双手，抱住的却是一堆黄纸，他也随之消失了，空荡荡的街道只剩下一个哭成泪人的自己。 第146章 黑白双煞 月下飞舞的黄纸，行为诡异的女儿，还有呆若木鸡的狗，整个画面太诡异了，比她最后那福牌还要诡异，由此她确定，柒柒必定被鬼缠身，不驱不行。 只见哭成小泪人的女儿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她找来一把扫帚，试图将它倒挂在女儿的床头用来驱鬼，一边挂扫帚一边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们家柒柒年纪还小不懂事，二少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再来缠着她了，编造八字是我们不对，可这些都是被裁缝家的斧子和贪财的灵婆教唆的，你要找人算账，就找他们好了，跟我们家绝无半点关系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母亲现在看上去更像中邪，柒柒没有功夫管她，依然沉浸在言青叫她时的那副画面里，她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跟他说，他怎么就这么消失了呢？他会不会也有话要跟她说？她越想越难过，就在这种漫无边际的思念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何时天亮的，只觉得脸上凉凉的，湿湿的，莫不是自己哭了一晚？可周围一片鬼哭狼嚎跟死了人一样是怎么回事？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顿时吓出一身汗！ 只见床边至少围了五六个身穿奇装异服的人类，有人在拉二胡，有人在吹唢呐，有人拿着琵琶，有人在啃黄瓜，啃黄瓜的是六哥，六哥旁边是一脸揪心的娘。 “娘……谁死了？” 娘还没回答她，一个身穿黄色袍子疑似道士的人把水弹到她脸上，面无表情的说：“驱鬼的时候不要说话。” 所以说大家是在驱鬼吗？ 柒柒看看他们，再看看浑身湿透的自己，突然明白什么大叫一声：“你们该不会是给我驱鬼吧？” “安静点，柒柒，法师说你身上戾气太重，定是恶鬼缠身，人家在帮你驱鬼呢，花好多钱请来的，你别浪费娘的一片苦心。” 娘说的头头是道，义无反顾，可柒柒巴不得“鬼”来找她，哪还需要驱鬼？她吓得躲进被子里，蒙住头，一个劲呼喊：“别过来，我没有被鬼附身，不要驱鬼！” “法师，别管她，你管你驱，这丫头指定是见鬼了。” “我没有……” 那刺耳的乐器声铃铛声带着道士咿咿呀呀念咒的声音穿过被子钻入柒柒的耳朵里，她不知所措的躲在被子里颤抖不已，只希望这场闹剧赶紧过去。 下一刻她的被子突然被人掀开，那道士手里不知拿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法器，他一把抓起柒柒的手，朝着她的手指二话不说划了下去。顷刻间鲜血流了出来，她自己害怕了一晚上不敢动手的事，这会儿竟然让别人莫名其妙下手了，她都没来得及感觉疼，法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她的手指，血一滴一滴滴进他随身携带的葫芦里，终于感觉有点疼了，法师准备收摊走人了。 “好了，附在姑娘身上的鬼魂已经被我赶走了，不过注意这几天千万不要去阴气重的地方，否则再被鬼魂盯上就不好了。”法师说完转头面向苏母又道，“剩下的钱我们结一下。” 他们去结尾款的时候柒柒迅速扒开枕头拿出一张黄纸，是她为了以防万一提前藏在枕头下的，她用力挤出手指上的血，异常艰难的在黄纸上写下言青的名字、还有他的生辰以及忌日，写完以后血迹模糊成一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上面拍死了几只吸饱血的蚊子。 “希望神明看得懂。”柒柒自语了一句，藏在哪里都不放心，于是叠起来塞进了袜子里，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了疼，一阵一阵的生疼啊，但是她没有哭，只要想到有了血书就能马上见到他，所有的疼痛都是可以忍受的。 未想这一等竟又是好几天，因为母亲担心她继续做傻事，还把嫁出去的大姐和二姐喊了回来，她自己倒跟没事人似的出去找乐子了。 大姐是个极其迷信的人，听娘说柒柒被宋家二少爷的鬼魂缠上以后，立刻准备了一车辟邪的东西带回娘家，又是在柒柒身上绑铜钱，又是在床脚绑红绳，还在家门口贴了好几道符，柒柒见了哭笑不得，指着店门口的符说：“贴成这样，客人吓得都不敢来了。” 大姐理直气壮指着她放在货柜上的相片说：“把死人的相片收回去，那才叫吓人。” “三哥说这是招财的。” “老三懂个屁。” 大姐强词夺理，柒柒宁死不屈，二姐过来了，善解人意的二姐帮着她说话：“没关系，放着吧，别人又不知道他死了，是吧？而且你看，这二少爷长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感觉他就算变成鬼也不会害人啊。”柒柒一个劲点头，大姐耻笑她们二人：“你们两个傻丫头，一张相片就把你们迷的神魂颠倒，算了，不跟你们说了，相片要放就放吧，符纸可也不准撕下来。” 日落月升，天黑以后柒柒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可大姐二姐跟黑白双煞似的贴在她身边，她根本没有独处的机会，更别说剪头发烧黄纸了。 “大姐，二姐，时间不早了，我们睡吧？” “是要睡了，你也过来睡。” “我去我自己的房里睡。” “娘说你房间不干净，你今晚必须跟我们睡一起。” “我多大的人了……” 大姐一把将她拉到床边，笑的面目狰狞，语气还特别坚定：“过来，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柒柒拗不过他们，只能乖乖躺下，跟块夹心饼干似的夹在她们两个中间，别说偷偷爬起来了，翻个身都惊天动地。 很快，柒柒买黄纸的事就传到了宋家，这还得归功于金夫人那张快嘴。 这日下午，金夫人闲来无事又去找芝禾聊天，一进门就感觉到他们家里死气沉沉，和前几次来时那喜气祥和的气氛截然不同。 这就算了，居然连好吃的点心也没有了，下人们只拿出了一些福悦茶楼买回来的速成点心，吃起来如此乏味，但她还是吃了好几口。 “芝禾啊，你们家言青的小媳妇最近没有做点心啦，你看喏，这福悦茶楼的点心都比不过她做的呀。” 芝禾笑而不语，并没有把柒柒已经搬出去的事告诉她，谁知她又一个人兴致勃勃说下去：“小媳妇人是寒酸了一点，不过为人处世真是好到没话说哦，对你们家言青也是情深义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两个小孩有多恩爱呢！” 芝禾听罢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反问了一句：“情深义重此话怎讲？” “你看你这个做婆婆的都不知道，前几天我去香烛店的时候正好遇到你们家小媳妇，你猜我听到什么？她居然想要唤出言青的灵魂哦，我知道的呀，言青的生日要到了呀，她肯定觉得你儿子一个人在那里太寂寞，想要给他过生日咧。” 听到这里芝禾彻底愣住了，随后金夫人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她都只是随口敷衍，心思全在苏小姐身上了。 第147章 飞星传恨 由于柒柒三天没换袜子，渐渐引起了两位姐姐的好奇，这天趁她还没醒，两人合力脱掉了她的袜子，沾了血的黄纸掉了出来，黄纸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深褐色，两人顿时哑然失色！ 等柒柒醒来，感觉脚掌不对劲，怎么格外凉快，低头一看，袜子没了！她瞬间心绪大乱，蓬头垢面跳下床，只见大姐二姐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饭桌前，桌上赫然放着那张带血的黄纸，看到此情此景她飞快的在脑海里编织理由。 说这是拍死的蚊子血，但二月底哪来的蚊子？早起的鸟有虫吃，早起的虫未免死的太惨，哪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蚊子好了，她又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塞在袜子里呢？ 那边大姐开口了：“柒柒，我们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背着我们，做出这种事啊！” 二姐语重心长的补了一句：“柒柒我很想帮你，但这次我实在帮不了你了，一会儿娘回来，我们一定会告诉她这件事。” “不要啊……”柒柒急得直跺脚，“大姐、二姐……你们听我说……”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大姐阴阳怪气的翻了个白眼，柒柒吓得几乎要给她们两个跪下了，要是让娘知道她身上还藏着招魂的东西一定又要被拉去驱鬼了。 “大姐二姐你们一定要听我解释……” “柒柒你背着我们暗暗用上这种美容瘦身的足贴，想一个人独美，这种事我们怎么能忍？”大姐说完看向二姐，二姐很是失望的说下去：“我想这一定是有钱人家流行的东西，所以柒柒才不想告诉我们，她怕我们买不起这种足贴吧？” “笑话，一张多少钱？”她们两个齐刷刷看向柒柒，如果是“足贴”的话那就很好解释了，她心中窃喜，搓着双手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多少钱……是宋家的……小姐们给我的……” “那为什么只贴一只脚啊？” “因为只剩一张了。” 大姐将信将疑的瞪着她，问道：“你没骗我们吧？要是再让我们发现你暗暗用足贴怎么办？” 柒柒连忙摇头：“不会不会，我也不会再去宋家了，也拿不到……足贴了。”足贴，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自己都想笑。 “既然没有就算了，这张足贴都发酸了，扔了吧。”二姐说完随手就把黄纸撕了，柒柒看着如雪花飘零的黄纸简直欲哭无泪啊。 虽然黄纸没了，但好消息是二姐的孩子掉进沟里摔断了腿，其实也不算好消息，只是因为二姐回家照顾孩子去了，而大姐又稀里糊涂的，柒柒终于迎来了千载难逢的招魂的好机会。 这天恰好是三月初二，若能在子时与言青相逢那该多好？ 才睡了没多久，身旁的大姐就打起了呼，她万分小心的从她的身体上跨过去，她突然翻了个身，她吓得立刻蹲到地上，好在她没醒，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她早有准备，从柜子里拿出黄纸，又从厨房拿了把菜刀，端着烛台悄悄爬上阁楼，又像小时候一样从阁楼小窗上钻了出去，这样就算母亲回来，也不可能猜到她会爬上屋顶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最难的时刻又来了，上次道士划破的伤口早就愈合了，这次可要自己下手了。 苏柒柒，为了见到言青，这点小伤算什么？你不是都可以为了见他去死的吗？现在菜刀只是划破手指，又不是砍脖子，不会很痛的，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她如此安慰自己，拿起菜刀，对着自己的手，一只黑猫冷不防从旁边跑了过去，把她吓了一跳。“啊——”她一晃神，菜刀划破了手指，血流了出来，她马不停蹄的在黄纸上写下言青的名字、生辰、忌日，还差几个数字的时候血居然干了，再划第二刀她也不敢，只能安慰自己——神明会懂的。 接着她又割下一缕头发，好生包在黄纸里，一切都准备就绪，只要再把黄纸烧了就能见到言青了，突然一阵晚风吹来，她的笑容僵硬了。 “糟糕……” 那股妖风竟然把她的蜡烛吹灭了！她无奈的叹着气，打算下楼再去点一支蜡烛上来，谁知一转身，他竟出现在她的身后！ 四目相对的刹那，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柒柒的眼眶瞬间就湿了，望着那张比苍月还惨白的脸，以及再无星光闪耀的眼睛，她张着嘴，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那日渐憔悴的幽魂先开的口：“疼吗……”他的手慢慢伸向她流着血的手指，想要将她紧紧握在手里，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想要把头依靠在他的怀里，无奈阴阳两隔，错乱的时空只能徒增两人爱而不得的伤痛。 许久，她才呢喃着开口：“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在找你……你说你会陪着我的……所以我才那么努力的活着……” 他虚幻的手伸向她滚烫的脸颊，她只觉得脸上一股冰凉，她还在呜咽着，耳边传来他一声声“对不起”。 “对不起，柒柒……以后不要再为了见我，让自己受伤了。” 她抬起头，两双哀伤的眼睛碰撞在一起，她急切的问他：“为什么？我想见你，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想见你，除非，是你不想见我。” 他轻抚着她的脸庞，声音如遥远的风声传入她的耳朵：“我想见你……但是……我也想你拥有自己的人生。” “所以你才躲起来不肯见我吗？”她质问他，双眉紧蹙，气息不稳。“我没有躲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没有告诉柒柒，他觉得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小，比一颗尘埃还要轻，他怕这些话一说出来，失去希望的女孩会痛不欲生。 而她则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不管怎么说，他都来找她了不是吗？“不是的，言青，道歉的人应该是我，你也无能为力，我不该这样质问你的，而且……”她抽泣着，鼻子红红的，“马上就要到你的生日了，上次你给我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就说好了，今后我也要给你过生日，我一直记得。”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哀伤的笑意，一开口，全是支离破碎的声音：“谢谢你记得。” “你还可以许愿，我会帮你实现的。” 他想了片刻，他生前许了太多愿望了，可最终还是抵不过死神的眷顾，可若是这样告诉她未免过于残忍，于是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温柔而又坚定的说： “愿你所有的梦想都能实现。” 第148章 一夜未眠 话音落下，一颗流星从天空划过，女孩闭上眼，泣不成声。 倘若天不会亮，那该多好？她就可以一直留在他的身边，直到天荒地老。 远方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当黎明的微光悄无声息的爬上来，他们知道分别的时刻就要来临。尽管一夜未眠，可她没有丝毫睡意，她尽可能的靠在他的身边，仿佛在给他力量似的，想让他尽可能的留下来。 可最后他还是万般无奈的伸出渐渐模糊的手，朝着远方即将升起的太阳，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声音对她说：“天就要亮了，我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柒柒你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再为了见我伤害你自己了。我想让你知道，我会在那里等你，到那个时候，即使你变得白发苍苍，我也会认得你。” 她在破晓前的天空下拼命摇着头，一遍又一遍的说：“我不要等那么久……我不要……你要回来……言青……” 他没有回答，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屋顶，他已经随着黑夜烟消云散。 柒柒痛不欲生的跪坐在原地，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早市也开始了，她才慢慢回到现实世界。 今天是楚云的生日，她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她很久没有吃过自己做的点心了，亲手做一份她最喜欢吃的点心送过去，就当给她的生日礼物吧。 三月桃花开，她正在厨房忙着准备桃花酥所需的材料，大姐伸着懒腰出来了，竟完全没发现妹妹彻夜未归。 “你今天起的真早，做什么呢？”起得早吗？是睡得晚吧！柒柒庆幸大姐没有发现她昨晚的行踪，一边揉着面团，一边说：“我在做桃花酥，一会儿给楚云送过去。” 大姐对家族事业丝毫不上心，但是听到她要去宋家，飞快凑上来打听：“不是说不跟宋家的人来往了吗？” “今天是楚云的生日啊，我也没什么可以送给她的，除了会做一些点心。” “去宋家的时候记得帮我弄一些瘦身足贴回来，就上次你用的那种。” 大姐竟还惦记着这件事，柒柒心虚的背过身敷衍了事道：“我记得的话会问的。”天知道要是大姐知道那是黄纸和血迹，她该多恶心。 突然一阵怒喊声打破了苏家的宁静，柒柒手里的面粉也撒在了地上。 “不好了不好了，你们的娘跟裁缝家的人打起来了！” “啥？”大姐瞬间清醒，瞅着前来通知他们家的邻居小孩问道，那小孩十岁不到，特别来事，指着裁缝家的方向声情并茂的说：“就现在，打架呢！你们快去看啊！” 柒柒立刻扔下面团夺门而出，大姐也张牙舞爪的追了过去，裁缝家不远，才跑出没几步就听到那边传来吵闹声，尤其是娘，骂人的声音比过年放的爆竹还要响亮百倍。 “贱人！你们一家都是贱人！活该你男人不要你！你就只配跟个酒鬼一起过日子！” 柒柒来到斧子家的时候人都看傻了，只见母亲嚣张跋扈的坐在斧子妈的身上，对方的头发已经被她薅的满地皆是，她自己也跟疯子似的，劈头盖脸的怒骂着，身边劝阻的人无论说什么都被她一一骂回去。 “啊呀，别打了别打了，都是邻居啊，何必呢！” 娘说：“本来是可以做邻居的，谁叫她儿子，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去宋家告我们柒柒的状！害我们柒柒被人家扫地出门不说，宋家那个死鬼少爷还阴魂不散整天缠着柒柒。这一切都是他们家害的，我揍他们一顿还算客气了，要不是杀人犯法，我直接放一把火烧了你们这窝臭不要脸的东西，还要把你们祖宗十八代都从地底下烧出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一年不见，娘骂人的功力登峰造极，柒柒吓得赶紧跑过去拉她，一边劝说着：“娘别打了，别打了……”大姐也在边上劝：“娘，干脆打死算了，打得半死不活还要养他们一辈子！” “老大你终于说了句人话，柒柒你让开！”娘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不过搓了一夜麻将，眼睛不红才奇怪，她一把推开柒柒，又连抽了斧子母亲好几个耳光，斧子傻愣愣的在边上看着，柒柒急得直跺脚，数落道：“斧子哥你看西洋镜吗？还不快把你娘拉开？！” 斧子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跟个晾衣杆似的挠挠头，说：“我早拉过了，我要是拉的住，你娘也不会坐我娘身上了。” “再拉啊！” 柒柒一声令下，斧子撸起袖子冲过去，结果被苏母反手一个耳瓜子打到流鼻血，连带他一起骂：“臭小子还敢来拉我？我信不信我回头就拿把刀送你进宫啊！” 斧子委屈的捂着鼻子问：“进宫……做什么？” “进宫做太监，你还能干什么？你就不是个男人，什么东西，既然不会做男人，干脆那个东西也不要了！做太监得了！” 斧子还特倔强的犟了一声：“不！我要留着！我还要娶你们家柒柒呢！” “笑话！我们家柒柒嫁给鬼也不嫁给你！痴心妄想，你只配当太监！” “娘你不要再说了……”听着他们的对话，柒柒根本抬不起头，“跟这种人讲理，简直浪费力气。” 被揍的鼻青眼肿的斧子娘在地上挣扎道：“关键你娘……也没在讲道理啊……” “跟你这种人就不需要讲道理，今天我非弄死你不可！” 苏母还想大展宏图一下，不料警察来了，是阿织偷偷跑去把警察喊来的，这下可好，警察一看苏母以一敌百……不，以少欺多……也不是，总之见她以强欺弱把裁缝家的女人揍得面目全非，他二话不说就训斥：“干什么呢你？打人犯法的知道吗？” 苏母朝警察吐了口口水，气焰很是嚣张的说：“我打的不是人，我打的是狗，他们一窝都是狗，狼心狗肺的狗！” “娘你就别说了……”柒柒急得快哭了，还跟警察道歉，“对不起啊，警察先生，我娘不是故意的……” “她是你娘？够狠的呀，跟我回去！”说完他一把逮住苏母的胳膊，到底是年富力强的男人，立刻就把她从斧子妈的身上拽了下来，斧子妈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四仰八叉撒起泼：“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心肝脾肺肾都坏了……要死了……要死了……赔钱吧……赔钱！” “赔钱？我踹死你！”苏母的身体被警察拽着，可脚是自由的，只见她飞起一脚跟踢球似的踢向斧子妈的头，幸好警察及时看到挡了下来，否则斧子就要唱“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了。 第149章 来日方长 这几天警察厅门庭冷落，终于逮到一个闹事的主，那贪财的小警察绝不可能轻轻松松放她们走。 “打架闹事，兹事体大啊，写保证书可没用，还要交保证金才能放你们走。”拍板子的是个老警察，跟小警察确认过眼神，是可以敲一笔的人。 听说要交保证金苏母立刻调转枪头搔首弄姿起来，趴在两个当班警察面前的桌子上，献媚道：“啊哟，两位大人，你们误会了，我可没有闹事啊，只是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而已。” 小警察不吃这套，据理力争：“你都骑人家身上了，还吐我一身口水！恶心死了！” 苏母当下就给了他一个白眼，脱口而出：“没眼力见的家伙……”转而又面向老警察试图勾引他，“我说……”“你别说了，保证金五百，要么拿钱，要么呵呵，吃牢饭。”老警察也是一根不解风情的棒槌，苏母揭下伪装的面具用力拍桌子，真情演绎泼妇骂街：“五百元！你们抢劫是吧？看我们母女俩好欺负，狮子大开口啊！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枉法啦？” “我们办事凭的就是真凭实据，满大街的人我们为什么不抓偏偏要抓你？心里没点数？” “你们两个就是贪赃枉法，我要告你们！” “安静！坐下！”老警察掏出真棒槌直指她的肩头，柒柒赶紧把母亲拉了回来，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娘，我们家真的连五百元也没有吗？” “有也不想给，何况没有。” “那怎么办？” “我就跟他们两个死磕到底，把裁缝家的婆娘打死都不要五百，什么狗屁保证金要五百？我才不信……” 这时屋子里走出两个流氓模样的年轻人，满脸嬉皮笑脸，边走边说：“幸好大哥帮我们付了保证金，否则没个三天可出不去。”“什么破规矩，居然要八百保证金，去年也就两百的……”“那可不，这才说明哥们值钱啊，是不是？”这两个流氓还挺高兴，嘻嘻哈哈的走出警察厅。 柒柒看看母亲，又看看警察，警察说：“他们惯犯，贵一点，你娘初犯，所以便宜点，什么时候付钱，什么时候出去，自己考虑清楚。” 柒柒舔舔嘴唇，这么关下去也不是一回事，毕竟娘也是因为她才把别人打伤的，这个责任她一定要担到底！ “不好意思，两位警察叔叔，我能不能借一下你们的电话？”她小心翼翼的指指他们桌上的电话机，老警察瞄了她一眼，问：“你要打给谁？”“一个朋友。”“为什么打给那个人？”“我要问他借钱。” 老警察上下打量她，好像不太信的样子：“号码多少，我来打。” 柒柒吞吞吐吐的背出了他的电话号码，老警察一边转着号码一边问：“这人谁啊？叫什么名字？” “他叫洛晨风，他是城南大学的老师，电话是他们学校的。” 老警察又飞快的瞄了她一眼，很快电话就通了，电话拨通的那一刻，柒柒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你们这里是城南大学？找一个叫洛晨风的老师……我这城南东街六号警察厅……他朋友出事了……”等了很久很久，应该是洛先生过来听电话了，老警察翘着二郎腿，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继续开口，“苏柒柒你认识吧？她母亲在别人家打架闹事，人在我们警察厅，要交五百保证金……我不是骗子，你报什么案？我这就是警察厅！不信自己来一趟东街六号，你还不信我？”老警察怒气冲冲的挂掉电话，骂了几句，还跟小警察吐槽，小警察喝了口滚烫的茶叶水，满不在乎的说了句：“管他信不信。”反正今天已经收了一千六，下午找乐子的钱也有了，不差苏家这五百元。 柒柒内心极度忐忑，苏母也是异常纳闷，一个劲追问女儿：“你说洛先生真的会来吗？五百元，可不是小钱啊，他一个月的工钱都未必有这么多啊。” “还不是你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现在洛先生来不来我都很害怕，他若是不来，娘你就要在这里过夜了，可他要是来，我们去哪里弄这五百元还给他。” 母亲瘪瘪嘴，不满的说：“哟，嫌弃你娘是个市井小民了？既然这样你为何打电话给洛先生让人家看笑话？让我在这里过夜好了，反正你娘哪里都睡过，就是没睡过牢房。” “娘你在说什么啊？” 柒柒又气又急，恨不得夺门而出不管她了，就在她们踌躇不安的时候，警察厅的门突然打开了，仿佛有种心灵感应似的，柒柒一抬头，就看到洛先生拿着外套跑了进来，他看上去跑的很急，还喘着气。 “洛先生……”她惊讶于他竟如此之快就赶了过来，他朝她点点头，意思是我来了，不必担心。 很快他就给苏母办了保证手续，也交了五百保证金，加上前两次，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警察厅接苏柒柒了，她自己想想都想笑，怪不好意思的对他说：“抱歉洛先生，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你，这次的钱我一定会尽快还给你的。” 洛先生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让她不用着急还钱，反正来日方长。 苏母在边上笑的鬼鬼祟祟，反问他：“来日方长是什么意思？是要跟我们家柒柒……”“娘你在说什么？不要胡说。”“娘没胡说，洛先生本来就是教书先生，不懂我们就问先生，难道不对吗？”柒柒无奈的低下头，忽然想起什么，又关照她：“今天多亏有洛先生帮我们，以后我肯定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了，所以娘，你也不要再为了我去招惹斧子哥的家人了，不然我们真赔不起。” 苏母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回道：“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才打那个贱……”想到洛先生还在边上，她立刻改口，“才打裁缝家的女人的……” “那是为何？” “谁叫她不给我胡牌的机会，一晚上，一次都不肯让，她自己又赢不了，还压着我打，你娘可不是好惹的，当然直接动真格打了！” 说完她又格外献媚的对洛先生说：“不好意思啊，洛先生，我没读过什么书，讲话粗鲁了一点，但不代表柒柒今后也会这样，请你不要见外啊。” 柒柒听罢又是一通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娘你别说了，什么见外不见外？ 我们当然要见外了。” “看你害羞的，脸都红了，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得回去补觉了，洛先生我们回头见。” 说完她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柒柒一人独自面对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帮她的洛先生，洛先生看着她的时候，她的脸更红了。 第150章 与众不同 她难为情的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比蚊子还轻：“幸好洛先生在学校，我一开始还担心联系不到你。”她声音在人声鼎沸的街市上实在听不清，晨风赶着回学校，可还是很细心的靠近她，问她说了什么。 她也试着贴近他的耳朵，稍稍放大声音把刚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这下他听清了，随即爽朗的笑开，直言道：“可能我与苏小姐投缘吧，所以每次你找我的时候，我恰好都在。我现在要回学校了，今天一天都有课，回头再来找你。” “洛先生……”她忽然想问什么，又停下了，“没事，你先回学校吧，今天打扰你了。” “没事你说。”他再次停下脚步，等她继续开口，她总是被他一些细微的举动感染，可又怕耽误他太多时间，于是快速说道：“今天是楚云生日，我做了点心给她，如果洛先生今天也去家里给她上课的话，能不能麻烦洛先生帮我把点心带过去。” 他听完才想起来，三月初三，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日，可今天他原本是不去宋家的，听到苏小姐这般说道，他没有告诉她实情，爽快的答应下来：“好，我帮你送过去。” “可是现在点心还没做好，我做好以后送去你的学校吧？不知道洛先生方不方便？” 他似乎很乐意她来学校，笑着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会跟传达室的老伯说好，你来了以后直接找他就可以了。”他似乎真的有点赶时间，没等她开口就先与她道别，她努力朝他挥手，直到他的身影淹没在人潮，那一刻，她感觉心里某处空缺正在慢慢被他填满。 回去以后她一刻不停的做点心，给楚云的生日点心是最特别的，特意做成桃花的样子，还加入了桃子果酱。后来又兴致勃勃的给洛先生做了不同的糕点，等全部完工后还选了家里最好的包装盒，看的六哥双脚跳起，眼里急出泪。“柒柒，什么意思，这种包装盒可贵了，你要送人的点心何必用这么贵的包装，万一三哥问起来我又要被他训了！” 柒柒丝毫不理他，固执的说：“等三哥回来我会跟他解释的。” “三哥一定会说你染上了大小姐毛病。” “说就说呗，我出门了，你看好店。”小丫头片子竟然命令起他来了，六哥双手叉腰，无奈的直摇头，想到大姐二姐嫁了人自己幸福去了，三哥四哥带着老婆孩子出去快活，五哥向来逍遥快活就不说了，娘逍遥完了倒头就睡，唯一可以差遣的妹妹自从当了一回有钱人家的少奶奶，居然反过来差遣他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命特苦，招揽生意的斗志也没了。 柒柒抱着点心来到城南大学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她按照洛先生关照的找到门卫老伯，起初心里还有些忐忑，可老伯一听就明白了，脱掉老花镜，麻溜的走出来，指着前方的教学大楼说：“洛先生跟我说过有个小姑娘会来找她，小姑娘你跟我来，我带你过去，老师们这个时间应该都在那栋教学大楼。” 于是她万分羞涩又小心翼翼的跟在老伯身后，许是整天待在这里没人跟他说话，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老伯很是兴奋，完全不拿柒柒当外人，大聊特聊起来：“小姑娘，我之前见过你，所以洛先生一说，我就知道了。” “嗯，我去年跟家里人来过一次，当时洛先生带我参观学校来着。” “小姑娘，你知道吧，洛先生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老师，今年就要升副教授了，我可是看着他进大学，看着他留校当老师的，我对他印象特别深刻。”老伯走路很快，柒柒紧跟他的脚步，也欣喜的听着他口中的洛先生是什么样子。 “他总是很早来，很晚走，有时候还会给我带晚饭过来，逢年过节也会送礼物给我们这些教工，他对我们都如此上心，更何况他对别人呢。有学识，还心地善良，很难不让人喜欢，小姑娘，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 听到这里柒柒的脸刷一下就红了，连连摇头说：“不不，您误会了，我只是洛先生的朋友，特别尊敬他，仰慕他，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老板眼里透着一丝狡黠的光，“那就可惜了，别的女孩来找他，他可不会让我带进来哦，只有你。好了，就是这里，让我看看这节是不是他的课？” 老伯指着掉漆的教室门对她说道，柒柒也跟着探头望去，在讲台前站着的人正是他，不管下面坐着两个人，还是几十个人，他讲课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认真。时而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方方正正，看内容应该是经济课，是她完全无法涉足的领域，然而她却深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她把自己想象成他的学生，坐在讲台下听他讲课，他跟别的老师都不一样，她上学时候的老师都带着一种古老的气息，可能就是楚云说的“迂腐”，但这种古老的气息却没有在洛先生身上看见过。她眼里的他是与众不同的，他带着超越这个时代的光，让所有被他照耀的人都沉浸在幸福中。 他偶然间的一个回眸，就发现了站在教室外的柒柒，这一刻他竟走了神，惹得其他同学也好奇的朝教室外望去，柒柒吓得赶紧退到墙边，心脏也跟着噗噗狂跳。 教室里似乎传来一些哄闹，柒柒抱着点心深呼吸，谁知下一刻门打开了，他拿着书走了出来。 “对不起洛先生，打扰你上课了……”她刚说完，一大群学生就涌了出来，几十双好奇的眼睛停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她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 而他毫不避讳大家的注视，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点心，说着：“没打扰，本来就准备下课了。” “那……我先走了，麻烦洛先生帮我带给楚云，哦对了，这一盒是给你的。” 她像个没头苍蝇似的说完转身要走，他却喊住了她：“等一下苏小姐，我跟你一起走。” 他话音刚落，周围又不约而同传来一阵起哄声，就在学生们激烈的反应下，他带着她逃出了大家火热的视线。 第151章 保驾护航 两人走到分叉路的时候，晨风再次问她：“我想如果只是送点心，宋夫人不会拒之门外的，苏小姐真的不想跟我一起过去吗？” 她毫不犹豫的摇摇头，声音略带失落：“我已经没资格再去他们家了，麻烦洛先生帮我带到。”说罢她朝他轻微颔首以示谢意，独自朝马路的另一边走去。 待晨风来到宋家，恰好在长廊遇到夫人，她白天去了寺庙，此时看上去稍显疲惫，朝着突然出现的晨风露出诧异的神情，问他：“洛先生？今天有课吗？” 他笑着举起手里的点心，毫不避讳的解释：“今天没课，受苏小姐之托来给楚云送东西。” “苏小姐？”夫人心里一颤，同时看到了他手里包装精美的点心，似乎还未想到苏小姐送点心的原因。 只听他继续解释：“今天是楚云的生日，苏小姐特意做了点心送给她，却又不好意思自己过来，于是托我送过来。” “哦，苏小姐……有心了。” 夫人心有所想，倒也没有阻止晨风，只是望着他手里的点心出神。 “苏小姐一直惦记着家里的每个人，想必她对你们家一定有着非常深的感情，并不是刻意讨好，而是真心希望让大家开心。” 夫人认为他此番话还蕴藏着别的意思，于是饶有兴致的问了下去：“洛先生都知道了，关于苏小姐隐瞒身世的事情？” “嗯，楚云跟我说了。” “你是怎么认为的？”夫人竟问起他的意见，他稍感意外，她又补充道，“我们都是妇人之仁，想着先生读的书多，见多识广，兴许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难道夫人的言下之意是想让他来反驳自己吗？晨风思索片刻，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认为，一个人的内心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在与别人交往的时候，也不会刻意去了解他的生辰八字，当然了，更不要被那些世俗的想法左右。”他停顿了下，午后阳光正好照在他的明眸里，他目不转睛的回望着她的注视，微笑着说，“夫人遇过的人比我多，我相信您心里一定早就有答案了。” 她莞尔一笑，显得有些无奈：“我总是举棋不定，灵婆说生辰八字重要，先生说人的内心更重要，所以我才难以抉择。” “说到这个就很好解释了，灵婆在给言青算命的时候，他还活着，肯定是按照活人的命来卜卦的，可苏小姐进门的时候言青已经不在了，那生辰八字是不是也要重新算呢？”他仔细观察着夫人脸上的表情，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夫人明显茅塞顿开，他便没有说下去，只是微微颔首，道了声，“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但是它却有可能改变苏小姐和楚云的一生。时间不早了，我先把点心送过去。”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如平静的湖面，可就是这股平静的力量正在力挽狂澜，夫人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陷入沉思。 这天晚些时候，水仙飞奔进楚云的房间，洛先生带来的点心已经被她打开了，但她没有吃，只是望着那盒如工业品一般精致的点心发呆。 这是两年来收到的唯一的生日礼物，竟然是一个被母亲赶出家门的外人送来的，她的失落多于惊喜。看到水仙飞奔进来的时候她还嫌她太吵，结果她说：“楚云小姐，你猜怎么着？夫人让厨房烧了一大桌菜，都是小姐喜欢吃的，说是要给小姐过生日呢！” 她无动于衷的冷笑两声，憋着嘴说：“该不会又是听了哪个灵婆说的，给言青过阳寿而我只是顺便……” “不是不是，完全没有提到二少爷！全是你爱吃的菜！” 她咬咬嘴唇，心里满是好奇，跟着水仙来到饭厅的时候，父亲也早早的在等她了，甚至还开了一瓶好酒，眉开眼笑的看着女儿说：“楚云来了，今天你要坐在爸爸身边哦，陪爸爸喝几杯，你看，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十八岁生日快乐。”爸爸笑的合不拢嘴，女儿满脸震惊，这时母亲过来了，那凝固了很久的脸上带着一丝愉悦，虽然细微，但一目了然。 “还不快坐下，我特意关照厨房，都是你爱吃的，哦对了，苏小姐不是还做了点心给你吗？让水仙拿出来给大家也尝尝啊。”“是的，夫人，我这就去拿。”水仙似乎也很激动，蹦跳着出了门。 而楚云则盯着那桌子菜出神：糖醋排骨、烧鹅、八宝鸭、叉烧酥、鲍鱼红烧肉……这些全是她爱吃的，胃口突然就上来了，装模作样的坐到爸爸身边，说：“那好，今天有这么多好吃的，我就陪你喝几杯咯。” 宋怀远酸溜溜的说：“哟，看来我还要谢谢女儿赏脸。” 这桌菜已经让楚云稍稍打开了心结，谁知吃到一半的时候，家丁抱着两个大盒子呼哧呼哧跑了进来，边跑边说：“来了来了，加急单啊，幸好赶在生日宴结束前送到了！” 楚云抬起头，心想难不成这也是给自己的吗？“还好赶上了，打电话去的时候还说不一定可以做出来，楚云，这是爸爸妈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家丁把两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送到她手里，她很是吃惊的接过来，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宋怀远说：“还惊讶呢？打开来看看啊。” 她立刻打开一个盒子，是一艘装在玻璃瓶里的帆船，瓶身上写着——一帆风顺。 她拿起来看了很久，感叹道：“做的还挺精致的。” “喜欢吗？” “勉强喜欢吧！”说着勉强喜欢，脸上却笑开了花，她还真是口是心非。 接着母亲又指着另一个盒子说：“还有一个呢，打开看看。” 她忽然停住手，回想起过去妈妈说的，一个给你，一个给哥哥，即使再喜欢她也会割舍，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习惯了，所以当妈妈说这个也可以打开的时候，她有些迟疑了。 “这个……不是给言青的吗？” “这个也是你的，以后，只有你的。”母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略微颤抖了一下，可好在最后她忍住了。 楚云在打开这个盒子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结果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只没有瓶子的帆船，她破涕而笑：“为什么又是帆船啊？” 爸爸轻抚着女儿的头说：“爸爸想你长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开家独自去远航，就干脆把外面的瓶子拿掉了。你看啊，一艘是爸爸的船，一艘是妈妈的船，我们两个永远为你保驾护航。” 母亲也被眼前的两只船逗得哭笑不得，无情的揭穿他：“怀远啊，我看你就是懒得想，照着我的样子依葫芦画瓢，还说什么女儿长大了要远航，我看楚云要是远航了你舍不舍得让她走。” “那我肯定是舍不得的，楚云不走，永远陪在爸爸身边，爸爸养你一辈子。” 不知怎么，虽然两只船挺多余的，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哭，眼泪刷刷的往下流，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父母又说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她只是在心里无声的感谢他们，也在心里一遍一遍祝他生日快乐，就像过去的每一年，他也祝福自己一样。 第152章 礼尚往来 这几日，苏记点心铺每天开到凌晨才关门，六哥白天不干活，晚上直犯困，一连打了十五六个哈欠后投降了。 “不行了不行了，太困了，我去睡觉了。” 柒柒立刻叫住他，炯炯有神的瞪着他开口道：“才几点你就睡了？你有那么困吗？” “都快十二点了，早些年这时候鸡都要准备打鸣了，柒柒，你就放过我吧……”六哥委屈的要哭了，她无动于衷，只管自己振振有辞的教育他：“我也不想每天开到这么晚，但是欠别人的钱怎么还？” “那是娘把人打伤欠的钱，你去问她要啊，你抓着我干什么？”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这样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六哥冷笑三声：“呵呵呵，怎么还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了？改天是不是还要枪毙我？” “那倒不会，但是我会告诉三哥。” “你快点把三哥找回来吧！让他去麻将馆把娘抓回来看店！我再也不奉陪了！”这会儿他是真的进屋了，气的脸也没有洗，倒头就睡。 铺子里只剩柒柒一人，乌漆嘛黑的点了一盏油灯，孤苦伶仃陪着她的只有言青的相片，她把油灯拿到他的相片前仔仔细细看起来，已经不记得第几次这么看他了，她双眼含情脉脉，仿佛此刻他就站在眼前似的。 “苏小姐，还没打烊吗？” 晨风的声音忽然从街上传来，吓得她差点摔掉手里的油灯，她手忙脚乱的放好相片，再放好油灯，难为情的面向他，小声说：“是啊，打算再做一会儿生意。” “这么晚还会有客人吗？” “也会有，只是少。”说话间，她注意到他手里抱着一大袋东西，似乎很重的样子，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她一闪而过的诧异的眼神，解释道：“这是我母亲从家里寄来的橘子，太多了，我吃不掉，给你们一些。”他伸手去掏橘子，挑了一个最大的递到她手里，她双手接过橘子，满眼欣喜的说：“谢谢洛先生，好大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橘子呢。” “我母亲家里有一片果园，种了一年四季的水果，我们几乎每个季节都可以吃到当季最新鲜的水果，这个季节的橘子已经不多了，这一袋属于晚熟，不知道甜不甜。” 他刚说完柒柒就剥起了橘子，果肉也是水润又饱满，她把橘子一掰为二，一半递给他，乐呵呵的说：“一个太大我吃不掉，正好我们一人一半。” 他笑着接过去，尝了一口，似乎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甜。“好甜啊，洛先生，你们家的橘子真好吃！”她眉开眼笑夸起橘子，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她最近这段日子笑得最开心的一次，晨风回望着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一天所有的疲惫一扫而光。 “苏小姐若是喜欢，剩下的都给你。” “不用不用，你已经给我很多了，够吃了。” “以后母亲若是寄其他水果过来，我再带给你。” 她心里高兴的不行，可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已经欠了人家很多钱了，怎么还能恬不知耻的要人家的东西呢？ 她连忙摇手，害羞的解释道：“真的不用了，洛先生已经给了我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你。” “你也给了我很多啊，我们属于礼尚往来。” “我给你？” 他抿嘴微微一笑，狡黠的月光撒在他的脸上，只听他说：“苏小姐送了我很多点心，我一直都记得。” “那点算什么，跟你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她低头浅笑，要不是天暗看不清脸，否则一定可以看到她的脸比夕阳还要红，这会儿指着刚做好的桃酥说：“对了，这是刚做好的桃酥，我给你装一些回去。” 她在伸手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伤口，前几天去警察厅的时候也看到了，只是几天不见，伤口又多了几条，也没有包扎，就这般裸露在外面，他细心的问了句：“你的手划伤了，如果不处理，可能会导致细菌感染，那样会很麻烦。” 她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没事的，我皮糙肉厚，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怎么会弄伤的？上次看到的时候就想问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不知所措，停顿了片刻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装桃酥，一边平静而又庄重的说着：“别人告诉我，在黄纸上写血书，可以看到死去的人。” 他的目光顿时被角落里的那张相片吸引过去，同时想到苏小姐迷迷糊糊的时候说过，她可以看到言青的魂魄，那么她如今不惜伤害自己，也是为了看到他吗？ “装好了，现在天气不是很热，可以吃个几天，但不要超过五天。”她把桃酥递到晨风的手里，他认真道谢后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她：“最近，他还来找你吗？” 她似乎知道他指的是谁，毫不掩饰失落的情绪，难过的说：“好像只有第一次灵验，之后再写血书，他就再也没来找过我。” 他看似平静的望着那张相片，不急不缓的说：“我听说西山福源寺的修缘大师可以看到前世今生，苏小姐若是真的很想见他，不妨去福源寺试一试。”他的目光转移到柒柒身上，语重心长的说，“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我想如果言青看到你这样，他的心里也不会好受的。” 她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又好像没看着他，而是看着他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他说话的语气，细微的表情，就跟上次言青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丝毫不差，她感叹于两人的相似，理智的没有让情绪爆发。 “我知道修缘大师，我曾陪夫人去福源寺找过他，多谢洛先生提醒。” 他微微点头，似乎在肯定她的回答，她则目不转睛的望着他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感觉心里的空缺正在慢慢缩小。 临走前他再次提醒她：“时间不早了，苏小姐不要忙到太晚，早点休息。” 她笑着回道：“还有时间，我还可以再等等，也许下一分钟他就来了，这样我就赚了。”她的语气特别轻松，好像他们正在说的不是天人两隔的亡魂，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153章 人鬼殊途 西山位于城南最西面，坐电车要花很多钱，柒柒就把三哥停在屋子后的自行车推了出来，她很小的时候学过，骑得不算很稳，如今几年过去，感觉更是生疏，可为了省钱她还是摇摇晃晃的出了门。 骑出很远一段路才发现自己早就忘了怎么去西山，她不得已停下车，询问起周围的商贩，骑一段路，就要问一次。她是早晨八点出门的，来到西山脚下已是下午一点，她饿得不行，很想吃一碗素斋面，但想到这样又要花钱，便在福源寺的门口买了一根玉米啃起来，一边啃一边告诉自己，下回如果再来，一定要带些饼在身上。 这日不巧，修缘大师外出化缘去了，她不知道他何时回来，就坐在寺庙门口的台阶上等。 直到夕阳西下，修缘大师的身影才隐隐出现在林子里，柒柒开心到不行，要知道第一次来就能见到他，是何等的缘分！ 她蹦跳着跑过去，朝着一脸平和的修缘大师鞠躬行礼。 他没有感到一丝诧异，似乎在等她到来似的，出人意料的问她：“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她毫无隐瞒的回道：“其实也没等多久，我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寺庙里的师父说不知道修缘大师何时回来，我就想在这里等等您，幸亏我等了。” “姑娘如此心诚，所求何事啊？” 她的脸上隐隐浮起一丝忧伤，眼里却含着笑意，说：“不知道修缘大师您还记得吗？我第一次随宋府的夫人和小姐来这里拜见您的时候，您说过的话，当时我不敢承认，是因为我害怕被大家误会。可如今，我已经到了无能为力的地步，迫不得已只能再来寻求您的帮助。” 修缘大师什么都没说，指了指前方，缓慢开口：“姑娘，随我进去吧。” 她心神不定，紧紧跟在修缘大师身后，而大师真的是一位非常平易近人的得道高僧，对所有路过的小师父都会点头问候，大家对他也是彬彬有礼，极为尊敬。 而柒柒就像被佛祖眷顾的可怜人，正在接受他的指引。 他们来到那间她最为熟悉的禅室，大师慢慢放下手里的钵，面向柒柒，不急不缓的问她：“姑娘是否在找一个人？或者是，在等一个答案？” 她用力点头，双眉紧蹙，格外紧张，双手使劲捏着衣角，吞吞吐吐的说道：“是……是的……我在找……一个人……他不见了。” “上次我就跟你说过，凡事不可强求，不管是人是魂，皆如此。” 她急急的抬起头，双眼楚楚可怜的望着大师，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上次您还说，他若不愿来那么即使我再努力寻找也不可能找到他，能不能请大师告诉他，我想他了，非常非常想，能不能让他来找我？” “找到你又如何，终究是人鬼殊途啊。” “我只是……想见见他。”她难过的低下头，一滴眼泪滴在了地上，想见他的心情足以铺满来时的路。 修缘带她来到禅室的后面，那里摆放了一张干枯发黄的木桌，桌子上放了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好像在地下埋了上千年拿出来的。 只见修缘从袈裟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自己也在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毛笔在那张纸上写了一些她看不懂的“字符”，然后问她：“告诉我你想见之人的生辰八字和忌日。” 她很流利的报出了言青的生日和忌日，大师又继续在纸上写下这两个日子，随后将那张纸放在燃烧的蜡烛前，只一瞬间，那张纸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竟然连一点灰烬都没有！ 柒柒还在惊讶之余，修缘已经拿起铜镜开始念经，随着时间的推移，镜面竟然反射出红色的镜像，仿佛血光之灾一般！ 柒柒惊讶的捂住嘴，只短短的几秒钟，镜面又恢复到一开始的风平浪静。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她愣愣的开口，修缘缓缓放下铜镜，平和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只听他说：“倘若我告诉你，他正在遭受劫难，只为了见你短短一面，要承受万般痛苦，你还想再见到他吗？” 她停顿了片刻，眉头紧锁，幽幽的重复着他的话：“遭受劫难……万般痛苦……是什么意思？” “他本来早就该投胎转世，可为了见你，他一直在用来生交换。” 柒柒的身体抖动了一下，仿佛被人推了一把似的，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面镜子，说着：“可是他……从未对我说过……他只说……他会来找我的……” “他每次见你，都要拿一条命来换，他的来生，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张大嘴，还是觉得呼吸困难：“怎么会这样……既然如此……他一开始……又为何要来找我呢？来见我，还要用他的来生交换，我不要他这样……” “你们有婚约，他本该与你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可人生无常啊，他阳寿已尽，只能用来生相伴，从此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黑暗。” “不……”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拼命摇头，“我不要他万劫不复，我可以帮他吗？大师你一定有办法的，无论我做什么都行，拿我的命来换都行！” 修缘十分为难的摇摇头，说道：“已经交换的来生，已无法挽回了，他自是知道结果如此，才会这么做，姑娘也不必自责，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正如你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样。” 她来不及抹眼泪，痛哭不已的跪在修缘面前用力磕头，修缘只能望着她默默摇头。 “大师，我求求您了，让我帮他，让我为他积功德，我不求其他，只要他可以投胎转世，或是拿我的来生来交换，我都愿意！” “姑娘起来吧，我已经说了，没用的，即使用你的来生交换，他也不会同意的，其实你们两个真的很像，只可惜此生无缘，来生又遥遥无期。”修缘只能无奈的摇头，同时还叹着气，很想用全部的修为来帮他们，可谁能跨越生死，起死回生呢？ “如果我死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的问他，“是不是就能与他长相厮守了？” 短短一句话，却让修缘为之震惊，不曾想过这位姑娘看似柔弱，却有着如此强烈的执念！ 也许，这是唯一可以拯救她的办法了。 “姑娘随我来。”他把柒柒带出禅室，穿过长廊来到藏经阁，而后对她说，“请姑娘在此稍等片刻。” 说罢他转身进去了，过了很久才抱着经书出来，他把经书交到柒柒手里，她似乎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双眼充满期许的光：“倘若我抄经书，是不是可以救他？” 大师不动声色的笑了，说道：“能不能救他尚且不知，我们不妨试一试？” “我可以，抄几千遍，几万遍都可以。” “不用那么多，姑娘只需每天抄写一份，然后在每天天黑前拿过来就好。” “好！我一定做到！”那空口无凭的话却再次让她重燃起无尽的希望。 第154章 孤魂野鬼 这日从福源寺回来已经很晚了，三哥刚好带着阿珍姐从外面回来，好奇她为何要用自行车，她只是简单道了句，去庙里给爹爹祈福，说完就异常心虚的回屋了， “爹都走了多少年了，怎么突然想起要给他祈福了，你怎么不给你三哥祈福？” 她人没出来，声音从屋子里传来：“你已经有阿珍姐了，还有什么比娶到阿珍姐更有福气的？” 阿珍听罢立刻小拳拳直捶三哥胸口，娇嗔的说：“听到没有，对我好点。”三哥十分识时务的搂住她的肩，异常宠溺又霸道的对她说：“那是当然，谁敢欺负你，我必须剁了他，包括自己！”“你就胡说八道吧。” 回到屋里以后，柒柒立刻拿出纸和笔，认认真真抄起经书，由于最近生活拮据，纸张也挺贵，她刻意把字写的很小很小，就跟人身上的痦子差不多大，这样就可以节约空间，少用一些纸了。 白天要做生意，她只能每天等打烊以后开始抄写经书，有一次抄经书的时候被起夜的六哥看到，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问柒柒：“你整天埋头抄什么呢？”她随口答了句：“记账呢。”“你当我瞎吗？这么大个《金刚经》写在那里我看不到吗？”“知道还问。”柒柒不想睬他，转了个身继续抄写，六哥完事以后再次经过她身边，又啰里吧嗦问东问西：“你最近好奇怪啊，一天到晚抄这些鬼东西干啥呀？你要出家当尼姑啊？” 她白了他一眼，凶巴巴的回道：“我给爹抄经，愿他来世顺遂，也保佑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你哪根筋搭错了，爹都死了多久了现在想到让他保佑我们了？” “我……我以前还小，现在长大了，懂得多了，不像你，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你不就是去有钱人家当了一年的少奶奶，染了一身高贵的臭毛病回来么。”六哥放肆的挖着鼻孔，吐槽完以后继续回去睡觉了。柒柒朝着他的房间无奈的摇了摇头，人与人的差距这么大吗？六哥还比言青大半岁，怎么整个人如此傻帽，没有半点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责任感不说，还特别不懂事。 隔日店里的生意特别好，柒柒一直帮忙到很晚才踩着自行车出门，来到福源寺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她把认真抄写的经书双手交给修缘大师，之前几次她都没有问，今天好奇问了句：“大师，如果我每天坚持抄写经书，是不是就可以帮他脱离苦海，让他投胎转世了？” 修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模棱两可的道了句：“事在人为，坚持才能看到希望，不是吗？” 她没听懂，但好像又听懂了，万般虔诚的对着修缘说：“我会努力的！我一定要让他投胎转世，不要做孤魂野鬼。” 那日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在经过山林的时候被一只从路边窜出的野猫吓了一跳，结果身子一抖，失去平衡从山沿冲了下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山下牵引着她，她连人带车飞快的往下冲，最后撞到一块石头上，当场晕了过去。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可能只是几分钟，也可能几小时，总之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生疼，脸上和手上似乎也被稻草划伤了，她忍着疼痛艰难爬起，借着月光摸索到自行车，结果发现车轱辘也坏了，迫不得已只能推着自行车在山林里摸索前行。 可走了两步，突然感觉右腿侧面钻心的疼，她低头望了一眼，苍白的月光下露出一条皮开肉绽的腿，竟然连裤子都磨破了，她心里一急，吓得快哭了。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四周只有密密麻麻的树林，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她只能推着自行车缓慢前行，可是林子里总传来各种奇怪的动物的声音，她越走越害怕，最后在一片较为空旷的地方蹲下，一边检查自己的伤口一边默默流泪。 不知是野狼闻到了人类的气息还是她的幻觉，只觉得身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盯着她，还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用最慢的速度移动视线，不看不要紧，只见鬼魅的树林里有一双闪着寒光的动物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那是狼，还是狗，还是狼狗？ 它们任何一个都不行，她都会被啃食干净，尸骨无存！ 她一动不动的望着那只慢慢朝她靠近的野兽，在心里告诉自己：你要来就来吧，反正如果死了，就可以见到言青了，就可以永永远远跟他在一起了。 只是千万不要太疼啊，如果一口咬到脖子的话会死的很快吧，这样也不会疼太久。 她慢慢闭上眼睛，仿佛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迎接牛头马面黑白双煞的到来，可是等了很久，那头野兽还没有过来，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却见它“嗷呜”一声转身走了。她感到一丝诧异，同时又长长舒出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那如释重负的感觉让她明白过来，原来她并不是畏惧死亡，只是无能为力任人摆布罢了。 可当她再次回过头检查自己的伤口，却见那朝思暮想之人竟然就站在她的身后！电光火石之间，一切突然峰回路转…… 那头野兽应该也是被他吓走的吧？她的喜悦、震惊、感激之情一时间全部都涌了上来，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看着他蹲下身，试图抚摸她血肉模糊的伤口，然后问她：“很疼吧？回去后，要赶快消毒，山林里容易滋长有毒的植物，要是进到血液里就……”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柒柒张开双臂朝他拥抱而去，即使之前一次又一次扑空，她还是无法控制拥抱他的冲动，最后只能哭着垂下双手，难过的自责起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你没有害我，不需要道歉，道歉的人应该是我，与你成婚，却又不能与你到白头。” “不……”她拼命摇头，努力说着，“修缘大师已经跟我说了，你为了见我，竟用你的来生交换，我不想你这么做，我不想你成为孤魂野鬼，我想你投胎转世。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你没错，因为我也想见你，尽可能的陪你，保护你。”他缓缓道来，声音里满是悲伤与无奈，就连月光也跟着忧伤起来，他凝视着女孩泪眼朦胧的眼睛，说，“若来生没有你，那么不要也罢。” 这句话如离弦之箭，正中她的心间！她把头埋进手里，痛哭不已…… 第155章 星光作伴 他的声音在这片幽深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悲凉，两颗不同频率的心脏却跳出了同样的节奏。她轻声呢喃：“我不要你为了我万劫不复，就像你不要我为了你，放弃此生一样。” “你跟我不一样，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人，你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你不要说这个……”她捂住耳朵，泣不成声，“我们才是夫妻，永远都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不是你说的吗？” 她是如此固执，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彼此的誓言，见他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她急得伸手去握他的手。“你说，是不是？如果有天我死了，那我们就可以做一对亡命鸳鸯了，是不是？”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别去想。”她的手从自己的指尖划过，留下一抹若有似无的温存。为了带她走出死循环，他指了指前方，再次对她说：“柒柒，我带你回去吧。” 纵然她内心有万般不情愿，可想到娘还在家里等她，这个时间她还没回来，她一定急得六神无主了，这才勉强抹抹眼泪，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好，我们回去，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走出林子，而且我的自行车也坏了。” 他匆匆扫了眼歪歪扭扭的自行车，转而对她说：“车子摔成这样，你真的一点都没事吗？除了脚上的伤，还有没有哪里觉得疼？” 望着他担心的眼神，她努力摇摇头，十分肯定的回道：“我不疼，我记得我从山上滑下来的时候一直坐在车上，所以它伤的比较重，我可能就是摔下车子的瞬间才稍许有些擦伤，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他又将她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为了不让他担心，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擦伤的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但她忍住了。“你看，我活蹦乱跳的，真的没事。”说罢又瘸着腿往前挪动了两步，然后躬身把地上的自行车扶起，口中还喃喃自语，“糟糕，自行车真的不能用了，不知道三哥能不能修好，说不定还会被他骂一顿。” 车轱辘都歪了，这可不是一般技术就能修好的，所以这次言青也没敢说可以帮她修好，只是眼睁睁看着她推着自行车，在狡黠的月光下一步一步前进，内心自责不已，若不是为了见他，她也不会每天赶这么远的路来福源寺。 她走了几步，还以为他又消失了，吓得立刻回头张望，却见他紧紧跟在自己身后，那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言青，你不说话，我以为又找不到你了。” 他的歉意立刻涌了上来，快步来到她的身边：“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你不说话，一定在想心事。” “柒柒，这条路刚才走过了。” 她很是诧异，环视四周，问道：“真的吗？走过了？” “你看星星就知道了。” 他带着她一起抬头仰望星空，满天繁星，密密麻麻的，而他却可以从满天星斗里看出区别，还一边告诉她，“春天的北斗星所指的方向是东方，你的家也在东面，所以只要按照北斗星的方向走，应该就能走到家了。” “真的吗？还有这种事？” “嗯，而且从星星的方位来看，现在应该是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从周围的情况来判断，走出林子可能还需要一两个小时。” 她的眼睛里再次露出无尽的赞许，忍不住夸他：“你好厉害，不仅知道回家的路，还能猜到现在几点，最厉害的是你都没来过这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低头羞涩一笑，缓缓解释道：“都是书上说的，不过我也不是十分确定，只是纸上谈兵罢了，能不能顺利回家，还是要看实际情况。” 她甚是震惊，问道：“你真的从不出门吗？只是看书，就能知道这么多？” “从我有记忆开始，妈妈就不让我出门，她怕我闷，会带各种各样的书回来给我看，从很小开始就让先生教我识字，我在家没事做，只有看书。虽然不能出门，但是我可以看星星啊，没事做的时候就对着星空发呆，一年四季十二时辰，星星的位置都不一样，久而久之，就全记下了。” “我也看星星，但我从没想过去记这个。”她惭愧的吐吐舌头，他笑了，说道：“当你每天只能待在家里无处可去的时候，别说星星了，就算看到一只蚊子都会感到很新奇。” “难道你连蚊子也有研究？” “你知道吗，只有母蚊子才吸血。” “真的吗？！”她立刻就被他的话吸引过去，全然忘了脚上的疼痛，好奇的问他，“你真的无聊到研究蚊子吸血吗？” 他双眼含笑，极有耐心的告诉她这些毫无用处的知识：“因为母蚊子要繁衍后代，就需要从血液里摄取营养，其实也不算什么研究，只是某一天从书上看到就记住了，有时候我确实挺无聊的。” “你看过的东西都记得住吗？我怎么前看后忘啊，我爹过去总说我迷迷糊糊不长记性。” “我也会忘记，并不是过目不忘。”他无奈的叹着气，继续说下去，“我现在，就已经快要忘记触碰的感觉了，所以我也无法想象与你拥抱是怎样一种感觉。” 柒柒心口一紧，明白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遗憾，而是两个人的悲哀！ 她吸了吸鼻子，坚定不移的说下去：“言青你放心，我会抄很多很多经书，做很多很多好事，我会祈求佛祖，让他还你一世平安，这样你就可以自由呼吸，尽情享受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如果可以，再祈求佛祖让你遇到一个转世的我，到时候我们再做夫妻，白首不相离，好不好？” 她推着瘸腿的自行车，双眼炽热的望着他，他眼波流转，仿佛已经看到转世以后的她，依然是这双纯洁无瑕的眼睛，藏着数不清的儿女情长。 “好，一言为定。” 许是有了他的陪伴，那段回家的路也有了星光作伴，正如他所料，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走出了林子，出了林子她就认得了回家的路。 又继续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双腿已经走到麻木，远远就看到三哥在巷子口急得团团转，她喊了他一声，他听到后撒开腿朝她跑去。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你的腿怎么了？流血了？摔跤了？”三哥急得要命，蹲下来检查伤口。 “我没事……对不起，三哥，我把你的自行车摔坏了。” 三哥这才注意到自己那辆残败不堪的车子，竟丝毫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傻丫头，车子坏了还可以再买，你要是出事了我上哪儿买？” 她噗嗤一声笑了，与言青不经意间四目交汇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哇！言青快看，流星！” 他立刻回头望去，流星已经消失在了天际，这又是谁的一世轮回？ 第156章 似曾相识 三哥甚是憋屈的在边上吐槽：“亏我满大街的找你，还去了报了案，结果你一开口却是别人的名字，都说女大不中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点也没错，有了亡夫，连亲哥都不要了。” 柒柒甚感不对劲，刚才似乎又不由自主的叫了言青的名字，她只能看着言青，尴尬的朝三哥解释：“三哥你看啊……因为我们把言青的相片放在店铺门口，所以这阵子生意特别好，他是我们的财神不是吗？你输给财神也不亏啊。” “对对对，他是财神，以后财神庙也别放神像了，干脆把他做成神像供着。”三哥说着还夸张的伸出双手做了个拜拜的动作，那一下正好从言青的身体里穿过，柒柒挺不好意思的朝言青眨了眨眼，他倒是没放在心上，反而还觉得挺有意思。 “你三哥说的挺有道理的，如果能够帮到大家，是人是鬼还是神，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柒柒刚要说话，突然被三哥一把抓进屋。 “别可是了，都几点了，一个女孩子搞到这么晚回家成何体统？” “三哥，娘知道我这么晚回来吗？” 她心里有点慌，谁知三哥头也不回的吐槽道：“娘自己都没回来呢！你千万别跟她学，她一把年纪也教不会了，你还小，三哥必须跟你定规矩，以后出去，天黑前一定要回家。” “哦，我知道了。” 柒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认真抄写经书的关系，所以感动了佛祖，让言青的魂魄陪了她一晚。自打那以后，她抄写经书的时间更长了，修缘大师说抄一遍，她就抄三遍，日以继夜的抄，时间在一章章经文下飞快流逝…… 马上就要开学了，而楚云似乎还没做好上大学的准备，她更向往的是离开这座犹如牢笼的家，然而那个说要带她去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的人，也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 这天一早，她才起床，换好衣服，等着洛先生来上课，管家一瘸一瘸的来到她的房门前，喉咙沙哑含糊不清的说：“楚云小姐……有个小蓝孩找你。” 水仙忍不住笑话他：“小蓝孩？是蓝色的吗？哈哈哈……” 楚云也笑了一下，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现在在哪里？”她睁大双眼瞪着老管家，可把老管家吓成了结巴：“在、在、在院子里……等、等、等你……” 这是这几月以来，楚云小姐第一次产生对某件事的冲动，她飞奔出门，脑海中满是期待！ 那个站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小小身影就是她此刻最大的念想，果然是他来了，他没有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他终于来找她了！ “姐姐！” 小肆一看到她，脸上又惊又喜，但更多的，是化不开的焦急，楚云蹲下身，问他：“你哥哥来了吗？他是不是在外面？” “不……”小肆才说了一个字，就抽泣起来，“哥哥来不了了……哥哥……” “他怎么了？” “前几天他满身是血的回来，然后就一直在睡觉，一直睡到现在，没有醒来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来找你了……姐姐……你会想办法救哥哥的吧？” 他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楚云的心也跟着悬到了半空！他又打架了吗？又受伤了吗？她很想这一秒就冲到他家里，可一会儿洛先生就要来上课了，她若是不在家，肯定会被母亲发现，那么她又要面临禁足的危险了。 “姐姐……除了你，没人可以救哥哥了，哥哥跟我说过，要是家里出事，就来找你，你会帮我们的。” “可是我……” 她欲言又止，紧咬嘴唇，进退两难之际，晨风拿着书走了过来，幸好他有早到的习惯，一进来就看到楚云满脸踌躇心急如焚的样子，还没等他开口，她先一步来到他面前，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位高傲的小姐求自己。 “洛先生，今天我有急事，能不能换一天上课？妈妈问起来，就说……就说……”她连理由都没有想好，晨风看看陌生的小男孩，又看看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洛先生你一定要帮我，我从来没求过别人，我只求你这一次……” “你告诉我实话，我才能想办法帮你。” 楚云点点头，倒也不是对他深信不疑，而是此时此刻，他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 “我朋友病了，生死未卜，我现在必须去见他。” 晨风的视线来到小男孩身上，男孩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他蹲下身，摸摸他的头，问他：“是你家人病了吗？”“嗯，是我哥哥，已经睡了好几天了，身上还在流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来找姐姐。” “好，我知道了。”他站起身，反方向朝门口走去，“我跟你们去，宋夫人若是问起，就说今天学校有活动，我带你回学校了，反正，过几天你也是要过去的。” 楚云听完竟第一次无比虔诚的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一个劲的道谢着。这四年来，她所有的“哀乐”都在此刻用在他身上了，他欣慰的点点头，再一次顺理成章的带她走出这座巨大的牢笼。 来到小肆家里的时候，家里散发着一股潮湿而血腥的气味，边野就毫无反应的躺在那张早就被鲜血浸透的床板上，全身上下血肉模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楚云小心翼翼的来到他身边，轻轻叫他：“喂……你听得见吗？你要是听见了，就点点头。” 他怎么可能听得见呢？ “哥哥已经这样好几天了，我每天叫他，他都不回答我。” “家里没有大人吗？”晨风问了小肆，小肆老老实实回道：“妈妈，去上班了，要很晚才回来。” “别担心，我来看看。”晨风把手伸向他的脖颈，幸好还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脉搏，只是情况紧急，若不及时救治，他很有可能会因伤重而死。 “送他去医院吧，你们把他扶到我身上来。”来不及多想晨风的衣服有多干净，此时楚云只一心想要救他，于是费了好大的劲把昏迷不醒的边野扶起，在晨风的帮助下朝最近的医院赶去。 他们四人来到医院，还是他从容不迫的联系医生，才以最快的速度将边野推进手术室，楚云这才发现他原本干净的衣服早已血迹斑斑。 “谢谢你，洛先生，今天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的衣服脏了，我会赔你。”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有丝毫嫌弃，反而笑着安慰她：“衣服脏了洗干净就好，况且这衣服也不值钱，别放在心上。” “对了，还有医药费……” “我已经付过了，不付钱，是不能动手术的。”他语气极稳，眼里藏着能够让人静下心来的力量，这一刻楚云似乎意识到，再多的金钱，都买不到冷静的头脑和稳定的情绪，她对他再次产生非同一般的感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是故人来。 第157章 灵丹妙药 这场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由于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导致严重感染，他仍然没有逃离生命危险，必须二十四小时持续观察。楚云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他，因为回去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来了。 晨风不知道楚云是怎么认识这个满身是伤的男子的，但是他知道这个人对楚云来说何等重要，只不过此时此刻，她必须回家。 “你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恐怕宋夫人会产生怀疑。”他尽量用最平缓的语气说服她，她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浑身包裹着纱布的边野的身边，缓慢的摇了摇头。 “我想留在这里陪他。” “他现在昏迷不醒，你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她咬着嘴唇无动于衷，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奄奄一息的他，他的弟弟十分乖巧的站在一旁，懂事的说道：“姐姐，我会留在这里陪着哥哥的，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还付了医药费，我过会儿我会告诉妈妈的，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姐姐放心吧。” 楚云的眼睛抖动了一下，内心也在做着最艰难的挣扎，最后还是晨风的劝说让她恢复理智。 “还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吗？要想下次再出来，就必须遵守我们一开始就定下的规则，你是想你母亲发现你偷偷跑出来然后再次剥夺你的自由；还是今天先回去，过几天等他伤情稳定了我再带你出来见他？” 她幽幽的抬起眼睛，万般无奈的看向晨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有空就会过来看他，你相信我的话，就跟我回去。” 她这才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轻声呢喃：“嗯……我跟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才将如何认识边野的过程全盘托出，晨风认认真真的听着她的倾诉：“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想要接近他，总觉得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自由的风，在林间穿行，而我是困在牢笼里的鸟，寸步难行。” “我们总会对自己没有接触过的世界产生好奇，这是人之常情。” “可妈妈不让我跟他来往，妈妈认为他是流氓，我跟他在一起就会变成坏孩子，但是他不是我们认为的那种流氓，他的拳头是用来保护人的。” 晨风若有所思的点着头，明白楚云的痛苦在哪里了，像他那样的人，宋夫人是绝不可能让他出现在女儿的生活里的，而楚云又天生叛逆，越不让她怎么样，她非要反其道而行，倒不是说她有多喜欢那个人，只是向往他的与众不同。 “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若是真的十恶不赦，你也不会想要靠近他，只不过你跟他之间的障碍是有目共睹的，别说你母亲，就连我听了都觉得你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要跨越阶级观念是何其困难。” 楚云的眼神变得无比哀伤，像个柔弱的小猫一样看着他，楚楚可怜的说道：“洛先生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吧？但是妈妈永远只站在她的立场看问题，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她不让言青出门，天天把他关在家里，现在又开始限制我的自由。” “夫人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受伤。” “既然不希望我们受伤，就不要生下我们，世上没有一个母亲会像她那样限制孩子的自由，边野的母亲不会，洛先生的母亲一定也不会。” 这一瞬间他沉默了，在他最初的记忆里是没有“母亲”这个形象的，还是等到四岁那一年，养母走进他的生活，他才对“母亲”有了具体的概念。养母是一个谨小慎微温柔可亲的女子，会把他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绝不会过分干涉他的生活。 而此番他并不想告诉楚云自己是被领养的事实，只是用一种极为寻常的语气告诉她：“因为我们是儿子啊，母亲对儿子总不会像对女儿那般细心，自然对你们的要求也会更高，但是你要相信，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 “即便如此，也不能如此苛刻，妈妈是世界上最苛刻的女人。” “也是最爱你们的人。” “哼，你就帮她说话吧，我看如果她是你的妈妈，你还会不会觉得她好。” 她嘟气的嘟起嘴，不知不觉已来到家中，晨风十分贴心的送她进门，果然在门口遇见了等候多时的夫人，起初她还有些提心吊胆，可在看到他亲自送女儿回来后，脸上的神色明显缓和下来。 他解释说学校临时有一场学术交流会，心想对楚云的学业有用，便擅作主张带她去了，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活动，一定会提前告知。 夫人丝毫没有对他产生怀疑，深信不疑的笑着说道：“洛先生决定便是了，反正过几天楚云就要去学校了，让她提前适应一下大学生活也好。” 楚云一声不响的站在边上，母亲问她交流会听下来的感觉怎么样，她含糊其辞的说了句：“没怎么听明白，不过多去几次就知道了。”她十分巧妙的转向晨风，接着道，“多谢洛先生，以后还请洛先生多带我参加学校的活动。” “好，一定。” 她愁云密布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母亲见了也是好不欢喜，看着晨风的表情也变得格外不一样。天时地利人和俱全，她试着留他下来吃晚饭，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了，她心里很是满意，岂知她这一声邀请，可是他等了无数个日夜盼来的。 从宋家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回家的时候他特意多走了几步，还没到点心铺门口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还有阵阵吵闹声从店里传来，他加快脚步走去，突然一个穿着破烂的少年从人群中逃了出来，拿着铁锅紧追其后的是柒柒的三哥。“老子揍死你，你小子以后再来找柒柒，老子见一次打一次！滚！” 被打的少年红着脸从他身边跑了过去，擦肩而过的同时一身酒气传来，追过来的三哥看到晨风后马上停住手，喘着大气跟他打招呼：“哟，先生来了，不好意思啊，刚才在打狗，没看到你。” “那个人是……” 他用铁锅指着斧子逃跑的地方恶狠狠的说：“不用去管那畜生，先生你来的正好，还你的钱已经凑齐了，你不来我也打算找一天给你送过去呢。” “钱不着急。” 晨风看到散开的人群里，柒柒正抱着脑袋窝在柜台后，看样子应该在哭，于是随三哥走了过去，过去后才看到地上还有摔碎的玻璃和相框，而柒柒手里正拿着那张相片。 “柒柒，别哭了，那畜生被我赶走了，你看谁来了？” 三哥摸摸她的头，她愣愣的抬起脑袋，两只眼睛哭的红红的，在看到晨风以后她忽然紧咬嘴唇，仿佛更加委屈了。 晨风在她面前慢慢蹲下，像哥哥一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虽然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温柔的声音却是救赎她的灵丹妙药： “不哭了，我再送你一个相框，只要相片没坏就好。” 第158章 时光倒流 大约二十分钟前，柒柒正在做打烊前的准备工作，偏巧此时喝的烂醉如泥的斧子拿着酒瓶摇摇晃晃过来了，起初他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只是趴在柜台上乱吼一通：“喂！买东西！我要买东西！” 柒柒不想搭理他，无情的回了句：“已经打烊了，你回去吧。” “打烊了？还是不想卖给我啊？”他声音大了一点，心爱的姑娘在柜台里收拾东西，没有搭理他，他的火气在酒精的帮助下腾的一下就起来了！ 他用力拍着柜台，柜台被他震得直响，柒柒立刻回头制止他：“你干什么？别弄坏了，快点回去。” 她言语中的嫌弃是插在斧子心里的玻璃碴子，他感觉自己被伤的体无完肤，愤怒之中恰好看到柜台里面放着的那张相片，相片上的人仿佛在用一种无情的眼神嘲笑他，他火冒三丈，狂喝一口酒之后冲了进去！ “你别进来！五哥！六哥！”柒柒逐渐恐慌起来，生怕他在店铺里大闹一顿，完了还赔不出钱，于是拼命叫着哥哥，谁知那两个家伙吃完了饭就去街边溜达了，而今天三哥正好不在家。她叫了几声，见屋子里没人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此时店铺外已经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斧子哥你发什么酒疯？你再这样我去找你娘过来了！” 斧子已经酒精上头，哪还听得进这些话？只见他疯疯癫癫的指着那张触目惊心的相片吼道： “一定是这小子对不对？你天天盯着他，天天盯着他，难怪都不肯搭理我了！” “我不理你是你的问题，跟其他人没任何关系，你别迁怒于人。” “你一定是看上这小子了，所以才会对我如此冷淡，说得好听，坚守妇道，从一而终，你跟个死人有什么东西好终的！八成就是去了宋家以后，看上这小子了吧！他是哪个少爷啊，他有什么好的？他那么好你怎么不改嫁他啊？”斧子彻底疯了，柒柒怒视着无理取闹的他，还没开口，他又说话了，“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跟这小子东窗事发，宋家的夫人才把你赶出来了吧，还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我？说我害你被人扫地出门，其实是你自己移情别恋！苏柒柒，我真是没想到，你会是这种女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的怒骂声引来了街坊邻里的指指点点，柒柒气的浑身颤抖，如今面对斧子的妄加猜测她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若是跟这种人吵起来他一发疯再把柜台砸了，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背过身，冷漠的道了句：“你就当我是这种女人罢了，何必再来找我。” 岂知这句话让斧子歇斯底里起来，他抓起那张相片，眼里发着血红的光，冲着柒柒直吼：“告诉我他是谁！他有本事让你移情别恋，怎么没本事对你负责啊！” 天知道当她看到斧子拿起那张她视为生命的相片时，她的心该有多疼！ “还给我，你别碰他！” “这就心疼啦？好，我让你也尝一下撕心裂肺的滋味！” 说完他把相框重重摔在地上，相框顿时摔得四分五裂，他还不泄愤，一脚重重踩在他的相片上，柒柒心疼的要命，哪还顾得上其他，几乎是跪在地上扒着他的脚，口中不停祈求着这个畜生：“斧子哥我求你别这样……”“一张破相片有这么重要吗？告诉我他是谁，我去找他算账！” 他“算账”二字刚落下，突然脖子就被人从后面死死卡住，人也被他连根拔起，柒柒见机拿回相片，三哥愤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要找他算账，老子就送你一程，否则你还真找不到他。” 斧子被突然回来的三哥夹在臂弯里透不过气，他只能艰难而又倔强的发着声音：“咔……松手……咔咔……要死了……” “你不要见他吗？” 斧子啥都听不见，脸色逐渐开始发青，要不是阿珍出手阻止，凭三哥的手劲绝对可以把人活生生掐死。 “好了，你当心真的把他弄死，虽然这条命不值钱，但也不值得把你搭进去。”阿珍提醒的没错，柒柒纵然内心痛苦不已，可还是跟着阿珍一起劝三哥放手，他犹豫了一下，被斧子趁机逃脱，整个人像只黄鼠狼一样窜出人群仓皇而逃。 点心铺又慢慢恢复宁静，三哥的拳头，加上晨风的安慰，柒柒很快就停止了哽咽，只是心还隐隐作痛。 “臭小子，竟然拿我们家财神出气，幸好我回来的及时，最好不要再让我看到他，否则真送他上西天。”三哥还在那里发牢骚，阿珍见他特别上头立刻把他推进了屋。 这天晚上是晨风帮着柒柒一起收拾铺子的，他把地上的碎玻璃一一捡起，一抬头却发现她拿着相片朝着天空发呆，眼角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鼻尖红红的。 “他告诉我，一直朝着北斗星的方向走，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她的声音里还带着重重的鼻音，在这个微凉的夜晚听来格外凄凉，“那么，哪颗星，是指引他回家的路呢？” 晨风收拾好碎片，悄悄来到她边上，与她一起仰望星空。 “洛先生，我去过福源寺，也找到了修缘大师，他让我抄经书，不知道是不是我抄的越多，越认真，就能够见到言青，总而言之我每天都在认真抄写，从没有一天间断过。可是前几天回家的路上，我把三哥的自行车弄坏了，不能骑了，来不及把抄好的经书送去福源寺，所以我又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言青了，他的来生也快用完了吧。” 她说的不明不白，他听得格外仔细，尽管不清楚她说的“来生”指什么，但至少他可以送她去福源寺。 他把视线转向哀伤的女孩，对她说：“明天我送你去吧，我每个礼拜有三天会早下课，这三天我送你去福源寺。” 她回过头，目光闪烁，眼里藏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任何语言都无法表达内心的澎湃，只能久久的凝望着他，凝望着这个总是在阳光下默默支撑着她的人。 而他只是轻描淡写的拨开她被风吹乱的刘海，笑了笑，继续抬头仰望星空。 “你看那些星星，看起来离我们很近，但其实距离地球最近的那一颗恒星也有4.22光年。” “什么是光年？” “光的距离，比如我们在这里打开一盏灯，这束光要四年以后才能照到那颗恒星。北斗星一共有七颗恒星组成，最远的天枢距离我们约123光年，如果人类的速度可以超越光速，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能做到时光倒流了。” 她听得出神，幽幽的重复着：“时光倒流……” “那个时候，你就能够与他相遇了，是真正意义上的相遇，触手可及的相遇。” 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为之一颤！ 第159章 市场价值 他平缓的话语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这股力量从四面八方流入她的身体，她惊喜的转过脸，惊喜的问：“真的吗？真的会有这一天吗？” “所以我们才要不停的学习，不停的探索未知的世界。” 她重重点头，深深觉得自己抄了那么多天的经书，都不及他短短几句话来的有用，兴许是自己没有慧根吧，她惭愧的低下头。晨风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明天下课后我来接你。”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被他点拨后的柒柒却感到未来一片光明，久久的朝着他离去的方向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清明过后，天气越来越热，正如他自己答应的那样，每周都会在固定的几天接柒柒去福源寺，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她也在他那里学到了很多她原本接触不到的东西。有一次她开玩笑说，应该付学费给他，他笑着说，那就多做一些点心当做学费吧。 随着四月到来，楚云也正式进入她并不算梦寐以求的大学，只是换个地方放空罢了，她是这么想的，反正无论成绩怎么样，她都可以顺利从这所大学毕业。可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开学前几天，那个愣头青徐景阳竟然提着行李来到家里，并且本学期开始要来城南大学求学了，这让原本就对大学生活毫不期待的楚云更加厌恶了。偏偏徐景阳还像个跟屁虫似的在她身后团团转，有时候在百米开外看到有个像他的人影远远赶来，她就会立刻调转枪头避之不及。 这天下午的课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夫子上的，楚云每次上他的课都有种想死的冲动，所以为了活命，她没有告诉晨风，自己偷偷背着书包逃走了。 她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医院，这期间晨风曾带她来过一次，那天边野还没醒，她看了几眼就回家了。想着又是几天过去，他差不多也该醒了吧，谁知才刚走到病房门口，就有偌大的动静从里面传来，她慢慢靠近，只听一个浑厚而油腻的声音从病房里传来：“你是真不怕我弄死你吗？” 紧接着是边野那标志性的无所谓到可以把人气死的声音：“龙哥，我现在这副德行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楚云听了甚是诧异，边野不是龙哥的人么，龙哥为何要弄死他？她没有冲进去，而是继续听下去，龙哥的怒气显然比刚才更大了。 “边野！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你就这般绝情绝义？死都要离开卧龙堂吗？” 他要离开卧龙堂？ “这不是之前说好的吗？我帮你抢回西街那块地，你还我自由，这不是绝情绝义，是正当交易。” “离开卧龙堂，没那么容易。” “你已经把我打得半死不活了，要不是这些药我恐怕都赶上今年清明下葬了，龙哥你不是一心想要做生意人吗？我现在钱都不要了，只要你让我走，这还不行？” 尽管楚云没有进去，但完全可以想象边野顶着那副不怕死的模样说着这些话，而龙哥也已经被他气的肿了三斤。 一阵巨响过后，龙哥再次咆哮：“臭小子，谁跟你谈生意，你是我的人，你要为我办事，想走，没那么容易。” “……你想……怎么样？”边野的声音似乎带着喘息声，她心里一紧，竟推门闯了进去！ 只见浑身上下缠着纱布的他被两个打手死死按在床上，他手上的输液瓶也碎了一地，看到楚云进来，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放开他！不然我跟你们同归于尽……”她从包里拿出一把刻刀，那把刀不是上课用的，而是为了完成言青也想上大学的梦想才天天带在身边的，没想到这刀竟然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只可惜卧龙堂的人怎么会把区区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龙哥一个眼神，其中一个按着边野的打手就朝她恶狠狠走来，她双手拿刀，用力一划，那人闪躲了一下，吐了口口水：“小丫头片子还挺有血腥，挺像我们卧龙堂的人。” “我再说一遍，放开边野，这把刀很快，一刀子下去……” “拿来吧你！” 黑衣人一个伸手，刀落到了地上，楚云想要伸手去捡，不料身体被那人死死扣住，龙哥油光满面的脸越靠越近，每说一个字，脸颊上的肉都要抖三抖。 她指着楚云的鼻子说：“宋家二小姐，你挺有能耐啊，这个臭小子跟着我出生入死多年，我把他当亲生儿子来培养，可如今你一来，他就要背叛我了。” “哪有背叛，龙哥言重了。”边野打趣道，压着他的黑衣人手下一用力，他的胸口疼得直咳嗽。 她的目光立刻来到他身上，他一边咳嗽一边朝她眨了下眼，艰难的说了句：“校服真好看。” “你俩眉来眼去好玩呐？把我放哪了？”龙哥恶龙咆哮，柒柒收回视线，富家千金身上那与生俱来的气势又回来了。 “那好，我跟你做一笔生意，开个价，把他卖给我。” “哈哈哈……”两个打手仰天大笑，她撇过脸，近乎无情的质问他们两个：“有什么好笑的？你们懂生意吗？不懂别发声音。”这句话一结束，边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那两个人学着楚云的口吻质问他：“你笑什么？你懂声意吗？”“我不懂生意。”“那你笑什么？”“她是我妹子我为什么不能笑？” “够了你们几个！”龙哥的脸色已经气成猪肝色，视线在边野和楚云之间来回转动，最后停在楚云身上，眯着眼睛问她：“你要买他？他可贵了，我怕你买不起。” “龙老板开个价。” “一……”他比了个一的手势，楚云想也没想就道：“一万？” “一百万！” “他不值一百万。” 楚云眼中那云淡风轻又高高在上的气势简直跟她母亲芝禾一模一样，一百万可以买下爸爸好几个工厂了，这个龙玉斩定是狮子大开口，有意刁难。 “我是老板，价格我说了算。” “你知道什么叫做市场价值吗？” 昨天洛先生在经济学的课上正好讲了市场价值，而她偏巧只听他的课，只是她如今碰到的不是正经生意人，而是流氓，流氓根本不管那些。龙玉斩一脚踩爆地上的药瓶渣子，眼珠子也要爆出来了：“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要么给我一百万，他归你，要么……”他面向边野，咬牙切齿的说，“你死都别想离开卧龙堂。” “你也别指望我再给你办事。”他收起刚才那桀骜不羁的表情，双眼发出慑人的寒光，龙哥龇牙咧嘴的想要给他两下子，突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几个护士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警察，原来是她们听到这间病房的动静，去附近找了警察过来。 看到警察来了，龙玉斩这才稍有收敛，大摇大摆的朝门外走去，还对警察说：“谈生意，动静大了点，抱歉啊。哦对了……”离开病房前他又转头对楚云最后说了句，“宋小姐，一百万买他自由，考虑一下。” 楚云冷冷回敬他：“把你卧龙堂收了也不用一百万。” 他没回话，可怕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 第160章 救命稻草 之后警察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打道回府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楚云注意到他肩膀处的伤口渗出了血迹，刚要转身去找护士，却被他没有打吊针的那只手紧紧拉住，用一种玩味的语气对她说：“等会儿，不着急，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微红着脸，强装镇定：“有什么好看的，你的伤口比较重要。” “放心，一时半会死不了。”他久久凝视着她，脸上的神情越发迷人，“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半年？” “哪有？过年的时候不是还见过，在游轮上。” 他突然笑了，意犹未尽的说：“原来你记得这么牢啊，不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捞上来。” “你还说呢，为什么这么多时间不来找我？我以为你死了。” 她故意板起脸说着绝情的话，边野轻轻叹着气，解释道：“我天天去你家，只是无法进去罢了，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也不见你出来，我总不能自己闯进去吧，我身份挺特殊的……” “你可以叫小肆来找我啊。” “总不能老拿小孩子当挡箭牌吧。”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他说真话的时候也像假的，楚云不再拘泥于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个问题，无比认真的看着他，认真的问：“你真的打算脱离卧龙堂了吗？” 他慢慢的点了点头，眼神迷离而又坚定。 “是啊，打算改邪归正了。” “什么时候决定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用手拨开她额前的刘海，她万般好奇的等待着他的回答，他说：“那天跟你说好，会带你去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以后，就决定离开他们了。” “为什么？”她紧紧盯着他问，窗外飞过几只鸟，停留了片刻后又飞走了，病房里静的出奇，他言语中的无奈一览无余：“你父母绝不会同意让你跟一个流氓来往，我只能先做一个普通人，才有机会靠近你。” “你真的会为了我，放弃你在卧龙堂的地位？” 他听后扑哧一声笑了：“那算什么地位？本来也就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只是原先还没考虑清楚，认识了你以后，才觉得是时候换另一种方式生活了。” 她眼里浮起一丝惆怅，鲜有的惆怅，微微皱眉，心有余悸的说：“可是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今天会来医院找你，以后还会去你家找你。” “那也没办法，既然已经决定离开了，就算拼上我这条命也要离开，不然怎么带你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他真的会这么做吗？她缓缓伸出手，若有所思的在他缠着纱布的手臂上轻轻抚摸，这时护士推门而入，冷冰冰的对着两人说：“病人要换药了，请家属回避一下。” 边野突然反手抓住她的手，她双眼炽热的望着他，他说：“等我好了，我就去找新的工作，你继续做你自己，好好念书，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她紧抿嘴唇，心事重重，说没有负担是不可能的，他都愿意为了自己拔去身上的利剑，她又岂能袖手旁观？ 护士忙完手里的活又催了一遍：“换个药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十分钟也等不了吗？” 楚云退后一步，快速朝他说道：“我记住了，你也要好好养伤，那些人要是再来找你，你就用这把刀对付他们。”她把刻刀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护士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露出一脸诧异，随口问了句：“这女同学是你什么人啊？怎么随身带着刀？” 他把刀拿在手里把玩起来，因为她的到来他嘴角的笑意再也压不下去了：“她是我的恩人，这把刀应该是美术课用的吧。”忽然想到什么，他又问护士，“请问，我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吧？” 护士忙着手里的活，想也没想就说：“那可不是我说了算，你得问医生，奇怪，这里怎么会渗血？你是不是做过剧烈的运动？” 他没再回答下去，而是望着春暖花开的窗外街景陷入沉思，很快楚云小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的视线再也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是正确的，他只知道，即使赔上这条命，也要这么做。 四月多雨，楚云还没回到学校，天就毫无征兆下起了雨，她把书包顶在头上，一路往教学大楼跑，谁知前脚刚跑进去，身后就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 “楚云，下午的课你怎么没上？” 她大口喘气，不带一丝感情的怒视着蹲守在他们教学楼里的徐景阳，他一席黑色中装，二十岁的人身上有着五十岁的老成。 “你是教导主任还是跟屁虫啊？少管我的事。” 对方一本正经的朝她走过去，不知道如何与女孩搭讪的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思维说话：“可是这节课对大一新生来说非常重要，我只是好心提醒你。” “你的好心只会让我感到恶心。”她边说边往前走，景阳死死跟在他身后，关心的问：“你一会儿还有课吗？没课的话我送你回家，我带了伞。” 原来他是过来送伞的，结果等到下课也没等到她出来，问了同学才知道这节课她根本没上。 “你别跟着我，我要去图书馆，没那么早回家。”楚云回头瞪了他一眼，他更加来劲了，甚至小跑步来到他身边，跃跃欲试的对她说：“那正好，我也想去图书馆，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我不想跟你一起去，徐景阳，我警告你离我远一点。” 她准备拿刀了，突然想起刀给边野了，于是放下手，加快脚步朝图书馆走去。她一加快脚步，后面的人也没闲着，走的更快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跟竞走似的。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晨风从教室里走了出来，看到他出现楚云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个劲朝他使眼色：那个跟屁虫又来了，帮我打发他！ 晨风心领神会的停下脚步，对她说：“你来的正好，有件事我要问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背对着景阳朝他做了个感激不尽的表情，然后快快乐乐的跟着他的脚步走了。 那个跟屁虫果然没有跟过来，楚云回头张望了一下，露出一丝胜利者的笑。“你就不怕他去你家里告状？” 晨风问她，她无所畏惧的说：“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对了，洛先生，告诉你一件事。” 第161章 香火传承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全然把晨风当做自己人，这会走到他身边，郑重其事的告诉他：“我刚才去医院看过他了，没想到他身上的伤是被卧龙堂的人打的，他想要摆脱他们。” 他停了一瞬，表情有些严肃：“你下午的课没上？” “一节课上没上有什么重要的，爸爸妈妈只是希望我的学历可以好看一点，又不指望我真能学到什么。”她轻描淡写的解释道，晨风无奈的扫了眼窗外的雨，心里已经在为她寻找开脱的理由。 她又来到他面前，睁着大大的眼睛质问他：“你不会把我的秘密告诉爸爸妈妈吧？” 他望着窗外的雨，声音平缓而有力：“我不会告诉他们，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逃课了。” “你是第一个跟我约法三章的人，妈妈的话我也未必会听。”她赌气似的背过身去，他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你有软肋在我手上，你就只能跟我约法三章，看来那个人对你意义非凡。” “那么……你有软肋吗？”她突然回过头，咄咄逼人的问他，他看了眼手表，差不多该送苏小姐去福源寺了，现在还下着雨，得抓紧时间。 “每个人都有，但我的软肋不会成为我的负担。”他放下手，脸上带着一贯的镇定，问她，“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先送你回家吗？” “洛先生还真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啊，你倒是不用送我，过会儿爸爸的司机会来接我得，我先去图书馆转转。”说完她独自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窗外的雨比起刚才似乎更大了。 等晨风冒雨来到点心铺，三哥告诉他，柒柒因为担心下雨不方便，已经自己坐电车去福源寺了。他看了看天，天空依然乌云密布，这场雨不知还要下到什么时候，她若是又像上次那样不小心摔到悬崖下就不好了，于是他继续冒雨往福源寺赶去。 柒柒先一步来到那里，下了电车后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她撑着摇摇欲坠的小破伞走在风雨飘摇的树林里，她怕雨水把布包里的经书打湿，于是把布包紧紧抱在怀里，才走了没几步，她两条裤腿已经全湿了。 福源寺在西山上，山路台阶格外泥泞湿滑，好不容易看到福源寺大门了，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摔了下去，手里抱着抄好的经书不小心飞了出去，一阵风吹来，把纸张吹的到处乱飞…… 她也顾不得打伞了，满脑子都是捡经书，顷刻间头发和衣服全湿了，而抄好的经书暴露在雨中，墨水遇到雨水，瞬间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东西。她心急如焚的埋头捡经书，殊不知这狼狈的一幕正巧被随后上来的香客看到，有人喊了她一声：“咦，这不是苏小姐吗？” 尽管四周嘈杂一片，但柒柒还是听出了百合的声音，她万分狼狈的抬起头，谁知百合和芝禾夫人正朝着她看，她原本就慌乱不已的心跳的更加疯狂了！ “夫人……百合……好巧啊，你们也来福源寺啊。” 夫人诧异的表情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但她没有说话，许是心里还存着芥蒂吧。 “是啊，苏小姐也是来福源寺烧香的吗？” 她摇摇头，手里那一叠经书早就破烂不堪，她感到有些难堪，一边尴尬的拿起伞，一边解释：“我今天是过来送抄好的经书的，雨太大了，我不小心滑了一下，经书全花了，不知道修缘大师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心诚则灵啊。苏小姐，我们先走了。” 百合一手撑着伞，一手挽着夫人继续往前走去，夫人走了几步，又回头张望了她一眼，她还在捡飞的更远的经书，她的身影在灰色的雨幕下显得异常孤独。 有那么一瞬间，她孤傲的内心竟闪过一丝动容，有种想让苏小姐回家来的冲动，可不知为何，她无论如何也开不出口。 来到与修缘大师约好的禅室后，她满心还是苏小姐低头捡经书的画面，眼光正好瞥到桌上那一叠叠摆放整齐的经书上。 修缘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于是拿起那叠字写的密密麻麻却十分工整的经书，带着满脸慈祥的笑意对她说：“夫人在好奇这些经书的由来吗？” 她微微颔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眼神又充满了期许。 “是啊，好像上次来的时候，没见过。” “这是夫人府上那位苏小姐抄写的，苏小姐有心结打不开，我便让她继续抄写经书，希望有一天她可以慢慢放下。” “她有心结？为何？” “她的心结与夫人您是一样的，都为同一人。”修缘展开那一页页经书，望着上面的字娓娓道来，“起初苏小姐还有些心神不宁，字里行间也带着彷徨，可到后来似乎越来越平稳了。夫人，我猜的没错的话，最近您家里的长明灯应该可以点亮了吧？” 芝禾的眼波忽然闪动了一下，百合在边上欣喜的说道：“是啊，夫人今天过来就是想问大师这件事。” “因为有人一直在默默的给令郎抄经书积功德。” “苏小姐？”百合脱口而出，修缘十分微妙的点着头。 “大师，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您。”夫人万分虔诚的看向他，虔诚的问，“之前我找人算过命，可是发现苏小姐的生辰八字与我儿子是相克的，可如今我儿子已经不在了，那么‘八字不合’这一说法，是不是就不成立了？” “我不知道苏小姐的生辰，但是我知道她对令郎的真心是不可动摇的，其实根本不用去算，苏小姐只是抄了一个月的经书，您府上的香火就旺了不少，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答案吗？” 百合听了比夫人还要高兴，一个劲说着：“是啊是啊，苏小姐走的时候，长明灯突然就灭了，可最近这段日子，长明灯再也没灭过，难道是二少爷泉下有知，冥冥之中也希望苏小姐留下来？” 芝禾的眼光停在修缘身上，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他缓缓收起经书，眉眼间永远藏着平和的笑意。“夫人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就这么做吧，苏小姐是您府上的良人，是令郎哪怕魂飞魄散也想要留下的人啊，您还是顺了他的心意吧，否则他将永远无法安息。” 修缘说完这句话，先前还狂风暴雨的天空突然云破日出，一道绚烂的彩虹挂在天边。 第162章 化险为夷 一位小师父从殿里小碎步跑出来，面带歉意的说：“实在不好意思啊，今天修缘大师恐怕没时间见苏小姐了，苏小姐抄的经书要不就由我来转交给大师吧。” 柒柒难为情的从身后拿出那些残败不堪的纸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水里洗过了呢，她双手递给小师父的时候尴尬的抬不起头：“是我抱歉才对，我来的时候在台阶上滑了一下，经书全都掉在了地上，弄脏了。” “无妨，苏小姐的诚心才是最可贵的，我一会就转交给大师。” “谢谢小师父。” 起初她的心还是凉凉的，可当雨后天晴，一抹彩虹清晰的挂在天空，她的心也跟着明亮起来。 她浑身湿透，脚步却异常轻盈，林间散发着雨后清新的气息，她雀跃着从林间走过，远远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从树荫下越靠越近，她欣喜的脸上浮起两朵红晕，招着手朝他飞奔而去。 自行车吱呀一声在她身边停下，柒柒激动的声音打破了林子的宁静：“洛先生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她湿哒哒的衣服回道：“我来接你，你的衣服怎么湿了？淋雨了？”可她明明手里拿着伞啊。 “来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经书都飞起来了，我吓死了，赶紧去捡，衣服就湿了，那个时候雨特别大。”她似乎还挺高兴，手舞足蹈的解释着，晨风认真的听完，示意她赶紧上车。“我们赶紧回去吧，你的衣服湿了，风再一吹，容易着凉。” 她羞涩的笑了，像雨后的水珠晶莹剔透，惹人喜爱，直言道：“我本来还想，今天下雨，就不麻烦洛先生了，还让三哥带话给你了，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我答应过你，只要有空就会送你过来，不管刮风下雨都会来的。”他看似平静的语气里藏着一言难尽的温柔，柒柒乖乖的坐上他的车后座，每次坐上去他都会再问一声坐稳没有，等她说坐稳了以后他才会出发。 柒柒问他，刚才有没有看到彩虹，他说看到了，今天的彩虹特别清晰，特别好看，她说看到彩虹的人一定会幸福的，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辆轿车慢慢的驶过两人身边。 车里坐的是刚从寺庙出来的芝禾夫人，她以为苏小姐是一个人来的，没想到这会儿又跟洛先生在一起。她摇下车窗，面带礼貌的笑意喊了她一声：“苏小姐……” 不知怎么，听到夫人的声音她突然感觉自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刚才还有说有笑的，这会儿肃然起敬，同时晨风停下了车，她慌忙从车上跳下，毕恭毕敬回了声：“夫人，好巧，又遇到了。” 夫人似乎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还朝洛先生微微颔首，随口道来：“苏小姐，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也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柒柒愣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眼晨风，他突然就明白了夫人的意思，心领神会的对她说：“跟宋夫人回去吧，我先走了，回头见。” 说完他又朝夫人点头行礼，没等柒柒给出回应便快速踩着自行车走了，她连一声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他就走了。要知道他可是千里迢迢冒着大雨特意过来接她的，柒柒心里有些难受，可夫人在等她，她也无法拒绝夫人的好意。 坐上宋家的轿车后，百合还特别欣喜的问她：“真没想到苏小姐和洛先生走的这么近啊，你们经常见面吗？” 她难为情的低头解释：“你们误会了，其实是我总麻烦洛先生。” “洛先生为人谦逊和善，知书达理，如今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夫人迎合着她的话说下去，窗外树影斑驳，投射在柒柒的脸上，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只听到她轻轻应了一声，内心也是紧张到不行，两双手紧紧交织在一起。 夫人注意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安的情绪，刻意放缓语气，眉眼间是鲜有的温柔，对柒柒说：“其实我一直想来找你……”此言一出，柒柒立刻紧张的抬起头，两只眼睛充满了期许，认认真真的听夫人说下去，“之前是我太执着于某些事，才忽略了苏小姐这段日子的努力付出，刚才我从修缘大师那里得知，苏小姐仍然在为言青抄写经书，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对你如此薄情，而你对他依然有情有义……”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伤感被柒柒清楚看在眼里，她赶忙摇头，急切的说道：“夫人对我并非薄情，放在任何一位母亲身上都会这么做的。本就是我隐瞒身世在先，是我骗了你们，我理当受罚，如今只希望我的日夜忏悔，可以换回言青一世轮回，我不想让他做一个孤魂野鬼，若是这样，我也无法苟活于世。” 夫人表情平静，内心滚烫，微颤着手拨开她额前湿漉漉的刘海。 “一开始选中你的时候，我还有些胆战心惊，我怕你做不好，其实也是怕自己太过于苛刻了，然而你每次都可以化险为夷，甚至让我有种错觉，就是言青又回来了，这种错觉只有你在家的时候才有，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仿佛又失去了很多欢声笑语。” 柒柒的双眼隐隐含泪，无比真诚的告诉她：“你们也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啊，这些快乐足够我回忆一辈子了。” “苏小姐，你后悔过吗？” 柒柒紧咬嘴唇，拼命摇头，恨不得举手发誓：“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会后悔？”她停顿了一下，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为何没能早点嫁给言青，这样我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说不定，说不定他就不会那么快走……” 夫人突然别过头去，捂住嘴不让自己情绪失控，百合见状十分巧妙的接过话，拉着柒柒的手说：“二少爷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受到苏小姐的一片真心，也一定会保佑你一生平安。” 车子在雨后天晴的街道上飞速行驶，很快就来到了苏家的点心铺，夫人竟亲自下车送她，一转眼，就看到了她放在柜台后的言青的相片，突然目光停滞，回忆翻涌！ 柒柒像偷了东西被人当场抓获的小偷一样，焦急万分的拿起相片努力解释：“对不起夫人，我不是故意要拿走这张相片的，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一个念想，当我想他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看看。” 谁知夫人非但没有责备她，反而无比欣慰的告诉她：“这是他离开前一年的春天，我们在院子里拍的，这一年的花开的特别好。”她转眼望向柒柒，那一抹淡淡的笑容犹如雨后的彩虹一般珍贵，“苏小姐，之前是我误会了你，该道歉的人是我，若你不想终止这场婚约，我和言青随时欢迎你回来。” 一阵微风拂面而过，是他在看不见的角落为她轻拭泪痕。 第163章 自我挣扎 当晚点心铺打烊后，苏家立即开了一场不太重要的会议，大姐二姐赶不及回家，只有苏母和几个哥哥嫂嫂围在一起，还有家旺旁听。 柒柒坐在他们中间，耳边全是他们争论不休的声音。三哥嗓门特别大，又容易激动，撸起袖子指点江山：“他们宋家有几个臭钱就呼风唤雨吗？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人当猴耍？” 阿珍拍拍他的背，示意他小声一点：“你别这么大声吼，宋家人又听不见，我们还觉得吵。” 三哥马上没了声音，这会轮到苏母为金主发声了：“当猴耍又怎么样？只要有钱，当狗我也愿意。”“我看你愿意当狗。”三哥刚要吼，阿珍又拍了他一下：“好好跟娘说话。” 到底还是老婆说话有用，三哥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气的站起身，由于屋子里太黑，一脚踹在家旺身上，家旺大叫一声弹开，三哥憋屈道：“家旺啊，你命不好只能在我们家当狗，你要是去有钱人家当狗，指不定多享受。” “老三你指桑骂槐的啥意思啊？我亏待你了吗？没有宋家的钱你能娶上老婆？”苏母的嗓门也大了起来，阿珍起身给婆婆倒水，好生安慰：“娘你别听他的，他说话不过脑子，我倒觉得这宋夫人挺有情有义的，虽然柒柒没有丈夫，但是婆家人对她很好，也算在某种方面弥补她了呀。” 阿珍转而面向柒柒，柒柒正在安抚受伤的家旺，听到阿珍如此说道，她也缓缓抬起头，哀伤的应了声：“夫人确实对我很好，宋家每个人都对我很好。” 六哥托着腮帮子直打哈欠，迷迷糊糊插了一句：“那就回宋家吧，别想了，困了都……” “你说话负点责任！”三哥抡起一巴掌扇在六哥后脑勺上，六哥瞬间睡意全无。 “你打我干什么？” “你小子说话不负责任！” “你说话就负责任了吗？柒柒去了宋家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出门还有小轿车接送，可她在我们家呢？每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卖糕，现在还莫名其妙多了个给爹抄经念佛的活，她不辛苦吗？” 听完六哥一番陈述，家里顿时鸦雀无声，三哥气呼呼的陷入沉默，心想这小子说的着实有道理，但这一局不能被他赢了去，于是绞尽脑汁憋出一句：“还不是因为你好吃懒做什么事都推给柒柒，不然她能这么辛苦吗？” 柒柒摸着家旺，轻轻道了声：“我没觉得辛苦，你们别吵了……” “柒柒，你想回去吗？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想法。”阿珍异常专注的看着她，全家人的目光都朝她投了过来，家旺也一脸莫名的朝她舔了舔舌头，她陷入一种自我挣扎的境地。 “我……想回去，但是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脑海里回想着每天忙忙碌碌的做生意，眼看着家里的积蓄越来越多，和哥哥嫂嫂在一起充满了平凡的欢声笑语，而且…… 一想到这里她竟羞涩的咬住嘴唇——其实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在家里，她可以经常见到洛晨风，哪怕只是与他说上短短几句话，也能拯救她无比孤独的心。 这场深夜家庭会议终究无果收场，最后做总结的是母亲，尽管心里恨不得现在就找一辆牛车把女儿送去宋家，可在看到柒柒自己也有所动摇的时候，她还是说了句公道话：“那就再看看吧，他们宋家若是真有诚意，就应该来接柒柒回去，对吧？” 在经历了一夜漫长的挣扎，隔天一开门，她那不可言说的“秘密”就出现在了眼前，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心跳加剧，手里的纸盒散落一地。 “啊……抱歉洛先生……”她慌慌张张蹲下身去捡纸盒，他在清晨的阳光下露出一脸温和的笑意，告诉她不必着急，慢慢来。 她抬起头的时候头发也有些乱了，脸上却笑开了两朵花，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惊喜不敢看他。 “昨天跟校长说了你们家是开点心铺的，他也想尝一尝，你看着挑几个不太甜就好。” “好，今天早上刚好做了绿豆酥，不会很甜。”她扬起的嘴角再也没压下来过，原来洛先生也会跟别人提起她，那么在他的生活里，她是怎样一种存在呢？ 把绿豆酥给他的时候，突然想起昨日匆忙一别，她的脸上浮起一丝歉意：“昨天真的很抱歉，你特意来接我，最后让你一个人回去了。” “这点小事苏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他接过点心正要付钱，柒柒立刻双手阻止。 “不用了不用了，你总是帮我，我都没好好谢过你，这钱我不能收。” 他笑着把钱放在玻璃柜上，说了句：“这不是我的钱，是校长的，而且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说完他朝她挥了挥手，“我先去上课了，回头见。” 她也跟着拼命挥手，迎着明媚的朝阳，正好母亲从屋后伸着懒腰出来，问她：“一大早的那么开心，跟谁再见啊？” 她小心的收起钱，回道：“洛先生来买点心。” “哦哟！看你笑得很花痴似的，原来是先生来了，以后他来了，你就请他进来屋里坐，给他特别的点心，那些都是卖给客人的普通的点心。”母亲指着柜子里的糕点调侃着，柒柒红着脸嘀咕：“人家还要去上课，可忙了，哪有时间请他来家里坐啊。” “你也没请啊，大姑娘家的就是不能害羞，否则像先生那样的上上签就是别人的了，傻丫头。” “娘你在说什么……别胡说……” “娘在教你做人的道理！你看呀，你现在也不是一心想要回宋家了吧？那么宋言青的相片就可以收起来了，找个时间跟先生去照相馆重新拍一张。” 母亲随手拿起言青的相片，立刻被柒柒夺了回去。“那怎么行，我已经嫁给他了，绝不可能有二心。再说了，洛先生也不会看上我的，他最多只是可怜我。” “娘是过来人，两只鹰眼看的清清楚楚，洛先生若是对你没意思，绝不会三天两头的来找你。” “洛先生人好，对谁都是这样的。” 虽然这么说，可她心里还是暖暖的。 转眼间母亲从烤炉里拿出几个热气腾腾的绿豆酥好生包起来，还以为她要拿去屋里吃，谁知她转身出了门，柒柒追着她的背影问：“娘你这么早去哪里啊？” 娘捏着婀娜的胯部，头也不回的说：“你爱守寡你就守吧，娘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柒柒噗嗤一笑，这么早就去寻找幸福，莫非那人是卖早点的？ 第164章 金盆洗手 病房里死一般安静，偶尔有护士从门外经过也听的清清楚楚，眼看住进来也有两个星期了，差不多该出院了，出去以后还得重新找一份干干净净的活，可是像他这种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能找什么正经职业？ 边野正惆怅着，病房外突然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高跟鞋的声音，仅凭声音他也可以猜到是谁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病房的门被人推开，旖旎而来的是无论何时都打扮的精致艳丽的茉菱姐，边野朝她无奈一笑，她把小皮包往病床上一扔，正好砸到他骨折的脚上。 “啊……” “你还知道疼啊？”茉菱翻着白眼，没好气的数落他，“为了一个女人，至于跟龙哥翻脸吗？” 他捂着腿，假装很疼的样子说道：“本来快好了，这下又要多住一个礼拜。” “问你话呢，别嬉皮笑脸的。” “说都说了，打都打了，若是反悔，岂不是白挨这顿打？” 她小心的坐在他的床边，像过去一样朝他伸出手，却在碰到他的刹那被他借机躲开了。 “茉菱姐，新买的包不错。” 茉菱的手还停在半空，意味深长的冷笑一声，她知道他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什么意思，心里有了别人，碰都不能碰了？” “我是怕一会儿龙哥进来，被他看到我又要挨一顿打……” 她的手缓慢的降落在他的肩上，眼里暗藏的爱意变得越发深沉。“真的想清楚了？”思忖良久，她开口问他，边野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似满不在乎的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想的很清楚。” “那若是她的家人不肯接受你呢？” “再说吧，我没想过以后的事。” “我不是打击你啊，这种事我看的多了，像宋家那种名门望族，别说你曾经混过帮会了，哪怕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人家也决不会接受你的。” 她娇柔的轻抚着他的肩，他不动声色的注视着她迷离而现实的眼睛，认认真真回道：“我没想过他们家会接受我，我只想摆脱过去的自己，重新开始。” “她值得你背叛龙哥，也背叛你在卧龙堂的地位吗？” 面对茉菱姐的反问，边野苦笑了一下：“为什么你们都说这是背叛呢？我背叛什么了？我不过就是金盆洗手罢了。” “卧龙堂不能没有你，你知道你要走的消息一出来，堂会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我有那么重要吗？” 茉菱突然收回笑容，无比执着的看着他，说：“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龙哥也为你争风吃醋，但是他拿你没办法，他需要你为他争天下。可如今你却因为一个千金大小姐说走就走，你根本没把卧龙堂放在眼里。” 他别过头去，眼神涣散的看向窗外，许久才缓缓开口：“对不起茉菱姐，我已经决定了，就不会改变，你和龙哥是我的恩人，一辈子都是。” 茉菱干笑两声，随手拿起她的小包，同时问他：“既然你这么坚决我就不多说了，找什么工作想好了吗？” “等伤好了就去找，有什么就做什么。” “我给你开一家武馆怎么样？我看如今年轻人都挺崇尚习武的，你腿脚功夫了得，开武馆正合适。” 他由衷的看向茉菱，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谢谢你茉菱姐，这次我想靠我自己。”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视线晃动了下，慢慢转身离开，离开前留下一句：“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开口，龙哥不帮你，你还有我。” 他像个孩子一样笑了，伸出绑着纱布的手，慢慢的挥动着：“好，我记住了。” 道别完以后她捏着婀娜的身姿出门，高跟鞋无力的踩过医院长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响。 去年雨水多，似乎把今年的雨量都用完了，自从那日在福源寺看到雨后彩虹，又是十多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城南的气温一天比一天高。 这天晨风送柒柒去福源寺回来的路上，恰好看到路边有卖汽水的，他停下车，给她买了一瓶，她坐在他的车后座，喝着冰凉甜蜜的汽水，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因为他还赶着回学校，今天就没留他下来吃晚饭，不过他答应下周会找一天去他们家吃饭，看着他骑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柒柒的心里比汽水还甜。 吃过晚饭后三哥陪阿珍姐出门散步去了，娘也出去打麻将了，只有柒柒一人留下来看店。 就在打烊前夕，门前突然一声巨响，似乎是酒瓶子摔碎的声音，柒柒吓得浑身一激灵，抬头却见斧子哥摇摇晃晃一身酒气的走了过来，怎么每次他来闹事，三哥都不在家呢？ “苏柒柒！你给我出来！”他今天是彻底喝醉了，眼白也比平时多了，干瘪的脸上全是酒气，醉醺醺的指着柒柒吼道。 柒柒根本不想搭理他，二话不说拿起木板就打烊，斧子见状立马跑过去拉住她的手，两只眼睛火辣辣像要吃人似的。 “我有什么不好你告诉我啊！你为什么要对我如此绝情？苏柒柒！你说啊！” 他怕是疯了，柒柒使劲甩开他的手，可是甩不掉，她瞪着他大声说：“你放开我！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六哥！”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六哥出来，估计是跟着娘一起出去打牌了，柒柒万分难受又煎熬的祈祷三哥快回来，而身后又传来斧子醉醺醺的说话声。 “你叫啊！你怎么不叫相片里的那个男人来救你啊？你叫他出来啊，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好！” “他就是比你好，他什么都比你好，他比你好一万倍……” “不准你这么说！苏柒柒我爱你！他有我爱你吗？” 他拼命嘶吼，吼声再次惊扰到了隔壁邻居，大家都探出头朝点心铺张望。 只见斧子牢牢抓着柒柒的胳膊，柒柒被他抓疼了，不得已松开木板，然而他并没有松手的意思，还在她身后喘着粗气说：“他要是爱你，他就应该把你娶回家，而不是让你每天对着相片睹物思情！” “他没办法娶我，他已经死了，你听清楚了没有？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斧子迷迷糊糊听不明白，脑子也转的不够快，直到柒柒再次哭着开口：“你想知道是不是，我告诉你，他就是宋言青，是你把我拱手让给他的，现在我上爱他了，此生非他不嫁，你满意了吗？” “你骗我，不可能，你怎么会爱上一个……一个死人？” 柒柒不再挣扎，全身瘫软下来，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你骗我！苏柒柒你骗我！你嫁给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能爱上他？你宁愿骗我，也不肯告诉我他是谁？” “你若是不信，就拿着他的相片去宋家问，随便找一个人问，他们都会告诉你他是谁，我若骗你，就让他带我一起走。” 斧子听完彻底懵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相片，他还沉浸在一片茫然中，只觉得腰部被人猛踹一脚，伴随着三哥的怒吼，他吓得落荒而逃。 第165章 火光冲天 以为这场闹剧到此结束了，人群随着点心铺打烊也纷纷散去，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更可怕的事情在夜深后悄然来到。 当晚大家才刚入睡，睡梦中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疯狂袭来，柒柒的屋子比较靠里面，她还沉沉睡着，只觉得身体剧烈摇晃起来，睡意朦胧之际似乎听到三哥在叫她：“柒柒快醒醒！着火了！快醒醒！” 着火了？她猛地睁开眼睛，浓烈的烟雾中，三哥着急忙慌的催促着她，不等她给出反应，拉着她就往门外跑，这时里屋也已经火光冲天！ 她没有说话，起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当浓烈的烟雾伴随着木材燃烧的声音传入耳中，慌乱之中她问三哥：“我们为什么不灭火？” 三哥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拉她一边说：“这么大的火怎么灭啊？当然是逃出去最重要啊！出去后再找消防队来灭火，快跑啊，柒柒！” “可是还有好多东西还在屋里……” “阿珍和老五他们拿了一些钱，其他东西太重，拿不了了。” 还好三哥及时带着她成功逃脱，两个人冲出铺子的时候，屋子外已经聚集了一些半夜被惊醒的街坊邻居。“有没有人去叫消防队？”“这个时间消防队还有人吗？”“那也要去看啊！老五，你看着他们，我去找人救火！”三哥说完转身朝街口跑去。 众人看着这股莫名之火议论纷纷，你说点心铺好好的怎么会着火？“是不是炉子忘了关？”邻居大姨盯着大火问道，柒柒记得很清楚，最后进屋睡觉的时候她把炉子都检查了一遍，所有开关都是关好的，连炉子都是凉的，绝不可能自燃。那么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可以让屋子在短时间内起这么大的火呢？ “糟了，我的相片……”眼看大火吞噬着屋子，柒柒突然想起她的枕头底下还放了一张相片，刚才仓皇而逃的时候忘了拿。 阿珍还以为她说的放在店铺里的相片，高高兴兴的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盒子对柒柒说：“放心，你三哥已经把相片和存款都收好了，我们家的财神可要保护好。” “不是这张，还有一张，在我枕头底下。”柒柒咽了下口水，此时火光冲天，她却想要返回去，阿珍一把拉住她的手，着急的吼起来：“不要进去啊！这么大的火，你进去人就没了！” “那张相片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拿出来，阿珍姐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小心有什么用？这么大的火……柒柒！”她突然撒开她的手，义无反顾的冲进大火里，她才进去，苏母就夹着小钱包跑过来了，看到自己家已成一片火海她整个人都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刚才他们说点心铺着火了我还以为开玩笑呢！还自摸了一把才过来，没想到我自摸完了，家也完了……” 阿珍指着大火心急如焚的说：“娘，别说这些了，柒柒又进去了！” 苏母突然大惊失色，四肢张开，跟蛤蟆似的：“你说啥？柒柒又进去了？她为什么要进去啊？” “她说要拿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柒柒啊……”娘突然朝着大火里的屋子喊起来，“你出来的顺便把娘的首饰、金银珠宝都拿出来啊！”苏母简直是全城南最心大的人，不担心女儿生命安危，竟担心自己的金银首饰。 大火里的柒柒摸索着缝隙缓慢前行，可是烟太大了，不一会儿她就被熏得眼泪横飞，凭着直觉万般艰难的摸到自己的房间，她的小屋早已被大火吞噬，她顾不得那么多，一个箭步冲进去！ 枕头已经着火了，若放在平时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直面火光，可枕头下面放着她视如生命的东西，她的恐惧早就被那份坚定给驱散，伸手推开着火的枕头，只觉得手部一阵灼痛，但好在相片被枕头覆盖着，保存的好好的。 “太好了。”她小小激动了一下，拿起那张只有一人的合照护在心间，可当她要出去的时候，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许是吸了太多浓烟的关系，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她挣扎了两次想要爬出去，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她的身前是熊熊大火，身后是滚滚浓烟，手里握着爱人的合照，她的脸上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接近于释然的表情。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你了，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她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慢慢倒在火焰中。 紧接着烧毁的房梁落下，她被巨大的动静惊醒，意识迷离之际，隐约见到燃烧的火光之中冲进来一个人，她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每次当她遇到危险他都会及时出现，一次一次将她从危险中解救出来，这次也是。“言青……你来了……还是……我死了？”他没有说话，而是用力将她双手托起，她万般依赖的躺在他的怀里，真真实实的感受着他的心跳，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喜极而泣，呜咽着说，“是我死了吧，否则，你怎么能抱起我呢？” “别说话……” 他似乎关照她了一句，她迷迷糊糊笑了，自言自语道：“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从火场里逃出来的时候，她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张相片，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全都不记得了。 由于吸进大量烟雾，她在医院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白色，她以为这里就是天堂，不住的往四周看，心里还在琢磨天堂原来是这般模样，忽然阿珍姐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柒柒醒了！柒柒醒了！” 紧接着大家的脸都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母亲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柒柒，醒了？看得见我们吗？” 她喉咙干疼，脑袋也疼，竟回了句：“娘，你们也死了吗？” 娘惊魂失措的张着血盆大口说：“好好的说什么胡话？不会是脑子熏糊涂了吧？快叫医生过来。” “老三去叫医生了。” 娘的脸又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而她真以为自己死了，还笑着对娘说：“真好，大家都死了，爹呢？” “柒柒你可别吓娘啊！” 不一会儿医生就被三哥拖拉硬拽的带了过来，检查一番过后说病人并无大碍，兴许是晕了太久，还在梦中，等彻底清醒过来就好了。 可大家还是不放心，一个个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看着她，她忽然想到死之前的画面，闪动着眼眸问道：“言青呢？我看到他了，他来救我了，他人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是洛先生把你从火里救出来的，柒柒，你该不会真的熏傻了吧？医生你再给孩子看看。” 医生让他们放一百个心，过一会儿就好了，果不其然，在听到他们说是洛先生把她从火里救出来的时候，她突然从床上坐起，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大家，愣愣的问：“我没死？” “你当然没死，要不是洛先生冲进火里救你，你真的要去见宋言青了！” 看着娘一本正经的样子，柒柒这回算是彻底清醒了。 第166章 失而复得 她努力回想昨晚火灾现场，只依稀记得当时火势很大，周围全是烟，她看不清路，呼吸也很重，就在她倒地不起的时候，言青过来了，她还问他，自己是不是死了，而他却让她不要说话，难道当时进来的人真的是洛先生？ 对了，那张相片！ 她猛的环顾四周，焦急的问：“我从屋子里拿出来的相片呢？” “什么相片？”娘很是不解，“叫你把我的金银首饰拿出来你不拿，还问什么相片。” “我明明一直拿在手里的啊！” “没见到你拿相片出来，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家里着火，你不问我们今后睡哪儿，倒是在意起一张相片来了，我看你真的是被烟熏迷糊了，你接着睡吧。” 娘似乎有些生气，扭头就走，却见晨风推门而入，她气呼呼的脸上顿时鲜花怒放！“啊呀，恩人来了呀，快进来快进来，柒柒已经醒了，只是脑子还不太清醒，洛先生快帮忙看看。” 经过昨晚这遭，苏母彻底把他当自己人了，脸上所有的皱纹都在散发着丈母娘的气息。 而躺在病床上的柒柒在看到晨风进来以后更是羞愧的低下头，她已经可以确信自己还活着，所以昨晚冲进火里来救自己的人就不可能是言青。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晨风低头查看她的伤势，并细心询问着，她这才看到他的左手上也缠着纱布，莫非是昨晚救她的时候弄伤的？ “我没事，谢谢洛先生。” 她的声音比蚊子还轻，苏母觉得女儿不够热情，于是在边上浇了一把油：“你真要好好感谢洛先生，我们谁都不敢冲进火里去救你，只有他二话不说就冲进去了，人家为了救你还受伤了。” 柒柒的视线停在他缠着纱布的手上，他倒是毫不在意，笑着说：“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了。对了，这个还给你。”他打开随身带着的书，从里面取出一张完整无缺的相片，是她独自一人坐在照相馆里的相片，“昨晚找到你的时候，见你一直拿着这张相片，我猜它可能对你很重要，就帮你收好了。”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着，她接过相片后竟呜呜大哭起来。“谢谢……谢谢洛先生……这张相片比我的命还重要……”她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把所有人都看傻了，苏母拿起相片翻来覆去的看，嘀咕道：“这不就是你吗？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阿珍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是啊，而且这张相片都曝光了，也没有拍好啊，柒柒你要是喜欢拍照，下回我带你去拍。” 她拼命摇头，拼命说：“我只要这张，你们不懂……” “我们是不懂，我们没读过书，你跟读过书的人说吧。”娘赌气似的把相片塞进她手里，然后意味深长的瞥了晨风一眼，言下之意是我这个执迷不悟的女儿就拜托你了。 晨风心领神会，朝苏母说道：“阿姨放心，她没事的，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倒是你们，这几天住哪考虑过吗？” 几个人顿时陷入沉思，三哥无奈的开口道：“我在医院附近的宾馆开了几个房间，这几天就对付着过了，可也不能一直睡宾馆，挺贵的。”说到这里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挠着头，嘀咕道，“可家里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呢？我还没来得及回去看，要是把邻居家也烧着了，就要赔钱了。” 作为旁观者的晨风显得异常冷静：“警察厅的人已经去调查了，刚才在来的路上我也去看了一眼，据说大火不是从家里烧起来的，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你们放心，很快就会有答案的。” 苏母看着他就跟看神一般，麻将也不想打了。“洛先生啊，你不仅救了我们家柒柒的命，还帮我们考虑那么多问题，有的问题我甚至自己都没想到，我们家就缺一个像你这样读过书，又聪明又冷静的男人……”苏母越说越不对劲，柒柒立刻扯开话题：“娘，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母亲朝她甩甩手，示意她闭嘴：“你急着出院干什么，出去了也没地方住，哦对了，洛先生，今晚不知你有没有空……” “娘……” “柒柒你先不要插嘴。”苏母再次笑嘻嘻的面向洛先生，“我在问先生话呢。” 可他一会确实有事，只能面带歉意的告诉他们：“抱歉阿姨，我还要回学校。” “你是抽空过来的呀？先生真是费心了。” 柒柒见母亲跟人家说话越靠越近，生怕晨风为难，于是使劲插进一句话：“洛先生你要是有事的话先去忙吧，我们总麻烦你，真的很不好意思。” 他看了眼手表，差不多是该走了，离开前又事无巨细的关照她：“你好好休息，别的先不要去想，警察那边有消息的话，我会马上告诉你们，至于点心铺，我也会帮你们一起想办法的。” 说完这些话，苏母已经彻底被他迷倒，他走了以后还使劲挤兑三哥：“你看看人家，多聪明，多可靠啊，你们两个年纪也差不多吧，怎么你跟个愣头青似的。” 三哥听罢简直哭笑不得，指着自己反问母亲：“是我想这样的吗？你当年怎么不花钱送我上大学啊。”“你是读书的料么？”“没读过怎么知道不是？”“你就知道顶嘴，吵架第一名。”母亲说完用力朝儿子翻白眼，病房就跟家里一样吵吵闹闹的，柒柒的脑袋瓜子也是嗡嗡的。 殊不知离开病房的晨风才刚走到楼梯，就与芝禾夫人打了个照面，她身后还跟着一身西装笔挺不苟言笑的庆春，晨风先一步礼貌开口：“宋夫人下午好，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她表面上静如止水，内心涟漪四起，诧异的问他：“洛先生也是来看苏小姐的吗？” 宋家的人也收到点心铺着火的消息了吗？ 晨风停顿了一下，而后点头回道：“是的，苏小姐已经醒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洛先生和苏小姐的关系，似乎比我们认为的还要好。”上次在福源寺也碰到过一次，他们两个当时有说有笑的，看上去特别亲近，这次又在医院遇到，夫人才忍不住问他。 他毫不隐瞒的解释道：“我与苏小姐住的近，经常去他们家买点心，一来二去就熟了。” “哦，是吗？难道不是在我们家的时候熟络起来的吗？” 晨风沉默了，兴许是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他稍稍低下头，谁知夫人竟笑了，慢悠悠的补充道：“也是，苏小姐性格好，脾气好，确实很容易与人亲近，我们家楚云脾气够差了吧，偏偏就跟苏小姐聊得来。” 这个台阶找的太好了，晨风立刻顺势而下：“她们两个年龄相仿，性格互补，在一起也十分投缘。”夫人微笑着点点头，他立刻借机离开，“抱歉夫人，我还赶着回学校，打扰了。”他微微颔首，从她身边匆匆而过，夫人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只一眼，却又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亲生儿子的影子。 第167章 重建家园 从芝禾夫人踏进病房的那一刻起，先前还吵吵闹闹的苏家人立刻肃然起敬，柒柒本想下床了，最后还是被夫人阻止了。 “没事，你躺着就好。” “我已经没事了。” 她轻声念叨，夫人温婉的笑了，余光瞥到他们放在床头柜上的儿子的相片，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苏母反应极快，捕捉到了夫人的变化后立刻添油加醋说起来：“话说回来我们家柒柒对夫人您儿子的感情可真是深啊，这大火噼噼啪啪的烧着，她愣是冲进火里去拿这张相片，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可把我给吓得。” 娘何时吓过？一分钟前还虎视眈眈盯着晨风要人家做女婿，如今芝禾夫人来了又是另外一副嘴脸，简直让人大开眼界，三哥听了直啧嘴。 一无所知的夫人则是满脸欣慰，极尽优雅的开口道：“相片烧了就烧了，家里还有，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说的也是啊，可我们家柒柒就是死脑筋，认准了您儿子就算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呵呵呵……傻丫头。” “苏小姐身体无恙就好，否则我也不会安心的。”夫人说着，眼神瞥向庆春，庆春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下去：“夫人听说苏小姐家里失火，立刻派人过去看，好在没有人员伤亡，不过重建家园还需时间，夫人有意邀请大家暂时住进宋家，一切吃住都由宋家来，直到房子重新建好。” 他这一席话说完，病房里顿时鸦雀无声，还是柒柒最先恢复冷静，着急忙慌的说：“多谢夫人好意，可我们家里人多，一起住过去实在太打扰了。” “人多怕什么？我们房子大，空着也是空着，何不让大家都住进来，家里也可以热闹热闹。”夫人平静的说道，苏母惊讶的合不拢嘴了，一脸媚笑的望着“宋财神”，兴奋的手舞足蹈：“夫人您真的太了解我们了，我们正在为找房子发愁啊，住宾馆实在贵的离谱，正打算住大桥底下，谁知道夫人您就来了，夫人您简直就是我们家的恩人呐。” “我们本来就是亲家，家里人有困难，帮一把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夫人说完，庆春又默契十足的接着说下去：“而且夫人已经跟老爷商量好了，会出资帮大家把新家建好，绝对是当下最先进的配置。” “最先进的配置……”苏母幽幽的重复着，怕不是自己在做梦吧，她拉过老三的手，小声对他说：“老三你快捏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老三生平最见不惯母亲这副嫌贫爱富的嘴脸，心里憋着一股气愣是在此时发泄出来，当着夫人的面一把甩开母亲的手，丝毫不留情面的说道：“你没做梦，是我们家走了狗屎运遇上财神爷了，你们要去宋家就去吧，我反正不会去的。”阿珍一脸诧异，问他：“你不去，那我们住哪儿？”“住你爹娘家啊。”“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再住回娘家的道理？” 三哥真火了，道了句：“那你就跟他们一起住到宋家去吧，我一个人住大桥底下。”说罢他气呼呼的走出病房，阿珍特别尴尬的朝大家解释：“对不起，他是自尊心作祟，大家不要怪他。”说完马不停蹄的追出门。 苏母的脸色变得十分紧张，生怕倔脾气的老三把宋夫人惹得不开心，导致全家睡大桥，谁知人家丝毫不受影响，还让他们不必有任何负担，只要放心住进来就好。 离开前夫人还留下了一个塞的鼓鼓囊囊的信封：“这些钱就当贴补家用，明天我会派车子过来接苏小姐和苏夫人。”她停顿了下，微笑着看向柒柒，只见她泪眼汪汪，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接着说下去，“苏小姐，又可以尝到你做的点心了，光是想想就很开心。” 这一刻她的眼泪毫无节制的流下，她抹着眼泪语无伦次起来：“我……好……我也很高兴……谢谢夫人……” “那就明天见了。” 夫人微微颔首，离开前，目光在儿子的相片上停顿了一瞬，心里默念了一句：苏小姐回来了，你也很高兴吧。 此时一阵风从脸上轻轻拂过，四月末的城南，连风都是暖的。 还不知苏小姐就要回家的楚云近日被学业搞得头昏脑涨，刚刚和妈妈的关系才稍有缓和，她不想因为学业又闹僵。 可无奈她实在不是学习的料，才上课十分钟就昏昏欲睡，上天一定把所有的学习细胞都给了言青，以至于她对学习如此不感兴趣。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想去图书馆转一圈，却在半路遇到了那个跟屁虫。 “楚云，你去图书馆吗？正好我也要去。”已经四月，徐景阳不知是保身价还是真有病，竟然还戴了一条围巾，楚云白了他一眼，优雅的吐出两个字：“傻瓜。”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她自顾自朝前走着，他在后面紧追不舍，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人跟着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 “楚云，你走慢点；楚云，我给你带了点心，一会儿别饿了；楚云，啊……”他大叫一声突然没了声音，脖子里的围巾好像被人拉紧了，他手里的书全都掉在了地上。 楚云走了两步发现动静不对，这跟屁虫怎么突然没了声？该不会是被天上掉下来的东西砸到了吧？ 如此这般想着她好奇的回过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跟屁虫竟然被人揪住了围巾，像个吊死鬼一样脸色通红的痛苦挣扎着，而那个揪住他围巾的人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用一种玩味的语调对他说：“你话挺多啊，小四眼？” 楚云那张乌云密布的脸突然露出一抹惊喜，完全没想到边野会出现在学校里，她兴奋的问他：“你出院了？你怎么进来的？门卫没有拦住你吗？”她丝毫没有顾及徐景阳的安危，满眼都是边野的身影，他好像剪了头发，整颗头看上去毛茸茸的，手里紧紧捏着小四眼，眼睛眯成一条线，对她说：“我来上课啊，为什么要拦我？” “上课？你骗人，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翻墙进来的。” “这还差不多。” 他大笑起来，感觉手里的小四眼快死了，于是稍稍松开手，徐景阳大口喘着气，气愤的问他：“你、你谁啊？” “听好了，小四眼……”他把徐景阳转到眼前，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玻璃眼镜看，下一刻就出人意料的把他的眼镜摘下来扔进了灌木丛，徐景阳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又害怕又愤怒，瞪了他一秒之后转身钻进灌木丛找眼镜去了。 “我们快走。”楚云见机一把拉住他的手，他却一个快步将她背了起来，她心里一惊，他已经带着她飞了。 第168章 打情骂俏 边野的突然出现让她欣喜若狂，刚才还想着去图书馆看一会儿书的，这会儿就跟着人家溜出去撒欢了。 司机要五点才到学校门口接她，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跟他待在一起，想想心里还有一些小窃喜。“你快放我下来，你的伤还没好呢，别又弄出新的伤出来。”她拍拍他的肩，他一回头，差点就亲上了，她立刻红着脸低下头。 “就你这么小一块肉还能把我压出伤来吗？”他逞强了一会儿，腰疼得不行，于是老老实实把她放下了。 “你看，叫你不要逞强，你的伤都好了吗？这么快就出院了？” 她质问起边野，他看着她兴师问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出来好几天了，现在正好有空，过来看看你。” “你找到工作啦？”她的眼睛忽然瞄到一家雪糕店，天刚刚才开始热起来，雪糕店就开了，她指着那边说，“我想吃雪糕，妈妈在的时候不让我吃。” 他上前一步挡在雪糕店门口，一本正经的说：“妈妈不让你吃就不要吃，这才几月份，就想吃雪糕？” 她不走了，跟他在雪糕店门口绕啊绕。“可现在妈妈不在啊。”“妈妈不在我在，说不行就不行，特别凶。”他还故意瞪了下眼睛，加上他新剪的头发真的很好笑，楚云捂着嘴大笑起来：“哈哈哈，你这样好像一只生气的刺猬。” 他倒吸一口气，继续靠近她一步，几乎要与她贴在一起了：“那你更加别想吃了。” 她小小一只站在他面前，对视了几秒之后突然踮起脚尖想要摸他的头，一开始没有摸到，她又试了第二次，发现还是摸不到，他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把头低到她可以够到的位置，无奈的说：“想摸是不是，来吧来吧。” 她心满意足的铆足了劲在他头上乱摸一通，搞得雪糕店老板很是火大，冲出来赶人：“你们两个要打情骂俏就去别的地方，别挡在我店门口，妨碍我做生意！” 打情骂俏的两个人同时停下手，他们一个有足够的实力买下这家店，一个有足够的实力砸了这家店，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老板的时候，老板后退一步，瑟瑟发问：“你们……到底买不买？” 楚云微微低头，露出些许眼白，面无表情的说：“买，要你店里最贵的。” 老板调侃了一句：“最贵的是冰柜。” “买。” 楚云话音刚落，边野立刻接过话说：“这个可以不买。” “不买就不要杵在这里。”老板再次赶人，楚云不动声色的瞄了眼他的店名，大声念道：“阿明雪糕，石子街56号。” “干什么？”老板突然警惕起来，只见这位身着校服的女学生阴沉着脸，悠悠的说：“雪糕和冰柜我都不要了，我要石子街56号从城南消失，我们走。”她头也不回万分坚决的朝前走去，老板还在后面骂骂咧咧，全然不知下一刻他的小店就要易主了。 边野腿长，两步就追上了她，笑着安慰她：“倒也不必让他消失，不然以后来这里，你就没雪糕吃了。” “我要买下这家店，然后送给你，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吃雪糕了。”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若是别人敢这样碰她，她必定让那人不得好死，但这个人是边野，她的嘴角扬起一丝诡异而享受的笑，只听他说：“你要吃我天天买给你，店就不要了，我找到工作了。” “找到工作了？这么快？”她一脸好奇的望向他，他说：“那位先生没告诉你吗？他帮我找了个唱片行的工作，每天都要开店，不过只要没有客人，还是可以跑出来找你的。” 楚云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眼里还闪着期许的光，问他：“是洛先生吗？” “对，洛晨风，他说他是你的……老师？” “果然是他啊……”她自语了一句，刚才被雪糕店老板气到的事早已抛之脑后，这会欣喜的告诉他，“没错，洛先生是我老师，你快说说哪家唱片行。” “就在你学校旁边，我们一会儿从这条路走就会经过。” 还特意帮忙找了学校旁边的唱片行，洛先生做事也太周到了吧，楚云心里美滋滋的，心想明天要是在学校见到他，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这家唱片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一点，主要是出售和租借唱片，她才进门，就挑了好几张限量版的唱片，价值好几百，边野笑着说不用这样帮他拉生意，她不以为然的反问道：“几百块也算钱吗？” 宋家小姐的排场，确实不是区区几百块可以衡量的。 离开前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拿出那把她掉在医院里的刻刀，还给她的时候关照道：“如果不是上课要用，刀就不要带在身上了，我就在你旁边，有事情找我。” 她慢慢拿回刻刀，被他的话深深打动着，只不过带着这把刀，并不是为了防身。 “我知道你在我身边，我也想他在我身边。”她把刻刀放在明媚的阳光下看了又看，“这是我哥生前用过的东西，如果他还活着，就会跟我一起去城南大学，而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去这所大学念书，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而我带着他用过的刀，就好像，他在我身边一样。” 边野朝着她的视野望去，刀锋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他寻思了很久，最后憋出一句：“怎么会有人的心愿是念书呢？” 她被他这句话逗笑了，短暂笑过以后又认真问他：“那么你的心愿是什么？” “从来没想过。”他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逐渐认真的望向她，反问她，“你呢？” 她仰头想了一会儿，说：“创造一个能让时光倒流的机器，回到我跟我哥出生之前的世界，我想重新再活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跟他争抢，不会再嫉妒他，不会再让他为我担心……” 说完她失落的收起刻刀，边野的声音再次从耳边悠悠响起：“时光倒流的时候记得，千万不要去福悦茶楼。” “可是不去就不会认识你了。” “因为重活一次的我也不会再去那里了。” “那我如何找到你？” 他迎着阳光微微侧头，脸上带着无比干净的笑容：“我会去找你的。” 这天她抱着唱片坐在私家车上，脑海里一直在回味与边野见面的片段，他剪去了原本看上去放浪不羁的头发，换掉了卧龙堂标志性的黑色外套，如今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爽，重获新生，只是他笑起来那玩世不恭的感觉依稀尚存，那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改变的。 时光也许不会倒流，而他，却是她前进的理由。 第169章 鸡犬升天 上次踏进宋家大门还是去年冬天来此参加女儿的婚礼，由于当时行程匆忙，气氛压抑，也没能好好参观这座大若皇宫的府邸，如今借着女儿的光将要在此生活一段时日，每每想到此，苏母的头就会抬高几分。 同时住进宋家的还有五哥、六哥，以及毫无自理能力的家旺，三哥说什么也不肯住进来，跟着阿珍回娘家去住了。 他们几个跟乡下人进城似的踏进宋府，家旺摇着尾巴抬着头跟在主人身后，此时眼里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新奇的，琼楼玉宇，亭台楼榭在他们眼中闪着金光，偌大的荷塘甚至可以在里面撑船了，六哥捂着嘴感叹：“我第一次在别人家里看到河，不是井，而是河。” 领他们进屋的是庆春，他虽面冷，但心挺热乎的，耐心的给他们做着介绍，六哥说到“河”的时候他解释道：“水能生财，所以宋府内有好几片这样的荷塘。” “还有好几片啊？”苏母也震惊了，庆春面不改色的点点头，指着前方继续说：“马上就到前厅了，夫人正在前厅等你们。” “这都走了半小时了，居然还没到前厅？” “娘，我刚住进来的时候半夜饿的睡不着，想着去厨房找吃的，结果……”柒柒忽然想到那次自己在宋府迷了路，后来遇到了言青，她吓得晕了过去，可这些似乎不能对他们说，她立刻住了嘴。 “苏小姐，结果怎么了？”庆春好奇的问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六哥帮她回道：“怎么了，肯定是迷路了呗，傻丫头。” 他刚说完傻丫头就被母亲爆头，还咬牙切齿的吼他：“别傻丫头傻丫头的，要不是柒柒你能有资格住到这么大的屋子里来啊？” “是是是……”六哥可怜兮兮的低下头，一行人经过前厅的时候正好遇到要出门的大小姐如月，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如月趾高气昂的从他们面前走过，五哥和六哥眼睛都直了，结果如月恶狠狠的扫了他们一眼，带着鄙夷的口吻说：“呵，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六哥傻笑着问五哥：“她说的啥意思啊？” 五哥拉下脸来：“啥意思，骂我们是鸡狗，这都听不懂？” “这姑娘是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苏母心里也挺憋屈，拉着女儿就问，柒柒见如月没有走远，于是贴着母亲的耳朵小声说：“她是宋家的大小姐，是言青和楚云同父异母的姐姐。” “哦，她口气挺冲的，大姑娘不成家就会这样奇奇怪怪。” “娘你别乱说，小心被人家听到。” “我怕什么？她要是敢骂我，我可不给她留面子……哎哟哟，亲家！你们家可真大啊，要不是庆春先生带路我们走到晚上也走不进来呢！”下一秒，苏母立刻变了一张脸，因为芝禾夫人落落大方的出现在了前厅，起身相迎的同时，苏母差点激动的给人跪下。 芝禾夫人配合着笑了几声，说道：“一会儿让庆春带大家到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房间也给你们安排好了，原先苏小姐住的院子还有几间空房，昨晚已经让下人打扫过了，你们安心住进去就行。” “谢谢你啊，亲家，想的真周到，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夫人？”苏母朝两个傻儿子使了使眼色，五哥和六哥毕恭毕敬的鞠躬道谢，谢完了还互相偷看。 芝禾夫人优雅的抬抬手，让他们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而后又面向柒柒，优雅的脸上多了一丝温情，柒柒也跟五哥六哥一样傻傻的朝她鞠了一个躬，这一下把不会笑的庆春也逗笑了。 “苏小姐怎么也如此客气了？”夫人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眉眼间满是欢喜，“我擅作主张，把你之前用的东西都搬去言青的房间了，你若是不介意，今后就住他的……”“我不介意！夫人，我求之不得……”她甚至有些欣喜若狂，激动的语无伦次。 “你不介意就好，我想着，以后你跟楚云住得近些，两个女孩之间也有话聊，所以提前把言青的屋子都收拾干净了，以后那里就是你的房间了。” 收拾干净了？她愣了一瞬，夫人还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是笑着告诉她，希望她真正的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接着夫人又带他们前往今后一段日子要住的院子，经过宋家祠堂的时候，问题儿童六哥又指着那里好奇的问了一句：“这间屋子好大呀，是做什么的？” “那里是宋家的祠堂，供奉已故之人。” “居然还有自己的祠堂，不知道能否进去看看，我们从来没见过……”苏母一顿冒昧的请求，柒柒赶紧拉住她，谁知夫人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都是自家人，有何不可？再说了，我们家香火旺盛，其中也有苏小姐的功劳啊。” 夫人走在前头，带领大家走进祠堂，苏母一进去，就拉着两个傻儿子给宋家的列祖列宗磕头。 而在若干牌位之间，有一张年轻的相片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大字不识几个，但知道牌位上写的名字是“宋言青”，突然悲从中来，万分惆怅的踱步到他面前，哭丧着脸说：“你看……我女婿多好啊……长得多讨人喜欢啊……一看就是个好孩子……”柒柒还迷糊着，怎么母亲在人家家里说的话跟在自己家说的完全不一样？在家的时候总要柒柒忘了这个亡夫，再去找一个好男人改嫁；可如今到了人家家里，立刻见风使舵在夫人面前演了起来，她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也太强了吧，就连平时不懂什么人情世故的六哥也看得目瞪口呆。 而芝禾夫人轻轻拿起儿子的相片，脸上带着苦涩的微笑，无奈的说：“是啊，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又懂事，又聪明，还会体贴人，谁能想到呢，一转眼他已经走了一年多了，可我至今都没办法将他放下，如果可以，恨不得用自己的命与他交换。” “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肯定是舍不得的……”苏母甚至还挤出两滴眼泪，柒柒都看傻了，紧接着母亲一把拉住两个儿子的手，对夫人说，“我儿子多，若亲家不嫌弃，就把他们当做您的儿子，虽然跟您儿子是不好比的……” “娘你在说什么？当然不好比啊！”柒柒上前一步拦住母亲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母亲暗搓搓朝她挤眉弄眼，她急忙面向夫人解释道，“我娘的意思是，夫人有何吩咐，随时可以差遣五哥六哥。” 夫人幽幽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失，尽管提到已故的儿子内心难免伤感，可苏家人确实也给了她一些安慰，只见她的手在言青的相片上来回摸索，仿佛答应了苏母似的，缓慢的点了一下头。 那一刻，屋外忽然吹来一股清风，长明灯的烛光也随之忽闪了一下，柒柒忽然想到什么，转眼朝风来的方向望去。 他曾经说过——如果哪天你再也看不到我了，我一定会用各种方式让你知道，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第170章 五月骄阳 再次踏进言青的房间，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桌上的书本已经收拾干净，毛笔整整齐齐放在笔架上，过去一个个与他埋头看书的日子已然成了追忆，柒柒在心里自问：他真的，再也不会来了吗？ 她的视线缓缓往窗边移去，窗棱下空空荡荡的，悬挂着铜铃的麻绳和铜铃一起消失了，她继续平移视线，床架上的另一半麻绳也不见了，看来夫人真的彻底放下了。 这应该就是言青最想看到的结果吧，不要再有人为他的离世感到悲伤，也不要让那个隐藏的真相公布于世，就让他悄无声息的离开。 可是她又如何才能放得下啊？ 她望着空荡荡的窗棱陷入矛盾的境地，一边为他感到高兴，一边又心有不甘，如果可以选择，她也想找到那个切断绳子的凶手，至少她要问问那个人，为何要这么做。 只是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没有了，她无不惋惜的低下头，缓缓打开他的抽屉，他曾经用过的刻刀再次映入眼帘，还有那只象征着重生的但却没有刻完的木雕阿努比斯，孤零零的躺在角落里。 她正要伸手去拿，屋外突然有人叫她，那一声“苏柒柒”立刻把她从思绪里拉了出来，楚云朝她走来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苏柒柒，你一回来，祠堂的长明灯又亮了，我们家的香火可是靠你撑起来的。” 柒柒害羞的说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一定是言青的功劳。” “他能有什么功劳？要有，也是因为看到你回来了。” 她朝柒柒眨了眨眼，今天看起来心情特别好，可柒柒的脸上还有一些化不开的阴雨，她指着窗棱问楚云：“挂在这里的铜铃怎么没了？” 楚云换了个姿势，靠在书桌上，脸朝着铜铃原本挂着的地方说：“早就该拿下来了，一直挂在那里，就会一直想一直想。” “谁拿下来的呀？” “妈妈自己让人拿下来的，她说今后这个房间就给你住了，所以要把过去的东西都收拾干净，特别是那串铜铃。” “我其实……并不介意。”她言语中带着惋惜，楚云很是不解的问她：“难道你不知道铜铃为何会挂在这里吗？” “我知道，但是我认为，这铜铃就好比是一个念想。” “正因为它带给我们的都是痛苦的念想，所以还是收起来不要看到比较好。” 尽管楚云这么说，可知道真相的柒柒还是抓着铜铃牢牢不放。 “他们把铜铃和绳子放哪了？” “你想做什么？难道还想再挂起来吗？”楚云满脸诧异的盯着她，说，“妈妈好不容易稍微走出来一点，想要放下过去痛苦的回忆重新开始，你还想让她睹物思情吗？” 柒柒拼命摇头解释：“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铜铃放哪了。” “你要知道那个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放哪里了，有可能被铃兰收起来扔了吧。” “铃兰？” “房间就是她收拾的，但是不是被她扔了我可不知道，你得去问她。” 柒柒若有所思的点着头，楚云马上转移话题道：“对了，苏柒柒，告诉你一件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很是鲜有，柒柒从过往的回忆中回到现实，见她小嘴吧啦吧啦的说下去，“那个人已经离开卧龙堂了，洛先生给他介绍了一份新的工作，就在我们学校门口的唱片行。” 她说的那个人是……柒柒细想了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他。 “什么？边野先生要去当歌星了？”柒柒惊讶的紧握双手，楚云愣了一秒，摇摇头，说：“不，只是出售唱片，哪天我带你过去？” “好啊好啊，我很久没见到边野先生了。” “他剪了头发，好好笑，好像刺猬。” “是吗……” 看着楚云难掩满脸喜悦的样子，柒柒也跟着高兴起来，要让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二小姐露出这种神情，世上除了边野恐怕再无二人。 两个丫头正聊的起劲，长廊外慢吞吞走来一人，锅盖头，戴着四方眼镜，手里拿着几本书，很守规矩的在房门口停下后才礼貌的开口：“楚云，你在图书馆借的书忘了拿，我帮你拿回来了。” 楚云翻了个白眼，柒柒倒是很激动的脱口而出：“天啊，徐先生怎么来了？” 徐景阳推了推眼镜，似笑非笑的答道：“这学期开始我转到城南大学来念书了，为了和楚云一个学校，起初还以为考不上，没想到还挺容易。” 他那声“还挺容易”刚落地，楚云发出一声轻蔑的耻笑，柒柒感觉气氛不对，先一步说道：“呵呵，那是，以徐先生的学习能力一定可以考上的。” “苏小姐过奖了，楚云，你的书……” “你是傻子吗？”这回柒柒拦不住了，楚云快步走过去，一把拍落他手里的书，丝毫不给客人留情面，“就是因为看到你来了，这些书我才不要的，谁想你还追到家里来，真是死皮赖脸。” “楚云，别这样，徐先生是好意啊……”柒柒吓得连忙蹲下来捡书，楚云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还顺势踢了一脚，书被她踢得老远。 “好好的气氛都被这家伙破坏了，苏柒柒我们走。”楚云拉着她就往外走，她直问道：“我们去哪儿啊？马上就吃晚饭了。” “随便去哪里，就是不想看到这个家伙。” “我觉得徐先生挺好的呀，对你也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况且人家还学识渊博，才华横溢。” 楚云耻笑的更大声了：“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读书人。” “洛先生也是读书人，难道你也讨厌他吗？” 这下楚云犹豫了，可内心还是无比倔强，想了会还是高傲的回道：“原来挺讨厌的，可自从他帮了我，就没那么讨厌了。” “人是会变的，说不定哪天徐先生也……”“绝不会有那一天，到死都不会。”她说的异常决绝，殊不知刚走到苏家人下榻的院子，柒柒的六哥——无聊到坐在院子的藤椅上像个老年人一样闭目养神的时候，看到宋家二小姐走进来，整个人从藤椅上弹射而起，仿佛藤椅上按了开关似的，呆愣的站在原地瞅着她，口水也要流下来了。 柒柒无奈的指着自己跟傻子也没什么区别的六哥，埋在楚云耳边悄悄对她说：“你看，不读书的人更傻。” 不知为何，楚云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她笑声爽朗，好像即将到来的五月的骄阳。 第171章 相安无事 这天的晚饭格外热闹，有苏家人在原本鸦雀无声的饭桌上搞气氛，加上特别嘉宾徐景阳的助攻，许久未露笑脸的芝禾夫人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让柒柒没想到的是，曼音姐也挺着大肚子过来了，原本瘦弱的她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而变得格外富态，柒柒惊喜的站起身，却被楚云一把拉下，二小姐先发制人对刘曼音说道：“今天什么场面，你有资格坐下来吗？” 这句话弄得曼音很是尴尬，随后而来的宋岩华可不会像妻子这般忍气吞声，当下就要翻脸：“宋楚云你给我放尊重一点！” “为何要尊重你们两个？你不开心你就滚啊，带着你狼狈为奸的老婆孩子一起滚。” “别说了楚云，人多热闹嘛。”柒柒使劲拽她的胳膊，苏母和两个哥哥仿佛看西洋镜一样看着他们几个人。 “曼音姐，你快坐……”柒柒慌忙站起身，憋着一肚子气的宋岩华拉着妻子的手就要走，这时父亲宋怀远喝了口茶，不怒自威的道了句：“来都来了，坐下吧，别让曼音走来走去的。” 父亲发话，宋岩华也不敢违抗，一脸憋屈的数落妻子：“你看你，就是你要过来，过来了还不让人待见。” 曼音天性温良，轻轻道了声：“没事，本来就是我们有错在先。”而后又望向一旁的柒柒，眼里闪着无限期许的光，万般娇柔万般可怜的对所有人说，“我就是想过来给苏小姐道歉的，今天趁着苏小姐的家人们都在，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平时岩华工作太忙，经常不在家，家里几乎没什么人跟我说话，自从苏小姐来了宋家以后，我就好像多了一个知心朋友，苏小姐经常帮助我，开导我，让我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不再是一个人。只可惜我做错了一些事，伤害到了苏小姐，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所以这次苏小姐能够回来，我比谁都要高兴，真的。” 她说完这通话，四周突然万籁俱静，往事如过眼云烟在众人脑海中浮现。 短暂的沉默过后，柒柒提起筷子给她夹了一块肉，婉转的说道： “都过去了，曼音姐，我娘总说，人要往前看。”她短短一句话让曼音红了眼眶。 好在之后的氛围在宋怀远的控制下进行的还不错，可能以后这个家也会这样相安无事的度过吧。 回到入住的院子后，苏母紧追不舍的问女儿：“刚才那个是你大嫂吧？她为何要你原谅她，她对你做了什么？” 柒柒不想让母亲知道那些过往，便随口敷衍：“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忘了。” “你少骗人，楚云都发那么大的火了，怎么可能不是大事？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你别瞎猜。” “你这孩子，总是忍气吞声让人好欺负。” 月光下，她直面母亲，好声好气的说：“家里没有人欺负我，而且你都看到了，宋夫人和宋伯父对我可好了。” “谁要是敢欺负我女儿，我泼妇骂街什么都做得出来，快告诉娘，那个大肚婆对你做了什么？” 柒柒急得直跺脚，苦苦哀求：“娘你就别问了，不是你说的嘛，人要往前看啊，不要再拘泥于过去的事情了。” 娘气的直掐女儿胳膊，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数落她：“我说的往‘钱’看，是可以花的‘钱’，可不是前面的‘前’，前面有啥好看的，除非前面有一堆金银财宝在等我！” 虽说这辈子没有大富大贵，可借着女儿的光住进大户人家，每天锦衣玉食衣食无忧，想来倒也惬意，她松开女儿的手，笑容慵懒的仰望星空，道了声：“罢了，托我那素未谋面的女婿的福，为娘如今也算过了把有钱人的瘾，想想就开心。” 娘就这般心满意足的迈着小碎步去享受八尺大的雕花木床了，柒柒精疲力尽的抱起在脚边徘徊的家旺，晚饭吃了大酱骨的家旺看上去格外幸福。 “呜呜呜……”它忽然朝着某个方向叫唤了两声，柒柒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也跟着朝那边张望，可惜那里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家旺你是不是看到言青了？如果你看到他了，就点点头。” 家旺两只眼睛呆呆的，一动不动的望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柒柒垂下头，继续自言自语：“也是啊，你本来就是一只看不见灵魂的狗，我就不该期待。” 谁知下一刻，草丛忽然传来声响，她心里一惊，再次抬头看去的时候，真的有个人从那里走来。 她步履缓慢，看上去很累的样子，借着月光依稀可辨略微浮肿的身影，柒柒激动的扔下家旺，情不自禁的喊出声：“铃兰，是你？” 她越走越近，脸色在狡黠的月光下更显蜡黄，在见到柒柒的那一刻，我见犹怜的做了个请安的动作。“苏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每天都在为你祈祷。” 铃兰的脸色很差，嘴唇也开裂了，看上去十分憔悴，柒柒拉住她的手，满眼关切的问道：“夫人垂怜我，又让我住回来了，你呢？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辛苦？” 她别过头去，沉重的叹着气，见她不说话，柒柒更加担心了，又靠近一步，悄声问：“你的秘密还在吗？” 她点点头，说话的声音也在颤抖：“还好，还没人知道我怀了身孕，可我还是担心，因为我发现百合她们已经在怀疑我了。” 柒柒若有所思的点着头，百合确实不待见铃兰，想要抓她的把柄也是理所当然的。她万般疼惜的把铃兰扶到凉亭坐下，不遗余力的安慰她：“现在我来了，我会帮你的，即使他们发现了你的秘密，我也会尽全力保护你和孩子的。” “苏小姐，我相信你，可我不相信我自己，我已经精疲力尽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孩子出生的那天。” 凉亭里很暗，看不清她的脸，柒柒努力寻找她的视线，特意压低声音问她：“孩子的父亲，知道了吗？” 她极缓慢地摇摇头，然后微微抬头，哀伤的看向柒柒，呢喃着：“我谁都没说，他也不知道。” “所以，你还是打算独自把孩子生下来吗？” “现在这个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和曼音姐的命运截然不同，曼音姐是金枝玉叶，她的孩子必定会在众星捧月之下诞生；而铃兰却只能偷偷的将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即使他来了，也有可能要面对数不完的非议和指责。 想到这里，柒柒紧紧握住铃兰的手，她的手是如此冰凉，她感到一阵心疼。 “铃兰，你放心，你还有我呢。” “苏小姐，你可以答应我吗，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你都会站在我这边，也不管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你也会帮我？” 柒柒没有想很多，只以为她所谓的错事是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此时此刻也只想给她所有的支撑。她双目炽热的看着她，发誓一般说道：“我答应你，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第172章 铁证如山 在送铃兰回去的路上，柒柒才慢慢问出心里那个挣扎了很久的问题，此时周围鸦雀无声，唯有她的声音穿透黑暗。 “对了铃兰，言青房里的铜铃，是你收起来了吗？” 铃兰不置可否的回道：“听说苏小姐要住回来，夫人让我把二少爷的房间好好打扫一遍，那串铜铃也不要了。” “你扔了吗？” 她的眼神在月光下显得异常空洞，柒柒绝望的看着她点了点头：“昨天收拾好了以后，和其他不用的东西一起扔了，那串铜铃若是一直放着，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可能苏小姐你没有这种感觉……” 是啊，从铃兰的角度来看，自己只是一个外人，她岂能感受他们的切肤之痛呢？ “苏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进屋前，铃兰驻足问道，柒柒站在长廊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今天进到屋子里，忽然发现铜铃没了，有点不习惯。” 铃兰轻轻扶着门框，一半脸埋藏在幽暗的角落里，黑的看不清，只有她哀伤的声音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苏小姐，如果是你，每天活在不可预知的痛苦里，和彻底解脱一死了之比起来，哪一个比较好？” 她怎会这么问？难道她想“解脱”吗？柒柒万分紧张的上前一步，眉头紧锁，凝望着黑暗里的影子推心置腹的回答道：“只要活着，就会看到希望的，纵然你现在有万般痛苦，但是我始终相信，生活只会越来越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苏小姐，你回来真好。” 这一夜格外漫长，长的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隔天醒来的时候，铃兰的眼角还留着未干的泪痕。 这天早晨，有两位警察突然找上门来，瘸脚的管家将他们二人带到前厅，紧接着收到消息的芝禾夫人和柒柒也来了，苏母没来的原因是昨晚由于太兴奋，喝了点小酒，今早还未醒酒。 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结果那两个警察眉开眼笑，寒暄一通过后才说重点。 “夫人小姐不必惊慌，其实是找到放火烧点心铺的凶手了，我们特意过来通知你们一声。” “是谁？”柒柒双眉紧锁，神情紧张，这几天她也想过无数种可能，起初还怀疑是自己忘了关火，可当警察说确实是有人放火以后，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小姐不必紧张啊，那个人已经被我们关起来了。”年纪比较大的警察一脸笑面虎的模样，不慌不忙解释了一大通，“自从接到任务，我们的弟兄日以继夜的在点心铺搜查，首先排除店铺的原因导致的失火，为了尽快还小姐一个公道，我们又加强警力，终于在大门边发现一处可疑的油墨脚印。” “谁的脚印？” “脚印不重要，是对面新铺的马路没干，我们自己人踩上去的。” 夫人大叹一口气，发话道：“我看您还是直说吧，两位也挺忙的。” “马上就来了。”年轻一点的警察打了个招呼，中年警察继续声情并茂说下去：“夫人，小姐，警队随后又进行了一轮新的排查，终于在现场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那就是凶手逃跑的时候留下了一把钥匙……” “队长，虽然但是……那不是我们找到的啊，那不是一个路人发现的吗？”年轻警察提醒了句，中年警察朝他挤挤眼睛，装模作样说下去：“啊，对对，确实是一个年轻人发现的，随后又交给了我们，我们发现那把钥匙上挂了一把类似于斧子形状的钥匙扣……” “斧子哥！” 柒柒脱口而出，中年警察拍着手说：“看看，这就对了，证据确凿啊！确认目标后我们马不停蹄前往斧子家，起初他还不认，但是没办法，铁证如山啊，立刻就被我们捉拿归案了。” 那把斧子形状的钥匙扣还是柒柒亲手做了送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边，没想到最后出卖他的也是这把斧子，只是警察先生与斧子哥素未谋面，又怎会知道钥匙扣是他的呢？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那把钥匙是斧子哥的？” 柒柒诧异的问，小警察双手叉腰，乐此不疲的把当时的情况说给她听。“我们当然不知道啊，是发现那把钥匙的年轻路人告诉我们的，不过他也无法确定，只是让我们过去问一问，谁知一问一个准。” “那年轻路人应该是小姐的朋友，所以对小姐身边的人也略知一二。” 柒柒听完更是一头雾水，思绪还没从斧子哥放火的事实中抽离出来，就又陷入另一个旋涡中。 “请问那个路人长什么样子？” 中年警察一边回忆一边描述起来：“嗯……看上去像个读书人，二十几岁的模样，长得斯斯文文的，他说他就住在附近，所以我们估摸他跟小姐可能是邻居或者朋友。” 柒柒默不作声的看向夫人，夫人也看着她，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人。 “莫非是……洛先生？” “我想也是。” 警察走之前还啰嗦了一句：“好在凶手最后找着了，也不枉费我们弟兄几个没日没夜的搜寻线索啊！” 他言下之意夫人一听便知，十分微妙的笑了下，随后招呼庆春给两位警察先生拿了点劳务费，那两人竟然还假模假样推辞了一番：“这可不行啊，查找真凶本就是我们的工作。” “拿着吧。” 夫人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三个字，警察不再推脱，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笑眯眯的走了。 刚走到门口，柒柒又追了出去。 “小姐还有事？” “不，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要放火。”柒柒询问道，小警察无奈的摇摇头，说：“那小子嘴比死鸭子还硬，就是不肯说啊。”“那么……他要管多久？”“这火烧的，都殃及池鱼了，至少得三五年吧，这叫没出人命，要是闹出人命那就不好说咯！” 柒柒心里不免一震，斧子哥不学无术，也没什么手艺，要是在牢里待那么久，出来以后必定物是人非。 “苏小姐……” 夫人默默走来，轻轻按了按她的肩，眼里多了一丝柔和，她说：“这是他应得的，你若为这种人怜悯，那苦的人就是你自己。” 她轻声惋惜，仿佛过往的爱恨纠葛，都在那日的火光中烧的片甲不留…… 第173章 改邪归正 过惯了从前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如今风平浪静的生活倒也不算太无聊，唱片行的生意也因为他的到来而慢慢好起来，老板来收账的时候总是笑不拢嘴，一边收钱，一边朝边野竖起大拇指，一个劲夸赞：“到底还是要帅小伙来干这活啊，之前那个来帮忙的大妈，搞又搞不懂，脾气也差，客人都被她吓跑了。你看你一来，我这收支一天比一天高啊，年底必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听到夸赞的边野懒洋洋的靠在柜台上，随便敷衍了一句：“老板大气。” 眼看着大腹便便的老板喜气洋洋的推门离开，他打了个哈欠准备趴桌上睡一会儿，门外三三两两走来几个人，穿的跟香烛店的纸人似的，没一个正常的，一进来还直呼他名字：“哟！边野，果然是你啊！弟兄们说你在这里卖唱片我还不信呢，怎么，龙老板亏待你了？” 说话的是新龙会的副堂主，倒三角眼，一字眉，络腮大胡子，整颗头看上去毛茸茸的，像颗发霉的蛋，曾经被边野一拳头打断过三根肋骨，今天要不是有弟兄们撑腰他也不敢冲进来挑衅。 边野毫无兴致的扫了他一眼，回了句：“你买不买？不买出去。” 他朝地上吐了口口水，说：“我特意带弟兄们进来看你的啊！你就这般态度？” “我又不是姑娘有什么好看的？”他冷冷的回敬道，副堂主朝兄弟们暗示了下，三四个人一拥而上把边野拉了出来，稀奇的是这次他竟然没有还手，还一脸爱搭不理的模样，副堂主再次提高嗓音：“边野，我可是念着咱俩的旧情才特意进来找你的啊，你无论如何也得陪我聊聊吧？” 有两个不明所以的客人偏在这时踏进店铺，立马就被新龙会的流氓赶了出去，边野脸色一沉，仿佛在愤怒的边缘徘徊：“我在上班，没空陪你聊。” “上班？哈哈哈……你还想改邪归正做个良民啊？” “是啊。” 他爽快的回道，那几个弟兄笑的更欢乐了，其中一个对副堂主说：“听说边野哥是为了一个姑娘才离开卧龙堂的，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啊？” 边野瞄了他一眼，那人的防线瞬间塌了，由于恐慌导致神经错乱抡起一拳朝边野的脸上打去，他瞬间嘴角淌血，压着他的那几个新龙会的打手心里一慌，害怕他还手，因此抓的更紧了。谁知等了很久也没见他有还手的意思，副堂主前进一步，万般得意的拍着他的脸说：“小子，真的改邪归正啦？了不起啊！”他话音刚落下，马不停蹄就朝着边野一脚踹去，口中还在吆喝，“我踹死你！踹！使劲踹！你小子当年打断我三根肋骨，我们新龙会崇尚礼尚往来，今天我还你六根！” 边野本就身上带伤，他踹了几脚之后，他已经站不稳了，那几个小弟还在起哄：“看来边野哥真的金盆洗手啦？这都不还手？” 一阵哄堂大笑以他为中心散发开来，就在边野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门外突然飞进来一只书包，装满了石头似的重重朝那群人砸过去！ 毫无防备的副堂主被包砸中太阳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踉踉跄跄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校服的女大学生冲进来拦在边野面前，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们，那眼神似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放开他，不然我跟你们同归于尽。” 她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刻刀对准副堂主，副堂主晃了晃脑袋，眯着眼睛看她：“哦……你就是那个……让他改邪归正的姑娘？长得倒是挺标致啊。” 他刚要伸手去戏弄她，电光火石之间，边野的腿就朝他飞了过去，他应声倒地，唱片散落一地。 “松开，不然连你们一起揍。”仿佛触动了他的灵魂，边野一秒回到从前，那锋利无比的眼神似要将他们彻底捏碎，他在说话的同时，一把将楚云拉进怀里，她像一只小鸡一样挡在老鹰面前，在他的保护下保护他。 那群人感觉边野就快要发怒了，竟然叫嚣着逃走了，副堂主是最后走的，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离开之前又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口水，到此为此，这场闹剧终于告一段落。 他们走后，楚云立刻检查他的伤口，她眼中流露出来的惊慌和担心比珍珠还要珍贵。 “他们为什么要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他无奈的笑了下，问她：“你都看到了？” 她心疼的点着头，拿出手绢帮他擦拭嘴角的伤口，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解释给她听：“他们是新龙会的，今天就是过来报复我，我答应过你那位先生，今后绝不会再动手，就不会动手。” “可你踢了他。” “那是动脚，不算。” 她噗嗤笑了，说道：“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也不会踢他的，确实不能算。”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被踢得遍体鳞伤都不会感觉疼，可她为自己担心的那一刻，他却心疼的要命。 “如果他敢动你一下，我会杀了他。”他的声音带着不留余地的坚决，说完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她心跳剧烈，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她浑身僵硬，僵硬的感受着他的身体，他的温度，他的呼吸…… 也许他只抱了她几秒钟，可她的心仿佛跳了几万下，不一会儿他调侃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你怎么硬的跟一堵墙似的？第一次被人抱吗？” 她仍然沉浸在他的怀抱里，低沉着嗓音问：“是啊，你在嘲笑我吗？” 他轻轻笑了两声，用只有她一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不过……挺可爱的。” “可爱……” 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说自己可爱的人，她的霸道、任性、刁蛮，在他温柔的拥抱下开出一朵美丽的花，她愿意将这朵花永远保存起来，只有他来的时候，才努力绽放。 只是他们不曾发现，此刻的唱片行外还躲着一个幽怨的身影，他是偷偷跟着楚云一路过来的，亲眼看着她冲进唱片行，看着她为了一个男人跟流氓殊死搏斗，最后还看着她被这个男人抱在怀里，她并没有挣扎，反而还很享受。 亲眼看着追求了很久的女孩被那样一个男人糟蹋，徐景阳的心里好像被人放了一把火，恣意燃烧！ 第174章 生死之交 楚云是趁着午自习的时间溜出来的，再过一会就要上课了，可依附在他怀里的她根本无心回去上课。 他听完她的解释，相对冷静的帮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包，又拍了两下包上沾染的灰尘，把包还给她的时候她不肯接，他就把包给她套上，一边还说：“你这节课不想上，想跟我待在一起，回头被你妈发现了，你就再也别想见到我了。而你现在乖乖回去上课，明天、后天我们还能见，这叫什么？来日方长。” 她傲慢的仰起头，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问：“你怎么跟洛先生说的一模一样？” “就是他告诉我的。” 他帮她整理好书包，以及卡在背带里的头发，忍不住笑起来，以前这双手都是用来揍人的，沾满了血腥味，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用他来轻抚女孩的头发，从此以后这双手就留下了淡淡的清香。 他目送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斑驳的树影下，他才转身进去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唱片，余光忽然瞥到阳光投在地上的影子，有客人从门外进来了，他没有起身招呼，那个人也停下了脚步。 他头也不回的道了声：“唱片都在架子上，要就自己拿，我马上过来。” 身后似乎没有动静，他才抱起唱片，慢吞吞的直起身子，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锅盖头，四方眼镜，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出来，对方却牢牢扶着眼镜开口了。 “请你离宋楚云远一点。” 他开口的那一瞬，差点没把边野笑死，猛然间想起是上次在学校见过的小四眼。 “你是她什么人啊？”他问徐景阳，而徐景阳的手依然牢牢扶着眼镜，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回道：“青梅竹马、金风玉露。” “什么马啊鹿啊，说点人话行不行？”他边逗他，边把唱片放回架子上。 徐景阳目不转睛瞪着他，一脸的不苟言笑，铿锵有力且字正腔圆的说：“我才是宋楚云的金玉良缘，而你是与我们背道而驰的两种人，她的世界里没有你，而你也不能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你们什么世界的？” “我们是生活在上层社会的人，而你，是生活在底层的蝼蚁，你缠着她，只会让她身陷泥沼。” 边野笑了下，不紧不慢的问他：“你有没有问过她自己的想法？” “不需要问，因为我看得比任何人都远，都清楚，跟你在一起，她只会慢慢的走向灭亡。” “那请问你，谁不是生下来就走向灭亡？难道你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 自命不凡的徐景阳极其不满的别过脸，倔强的说下去：“我不跟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咬文嚼字，因为我们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上，我只是过来提醒你，你自取灭亡就算了，不要害了宋楚云，他跟你不一样。” 边野放好唱片，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我要是不听呢？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但你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说完这句话，他放下扶眼镜的手，狠狠的瞪了边野一眼，紧接着转身离开，大步消失在了车水马龙，这场无效又可笑的谈话到此结束。 兴许徐景阳说的是没错，跟边野这种人在一起确实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即使他不说，边野自己心里也明明白白，只是这一次他愿意试一试，哪怕最后不能在一起，也会目送她走向春暖花开。 春日暖阳洒满青青校园，一辆电车停在城南大学门口的车站上，拎着点心的女孩从车上下来，满心期许的走向传达室，传达室的老伯早就认识她了，一看见她，立刻放下手里的报纸和茶杯，乐乐呵呵的带她去了晨风的办公室。 “哟，洛先生果然在里面，今天下午没课。” “谢谢伯伯。” 柒柒露出甜甜的微笑，两颗小小的梨涡逗得老人家可开心了。 “你怎么来了？”听闻门外传来苏小姐的声音，晨风放下批改到一半的作业走了出来，她看了看他的座位，还有其他几位先生也在埋头苦干，她悄悄问他：“洛先生，你现在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回答她的同时，他随手关上了门，柒柒红着脸轻声说道：“我是特意过来谢谢你的，这是我上午做的水晶糕，天气热了，吃水晶糕凉快。” 她把点心递到他面前，他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满心欢喜的接过点心，只是不解她为何要谢自己。 “谢谢你的点心，只是……为何要谢我？” “昨天警察来过家里了，他们把着火的经过说了一遍，还说，是在你的帮助下，才确认了纵火的人。”她双眼真诚的看着他说，“而且警察还说，这几天你一直在帮我们家寻找线索，我们都不知道你默默为我们做了那么多，我娘听说以后，一定要让我好好谢谢你。” 晨风听完慢慢笑开，回望着她明亮的眼眸，轻描淡写的说道：“举手之劳罢了，苏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斧子哥竟然会做这种事，我真的很想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低下头，视线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几个学生搬着课桌椅从那里经过。 见她有些伤感，晨风安慰道：“连你的眼睛都会欺骗你，更何况是人心？不要为那些错误的人消耗你自己，我们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更有意义的事。” “嗯，你说的有道理。”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把作业收好送你回家。” 柒柒赶紧摇手，他已经帮了自己很多，实在不能再麻烦他了。 “不了不了，洛先生你那么忙，就别送我了，本来就是过来谢谢你的，如果再让你送我，那我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他很自然的轻抚了一下她的肩，被他触碰的地方酥酥麻麻的，只听他说：“我们都是经历过大火的生死之交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正好也要出去买些教材，你等我。” 关照完以后，他匆匆回到办公室整理作业，他的同事好像问了他什么，他低着头笑了。 柒柒害羞的缩回脑袋，靠在墙上暗暗偷笑，心里还在回味着他刚才说的话——他们是生死之交，可明明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啊，那天他要是没有冲进大火里，那么如今的她又会在哪里呢？ 第175章 触手可及 “好了，我们走吧。” 他重新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有几位老师好奇的探头张望，柒柒害羞又有不失礼貌的朝他们挥挥手，而后小声问晨风：“我突然过来，会不会打扰你？” 他迎着午后投进走廊的阳光爽朗的说了声：“苏小姐任何时候来都不打扰。” 她心里一暖，紧紧跟上他的脚步，想到刚才他说要出去买教材，忽然有个不情之请从心里头冒出来。 “洛先生……”她鼓起勇气问他，“刚才你说要去买书，我现在回去还早，我想跟你一起去书店，可以吗？” 她担心他会拒绝，谁知他想都没想就开口了：“真巧，我本来也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两人相视一笑的刹那，回忆翻涌而来。 柒柒依然记得去年生日那天，和言青刚走出照相馆，天就下起了雨，两人来到一家书店躲雨，偏巧在书店遇到了晨风。 今天他又带她又去了那家躲过雨的书店，泛黄的墙壁，陈旧的书架，一尘不染的书籍，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他不见了。 推门而入的时候，晨风忽然回头对她说：“我还记得上次在这里遇见你……”他停了下，想起什么，改口道，“应该是遇见你们，那天你穿了新衣服，很漂亮。” 他说“你们”的时候，柒柒的心疯狂跳动，视线也模糊起来，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晨风有些怀疑。 “我说错了吗？”他问，她幽幽的摇了摇头，如实回道：“你没说错，那天我是和言青一起来的，那天是我生日，他陪我去照相馆拍照，后来下雨了，我们就到这里来躲雨。” “相片……是你拼了命也要从火里拿出来的那张相片吧？” “嗯。”她默默点着头，视线滑落到某个角落，言语里满是凄凉，“拍照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明明我看得到他，可相片里却没有他。即便如此，这也是我们唯一的合照，如果被火烧毁了，我会遗憾一辈子。” “可如果你出事了怎么办？”晨风停下翻到一半的书，望着她问道。 “如果我死了，我就可以跟他永远在一起了，我再也不用担心失去他，也不用担心见不到他了。” 晨风听着她的解释，竟陷入了沉默，她忽然感到有些后悔，洛先生是冒着生命危险将她从火里救出来的，她怎么能在救命恩人面前说这种丧气话？ 她不知所措的捏着手，紧张的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这个，洛先生冒险救我，我感激不尽，其实……其实无论结局是什么，我都不会后悔，不过能活下来，当然是最好的了。” 她感觉自己的解释越来越苍白，声音也越来越轻，最后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慢慢后退一步，等待着他的反应。 随着夕阳西下，书店的光线也昏暗下来，晨风合上书，面向她，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他的温柔也触手可及。 他在她耳边说：“虽然我看不见他，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不希望你跟他一起去，他已经不在了，而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我想，他一定也跟你说过一样的话吧。” 她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他们两个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总能猜到对方所想，这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实在太神奇了！ 柒柒抬着头，努力在他身上寻找言青的影子，可下一刻，她又移开视线，匆匆说道：“抱歉洛先生，你跟他太像了，总让我感到恍惚。” 她轻轻拍打自己的脸，好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而他也后退一步，给她留出很大的空间。 “我不介意你把我当做他。” 他轻声说着，继续寻找教材，而这句话彻底打破了她心里那片平静的湖面，她唯有假装看书，才能让自己更快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书店也悄悄亮起了灯，直到最后他选完了要买的书，而她手里的书还停留在最初的那一页。 他好奇的望着她手里的书，率先打破沉默：“你喜欢白居易的诗？” 她如梦初醒，赶紧把这本《白氏长庆集》放回原处，害羞的回道：“我不懂诗，只是听言青说过白居易写的《长恨歌》，于是就拿来看一看……但是也没怎么看懂，洛先生我们还是走吧。” 未想从书店出来已是夕阳满天，他担心柒柒回去晚了会被宋家的人数落，于是飞快的骑着自行车。到了宋府门口，他的脸上沁着汗水，柒柒看到后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手绢毕恭毕敬递到他手里，可他却拒绝了。 “没关系，苏小姐你快进去吧，我先走了。” 她的手绢还停在半空，他又骑上自行车，很快消失在了夕阳下，傍晚的微风吹在她的脸上，吹不走隐隐发烫的红潮，天知道她的心还在为他那句“我不介意你把我当做他”而狂跳不已！ 但很快她又担心起来，因为出门的时候跟夫人说她是去福源寺的，如今弄到这么晚回来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在她努力寻找理由的时候，宋府传来巨大的动静再一次扣住她的心弦。 才刚进门，就听到前厅传来了斧子他母亲哭天喊地的声音，柒柒快步跑过去，只见几个家丁围着她，而芝禾夫人和她的母亲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犹如看一个发疯的野兽。 柒柒诧异的走过去，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斧子妈突然之间哭的更厉害了，几乎跪在柒柒面前苦苦哀求：“柒柒你终于回来了……柒柒你听阿姨说啊……阿姨知道斧子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害了你……但是看在他曾经也帮过你的份上你就……” “你放什么狗屁，斧子什么时候帮过柒柒？”苏母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怒视着另一位哭的就要断气的母亲说道。 而事到如今柒柒也算看明白了，斧子母亲定是过来为儿子求情的，她哭的跟鬼似的，可想而知内心该有多痛苦。 她瞬间就起了恻隐之心，视线在母亲和斧子妈之间来回徘徊。 “柒柒，我们可以赔钱的，阿姨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你，你能不能求求警察放了我们家斧子？他要是坐牢，这辈子就毁了呀！” “阿姨，你快起来……” 苏母听到柒柒叫她阿姨立刻捏她胳膊：“你喊谁阿姨？喊谁阿姨？她儿子烧了我们的房子啊！傻孩子你想认贼作父啊？” “不是的，娘，这火是斧子哥放的，与阿姨无关啊。” “那狼心狗肺的家伙不是她下的崽啊？子不教父之过，娘没读过书都知道这个道理！” 柒柒说不过自己娘，只能眼睁睁看着斧子哥的母亲继续苦苦哀求，偌大的宋府，一时间哭声连天，惨不忍睹。 第176章 耿耿于怀 斧子妈就是摸准了柒柒心软，更是夸张到磕头求饶。“阿姨求你了，阿姨给你磕头了……” 此情此景只会让人更加心生厌恶，若是她再不说话，这场闹剧不知道要进行到什么时候，如此这般想着，一直没有发声的芝禾往前一步，俯视着地上的女子，与身俱来的威慑力顿时压倒众生。 “你再这般无理取闹也无济于事，你儿子触犯的是法律，不是家规，我们不接受你的道歉，你回去吧。” 见宋夫人发声，她感到自己的求情攻势岌岌可危，不得已搬出最后的底线：“我可以赔钱……一共多少钱我都愿意赔……” 宋夫人只云淡风轻的说了四个字：“你赔不起。” 短短四个字的分量如有千斤重，把斧子母亲最后的希望都压垮了，她见软的不行，干脆发疯，爬起来指着芝禾那张无情的脸怒吼起来：“要不是我们家斧子去找的柒柒，谁会愿意嫁到你们家来守寡？你现在倒是一个翻脸无情，难怪你儿子命短！你活该！你这种女人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身边的人都会离开你……” 那些难听的话如暴雨落在夫人枯竭的心里，然而很快她就被庆春勒住了脖子，他似乎比夫人还要气愤，柒柒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气成这样，她真的担心他一怒之下失手杀了斧子妈。 眼看斧子妈的脸色越来越青，夫人轻描淡写的开口了：“庆春，把她赶出去。” 她一声令下，庆春那强有力的臂膀如老鹰抓到了田鼠，轻而易举就将发了疯的斧子妈拖离了众人的视线。 柒柒难过的面向夫人，因为斧子妈说的那些话而感到无地自容。“对不起，夫人，她刚才那样说您实在太过分了，她就是急了才会胡说八道的，您别往心里去。” 出人意料的是夫人并没有像过去一样怒不可遏或者悲伤至极，反而有种看破红尘的淡然，那些撕心裂肺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在她脆弱的心头长出一层坚不可摧的壳，让她变得尤为坚强。 她淡淡一笑，对柒柒和苏家人说：“苏小姐没有做错，不用跟我道歉，我更加不会被那些胡言乱语所影响。犯错的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不久的将来，你们也将拥有一家全新的店铺。”说完她还拍了拍柒柒的肩，转眼又望向苏母，语气更为轻松了，“我们不要被那种人坏了心情，差不多该吃晚饭了，今晚可是南洋回来的主厨掌勺，大家一定要尝尝他的手艺。” 夫人一席话，胜似雨过天晴。 今晚的菜色果然与众不同，是苏家人从没吃过的，柒柒的两位哥哥犹如两只饿狼，吃了至少六只海南鸡，都把苏母吓傻了，拍着他们的脑袋让他们别吃了。宋先生和宋夫人倒是毫不介意，还让厨房下回多准备几道菜。 他们似乎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唯有柒柒一人与这些快乐背道而驰，南洋菜固然好吃，但她心有杂念，丝毫品不出佳肴的味道，眼神也变得异常空洞。 而夫人只以为她还在为斧子妈的到来感到内疚，晚饭后特意来到她身边，用楚云都嫉妒的温柔可亲的语气问她：“苏小姐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吗？” 她当然不会为这种事耿耿于怀，可她也无法如实告诉夫人，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心神不定。 “夫人……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相不相信都发生了，再想又能怎么样呢？既然无法改变结局，就让他过去吧。” 夫人说话还算含蓄，轮到楚云就不一样了，看到柒柒这般闷闷不乐，她一屁股站起来，用一贯的冷漠又疯癫的语气说：“要是她再敢来我们家闹事，我就用火钳让她闭嘴。” 母亲斜睨了她一眼，没有骂她，也没有夸她，只是反问她：“你想跟他儿子一起坐牢吗？” 她倒是自信：“我跟那个垃圾不一样，我是为民除害。” “你是为我添堵。”夫人愤愤的瞪了她一眼，语气变得格外严厉，“你今天的作业做了吗？” “托爸爸妈妈的福，我在学校根本不用做作业，先生们看到我还得点头哈腰。”她抓起一块芒果塞进嘴里，母亲不想在她身上浪费口水，转而对柒柒说：“苏小姐麻烦你一件事。” “夫人您说。” “麻烦苏小姐今晚看着楚云把作业做完，如果她不做，或者用各种办法胡搅蛮缠，你就立刻告诉我，可以吗？” 夫人一定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她心领神会的笑开了，楚云又抓起一块芒果塞进嘴里，自言自语道：“我可真惨，在学校要被洛先生盯着，在家还要被苏柒柒盯着。” 洛先生……陡然间听到他的名字，柒柒的心又是一震，但很快楚云拉过她的手，将她从纷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她半侧着头，幽怨的对柒柒说：“走吧，苏柒柒，我为妈妈写作业，你为言青抄经书，我们两个相互督促。” 那一刻，春日的院子里鸟语花香，芝禾看着两个孩子离开的背影欣慰的笑开了。 “以前我不想写作业，言青就会帮我写，有一次被进屋突袭的妈妈发现了，把我狠狠骂了一顿，最后还罚抄了好多倍。我就在想，如果是我帮言青写，妈妈会不会像骂我一样骂他。” 两个人回到屋子里，楚云一边把书本拿出来，一边讲述着过往，柒柒也慢慢摊开经书和本子，听到楚云如此一说，她暗暗笑了，说：“不会的，因为言青会自己写作业，而你自己都写不完，怎么可能帮他写？” “苏柒柒你好像在取笑我？” “我说的是事实啊。”她还在偷笑，楚云放下笔，盯着她问：“你还在笑？你怎么知道是事实？谁告诉你的？是不是洛先生告诉你的？” 柒柒停下笔，脑海中立刻浮现起洛先生的影子，他在夕阳的余晖下说着“我不介意你把我当做他”的画面栩栩如生，扰的她心神不宁。 “洛先生，一定是他，不然没人会告诉你，言青一定不会告我的状，再说也告不了，除非托梦。”楚云自言自语的说着，说完了才埋头写作业，但很快又停下笔，使劲挠头，“怎么回事，第一题就这么难……” 柒柒也停下笔，把脑袋伸到楚云那一边，害羞又紧张的试探她：“楚云，你有没有一种错觉？” “什么错觉？” “你有没有觉得，洛先生和言青很像？” “哦天啊！”楚云捂住嘴，眼睛瞪得像铜铃，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柒柒，而柒柒只以为楚云也有同感，于是很认真的说下去：“你也觉得他们两个很像是不是？” “不是，我觉得你见鬼了……” 见鬼……也对，从楚云的角度来讲她不应该认识言青才是，她立刻回过头，假装什么都没问过拼命抄经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第177章 相互耽误 与此同时，楚云的声音再次从耳边响起：“我早就跟你说过啦，天底下的书生都是一样的迂腐，所以在我眼里，言青和洛先生一直都很像。怎么，你也觉得洛先生迂腐了？以前说他，你还不信。” 柒柒抬起头，用笔杆抵着下巴，边思考边说：“不，我是觉得他们长得很像。” “你见过言青啦？”楚云露出一脸诡异的表情。 “相片……是相片。” “如果硬要说像的话……有些角度……确实有点……苏柒柒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柒柒被她问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尴尬的舔舔嘴唇，低头继续抄经书，楚云还在耳边嘀咕：“难道你爱上洛先生了？”“没有！”她突然感到自己有点一惊一乍，立刻压低嗓音补了句，“我是你嫂子，岂能对其他男子动心。”“为何不能？你要是喜欢洛先生我帮你去探探他的口风？万一他也喜欢你呢？”“千万不要，你千万别说。”“那你脸红什么？”楚云故意这么一说，她还真信了，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挺烫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柒柒的声音慢悠悠的流入楚云的耳朵这经书是没法抄了。“要不……你还是给我说说言青吧，我想听他的故事。” “你能不能喜欢点阳间的东西？” “可是我想听他的故事，想知道他曾经如何活过。”她万般期许的样子让楚云苦思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不是她忘了，而是不知该如何讲起。 “一件事也想不起来吗？想不起来就算了。”柒柒失望的低下头，楚云开口了：“不是想不起来，而是……他真的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待在他的屋子里，不是看书，就是雕刻那些木头，加上妈妈总是偏心于他，我小时候真的很讨厌他。反而是长大以后，才慢慢懂得他的好，可是等我想要报答他的时候，他却……”她忽然停下回忆，就在柒柒以为她难过的说不下去的时候，她忽然笑了，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说下去，“今天说一些开心的事吧，我想一想有什么开心的事——完全没有，他好无趣哦，苏柒柒，他比你还无趣，我无法想象你们两个人待在一起，该有多没劲。” 楚云回过头，脸上带着揶揄的表情，被她看的面红耳赤的柒柒竭力反驳：“哪有？我也会讲笑话啊。” “你会讲笑话这句话，本身就是个笑话。” 突然房间里爆发出一阵女孩们特有的轻快的笑声，由此可见，她们两人绝不能坐在一起写作业，说是“相互督促”，实则“相互耽误”，大半天过去了，一个人一道题也没做出来，一个人把第一段抄了八遍。 幸好当晚夫人没有过来检查作业，否则一定会气到吐血。 其实楚云完不完成作业根本无关紧要，因为先生不会责骂她，看到她还避之不及，甚至她堂而皇之的从教室里走出去，也不会有先生前来制止。 这天学校开运动会，不参加任何项目的她百无聊赖的坐在操场上当观众，看着看着就要睡着了，闭眼打哈欠的时候突然脸上感到一阵冰凉，她顿时睡意全无，转过脸看到边野拿着橘子水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空洞的眼睛瞬间大放光彩！ “你怎么混进来了？” 边野把打开的橘子水递到她面前，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我说我来找你，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她接过橘子水，理所当然的喝起来，今天很热，喝一口冰的橘子水真的很舒服，她的脸上扬起一种不可言喻的幸福。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操场？” “要找你还不容易？全校没几个人不认识你吧？” “这倒也是。” “所以我们还是出去比较安全。”边野在说话的同时忽然拉住她的手，她没有甩开，全身僵住不会动了，他又忍不住笑起来：“你身上有开关吗？我每次碰你，你都会变成木头人。” 她故意拉下脸反问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老板来了，放我半天假，我就来找你了，你下午还上课吗？” 他礼貌性的问了句，她很是嚣张的回道：“上不上课有什么关系？反正也听不懂，干脆出去玩吧。” 他仿佛有备而来，还准备了自行车，载着逃课的楚云在无人的巷子里飞驰。 路过雪糕店的时候，他还给她买了雪糕，两个人坐在路边吃雪糕，一边数着电线杆上的鸟，时间在无声无息的流淌，一切都显得那么漫不经心。 倘若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就好了，她就可以一直靠在他的臂弯里将年华虚度，可是雪糕总有吃完的时候，鸟儿也会飞散于天空。 夕阳如期而至，她依依不舍的坐上他的自行车，继续赶回学校。学校门口有一段很陡的斜坡，他故意骑得飞快来逗她，自行车仿佛失控一般朝前飞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紧紧抱着他的身体，眼睛都不敢睁开，他的笑声伴着风声在这个美好的午后肆意回荡…… 可还没来得及感受这般快意，他突然来了个急刹车，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就听到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宋楚云，你在干什么？” 她陡然之间感到头皮发麻，睁开眼睛的同时看到家里的车子提前停在路边，母亲已经迈着仓促的脚步朝她这边走来，而车门前，徐景阳正一脸阴险的看着他们，厚重的镜片也掩盖不住他眼里的尖刺。这一刻她恍然大悟——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从边野的车上缓缓走下来，亲眼看着母亲走到自己面前，朝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打下去，边野刚开口：“阿姨，别这样……”她转眼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阵痛骂：“她这样就是被你害得，她咎由自取，我要你知道，就是因为你三番五次死皮赖脸的来招惹她，她才会变得如此无法无天，她就要挨打！” 楚云又慌又气的瞪着母亲，声音因为情绪波动而上下起伏：“明明是你不讲道理……” “你给我闭嘴，上车！” “我不回去！” 母亲又抽起一巴掌朝她打去的时候，边野一个闪身把楚云拉到身后，落下的巴掌正好划过他的脖子，夫人的指甲在他的脖子上瞬间留下一道红印。 “妈妈你怎么可以打人？” “我打的不是人，是一个不识好歹的畜生。”夫人怒气冲冲的瞪着面前这个把女儿迷的神魂颠倒的畜生，稍稍抬了抬手，庆春就把楚云从他身后拉走了，她的哭喊声划破夕阳的余晖，一群飞鸟涌向天空。 即使人已经被庆春带到马路对面，可她泪眼模糊的视线依然停留在边野身上，只见母亲从皮包里拿出一叠钱朝他用力扔去，顷刻之间那些钱散落成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地面，她短暂的幸福也戛然而止。 第178章 洪水猛兽 这日过后，宋府再次陷入万丈深渊，短暂的快乐如泡影消失不见，楚云不愿再去学校，整天把自己关在阁楼里，靠着那些快乐的回忆度日如年。 柒柒来找她，做了好吃的点心给她，她也闭门不见，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好几个月以前。 起初芝禾并未对楚云采取任何措施，也在气头上的她绝不可能对倔强的女儿心慈手软，并且还在暗地里调查边野的背景。几天以后，庆春带着他那本精致的笔记本如实禀报：“那个人没有父亲，母亲是风月场所的陪酒女，他还有个弟弟，兄弟两人都是母亲与陌生男子发生关系后生下来的，三个人一起生活在下街区的老房子里。” 庆春透过镜片望向夫人，她面无表情的坐在丝绒沙发上，逆光而坐的她看上去有种不寒而栗的气势，过了片刻，她说：“那个人还在给卧龙堂办事吗？” “据说已经跟卧龙堂脱离关系了，如今在城南大学门口的唱片行工作。”庆春继续将视线放回到笔记本上，一五一十的回道。 “他倒是找得到正经工作。” “这就得问洛晨风了，是他帮那个人找的工作。” 听到洛晨风的名字，芝禾的眼里闪过一道不一样的光，甚至直起了身子，尤为谨慎的问道：“你说什么？洛晨风？他也跟那个小流氓有关系？” 庆春合上本子，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的回道：“原本是没关系的，也是因为楚云小姐才有的关系吧，事实上洛晨风一直在暗暗帮助他们两人。” “什么？”夫人顿觉头脑发热，惊讶不已的站起身，死死盯着庆春问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他到底想怎么样？” “这……这就不得而知了。” 芝禾别过头去，脑海里满是洛晨风的影子。自从楚云去了大学念书，他就不来家里上课了，她也很久未与他见面，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洛晨风竟然与楚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庆春……” “夫人有何吩咐？” “准备一下，现在就送楚云去学校，我要去找洛晨风问个清楚。” 那天楚云是被好几个丫头拉下阁楼的，她的叫喊声响彻整座府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家人家在杀猪祭祀。最后还是柒柒闻声跑了过来，斗胆请求夫人同意让她陪楚云一起去学校。 “苏小姐能一起去就再好不过了。”夫人平静的道了声，一个眼神下去，庆春打开车门，柒柒陪着楚云坐上了车。 宋夫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时候，晨风还在教室里上课，校长都出面了，苦着脸恳求她：“还在上课呢，能不能等他这节课上完再说……” “我时间有限，要是误了其他事，张校长你自己看着办。”芝禾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容分说的坚决，校长摸摸脑袋，疑惑的问了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洛先生为人处世向来得体，他是绝不可能做出格的事的。” “我也是为了弄清楚他究竟为何要这么做才特意过来的，若是校长不肯叫他出来，我只能自己去叫他了。” “不不，我去我去，夫人稍等。” 校长扫了他们一眼，迫不得已推开教室的门，天知道当看到校长亲自过来喊人，晨风的心里该有多诧异。 “晨风你快出来吧，人家带着女儿找上门来了，你这回摊上大事了！”校长贴着他的耳朵急切的说道。 “我还在上课……” “我知道啊，可你要是不出来，人家就要冲进来了，你的课先让吴先生代着吧。”其实校长这么说的时候，晨风也能猜到一二，只是当他看到宋夫人一脸威严的坐在会议室里，身边还坐着其他校领导的时候，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忐忑的。 宋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开门见山道：“楚云这几天没来学校，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原因了，那孩子从小娇纵任性，无人可以束缚，今天也是硬被我拉过来的，而我必须亲自跑这一趟的原因，是想从洛先生口中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楚云和那个小流氓制造见面的机会？难道你不知道我绝不可能允许楚云和那种人来往的吗？” 宋夫人此言一出，好几双诧异的眼睛齐齐投向晨风，校长是个和事佬，舔着笑脸说：“夫人先别急，洛先生做事一向很有分寸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你让他自己说。” 夫人这句话好像在训儿子似的，说实话那口气极度盛气凌人，在场的其他老师听了脸上也是五味杂陈，反而晨风自己显得较为冷静，他想了片刻，徐徐道来：“每个人都有选择朋友的权利，我也相信楚云有正确的判断力，而且她……”“我不认为楚云有这个判断力，要说选择朋友的权利，那就更加没有了。洛先生处于的环境跟我们不同，不要用你们学院派的作风来对待社会上的事，况且那个小流氓本来就是一个人渣，你怎么会认为他有资格跟楚云做朋友？” 她那咄咄逼人的语气根本就不给晨风说话的机会，而他确实也被她高高在上的气势给压倒，只轻声反驳了一句：“那个人并非夫人想的那样，我与他接触过几次……” “接触过几次就能判定一个人的为人了吗？” “夫人不曾接触过他，不也先入为主的判定他的为人了吗？”晨风不紧不慢的说着，说完又感觉自己说的太过分，于是补了一句，“抱歉，夫人，我没有抵触您的意思，可怜天下父母心，您的心情我能理解。” “你怎么理解？你有孩子吗？你有爱人吗？你自己都是被人领养的不是吗？你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有什么权利来指点别人家里的事？” 夫人这一连串的问题把会议室的气氛拉到了冰点，最后那个问题犹如致命的武器，直刺他的心脏！ ——你自己都是别人领养的，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校方的人无一例外脸色有了变化，因为洛先生从未对人说过自己被人领养一事，突然得知真相的众人纷纷朝他投去异样的眼光。 他就像个罪人一样坐在审判席上，极其卑微的接受着世人的批判，无力反驳的他缓缓垂下视线，心也随之片片凋零，这可怕的寂静犹如洪水猛兽正在将他吞没…… 就在他快要支离破碎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了，那个前来解救他的不是别人，而是碰巧听到了夫人无情指责他的柒柒，她推门而入，畏畏缩缩的站在门边，却用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不能怪洛先生，是我拜托他这么做的，洛先生出于好心才帮的我们，若是因为这样被大家指责，我会良心不安。” 解释完毕，她紧咬嘴唇，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任何人，直到庆春先生开口：“看来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夫人要不今天我们先回去，事后若是有需要洛先生配合的地方再来找他。” 夫人心领神会的扫了他一眼，没说一句话，带着令人窒息的气势起身离开。 第179章 夜色正浓 傍晚时分，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老爷就快回来了，而见夫人还没回房，庆春不免担心起来，他没有差遣百合，而是独自出去找夫人。果然，远远的就看到夫人抱着双手若有所思的盯着荷塘的涟漪，他稍微发出一些动静，好让沉浸在自我意识里的她走出来。 “夫人，老爷就快回来了，你差不多也该回房了。”他轻轻提醒了一声，可夫人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无动于衷的盯着荷塘。 “夫人……” “以前言青最喜欢坐在这里看荷塘里的鱼了，廊椅上的红漆也快磨没了。”她一边沉浸在回忆里，一边在他曾坐过的位置上坐下，侧身靠在栏杆上。 每每提及言青少爷，庆春便不会再多说一句，只是陪着夫人静静欣赏雨景，心中也是思绪万千。 “倘若言青还在，他也会帮着楚云来忤逆我吗？” “不会的，言青少爷一定会帮着楚云小姐请求夫人的原谅。” “那么……我该原谅吗？” 这个问题应该如何回答才好呢？庆春望着荷塘里不断散开的涟漪，再次陷入沉思。“楚云或许没有判断能力，但是我想洛晨风应该有，既然他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雨丝随风吹到她的脸上，她顾不得擦一下，而是带着一丝懊悔的语气问庆春：“白天在学校的时候，我对他说话的语气是否太过分了？” “大家都知道夫人是为了楚云小姐好，难免言重，也情有可原。” “我倒也不是故意当着他的面揭穿他的身世，我只是一时心急……脱口而出罢了。” 可如今后悔也没用了，它不是散落在河面的涟漪，最后总能恢复到原样。 庆春听着夫人由衷的感言，慎重的道了句：“相信洛先生会理解的。” 雨似乎比刚才下的更大了，她重重吐出一口气，缓缓起身，用只有庆春一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关于那个孩子，有新的进展了吗？” “没有新的进展，不过我还会继续找的。”他回话的时候不肯直视夫人的眼睛，只觉得夫人不怒自威的气息在他周身游走。 “你连他活着的事都能瞒着我，所以会不会你已经找到他了，却也瞒着我？” 庆春努力沉住气，尽量表现得无懈可击，声音不带任何起伏的回道：“我也很想带着他来见夫人，可无奈线索太少，要找到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夫人微微皱眉，快速道了声：“罢了，你接着找，过几日我会再来问你的。”说罢，她拖着无力的脚步回房了，余下庆春一人站在落雨的长廊下，久久没有离去。 这日晚些时候，柒柒端着两份杏仁露扣响了主人的房门，过来开门的是百合，百合为难的看着她，悄悄说了句：“老爷和夫人已经休息了，苏小姐也赶快回去休息吧。” 柒柒以为夫人心情不好，于是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带着遗憾转身离去的时候，宋怀远披着长袍过来了：“苏小姐准备了夜宵啊，芝禾，今晚我们有夜宵了。” 老爷爽朗的笑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百合立刻朝她使使眼色，她吐了吐舌头进门了。她把两碗热度刚刚好的杏仁露放到桌上，夫人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轻轻道了声：“多谢苏小姐。”她的脸色比起白天在学校的时候已经好一些了，可柒柒还是提心吊胆，一副罪孽深重的模样，默默的道了声：“我是来认错的，夫人，我不想楚云整天闷闷不乐的，所以就自作主张拜托洛先生想想办法，却不知忽略了您的感受，是我考虑不周，都是我的错。” 楚云若是有她这种认错的态度，夫人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现如今望着乖乖认错的丫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否则就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了。 “苏小姐也是好心嘛，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对不对？”宋怀远喝着杏仁露，心里自然美滋滋的，还让妻子不要生气了，这么好喝的糖水一定要趁热喝。 可她没有伸手拿碗，而是盯着某个方向，道了句：“行了，我知道了，苏小姐早点回房休息吧。” 柒柒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完全看不出夫人心中所想的她不敢轻易离开，直到伯父半开玩笑的对妻子说：“看来你今天确实把孩子吓到了。”而后又对柒柒说，“快回去吧，我说没事就没事了，糖水都喝了，总不能反悔吧？” 伯父与她相视一笑，尽管夫人还没松口，但她心里的石头已落下大半。 从伯父和夫人的房里出来，心事重重的她独自走在长廊下，此时夜色正浓，她却睡意全无，脑子里全是夫人指责洛先生的话。当时的他看上去可怜极了，卑微的坐在人群中央，而接下来的他还要继续面对那些流言蜚语，每每想到这里，她都想不顾一切的冲到他面前，告诉他即使被人领养那又怎么样，这又不会妨碍你成为一个光芒万丈的人。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到头来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如此这般想着，只觉得脚步越发沉重了，如果言青还会回来，她就能问他到底该怎么做了。 要不还是去祠堂碰碰运气吧，她都抄了那么多天经书了，难道还不能换他一次现身吗？想到这里，她加快脚步，完全没想到这么晚了，荷塘前的长廊里竟然还有人。 起初她只是听到一些细碎的对话，越往前走，对话声越激烈，甚至还听到了肢体碰撞的声响，她感到匪夷所思，蹑手蹑脚的往争吵声来的方向走去。 她贴着墙壁，仔细聆听，尽管他们两个都在竭力压低嗓音，可她还是可以听出争吵声来自于宋岩华和……铃兰！ “大少爷，你不能这样对我……”这分明就是铃兰在呜咽啊，柒柒竖起耳朵，心跳加速，紧接着是宋岩华的怒骂：“滚开，贱货！不要再缠着我！” “你说过你会负责的……大少爷……” 铃兰不停哭诉着，她应该是拉住了宋岩华的胳膊，突然一记响亮的耳光从黑暗中传来，柒柒担心宋岩华会打她，心急之下想要冲过去保护她。可刚迈出一步，突然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在面前，来不及反应的她只觉得一阵冰凉刺骨，停下脚步的时候她已经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第180章 近在天涯 “柒柒，别过去。” 言青开口的刹那，她灵魂抽离，像被下蛊了一般站在原地，一步也无法挪动，她的心思已经彻底转移，双目失神的望着前方……当他转身重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捂着嘴无声抽泣。 可她不敢跟他说话，她怕自己的声音被宋岩华和铃兰听到，唯有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在诉说着千言万语。而他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朝她做了个不要出声的动作，用只有她一人才听得到声音说：“你先不要过去，要是让大哥知道你听到了他们的秘密，恐怕会对你不利。” 她小心翼翼的点着头，双眼痴痴的盯着他的脸，斗转星移，唯有他清澈的眼眸是人间最美的风景，她落入他的眼里眉间，便忘却了今夕何夕。 短暂的失神过后，宋岩华那野兽般的怒吼再次打破深夜的静谧，他推着铃兰的肩膀，怒不可遏说道：“你给我听好了，别再来缠着我，否则，我立刻让你滚出宋家！”紧接着他用力推了她一把，她失去重心摔倒在地，野兽愤然离场，徒留铃兰一人痛不欲生的趴在冰凉的地面上。 柒柒这才跑过去，小心的将铃兰从地上扶起，可她一拖二命，行动艰难，第一次没有扶起，她调整姿势后才将她扶到身后的廊椅上。铃兰大口喘着气，脸上毫无血色，汗水混杂着泪水成股流下，柒柒一边给她擦着汗，一边悄无声息的望向许久未见的言青，只要他在身边，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休息了片刻，铃兰才虚弱的开口：“苏小姐，你都听见了？” 她默不作声的点点头，铃兰苦笑了下，继续说下去：“正如你所见，我的孩子，是大少爷的……” 尽管猜到一二，可当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柒柒还是感到无比震惊，然而仔细想想，这个家里能做出这种事的，也只有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了。 “他骗我……说只要我怀了他的孩子，就会娶我，可如今又翻脸不认账了，我知道，因为大少奶奶已有身孕，所以他就不在乎跟一个下人的孩子了。” 柒柒轻抚着她的背，问她：“为何不告诉伯父和夫人？多一些人知道，总比你独自承受好啊。” “不行……”她难过的摇摇头，低垂着眼帘哽咽道，“要是被老爷和夫人知道，我就完了，我的孩子也完了。” “怎么会呢，那可是他们的孙子啊。” “我只是一个卑贱的丫头，无名无分的，二少爷在生命垂危的时候都不肯要我，更何况是如今的大少爷呢？” 她这句话让柒柒心里很不好受，目光情不自禁的追随着言青的身影，而他只是迎着凄美的月光，想着自己的心事，感觉到柒柒的注视，他才转过脸与她四目相对，她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对铃兰说：“不是这样的，二少爷一定是为了不拖累你才拒绝你的。” “苏小姐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你是好心，你能帮我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很满足了。”她抹抹眼角的泪，试图起身，柒柒立刻上前一步扶起她，她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自己走。” “我送你回去。” “不麻烦苏小姐了，苏小姐这么晚了还往这里走，是要去祠堂吧？”她试探着问她，柒柒“嗯”了一声，她又说下去，“苏小姐回来了以后，祠堂的长明灯越来越亮了，想是二少爷也在等你回来，不希望你离开。” 柒柒难为情的低下头，应了声：“是吧……” “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故意吓唬苏小姐，就是有一种感觉，总觉得二少爷也在冥冥之中保护着苏小姐，说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哪怕只是嫁给他的灵魂，也好过守着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 与柒柒道别后，铃兰拖动着沉重的步子朝反方向走去，她不放心的跟了几步，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她才如释重负的转过身去寻找他的身影。 言青正站在他过去常坐的廊椅边上欣赏着荷塘月色，月光下安静的犹如一幅画，柒柒朝他走去，紧紧挨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欣赏荷塘月色。 这一刻起，他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短暂的相逢让冰冷的他长出鲜活的血肉，感受到了久违的心跳。 “言青，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总觉得一个晚上的时间根本不够，你能不能，不要走啊？”明知是不可能的，她还是百般苛求，无法做出任何承诺的他只能目光闪烁的凝视着她的遗憾，原来灵魂也会流泪。 她慢慢伸出手，好想轻触他的脸，好想拂去他脸上的泪，可到头来一切都是徒劳的，为何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一伸手，却是遥不可及。 “我又对你提了过分的要求，明知道你的来生即将耗尽，却还是一次一次的恳求你能来找我，我是真的很想你，很想你……” “我知道，我能听到你的声音，你每次喊我，其实我都能听到。” 他注视着与她一样无能为力的女孩，女孩微微皱眉，楚楚可怜的问他：“就是无法让我看到你，是吗？” “你要慢慢习惯没有我的日子，回到我们相遇以前的日子。” “怎么回去啊？”她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哀伤的眼眸，悲伤的说道，“若我能回去，你就不会死，我们也就不会遇见了。” “你后悔吗？柒柒……” 她注视着他苍白的嘴唇，坚定不移的摇了摇头：“我不后悔，哪怕给我一万次机会我也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与你成亲的。洛先生说了，总有一天，人们会发明出‘时光机器’，我就能回到我们成亲以前，我一定会在你认识我之前来找你，我会一步不离的陪在你的身边，把所有此生未了的事都做一遍。” “时光机器……” 他重复了一遍，柒柒努力点着头，竭力解释给他听：“对，洛先生说的，他们的学生在研究时光机器，他们一定会让时光倒流的。” 他想告诉她这是洛先生用来骗她的谎话，可面对她坚定不移的眼神他放弃了，而是配合着她的话，说下去：“那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健健康康的活下去，等到时光倒流的那一天，来找我。” “嗯，我们拉钩。” 她天真的举起小指，满眼期许的望着他，他不是一个扫兴的人，马上伸出手，把小指紧紧贴在柒柒的小指上，两个不可能遇见的人，从此相依相偎，不离不弃。 长夜漫漫，之后的时间里柒柒把最近发生的事全都告诉给了言青，她说夫人心情很不好，她想让她尽快走出低谷。 言青想了很久，他记得母亲喜欢听戏，沉浸在戏里的时候，她就会短暂的忘却现实，柒柒认认真真的把他的话记在心里。 她不记得他们后来又聊了多久，总之她太困了，趴在栏杆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天也已亮透。 是路过的丫头把她叫醒的，她猛的直起身子，急切的寻找言青的身影，五月的阳光格外刺眼，而他又回到了永无止尽的黑暗。 第181章 威逼利诱 自从被宋夫人知道，她的女儿还在跟自己偷偷来往以后，唱片行就莫名其妙关门了。老板表面上看起来眉头紧锁，可说话的语气却藏着不安分的快乐，他是这般跟边野解释的：“没办法啊，这块地不是我的，开什么店也是政府说了算，他们就给了一笔钱，把我给打发了。” 边野是个机灵人，既然政府说了算，为何偏偏只关这家店，这种解释一听就是另有隐情，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哦对了，你的工钱今天结一下。”老板十分大气的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信封塞到边野手里，笑的跟财神爷似的说道，“不知为何总感觉我跟你很投缘，就多给了一些，希望你今后一切都顺利啊。” 边野举起厚厚的信封，道了声“谢谢老板”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巷。 他一连几天没出门，母亲感到情况不对，不管他有没有醒直接从床上拖了下来，一个问题直击灵魂：“你怎么不去上班了？被人家赶回来了吗？” 他没吱声，拖着懒散的脚步来到屋外，小肆正在屋前的空地上玩耍，看到他起来后嘟嘟嘟的跑过去，忽闪着大眼睛问他：“哥哥你要去上班了吗？” 他蹲下来，微眯着眼睛回答他：“不上班，陪你玩。”“太好了！”紧接着一把扫帚对准他的头飞了过来，伴随着母亲可怕的尖叫：“不上班也给我出去搞钱啊！” 他有气无力的摸摸脑袋，正要反驳，狭小的弄堂里破天荒的开进来一辆轿车，黑色的，贼亮，一家三口匪夷所思的盯着轿车看，结果轿车在他们家门口停了下来。 从车上走下来的男人边野认识，每次看到楚云的母亲，就必然会看到他，莫非是宋夫人亲自找上门来了？他歪头看了眼，确认今天来的只有西装男一人。 “找你的？”母亲在身后小声嘀咕，那个人已经来到他们面前，手里似乎还拿着一个巨大的黄色信封，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开门见山的问道：“请问能否去贵府说话？” 小肆拉着哥哥的裤腿，大声问：“贵府是什么地方？我只知道阴曹地府。”他把弟弟推到母亲怀里：“贵府就是你家，跟妈一起回贵府待着别出来。”而后又面向庆春，他身上那股子卧龙堂的气息又冒出来了，“有话就在这里说。” 庆春冷漠的像个机器人，直言道：“这里人来人往，不太方便。” “我家没有椅子。” “谁说家里没有椅子，这孩子……”母亲重重将他推开，热情的招呼庆春进屋，说实话在贫民窟的风月场所工作多年的她，很少会遇到像庆春这般相貌堂堂的正人君子，这会嘴角都扬到耳后根了，她的手刚要碰到庆春，他抱着信封自己进屋了。 母亲翻箱倒柜找出一瓶好酒，那是去年过年某个老板买的，但是没有开，她偷偷带了回来，一直舍不得喝，正要打开，边野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按住酒瓶冷静的告诉她：“这是家，不是在你店里，开酒干什么，又不算开瓶费。” 母亲白了他一眼，暧昧一笑：“这就是你不懂了，古时候别人来家里做客都是好酒好菜招待的。”“你回古时候去……”“你别管我。” 母子俩争论不休的时候庆春缓缓开口了：“夫人，别大费周章了，我们长话短说。” “夫人？他叫我夫人？”母亲突然笑的更暧昧了，儿子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酒，指着庆春说道：“在我妈发疯之前你最好长话短说。” 庆春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面对小屁孩的威胁只是推了推眼镜，继而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夫人是绝不允许你和楚云小姐来往的。” 说完他直视边野，那眼神似要将人吃掉，气氛降至冰点，一个更小的小屁孩突然从桌子底下探出脑袋，用小奶音插嘴道：“哥哥不行，那我行吗？”话音刚落，哥哥就伸手把他按了下去。 “我可能说的还不清楚，是这样的，我受夫人委托，带句话给你，请你跟楚云小姐一刀两断，倘若你再与小姐纠缠不清，就别怪我们采取非常手段了。” 边野紧咬牙关，死死盯着他冰冷的眼睛，坐在边上的母亲突然就来气了，拍着桌子说：“什么叫我们缠着你们家小姐，每次还不是你们家小姐自己找上门来的？” “楚云小姐不知社会险恶，难免会被一些表象误导，要是你儿子一开始就心无杂念当机立断，小姐也不会对他念念不忘。” “我儿子长得帅，十个女人九个爱，还有一个瞎了，你家小姐还算有眼光。” “我们家夫人拜托我过来，也不是空手过来……”庆春根本不想与这种市井小民废话，利落的打开那只大信封，透过开口可以看到里面塞的都是钱，“这些钱足够你们三个搬去别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此话一落，屋子里鸦雀无声，三双眼睛盯着他，他冷漠又不失礼貌的点点头，意思是你们可以拿。 他心里琢磨的是贫民窟出来的穷光蛋恐怕八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兴许一招就能将他们打发走，不用再加筹码。 下一秒边野不出所料的拿起信封，大致上数了一下，母亲在旁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见他拿了钱，庆春满意的起身，理了理衬衫的袖口，道了句：“意见一致，那我就告辞了。” 他从出门到上车，短短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真的想过或许那个流氓小子会追出来，为了楚云小姐把那些钱扔在他的脸上，但是他没有。车子开出弄堂的时候他还回头望了一眼，他们并没有追出来，他的脸上立刻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想必那三个人可能已经在破房子里面庆祝起来了吧。 当他带着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回到宋府，偌大的花园里传来了楚云小姐和夫人尖锐的争吵声，看来她今天又没去学校。 庆春单手揉了揉太阳穴，快步朝她们走去，苏小姐正进退两难的站在一边，做着一些可有可无的劝说。 楚云小姐披头散发据理力争的样子简直跟当年还未出家门的夫人一模一样！ “你凭什么把人家赶走？你是谁啊？你是耶稣还是玉皇大帝？” “我是你妈，我有权利安排你的人生。” “你没有！” 看来楚云小姐已经知道夫人要把那家人家赶走的消息了，因此看到他过去，她才会露出杀人的眼神，庆春只能努力躲避她的视线，在夫人耳边如实禀报：“他们同意搬走。” 夫人冷笑了一下，又问：“钱呢？够吗？” “根本不需要加钱，就那袋子钱足够打发他们了。” “做得好。” 夫人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面向自己的女儿，她像个厉鬼似的僵硬的摇着头，一个劲嘀咕：“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你骗人……” “楚云小姐，我不会骗你，骗你的人是他……” “我不听！你滚！你给我滚！” 她指着庆春的鼻子痛骂，要不是柒柒一直在边上拦着，天知道她会不会上去抓破庆春的脸。 第182章 私闯民宅 楚云又是好几天没去上课，当天下午她的“护花使者”徐景阳带着作业走进宋家，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水仙已经告诉他了，楚云小姐不想见任何人，他还是推了推那副大大的眼镜，立场坚定的站在门边，怎么赶也赶不走。 当时柒柒在屋子里抄写经书，若她陪在楚云边上那么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她想着抄完这段就去给她做一碗糖水，谁知意外突然发生，水仙惊恐的叫喊声穿墙而过，她吓得扔下笔直冲楚云的房间。跑到那里的时候，楚云手里拿着滴血的刻刀，而徐景阳双手捂着大声嚎叫，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滴落到地板上。 柒柒吓得跪倒在徐景阳的身边，忧心忡忡的问他：“徐先生我带你去医院吧？” “啊……啊……” 他还在大喊，楚云气喘吁吁的拿着刻刀，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跟你说过不要来找我，你不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这一次是脸，下一次，就指不定是什么地方了。”她仿佛魔怔了一般，丝毫不顾及被她划破脸的徐景阳，反而哀伤的看着那把刀，不免心疼起来，“对不起，把你的刀弄脏了，你不会怪我吧？” “楚云，你在说什么？快送徐先生去医院啊。”柒柒心急如焚，楚云却拿着刀往反方向走去，口中念叨着：“我把言青的刀弄脏了，我去洗干净。” 她竟然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柒柒无能为力的扶着不断哀嚎的徐景阳，水仙胆战心惊的跟了过来，提议要跟他们一起去，却被柒柒阻止了。 “没关系，我可以找庆春先生陪我们去医院，你去看着楚云，她手里有刀，我担心她再做傻事，你也小心一点，保护好自己。” 很快楚云划伤徐景阳的消息传遍宋府，芝禾听闻女儿做出这种事顿感怒火烧心，亲自陪着徐景阳去了医院。 结果徐景阳的“好心”换来了血的二十二针——那道伤口缝了二十二针。他在医务室里疼的嗷嗷直叫，柒柒扒着门框揪心不已，责怪自己就不应该离开楚云半步，若她在旁边陪着，兴许意外就不会发生了。 从医务室里出来的时候，他的校服已经全湿透了，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整个人像中邪了一般呆滞。 在送他回宿舍的路上，夫人的声音明显柔软下来，这还是柒柒第一次听到高傲的夫人给别人赔礼道歉。 “我也没想到楚云会做出这种事，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了，真的很抱歉，景阳，你有什么要求就跟我说，伯父和伯母会尽量满足你的。” 脸上包着一大块白纱布的徐景阳低着头沉默不语，刚才那幅画面还在他脑海里历历在目，恐怕这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阴影。 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们宿舍，他拿着药，默默的下了车，连再见也没说，就带着满身悲伤消失在了楼道里。 回到家里，怒不可遏的夫人直冲女儿的房间，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楚云如幽灵一般抱着双腿坐在落满黄昏的阁楼里，幽幽的说着：“谁叫他多嘴把我的事告诉你们，我没杀了他，是他运气好。” “你简直无药可救！” 夫人扔下这句话后愤愤离开，楚云转过头，迎着夕阳流下了倔强的眼泪。她难过的不是伤人后的自责，也并非母亲的指责，而是无法接受边野收了那笔钱的事实，那就意味着他同意与她一刀两断，在他的心里，果然钱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天她又没去吃晚饭，柒柒做了好喝的糖水给她，好说歹说她才愿意开门让她进来，即使已经饿的手脚麻木头晕眼花，她依然拒绝进食，双眼无神的望着窗外的月色发呆。 柒柒不住的安慰她：“别担心了，医生很快就给徐先生缝了针，还打了破伤风针，应该没事……” “谁管徐景阳死活。”她幽幽的打断柒柒的话，仿佛在自言自语似的，“我只是在想，对他来说钱真的比我还重要吗？” 柒柒这回听明白了，她担心的人是边野，进一步靠近她的脸，为他解释道：“我也觉得边野先生不是那种人，他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 “想来也是，因为从头到尾都是我死皮赖脸的对他纠缠不清，在他心里，我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兴许，还会让他心生厌恶，现在正好，既拿到了钱，又可以跟我两清，何乐而不为。” “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感觉的出来，他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为了你，宁愿冒着被卧龙堂打死的危险，也要跟他们断绝关系，难道他不是为了你而这么做的吗？” 柒柒的问题再次让楚云陷入踌躇的境地，就好像遮住明月的云一样，让人们一时半会看不清。 “这样吧，明天我去他们家问个清楚，你先把这碗糖水喝了。”良久，柒柒打破沉默，转身去端糖水的时候，楚云忽然站了起来，双眼痴痴的望向窗外！ 柒柒也探出头好奇的张望了一晚，幽暗的曲径处清清楚楚站着一个人，高高的身影，乱糟糟头发，正顶着一脸玩世不恭的表情抬头望向她们的窗台，他一只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又举起另一只手朝她们两个打了个看似很随意的招呼。 ——他是怎么进来的？！ 柒柒还在心里纳闷，楚云已经赤脚冲出房门，整栋房子都能听到她奔跑的脚步声！ 就在她跑向边野的短短时间里，家丁们已经发现有人溜了进来，并大声呼喊，巨大的动静响彻宋府上空，家里人都披着外套跑了过来。 这些人在楚云的眼里都是隐形的，此时此刻她的目光里只有他的身影，她不顾一切朝她的“彼岸”狂奔，可就在她即将投进他怀抱的那一刻，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庆春一把拦在她的面前，在他耳边说：“楚云小姐，冷静一点。” “放开我！”她拼命挣扎，疯狂怒吼，但凡她手里有刀，定会将他伤的体无完肤。 “你来做什么？你怎么进来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叫警察啊！”夫人一声令下，家丁们纷纷抢着出门喊警察，相比之下边野还是现场最冷静的，他举起手里的袋子，不紧不慢的说着：“别这么兴师动众，我只是来还东西的，上次那位先生走的时候把这个忘在了我家。” 庆春一边拦着楚云，眼镜也要掉到鼻子下面了，一边回道：“你已经接受了宋家的钱，我们的交易结束了，为什么现在还要还回来，难道你想反悔？”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望着这个胆大包天私闯民宅的小流氓，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他则不慌不忙的举着那袋子钱，双眼紧紧盯着早就为他失去理智的楚云，带着调侃的语气开口了： “要是那天就把钱还给你，我就没理由过来了，现在正好，钱也还了，人也看到了，你数数吧，一分也没动过。” 说着他把钱扔到庆春怀里，他从没见过如此明目张胆的人，倒有点震惊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为了过来见她，我知道她也想见我，是不是？”他最后的视线停在楚云的脸上，那一刻，他眼里的锋芒彻底消失，那一眼万年的温柔将孤独的她紧紧包围！ 第183章 一片狼藉 有一瞬间，芝禾确实从边野的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他们一样张扬，一样不羁，可他们身上又有着明显的区别，因为那个人到最后都没有为了她，而放弃自己所谓的“事业”。 她可以理解女儿为何会为他疯狂，可她不愿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她上前一步，狠心将他的温柔捏的粉碎。 “那些钱你拿不拿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我活着，就不可能让你靠近我女儿半步，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庆春，把楚云带走……” “是。”庆春应了一声，顷刻间楚云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再次划破长夜，看的周围人面面相觑。柒柒想要为他们两个求情，可刚开口，就被夫人的气势震慑住了：“苏小姐不必再浪费口舌了，你说什么都没用的，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心，就像他无法改变他的命运一样。” 一个冰冷的眼神下去，几个家丁撸起袖子朝边野冲了过去，就算再来十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可他没有动手，而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万般遗憾的离开了。 今夜晚风微凉，他离开的背影带着看不见的伤，柒柒有好几次想要冲过去安慰他，可又担心夫人见了会生气，只能揪心的站在原地，打算找一个机会冲过去。 “苏小姐，你还在看什么？难不成还想送他一程吗？”夫人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而来，她浑身一激灵，愣愣的道了声：“没……没有……”紧接着快步朝楚云的屋子跑去，天知道受了如此严重的打击，楚云心里该有多痛。 还没走到门口，那锥心刺骨的叫声便传了出来，伴随着茶杯器皿破碎的声音，可以想象她的屋子定是狼藉一片。 柒柒正要冒着危险进去，水仙从屋里逃了出来，脸色煞白神情恐慌，摇着头对她说：“苏小姐今晚还是不要进去了，楚云小姐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扔，夫人说谁都不要去管她，让她一个人冷静几天。” 夫人的命令，柒柒也不好违抗，她应了一声，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离开了。 一连几天，宋府始终被阴霾包围，再过几天就到端午了，倘若夫人和楚云再这般僵持下去，恐怕今年端午也无法好好过了。 楚云正在屋里犹豫不前的时候，宋怀远竟然亲自过来到他们的院子，那会儿她正跟母亲在院子里做梅子酒，见到伯父过来，她连忙起身，怯怯的问了声：“伯父，您今天没出门啊？” “刚回来，过来看看你们在做什么，哦，晒梅子吗？”他来到竹篓前，看着新鲜的梅子问道。 殊不知这点时间苏母已经回到屋子里换了一身行头，无限婀娜的重新出现在了亲家公的面前，搔首弄姿的开口了：“一直借住在你们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着做一些好吃的，这不弄点梅子酒嘛，过几个月就能喝了。” “苏夫人、苏小姐，让你们费心了。” “哪儿的话，亲家的大恩大德我们几辈子都还不完呢，呵呵呵……”苏母发出一连串做作至极的笑声，柒柒立刻打断她：“娘，你不是说下午想出门打牌吗？” 母亲朝她挤眉弄眼：“我打什么牌啊，早就戒了。” 昨天才玩到三更半夜回来的，今天说戒就戒？柒柒没有揭穿她，继续挑梅子的时候伯父竟然开口询问她：“对了，苏小姐，很久没有跟你下棋了，如果你有空的话，要不我们来两盘？” “什么？下棋？柒柒你啥时候学会下棋了？”苏母一脸诧异，柒柒也是坐立不安，要知道以前会下棋也都是因为言青在身边，下棋的人是他，自己可是一窍不通。 迫不得已只能随便找一个借口搪塞过去，她手忙脚乱的拿起一篓子梅子，急切的回道：“对不起啊，伯父，我今天要把这些梅子腌制好，要不……下次？” “谁说今天要腌制好的？亲家公要下棋你就去啊，找啥借口？”母亲伸手抢过她手里的篓子，她心急如焚的抢了回来：“过几天下雨，就不好腌制了。”“你怎么知道过几天下雨？你是诸葛亮啊？”“娘……” “苏小姐没空就算了，下回吧。” 宋怀远十分知趣的道了声，准备离开的时候，柒柒又噔噔噔的追了过来，在他身边轻声说道：“伯父，有件事我想与您商量商量。” “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她又上前一步，把言青给的建议说了出来：“我记得夫人喜欢听戏，最近因为楚云的事夫人心情挺差的，要不端午的时候我们请戏班来府里，夫人听了戏，或许心情会好一点？您觉得呢？” 她起初担心宋怀远会拒绝，结果他听了眉开眼笑，能花钱逗老婆开心的事他最愿意做了，一个劲点头道：“苏小姐这个提议真的太好了，我怎么没想到呢？而且芝禾好像有段日子没去戏院了，真好，就按苏小姐说的做，我们把戏班请到家里来，或者在外面搭个戏台，让街坊邻居也能过来一起听，人多热闹嘛。” “嗯！”柒柒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拍着手说，“伯父您说的是百姓戏台吧！我以前也听过，但很少，记忆里也就只听过一两次。” “那你这次又有福了，就这么办，回头我让庆春安排一下。” 一锤定音之后宋怀远跃跃欲试的离开了，完全把下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柒柒擦了把冷汗，继续清洗梅子。 只不过今天这梅子注定是洗不好了，她刚忙活了不到十分钟，水仙又过来了，看到柒柒在洗梅子，她也卷起袖子一起帮起忙来，口中有意无意的说着：“哎，看来还是洛先生有本事啊，楚云小姐谁都不肯见，可洛先生一来，她就开门了。” 柒柒一听，扔下梅子原地弹起，睁大眼睛问：“洛先生来了？！” 她的反应大到把水仙看傻眼了，愣愣的回道：“是……是啊……洛先生怎么了？苏小姐为何如此惊讶？” “没、没有。”她立刻否认，但是没用，听到他来了府里，她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又问，“洛先生是专程来找楚云的吗？” “是吧，他把楚云小姐的作业带回来了，不得不说洛先生人真好，像他这般心思细腻，又温柔善良的男子简直太少了，哦对，还博学多才，真叫人心驰神往。” 水仙难掩少女情怀，捧着梅子犯起了花痴，柒柒也被她说的脸红起来，在见与不见他之间来回挣扎。 最终理想还是战胜了理智，她故意放下梅子，找了个借口：“我突然想起来，我屋子的窗没关，我去关一下。” 说是关窗，其实是为了见他。 第184章 神通广大 她也不知从何时起，竟如此期待想要见到他，可到了门口，她又犹豫了，在长廊下反复徘徊，满脑子都在想如何与他开口。 还没等她想好开场白，身后却突然传来他的声音：“苏小姐……”他的声音宛若穿越峡谷的清风，徐徐吹向她的耳畔，顷刻间她的耳廓泛起一圈微红，她鼓起勇气转过身，把所有的少女心事都写在了脸颊上的红晕里。 “洛先生，你去见过楚云了？她怎么样？心情好一点吗？” 她有些语无伦次，只能拿楚云当幌子，晨风慢慢朝她走去，无奈的说着：“一时半会肯定好不了了，我只能稍微安慰几句，其他的只能交给她自己了。” 柒柒半知半解的点着头，刚要抬起眼睛看他，又快速回避，望着院子里的芭蕉叶说：“那天夫人对洛先生说了伤人的话，其实她是生气了才会那样说的，绝非心中所想，还请洛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不管宋夫人是否存心说那些话，他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否则今天他也不会过来给楚云送作业了。 面对柒柒的解释，他欣慰的笑了：“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宋夫人会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倒是苏小姐，那天多亏你及时站出来帮我说话，否则宋夫人可能还会把我骂的更惨，她后来没有继续怪罪于你吧？” 他关切的看向她，而她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微微抬头，羞涩的回答他：“没有，夫人没有怪罪于我。” “那就好。” 一片飞絮正巧落到她的头发上，他伸手帮他拿掉，她红着脸轻轻道了声：“谢谢。” 他笑着回了句：“苏小姐客气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他看了眼手表，今天还要回学校准备明天的课，确实该走了，可他才走了两步，柒柒又喊住了他。 “洛先生，端午那天晚上，你有空吗？” 他侧过身，想了想，眼中一闪而过的东西难以捕捉。 “有空，怎么了？” “不知道你是否喜欢听戏，伯父说，端午那天会请戏班过来，就在对面街上的空地上搭戏台，洛先生要是有空，就一起来听戏吧，人多热闹。” 她学着宋怀远的样子，在句末加了个“人多热闹”来掩饰自己的“别有用心”，结果他想都未想就答应了。 “好啊，我一定会来的。”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她的内心激动不已，整个身体仿佛充满了力量，一路跑到楚云的房间，她第一时间与她分享自己的快乐，可她依旧把自己封锁在世界的边缘，就跟言青雕刻的那些木雕一样，冷眼旁观着外面的世界。 她坐到她的身边，试探着说了一句话：“再过几天就是端午了，伯父说了，到时候会请戏班来……” “端午？” 她空洞的眼神散发着无尽的黑暗，幽幽开口的刹那好像天又暗了一半，柒柒立刻靠近她，想要听清她说什么。 ——我讨厌端午。 良久，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为何？端午节大家聚在一起包粽子，做香包，可有意思了，你没有做过吗？” “每年端午，妈妈都会发疯。” 楚云话音落下，一股神秘的气息骤然间往四处飘散，听得柒柒一脸迷茫，问道：“是不是端午那天，夫人遇到过什么事？” “妈妈遇到过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每年这一天她都会莫名其妙的发疯，当然了，她经常发疯，只是端午那天更严重。” “不会的，去年端午不也好好的？” 楚云暗暗冷笑了一下，侧过脸，用一种近乎于绝望的眼神盯着柒柒：“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指不定比戏班的戏还要精彩。” 柒柒被她说的匪夷所思，不过好在她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她必须乘胜追击，转移话题道：“对了楚云，我今天出门买了一些核桃回来，你喜欢吃琥珀核桃吗，我去做……”“我最讨厌吃那种东西了。”“你已经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你不饿吗？”“饿死才好，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了百了。” 她说的斩钉截铁，不留余地，柒柒知道她又在闹小孩子脾气了，便不再给她发泄的机会，起身说道：“你不喜欢琥珀核桃，我就做核桃酥给你尝尝吧，去喊六哥来帮我敲核桃。” 她开开心心的跑出门，就在这一瞬间楚云回头看着她，着实被她的真诚打动，苏柒柒不管何时都精神满满的，不管做什么事也都兴致勃勃，她的情绪真的很容易带动别人啊，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出去跟他们一起敲核桃，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罢了。 天边渐渐泛起金光，那一年端午的画面重新浮现。她之所以会说“妈妈每年端午都要发疯”，其实是夫人有个与众不同的“习惯”，别人家过端午都是在家包粽子吃粽子，但是她必须在这天一早去福源寺烧香拜佛，中午还要在寺庙吃一碗素斋面。 楚云特别讨厌吃面，尤其是碗里没有一丝肉香的素面，小时候跟着妈妈去，也就跟着吃了，长大一点她就不乐意了，把所有的不情愿都写在脸上。 倘若只是生闷气不吃面倒也罢了，她还尤为出格的大殿上大哭大闹，完全不顾及家人的面子在那里使劲哭喊，为什么别人可以吃肉粽，而他们要来庙里吃苦？ 这一下，原本还在内心努力克制情绪的夫人终于爆发，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重扇了女儿一巴掌，当时只有七八岁的楚云被这一巴掌打的半天没缓过神，最后还是父亲蹲下身，摸着她的头安慰她：“这里是寺庙，好多菩萨看着你的，楚云不能哭闹哦，你要是想吃肉粽，我们晚上回家吃，好不好？” 那一巴掌似乎真的把她打蒙了，最后他们是怎么回家的也忘了，至于那天晚上有没有吃肉粽，可能是吃了的，但是再也不是她想要的味道了，因为她的粽子里，包裹的全是苦涩的泪水。 她望着远处渐渐泛红的天空，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一巴掌始终在她心里作祟，无尽的痛楚翻涌而来…… “我小时候不开心，就会找最难的题目出来做，人在题目里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可是做题也很痛苦。” “做题的痛苦远远不及你心里的痛苦，你不妨试试看。” 这是刚才洛先生过来的时候告诉她的，起初她不为所动，还在心里嘲笑他这人该有多无趣啊。可转念想到上次见面时，边野对她说的——别人说的话不一定对，但先生说的话一定要听。 这一刻她突然醍醐灌顶，立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翻出课本，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洛先生竟然帮她把重点都划出来了，那小小的震撼在她心里慢慢散开。 水仙端着茶水进来的时候都看傻了，一个劲在心里感叹洛先生神通广大，才来一会儿，就治好了小姐的心病。 第185章 不情之请 隔天一早，柒柒抱着一堆制作香馕的材料回来了，她算过了，加上言青的一共要做二十几只香馕，再不开工恐怕来不及赶在端午之前完成。 她来到祠堂，对着言青的牌位请了假：“端午要到了，我想做香馕送给大家，这几天可能没时间给你抄经书了，不过我也会给你做香馕的，第一个就做给你，你记得回来拿啊。” 一整个上午，她一步不移的呆在祠堂里做香囊，中午的时候，六哥气喘吁吁跑过来叫她去吃饭，一进门就满腹牢骚： “你怎么在这里？害我找半天，这家也太大了，累死我了……喂，柒柒，跟你说话听到没有，吃饭了！” 柒柒埋头苦干，随口应付道：“听到了听到了，我把这个字绣完就去，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你对吃饭真的提不起兴趣啊？”六哥数落着，朝她手里正在制作的香囊探头望去，“这是啥？怎么一股怪味？” “这是艾草香囊，什么怪味，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香囊？它也不香啊！不过看在你做完了要送我的份上，我勉强接受吧。”六哥天真且乐呵的笑起来，柒柒斜睨了他一眼，无情回道：“没有你的份。” “你骗谁啊！这不是在绣‘六哥’的‘六’吗？一点，一横，我识字的好不好？” “这是‘言青’的‘言’，也是一点一横。” 六哥听了青筋暴起，双脚直跳：“你给死人做也不给你哥做？” 柒柒放下针线，冷冷的瞪着他：“你又不喜欢，为什么要给你做？” “难道他喜欢吗？他会回来拿吗？你真是自作多情。”六哥指着言青的牌位吼道，眼珠子瞪得比柒柒还要大。 “他会回来拿的。” 妹妹说的如此平静，说完后继续拿起针线干起活来，六哥很是无奈，口中感叹着“女大不中留”之类的话，灰溜溜的走了。 端午前一天晚上，柒柒把亲手做的香囊全数送了出去，夫人拿到她的香囊，板了好几天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欣慰的说着：“苏小姐真是心灵手巧，你做的香囊比外面卖的那些还要精致。” 她红着脸害羞的说了句：“我也没别的长处了，就会捯饬这些小玩意。” “楚云要是有你这般心思，我也不用如此操心。” “她的心思不在这里，而且她也有她的优点啊。” “好了，你就别再为她说话了，对了苏小姐……”夫人收好香囊，双眼温柔的看着她说，“明天早上我要去趟福源寺，你就别为我准备早点了。” 福源寺！ 如果夫人不说她几乎就快忘了，楚云曾告诉她，每年端午，妈妈都要去福源寺吃素面，此刻亲耳听到夫人说出口，她竟失神了片刻。 “怎么了？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没、没有……我只是在想，夫人端午还要去庙里祈福啊。” 夫人那月光般圣洁的笑容映入她的眼帘，她说：“我有这个习惯，每年端午都会去，待到下午再回来，不过明天晚上家里有事，我会早些回来。” 夫人说的事，一定就是伯父请了戏班来表演，柒柒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乖乖道了声晚安便离开了。 回到房里，他把绣着言青的名字的香囊挂在了窗户上，那里曾是他挂铜铃的地方，月光下的香囊仿佛披了一层银光，她抚弄着香囊下的流苏，在心里说了不下百次：“言青，你会看到吧？你会回来拿的吧？我等你，一直在等你。” 最后她把仅剩的一只蓝白相间的香囊好生放进了抽屉里，那是送给洛先生的，明晚上要是见到他，她就亲手送给他。 她刚打算休息，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幽怨的敲门声，伴随着铃兰鬼魅般的声音：“苏小姐……是我……” 她赶紧下床，穿好鞋，匆匆跑去开门，开门的刹那，只见铃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站在黑暗中，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狂风中摇曳的芦苇，随时随地都会被风吹垮似的。 要不是柒柒及时伸手扶她，她真的很有可能倒下去。 “铃兰，你怎么了？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她一开口就是哽咽，艰难的解释道：“对不起苏小姐，这么晚来打扰你，因为我太害怕了……” “是不是大少爷又来找你麻烦了？” 铃兰犹豫了很久，点了点头，柒柒让她先不要着急，然后把她扶进了屋里，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她颤巍巍的端着杯子，看上去憔悴极了。 “苏小姐，我不敢告诉别人，只能告诉你，大少爷要害我和我的孩子，我害怕的不得了，我想过离开宋家，可是离开了宋家，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几天总是惶惶不安，心神不宁。” 柒柒思忖良久，下定决心说道：“我认为你还是告诉伯父和夫人比较好，毕竟你身体里怀着的是他们的孙子，他们不可能为难你的啊。” “大少爷他不会承认的，大少奶奶就要临盆了，他更加不会在乎我的孩子。” “那也总比你每天生活在恐惧里好啊？如果你不敢说，我去帮你说，我保证夫人不会为难你的。” “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铃兰放下茶杯，幽幽的望着柒柒，那副我见犹怜谁看了不心疼？ “你说，如果可以帮到你，我一定会尽全力的！” “老爷不是重新给你们家盖了一间点心铺吗？过几天店铺开张了，能不能让我过去帮忙，我不要住在宋家了，我给你们家干活，打杂，服侍你母亲的日常起居，不管做什么都可以，你们不需要付我工钱，我只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平平安安的生下这个孩子就可以了。苏小姐，就当我求你了。” 她紧紧握着柒柒的手，起初还有点担心，结果柒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好啊，不过你不用服侍我娘，她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到时候你只要帮着三哥卖点心就好了。”柒柒也牢牢握紧铃兰的手，似要将全部的力量都传给她，“铃兰，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做的……” “不，我不要钱。” “不要钱你怎么养孩子啊？”柒柒朝她微微一笑，小小的梨涡里装满了巨大的能量，她说，“你不要担心以后的生活，就算孩子的父亲不认他，他也可以很好的长大，因为你还有我啊。” 这句话仿佛落在铃兰心里的烙印，一时间她泪如泉涌，掩面痛哭，漫长的黑夜，似乎有股微风吹过，窗户上的香囊随之徐徐摆动。 第186章 红颜一笑 端午一早，宋家请来的戏班就在河道边的戏台上布置起来，宋府的瘸脚管家作为这场戏的监工尤为卖力，从头到尾都在旁边紧盯不放，生怕有任何做的不好的地方被夫人责骂。 好在宋老板给的钱到位，戏班的人个个唯命是从。随着时间的推移，河道边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连做生意的小商贩也随着人潮过来了，一时间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这期间柒柒不下三次跑出来张望，眼看着舞台慢慢搭建起来，她也跟着热血沸腾，想象着一会儿天色暗下来，灯光朝着舞台那么一打，伶人们踩着鼓点粉墨登场，咿咿呀呀的，那场面该有多热闹！ 她情不自禁的拍起手，想叫楚云一起出来听戏的时候，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转过脸去，未想叫她的人竟然是斧子妈。 “柒柒，听说宋家要在这里摆戏台啊？”斧子妈低垂着眼帘，鬼鬼祟祟问了声。 自从上次她来宋家大吵大闹以后，柒柒对她也稍稍起了戒心，此番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便打算赶紧离开，她却不知好歹的追了过来，顶着满脸恬不知耻的笑意对柒柒说：“你别走啊，阿姨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其实事后阿姨自己也想了想，斧子完全是咎由自取，说得难听就是罪有应得，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阿姨之前胡搅蛮缠，也是因为爱子心切，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听她如此一说，柒柒立马心软下来，往事好像过眼云烟，她对斧子妈说：“阿姨，都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还是你懂事，就因为你懂事所以你的命才好呢。”她无比欣慰的摸了摸柒柒的头发，感叹道，“多希望你成为我的媳妇啊，可惜我们家斧子不争气。” 柒柒无奈的笑了，告诉她：“斧子哥若能改过自新，比什么都好。” “说的也是啊，哦对了，今晚是宋老板花钱请的戏班吧？” “嗯，伯父请了城南最好的戏班过来唱戏给大家听，阿姨如果想听，也可以带阿织一起来哦。” “不收钱吧？” “不收不收，这是伯父给大家准备的端午节礼物，肯定不收钱。” “那就好。”斧子妈听了似乎特别开心，说了句晚上如果家务不多，就过来凑个热闹，说罢迈着小碎步回家了。 柒柒也没闲着，一回家就鼓吹楚云跟她一起出去看戏，她把一切好话都说尽了，可楚云宁愿坐在家里玩弄手指甲，也不愿去凑这个热闹，她最后只好放弃。 晚上的演出可谓空前盛世，伶人精彩的表演赢得满堂彩，一时间好似把全城百姓都吸引过来了，就连拱桥上也挤满了人，甚至还有人掌着船停靠在戏台边的河道里看戏。 都知道这回又是宋老板为博爱人一笑花了重金，经过宋家的座位时他们也会友好的恭维几句，宋怀远听了满心欢喜，爱人的脸上也添了几分喜悦之色。他满目深情的望着芝禾缓缓说道：“真没想到我们这出戏引来这么多人围观，看来以后得多安排几场。” 芝禾浅浅一笑，反问他：“你怎么不算算你花出去的成本？” 这下他笑的更欢了：“有投资才有回报啊，你想，若以后这一带的商圈规范起来，再配合茶水小食，又是一个产业链。” “就你会赚钱。”她的话语中带了一丝“嘲笑”，但这种嘲笑在宋怀远的心里更像是一种情趣，他立马调转枪头，声音也多了几分温柔：“当然了，最主要是为了你开心，赚钱是其次，你才是我最大的……” “产业链？” 芝禾开着玩笑，宋怀远接到了这个梗，万般宠爱的搂了她一下，用只有她一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是我最大的成就。” 她故意推开他，道了句：“老夫老妻了还说这种不害臊的话，孩子们都看着呢，还有这么多不认识的街坊百姓在，一会儿要是再让记者拍下来，明天报纸又该说宋老板大庭广众之下还老不羞。”可她的脸上明明挂着数不尽的幸福，宋怀远给的众星捧月的爱，终究还是抵过了女儿带来的烦恼。 他们夫妻二人正“打情骂俏”着，那边秦老板顶着大腹便便走了过来，他跟宋怀远是老朋友了，这会儿是特意过来找他寒暄的。 老朋友一来，宋怀远立刻起身相迎，两个中年男人乐呵呵的跑去人少的位子谈笑风声去了。 芝禾无意间看到柒柒坐在位子上还心神不宁四处张望，她面前的茶水也凉了，她好奇的问了句：“苏小姐在找人吗？” 听到夫人的声音她马上回过头，手里还捏着那只蓝白相间的香囊，虚心的回道：“我在看，楚云会不会来。” 其实她说谎了，她知道楚云是不会来的，故意拿她当借口，夫人不明所以的道了句：“她才不会来，你就别看了，还不如好好看戏更有意思。”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又放到了伶人们的身上。 其实从演出开始到现在，她就一直在寻找晨风的身影，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茫茫人海很难找到他，眼看演出即将结束，她捏着香囊越发坐立不安。 最后一场戏落幕，顷刻间掌声雷动，可她心里的失落也随之散开，她告诉自己，他一定是太忙了，抽不开身，所以才没过来，可现在都超过八点了，难道他还在学校吗？ 人群渐渐散去，夫人起身跟她的朋友们寒暄起来，她的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她很少这样开心，兴许是为了配合其他夫人吧。就在柒柒傻傻的站在一边等着夫人的时候，她期盼已久的那个人正逆着散去的人群朝她走来，他悄无声息的来到她身边，还带着一些微喘，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声：“苏小姐，刚才这里人太多，我没挤进来……”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敲击着她的心脏，她猛的转过脸，她等了一晚的人如今近在咫尺！ “洛先生……” “你一直在找我吗？我在桥上都看到了。”他说的十分坦然，她听得面红耳赤，低着头说：“嗯，我想把这个送给你，可如果你今天没来，端午就过了。” 他拿过她手里的香囊，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仔细细欣赏了一番，脸上难掩喜悦之情：“答应你来，我就一定会来的，谢谢你苏小姐，我很喜欢。”他收好香囊，双眼紧紧盯着柒柒，她害羞的撩起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好像知道她羞于表达似的，他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她顿时愣住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如此重要的日子，却因为与她有个小小的约定，他特意从学校赶来，她更加坐立不安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那这个香囊作为礼物也太糟糕了。” 他却笑的特别开心，摇了摇手里的香囊说道：“再也没有比它更好的礼物了，我真的很喜欢。” 柒柒深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告诉他，她要重新送他一个生日礼物的时候，夫人突然走了过来，先前还轻松自由的空气顷刻间凝结起来。 第187章 血光之灾 刚才与朋友寒暄时的惬意突然不见了，此番她内心五味杂陈，最后才勉强道了声：“洛先生也来了呀。” 晨风看着前不久才把自己痛骂了一顿的夫人毕恭毕敬的回道：“今天晚上没事，正好过来凑个热闹，表演很精彩，相信今年端午一定会让很多人记忆犹新。” “洛先生真会说话，大家喜欢就好。”夫人稍作停顿，本想亲口与他道歉的，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也就是犹豫了这一刹那，不可预知的危险也在偷偷朝她靠近！ 那个人是从她背后快步走来的，起初大家都没注意，只有面对夫人站立的晨风不经意间发觉了异样——这么热的天，那人的头上却包裹着不合时宜的粗麻布，而且把整张脸都包裹住了，只在眼睛处留了一条缝隙，身穿粗制滥造的布衣，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鬼鬼祟祟的快步而来。 即使与夫人近在咫尺那人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也就是一瞬间的反应吧，总感觉那个人不怀好意，所以当那人大吼着“臭婆娘去死”并朝夫人冲过来的时候，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晨风伸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侧，那一声：“宋夫人小心……”还停留在所有人的耳畔，那人手里暗藏的尖刀已经刺进了他的身体里！顷刻间鲜血直流，他的衬衫很快就被染红一大片，血顺着尖刀一滴一滴的流到地面上！而那人发现自己杀错了人，顿时也慌了神，竟然又把刀抽走了，想要落荒而逃的时候，从后而来的庆春一记锁喉将其死死压制，她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与此同时包裹在头上粗麻布也掉了一块下来，看到她的脸以后柒柒顿时傻了眼——想要伤害夫人的人，竟然是斧子妈！ 然而此时柒柒的注意力再也无法从晨风的身上转移，她亲眼看着鲜血从他按住伤口的指缝间成股流下，她着急的眼泪也要流下来了。 现场还有一个心急如焚的人自然就是宋夫人本人了，试想一下倘若晨风没有救她，那么被刺伤的人就是她自己了！所以当宋怀远过来询问她有没有事的时候，她才会用一种濒临绝望的语气对他说：“我没事……快送洛先生去医院……快啊！” 在等宋家的车子过来的这点时间里，晨风坐着的位子下面已是一片血迹斑斑，好像这点时间里他身上的血都流光了似的。柒柒担心的要命，几乎跪坐在他的身边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心里一个劲的责骂自己。而他在恍惚之间留意到了她脸上的表情，她的内疚、自责、慌乱、恐惧全都写在了脸上，他用尽全身力气却也只能发出很轻的声音：“别担心……没事的……去医院缝几针就好了。” 原本她的眼泪还在眼里打转的，可他让她别担心的时候，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可又怕夫人和家人看到不太好，她赶紧伸手默默的擦。 不一会儿宋家的车子来了，柒柒有多想陪他一起去医院，甚至自告奋勇站了出来，她声音颤抖着说：“我想陪洛先生一起去医院，毕竟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 “这么晚了，你去我也不放心，让庆春跟着吧。”夫人压制着恐慌的情绪，还算冷静的说道，她便只好作罢，眼睁睁看着车子慢慢驶进人潮中。 紧接着警察也来了，宋家的家丁把大喊大叫的斧子妈交到警察手里，而后把刚才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听闻这泼妇是为了寻宋家的仇而来，那些有钱人家的马屁精当下就把斧子妈揍到无法行走，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拖走了。 柒柒拖着沉重的步伐万般艰难的跟在夫人和伯父身后回了家，快要进屋的时候，夫人忽然喊住了她，兴许是感觉到了这丫头身上的不安，她安慰了一句：“苏小姐不必过于内疚了，这是意外，谁都不希望意外发生。” 夫人不说还好，一说她的心更沉了，要知道斧子妈一开始冲着夫人来的，她感到自己罪孽深重，红着眼睛说：“都是因为我……”只说了这么一句，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要如何告诉夫人，傍晚的时候她遇到过斧子妈，甚至还邀请她晚上来听戏。 夫人摇摇头，怀着同样沉重的心情轻轻安抚着她的肩膀：“你没错，做错事的人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 “是我邀请她来的……”她终于鼓起勇气喃喃说出口，而夫人以为她指的是晨风，便接着安慰下去，其实也是一种自我安慰。 “幸好洛先生来了，我真的无法想象倘若他不在，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她重重换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只希望那一刀扎的不深，否则我也会内疚一辈子的。” “而且今天……还是他的生日。”她低着头轻声念叨，轻柔的声音飘入夫人的耳朵里，如果说刚才的她只是深感内疚，如今的她已觉地动山摇。 她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柒柒问道：“你说什么？今天是他生日？” “是的，洛先生亲口告诉我的。” 夫人放下手，好似有些站不稳，脸上的神情也让人琢磨不透。 “所以我才会更加自责……夫人，你怎么了？”忽然察觉到夫人的异样，她想要伸手扶她，她却摆摆手，努力平复着情绪。 “没什么，只是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也是端午出生的。” “还有谁是端午出生的？” 夫人深吸一口气，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匆忙道了句：“一个不重要的人罢了，时间不早了，苏小姐赶紧回房休息吧，洛先生的事就别去多想了，他不会有事的。” “嗯……” 她应了一声，不好对夫人提出她想去医院看望他的要求，便心如死灰的耷拉着脑袋回房了。 这天晚上庆春在医院待到很晚才回来，回来以后宋家的人都已休息了，他也打算回房休息，明天再把洛先生的情况告诉夫人的时候，未想夫人披着外套等在廊椅上，看到他远远走来，便问了一声：“洛先生怎么样了？情况不严重吧？” 庆春心里一紧，捏着拳头走过去，脸色略显沉重。 “比想象中……要糟糕一点。” 她眉头紧锁，挺直了身子问他：“难道没有找最好的大夫过来看吗？怎么会糟糕的？” “那刀扎的挺深的，他流了很多血，止都止不住，即使请了全医院最好的大夫来也没用，血库的血不够，只能靠他自己挺过去。” 夫人紧闭双眼，感觉整个人天旋地转，语气也加重了些：“那你回来做什么？他算挺过去了吗？” “他并无生病大碍，只是吃点苦罢了，我留在医院也没用，该付的钱也都付了……” “只是吃点苦？如果不是他帮我挡了一刀，那吃苦的人就是我了。”她叹了一口气，庆春立即低头认错。 “对不起夫人，是我用词不当……” “你先别说这个，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夫人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神情变得尤为复杂，仿佛把所有的情感纠葛都写在了脸上。 “夫人每年端午都会去福源寺祈福，我怎会不记得？” “洛先生也是端午出生的。” 庆春听罢，一时间愣在原地，双眼空洞的望着某个方向，心想：夫人是如何知道的？ 第188章 人财两空 “他也是从榕州来的，从小被人领养，而且他是在端午这天出生的，年龄也相仿，这未免也太凑巧了吧？” 听着夫人的揣测，庆春不置可否的回了句：“夫人不要多虑了，这件事我还在调查。” 夫人严厉的声音是划破黑夜的雷电，劈在庆春的头上：“你干脆调查一下洛先生好了，也比你毫无头绪的去查其他人要好。” “是。”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会去医院看他。” “其实夫人不必亲自前去。” 夫人才走了两步，又停下，她微侧头，幽幽的说道：“他救得人是我，若我不亲自前去，怕今后会被人落下话柄。” 庆春不敢再反驳，站在微凉的月色下目送夫人远去。 而仅仅只是这短短的谈话，也被有心人看在眼里，隔天就传到了宋岩华的耳朵里，次日跟随父亲去公司的路上，他竟阴阳怪气的说起来：“爸，难道你没听说吗？你老婆跟他的贴身管家有着非同一般的往来。” 宋怀远在摇晃的车厢里调着手表上的时间，听闻儿子这么一说，只是微微一笑，满不在乎的问道：“你说庆春啊？他从小就跟着芝禾，感情肯定比家里其他人要深厚一些，不是一直如此么。”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他舔了舔嘴唇，循循善诱的说下去，“最近很多下人都看到他们两个在亭子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那个女人要是有事，不能跟你说，非要跟个下人说？一看就有问题，爸你最好小心一点，别到最后人财两空了。” “我人财两空？”宋怀远捋好袖子，一脸坦然的看着儿子，“我最要小心的人是你，只有你会让我钱财尽散，人也不指望了。” 宋岩华单手摸着涂得油光粉亮的头发，故意大声叹气：“哎……我反正丑话说在前头，你不听是你的事，别到时候家里的钱都被外人卷走了，哭都来不及。” “自己儿子都有可能卷走我的钱，何况是外人呢？是吧，你万丰钱庄是怎么没的，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我好心提醒你，你别戳我脊梁骨。” “你管好你自己得了，少管别人，这个家里，就你最不让人省心。” “不省心也是你儿子。” 他最后非要加上这么一句，宋怀远不再搭理他，随手打开当天的报纸看了起来，至于儿子说的话是一句也没放在心上，倒不是他有多自信，而是他爱的女子，他就会全身心的相信她，并满足她的一切。 这天中午，做了大半天心理建设的芝禾下定决心踏进医院的大门，陪同她一起过来的还有庆春和百合，他们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和水果，踏进病房大门的时候，有一位年轻的护士正好走了出来，诧异的盯着他们看了很久。 “请问你们是……”她好心问了一句，庆春停下脚步，礼貌但却无比冷漠的回道：“宋夫人来探望病人。” “哦，可现在病人还没醒，你们最好不要进去。” “我们把东西放下就走，不会吵醒他。” 这小护士很是严苛，指着门边说：“水果什么的放在门口就好了，不会有人拿走的。” 庆春脸色一沉，感觉不找院长过来恐怕进不去了，夫人却一把拦住他，带着她那与生俱来居高临下的神态问向小护士：“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是否有好转？” “哪有那么快？他失血过多，又没有合适的血源，要好转还早着呢，你们坚持要等的话就出去等，别吵着他休息。”小护士再次指了指门外的长椅，庆春贴在芝禾耳边道了句：“要不我去找一下梁院长？” “不用了，人家说的也没错，我们进去难免会吵到他，就坐在外面等会儿吧。” 他们出去后，小护士也出来了，随手就关上了门，三个人就这么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眼巴巴的望着那面白花花的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走廊里的平静是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的，只见一老一少两位女士远远跑来，认准了病房后开门就冲了进去。年纪大的女子身着深色旗袍，盘着头，看上去还算知书达理，年纪小的女孩似乎尤为焦虑，脚步声也更大，即使护士跑过来告诉她们不能随便进去，可她还是板着脸咋咋呼呼的： “他是我哥，我为何不能进去？” “他还没醒，你们这样进去会吵到他。” “我不会吵到他的，我跟妈妈就进去看他一眼，不看到他我们不会放心的。” 护士立刻指向门外，严厉的说道：“人家中午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都好好的，你们这边动静也太大了吧？” 身着红色洋装的女孩声音更大了：“他们是谁我管不着，反正我一定要进去。” 年长的女子稍微放轻声音，看得出她的心里也是十分急切：“护士小姐，我去看我儿子，你就通融一下，好不好？” “是您儿子啊？”小护士反问了一句，她揪心的点着头，进一步解释道，“我们一早坐火车从榕州赶过来的，行李都没来得及寄存就过来了，麻烦你通融下，我们就进去看一眼，很快出来的。”小护士犹豫了片刻，最后也妥协了，“那你们小声一点，千万不要吵到他。” “我们当然不会吵到他。”女孩反驳了一句，拉着母亲的手进去了。 坐在门外看着这一切的芝禾表情似乎有些微妙，压低声音对庆春说：“你听到没有，她是洛先生的母亲。”“是养母。”庆春十分严谨的道了句。 “夫人，我看我们还是别等了吧，人家不会让我们这些外人进去的，等洛先生醒了再来看他也不迟啊。”百合等的着实有些累了，打着哈欠说道，夫人扫了她一眼后笔挺着站起身，异常平静的对他们两人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进去。” 她进去后就看到母女二人围坐在晨风的病床边，女孩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哥，你醒了吗？我跟妈妈来看你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你怎么会受伤的？” 她一下子问了很多问题，母亲推了推她，提醒她不要一下子问那么多，紧接着自己又问起来了：“晨风啊，你渴吗？要不要喝水？” 看来他真的醒了，芝禾提了一晚上的心也放下了大半，她又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他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异常虚弱的回了她们一声：“我没事……别担心。” 随后他虚弱的目光慢慢转移到她的身上，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眼中浮起一丝微弱的光，毫无血色的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芝禾朝他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冰释前嫌的笑。 第189章 旁敲侧击 母女二人甚是诧异，同时回头望去，只见一身华服的女子站在身后，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光芒万丈了。 “请问你是……”养母率先开口问道，芝禾微笑着朝她伸出手，自信又不失礼貌的说：“我姓宋，洛先生是我女儿的老师，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今天是特意过来谢谢他的。” 这下母女二人更加迷茫了，相互看了眼，女孩皱着眉，带着戒心问：“你说，我哥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再告诉你们详情。”她的视线再次落到晨风的身上，见他试图坐起身，她立刻抬手阻止，隔着母女二人目光柔和的望着他说，“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若有什么要求，尽管跟医生和护士说，所有的费用都算在我的账上。” 她最后又说了句“打扰了”便离开了，养母很是吃惊的对晨风说：“这位宋夫人看上去气质非凡，感觉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夫人。” 女儿知理却有着不同的意见，顶着一脸不屑的表情说：“什么气质不凡，我看就是目中无人，她说话的语气也太高高在上了吧，哪像是对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啊，她平时一定很刻薄吧，晨风哥哥？” 而他的心思还停留在夫人的身上，高傲如她，可最后她看他那一眼的温柔是多么难能可贵，是他翻山越岭百转千回才寻来的啊，他还想再多看两眼，可她就这么匆忙的走了。 “晨风哥哥？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知理再次打断他的思绪，他吃力的眨了眨眼，告诉她：“听到了……” “你别再吵他了，知理。”养母不下三次想要堵住女儿的嘴，无比关切的对晨风说，“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我们去医院旁边找一家旅馆，等你好点了再回榕州。” 听她们要住旅馆，他用尽全力开口道：“别住旅馆了……住我家吧……钥匙应该在我的裤子口袋里……” 知理听到后马上翻找起来，母亲瘪瘪嘴，对于女儿的无理行为很是无奈，谁知女儿没有摸到钥匙，倒是摸出一只香囊来，苏小姐送的香囊，可惜沾染上了血迹。 “给我……”他艰难的朝知理伸出手，她却没有要还给他的意思，还问了一连串问题：“怎么会有个香囊？还绣了你的名字？谁送的呀？是生日礼物吗？” 他放下手，喘着气说：“朋友送的……端午节的礼物……” “这一看就是女孩送的啊！我都没送过你香囊，怎么让别人先送了？没收了。” 听到她说“没收”，他急得撑起身子，吃力的说着：“这个不能给你……”他这一动，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痛，他又缓缓躺下，疼得满头大汗。 最后还是养母看不下去，抢过女儿手里的香囊，放到晨风的枕头边，并数落女儿：“你别闹行不行？真是没轻没重的……” “我没闹，我就是生气。” “你生什么气？信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那我也要回晨风哥哥的家。”她紧紧揣着他们家的钥匙，昂着头与母亲据理力争。 母女二人离开后，病房终于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宁静，他把柒柒送的香囊牢牢握在手里，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而此时的柒柒正遥望着窗户上那只青色的香囊发呆。上午警察来家里询问昨晚的案发经过，她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说了遍，起因就是前阵子斧子纵火被抓了，他母亲来到宋家求情，结果被宋夫人狠心赶走，因此她心存记恨，便选择在端午晚上趁着人多行凶。 好不容易等到夫人回来，她借着送点心的机会叩响她的房门，留声机里已经放起了歌，看来夫人此刻心情不错。 她把茶点放下后，旁敲侧击的问百合：“夫人似乎心情很好？还听起了歌。” 熟料百合唉声叹气：“我可累死了，这医院的破规矩可真多啊，死活不让我们进去探望洛先生。” “你们没看到他？” “我没看到，夫人跟着洛先生的家里人硬闯进去了，应该是看到了吧。” 他的家人也来了？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趁着夫人还没出来，柒柒又问：“那么夫人有没有说什么？洛先生并无大碍吧？要不夫人也不会有心情听歌啊。” “可能吧，她就说了句‘没事儿’我们就回来了。苏小姐，还好你没跟着去，我们在走廊的板凳上坐了两个多小时，屁股都坐疼了。” 柒柒掩嘴一笑，顺水推舟问下去：“那么洛先生住在哪间病房？” “我想想，好像是三零七，对，就是三零七，最好的病房，你要去看他吗？”百合生性冷淡，这会更是冷着脸说，“你要去也别这几天去，等洛先生好点了再去，否则就算你去了护士也不会让你进去看他的。” 她不动声色的耸耸肩，道了句：“我不去，我就随口问问。” 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的事，不曾想到几天后，她就真的去了医院。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晌午，她还在祠堂里抄着经书，杜鹃忽然神色恐慌的跑了进来，拉住柒柒的手就说：“苏小姐，你快跟我过来，铃兰好像不太对劲……” 杜鹃是府里年纪较大的丫头了，平时除了她，也没其他丫头愿意跟铃兰说话了，她此番六神无主的跑来找柒柒，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件事！ 她二话不说放下笔就跟着杜鹃去了，杜鹃不知道她其实对铃兰的情况了如指掌，还一边解释给她听：“最近铃兰每天上午都会去大少奶奶那里帮忙，今天她忽然提前回来了，说身体不舒服，然后她就流血了……” 听到“流血”二字，柒柒顿感情况不妙，匆匆问她：“派人去找大夫了吗？” “没呢，我平时见她跟苏小姐最聊得来，第一个就来告诉你了。” 她一口气跑到下人们居住的院落，那里已经围了好几个丫头了，柒柒看到铃兰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了，丫头们在一边窃窃私语，看到她的裤子已经被血染红，当下就决定送她去医院。 要不是柒柒求情，否则家里的车子绝不会给下人用的，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铃兰恢复了一些意识，她在病床上紧紧握着柒柒的手，一句话没说，却好似说了千言万语。 她朝万念俱灰的铃兰一个劲点头，一次又一次的安慰她：“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怕，我会在外面陪着你的。” 紧接着她就被推进了抢救室，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一起来的两个丫头始终在交头接耳，她们似乎猜到了什么，问柒柒的时候她缄口不语。直到医生从抢救室出来，用一种还算客气的口吻说：“情况不太好，孩子不一定能保住。” 那两个丫头虽然猜到了一二，可当医生确切说出口的时候，还是震惊的一塌糊涂。 “什么……孩子……她还没男人呢！” 医生噗嗤笑了：“她是女儿国来的吗？没男人怎么怀孕啊？” “天啊……” 这一刻柒柒知道，铃兰的事再也瞒不住了。 第190章 世事如梦 铃兰犹如一朵凋谢的花，毫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来自于身体的痛苦远远不及心里的创伤。 她转过脸望向柒柒，满眼哀怨的说了句：“怎么办，苏小姐，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她俯下身，浅浅的笑着，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医生说，好好休息，会有希望保住孩子的。” “真的吗？” 她知道柒柒是在安慰她，心头一热，眼泪夺眶而出，她马上掏出手绢，为她擦眼泪，还在不停安慰她：“真的啊，医生说，只要你好好休息，别的什么都不要去想，等稳定下来以后就好了。” “太好了……” “不会有事的，有我在呢。”她温热的手掌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原本面如死灰她，脸上也有了那么一线生机。 要回去的时候，有一个念头忽然从柒柒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于是她借口说要买点生活用品给铃兰，便打发两个丫头先回去了。 而她独自来到三楼，住在这里的病人不多，特别安静，她不自觉的放轻脚步，寻着门牌号很容易就找到了三零七病房，房门虚掩着，她怀着忐忑的心推门而入。 她不知道这种紧张又期待的情绪算什么，她只知道她想见到他…… 病房的窗户开着，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阵阵微风吹进来，吹过雪白的床单、吹过床头柜上摆放的药瓶、吹过墙壁上的光影。 他就坐在病床上低头写着什么，那么认真，那么安静，微风轻轻吹起他散落在眼前的头发，也悄无声息的吹起她青春的心弦…… 她的心怦怦直跳，捏紧双手，一步一步朝他走去，他好像听到了细微的声响，侧头望去，在看到进来的人是她的时候，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只有她才能看到的明媚笑容。 而他豁然一笑的刹那，柒柒的心又停了一拍。 “苏小姐你怎么来了……快坐啊。”他伸手去拖椅子，却被她拦住了。 “你别动，我不坐，我马上要回去的。” 她小声说着，看到了他手里的书本，他都住院了，还在工作，她又不免内疚起来，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捏着双手，坦白道：“对不起，洛先生，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刺伤你的人是斧子的母亲，她就是来寻仇的，我……” 她微微皱眉，难以启齿，晨风合上书本，把她拉到身边，对着内疚不已的女孩说：“事情都过去了，凶手也抓到了，苏小姐不必耿耿于怀。” “可他们说你的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 “不深，就快好了。” 谁料这句话正好被进门给他换药的护士听到，依然是那个恪尽职守的小护士，板着脸就是一通数落：“还不深呢，再深一毫米你就没命了。”然后又无情收掉了他手里的书，不停发着牢骚，“叫你好好休息，你又不听，本来你的伤口就愈合的比别人慢，再动来动去慢点伤口裂开更烦。上药了，小姑娘，请你出去一下。” 她突然抬起头双眼直勾勾盯着柒柒看，晨风生怕她要走，急切对她说：“我很快就好，等我一下，我还有话跟你说。” 他让她等自己，她听了心里真是暖极了，等待的时间也变得格外甜蜜。果然不到十分钟，小护士端着托盘出来了，她看到了托盘里带血的纱布，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酸楚。 小护士见她忧心忡忡的，便好奇的走过去问她：“诶，小姑娘，你是他什么人啊？我看他对你挺上心啊，刚才还让我快点上药。” 柒柒老老实实回道：“洛先生是我们府上的教书先生，他经常来，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哦，原来他是教书的，难怪一天到晚都在看书写字，真好。” “嗯，他是很好。” 小护士一听乐了，口罩上露出的眼睛如弯弯的月牙，悄悄对她说：“他抽屉里的香囊是你送的吧？” 她迟疑了一下，羞涩的点点头，说：“端午节的时候送的，没想到他还一直留着。” “可不，脏了都不舍得扔，我问过他，他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所以不能扔。”小护士朝着柒柒暧昧一笑，“这几天也有其他人过来看他，但是你一来啊，我就知道，那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必定就是你了。” 她心下一慌，立刻摇手否认：“不不，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比较聊得来的朋友。” “你还不承认呢，我眼睛可尖了。好了，你快进去吧，别让他等太久。”说罢，她笑眯眯的捏着小蛮腰走了，被她这么一问，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又忽然起了涟漪。 重新进去的时候，他正侧身在身旁的柜子里拿着什么，柒柒怕他动作太大扯到伤口，赶紧跑过去帮他，语气焦急的提醒他：“护士说了你不能乱动，你要拿什么我帮你。”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包东西，鼓鼓囊囊的，柒柒帮他一起把那包东西放到床上，他微微喘着气，一边打开袋子一边说：“这些都是我妈买来的水果，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全都拿回去。” “这可不行！”她吓得松开手，后退一步，着急忙慌的说，“哪有空手来看病人，还把病人的东西带回去的？” 她如此率真的样子把他逗笑了，可又不能笑的太用力，只能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轻轻的说：“不，你是在帮我，我真的吃不完，水果放久了又容易坏，你们家里人多，拿回去分一分。” “可是……” “你不拿，我晚上给你送过去。”他开着玩笑，她却当真了：“你还不能出院！”他又指了指那袋子水果，像哄小孩一样哄她：“那你就带回去，就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她犹豫不决的捏着手，内心使劲挣扎了一番后自我妥协了。 “好，我待会儿先拿一些给铃兰，她就住在楼下的病房。” “她怎么了？” 柒柒埋着头，支支吾吾的说：“医生说……她的孩子可能有危险，需要住院观察，她很害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希望她和孩子都能平安。”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看到晨风在看自己的时候，忽又感到脸颊发烫，她慌忙拿起水果，无比羞涩的道了声：“我会告诉铃兰，水果是洛先生送的，谢谢洛先生，我走了。” “苏小姐……”他忽然叫住她，她停下脚步，静静地等他开口。 “如果孩子留不住，未必不是一件坏事，与其苟且偷生的活着，倒不如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作为母亲的她，也会少一分牵挂。” 仿佛天生就带着先生的气息，不管他说什么都像在渡人一般，柒柒完全被他平淡而又真诚的言语吸引过去。尽管那时的她还没完全理解晨风的意思，只是懵懵懂懂的点点头，道了声：“嗯，我会劝她的，世事如梦，浮沉皆空，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可佛经里面没有说，人要如何才能轻易放下。 第191章 暗潮涌动 回到府里的时候，夫人正在前厅等她，身旁放的茶也已经凉了，她惴惴不安的走过去，从夫人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她应该已经知道了铃兰怀了身孕。 所以当柒柒一进门，夫人就起身把她拉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目光锐利，直击要害的问她：“丫头们说的是真的吗？” 这个时候再说谎也只是徒劳，她愁眉苦脸的点点头，老老实实回道：“是的，夫人。” “多久了？” “医生说五个多月了。” 夫人揉了揉额头，感叹了一句：“她藏的真够好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在内心挣扎了一番，一开口就是道歉的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大家的，铃兰有她自己的打算，她不让我说。” “这丫头的心眼可不是一般的多。”夫人微微仰起头，又是一通意味深长的感叹，柒柒只能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生怕夫人问起孩子的父亲是谁。 “那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谁知下一秒夫人就问到重点，她满脑子都是宋岩华那张禽兽不如的脸，尤其是那晚他打过铃兰之后又将她弃之一旁的画面，然而话到嘴边，她还是有所保留了。 只听她说：“铃兰提起过，说是大哥的孩子，但至于真相是什么，其实我也无法确定。” 夫人的脸上浮起一丝难以捉摸的浅笑，说道：“这个家里能做出如此龌龊事之人也只有他了。” “只是苦了铃兰……被一个不负责任的人糟蹋了……” “那可不一定，铃兰绝非你想的那么单纯，苏小姐以后还是对别人留个心眼，你的推心置腹不一定会换来别人的坦诚相待。”夫人似乎话中有话，柒柒略有迟疑的应了一声，夫人转而一笑，为她抚平稍有散乱的发丝，声音也柔和了不少，“你也别太为铃兰担心了，如果真的是宋家对不起她，我一定会给她一个合理的交代。” 幸得这日夫人没有问她为何这么晚回来，也是从那以后，她每次看望过铃兰，就会踏着万分期许的步子来到晨风的病房，“顺便”也探望他。 这天一早她去市场买了一只鸡，加入家里最好的食材煲了一大锅汤。煲汤的时候百合正好在厨房等候夫人的补品，她修长的身姿倚靠在碗柜上，有意无意就问起了柒柒：“苏小姐这么好一锅汤是给谁煲的呀？” 她一边看着火候一边说：“铃兰啊，医生说她血虚，就想着给她煲鸡汤补补身子。”她的声音是飘的，百合丝毫没看出异样，反而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屑的说：“她咎由自取，你还对她那么好，我看她回来以后会不会被夫人赶出去。” “夫人说了，若真是宋家对不起她，会给她一个合理的交代。” “你觉得铃兰这贱骨头会让别人对不起她？苏小姐你还是太单纯了。” 柒柒微微抬眼，小心的问道：“她……怎么了？” “你可别被她面上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骗了，谁不知道她一心想做少奶奶啊？我看这孩子八成就是大少爷的，那两个人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我猜啊，铃兰把怀孕这事藏的这么好，一定是怕大少爷不认这个孩子，她想偷偷生下孩子，然后母凭子贵，借机上位，只是不知道大少爷那种处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会不会认这个孩子，可真有意思。” 柒柒发现平时不太说话的百合，只要一说到府里的八卦就会滔滔不绝，并且出口成章。她不知道如何把这话接下去，只能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一会儿检查火候，一会儿检查鸡汤，时不时回应一句：“……是吗？” “那可不是么？苏小姐我早就跟你说过啦，二少爷在世的时候她不就想做二少奶奶了吗？只可惜二少爷不要她，她的梦破了，于是又缠上了大少爷，居然还搞了个孩子出来，我真是为大少奶奶感到寒心。” 眼看鸡汤好了，柒柒匆匆忙忙盛汤打包，还不忘回应百合的猜测：“那也不一定是大哥的孩子吧？” “必然是大少爷，你想，倘若孩子是某个下人的，她要么做掉孩子，要么成亲，没道理瞒着大家。”不得不说铃兰的推测十分到位，柒柒似是而非的点着头。 不一会一大锅汤就被她包成了两份，百合又是一顿数落：“苏小姐你可真用心，还给那个不知羞耻的贱骨头煲两份汤，还怕她身子不够好是不是？” 柒柒双手拎着汤，不置可否的朝她嘻嘻一笑，道了声：“反正做都做了，就索性做两碗，一份中午喝，一份晚上喝。” 她出门之前百合又吐槽了一番：“喝那么多好东西有啥用，孩子终究是留不住的。” 来到医院后，她生怕鸡汤冷掉于是先去了晨风的病房，她今天没有写东西，而是靠在床背上看书。他似乎能听出她的脚步声，放下书满脸欣喜的看着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进来，像一朵甜甜的云，落入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世界。 “洛先生，你吃过饭了吗？我给你带了鸡汤，我自己煲的。”她把鸡汤缓缓放下，说着，“这份是给你的，这份是铃兰的。” 他歪着头看她，道了声：“谢谢，我一会儿就喝。”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忽然注意到桌上的碗具，还带着刚刚清洗过的水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问他：“你是不是吃过午饭了？我来晚了……” “不会啊……”他刚要说“我还能喝”的时候，门外又莽莽撞撞冲进来一个人，是知理拿着两只洗干净的苹果进来了，看到哥哥的身边站着一位陌生女子，她先是一惊，很直白的问：“你是谁啊？” 随后又看到她带来的汤，而哥哥的反应也证明了她的猜测。只见他坐直身子，面带诧异的反问她：“你们不是见过吗？你忘了？”而后又对柒柒说，“我妹妹，记性不太好。” 柒柒掩嘴一笑，面向知理说道：“我们只见过一次，不记得也正常，我叫柒柒……” “我想起来了，你经常在晨风哥哥身边转悠，只是因为长相过于普通，我便忘记了。”知理的语气很是傲慢，言辞也格外难听，柒柒的心一时提到了嗓子眼，想找个借口赶紧逃走，谁知晨风忽然伸手拿走知理手里的苹果，又立刻伸到柒柒面前，带着那种无论何时都能治愈人心的笑容对她说：“抱歉，苏小姐，我妹妹说话难听，这个苹果作为赔礼给你。”她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手里的苹果，知理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哥，那是给你吃的！你怎么给别人？” 他没回应知理的无理取闹，而是一把将苹果塞进柒柒的手里，轻声说道：“拿着吧，我给你的。” 她羞得面红耳赤，拿着苹果飞快说了句：“我、我先走了，下回再来看你。”然后腾腾腾飞奔出门，忽然想起铃兰的鸡汤没拿，又腾腾腾飞奔回去。 “对不起，我东西忘了拿。”当她拿起鸡汤再次飞奔出去的时候，只听晨风在身后关照了一句：“慢点……” 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涌动，很听话的放慢脚步，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被人在意的感觉真好。 第192章 听天由命 深夜的晚风吹过阁楼的窗户，吹起纱帘，竟有些凉意，已怀九个月身孕的曼音直起笨重的身子，慢慢来到窗前。在她关窗的时候阁楼上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透过幽暗的光线可以看到宋岩华正东倒西歪的走上来。 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可随之而来的愤恨也越发膨胀！ 府里的丫头怀上了大少爷的孩子，类似的谣言早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即将临盆的她情绪糟糕到了极点。加上宋岩华这几日总是晚归，独自在家的她整日整夜胡思乱想，堆积起来的情绪就在这个微凉的夜晚彻底爆发。 宋岩华带着满身酒气瞅着她，愣愣的问：“怎么还不睡？都几点了？” “几点了？你说呢？” 即使此刻怀着强烈的怒意，可曼音的声音天生柔弱，在昏暗的灯光下还是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宋岩华一边扯着领带，一边懒洋洋的回了句：“今天确实晚了点，可程老板不让走啊，我也没办法。” “你要走，总归是可以走的，除非那里还有什么东西特别吸引你，你自己不想走。” “啊呀，别闹了好不好？我也很累的……”说着，他异常敷衍的伸手去拉老婆的手，却被曼音一把甩开，他埋怨了一句，“什么意思啊？还不让碰了？” “你太脏了。” 她冷冷的丢下四个字，背过身去深呼吸，身后传来地板的吱呀声，紧接着宋岩华的“脏手”再次伸了过来，碰到了她的肩膀，她像被虫子叮了一样愤然推开，口中直喊：“别用你这双肮脏的手碰我！” “你发什么疯啊？”他忽然沉下脸，阴森森的盯着妻子那张愤怒的脸。 “铃兰的孩子是谁的？” “我哪知道？”他甩甩头，脱掉了身上的西装，随手扔在凳子上。妻子拖着笨重的身体来到他面前，以前那些流言蜚语她都可以装作熟视无睹，但是这一次她忍无可忍，死死盯着宋岩华那双左右逃避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他：“是你的，对不对？” “一个死丫头说的话你也相信？” “但是这个家里除了你，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 “她万一是在外面搞的呢？你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我每天出去应酬、谈生意已经很累了，你再跟我胡搅蛮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说着往楼梯走去，曼音追过去逼问他：“你去哪里？我话还没说完。” “我下去喝口水，你别疑神疑鬼的。” “等我说完你再走。” “吵死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把所有厌烦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曼音伸手去拉他，今晚定要与他争论到底。然而他一个闪身，顺手推了她一下，倒也不是很用力，谁知她竟一脚踩空，重心不稳，从阁楼的楼梯上摔了下去！ 眼看着身怀九个月身孕的妻子硬生生滚落到楼下，宋岩华的酒瞬间清醒了大半，他立刻脚步凌乱的冲下去，俯身在妻子身边，朝着眉头紧锁痛苦万分的妻子直问：“曼音……曼音你怎样了？你要紧吗？我不是故意的，你快回我一句啊！” 浑身上下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曼音万分痛苦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艰难的发出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去……去医院……”话音刚落，宋岩华只觉得脚下湿漉漉的，仔细一看，地板上已经流了一大摊血。 他吓得六神无主，跪坐在原地大声喊：“来人呐！快来人呐！” 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家丁们早就休息了，他在喊了几声之后发现无人应答，而此时的曼音几乎疼得晕厥过去，他这才慌忙起身，朝着父亲的卧房跑去…… 当他把曼音从楼上摔下来的事告诉给父亲，紧接着再开车送曼音到医院，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等在抢救室外的只有他和宋怀远二人，向来好脾气的宋怀远这会也忍不住想要揍儿子的心，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怎么回事？那可是你的妻子你的孩子啊！你连保护好他们的能力也没有吗？” “我不是故意的，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那还得了？”宋怀远愤愤的放下手，大声喘着粗气，“你给我听好了，要是曼音和孩子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爸……” “别叫我，听天由命。” 等待的时间里度日如年，当抢救室的大门哐当打开，医生满身是血的走了出来，面色十分凝重。 “宋先生，我们尽力了。” 仅仅是这几个字，足以天崩地裂。 宋岩华紧紧抓着医生的胳膊，口水喷的到处都是：“你说什么？你尽力了是什么意思？我的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 医生摇摇头，声音比寒冬还要悲凉：“孩子已经抢救不过来了，而宋夫人也没脱离生命危险……” “怎么会这样？你们到底会不会治啊？” “宋先生请你冷静，我们已经尽力了，我们也不想看到悲剧发生。” “我有钱，要多少钱都可以，你一定要救回我的孩子！” 他发疯似的摇晃着医生的胳膊，医生看在他们家来头也确实大，所以才一直耐着性子摇头叹息。 “真的很抱歉，孩子已经回天乏术了，还请宋先生冷静。”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 宋岩华失去理智怒吼一声，立刻被父亲一把拉了过去，忍无可忍的他朝着儿子的脸就是一巴掌挥过去，巴掌声震耳欲聋。 他平生只打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四年前，当时的宋岩华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喝醉了酒以后冲到言青的房间，发了疯似的问他要钱庄的地契，他们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言青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他一时怒火攻心，一把拉起压在言青身上的宋岩华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而这次，是第二次。 “没用的东西是你，是你亲手毁了你自己的孩子，而你的妻子依然生死未卜！你要我如何给曼音的父母一个交代？你真是丢尽了我们家的脸！”父亲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上空，医生们纷纷落荒而逃，他双膝无力的跪倒在地，欲哭无泪的望着“抢救室”那几个红色的大字，如血一般刺眼。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爸，你要救我。” 他苦涩的吐出这几个字，父亲努力压制着一脚踹飞他的心，朝着他罪孽深重的背影道了句：“你就在这里好好给我跪着，曼音不醒，你就永远不要起来。” 父亲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他在幽静的长廊里慢慢站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屑的笑了一下，要他长跪不起，那是绝无可能的，不过就是一个孩子罢了，还怕以后没有吗？ 第193章 兴师问罪 曼音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已经是隔天傍晚的事了，收到通知的娘家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挤在病房里，宋岩华这个罪魁祸首站在人群的最外层，倒不是他不愿待在妻子身边，而是被对方的娘家人拒之门外了。 她才一睁眼，母亲就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念叨：“曼音啊，你醒了啊？”她感觉到身体的异样，来不及处理阵阵疼痛，只一味的问：“孩子呢？” 三个字一问出口，现场要么没人说话，要么轻声抽泣，最后还是较为冷静的父亲微叹着气，平静的告诉他：“这个孩子没了，我们还能要下一个孩子，别担心啊……” “什么下一个孩子，我女儿就算孤独终老都不会再给他们宋家生孩子了，他们不配！”姑姑的声音在幽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宋岩华听到以后内心起了些许波澜，刚要挤进去，就被曼音的表哥挡在了前面，他只能隔空喊话：“曼音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你还有脸解释？滚出去！” 而曼音在听到孩子没了以后，就再也听不进其他了，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瞬间情绪崩溃，浑身抽搐，眼泪倾泻而下，一会儿她的枕头就湿了一大片。母亲心疼的抚摸着女儿的脸，跟着一起埋头痛哭，还一个劲在她耳边念叨：“我女儿苦啊……我们当初为什么要让你嫁给那么个混账东西……曼音啊……爸妈对不起你……” 这天晚些时候，一群人商计好了以后风尘仆仆闯进宋府大门，一到前厅，冲动的表哥指着他们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餐桌咋咋呼呼喊起来：“我表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吃饭？” 芝禾夫人拿出十二分女主人的姿态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温茶，似乎不想参与这场纷争。宋怀远迫不得已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问他们是否吃过晚饭，还让下人们立刻准备碗筷，熟料曼音的母亲哭丧着脸直言道：“别假惺惺的了，我们才不吃你们的残羹剩饭，我们特意过来，就是为了给曼音讨个公道，这件事怎么办吧？” “毋庸置疑都是岩华的错……”宋怀远并没有帮着儿子说话，儿子愁眉苦脸的拉着父亲的袖子小声嘀咕：“爸，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是她非要拦在我面前，我只是想甩开她，并没有把她推下楼。” 这回轮到曼音的表弟发言了，这个表弟身材魁梧，鼻子上还带着腱子肉，他一开口整个屋子似乎都在颤抖。 “宋岩华你说的还是人话吗？明知道我姐怀有身孕还推她？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不应该对她动粗！” “不是……我没动粗啊，我当时喝醉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如果知道后果这么严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碰她的。” 曼音的母亲拦住两个表兄弟，道了声：“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还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屋子里一时陷入寂静，率先打破僵局的是喝完了茶的芝禾，她慢悠悠的放下茶杯，目光冷峻的望着刘家人，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这件事，千错万错都是宋岩华的话，是他狼心狗肺人面兽心禽兽不如，所有的一切后果都是他咎由自取，也必须让他一人承担，你们想如何处理他，随意。” 宋岩华听着有些不对劲，这女人是当着别人的面借机把自己羞辱了一把，当下就火冒三丈，指着她就说：“你别煽风点火的我警告你！” “你警告谁啊？你有资格警告别人吗？”父亲当头一棒，他把还没发泄完的怒气硬生生怼了回去，他埋着头呼哧呼哧喘粗气，开始贩卖苦肉计。 “你们都怪我！我也怪我自己！我也后悔啊！好不容易和曼音怀上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我也很心疼啊！” 芝禾冷笑一声，重复了一句：“确实是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怀上的，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 “宋夫人如此阴阳怪气是何居心？难道曼音怀的不是你们宋家的子嗣吗？”曼音的母亲感觉到她话中有话，当下就质问起来，芝禾笑着耸耸肩，不以为意的说：“是啊，我不是说了么，挺可惜的。” 本来这话没什么，但是芝禾的态度让刘家人浑身不舒服，就连坐在一旁默默听到现在的柒柒也觉得夫人太过于冷漠了，她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两家人家争锋相对的时候，不知从哪听到消息的楚云也破天荒的下楼来了，她身着黑色长裙，如幽灵一般不动声色的走进前厅，正好看到曼音的表哥拍着饭桌对她母亲怒吼：“你分明就是幸灾乐祸，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说不定就是你在暗地里诅咒曼音保不住孩子的！” “所以大嫂的孩子真的没了吗？”楚云带着她那低沉而又鬼魅的声音开口了，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她的身上，只见她步履平稳的来到母亲身边，柒柒使劲朝她挥手，让她不要再问了，她却熟视无睹，好像有意这么说似的。 “这就对了……”她阴沉的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说，“老天有眼，一命换一命，终究还是害人害己，活该。” 她这句话一出来，整个家瞬间炸开了锅，宋怀远赶紧走过来护住女儿，生怕刘家人伤到她，同时又让柒柒赶紧带她回房，柒柒进退两难站在中间，耳边是波澜起伏的怒骂声！ “死丫头！你嘴可真毒！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就跟你妈一样歹毒，你们就不怕以后断子绝孙吗？” 面对曼音母亲的怒骂，楚云脸上的笑意更为放肆了：“我们家早就断子绝孙了，你不知道吗？不知道的话就去问你女儿，是谁在暗地里诅咒别人死？她当初是怎么诅咒我哥死的，我现在就诅咒她，诅咒宋岩华，永远生不出孩子！” 对方的人早已乱成一锅粥，表哥更是挥着拳头怒骂她，要不是庆春一直拦着，楚云早就被他捏死了。 “你们宋家就是这样教育女儿的？还是从小就没人教啊？放开我！我现在就教教她怎么做人！”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芝禾也站起了身，瞅着女儿说：“叫你下来吃饭你不来，听到别人吵架倒是过来凑热闹了，很好玩吗？” 楚云站在她的身后侧，微扬嘴角：“当然好玩了，善恶终有报的戏码，妈妈不是最喜欢看了吗？我当然也不能错过了。” “看完了就跟苏小姐上楼去吧，戏散场了。”说罢，她不管刘家人的怒骂，径直冲出人群，最后在宋岩华的面前停了一下，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冷冷的说，“你这次闯的祸太大了，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好自为之吧。” 她孤身投入黑暗，而她的背后又陷入一片混沌，她本以为那两个人的孩子没了以后她会无比高兴，可是此刻她的内心为何也是酸涩的？ 是因为言青若是知道了，也会为大哥大嫂感到遗憾吧？ 第194章 向阳而生 柒柒还记得出事前曼音姐来找过自己，给她看了自己亲手做的婴儿鞋子，说是在等一个月宝宝就能穿上了，当时的她满脸洋溢着不可言说的幸福，现如今想来，不免让人心生悲凉。 就连她都真切感受到这份遗憾了，更何况是怀胎九月的曼音姐？她无法想象失去孩子这个打击对如此渴望得到孩子的女人来讲会有多沉重，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给她熬一些补身子的汤了。 她一早就去了菜场和药膳坊挑选食材，回来后又在厨房忙了一上午，终于赶在午饭之前做了一大锅营养又好喝的乌鸡汤，一刻不停的搭上电车来到医院。 她蹑手蹑脚的来到曼音的病房，她的家人们都回去了，只剩母亲和一个姐姐陪在身边，曼音则双眼红红的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宋家的人来了，母亲自然不会有好脸色。“你来做什么？还想看我们笑话吗？” 她连连摇头，小心的把乌鸡汤放到床头柜上，曼音的姐姐冷眼旁观道：“不必假惺惺的，拿走。” “这是我亲手做的汤，大夫说对身子好。”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吗？叫你拿走就拿走，曼音不会喝的！” 见母亲和姐姐正要发怒，曼音这才转过脸，有气无力的说：“我喝……”“曼音，我们不需要他们的虚情假意。”“她不会的虚情假意的，她是……二少奶奶，平时跟我走的最近，对我最好了。”曼音说完，姐姐和母亲都沉默了，她们对于宋家“二少奶奶”的身份了如指掌，自然不会有意刁难她。 然而母亲咽不下这口气，还是要啰嗦一句：“我们对你是没什么成见，不过你婆婆那个人啊，实在是太过分了，那天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真叫人寒心。” “真的很抱歉，夫人她其实心里也有遗憾，只是不擅长表达。”柒柒还在努力为夫人说着好话，立刻就遭到了对方的嗤之以鼻。 “她不擅长表达？那些挖苦人的话你没听到吗？好了，你也不用帮她说好话了，她是什么人，我们会不知道吗？” 柒柒又万分虔诚的埋头道歉，最后连曼音也看不下去了，努力撑着虚弱的身子说了句比较中肯的话：“苏小姐，谢谢你的好意，其实我知道，这都是命，不怪任何人。”柒柒看着她绝望的叹息，绝望的闭上眼睛，只能无能为力的退后几步，悄声说了句“打扰了”便转开了病房。 她没有回去，而是往前走了一站路，来到另一家医院，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男孩正蹲坐在医院大门前卖花，他的面前放着很多很多鲜花，柒柒挑了一束盛开的雏菊，满心欢喜的朝着她熟悉的三零七病房走去。 可是今天病房空荡荡的，床单也整整齐齐的叠着，床头柜上的物品也没了，难道……她的心忽然沉到海底，手里的花也变得异常沉重。 “你来了呀，他刚刚办理了出院手续。”身后传来熟悉的小护小姐的声音，她转过身去，满脸的失望的问她：“他……可以出院了？” “本来还要住几天的，可昨天好像是他父亲来了吧，坚持要他出院，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刚走，应该还没离开医院，你现在下楼兴许还得上哦。” 小护士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了，她六神无主的道谢着，人已经跑出很远。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紧张，就好像他这一走，他们就再也没有相见的理由。所以她拼命地跑着，一路上努力的寻找晨风的身影，一口气从三楼跑到一楼，最后跑到医院大厅，大厅里人山人海，她该去哪里找他呢？ 她喘着气，四处张望，感觉他不在这里，又转身跑出医院，午后的阳光如此充沛，照的人睁不开眼睛，她举手挡着头顶光线，艰难的寻找他的身影…… “苏小姐——” 她好像听到他叫自己了，她相信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力望去，他的声音好像是从马路对面传来的。 当她终于看到他的时候，他正穿过人海，朝她奔赴而来！ 他已经过了马路，正在站台上等电车，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看到柒柒抱着鲜花从医院跑出来，慌里慌张的找寻着什么，看上去是如此焦急，他便不顾一切的朝她跑了过去。 “我要走了……”他喘着气，脸上还是毫无血色，指着身后的家人跟她解释，“我爸来了，让我回去住一段日子……” 六月的阳光如此刺眼，而她的世界却阴云密布，听到他要走的消息，她把所有的紧张和担忧都写在了脸上。 “你要……回榕州？” “对，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好像又给了她一丝生的希望，她望着他苍白的脸，拼命点头：“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到底怎么了？他都还没走，就问他何时回？ 晨风努力挤出一个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笑容，依依不舍的望着她的眼睛，说：“最多一个月，我爸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这里，等我好点了就回来，一个月很快的。” “一个月……”她呢喃着，站台上忽然有人喊他：“晨风哥哥，车来了！快回来！” 他没有回应知理的叫喊，而是从包里飞快的拿出本子和笔，一边写一边说：“这是我在榕州的住址和电话，你要是有急事就发电报给我，我一定会回的。” 然后他把那页纸撕下来，就像第一次把家里的地址告诉她一样，他再次把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她。柒柒接过他递来的地址，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看着朝马路对面跑去，电车已经来了，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才上车。 直到他走了，她才想起手里抱着的雏菊，那是要送给他的花啊，她刚才怎么忘了？ 这一次她不再犹豫，张开双腿拼了命的朝着电车跑去，这是她生平第一次那么努力的为一个人奔跑，不顾一切的奔跑。 眼看着电车慢慢启动，还好他就坐在中间靠后的位子，车窗打开着，她微弱的声音随着微风吹进他的世界。 “洛先生……洛先生……” 他听到后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只见她一手抱着花，另一只手努力朝他挥舞着，他连忙请求司机停车，幸好车子没有开出很远，她很快就追了上来。 当那一束盛开的雏菊通过车窗送到他手里的时候，整个车厢的人都朝他们投来好奇而惊喜的目光。 小小的女孩努力抬着头，正如那一朵朵向阳而生的雏菊一般，她也在朝着自己的太阳努力生长！ “我会等你的，洛先生。” 第195章 焦头烂额 他爱不释手的轻抚着这束如她一般纯洁的雏菊，那么质朴又充满生命力，她努力朝他奔赴而来的身影让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而她也久久站在原地，直到电车消失在马路的尽头，她也不曾离开。他收下鲜花时一闪而过的惊喜是如此真实，而他眼中饱含的深情又让她难以忘怀。 以至于她几乎都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家的，而仅仅只是过了一天而已，刘家人的事情还没解决，隔天中午又传来一个更为惊人的噩耗。 当时她正在祠堂抄经，屋外突然炸了锅，她不明所以的跑了出去，只见下人们个个神情紧张，大声呼喊着：“不好了！老爷出车祸了！你们快到前厅去！郑经理回来了！大家快过去！” 柒柒再也没有抄经书的心思，第一个冲到前厅，回来禀报的是宋怀远的属下，大家都叫他郑经理，他的脑袋上也有血迹，但好像伤的不是很重，柒柒盯着他就问：“伯父怎么了？” 他一个劲摇头，刚才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给了夫人，夫人二话不说带着楚云去了医院，这会苏小姐问起，他只好又说一遍：“我们当时要回公司开会，因为大少爷那边的账本好像又出了一些问题，当时车子开的有点快，就跟迎面而来的卡车撞在了一起，老爷那边的门突然被撞开了，他就这么……摔了出去……当场就昏迷了。” 柒柒听的语无伦次起来：“伯父是撞到脑袋了吗？他现在在哪？去医院了吗？” “去了，当然去了，老爷和老蒋伤得比较重，还在医院，我只是头部受了点小伤，赶紧回家告诉夫人，夫人已经带楚云小姐赶去医院了。” “我也去！” 苏小姐的反应比楚云小姐还大，听到老爷出了车祸撒开腿就冲出了门，郑经理在身后叫了好几声她也没听见。 “苏小姐！苏小姐！你还不知道老爷在哪家医院！” 他迫不得已追了过去，亲自开车送她到医院，那个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医生的诊断是浑身多处骨折，加上中度脑震荡，虽然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至少也要卧床三个月。听到这个消息的芝禾心里已经非常感激了，没有生命危险，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仰天舒了一口气，随后赶来的公司下属却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可是……公司还有很多会要开，老爷伤成这样，怕是要影响会议进程。” “哎，这还不算什么，你看已经有记者等在这里了，他们明天报道一出，恐怕还要影响宋氏集团的股票。” 正如他们所料，那些记者一看到宋夫人和宋小姐现身，立刻扛着相机冲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通闪光灯攻击。柒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阵仗，毫无防备的她马上捂住了眼睛，而身旁的楚云倒是显得非常冷静，在看到柒柒被他们吓到以后伸手指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记者直接开骂：“喂！你是哪家报社的？冲这么前面什么意思？相机还要不要了？” 小姐一开口，庆春立刻上前挡住那些记者的镜头，可他一走，宋夫人就被人堵住了，记者们的问题就跟枪林弹雨一样落下。 “宋夫人，宋先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发生车祸，会不会是遭人暗算？”“听说宋氏集团旗下的万盈钱庄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处于亏空的状态，能不能请宋夫人说一下具体的情况？” 芝禾本不想搭理他们，但是她若什么都不说，天知道这些人会怎么天花乱坠的描述今天这场意外。只见她面若冰霜的抬起头，头纱遮住了大半张脸，用平静而毫不怯弱的语气说：“今天这起事故只是一个单纯的意外，与集团无关，请你们适可而止，不要打扰到医院里的其他病人。” 夫人解释完，又朝他们很有礼貌的点了一下头，这一套动作把柒柒看的瞠目结舌，感叹夫人竟可以在遭受了如此重大的打击以后还能保持镇定自若的状态，这一刻，她是打心眼里佩服夫人。 自那以后，家中大小事务便交由她来处理，尽管平时也在帮着宋怀远处理公司里的事，然而当所有的担子都落到她手里的时候，一时也有些焦头烂额。 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日落以后还要面对刘家人的狂轰滥炸。这天还没吃晚饭，她刚回到家里，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人们就来禀报：“夫人，大少奶奶的娘家人又来了，看上去气势汹汹的，还让你赶快过去，怎么办？” “他们怎么像膏药一样难缠？”她只是喝了一口水，便昂首挺胸出去了。 今天来的人不多，只有刘曼音的父母和一个兄弟，一看到夫人出来，曼音的母亲拉长着脸开门见山的说道：“宋夫人，不是我们落井下石有意刁难，曼音流产都几天了，你们还不打算给我们一个回应吗？” 芝禾换了个姿势坐下，同时也请对方坐下，对方却不领情，道了声：“长话短说，我们不坐。” “那天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要杀要剐随你们处置。”她耸耸肩，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三个。 曼音的哥哥怒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的芝禾，口水喷的到处都是：“谁要宋岩华的贱命，他死了也不足以平息我们的怒气！” “那你们想怎么样？” “赔钱啊！” “可以，你们问宋岩华去要，找我妈妈干什么？又不是我妈妈害得刘曼音流产的。”殊不知楚云听闻动静又从房间里溜了出来，说实话她跟自己的母亲虽然势不两立，可在同仇敌忾上却出奇的步调一致。 母亲见她出来，没有严厉的质问，只是道了声：“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我不管，我就是过来看看，谁如此大言不惭的在我家兴风作浪。” 这话对方可不爱听了，尤其是曼音的母亲，面对她们母女两个彻底失去理智，怒吼道：“这就是你们商量事情的态度吗？宋岩华呢？叫宋岩华那个缩头乌龟出来！” 她的声音大到千里之外的山里人都听见了，楚云揉了揉耳朵，嘀咕了一声：“好吵……” 还是芝禾相对冷静一些，说道：“宋岩华不在家里，至于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你们要找他赔钱，就在这里等他回来吧。” 说完她起身要走，那三个人立刻拦住她，恶狠狠的说：“他不来你不准走！” “这是我家，我去哪里还要你们管？” “不管怎么说，是你们家有错在先啊，你虽然不是岩华的亲生母亲，但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吧？这是你处理事情该有的态度吗？” 芝禾冷冷一笑，如此鬼魅，令人难以捉摸。 “我态度怎么了？你们吵着要见我，我来了，现在又要找宋岩华，我让你们在这里慢慢等他，我认为我做的无可厚非，还要怎么样？” 曼音的母亲自然没有芝禾这般强大的心理素质，她只会咆哮和卖弄苦肉计，这会又莫名其妙委屈起来，吸着鼻子说：“我们都是母亲，就算你不能做到感同身受，至少也该可怜曼音一下吧，可你总是冷眼旁观，未免也太绝情了。” 芝禾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淡淡笑了下，平静的说：“不是我绝情，而是你们经历的，是我早就经历过的。” 她不动声色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夕阳的不经意剪下一个破碎的残影，她在心里轻轻呐喊：如果现在你能陪着妈妈，那该多好。 第196章 虚张声势 这天晚些时候，柒柒端着准备好的夜宵来到书房，夫人还在台灯下整理明天去公司要用的资料，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声音很小，还是被夫人听到了。 “苏小姐，让你费心了，放着吧，我一会儿就喝。”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夫人说完后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工作上，她轻声问了句：“夫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我哥也闲着没事做，我们都想帮你。” 夫人细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公司的事挺复杂的，很多地方我也需要摸索，等以后有需要你们的地方，我会来找你们的。” “好……”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多余，刚要离开，夫人又开口了。 “对了，苏小姐，最近忙，一直没关心你们铺子的进度，不过按照原先的计划，这几天应该可以重新改建好了，你们有空回去看看，若是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再告诉我。” 柒柒难以置信的愣在原地，未想夫人百忙之中还在考虑他们家的事，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双手又惊又喜的捏在一起，夫人看到她如此反应不免笑了。 “你怎么不开心啊？也是，最近家里事多，否则我和怀远一定会找个黄道吉日去给你们的铺子剪彩。” “不，不是这样的……”她紧张到语无伦次，连连摆手解释，“我是太开心了，而且我没想到夫人您已经忙成这样了，还要为我们家着想，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谢谢您，真的……”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们家的事也是我的事啊，况且……这也是最近唯一的好消息了。” “夫人……谢谢您……” “客气什么？有空记得跟你母亲回去看看，所有地方都检查一下，有问题尽管跟我说。” 她已经激动的连感谢的话都不知如何说起了，只是久久凝视着夫人那张动人而疲惫的脸庞，很想要帮她，无论什么，数文件都行，然而夫人坚持自己可以做。进退两难之际，书房的门被人用力推开，宋岩华带着满身酒气横冲直撞闯进来，见到柒柒在这里，也丝毫没有掩饰他的德行，指着继母就是一顿咆哮：“你凭什么卡着库房里的钱不让我用？我爸生活不能自理了，你一手遮天了是不是？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芝禾只抬眼瞅了他一下，稳如泰山的说道：“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万盈钱庄亏空如此严重？这么多年你究竟在干什么？如果你不会经营，干脆把钱庄交出来，省的到时候钱庄没了还来问我们要钱。” “你调查我？” “这还需要我来调查吗？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吗？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你永远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任何资助。”她挺直身板，不怒自威，在她面前的宋岩华就像一个空虚的外壳，事到如今还要借着父亲狐假虎威。 “这是我们家的钱，你凭什么不给我？我爸现在只是受了重伤，倘若他死了，你是不是还打算把我赶出去啊？” “如果有必要的话……”芝禾冷眼瞥向他，一字一句的说，“哪怕你父亲还活着，我照样会让你净身出户。” “你这个蛇蝎女人！你到底要怎么样啊！”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进入疯狂阶段，拼命拍打着桌子，咆哮声此起彼伏，柒柒吓得缩在一边，可又不能离开太远，她也怕宋岩华失去理智攻击夫人。 然而夫人是如此镇定，镇定的叫人胆寒。 “我不要你怎么样，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但只要你还是宋家的人，就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别把你父亲苦心建立起来的家业都败了。” “你凭什么管我啊？你儿子死了，你开始管我了是不是？”他喘着粗气，像一头猛兽盯着自己的继母，而她也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冷冷的回道：“你未免太把自己当成一回事了，请你出去。” “把钱拿来——” “休想。” 这一刻他揣起桌上的文件往地上狂扔，柒柒在一旁竭力制止：“这些都是夫人好不容易整理好的，你快住手……” 野兽怎么听得进人话？甚至看到有人阻止，他的怒气更大了，一股脑将书桌上的相片全都甩到地上，其中有一张是言青和父亲的合照，他瞅准后一脚踩了上去！夫人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不行，朝他走过去，并且命令道：“松开。” 他笑了，癫狂而又悲愤的笑了，一边用力碾压，一边说：“你心疼了是不是？你那完美的儿子不在了，你所有的希望都没了，你不承认也没办法，我告诉你，我才是宋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你儿子再好有什么用，短命鬼……” “住口！” 这一声“住口”不是夫人说的，而是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苏柒柒说的，她目光如炬，怒视着大言不惭的宋岩华，而他并没有停止耻笑，还变本加厉的说下去。 “我怎么把你也忘了，言青是短命鬼，你是鬼新娘，在这假惺惺的演着宋家的儿媳妇，不得不说你的信念感真的很强，我祝你们两个到了阴曹地府还能继续做夫妻。” “我们不需要你祝福，因为你说的每个字都是对他的亵渎。” “哈哈哈……你还真帮他说话啊？你是不是还想给他生孩子，好继承我们家的财产啊？” 他恶心的挖苦并没有撼动她分毫，反而让她更具力量，她上前一步，盯着他如狼似虎的眼睛说：“只有无能的人才会虚张声势，才需要靠自己的名分来满足他的自卑心，你还记得吗？言青跟你说过同样的话吧？” 宋岩华突然的错愕足以证明一切，而听到这里夫人的心也揪在了一起，难以置信的望着此刻毫不畏惧的苏小姐，只听她说：“大哥是如此自卑，才会在每一次无助的时候表现的像个巨人……” “你怎么知道的？”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能看到他。” “谁……” 柒柒慢慢的靠近他，试图将他逼出门外。 “谁告诉你的？你快说！”他又咆哮了一遍，她感觉胜利就在眼前，这个时候一定要保持冷静。可惜她晚了一步，彻底崩溃的宋岩华如猛兽一般扑向这个神神叨叨的女人，将她死死按在书桌边。 “是楚云那个死丫头告诉你的对不对？除了她，没有别人了！” 柒柒被他压制的无法动弹，而夫人也在四处寻找可以击退他的东西，慌乱之时只听弱小的女孩艰难的开口道：“是言青……亲口告诉我……” “你休想吓我！他已经死了！” 柒柒被这头发疯的猛兽压在身下无法呼吸，脸色也越发的苍白，她微微张开口，似乎是在无声求救：言青……救我…… 千钧一发之际，夫人瞅准目标，拿起手边的砚台，正要朝宋岩华砸过去的时候，书房顶上的金属吊灯突然掉了下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他的后背上，他猛的松开手，痛的几乎晕厥过去，夫人趁机拉着柒柒往门外跑，至此一场浩劫才算平息。 第197章 兄妹之情 屋外月朗星稀，微风徐徐，逃出来的两个人似乎还心有余悸，无奈庆春此刻正在医院照看宋怀远，夫人只能请瘸腿的老管家带了几个壮实点的家丁过去看着醉酒的宋岩华，别让他出来惹是生非。 可她心里始终不解，就算苏小姐刚才是为了吓住宋岩华才那么说的，可那盏在关键时刻砸向他的吊灯又该如何解释呢？莫非，真的是儿子的灵魂显灵了？ “苏小姐……” “夫人……”未想她们两人异口同声，夫人示意她先说，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说下去，“我刚才是为了吓走大哥才这么说的，对不起……” 夫人似乎早有所料，露出满脸疲惫的笑容，摇了摇头，非但没有责备她，还反过来安慰她：“没事了，苏小姐不必放在心上，以后他要是再对你出言不逊，你也不必对他客气。” “嗯，我记住了。” “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夫人也是，早点休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们。” 夫人微微颔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消失在幽静的长廊里，她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那只端午节的香囊在氤氲的月色下显得异常孤独，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脑海里还在不停回想着吊灯掉下来的刹那，她确信那一定是言青在暗中帮助她。 可是思念的天平啊，它已经慢慢发生了倾斜，只是她自己不愿承认罢了，因为她在思念他的同时，脑海里也在不自觉的想着另一个人。 榕州离城南不远，火车半天就到了，如果发送加急电报，那么不到两小时就能传到他的手里，她很想告诉他最近家里发生的变故，想问他她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伯父和夫人，可是一提笔，却又不免感到自残形愧。 她回到床上，蜷缩成一团，屋外已经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漫长的夏季悄然而至。 殊不知她在思念他的时候，他也在细数着漫无边际的日子。 回到榕州已经十天了，在养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他好像又回到了离家之前的日子。白天知理要去学校上课，家里显得格外安静，只要她一回来，整栋屋子都能听见她的声音。母亲让她学着做一个大家闺秀，她就嘟着嘴说她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大家闺秀；父亲让她没事多看书多练字，她非要缠着晨风陪她玩，有时候还要带女同学来家里玩。晨风拿她没办法，想着过几天就要走的，所以尽可能的满足她所有的小要求。 这天天气特别热，傍晚的时候知理洗了澡，穿的特别清凉的来到晨风的房间，他正在拟一篇论文，她特别亲昵的靠在他的身边问：“晨风哥哥，你在看什么看的那么认真？爸妈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论文，回了一句：“我回学校后要用这篇论文，现在有时间，正好整理一下。” “你一回来就在研究论文，你就不能好好休息吗？” “现在不就是在休息吗？” “你别看论文了，你看看我……”她故意撒起娇，拽着他拿笔的手直摇晃，“这件睡衣是新买的，丝绸的，如今最流行的式样，好看吗？” 他被她弄得没法写字，只能停下笔，回了句：“女孩的东西我哪懂，你喜欢就好。” “你喜欢吗？” 他郑重其事的望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的说：“知理，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穿成这样在家走来走去了。” 她嘻嘻一笑，故意挑眉问他：“怎么，你害羞啦？家里又没有别人，我是故意穿给你看的，好看吗？” 他转过脸去，语重心长的道了句：“你这样被爸妈看到，他们又该说你了。” “他们要说就说吧，反正你是我的，要看也是给你看啊。”说着说着，她又把下巴靠在他的手臂上，他故意在她碰到自己的时候站起身，一边整理资料一边说：“你以后还要嫁人的，像这种儿戏的话不能再说了。” 她急得站起身，用整个身体靠向他，一股香水的味道瞬间将他包围，他再次回避她的亲密接触，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了，不耐烦的跺着脚，说道：“我没当做儿戏，我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我也知道男女有别，可我喜欢你，我就是想跟你黏在一起。” “我是你哥……” “你不是！我从小就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可以喜欢你，你也可以娶我。” 他把书一本一本放回书架上，有条不紊的回道：“我们之间只有兄妹之情，绝无其他，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我已经遇到了，除了你，我眼里容不下其他人，晨风哥哥……”她再次朝他靠过去的时候，他有意往边上回避，结果身体撞到了柜子的角上，还没痊愈的伤口传来一阵剧痛，他捂着伤口弯下身子，这可把知理吓得六神无主。 “你撞到伤口了吗？疼吗？快让我看看！” “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你看，都是你躲来躲去才会撞到柜子的，现在搞得我负罪感好重。”她竟埋怨起来，再次想要查看他伤口的时候，他异常果断的拦住了她，语气也更加坚决：“我没事，你别看了。” “晨风哥哥，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她低垂眼睑，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口，他没有回答，可忽然慌乱的眼神又说明了一切！ “是不是送你香馕的那个人？是不是她？” 片刻沉默后，他缓缓开口了：“……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就知道是她，是她把你从我们家里骗走的！” “你以后也要嫁人……也要离开家的……” “不，除了你，我谁都不嫁！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晨风哥哥，你不要再去城南了好不好？你不要再走了，我不想你离开我们……”她言语卑微，满脸哀伤的望着他，谁知这一次他艰难而坚决的回道： “我也有……我自己的家……” 他话音刚落，洛云生迈着沉重的步子出现在眼前，带着满身威严命令女儿出去，知理不愿出去，父亲缓缓举起手，指着门说：“我再说一遍，出去！” 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知理这才感觉到了恐惧，吓得浑身哆嗦，出去的时候还关照了一句：“不怪晨风哥哥，是我自己……”“闭嘴，出去，把门关上。”父亲斩钉截铁的语气极具威严，就算平时再刁蛮成性，关键时刻她还是知难而退了，她出去后就关上了门，却没有离开，而是隔着门板偷听屋子里的动静。 第198章 知恩图报 在知理的印象中，父亲似乎从来没有对晨风发过脾气，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向来都是言听计从谨言慎行的，然而这些年他总是一个人漂泊在外忙着他的事业，就算父母写信给他，他也一拖再拖迟迟不愿回家，父亲的耐性似乎已经被他磨光了，脾气也变得越发糟糕。 而刚才经过他的房间，听到了他与知理的对话，起初洛云生并没有怎么样，可当晨风说到他也有他自己的家，那个时候多年来压抑的情绪达到了制高点，女儿一离开，他就背着双手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他声音都在颤抖，晨风撑起疼痛难忍的身子，解释道：“我只是……想让知理跟我保持距离……她已经长大了……” “我不要听这个，你最后跟她说了什么？” “我跟她说……她总有一天要嫁人……要离开家……” “你呢？”洛云生这一句“你呢”虽只有短短二字，却犹如千斤压在他的身上，他喘着气，艰难的说：“我……也有我自己的家……但是这里……” “这里是什么？旅馆吗？有人给你烧饭洗衣服，你想回就回，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洛云生的怒气直冲云霄，冲着无可奈何的晨风一通咆哮，吓得门外的知理浑身僵硬，不敢大声喘气。 “不是这样的……”晨风还想解释下去，养父突然怒不可遏的把他按在书柜上，书柜里的书受到震动全都掉了下来，殊不知他的怒气只是刚刚开始！ “不是这样是什么样？难道我说错了吗？我跟你妈养育你这么多年，我们把最好的都给你了，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吗？要么不回家，一回家就要走，这次要不是我亲自去城南接你，想必打死你你也是不愿回家的吧？晨风，你太让我失望了……” 养父怨恨的声音如晴天霹雳落在他的身上，他已经顾不得疼痛不已的伤口，只想竭力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吃力的开口道：“我很感激你们……无论我去到哪里……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家人……” “少来这套，你这些话用来骗骗你妈得了，你骗不过我，你为什么那么想留在城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亲生父母就在城南吧？这么多年你都在我们面前扮演一个孝子，殊不知身在曹营心在汉啊，你一心只想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 他忽然松开手，发了疯似的在他的屋子里狂轰滥炸，他把他柜子里的东西全都扔在了地上，包括他书桌上整齐摆放的物品，一样一样的往地上砸，一边砸还一边破口大骂：“你就是一个白眼狼，我瞎了眼才会把你从孤儿院领回来！你就是这样‘知恩图报’的！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给你的，我如今必须亲手毁了它们！我也要毁了你！” 他一边摔着东西发泄，晨风一边跪在地上捡，他已经没有解释的力气了，只希望养父的怨气可以尽快消耗完。 眼看他的世界一片狼藉，房门终于被人推开，养母神情恐慌的走了进来，面对乱七八糟的屋子她只感心跳加剧，拦着还在不断发泄怨气的丈夫，一个劲好言相劝：“云生，你这是怎么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要把屋子糟蹋成这样？” “你问他，你问问你的好儿子，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怎么了呀？你别发那么大脾气啊……”养母来到晨风身边，轻抚着他惨白的脸颊，万般心疼的问他：“晨风，你做什么让你爸生那么大的气啊？” 他吃力的靠在书柜上，还没解释，洛云生就冲过来，指着他的脸又说了一通难听至极的话。“他吃我的用我的，可心里却念着他的亲生父母，我们养了一个白眼狼！” “你胡说什么？晨风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样？这一定是误会啊。” “他亲口说的，我听的清清楚楚，他根本没有把我们当做他的恩人，他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养母真是全天下脾气最好的女人了，面对暴跳如雷的丈夫她只是轻声数落他：“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还不了解吗？晨风绝不可能是忘恩负义的孩子，我看是你对他的要求太苛刻了吧？” 养母朝他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晨风目光闪烁的回望着善解人意的她，无论何时都能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事情，帮他说话。 “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家的，不是你告诉他男儿志在四方的吗？不离开家，难道你要养他一辈子吗？你要他做一个胸无大志，永远依附在我们身边的废物吗？” 妻子的解释自然是站得住脚的，一席话把洛云生说的哑口无言，许久他才缓了口气，道了声：“你就惯着他吧，你再惯着他，他也不会把你当做他的亲生母亲。” “我本来就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我也不要求他会回报我们，如果你在付出的时候就一味地想着回报，那你的初衷就对了吗？” “可他至少心里该有我们。” “他心里怎么没有我们？他自己省吃俭用，把挣的钱都寄回了家，比你给我的还多，你还要他怎么样？” 洛云生长叹一口气，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不肯认输。妻子拍了拍他的肩，用一贯的温柔的语气对他说：“你在气头上，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你冷静下来后好好想想，我们都是搞教育的，我们教导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是忘恩负义的人呢？在我眼里啊，晨风已经做的很好了。”她回头笑望着满脸疲惫的晨风，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最后在养父满嘴的数落中，这场纷争才告一段落。“还搞教育的，自己女儿都教不好，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说完还瞪了傻站在门外的知理一眼，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晨风终于舒了一口气，对养母说了句：“我知道我做的还不够好……我会改……”接着又蹲下身去捡散落一地的东西，养母立刻走过去，心疼的把他拉到椅子边。 “就是接你回来养身体的，还搞这么大一出，那些东西一会儿我来整理吧。你爸说的话别往心里去，他是在乎你，不想你离开我们。” 他点点头，望着养母的眼神是如此坚定而认真。 “我知道，不管我走到哪里，你们永远都是我的父母，我不会离开你们的。” “那我呢？”见气氛缓和下来，知理又嬉皮笑脸的走了进来，那身清凉睡衣看的母亲眉头紧锁，一个劲把她往门外推，口中直念叨：“你穿成这样还好意思出来，赶紧换了。” “我在家里，又不是外面，穿什么是我的自由。” “你再这样我去叫你爸出来评理了。” 一听要叫父亲出来，知理落荒而逃，试想一下他刚才那般要杀人的模样用到自己身上可就遭了，所以说在这个家里，能够压住她的也就只有不苟言笑的老古板父亲了。 第199章 驱魔大仙 晨露刚刚散去，柒柒就端着刚做好的素包赶往前厅，人还没见到，她高亢的声音毫无预兆四面夹击而来。 “这里这里，哦哟，不要走错了呀！芝禾呢？叫你们家夫人出来呀，傻站着干什么啦？”这调调除了金夫人再无别人，果不其然，一拐弯，就看到身着黄色旗袍越发福气的金夫人在花坛前指手画脚，她身后洋洋洒洒站了好几个……道士？ 可要说道士他们穿的未必也太招摇过市了，花花绿绿叮铃当啷的，没见过如此不正经的道士。柒柒只看了一眼，眼尖的金夫人就发现了她，乐呵呵的朝她走来，扯开嗓门就说：“哟，小媳妇来了呀，来来来，你过来呀。” 柒柒不好意思的问了句：“金夫人，他们是……” “他们是我找来的驱魔人，你们家最近诸事不顺，一定是有脏东西了呀，让驱魔人做法赶走就好了，不要紧张啊！” 原来是驱魔人，可他们本身就够魔幻的了，柒柒暗暗一笑，一个看上去年龄稍微大点的驱魔人手持一根魔杖走了过来，顺手就拿走了她手里的包子。 “我的素包……” “素包正好有用。”那个驱魔人脸上还画着黑线，说话的时候表情很是凶残，柒柒只能轻声嘀咕：“你们要是想吃，我再去做，这个是给家里人吃的。” “我们不吃，做法用，荤的没有素的好，小姑娘你很识大体。” 什么呀，这就把她辛辛苦苦做了一早上的素包端走了，她两手空空的站在原地，还在盘算待会要不要再去做一盘的时候，夫人过来了，她还赶着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见到金夫人后快速关照了几句：“今天辛苦你了，公司还有事，我出去一趟，快的话，下午就回来。” 金夫人拍着芝禾的胳膊，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的回道：“你放心去好了呀，家里有我，没问题的呀，等你回来啊，家里什么脏东西都没有了，所有的霉运也都赶走啦！去吧，去吧，去忙吧！” 说得好像她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似的，可不得不说金夫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热心人，夫人不在，她全权把控，忙里忙出，跟着驱魔人把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做了一遍法，号称他们所到之处，妖魔鬼怪片甲不留。 柒柒小心翼翼的跟着他们，小心翼翼的问金夫人：“驱魔人……会不会把那些好的灵魂也驱走？” 金夫人听完哈哈大笑，小舌头也看到了，拍着柒柒的手背说：“这小媳妇，想的还真是周到呢，你放心啦，驱魔人主要是驱魔，他们只会把脏东西赶走，不会影响其他灵魂的啦！” “那就好。”她脱口而出，眼瞅着那些驱魔人从后院出来，手里提了个大麻袋，麻袋上也绑了铃铛，进去的时候麻袋口子是开着的，等他们出来，口子就扎起来了。 “那个是什么？”她好奇问了声，金夫人不愧为这方面的专家，样样都懂，这会耐心的跟柒柒解释：“那个袋子是施过法的呀，你看后面那人是不是手里还拿了面镜子，那个就是照妖镜呀，照妖镜可以让魑魅魍魉现身，再收进袋子里一起带走，是不是很神奇呀？我看他们抓过好几次啦，真的蛮有意思的咧！” 柒柒不懂这有什么有意思的，但是话说照妖镜这个东西确实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突然心生一计，继续问下去：“既然如此，那么驱魔人手里的镜子也施过法了吧？” “那是当然的呀，不然怎么让妖怪现出原形啦！” “那么……它也可以让好的灵魂现形吗？” 柒柒压低声音，怯怯的问道，这个问题让金夫人极为震惊，紧紧盯着柒柒，她吓得就快现形了。 “哦哟，小媳妇，你要谁现形啦？那个是照妖镜呀！哪能啥都现形啦！” 柒柒似懂非懂的点着头，看来利用照妖镜让言青现身是行不通了。 “不过倒是有一个办法喏，可风险太大了呀，要赌上半条命的呀，我至今都不敢尝试的呀！” 金夫人神神叨叨来了那么一句，这可把柒柒听得兴致盎然，追着她直问：“金夫人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现身？” 她先是叹了一口气，又捂住了胸口，又来回看了柒柒好几眼，总之做了十七八个没必要的动作以后徐徐开口了：“喏，是这样的呀，城南中心不是有一道阴阳门嘛，满月的晚上阴阳门会打开几分钟，你进去以后呐，顺着那条路一直走，就会看到阎王坐在那里……” “阎王？！”柒柒着实一惊，“阎王……不是死了以后才能看到的吗？” “我们称他为‘阎王’，不是那个阎王啦！”金夫人做了个朝地拜拜的动作，继续说下去，“阎王手里有一种可以让人假死的药水，俗称‘阎王泪’，喝了那个药水以后呢，人就等于死过去了呀，不过是假死哦，假死的时候灵魂就会离开身体，你就可以见到死去的亲人了呀。但是有一说一哦，阎王泪可不是随便喝了玩玩的哦，就是试药的人身边一定还要有一个人给他喝解药的呀，过了时效没有服下解药，假死么就变真死咧！” 所以金夫人才会说要用命去赌，看来这种方法确实很危险，她心有余悸，小心翼翼的问：“这个方法有人试过吗？会成功吗？” “我肯定是听说有人去鬼门关走过一遭才来告诉你的呀，但是我不敢试哦，万一解药没及时喝下去，或者肉身被其他灵魂附体，我就回不到阳界了呀！那多吓人哦！” “什么？怎么还会被其他灵魂附体？” 金夫人又是一副神叨叨的表情，转着智慧的眼珠子事无巨细的跟她解释：“当然啦！你是看不到呀，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最喜欢附身到刚死的肉身上面咧，这样他们就可以还魂了呀！” “那我的灵魂可以阻止别的灵魂进入我的身体吗？” “那倒是没试过呀，主要是不敢试呀，小媳妇你听听就算了哦，这个后果太严重啦！你还这么年轻是吧，别轻易拿自己的命去赌哦！” 柒柒若有所思的低下头，万分纠结的捏着自己的手，金夫人似乎看出她有难言之隐，眨巴着好奇的眼睛轻声问她：“莫非……你想去见言青啊？”她苦着脸轻轻“嗯”了一声，金夫人突然皱眉唏嘘：“你这丫头真是哦，哪里找到像你这么死脑筋的小媳妇哦！你都没见过他们家言青，你去哪里找他啦，就算你看到他，你也不认识他的呀！” “我认识……我见过他的相片……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她断断续续的解释道，金夫人唉声叹气的问：“你只是见过他的相片，就想为了他喝阎王泪啦？你万一活不过来怎么办啦？” “那样我就可以永远跟他在一起了。” 短短一句话，可把金夫人吓出一身虚汗，拍着柒柒的手背用力说：“小媳妇你着什么急啦？你百年以后还是可以跟他团聚的呀！真是个傻丫头哦！好了好了，法事应该做的差不多了，我也要回去了呀。” 柒柒紧紧跟在她身后，还亲自送她出门，看她的眼神犹如看大神一般，恨不得把她做成铜像放在祠堂来膜拜。 第200章 希望之火 结果那天夫人一直忙到很晚才回来，回来后也是脸色阴沉，几乎所有跟她说话的人都被教训了一顿。郑经理私底下放出的消息，由于最近宋氏集团的股票一落千丈，令众多股东感到相当不满，他们认为如此庞大的家业岂能让一个外人来打理，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夫人寸步不让，与那些人唇枪舌战一整天，可无奈人家来势汹汹，也都是宋氏家族的人，她一个外姓女子确实势单力薄。 柒柒躲在长廊的转角处，眼瞅着夫人独自坐在回廊椅上想心事，她单手倚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池塘，池塘里已经有几朵心急的荷花露出了尖角。 她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问夫人了：“我和六哥真的可以帮到宋家的，如果夫人觉得人不够，我还有两个姐姐和三个哥哥，他们都可以过来帮忙的，夫人不用跟我们客气，尽管开口就好……” 而夫人只是一动不动的望着池塘，许久才万般苦涩的道了句：“我愁的不是没人帮忙……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夫人的两鬓不知何时又添了几根银丝，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岁，柒柒心急如焚的站在一旁，无能为力的听着她暗哑的声音穿过闷热的长夜：“如果言青在，那就好了，他一定会帮我想办法的，而不是像楚云那样，只会逞一时口舌之快。” “言青……” 她欲言又止，金夫人白天说过的话又在耳旁回荡，满月之日，鬼门大开，服下阎王泪，转眼魂魄飞。 “我求了那么多，从他出生那天就开始为他祈福，我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给他了，可到头来还是留不住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如果他还在，哪怕如今的日子是苦涩的，也好过我一个人在这里独自承受。” “夫人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楚云，虽然我们加起来可能也比不过言青，但是我们会努力向他靠近，分担你的忧愁。”她上前一步，心如刀割的守在夫人的身边，这才发现她目光闪烁，每次想到过世的儿子，她都会潸然泪下。 “谢谢苏小姐，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忽然想起一事……” “夫人您说，我听着。” 夫人示意她坐下，她才老老实实在距她半尺的地方坐下，全神贯注的听她说话。 “我似乎没有跟你说起过这件事，其实一开始选你做新娘的时候，言青是反对的，倒不是因为你，而是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不想拖累你……” 柒柒紧抿嘴唇，认真的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他很善良，他一直都在为别人考虑，却从不考虑他自己。” “你说的没错，他永远都在为别人考虑，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至今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夫人声音哽塞，柒柒的心也跟着紧紧拧在了一起，“他说，他会好起来的，让我不要担心。原本那天我们是不打算出门的，就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好一点了，才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谁知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我曾把他当做我最大的希望，可最后让我希望破灭的人，也是他。我后来常常会想，倘若那天我们没有离开家，他就不会出事了吧？他也会真的好起来，因为他答应我的事都能做到，唯独只有这件事……” 说到这里夫人撇过头去抹眼泪，柒柒立刻掏出手绢递给她，她接过手绢，无力的道了声“谢谢”。 月光洒满悲欢人间，今夜又有多少人在爱恨情仇之中道离别？ 告别夫人，她独自来到宋家的祠堂，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拿起言青的刻刀就在手指上一刀划了下去，她在黄纸上快速写下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后又割下自己的一绺头发，包在黄纸里，最后用长明灯的火将黄纸点燃…… 她双眼痴痴的望着那一小团灼烧的火焰，可直到火焰燃尽，四周依旧孤寂一片。 她不相信言青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流血而无动于衷，于是她又试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双手鲜血淋漓，可陪伴她的，始终只有眼前那一块冰冷的牌位。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为何迟迟不愿来？金夫人明明说过，驱魔人不会驱走他的灵魂的，对了，金夫人说过！ 她猛然想起白天的对话，又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日历，明天就是十五月圆日，或许“阎王泪”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回到房里，连处理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趴在书桌上暗暗抽泣都觉得天旋地转，头顶的香囊早就没了香气，唯有随风而起的流苏在证明它的存在。 晚风吹进窗户，吹过书桌，吹过她潮湿的脸庞，吹落了手记上的一页白纸。 她哀伤的视线追随着那页飘落的白纸悄无声息的落在脚边，她俯身捡起，忽然有种不一样的情绪从心里蓬勃生长！ 那是洛先生离开时留给她的住址，他说若有急事，就发电报给他，快的话，一个小时就能收到了。那一刻，他的话就好像黑暗之中燃起的火光，是无形之中那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推向希望的彼岸。 她找出一页白纸，飞快的写下要说的话，然后静静的等待天亮。 第二天一早，她守着邮局开门的时间第一个冲进去，谁知给她办业务的竟然是自己的姐夫。 她吓得转身要走，姐夫大声叫住她：“柒柒，你怎么来了？过来过来过来……” 她知道如果就这么走了，多嘴的姐夫不知道要在大姐面前如何说她，于是迫不得已转身回去，假惺惺问了句：“姐夫，你今天没去送报纸啊？” “这都几点了？报纸早送完了，况且今天也不是我送啊。”姐夫换了个姿势，好奇得盯着她，以及她手里的信，问，“你要寄信啊？寄哪里？” “……榕州。” “哟，你们家在榕州还有亲戚啊？没听你姐说过啊，拿来吧。” 姐夫伸出两根手指示意她把信给他，柒柒递出信的时候加了一句：“不是信，是电报，多久可以到榕州？”“电报？两小时吧，快的话一小时……不是，你要发电报？”发电报好像是什么不该做的事，他突然睁大眼盯着小姨子，柒柒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慌。 “不行吗，姐夫？” “行是行，不过电报可贵了，那可是按字计费的，你写了多少字？”没等柒柒回答，他就自己打开信看了一眼，柒柒的心都快跳出喉咙口了。 “柒柒，你写书呢？发这些字的钱都可以出一本书了，这谁啊？洛……” “等下！”她吓得一把拿回信，小脸涨得通红，姐夫继续调侃：“这么紧张，该不会是什么情书吧？” “当然不是，我已经嫁人了，姐夫你不要开这种玩笑。” 姐夫懒洋洋的“嗯”了一声，想到小姨子的“婚事”也是唏嘘不已。 “对哦，我都忘了，你如今是宋家的儿媳，有的是钱，来吧，我给你发电报，加急也行。” “加急要多少钱？” “依你的字数，得五百了。” “这么贵？！” “加急电报，堪比性命啊。” “那不加急呢？” “二百五。” “那不写字是不是就不要钱了？” 姐夫眨眨眼，问：“你跟我玩无字天书呐？” 她犹豫了半天，后面等候寄信的人越来越多，她只能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第201章 无字天书 不到十分钟，她又回来了，这次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姐夫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样子很是惊讶，脱口而出：“这么快就把钱拿过来了？” “不，我要寄‘无字天书‘。” 姐夫使劲掏掏耳朵，问：“你再说一遍？” “姐夫，我真的没那么多钱，而且我真的有急事。”她委屈巴巴的咬了下嘴唇，感觉快哭了，姐夫挠挠头皮，皱着粗眉说：“我主要是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寄空白信件啊！柒柒，不写字不代表不收费啊，只是不算字数的钱。” 她用力点着头：“可以可以，那就不用五百块了吧？” “不用，五块都不用，算你厉害。”姐夫啰里吧嗦的帮她把这封电报给发了，发的时候还特别八卦的问他：“哦，洛晨风，谁啊？你姐认识吗？住在校区，是教师吗？还是教师家属？你发空白的东西人家能看懂吗？” 柒柒被他问的头疼，想着过年的时候说不定还要被他拿到台面上说三道四就更加头疼，于是随便编了个理由：“不是我发给他，是宋家的人发给他。”“那落款处写宋家的人？”“写我写我。”“到底写谁？”“……我。” 姐夫朝她暧昧一笑，办完事还要多嘴一句：“都是宋家的儿媳了，最好不要跟其他男人有来往，否则啊，当心那宋家二少爷过来找你哦。” 柒柒收好钱袋，故意道了句：“我巴不得他来找我呢。” 从邮局出来后她立刻没有回家，而是坐在邮局外的台阶上盘算，现在是上午九点半，正常的话两个小时电报无论何都会传到洛先生的手里，加上他再回电报又是两个小时，那么下午一点半就能收到他的回信了。 想到这里，她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可她的电报内容是空的，他能读懂她的意思吗？他是先生，他应该很能理解别人的意思，可理解了又如何？他要怎么回呢？ 她给自己绕了一个很大的圈，每隔一小时就进去问是否有他的回信，姐夫被她问烦了，最后甩着手告诉她：“你怎么五分钟就来问一次？累不累啊？回去等消息吧，有回信了会有人去家里通知你的。” “万一他没收到呢？”她临走前还不放心，姐夫摸着微秃的脑袋无奈的说：“哎哟，柒柒，没收到很正常啊，而且现在的关键也不是收没收到，是你发了个无字天书给别人啊，人家收到了还以为你有病呢。” 被姐夫无情吐槽后她只能回家了，经过前厅的时候又见曼音姐的家人围在那里，她以为他们又来找大哥算账了，可今天那一家人看起来格外安详，原来是曼音姐回来了。 宋岩华就陪在边上，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曼音的脸色很差，可脸上却挂着久违的笑容，兴许是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吧。 “爸妈你们放心，岩华会改的，他已经答应我了，这段时间我也会好好调理身子，争取早日再怀上孩子。” 面对如此好糊弄的妻子，宋岩华无论如何也要配合一下，假装痛改前非的低着头，虔诚至极的向妻子的娘家人保证：“能娶到曼音这么温柔善良的姑娘是我的福气，我没有理由不珍惜她，还请爸妈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定不会辜负曼音对我的期望。” 见他这般诚恳，娘家人也挑不出刺，只有曼音的哥哥还虎着脸向他示威：“我警告你，如果我妹妹再受到半点委屈，我定不会饶了你！我才不管你们家来头多大，只要你做了对不起曼音的事，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好啦好啦……”父亲拍拍他激动的肩膀，安慰道，“岩华知错能改，我们就再给人家一次机会，也显得我们刘家大度。” 父亲话已至此，儿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家人这才浩浩荡荡打道回府，要说他们为何会答应女儿回到宋家，其实也是因为宋岩华花钱摆平了他们，至于他是从哪里弄来的钱，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天从下午开始柒柒就一直在屋前徘徊，她盼望着姐夫能带着洛先生的回信过来，可她一直从天亮等到黄昏，屋外始终安安静静，眼看城南老街亮起万家灯火，她迈着失落的脚步回了房间。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可夫人还没回来，楚云下午就去医院看望父亲了，至今也没回来，而自己的母亲和两个哥哥都兴冲冲的回了新建的家，还以为今晚要自己吃饭了，谁知如月忽然扣响了她的房门。 如果柒柒记得没错，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来找自己，脸上还带着不明所以的笑，开门就说：“今天家里人少，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好啊。”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心里尽管诧异可还是满心欢喜的跟着如月出了门，只是屋外的一切让她更加匪夷所思，因为大哥也来了。 “弟妹……”他奇奇怪怪叫了她一声，还扭了扭脖子，她悻悻的看着他们两人，小声问了句：“大哥……找我吗？” “是啊，找你了解点事情。” 她以为他要问铃兰怀孕一事，结果她完全错了，宋岩华一开口，就让她心跳加剧。 “上次在书房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吧？我后来左思右想很是好奇啊，莫非你真的可以看到死人？” 柒柒想起来了，那晚她为了和夫人脱身，故意用言青吓唬他，最后他还被吊灯狠狠砸了一下，难怪刚才他十分诡异的扭了扭脖子，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柒柒缓缓后退一步，如月拦住了她的后路，趾高气昂的问她：“去哪儿啊？找言青吗？” “那天是个意外……”她刚开口，宋岩华立刻摇头否认：“不不不，那可不是意外，一定是言青的灵魂显灵了，你不是可以看到他吗？怎么可能是意外？” 宋岩华越说越不对劲，带着一脸阴笑步步逼近，柒柒虽然心有余悸可又不想认输，她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说：“是不是意外又怎么样，他都已经不在了，为何还要来问？” “当然了，他虽然死了可他阴魂不散啊，那多可怕。” “他不可怕。” “你还挺维护他的嘛。”他转了个身，抬头看天，天色已近昏暗，“我一直很好奇，你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他都知道吗？” 柒柒没有回答，而是面不改色的瞪着他，身后的如月开口了：“哥，别浪费时间了，知不知道试试不就好了？” 试试？如何试？ 只见宋岩华指了指天，柒柒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二楼回廊的扶栏边放了很大一只花盆，有个家丁正用双手扶着，柒柒不解的看看他，又看看宋岩华，他摇晃着脑袋解释给她听：“既然言青能让吊灯掉下来砸到我头上，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阻止花盆摔下来砸到你啊，弟妹？” 听完他的话，柒柒只感一阵背脊发凉，难道他是想让那个人把花盆扔下来，而自己只是一个靶子？ 第202章 铤而走险 “不可以这么做，岩华，你疯了吗？”说话的是刘曼音，她是听丁香说大少爷和大小姐去找苏小姐了，这才跟了过来，谁知一过来就看到他们两个在戏弄人家，当下就出手阻拦。 宋岩华一手搂住妻子的肩，笑着安慰她：“老婆，你身子刚好，别激动，我们只是想要见证一下弟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并不想要伤害她。” “你要见证什么？” “喏，弟妹说她能够看到言青啊，那多神奇，难道你不好奇吗？” 宋岩华说的理所当然，她听得一头雾水，望着柒柒的眼神也是迷茫的。“怎么可能……”她呢喃了一句，如月便拉着柒柒来到花盆的位置，极为强势的说道：“她有办法让吊灯砸在我哥头上，就有办法阻止花盆摔下来不砸到她，真假一试便知。” “怎么可能？天啊，这么大的花盆，她会被砸死的！你们不能这么做！”曼音姐的恐惧不像是装的，使劲拽着丈夫的胳膊，一声声祈求他不要这么做。 而心术不正的人又怎会听她的劝？只见他笑着对妻子说：“曼音，你不信的话可以问弟妹啊。”随后又面向柒柒，循循善诱的问她，“弟妹，敢不敢站在花盆下试一试，我那死去的可怜的弟弟会不会来救你？” “不行，你们这样是要闯祸的……” “曼音你别说话，我要听弟妹说，如果弟妹承认她之前都是胡说八道，那么此事到此为止。” “我没说谎，言青会来救我的。”明知道他们在戏弄自己，而她始终意志坚定，毫不犹豫的站在花盆下，她愿意铤而走险，不是不怕死，而是言青曾经对她说过，即使有一天她再也看不到他，他也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她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 所以这次他也会想办法救她的吧？ 她义无反顾的站在那里，接受命运的审判。 “还是弟妹硬气啊，言青能娶到你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气，虽然他无福消受。”宋岩华诡笑着举起手，对拿着花盆的家丁说，“喂，瞅准了扔，如果你扔偏了，那么下一个被砸的就是你。” 他数到三，那个人慢慢松开手，柒柒已经先一步闭上了眼睛，她想过了，即使言青没有来救她，那么死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仅仅只是转瞬之间，让她意想不到的第三种可能发生了！ 她没有等来那一阵沉重的撞击，而是感觉被人从旁边用力拉了一下，她顺势倒在那个人的怀里，花盆在她脚边摔得粉碎！ 她惊讶的睁开眼，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将她救出险境的人：言青……不对…… 等看清楚是他的时候，她眼里的震惊瞬间化为激动的泪水，热泪滚烫的望着他细腻如水的眼眸，那可是她等了整整一天的人啊，他怎会从千里之外突然出现？ 可还没等她从这般温存里走出来，如月便带着满腔怒气走了过来，指着他就问：“洛先生你在干什么？还不快放开她！” 为了避嫌，晨风还是松开了柒柒的手，却又不动声色的将她护在身后。 “应该是我问你们在干什么才对。”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极为冷静，另一边的宋岩华听到后推了推眼镜，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质问他：“我们在处理家事，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我想起来了，你似乎对我弟妹格外关心啊，三番五次干涉其中，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啊？” 曼音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好好说话，他不为所动，反而进一步盯着晨风，更为挑衅的说下去：“她可是我们宋家的媳妇，你就不怕我弟弟泉下有知，过来找你算账吗？” “但凡你多读一点书也不至于说出如此无知的话。”这种语气对一个温文尔雅的人来说已经非常严厉了，可还没结束，宋岩华教训完，如月又紧追不舍的逼问起他来：“洛先生确实对苏柒柒有非分之想吧？你那么喜欢她，干脆把她娶回家得了，少在我们面前眉来眼去，看了就恶心。” “洛先生只是出于好心，绝无非分之想。”柒柒抹了抹眼泪，声音里带着一万种破碎，“倘若大哥和如月姐今日针对的是一只狗或者一只猫，洛先生依然会出手相救的。” “此言差矣，我可不止一次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了，不然你问他……”如月恶狠狠的盯着这个她曾无限喜欢无限仰慕的男子，如今却因爱生恨，咬牙切齿的说下去，“洛先生今日为何突然来我家？这么晚了，不可能是来上课的吧？而且还是空手来的，一来就直奔苏柒柒住的院子，不是另有所图是什么？” 她手指柒柒，言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一切似乎陷入了僵局，就在此时—— “是我让洛先生来的，怎么了？” 说话间，楚云踏着重重的脚步声从长廊走来，她手里还拿着上学用的课本，还没进屋就听到苏柒柒的院子传来不小的动静，一过来就看到那两兄妹又在为难她，顿时一股怒火冒了上来，冲着他们一个一个骂过来：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孩子都折腾没了还不知好歹的在这里指手画脚？这又是什么？”走近才发现地上的碎花盆，柒柒立刻拉住她，想要息事宁人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她紧紧拽着楚云做着无用的劝解： “没什么，不说了，我们走。” “走什么？他们不是要吵吗？我奉陪到底，喂你……”她直指宋岩华，当面开涮，“前几天你不是被灯砸了吗？别疑神疑鬼的了，我告诉你不可能是言青做的，他心慈手软怎么可能对你做这种事呢？你还是想想到底在外面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吧，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宋楚云，我今天本不想跟你吵……” “那你就闭嘴，什么都不要说，废物。”楚云根本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怕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治不了，吓得曼音赶紧拉着自己的丈夫溜之大吉。 见大哥和大嫂都走了，势单力薄的如月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只会被他们三个人攻击，便趾高气昂的指着楚云道了句：“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说完又狠狠的瞪了晨风一眼，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黑暗的长廊里。 今日要不是楚云及时回来，这副僵局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她望了眼地上的碎花盆，又问了一遍：“苏柒柒，碎花盆到底是什么意思？” “真没什么，你别问了。” 她转眼看着那两个人，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没有我在，你们两个迟早会被人玩死。”而后又面向晨风，继续调侃，“洛先生虽学识渊博，吵架还是弱了点，这方面你得跟我学。”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微微点了点头，好在楚云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好像知道他们两人有悄悄话要说似的，非常识趣的朝自己的屋子走了。 第203章 满月之夜 她挽起耳边被风吹散的碎发，脸上带着不期而遇的欣喜，半是疑惑，半是感叹：“洛先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城南了。” 还以为他这次回来是另有其事，谁知他说：“收到你的电报我就来了，还好赶上了时间最近的一班火车。” “你收到了？可是上面什么都没写……” 她很是惊喜，转身面向他，眼里满是少女情怀，他笑着点点头：“什么都没写，意思就是十万火急又一言难尽，我马上就来了。”也幸好他来得及时，否则花盆落下，后果不堪设想。 她红着脸轻轻道了声：“确实一言难尽，也幸亏是你，否则别人不一定能看得懂，对了……”她忽然抬起头，闪烁的眸子如璀璨星辰，“你一下火车就过来了吧，你一定没吃饭，我带你去一家很好吃的面馆，我以前也带言青去过。” 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那天不仅带了言青去，连家旺也去了，可惜家旺眼拙，看不到言青。 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小巷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烟火气，女孩万般惆怅着数着石板路的格子开口了：“本来事情还没那么糟糕，可是前不久伯父出了车祸，头部受到撞击，虽然没有生命大碍，不过情况也不是很好……” “我在来的路上看到报纸了，也猜到了一二，想必宋先生发生车祸以后，宋氏集团也因此受到了不小影响。” “嗯，目前都是夫人在打理集团的生意，她每天都忙的焦头烂额，而我们又帮不上什么忙，我是真的很想帮她，很想帮宋家渡过难关，但又怕自己帮了倒忙，迫不得已才来找你。” 她说的太投入，眼睛也一直看着他，不小心一脚踩空，幸亏他侧身扶住了她。 “小心。”他拉着她的手，她紧张到愣了一拍，很快又恢复神智，马上抽回手。 “还好你在，否则我又要摔了。” “有没有扭到脚？” “没有没有……刚才说到哪儿了？” “你想帮宋夫人。”他听得很仔细，很快就帮她回忆起来，她连连点头，继续说下去：“可惜我读的书不多，又不会做生意，以前还有言青会帮着出谋划策，可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找过我了。” 她下意识的放轻声音，满月的大街上人声鼎沸，很快就把她的声音盖了下去，可即使她说的再小声，晨风也听到了。 “洛先生，只有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只能来找你了，前几天金夫人告诉了我一个灵魂出窍的方法，这样我就可以去找言青了。” 他是研究学术的，不是法术，听柒柒这么一说，他感到尤为震惊，重复了一遍：“灵魂出窍？” “是的，灵魂出窍。” 她停下脚步，稍稍踮起脚尖，靠在晨风的耳边悄悄说：“这世上有一种假死水，喝下以后就能让灵魂出窍几分钟，但需要有另一个人在旁边为他服下解药，否则那个人就再也回不了魂了。” 她说完，双眼紧紧盯着晨风，心里也有一丝动摇，生怕被他取笑，或是反对，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异常的冷静的问了她一句：“你想见他，就为了让他帮宋家解决现状吗？” 这是很重要的原因，然而另一方面她也有私心——因为她想他了，特别特别想他。 她凝视着这双跟言青如出一辙的眼睛，紧咬牙关点了点头：“是的，我想听听他的意见，因为他每次都可以找到问题的根源，很快帮家里渡过难关。” “可那是要用你的性命去赌的。”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帮助。” “用你的命去赌，太危险了。” 他言语里的担忧和眼里的真诚让柒柒很是动容，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苦涩的回道：“可是除了如此，我再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可以帮到夫人了。” 她眼帘低垂，他努力追寻她失落的视线，说：“我帮你，我告诉你怎么做，你回去后再告诉宋夫人。” 晚间的街市灯火通明车马喧嚣，唯有她的世界静如深海，而他温暖的话语是直达她心底的列车，她竟愣了一拍，双眼痴痴的望向他。 “你知道……如何帮她？” “只能试一试，不一定有用，但至少可以缓解一下当下的劣势。” 说实话此刻她内心激动不已，别说她天生记性不好了，就如此这般心潮澎湃也无法记住任何一件事啊，她为难的拧起眉，犹豫不决的开口道：“可我……记不住。” “没关系，一会儿我写给你。” 她相信这世上再无第二个像他这样心思细腻的人了，她对他的仰慕之情就快溢出双眼，努力克制着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来到店里，今天店里客人很多，他们只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 她点了两份加了肉卷的汤面，她正要付钱，却被晨风拦下了，他半开玩笑的对她说：“我怎么能让小朋友付钱？” 她感到有些难为情：“可今天是我让你回来的，我哪好意思再让你付钱？” “下回你请我吧。”说完他又问伙计拿了一张纸，等面的时候他已经埋头在纸上写起来了。这里地方小，她只能挤在他的身边，他写字的样子十分认真，事实上他不管做什么事都特别投入，像在搞科研似的，她暗自笑了起来。 面馆里很热，桌上放了一把裂口的蒲葵扇，她拿起来轻轻的给他扇着风，他抬起头，与她相视一笑，说道：“没事，我不热。” 碰巧秃头胖伙计端着面过来了，听到两人的对话后忍不住打趣：“你女朋友对你可真好。” 他兴许是把他刚才说的“小朋友”听成了“女朋友”，这可把柒柒急得直摇扇子，一个劲解释：“不不……我不是……你误会了。” 胖伙计继续打趣：“不是你脸红什么？” “我是……热的……”她下意识的捂住脸，果然有些烫，她害羞的抬不起头，晨风笑着把筷子递给她，边说：“你热的话我给你扇吧？” 她连忙解释：“我不热、我不是热……” “那是什么？” 她知道晨风是故意逗自己，于是心跳的更快了，手里的扇子拼命摇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了句：“……面太烫了！” 见他没有立刻吃，又低头写起东西来，她提醒了一句：“洛先生，吃完再写吧，面要凉了。” “刚才还是烫的，这么快就凉了？”他又逗她，她红着脸咬了咬嘴唇，他终于放过她了，“不逗你了，你先吃吧，我马上写完了。” “那好吧。” 她轻轻道了声，小口小口吃起来，说实话这碗面确实挺烫的，可也没她此刻的脸烫。 他把写完的纸递给她，那上面事无巨细的写了一些柒柒看不懂的东西，总之就是给宋家目前的现状提了一些可行的建议，她小心翼翼的收起纸，道了声：“谢谢洛先生，我今晚回去就交给夫人……你快吃吧，面真的要凉了。” 他应了一声便拿起了筷子，他吃面的动作就跟他人一样斯文，她看得出了神，她在心里想象着言青吃东西的样子应该也跟他一样慢条斯理，看着看着便红了眼眶。 第204章 九泉之下 这天晚上夫人很晚才回来，她一直在院子的六角亭里等她，听到夫人远远而来的声音，她立刻起身相迎，夫人稍感诧异，可当她把洛先生写的东西交到她手里，她的诧异瞬间转为震惊。 “他回城南了？”夫人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字迹问道，她不敢告诉夫人是自己发电报向洛先生求助，他才回来的，这会儿只能随口一说：“嗯……他回来上课了。” “他的伤都好了吗？” “好些了吧，他没说，他只是让我把这个交给夫人，说对夫人有帮助。” 夫人眼里满是对他的担忧，字是一个也没看进去，直问柒柒：“那他看上去如何？我最近没空，否则我应该亲自登门拜访的，对了，他父母过来了吗？”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摇着头老老实实回道：“我也不知道，洛先生没说。” 夫人的视线再次回到纸上，柒柒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她的情绪由浅入深，越往后显得越深沉，时而还微微点头，仿佛在回应他的每个字似的，她忐忑的心也跟着连绵起伏。 直到夫人放下纸，将其好生收好，若有所悟的猜测：“他应该是从报纸上了解到了我们家的情况，所以才给了这些建议，他真是一个聪明又细致的人，仅凭那些信息就可以给出如此缜密的建议，有机会我定要好好拜访他，感谢他。” 柒柒用力点着头，心里如吃了蜜糖一般甜，夫人再次面向她的时候脸上已多了一份别样的欣慰，对她说：“苏小姐，我知道这段时间你也费了很多心思，等怀远身体好点了，我们再去点心店重新办一个开张仪式，风风光光的。” 她双眼亮晶晶的，满怀感激无比虔诚的说着：“夫人考虑的太周到了，我真的无以回报，有时候真恨不得自己长出三头六臂来帮您。” “不，已经足够了，这个很有用。”夫人举起手里的纸，微笑着道别后又想起什么，喊住了她，“对了，后天晚上有一场舞会，本来我不打算参加了，但如今感觉有必要去一趟，正好你和楚云很久没有出门了，不如跟我一起去吧，也可以认识一些新的朋友。” 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这种聚会了，夫人兴许是想通过舞会结识一些新的合作伙伴，而自己又能跟着见世面，她开心都来不及了，像个孩子一样答应着。 楚云对这种无聊的舞会丝毫提不起兴趣，若非柒柒满心期待的要去，她是绝不可能出门的，用她的话说：“与其在那种场合认识一群庸俗之人还不如在家里睡觉。” 她所谓的“庸俗之人”柒柒也懂，虽然她也不喜欢那种虚伪的人，不过能在舞会现场喝到会让人醉生梦死的酒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舞会是在一处富丽堂皇的酒店举行的，听说酒店是一个洋人开的，而当晚来参加舞会的也有很多金发碧眼的洋人，没怎么见过西方人的柒柒总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不管男的女的，他们身穿晚礼服的样子实在太美了，好像商店橱窗里摆放的洋娃娃。 楚云瞅准了香槟台径直走去，母亲喊住她：“你去哪里？别到处乱走。”楚云立刻拉住柒柒的手，理直气壮的回道：“你们大人谈生意，我和苏柒柒就不参与了，我们不会走很远。” 母亲似乎知道她的脾性，关照了一句：“少喝一点酒，你明天还要上学。”“我知道，我千杯不醉，又不是苏柒柒，一杯倒。”柒柒听了露出一丝含蓄的笑，答应夫人只喝一杯后便跟着楚云在香槟台前徜徉起来。 “真不愧是洋人开的舞会，连酒都是漂洋过海运来的，味道果然不同凡响，你试试。”她拿了一杯浅粉色的香槟递给柒柒，她浅浅的抿了一口，那酒有股玫瑰的香味，入口特别清香，她立刻眉飞色舞大口喝了起来。 “好喝哎！” “以后洋人的舞会必须多参加，只是妈妈怎么会答应来海伦酒店参加舞会，我们家一般不参加洋人的聚会。” 柒柒喝着酒，笑眯眯的说：“是洛先生给的建议。” “洛先生？”楚云想到什么，忽然点着头说，“哦……难怪那天他来了家里，莫非他是听到爸爸出了车祸，才回城南的吗？所以是你叫他回来的？他就真的回来了？” 柒柒已经喝完了一杯酒，小脸微红的回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 “你俩有问题。” “我俩有什么问题？” 楚云又给她拿了一杯，她摇着手说：“不喝了，我答应夫人只喝一杯，喝多了，容易醉。” “醉了才好，醉了就可以胡言乱语发酒疯，可惜我怎么喝都不会醉。”说着她就顺手给自己来了一杯，跟喝水似的，柒柒羡慕的看着她潇洒的样子，殊不知身后悄然走来一人，那人身材修长，戴着眼镜，特意来到柒柒面前，很有礼貌的问道：“刚才你一进来我就看到你了，你穿旗袍的样子真漂亮，我想认识你，我叫沈慕，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他身着西装，带着领结，说话方式倒是有点中庸之道，她羞涩的回道：“我叫苏柒柒。” “柒柒，这个名字真好听，刚才跟你一起来的夫人是你母亲吗？” 他试探着问道，柒柒在回答她之前偷偷看了楚云一眼，似乎想等她来解救自己，谁知她早已沉沦在酒色里，她迫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沈慕的问题。 “她是宋夫人，不是我的母亲。”她不想跟陌生人说很多，谁知这个人对她很感兴趣，继续问下去：“那是你的养母，或者，阿姨？” 她摇摇头，老老实实回道：“她是我婆婆。” 那人似乎感到很震惊，张大嘴问：“原来你已经成亲了？那你先生呢？没来吗？” 他好像刚从国外回来似的，对于家喻户晓的宋家竟一无所知，而柒柒也不想结交异性朋友，随口告诉他：“他没来。” “他为何没来？我还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什么样的男子有幸娶到你这么可爱的姑娘。”听到这里，躲在柒柒身后喝酒的楚云已经笑到肩膀颤抖了，柒柒不得已只能继续说下去：“他不在城南。” “你们是异地恋啊？” “算……算是吧。” “他在哪里？念书还是工作？” 柒柒舔了舔嘴唇，心想这个人有完没完，怎么穷追不舍的，这时楚云也喝够了，在她背后冷冷回了两个字：“九泉。” 谁知那人居然饶有兴致的问了下去：“九泉在哪里？我很小就出国留学了，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楚云啪的一声放下酒杯，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冷着脸告诉他：“九泉这个地方虽然你没听说过，但你最后总归是要去的。” “为何？那里很有意思吗？” “有没有意思不知道，毕竟我们都没去过，去过的，也不会回来告诉我们。” “哦……”沈慕若有所思的想了会，似乎还不肯放弃这个可爱的姑娘，又问，“那你先生是做什么的？” 感觉楚云就要出言不逊了，柒柒赶紧拉住她，很有礼貌的回答道：“他是学生，沈先生，我们还有事，先不说了，告辞。” 可沈慕还依依不舍的说下去：“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带他来啊……” 楚云回过头怒视着这块狗皮膏药，无情回道：“带是带不过来了，不过你可以去找他。” 第205章 别有用心 两人气呼呼的来到窗台吹风，虽然过了满月，但今晚的月亮依然很圆，楚云不解的问她：“你为何不告诉那个人言青已经死了？” 她遥望着那轮银盘似的圆月缓缓道来：“我不想说，不说，他在别人的意识里就会一直活着。” “你想的还真多。”楚云看上去是在吐槽，脸上却浮起一丝难得的笑，笑着说，“你们两个都是理想型的人，跟我不一样。” “什么？理想型？” “意思就是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理想，不管生活多么不测，依然还是报以希望，他总以为他会好起来，但是命运终究是残忍的，倒不如像我一样悲观一点，这样哪怕失去了，也不会很难过。” 她说完长长输出一口气，转眼看着柒柒，眼里荡漾着比明月还暖的光，再次开口：“不过谢谢你能这么说，谢谢你让他永远活在别人的意识里，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们是在逃避现实，但如今慢慢发现，抱着希望活下去，也挺浪漫的。” 晚风徐徐吹来，如此惬意，柒柒内心的感动比楚云来的还要大，她挣扎了很久，终于在这一刻下定决心告诉她：“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见过言青。” “你见过他？何时？” “我跟他成亲以后。” 楚云的意识停了一拍，而柒柒的双眼还闪着光，气氛恰到好处，必须一鼓作气说下去：“我喜欢他……”她才说了个开头，楚云突然按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苏柒柒你居然也学会开玩笑了，我很意外，走吧，去喝酒，醉了你又能见到他了。” 不等柒柒给出回应，她又带着她转战到另一个香槟台，说好只喝一杯的，在楚云的威逼利诱下，终于醉生梦死。 最后连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都忘记了，隔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晒到了床头，才一睁眼，就被光刺了一下，她又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身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再次尝试睁开眼，逆光而来的人是铃兰。 她手里端着茶水，轻轻唤了声：“苏小姐，你醒了吗？” 她揉揉眼睛，努力坐起身，还好脑袋不是很晕，迷迷糊糊的问了她一句：“铃兰你来了啊，现在几点了？” “快十点了。” “天啊，我竟然睡到这么晚。”她一边低头穿鞋一边问，“楚云呢？她起来了吗？” “楚云小姐已经去上课了，说等你醒来，就让你把这碗醒酒茶喝了。”她举起手里的茶水，柒柒仰头看着她，她回家已经好些天了，每天都在干活，也没有好好休息，整个人跟先前比起来更加瘦削了。 “谢谢你啊，铃兰，放着吧，我一会儿就喝，你去休息吧。” “苏小姐，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她放下茶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望向柒柒的眼神也是别有深意。 “昨天大少奶奶来找过我……”她才开口，柒柒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变得紧张起来，铃兰让她不要担心，接着说下去，“她问我，孩子是不是大少爷的。” “嗯，你怎么说的？” “我承认了……她竟然没有生气，似乎早有所料。” 柒柒舒了一口气，心想曼音的性格向来逆来顺受，想必知道了大少爷与府上的丫头有染也不会做出很过分的事。 “那就好，曼音姐还真是深明大义。” “并非如此。”铃兰低下头，眼里满是哀伤，声音也颤抖起来，“她让我把孩子安心生下来，然后，给她。” 柒柒感到有些震惊，加上脑子还没彻底清醒，愣了好几拍以后才开口：“那么……就是说……” “对，就等于这个孩子是她和大少爷的，我永远都也不能跟孩子相认。”她哀伤的抚摸着已经很明显就能看出的肚子，委屈的说道。 “你答应了吗？” “我能不答应吗？若我不答应，我跟孩子都会没命的。” 柒柒看上去比她还紧张，急切的说道：“我们不是说好等点心铺开张以后你就住到我家去吗？点心铺过几天就开张了，你就不用住在这里了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先答应了下来，可我还是担心这几天会出事。” “不会有事的，曼音姐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可她不是为了求子还诅咒了二少爷吗？”铃兰哀怨的声音也让柒柒想起了那段过往，可既然言青都没有放在心上，她又岂能耿耿于怀？ “她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你放心吧，我了解曼音姐，她不会为难你和孩子的，只要熬过这几天，等我家的铺子开张就好了。 “嗯……谢谢苏小姐。”她蜡黄的脸上勉强浮起一抹微笑，说府里还有事要忙便出去了。 她走以后，柒柒对着那碗醒酒汤陷入沉思，心里还在为铃兰和孩子的未来感到忐忑不安，同时也为曼音姐感到唏嘘不已。 铃兰走了没多久，她刚喝下醒酒汤，水仙又呼哧呼哧跑来了，手里拿着几本本子，心急如焚的说道：“糟糕了，楚云小姐的作业忘在家了，她昨天说过今天要交，还赶在舞会前写完了，刚才我整理屋子，发现作业没拿走！” 柒柒无奈一笑，这个楚云，还说自己千杯不醉，结果作业忘在家，分明就是喝醉了嘛。 她别有用心的接过水仙手里的本子，说：“没关系，我现在给她送过去。” “那就麻烦苏小姐了。” 说是送本子，其实还想去见另一个人，她要告诉他，夫人收到了他的建议后特别满意。 她来到他们学校，把本子交到楚云手里的时候，她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作业没带，幸好柒柒送来了，否则那个糟老头子肯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阴阳她宋家二小姐。 柒柒心满意足的离开他们教室，而后熟门熟路的来到晨风的办公室，往里张望了一下，却发现他不在，莫非他去上课了？ 正好有位年纪大点的女老师从办公室出来，她怀着忐忑的心叫住了她：“打扰您了，请问洛先生今天来了吗？” 女老师推了推眼镜，想都没想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他今天早上来过，但很快又请假回去了。” “请假了？” “是啊，他之前就请了很长时间的假，才上了两天课吧，好像身体又吃不消了，校长就让他回去休息了。” 听完女老师的话，柒柒整个人都坐立不安起来，她感到一秒钟都无法在此停留，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去找他…… 电车只开了几站路，就好像经历了几个世纪之久，来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心都快要跳出喉咙了，她努力克制慌乱的情绪，叩响了他的房门。 第206章 安暖相伴 没过多久，门就开了，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是柒柒，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扬起一个无力的微笑，问了声：“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她刚才还有千言万语要说的，可是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傻傻的跟着他进了屋，过分担忧让她神智恍惚，像个木讷的鹅一样。 “我刚才去学校找你了，他们说你请假了，我就来了，你怎么样了？” 她眼里的担忧是如此真实，紧紧追随着他的身影来到书桌旁，桌上还放了一堆东西，他给她找了把椅子放在自己身旁，声音无比虚弱：“别担心，吃了药，没事了，你坐吧。” 她乖乖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的认真写字的模样很是内疚，于是小心问他：“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做的吗？”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坐在这里就挺好的。” 她抿抿嘴，愧疚的看着他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她看不懂的东西，说：“都是因为我，你才会提前回来，如果你再不好好休息，我会更加内疚的。” “我会休息的，这篇报告写完就休息了，很快的。”他看上去如此疲惫，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她，她只能惭愧的坐在他身旁，一步不离的守着这份难得的时光。 阳光倾泻而下，漫不经心的洒在两个人的身上，这种岁月静好安暖相伴的感觉让柒柒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倘若能有一个朝夕相伴的人，日复一日的走完此生，那该多好？ 可很快她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她岂能因自己的贪婪自私就负了与言青许下的誓言，她是他的人，不管荣华富贵生老病死都是他的人，他还在那个黑暗的世界等着未来有一天与她重逢，她必须坚守这份承诺，直到死亡来临。 想到这里她满怀信心的深吸一口气，却因动静太大引起了晨风的注意，他停下笔对她说：“就快写好了，如果你觉得闷，就想想午饭吃什么，我来做。” 这下她动静更大了，拼命摇着手语无伦次的说道：“怎、怎么能让病人做饭……还是、还是我来做吧。” 哎，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守着那份孤独的誓言，怎么这会儿又答应给别人做饭了，她还真是一个毫无立场的人啊。 看着她心慌意乱的样子，他忍不住满心欢喜，疲惫的眼神里也是藏不住的宠溺，尽管此时的自己浑身无力，可还是给了她足够的力量。 “你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写完了先去买菜……” “我去买吧，你真的别走来走去了，虽然工作上没办法帮到你，但是做家务活我可是很拿手的。” 她转身要走，他忽然起身喊住了她：“苏小姐，把钥匙带着，一会儿如果我睡着了，你自己开门进来。” 他把钥匙递到她面前，她愣了几秒，感到有些难为情，还在犹豫要不要伸手去接的时候他又开口了：“拿着吧，我有两把钥匙，掉了也没关系。” 她被他的话逗笑了，伸手双手接住钥匙，红着脸飞快的跑出了门，好像再多待一秒，脸就会灼烧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买了好些菜，她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买了自己最拿手的，经过水果摊的时候还买了一些新鲜的梨，当她满载而归拿钥匙开门的时候，真有种“回家”的感觉，她拼命摇头，想要把这种错误的想法从脑袋里驱赶出去，可抑制不住的心跳声还是出卖了她。 她轻轻打开门，轻轻走进去，发现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还用手贴了贴他的额头，还是很烫，想找条毯子或者外套给他披上，可又怕这样太热，就这样左顾右盼的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贼，最后放弃了。 转身却又像做贼一样在他家里捯饬起来，好在她天生就有动手干活的天赋，虽说是第一次在别人家做饭，但很容易就能上手，并且井井有条，不发出一丝巨响。 饭菜做好以后，他还没醒，她又蹑手蹑脚的来到书桌旁，还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他的时候，他缓缓睁开了眼，朦胧之中女孩羞怯的后退一步，指着厨房轻轻说了声：“你醒啦，饭我已经做好了，还买了一些梨给你，你记得吃。哦对了，钥匙放在桌上了。”她边说边往门边走，他心下一急，匆忙起身的时候又扯到了发炎的伤口，缓了一拍后急切的问她：“你要走了吗？” 她回过头朝他微微一笑，小小的梨涡是那么讨人喜欢：“嗯，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会吵到你休息，我想先回去了……” “你没吵到我……”他来到她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心潮起伏，可碍于女孩的身份，他只能忍下所有私心，胡乱找了个理由让她不要走，“而且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你陪我一起吃吧。” 她在门边犹豫不决，他不等她给出回应就将她拉到饭桌旁，指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如实说道：“我平时都是一个人吃饭，今天难得有人陪我，快坐下。”说完他又回到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出来，她万般害羞的接过筷子，用蚊子一样轻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应该我谢你才对。”尽管高烧让他没什么胃口，可是今天这顿饭是她做的，他心里蔓延着未曾有过的暖意，每一口都充满了家的味道。 她小口吃着饭，小心的试探着：“洛先生，我做的饭菜，你还喜欢吗？” “喜欢，你做的都是我爱吃的。” “真的？那我明天再来……”兴许是感到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她说着说着就没了声，而他听得清清楚楚，认真回道：“明天我要去学校，我这个月已经请了很多假了。” “可你身体还没好。” “前阵子是我自己没注意，刚才吃了药感觉好很多了。” “那你今晚要早点休息，别忙到太晚了。” 她软软的话语就好像棉花一般温暖着他的心，他停下筷子，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她感到害羞又诧异，摸着自己的脸说：“我脸上黏到东西了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个女孩每天在家做好饭等我回来，那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她低下头浅浅一笑，说道：“洛先生以后一定会遇到那个每天为你做饭，等你回家的女孩。”可她的声音里分明带着一丝落寞，他马上夹了一块肉给她，她惊讶的抬起头，他的声音如七月的骄阳一般热烈：“你明天能来吗？” 什么？她愣愣的望着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个人相对沉默的吃完了这顿饭。 吃完饭她还要去洗碗，却被他拦下了：“放着吧，我来洗就好。” 她似乎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透过窗户看了看午后的太阳，找了个借口说道：“我出来很久了，真的要回去了。” 她再次来到门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他从桌上拿起那把钥匙，毕恭毕敬的交到她手里。 “如果我不在家，你就自己进来。” 那一刻她的心几乎就要跳出来了，难以置信的望着他问道：“你把钥匙给我了，你自己呢？” “我还有一把，这把给你。” 她目光闪烁，握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他也很想告诉她，他希望她就是那个每天做好饭等他回家的女孩，但他知道，这样一说便会成为她的负担，最后也只是看着她默默离去的背影，在心里祈祷她真的会来。 第207章 背信弃义 倘若隔天不是发生这件事，那么柒柒确实会提前去他家里为他做饭的，可晌午刚过，便有一群人冲进家里。这天夫人没出门，见下人说厂工们来了家里，她立刻从屋里出来。 那群人是宋家开设的西饼厂的工人，但也不是全部，只是带头的几个，见到夫人过来后连声抱怨：“宋夫人，我们做人可不能这么背信弃义啊！我们可都是跟着西饼厂一路走来的老员工了，你说一声厂子不要了，就把我们这群老员工给打发了，这叫什么一回事啊？” 听着他们没头没脑的抱怨夫人是一头雾水啊，加上那群工人杂七杂八的声音，让人一时间无从下手，最后还是庆春让他们消停会儿，这么多人七嘴八舌的完全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他们才稍稍冷静下来，派了个年纪比较轻，思路比较清晰的工人又说了一遍：“宋夫人，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今早到西饼厂，才开工没多久，忽然就来了一群人，穿着人模狗样的，其中还有个律师，说我们的西饼厂已经卖给了曾老板，我们说哪个曾老板，他们就说别管哪个曾老板，反正有白纸黑字的转卖文件，硬是让我们一天之内全都打包回家，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你们就这么把厂子卖了，让我们这些工人怎么办啊？” 夫人和庆春对视了一眼后，庆春开口了：“谁说厂子卖给曾老板了？” 年轻的工人说的头头是道：“今天来的律师说的，反正他有文件，而且他们现在都在西饼厂驱散厂工呢。” “我根本没有跟曾老板签过转卖合同，他们岂能这般强买强卖。”夫人冷静如常的对那些工人解释道，工人们顿时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啊，要不宋夫人您还是亲自去厂里看一看吧， 我们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正如工人们所说，当他们来到西饼厂的时候，确有几位西装革履的绅士站在厂门口监视着那些打包回家的工人，看到脸色铁青的宋夫人远远走来，也是掩不住满脸喜色。最先开口的是曾老板的亲戚，伸出双手极为殷勤的问候道：“哟，宋夫人来了，宋夫人不来我还打算亲自去府上感谢您呢。” 夫人毫不领情的无视他伸出的肥手，开门见山且极为冷漠的质问他：“谁答应把厂转卖给你们的？让他出来。” “哟，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夫人您看，这可是宋老板亲自签名盖章的转卖书。” 宋怀远明明就卧床不起，怎会跟他们签订合同？夫人瞅了一眼曾家人从律师手里拿来的合同，署名的地方赫然醒目的签着“宋岩华”的狗名，她当下就明白了大半。 “哟，夫人您看，这可是宋老板的亲笔签名啊，您要是不认的话也没关系，您只需回去问一下宋老板就真相大白了。” 这会连庆春也感到莫名起来，望着合同上签署的价格诧异的问道：“为什么是这个价格？别说西饼厂了，就哪怕厂里的一个车间都不止这个价。” “哟，这位先生，这可要去问你们家宋老板了呀，我只是照章办事。” 庆春忍不住瞄了他一眼，此人每说一句话都要加一个“哟”，好像不加这个字就没办法说话一样，他十分鄙夷的皱了下眉，转而对夫人说：“这封文件应该不会有假，要不还是先回去问一下大少爷，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夫人铁着脸道了句：“那个疯子……”她正要走，工人们全都围了过来，对着她又是一通鬼哭狼嚎：“夫人您不能走啊，您走了我们怎么办啊？大少爷就这么把厂子卖了，让我们这些上有老下有小的工人们如何是好，我们还要养家糊口呐！” “各位先不要急……”关键时刻还是庆春挡在自家夫人面前，耐着性子跟大家解释道，“我们先回去核实一下情况，不管西饼厂发生什么事，都不会白白辜负大家这么多年来的辛劳付出，还请各位先回家休息几天，有了结果，我们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到大家。” 要不是庆春挺身而出拦在前面，恐怕夫人的帽子都要被人掀掉了，回到府里后他们直冲宋岩华的院子，他还没回来，只有曼音一人在屋子里练琴，听到下人们说大少爷把西饼厂以超低价卖给别人后，她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太阳落山后，败家子屁颠屁颠的回来吃晚饭了，一看满屋子家丁围着他的继母，他嬉皮笑脸的走过去，摇头晃脑的说：“今天真热闹啊，家里发生什么喜事了吗？” 曼音拉拉他的袖子，用眼神告诉他最好安分一点，他理了理西装的领子，不以为然的冲着继母邪魅一笑，问她：“你不好好在医院陪我爸，来我屋子里做什么？” “我是要来问你，为何把西饼厂低价转卖给曾家。”夫人挺直了脊背坐在红木椅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看得宋岩华浑身不舒服，当然回话的语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不是你让我自己想办法弄钱还给曼音他们家的吗？我哪里来的钱？只能卖掉一些没用的厂子了，就这点小事还需要你宋夫人亲自出马吗？”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就喝，夫人一怒之下用力拍了下椅子的把手，那声巨响让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西饼厂是你父亲开办的第一家工厂，你们家是靠着它才慢慢发展至今，你岂能说卖就卖？我知道你没有脑子，但没想到你竟如此混账！” “你凭什么说我？是你断了我的资金，你要让我去大街上讨钱吗？” “你的钱是被你自己挥霍光的，既然没有赚钱的本事，那就只能去街上乞讨，你以为乞丐那么容易当吗？”夫人正襟危坐怒目而视的样子把宋岩华内心的火气彻底激发出来，他“啪”的一声砸了手里的杯子，故意恶狠狠的气他：“我挥霍的是我们宋家的钱，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怒火冲天，曼音吓得不知所措，不敢再上前阻拦，只能跪在夫人身边好生劝慰：“妈，你别生气，岩华做事欠考虑，我会说他的。” 听到妻子帮着人家说话，他气的脸色通红，指着曼音就骂：“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你忘了她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吗？你孩子没了她比谁都高兴，你还傻傻的认贼作父认贼作母，你是不是傻了？” “岩华你别说了。” 他丝毫不理会妻子的劝阻，不知好歹的学着继母的样子拍着桌子说：“我故意把厂子低价卖掉那又如何？我挥霍的是我们自己家的产业，反正宋家的产业最后都是要交给我的，我现在卖跟以后卖有什么区别？你们谁都管不着！除非你有本事再给我爸生一个儿子出来，你铁树开花我就拿你没办法。” 他越说越过分，她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起身的时候冷眼俯视着这个败家子，道了声：“简直不堪入目，你父亲有你这种儿子，是他一生的败笔。” 她出去的时候宋岩华还在背后破口大骂，那震耳欲聋的声响打破了黄昏的宁静，落在枝头的鸟儿也各处飞散。 第208章 齐心协力 这天晚些时候，郑经理又心事重重的来了家里，他头上的包已经完全愈合了，这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在见到夫人后才支支吾吾说出原因：“是这样的，夫人，西饼厂如今虽然卖给了曾家，但是西饼厂的订单是我们签的，接下来还有好几个订单要等着处理，如果交不出货，我们要很多赔违约金啊，您看这事……” 他为难的站在夫人面前，没等夫人给出回应，庆春便问了一句：“有多少订单？” “单明天的量，就有三家酒店、五家面包厂、还有两间学校，要是明天七点前我们无法把货物送到那里，就要赔三倍的违约金，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夫人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瞪着他问：“你怎么不早说？” “我一直在医院里，刚刚才听手下的人告诉我西饼厂的事，就马不停蹄跑来告诉您了。”他摸着乱糟糟的脑袋，眼角都要耷拉到颧骨了，“夫人，要是赔钱，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会让我们失了诚信，以后就没有酒店和学校愿意跟我们合作了。” 夫人抬起头，轻轻揉着额头，她一般只有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柒柒立刻递上热茶，她却摇摇头，轻声道了句：“我不喝。” 柒柒乖乖放下茶杯，又来到郑经理面前，不慌不忙的问他：“郑经理，能把订单给我看一下吗？” 郑经理虽然不解，可还是把厚厚一沓订单拿给她，她接过后一张一张看起来。 “这些都是明天一早要做出来的吗？” “这不是全部，这是未来一周的订单，明天的话是这些……”他指着订单上的数字说道，其实对于城南最大的西饼厂来说，这些量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只有一间自家小作坊的柒柒来说，那些已是天文数字了。 但不试一下又怎会知道不行呢？ 她理好订单，相对从容的来到一筹莫展的夫人面前，对她说：“夫人，我有办法，虽然不知道一晚上的时间能不能做出来，但是我愿意试一试。” 夫人放下手，不解的看着她，她抿嘴一笑，乖巧的说道：“您忘了您和伯父送给我们家的点心铺了吗？做点心我们家最拿手了，我现在就回去跟我娘说，再把我姐姐和哥哥都叫过来，我们轮流开工，争取明天早上七点之前，把这些订单都做出来。” 她说话的时候万籁俱静，说完以后下人们纷纷拍起手，一个个围着夫人说：“是啊，是啊，我们怎么忘了苏小姐家是做点心的，这样一来就不怕订单完不成啦！” “订单的量确实有些多，不过我们会努力的，夫人，我愿意试一下，我现在就回去……” 夫人暗淡的目光再次燃起星火，轻轻摸着她的头，感激之情无以复加：“苏小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一次或许真的要靠你们度过难关了。” “这不是难关，这是上天给了我一个报答您的机会。”说完她甜甜一笑，带着这里所有人的希望跑出了门。 当姐姐们收到柒柒的消息，扔下老公孩子都赶回了娘家，大姐向来都是宋家的拥护者，听到宋家陷入危机她二话不说撩起袖子就是干；二姐和三哥虽然不把有钱人放在眼里，但看到柒柒那么努力的想要帮他们，便也加入了进来。 “我就等着这一天，有钱人也有有求于我们穷人的一天。”三哥说着说着放肆大笑，就连最懒的六哥也脱了衣服过来了，三哥十分嫌弃的问他：“你怎么不穿件衣服？”“衣服脏了还得洗，人脏了冲一把就好了，多省事。”“你就是懒。” 全家人哄堂而笑，家旺围在他们身边舔着掉下来的干面粉，舔着舔着三哥突然大叫一声：“糟了，面粉没了！” 晚上十点，去哪里搞面粉？ 一家人就这么僵在那里，忽闻马路上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家旺第一个冲过去，只见黑暗的街道上停了一辆卡车，几乎把这条小路给堵死了，司机侧身趴在车窗上吆喝：“这里是苏小姐的家吧？面粉和油来了，郑经理让我从厂里搬过来的！” 这可真是雪中送炭，苏家人顷刻间欢呼起来，一拥而上运面粉，司机是个小胖墩，乐呵呵的拍着胸脯说：“我还在家里发愁呢，郑经理突然来敲门，让我把厂里的面粉都搬过来，还好仓库的钥匙在我手里啊，我一包不剩都运过来了。” 苏母兴高采烈的跑上去趁机捏了两下人家的胳膊，一个劲夸：“这小伙，真机灵，有前途！” 幸得他及时运来了面粉和其他做面包要用的食材，终于赶在黎明前将预定好的面包点心都做出来了。这司机小哥平时就是送货的，还是个热心人，一直等到点心出炉，他一样一样安全送往目的地，第一天才算惊险度过。 赶了一夜工的苏家人顶着黑眼圈累趴在床上，然而这才是第一天，订单上还剩下两天的量，他们睡不了多久，还要继续赶明天的工。 谁知下一刻庆春就带着五、六个年纪尚轻的工人来到点心铺，他告诉柒柒，夫人派了几位年轻人来帮他们一起赶工，这样大家就可以换班睡觉了，只是他们平时用的是厂里的机器，而点心铺靠的是全手工，还需要苏小姐教他们如何制作点心。 柒柒已经笑不拢嘴了，顶着满脸面粉说：“夫人想的真周到，谢谢庆春先生带人过来帮忙，做点心不难，他们保准一学就会。” “那就有劳苏小姐了，有任何问题尽管与我联系。” 庆春走了以后她一直在教他们做面包，那几个人应该都是厂里的业务骨干，做什么都很积极，而且一学就会，才刚到中午，就已经能够独立上手了。 这时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的柒柒终于感觉到了些许困意，她正要回房睡觉，铺子外忽然走来一人，一个工人以为他是客人，便解释了句：“今天不开张，先生你还是去别家买吧。” 本来已经打算回屋的柒柒听到声音后立刻停下脚步，只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睡意全无，沾满面粉的脸上露出比盛夏的太阳还要明媚的笑，顾不得擦一下便朝他跑去。 “洛先生，你怎么来了？今天还没开张呢，我们在给西饼厂赶工。” 他似乎早有所料，抬起手轻轻掸去她头发上的面粉，一边解释：“楚云已经告诉我了，所以我赶着午休过来看看。” “你午休过来的呀？你身体好些了吗？” 她忽而拧起眉，他笑着告诉她：“已经好了，我想可能你们没时间做饭，就带了食堂的饭菜过来，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他们已经睡了，我一个人吃肯定够。”她的疲惫因为他的到来一扫而光，这会无比快乐的拉着他来到屋里，乐此不疲的介绍起来，“新家你还没来过吧，伯父和夫人帮我们改建的太好了，我的房间亮堂了不少，你快进来看看。对了，你几点回去？我不会打扰你吧？” “现在回去还早，我等你吃完了再走。” 她开心极了，也饿极了，当着他的面狼吞虎咽起来，仅仅只是短暂的相遇，也如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第209章 心潮澎湃 全家人都在为西饼厂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只有一个人逃课去了码头，母亲这段时间为了家里的生意焦头烂额，顾不得管她，她索性连课也不上了。 午后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她熟门熟路的沿着人来人往的河岸走，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来码头了，巨轮停靠的地方，就是她的目的地。 有的工人还坐在岸边休息，唯有他高大的身影已经站在了阳光下，等着下一艘船靠岸。 小肆第一次带楚云来码头找边野的时候，他在原地愣了好几秒，差点把手里的货砸到自己脚上，也是那个时候楚云才知道，失去了工作的他既没有回卧龙堂，也没有接受茉菱的资助，而是在码头找了份搬运的工作来维生。他脑子转的快，手脚又利落，老板十分器重他，没过几天就让他混到了工头的位置，他告诉楚云，等哪天攒够钱买下一艘大轮船，就带她“私奔”。她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于是很配合的说，她现在就可以买一艘船私奔，他说动物界都是雄性筑巢，雌性繁衍后代，哪有雌性筑巢的道理？ 自从有了那一次经历，她后来就经常逃课去找他玩，他每次看到她过来都会欲擒故纵的赶她回去上课，可只要她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下去。 因为有一艘船即将靠岸，他已经起身看着了，他的注意力全在船上，完全没想到她已悄然来到身后，她伸出手指点了他一下，周围的工友开始起哄，他便猜到一二，转过身望着她，调侃道：“干脆把你们学校搬到码头来得了，这样你就不用每天跑来跑去了。” 她高傲的仰起头，对他说：“你不要我来吗？” “我要你来啊，但不是现在。”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货船，楚云一把拉住他，问：“不能让别人去吗？你不是工头吗？为何让你一个人干活？” “我现在要分配工作，等我忙完了再陪你。” “等你忙完了我都下课了。” 看着他们两人拉拉扯扯如胶似漆的，工友们戴上手套从地上站起，故意调侃他们：“人家还赶着回去上课呢，你好好陪人家，活一直都在，女人可不会一直有啊。” 这些人很是讲义气，边野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楚云往岸上走，来到岸边，他脱下脏兮兮的手套，趁她不注意将她整个人托起放到了高高的坝上，她吓得大叫一声：“啊——”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正说着，只见他双手一撑，轻轻松松坐到了她身边，他的衣服很脏，他尽量与她保持距离，而她很主动的往他身边挪了挪，回道：“我不是害怕，只是毫无防备，说真的你把我扔海里我都不会怕。” “真的吗？要不试试？” “你敢。” 她瞪着他，他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我不会把你扔海里，扔了还得自己救，多麻烦。” “知道就好。” 她收回视线，眺望远处的风景，忽然余光瞥到他朝递来一样东西。 “早上来了一艘远洋船，船长送了我们几颗糖，说是欧洲带来的，我特意给你留着。” 她毫不犹豫的接过糖，十分熟练的剥开一颗放进嘴里，还给他剥了一颗，他说他不要，她硬是塞进他嘴里。 “我特意给你留的，一共才两颗。” 她笑了，美滋滋的说：“我知道你舍不得吃，所以才给你啊，因为这种东西我家有很多，我吃不完都拿去喂猪的。” 他自嘲着摇摇头，默默说了声：“喂猪……” “但我还是很高兴……”她又凑近他一点，几乎与他贴在了一起，从下往上斜睨着他五官分明的脸，说，“因为你只有两颗，全给了我，别人只会把多余的东西给我，而你给我的，是你的全部。” 受到宋家二小姐如此肯定的边野已经想不出任何话来回应她了，他只是默不作声的望着她那双幽深的眼睛，口中蔓延着糖果的甜味，讲不清楚是什么味道，他忽然问她：“你的糖是什么味道的？” 她想了想：“草莓吧……” “让我尝一下。”说着他突然朝着她的嘴吻了下去，她整个人突然僵硬，像坝一样僵硬，唯有双唇是柔软的，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竟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慢慢感受着两颗糖果的味道在口中相互交融……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回味那个味道，没有一刻可以冷静下来，等她心潮澎湃的回到学校，已经下课了，而板书上的字不是洛先生的，她使劲揉着自己的脑袋，然后抱起书包往洛先生的办公室跑去。 幸好其他先生都走了，只有他一个人还坐在里面，她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却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叫了他：“洛先生还没回去啊？”就跟校长来找他时一个语气，他放下看到一半的论文，笑着回过头，问她：“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下午的课没上？”“你要是上了，现在还会来找我补课吗？” 她突然露出一脸奸诈的笑，找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悄悄对他说：“我以为你也没回来呢，板书上不是你的字。” “因为那节不是我的课。”他拿起她的书翻看起来，她突然小声嘀咕：“不是你的课，那我岂不是又要多一个‘缺席’了？妈妈知道了又要罗里吧嗦了，她最近被宋岩华搞得心情极差，洛先生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他不动声色的在她的书上划着重点，一边说：“蒋先生的课吗？我会跟他说的，你临时有事，不算缺席。” 她暗暗一笑，又表情邪魅的问他：“洛先生你怎么对我那么好，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他拿起笔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反问她：“你在想什么？” “那你喜欢苏柒柒吗？” 这个问题让他始料未及，他竟沉默了好一会儿，楚云又顽皮的问了一遍：“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这回他有反应了，指着课本上划出的重点看似平静的说：“时间不早了，我把这一章的重点再跟你说一遍。” “我想听你说说今天中午你去他们家做什么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被楚云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突然有人进来了，晨风暗暗舒了一口气，指着课本上的内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说下去：“西方经济学的三要素，劳动、资本、土地……” 他看起来是在给她补课，毫无破绽，心里想的却是与柒柒短暂相处时的每一帧画面：她站在充斥着面包香味的烤炉前，那么认真的忙着手里的事，沾在她发梢上的面粉就像落满枝头的白雪，轻而易举就勾勒出一整个冬天。 第210章 心花怒放 在苏家人的齐心合作下，西饼厂的订单总算顺利完成，重新回到宋府的苏柒柒俨然成了“救世主”，夫人把她叫到屋里，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她毫不知情的打开，里面竟然放了一大笔钱，她当下就傻眼了，手里的信封也变得格外烫手。 夫人无不欣慰的对她说：“这是我和你伯父的一点心意，你帮我们家渡过难关，这些报酬你一定要收下。” 她慌忙把信封放回桌上，手心都捏出汗了，无比真诚的回道：“夫人，这钱我不能收，你们帮我们重建家园，花掉的钱远远不止这些，我若再收你们的钱，那真是太贪得无厌了。”“苏小姐千万别客气，要不是有你们鼎力相助，我们失去的可就不是这点东西了。”她拿起信封，使劲塞进柒柒手里，她一直往后退缩，最后夫人也作罢了，说道，“既然苏小姐不肯收，那我只能亲手交给你母亲了。” 她欲言又止，天知道母亲看到这些钱该有多开心，说不定还会原地打转，满大街的奔走相告，想到这里她先一步惭愧的低下了头。 “对了，苏小姐，一会儿我要去医院看怀远，他非常想念你，也想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你若没什么事的话就跟我一起过去看他吧。” 她毫不犹豫的点着头，眼里的迫切都快溢出来了：“好啊，我很久没见伯父了，对了对了，院子里的花也开了，我采一些给伯父带过去。” 夫人的笑声如银铃般动听，眉开眼笑的望着她蹦跳着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丫头心思还真是细，比起自己的亲生女儿，这半个女儿来的更为贴心。 许久未见，伯父的外伤好的差不多了，见到柒柒来看他，精神似乎一下子也好了很多，医生说再过不久就可以回家休养，不需要担心太多。 时局动荡，内忧外患，再也没有比身体健康更好的消息了，离开医院的时候柒柒还答应他，下次定会跟夫人一起来接他回家，她会准备好伯父最喜欢的点心，几句话把伯父哄得合不拢嘴。 庆春去付医药费的时候，忽然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围了上来，把才刚走出病房的宋夫人和柒柒吓得不轻，他们毫无顾忌的问题伴随着闪光灯汹涌而来。 “宋夫人请留步，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可以采访您一下吗？”“外界有传闻说宋先生这次车祸是有人蓄意谋害，这个传闻是否属实？”“听说宋家还以超低价卖掉了一间工厂，这是真的吗？”“宋家的股票一落千丈，宋先生作何感想？” 先前还只是低头不语的夫人一听到那些无良记者提到宋怀远的名字，她本就阴沉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微微抬起头，语气强硬的说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可那些好不容易蹲守到第一手资料的记者岂能放过她们？依旧我行我素紧追不放，相机几乎就要贴到柒柒的头上了，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及时挡住了那冰冷的镜头。 她还无助的低头捂着脸，只觉得有个人影突破重围挡在她和夫人面前，他的声音是礼貌而坚决的。 “抱歉，现在不方便接受各位的采访，还请大家顾全大局，不要打扰了其他病人。” 柒柒心中猛的一震，慢慢的放下手，恍惚之间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正拦在记者前面，他手里还拿着收费单和药，却像个英雄一样保护着孤弱无援的两个人。 而夫人的注意力早就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脸上不再是阴云密布，而是难以置信的惊喜，眼里眉间透露着对他的感激不尽。 然而那些记者并没有要退缩的意思，还在那里拼命呐喊：“我们只占用宋夫人一点时间，还请宋夫人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 “真的很抱歉，现在不方便。” 正如楚云所说，论吵架，洛先生还得跟她学，人家都已经骑到他们头上了，他还是如此彬彬有礼，连夫人也看不下去了，在他身后小声嘀咕：“别跟他们废话了，我们走。” “宋夫人……”“宋夫人请留步……” 千钧一发之际，付完了医药费的庆春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横冲直撞突破重围，一把抢过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记者的相机并且高高举起，用极为洪亮的声音朝他们吼道：“都说了现在不方便接受采访怎么还咄咄逼人？你们是哪家报社的？小心我告你们！” 被抢了相机的小记者慌了神，一边道歉一边求饶：“我们也是为了工作，还请先生体谅，把相机还给我。” “工作也该有个度，不是所有人都要配合你们的工作，拿着你的相机立刻滚——”他把相机用力扔在小记者的身上，不等他们自己让开，他硬是从他们中间挤出一条道，一路护送夫人和苏小姐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有些记者还试图跟过来，他反手指着他们，怒不可遏的说了句：“谁敢跟过来，就等着收律师信吧。”至此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才算尘埃落定。 而夫人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见记者不再跟过来，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对出手相救的晨风说：“刚才多谢洛先生了，你帮了我一次又一次，而我却从未好好道一声谢，真是惭愧。” 她微微颔首的刹那，晨风的脸上闪过一丝细微的动容，似乎是对她的回应，可又羞于表达，最后轻声道了句：“宋夫人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怎么会是举手之劳呢？想必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危险发生的时候挺身而出的。”她眼里流转着鲜有的温柔，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你的伤好些了吗？今天是来配药的？” 他拿起手里的药，轻描淡写的回道：“已经好了，今天应该是最后一次来配药了。”说完他的视线不经意的转向始终站在夫人边上沉默不语的柒柒身上，她刚才一直在看他，直到两人四目相对，她突然害羞的低下头。 夫人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洛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满足。” 能得到您的瞩目，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了，岂敢有其他要求可言？ 他平静的眼眸轻微闪烁了一下，无比谦卑的回道：“其实能帮到您，我也很高兴，夫人真的不必耿耿于怀。” “不如这样，先欠着，等你想到了再告诉我。”她微侧着头，莞尔一笑，他轻轻点了一下头，正要离开，夫人又叫住了他，“你去哪里，我们送你。” “我回学校，走两步就到了，不用送了。” “那还有一段路，来吧，我还有话跟你说。” 说话间，眼明手快的庆春已经打开了车门，他不再推托，一边道谢着一边坐了进去。 他答应让他们送一程的时候，满心期待与他同行的柒柒也跟着心花怒放。 第211章 茅塞顿开 今天气温有点高，车窗开了一半，凉风拂面而过时特别舒服，夫人也是偶然想到，才随口问了句：“不知道洛先生的名字，是谁取的？” 尽管上次被宋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了他是在孤儿院被人领养的，可这会还是毫无隐瞒大大方方的回道：“我们的名字都是院长取的，不过我从来没问过为何叫我‘晨风’。” “很好听……”简单的寒暄过后，夫人才言归正传，表情稍显严肃的问道，“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既然你的家在榕州，养父母对你也很好，你为何要来城南工作呢？” 这个问题让他始料未及，同时也让开车的庆春如坐针毡，他捏紧了方向盘，稍稍加快了行驶的速度，全神贯注的听着晨风的回答。 “报大学的时候，很多同学都选了城南大学，我就跟他们一起来了，毕业后他们纷纷回了家乡，而我选择留下来，一来是因为我想试一试自己能不能留校当老师，二来是因为我也喜欢和言青他们在一起，一晃几年过去，习惯了就更加不想离开这里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无可厚非，夫人应和着：“是啊，习惯是很难改变的，那么洛先生以后也打算一直留在城南吗？你的父母难道不想你回去？” 这也是柒柒想知道的，她不动声色的转过脸，透过夫人的侧影望向他，风透过车窗徐徐吹来，他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父母十分希望我回去，只不过……”他停顿了一下，侧过脸的时候正好又对上了柒柒那双渴望的眼睛，她立刻移开视线，假装看向窗外的风景，心就快从喉咙跳出来了。 “你想过几年再回去？”夫人替他回道，不管是与否，他还是迎合着夫人的话点了点头。 “其实我一开始也跟你一样，想来城南这座大城市看一看，看乏了就回榕州，可是看着看着，竟爱上了这里，城南确实是一座让人神往的城市，我如此，洛先生亦是如此。” 夫人话音落下，车子也跟着停下，眼看城南大学到了，庆春侧着头提醒了一声，尽管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不过夫人还是微笑着与他道别。 “今天就先聊到这里，有机会再请洛先生来家里坐吧。” 晨风下车后忽然想起什么，又俯身对夫人说道：“我之前听楚云说，宋岩华低价变卖了宋先生的工厂，我问过专攻法律的朋友，只有得到财产所有人一致同意，买卖合同才能生效，倘若工厂是属于宋先生和宋岩华两个人的，那么卖掉工厂，也必须得到宋先生的同意，否则合同无效，宋夫人可以借鉴一下，别让你们家的财产莫名其妙落入别人手里。” 他这一席话说的夫人茅塞顿开，楚云应该只是随口发了一通牢骚，他却立刻放在心上，还花时间去问了朋友，先不管工厂能不能要回来，就他这般心意也实属难得。可无奈情绪太过于复杂，她竟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紧紧盯着他那双真诚的眼睛，郑重其事的道了声谢谢。 他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朝坐在里面的柒柒挥手道别，当她受宠若惊的抬起手，他已经走了，她的手还停在半空。 然而夫人接下来说的话着实让她和庆春惊出一身汗：“庆春，你不觉得洛先生有的地方和言青很像吗？”柒柒倒吸一口凉气，静静的听着庆春先生的回答。 “他们两人的性格确实有几分相像。” “不，我是说，他们长得也有点像，从某些角度来看。” 庆春飞快的开着车，假装不经意的回了句：“可能吧，夫人是不是想言青少爷了？中元节也快到了，要不我带你们去趟福源寺？” “今天不去了，我想先问咨询一下有关买卖合同这方面的律师，洛先生一定有十成把握才会这么跟我说，我相信他的话。” “是的，夫人。” 庆春不再说话，双手紧握方向盘，双眼直视前方，时不时通过反光镜偷看夫人，她正和苏小姐闲聊着什么，看上去毫无破绽，他很快也收回了心虚的视线。 几天后，宋怀远终于如愿回到家中休养，一切看起来似乎峰回路转了，而洛先生给的那把钥匙还在柒柒手里，一次也没用过。 她把钥匙好生放在抽屉里，和言青的刻刀一起整整齐齐放着，倘若外人问起来，就说是她自己家的钥匙。 每次只要她想好第二天一定要去洛先生家里帮他做一顿饭，可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乱节奏。 要不是楚云找她出去玩，就是给伯父和夫人做下午茶点心，加上自己还要给言青抄经书，她不知道一个没有正经职业的人怎么会忙成这副样子，比在娘家卖糕点还要忙。 天热了，到了晚上也睡意全无，她本打算再抄一会经书再熄灯的，忽闻窗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寻思着谁大半夜还在忙，突然房门就响了。 “苏小姐、苏小姐……你睡了吗？” 是水仙的声音，柒柒顿感心里一紧，难道楚云那边出了什么事？不等她问出口，水仙便神色慌张的拉起她的手，蹊跷的说道：“还好你没睡，你快过来看看，铃兰有点不对劲……” 想起上次她差点流产一事，柒柒都快有应激反应了，边跑边问：“你们去找大夫了吗？” “不是找不找大夫的问题，铃兰中邪了！在院子里烧纸钱呢！” “啥？” 正如水仙所说，幽静的院子里有一处小小的火光在跳跃，仔细一看，火光后面是铃兰那张瘦削的脸，乱发锤在眼前，脸上毫无血色，正缓慢又认真的往火盆里放着纸钱，那双手形如枯槁，就快跟她身后那棵老树的枯枝差不多了。 一直在边上默默蹲守着的杜鹃也跑了过来，把刚才水仙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苏小姐，你快看看她吧，中元节还没到呢，就开始烧了，而且已经不止一次了，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她在说话，太吓人了。” 柒柒倒不是害怕，而是感到匪夷所思，她摇着头对两人说：“没事的，有我在呢，我过去看看。” “苏小姐小心啊……” 她点点头，孤身一人朝铃兰走去，走近一点发现她确实絮絮叨叨的在说什么，然而她不敢走的太近，因为她听别人说过，梦游的人若是将他唤醒，就会被当场吓死。 她只能小声叫她：“铃兰……铃兰……我来了……”同时缓步来到她身边，可她毫无反应，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铃兰，很晚了，你该睡了，你不睡，你肚子里的宝宝也要睡了啊。” 她试图用现实世界里的东西唤醒她，说了几遍之后她似乎真的有了反应，微微抬起头，无神的双眼痴痴的看着某个地方，接着她刚才念叨的东西，用地狱一般鬼魅的声音说：“二少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二少爷？！ 柒柒猛的抬起头，朝她看的方向看去，可那里除了杂草，什么都没有。 第212章 意乱情迷 一阵风吹过，火盆里的火随风摇曳，神志不清的铃兰突然转过身，像看见了鬼似的看着柒柒，她双眼布满恐慌，嘴唇泛着青白，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语无伦次的说着：“你们别抓我……我知道错了……求你们别抓我……求求你们了……” 柒柒也不敢轻易靠近，只能小声对她说：“别怕别怕，我是柒柒啊，我怎么会抓你呢？时间不早了，回屋休息吧？我送你回去？” 她幽幽的摇着头，双眼含泪，一会儿又看向逐渐熄灭的火盆，十分诡异的说了句：“二少爷走了……我知道他不会怪我的……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面对如此怪异的举动，水仙和杜鹃也只能悄悄来到柒柒身后，轻轻的告诉她：“铃兰一直很喜欢二少爷，不知道她是不是想二少爷，想到疯了。” “这世上还会有人因为想念另外一个人而发疯的吗？”年纪尚小的水仙不明所以的问道，杜鹃道了句：“等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就明白了。” 是啊，这世上确实会有人因为想念另一个人而发疯，要不然柒柒也不会为了见言青，而把自己的双手都划破。所以当铃兰出现如此怪异的举动，她也可以理解，只是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当她想要继续问她的时候，她突然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要睡觉了……宝宝也要睡觉了……”她就这般自说自话的往屋子里走去，好像她的眼睛里看不见活人似的。 然而第二天再见面，她又好像全然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 水仙说铃兰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大少奶奶的院子里帮忙，所以她才会借口给曼音送点心，实则是为了观察铃兰。 她刚进院子，就看到铃兰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曼音在院子里种了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花，由于铃兰怀了身孕，不方便做其他重活累活，就被安排在这里帮忙浇花喂鸟。 看到柒柒端着点心走来，她立刻放下水壶，顶着一张蜡黄色的脸朝她请安：“苏小姐你来了，大少奶奶在屋子里练琴。” 她今天看上去除了憔悴别无其他，柒柒试探着问她：“好，我过会儿去找她，倒是你，昨晚睡得好吗？” 只见她努力挤出一个残败的笑容，声音也无比虚弱：“挺好的啊，你呢，睡得好吗？” “我也挺好的。”她回应着铃兰，并且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和自己刚进苏家那会儿比起来，如今的铃兰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灵气，如今的她好像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又无比哀怨的过着每一天。 “这些花都是你养着的吗？真好看……”她随意找了个话题，铃兰却说：“我只是负责浇花，修剪一些枯萎的花朵，主要还是园丁师傅在弄的。” “那也很厉害了，我就不会种花，言青原来种在院子里的花都快被我养死了，铃兰你要是有空也来帮我看看吧？”她是故意提到言青的，果然在听到二少爷的名字后，铃兰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顺应着点头回道：“以前我也给二少爷的花浇水，苏小姐，等我这边忙完了，就去你那里看看。” “谢谢你啊，铃兰，我会给你准备好吃的点心。”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轻声呢喃道。 “你知道这些花叫什么吗？我好像从来没看到过。”柒柒指着满地如血一般鲜红的花朵问道，铃兰正要回答她，曼音正巧从屋里走了出来，铃兰立刻闭上嘴，退到一旁。 “柒柒来了，哇，你又做了新的点心吗？”曼音双手紧握在胸前，仿佛在做祷告似的，热烈飞扬的夸赞着她的点心，“还没吃呢，光是看都觉得会很好吃！你快进来坐呀……” 她一把挽起柒柒的胳膊，把她带进了屋，她看上去是那么亲切，那么温柔，可如此温婉可人的女子怎会想要夺取别人的孩子呢？ 她把点心小心放下，想到洛先生曾跟她说过，不要对所有人都掏心掏肺，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是以真面目示人的，所以这会儿在曼音姐的屋子里也是如坐针毡。 对方则十分随意的拿起点心尝了起来，边吃还边说：“还是回家好，这样就可以一直吃到你做的点心了，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比外面买的好吃。” 看着她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真的很难与铃兰说的那个她联系在一起，柒柒有一万次冲动想要问她关于那个孩子的未来，每次要问出口，都被自己克制住了，最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曼音姐，铃兰在你这边干活，有没有出现过奇怪的举动，比如自言自语，或者其他……举动？” 曼音拿糕点的手停在半空，若有所思的想了会，不太确定的问她：“自言自语倒是没有，奇怪的举动是指什么？” “就是……对着某个方向出神。” “她有时候确实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叫好几声也没有反应，我想兴许是她累了吧，毕竟她怀了孩子，精神有些恍惚也正常，我是过来人，我可以理解。”说到这里，她无不黯然神伤，慢慢的将剩下的糕点放入口中。 柒柒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铃兰已经跟我说好了，等我们家的点心铺正式开张，她就过去帮忙，她也会独自生下孩子，独自抚养孩子，绝不会拖累大少爷和你。” 不知曼音是否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她先是露出看破红尘的笑，而后歪过头，平心静气的对她：“其实本来让岩华娶她也未尝不可，可她出身卑微，有失宋家身份，可既然她怀了岩华的孩子，岩华就该负责，我们商量下来，决定把铃兰的孩子当做我们的孩子来抚养，这样，铃兰也可以轻松一点。” 她竟自己坦白了，柒柒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曼音把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那种温润如玉的感觉让人倍感安心，她就快被她整迷糊了。 “柒柒，我知道你对铃兰视如己出，既然是你在乎的人，我又岂能为难她呢？我之前不知道她与你有过那样的约定，还想帮她抚养孩子来着，可既然她想独自抚养孩子，那我也不能活生生的将她的孩子占为己有，我失去过，知道那种痛，我不会逼迫她的。” 倘若她只是装的，那也装的太天衣无缝了，柒柒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幽幽的说：“谢谢曼音姐，我回头就告诉铃兰，让她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原来今天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啊？” “不不，也是为了给你送点心，天热了，吃梅子凉糕最解暑了。” 曼音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之情，还说自从回来就胖了好几斤，一定是她做的点心太好吃，她贪嘴吃了好多。 又随便聊了几句，柒柒打算走了，离开之前她忽然想起院子里的花，于是好奇的问了句：“对了曼音姐，院子里种的花很漂亮，我从来没见过，那是什么花啊？” 曼音眨了眨眼睛，想了会后露出一脸难色：“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花，逛花市的时候忽然看到的，觉得漂亮就让花匠买了些回来，回头我问问她。” 其实她也是随口一问，既然不知道就算了，离开的时候她又看了铃兰一眼，她已经浇完了花，正在清理枯萎的花朵，看到苏小姐正在看自己，她停下手里的活，朝她颔首一笑。 第213章 重见天日 眼看点心铺就要开张，告别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也指日可待了，可不知为何，铃兰的心中还是起了一丝难舍之情。 她每天白天与大少奶奶在一起，也不是说她不好，她会朝她微笑，与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甚至因为她怀有身孕还格外照顾她，把自己喝的补品分给她。起初她还很害怕，她怕大少奶奶在补品里动手脚，后来发现她们喝的是一样的，便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一心以为她是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但是当苏小姐告诉她，大少奶奶并非不近人情，她已经同意铃兰带着孩子离开宋家，也答应不会将孩子占为己有，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天她正在院子里捯饬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红色的花朵，不经意间看到大少爷摇头晃脑的走进院子，她停下手里的活，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他似乎接受到了某种讯息，看了眼屋子，感觉妻子不在这里，便大摇大摆的朝花园走去。 “在忙啊？”他表情凝重的问了一句，铃兰害羞的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小声回道：“嗯，现在天热，大少奶奶关照要多浇几次花。” “是啊，她最喜欢这些没用的东西了，你要是没伺候好，她还要不开心，自己当心一点身体。” 自从她来这里帮忙，宋岩华很少与她说话，有时候看到也像没看到一样从她面前走过，像如今这种“关心”更是少之又少，因此当他很随意的说了句让她当心一点的时候，她比吃了补药还要开心。 “谢谢大少爷关心，我不累。” “听说你要去那个苏柒柒家里住？” 他忽然转移话题，铃兰心里一惊，一心以为大少爷是来挽留自己的，于是眉头紧锁，不情不愿的道了句：“其实我也不想走的，可是继续留在这里，我怕……”她楚楚可怜的话还没说完，宋岩华突然打断了她，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样也好，早点离开这里，免得夜长梦多。” 他无情的扔下这句话转身要走，铃兰斗胆喊住了他：“大少爷请留步……” “还有什么事？” “我最近……我最近不知为何总是梦见二少爷，我好害怕……”她挪着笨重的身子，缓缓上前一步，宋岩华皱了一下眉，扫了她一眼，说：“中元节要到了，去祠堂给他上几支香吧，别胡思乱想，烦不烦？” “你说……他会知道吗？” “知道什么？人都死了，尸骨都凉透了，还指望他出来娶你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重重的叹着气，目光闪躲的时候忽然瞥见二楼窗台上站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少奶奶，她吓得后退一步，低下头说，“大少奶奶在楼上，先不说了。” 宋岩华抬头望了一眼，妻子果然在二楼的窗台前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眼光看着他们两人，他立刻眉开眼笑的朝她挥了挥手，一句话也没对铃兰说，格外殷切的朝妻子快步走去。 因为铃兰要忙着干活，所以柒柒便打算帮她整理东西，到时候随时就可以动身。 雷雨的下午，她沿着阴暗的长廊来到下人们的院子，大家都在各自的主子身边帮忙，她独自一人推开房门，房间里格外幽暗。 她过去经常来这里找铃兰聊天，她知道她的床铺，熟门熟路整理起来，她来宋家好几年了，东西不算少，在最醒目的位置放了一枚铃兰花的标本。她告诉过柒柒，这朵铃兰标本是二少爷亲手做的，她把它当做宝贝一样珍藏，如今数年过去，它依然完好无损，可见制作的人和珍藏的人该有多细心。 她没有动那枚标本，而是整理其他重物和行李，她的床下放了一个大箱子，她只是拉动了一下，忽然听到了轻微的铃铛声，她没有很快打开，只是感到有些奇怪。 可是越整理下去，那股感觉就越强烈，好像某个沉睡在角落里的灵魂在等待她的发现，她告诉自己，只是打开看一下，她不会动她的东西的，这才鬼使神差的拖出那只箱子。 箱子应该是常年放在床底下的，可是它很干净，莫非铃兰一直在擦拭它的吗？她怀着好奇的心打开了箱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些泛黄的旧衣服，旧首饰，透过这些物品的缝隙可以看到下面埋了一样异常眼熟的东西，她伸手拿出那个东西，当那根粗糙的麻绳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一道巨大的雷声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她吓了一跳，手一抖，麻绳上悬挂的铜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这原本是挂在言青屋子里的铃铛，她记得清清楚楚，铃兰曾信誓旦旦的告诉她铃铛已经扔掉了，可为何如今它又好端端的出现在她的箱子里？ 柒柒仔仔细细的观察着那根绳子，原本断掉的两端已经牢牢连在了一起，打了个死结。她的心噗噗直跳，真想现在就冲过去问她，为何要骗她说铃铛和绳子都扔掉了，难道她就这么想把言青的一切都占为己有吗？ 强烈的震撼过后，她飞快的把绳子放回原处，关好箱子，又把箱子塞进床底，连手上沾的灰尘都没有清理，飞也似地冲出房间，魂不守舍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满脑子都是那根绳子，即使走进雨里也没发现，顷刻间雨水就将她淋了个透，而她还在全神贯注的想着那根绳子。 “苏小姐……” 那是洛先生的声音，她幽幽的抬起头，可那撑着伞朝她快步走来的人却身着熟悉的青色长衫，眉眼之间尽是青涩与疼惜。 “言青……是你……” 不对，言青不会称她“苏小姐”，更不可能拿着伞，她揉了揉眼睛，他已经来到她身边，眼神里的关切不差言青分毫。 “你怎么站在雨里？发生什么事了？” 与此同时长廊下又探出一个身子，用半调侃的语气说道：“洛先生，难怪我等你半天还不来，原来在这里给苏柒柒撑伞啊，好吧，你们继续。” 柒柒这才如梦初醒，顶着一双无比哀怨的眼睛望着他，愣愣的道着歉：“对不起，洛先生，把你看成言青了……” “没关系，过会再说，我先跟楚云说两句话，然后去你屋里找你，伞拿着。” “不用……” “没事，你拿着。” 他不容分说的把伞塞进她的手里，不等她回答，便转身跑进长廊下，他应该是来给楚云补课的，偏巧一来就看到她神魂颠倒的站在雨里。 可她还是百般想不通，刚才初见他那一瞬，真的就好像看见了言青。 第214章 静观其变 雷雨阵阵，屋子里潮湿而闷热，曼音送的红色花朵在幽暗的房间里散发出一种鬼魅的红。她已经没有了赏花的心思，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趴在床头，那是她爱人日夜沉睡的地方，她一躺下，好像都能听见他的呼吸…… 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落下，她难过的是她如此信任的人，背后竟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她已经无法确定铃兰还有多少事瞒着她，只觉得胸口烦闷的狠，像是被什么堵着似的。 直到晨风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先敲了敲门，这声音与雷声比起来微乎其微，可她还是从床上惊坐而起，迅速抹着不争气的眼泪。 “进来吧，洛先生，我没事……”她还在逞强，可发抖的声音早就出卖了她。 他缓步进屋，手里还拿着课本，他把课本放到桌上，眼光绵延，紧紧凝视着面前不断抽泣的女孩，小心的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起伏的情绪，却还是没办法做到平心静气。 “我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就好像，被人背叛了一样，她还是我深信不疑的人，我都不知道真正的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了。”她忍不住掩面抽泣，他的手刚要轻抚到她颤抖的肩，却停下了，只是用一种无限温暖的声音问她：“那个人的背叛，与言青有关吗？” 她抹着眼泪，轻轻点着头：“洛先生，你还记得这间屋子里挂的铜铃吗？我住回来以后，铜铃就被夫人下令拿下来了，后来我去问过铃兰，她说绳子连同铜铃一起扔掉了，可是刚才我去她的屋子，竟发现她把那串铜铃藏了起来，绳子原本断掉的地方也打了个结，连在了一起。”她抬起朦胧的双眼，又是一阵悲从中来，“我不知道她为何要骗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藏着那根绳子。” “你问过她吗？” “没，我发现后立刻又放了回去，然后就遇到了你。” 晨风轻轻靠在书桌上，铃兰那张看似纯真的脸庞在眼前浮现，虽然他与她没有任何交集，可就短短一瞥，都能感觉到她的深藏不露，不谙世事的柒柒根本不可能捕捉到她的内心世界，如今发现了那么大的秘密，自然会崩溃。 “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问她吗？我刚才差点就冲到曼音姐的院子里去问她了……” “不用问，因为即使你问了，她也不会告诉你真正的原因。” “那我应该怎么做？我今后该如何面对她？我现在只要一想到她，脑袋里就会传来铃铛的声音，就像魔音一般可怕……” 她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双眼布满恐惧，然而下一刻，他伸出自己的双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并且告诉她：“别怕，你没有做错，她或许也只是为了留下一个念想。” “可我总觉得，她瞒着我的不止这一件事情。”她泪光闪烁，而他依旧不厌其烦的安慰着她：“她若是想告诉你，她自然会告诉你，可既然她有意隐瞒，无论你怎么追问她都不会说的，倒不如静观其变，看看她还有多少秘密。” “我怕我会忍不住问她……” “那你告诉我，她最近有没有其他异样的举动？” 她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真的有……起初我也不知道，是水仙她们先发现的，她们说她像中邪了一般胡言乱语，我就跟着她们去看，结果看到她半夜里在烧纸钱，还口口声声说……”她咽了下口水，十分艰难的说下去，“她不是故意的……可当我去问她的时候，她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似的，那样子就好像梦游，对，就好像梦游一样，她只活在她的梦里，而她的梦里，只有言青……” 晨风听完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在思考她的只言片语，中邪、梦游……这等等描述都好像产生了幻觉，正如刚才在雨里，她把他看成了言青一样。 他忽然想起什么，放眼望去，先前进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了，他指着桌子上的花问她：“苏小姐，这束花是你自己买的吗？” 她回过神来，愣愣的回道：“不是的，是曼音姐送的，她院子里种了很多，就给了我一些。” 他若有所思的望着那束花，告诉她：“石蒜不能放在房间里，它有剧毒，会让你产生幻觉，虽然不能说是绝对的，但还是养在室外比较好。” “什么？你知道这种花？花有毒？” 他回过头，温柔的凝视着她的眼睛，又解释了一遍：“别太担心，只有误食了，它的毒素才会影响到神经，让人产生幻觉，我只是担心你放在房间里会不小心碰到，所以才让你种在室外。” 听完他的解释，她顿感心头一紧，两只眼睛定定的望着那一朵朵美丽而又虚幻的红色花朵，默默的说了句：“莫非……铃兰就是接触了这种花以后，才时不时的产生幻觉？” “她的房间里也养了这种花吗？” “不……”她摇着头，幽幽的说，“曼音姐让她去花园里浇花，每天，好几遍，她几乎无时无刻不与花待在一起……” 所以久而久之，石蒜的毒素已经侵蚀了她的神经，而她却浑然不觉！ 那么曼音姐是故意让铃兰去花园里干活的吗？还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她陷入两难的境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此时晨风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如果可以的话，让她以后干活的时候戴副手套，或者不要再去了。” “我如今……也不知道该不该帮她了……”沉默良久，她才有气无力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固然是想要帮她的，可只要一想到她私自藏着那串铜铃，她的心就隐隐作痛。 “没关系，当你不知道该如何决定的时候，就等一等，或许等等，你就有答案了。”他朝她抿嘴一笑，随手拿起桌上的课本，“我晚上还有课，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你晚上还要上课？真的很抱歉，我竟打扰了你那么久。” 面对女孩的满脸歉意，他只是摇摇头，说：“没多久，苏小姐不必介意，要是再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再次与她道别后，他转身出了门，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而他的伞还靠在门边，她拿起伞追了出去，还好他没走远，她很快就追上了他的脚步。 “洛先生……你的伞……” 她毕恭毕敬的双手递上雨伞，他接过后道了声谢谢，然后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她羞涩的声音又在耳旁响起：“洛先生，还有……” “什么？” 她还想问他，那天在送他回学校的路上，夫人问他将来会不会回榕州，她记得那时他点了下头，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会回去，何时回去，可话一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是何等身份啊？岂能干涉别人的生活？ 他等了很久，她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只是不舍得在长廊下望着他，轻声道了句：“没……没什么……路上小心。” 第215章 人心惶惶 洛先生让她等一等，也许等等就会有答案，殊不知没过多久，她所有的困惑都迎刃而解了。 那是一个下着小雨的晌午，整座宅子出奇的安静，忽然之间从大少爷的院子里传来一阵猝不及防的躁动，先前还好端端在干活的铃兰好像顷刻间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似的，竟张牙舞爪的扑向了她面前的曼音。毫无防备的她被铃兰撞倒在地，脖子死死被她掐着，性格内向的丁香不顾一切的冲上前，一边阻止铃兰一边朝天求救：“来人呐——快来人呐——”叫声撕心裂肺，骇人听闻。 很快便有家丁跑了过去，几个男人愤力将铃兰从曼音身上拉起，曼音倒在地上不停咳嗽，脖子上还残留着一圈红红的手印；而此刻的铃兰脸色苍白，眼里散发着十分诡异的光，口口声声低吼着：“放开我……我没有错……错的人是你们……放开我……” 可她的身体实在太笨拙了，加上用力过度，很快便失去了力气，瘫软下来，那几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她拖到夫人的院子里，找来一条板凳，将她死死绑在板凳上。 柒柒收到消息立刻赶去夫人的院子，那边已经围了很多人了，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铃兰披头散发的跪坐在地上，天上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她的头发和衣服全都湿了。就在这一刻，她又起了恻隐之心，回头从屋子里拿来一把伞，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为她撑起伞。 曼音在众人的维护中微微皱眉，杜鹃还在一旁提醒她：“苏小姐，铃兰疯了，刚才她差点失手掐死大少奶奶，你怎么……还为她撑伞？” 柒柒当然知道铃兰闯了多大的祸，只不过她着实不忍心看着身怀六甲的铃兰淋在雨中。她蹲下身，望着铃兰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她原来是那么有灵性的一个姑娘，可如今像着魔了一般面如死灰，定定的望着前方。 “铃兰，我是柒柒啊……” 即使如此，铃兰还是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个地方，口中发出一些奇怪的声响，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柒柒无奈的盯着她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脑海里全是她藏在屋子里的秘密，她究竟还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啊？ 不知哪个下人出了个主意：“铃兰看上去很不对劲啊，她莫非是鬼上身了？要不去找个大师来给她驱驱鬼？” “是啊，她早就已经神志不清了，今天竟然还攻击人了，长此以往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而且她还怀有身孕，必须赶快想办法驱鬼，否则很有可能一失两命呐！”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院子上空盘旋，最后做决策的还是夫人，她目不转睛的观察着铃兰的一举一动，异常冷静的说了句：“庆春，麻烦你去把灵婆找来，现在就去，我要知道这丫头究竟中了什么邪。” 庆春接到指令，飞快消失在了人群里，夫人在离开之前又道了句：“你们把铃兰带到祠堂，其他人都各自做各自的事吧，记住，不要到处乱说，以免以讹传讹。” 下人们接到指令纷纷散去，夫人这才缓步来到柒柒身边，她看上去如此悲伤，好像随时随地都会碎掉一般。“苏小姐，不必太伤感了，她到底为何会这样，等灵婆来看过就知道了。” 柒柒抬起头，望着夫人欲言又止，或许铃兰需要的不是灵婆，而是大夫，正如洛先生说的，她极有可能是中了石蒜的毒，才会意识混乱，产生幻觉。 只不过面对夫人的指令，她也无能为力，与此同时眼光不经意瞥到还处于惊吓状态的曼音，她紧紧握着手绢，极为幽怨的皱着眉，不止一次问身边的下人：“你们打电话通知大少爷了吗？他回来了吗？” 下人摇摇头，老老实实回道：“大少爷不在公司里，联系不到他。” “钱庄呢？问过了吗？” “也问过了，也不在，这个时间估计是出去谈生意了，大少奶奶不要担心，有我们在，铃兰不可能再伤害到你。” 她难过的点点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在灵婆赶来之前，丁香陪她回了房间。 这天晚些时候，庆春终于把镇上最有名的灵婆请了回来，她身穿黑色的纱衣，白色的内衬，脖子上挂着好长一串珠子，花白的头发盘成一个大大的发髻，感觉里面塞了三个高庄馒头。进屋的时候极为谨慎，跨出的每一步都好像是计算好的，当她来到祠堂，家里其他人听闻消息也都围了过来看热闹，当然也包括心急如焚了一整天的柒柒。 宋家经常会请一些江湖人士上门做法，有几张面孔她都已经熟悉了，然而眼前这位灵婆她是第一次见，她年纪挺大的，举手投足有条不紊，表情也极为严肃，看着夫人的时候眼神无比坚定。 “就是她，据说这丫头最近总是神不守舍，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烦请灵婆帮忙看看她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夫人说完，灵婆很有礼貌的点头回应：“夫人放心，待我看一看。” 只见她步履坚定的来到铃兰面前，为了防止她乱动，她的身体依然被绑在板凳上，可因为等的时间太久，她已经浑身无力的侧躺在地上。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灵婆拿出一块破旧的抹布，在随身携带的铜碗里沾了沾，那铜碗里似乎有水，她把“圣水”慢悠悠的洒在铃兰的身上，从头到脚，全都洒了个遍，洒水的时候口中还在念着一些听不懂的咒。 说来也怪，刚才还有气无力的铃兰好像慢慢有了力气，竟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无奈她身后还绑着凳子，她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灵婆回头对众人说道：“给她松绑吧，她现在没有力气反抗的。” 可即使这么说，依然没人敢过去，僵持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我来吧……” 说话的是柒柒，她神情紧张的来到铃兰身边，悄声对她说了句：“铃兰，你别怕，大家都是来帮你的。” 铃兰好像看了她一眼，但是没有说话，她很快就帮她把麻绳解开，凳子掉了下来，她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在柒柒的帮助下十分艰难的坐起身。 围观的人屏息凝神，一个个神情紧张的看着她们，没人敢说话。 而此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色暗的跟午夜一样。 下一刻，灵婆又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个“拨浪鼓”，鼓面上挂着五行八卦图，这应该不是真的拨浪鼓，而是一件灵器。她将灵器围绕着铃兰的头一圈一圈的转，灵器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跟半夜鬼敲门似的，加上此时传来的雨声，真让人毛骨悚然。 就这么持续了好一会儿，铃兰被鼓声吵着头痛欲裂，痛苦万分的捂住自己的脑袋，一边摇头一边求饶：“别摇了……头好疼……” 灵婆停下手，俯视着地上那无比可怜的孕妇说：“她没有被脏东西缠上。” 曼音听完立刻追问下去：“可她最近的举动真的很奇怪，就跟走火入魔了似的，很吓人。” “那是心魔在作祟。”灵婆说完这句话，又重新拿起灵鼓在铃兰的头上摇晃起来，此时雷声大作，震得人心惶惶。 第216章 心魔缠身 雨越下越大，却不见水仙等在门前为自己撑伞，二小姐板着脸下了车，头也不抬的朝家里走去，司机老陈手忙脚乱打开伞，口中直喊：“楚云小姐，等等我啊！你不撑伞吗？” 依然是一副全世界都欠她的表情，楚云头也不回的道了句：“没有一个出来送伞的，一个个都像死了一样。” “不是，我刚才跟你说过了呀，铃兰丫头疯了，夫人正在给她驱鬼呢！” “现在连丫头也比我重要了吗？” 老陈用双手抓着伞，伞都在小姐那一边。自己浑身上下都湿光了，可她依然不领情，他只能卑躬屈膝的继续解释下去：“楚云小姐你是没看到铃兰发疯的样子，他们说她拼命掐着大少奶奶，想治她于死地啊！来了好几个人才将她拉下来，这丫头……太可怕了！” “她跟刘曼音有仇吗？” 楚云朝老陈翻了个白眼，老陈点头哈腰的将她护送到长廊下，收起伞，气喘吁吁的回道：“有没有仇不知道，反正他们都说铃兰是被鬼缠上了，不信你去祠堂看呗，我出门的时候庆春先生已经去找灵婆了。” “哼……”她冷冷的笑了一声，直言道，“装神弄鬼。” 她不信这世上有鬼，要有也是楚云心术不正，先是想方设法怀上宋岩华的孩子，后又想坐上大少奶奶的位子，见刘曼音流产后回来，她怒不可遏对她动了手——这样故事才更具有合理性。 本来她对宋岩华的事毫无兴趣，可听老陈说灵婆也来了，她忽然就来了兴致，倒是要看看那些江湖术士是如何降妖除魔的。 来到祠堂的时候，她正好看到柒柒在给铃兰松绑，铃兰丫头看上去确实十分诡异，整个人呆若木鸡，像被下了降头一样，呆呆的坐在地上任人摆布。 她对铃兰并无好感，前年言青卧病不起她吵着闹着要嫁给他的时候就挺烦人的，可斗转星移，这个看似“痴情”的女人竟又怀上了宋岩华的孩子，简直就是狼狈为奸令人作呕。因此当看到柒柒为她松绑的时候她万分厌恶，挤进人群就把她拉了过来，还在她耳边嘀咕：“这是她咎由自取的，你还帮她？” 柒柒有些六神无主，弱弱的回了句：“我是看在她怀孕的份上……” “那是宋岩华的种，他们背着大家做苟且之事你还同情她？” “我同情的是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话虽没错，可楚云还是气鼓鼓的拉住她的手，说：“你就站在这里别动，万一她发起疯来再攻击你怎么办？” 原来她是担心自己，柒柒抿嘴淡淡一笑，紧紧挨在楚云身边，答应她不会再上前了。 而那边灵婆手里的“拨浪鼓”已将铃兰搞得头痛欲裂，她盘踞在地上万分痛苦的呻吟了好几声，双手无力的撑着沉重的身体，大口大口喘着气。灵婆手里的动作似乎小了下来，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毫无情感，慢慢的，她开口了：“丫头，心魔尚且在你身体里作祟，倘若你愿意将它驱赶出来，你会轻松很多，可若你不想，那未来的每个日子你都会受尽折磨，直到你被它给吞没。” 灵婆的声音就跟她的脸一样沧桑，听了不禁让人心里直发慌，更别说本就受心魔困扰的铃兰了，她支撑身体的手已经在颤抖了。“可是……我好害怕……我怕……我怕……” 她不停重复着内心的恐惧，灵婆慢慢放下灵鼓，那魔音终于消失不见了。 “丫头，我再帮你一把吧……”灵婆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我帮你回到那个寒冷的晚上，你看着那晚的月亮……” 灵婆的手只是在铃兰眼前晃了几下，就好像打开了她心里的锁，她定定的望着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意识已经回到了那个寒冷的晚上。 “那天晚上……老爷和夫人……带着少爷和小姐出门了……” 虽说她每天寸步不离的伺候着病入膏肓的言青，可主人不在，偌大的院子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独处的机会少之又少。 她跪坐在他的床边，看着气若游丝的他不断祈求：“二少爷……我是真的想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他用尽全身力气，无比孱弱的告诉她：“我不想害你……” “我不管，求求你，求求你跟夫人说你愿意娶我，从今往后，我都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你。” 他累的不行，喘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你会遇到更好的人……”说完这短短一句话，他就再没力气说下去了，而她趴在他的床头放声痛哭，哭的比他还要痛不欲生。 为什么你死都不肯娶我？难道我就这么讨人厌吗？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给我取名字，为何要送我铃兰花，为何要教我念书写字，为何要给我编织那么多美好的回忆？ 她哭了很久很久，一抬头，便看到床边悬挂的绳子，他每次被心疾折磨的死去活来，都会拉动绳子来求救，那么如果绳子断了，他是不是只要痛一次，就再也不会痛了？ 可是那样的话，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她把视线移到他的脸上，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冰凉的脸颊，幽幽地说：“二少爷，我是真的很喜欢你，难道你感觉不到吗？我不想你再痛苦下去了，如果有来生，我还愿意照顾你，生生世世，所以……请你别怪我。” 她鬼使神差的站起身，从桌上找来一把刻刀，缓慢挪步到床架边，确定四下无人后，举起刻刀慢慢割着那根连接他生命的绳子…… 然后她出了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给他熬药，途中还遇见了水仙，水仙见她有些憔悴，便提议自己去给二少爷喂药，却被她拒绝了。 十二月的晚上特别寒冷，她端着熬好的药来到他的房间，还没进屋就听到了一阵铜铃发出的声响，只一下，铃声就没了，她的心骤然一紧，眼泪顷刻间流了下来。 她就站在门口，听着他万分痛苦的拍打床板来求救，每一声都好像榔头敲打在她的心头！ 而她始终端着药，无比煎熬的站在门边，由于浑身上下抖的厉害，药都洒了出来，可她不敢再上前了，也不想再看见他被病痛折磨的样子，更不敢想象，到最后竟然是自己送了他一程。 “这是最后一次了，二少爷，马上就会过去的，你以后再也不用如此辛苦的活在这世上了。” 直到他拍打床板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最后消失不见，屋子里又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 一切都结束了，若有来生，铃兰一定会还你的。 第217章 自我救赎 “等我再进去的时候，二少爷就好像睡着了一样，看上去是那么安详，他终于，不用继续活在痛苦里了……”话音落下，铃兰的脸上浮起前所未有的涣然，双眼幽幽的望着前上方，好像那里有什么神仙菩萨似的。 而同时听到了这一切的众人的脸上无不显示出错愕和惊恐！倘若今日不是有灵婆做法，恐怕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二少爷离世的真相，而今时今日才得知真相的芝禾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往前走了几步，儿子的相片就在眼前，她胸口同时交织着愤怒与悲哀，用一种几乎就要枯竭的声音问她：“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会如此残忍……”极度悲伤让她突然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脑海中满是最疼爱的儿子浑身冰凉的躺在摇曳的烛光下，她将他轻轻抱起，一遍一遍轻抚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就像他小时候那样，她试图将他从睡梦中唤醒，可最后等来的只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残忍结局。 铃兰的脸上依然挂着鬼魅的笑，两行眼泪却不知不觉的从眼角流下：“我没有要害死他，我是想帮他啊……” 当她还沉浸在自我救赎中，突然被人群中冲出来的楚云推倒在地，一把明晃晃的刻刀抵着她的脖子，她没有回房间，直接从学校过来的，包里正好放着言青的刻刀。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她怒视着被她压倒在地且毫无反抗之力的铃兰，怒不可遏的说道，“你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你喜欢他，你是想要帮他？我告诉你，你就是爱而不得，由爱生恨罢了！别把杀人的动机说的那么伟大，杀人凶手……”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楚云牢牢压着她的身子，刻刀在她脖颈处游走，哪怕只要稍稍动一下，她都有可能动脉破裂，血流涌注。 “楚云小姐，千万别冲动，把刀放下。”眼看夫人已经痛不欲生，庆春心急如焚的上前提醒她，结果当然是被她一顿痛骂。 “你们一个个都是胆小鬼，她是杀人凶手，杀人，难道不该偿命吗？” “我们可以把她交给警察。” “你少来了，把她交给警察，怎么除去我心里的恨啊？他是我哥啊，他最后是为了救我才会一病不起的，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离开？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卑鄙无耻低贱又肮脏的女人轻而易举夺走他的命，又让我在无数个绝望的日子里苟延残喘？” 楚云悲愤的眼泪落在铃兰的脸上，她手里的刀已经慢慢陷入她的脖子，只需再用一点力气，她的脖子就会被锋利的刻刀划破，就像她当年用这刻刀，切断他的生命一样……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小心翼翼的手颤颤巍巍的握住了她的手腕。“不要……楚云……不要这么做……”柒柒的声音跟着身体一起颤动不已，她牢牢握住她，哭诉着，“你这么做……不值……” “有什么值不值的？要不是言青，我早就已经死了，我的命是他给的，我无法看着害死他的人苟活于世。” “既然你的命是言青给的，那你就该为他好好活下去，你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鲜血？要是言青知道了，他会多难受啊？” 说着这些话的柒柒的内心也是痛不欲生的，她做梦都不可能想到那个切断绳子的人竟然是铃兰，而此时她的眼中荡漾着无限哀伤，悲痛欲绝的望着灵台上摆放的冰冷相片，他多希望此刻他可以幻化成人，陪在自己身边，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可是他好像真的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既然他再也不会来了，那只能用自己的力量来改变世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劝慰早已被仇恨吞噬的楚云：“你想一下，如果言青在，他会希望你为了给他报仇，而断送自己的未来吗？他已经把自己的未来托付给了你，你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二个他啊，别为了一个罪人，而让自己成为另一个罪人……把刀给我……” “谁都别劝我……” 她语气强硬，紧握刻刀，微微抬起，然后朝着铃兰的脖子，一刀插了下去！ 那一刻铃兰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然而睁开眼睛，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疼痛，而楚云已经从她身上站起，转身离开了祠堂，她如释重负的侧过脸，只见刻刀深深扎进了地板里！紧接着一群人一拥而上，马不停蹄的将她五花大绑起来。 柒柒忽然想起什么，万分焦急的来到夫人身边，夫人已经抱着儿子的相片泣不成声，她从没见她如此这般痛哭过，柒柒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此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她只能轻轻的倚在她身边，跟着一起默默流眼泪。 这一夜格外漫长，柒柒趴在言青曾睡过的床头流了一夜的眼泪，那是他生命的终点，也是她未来的归宿，她回想着那些与他秉烛夜游的日子，他如清泉长流般的声音，还有他清澈干净的眼眸，还以为他们可以这般长相厮守，殊不知到头来还是逃不过阴阳两隔！ 假如这世上真有的“阎王泪”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随时随地见到他了，可惜今天不是满月，她也没办法寻到城南的中心。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彻夜未眠的柒柒顶着两只核桃一般红肿的眼睛来给夫人请安，本想着安慰她的，谁知她还反过来安慰柒柒，经过这一夜，她的脸色也万分憔悴。 “苏小姐，昨天让你担心了，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可如今回想起来，还是有种万箭穿心的痛。” 别说是养育了他十七年的母亲了，哪怕是只与他的灵魂相爱数月的自己，都已经痛到无法自拔了。 “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夫人露出疲惫的笑容，说：“你跟言青说的一样，不过他说的话再也不可能成真了，而苏小姐的话，还有希望。” “我会让他的希望成真的，其实已经成真了，夫人的释然，楚云的放下，难道不是最好的体现吗？如果言青看得到，一定会开心的。” “都说人死了以后，灵魂会重归故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看看我们。” “我觉得会，因为他来的时候，连风都是温柔的。”她肿肿的眼睛努力笑作一团，夫人被她可爱率真的模样逗笑了，无奈公司还有事，她必须赶紧过去，离开前还拜托她多陪陪楚云，说楚云爱钻牛角尖，做事又不计后果，她希望柒柒看着她，不要让她做傻事。 其实不用夫人关照，她都会去陪她的，七月的阳光如此刺眼，她采了一把茉莉来到她的房间。 第218章 片刻安宁 现在放假了，她原以为楚云会在屋子里，结果水仙告诉她，小姐很早就出门了，具体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何时回来，也是一无所知。她心下一急，寻思着她是不是想不开离家出走了，要不要去告诉夫人，结果水仙又拉住了她，神神秘秘的告诉她，小姐说了，她只是出去散散心，肯定会回家的。 其实这天天还没亮她就出门了，独自一人在空空荡荡的大街上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看到前方亮起点点星火，以及摇曳的海面上树立着的巨大灯塔，那一刻她孤独的心终于有了依靠，尽管双腿酸疼，却还是牟足了劲朝她唯一的“灯塔”跑去！ 她知道这个月边野上夜班，这才赶在他下班前来找他，当看到皎洁的月光下，一个高高的身影正在堆满物品的码头前忙忙碌碌，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与冲动，迈开脚步，朝着他奋力跑去。 他才放下一个箱子，人还没站稳，就被突然闯入怀中的楚云惊的目瞪口呆，她紧紧抱着他，在他怀里剧烈呼吸，他举起双手，一边往后退，一边开玩笑的说：“妹子你怎么来了？我身上都是汗，你要不等我去海里洗一洗再……”“抱着我……” 她今天一定有事，他却没有直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用自己的方式用手指的指尖按住她的头，试图将她从脏兮兮的身上挪走。 “这么迫切吗？你等我两分钟行不行？” “就现在，抱着我，不要问，否则我就跳下去！” 他知道她绝非信口雌黄，她说跳就一定会跳，于是在工友们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中，他脱掉手套，将她紧紧抱住，在耳边轻声安慰她：“小朋友迷路了，找不到家了是不是？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去，我要你陪我。” “我在上班啊，今天活很多。” “我可以把码头买下来，这样你就不用干活了。” 他微微笑了下，没有直接接过她的话，而是用一种洞悉一切的语气问她：“既然来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海上看日出？” “海上？” “嗯，我开船带你去海上。” 她想也没想用力点头，他快速摸了摸她被眼泪浸湿的脸庞，转身对工友说了什么，工友笑的跟傻子似的，让他赶紧去吧，哄老婆才是头等大事。 岸边停靠着几艘小船，平时是用来打捞垃圾和救援用的，他很熟练的跨上船，又让她跳下来，她在岸边试了几次不敢下去，他问她：“你没坐过船啊？”她板着脸说：“我没坐过这么小的船，我们家的马槽都比它大。” 边野无奈一笑，身体微微往前，趁她不注意将她一把拉了下来，她吓得大叫一声，闭上了眼睛，却稳稳地落入他的怀中。 他看着怀里的女孩露出一丝坏笑：“平时看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胆子这么小？” 她睁开眼睛，望着即将到来的黎明海岸，幽幽的道了句：“我不怕死，我可以跟你一起死。” 他摸着她的头，大笑着说：“跟我一起活着不好吗？快坐下，天就要亮了，再不出发就晚了。” 她稳稳坐下后他熟练的拉了下马达，船身立刻发出轰鸣声，他在中间掌船，又让她坐稳一点别掉进海里，这片海域不干净，可能会被熏死。她不动声色的挪到他身旁，两人一起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航行。 沉默的大海，清爽的海风，还有耳边传来马达的轰鸣，这一切都是那么漫不经心，又充满了生机。 直到东方隐隐泛起亮光，他关掉了马达，世界立刻回到一片死寂，只觉得小船在微微摇晃，她依附在他的身旁，享受着短暂的安宁。 “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个时间来找你的原因？” “想我了，这还用问吗？” 他扬起嘴角，那自信又带点邪气的表情让楚云深陷其中。 “别人都不理解我，觉得我是个怪人，只有两个人可以接受我的无理取闹，一个人已经走了，还有一个，就是你……” “我走不远，我懒。” 她悠悠的笑了一下，朝着渐渐亮起的天空举起那只伤痕累累的左手，眼睛顷刻间模糊了。 “我过去从不幻想，但是现在我常常幻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该多好……” 边野托着腮帮子望着她，然后用大大的手掌轻轻握住她的伤痕，用一种懒懒散散的语气说道：“与其在意那些无法挽回的，倒不如幻想一下未来可能发生的。” “比如……” 她以为他会说一些感人肺腑让她痛哭流涕的话，结果他说：“比如燃料用完了，我们回不去了。” “你是开玩笑的吧？” 她望了眼周围，码头就在身后不远处，游回去也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不会游泳。 “我先申明，我不会游泳。” “我知道。”朝阳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将她拉进臂弯，迎着初升的太阳对她说，“太阳、空气、死亡……对谁来说都是公平的，你不必为谁的离开感到遗憾，因为我们迟早也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你不欠任何人。” 他抱着她，感觉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他就像哄小孩一样轻拍她的肩膀，拍着拍着，他竟睡着了。楚云没有喊醒他，而是与他一起漂泊在空无一人的海上，感受片刻安宁。 是啊，如果时光倒流，她就不会遇见他了，她或许会得到一些安慰，但同样也会失去很多快乐。 想着想着，彻夜未眠的她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中元节前夕，金夫人又来家里串门，听说铃兰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她的情绪比宋家人还要激动，偌大的前厅回荡着她独特的音色。 “芝禾你一定要听我一句劝哦，你们家言青是被人害死的呀，他命不该绝哦，说不定啊，他要化成厉鬼阴魂不散的呀！” 她说的绘声绘色人心惶惶，芝禾听得眉头紧锁，柒柒在一旁小声嘀咕：“不会的吧，言青不会变成鬼的……” 不过他确实有一度“阴魂不散”，否则他的魂魄也不会跟着自己了。 金夫人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声情并茂的告诉他们：“你们别不信哦，我们家有个远房亲戚死了好几年了，他们家一直怪事不断，运势也越来越差咯，后来请了个法师来家里做法，你们知道吧，结果就是那个死了好几年的亲戚，因为怨念太重，化身厉鬼来复仇了哦！吓人吓人……” “你有没有完？化身厉鬼，阴魂不散，说的跟真的似的，我怀疑你就是跟那些江湖术士串通好的来骗我们家的钱。”金夫人正说到兴头上，楚云竟然从门外进来了，她是来找柒柒的，大老远就听到金夫人在这边高谈阔论，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毫不留情的将她痛骂了一顿，搞得金夫人尴尬的不得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后还是母亲心平气和的道了句：“楚云，我跟金夫人认识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清楚她的为人吗？倒是你，太没礼貌了。” “你就喜欢听她危言耸听，苏柒柒我们走，洛先生过会儿就来了。” 一听洛先生要来，她像凳子长了钉子似的一下跳起，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激动，这才克制着内心的喜悦缓缓说道：“我……我还想听金夫人说说，我会儿再去吧。”说完，她又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第219章 山崩地裂 别看金夫人咋咋呼呼又神神叨叨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热心人，上次柒柒问过她阎王泪的事，她一直记在心上，离开宋府之前又格外热情的告诉她：“小媳妇啊，后来那个阎王泪你去搞过没有啦？我跟你说哦，你还是不要去了。” 柒柒摇着头老老实实回道：“我还没去过，我还是有点害怕。” “你知道为什么我叫你不要去啦，上个月我们镇上有个女的就去了呀，结果阎王泪没找到，人倒是死在那里了呀。” “啊？怎么会？” “好像是激怒了什么恶灵吧，我也搞不清楚，反正她最后没有逃出来，她家里人找到她的时候哦，她全身骨头都化掉咧，好吓人的！” 说完这些她又关照柒柒不要铤而走险，与其冒这个险，还不如在家多给言青抄抄经书，柒柒若有所思的答应了，可内心还是无法摆脱想要见到他的冲动。 转念又想起楚云说洛先生要来，她这才离开思绪，匆匆来到他们上课的地方，他现在很少来了，一定是怕楚云的功课跟不上才特意在放假的时候过来给她补课。 书房的门关着，隐约能够听到他讲课的声音，她在门外张望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期间她来过几次，发现他们还在上课，便又回去了，等感觉时间差不多再去书房的时候，书房的门开着，人却不见了。她有点失望，扒着门框愣了很久，难得人家过来一次，却连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她若有所思的退出书房，低着头往回走的时候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他的声音，她的心小小的颤了一下。 “苏小姐，原来你在这里，我刚才还去找你了。” 她惊喜的回过头，少女的眼里闪着星光，既开心又羞涩的回了声：“我……我也在找你，你要回去了吗？” “嗯，准备回去了，想把这个给你。”他说着拿出一个细长型的精致小盒子递到她眼前，她以为是很贵重的礼品，愣了一下，还是不敢收。 “不不……这太贵重了……” 他笑着指着盒子上烫金的“城南大学”的字样说：“不贵重，这是我们学校的钢笔，随便拿的，我看你平时抄经书的笔已经漏墨水了，所以就从学校拿了一支给你，别不舍得用。”他把钢笔塞到她手里，她一伸手，果然手指头上黑漆漆的，他连如此细节的事情都注意到了，她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沾上墨水的手使劲捏着裙子。 “谢谢洛先生……”她红着脸，轻轻道了声，他离开前又关照了一句：“漏墨水的笔就别用了，虽然墨水没毒，但时间久了肯定会对你的身体产生伤害。” “你想的真周到。”她美滋滋的跟上他的脚步，忍不住问他，“对了洛先生，不知道楚云跟你说了没有，其实铃兰……” “她跟我说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是啊，我到现在都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口口声声说她最崇拜最喜欢的人是言青，可她又怎么忍心对他下此狠手？尽管她说，她是为了让言青不要再受病痛折磨才这么做的，可我还是无法接受。” “你也这么认为吗？”晨风转过头，话中有话的问道。 “不过这只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事实是她确实这么做了，而且，她还是亲眼看着言青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别说他是一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了，哪怕是一只猫，一只狗，也舍不得看着它们见死不救啊。” “所以矛盾的点就在这里，我起初也感到有些惊讶，后来仔细想想，当晚家里没有其他人，哪怕不切断绳子，只要她不去告诉别人，言青还是会走的。之所以切断绳子，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当晚他活了下来，那么未来的任何时间里，只要他病发，他都会有生命危险。我不认为铃兰会想到这一点，所以我猜，应该是有人提醒她这么做的。” “天啊……”她忽然茅塞顿开，捂着嘴陷入沉默。 “而且我记得苏小姐曾经跟我说过，言青一开始就让你不要再查下去了，他也不想知道家里有谁想要害她。” 她抬起头，双眼无力而又悲伤的看着他，呢喃道：“是的……他说过……” 他认真的回望着她的凝视，平静而又震撼的说下去：“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他不想知道，而是他已经想到了，只是不愿她受到惩罚。” 尽管这些只是他的猜测，但是又让柒柒深信不疑，那一刻她觉得山崩地裂，整个人摇摇欲坠，要不是楚云从身后大声叫了她，她可能会继续沦陷下去。 “你们两个悄无声息的在说什么啊？苏柒柒，你怎么哭了？” “我没哭。”她立刻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 “洛先生欺负你了？” “没有，怎么会，只是沙子进眼睛了。”她假装不经意的把他送的钢笔藏到身后，他也很配合的朝后退去，同时说道：“我们差不多也聊好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无论真相是什么，结局总是无法改变的，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她心里的涟漪也渐渐归为平静。楚云倒是不安分了，盯着她就问：“你们两个在聊什么深不可测的话题？为什么我一来就不聊了？” 她还在狡辩：“真没什么，就说了铃兰的事而已。” “铃兰的事有什么好说的，没有直接枪毙她就已经很好了，就算她现在不死，哪天从牢里出来，我也不会让她苟活。” “洛先生都说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你这就帮他说话了？” “没……没啊……我说的是事实。”她畏畏缩缩的挪动脚步，楚云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里拿的笔，直言不讳的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没什么，一支钢笔。” 她探过头去，看到钢笔盒子就全明白了：“这是洛先生送给你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她本来还想狡辩一下，无奈盒子上印着“城南大学”四个字，结果楚云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意，贴着她的身体问：“你知道这笔是哪来的吗？” “他说是你们学校的笔，随便拿的，难道不是吗？” “他写的论文拿了奖，好像还是全国范围的大奖，学校奖励了一支镀金的钢笔，他就这么送给你了？你们两个关系不简单啊！” “什么？” “你快打开看看，我也想看看。” 在楚云的教唆下，她抖抖索索的打开盒子，一支精美的黑色钢笔映入眼帘，她小心翼翼的拿起钢笔，打开盖子，露出金光闪闪的笔尖。 “真的是镀金的吗？”楚云好奇的摸了摸笔尖，嘀咕道，“这样难道不会和墨水产生反应，更加容易坏？好看但不实用。” 她吐槽完毕，眼角却瞥到柒柒的脸上正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比八月的骄阳还要灿烂，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你们两个一定有问题。” 第220章 死灰复燃 中元节前夕，柒柒还是抵不住心里的疑惑来到关押铃兰的特殊牢房，狱警带着她走过悠长阴暗的通道，最后来到一处只有一个小窗口的房间，房间中央有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她小心坐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味。 不一会儿铃兰被人带了出来，才几天不见，她整个人看上去越发诡异了，头发好似枯萎的稻草，脸上泛着奇怪的青灰色，两只眼珠无神的转动着，拖着沉重的枷锁缓慢移动到椅子前，吃力的扶着腰，缓缓坐下，而她始终不敢抬眼看她一下。 虽然狱警知道苏小姐的身份，已经预留了很多时间给她，可她还是心急如焚的望着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铃兰，迫切的问：“铃兰，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铃兰动了动苍白又干裂的嘴唇，声音幽怨而卑微：“苏小姐都看到了，何必多此一问呢？我是个罪人，我罪有应得。” “铃兰，我是来帮你的，你要相信我……” “是我亲手害死二少爷的，我应该为他偿命，况且，苏小姐已经帮我很多了，我感激不尽。”她微微颔首，头发如苦蒿挡在眼前，无法看清她的视线，她只能坐近一些，压低声音说她说：“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对他，我不相信一个那么喜欢他的人，会亲眼看着他见死不救……”她喘着气，急切的说，“铃兰，你能告诉我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如幽灵一般：“那晚发生的事我已经全都说了，是我把绳子切断的，是我看着他断气的，我不想救他，是因为我知道即使逃过了这次，可未来他还要经受更多折磨，苏小姐你若是看到他那般痛不欲生的模样，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 “不……你不是这种人，是不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她双眉紧皱，紧紧盯着铃兰的眼睛，她微微苦笑了一下，说：“都到这个时候了，苏小姐还想着为我脱罪，我真的很感激，在宋家做丫鬟的这几年里，最开心的两件事，就是遇见了二少爷和你，可是我最对不起的两个人，也是你们……”她嘴唇颤抖，再也说不下去了，看着她那副样子柒柒整个人急得火烧火燎，她恨不得跑过去掰开她的脑子，看看她的脑袋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是凶手，唯一的凶手，我对不起二少爷，我罪有应得，苏小姐不必再为我脱罪了，若有来生，我一定奉还。”说完，她一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柒柒也跟着站起，紧盯着她绝望的眼睛说：“我能看到言青的魂魄，嫁到宋家来的那天起就能看到了，我没对任何人说过，因为我怕大家觉得我是个异类。你还记得吗，我曾经问过你的，府上是不是有一位身穿青色长衫的少年，眉清目秀，手指修长，他的声音就像流动的溪水特别好听，可是你说，除了二少爷，府上就没这样的人了……” 铃兰愣在那里，脑海里某些沉睡的东西瞬间被打开—— 还记得苏小姐嫁来宋家的第二天就来问她了，那时的她只以为她说的是某个家丁，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如今细细想来，着实耐人寻味。 铃兰咽了下口水，刚要上前带她回去的狱警也很给面子的退了回去。柒柒心潮起伏，双眸闪烁的望着有那么一丝动摇的铃兰，继续说下去：“你还记得对不对？其实我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都是言青在一旁教我的，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而且……他其实早就发现了绳子是被人切断的，只是他让我不要说，也让我不要再查下去，因为他……” “苏小姐不用为了帮我，编出如此荒唐的故事，就让我用余生来赎罪吧。”说完她吃力的转过身，无论柒柒再说什么她都不听了，拖着沉重的镣铐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狱。 她泪流满面，瘫软下来，趴在双臂间轻声呜咽…… 直到狱警过来叫她，她才缓过神来，步履维艰的走出那道悠长黑暗的通道，殊不知天空下起了雨。 又是一个细雨绵绵的日子，为何你还是没有来找我呢？她多希望自己一抬头，那熟悉的青色长衫就能够出现在眼前，为她指引方向。 而如今她只能孤身行走在雨幕下，来往路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是他。 等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竟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洛先生的家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他们家的房门，但是敲了几下也没人开门，她再也没有力气走回去了，失魂落魄的坐在了他家门前的台阶上，好在有一块小小的屋檐为她遮雨，她蜷缩在那一块小小的地方，执拗而坚定的等待他回来。 直到太阳快落山，他才从学校回来，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孤独的身影坐在家门口，那一刻他的世界地动山摇！他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喘着气问她：“苏小姐你怎么来了？来了怎么不进去？你等了多久？” 只见她像流浪猫一样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泪眼朦胧，楚楚可怜的说：“我没带钥匙……” 他一手拿伞，一手将她从地上拉起，飞快说了声：“进去再说吧，你得赶快把身体擦干净，不然会着凉。” “我没事，洛先生，你回来就好了……”说真的，无论之前的她有多绝望，可一看到他，她的心又死灰复燃，犹如看见了希望之光。 进到屋子里，他立刻找了一条毛巾过来，看到她还在抽泣，他便摊开毛巾帮她擦拭头发上的雨水，还问她：“这样行吗？要不要换身干净的衣服？” 她很是过意不去的摇头拒绝了：“不用了不用了，我现在好多了，看到你，我就好多了。”她接过毛巾，自己擦拭起来。 “你可以先换上我的衣服。” “真的不用了，其实我过来，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去了厨房，“我去烧水，你说，我听着。” 她跟在他身后，抿了抿嘴唇，犹豫不决开口了：“就是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阎王泪，假死水。” “嗯，我记得。” “我还是想去找那种毒药。” 他回眸看着她，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如此单薄，而语气却格外坚定，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还是想见他吗？” 她坚定的点着头：“嗯，今天我去见过铃兰了，可她就是不肯告诉我是谁指使她的，我心一急，就告诉她了，我能够看到言青的魂魄，可是她不相信，她转身回去了……” “所以你想问言青是吗？” “对……” 晨风没有直接同意或者否认，而是反问她：“先别说那个假死水有没有用了，就算你见到言青了，也无法改变现状，不是吗？”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决：“可是那样的话，我就能见到言青了，我愿意冒这个险。” 他抿嘴一笑，明亮的眼眸一扫阴郁：“若是决定了，就去吧，既然你能‘遇见’他一次，就能‘遇见’无数次，说不定，他也很想见你。” 他这一句“说不定他也很想见你”，让她好不容易收起来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感激上苍让她遇到了如此美好的两个人，一个人守护着她的黑夜，另一个人，守护着她的白天。 第221章 沉冤昭雪 这天傍晚时分，柒柒才精疲力尽的回到家，刚进门就看到好几个花匠搬着花盆朝曼音姐他们的院子走去，有位花匠经常来家里，柒柒已经认得他了，只见他满头大汗的提醒其他人：“你们都给我小心点搬，千万别把花弄坏咯！”说完还十分殷勤的给她打招呼，“二少奶奶回来了啊，对了，这是今天新来的花儿，有你喜欢的吗？我让他们搬一些去你院子。” 柒柒一听还是作罢了，实话实说道：“我就算了，只怕这些花送到我那里，不一会儿全死了。” 说来也怪，上次那些石蒜花才送过来不一个月，这就不养了吗？她心里起了一丝疑心，跟着花匠们一起来到曼音姐的院子。果不其然，那些妖艳绝美的红色花朵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相对比较素雅的月季，似乎月季才更符合曼音姐的性格。 她想问曼音姐怎么突然换花了，才刚走到房门口，便听到长廊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谩骂：“你若是想跟铃兰一个下场，你就去老爷和夫人那里告发我，只是不知道他们会相信你这个丫鬟的话，还是我的话。” 柒柒简直不敢相信，说这些话的人是曼音姐，还来不及细想，就看到她带着丁香走了过来，看到柒柒的时候她也愣了一下，而后僵硬的动了动嘴角，十分尴尬的说：“啊……苏小姐来了……” 丁香在一边吓得不敢吱声，只用眼睛不停瞟向柒柒，好像在说：“苏小姐你快救救我。” 而她自己也是手心冒汗，不知为何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望着曼音姐的眼神也是格外胆怯，怔怔的问：“为何……要把原来那些花……换了？” 曼音深吸一口气，继续瞒下去也只是欲盖弥彰，反正真相已经大白，她也不怕让她知道更多。她缓缓来到柒柒面前，轻轻的拉着她的手，说：“柒柒，这里说话不方便，到屋子里来。” 柒柒鬼使神差的跟着她进去了，丁香唯唯诺诺的跟在身后，进去后十分识趣的关上了房门。好在曼音姐并没有为难她，而是很平静的问她：“刚才你都听到了？”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低垂眼帘，语气却格外坚决：“曼音姐，你之前是故意让铃兰去院子捯饬那些石蒜花的吧？” “你知道了？石蒜花有毒？” “它会让人产生幻觉，所以铃兰那段日子才会常常自言自语，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其实是中了毒，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万般悲伤的问向相对比较冷静的刘曼音，对方悠扬的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告诉她：“因为不这样，就永远没人知道言青离世的真相，我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啊。” “什么？言青……” 曼音的表情逐渐沉淀下来，望着桌上摆放的青花瓷花瓶，幽幽道来：“我小产以后刚回宋家，那时候还不知道铃兰的孩子是岩华的，是有一天晚上在阁楼上意外听到岩华和铃兰的对话才知道真相。铃兰不仅用孩子来威逼岩华，甚至还说，当初要不是听信他的话，绝不会把言青床头的那根绳子割断，那样言青说不定还能活的久一点，听到真相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蒙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得难听一点是他们两个人狼狈为奸，但是我也该为我的将来考虑啊。”她的视线从花瓶上移开，慢慢转移到柒柒的身上，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倘若我就这么告诉你们，是铃兰在绳子上动了手脚，铃兰不会承认，你们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只有让她自己说出来，才能真相大白。所以就利用了石蒜花的毒性，以及铃兰自身的负罪感，让她在不经意间说出真相，这样既可以惩戒她，也能清理宋家的门户——她的孩子，永远都别想留在宋家。” 听着她平静而轻柔的诉说，柒柒只觉得头晕目眩，有些坐不稳了，她挣扎了很久，发现自己并没有理由责备曼音，反而是她十分巧妙的让铃兰说出了真相不是吗？ 她扶着椅子的把手，缓缓站起身，双眼定定的望着某个方向，声音还是脆弱的不堪一击：“你们到底把人的生命当做什么了……怎能随意蹂躏随意践踏……” “柒柒你听我解释啊，我也是为了让言青能够沉冤昭雪才这么做的。” “那万一他并不想沉冤昭雪呢？真相大白对他来说，或许是另一种伤害。” “怎么会呢？他不该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走了呀！” “那就应该把始作俑者一起送入监狱，为何只惩罚铃兰一人？” 柒柒回望着她，虽然这么对待帮他们还原真相的曼音姐来说有点不公平，可她实在难掩心中的痛，毫不留情的说了出来。曼音跑过去拉起她的手，表情格外认真：“柒柒我求求你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如果岩华坐牢，我该怎么办？我跟你不一样，没有岩华，我会活不下去的……” 她看着她牢牢抓着自己的手，陷入长久的沉默。 “柒柒，我求你了，不要揭发他好吗？他虽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可他毕竟是我的丈夫啊！” 她最后也只能长长舒出一口气，双眼满是哀怨的望向曼音说道：“曼音姐，你这样，真的会开心吗？” “我只要宋家大少奶奶的身份还在，就是开心的，说我贪慕虚荣也好，好高骛远也罢，总之我确实很享受别人仰视我的目光。” 可撇去那些，你一无所有，柒柒在心里追问，却没有真的问出口，她不想伤害如此偏执的她，只能用沉默来代替回答。 一阵巨大的敲门声突然打破屋子里的宁静，同时传来宋岩华的怒吼：“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快给我开门！曼音——开门——” 曼音紧紧握住柒柒的手，不停用眼神祈求她，她双眼含着隐隐泪光，道了声：“我知道了。” 说罢她推开曼音的手，径直来到门边，用力打开门，看到开门的人是柒柒，宋岩华也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关门啊？” 柒柒双眼直勾勾的瞪着他，他从未见过她这般凶狠的模样，脑海里有一万个问号在打转，她开口了：“哪怕你再活几十年，也比不过言青短短十七年生命，跟他比起来，你一文不值。” 说完她又用眼角轻蔑的扫了他一眼，带着满身愤恨从他身边悄无声息的走过，他张着嘴，“啊”了半天气到无言以对，只能回过头对妻子说：“这丫头怎么回事？吃错药啦？莫名其妙……” 曼音看似什么都没发生的来到他身边，很顺手的接过他脱下来的外套，正如柒柒所说，每天都过着这种貌合神离的生活，她真的开心吗？或许是不开心的吧，可虚荣心同样也会让人上瘾。 第222章 心向往之 眼看中元节近在咫尺，满月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可对寻求“阎王泪”尚且一无所知的柒柒心急如焚，她甚至不知道城南的中心点在哪里，她想到姐夫是干邮差的，每天送报纸，兴许会知道。 一清早她就怀着忐忑的心来到他工作的邮局，他刚送好报纸回来，看到小姨子等在邮局门口他决心过去逗逗她。 “柒柒来了啊，今天又要给榕州的朋友发电报了吗？我记得他叫什么来着……” “不是的姐夫！”她大叫一声，差点捂住他的嘴，姐夫一脸错愕：“不是就不是，那么惊讶干什么？” “我来找你问个事。” 她捏着小手，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姐夫停好自行车，脱下帽子，所剩无几的头发也湿漉漉的，还甩甩脑袋，好像可以把头发甩起来似的，问道：“说吧，啥事儿啊？” “你一直送报纸，对城南的地形一定十分了解吧？” “我只负责我们这一块，其他地方……也行，你说吧，你要去哪里？”年近四十的姐夫还在玩着手里的帽子，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柒柒舔舔嘴唇，神神秘秘的问他：“城南的中心点在哪里？” “啥？中心啥？” “中心点，就是中心，点。”她做着无用的解释，姐夫重复了一遍：“中心点啊？”“是。” 他想了片刻，又问：“你问这个做什么？风水先生说的？宋家又要开店了？找风水宝地呢？” 姐夫真是啰里吧嗦，柒柒硬着头皮解释下去：“不是，跟宋家无关，我就是好奇。” “你好奇这个做什么？找到了又怎么样？去玩儿？” “嗯。”她认真的点着头，姐夫一挥手，说：“进来吧，里面有地图，可以找找看。” 她跟着看上去十分不靠谱的姐夫走进邮局，他指着墙壁上挂的城南地图说：“就这个，你找得到吗？” “我没什么方向感……” “我来我来。”姐夫虽不靠谱，但特别热情，像模像样的指着东南西北说，“首先先把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找出来，然后十字相交的地方就是中心，你看，就是这里，护城河，你要去河里玩啊？” “怎么会在河里呢？” 柒柒感觉他这个方法不对，因为城南也不是一个正方形，用十字相交的交点作为中心肯定不准，但是姐夫格外坚决，指着护城河说：“肯定是这里。” “可城南的地图是不规则的，你看西南方是不是多了一块，而东北方又少了一块？是不是要把这些因素算进去？” “那太复杂啦，别想那么多，你不就是去玩儿吗？去哪儿玩不都一样啊？”姐夫还在跟她打马虎眼，他同事在旁边忙得不可开交，吆喝了一声，他屁颠屁颠跑过去干活了。 留下柒柒一人对着地图发呆，她不知道自己在对着地图发呆的时候，有个人也注意到了她。 他是过来收邮包的，一进门就看到苏小姐对着地图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走过去，问了一声：“你在找什么？” 这一声简直就是把毫无头绪的她从深渊里救了出来，她回过头的时候双眼放出异样的光彩，欣喜万分的问他：“洛先生你也在这里啊？好巧啊，你来寄信吗？” 他拿着手里的单子笑着说：“我妈给我寄了邮包，我过来取，倒是你，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她害羞的低下头，害羞的说：“我跟你说过的，我想要找城南的中心点，可是不知道中心点在哪里。” 他把视线放到地图上，一边拿出随身带的笔，可惜身上没有纸，他张望了眼四周，柒柒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马上跑到姐夫那里，问他拿了几张纸。 多事的姐夫给他纸还不忘八卦：“你要纸做什么？” 柒柒朝他邪魅一笑，说：“我马上就能算出城南的中心点了。” “就你？你会吗？” “我不会啊，可是有人会帮我。” 姐夫探头张望了一下，柒柒立刻用纸挡住他的视线，像个小大人似的关照道：“姐夫你好好工作，别东张西望的。” 说完吧嗒吧嗒跑走了，弄的姐夫一头雾水。 她把一叠纸交到晨风手里，他把多余的还给她了，直言道：“不用那么多，一张就够了。” 然后就用笔在地图上简单测量了一下，在纸上写下几个数据，又写了几个公式，不到两分钟答案就出来了。 他指着地图上的某处说：“如果地图测量无误的话，那么城南的中心应该就在这附近，从观音庙到护城河这一块区域，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这片空地，地图上没有显示，不过我记得那里好像是一栋老宅子。”他回过头，发现她正意识迷离的望着自己，他忍不住笑道，“你在听吗？” 她用力点头：“我在听我在听，洛先生你简直太厉害了，这么点时间就算出来了。” “只是用了一些简单的公式，你知道公式的话你也能算出来，其实这些都是纸上谈兵，具体的还是要等你过去以后才知道，希望可以帮到你。” 他很有礼貌的把写有具体方位的纸交到她手里，她激动的语无伦次：“其实……已经……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 他收起笔，又问她：“我去拿邮包，你着急回去吗？” “我不急。” “你等我，我妈应该是从榕州寄了梨过来，你带一些回去。” “不……”她刚要谢过他，他就转身去拿邮包了，她心潮起伏的等在原地，激动的踮了踮脚尖，渐渐就入了神…… 邮局里人来人往，而他站在人群中是那么引人注目，挺拔的身影，斯文的举止，所有的一切都让十八岁的少女心向往之。 以至于姐夫已经站在了她面前，她还在盯着人家看，姐夫冷笑道：“柒柒是有心上人了呀？” 她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一跳，连忙转过身，矢口否认：“什么呀，我已经有家室了，怎会有心上人？” “那你看他看得那么出神？” “我只是正好在看那里。” “少来了，刚才你们两个在这里窃窃私语时候我就盯着了，你那个闪闪发光的小眼神哦，就没从人家身上离开过，你倒还记得你是有家室的人啊？” 她不想跟姐夫多啰嗦，对着身着绿色工作服的人说：“你同事们都在干活，就你在偷懒。” “我在巡视啊。” “明明在偷懒。” “别扯开话题，快回答我的问题，这是不是你姐说的那位教书先生啊，看着挺像的。” “我求求你快走吧！” 柒柒急得直跺脚，而那边晨风办完了手续，拿着袋子过来了，那袋子看上去确实挺重的，姐夫立刻扬起一个热情的笑脸，盯着人家就是一通寒暄：“哟，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就是那位大学老师吧？我听我媳妇提起过你，哦对了，我是这丫头的姐夫。” 他一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被姐夫顺其自然的握上了，柒柒尴尬的睁大眼睛嘀咕：“姐夫你在干什么？你手脏不脏？” “啊，不好意思……”姐夫立刻松开手，在身上来回擦，“看到你，太激动了，哈哈哈，好了，我去忙了，你们聊，回头见。”说完他就这么屁颠屁颠的走了，柒柒恨不得挖个地洞当场钻下去。 第223章 万丈深渊 和洛先生分开时，他硬是把母亲从家乡寄来的梨给了她，他说自己一个人住，吃不完，倒不如给她带回去跟家里人一起吃，她抱着梨谢了他不下十次。 回到家以后她立刻洗了几个梨特意送到夫人和伯父的院子，伯父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夫人正陪着他在院子里散步。 远远看到苏小姐端着梨过来，宋怀远的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说道：“苏小姐又给我们送好吃的来了呀。”柒柒满心欢喜的举起托盘里的梨，说话的时候嘴角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这是洛先生送的梨，从他的家乡榕州寄过来的，可新鲜了。” 一听是从榕州寄来的，宋怀远拍了拍妻子的手，眉开眼笑的对她说：“想必你也很久没吃过家乡的梨了吧？” 夫人颔首笑了笑，柒柒满脸好奇的望着他们，问：“夫人的家乡也是榕州吗？”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进到屋里后，她给他们削起了梨，夫人的回忆充斥着整个屋子。“我十九岁那年从榕州来到城南，一眨眼已经二十四年过去了，榕州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可对梨的记忆却格外深刻。榕州盛产梨，皮薄肉嫩，清甜爽口，就是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夫人夸的眉飞色舞，柒柒听得垂涎三尺，把第一个削完皮的梨送到夫人手里，夫人和伯父甚是诧异，因为他们平时吃梨都是切片的，而苏小姐却把整个给了他们。 可能是看出了他们脸上的疑惑，柒柒解释道：“我爹说的，梨要整个吃，不能切开，不然就是‘分离’。” 两夫妻相视一笑，伯父先开口：“我认为苏小姐说的很有道理，以后我们家吃梨也要整个吃，快，你先尝一口。” 可还没吃多久，庆春行色匆匆走了进来，他低着头，声音很是深沉：“老爷，夫人，楚云小姐没有去图书馆。” “什么？”夫人脸色一变，柒柒削皮的手抖了一下，庆春接着说下去：“所有图书馆我都去过了，都没找到她。” “可她出门的时候明明说今天要去图书馆的，莫非又偷跑出去玩了？” “那就让她玩几天吧，每天学习也挺累的。”宋怀远似乎很是体谅女儿，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劝夫人不必管得太多，无奈夫人放下吃了一半的梨，擦了擦手，说：“你是不知道，我担心他又跟那个小流氓混在一起，这段时间我忙于工作，疏忽了她，对了苏小姐……” 突然被点名的柒柒吓得不敢抬头，假装很认真的削着梨，可夫人的声音还是进入了她的意识。 “楚云整天和你待在一起，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她在心里做起了剧烈斗争，说与不说都是一道难题，一来怕夫人担心，二来又怕楚云不开心，夹在她们之间的她简直如坐针毡。 “我……” “她是不是又跟那个小流氓见面了？” 她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慢慢放下刀，老老实实回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好像楚云有时候会去找他，也不是经常去，只是偶尔。” “他们可能会去哪里？” “我……我也不清楚。” “那就麻烦苏小姐帮我看着她一点，若她又和那个小流氓联系，立刻告诉我。”柒柒唯唯诺诺的抬起头，弱弱的应了一声。 她知道楚云一定是去码头找边野了，但她不能出卖她，若是再让夫人发现他们在码头约会，那么边野又会失去一份工作。 可惜的是她不说，不代表庆春不会跟踪，不到一天功夫，就让他发现了楚云小姐的秘密，恪尽职守的他立刻回来通知夫人，他们开着车马不停蹄朝码头赶去，而楚云那短暂的自由也戛然而止！ 他们看到她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并排坐在低坝上看海，边野只有半小时的时间休息，可偏偏在这半小时里出了事。身后猛然传来宋夫人的声音，他们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母亲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赫然出现，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直视着他们两个人，说：“一个骗我说永远不会再来打扰我的女儿，一个骗我在图书馆看书，你们好大的胆子，尤其是你……”她把视线停留在边野的身上，他已经很乖很乖的跳下堤坝，接受宋夫人的批判！ “原来你不肯收我的钱，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啊，年纪轻轻真是居心叵测，让我始料未及，也让我刮目相看啊。” “不是，阿姨，你听说……”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你以为你是谁啊？” 看到边野被母亲侮辱，楚云也按耐不住心里的怒火，急急说道：“妈妈你说话太难听了。” “你还怪我说话难听？我还没说你不知廉耻，尽丢我们家的脸！你跟我过来……”话没说完，她伸手去抓她，她拼命朝后躲，要不是身后有堤坝挡着，否则她就要跌进海里了。 “跟我过来，听到没有？你可别逼我跟你断绝母女关系！” “断就断！谁在乎做你的女儿！”她扯着嗓门大喊起来，声音甚至盖过了海浪冲撞礁石的声音，那一声彻底把母亲激怒，命令庆春立刻把她拉进车里。 她转身面向左右为难的边野，一个从小靠拳头来解决问题的男人，如今面对两个女人竟束手无策，而夫人的声音还是不偏不倚的正中他的心脏！ “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我告诉你，我会让你和你的家人永远消失在我女儿的面前，我说到做到。” 他无奈的做着最后的挣扎：“不管你拿我怎么样，请别伤害你的女儿。”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 扔下这句话她径直走向女儿，她当然听到了母亲是如何威胁边野的，那一刻向来目中无人的女儿突然软弱下来，哀求她不要这么做，不要赶他走，而母亲只是居高临下的瞪着她，用魔鬼一般的声音对她说：“这就是你挑战我的下场，赶他走，已经是我最大的慈悲了。” 汽车奔驰在回家的路上，楚云一路在苦苦哀求，声嘶力竭的哀求，母亲始终铁面如斯铁石心肠。 最后她用混沌不堪的声音对母亲说：“你若执意要赶他走，我会让你后悔的。” 母亲瞥了她一眼，狠心说道：“我最后悔的，就是生下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废物。” 楚云不再说话，任凭眼泪在脸上疯狂流淌，室外艳阳高照，汽车里的温度接近冰点。 就在汽车驶过一段悬崖的时候，毫无预兆的事情发生了——失去理智的楚云突然打开汽车的门，她的身体犹如失去支撑的蝴蝶瞬间被风吹了出去，由于车子靠近悬崖，转眼间，她轻盈的身体就跌入了万丈深渊…… 然而她的脸上却带着胜利者的笑，因为那个深渊对她来说，是奔向自由的开始！ 第224章 吉人天相 当楚云坠崖的消息传到宋府，已经是这天下午的事情了，水仙赶到祠堂通知柒柒的时候，她还沉浸在寻假死水的世界里，水仙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完，她整个人都懵了！ “楚云……掉到悬崖下去了？怎么会的？” 水仙拍着胸口，眼泪汪汪的，尽量详细的把自己知道的又说了一遍：“好像是在回家的途中发生了车祸，车门开了，楚云小姐就翻了出去，车子正好经过悬崖，她就掉下去了，天啊，太可怕了……” “那她现在人怎么样？哪里的悬崖？”问出口的同时，忽然有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在陪楚云去码头的路上，确实会经过一片悬崖，那座悬崖并不是很高，但要是跌落下去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水仙越说越急，拉着她的手呜咽起来：“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是听老陈说的……我都吓懵了……” “她现在人在哪里？去医院了吗？” “联系了当地的救援队，应该是送到医院了，但情况好像不太好，苏小姐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啊？” “我现在就去！” 临走前她还不忘安慰了水仙几句，她会第一时间把楚云的消息告诉她。 正如司机老陈回来时所说，他们在最快的时间里联系了救援队，好在悬崖不算高，救援起来并不困难，难的是这么大一块区域，找到楚云着实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加上她在跌落悬崖的时候受到了多处撞击，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口腔和鼻腔都是血，由此可见她的头部受到了严重的撞击，生怕她再次受到二次伤害，他们非常小心的将她抬到担架上，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夫人脸色苍白的等候在医院手术室外，一动不动的犹如一尊雕像，身旁的庆春单手插着裤兜来回徘徊，看到柒柒过来，他提醒柒柒不要问太多，免得夫人情绪失控。 别说夫人了，这一路过来她都快被逼疯了，只能小声问庆春：“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车门怎么会突然打开？” 庆春把她拉到一个远离夫人的角落，面色凝重的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楚云小姐是自己打开车门跳下去的，不巧的是旁边正好是悬崖，她坠崖了，身受重伤，情况很危险。” 柒柒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心像被人猛击了一般难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因为……边野……” “是啊，就是因为他。”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就因为他一直跟楚云小姐纠缠不清，两个人经常偷偷见面，夫人才会大发雷霆，扬言要将他赶出城南，楚云小姐兴许是意气用事才会想要打开车门逃走的，谁知竟发生这种意外。” “夫人呢……”她问了声，眼光有意瞥向手术室门外的夫人，她可能是伤心过度了，那心如死灰的模样谁看了都会心碎的。 庆春摇了摇头，无奈的说：“夫人肯定是难过的，可她什么都没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对了，楚云小姐的事先不要对老爷说，夫人担心他承受不住。”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可这种事又能隐瞒多久呢？倘若楚云没有大碍也就罢了，怕就怕…… 正处于混沌不堪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夫人起身迎了上去，几位专家脸色凝重的走了出来，最先说话的是满头白发的院长，一开口，便是噩耗： “宋夫人，真的很抱歉，您女儿伤的实在太重了，全身多处重要器官都有不同程度的大出血，最遗憾的是，她的血型十分稀有，血库里没有与她匹配的，如今只能用药物先维持她的基本体征。” “我的血呢？我是她母亲，我的血型应该跟她是一样的……”“我也可以试试。”夫人心急如焚的时候，柒柒也走了过来，一脸迫切的请求道。 “那就先试一试吧，对了，家里如果有其他兄弟姐妹的话，也可以让他们过来验一下血，说不定会有合适的。” 夫人失望的低下头，脸上带着万念俱灰的苦笑：“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柒柒的鼻子一酸，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然而更加可悲的是，她们两人的血型检查下来都无法与楚云匹配，难道真的只能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吗？ 天空渐渐暗淡下来，月亮悄无声息的爬上树梢，临近十五的月亮已初见圆盘，只是人世间有太多的悲欢离合，各奔东西的人，再也无法走向团圆。 她一直默不作声的陪在夫人身边，夫人没有泪流，她的心碎全都写在了眼睛里，她告诉柒柒：“前阵子我真的很高兴，我感觉她似乎懂事一点了，每天都会按时上学，按时做功课，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假象，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选择走上绝路。” 柒柒紧紧挨着她，声音也是不住的颤抖：“楚云很有主见，也很固执，她认定的事外人很难改变。” “其实她这点真的跟我很像，我年轻的时候也跟她一样蛮横无理不可一世，我并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直到她把这些手段都用在了的我身上。” “夫人……” “她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忤逆我，我气得要命，可是一回头，她就不见了……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楚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福大命大。”夫人苦笑了一声，声音如此哽咽，“她的第一命是我给的，第二条命是言青给的，这是第三次……还会有那么好的命吗？” “一定会的，金夫人不是一直说楚云小姐命硬的很吗？” “但愿如此吧，我也无能为力了。” 转眼间庆春带着家里所有人的血型报告回来了，只见他失望的低着头，语气跌落进尘埃里。“抱歉，夫人，家里所有可以检查的人都检查过了，没有一个合适的。” 长廊里瞬间宁静下来，好似一片深海，过了很久很久，夫人才幽幽吐出一句话： “既然如此，那也是她的命，只是……”她没有再说下去，那一声长长的叹息透露着无尽的悲伤。 院长再次出现，也带来了让人心碎的消息：“宋夫人，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血源，您女儿可能熬不过今晚，不过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吗？”柒柒含着眼泪，努力不让眼泪流下，院长只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话：“或许会有奇迹吧。” 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柒柒的心犹如七零八落的碎片一般，她紧紧咬着嘴唇，尽量不要让自己哭出声。 如深海一般幽静的长廊里，庆春的声音由远而近：“夫人，我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夫人没有过问，只是关照他把苏小姐送回家，柒柒还不想回去，夫人忍着悲伤告诉她：“我让你回去，是为了不让怀远担心，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楚云只是受了轻伤，马上就会好的。” 她如何能不答应夫人这个小小的要求呢？ 回去的路上，庆春显得异常冷静，他最后告诉柒柒，楚云小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因为老天爷不可能同时夺走夫人两个孩子，她潮湿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第225章 起死回生 这一夜她彻夜未眠，她在祖先的牌位前长跪不起，为生死未卜的楚云祈祷了一整晚，最后拿起言青的相片，轻轻捧在怀里，好像他就是自己的附身符，把他拥入怀里的时候，人也充满了希望。 “你一定看得到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办法出来见我，我不会怪你的，楚云现在很危险，你一定要帮她渡过难关，楚云若是也离开了，夫人一定会伤心死的，言青，拜托你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厨房熬粥了，夫人肯定也是彻夜未眠，她想着熬一碗药膳粥给她补补身子，结果粥熬好的时候，夫人竟然回来了。 她确实一晚没合眼，脸色很差，好在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柒柒连忙把熬好的粥端进她的房里，本想打听楚云的情况，见伯父已经起床便没再多问，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直到看到庆春先生才安定下来。 她朝他跑去，才刚开口，他就把她带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用一种极为冷静且安心的语气告诉她：“让苏小姐担心了，楚云小姐已经熬过了一晚，早上我们离开的时候她的情况还算稳定，院长早上也来检查过，说只要不发生意外，应该可以慢慢恢复。” 她情不自禁的张大嘴，难道说奇迹真的出现了吗？ “楚云已经没事了？她真的没事了？我可以去看她吗？”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庆春笑着扶了扶眼镜，说：“只是度过了第一个危险期，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但愿楚云小姐可以平安度过这一遭吧。至于看她，这两天还是不要去了，她在抢救室里，就算去了也看不到她，等可以探视的时候，我一定会带苏小姐过去的。” 庆春的话就好像一颗定心丸，柒柒飞快点着头，心突然安定下来，困意随之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哈欠，庆春笑她是不是一晚没合眼，两只眼睛都快变成熊猫眼了，她难为情的揉了揉眼睛，很听话的回房休息去了。 一躺下，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出现了无数个短暂的画面，好像西洋镜在脑海中轮番切换，醒来后全都忘了。 来喊她的是水仙，她很懂事的敲了敲门，声音里带着一丝欣喜：“苏小姐、苏小姐……你醒了吗？” 她睡得浅，瞬间就睁开了眼，醒来后第一个想的就是楚云，鞋子都没穿整齐就问：“我醒了，是不是楚云有消息了？” “是啊，医院来电话了，说楚云小姐醒了，夫人正准备过去看她，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一定要去，现在就走！”她高兴坏了，飞奔出门，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午后的阳光格外氤氲，她一心以为昨晚的祈祷灵验了，老天爷还是垂怜他们的。 世界上真的会有奇迹吧？否则楚云怎会被医生宣判无药可救后又能起死回生？她躺在病床上，微微睁着眼睛，视线朦胧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得眼前有人晃动，有人在说话，渐渐的，世界又安静了下来。 当家里人赶到的时候她又一次昏睡过去，好在医生这次的解释十分乐观，大家悬了一夜的心也逐渐平稳下来。 “宋小姐如今生命体征平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照这样下去，应该不会再生命危险了，不过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日子，各位不必过于担心，我们会竭尽全力为她治疗的。” 夫人微微扬起嘴角，当下就从包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塞进院长的怀里，老院长推托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抵不过夫人的好意收下了她的谢礼。 当她看到这个从小就无法无天的女儿如今像个人偶似的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她的头部、四肢全都绑着纱布，看上去比两年前的那场意外还要可怕，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强烈的心痛，若昨天没有用如此决绝的语气对她说话，说不定她就不会跳车了。想到这里，她哀伤的叹了口气，气息都是颤抖的。 “我本来还想等忙完这阵子，就带你们去郊外散散心的，如今这样恐怕短时间里也出不去了，过几天他们就要开学了，这学期多半又是废了，要不还是休学一段时间，让洛先生来家里上课吧。” 夫人仿佛在喃喃自语，庆春听了默默应了一声，也没做更多的解释，停顿片刻后，夫人继续说下去：“说来也怪，难道真的是这孩子的命硬吗？怎么昨天还生死未卜，今天就突然好转起来了？” 听到这里柒柒连忙跟着说：“要么就是菩萨显灵了，要么就是家里的祖先也在保佑着楚云，总之吉人自有天相，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还是你嘴甜啊，楚云要是有你半点懂事，就不会遭这种罪了。对了，苏小姐……”夫人忽然想起什么，面向她说道，“后天就是中元节了，到时候随我一起去福源寺祈福吧。” 面对夫人的邀请，柒柒别说有多高兴了，把一整个“我愿意”都写在了脸上。 他们一直待到下午三点多才离开医院，夫人约好了与律师见面，就让柒柒独自回去了，可能也是一时兴起吧，她没有直接回宋家，而是回了趟自己的家，拿了一份新鲜出炉的糕点，作为上次洛先生送的梨的回礼，她带着糕点兴冲冲的来到他的家。 今天她又没把钥匙带在身上，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敲了敲门，敲了几下无人回应，心想他是不是出门了，又敲了几下，正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却见他脸色苍白的撑在门框上，看到是她以后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问道：“苏小姐怎么来了？” “我去医院看楚云……洛先生你怎么了？你病了吗？”她担心的望着他，他请她进了屋，为了不让她担心他尽量装的若无其事的回答：“没有，我只是有点困，睡着了，还好你来了，我一会儿要去学校，你顺便帮我看看，穿哪件衣服比较好？” 他扶着桌子，都快站不稳了，这可把柒柒吓得六神无主起来，紧紧挨在他身边问道：“你都这样了还要去学校？非去不可吗？” “嗯，有几位外宾来学校参加活动，校长让我接待一下，要不是你叫醒我，我就迟到了。”他说话的时候，柒柒注意到他身上的衬衫已经湿了，她担心他是不是又发烧了，毫无心思考虑他穿哪件衣服比较好。 “洛先生你能不能跟校长打个电话说你去不了？你这样出门我真的不放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种话，兴许是真的太在乎他了吧，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而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解释了一句：“只是带他们稍微参观一下，不会很累的，别担心了，帮我看看，白色的好，还是蓝色的好……” 她忍着眼泪道了句：“我喜欢看你穿白色的衬衫。” 他立刻拿出白色的衬衫，还故意逗她：“我就穿你喜欢的。” “我、我出去等你，这是给你的点心，放这里了。”她似乎有点赌气的将点心盒子放在桌子上，转身出门的时候偷偷抹了抹眼泪。 原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住进了她的心里，所以在看到他病了还不休息的时候，才会难过到生气。 第226章 保守秘密 不知不觉又昏睡了一天一夜，当她睁开沉重的双眼，一道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她连忙别过头去，嗓子干得冒烟，想要说话，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发不出声。好心帮她拉窗帘的中年护士看到她动了一下，特意走过来问她：“你醒了啊？是不是太亮了？” 她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有气无力的说了句：“无所谓……” “你要是觉得亮，我再帮你拉起来，不过现在已经快十点了，奇怪，今天你母亲怎么还没来？”护士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多嘴说了一句，病床上的女孩双眼闪过一丝寒意，像是赌气似的回道：“她才不会来看我，她巴不得我死。” 这句话可把满心热诚的护士给惊到了，连忙解释起来：“那你可真是冤枉你母亲了，天底下哪有母亲希望自己孩子死的呀？阿姨实话告诉你，你母亲每天都来看你的，有时候还会带一个小姑娘一起来，还有个男的，都是你家里人吧？” “别人家的事少打听。”她毫不客气的回敬道，本来身体就疼，头也疼，浑身没力气，还要回答她这些无聊的问题，简直要人命。 被怼了一句的中年护士瘪瘪嘴，也明白像她这种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的脾气，便不再追问下去，只让她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她刚走到门口，那位漂亮又端庄的宋夫人带着她的随从过来了，今天依然是一套精致得体的西装，脸上带着一丝不苟的表情，可是那个小姑娘却没来，只有他们两人。 一见面，中年护士就腆着脸过去打招呼：“宋夫人来了，我刚才还跟您女儿说呢，怎么你们今天还没来。” 夫人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问道：“她醒了？” “就刚刚醒的，精神好的不得了，我们还聊了一会儿天，您女儿像您，长得真漂亮。”她管“扒人家家里事”叫做聊天，夫人没有接话下去，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看上去心情挺好的。 如果话到这里就结束便也罢了，偏偏那中年护士又多嘴道了句：“夫人不必过于担心了，现在您女儿的各项指标都很好，身体没有产生排异现象，这是最好的。” 听到她说“排异现象”，夫人只是稍稍起了疑心，倒是身旁的庆春神色紧张起来，眼神变得格外锐利，甚至带着一股威严对她说：“行了，这些我们会问院长的，你先去忙别的事吧。” “等一下……”夫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管庆春的阻拦，面向那位过分热心的护士问道，“你说的排异现象是指什么？” 那护士似乎感觉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在西装男子的眼神施压下，她只能含糊其辞的回答：“其实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还是问院长吧。” 说完她抱着工作手册快速逃离了现场，想着回去后一定要把这个八卦跟其他护士分享。 她是逃走了，剩下庆春如芒刺背，就怕夫人继续追问下去，他借故要去找院长询问楚云小姐的情况，可夫人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走？ “你要去找院长？我看还是我去吧，我亲自去问问他，楚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奇迹，竟然就这般起死回生了。”夫人眼里的寒气都快将他杀得片甲不留了，他退了一步，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怎么？还不肯告诉我是吗？”她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几十年过去了，庆春十分明白夫人一旦有这种反应，后果将会多么严重。 他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件事情终于该有个了断了，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楚云出事的那天晚上，你离开了一会，你去做什么了？”夫人的声音响彻走廊，恐怕再这样下去连楚云都能听到了。他抬起头，异常平静的望着夫人那张心急如焚的脸，缓缓开口。 “因为家里所有人的血型都跟楚云小姐不匹配，我心急之下就去找了洛晨风，我说了一遍小姐的情况，他马上就同意来医院验血了，没想到他竟然可以……” 他的声音逐渐没了底气，因为夫人的眼神已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你是说，是他输血给楚云的吗？为什么是他？你怎么会想到他？为什么他可以？”她咄咄逼人的气势让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退避三尺，他扶了扶滑落的眼镜，决心不再隐瞒：“因为他是夫人一直在找的人，他们的血型大概率是一样的。”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她目光如炬，心跳不已，整个人都沉浸在看不见的震撼里。 “一开始我也不确定是他，直到我回了一趟榕州，看到母亲留下的遗物，才知道当年那个孩子没有死，而是被母亲送进了福利院。我立刻就去福利院寻找他的下落，还好我去的及时，院长离世之前告诉我，那个孩子是被一户姓洛的人家收养了，那户人家是当地的书香门第，那个孩子是找到了一户好人家。后来院长不幸病逝，福利院的其他人把院长原本要给我的邮件寄到了家里，才让夫人发现了那串手串，若不是这样，恐怕我们现在依然还过着原来的生活。” 夫人难以置信的摇着头：“若不是这样，楚云就没命了！你到底在想什么，我那么相信你，让你去找他，你竟然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世也不告诉我？我曾经也怀疑过你，但是我依然选择相信你，可你却一直把我蒙在鼓里。”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夫人，我也很想让你们母子相认，只是……” “只是什么？那么难以启齿吗？” 庆春摇摇头，扶着眼镜，老老实实回道：“这也是后来我找到洛晨风的时候，他自己告诉我的，起初我担心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会对夫人，或者对宋家产生不利的影响。所以我暗中观察了他很久，发现他真的只是默默的过着原来的生活，即使他早就知道了您是他的母亲，也没有想过要介入您的家庭。” 听到这里，她愣了一拍，迟疑着问：“你说什么？他早就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的？” “他从小就知道，是我母亲告诉他的，他一直都记得，所以他才会来城南，才会来家里给少爷和小姐上课，因为这样，他就可以经常见到您了。” 她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摇摇欲坠，庆春立刻伸手扶她，她推开他，喘着气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害我一直对他冷眼相待，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他，即使他为我挡了一刀，我也……没有好好过问……是因为觉得我不配做他的母亲吗？” “当然不是，夫人您怎么会这么想？他要是觉得您不配做他的母亲，他根本就不会留在家里当老师，也不会一直暗中帮助您和楚云小姐了，不是吗？” “那是为何，为何要瞒着我？” “我后来也问过他，他说因为看到夫人如今过的很好，而他自己也有深爱他的家人，所以他宁愿永远保守这个秘密，而秘密一旦公开，也会对您的名声造成影响，他担心您会因为他而失去如今的生活。他真的想的很周到，让我大为震撼，所以我才决定跟他一起保守这个秘密，没想到楚云小姐出了事，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去找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楚云小姐就这么……” 他突然语塞，以为夫人会大发雷霆，结果她只是在受到强烈的震撼过后轻轻按住他的肩，停顿了片刻之后又重新迈开脚步，朝着女儿的病房走去。 第227章 悄无声息 刚才已经隐约听见母亲的声音了，过了很久才见她步履不稳的进来，庆春那个跟屁虫又阴魂不散的跟在母亲身后，她别过头去，假装视而不见。 母亲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双手冰凉，微微发抖，尽管人来了，但她的心思依然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她努力克制着内心的起伏，轻声问道：“你醒了？今天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她起身准备倒水，庆春立刻伸手帮忙，楚云幽幽的闭上眼睛，冷冷的道了句：“不渴，你们别管我。” “又说什么胡话？好不容易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还这么不懂事吗？你知道多少人为你担心吗？” 见夫人稍有怒气，庆春赶紧在一边提醒：“楚云小姐刚刚脱离危险，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谁要你多嘴？”她确实已经脱离危险了，可以骂人了，但一动气，浑身又疼的要命，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母亲没有说话，还是舀了一勺水放到她的嘴边，她紧抿的双唇渐渐松开，好像那与生俱来的倔强正在慢慢远离自己的身体。 慢慢喝了一口水之后她感觉身体舒服多了，看着母亲的眼神也逐渐软弱下来。 “医生说你还不能喝太多水，等一会儿渴的忍不住了再喝吧。” “嗯。”她应了一声，问道，“你们刚才在外面说什么？” 母亲放下勺子和碗，装作若无其事的回了句：“没什么，生意上的事。” “生意上的事……也跟洛先生有关吗？”她其实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确定听到了他的名字，母亲看似平静的表情下早已波涛汹涌，面对女儿的追问只能随口编了个故事：“生意上的事与他无关，过几天不是要开学了吗？你这样子肯定没办法去学校，所以我想让你休学一个学期，让他来家里上课，刚才就在跟庆春商量这件事。” 她没有回答，只当是默认了，学习也好，生活也罢，反正自己的人生全都掌控在母亲的手里，反抗只会让她伤得很重。 一阵沉默过后，母亲竟然起身要走了，她有些留恋的回过头，声音干涩的问：“这么快就要走了？” “是啊，公司还有事要忙，你好好休息，过会儿苏小姐会来看你的。”离开之前她又关照了女儿一句：“两个人别聊太多，你需要好好休息，我等公司的事忙完了就过来。” “爸爸知道了吗？” “我不敢跟他说太多，怕他担心，等你情况好点了我再告诉他。”母亲似乎真的有急事，话还没说完，就拎着包走了，庆春像条狗似的跟在她身后，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消失在病房，世界又回到一望无际的空白…… 一离开病房，庆春有意问道：“今天公司没有会议，夫人还要过去吗？” “你明知故问，当然不是去公司。”她步履坚定，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你还记得他的家在哪里吧？” “夫人要去找洛晨风吗？不能再等一阵子？” 她没有回头，语气坚决：“我已经等了二十四年了，还让我等？” 他不再追问，只埋着头跟在夫人身后，想起二十四年前的那个清晨，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就被狠心带离母亲的身旁，不谙世事的年轻母亲在得知孩子夭折以后悲痛欲绝，最终背上行囊远离家乡，这一别便是二十多个春秋，当得知孩子还活在人间的消息，她当然一分钟都无法等候。 可惜他今天不在家，他们敲了很久的门，依然无人应答，庆春对着略有失望的夫人说：“他可能去学校了，或者图书馆。” “那就去学校看看。” “可是……好。” 面对夫人不容分说的表情他只能一次次的妥协，开着车马不停蹄来到他的学校，可惜这一次又扑空了，门房间的老伯很笃定的告诉他们：“洛先生今天没来，昨天下午倒是来过一趟学校的。” “他会去图书馆吗？” “我今天早上八点就来了，一直坐在这里没离开过，我很肯定他今天没进来过，要不我再打个电话问问教务处吧。”老伯回到门房间，颤颤巍巍的拿起电话，用慢出天际的手势拨通了教务处的电话。他们两人等在外面，远远看着老伯的表情越发沉重，忽然有种不祥的念头油然而生。 果然挂完电话，他打开窗，探出头，忧心忡忡的告诉他们：“还好打个电话问一下，我们教导主任说他昨晚上突然晕倒了，他们把他送到了学校旁边的卫生所，你们要不去那里看看？” “什么？晕倒了？” “是啊，昨天下午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对劲，不过后来我下班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啊，实在是不好意思。” 庆春又仔细询问了一遍卫生所的地址，而后带着夫人赶了过去，到了那里才知道，那种卫生所跟医院还是有差别的，阴暗的走廊，斑驳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里还夹杂着一股发霉的气味，让人不忍直视。但其实寻常老百姓都是在这里看病的，而且这里离他们学校最近，来这里肯定是最方便的。 他们很快就问到了晨风的病房，庆春又多心问了句：“请问他是因为什么病住进来的？” 接待处的人很是彪悍，凶巴巴的回了句：“你们来看病人不知道人家得的什么病吗？” “我们也是刚知道他住院了，着急过来就没问……” “那我也不能把病人的情况随随便便就告诉你们啊，谁知道你们什么用意？” 夫人摘下墨镜，用那双美丽而冰冷的眼睛从那人身上一扫而过，那人被她看的毛骨悚然，她却头也不回的走了，庆春连忙追了上去。 下午时分，病房里鸦雀无声，他的床位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一进去就能看到他背靠着枕头认真写着什么，如此安静。忽然一阵风吹来，将他面前的纸轻轻吹落到了地上，他正打算下床去捡，却见一双熟悉的鞋子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悄无声息的来者已经伸手捡起被风吹落的那页纸，顺着她的手一直往上看去，那张儿时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脸正微笑着朝他走来。 她目光闪烁，笑容里带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期待，然后把那页纸交到他手里，他还如往常一样，礼貌的道了声：“谢谢宋夫人。” 这声“宋夫人”他已经叫了四年了，如今听来真是耐人寻味，夫人忍着内心的跌宕起伏侧过头，看似平静的对庆春说：“你先出去吧，我跟他说几句话。” 庆春望着门口床位上呼呼大睡的病人，十分谨慎的问了句：“夫人，要让其他人出去吗？” “不用了，把帘子拉起来就好了。” “是。” 他十分小心的拉起他们面前的帘子，把他们隔绝在了一个小小的只属于他们的世界里，而后才安心离开。 第228章 心照不宣 还记得那是二十四年前的端午清晨，在经历了一整晚的痛苦煎熬，孩子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她只远远的看了孩子一眼，甚至连他的哭声都没仔细听，就被母亲借口抱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母亲告诉她，孩子不幸夭折了，她还没来得及亲手抚摸一下孩子的脸庞，就被残忍的带离了她的世界。 从此以后，每年端午她都会在没有人的地方悄悄祭奠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孩子，想象着他若是平安健康的长大，会是怎样一幅画面。 谁知造物弄人啊，她以为自己早就失去的，其实已经悄悄来到了身边，他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她以为他会像他的父亲那样桀骜不羁，可偏偏他就长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样子。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晨风的身上，他也已经从庆春先生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什么，回望着夫人的目光同样闪烁。 夫人轻轻喘息着，听得出气息十分不稳，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起伏：“庆春说，是你救了楚云，我是……”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下去，“特意来感谢你的，没想到你为了救她，自己却……” “我没事，其实休息几天就好了，是我们主任不放心一定要让我在这里住两天。楚云怎么样了？好点吗？” 他尽量说的很轻松，不想让夫人太过担心，可她还是眼角含泪，无奈开口：“她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可是有的东西，我却怎么样也教不会她，我慢慢发现，我真的不配做别人的母亲，倒是你的养母，把你教育的如此优秀……” 清风吹来，带来了一阵花香，他背着阳光，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的养父母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就跟夫人把希望都寄托在您的女儿身上一样，只是有的孩子懂得比较早，有的懂得比较晚，不能因一时的现状就判断优秀或是失败，况且我一直认为，夫人已经做的很好了，您看言青不是就很懂事吗？” 她悄无声息的抹了下眼角的泪，这么多年来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因为我在二十多年前曾失去过一个孩子，我想要弥补他，所以对待言青，会更加有耐心，而他也没有让我失望，我现在看着你，就好像看见了他一样，他跟你很像。” 晨风的手紧紧拽着那页纸，纸的边缘都快被他揉碎了，他紧张的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开口，全是支离破碎的声音：“我很高兴，夫人能把对那个孩子的爱，全都放在言青的身上，我每次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一开始会有一些失落，直到有一天言青告诉我，夫人每年端午都会去寺庙祈福，我才隐约感觉到夫人也有难言之隐，可只要您一直都记得，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对不起……”她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艰难的说下去，“我一直以为那个孩子已经没了，如果知道他还活着，事情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您没有抛弃他……” 她万般心疼的望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真的很想去触摸他被针头扎出淤青的手，可又无奈此时的自己毫无疼爱他的立场，而他好像能够看穿夫人的心思似的，提前把一块手巾递到她面前，她接过手巾，声音颤抖：“……我怕他会责怪我。” “他要是责怪您，就不会想方设法留在您的身边了。” “那么……他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只要您愿意，他就会一直留在您的身边。” 夫人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暗潮涌动，低下头来轻声抽泣，他的声音是这个灿烂的午后最美好的乐章：“十二岁那年，我第一次坐火车来到城南，那个时候我知道夫人已经有了一双儿女，过着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生活，说实话，我很羡慕。十七岁的时候终于有机会来城南念书，后来还有幸在您府上教书，能够如此接近您的生活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我不敢再奢求什么，哪怕只是在府里的某个角落与您擦肩而过，也是万般荣幸，我早就想过了，我不会打扰您的生活，如此这般就好。” 如此这般就好，他平静的让人心疼，又坚定的让人佩服。 夫人擦干眼泪，红着眼眶站起身，尽量不再让眼泪流下，缓缓说道：“这是我欠你的，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无论什么，我都会答应。” 他想了会，开口了，可竟然不是为了他自己：“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边野继续留在城南？” “你怎么会想到他的？” “因为他走了，楚云的心病就无法治愈，强行抵制只会让人产生逆反心理，倒不如给边野一个机会，说不定他会让你刮目相看。” “我不认为一个小流氓会有所改变。” “您让他失去工作，他无路可走，就只能变成一个废物；可一旦您给了他一个机会，他就会感激你，并为了楚云改变自己，教育的本质就是让人树立正确的人生观，我们的社会不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向文明的吗？” 他平缓却又极具分量的话语正在动摇夫人磐石不移的决心，她想了片刻，发现自己毫无理由反驳，最后无奈的笑道：“你是老师，教书育人这方面你比我懂，所以这次我会听取你的意见。” 阳光映衬着她美丽而端庄的脸庞，他在她面前第一次笑得像个小孩，那份心照不宣的喜悦充斥着彼此的心房。 离开前，夫人仿佛又找回了往日的风采，用一种别样的心情对晨风说：“我忘了告诉你，你的亲生父亲曾经也是一个小混混，他有情有义桀骜不驯，只可惜当年我们没有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老师，没有人帮他改变命运，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断沉沦下去……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跟他有过一个孩子，因为那个孩子改变了我的命运，谢谢你。” 说完，她微笑着戴上墨镜，优雅的撩开半边帘子，那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 庆春在门外等她，看到她出来，先前的忐忑一扫而光。 “明天你抽空去一趟码头吧。” “夫人是打算让那个小混混离开城南吗？” “不，帮他在公司找一个职位，问问他愿不愿意做。” “什么？”庆春难以置信的望着夫人，“夫人您的意思是……” “没错，就这么办吧。” “我会照办的，我只是不解，夫人难道同意他跟楚云小姐……” 夫人自信的扬起嘴角，解释道：“我只是给他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他自己了。” “难道是洛晨风说服您了？” “那个孩子是来改变我们的命运的，我相信他的判断。” 夫人的脸上洋溢着久违的自信优雅，这一刻，庆春好像看到了许多年以前那个青春年少的她。 第229章 圣杯之约 明晚就是满月了，那阎王泪好似诱人的毒药，充满了死亡与解脱的诱惑，只要听说过一次，就无法将它放下，金夫人的话语好像魔咒在柒柒的脑海里浮现——喝下阎王泪，灵魂就会离开身体，就能见到那些离世的亲人了。 她对着明月闭上眼，想要见到言青的决心日月可鉴，可万一毒药失灵，她因此命丧黄泉，也同样会让在世的亲人为她难过。如此这般想着，她慢慢打开抽屉，抽屉里躺着一只铃铛，那是从铃兰的箱子里拿出来的，铃铛在烛光下泛着暗淡的光，她在手里轻轻摇了摇，说来也怪，刚才还风平浪静的窗台忽然吹进一阵风，兴许只是巧合吧，因为除了风，别的什么都没有。 而她的心却比刚才更痛了，难道他真的用完了所有的轮回，永远都只能做一缕幽魂在人世间飘荡吗？ 她心有不甘，拿起铃铛来到祠堂，一看到他的牌位眼泪就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高高在上的神明啊，请你给我指示，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她拿起圣杯，诚心默念，然后将圣杯扔到地上，借着幽暗的烛光可以看到神明给的指示是“笑杯”，意思是这件事可做可不做，既然如此——那就再来一次吧。 “高高在上的神明啊……”这次是阴杯，她盯着两个相反的圣杯沉默良久，然后又掷了一次，阴杯；再来一次，笑杯；已经这么多次了，干脆再来一次好了…… 掷了大约七七四十九次之后她精疲力尽的瘫软在地上，竟没有一次掷到“圣杯”，难道这是上天的旨意吗？ 她挠了挠无比肿胀的脑袋，自言自语道：“苏柒柒你怎么还上头了？圣杯而已，也不一定准啊……”可她又一次倔强的拿起圣杯，面向言青的牌位，认认真真的在口中默念，“言青，我想见你，你如果也想见我，就让我投到‘圣杯’，前面的那些都不算，我就听你这一次。” 她咽了咽口水，把圣杯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啪的一声扔下…… 幽暗的烛光下，圣杯竟然神奇般的一正一反躺在地上！这不是上天的安排，这是言青想要见她，她激动万分的捂住嘴，盯着眼前有且只有一次的“圣杯”潸然泪下。 “每次都是你来找我，这一次，换我去找你吧，我们说好不见不散，你要等我。” 她捧起他的相片，紧紧拥入怀中，只要想到明晚拥抱的不再是一张冰冷的相片，而是他真实的灵魂，就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从心底里滋长出来，恨不得月亮赶快变圆。 隔天早上跟夫人去福源寺也是兴致满满，只觉得一路上山花烂漫鸟语花香，走过的路都变得芬芳起来，奇怪的是夫人也一反常态兴致盎然，要知道平时来福源寺她都是心事重重的。 经过福源寺门口这条路的时候夫人忽然开口问道：“我想起一事，有一次来福源寺，恰好看见苏小姐和洛先生在一起，他经常陪你来福源寺吗？” 夫人语气轻松，面带笑意，可把一旁的柒柒吓得坐立难安啊，她无比认真的凝视着夫人，无比认真的解释：“也不是经常，只是那段时间，我着急要把抄好的经书送到修缘大师手里，可是家里的自行车被我摔坏了，没办法过来，所以洛先生才会送我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倒吸一口凉气，不明白夫人这么问她是何用意，只能把楚云搬了出来：“我跟楚云一样，觉得洛先生博学多才，温柔善良，是个无论走到哪里都闪闪发光的人。” 听着苏小姐的形容，夫人掩嘴一笑：“你形容的还真贴切，楚云也是这么认为的吗？真是难得啊。” “嗯……”她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又把视线转向窗外，希望夫人不要再问下去了，否则她的心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夫人带着柒柒在福源寺祈福的时候，楚云正在病房里闹脾气，每天不是吃药就是打针，这种头痛欲裂又无法动弹的日子让她生不如死，所以当护士又来给她送药，她用仅剩的力气威胁她：“你看到我妈妈以后记得告诉她，就算你们把我救回来了，我还是会自我了断的。” 那护士一边陪笑一边劝慰：“你之前这么大的难关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吧，年纪轻轻何必寻短见呢？”说话间，她动作十分利落的给楚云换了药，楚云没好气的回敬道：“我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还不能决定自己的死期吗？” “人早晚会死的，何必急于一时？好了，吃药了。”这小护士还真是有耐心，不仅没有被楚云气到，还心平气和的倒出药片，谁知刚喂到她嘴边，就被她一个甩头撞翻了。 她不慌不忙的捡起地上的药片，坚强的笑着说：“没关系，药多的是，我再去拿。” “你不用去拿了，拿来我也不会吃的。” 她用尽全力说道，说完又是一阵头痛欲裂，她难受的闭上眼睛，才过没多久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想起又要吃那些没用的药她就心烦的要命，撇着头，说着最恶毒的话：“你还不如直接给我毒药，让我一了百了，大家都痛快。” “你还有力气较劲，那我就放心了。”这熟悉的语调，肆意的调侃，才短短一句话就让楚云重新活了起来！ 她难以置信的转过脸，竟然真的是他！他今天没有穿码头的工服，脸和头发都很干净，一手插在裤兜里，笑起来有点坏，却又令人神魂颠倒。 “你怎么……” 边野点着头望着一脸惊喜的她，考虑到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有意放低声音解释道：“刚才那个经常跟在你母亲身边的男人来家里找我，说你受伤了，他可以带我过来见你，但条件是从今以后不能在码头上工了……” “妈妈要把你们赶出城南吗？你答应了？” 她眼里的担心与她平时的狂妄形成鲜明对比，她是真的不想跟自己分开，甚至为了与母亲作对大胆还跳车，差点连命都没了，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就为了和他在一起。边野决心不再逗她，他在她面前俯下身，伸出干净又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布满伤痕的脸颊，眼里满是柔情似水，说：“码头的工作不做了，因为你母亲给我安排了一份新的工作，我想了想好像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就答应了……” “你说什么？妈妈给你安排了工作？” “以后我们可以随时见面了，因为是给你们家工作。” 楚云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脑袋嗡嗡的，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如此真实，不像是梦境。 “你说的是真的？没骗我？” “我说的是真的，这次你赢了。” “怎么会……”一瞬间她的眼泪涌了上来，目光闪烁的望着这个不同世界里的人，感叹着平行线也有相交的一天。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母亲的手下只告诉了我这些，然后就把医院的地址告诉我了，让我收拾的干净一点过来看你。” “那么……你不会再走了吗？” 他笑了，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很肯定的回答她：“我不走。” “你快走吧，病人要打针了，我都在这等半天了。”两人还没温存完，护士推着打针小车在一旁调侃起来，他们相视一笑，确定这不是梦。 正如晨风所说，边野就是治愈楚云最有效的药。 第230章 满月当空 今天是中元祭祖的日子，苏家三个出嫁的女儿都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家中，一来为了祭祖，二来也是为了欣赏新装修的房子，原来只是一家小小的店铺，现在宋家把隔壁两家店铺都买了下来，重新装修好以后格外气派。 当柒柒从宋家的小轿车上下来，一家人一拥而上，夹道欢迎，侄子豆豆和侄女丫丫更是抱着柒柒的大腿不放，好像过年的时候迎财神一样，差点连鞭炮也安排上了。 大家笑的那么开心，唯有她自己的心里藏着不可言说的秘密——或许今晚过后，她就要与他们阴阳两隔了。 她蹲下身，给了豆豆和丫丫两个大大的红包，大姐二姐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看到老七发红包，三哥也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凑热闹了，只见他轻抚着阿珍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豆豆丫丫有红包的话，那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有红包啊？” 阿珍只是偷笑不说话，六哥在一旁吐槽：“那是给小孩子的红包，三哥啥时候变小孩了？” “是给小孩的红包，我和阿珍的小孩不是小孩啊？”三哥理直气壮说道，全家安静了几秒，苏家母突然恍然大悟，拉着阿珍的手问：“你也……有了？” “嗯。”阿珍红着脸点点头，这可把婆婆开心的转圈圈，一个劲嚷嚷：“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做奶奶了，我们家的铺子后继有人了，终于不用我操心了呀！” 六哥无情打断她：“娘你啥时候为这个家操过心？我们不为你操心就很好了。” “臭小子你给我闭嘴！还有啊，衣服穿好，现在家里人多，你光着膀子走来走去像什么样子？跟个野人似的，一点都不符合我们家的家风。”说完还朝六哥的屁股踹了两脚，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柒柒开心的来到阿珍面前，嘴角就没压下来过：“阿珍姐，我不知道你有宝宝了，没有准备红包，这个玉镯就当做给宝宝的见面礼吧。”她正要脱下手腕上价值连城的玉镯，立马被三哥拦下了。 “跟你闹着玩的，孩子现在才米粒这么点大，没资格收礼，等孩子出生了你再给也不迟啊。” 等孩子出生，她也未必看得到了，可她还是满心欢喜的朝着三哥和柒柒许诺：“那好，等孩子出生了，我这个做姑姑的一定给他准备一份超厚的见面礼。” 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在邮局当差的大姐夫终于按耐不住八卦的心，在饭桌上公然发问：“哎对了，柒柒啊，上次在我们邮局见到的那位大学老师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啊？” 该来的还是来了呀，柒柒的筷子立刻僵在原地，母亲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伸长了脖子问她：“柒柒你们在一起啦？” “别听姐夫瞎说，怎么可能，我是有家室的人……”她假装吃饭，搞得很忙的样子，可她的行为在大家看来着实有点欲盖弥彰，姐夫果然像抓到了她的把柄一样跃跃欲试起来：“我可没瞎说，你们没看到这丫头看人家的眼神哦，叫什么秋什么波的，我没文化说不清楚，你们自己细品一下。” “暗送秋波。”只有六岁的丫丫突然冒出一句，二姐立刻睁大眼睛问她：“小丫头怎么知道暗送秋波？”“在我爸发表的文章里看到过呀。”二姐的丈夫是个自由撰稿人，平时靠写文章赚点小钱，听到女儿突然发言，二姐夫的眼镜都要掉汤里了。 “小孩子别乱说，我什么时候写过那四个字。”他推了推眼镜，假装一脸茫然的样子。 “仲文你平时都写些什么东西啊？”岳母还是穷追不舍开口问他了，二姐也是一脸诧异看向他，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额头的汗，又重新戴好，说道：“言情……” “言青？”柒柒好像听到了他的名字，走神到一半又走了回来，竟脱口而出，发现二姐夫不是这个意思，又赶紧低头吃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眼看话题又要跟着二姐夫的文章走了，大姐夫愣是绕了回来，啃着排骨说：“你写那些破文章有人看吗？人家大学老师写篇论文赚好几万呢，是吧，柒柒？” 柒柒埋头苦吃：“我哪知道。” “对啊，柒柒，你跟那位先生关系那么好，要不下次把他带到家里来，给我家豆豆补补课也好啊。”大姐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循循善诱的问，柒柒只能耸耸肩，为难的回了句：“他……很忙的……” “忙吗？他以前不是每天下午都会送你去福源寺，当我们没看到啊？”母亲当场揭穿她，她无奈把头埋进碗里，小声嘀咕：“你们能不能别说了，洛先生只是把我当做小朋友，不会有其他意思的。” “没有其他意思怎么会每天接送你，吃饱了撑的啊？” “娘你赶紧吃吧，饭菜都凉了。” “我跟你说啊，柒柒，把握住眼前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人可就活一辈子啊。” “我这辈子都是宋家的人。”她语气坚决，立场坚定，母亲摇摇头，叹着气说：“我女儿真是死脑筋，白瞎了洛先生这么好的男人哦。” “娘你这话说的，白瞎了宋家给你那么多钱……”最后还是要靠二姐一针见血的结束这段对话，“你要柒柒改嫁之前，先把你身上的金银首饰，还有这栋大房子都还给宋家。” “那可不成，这些财产都是我的，谁都不给。” “那你就别再叫柒柒一边吃着碗里的，一边还看着锅里的。” 母亲终于投降了：“好好好，你凶，听你的。” 家里吵吵嚷嚷，别说还挺热闹。母亲虽然贪财，但永远都会把孩子的想法放在第一位；两个姐姐看上去尖酸刻薄，但胳膊肘永远朝着自己人；四个哥哥性格参差不齐，但家里一有困难肯定会拧成一股绳，大家如此可爱，她着实不想他们为自己伤心难过。 眼看一顿晚饭接近尾声，柒柒心里五味杂陈，她憧憬这般其乐融融的生活，可又无法放下言青一人在黑暗中的苦苦等候。 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家的，直到人群散去，才依依不舍的走进黑夜，还没走几步，总感觉身后有细微的动静，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家旺不知不觉跟了出来，此时正歪着头鬼鬼祟祟的盯着她瞧，好像在说：“你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她忍不住笑了，蹲下身，摸着它的脑袋说：“你要跟我一起去找言青吗？可是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平安回来，你快回去吧。” 她想赶它回去，可它就是赖在原地不肯走，她往前走几步，它就跟几步，最后迫不得已只能把它从地上抱起，说道：“好吧，既然你想陪我一起去，那就一起去吧。” 家旺在她怀里激动的跳了几下，小脚正好碰到了她挂在腰间的铜铃，铜铃脆响，满月当空。 第231章 如梦似幻 根据洛先生上次算出来的，城南的中心点——也就是阴罗街四十九号。尽管今天是一个炎热的满月之夜，可一进入那块区域就仿佛进了某种结界，连气温也下降了好几度，一丝丝凉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要不是怀里抱着家旺，她可能真的会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她花了很多时间才找到阴罗街四十九号，它看上去就像一栋废弃的老宅子，两只血红色的灯笼挂在宅子的两边，奇怪的是灯笼里竟有烛光摇曳，破旧不堪的匾额在屋檐下摇摇欲坠，透过微光可以看到匾额上写着“曹府”。 原来这是一户姓曹的人家，可如今曹府大门敞开，从门里不断散发着阵阵阴气，让人不寒而栗，柒柒咬紧牙关，抱着家旺走了进去。 落叶布满阴森可怖的院子，每走一步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她紧紧抱着家旺，在异常萧条的院子里到处摸索。仔细看的话这户人家并不大，跟城南首富宋家比起来只是冰山一角，如今它门庭冷落，寒风萧瑟，就给人一种无比凄凉的感觉。 只是一座老宅子而已，它过去也是有人居住的——唯有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她才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感觉无路可走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间屋子，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透着微光，她感到有些诧异，分明就是废弃的宅子，怎会有光出现？ 她轻轻推了推门，发现大门纹丝不动，她又加大力度推了推，依然无动于衷。 既然如此—— “你好，有人吗？”她干脆礼貌的敲门问候，“我想找阎王泪，请问屋子里有人吗？” 她等了很久，毫无反应，原来是自己在唱独角戏，她轻轻叹着气，四处观察了一下，终于在门角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装置。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起来，那个装置很像一杆秤，铜色的，连着门板，透过月光能够隐隐看到装置的表面刻着一行小字，她揉了揉眼睛，借着月光仔细辨别上面的字——掷心头之物于盘中。 意思是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放在上面，门才会打开吗？可她身上并没有带很多东西，只有腰间挂的铜铃，还有防身的刻刀，可是这两样心头之物她都无法交出来。 于是她解下了头上的发夹，放在盘中，等了片刻，门框传来一阵晃动，仅此而已。她估摸着这个装置可能猜到发夹不是她的心头之物，因此大门没有敞开，于是狠一狠心，取下了手腕上的玉镯，再次放入盘中。这下门框的反应大了一点，缓缓向两边打开，可只打开到半个人身的样子就停下了。她小心的朝屋子里张望了一下，感觉自己侧身能够钻进去，于是放下家旺，自己先钻了进去，有点艰难，但还是进去了，然后又伸手把家旺抱了进来。 可当她刚要伸手去拿玉镯的时候，房门突然关上了！ 她吓了一跳，在原地愣了很久，才伸手推了推门，和进来之前一样，这扇门好似封印了一般纹丝不动，她也作罢了，反正有可能再也出不去了，有没有玉镯又如何？ “还好有你陪我，家旺，如果我一会儿出不去了，你自己找个狗洞钻出去，千万不要陪我一起走上黄泉路。”她在家旺耳边小声嘀咕，家旺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并发出呜呜的声响，许是后悔跟她过来了吧。 进来后，她继续观察四周，这里一切的摆设好像一个祭祀的现场，四周点燃了蜡烛，她再次感到诧异，既然是废弃的屋子，那这些蜡烛是谁点燃的呢？ 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继续朝前走去，屋子的中央树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像，是一个人形一样的东西，但又不是真的人，更不是佛像，它就这么顶天立地的立在屋子的中央，十分不和谐。 柒柒仰着头看了很久很久，家旺在她怀里拼命挣扎，像是害怕了，她摸着它的脑袋安慰：“别怕别怕，只是一个石像，不会怎么样的，而且我们很快就能看到言青了啊。” 她如此安慰着家旺，其实也是安慰她自己，因为她的恐惧不比家旺来的少。 她伸手摸了摸石像的身子，一阵冰凉刺骨的感觉袭遍全身，要不是看见了它石头般的表面，她甚至怀疑这是一座冰雕。 她绕着石像走了一圈，特别虔诚的问它：“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阎罗王，但是我现在特别需要阎王泪，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借我一点，我拿到了阎王泪，一定会马上离开这里的。” 可是雕像毫无波澜，甚至感觉到四周的蜡烛在慢慢熄灭，四周没有风，蜡烛怎么会自己熄灭？ 她越想越害怕，因为随着蜡烛的熄灭，屋子里越来越暗，要不是有家旺帮她取暖，她真的会冷到晕过去。 “家旺，别怕啊……” 她自己怕得要命，还在鼓励家旺，这条啥都不会的狗忽然朝着某个地方狂叫起来，她试着安抚它，后来发现它好像有话要说，于是顺着它叫唤的地方看去，只见先前还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多了一个盒子。 借着所剩无几的烛光能够看出这是一只木质盒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是谁放在这里的吗？否则它怎会凭空出现？ 她挪动脚步，慢慢朝盒子靠近，眼睛也在警觉的四处张望，说实话这个时候不管出现的是人是鬼，她都会害怕。 好在只是多了一只木盒子，而且看上去没有机关，她慢慢蹲下身，把家旺小心放在脚边，家旺还在冲着那只盒子叫，好像在叫主人赶紧打开似的。 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双手触碰到盒子的一刹那，仅剩的烛光也熄灭了，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是窗外的月光。她拿起盒子，来到月光照得到的地方，做了无数个深呼吸，为了给自己壮胆，她对着盒子自言自语：“言青，这是我能见到你的唯一的方法了，在见到你之前，一定要保佑我拿到阎王泪。” 说完，她轻轻打开了盒子，盒子打开的同时飞出一团烟雾，伴随着诡异的气味瞬间进入她的身体，她竟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这段时间里总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她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可意识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她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中品尝着油尽灯枯的滋味。 还以为她就要这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人世，猛然间有一束光穿透黑暗照了进来，紧接着她干涸的双唇感觉有股清泉流入，并且源源不断的流遍全身，驱散了那股诡异的气味，灵魂重新回归躯体，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那确实是一束光，强烈的光，并非月光，从那束光亮之中隐隐出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她聚精会神的盯着那张脸看，只觉得他明亮的眼眸里藏着无尽的温柔，竟让她产生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言青，是你吗？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第232章 阴曹地府 待她渐渐缓过神来，看清眼前人，那熟悉的白衬衫，还有无论处于何种困境都能让人立刻平复下来的语气，再次将她拉回现实。 “苏小姐……苏小姐……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躺在他的怀里，艰难的动了动身子，满怀感激的回道：“我能听到……洛先生你怎么来了？” 他将她小心扶起，她两眼汪汪的看着如神一般出现的晨风，他不仅过来了，还带着水壶和手电筒，如此重要的东西，她怎么没想到呢？ “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他从口袋里拿出她刚才放在门口的那只玉镯，交还给她的时候说，“就是看到了这只玉镯才确信你在里面，快收好吧。” 她感到十分诧异，匪夷所思的问他：“你怎么进来的？门是怎么打开的？” 他似乎读懂了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道：“你是看到门口写的字才将玉镯放在上面的吗？其实那就是个普通的机关，只要将重物压在上面，门就会开了。” 她细想了下，突然恍然大悟，难怪发夹放上去的时候大门纹丝不动，不是因为发夹并非她的心头之物，只是因为太轻了。她噗嗤一下笑了，夸赞道：“还是洛先生聪明，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你来了，我就放心多了。” 她刚笑开，表情又凝重起来，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消毒水的味道，难过的问道：“你是从医院过来的吗？”她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感觉他病了，他却坚持要去学校，这会也是，面对她的担心，他只是简单找了个理由：“我刚才去看楚云了。” 尽管他是这样解释的，可她还是看到了他手背上被针扎过留下的淤青，她的视线停在那里，他立刻换了一只手拿手电筒，用一种平静到可以忽略的语气告诉她：“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倒是你，怎么会晕倒在这里的？” 她摸着晕乎乎的脑袋，四下寻找，而后指着那只木盒子说：“就是这个盒子，我一打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我还以为……我已经死了，没想到洛先生你来了。”她眉眼中藏着数不尽的欣喜与感激，而他已伸手拿过那只木盒，她连忙提醒，“小心啊！” “没事。”他格外冷静的从盒子里拿出一张纸，纸上呈现出深红色的字迹，像干涸的血一般，柒柒不禁皱起眉来。 “这是……血吗？” 他把纸放到鼻尖闻了闻，摇摇头，说，“铜臭味，不是血。” 可她还是不解，指着那些奇怪的字迹问：“上面写的什么，我一点都看不懂。” 他把手电筒对着那些奇怪的字，边看边推测：“这应该是金文，商周时期的人们将这种文字刻在青铜器上，用于记录国家大事或者祭祀，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 “那你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 他从头到尾快速看了一遍，才看到一半便开始摇头：“我看不懂，但我猜这上面记录的内容，应该与这座老宅子从兴衰到灭亡有关。” “与曹府有关？” “曹府？”他疑惑的看向柒柒，她害羞的回道：“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的匾额上好像写着曹府二字。” 他轻轻笑了下，对她说：“这里是阴罗街，加上匾额上的曹府，不就是阎罗王所在阴曹地府吗？不过不用害怕，可能只是巧合，我们继续寻找其他线索。” 她紧抿嘴唇深吸一口气，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如神明般出现在此，顷刻间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她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连家旺都忘了。 “汪汪……” 家旺在他们脚边委屈的叫了两声，柒柒这才想起它，连忙把它抱起，不停的轻抚它的头，晨风回过头朝他们俩微微一笑，柒柒解释道：“我出门的时候它非要跟着，我就带它过来了，带着它，总比一个人好。” “狗的嗅觉十分灵敏，说不定一会还能帮上忙。” “可是它太笨了，除了吃，什么都不会。”晨风笑着摸了摸家旺的头，家旺发出一阵舒服至极的呜呜声，跟撒娇似的，柒柒歪着头看他，说，“洛先生你来了，家旺也开心了。” 他把视线转回到柒柒身上，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将移开目光，假装对家旺说：“你也不怕了，是吧？” 好在今晚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满月，有窗口的地方就有光进来，这座宅子也不至于黑成地狱那般。 他们两人就在这块不大的地方细心摸索，晨风走在前，柒柒抱着家旺紧紧跟在后，一步一步来到一处没有光的死角。手电筒的光有限，他看着地上的时候没注意到天花板，突然就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头，巨大的声响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他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站在原地不动了。 柒柒担心的拉了拉他的袖子，紧张的问：“洛先生你没事吧？我们可以等一会儿再走。” 他扶在那块多出来地方，等待晕眩感过去，心里也是奇怪，怎么好好的屋子里会有一块下沉的顶。 “没事，这里好像有个东西……”他拿着手电筒朝上面照了照，果然这里有个暗藏的阁楼，十分隐蔽，他踮起脚看了一遍，可惜阁楼的门高于他的视线，他看不到暗阁里面是什么样的。 “不行，太高了，我看不到里面。” 柒柒也跟着仰头张望，可惜她连阁楼的边边也碰不到，倒是可以把家旺举起来，于是她试着举了举这只一无是处的狗，结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家旺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们，虽然狗还是那条笨笨的狗，但是这个举动却引起了晨风的注意，他把手电筒拿到柒柒面前，对她说：“苏小姐，你不害怕的话我可以把你抱起来，你看看暗阁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提议，她很赞成，只是害怕是无法控制的呀，她放下家旺的手都在颤抖。 “我……我可以的。” 她拿好手电筒来到他面前，屏住呼吸，他在抱起她之前还关照了一句：“你准备好了告诉我。” “可以了。”可是她连声音都在颤抖。 “没事的，有我在。” 他抱起她的那一刻，她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屏住呼吸，紧紧握着手电筒，当光亮照进暗阁的瞬间，无数尘埃在光影中飞舞，这里就像与世隔绝一般，幽暗的角落里似乎尘封着一段古老的故事。 “好像是有一样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 “你拿得到吗？” “可以。” 她伸手碰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忽然有个黑影从手上一扫而过，她吓得七窍生烟，情不自禁大叫一声，晨风立刻放下她，下意识的将她护在怀里，一边轻抚着她的头，一边安慰她：“别怕别怕……我在……” 第233章 坚如磐石 在他的安抚下，她渐渐冷静下来，红着脸说：“其实是只老鼠走了过去，我毫无防备……不过我拿到了这个！” 惊慌之余她还不忘拿出了那个东西，软软的，凉凉的，打开一看，竟是一块锦帕，上面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还好不是金文，他们都能看懂。 “好像是把信写在了帕子上。” 他们把帕子摊平在地上，借着手电筒的光慢慢读着帕子上的内容。 才看了没多久，屋子外忽然传来一阵老人的咳嗽声，声音不大，却十分诡异，由远而近，好像还在不断移动似的。 他们互相看向对方，她眼里的恐惧显而易见。“有人来了？” 他又仔细听了一会儿，说：“不像人的声音。” “那是鬼吗？” 他的声音有种驱散妖魔鬼怪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安下心来。“不是鬼，是刺猬，我小时候养过，刺猬的叫声就像老人在咳嗽。” 她细细听了一会，那诡异的声音渐行渐远，没再靠近，她忐忑的心也终于平静下来，喘着气说：“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又要吓晕第三次。” “那你还想继续吗？” “我想……我想见他，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退缩。”她坚定的眼神再次告诉他，哪怕山崩地裂，想见他的决心依然坚如磐石。 他不再追问下去，目光再次回到那块帕子上。短短数百字，写尽相思苦，大抵意思是这户人家的小姐爱上了一位贫穷的书生，书生上京赴考，小姐的家人为了让她与那穷书生断绝往来，便谎称书生在赴考的路上遭遇不测命丧黄泉，转身又将小姐许配给了当地一个当官的。新婚前夜，她将对爱人的相思之情全都写在了这块帕子上，写完后就在家里上吊自尽了，等家里人发现的时候她早就断了气。 “真是可惜，倘若她知道自己的爱人还活着，一定后悔莫及，她的爱人若是回来，知道她寻了短见，一定也会伤心的。”她还在为小姐的一生感到惋惜，晨风却望着那块帕子出神，柒柒小声询问他，“洛先生，你在想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晨风收起帕子，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都告诉给了她：“确实有点匪夷所思，你想，这是她生前写的，那么，她死后那一段又是谁加上去的？” “对哦，笔迹都是一样的，肯定是一人所为，除非一开始就不是她写的，对吗？” “这就不知道了，你看时间，距今已经一百多年了。” 柒柒点点头，眉头紧锁，洛先生都无法破解的事，她更不可能知道了，正踌躇不前的时候，他平静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而且你有没有觉得这间屋子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好像一个祭坛，中间放着神像，周围点着蜡烛，普通人家里怎么可能放这些东西。”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确实有点奇怪，就算是家中的祠堂，也不可能设在这个位置，为何要这么做呢？” “难道是为了祭奠这位英年早逝的小姐吗？”晨风一边猜测，一边拿着手电筒到处观察，“苏小姐你从小在这里长大，有没有听说过关于这座宅子的传闻？” 她没有想很久，便很肯定的回道：“说真的要不是金夫人提到城南的中心，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老宅子，在我的记忆里，它好像从未出现过，更加没有听说过它的传闻了。” “可无论从房子的结构，还是木材上留下的痕迹来看，这座房子都有些年头了，而且看上去，也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我们这算私闯民宅吗？” “有人住才叫民宅，我们最多是考古。”他回头与她相视一笑，他的笑容瞬间驱散了她心中的恐惧，考古，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在这座不大的屋子里细细摸索，安静的只剩下彼此的脚步声和家旺时不时发出来的哈气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柒柒悄悄拉了拉晨风的袖子，小声问他：“洛先生，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石像一直在看我们？” 他转过身，把手电筒对着石像从上到下都照了一遍，它面朝门口，没有任何移动过的痕迹，哪怕是五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过来，也未必可以搬动他，更别说它自己移动了。 “它没动过，别去看它，跟着我。” “好。” 可越是不想在意，就会越在意，眼光总会不自觉的放到石像的身上，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正好洒在石像眼睛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她总觉得石像的背后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她吓得抱住脑袋蹲下身，身体瑟瑟发抖。 晨风很快就发现她没跟上来，转身一看，她正蜷缩在地上，他来到她面前，语气里的担心清晰可辨。“怎么了？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她躲在臂弯里摇摇头，气若游丝的回道：“没有，我只是……有点害怕……总觉得石像在看我们。” 他没有立刻否认她，而是陪她一起慢慢平复心绪：“有些人的感知确实比较灵敏，所以能感觉到一些现实里不存在的东西，也不能说不存在吧，只是普通人看不到罢了。我是普通人，而苏小姐恰好是那个万里挑一的人，所以你看到的，感觉到的，会比我多。” 他耐心的解释在她心里化成一股力量，她微微抬起头，幽幽的问：“所以我能看到言青，但是大家却看不到，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如果是好的，为何现在我又看不到他了呢？我不知道是他躲着不愿见我，还是他真的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他真的不复存在了，那么即使我喝下了阎王泪，也未必能见到他。” 她喃喃自语的样子看起来是如此可怜，而他也无法回答她这种未知的问题，只能不断的鼓励她，他把手伸到她面前，说：“你想试一试，我就陪你试一试，如果你想回家，我就送你回家。” 他的目光比今晚的月光还要温柔，柒柒仰头凝望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从初次相见，他就一直在帮自己，不予余力的鼓励她，相信她，要不是有他在，他早就已经被现实折磨的不成人形，回过头想，他才是人世间最美好的存在啊，为什么要让他与自己一起面临生死？ 难道与他一起迎接每天的太阳，不好吗？ “我可以……放弃吗？”她在心里默念着，强大的自责感与负罪感交织在一起，然后颤巍巍的伸出手，然而下一刻，屋子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好像地震一般，晨风立刻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他用身体护着瑟瑟发抖的女孩，等待危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