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映宫墙柳色寒》 第1章 柳姨娘真就来了呢 陇东,平凉。 燕相府。 这是一座二进四合院的官员府邸。东西厢房的南山墙之间,有道庄严的障墙,将院落内外区分开,将倒座房分隔在外院。进了大门,面对的是门内的照壁。从照壁的前面向西一拐就来到狭长的前院,前院的南面是一排倒座房,面朝北面,后墙背对胡同。 前院和内院之间,用一道墙分隔,隔墙的中间开一座二门,墙正中设置着垂花门。 北面是高大的正房,正房两侧分别是东耳房、西耳房;东面是东厢房,西面是西厢房。一整条回廊,把垂花门、正房、东西厢房,自然的连在了一起。 穿过洗春亭、苍毓桥、挽秋堂、闲景楼,来到府里后院最靠角落、最偏僻的一进略显孤清、萧瑟的院落。院门上依稀可辨三个字:“吹雪院”。 半夏从屋里走出来,理了理垂到耳边的碎发,从井里提起一桶水倒进盆里,挽了挽袖边,搓洗着盆里的帕子。 寒风口里叼了根草,斜着眼瞅了瞅和自己一样隐在树上的寒雷,使了个眼色。寒雷心领神会,打了个手势,一旁树上的寒云和寒雾立马过来顶了二人的隐位。寒雷跟在寒风身后,二人几个腾跃,来到相府外后墙不远处的胡同背巷,拿出腰间的水囊,扔了过去。寒风一把接过,喝了两口,扔回过去:“那一位......我觉得吧......实在有意思的紧......”话没说完,忍俊不禁,“哈哈哈......”顿觉失态,连忙肃了脸,清了一下嗓子:“你怎么看?”寒雷看着难得失态一次的头儿,痞着脸:“我待的那一处位置,怎么看,也看不到那位半夏姑娘吧......”寒风一听,就炸毛了:“你小子!皮痒了是吧!说正事呢!”寒雷缩了缩脖子,翻了个白眼:“头儿,要不回去先让主子给你个恩赏,成全了你的心思?”寒风怒了,一巴掌就拍了过去:“要你没个正形,姑娘家家的清誉,也是让你拿来满嘴胡沁的么......”寒雷迎了一招,嘴上赶紧服软:“头儿,我错了不成吗?别别别......我其实觉得那一位也是相当有趣的......”寒风收了招,拍拍寒雷的肩膀:“走,先回府里,等主子回来说吧!” 天刚擦黑的时候,柳翠儿带着贴身丫头春花,走进了吹雪院。隐在树上的寒云瞪大了眼,心中咋舌:乖乖,这位,真是厉害啊!对面的寒雾得意的竖起食指,摇了摇,无声的口型,对着寒云说着:一两。寒云心有不甘,翻了个白眼。 燕映诺正斜靠在榻上,看着手里的书。怀夕卷了帘子,福下身行礼:“二小姐,柳姨娘来了,人在外间坐着,在喝茶呢。”燕映诺闻言,抬起头,放下书笑道:“你个坏心眼的丫头,又拿她送来的茶,堵她的嘴呢吧!”先前在一旁收拾着龛笼的京墨,快步走过来,福下身行礼:“二小姐,您要更衣么?您看,是穿鹅黄色的衫子,还是那件天青色的衫子呢?”燕映诺扫了一眼身上穿的衣衫,答道:“不用了,去,让苏木叫你半夏姐姐回来,跟我一起去见柳姨娘吧。怀夕,你再去给柳姨娘换一盏茶,然后帮着京墨,早些把那个龛笼一起收拾好!”怀夕听了自家小姐的话,眼中尽是笑意,正和京墨的眼光对上,柳姨娘真就来了呢。两个丫头简直对自家小姐佩服的五体投地。 院中。隐在树上的寒雾,得意的冲着寒云,竖起食指和中指,摇了摇,无声的口型,对着寒云说着:二两。寒云愤懑,暗戳戳的气啊,心里想着:“再不和这厮玩了!回头再找头儿借2两银子给这厮吧!以后再和这厮玩,我就是狗!再和这厮打赌,我也是狗!” 柳翠儿刚放下手里的茶盏,就见燕映诺带着半夏和苏木从内间走出:“柳姨娘,这一月来可安好?”柳翠儿带着春花忙恭敬的行礼:“二小姐!”苏木看了一眼自家小姐,见她微微颔首,快步上前扶起春花:“姨娘还是好看的紧呢,还得是春花姐姐会伺候呢!”“谢谢苏木姐姐,”春花看柳翠儿没敢起身,也不敢造次,连忙让过了苏木的虚扶,耳边传来柳翠儿的黄鹂之音:“多谢二小姐挂念,卑妾一切安好,托您的福!”“都起来吧,”燕映诺任由身边的半夏丫头,夸张的伺候着自己坐下,心中暗自好笑,不枉她花2年时间调教这四个贴身的丫头,现如今四个人加起来,怕是能有八百个心眼子:“柳姨娘坐吧,有什么话,直言无妨!”柳翠儿虚坐在下首,欠了欠半边身子,答道:“二小姐,昨儿南家送了厨子、奶娘、丫鬟、小厮一共38人进了府里,卑妾瞅着这架势,心里慌乱得很,也不知道相爷是如何考量的?卑妾愚钝,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这不是紧赶着来向二小姐讨个主意么?卑妾就怕......”燕映诺闻言,蹙了眉头,抬手阻止了柳翠儿的话,低下头凝神看着扇坠儿,手中下意识的把扇子翻覆着。屋内几人忙肃穆敛神,不敢打扰了她的思绪。半夏有些担心,不由地悄悄抬眼望向窗外那棵槐树。一阵清风掠过,几瓣槐花摇曳着,飘了下来。半夏有些说不上来的情绪,忙收回眼神,垂手静立。 “柳姨娘,南家,昨儿是谁送这起子仆役过来的?”燕映诺望向柳翠儿,出言问道。 春花的头低得更下了,生怕有一丝情绪外泄,暗忖,果然。 第2章 这杀千刀的吹雪院 柳姨娘前脚刚走,在外间伺候的小丫头青黛就来报:“半夏姐姐在吗?”刚伺候着燕映诺回屋的半夏闻声出来:“青黛,何事?” “半夏姐姐好!大娘子身边的王妈妈过来了,说大娘子想请二小姐过去说说话。王妈妈人在外间候着呢,没得半夏姐姐的话儿,奴婢可不会让闲杂人等进院子的!”青黛脆生生的回话,眼眸子亮晶晶的。 “嗯,差事办得好,回头去我屋里,看喜欢我绣的哪个帕子,挑一个!”半夏一直很是喜欢这个跟着小姐出府时买回来的伶俐丫头:“去请王妈妈稍候,二小姐更了衣就过去。” “哎!那奴婢去给王妈妈上盏茶吧,就是怀夕姐姐说的,可以给来咱院的闲杂人等喝的那茶......”青黛一边应着,一边风风火火的走了,半夏在身后晒然一笑,进了里间,福身行礼:“二小姐,王妈妈来了!” 京墨和怀夕收拾好龛笼,二小姐也回了屋,苏木刚伺候她坐下吃了一口福香楼的糕点,就听见青黛唤着半夏,几个丫头还没来得及问自家小姐糕点好不好吃呢,半夏进来回完话,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看向自家那神在在了不得的二小姐。 “都看着我干嘛?说说吧,谁跟我去见王妈妈呀?”燕映诺玩心大起,逗着自己的丫头们。“奴婢去!”丫头们一起应着。燕映诺笑了:“那就都去,京墨,去把那件鹅黄色的衫子拿出来,给我换上,咱也整一把人多势众,气气王妈妈!”一屋子丫头们全乐了。 王妈妈喝着茶候着的功夫,心里暗忖:别看这吹雪院是这相府最偏僻的院子,和三小姐、四小姐的院子,根本没得比,可奈何二小姐占着先夫人所出的嫡女身份,自家小姐就算是做了相爷续弦,又先后生下了三小姐、四小姐、二公子,细细算来,却也没讨着二小姐多少便宜。故意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她那院子,二小姐也不搭茬,也不挑理,只把院子收拾的挺齐整,又管治得铁通一般。大公子燕昭轩,虽已束冠,却是从柳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出,便是托生在相府,占了个长序,却也是个不成气候、没福的。说他有脑子吧,书怎么也读不好,说他没脑子吧,却也不会犯啥事,成天待在书院,只旬休的日子回相府。柳姨娘倒贯会逢迎二小姐,这不,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青黛丫头送柳姨娘出去。反正,今儿无论如何,也要把二小姐请到自家小姐那里,好好的说道说道。昨天自己的男人莫大有,南家管事,送那起子仆役过来的时候,可是再三叮嘱自己一定要劝着大娘子,千万不可和这二小姐交恶。具体为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南家老爷交待的。唉,先夫人是个温和、性子软、没脾气的,也没见有多聪敏,怎么就偏生了这么个软硬不吃的主儿?这二小姐,实在难缠啊。正思量及此,就听见青黛脆生生的一嗓子:“二小姐!”王妈妈赶紧收拾了思绪,站起身来,恭敬的行礼:“二小姐!” “王妈妈怎么过来了,快起吧,可是大娘子有话?”燕映诺抬了下手,示意王妈妈起身,优雅的坐下。王妈妈起了身,这才发现二小姐身边四个得用的丫头都带出来了,这是要给她下马威么?到底是年纪轻,哼。虽说心里不屑着,脸上不敢有半分不敬:“二小姐,大娘子有三日不见您请安,所以想念的紧。又怕是不长眼的奴才们伺候的不尽心,怠慢了您。大娘子想着,母女俩生了嫌隙就不好,既让相爷操心,也让外头看笑话。所以打发了老奴来,请您去兰馨苑说说话!”燕映诺闻言,侧头看向京墨:“王妈妈这话说的绕得慌,我听着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大娘子知会咱们发月例了,让咱们去个人领?”京墨会意欠身:“回二小姐的话,奴婢不知,没见彩霞姐姐打发小丫头过来呢!发月例可是好事,要不奴婢现下去领?”说着便要往外走,燕映诺也不拦着。王妈妈立在下首,心里憋气的很,京墨这小蹄子!就是故意捧着二小姐的话茬,主仆俩合起伙来,在戳她的肺管子呢。自己一个奴才哪来的胆子,敢开罪二小姐?别说燕相爷,就是才递了话的南家老爷,怕也不会轻饶了自己呢!心思一转,挤了个菊花笑脸,忙伸手拦住了京墨,出言阻止:“回二小姐,还没到发月例的日子呢......现下,莫姨娘......正在大娘子屋里伺候着呢!” “呀,”京墨装模作样的收回了那本就没怎么迈开的腿,“奴婢忘了,这彩霞姐姐现下已然是莫姨娘了呢!瞧奴婢这嘴,这记性!是呢,莫姨娘本就是王妈妈的女儿,要发月例的话,现今也不至于摆半个主子的谱,打发王妈妈跑这一趟呀!二小姐,奴婢果真是个蠢笨的呢!”王妈妈听着京墨这话,心头那个气啊,这小蹄子,还越发来劲了:“京墨姑娘这话说得!姑娘要是个蠢笨的,这满相府,可就挑不出来伶俐的丫头了呢!”怀夕瞥了一眼京墨,心领神会,上前半步,火上浇油:“还是王妈妈会夸人呢!二小姐昨儿才派给京墨姐姐这收拾龛笼的细致活呢,像我等蠢笨的,委实是做不好这细致活,也就勉强给京墨姐姐打个下手吧,就这么的,还处处显得眼拙手笨的呢!”王妈妈脸色开始难看起来:“怀夕姑娘,二小姐一句话没说呢,你跟着京墨姑娘倒是不停的开口,这规矩......”一旁的苏木从来就不喜欢王妈妈:“还请王妈妈饶了奴婢们吧!是京墨姐姐跟怀夕姐姐没规矩,还请王妈妈看在二小姐是奴婢们主子的份上.......”王妈妈气得火烧火燎的,苏木这小蹄子,分明就是故意顿这么一下,留着后头的话不说,俗话说打狗看主人,这是暗戳戳的指摘自己斥责她们其实是因着没敬着二小姐这个主子,想要扣个奴大欺主的罪给她呢!打量着她是吃素的么!正要出言回怼,便见半夏从燕映诺身后步出,径直跪倒在燕映诺身前行礼:“二小姐,是奴婢平日里对京墨她们几个约束不严,请二小姐治罪!”王妈妈心头一惊,愈发待要急切分辩,却见京墨、怀夕、苏木三个丫头快她一步,全都齐刷刷的跪倒在燕映诺身前:“请二小姐治罪!”王妈妈这才反应过来,合着自己硬是着了几个丫头的道,气得肝疼,却无奈得很,偏生又自恃是大娘子跟前的管事妈妈身份,犹自不肯跪下,只讪讪道:“二小姐的丫头们竟是个个聪慧,还没容老奴说什么呢......”“那王妈妈是打量着我素日里不与下人计较、心性脾气好?还是觉着我是这相府里不得宠、没头脸的小姐?”燕映诺瞅准时机,冷着脸开了腔:“我正问着丫头话呢,王妈妈也敢截了我的话头?还是要用你这、兰馨苑里、头等管事妈妈的身份,到我这吹雪院里来、要好生管教管教、我这里没规矩的丫头们?又或者,王妈妈是仗着莫姨娘如今得了相爷的眼,于是前来知会我、要我这个不得宠的二小姐须识时务?”王妈妈闻言大惊,心头慌乱,瞬间万念升腾,脑门上的青筋直突突:这该死的燕映诺!这该死的小蹄子们!这杀千刀的吹雪院,有一个算一个,一院子的都不是东西!可饶是这二小姐再不得宠,也到底是主子......便是因着大娘子的缘由、暂且奈何不得自己、要不了这条老命、但倘若是以自己不敬为由、收拾她一个老奴、打上个数十板子呢?就是大娘子那里,却也是说不出二小姐这处置有何错处的......大娘子那份心性......自是决计不会为着自己一个陪嫁到相府的婆子,便舍了她在这满府里和外人前那份常年端着的慈母做派啊......十个板子要不了命,可也是要疼得几天都起不来身的......兰馨苑里那些个不省心的小蹄子们,还不知要怎么编排笑话我老婆子呢......女儿彩霞.....才刚在这府里立起来没多久,还需得自己在大娘子那里时常周全......男人莫大有......那个黑了心肝的......我母女二人日日在这相府里小心过活,他在南家倒是逍遥快活......打量着我不知道他和南家烧厨房里的那个烂货许氏,一对狗男女正打得火热么......罢了......眼前,还是索性豁了这张老脸,给二小姐认个错吧,磕头怎么着也比挨板子强啊......王妈妈噗通一声跪倒,磕头便拜,语气真诚且卑微:“老奴不敢!是老奴一时失了分寸!求二小姐饶了老奴,老奴知错,再也不敢了!” 第3章 就再当回狗便是了 箫寒涯晚间回了府,四下没寻见自家几个活宝护卫,一琢磨,估计都在自己书房里候着呢。走到书房门边,果不其然,都在呢。只见寒风、寒雷两个,一脸坏笑的看着寒云,寒雾在旁边得意洋洋:“寒云!说好了,没银子,可平不了,那你就得给我......”突然觉得气氛不对,一转身,看到自家英明神武的主子正斜靠在门边看热闹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主子!”箫寒涯坐下来,用看二傻子的眼光看着寒云:“说吧,你又输了寒雾几两银子?”寒云沮丧的答:“2两!”箫寒涯叹了口气:“说吧,是为那院里的主子,还是丫头,赌输了?”寒风、寒雷、寒雾三个在一旁闷声笑了出来。“不许笑!”寒云恼了:“寒雾跟我赌那位柳姨娘,今儿会不会进燕二小姐的吹雪院......卑职输了1两;后来他又跟卑职赌这燕二小姐,是带着半夏姑娘去见柳姨娘呢?还是带着京墨姑娘去见柳姨娘呢?然后卑职就又输了1两!”箫寒涯又好气又好笑:“寒小五啊,你真是个傻的不成?昨儿南家送了仆役,今儿柳姨娘是定会去找这燕二小姐要讨个主意的啊!”“可......”寒云不解:“可燕二小姐带哪个丫头去见柳姨娘,寒雾又怎么会提前知道的......”寒风、寒雷两个已经憋笑得肩膀都在抽搐了,寒雾一看到自己的眼光就立马别过头去躲闪着闷笑,寒云委屈巴巴的瞅着自己,箫寒涯于是只能好脾气的给寒云耐心作答:“哪次见柳姨娘,她不是带的半夏丫头......燕二小姐见谁,不都得带着半夏啊!” “哈哈哈哈......”寒风、寒雷、寒雾三个哄笑。寒云羞愤不已:“愿赌服输!头儿,我月银就2两......要不.......你先借我......好给了寒雾......”。“借,借,我借......”寒风已经笑岔气了。 箫寒涯整理了一下衣衫,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护卫们嬉闹够了,才正色问道:“还是没有发现?”四人闻言忙拱手肃立,寒风开口:“卑职觉得,燕二小姐应当是发现了,其他姑娘应当是还没发现,半夏姑娘......也许发现了,也许没发现......”不自觉的,声音就突然小了许多。寒雷瞅了一眼寒风,痞劲又犯了,于是坏心眼的捅了捅寒雾,努了努嘴。寒雾也挺上道:“头儿,那人家半夏姑娘,到底,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啊?”寒云一脸懵逼:“我怎么觉得,应该都没有发现啊......”寒雷恨铁不成钢的跺脚:“你的眼神,跟你项上那玩意一样,白瞎了......”寒云怒了:“我项上那是脑子,不是玩意!”“噗嗤”,箫寒涯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指着寒雷,“顶数你最坏......”寒雷咧嘴乐了:“主子,卑职才没燕靝书那个老东西坏呢......”寒风清了清嗓子:“寒雷,不得胡言!”寒雷后知后觉:“主子......”箫寒涯摇摇头,“无妨,寒风,寒雷说的也是实话!”继而看向寒雷,“此等言语,在爷跟前说说也就罢了,出了外头......”寒雷回过神:“卑职失言!卑职定谨记,必慎言不妄议,不给主子惹祸!”箫寒涯点点头,看了看一旁的寒云,揶揄道:“寒小五,别为这2两银子犯愁啊!寒风若是不借你银子,你便告诉爷,爷给你做主,爷让寒雾抽死他!”寒云开心了:“小五谢过主子!主子最好了!”寒风觉得好难过啊:“主子,不带这样坑卑职的啊......”寒雾和寒雷对视一眼,心里都在叹息,头儿啊,自家主子有多腹黑,你难道不知么,指不定后头还有啥呢。果然,寒风还正沉浸在难过中呢,就听见自家那英明神武的主子又开了腔:“寒云啊,爷觉得吧,你还能跟寒雾再立个赌约,看明天燕二小姐带谁出门吧!这次你要赌赢了,你欠寒风的银子,就全都免了!”“啊?”寒风炸毛了:“主子!加上今儿的2两,这前前后后,寒云都欠我10两银子了啊!凭啥都免了!”箫寒涯看看一脸果然如此的寒雷,看看一脸同情的寒雾,再看向一脸悲愤的寒风:“嗯,爷做主,寒小五赢了的话,欠你的10两银子,全都免了!”寒风抑郁:“......是!主子,卑职自当从命!” 然后,箫寒涯、寒风、寒雷、寒雾四人,同时发现,一旁的寒云,已经好半晌都没有动静。 寒云正百般纠结啊。赌赢了能免欠账,好着呢。可我今儿,不是打算不和寒雾玩了么。我再和寒雾玩,就是狗呢。我再和寒雾玩,难免会立赌约的呢。那再立赌约,我也是狗了呢。那要再和寒雾玩,再赌输了,那我就又要欠银子了啊。可主子说了,赌赢了能免欠账,好着呢。可我今儿,不是打算不和寒雾玩了么...... “寒小五,”见寒云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寒风唤着他,“又在那儿瞎琢磨些啥呢!” 寒云回了神:“行!主子说了,那......小五......就再当回狗便是了!”说完见一屋子人都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于是不好意思的说:“呃......今儿输了的那会儿,卑职想着,找头儿借银子给寒雾,以后就不和寒雾玩了,要是以后再和寒雾玩,卑职就是狗......以后也不和寒雾立约了,要是以后再和寒雾立赌约,卑职也是狗......嗯......不过吧,卑职觉着吧,主子刚说的这赌约,赌赢了就能把欠头儿的银子全免了呢,挺好......那卑职就当回狗好了......再说了,这是主子让卑职立赌约的呢......卑职不算是违了自己立的誓吧......嘿嘿......” “噗嗤”,箫寒涯也顾不上自己一向的风姿绰约了,笑的乐不可支。 “哈哈哈”,寒风、寒雷、寒雾三个,觉得自己真是要笑抽了。 “嘿嘿”,寒云挠头,我再立个赌约,就能让主子和哥哥们都这么高兴啊。嗯,那这赌约立得对着呢。嗯,赌赢了就能把欠头儿的银子全免了呢。嗯,我更高兴啊。 第4章 怎么对得起祖宗呢 晨起。 苏木手里拿着2根发钗,对着晨晖左右看着,来回比划着,纠结万分。怀夕推门进来,看到眉毛、眼睛、鼻子都挤成褶的苏木,不禁失笑:“苏木......你可莫要犯愁了......哎呦......不行......笑死我了......”苏木不好意思了:“怀夕姐姐,别笑了,快帮我挑挑吧!” 树上的寒雾用腹语对着身边的寒云撇嘴:“你看,苏木这丫头,就这时候最丑了!每天晨起一选发钗就犯愁,那张小脸愁的,就跟揉皱了的包子似的......”寒云回应他:“嗯,我看都差不多!一个一个的,脾气都不大好,也就在燕二小姐跟前老实些呢......发钗嘛,随便插一根就好了呗,反正最后不还是会戴着,旁的丫头给她选的那根呀......也不知道每天愁啥......诶,你刚才说谁丑?是傻的那个?还是笑的那个?喔,是说傻的那个吧?啊,嗯,她是个有些傻的呢!”寒雾无语死了:“寒小五,你觉得,燕二小姐那一院子的丫头里,难不成,还能有那,比你还要傻的么!”寒云也很生气:“寒老三!不就是主子叫我今儿跟你再立个赌约么!你看看你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寒雾也不知道怎么自己说就觉得没啥、可听到寒云说苏木傻,心里头就这么不得劲,有些赧颜:“去去去!老子才没有呢!说吧,燕二小姐今儿会带哪个丫头出门?” 寒云摸摸后脑勺,然后脑子里走马灯一样的,觉得有些发昏。摇摇头,看吧,光是脑子里过了一下这几个丫头的样貌,就给我弄得这个头,晕菜菜的呦。果然还是寒老二说的对啊,要保持上乘功夫,就要静心呢。嗯,还是要静心啊。那怎么才能静心呢?嗯,那就以后,还是不要再跟寒雾玩了吧。不跟寒雾玩呢,就不会立赌约。不跟他立赌约呢,就不会输。不输呢,就不会找寒风借银子啊。不借银子啊,就不会欠拢共10两银子呢。不欠10两银子呢,就不会昨儿发誓今儿又当狗呢。可今儿不当狗,又怎么能有赢的机会呢。再说是主子让今儿再立赌约的啊。而且万一今儿赌赢了呢。再说了,主子说了,若是赌赢了呢,欠寒风的那10两银子,就全免了呢。全免了呢,就可以攒下银子了。攒下银子了呢,可不能再赌了啊。要不银子又会没了啊。没银子,还怎么买宅子呢。没宅子,还怎么娶媳妇呢。没媳妇,还怎么养娃娃呢。没娃娃,还怎么对得起祖宗呢。对不起祖宗,还怎么有脸呢。没脸,又怎么好看呢。不好看又,怎么担得起主子的抬举呢。没抬举,又怎么会有前途呢。没前途,还怎么挣银子呢。没银子,还怎么买宅子呢。没宅子,还怎么娶媳妇呢。没媳妇,还怎么养娃娃呢。没娃娃,还怎么对得起祖宗呢...... 寒雾在一旁就眼睁睁的瞅着寒云那副明显已经完全走神了的傻样,立马就猜到保不齐这货一多半怕是又想到了那些个,没银子怎么买宅子、没宅子怎么娶媳妇之类的死循环逻辑,心火越发一拱一拱的,顺手摘下一大把榆树叶就扔了过去:“哎,我说,你又在瞎琢磨些啥呢!快说!” “这树!怕不是要成精了,落个叶子的动静,是不是有些太大了啊!”怀夕伺候燕映诺洗完脸端着水盆出来,路过树下,正巧一把榆树叶落下来。抬头,看到榆树枝轻晃了两三下,虽觉得刚才那一大把叶子落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小嘴撅着,盯着树枝看。身后,苏木一路小跑过来:“怀夕姐姐!二小姐说一会儿就出府去府文庙上香了,让你赶紧换身衣衫,今儿和半夏姐姐一起,随她出门呢!” 树上。寒云乐翻了:“赢啦!要不说,跟着主子就有得肉吃呢!我今天可是赌赢了呀!”寒雾心里不忿:“瞎猫逮个死耗子!下次再赌,你可未见得能赢!” 隐在院内墙后一侧的寒风,别提多难受了,10两银子啊!就这么被吃干抹净了呗!我英明神武的主子啊,让卑职说您什么好啊?还是寒雷昨晚说得对啊,只要是主子让寒小五立赌的时候,那小傻子铁定就能时来运转、赌赢一把......这连吃肉还带喝汤的!这没脑子的寒小五!10两银子啊!肝疼!肉疼!心口疼!脑仁疼!哪哪儿都疼! 隐在院内墙后另一侧的寒雷,正沉浸在幸灾乐祸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呢,眼前就掠过了一干人的身影。正是燕映诺,携着贴身丫头,半夏和怀夕,三人正徐徐踱步,缓缓往前院行去。 燕映诺身着一件葱绿色窄袖春衫,下穿莺黄色百褶襦裙,肩上搭着一条银灰色的披帛,打扮得十分清幽淳朴、淡雅洁净。芭蕉髻上,一支玉制的春燕衔叶发簪,格外清奇。发髻底部围着两枚金帘梳,额前坠着花胜,耳边佩了一对制成芭蕉样式的小巧短脚耳环,头戴绿色竹篾团冠,只衬得她的小圆脸甚是好看。晨晖透过树影,光线斑驳的打在她身上,腰间玉环带,清风拂过,尽显摇曳生姿。半夏和怀夕两个丫头,则是穿着一模一样的粉紫色春衫、蓝白色侍女襦裙,二人皆是挽的时下丫头们最爱梳的双挂髻,脸上尽是兴奋。三个小娘子就像天边彩云一样,在寒风、寒雷、寒云、寒雾的视线里,徐徐飘过。 寒风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些自豪,心想,这半夏姑娘,果然是燕二小姐跟前得用的第一人啊。她今儿可是真真好看的紧啊。不,她一直都很好看,今天特别好看。对了,当初武德司里数万精兵司卒的军头儿,寒风,也是执掌武德司的武德使大人,箫寒涯跟前得用的第一人呢。我现在也还是主子跟前得用的第一人啊。嗯,老子也和半夏姑娘一样都是陪主子一起长大的呢。 寒雾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左右就是觉着不痛快,心想,寒小五,下次可不能让你赢的这么轻松了。该不会是主子昨儿就知道燕二小姐会带哪个丫头出门,因此私下里便告诉他了吧。不能吧。主子才不会这么无耻。要不,就是寒雷从主子那里知道了,然后告诉给了寒小五吧。哼,寒老二,真是这样,我真敢抽死你,你信不。昨儿要是头儿敢不借银子给寒小五,我就敢抽死他。可我也不敢真的抽死头儿吧。再说我也抽不死他吧。可是是主子说的让我抽死他啊。最后不还是没抽成么。嗯,等着,抽不死寒风,我还抽不死你寒雷?唉,老子心里怎么越发的,气不顺呢。 寒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一刻,总觉得被寒雾那一大把树叶扔过来、打到身上、再落下去的时候,怀夕姑娘好像是往这边树上看了两眼。心想,没有吧。错觉吧。嗨,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子今天赌赢了,有些上头呢。 寒雷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的眼睛,今儿真是实实在在的有点被亮瞎到了,“啧啧,这燕相府风水还挺养人......”正自娱自乐呢,突然就觉得,后脑勺重重的挨了一记。瞬间就感觉不好了。脑袋瓜子嗡嗡的......也不知道是这三个人里头的哪个货,如此不开眼,想讨老子的打呢。 第5章 可着我一人黑了呗 寒雷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一转头,看到来人......心里那点子正欲发作的不痛快,一下就被硬生生的,愣是掐死在萌芽状态了......于是,脸上升起灿烂无比的笑意,眼珠子一转,跟着开了口:“主子!您这么打卑职干嘛!卑职正看仙女呢!” “嗯,那可是三位小娘子呢,你嘴里的仙女,又是何人啊?”箫寒涯失笑,“寒老二,有朝一日,能看上你的小娘子,一定不能是仙女吧......” “为甚啊?”寒雷不解,“卑职自认比不过寒风哥哥,可当初在东京府,卑职好歹也是响当当的武德司六寒的桃花寒二啊!再说卑职多懂人情世故啊,怎么着,也比那个木头寒风好吧!” “寒风哪里就是个木头了?”箫寒涯又在寒雷头上敲了一记,“只不过是跟你这痞子比起来,才会显得有些木讷而已......你想啊,仙女的眼又不瞎,放着寒风那样好的不要,偏要你这个痞的?” 寒雷想死的心都有了。打一下,就当是惊喜吧。这又打了一下,那可就是惊吓了。何况还被主子连消带打的,给损了一嘴啊,“主子,您不知道您的手黑么......真是舍得花大力气这么敲打卑职啊......话说,这仙女吧,那她不管是散花,还是摘果子,可都是七八个齐齐约了,一起出门的啊......那,有那喜欢寒风的仙女,怎么就不能有那喜欢卑职的仙女呢......”望着寒雷夸张的表情,箫寒涯被逗乐了,“寒雷,你这嘴......也不知道要哪样好吃的糕点,才能给你堵住了......”“主子,要不当初整个武德司,都羡慕您疼卑职呢!但凡有好吃的糕点,您就总想着赏给卑职呢!您也知道,卑职打小就喜欢吃各式糕点的,”寒雷眼睛都眯成缝了,“咱这平凉城,论糕点呢,当数福香楼最甚。可燕二小姐做出来的槐花糕,卑职敢说,福香楼决计是做不出的!”“你什么时候吃过燕二小姐做的槐花糕了?”箫寒涯觉得有一丝心酸了,“爷怎么记得,那是因为几个丫头都喜欢吃槐花糕,然后燕二小姐会每个月都亲手给丫头们做一次,赏给她们解解馋的呢!”寒雷须臾有些气短:“主子......欸......这不是上月中旬暑气正盛么。有日午后,半夏姑娘送了茶水来,给卑职们解渴......就搁在那棵,卑职们几个隐身的榆树下的石桌上,茶盘里还有两块槐花糕......”箫寒涯一听也不酸了,立马就来了兴趣:“两块槐花糕啊!半夏丫头倒是心疼寒风......不对吧!爷怎么听寒风说过,你们四个人里,半夏丫头只见过他呢......那茶水,怕不是只有一杯吧?怕不是送给你们解渴的吧?那槐花糕,怕也不是送给你们吃的吧!”寒雷嘴硬着呢:“主子......这不是......是,半夏姑娘只见过寒风一个,所以......就送了一杯茶、两块槐花糕嘛......那......寒风哥哥怎么着,也得照顾着饿了渴了的弟弟们吧......”箫寒涯闻言轻笑:“弟弟们?嗯,有道理,所以呢?茶,你们喝了?槐花糕,你们吃了?”寒雷梗着脖子辩驳:“主子!卑职们是那样的人么!茶,一人一口;槐花糕,寒风一个人独吃了一块!”“那本就是给人家寒风吃的!你还有理了!”箫寒涯又给了寒雷一记,接着笑问:“那还有一块槐花糕呢?”。寒雷越发郁闷,这已经是挨了第三下了啊,一个寒小五傻就够了好吧:“主子!当年您不总教导卑职们说,知道太多了不好嘛!”“嗯,爷是这么说过,”箫寒涯一脸平静,“你也知道,那是当年在东京府左承天门内,教导武德司所辖万数精兵司卒时,爷说过的话。可这话,不包括爷自己啊。更何况,还是如今,在这陇东平凉城的爷呢。”寒雷不服气:“主子,您可是堂堂的武德使大人啊,什么时候竟学得这般混不吝了?”“嗯,说得好,接着说,”箫寒涯故意虎着个脸,“爷耐性不好,一会儿真就混不吝了!”寒雷从来就最见不得箫寒涯虎着脸的模样,脖子一缩:“就是......就是......”“是什么?再不说,爷回头叫寒雾抽你啊!”箫寒涯更想逗弄这个痞货了。“主子,卑职错了,剩下的那块,是卑职抢来吞掉了!”寒雷立马拱手跪下,秒变了一张委屈巴巴的脸迎上来:“主子,您知道的,寒雾他一向都会输给卑职最后一招的!”“噗嗤,”箫寒涯顿时玩心大起,“吞了?那你也未曾细品味道啊!那你说福香楼决计做不出!”“寒风是一口一口吃的啊!他也说来着.......”寒雷懊恼着答道,“可卑职就算是吞了,也还是能品出来的,就是比那福香楼的糕点好吃......”“嗯,是了,这可是半夏丫头省了自己那份舍不得吃,专门送给你寒风哥哥的,他自然得是一口一口的吃......”箫寒涯突然发现问题,“可寒风就由着你跟寒雾两个来抢另一块啊?还有那寒云人呢?”“要不卑职怎么说,寒风哥哥疼弟弟们啊!他气是有些气的,可还是没动手,索性就由着弟弟们胡闹抢了另一块糕呢!”寒雷到底是吃人嘴短,夸了一句寒风,又开始心虚,“寒云么......卑职看见除了茶水,还有糕点......所以想着方儿的,和寒雾两个一起,编了个话......把他支开了......省的他也来抢......他是没脑子,可架不住他愣不挑食啊,还不是有什么就能吃什么......还吃得多......他那个食量,若不是跟了主子,搁寻常人家,早晚得饿死......他轻功又属实太好,我和寒雾都怕抢起来......我俩加一块儿都干不过他。”“嗯,瞧你和寒雾出息的!行了,回头把你这个月的份例,给你寒风哥哥送过去一半吧。也不枉他这么疼你,就当是爷给寒风贴补些份例了.......”“啊?”寒雷瞠目结舌。不曾想,这头,箫寒涯又想起自己昨晚怂恿着寒云跟寒雾立赌约的事,于是跟着吩咐寒雷:“还有,今儿不是寒云赌赢了么。你再送一半的月例给寒云吧,就当是爷给寒云难得赢一次赌约,给添的彩吧!”“主子,”寒雷心里有一万匹马奔过,“您这么着殚精竭虑的算计卑职那点微薄月例银子,不合适吧!”“哈!寒老二,爷还就最爱看你这,被爷拿捏住了、气个半死、却又拿爷,无可奈何的样子呢,”箫寒涯这是第四次敲寒雷了,“槐花糕......燕二小姐每月就做八块,全分给四个丫头吃了,爷到现在还没尝过味道呢......你竟是整块都吞了......”寒雷欲哭无泪,心内那个痛苦啊,挨了四下打啊,主子您是不是打顺手了啊,今儿是不是该看看黄历啊,告个假也好啊,“主子,卑职就能赢寒雾一招......抢过来了不整吞下去,就寒老三那出手速度,您觉着还能轮得着卑职整吞么?” 箫寒涯今日在寒雷身上找乐子找得很是愉快和满意:“行了,时辰不早了,爷这会儿得赶紧去府文庙了。爷让寒义和寒成跟着就行了。想来,燕二小姐是要抄完经才会回府的。你们几个,三个时辰之后,再去府文庙门口守着吧。”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翩然而去。 寒风心想,主子现在,可比在武德司那会儿,活的有人气多了啊。还得是这燕二小姐有本事啊。主子更厉害,燕二小姐眼里,也就只看得上主子呢。他俩多般配啊。对了,半夏姑娘之前说过的那话,是叫啥来着?天地不仁?不对。喔,想起来了,天造地设。嗯。就是天造地设。嗯,半夏姑娘和我,是不是也是,天造地设。太好了。老子好兴奋。好想切磋下啊。 寒雾心想,这要是当初在武德司,主子肯定会让我去抽一通寒老二吧。何必要自己出手打他呢。主子的手拿来打寒老二不是太可惜了么。也是,怎么就从来都赢不了寒老二这最后一招呢。连福香楼都做不出的槐花糕,那得是啥味道啊。不知道这个月半夏姑娘还能把她那两块槐花糕送给寒风么。这次可无论如何都得要抢一块来尝尝啊。太气了。老子好狂躁。好想找谁抽啊。 寒云心想,这寒老二当真不是个东西啊。居然为了不让我吃糕,就睁着眼编瞎话支开我。这寒老三也不是个东西。跟他合起伙来骗我。你都赢了弟弟不老少银子了,让弟弟吃一口糕又怎么了。那茶水我不也只喝了一口么。那分一口糕给弟弟,你俩还能少块肉啊。该。寒老三到底还是没吃成吧。该。寒老二今儿被主子打了四下呢。太爽了。老子好冲动。好想再立赌啊。 寒雷心想,两块糕四个人分了吃不好么。一杯茶不也是四个人分着喝的么。最后挨的那下是因为吞了那块糕吧。寒老三也抢来着。主子怎么不打他呢。对,寒老三今儿在树上。早知道我也在树上待着了呀。省的挨打。唉,还得出银子。主子起哄开赌。寒老三输了不赔。寒小五赢了还挣。头儿坐等贴补。可着我一人黑了呗。简直没天理啊。太损了。老子好难过。好想杀个人啊。 第6章 发誓要什么学问啊 建隆元年,十一月。 扬州城外。 马车上,燕映诺掀开一角帘子,轻声叹息。放下帘子,侧过头,见到半夏和怀夕都是泪眼汪汪的。燕映诺心里有些难过,沉吟片刻后,抬头说道:“怀夕,你看看昨日喝剩的茶渣,可还有,抹一把到脸上......”语音未落,就听见怀夕瞬间振奋些的雀跃:“二小姐,您可真好!”“嗤,”燕映诺笑了,“你这丫头,知道我要说什么,又要让你做什么吗,就这般夸我?” “二小姐,奴婢们哪能不知您的心意呢!您啊,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女子......”半夏拿出帕子,揉揉眼角,“怀夕,你可稳当些吧,这可不比在府里,何况现下......”“半夏姐姐,”怀夕撅起了嘴,“我不傻的,就你这啰嗦劲,我要再记不住,不成猪了呀......”燕映诺挂着浅笑,看着两个丫头:“半夏,那年在季家别院,怀夕的性子,可没这么闹腾吧!”“二小姐!”怀夕瘪嘴,“您就笑话奴婢吧,这都多久了啊,奴婢这不是跟着您过得舒心嘛!也难为您,还记得奴婢那时候的样子......”声音渐渐转轻,语气中带着些哽咽,“若不是遇见您,奴婢可早就饿死了!奴婢这辈子都会跟着二小姐,好好服侍您的,您可千万别扔下奴婢......” “奴婢也是,这辈子都会跟着二小姐,好好服侍您的,您也别扔下奴婢......”半夏忆起往事,清泪潸然而下,“二小姐,若不是遇见您,奴婢也迟早会让那饿极了的野狗,撕了,咬了,嚼了,就像奴婢的娘和妹妹一样,吃的连骨头渣都寻不见了......” 燕映诺看着两丫头:“好了,你们这俩丫头......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上了?在别院的那九年,你们跟着我也没少吃苦......跟狗抢吃食,喝屋檐下的雨水......若没有你们两个陪着,我也活不到回燕相府了......”半夏忙敛了情绪,轻打了一下怀夕:“不提那时候了,自从二小姐回了相府,我和怀夕就过上了好日子,吃得饱,穿得暖,有钗环簪花,还有月例银子,也有了好听的名字,能认字,进学问......这可都是二小姐您给奴婢们的!您对奴婢们好,奴婢们心里都知道的!”“是是是,”怀夕猛点头,“奴婢们心里都知道的......”却跟着耷拉了脸:“就是这相府规矩多,规矩大,奴婢光是在旁,看着二小姐您每日里应付周全,实在活的辛苦......” “行了,也没什么辛苦的,”燕映诺抬手止住了怀夕的话,“不过是父亲从不喜我,却又思量着,要用我的亲事,为燕家和他自己,换取更多的利益......大娘子呢,虽说娘家是大家,又和如今的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王司空大人家,沾着那么些七拐八弯的姻亲关系,可自训帝禅位到如今,南家到底是没落了,故而,这相府主母,虽是继室,却已然是南家为她谋得的,最好的归宿。然则,大娘子本是个心高气傲、争强好胜的,自是心有不甘。因她至死,终归在我母亲灵位前,还是要恭恭敬敬的执妾礼的。再之,两位妹妹虽和我同是嫡女,却是出自继室,而我为先夫人所出,论身份,自是比妹妹们要贵重些。因此父亲将来为我谋算的亲事,也必当是胜过妹妹们的。大娘子便日夜想着,如何能让两位妹妹和轶哥儿的身份更贵重些,却也不敢、不甘、不肯、不愿、不会、不能让自己背上一个恶名,因此在这后院里诸多算计......只消看那位,一场风寒而吃错药、继而疯颠、没几日便被婆子们发现了竟失足淹死在荷花池的桂姨娘......还有那位,惯常为父亲红袖添香、只因着雪天崴了足、便摔得一尸两命的岑姨娘......还有现如今那位,父亲正娇宠万分、却不得不日日在大娘子跟前立着规矩、已然快被磋磨得没了光彩的莫姨娘......你们便当知道,大娘子不是个好像与的......还有那位,柳姨娘,若非是教书先生家中的清贫出身,又岂会因贫困潦倒、无以为继,进而一意退了与她舅家表兄的婚事,一心拿自己抵了家中欠相府的佃租,与父亲为妾?她再怎么伏低做小,也挡不住大娘子总能寻着由头发作拾掇她......大娘子不过是怕父亲抬举了她做良妾。若是添个姐儿倒也无妨,可倘若是再得一子,父亲素来重男轻女,若欢喜过头,为柳姨娘上书请抬平妻,也并非不可能。任柳姨娘再如何是良家女,到底,家中老父也只是个教书先生罢了。便是做了平妻,也是断断不可与出身南家的大娘子,相提并论的。何况,真到了那时节,满京城里,就会不乏那些素日里看着与大娘子亲厚至极、实则喜爱捧高踩低的人,难免会有意无意之间的说些风凉话,拿此事来刺大娘子挤兑她啊......于大娘子而言,岂不是主母颜面扫地?更对轶哥儿,全无裨益?这柳姨娘自己也是个会思量的,虽说有子傍身,到底是不能拂逆这满府的主子,因此素来是一味顺承着父亲的心意,且历来都捧着大娘子,也从不与我交恶,反倒是能在艰难之下寻到我这里做庇护。毕竟,我乃先夫人的嫡女,大娘子也得要审时度势、权衡掂量着待我,既不能落人口实说她苛待刻薄我,却也不能让我活的太舒心自在,所以一定不会太过为难了,着实是事事都敬着捧着顺着大娘子和我,甚至连父亲都曾赞许识体懂礼、又生下府里长子的柳姨娘......就算为着我那位庶出还占着长序的大哥,她也只能规行矩步、百般求全的在这相府里,卑微又谨慎的活着......两个妹妹吧,因了是在大娘子身边耳濡目染,便总想着能压制过我许多,将来寻得的亲事,也要比我体面贵重至极才好......她们却不知,我既不得她们亲热,却也不会与她们计较,都是血亲姐妹......轶哥儿尚幼,但每每见着我,却是和见着他那一母同出的两个姐姐一般的亲厚,倒是因此时常惹了大娘子不痛快......想来,是他外祖家里教养得好,明事理知分寸......我也喜欢轶哥儿......兄长吧,宁和,中庸,不冒进,不糊涂,懂得藏拙,也能护得住自己和柳姨娘,待我,也是极好的......我既知道府里这些人的心思,也能看得清我自己的心思,自然是不会轻易就着了谁的道的......这府里头啊......任是谁......其实......活得......都不易......” 半夏张大了嘴,“二小姐,您可是许久都难得一气儿说这些话呢!”“嘁,”怀夕插嘴:“难得二小姐说这么些,也好叫奴婢们看清这府里头,半夏姐姐你就别搭茬啊,奴婢正听得起劲在受教呢......”燕映诺好笑的戳了一下怀夕:“你这促狭的丫头!就知道欺负你半夏姐姐!”“奴婢才没有,”怀夕瘪嘴,“半夏姐姐多厉害啊,谁能欺负的了她?当年别院那老些个野狗呢,见着她不都是夹着尾巴逃得比兔子还快?二小姐您说这话可是要冤死奴婢了呀!” 看着故意表情做作、努力逗自己欢心的怀夕,又看看一旁眼睛亮晶晶的半夏,燕映诺伸出左手,轻压上半夏规规矩矩交叠着放在腿上的一双手,再伸出右手,别好怀夕鬓边垂下的一绺头发,握住了她正在绞弄着的手:“你半夏姐姐呀,是顶好顶好的姑娘......没有她,我们呀,早晚会被那些个野狗,撕了,咬了,嚼了,吃的连骨头渣子都寻不见了......怀夕丫头呀,也是顶好顶好的姑娘......没有你白天洗衣衫、夜里做针黹活,时常换些秦管家屋里头吃剩的羹汤,单靠每每从狗那里抢来的吃食,我们也会早晚,得饿死在那别院里......” 怀夕的眼泪一下止不住了:“二小姐,奴婢和半夏姐姐都是孤儿,没有您收留,奴婢们也早就饿死了、冻死了,指不定还让黑了心的拐子打晕了卖到那酒肆、勾栏里,最后死了连灰都寻不见呢!”半夏一向实诚,激动的起誓:“二小姐,奴婢的命是您救的,这辈子,奴婢断不会做出那起子天打雷劈、猪狗不如、对不起二小姐的事!若是违誓,就让奴婢说话闪了舌头、自己咬断了、自己噎死......”怀夕闻言,破涕为笑:“半夏姐姐......二小姐教你认了那么多字,你就不能说出点有学问的言语来发誓啊?”半夏一本正经的说:“发誓要什么学问啊?心诚才好!二小姐说过,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那起子人,指不定嘴上发着誓,可那肚子里不知道往外头在冒多少坏水呢!”怀夕闻言猛点头:“嗯嗯,半夏姐姐说的正是。二小姐,奴婢也是!断不会做出那等天打雷劈、猪狗不如、对不起二小姐的事,若是违誓,就让奴婢说话闪了舌头、自己咬断了、然后咽不下去、然后断舌头上长个疖子、还生个疮、把奴婢活活疼死......”“嗨......你这丫头......”燕映诺笑着,心中有暖流涌过。 第7章 咬死领头狗的丫头 “你说什么?就那两个脏兮兮的叫花子?在泥水里睡了2天的那两个?女子?都是女子?”寒云不禁诧异的叫唤。 “你扯着嗓子嚷嚷什么!”寒雷一巴掌拍到寒云脑门上,“就是女的,都是女的,也就你个没脑子的,才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吧!”“哎呦喂!你使这么大劲干嘛!”寒云气得一脚踹了过去,“别以为你在司里横着走,我就怕你!比试比试!”“行啦,”寒雾上来拉开寒云,“老二逗你玩呢啊,小五,别急眼,都是兄弟嘛!再说了,你那脑子吧,的确有些不大好使,竟是连男儿还是女子都看不出来......”寒云更气了:“寒老三!”“干嘛?我又不聋?”寒雾不在意的掏了掏耳朵,“多大点事儿,值得你上蹿下跳、跟个猴儿似的?再说了,寒老二不就说了句大实话嘛,那你的确是真没看出来嘛!”“就是,我说小五,她们再脏,那也是女子啊!你这脑子,辨个雌雄,这么费劲吗?”寒雷继续挑衅。寒云要气疯了:“寒老二!寒老三!你们就是诚心欺负我!再说了,那么脏,我哪里看得出!” “那人家燕二小姐怎么就能知道是女的呢?笨就是了,还不肯认。你们两个也是,知道小五不经逗,爱急眼,还没事总逗他!”寒风在草垛背后现身。 “头儿!”三个人连忙正色行礼。 “嗯,”寒风示意三人起身,“走吧,司使大人还等着我们回话呢!” “嗯,燕二小姐今儿说的话可是多啊......两个脏丫头都带走了?”箫寒涯有些焦躁,“查过底了吗?” “回司使大人的话,”寒雷作揖,“燕二小姐带她们上了马车去往京城方向后,卑职就已经去细查过了。身量略高些的那位女子,自称二丫,和家人因潞州兵乱逃难出来,路上都死了,就剩她一人了......喔,燕二小姐已经给她新取了名字,唤做京墨......京墨,这名真好听......”寒雷顿了片刻,抬首见箫寒涯面色略有缓和的望着自己,忙接着回复道:“另一位也被燕二小姐收留,一并带回京的女子,自称绿儿,泗州人,因父母双亡,便带着弟弟到这扬州城来寻亲,结果半路上姐弟二人走散,绿儿又因战事入不了城......对,燕二小姐也给她取了新名,名唤,苏木......” “京墨,苏木......京墨,苏木......卑职觉得,苏木这名也好听啊!”这是寒雾,他觉得,苏木这名,好听得不得了。 “京墨......苏木......燕二小姐现下身边,半夏姑娘和怀夕姑娘的名,也好听。司使大人,恕卑职请教,燕二小姐给丫头们取的这些个名,都有啥讲究吗?”寒云没脑子不说,还是个愣头青,啥都敢问。 “多嘴!”寒雷看着寒云,觉得手痒得很,于是在他脑门上,又拍了一巴掌。 “寒老二!你又打我!”寒云那个委屈啊,眼前全是星星啊。哥哥们喜欢他是好事。可哥哥们不光是喜欢他,也老喜欢拍他。这怕也不是个啥好事吧。哥哥们自己的脑子才不大好使吧。不知道脑子拍多了人真会傻掉的,好不好。 “噗嗤,”箫寒涯轻笑,“别总拍打他,本来就脑子不大好......”语音未落,就听到寒风、寒雷、寒雾三个哄堂大笑......箫寒涯顿悟,赶紧安慰一旁正惨兮兮盯着自己的寒云,感觉被盯得有点发毛,“呃......小五啊......本使的意思是......你只是脑子不好......却不是傻......嗯......你放心......我不嫌弃你的......”箫寒涯自己说完都觉得,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呢。可本使,真是自打这寒小五入了武德司以来,就从没嫌弃过他啊。 “哈哈哈哈!”一旁的三人,笑的前仰后合,完全没有半分平日里在武德司数万精兵军卒们眼中的堂堂威仪。 “司使大人,卑职可是这武德司里轻功最好的,办事也利落,打从进了司里跟着您,一向也没给您丢脸,您自然是不会嫌弃卑职啊!”寒云梗着脖子振振有词。然后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算了。谁让这都是喜欢他的哥哥们呢。也不知道哥哥们怎么就乐得停不住了喔。哥哥们可别乐得脑子不好使了吧呀。寒云选择了视若无睹。 听到寒云自己给自己找场子的话,寒风三人越发笑抽了。寒雾鼻涕都笑出来了,快速拿手一胡噜,趁着寒雷没注意,抹在寒雷正因为在笑着而颤动、略扬起一角的衣襟角上。寒雷觉得似乎有风从下摆拂过,低头看了一眼衣襟角,是风吧。 “好了......”箫寒涯看着几人,“你们以后少捉弄寒小五,别总嫌弃他......欸......小五......本使的意思是......让他们少捉弄你......”箫寒涯皱眉。我似乎是,又说错话了吧。忙看向寒云。 “卑职谢过司使大人.....”寒云心里那个受伤啊。没办法,这是自己的上官大人啊。说错话无妨,只要您心里真不嫌弃我就行,“司使大人,容卑职请教您,燕二小姐给丫头们取的名字,可是有何渊源吗?” “嗯,本使琢磨着,大概齐是因为燕二小姐在别院后头的那几年里,看的那些杂书残卷吧,本使那几年不是给她找了许多杂书残卷嘛。她那些丫头的名字,全是药名......”箫寒涯心里熨帖了。还得是这寒小五啊。有眼力劲,会给我找台阶下啊,眼神温柔的望着窗外,“小五,本使幼年因着境遇不平,心中屡屡憋屈不快时,便会时常带着寒风和寒雷,出外散心。那一日途径季家别院时,恰巧见到了,正和一群野狗在抢食的燕二小姐她们三人......本使后来方知,原来季家,正是燕二小姐的外家,可季家也不曾厚待她半分,委实是心性凉薄了些......本使也不知,那时的半夏和怀夕,本唤何名......只是觉得,这三个身量不足的孱弱女子,竟能用巧劲和狠劲,让那七八条野狗都不得近身,令本使对她们刮目相看......燕二小姐......虽因与野狗争抢而发髻凌乱,然眉眼间却是格外清朗......两个丫头,也是一脸无惧的护着她......殊不知,燕二小姐当时所处之站位,恰恰却是最易被野狗寻了间隙突袭的......当日所见,着实震撼。时至今日,回想起来,本使依旧是胸中激荡,久难平复......” “那......司使大人,其后呢?是您出手救了燕二小姐吗?”寒云轻轻问道。 “非也,”箫寒涯摇摇头,“领头的那条狗,因吃食被夺而目露凶光、狂吠不止,旁的狗也吠叫不停、龇牙咧嘴、蠢蠢欲动......眼见处于下风,燕二小姐就忽然转过了身,要护着丫头们,丫头们也明了燕二小姐的行止,于是一个,拼力护着抢来的吃食,轮着伸出两条已然被咬得鲜血淋漓的腿,去分散那群狗的注意力......另一个,把燕二小姐拉到身后护着,然后......径直朝那条领头狗冲过去......” “啊?”寒云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傻啊!那还不得被咬死啊?” “那条领头的狗......被那丫头用双手死死的掐住了狗嘴......然后用力举起......接着狠狠的,一口咬断了狗项,再重重的扔到地上......剩下的野狗,便衔咬着那条被咬死的领头狗拖走,四散溃逃......狗血,溅了那丫头满脸、满身,她站在那里全身都不停颤抖,可还是挺直了脊背,努力的护着燕二小姐......”寒风回答着寒云。 “啊?真厉害啊!”寒云竖起大拇指,“这丫头,真勇敢!也是真饿极了吧!不,应该是,燕二小姐她们都饿了吧!得要有多饿,才会如此勇敢啊!” “既是勇敢......也是无奈......虽无惧,亦无助......”寒风叹息,“因她心中明了,倘若不咬死那条领头狗,最后定会被群狗攻之......不光没有吃食,还会让野狗撕了,咬了,嚼了......她不愿再看到燕二小姐......像她的娘和妹妹一样......为了护着她......被野狗吃的连骨头渣都寻不见......” 满室静谧。 须臾后,寒风正色,拱手向箫寒涯恭敬行礼:“司使大人,卑职有些内急,请容卑职暂退!若有吩咐,您可遣了寒雷去唤卑职!望司使大人恕罪!”箫寒涯轻点头:“无妨,你且去吧!” 寒云望着突然请退出去的寒风,挠挠头,十分费解。怎么老子看着寒风哥哥你也不像是内急啊。怎么老子感觉哥哥你要哭啊。怎么老子觉得司使大人也好像有些难过啊。怎么老子觉得寒老二和寒老三好像知道点啥啊。怎么老子啥事都是后知后觉啊。老子的脑子,不会是真像哥哥们说的,不大好使吧。嘴上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头儿怕不是内急吧......这是,怎的了?” 寒雾看了寒云一眼。 寒云以为,是不是寒雾哥哥也想要拍他了。 一旁,寒雷的声音传来:“寒小五......咬死领头狗的那丫头......如今......名唤,半夏。” 第8章 出了一件天大的事 显德五年,四月。 陇东,平凉。 一群百姓齐聚在一座正在兴建的府邸门口,胆小的,只是在看着。胆大点的,小声议论着。远处,徐徐行来一辆马车,上悬“南”字,向此而来。 车内,南秋月掀起一角,飞快看了一眼,迅即放下车帘。对面坐着的是她的三姐,南静月。见到南秋月在低头思量,南静月问道:“秋月,你刚才,看到何事了?” “莫勤,不是说今日静姐儿她们姊妹二人,一同去了东境禅院上香还愿么?怎么这时辰了,还尚未回府?都是哪些人伺候着过去的?”南笙语气严肃,问着管家莫勤。 莫勤闻言有些紧张,肉眼几不可见的咽了口唾沫,旋即平复了一下自己,低头回复道:“回老大人的话,今日驾车的是王麻子,因二位小姐皆言无需过众,故而皆只带了贴身服侍的丫头出门。且大人也是骑马一并同去的。跟车的,除了大人的近侍南兴,其它八个小厮,皆是有儿安排的。小的才刚也已经打发有儿,带着几个小厮,去府门之外候着了,待大人和三小姐四小姐到了门外,有儿会即刻唤小厮们火速来报。老大人但请放心!”“嗯,既是庭儿同去,那老夫心安不少......便稍待片刻吧!”南笙闻言,点点头,抚了抚颌下胡须,“然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南家,还是,不宜有何......”话语未落,便听得门外响起了莫勤长子莫大有,急切的声音传来:“老爷!小的是莫大有!有事请见!”南笙从其语气中感觉有异,眉头一蹙,继而皱在一起,却实在是不愿往坏处揣测,目光望向莫勤:“是你家大有吧!让他进来吧!” 陇东平凉城,这一日,出了一件天大的事。 荣世宗登基后,两度婉拒授职、自请返回陇东平凉城养老的前礼部侍郎,南笙老大人的幼子、时任当朝从九品将仕郎大人的南祖庭,在随自家两个姐姐去往东境禅院上香还愿的归府途中,只因四小姐南秋月不知何故突然从马车中重重摔出,驱车的两匹马因此受惊。其后狂奔,并将坐在车前的车夫王麻子和两个丫鬟甩落。而马车里的三小姐南静月,亦因慌乱,不断的惊叫。南祖庭的近侍南兴,因与其他八个随行小厮皆是步行在后,故而众人眼见得前头出了意外,却只能拼力疾奔而往。到最后,南祖庭为救亲姐妹的性命,等不及近侍家奴,只能弃了自己的马,忙跳上惊马拖着在疾驰的车驾,一边欲要勒住惊马、安抚还在惊叫不断的南静月,一边又欲要前去救助摔下去滚落一旁的南秋月,却根本无力同时兼顾到两人。仓皇之间,手忙脚乱的南祖庭一时不慎,从车驾轩辕上跌了下来......继而,两旁的人群便惊叫着,眼见那位先前骑着高头大马的俊朗公子,刚待要站起身,却反被急切的自己因双足错交,而复又纠缠跌倒,且跟着就被自家的惊马好一阵乱践踩踏......车驾的轱辘,也随即由其胸前,重重的碾压了过去......待得南家一众仆役全力撵上、抵达车驾出事之处、在旁人帮助下勒住惊马、停下了车,救下南祖庭时,他已奄奄一息。那位从马车中被重重摔出的四小姐南秋月,业已因摔落时的重跌,而人事不醒,所幸尚存一丝气息。因着马匹狂奔,而被甩落在地的车夫王麻子和两个丫鬟,俱都满脸血瘀的躺在地上。见其皆挣扎了半晌,仍旧难以起身,又因不知各自都伤及到了何处,南兴便眼神示意三个小厮前去搀扶着相助三人勉强爬起...... 南兴环顾四周,然后轻叩马车窗棂,大着胆子问道:“奴才是公子身边的南兴!三小姐,您可安好?”直至其连问三次之后,车内仍旧未有丁点回应。南兴于是觉得心内惶恐,一咬牙,绕到车后,待欲要掀开门帘时,耳边便听得南静月的声音传来:“车外头,可是南兴......”。南兴舒出一口气,忙放下手,心中略安:“是!奴才正是南兴!三小姐尚安?”“嗯......冲撞之间擦破了些皮......不碍的......弟弟妹妹们如何了?”南兴反应过来,忙回道:“回三小姐,大人和四小姐伤得太重......奴才不敢擅自做主,只才刚遣了个腿快的小厮,紧着回府去报了......车夫和两个丫头受到冲撞,奴才看着现下尚无甚大碍......只是......现下......奴才们还请三小姐做主......”“弟弟妹妹们伤到了么?”片刻后,南静月略带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车内传出,“呜......南兴......你唤个小厮即刻就在这附近......雇上三个车夫和两辆车吧......然后把弟弟妹妹们好生安顿到车里......那两个丫头也去车里......吩咐她二人.....务必须得万分小心的好生伺候着妹妹......你便跟着弟弟的车......王麻子也随你一并吧......他不是也受伤了么......无妄之灾......怨不得他的......待弟弟妹妹们的车马安顿妥了......你来回了我......就速速启程回府吧......一路上都警醒着些......莫要再加重了弟弟妹妹们的伤势......现下......再遣个小厮去杏花医馆......请了擅长医治跌打损伤的大夫......直接过府就是了......” “是!奴才这就按三小姐吩咐的去办......”南兴应道。 车外众人听到刚从惊吓中回神不久的南静月,虽语音低沉略带哭腔,却仍是能井井有条的安排着善后事宜,皆为叹服。受伤的车夫王麻子和两个丫头,对其准予坐车回府的吩咐和关照,更是感念其体恤。 待另外两辆车雇好,南兴再问,可要个丫头跟着南静月车里随侍?南静月应答道不必。于是南兴招呼众人安顿妥当后,便眼见得那南祖庭,已然是气若游丝。南兴心急如焚,催促着一众人等,心急火燎的踏上了返回南家的路程。 次日。平凉南府举哀。全族尽皆缟素。 平凉城,至陇东,及朝野,闻得南家噩耗,尽皆唏嘘不已。 第三日,南笙为幼子南祖庭入殓,南家设水陆道场。 第七日,南笙率全族发丧。南祖庭葬入南氏祖坟。 当夜,南笙须发皆白。 次月,南笙亲送三女南静月,远赴潮州叩齿庵,静修一载。 第9章 如火如荼南家荣光 南笙一生,并无妾室通房,只娶了因病去世的夫人为妻。膝下的四女二子,皆为其出。经年之间,先后失去二女二子,连续遭逢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且男丁俱亡,南家本支,百年后,再无香烟为继...... 南家长女,南如月,端庄秀美,与荣宗两小无猜,在荣宗随威祖南征北战时,便已嫁给荣宗为妻,并先后为其生下三个儿子。然,佑帝对拥立其继位、军功显赫、时任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兼枢密使的威祖,百般猜疑忌惮,恐其功高震主、危及皇位。乾佑三年,佑帝诏令马军指挥使,诛杀威祖及其一干诸多武将。因镇宁军节度使对佑帝无故诏令其诛杀威祖及其一干诸多武将之举,极为不满,恐佑帝他日再无故又复遣旁人来诛杀己身,遂只身反携诛杀诏书,密示给了一向与威祖交好的侍卫步军指挥使。侍卫步军指挥使观之大惊,忙拜谢其情义,急亲率近侍12人连夜出城,向威祖告以详情。威祖事急从权,采用谋士之计,伪作诏书,宣称佑帝诏令自己诛杀诸将,致使群情激愤,并推举其率众起兵,讨伐佑帝。佑帝派兵抵御,并遣其亲信飞龙使率兵,将在京的威祖及荣宗的一应亲眷,尽皆屠戮殆尽。南如月亦在其中。时年,南如月正值花信年华。其与荣宗育养的长子,也仅年方五岁。威祖之幼子,亦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后,威祖和荣宗大败佑帝于七里坡,佑帝亲信飞龙使携其逃亡,并在途中将其弑杀后,自尽。契丹趁乱南下,威祖遂率军北上抵御。途经澶州,全军士兵尽皆拥立威祖,并以黄袍加身。威祖返京后,于广顺元年,定都称帝。显德元年,壬辰日,威祖病逝。四月,葬于嵩陵。荣宗继位后,追封南如月为贞惠皇后。 南家长子,南祖耀。自幼习武,舞象之龄便已从军,骁勇善战,得荣宗爱惜,于虎捷左右军中提拔,并钦点其为殿前都指挥使。显德六年,南祖耀随荣宗自沧州北伐辽朝。仅42日间,便一路先后收复宁州、莫州、瀛州、益津关、瓦桥关。只待平了淤口关,那三州三关十七县的关南之地,便尽皆收复。谁知荣宗在淤口关阵前遭逢冷箭,南祖耀挺身为其掩挡,因箭矢涂有剧毒,南祖耀当夜毒发身死。时年,南祖耀正当克壮之龄。荣宗率大军班师回朝,在殿上哀其伤逝,并对着南笙痛哭:“吾既收复燕云十六州,却奈何痛失吾之弟、卿之子!吾与卿同哀其逝!更与卿同殇之!” 南家次女,南望月。活泼聪颖,伶俐可人。乾佑二年夏,去往京城,探视已嫁多年的长姐南如月。本欲小住月余后返乡,因长姐思念亲人兼之喜爱妹妹,于是盛情挽留其暂缓返乡。孰料,次年,南望月便随长姐和三个侄儿,一并葬身于屠戮之中。时年,南望月正值桃李年华。 南家幼子,南祖庭,毓秀俊雅,师承大儒,自幼便机敏慧黠,颇有乃父之风。从不依仗其兄其姐之哀荣、其父致仕后在朝中的余荫而不思进取,反倒是夙夜匪懈,耕读不辍,由进士出身,一路进阶至本朝最年轻的从九品将仕郎。南笙自长子南祖耀死后,便寄厚望予幼子,对其苦心教诲、悉心栽培。南祖庭的仕途之路,凭其一己之出类拔萃,便是青云可待。而南家,也能因了南祖庭足以担得起承继南家的门楣殊荣,未来亦是繁绣可期。怎料突逢此变故。当夜,南祖庭伤重不治而逝。时年,南祖庭仅及弱冠之龄。 南家幼女,南秋月,因在此变故中严重摔伤,落地时颅部受到重创。虽经杏林医馆、济生堂共同救治后,于次日寅时清醒。却已然浑噩无知,终生痴傻,且恢复正常无望。时年,南秋月仅及豆蔻年华。 显德六年,四月。南静月,自潮州叩齿庵,归返陇东平凉。南笙派遣已去世的老管家莫勤之子、南家的新管家,莫大有,亲自前往迎之。并允准,莫大有之妻王香草,携其女莫彩霞,一同前往。 五月。南笙亲自做主,时任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的王司空大人保媒,将南静月聘给时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丧妻多年的宰相,燕靝书大人为续弦。 同年,六月三十日,曾立下“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壮志、时年39岁的荣宗,因病辞世。龆龀之龄的训帝登基,付太后主政。 显德七年,正月初四日,训帝禅位。匡祖即位,改年号为建隆。 建隆元年,宰相燕靝书续弦,并亲赴陇东,迎娶南静月,在平凉城内大摆婚筵。当朝的清流显贵,高官权臣,或联袂而来,或接踵而至。一时之间,平凉城热闹无比,南家门庭若市。 三日后,南静月随燕靝书同返汴梁。 南笙自此闭门谢客。 此后,曾如火如荼的南家,便逐渐没落。直至靖康末年,虽南家旁支一直是人丁兴旺、生生不息,竟始终是再无一人能够起复昔年南家的荣光。倒是那位,在太平兴国八年,曾高中一甲第二名、被官家赐同进士出身、打从太平兴国十年起,直至咸平二年期间,始终声名威赫、先后历任武德司漕台、皇城司都漕司、最终执掌提点刑狱司多年的宪司、燕昭轶大人,在多年以后,被某位已近花甲的文明殿学士,在上朝奏事时言及,燕昭轶大人的外祖,乃广顺年间、威祖时期的礼部侍郎,南笙;其两位舅父,乃显德年间、荣宗的殿前都指挥使,南祖耀;和从九品将仕郎大人,南祖庭。南笙老大人,也亦是当年荣宗的发妻、贞惠皇后亲父,虽其儿女多为英年早逝,然得此嫡传外孙,承继其外祖之风,且颇肖其两位舅父,文武双全,力保我朝29年间,江山稳固。南家先祖倘若泉下有知,必当欣慰至极...... 当日,坐在紫宸殿上的恒宗,闻言后,忆起本朝自匡祖建隆元年,至这乾兴元年期间,那桩桩历史和件件传奇,不禁慨然长叹。 群臣们后来只记得,乾兴元年,二月十八日的朝会,官家在紫宸殿上沉思了许久。久到满殿臣子的双腿,都已然站得,颤颤巍巍、止不住的在打哆嗦了。 乾兴元年,二月十九日。恒宗在东京延庆殿崩逝。娥皇后养子、时年13岁的恒宗第六子,匡受益,继位登基,年号“天圣”,始称:祯宗。 天圣二年,十一月。娥皇后身着衮衣,受祯宗尊号:应元崇德仁寿慈圣皇太后。 明道元年,二月。时年46岁的先帝遗孀李太妃,因病,晋封宸妃。二十六日,逝。 明道二年,三月,甲午,娥皇太后,逝。 后,燕王元俨,告祯宗,已故李宸妃,为其生母,且至死不得相认。祯宗号恸,辍朝数日,并下罪己诏,尊李宸妃为皇太后,追谥“庄懿皇太后”。其后遣人至亲母灵柩所在之洪福院,查看,获知其亲母,被娥皇太后,以皇后之礼下葬。 明道二年,十月,祯宗率群臣,葬娥皇太后于恒宗之永定陵。谥号“庄献明肃皇太后”。 第10章 包围相府商河缉拿 显德七年。 正月初一。辽朝举兵入侵。付太后问计于宰相燕靝书。 正月初二。燕靝书向付太后荐举,时任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殿前都点检的匡祖,率军北上抗辽,并委其可调动全国兵马的最高军权。 正月初三。匡祖统军夜宿陈桥驿,被全军兵士以黄袍加身,拥立返京。付太后欲顺势而为,燕靝书携百官坚拒。入夜,时任渭州军事判官、从六品推官的匡祖幕僚,普则平,向其请命,乔装入京后,与驻守京师的殿前都城副陆都、义成军节度使,史浚仪,密谈。 正月初四。史浚仪率部开城,迎匡祖回师大军。军校彦洛,持剑以迫,匡祖呵斥之。燕靝书知大势已去,审时度势,劝谏匡祖:“太尉当不负荣宗旧恩,奉太后如母,养少主如子,通过礼仪,接受禅让。”匡祖挥涕许诺,训帝禅位。 匡祖迁训帝与付太后至西宫,改封训帝为郑王,尊奉付太后为周太后,并改元建隆。自此开启匡氏王朝,共历九帝、一百六十七年的江山基业。 审时度势、亲率百官列队下拜,拥戴匡祖登基的前朝宰相,燕靝书,匡祖敬重其在清流中的名誉和群臣中的威望,继续任其为相。并授:节度使兼侍中、中书令、兼参知枢密院事。 出身幕府、有着拥立登基从龙之功的前朝从六品推官,普则平,匡祖深为信任,拜其为副相。并授:中书侍郎、参知政事、集贤殿大学士。 建隆二年。 宰相燕靝书、副相普则平,因都有着拥戴之功,又均是当朝位高权重、辅助匡祖的要臣,时常会因为,政见不合、意见相左,而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且因宰相前朝同僚、副相军中旧部,俱是盘根错节、遍布朝野,并,各自门生俱众,故而屡屡发生党争冲突。匡祖尽知,只运筹帷幄,更加重用二人,并以帝王权术,对二人相互制衡之。致使二人矛盾更为尖锐,由明争,逐渐转为暗斗,愈发激烈。 同年七月。宰相燕靝书奉诏巡查,清点农田。时任商河县令的燕离尧,系燕靝书五服之内族弟,且二人一向往来频密,因顾虑利益关系及同族情谊,故而燕靝书隐其受赃、越货、杀人、灭口之事。 商河县幕职,付继善,乃副相普则平的门生。付继善修密折入京,告知普则平以详情。并遣心腹之人,乔装易容为百姓,暗中将燕离尧受赃、燕靝书包庇之事,散播暗传。激发商河百姓群怒,并推选乡首,率百余众,携苦主遗属,一路哀嚎恸哭,长途跋涉,举告至京,震惊朝野。 匡祖盛怒。 武德司六寒之白衣踏浪、时任武德司司指挥使的箫寒涯,奉诏亲率八百军卒,包围燕靝书相府,一干人等,不得外出。 武德司六寒之潘安玉郎、军头寒风,亦于同时,受司指挥使箫寒涯之命,携六十司兵,骑快马火速出京,前往商河,捉拿县令燕离尧回京候审。 武德司六寒之桃花二郎寒雷、快手三郎寒雾、追风四郎寒康、拼命五郎寒云,与其同行,并沿途与武德司分布在天下十五路、隐匿于市的各路司属们时刻保持联络,关注着商河县的动静。 七月十五日,寒风一行六十四人,赶到商河县,展开追缉。寒康分出四十司兵,将县衙前后都围堵住,以防一干人等逃跑。寒风唤出县衙诸人,大声宣读皇诏。但燕尧离坚称其无辜,乃受党争之牵连,而被栽赃嫁祸。并向寒风提出,须当朝宰相燕靝书前来请自己,方可随其回京。被寒风断然拒绝后,当即以重利许给县衙内功夫较好的差役,以供其驱使,为其一味拼命拦阻司兵,试图冲出包围。 寒风遂命剩下的二十司兵,严守四角,然后率四人,以一敌十,应对众衙役、及燕尧离豢养的地痞、打手共30余众。 幕职付继善,趁乱隐于县衙门口背后的暗处,隔岸观火,只用眼神不断示意着,隐在燕尧离打手中的亲信,提醒其,需相机行事。见亲信随即轻轻点头表示明白,付继善安下心来。心内,奔腾着一股邪火。他想,恩师所需要的,不过只是一个契机。因此么,现下,两败俱伤,最好。 燕尧离抬眼一扫,见离自己不过须臾之遥,有个生得较为高大魁梧之人,眼看就要抓住自己的胳膊了。燕尧离急了,于是掏出藏在袖中一团白呼呼的东西,向那人洒了过去。接着,立刻扯过一侧的两个打手,护在其身前,掩着自己后退。 那团白呼呼的东西刚一出手,寒风鼻子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忙大叫:“老四当心!是生石灰!”这一下变故,来的突兀之极,实在是寒风不曾预料到的。饶是他在武德司里一直领着军卒头目之职,且因自幼跟着箫寒涯四处闯荡和历练,早已被沉淀得十分稳重,眼前,却也令他心慌意乱。 寒康觉得,自己的气息一窒,瞬息就有无数的白色粉末,冲进了自己的眼睛里、鼻子里、嘴里......好像有数万枚钢针,在刺着自己的双目,剧痛不已,仿佛正在滴出血来。然后,就感觉这喉头都被嘴里的粉末,给生生的嗌住了,自己已经叫不出声来。而且,脸上的肌肤,也跟着生出灼烧般的疼痛。因为疼痛,脸颊也在不断的抽搐,痛苦的伏在了地上...... 燕尧离见状,得意的叫嚣:“哈哈哈哈!让你知道本县也不是吃素的!本县的族兄,乃是从龙有功、圣眷正浓的当朝宰相、燕靝书大人!就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也想要抓我?本县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捉拿本县!不自量力!去!把他给本县弄过来!”说罢,对着刚才被扯到身前的两个打手发号施令。 “副副使大人!”几个本距寒康不算太远的军卒,迅速冲上前去,一把抢过寒康,背起来,互相掩护着退到县衙门外。 第11章 太庙密镌誓碑书约 “混蛋!”燕尧离见寒康被抢走,气急败坏,抬起右腿,对着右边打手的腿弯猛踹了过去,“本县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哎呦!”右边的打手不防被踢翻在地,捂着腿跪在地上叫唤。燕尧离仍觉得不解恨,又抬起右脚,对着打手的腿弯,猛力跺了下去:“给本县住口!没用的东西!”燕尧离的脚落地的那一刻,打手的腿弯处同时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啊......”打手疼痛难忍,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左边的打手默不作声,眼里涌起一丝阴鸷,旋即看向门后的付继善。 付继善也被燕尧离的行止惊到,十分不齿其行径,眼中充满鄙夷之色。望着亲信投过来的眼光,虽然心内还想再等上片刻,随即想到刚才自己那被踹亲信的惨状,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寒雾看到寒康受伤的惨烈样子,心下大怒,取出长鞭,舞得密不透风。只见县衙门口的场中,血光不断崩现,也不断的有人发出凄厉惨叫。长鞭所落之处,漫天血雨似点点繁星,自空中不断的散落。司兵们一拥而上,迅即擒拿被其长鞭击伤后倒在地上、翻滚并哀嚎着的众人。 燕尧离又惊又怕,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叫:“拦住他们!拦住他们!给本县拦住他们!本县重重有赏!”一边继续往门内倒退。仓皇中被门槛绊了一下,身体便径直向后方倾倒......燕尧离下意识的伸手,欲要拉住待在自己身边右侧那个打手的衣袖......只见,打手也向其伸出了左手...... 付继善的亲信,瞅准了机会,用左手抓住了燕尧离的手肘,然后迅速切入,用自己的尻部,顶住了燕尧离的腰,继而把对方拉向自己,跟着使出一个倒插马步,接着用右手抓住了燕尧离的后腰带,用力上提,身体前屈,直接把燕尧离从自己右后方向,往正前方重重的摔了出来...... 燕尧离脸朝下的扑倒在地,心里急怒交加,嘴上叫骂着:“你这个该死的狗东西!竟敢偷袭本县!”一边奋力挣扎着,欲要爬起身来。 付继善的亲信,迅即用膝盖顶住了燕尧离,将其制住不得动弹。口里大喊着:“大人们!快来捉住这个狗官!”此时,付继善也从门后暗处现身,奔跑上前。亲信见状,随即明白了其用意,故意侧了一下身子,为付继善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付继善嘴角轻扬,眼中噙满笑意,用足十二万分的力势,将自己瘦弱的身子,重重的扑向,正被钳制在地、不停左右挣扎着、口中兀自喋骂不休的燕尧离...... 付继善突然觉得自己身下,似乎有双手......低头一看,寒雷神色冷峻的注视着他,双手正呈托着自己之势,自己想要再往下坠,却一点劲也使不出来......于是,神色赧赧的说道:“下官只是想帮大人抓住燕大人......”“有劳幕职大人,本副副使回京后,自当会向司使大人秉明幕职大人协助捉拿的功绩!”寒雷嘴角分明挂着嘲笑。付继善顺势直起身,躲过寒雷的眼神,并不与其直视,心内暗骂:这该死的兵痞!坏了我的好事!眼光瞄到寒雷身着的武德司副副使军服及相应配饰,忙暗自卸掉了全身的力道,嘴里瞬时客套起来,配合着脸上礼节性的笑容,神色谦卑的拱手:“不敢!不敢!下官只是尽心为朝堂出份力罢了,当不得副副使大人的谬赞!”“哈哈!”寒雷笑着回应他,“幕职大人客气!客气!” 寒云轻功仅次于箫寒涯,三个纵身腾跃,从付继善亲信的膝盖下,顺势借力,直接将燕尧离飞快的抽拉出来,拖到自己脚下,却并不给面朝下的他翻身,还迅速点其哑穴,止住了其不断的咒骂声。这一整套动作下来,那个酣畅淋漓、行云流水,直看得付继善和亲信二人目瞪口呆。司兵们随即一拥而上,仍是将燕尧离的脸朝下,双手背剪,缚绑了个严严实实。 付继善心想:武德司果然名不虚传,这个个都不是吃素的啊!别说,燕尧离的身子骨还挺结实! 付继善的亲信心想:欸,这官爷是怎么三两下子就把人给弄过去了呢?这也太快了嘛!别说,燕尧离还真经摔! 寒风带着众人,雇了马车安置受伤的寒康,又恨燕尧离对其下了那么重的黑手,故而一路上都是将燕尧离横放在马上,仍使其面朝下的赶路。燕尧离被颠得骨头架子都要散掉了,苦胆都要吐出来,却仍是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宰相族兄必不会袖手旁观,于是便咬紧了牙关强撑着,心里却把抓捕自己的人都骂了个遍。 众人马不停蹄、风驰电掣,只用了七日,便急奔回京师。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寒康双目被灼伤严重,当日当时又因生石灰和着血水染过,沸后,已生生将寒康的双眼烧烂。 燕尧离被押解回京当日,匡祖亲审,查实其罪,判其,枭首示众,以儆效尤,以平民愤。 武德司司指挥使、箫寒涯,知悉判决后,率寒风、寒雷、寒雾、寒云四位副副使,在殿前长跪一日一夜。 次日清晨,匡祖出殿,望着身体挺得笔直跪在殿前的箫寒涯五人,长叹了一口气后,遂命近侍传诏,将燕尧离带至殿前,即刻杖杀。令箫寒涯五人,观刑。箫寒涯五人俱拜伏在地,高呼一声:谢官家!匡祖不语,只轻抚了一下箫寒涯的头,返身回了殿内。 燕尧离杖杀后,血肉模糊的残破身躯,随即便被箫寒涯亲手挂在了百官上朝必经之路的桅杆上,生生暴晒了两日。第三日,匡祖早朝时,明言道,请燕相大人通知犯官家眷,快领了那俨然都要晒成干的东西回去吧。燕靝书心中又羞又恼,气愤不已,却只得咽下这口气,毕恭毕敬行礼,答曰,臣,遵旨。 同月。副相普则平,上书弹劾宰相燕靝书,斥其理政失察。散朝后,匡祖诏燕靝书密谈。 八月。燕靝书请辞。匡祖言,本朝立国时日尚短,仍需宰相辅佐安邦。未予允准。 九月。燕靝书请辞。匡祖依旧未予允准。散朝后,匡祖诏普则平密谈,并赐其共进食膳。 十月。燕靝书请辞。匡祖诏告群臣,本朝兴邦,宰相不辞辛劳,身感微恙,特请辞官。为感念宰相的披肝沥胆,现留其中书令职衔,免其节度使兼侍中、兼参知枢密院事。一应俸禄待遇,仍按宰相旧例。准许其携家眷去往陇东平凉休养。并于平凉城内,赐其府邸一座。 十一月。匡祖拜副相普则平,为当朝宰相,加封左仆射、门下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司徒、弘文馆大学士。 原商河县幕职,付继善,辅佐武德司缉拿前商河县县令燕尧离有功,且因其熟知礼仪,当朝宰相普则平向匡祖保举,荐其就任通直郎、常参官。 武德司六寒之追风四郎,寒康,因履行缉捕,被蓄意攻击,而致双目失明。匡祖亲书“武德忠义四郎”之匾以赠,并黄金百两。并允准武德司司使箫寒涯所求,赐寒康以自由身,入箫府,恩养到老。 十二月。宰相燕靝书,携继妻南静月、妾室桂氏、岑氏、柳氏,并长子燕昭轩、二女燕映诺、三女燕映诗、四女燕映词、幼子燕昭轶,前往陇东平凉。 建隆三年。 匡祖,于太庙寝殿之夹室,密镌一誓碑,用销金黄幔蔽之,门钥封闭甚严。碑中,书有匡祖立誓约三行。其一云:“荣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中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其二云:“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其三云:“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第12章 反正吧这门不结实 入夜。 燕映诺倚在榻上,看着书,灯下的神色,宁静恬淡。 半夏走过来挑了挑灯芯,看了一眼燕映诺,欲言又止。 “说吧,”燕映诺看出了半夏的纠结,放下手里的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二小姐......”半夏仍有些犹豫,要不要问呢。不好吧。好难问出口啊。不问不踏实啊...... “嗤,”燕映诺轻笑出声,“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让你这般难以启齿了......说吧!” “二小姐,”半夏挣扎半天,还是觉得问问的好,“奴婢想知道,您是不是夜里常等一个人啊......哎呀......”半夏脸皮薄的很,问完了,直跺脚,脸都羞红了,双手捂着脸。又把手张开留了些缝,从指缝里偷觑着燕映诺,期盼着她的回答。 “咯咯咯......”燕映诺被半夏的神情逗乐了,“你这丫头......就这么句话,就让你这么难开口问我?咯咯咯......” 半夏看到燕映诺的笑脸,心里也跟着松快了些,把手放了下来,微笑着说:“那.....二小姐,能告诉奴婢吗?” “嗯,能,能,怎么不能?”燕映诺轻笑,放下手里的书,“是,夜里,我是时常在等一个人......嗯......那个人......半夏也识得呢!” “啊?”半夏闻言既感兴趣,又有些窥探了自家小姐天大秘密的忐忑,“奴婢也认得啊.....喔......是那位箫公子?二小姐,是他吗?奴婢说的......可对吗?” “是他......”燕映诺的语气温和,眼神也温柔无比,“正是箫公子......”说完,嘴角扬起一丝甜甜的笑容。 “啊......”门忽然被推开了,然后就是“噗通!噗通!噗通!”三声,跟着就是“哎呦......啊......”。 然后,燕映诺和半夏主仆二人,就看到了正趴在地上,一脸尴尬之色的,三个人。确切地说,是三个男子。 半夏怔愣了半晌,继而发出尖叫:“啊!”跟着反应过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眼光也自然的投向燕映诺,“二小姐......” 燕映诺接收到半夏的眼光,点点头,回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半夏这才点点头,心里也不慌了,放下了手。牵了牵衣襟,对着趴在地上的三个人,压着声,努力的让自己的音色显得有些厉害:“......喂!你们!干嘛的?深夜里趴在我们二小姐门上!可是欲要行些下作的歹事?哼......如此贼人......”不行。心里还是好慌啊。舌头怎么有些磕巴了啊。半夏不知道往下该怎么说了。 “嗤,”燕映诺笑了,“你这丫头,至于如此惊怕么!行了,你退后吧,我来问话便是!” “是!”半夏忙不迭的行礼,却并未退到燕映诺身后,而只是退到自家小姐的身前,然后张开双臂,伸的笔直笔直的,呈一副母鸡护崽的状态...... 燕映诺好笑的看着自己的丫头,心里很是温暖,轻轻把半夏一双张开的臂膊放了下来:“好半夏,无需如此!你也不先看看他们......你好生看看他们的衣饰......”“嗯?”半夏闻言,看向燕映诺,眼中透着不解,轻咬着下唇,仍是带着警惕的神色,转头看向地上的三人。 半夏忽然发现,门还敞着呢......赶忙上前去掩了门......门似乎有些不对啊......然后走回来,低头正色看着趴在地上的三个人。蓦的,想起一件事,问燕映诺:“诶?二小姐......他们三个......因何......一直趴着不起来呀......是......摔坏了么......” 趴在地上的三个人,心里很是郁闷。谁摔坏了啊。没有摔坏好不好。只不过是不敢起来啊。 半夏正认认真真的看着,突然发现一些问题,接着便想到了什么,然后,两边脸颊上不由得飞起了两片红霞......燕映诺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瞅着自己的丫头如此丰富的表情,笑着摇摇头。半夏有些困惑,正打算开口问问自家的小姐,突然从门外又走进一人。半夏吓得跳了起来,却还是不忘记捂上嘴:“啊......唔......”眼神里透出慌乱惊恐。仍旧是理智清醒得很,迅即奔向燕映诺,再次张开了双臂:“二小姐......” “半夏啊......你这么蠢,寒风如何就瞧上了你呢......嘿嘿......”箫寒涯快步由门外往里走,顺手掩上了门。经过地上趴着的三人,踹了一下最靠近自己脚边的,“都起来吧!趴着好看么!” “诶?你是谁?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半夏惊诧的睁大了眼,“还有,还有......寒风......寒风又是谁......”又羞又急的仰起头,“不许胡说!你是谁啊!你这人好生无礼!这是相府后院!你,还有你们......”半夏越说越气忿,“你们都是作何勾当的!如此深夜,闯入闺阁,莫不是不把相爷放在眼里!莫不是觉得王法治不了你们这等歹人么!”急切切的说完,双臂仍旧张开护着燕映诺,“二小姐,莫怕......” “哈!是你在怕吧!”刚被踹了一脚的寒雾揉着腿,嘴上回怼半夏。谁是歹人了?老子才不是歹人呢。这下,可是舒服多了啊。 “对啊!谁是歹人啊!你难道是个傻的不成!”寒云拍了拍身上毫不存在的灰,怜悯的看着半夏。 “都说了!”寒雾又手痒了,“燕二小姐的丫头,就没有比你傻的!”一巴掌拍了过去。“哎呦喂!”寒云捂着头,“不是她说咱是歹人么!你又打我!还有没有王法了!”正准备重重的回打一下寒雾,让他也知道知道疼,却在半空中被握住了拳:“寒小五!”寒雷低沉着声音:“别闹了!主子和燕二小姐都看着呢!” 寒雾回了神。是了,这是燕相府。是燕相府的后院。是燕二小姐的吹雪院。是吹雪院内燕二小姐的闺房。还有,主子也在。对,燕二小姐也在。还有,寒风喜欢的那个丫头,也在。就刚才说我们哥几个是歹人的。还说主子也是歹人来着。老子才不是歹人呢。老子是听主子吩咐的。老子怎么知道你家小姐的门这么不结实。害老子摔了。也不知道是主子用石子打我们就把门给压坏掉了,还是这石子打了门它不乐意挨打就坏掉了。这丫头的脑子怎么也跟寒小五似的不好使呢。反正吧,这门不结实。 寒云到底慢半拍,挠挠头。对啊,这是燕相府。是燕相府的后院。是燕二小姐的吹雪院。是吹雪院内燕二小姐的闺房。还有,主子也在。对,燕二小姐也在。还有,头儿喜欢的那个半夏姑娘也在。就刚才说我和哥哥们是歹人的。对,她还说主子也是歹人呢。这个半夏怕不是脑子不大好使吧。头儿怎么瞧上个脑子不大好使的啊。那以后养的娃娃脑子怕是也不大好使吧。有些可惜了呢。反正我是不会瞧上个脑子不大好使的。要不以后养的娃娃脑子怕是也不大好使啊。要养娃娃,总得要先有媳妇吧。要有媳妇,总得要先有宅子吧。要有宅子,总得要先有银子吧。要没银子,还怎么买宅子呢。宅子。对啊,这是燕相府的宅子。燕相府的宅子也不怎么样啊。这门都没盖结实啊。害老子摔了。也不知道主子是不是故意的呢。反正吧,这门不结实。 寒雷站在一旁,看到寒雾端正了神色,寒云也放下了拳头没和自己别劲,正准备安抚一下寒云,却转眼间就瞧见寒云那副明显又走了神的模样,心下顿时无语至极。寒小五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多半是又想着没银子怎么娶媳妇呢吧。正打算拍一巴掌让他回神,发现寒云眼神又清亮起来了。还好。总算是回过神了。对了,半夏这丫头怎么满嘴胡沁呢。谁是歹人啊。哪儿跟哪儿就歹人了。老子如此正经怎么就是歹人了呢。合着就你家寒风不是歹人啊。哼,你还说主子也是歹人呢。也不知道主子怎么想的,就非要摔着我们哥儿几个才痛快呢。这燕相府的门也不行啊。还没怎么着呢。怎么就坏掉了呢。主子你说燕二小姐会不会让咱赔她的门啊。反正吧,这门不结实。 门外,寒风斜倚在粗粗的树杈上,笑的肚子疼。让你们三个想看老子笑话跑去偷听!摔着了吧!该!不是。主子弄的吧。不然不能摔了也不敢起吧。主子还是手下留情了呢。燕二小姐怎么那么像主子处变不惊呢。半夏你怎么那么忠心那么可爱呢。这寒小五的脑子当真是不大好使啊。这燕相府的门属实是有些不结实啊。看吧,主子一准儿明天得吩咐给燕二小姐修葺这道门呢。 第13章 早知道就待树上了 寒风觉得那么忠心那么可爱的半夏姑娘,这会儿却觉得自我感觉甚是不好,整个人呆若木鸡,都要石化掉了:“......二小姐......”因为她看到刚才最后进来、还记得掩上门的、那个生得好看的过头了的男子,正握着自家小姐的手呢......自家小姐的手,也紧紧地反握着那个男子的手呢...... 半夏张大了嘴巴,愣了愣神。突然脑子灵光一现,忙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跟着福身行了个标准的礼:“奴婢半夏,见过箫公子!” “嗯,还行,还没蠢到家......”箫寒涯轻笑抬手,“起来吧!你这礼倒是行的漂亮!一点儿也不比宫里的丫头们差到哪里!还得是你家小姐会调教啊!属实比我这几个,强过许多啊!”说完用手指着寒雷三人,调侃的语气格外明显。 “呵......”半夏起身轻笑,随即止住自己,“谢箫公子夸赞!”然后开心的看着自家小姐,接着又把目光转向站在下首的寒雷三人,满眼的同情。 “我说!半夏姑娘!你那是什么眼神!”寒云觉得半夏同情的眼光,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面子实在挂不住的好吧:“主子!您这么嫌弃卑职和哥哥们,不好吧......那半夏姑娘要是连行个礼都行不好,不就真是脑子不好使了嘛!那头儿娶回去还不得哭死啊!” “噗嗤......”“嗯......”“吭......”这是箫寒涯、寒雷、寒雾,都在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然而,不住抖动着的双肩,到底还是出卖了三个人都在闷笑不止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头儿啊!什么还不得哭死啊!你口中的头儿是谁,我都不认识!还想娶我!你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泼皮!”半夏跺着脚,气急败坏,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这个竟然敢说自己脑子不好使的家伙,“二小姐,您听听!箫公子,他是谁啊!” “好啦,别气啦,”燕映诺好笑,一把伸手拉过半夏到自己身边,冲她一努嘴,“你先看看他们三个穿的那身常服,是不是很眼熟啊!” 半夏闻言,转过头。看了看,脑中浮现起寒风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寒雷三人,那服色,那皂靴,那垂挂在腰间的鱼袋......心里似乎有些许明了,却还是不敢妄下判断,然后试探着,小声问箫寒涯:“箫公子......他们......也是......您的......?”不等箫寒涯回答,燕映诺示意箫寒涯松开被他一直紧握着的手,正色告诉半夏:“半夏,他们三个,和寒风一样,都是箫公子的心腹属下。只是,我现下也不知道他们三人姓甚名谁......” “小的寒雷,见过燕二小姐!”“小的寒雾,见过燕二小姐!”“小的寒云,见过燕二小姐!”下首,寒雷三人,闻言,规规矩矩的行礼,用整齐的声音回答着燕映诺。 “原来是武德司六寒的桃花二郎、快手三郎和拼命五郎!”燕映诺笑着望向身侧的箫寒涯,“请起!这礼行的甚好呢!如何不见寒风?还有,”燕映诺指着那扇最后虽然被箫寒涯掩上了、却歪了一边、明显是坏掉了的门,“这门......司指挥使大人......您慧眼如炬......可莫要欺骗我这无知的小女子说这道门......竟是被他们三个......才刚摔的那一下,给摔坏的呀......” 箫寒涯笑了:“无知?你若也算是无知小女子,那我的脑子,大抵也是要不好使了吧!这门么......着实是不大结实......不过吧......也着实是被他们三人给摔坏掉了......待明日我定让他们给你修葺一番......定修葺得比之前结实!”嗯,眼前这如花似玉的心上人,笑得实在甚是好看啊。看,一听自己说要给她把门修葺得比之前的还要结实,就笑的越发好看至极了啊。 “咯咯咯!”“呵呵呵!”燕映诺和半夏主仆都笑了起来。 寒雷、寒雾、寒云三人眨巴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那无良的主子,面面相觑。 寒雷心想,难怪都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主子啊,您这心也太狠了些啊。这么睁眼说瞎话的欺骗燕二小姐不好吧。再说了,这门好像也不是我给摔坏的吧。还指不定是谁呢。没准这门还是您用石子砸我们几个给砸坏的啊。八成就是您吧。嗨。早知道老子就待树上不要下来了啊。诶?没听错吧。明日还要修葺这道门啊。您是不是觉得卑职每日里被您折腾得还不够狠的啊。不行。得让寒风明日也一道儿来干这差使啊。嗯。心里舒坦一些啦。 寒雾心想,主子啊,您是多么英明神武的司指挥使大人啊。您这瞎话怎么能张嘴就来呢。您这算不算是胡乱攀诬构陷他人啊。再说了,这门好像也不是我给摔坏的吧。还指不定是谁呢。没准这门就是您用石子砸我们几个给砸坏的啊。八成就是您吧。嗨。早知道老子就待树上不要下来了啊。诶?没听错吧。明日还要修葺这道门啊。您是不是觉得卑职连修门这活也能干得好啊。它和抽鞭子,那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好吧。不行。得让寒风明日也一道儿来干这差使啊。嗯。心里舒坦一些啦。 寒云心想,主子啊,您还讲不讲道理啊。您是不是觉着,这大半夜里趁着黑灯瞎火的编瞎话,它就压根不费蜡啊。再说了,这门好像也不是我给摔坏的啊。还指不定是谁呢。没准这门就是您用石子砸我们几个给砸坏的啊。八成就是您吧。嗨。早知道老子就待树上不要下来了啊。诶?没听错吧。明日还要修葺这道门啊。您是不是觉得卑职心里头长的草,还不够多的啊。不行。得让寒风哥哥明日也一道来干这活啊。嗯。心里舒坦一些啦。 半夏,味辛,性温,具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之功效。可医如:湿痰、寒痰、痰多、咳喘、痰饮眩悸、风痰眩晕、痰厥头痛、呕吐反胃、胸脘痞闷、痈肿痰核等诸症。 京墨,嚼之较粘,乃以松烟加入胶汁、香料等制成之墨,具止血消肿之功效。可医如:崩中漏下、血痢、痈肿发背、吐血、衄血等诸症。 怀夕,便是怀牛膝,性平,味苦、甘。具补益肝肾、活血通经之功效。能解腰膝酸软、筋骨无力等症。 苏木,味甘、咸,微涩,具活血祛瘀,消肿止痛之功效。能疗跌打损伤、瘀滞肿痛、痈疽肿痛等症。 青黛,味咸,性寒,具清热解毒,凉血消斑,泻火定惊之功效。可医如:温毒发斑、血热吐衄、胸痛咳血、口疮、痄腮、喉痹、小儿惊痫等诸症。 第14章 茶盘里只有一杯茶 “哗啦啦......”一片茶盏落地碎音传来。 门外伺候着的香叶,打了个寒颤,眼里尽染惶恐不安之色。一旁的香樱,扫了香叶一眼,十分不屑的掀了掀嘴角。王妈妈自屋内走出,身后跟着的是捧着满盘茶盏碎片的香芪。 “香叶,”王妈妈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香叶,“大娘子现下唤了你进去伺候......仔细着点,今日大娘子心烦着呢......” “王妈妈!”香叶小声呜咽着跪在王妈妈身前,“求您念在奴婢惯常听话,为奴婢说说吧!奴婢......奴婢......” “香叶!你这是作甚!”香樱一把拉起香叶,又对王妈妈行了个礼,嘴上说道,“王妈妈且饶了香叶吧!她这是尚未近身伺候过大娘子,还有些惶恐,王妈妈切勿和她一般见识呢!”跟着伸手在香叶腰间拧了一把,瞪了过去。香叶吃疼,只能就势站起身来,眼中噙满了泪。香芪看在眼里,心中闪过一丝不忍,张了张嘴,却又犹疑着,还是闭紧了嘴。 王妈妈看着站在眼前的清秀丫头,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拉过香叶的手,对其说道:“香叶丫头,你和香枝都是南府家生的奴婢,老婆子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二人又是跟着老婆子一起,随大娘子出阁的,比起香樱香芪这些后来买进相府的丫头,老婆子自是要多疼上你们二人几分的。大娘子心里苦,你只小心谨慎的伺候着,千万莫要拂了她的心意,也就是了。大娘子被你伺候的舒坦,自是会高看你许多,待你不同旁人的......”王香草说完,自己都觉得说这话有些亏心,忙又说道,“香枝丫头去了的这几载......老婆子也是逢清明寒食忌日都会烧纸的......莫管家......定会照顾好你在南家的娘老子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一张老脸只觉烧得烫着呢。 王妈妈语毕,香樱脸上尽是痛快之色。香芪眼中充满惋惜。 香叶仍旧站在那里,脸色煞白,眼神已然空洞了。少顷,捋了捋头发,后退半步,规规矩矩的给王妈妈福了个身,“奴婢......替奴婢的姐姐香枝......谢过王妈妈的心意......再替奴婢的娘老子......谢过莫管家的照拂!” ......两个时辰后。相府管家燕岳,得了王妈妈的传信,急匆匆的领了四个前院的小厮,自兰馨苑里,抬出了香叶的尸首。站在一群正被王妈妈约束着、候在那里准备听大娘子训示的满兰馨苑的丫头婆子们人群之中的香樱,脸上已不复之前的得意神情,换上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狐疑之色。香芪站在香樱身边,心有余悸的舒了口气。心内暗忖着,晚间就得拿几两银子孝敬王妈妈,谢过她今日里是带了自己而不是香叶去伺候茶水,否则,后头立着进去的,就不是香叶,而是自己,那这会儿,躺着出来的,也是自己了...... 抬着香叶尸首的门板,快速的经过众人身旁。白布遮蔽下,香叶那条袖口下露出小半截的、布满了火燎烛烫水泡,和青紫掐痕淤印的胳膊,在路过香樱身旁时,突然垂下...... 吹雪院里。 京墨叉着腰,看着眼前的寒云。寒云挠挠头,“欸......那个......我不是在守着这里呢嘛......”“你说这话竟也不觉臊得慌么?”京墨翻了个白眼,“你看看那边!难不成你不能像他们几个那般的勤谨些么?”说完,用手指着一边正在努力修葺着屋门的寒风、寒雷、寒雾三人,继而用手指着寒云,歪着头好奇的问他:“为何你明明就是借故在这里偷懒懈惫,你主子却竟不骂你?” 寒风看了一眼在那边,正被京墨的手指头都快要戳到鼻尖了的寒云,不禁乐出了声。寒雷和寒雾也顺着他的眼光看了过去。寒雾正要开口戏谑两句,又眼尖的看到正往这边走的半夏,于是用胳膊肘捅了捅寒雷,使了个眼色。寒雷会意,旋即跟着他轻轻挪开了些。 “也不知道半夏姑娘手中端着的茶盘里,是一杯茶?还是数杯茶呢?”寒雷开腔,望向寒雾的神色尽显揶揄。 寒雾有些恼:“寒老二!今日你若是再跟老子抢那槐花糕,老子能用鞭子抽死你,你可信?” 寒雷嗤笑道:“寒老三!怨不得你时常和寒小五在一处玩耍呢,现而今你这脑子,竟也与寒小五一般的,不大好使了呢......今日并非是燕二小姐给丫头们做槐花糕的日子呢......”寒雾瞪他:“你才和寒小五一般的脑子不大好使!老子这是......先知会你! ”“哦......”寒雷故意拖长了音,斜眼觑着寒雾,“那你也得要抢得过老子,才能有的吃......还不知道寒风哥哥这遭,还让不让咱哥俩抢他的糕了呢......况且也不知道那半夏姑娘还送不送呢......” “去去去!”寒雾越听越心烦,一挥手,“你......你这张破嘴......就是堵不住......” 寒雷见寒雾奈何不得自己的样子,笑了,拍他的肩:“干活去!也好看看半夏姑娘,端来的,是一杯茶啊,还是数杯茶......嗤......”寒雷被自己逗得乐个半死。寒雾看着寒雷那个死样,咬牙切齿的捶了他一拳头。手下却根本是没带几分力气。 “半夏姐姐!”京墨看到了半夏,小跑过来,挽住了半夏,“半夏姐姐好!”低头看到半夏手里的茶,心中明白,却也不点破,嘴角上扬,眼睛笑眯眯的。 “京墨,你在跟寒......是寒云大人吧......”半夏想了一下,说道,“做甚呢?我才刚一路行来,怎么瞅着,你似乎是有些没了规矩呢?”说罢,看向寒云,福身道,“请寒云大人切勿和我这妹妹见怪!她素来被二小姐和奴婢给宠惯了的,若有失礼,奴婢在这里替京墨妹妹给大人赔个不是!还望大人宽宥了京墨妹妹!” “半夏姐姐!”京墨急了,连拉带拽的扯起半夏,“我哪有失礼!你快起来!怎么就给他行上礼了!他正在这里变着花样的惫懒耍赖,寻思着如何能不出力气、不去干活呢!我就是看不过他狡猾,方才没忍住的......我也不曾失礼的,就只是与他辩驳了几句......” “半夏姑娘说哪里的话!”寒云挠挠头,有些局促不安,“京墨姑娘的确只是跟在下说笑来着......在下也当不得半夏姑娘称呼一句大人......这要让头儿知道了,还不得唤那寒老三拿鞭子抽死我......”越说越憋屈。怎么办啊怎么办。老子不想被鞭子抽好不好。寒老三那货,拿人当牲口一样的往死里抽好不好。老子太冤了好不好。 京墨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呵呵呵!” 半夏也羞红了脸,又对寒云福身行了个礼,匆匆的往寒风几人的方向行过去。身后传来京墨好听的嗓音:“......谁与你说笑啦......寒老三又是谁......”仍是在笑着。寒云站在一旁,看到京墨明媚灿烂的笑脸。心里有根羽毛,轻轻的拂过心尖。 “寒风大哥......”半夏红着脸唤道。寒雷、寒雾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忙不迭的也跑过来了:“半夏姑娘好!” “......好......寒......寒......二位寒大人......好!”半夏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这两人的姓名,便显得有些不安,忙福下身,向着寒雷和寒雾行了礼。 “哈哈哈哈!”寒雷和寒雾被半夏“二位寒大人”的笼统称呼,给逗得大笑:“哈哈哈哈!” “半夏姑娘,这是寒雷!旁的那个,是寒雾!”寒风看到半夏那张俏脸像煮熟的虾,赶紧出声为她解围。 “嗯!有劳寒风大哥!奴婢见过寒雷大人!见过寒雾大人!”半夏心里甜丝丝的。寒风大哥真好啊。于是复又重新向寒雷和寒雾二人行礼。 寒雷忙虚扶了一下,随即正色:“半夏姑娘不必多礼!只管唤我寒雷,唤他寒雾便是了!” “半夏姑娘!”寒雾望见半夏手里头托着的茶盘上只有一杯茶,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一杯茶啊,看着很是孤单啊,“这茶盘里,怎么只有一杯茶啊......” 半夏脸红,心下大囧,支吾道:“......奴婢......是给寒风大哥......送茶水来解渴的......”说完,把茶盘往寒风手里一塞,嗔怪的看了一眼寒风,红着脸跑开了。 “寒风大哥......哈哈哈......”寒雾乐得拍着大腿,没个正经样。却没看到一旁的寒雷,正给自己挤眉弄眼。见寒雾没看到,寒雷抬手就是一下。 “哎呦!”寒雾后脑勺挨了一下,“哪个不怕死的!居然敢打老子!” “奴婢苏木,见过三位大人!”寒雾正蹿火呢,蓦的听到自己身后,有清脆的声音传来。火气顿消,声音真好听呢。苏木啊......脑瓜子嗡嗡的啊。定是该死的寒老二打老子。等着。老子回头揍死你。 第15章 活血化瘀消肿止痛 “苏木姑娘!不必多礼!”寒风示意苏木起身,放下手里的茶盘,开口问她,“可是你家燕二小姐有何吩咐,唤了你来给我等传话的?” 苏木瞥了一眼寒风放下的茶盘,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茶盘,回答道:“回大人的话,奴婢是奉我家二小姐之命,给大人们送茶来的......” 寒雾闻言,很是开心,忙欲伸手接过茶盘。不料苏木端着茶盘往后退了半步,瞪着他,开口说道:“大人好生无礼!不让奴婢说完话也就罢了,怎还来抢奴婢手里的茶盘!奴婢见大人如此饥渴难耐的样子,竟是没吃过茶么!” “哈哈哈!”寒雷听到苏木的说辞,一脸好笑的望着,忽然就被个丫头挤兑的吃了瘪,愣的跟个二傻子一样的寒雾。 “噗!”寒风端起半夏送来的茶才喝了一口,听到苏木数落着寒雾的说辞,这口茶便喷了。 寒雾既尴尬,又生气:“你这个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丫头!我哪有抢!不是你说的,是你家燕二小姐唤你来送茶给我等的么!我是那没吃过茶的人么!” 苏木听着寒雾的话,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然后把手里的茶盘紧挨着半夏送来的茶盘,也搁在石桌上。接着径直走到寒雾跟前,在距他有半米开外处,停下脚步,驻足问他:“请问,大人您,是寒雷大人?还是寒雾大人?或是寒云大人?” “在下寒雾!”寒雾瓮声瓮气的答道,“苏木姑娘记住了吧!” “寒雾大人!”苏木福身,一脸正色问他:“方才,大人为何说,奴婢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丫头?恕奴婢不明白寒雾大人此言何意?还请寒雾大人为奴婢一解困惑!” “噢,这个呀,”寒雾很有几分传道受业解惑的满足感,“燕二小姐给你取的药名,不是叫苏木么!苏木这味药,就是用来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呀!” “原来如此!寒雾大人学识渊博,奴婢佩服!”苏木笑脸盈盈。 “苏木姑娘过奖了!因我主子知晓,故而,在下也是听主子说的!”寒雾对苏木的笑脸以待很是满意,忙谦逊着。 “既然如此,奴婢斗胆,请教寒雾大人,不知奴婢其她三位姐姐,半夏、怀夕、京墨的名字,又典故为何呢?”苏木继续笑着问寒雾。 “这个......在下只记住了苏木这味药,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其它几味药......记不大清了......”寒雾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搓着两手,鼓起勇气回答着苏木。 “喔......这样啊……”苏木清脆的声音,划过众人的耳畔。 寒风睁大了眼,那杯才喝了一口就被他喷了的茶,还被他端在手里,忘了放下。天知道他是想再喝一口的啊。得,还是没能喝了。 寒雷瞠目结舌,手里把玩着垂在腰间系在带子上的压襟玉佩,心想,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啊。 刚和京墨斗完嘴、因其被半夏唤走、只好暂时休战、还觉得意犹未尽的寒云,哼唱着小调,屁颠屁颠的过来,想看看哥哥们忙的如何了,结果才刚一踏进这里,见到眼前情景,也是愣了。 冷不防的,耳朵就被苏木拧在了手里拉拽揪扯,寒雾疼得龇牙咧嘴:“苏木姑娘......疼......你这是做甚啊......哎呦......轻点......疼疼疼......哎呦......” “不打紧的,寒雾大人!您不是说,奴婢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丫头么!您这疼痛,自当是能被奴婢医好的!奴婢也不收寒雾大人半分银子,权当是谢过大人才刚教导奴婢,苏木这味药的药理了!”苏木又拼命的反复来回拧了五六下,这才放下了手,心里那个解恨啊。让你拿二小姐给我取的名字说嘴!该!疼死你!然后拍拍双手,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衫,向寒风、寒雷、寒云依次行礼:“奴婢茶送到了,这就回去了!大人们吃完茶,搁在这里既是,自会有丫头过来拾掇的!奴婢告退!”转身,斜着眼看了一下正在揉摸着自己耳朵的寒雾,“哼!”一抬头,挺起胸,像只骄傲的小孔雀,翩然而去。 “哈哈哈哈!”寒风、寒雷和寒云三人笑得东倒西歪。 “笑个屁啊!”寒雾看几个兄弟笑个不停,觉得自己实在是好没面子,到底还是有几分恼了,“这丫头!手劲儿还挺大!”边说边继续揉摸着自己的耳朵。不光手劲儿大,还手快得很呢。嗯,还脾气大。一眨眼的功夫,就跟老子动上手了。老子何时受过这般鸟气啊。若不是念在你是个弱女子,老子一准能抽死你。你信不。哎。这丫头。真是的。老子也没说啥难听话啊。老子还告诉你,苏木这味药的药理呢。你可倒好。嘴上谢着老子,立马翻脸不认人,反倒是紧扯着老子的耳朵不放。哎呦。把老子扯的这个疼啊。老子怎么觉得,这耳朵,在火辣辣的发热呢。 “寒老三,”寒雷好容易止住了笑,故意问他,“任这大胆的丫头如此放肆的在我们跟前这么磋磨你?哎,我说,你怎么不用你腰里的鞭子抽她呢!” 寒雾狠狠的盯着寒雷,一字一顿:“寒、老、二!你、再、笑、话、老、子,老、子、真、抽、你、啊!”寒雷也不害怕,看着寒雾的神情,“嗤......”还是没忍住啊,继续没心没肺的笑。 “嗯......”寒风清了清嗓子,止住笑太不容易了啊,“寒雾,实在是难得看到,你也有,不能还手的时候啊......看你如此窘迫,我怎么觉得,很是开怀啊......” 寒雾一扭头,盯着寒风,又看了一眼他手里自打端起来就没放下过的茶杯,口中恨恨的说道:“头、儿!你、再、开、怀、那、茶、可、就、凉、了、啊!”寒风看着寒雾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好笑,连着清了好几下嗓子。 “寒雾哥哥......”寒云难得嘴甜一次,跳到寒雾跟前,瞅着他被揪红了的耳朵,觉得很是稀罕。想想刚才和自己斗嘴时,把头仰得高高的、跟自己斗得像只小公鸡一般的京墨,想想刚才出手那么利落干脆、收拾完寒雾之后、就抬头挺胸像只孔雀一般的苏木,不禁咂了咂舌,咽了下口水。旋即,看向一旁石桌上的两个茶盘,从放着三杯茶的盘子里,端起一杯茶来,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嗯,这一杯茶跟三个哥哥分着喝,确实比不上一杯茶我自己一人喝的感觉啊。然后呢,看着他觉得甚是可怜的寒雾哥哥,嘴上就问出了讨打的话:“寒雾哥哥......你这耳朵......都红了啊......一定很疼吧......” “寒小五!”寒雾闻言大叫,眼神凶巴巴的盯着寒云。 “寒老三!”寒云心里也憋气。你那红透了天的破耳朵,谁还看不见么。再说了,你的耳朵又不是老子揪扯的。有本事,你拿鞭子抽那苏木丫头去啊。跟老子耍啥横啊。我不过就问了句关切的话,值得你这般急赤白脸的么!你那耳朵是不是不疼?若是不疼,那哥哥就权当做是做弟弟的多此一问就是了嘛!” 寒雾被气得简直要吐血:“寒小五!你那个脑子,果真就是生在那里当摆设的!就是不大好使!” “寒小五的脑子再不好使,也没见被哪个丫头揪扯得毫无还手之力啊!”箫寒涯的声音自另一边传来。自己正陪着燕映诺在说着话呢,就见苏木那丫头风风火火的跑回去,叽呱叽呱的对着燕映诺,把自己一生气就揪扯了寒雾耳朵、然后转身走掉的事情,说了个底朝天。燕映诺和丫头们听着她绘声绘色的述说,全都笑的乐不可支。自己也生了兴趣,觉得很有意思,便想来看看这寒老三的臭脸。 “主子!”四人纷纷起身,站得笔直,给箫寒涯行礼。 “嗯!”箫寒涯抬手,示意几人起身。坐下来,屈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石桌上轻叩着。看着寒雾仍旧彤红的耳朵,心内窃笑,脸上却丝毫不显,慢条斯理的开了腔,“寒雾,爷在问你话呢!” “吭哧......”寒风、寒雷、寒云拼命压抑着。憋笑很辛苦的,好不好。 “主子......那不是......”寒雾对着自家这位也不陪着燕二小姐了、只一门心思的跑来看他笑话、还要拿他开涮的腹黑主子,心里那个恨啊。太阳穴的青筋直突突,嘴上却是不甘示弱的回话道,“卑职今日干活......力气使大了些......不慎......就擦到了右耳......无碍......只是有些疼......那丫头......她不是叫苏木么......苏木这味药......本不就是用来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么......” 沉寂片刻后,箫寒涯和寒风、寒雷、寒云三人,都爆笑出声。 寒雾实在笑不出。苦着脸,揉摸着耳朵,心想,老子好想抡圆了膀子,挨个的拿鞭子抽过去啊。 树上。几只适才休憩的鸟儿,被这阵爆笑声惊起,扑愣着翅膀,飞向远处青云之上。 第16章 终于可以退下了啊 燕岳低着头,佝偻着腰,有汗珠顺着额头滴落到地上,“啪嗒”一声,打破了书房的静寂。 燕靝书并不抬头,手中的笔并未停下书写。只嘴里平静的问道:“死因为何?” “回相爷的话,”燕岳觉得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紧张,谨慎的斟酌着字眼,“具体死因为何,恕小人不敢胡乱臆测......只是,尸身自手腕至手肘处的臂膊上,有多处显见的火燎和烛烫过的水泡......另有青紫掐痕淤印无数......” “哼,够了!”燕靝书闻言怒极,一把将手中的笔扔到了地上,“这是见不得本相好么!” “相爷请息怒!”燕岳忙上前,拾起笔,搁到书桌的笔架上,硬着头皮对燕靝书道,“相爷......依小的看来,当是那香叶不曾伺候好大娘子......” “放屁!”燕靝书的唾沫星子,直喷溅到了燕岳的脸上,燕岳也不敢伸手擦拭,“小的愚笨!相爷还请息怒!” 燕靝书见到跟着自己多年的管家肃立身侧,态度恭敬不已,心火略弱了些。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盯着燕岳正埋首对着自己视线的头顶,开口言道:“燕岳......” “小的在!”燕岳忙俯身回复道。“去跟大娘子说,本相今夜要去柳姨娘房里安置,让她自行歇息了吧!”“是,相爷!”燕岳又问道,“那香叶的娘老子,如今仍在南家为奴,相爷可要小人前去......”“不必了!”燕靝书摇头,“一个奴才而已!她既每每心里不痛快,便要一再发落了陪嫁来的奴婢,那就由着她便是!本相当年既大张旗鼓的迎娶她为继室,自是要在这相府里给她留足了脸面才是!”“是,相爷!”燕岳低头应道,正欲退下,只听燕靝书又吩咐下来:“对了,去将大娘子身边,那唤做香樱的丫头,提到前院来赏二十板子!早早的唤了牙婆候着,打完板子就随即发卖了吧!” 燕岳口中应是,往门外退去,心忖道,若不是相爷您初一和十五的夜里,先后唤了香枝和香叶两丫头来书房伺候,惹了大娘子忌讳,引起她心内不痛快,又怎会如此折磨她二人!虽说是奴婢,主子要如何都由不得她们,可到底也是两个好生养着、不干粗重活计、只近身伺候的一等丫头啊,死的未免有些冤屈了...... “还有......”听到燕靝书又在发话,燕岳忙停住了脚步,复又近前来,垂头听着,“命相府一应丫鬟、小厮、婆子们都来观刑!本相无需这满相府里的奴才有多机灵,只需谨守本分、伺候好府里的主子们就好,却也容不得,似香樱丫头这等自作聪明、搬弄是非、妄图挑唆大娘子和本相夫妻离心、多嘴饶舌的贱婢!再有,发卖之前记得拔掉她那如鹦鹉般呱噪的舌头!” 燕岳大气也不敢出,也暂时没动脚步,怕自己主子又想起来还有话要吩咐自己,自己也尚有不好定夺的事情,要问主子的意思呢。 “怎的?还有何话,要与本相说?”燕靝书见燕岳仍立在下首,和颜悦色的问他。 “回相爷的话......”燕岳忙回应着,“相爷才刚吩咐交办的,小的俱已明白!只是,小的请相爷示下......不知小的是否也须要,唤了吹雪院二小姐那里的奴才们,都来前院观刑?” “这......”燕靝书闻言,略有迟疑。随即问道,“你可知,二姐儿,今日在做些何事?” 燕岳闻言,心想,相爷因了先夫人的缘故,素来不喜二小姐,自幼便把二小姐扔给了其外家,也多年并不予理睬。直至及笄的前两年,才自季家别院把二小姐接回了东京相府。却也只是因着相爷在为自己和相府的利益谋算而为之。孰料二小姐回府后,既不巴结相爷、谋求父宠,也从不向相爷诉说大娘子如何明里暗里刻薄克扣,只一心在自己的吹雪院里生活。那几个被她捡来的丫头,倒是聪慧伶俐、上进勤快得紧,跟着她读书识字、忠心奔走。虽也曾有那不开眼的狗仗人势的东西,去找过二小姐的晦气,她一顿恩威并施、打一巴掌赏两个枣的,这一来二去,竟是渐渐笼络住了这满府姨娘和下人们的大半人心。大娘子虽是个极厉害的主,却也轻易奈何二小姐不得。再有那武德司司指挥使箫寒涯大人,不知受何诏命,亦是从东京来到平凉多年,与二小姐来往渐渐频密。相爷而今,凡每每提起与二小姐相关的人和事,哪一桩、哪一件,不都是三思而行、谨慎从之啊。二小姐到底与相爷是亲父女啊,就这份权谋、这番心计、这等手腕,竟是颇有相爷昔年风采啊。 燕岳正在百般感慨着他家的主子燕二小姐呢,殊不知,燕靝书问了半天,也没见燕岳回答自己,扫眼瞅了瞅燕岳。因着燕岳一直低着头,故而燕靝书也瞅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能不悦的抬高了音量:“燕岳!本相适才在问你!二姐儿,今日在做些何事?”。 燕岳忽闻燕靝书抬高了音量的问话,忙回神,正色答复燕靝书:“回相爷的话......二小姐屋里的门扇不知何故损毁了......今日,箫大人正领了几位副副使大人一同在吹雪院里修葺!” 燕靝书听了燕岳的话,手抚下巴上的一缕胡须,沉吟半天,不语。燕岳站在下头,心里又开始打鼓。相爷您倒是快些吩咐啊。您快些吩咐了,小的也好快些去办啊。 就在燕岳准备抬头,看看自己主子是不是睡着了、才半天没出声吩咐自己的时候,视线内就看到停在身前的、燕靝书的黑靴和蓝色衣襟下摆,于是他便也不抬头了。当下觉得,今日的时辰,属实难耐了些。算了,我只须屏气凝神,等着吩咐就好吧。片刻,燕岳好容易才听到耳边传来燕靝书的吩咐:“既如此,那便不必惊动箫大人了!只待了了香樱的事,你再亲自去趟吹雪院,向诺儿细说此事个中原委,与她清楚知晰。” “是!”燕岳舒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吩咐下来了啊。嗯,这称呼也从二姐儿,变成了诺儿。哎......正往外退着,燕靝书又开口说话了:“等等......”。燕岳心里那个拧巴呀。相爷啊,您就不能一气儿吩咐妥当么。小人这腿已然不粗啊,您实在没必要这么一下一下的、来回遛小人的腿啊。嘴上却迅速应承着:“相爷,小的在!” “若是......你去吹雪院之时,箫大人尚未离去......你切勿要惊扰了箫大人......须等诺儿唤了丫头请你进去回话方可......”燕靝书边说边思量,“再有,似这等龌龊腌臜的事,诺儿听了,难免心下惊怕......你且去开了本相的私库房,取五百两白银,连着官家登基那年,赏赐给本相的珊瑚笔架,一同给诺儿送去压压惊吧......再吩咐个能干的婆子,不,你亲自去!到这城中的金玉轩,为诺儿打造两支珊瑚发簪。告诉金掌柜,需请她亲自打造,不计开销多少银两!记住需用那一整块的翡翠、珊瑚、水晶或是象牙,制出簪头和针梃都连为一体的发簪,才好。就取,红者如血、绿似翡翠的珊瑚发簪,各一支。” “是!”燕靝书咂舌,相爷果然好心思啊。这份舐犊之情,怕是,做给那箫大人,看的吧。得了吩咐,心中安定,便行了礼,往门外退去。 “燕岳......”燕岳听到自己主子又在唤他,心里真是有些恼了,却又不敢发作啊,谁让自己是个奴才啊。相爷啊,您是今日里心气着实不顺,因此便拿小人在消遣么,这一下又一下、一趟又一趟的。脚上却是赶紧停住,转身走回来,对着燕靝书拱手行礼,低着头道,“相爷!” “嗯......再有,今日出的这起子事情,实在是心下添堵的很。本相今日心疼诺儿的紧,本相这番疼女儿的心思,也叫大娘子知晓,须得好生厚待诺儿!” “是!”燕岳点头应道,心想,这下小人可以退下了吧。嗯。终于没其它吩咐了。终于可以退下了啊。您这吩咐一堆的事儿,小人得勤快着赶紧的,都办妥当了呢。这一天! 一个时辰之后。 大娘子身边的一等丫头,香樱,被两个小厮直接拿帕子捂了嘴,香樱犹自挣扎不已,眼里充满了惊恐,却只能任小厮们将其自兰馨苑里拖拽而出。小厮们跟在燕岳身后,径向前院而去。 第17章 这么着下去可不行 兰馨苑正房。 抬眼看着自家那坐在上首梨花木椅上、正不停用茶碗盖、在撇着青釉瓷茶盏内茶叶的自家小姐,相伴多年、熟知其动作习惯秉性的王香草,把将要劝说的话语,在自己心里来回掂量了好几遍,这才开腔言道:“大娘子!容老奴今日托大一回!这香樱丫头,也属实是个爱碎嘴子挑拨是非的,眼下给打发了也好!您切勿因了此事,就与相爷生出嫌隙来。依老奴来看,相爷今日如此行事定夺,是一力要压下此事,给大娘子您做足脸面的!大娘子当顾念相爷对您的周全和疼惜才是!且相爷才刚,既是唤了燕管家亲自过来与大娘子交待,自是将您放在心里的......” “香草......”南静月语带哭腔,反倒是把王妈妈吓了一跳,心都漏跳了半拍,立即再近前了半步伺候着。“我又不是个傻的,又岂能不知,他今日,到底还是在与我做脸呢!只是我每每一想到,他宁可对着书房里那幅褪色的先夫人画像,也不肯来看顾我......又时常唤了香枝、香叶两个,去他那书房里伺候他......偏生的,他但凡与我置气,便打发人传话说去姨娘屋里歇着......今日乃是十五......按惯例当在我院里安置的......他却一边厢压着事情与我做着脸,一边厢却是丝毫不顾及我这当家主母的身份,竟要去柳翠儿那个阴险的贱人那里......难道那庶出的轩哥儿,还能贵重的过我这里、父亲亲自教导、赞许着日后必是大有可为的轶哥儿么.......那柳翠儿,更时常和吹雪院里,那似是妖怪托生、滑不溜丢的小贱人,合起伙来的算计我......现如今还只因了一个、不知因何缘故被贬斥到这陇东平凉来的武德司司使、和那小贱人交好,便是连我这兰馨苑里的奴才们也要去前院观刑,她那吹雪院里却是无需惊扰......不单是开了自己的私库贴补给她五百两白银,便是那官家登基之时赏赐的珊瑚笔架,都一并送给小贱人做脸......那小贱人历来好生算计,便是倚着先夫人留下的嫁妆和铺子田产,也进项匪浅......还能少了这五百两白银的贴补......况她素来是个心黑的,用得着给她压惊么......再有......那出自城中金玉轩的发簪,素来千金难求,且还是金掌柜之手制作的珊瑚发簪......香草......你没听到燕管家说的话么......用那一整块的翡翠、珊瑚、水晶或是象牙,制出簪头和针梃都连为一体的发簪......竟是红者如血、绿似翡翠的珊瑚发簪各取一支......我嫁与他为妻已有经年,替他操持着这无论是在东京、还是在平凉,都偌大家业的相府,给他打理着那些庄子、田地、别院,不至无有进项,又须得谨记着那些旧时同僚近日交好的人情,且先后为他相府诞下了二女一子......我也不奢求他能待我、如待先夫人季玉柔那般深情,只图他知冷热,明情意,能时时体恤顾念着我的辛苦,能待我好、待我的诗姐儿、词姐儿和轶哥儿三个好......诗姐儿和词姐儿也是这相府嫡女,也亦会偶有惊怕,却如何便不见他做足了慈父姿态,送上好的珊瑚笔架、发簪和银两压惊呢......叫我如何不心寒......而我却仍须得为他思量,为他周全,仍须得做足了这份主母的慈爱,要为那小贱人定那上等的纱罗、制成那上好的衣衫......相爷又何尝不知,燕映诺一向自恃是先夫人季玉柔所出,她那满心满眼里,又何曾有着我这继妻身份、日日夜夜都须得在她生母灵位前、执妾礼到死的相府主母......我只恨,相爷竟是被猪油蒙了心,眼瞎心盲,也分不清亲疏和远近、却只一心逢迎着,那不知所谓、、生得是何等人模狗样、谁都不曾见过的武德司司使,一力提点着那不求上进的轩哥儿,一心抬举着那不值一钱的柳翠儿,一味放任着那不怀好意的燕映诺......” 难得见到南静月放下素来端着的身份,同自己哭诉了这许多,王香草内心也是颇为感慨。到底,小姐还是待自己亲厚的啊。也不枉那年在潮州叩齿庵,莫大有怂恿自己只一心效力了她,返回南家后,还撺掇自己往那本已痴傻的四姐儿南秋月的宁神汤里,下了乱人心智的药......午夜梦回,常感不安......奈何前尘旧事,已然无法改变,亦不能,不顾及夫妻二人性命、而去南笙老爷那里告发昔年夫妇二人曾犯下的罪业......只能认命,继续往前行了......只愿小姐能念在夫妻忠心的份上,善待女儿彩霞......这些年下来,小姐虽因着际遇,心思变得越发得深沉,性情变得越发狠厉,可终归,她待自己,还是有几分不同于旁人的亲厚之意啊。王香草大着胆子,上前缕着南静月略显凌乱的发丝,蹲下身去,握住了南静月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劝解着:“大娘子!大娘子不可越说越离谱!叫人听了,平白的拿捏您的错处!请您听老奴一言!先夫人已去多年,您又何必与一个死人计较,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二小姐就是一介继女,无论如何,也不好明目张胆的不敬您这主母,您素日里也没得让自己心气不顺,莫要总与二小姐撕了脸,让相爷难堪才好!须知将来,这二小姐的亲事,终究还得要依靠您这个母亲来打算与操持的。您就只权当作是不懂事的小儿女们,和您一味的使性子,索性就不与她一般见识便是!那柳姨娘和大公子,也都需仰仗着您的大度,方才能在这相府里过活的!您呀,且宽宽心,只需笼络住了相爷的心,万事都顺着相爷的意思,只稳稳当当的、坐在这主母的位置上,金尊玉贵的养着,只要有您在,三小姐、四小姐和小公子,便少不得相爷的疼惜,日后也自必不会差的!” 南静月本来是心中一时憋屈愤懑,因此才失了态,收不住心里的不平,有感而发。如今听得王妈妈这般苦口婆心的劝勉,心下安慰不少。俯视着王妈妈,小声说着:“香草......你说说......我......是不是待那两个丫头......过了些......”闻言,王妈妈眼皮子一跳。心忖,小姐这话可得慎之又慎的回答呢。于是忙不迭的起身,半弓着腰,将双手交叉放于腹部,然后对着南静月一边行半蹲礼,一边口中谦卑的回答道:“凡事皆有定数!这也是香枝香叶她二人的命!老奴早已传话给莫大有,让他掂量着,好生安顿了她们姐妹的娘老子!大娘子且放宽心便是!只是,大娘子此后遇事,还是莫要急躁,且多思量一番!相爷不待见的事,大娘子还是少行为妙!”语毕,跪倒便拜。 前院里,香樱被二十板子打得皮开肉绽。燕岳随即唤来两个小厮,当众剪了香樱的舌头。因燕岳管家极严,却不会借故苛待奴才们,也从不克扣孥资,故而平日里下人们被约束管治得,均是对其又敬又怕。有胆小的丫头们,被吓得发出惊叫连连,又因见了燕岳扫过来的眼光而害怕,忙捂住了嘴。于是皆不得不相互扶着挽着继续观刑,仍是两腿不住的瑟瑟发抖。有早就候在一旁的牙婆,带着两个小丫头,拿了帕子给香樱不断擦拭。牙婆又向燕岳借了距行刑之处不远的小厮们的房间,利索的替香樱换上了葛麻衣衫。燕岳接过牙婆递来的五两银子,又遣了那两个剪了香樱舌头的小厮,当下就拖着香樱,随牙婆一并出了相府。 兰馨苑里,大娘子到底还是气愤难耐,砸碎了一整套的青釉瓷茶盏。仍是香芪跟着王妈妈进去收拾了出来。 香芪心内战战兢兢的思忖着,这么着下去可不行。香枝去了,香叶死了,香樱卖了,陪嫁过来的,就只剩下自己一个近身丫头了。二等的香芹、香墨、香椿、香梨四个,半大不大,大娘子一时恐也不会提起近身伺候......自己还是得要早点计较才是啊。纵是不齿香樱所为,不至于会落得那般凄惨境地,却终究,相爷到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女色,可平日里就喜欢唤了大娘子跟前的丫头去书房伺候,成心给大娘子添堵,不知何时也会唤了自己去书房伺候呢......自己既不想开罪大娘子,也不想与彩霞那般给相爷做小,更不想落得如香枝香叶姐妹二人那般的凄凉下场啊。 王妈妈得了吩咐,去了城中最好的罗氏布庄,裁了上等的纱罗布匹,再送去城中最贵的霓裳阁里,当下以极其不菲的价格,请得手艺最好的师傅,按燕映诺的身量,为其裁制三身成衣。 紧赶慢赶,第四日,这上等的纱罗布匹,裁制好的三身成衣,就由香芪送到了吹雪院。 第18章 无常才是人生常态 “无常,才是人生的常态啊。”看着上等的纱罗布匹裁制好的三身成衣,放在托盘中,被怀夕捧在手里,想起才刚香芪跪在地上哭着对自己说的那些她在兰馨苑里在大娘子身边亲眼所见、跟着王妈妈亲耳所闻的话,半晌都未出声的燕映诺,对着屋里伺候着的半夏和怀夕说了这么一句。 怀夕捧着托盘直捧得胳膊都要酸了。闻言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的神色,又转头望了一眼站在燕映诺身侧的半夏。见半夏冲着自己点头,怀夕这才轻轻放下手里的托盘,吐出一口气。 半夏一直是燕映诺最贴心的丫头,闻言,问燕映诺:“二小姐,依才刚香芪所言,那香枝和香叶,当是伺候过了相爷,所以大娘子才......”燕映诺抬手止住了半夏的话,回答道:“香枝和香叶,都是从南家和王妈妈一起陪嫁过来的,这几年渐渐的长开了,跟花骨朵似的,父亲自然是喜欢多看几眼的......可若说是因了二人先后在书房里伺候了父亲,便被大娘子苛虐至死,我是半分都不信的。当知我这父亲,便是被投散闲置、不在庙堂之上了,却也依旧是有职衔在身的,况且一应待遇份例仍照宰相旧制,而这平凉相府,又是官家御赏下来与他荣养的......”说到此处,燕映诺略微停顿,嘴角挂着一丝讥笑,接着说道,“论这份隆恩与殊宠,满朝文武也无几人能得......因而,父亲自打从东京回了平凉,日日里,琴棋书画怡情、与俗世无争,却仍是极其注重相府的体统规矩、颇为爱惜官声名誉的......你们莫不是忘了,父亲的书房里,至今都张挂着我那系出名门、毓秀清丽的母亲的画像呢!父亲又怎会如香芪所言,只是在大娘子那里用过了吃食,便唤过去伺候他笔墨,接着在书房里一时兴起,就要了香枝和香叶呢......香枝和香叶乃一母同胞的姐妹,又一同跟着大娘子出嫁,大娘子待她们,自是有那么几分,不同于香樱和香芪这两个,是大娘子嫁进相府前,才新买了添置的陪嫁......我记得才刚香芪说过,她和香樱二人,原本一个唤做招弟、一个不知自己的名字,俱是被莫管家买进南府里以后,调教好了规矩,又岁数小,听话,这才分到了陪嫁过来的丫头里,于是大娘子就从了香枝香叶的字,给她二人改了名......至于回平凉之后,又买进兰馨苑里的香芹、香墨、香椿、香梨那些丫头们,不过都是进不得房间的二等丫头罢了。于大娘子而言,自是不比香枝和香叶姐妹贴心顺手的......兴许这姐妹二人,是见那王妈妈的女儿莫彩霞,因伺候过父亲一遭,得了父亲欢喜、提了姨娘,养的肤白貌美、手如凝脂,故而她二人便难免也生出了几分心思,自是有心想要上进,想要做姨娘的......父亲也不过是借了她二人攀附之心,要对外一副云淡风轻近午天的做派罢了......大娘子那么个心思深沉的,一生荣辱和子女运道,尽皆系于这燕相府,又岂能不知父亲借势而为的个中奥妙?若说这大娘子愤恨,自是有那么些许的......可若说大娘子泄愤杀人么,我却是万般不肯信的......她不过也是要借此事,在府里将她当家主母的威望,树立得更牢固些罢了。既能让香枝和香叶二人悔不当初,还能敲打一下,府里头育有庶长子的柳姨娘,又能震慑一番,如今颇得父亲偏爱的莫姨娘,也能叫王妈妈别因了才进了姨娘身份的女儿、便生出了反叛她的心思......如此一石多鸟的行止,才是我们这位大娘子的好手段呢......若说到香枝和香叶的死......”半夏听得燕映诺一气说了这许多,忙端了桌上的茶,敬给燕映诺。待见她饮了一口,便不欲再饮的模样,忙又伸手接了茶盏,轻放到桌上,悄悄的续了水,然后仍静立在侧。耳中便听到燕映诺接着说,“大娘子当是十分愤恨此二人居然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而自己一无所知,于是收拾她二人,因着实气恼,一时下手重了、失了分寸而已......如是,你二人可懂了?”语罢,望向身侧的半夏和站在下首聆听的怀夕。 怀夕猛点头:“二小姐这般聪慧,饶是大娘子是个厉害能算计的,也定是不能拿您如何的!奴婢们也会拼死护着您的!”燕映诺给了怀夕一个会意的微笑。半夏听了怀夕的话,若有所思,继而出言问她:“二小姐,香芪既然亲见了背叛大娘子的香枝香叶死的凄凉,却又为何还借着今日给您送衣衫,就说出这许多大娘子房里的事,来向二小姐您投诚,以表忠心?她难道不怕大娘子知道了,也要了她的命么?再说,她不是南府里头莫管家的远房表侄女么,只要她不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只一心好生伺候着大娘子,自是也不会落得如香枝香叶那般吧!” “嗯,”燕映诺耐心的听半夏问完,眼神充满了对半夏的肯定和赞许,耐心的回答道,“你只看相爷命燕管家,好生厚葬那先后去了的香枝和香叶姐妹,又命了贴身长随,燕猛带人再去往南家、送给香枝香叶的娘老子一百两纹银,便知相爷是有心为大娘子一力压下此事,与大娘子做脸呢!纵使莫管家是王妈妈的男人,又是南府管家,身份特殊,可那也只是在前院里。这后院却是全凭大娘子做主的。香芪虽说是莫管家的远房表侄女,可既是远房,想来也不够多亲厚,不然怎会买进了南府才认了亲?说到底,莫管家也依旧只是一介南府的奴才。大娘子是这燕相府的当家主母,再怎么给王妈妈和莫管家体面,敬着他夫妻几分,可若说大娘子想要随时发落一个在这燕相府里头犯了错的奴才,还是自己陪嫁过来的丫头,即便是相爷,也决计是不会说大娘子一句不是的。香芪丫头也正因为看得通透、想得明白,这相府,便是王妈妈,也不见得能时时护得住她。而我这吹雪院,却是一定能护得了她的。说到底,她不过是想存着一条命,好好的活下去罢了。” 半夏茅塞顿开,又支支吾吾的问燕映诺:“咱这吹雪院......似乎......也用不上香芪吧!” 燕映诺听懂了半夏话里的意思,笑言:“我这吹雪院,素日里有寒风他们日夜护卫看顾着,自是安全的......”看到半夏又害羞的红了脸,笑得更惬意,“可到底,我们是女儿家,有些事,寒风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的。到那时候,还真用得上香芪呢!既是她肯一心向着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与她。明日叫苏木寻个时候,瞅着香芪得空,悄悄地送些银子和吃食给她吧!”半夏忙行礼应是。 怀夕一直在一旁静静的听着自家小姐的话,听到自己觉得理解了的地方,时不时会点点头。突然,她想起了一个人来。于是便出声向燕映诺问道:“二小姐,那为何相爷会如此发落香樱?难道是她也想,求上进,要做这相府的姨娘不成?一个姨娘又有何好的,也值当这兰馨苑里头的丫头们,一个个的都如此这般?给寻常人做正头娘子不好么?何苦与人做小?再有就是,若是香樱也有此心思,那相爷又是如何得知的?还是大娘子也已知晓,便告知给了相爷的么?” “香樱么......既是被拖到前院打了二十板子、剪了舌头、当下就发卖出府,燕管家又训示众人,这便是饶舌挑唆之下场......自然是因为,这丫头,也是个有心思的......大概齐,是因她在大娘子跟前,碎嘴多事挑拨,才引得大娘子一时激愤不已、发了狠整治香枝和香叶,才致使两个丫头殒命吧。头前,香枝去父亲书房伺候了笔墨,回来死了不提也罢,前几日,香叶去父亲书房伺候了笔墨,回来也死了。倘若父亲不发落香樱,倒显得他这一家之主、堂堂的相爷,是个好拿捏的,任是一个生出几分攀附心思来的丫头,也能轻易算计的么!再者,借着香樱的事,既能让大娘子承了自己敬她主母身份、压下事端来与她全了脸面的情,也能告诫大娘子让她在这相府里行事当更为谨慎,须得顾及相府的颜面。借力打力、一箭双雕。”燕映诺回答道,“莫要忘了,父亲大人,可是,一肩撑起前朝,荣宗崩殂、幼帝继位、太后辅政、攘外安内的,砥柱重臣......更是,一力鼎福本朝,训帝禅位、匡祖登基、颁郑王丹书铁券、孝周后颐养天年的,兴邦功臣......” 里屋。燕映诺说完,轻叹一声,拿起茶盏,低下头去,静静的,小口啜饮着茶水。半夏和怀夕听完燕映诺的话,望着只是饮茶不再出言说一句话的自家小姐,二人凝视半晌,随即沉默。 外间。京墨和苏木,亦是听到了里屋的全程交谈。二人对视一眼,继而不语。有些话能听得懂,有些话听得不大懂。算了,二小姐这会儿情绪不大好。不懂的,以后再请教吧。 良久,京墨挂上笑脸,掀了外间的门帘,迈步进了里屋,笑意吟吟的对燕映诺说道:“二小姐!才刚,奴婢已全然想好了,给您梳何样的发髻,好配这适才送来的、那三身用上等的纱罗布匹裁制成的衣衫呢!” 不同于京墨和苏木,箫寒涯才刚,是在屋门外驻足停下了脚步的。他自幼习武,身手极佳,目力和听力都异常灵敏。过来时,二等丫头青黛,刚送了香芪离开。箫寒涯过来后,便唤了寒风几个活宝回去树上待着了。是以之后,燕映诺和丫头们的对话,他全数听到了。这吹雪院,是自己早就安排好了一应人手护卫看顾着的,因此旁人绝无可能听到燕映诺房中的谈话。正因燕映诺知晓箫寒涯的安排,故而才会跟丫头们自在的说着话,而无需担心会隔墙有耳。又因着燕映诺对吹雪院管制有方,一般若是没有半夏的吩咐,自二等丫头青黛以下的一众奴仆,任谁也是不敢轻易在燕映诺的门前胡乱闲逛晃悠的。只有疯了的奴才,才会在这么好的院子里,还瞎踅摸,要给自己寻不痛快呢! 第19章 少年旧事今时情愫 箫寒涯这会儿,望着坐在对面、才刚唤了京墨取来那三身成衣拿给自己看的燕映诺,“诺儿......”箫寒涯深深的懂得,燕映诺骨子里的那份桀骜与清冷,更听得出她适才最后那段夸赞自己父亲的话语中,饱含着多少的不平和委屈,疏离和难过。自己明明心疼得要死,却实在不知道,要用何等话语,才能安慰到燕映诺。 二人相识于少时,自己在季家别院门前,亲见其与狗争食的偶然际遇;相知于那日之后,自己时常亲去送书送食的数载光阴。直至燕映诺及笄的前两年,那日,自己兴冲冲的带着寒风和寒雷,三人大包小包的拎着吃食、揣着书卷、挎着包袱、握着小玩意儿,去往季家别院,看望燕映诺主仆三人。适逢燕岳正领了一堆小厮丫鬟婆子,在门前依次排开,乌央乌央的。自己忍不住抬步近前,直至距离五十步之外,才被寒风和寒雷出手拉住了。自己能够清晰的望见,停在季家别院门前一侧的那架马车,并非是工商庶人的檐子、藤舆或是犊车。那车兜子,是用彩色间隔装饰的细车兜子。身为官家姨弟一脉、箫府未来的承继人,自己深谙皇族、后妃、公卿、世家的诸多不同仪仗、规制。眼前显见,是在朝官员家眷所用。可这季家别院,除了秦管家一家领着些佃户庄丁在此,平时压根无人问津。若非如此,诺丫头又怎么会被她外祖父,只因不喜她,便不管不顾的,扔在这季家别院里头九年,都不闻不问。以至于她每日里,食不果腹、沦落到和野狗抢吃食,成了最寻常不过的事?若非那日自己偶然遇见,诺丫头三个小女子,怕是要被那些,去又复返、卷土而来的野狗群,生啖而食.......然这季少卿,因其在上朝时,固执己见、出言顶撞,惹得君主不喜、进而震怒,当朝拂袖而去,故此,季少卿早已上书致仕多年......自己当时心下诧异,本欲等此间人等离去后再入内,谁知却见到了梳洗打扮得焕然一新、光彩照人、不复往日素淡赧然的诺丫头,正被两个颜色容丽的丫鬟扶着,自季家别院的门内步出。那两个曾和她一起抢狗食的丫头,脸上带着明显可见的莫名与惶恐,惴惴不安的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直到诺丫头所乘坐的马车,远行而去许久,自己仍伫立在风中,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回到箫府,便唤了寒风和寒雷速去查证。当夜,自己方才知晓,原来,诺丫头,非是自己揣测的季家别院里的家仆,而是那季少卿的嫡外孙女,是当年嫁给时任礼部侍郎的燕靝书为妻、季少卿唯一的女儿,季氏玉柔所出,闺名唤作,燕映诺。二人分别突然,竟是连谋面告别,都未曾来得及。而那一日距自己和燕映诺相识那日,已倏忽五载有余。 之后,自己和燕映诺便偶有书信往来。寒风亦是在那之后,通过寥寥数语的几次探话,才赫然知晓,那个站在箫府门外,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行礼、一脸恭敬神色、口中唤着自己公子、偶有书信托其转交于箫公子的丫头,便是当年那个在季家别院门前,咬死了领头野狗的丫头。彼时,那丫头亭亭玉立,沉稳干练,早已不复当初落魄模样,也已有了属于自己的新名字,唤做,半夏。寒风这才忆起前尘旧事,满心感慨。寒雷得悉,亦是嗟叹,当下问其,是否知晓当年季家别院里头,另一个挺身而出、以己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双腿,来引野狗注意的丫头,今唤何名?寒风答曰不知。寒雷讪讪然。而自己和燕映诺一次约见,向其问询,方始得知,那另一个丫头,亦被燕映诺取了新名字,唤做,怀夕。回府告知寒雷。次日,便听寒风跟自己说起,昨夜睡眠不足。概因寒雷梦中,不停叨叨。寒风于是凑近去听,依稀听得其在嘴里模模糊糊碎碎念的两个字:怀夕。 匡祖登基,出身牙校、熟悉军事、满朝文武不无惧怕的詹仞,授任武德司司指挥使。詹仞此人,生性较为奸诈,加之其执掌刺探一职,因而便是如宰相燕靝书、副相普则平二人,也时感心焦、重荷。甚至,官家的亲弟弟、殿前都虞侯,匡炅大人,亦因其“勋旧戚里用事吏”十余人,也被詹仞毫不留情的惩处。副相普则平,因唯恐受其打压,曾上奏匡祖曰:“詹仞奸邪,陛下昨日召与语,此人倾毁臣。”匡祖于奏札后亲翰,大略言:“我留詹仞说话,见我教谁去唤来,你莫肠肚儿窄,妒他,我又不见是证见,只教外人笑我君臣不和睦,你莫恼官家。”但这位詹仞大人唯独对箫寒涯,始终格外温和宽容。只因箫寒涯曾在无意间,偶然救了不慎被毒蛇咬了一口、躺在野外草地上、人事不省的詹仞大人。苏醒后的詹仞,得知其是箫府后裔,更是再三谢过救命之恩。再后来,武德司司副指挥使、林忠麒大人,身染沉疴,詹仞便适时的,向官家保荐了箫寒涯。于是,对箫府了如指掌、知根知底的官家,便当朝钦点了箫寒涯为接任武德司司副指挥使之人。并当即命天使领了诏命,前去箫府传旨。除了自己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其余箫府诸人,俱都既惊且喜。直至林忠麒大人病故后,箫寒涯便遵诏,领任了武德司司副指挥使。当日前往武德司点卯,拜见上官,这才得知自己无意间救下的詹仞,正是自己的上官。而受职那一日,距燕映诺被接回相府那日,时隔三月。 箫寒涯领任武德司司副指挥使的那三个月里,詹仞大人对其,凡过往种种,殿前军、侍卫军两军之利益与纠葛,皆一一陈述,便于自己尽早熟知武德司的运作。同时,詹仞亦将其他诸如武德司以三衙管军,未尝内宿的最为亲兵之新军建制,当如何制衡殿前和侍卫两军的心得与权谋,皆悉数倾囊相授,并事无巨细、全力栽培自己。待箫寒涯对所有司务尽皆熟稔于心、能独当一面后不久,詹仞大人便改任了左飞龙使,领任出京,任知秦州。官家亲诏,命箫寒涯领任武德司司指挥使一职。而接掌武德司司指挥使那一日,距燕映诺被接回相府那日,时隔半载。 次年,詹仞大人回京述职,升任右领军卫将军、充任枢密承旨。同年七月,当朝宰相燕靝书大人五服之内的族弟、时任商河县令的燕尧离,因其受赃、越货、杀人、灭口之事,东窗事发。商河百姓推举乡首,率百余众,携苦主遗属,一路哀嚎恸哭,长途跋涉,举告至京。箫寒涯于是奉诏,亲率八百军卒,围了燕相府。那一日,自己方才和燕映诺得以重逢复相见。亦是那日,武德司六寒之追风四郎、寒康,在商河县缉拿燕尧离时,受其突袭以致伤重,双目终生失明。之后,自己率其余四寒,于殿前长跪一日一夜,终令匡祖,改燕尧离枭首示众,为即刻殿前杖杀,并默允自己将其尸身挂于百官上朝必经之路的桅杆上数日,以平武德司众忿。 燕映诺后来告诉自己,回府后,曾因际遇,自扬州城外收留了两个逃难孤女,并随其从扬州返京,入府随侍。亦是燕映诺为其取名,一唤京墨,一唤苏木。箫寒涯就正色告知燕映诺,掌宫城出入禁令的武德司,依祖宗法,不隶台察,故而以自己武德司司指挥使之职,曾遣自幼一同长大的寒风和寒雷,带着武德司里的得力干将、也被自己改名从了寒字、亦是排行六寒其中之二的,寒雾和寒云,时时在吹雪院里护卫看顾着。因此,燕映诺昔年扬州城外所行,自己其实早已知晓。而少时的偶然相识,五载的相伴相知,及至二人分别至今,自己的一切行止,都并非是不怀好意的窥探觑视,皆因自己已对燕映诺用情至深,只愿倾力尽心护佑之,使其免受苦寒,不沐风雨,日无忧,岁无殇。燕映诺闻言,双目噙泪,却在朦胧月色下,笑靥如花。自此,二人相许之。 同年十一月,匡祖拜副相,普则平,为当朝宰相,加封左仆射、门下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司徒、弘文馆大学士。原商河县幕职,付继善,辅佐武德司缉拿前商河县县令燕尧离有功,且因其熟知礼仪,当朝宰相普则平向匡祖保荐其就任通直郎、常参官。十二月,被罢免节度使兼侍中、兼参知枢密院事的燕靝书,时任中书令,获御准,携其继妻南静月、妾室桂氏、岑氏、柳氏,并长子燕昭轩、二女燕映诺、三女燕映诗、四女燕映词、幼子燕昭轶,前往陇东平凉休养。在燕靝书启程离京后的第三日,前武德司司指挥使、原右领军卫将军、充任枢密承旨,詹仞大人,亦被官家授职任命为荆南巡检使。 次年二月,匡祖任命心腹太监吉恩,入内侍省押班,同时亦领任武德司司指挥使,与箫寒涯共同执掌武德司。 三月,武德司司指挥使箫寒涯,受明诏,代官家探视今在陇东平凉养病的中书令大人,燕靝书。同时亦领密诏一道,前往陇东宕州,巡查茶马道。亦受命须秘密监视,已久居陇东介州的、原后唐宣武节度使,付寸深,之第四子,当今的,卫王,付庆。 第20章 我的真心去缝补你 “涯哥哥,”燕映诺看着对面的箫寒涯,伸手覆上他放在桌上的手,对他沉声说道:“我们此生,既要为凡尘所困,亦要为世故抱歉,既要能惯常披星戴月,亦要能抵御沧海桑田。外间传言皆云,深受管家器重的武德司司指挥使,箫寒涯大人,出身显贵,乃是官家姨弟、定州箫氏一脉的嫡传,且文韬武略、勇冠三军,还是个不近女色、心黑手辣的......噗嗤......”说到此处,燕映诺不由得笑了。坐在对面的箫寒涯,也因燕映诺这一笑,略微松开了,由于心疼燕映诺、却不知如何安慰、而紧皱了许久的眉头,并回之以微笑。 燕映诺大大方方的迎住了箫寒涯温柔的眼光,轻启朱唇,“正如涯哥哥所言,你我二人,相识于少时。涯哥哥,你曾见过我潦倒、落魄、无助、凄苦的模样。其后五载,你送我薪柴取火,送我米粮果腹,送我被褥暖身,送我书卷明智......唯独,却从不曾送银两与我,这却是何故?”燕映诺浅笑盈盈,歪着头,望着箫寒涯。 “那是因为,诺儿不需要我的银两,去周济你,为世态炎凉所欺,而过得,千辛万苦的日子,”箫寒涯闻言,亦是微笑着回复燕映诺,语气中充满了坚定,“诺儿需要的是我的真心,去缝补你,被亲人舍弃所催,而伤得,千疮百孔的内心。” “是!”燕映诺满心是被箫寒涯读懂自己的感动和骄傲,“燕管家接我回相府的那一日,我本以为,此生与你,就此别过,永不复相见。谁知那年,你率兵围了相府,便是横着刀,只站在那里,丰神如玉、英姿飒爽的模样,我便已认出了你来。见你看似无意间扫过我的那一眼,眉间却俱是笑意。我当时心下便知,你早已知晓,我便是少时与你相识的诺丫头......待到得夜里,你只为了要见我一面,竟不惜踩着寒风的肩、从墙外、扔了石头、砸我的窗......噗嗤......”燕映诺又笑,问箫寒涯:“你是武功高强的箫大人啊,明明可以自己翻墙过来,却为何要如此捉弄寒风?难道他也不曾恼于你么?” “他不会!”箫寒涯忆起当初的情景,仍觉历历在目,嘴角噙笑:“寒风和寒雷亦是孤儿,襁褓之时在狼窝里被父亲救下,而后便带回了箫府。我三人同吃同耍同长大,同习字练武胡闹,情分如亲兄弟一般。”箫寒涯停顿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两口,放下茶盏后,反手握住了一直覆在自己手上的,燕映诺有些微凉的手,说道:“你被接回相府那日,我带着寒风和寒雷,手中满是,本欲送去给你三人的许多精致吃食和新鲜玩意儿。到了门前,却见到,你梳洗打扮得光彩照人,正被丫头扶着,从季家别院里步出。待你的车马走了许久,我才满心失落的回到箫府......” “当日,涯哥哥你竟是在那处院子附近的?”燕映诺睁大了双眼,“我当日未曾发觉,也无从知晓,你却又为何,从不曾与我说起呢?”语气中含了一丝嗔怪。 “当晚,”箫寒涯听完燕映诺的问话,只是紧了紧握着燕映诺的手,觉察到手里那双微凉的手,被自己暖热了些,浅笑着,继续对她说着:“四处查证回府后的寒风和寒雷,告知我,你乃燕相之嫡女,我方才明了......那时,我如何对你言说?重逢之后,喜悦难以言表,更不欲提起当初分离......”“还有,哈!”箫寒涯笑出声来,“那日,我踩着寒风的肩、从墙外、扔了石头、砸你的窗,兹因我不可翻墙破窗贸然而入,以免误了你的清誉名节。” “嗤!”这次轮到燕映诺笑出声来,“难道箫大人扔了石头、砸我的窗,闹腾的小女无法安眠,不得不起身相看,是哪里来的贼人,竟趁月黑风高......”燕映诺说着,忍俊不禁,“这般行径,便是不曾误了小女的清誉名节么?” “呃......”箫寒涯被燕映诺的调侃,弄得语塞,说话也开始舌头打结了,“那个......嗯......我只是一时情急......只想着,此法大抵算是,较为有礼......却没想到如此行径,竟也是......实在是......不大妥当的......我该如何对你言明此事呢......”燕映诺正欲开口,便听箫寒涯语气略显紧张和急促的对自己说,“诺儿,我对你确实从无轻贱、轻视之意,更从无轻薄、轻慢之心。我心中视你,如珠如宝,自少时起,至今,乃至此生,皆待你一片赤诚。诺儿,你可信我?” 燕映诺见箫寒涯突然就急了,不由得摇头轻笑。用手摩挲着他那正温暖着自己、同时也把自己握得格外发紧的手,努力安抚着他的迫切和焦虑,正视着他的眼睛,浅声慢语道:“涯哥哥,你有入世之洞悉,也有出世之智慧。你当知晓,诺儿虽年华轻浅,却已满心沧桑。父亲当年接我回府,乃是彼时距我及笄仅余两载,他需要用一个懂得礼仪教养、识得琴棋书画的女儿和高门世家联姻,以求能固其权势、增其助力,而不是送嫁一个幼年时便被舍弃到偏乡僻壤的别院里长大、目不识丁、粗鄙不堪的女儿,去丢尽他相府的颜面。两载光阴,也已足够南氏静月,调教我。我甫一回府,就被大娘子只遣了老妈子,领着住进了府里空置、距前院最远、冷清偏僻的吹雪院,也未为我添置衣衫被褥,更未曾令灶上生火安排吃食与我,还差来了满院子狗仗人势的奴仆,又在次日一早便遣了王妈妈,命我去拜见那些教诗书、女红、乐谱、棋艺的先生们,欲要借机收拾欺辱于我。她却不知,你与我少时常伴的五载光阴里,不仅体恤我的无助,更是改变我的无知。你送来的启蒙、字帖、古籍、诗经、医书、杂谈、奇闻、游记、残卷,足以使得我和半夏、怀夕,在九年间将这些技艺尽皆掌握。至于,驭人之术、谋心之略,我也算得是你的亲传。那时在别院里,便会时常拿着秦管家全家和那些庄人佃户,小试牛刀。因而我回府后,整治这吹雪院,更是胸有成竹。而我的礼仪,任大娘子如何吹毛求疵,却也捉不出我一丝一毫的错处来。父亲见了这般的我,自是心中甚满意的。便是初时心存疑惑,以父亲的才能手段,欲要查证当年季家别院的事,属实不难。及至知晓,自少时起,便是你一直在我身后,他虽如醍醐灌顶,却也因此,便不得不重新衡量思虑我的姻缘。这两年,无论是在京师,还是在这平凉,虽说是相府门槛做得结实,还不至于被上门求娶的人给踏破了,那你又可曾听闻,父亲曾许诺了谁家允嫁的?涯哥哥,若非是你护我周全,我燕映诺又怎能,以一己之不被喜、不受宠之身,在这充满权谋算计的相府里,稳稳立足?于我而言,你是位千金一诺的君子,是这天底下,千岩竞秀的千秋人物。而你的千胸万壑,是我燕映诺此生即便是用尽了力气,也难以抵达的修为。可这世间的一饮一啄,又何尝不是命中注定的呢?我只要想到,涯哥哥此生,不惜跨过千山万水,也要矢志不渝的守护着我,我便会觉得,那些少时苦涩的孤独,便都有了归途。日后,纵我仍有着千灾百难的坎坷,我亦能凭着坚如磐石的信念,不愁千里长路,无惧万重霜华。” 燕映诺的话语,婉转悠然的落入耳中。箫寒涯的内心,此时早已满满的充斥着震撼、感动、喜悦、温暖、幸福,却一如适才欲要安慰她那般,仍是不知该说何等话语来回应。不同的是,适才,是心疼燕映诺,此刻,是因着燕映诺的肯定和表白,而兀自激动不已。 箫寒涯凝神望着跳跃的烛火下,燕映诺那张显得分外柔和、静谧的脸庞,脱口而出的,是前朝醉吟先生的那句诗:“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燕映诺闻言,嫣然一笑,回应箫寒涯:“涯哥哥,此生与你相识相知,诺儿我十分欢喜。” 箫寒涯闻言,眼笑眉飞,回应她道:“诺儿,此生与你相伴相许,我亦是,生满心欢喜。” 第21章 主子和主子不一样 燕映诺一向待下人极为和颜悦色。自其回府略显其能后,无论是燕靝书还是南静月,举凡是吹雪院里的月例银子、四时衣衫、布匹成衣,乃至吃食果饮,也定是遣人早早的来请怀夕去领。因而,在这吹雪院里当差的奴才们所得,从来是只多不少,更远胜于这府里后院各处的。且除了府里给的,燕映诺时常还会自掏腰包,将手中的铺子、田庄的进项,拿出些盈余,来打赏自己院子的奴才们。尤其年节里,吹雪院里的奴才们,自燕映诺的大丫头们手中所领到的红包,甚至比那些在前院里伺候的奴才们,自管家燕岳手中领到的红包,还要丰厚许多。加之燕映诺回府当年,捉了两个处心积虑打探消息的婆子,和两个向兰馨苑里传话递信的丫头。当即让半夏唤齐了满院子的奴才们,让奴才们看着自己命小厮取来竹板,狠抽了每人五十个嘴巴子,直打得两个婆子的嘴巴鲜血满溢,两个丫头的嘴角都烂了。最后命人送到兰馨苑里,请大娘子发落。直把大娘子气得仰倒,破口大骂:“这个黑了心的货!人是她打的,却送到我这里来发落,竟是打量着,让我做恶人么!”却也不得不唤人去前院,请了管家燕岳来。最后,两个丫头直接发卖了,两个婆子因是前院拨来去吹雪院伺候的,又因着是府里的老人,便又被带到前院里,绑在凳子上被打了二十板子。七八个板子下去,两个婆子已是被打死了。而燕映诺,却是恩威并施,当众直接提了,未向打探之人露出任何口风、反来告知燕映诺、兰馨苑有人来打探吹雪院的小丫头,带喜,为二等丫头之首,还给取了个好听的新名字,唤做,青黛。自此,这满府里的下人们,谁也不敢再小觑了燕映诺,渐渐都歇了心思。吹雪院里本有些摇摆不定的下人们,更不敢造次,干活当差,俱皆卯足气力。 只是,下人们空了闲了,又哪里会少了聚拢扎堆说闲话呢。这一日,众人便趁着歇晌,来到那个素日里,都觉得很是能背着人偷懒、说些闲话不被发现的地方,又齐聚在一起,私下里胡乱的扯着闲篇。 有人就说了,咱这位主子,看起来是不大受相爷的宠,也不见大娘子有多待见她,可架不住她自己是个厉害的呢。咱觉得吧,这主子和主子,还是不一样呢。咱可是知道的,就岑姨娘和桂姨娘,俩院子里头的奴才,除了些偷盗的,瞒哄的,糊弄的,竟还有两个厉害的家生婆子,还敢扣了月例银子和做衣服的布匹,逮着机会就欺负她们呢。两个姨娘不也算是半个主子么,不也是拿那些奴才不能如何么。是吧。你们也知道咱没胡诌吧。你再看咱这位主子,那合着就不是个好糊弄蒙骗、能任人随意欺负了去的主子啊。单只看她发落那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那份心计,那等手段,比起大娘子来那也是不输半分的啊。谁让咱投错了胎,天生就是个奴才命呢。那咱既是个奴才,咱又哪敢不恭敬着些咱这位厉害的主子啊。 接着便有人开口了,谁说不是呢!咱就说管着咱这府里的燕管家,厉害吧。燕管家哪次给咱训话,咱那小腿肚子不都是抽的慌。可咱看燕管家哪次来咱这吹雪院回事、传话,哪次不都是端着捧着咱这位主子啊。咱可是见过燕管家去给后院里其他主子们回事、传话的模样的啊。咱瞅着那可只是面上恭敬呢。那可跟来咱这吹雪院里回事、传话的模样,那就是不同啊。你想啊,咱这位主子吧,她要不是个极为厉害的,燕管家也不能这样似的,让咱总觉着吧,那前后就不是同一个人啊。就燕管家此等对待咱这位主子,可是这燕相府独一份的呢。 跟着也有人搭腔了,嗯,咱也觉得你说的有理。再说了,咱这位主子吧,她除了厉害,还有个最大的好啊!咱这位主子吧,她是从不会如大娘子那般的,恣意作践和苛虐咱这些奴才啊!咱在这吹雪院里干活挣的银两,现如今可是足够咱一家老小足足八口人维持生计开销的,且咱手头还能少有积余呢。对了,咱这位主子也从不缺银子呢。时不时的还拿出些她自己那铺子田庄的进项盈余,来打赏咱们呢。只要是在咱这吹雪院里伺候的奴才,都有呢。就咱主子此等对待咱这些奴才,倒也是这燕相府独一份的呢。 立马也有人言道,是了是了,咱领到的年节红包,也比那前院当差的,还要丰厚呢。还有,只要是在咱这吹雪院里当差的,不拘是谁,每月里还能有两日轮休呢。就此等对待,那也是这燕相府独一份的呢。咱只要尽力做好份内的事,尽心效忠,主子就能让咱好好的过日子啊。 又有人接过话头,此等对待可不就是独一份的么!咱就是个洒扫院子的小厮,可咱也着实羡慕咱这吹雪院里的丫头们啊。众人便七嘴八舌的起哄笑道,丫头们有何羡慕啊,不也和咱们一样的骨头渣子烧成了灰,不过也都是些奴才么。是啊,难不成,你做了丫头,还能像半夏、怀夕、京墨、苏木姑娘她们四个那样,能进咱主子的屋里,近身伺候不成么。对呀对呀,那你就算是做了丫头,怕也只能是个三等丫头吧。没见那二等丫头可是有六个呢,也就是那青黛丫头,还能和咱主子说得上话呢。就是就是,再说了,就你这模样,也长得属实难看了些啊。你没见那四个大丫头,那模样,那气派,咱看啊,就连咱这相府里头的柳姨娘和莫姨娘,喔,还有那死了的岑姨娘和桂姨娘,都是真真的比不上她们呢。你也就能干个洒扫的小厮,好好挣银子了吧。若是你这等模样,真给咱主子做了丫头,那还不得把咱主子吓着了啊。众人好一通哄笑。去去去,捣什么乱啊。咱也就是羡慕那些个丫头们,每个月来葵水时,还能一直歇着,等到身上干净了,才去当差。就连婆子们,也是一样的,能歇着。还听她们说,歇着的每日,都能领到一碗姜汤红糖水呢,说是喝了就不体寒手凉了,对身子好。那你们说说,就咱这位主子此等对待丫头们,那也是这燕相府独一份的吧。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于是有人便转了话题,说起轮休两日出府,回家路上见到的趣事。众人很自然的顺着话茬,都不再议论吹雪院里诸多的独一份对待。 就在众人因了一个婆子说的一句趣话,笑的前仰后合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问众人:“方才,你们说了这许多,我听着,竟都是在说这位主子的好呢。难不成她竟是个仙女?让你们连她的半分错,竟是都说不出来么?” 众人止住谈笑,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发声之处。 只见西院里莫姨娘的贴身丫鬟,冬青,正站在离众人不远处,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挂在那张擦了得有二两脂粉的脸上,望着众人。 因是歇晌,吹雪院里的奴才们居多,待等众人看清是谁,便都默契的起身,然后散开,不发一言,转头就走。 跟着一起扯闲篇的,有一个是厨房里头的夏婆子,女儿是吹雪院里的三等丫头,大暑。这会儿,听到冬青的问话,又见众人散去,便也转身欲走。 谁料冬青冲上前来,拦住了她,用一副阴恻恻的语气问着她:“夏婆子,你走什么?” 第22章 二小姐是个女秀才 原来的东京相府里头,有个主理花草的花匠,名叫夏四,很是能干,一手打理花草的功夫,连燕靝书都甚为满意。夏四和管家燕岳是同乡,早年间,由燕岳撮合,娶了后厨房里买来干杂活、兼着给案上烧菜婆子打下手的、杏儿丫头。二人婚后多年,方得一女。杏儿伤了身子,自此不能再生养,因此夏四夫妻二人十分疼爱独女,百般精细的养在膝下。女儿出生那日,适逢大暑,夫妻二人便为其取名为,大暑。 建隆二年,十二月,燕靝书举家从东京前往平凉。途中,夏四因见到一株奇异花草,便小心翼翼的欲连了根须拔起,也好带至平凉相府养护。一时不慎,却被镰刀割破了手指。夏四也未曾在意,因忙于赶路,也未敢声张,只随手取了块脏乱破布,胡乱的包扎了一下。及至到了平凉,杏儿听夏四说不打紧,才放了心。又因着相府立宅,事务琐碎,夫妻俩都是忙得脚不沾地的。直至数月后,夏四的伤口久久未愈,且粗肿得实在怪异,又时时高热不退。杏儿急了,扯着夏四,前去医馆诊治。才方知,夏四因伤口割破后,未及时就诊,而感染了伤寒,且因其拖延许久,隐隐的有疮症之像,目下已是积重难返。不久,夏四撒手人寰。临终前,拜托管家燕岳,在其死后,多多关照其妻女。燕岳帮着杏儿母女,给夏四备了副薄棺下了葬。彼时,杏儿已烧得一手好菜,燕岳便安排其替了年事已高的原烧厨婆子,自此人称杏儿为“夏婆子”。女儿大暑,也就此进了桂姨娘院子伺候,做些洒扫的粗活。 桂花,济南东莱郡人氏,因家贫,于幼时,被母亲插了草标,以一两纹银,贱卖于人伢子。后几经辗转,被卖入东京行院。行首因见其虽年幼、却容色秀丽,又生得一副烟嗓,便生了奇货可居的心思,花重金予以调教、栽培之。成年后,因桂花歌喉婉转,兼之只卖艺,故此,在京师小负盛名,也常有朝中高官和显贵要员,会下了帖子,请桂花去府中酒宴席间献艺。一次,燕靝书的某下属,因跟着燕靝书办事得力,也得以晋级封赏,遂于家中排开筵席,答谢上官提携。还一并邀了诸多同僚要员,更重金聘了桂花,前来助兴。燕靝书甫一见着这侧颜竟有五六分肖似前妻的桂花,一时心思翻涌,推杯换盏间,不由得多喝了几杯,当下便生了三四分醉意。那下属便一番连蒙带骗的言语,哄着桂花去服侍燕靝书更衣。桂花哪能不懂人情世故,只以为燕靝书有几分欣赏自己技艺,便也不好推却,只能点头同意。因常来这下属家的宴席献艺,倒也熟悉府内路径,便自那下属的丫鬟们手中接过燕靝书,搀挽着行到那下属家中专设的侧院房间内,伺候着燕靝书更衣。燕靝书醉眼朦胧迷离间,望着身前纤纤细腰、楚楚可人的小女子,闻着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桂花清香,燕靝书就上了头,当下便强要了桂花。那下属惯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见自己上官更衣回来,眼下乌青、满面春风,岂能不知发生了何事?遂使眼色唤来近侍,一番悄声耳语。散席已近戌时,燕靝书志得意满得回了府。次日散朝后,那下属便请燕靝书借了一步,向其暗禀,昨日亥时,自己已遣人前去行院,为桂花赎了身。今夜酉时,一顶青衣小轿,会将桂花从相府后侧门内送入。燕靝书闻言,未置可否,抬脚离去。只离去前看向下属的那一眼中,颇带几分赞许与肯定。那下属俯身,恭敬行礼,送其背影。 桂花入府后,颇得燕靝书专宠,一时间,后院无人能与其争锋。不久,便因食欲不振、连日呕吐、兼之嗜睡,被诊出身孕。燕靝书心下欢喜,便抬了桂花为姨娘。大娘子的兰馨苑里,当夜,换了一整套全新的茶具、杯具、花瓶。 三个月后的一场春雨,桂姨娘感染了风寒。得了大娘子言语敲打后的丫头和婆子,不敢忤逆南静月,伺候上,便不甚经心。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桂姨娘竟是吃错了药,还落了已成形的男胎。燕靝书得悉,只命燕岳打了近身伺候桂姨娘的丫头并婆子十个板子,然后赶去了南静月陪嫁的庄子上做粗使。桂姨娘一口怨气和满心冤屈,积郁着,生生的发不出来,继而便疯颠了。发作时,糊里糊涂,只逮住人便咬。大暑在桂姨娘的院子里伺候,便也在所难免。夏婆子每每见了女儿身上的青紫牙印,心疼的直掉眼泪。待到春分日的清晨,几个到荷花池除草清淤的婆子们,赫然间发现,荷花池里的水面上,竟飘浮着已疯癫多时了的桂姨娘。人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然面如金纸。仵作验了尸首,报呈答曰,溺毙而亡已近三个时辰...... 燕岳领人来重新安置桂姨娘院子里一众下人的前夜,夏婆子咬牙凑了五两银子,并一瓶上好的烧酒、几盘燕岳爱吃的小菜,送给了燕管家,求燕岳给女儿重新找个好出路。之后,大暑就被燕岳领着,踏进了吹雪院的门。因着年岁浅,加之身量小,半夏安排大暑先做跑腿并些轻松的零散活。 这两日里,正是大暑轮休,回家来吃过晚饭,便跟夏婆子兴冲冲的说起,二等丫头青黛姐姐,将要教自己识字了呢。还说,日后自己若想要在这吹雪院里有出息,就须得识字。夏婆子很是惊喜女儿如此有出息的想法,便顺嘴多问了几句。大暑对夏婆子说,二小姐呀,那就是个女秀才。听得夏婆子咧着嘴直乐,饶有兴致的听女儿说着。 大暑便言,这二小姐,便是数落一个走路不当心、撞到了院里树上、结果还摔了老大个跟头、爬起来直瞎晃悠的小厮,那二小姐嘴里,也尽是些不重样的好听话。夏婆子乐了,反问女儿,大暑啊,你能听得懂么。你又怎的知道那是好听的话,不是训斥那个小厮的话呢。 大暑不乐意了,身子一扭,小嘴一噘,扯着夏婆子的袖子说,自然是好听的话呀。二小姐说那些话的时候,笑得可好看了呢。训斥的话,还能笑着说么。再说了,二小姐说的那话啊,直说得当时正在院里踢毽子的京墨姐姐、苏木姐姐两个,笑得直趴在青黛姐姐身上,不停揉肚子,喊说乐得肚子疼。末了,二小姐还唤了怀夕姐姐去取了几两碎银子,赏给了那个小厮呢。夏婆子于是惊诧道,怎的还赏他了啊。大暑笑着对夏婆子说,是赏了呢。二小姐说了,叫那个小厮哥哥,好好的歇上一日,叫他好好的养养他,被撞疼了的膝盖,和他被撞晕了的脑袋呢。 大暑一边说,一边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夏婆子看着女儿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的直乐呵。 大暑又说,娘,女儿那会儿正往院里送水果呢,是要交给青黛姐姐的,恰巧便瞧见了。女儿听着二小姐的话,觉得新鲜,还有趣呢。可就是,有的话吧,后来女儿能慢慢琢磨出来,却不知道,二小姐说的话呢,是不是女儿自己琢磨的这个意思。那有的话吧,女儿便是实实在在的不懂了。后来呀,就趁着青黛姐姐从女儿手里接过水果的空当,女儿就问青黛姐姐,二小姐说的那些话的意思。结果到了晚间,青黛姐姐就来大暑房里,笑着跟大暑说,二小姐吩咐了,等女儿这两日休完了,再回吹雪院当差的时候,便叫青黛姐姐教女儿识字呢。 第23章 可识得本姑娘是谁 听大暑说完,夏婆子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看着大暑。大暑就笑着告诉夏婆子说,今日晨起的时候,自己回家来前,就连在二小姐跟前伺候的半夏姐姐、怀夕姐姐、京墨姐姐、苏木姐姐四个,都瞅了个空子,到自己房里,给了自己好些个习字用的纸张呢,姐姐们还都特特的,直夸女儿上进来着。听完大暑的话,夏婆子眼里泛起了泪花,一边用袖子擦拭着眼角,一边嘴里喃喃自语,大暑她爹,你快看看,咱女儿大暑,可有出息了呢。 大暑轻轻的抬手,拭去夏婆子眼角的泪,轻轻地把头靠在了夏婆子的肩上,紧紧的挽着夏婆子的胳膊。夏婆子伸出手,一下一下的,轻轻的抚摸着大暑的头,脸上尽显慈爱。 夜里,大暑非要跟夏婆子睡一个被窝。夏婆子拗不过女儿,也就随了她的意思。临睡前,大暑在被窝里紧紧的搂着夏婆子的胳膊,把小脑袋埋进夏婆子的胸前。嘴里说着,娘,你不知道,大暑也想要像半夏姐姐她们似的,将来吧,也能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说老些个好听的,不重样的话,来夸娘呢。大暑还要说老些个好听的,不重样的话,说给地底下的爹听呢。睡意袭来,大暑闭上了眼。 夏婆子听女儿说完,噙着眼泪,望着已经熟睡的女儿,心下万分感慨。女儿自打从进了这吹雪院里当差后,不管是平日里挣的,年节里赏的,还是每月里攒的,都比自己要多。又因进了吹雪院后,不再做粗活,渐渐的也就养得那张小脸成天都红扑扑的,便是身量也拔高了不少。一看就是吃得好、穿得暖、不受气、一股子精神头足足的劲儿。想想女儿今日里跟自己说的话,夏婆子心内十二万分的肯定,自己女儿在这吹雪院里,虽说只是个三等丫头,却自打跟了这二小姐以后,日子很是好过。现如今,这二小姐竟还要叫青黛那丫头,教女儿识字。这是要许自己的女儿有出息啊。夏婆子心中,越发充满了对燕映诺的感激。捂了捂被角,夏婆子也安然入睡。 想起大暑这两日在家里跟自己说的话,夏婆子心里有了计较,顿住脚步,慢慢的转身,看着冬青,开口慢慢说道:“歇晌时候差不多了,老婆子要回后厨房灶上去了。”说完,转身要走。冷不防,冬青扭曲着脸,忽的冲上前来,揪住了夏婆子,扬起右手,“啪啪”,速度极快的左右开弓,扇了夏婆子两记响亮的耳光。 这会儿,除了夏婆子,还有一些没散尽的下人呢。 于是众人,就有被这眼前变故一时愣在原地的,有反应过来拉住冬青的,有上前扶住夏婆子的,有撒开了脚丫子匆忙跑向前院要去找管家燕岳来的,还有厨房打下手的小丫头火急火燎的要去寻了府里掌管着后厨房的张妈妈来的,也有那急忙转身一路飞奔去吹雪院想给大暑报信的,却竟是无一人想得起,是不是也该要去西院给莫姨娘传个话。 “冬青!”夏婆子反应过来自己挨了两耳光,愤怒不已,“你作甚上来就打我这老婆子!”“切!”冬青翻了个白眼,一把甩开一旁拉住她胳膊的简婆子的手,“放开!”然后不屑的盯着夏婆子,嘴里说道,“夏婆子,你可识得本姑娘是谁?也敢敷衍我的问话?” 刚才被冬青甩开手的简婆子,一向和夏婆子交好,闻言不忿,便出声为夏婆子辩驳道,“夏婆子才刚不是和你说了么,歇晌时候差不多了,她要回后厨房灶上去了。” “哈!”冬青嘲笑出声,又用鄙夷的眼光看着简婆子,骂了过去,“你个好没眼色的老东西!本姑娘问夏婆子话呢,用得着你跟个狗似的巴巴的跑过来护着她!滚一边去!”说完,暗自握了握因打夏婆子耳光的时候,用力过重而有些疼的右手。 简婆子听冬青骂自己没眼色,心下大为光火,正欲开口也骂回去,便听得自己身侧,声音响起:“冬青!”夏婆子这会儿也平静下来了,反问道,“才刚你问我走什么,我便说了,歇晌时候差不多了,要回后厨房灶上去了。这话如何惹了你,竟要打老婆子两耳光?” “夏婆子,是不是本姑娘才刚问你的话还不够清楚?那本姑娘就再问你一次,你可识得本姑娘是谁?也敢敷衍我的问话?”冬青满脸鄙夷之色,再次反问夏婆子。 夏婆子闻言,顿觉自己有些糊涂了,看了一下自己身侧的简婆子。简婆子听了冬青这话,也有些发懵,看了一下也在看着自己的夏婆子。 冬青没听到夏婆子回答自己,火气便噌噌的往上蹿,一边口里说着:“看样子,你还没明白,本姑娘为何赏你两耳光?看样子是赏的不够,那本姑娘就让你再长长记性!”一边又走上前去,仍是扬起了右手,准备再打夏婆子两耳光。突然间右手被人握住,正在转头看是谁,“啪啪啪啪”,左右脸上就各挨了两下耳光。冬青觉得,自己眼眉前,似乎跳过一个人影,这会儿还好像是有小星星在眼前跳舞。顾不得两边脸上火辣辣的疼啊,还是坚持着,扭转了头过去看。 众人这会儿看清楚了,冬青的右手,正是高高扬起的姿势。这只手,现下却正被大暑给紧紧的握住了,动弹不得。 只见大暑因愤怒涨红了脸,大声对冬青说着:“你敢打我娘两耳光,我便要打你四耳光!” 冬青在众目睽睽之下,气急败坏,一边努力想要挣开被大暑紧握的手,努力狠命的用左手,向着大暑脸上拼命挠去,一边口里高声骂道:“大暑!好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你竟也敢来为你这不晓事的老不要脸的娘来打我!”大暑气力不如冬青,一边忙左右闪躲着她挠向自己脸上的左手,一边哭着还嘴:“你这不讲理的!今日里也不知抽了什么疯,打我娘不说,现下还不干不净的骂我们娘俩!索性都不活了!”右脚用足全力,猛踹了冬青一下。 夏婆子见自己女儿护着自己,先是打了冬青四个耳光,心下正安慰。转眼便听到冬青咒骂着自己母女,心下大怒,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儿便哭喊着和冬青扭打在了一起。夏婆子护女心切,顾不上许多,急急的奔上去,伸出双手要去掐冬青的脖子。冬青反应迅速的躲开了夏婆子的双手,又仗着自己比大暑高出些许的身高优势,很快便挣开了被大暑紧紧握住的右手,反手便用右手直接揪住了大暑的头发,狠狠的拽扯着,随即撤回左手欲挠其脸的姿势,变作五指张开,巴掌手心冲着自己,攒足了劲,用左手的手背,“啪”的一下,反手又抽了夏婆子一耳光,声音比之前更为清脆响亮,口中骂道:“本姑娘今日便教教你们母女如何做人!” 大暑的头发被冬青拽扯着疼得直抽,见自己娘瞬间又挨了一巴掌,急红了眼,伸出两手也想要去揪抓住冬青的头发,奈何身高和力气都不如冬青,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冬青给甩了出去。 夏婆子心疼女儿,刚想过去扶起摔在地上的大暑,不想,头发也被冬青拽在了手中,夏婆子吃疼不已,又急又怒,不管不顾的就拉扯着冬青,一起向地上摔跌着去。滚了两滚的冬青和夏婆子都不肯松开手,继续厮打在了一起。 “住手!”燕岳得了信,已经领着前院里的四个小厮和两个粗使婆子赶到。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地上纠缠,厮打在一起的冬青和夏婆子。一片尘土飞扬中,二人是相互厮打的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燕岳再看向旁边躺在地上、也是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大暑,正被简婆子扶起了上半身,给倚在胸前。燕岳的眉头,当时就紧紧的皱成了个“川”字。 燕岳呼出一口浊气,心内暗骂:这起子不省心的东西!侧头对身后的粗使婆子一努嘴,低声吩咐道:“去!你们两个!还不快上前把她们分开!”“是!”闻言,两个身材略显彪悍了些的粗使婆子上去,三两下就分开了冬青和夏婆子。夏婆子被拉起后,一眼便望到了正倚靠在简婆子胸前的女儿,心疼得大叫着扑了过去:“大暑!” “娘......”大暑含泪唤着夏婆子,她被冬青甩开后,因是趴摔向地上,额头就磕到了路边的矮树桩子,这会儿已经开始淤青。夏婆子从简婆子怀里接过女儿,紧紧的搂在了自己怀里,“大暑!你如何了!” 接着,在场的众人,分外清楚的听到了冬青嘴里的叫骂:“你们!滚开!拉本姑娘作甚!滚开!你们这两个该死的老货!给本姑娘松开!滚开!”一边高声叫骂着,一边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燕岳脸色一沉,正要训斥冬青,耳畔传来清冷厉喝声:“我竟不知,你是哪里来的姑娘!” 众人循声望去。 一脸清冷之色立在那里的,正是吹雪院的燕二小姐。半夏和怀夕随侍在其身侧。 以燕岳开头,众人忙依次慌不迭的跪了下去:“二小姐!” 第24章 是莫姨娘的丫头啊 燕映诺扫了一眼场中。两个婆子因着一直在压着被反剪了双手、强摁于地、却仍兀自仰着头、口里不依不饶、喋喋不休的,怒骂个不停的冬青,故而只能尽可能的、弯腰点头,向自己行了个半礼。燕映诺也向两个婆子回以浅笑,以示自己收到了二人的敬意。两个婆子的眼里都闪过感激和喜悦。 “燕管家,快快请起!”燕映诺复扫向场中跪着的众人,并以眼神示意身侧的怀夕上前去搀扶起燕岳,嘴里接着说道,“你们,都起来吧!” “是!”众人整齐的答道,皆纷纷起身,恭敬站立。 燕岳一边应是,一边脑子高速运转着。看这情形,想来二小姐是刻意出声提醒,她打算亲自料理此事的。索性自己乐得卖个人情。遂极其自然的向燕映诺拱手行礼,刻意让怀夕扶着自己缓缓起身。待完全站定,便不发一语的默立在一边。怀夕便退回燕映诺身侧,飞快的和另一侧的半夏,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吧,这燕管家,果然就是自家小姐形容的,千年的老狐狸一只啊。 “我且来问你,”半夏接到燕映诺的轻点下颌示意,自身侧行出,走到冬青跟前,抬高了嗓音,“你是何人?是哪个院子里的?何故会在这里,被妈妈们压制住?” 冬青适才因不停叫骂着,故而并未注意到场中,众人因燕映诺的到来,而产生的气氛变化。只是因着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双漂亮的绣鞋,便暂时停歇住了叫骂。然后顺着自己的视线向上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生着一张鹅蛋脸、柳叶眉,长相清丽的女子。再看她梳着双丫髻,冬青心下便想着,不过也是和我一样的丫头,那衣衫绣鞋竟比我日常的要精致些。也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眼中闪过艳羡嫉妒的神色,心下却毫无惧意,口中又愤愤不平的骂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狗头狗脑的,跑到这里来质问本姑娘?你还不快叫这两个老货,赶快把本姑娘松开!” 半夏闻言,也不生气,只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冬青,摇了摇头,然后径直看向一旁的燕岳。燕岳与众人一般无二的低垂眼睑,面无表情,只一副眼观鼻、鼻观心之态。半夏暗骂,这老狐狸。于是回头看了一眼燕映诺。燕映诺向半夏点点头。半夏便出声道:“劳烦两位妈妈辛苦!暂且受累,先压着这个拎不清的,莫叫她起身!”两个婆子忙连声答是。 “呸!你这不开眼、黑了心的小娼妇!竟也敢伙同这两个老货一起来欺辱本姑娘......”冬青被压得抬不起头,只是听到了半夏的吩咐声,愈发怒不可遏了。半夏闻言,脚步一顿,仍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气怒,只轻扫了一眼冬青,随即退回燕映诺的身侧。 燕映诺赞许的望了半夏一眼。继而望向燕岳,开腔道:“燕管家,我竟不知,这府里,何时多了一位如此做派的姑娘?这是哪里的来的姑娘?” 燕岳心下瞬间把冬青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娘的,你个满嘴胡沁的下贱皮子!骂吧。也不睁开你那狗眼,看看来的这位是谁!连这位最喜欢的丫头,你也敢一气乱骂了。这事儿今日决计是不能善了了。老子便是想混在这人堆里头、装傻充愣当个糊涂的、只看戏,都怕是不行了啊。可有这位在此,老子更是不想沾上半点火星沫子的啊。转念间主意已定,便忙上前一步行礼,回答着燕映诺道:“回二小姐的话!这奴才,是西院里莫姨娘的贴身丫头,名唤,冬青!” “哦......”燕映诺拖长了音,故作惊讶望向众人,“原来是莫姨娘的丫头啊!” 众人听到燕映诺的话语,只觉得心下倏忽掠过一丝寒意。 “正是!”燕岳何其精明啊,闻言便接过燕映诺的话,还递了台阶搭上,细细回道,“奴才正在前院里忙得脚不沾地呢,听闻这厢有下人们厮打了起来,且闹得不成样子,奴才便匆匆领了小厮并婆子们过来了,才命人分开还在厮打的奴才们,且尚未来得及细问后,再端详处置呢!适才与这冬青丫头厮打在一起的,是厨房里头的夏婆子和她的女儿,大暑丫头。既是二小姐眼下路过此处,奴才便舍了老脸,恳请二小姐教教奴才,如何妥当处置此事吧!” 燕映诺闻言,轻笑一声。心下想着,这燕岳,果然是旗帜鲜明的摆开决计不与自己为难的立场,更是懂得捡了好的时机要送与自己呢。因着是自己的处置,便能为他解了,因事涉莫姨娘还需顾虑父亲的围呢。口中点头应道:“父亲前院里,素来都需要燕管家您事事劳心,您自去前院里忙碌便是!既是我在此,燕管家便回禀了父亲,此事我自会处置妥当!” 燕岳闻言,不由得悄悄地在心里,给燕映诺竖了个大拇指,心下大为赞叹。嘿!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漂亮!这就是明晃晃的告知老子,这事儿她办了,这理儿她占了,老子这人情她也承了,可话儿,却是由老子在相爷那里说呢。哎。怨不得大娘子不能拿这位如何啊。难怪能得那位武德司司指挥使大人交好。果然是与相爷一脉相承的嫡长女啊。大娘子生的那两位嫡女,跟眼前这位,可是实实在在的没法比呢。话既是说到这里了,老子还杵在这里作甚呢。麻溜儿的,该干嘛干嘛去呗。娘的。前院里还一堆劳神费力的事儿在等着老子去办呢。“是!那奴才便谢过二小姐对奴才的体恤之心了!”燕岳嘴上迅即麻利的应答着燕映诺,并用手一指自己从前院带来的人,对他们吩咐:“你们两个!还有你们两个!暂且留在此处,听候二小姐的吩咐!只待二小姐处置妥了,你等差事办结了,再回前院去便是!”说罢,向燕映诺行礼,给燕映诺留下两个小厮和两个婆子,只带着另两个小厮离开。 地上的冬青,早在耳畔传来燕岳那句“回二小姐的话......”之声时,便停止了叫骂。自己可不是个傻的。燕管家语气里的毕恭毕敬,可是听得真真的啊。待听得燕管家离去了,冬青心里怀着一丝侥幸,开了口:“二小姐......” “你们!过去把这丫头的嘴给我堵了,省得一会儿,再说出些不干不净的话来,污了我的耳朵!”燕映诺只对着燕岳留下的那两个小厮吩咐着。 “是!”两个小厮答着,一个小厮随手扯下自己腰间系着的腰带,揉成一团,麻利的堵住了冬青的嘴。 “......唔......”冬青眼里闪过惶恐,嘴上已瞬间便被堵住了。不,这二小姐怎的上来就叫人堵了自己的嘴呢。这是不听自己分辩啊。那自己还能落得了好么。于是挣扎的更是厉害了。 “啪啪!”众人虽皆屏住了呼吸、低垂着头,可眼神,却是一直都在注视着场中的动静呢。二小姐既是只许了燕管家回前院,却没发话许咱走,那咱就乐得留下来看个热闹呗。便听闻两声清脆之音,只见是一直把冬青压制在地上的两个婆子里头的邢婆子,扬手迅即扇了冬青两耳光,疾言厉色的看着冬青,大声呵斥着她:“闭嘴!不许再叫唤!再胡乱动弹!再扇你!”冬青被扇得眼前直冒金星,嘴角也有缕缕血丝渗出,却受制于人,又怕再挨打,便一时不再叫唤,也不再挣扎,只一味用恶狠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邢婆子。邢婆子只视而不见,手上压制冬青的力气,仍旧分毫不减。 燕映诺望向邢婆子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许。先看了一眼被堵了嘴、压在地上、脸上巴掌指印清晰可见、两颊肿的老高、满目愤恨,却在自己看过去时、眼神闪躲、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冬青。燕映诺又转过了头,看向另一旁,一直把大暑搂在怀里,低声啜泣、脸上也是巴掌指印清晰可见、两颊肿的老高的,夏婆子。眼神在掠过被夏婆子搂在怀里、哭得双目红肿的大暑时,明显可见,大暑的额头,淤青高肿。燕映诺的脸色,沉寂如墨,半晌无语。 一时之间,场中众人更是觉得心下凛然。二小姐啊,不是说您来处置么。您这一直不出声,咱候在这里,就觉得后脊梁,嗖嗖的凉啊。二小姐您倒是说句话啊。 站在一旁,侧着半个身子、以便让搂着大暑在怀里的夏婆子能借力倚靠一下自己胸膛的简婆子,忽然间,听得二小姐的声音响起:“就由你,来与我说说今日的事吧!”抬起头,见到二小姐的手上,挽着一方好看的丝帕,正指向自己。 夏婆子也听到了燕映诺的话语,顺着燕映诺的手指所向,明白燕映诺是要唤简婆子,心下略安。于是正了正身子,以便卸力,好让简婆子出去回话。胳膊仍是紧紧的搂着大暑,脸颊也仍是紧紧的贴着大暑,眼眶里再次蓄满泪水,却拼命昂起了头,不让眼泪落下。 简婆子虽有些惊讶,却并不胆怯。只扶了一扶正身卸力的夏婆子。待夏婆子站稳,简婆子便敛了心神,步上前行礼,低头跪伏于地,口中说道:“二小姐!奴婢,是府里管着缝补浆洗的,简婆子!” 第25章 还是处置得太轻了 酉时。 “我才刚进府里之时,燕岳说的不甚详细,只听闻今日里,诺儿亲自发落了一个奴才?”已多日不曾踏足兰馨苑的燕靝书,一边伸直双臂,任南静月给自己宽衣,一边低头看着正在自己跟前,低眉顺眼、认真服侍着的继妻。 “是呢,”南静月温和的回答着燕靝书道,“只是听下人们说了几嘴,详细情形,我却也知之甚少......”南静月顿了一下,飞快的抬起眼眸扫了一眼燕靝书的神色,迅即便低垂了眼睑,继续说道,“听我这院子里的香芪说,似乎是西院里莫姨娘的奴才,言语间,颇为放肆不敬,冲撞了二小姐......” “嗯?西院里的奴才?”闻言,燕靝书一怔,继而见南静月已为自己宽好了衣衫,便放下了伸直的双臂,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径直走到桌案前,端起南静月亲泡的茶。手里一边端着茶盏,轻轻撇着茶水里浮着的茶叶,口中一边轻轻的吹着气,头也不抬的对南静月问道,“如何说的......” 南静月走到桌案前坐下,手持团扇,轻轻的给燕靝书打着扇子,“香芪丫头也只是听着后厨房里那些见到二小姐处置的奴才们说的。那狗奴才一直自称本姑娘,还肆意辱骂燕管家从前院里带过去的婆子们呢!这等狗奴才,依着我说,便是打了板子剪了舌头再发卖了去,也是不为过的!偏二小姐心善,只命人拘着那狗奴才,跪在地上给大暑丫头和她娘赔不是。听说,是叫邢婆子,摁着那狗奴才,生生的磕了足足三十个头,才作罢呢!” 燕靝书听到这里,便觉得有些许惊讶了,抬眼望着南静月说:“诺儿也太心善了些!这等狗奴才,饶他作甚!”说罢,想起南静月刚才说的话,又问她:“嗯?方才你说的,是拘着那狗奴才,给大暑和她娘磕头?可是那几年前,因疮症去了的花匠,夏四家的孤儿寡母?” “正是杏儿母女俩呢!相爷,难得您还记得夏四一家子呢!夏四的花,着实打理的好,这杏儿,也有一手好厨艺呢!”南静月的微笑,此刻在跳跃的昏黄灯火下,显得很是恬静柔顺。落在了燕靝书的眼里,心里一刹那觉得,这位继妻,到底是出身南家,但凡她明晓事理、不和自己无故取闹的时候,还是颇令自己劳累一整日的疲乏,能得以放松的。燕靝书听着南静月跟自己娓娓道来:“相爷有所不知,那狗奴才,先是无缘无故便打了夏婆子两耳光,直骂着说夏婆子不懂事,拿话敷衍她......夏四的女儿,听人传了信,便匆匆赶过去护着夏婆子......夏四家的丫头,年纪尚小,且身量也没长开,自是拉扯不过那狗奴才的......说是......头发都被那狗奴才给扯下了两绺......夏婆子护女心切,这一来二去的,竟又被那狗奴才打了一耳光......” “哼!”燕靝书越听,心里越生气,重重的放下茶盏,“不过是个奴才,竟是如此张狂!诺儿还是处置得太轻了!” “相爷息怒!”南静月忙放下手里的团扇,走上前去,轻轻摩挲着燕靝书的胸膛,劝慰道,“相爷,您且先别为了这等狗奴才置气!您且先听着......” “嗯?”燕靝书听着南静月的话语,似乎还有下文,抬了一下眼皮,望着南静月。 南静月对燕靝书轻笑,轻轻的端起桌案上的茶盏,递了过去,“相爷,这茶,可是您素日最爱的日铸雪芽呢!”燕靝书听着南静月的温婉之音,略觉气消,虽然这会儿不太想用茶,到底也不好拂了南静月的意,便伸手接过了茶盏,饮了一口,便放下,却也不言语。见状,南静月便知燕靝书在等着自己继续往下说,于是复又开腔说着:“那狗奴才,还骂二小姐跟前最得用的半夏丫头,是小娼妇......”南静月话未说完,燕靝书听及此处,已是勃然大怒了,直把桌案上的茶盏猛力一扫,“放肆!” 站在里屋外间、听候使唤的王妈妈,听着里间砸了一地的哗啦啦的声音,急忙掀了帘子进去收拾干净了,再匆匆的退了出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盛满碎片的茶盘,心里暗自叹息着。这相爷气极了,也是个甚爱摔砸茶盏的主啊。所幸大娘子今日话里话外,只字未提起彩霞的不是啊。这是念着老奴我呢。大娘子还是极好的。要不,这兰馨苑里的茶盏,明日还是叫人去前院,给燕管家说说,就再多置办点、备着些吧。要不,它砸一个,那一整套便是缺了,便都不能用了,那也是不够砸的啊。要不,还是再多置办些粗瓷的吧。这细瓷的,它实在是忒费银两啊。 “这狗奴才现在何处?”屋里,燕靝书问着南静月。 南静月回答燕靝书:“二小姐心善,发落完,便已遣人送回西院了,到底是莫姨娘跟前得用的丫头......” “丫头?莫非是,冬青?”燕靝书这才后知后觉,一直未曾问这奴才的名字呢。 “正是冬青丫头,”南静月站在门边,听得王妈妈的脚步远去,便适时的添了一把火道,“素日里,只觉得彩霞是个懂事的,待从前同是丫头出身的冬青,也是极好的。自相爷提了她做姨娘,便求了我,放冬青去她跟前近身伺候。原先,我也听人说起,这冬青反倒似乎是有些不敬着莫姨娘,不想今日里,如此满嘴胡沁,一个不曾出阁的丫头,竟似个泼妇一般......” “够了!”燕靝书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厉声喝止了南静月的话。难为自己才刚还觉得南静月识大体,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本相在朝为官多年,若是连你此间言语,意欲为何,本相岂不是,连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都不如!” 南静月见燕靝书已将话挑明,嘴角浮起一丝讥笑:“相爷!我的心思,又有何不可让相爷知晓!又何必在相爷跟前遮掩?只因顾及到相爷心头,如今最喜那莫姨娘,又要思虑着,那尽心尽力伺候我经年如一的王妈妈,到底彩霞是她女儿!换做相爷是我,相爷又当如何辗转为难,方能将此事说个端详?” 燕靝书闻言,也觉自己有些迁怒了,忙笑着拉过了南静月,搂到怀中,说道:“是本相一时失言,你莫要往心里去!本相知你贤惠宽容,素日里,为本相打理家务,操持这相府,实实辛苦。本相只是与你一般无二的,惊诧那莫姨娘跟前,怎能容得下如此丫头放肆!”南静月多时未得燕靝书如此温柔相待,心中的怨怪、委屈,也被燕靝书的温声细语和拥抱入怀,烟消云散,只“嗯”了一声,便轻轻的埋首进燕靝书的胸前。 “明日里,你唤燕岳,去找个人伢子来,将冬青,直接发卖到那最下等的瓦舍里头!她既是心心念念的,满嘴说着娼妇,本相便成人之美,让她尝尝做娼妇的万般滋味!”燕靝书嘴里愤愤的对着南静月说道,仍是觉得心中颇为恼火。这该死的贱婢!平白的竟去骂那吹雪院的丫头作甚!若非如此,诺儿恐也懒得计较要亲自发落她!本相现今还打量着,要借诺儿与那箫寒涯交好,好生为这府里和本相的前程,再仔细的斟酌谋划一番呢! 拥着温香暖玉在怀,南静月又格外的温存小意招呼着,燕靝书的心气也渐渐平和。吹了灯,夫妻二人就此歇下。 才收拾妥当,进了院子便见着里屋正熄了灯的王香草,心内不禁替南静月留下了燕靝书而暗暗高兴。耳畔忽然听到檐上传来一声猫儿轻叫。随即,便是一阵猫步之声。于是抬脚,自进里屋外间,也便歇下。 沉沉暮色中,寒云自檐上慢慢腾起方才趴伏着的身子,渐行渐远离去。 第26章 属实是一对憨货啊 寒雷嘴里叼着根草,斜倚在墙角,用左手的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脑袋,左腿蜷曲起来,右腿伸得笔直,姿势尽显放松。明明是一副痞子相,可脸上那双桃花眼中的明眸,却是极为清亮无比。 寒雾身子倾靠坐在与寒雷相对的墙角,右手手中拿着一本箫寒涯之前送给他的兵书,左手翻阅着,偶尔抬头,看一眼门外。左手边身下盘着的,正是他惯常使用的,十三节宝塔雷神长鞭。 寒风正襟靠坐在最临门边的另一墙角,旋转着手中的纸扇,打开,再合上,时不时低头看一眼自己脚上穿着的,那双针线缝制得极是紧密细实的新鞋。眼底荡漾着笑意。 寒云甫一踏进书房门,入目可见的,便是哥哥们的诸般放松模样。接着,眼睛扫了一下屋内的长桌,见到有一盏茶,忙奔过去。捧起茶,也顾不上凉热,咕咚咕咚的,就给自己灌了下去。 “寒小五啊,”寒雷仍保持着之前的慵懒姿势,只是看着寒云,开口问他,“不过是让你去瞅个热闹罢了,怎的瞅得这般口干舌燥?” “我也正要问你呢,”寒风接着开口,问寒云,“如何了?燕靝书可有为难燕二小姐?” “你们让他喘口气再问吧!”寒雾头也不抬,说的这句话,从墙角飘进了众人耳中。 寒雷闻言一愣。跟着坐了起来。嘴里仍是叼着那根草,却是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说什么。接着便反应过来。是了,从前的寒老三,但凡是玩心大起,哪怕是见到朵路边的花,都能想方设法的拉着寒云,非要和他赌一赌,那朵花,到底是公的,还是母的。偏偏寒老三还总能一番胡侃乱扯的,硬是把个脑子本就不大好使的寒小五,给糊弄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只能认输,赔银子给寒老三。可是,是从何时起,这寒老三便渐渐的转了性子,很少再作弄寒云了呢。算下来,寒雾跟寒云两个,竟是已有月余,都没再立那些,在老子看来,显得既无聊、又无趣、还无赖、兼之无耻的赌约了呢。只是这寒雾吧,一向不比性子张扬的自己。除却多年前,因商河那趟差使公务而遭突袭、废了之后、被主子向官家讨回箫府去恩养的寒康,喔,不,现而今,已恢复本姓、做了箫府管事的梁孝康之外,在武德司六寒里,一向便属这寒老三,是个较为低调的。不。这寒康就是寒康啊。就算不再是当初令人闻名丧胆的武德司追风四郎了,哪怕是做了箫府管家的梁孝康,便是双目失明,却也依旧还是一如当年的寒康般厉害。何况现今梁管家......姑且先不论这些吧。单说寒老三这些时日的变化,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若非今夜里,寒老三这轻飘飘的一句护着寒小五的话脱口而出,倒是连老子,竟也要被他糊里糊涂的给蒙混过去了呢。嗯。不对。应该是自打从上次给燕二小姐修葺屋门回来之后,寒老三便渐渐的转了性子吧。是了。近日主子交办的差事诸多,十次里能有八次,寒老三这厮都是自告奋勇的、要去燕二小姐那吹雪院里,给看顾护卫照应着些呢。只说是哥儿几个都分不开身,他便领着寒成和寒义去历练。老子也觉得有理,便没太在意啊。对了。那次,寒老三不是被燕二小姐身边那个唤做苏木的丫头,劈头盖脸的好一顿挤兑么。愣是被那丫头给挤兑得呦。连给主子回句话都磕磕巴巴的了呢。嗬。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不行。老子明日里定要找寒成和寒义这两个憨货过来问问。想通透了的寒雷,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又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姿势。 寒风闻言一愣。跟着站了起来。却是一时之间,想不到说什么。接着便反应过来。奇了。若说这武德司里,谁是最喜爱作弄这寒小五之人,这寒老三,必是当仁不让的啊。但凡是寒老三出手,立了些,用寒老二那厮的话说,就是既无聊、又无趣、还无赖、兼之无耻的赌约,来作弄这寒小五。每每到最后,这寒小五就只能是,输得一脸狼狈的,跑来找老子借银子,赔给寒老三。当然啰,有主子护着开赌的时候,这寒小五也就有如神助,必是不会输的。想想,似乎是已有月余,老子都很少见到寒老三拉着寒小五作弄了呢。只不过吧,因着近日里,主子吩咐哥儿几个要办的差事比较多,兄弟们白日里惯常少见,只夜里才会齐聚在主子书房里,一起等着主子。况且寒老三一向不比性子张扬的寒老二,若非今夜里,他这轻飘飘的一句护着寒小五的话脱口而出,因而他是从何时起开始渐渐转了性子的,老子竟是也尚未察觉呢。不对。主子说过,这世人啊,骨子里头的禀性,那是最难移改的啊。哦。不定这寒老三又憋着满肚子的坏水,要去作弄那脑子一向不大好使的寒小五呢。嗯。用半夏姑娘的话说,寒老三这就是那个,叫啥来着。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老子可是得上心着些,看着点寒老三啊。主子上次可是说了,这寒小五日后若再有被这寒老三给作弄得,叫主子都看不过眼了的时候,那可是一定会把老子送给梁管事,好好的拾掇一顿呢。呃,这寒康也是,自打那一年,因着商河那趟差事公务而遭突袭、废了之后、被主子向官家讨回箫府去恩养,做了管事,恢复了本来的姓名、梁孝康之后,纵使是双目失明,那些从前的手段,整治起水深不见底的箫府来,竟是一点也没白瞎,更是从来丝毫未曾堕了这昔日武德司追风四郎的名声与风采啊。何况现今梁管家......姑且先不论这些吧。不行。老子可不傻。老子可是得上心着些,看着点寒老三。想明白了的寒风,又恢复了之前的正经坐姿。 寒云一向是这武德司里,活得最为简单纯粹的,箫寒涯和其他哥哥们,平日里虽常常戏言,说他脑子不大好使,却也是从始至终都刻意的,保护着他那份简单纯粹的赤子心思。便是寒雾,屡屡爱作弄他,其实也是出自于内心深处,对这个小弟弟的喜欢,逗个乐子罢了。简单纯粹的寒小五,又哪里知晓,自己不过就是一口茶的功夫,书房里的两个哥哥,刹那间已然心思千回百转了。又听到寒雾那句脱口而出的轻飘飘的明明白白的护着自己的话,也是一愣。继而也没多想,把喝空了的茶盏搁下,再顺手拿过长桌前木椅上的蒲垫子,径直仍到空着的墙角,再走过去躺下,将蒲垫子垫在自己的脑袋下,双手十指交叉,环抱着脑袋,翘起右腿,搭在了曲弯着的左腿上。嗯。寒老三今日去吹雪院的差事办得顺,心情不错啊。看样子寒成寒义两个跟着他,也是渐渐历练出来了啊。二哥还总说寒成跟寒义两个,是一对憨货呢。老子倒也没觉得他两个哪里憨啊。他两个进武德司那年,正是寒风哥哥领着兄弟们在商河办差使公务的那年吧。想当初,若不是他两个那时候反应机敏,上去抢了四哥,拼命拖拽回来,四哥怕是就回不来了呢。也就没有现如今箫府的梁管家了呢。四哥双目失明了,也是个极厉害的啊。单看四哥打理箫府的手段便知,这当年的武德司追风四郎,可不是平白吃素的。何况现今梁管家......姑且先不论这些吧。就说老子当初进武德司之时,可不就是四哥一直带着历练的么。那老子也争气啊,现如今也出息啊。可这寒成和寒义两个吧,既不如老子伶俐,身手也不如老子啊。二哥说他两个是憨货,多半是拿老子做对比呢吧。那他两个,倒属实是,跟老子没法比啊。那他两个,倒属实是,如二哥所说,是一对憨货啊。 箫府前院。正躺在床上歇息的、被寒云当下认知了,且也属实是一对憨货的,寒成和寒义两人,无端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声音在这静夜里,显得十分响亮。 第27章 告诉爷这桌上有甚 箫寒涯这夜,近子时,才回府。 跟在身后的,是寒和。 将要踏入书房,箫寒涯回头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后、始终保持半步距离的寒和,停住了脚步。寒和也停下,望向箫寒涯。 “寒和,爷一纸手书回京给了吉公,便把你调来了这平凉城,你家中老娘和妹子,可安顿好了?” “回指挥使大人的话!”寒和拱手,低声答道,“吉司公接到您手书当夜,便急诏小的入司,告知小的,他老人家会安顿妥当的......” “你若如此信任吉公,爷觉得,你还是回京师的好!”箫寒涯说着,人已经踏入了书房。 身后的寒和,闻言心里一紧,脚下一顿。却来不及细想,只跟着在箫寒涯身后踏入。 寒风、寒雷、寒雾、寒云四人,迅即相继起身,肃立在四个墙角,拱手:“主子!”也都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跟在箫寒涯身后进入书房的寒和。 寒和来了平凉已有些时日,一直不曾见到其他人,每日里只跟在箫寒涯身边,保护和随侍听用。踏入书房,甫一见到寒风、寒雷、寒雾、寒云四人,有一秒的怔愣,继而恢复常态,行了个标准的武德司司兵军礼,并逐一敬道:“小的寒和!见过风副指挥使大人!见过雷副副指挥使大人!见过雾副副指挥使大人!见过云副副指挥使大人!” “行了,”箫寒涯出言,抬手示意五人起身,一指书案长桌,望着寒和问道,“告诉爷,这桌上,有甚?” 寒云听了箫寒涯的问话,有些傻眼。抬起右手,不自觉的便挠了挠后脑袋。望了一眼那书案长桌。那上头。啥也没有啊。喔。有。那杯老子刚刚喝完了的空茶盏。瞧主子您这话问的。您是不是近来忙差使,太累了啊。卑职怎么觉着,主子您这脑子,是不是不大好使了啊。不能够吧。 寒雾听了箫寒涯的问话,心想,那上头不就是有杯茶么。还让寒小五那个脑子不大好使的给喝净了呢。顺着眼角一瞥,便扫到了寒云。心下偷笑。老子看寒小五那模样,怕是脑子又不够使了吧。嗯。老子觉得,还是苏木姑娘说得在理啊。那老子明知道寒小五的脑子不大好使,老子还常常跟他一般见识计较,那老子的脑子,可不就是比他寒小五的脑子,还不大好使呢。嗯。那老子以后可得离这寒小五远些了。那老子再总跟寒小五一起玩,早晚也会被寒小五弄得,老子的脑子也不大好使了呢。那老子还没娶亲呢,若是脑子就不大好使了,也太不值当了啊。那老子好歹也是声名远播的武德司六寒之其一啊,若是传出去,说老子的脑子,也和那寒小五一般的,不大好使,那老子还如何拿鞭子,抽那些不听话的司兵军卒啊。再说了,老子现如今,也攒了好些银子了,也足够买个宅子、娶门亲了啊。那老子得给孔家留个香火啊。是了。娶亲就不能脑子不大好使啊。得娶个好的回来。老子觉得娶亲的话,苏木姑娘那样的,就很好啊。能干。泡的茶也好喝。言语时的那小嗓音,也好听。嗯。还生的好看。一点也不像当年扬州城外,泥地里头的小叫花子了。这好看,是天生的吧。不光瞪着眼数落老子的时候好看。就连叉着腰,骂老子的时候,也好看。嗯。还跟着燕二小姐识了字呢。嗯。那谁娶了苏木姑娘的话,生出来的娃娃,肯定也是好看的啊。嗯。老子倘若真要娶亲,还就非得娶了苏木姑娘不可。那别的姑娘,她就算是个仙女,老子也不要了。那老子若是真能娶到苏木姑娘,没准以后,打从老子的儿孙起,咱孔家还能出个举人呢。嘿嘿嘿。 寒雷听了箫寒涯的问话,看一眼那书案长桌。除了那杯,寒小五才刚回来便一饮而尽的空茶盏。啥也没有啊。一转头,便看到了寒云愣怔的傻相,还有寒雾明显走神的模样。心内暗忖,寒小五啊。你这脑子果然是不大好使啊。寒老三,你果然有事啊。只怕是跟老子揣测的八九不离十啊。再看一眼那书案长桌,除了那杯空茶盏。的确是啥也没有啊。可主子这言语。莫非主子是意有所指?再看一眼箫寒涯身侧的寒和。诶,老子怎的就是有些想不明白了啊。眼光随即便望向了那一角的寒风。 寒风接收到寒雷的眼神,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给寒雷。望向那书案长桌。少顷,拱手问箫寒涯:“卑职几个愚昧!还望主子不吝赐教!” “甚妙啊,”箫寒涯听到寒风居然对自己用了“不吝赐教”一词,挑了挑眉,接着一脸惊奇的对着寒风笑语道,“寒风啊,爷觉得,这不吝赐教四个字,你用的极为妥帖啊!看样子,半夏那丫头,可是教了你不少学问呢!” 寒风脚上蹬着的,还是那双半夏给他新纳的靴子,刚还一边说着,请箫寒涯不吝赐教,一边心里头,还正在细品。看吧,老子如今,也能说出“不吝赐教”这等好听的话来呢。嗯。老子虽说是武德司里堂堂的副指挥使吧,可学问上,着实是不如寒老二那痞子的。就说和主子同掌武德司的司公大人吉恩吧,可是一劲儿的给主子施压,只说老子学问不够,不足以率军服众。一心想要夺了老子这副指挥使的职,给他自己的人去。奈何老子有个厉害的主子啊。主子便索性带着老子和哥儿几个来了这平凉城。省的这老阉狗见天的,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瞎踅摸老子。嗯。还得是半夏姑娘好啊。人家可从未曾嫌弃过老子啊。渴了送茶喝。饿了送槐花糕吃。还教给老子可多的学问呢。老子现下不光会说,请主子不吝赐教呢。老子还会说,老子跟寒老二不谋而合呢。果然,还是要做些学问,才能说出些好听的话来啊。那老子也需得上进,做些学问,才好跟着主子回京师去,气气吉恩那老阉狗啊。嗯。这半夏姑娘属实是一等一的好啊。寒风正觉得,哪怕是这夜里凉意甚浓,自己脚上穿着半夏做的靴子,却是暖和着呢。神思上一直还是不曾敢太分心。于是听到箫寒涯笑谈的刹那,寒风便被眼前这忽然间就不干人事、一味的净拿着自己开涮的主子,给整的手足都略显得有些无措了。寒风觉得,自己那被靴子捂得挺暖和的十个脚趾头,似乎都在努力的蜷曲着,拼命的想要狠狠的抠地了:“诶......主子......” 箫寒涯好整以暇的,用眼光上上下下,来回打量着寒风的神情,不禁轻笑一声。寒风自幼生得一副貌似潘安的上好容颜,因此得了玉郎寒风的称号。自己平日里可是和众人一样的见惯了,时常是板着张正经严肃脸的寒风啊。倒是难得见到,寒风居然也会被自己逗弄的话给窘迫得,脸红气促、青筋直冒呢。又看了一眼寒风脚上那双新靴,估摸着是半夏的手艺,正打算再戏谑他两句:“爷是说啊......” “回指挥使大人!”寒和适时开口,“此茶,当已被云副副指挥使大人,取用饮尽!且现下,茶盏已挪至桌上西北方位处,非是晨起之时,小的跟着指挥使大人离开时所搁置之位!” 屋内众人武功皆属上乘,在寒和开口对箫寒涯言语的这一息间,俱都听到了寒风放松的一声几不可闻的呼气声。寒云眼神逐渐不再迷离。寒雾从娶亲的遐想中回了神。寒雷扬起一抹坏笑。 箫寒涯闻言,望了寒和一眼。饶是寒和自恃定力极强,心下顿时后知后觉,浑身汗毛都站起来了。嗨。这风副指挥使大人,可是和雷副指挥使大人一样的,都是跟着这司指挥使大人一同长大的啊。不过是与其戏言两句罢了。老子作甚非得要巴巴的,给风副指挥使大人解围啊。这司指挥使大人口中说的半夏丫头,不知又是何人啊。别说,老子再低调,也能被这司指挥使大人给挖出来听命于他啊。老子也如同寒成寒义两个一般的,能在司指挥使大人身边,直接受命差使啊。可这位司指挥使大人,何许人也,少年英雄,官家姻亲,文韬武略,智勇双全,京师传奇人物,他的眼风,老子确实是架不住啊。略一低头,继而单膝跪地,直起上半身,拱手,行军礼,浑身上下,尽透出一股子敬服的味道。 屋内其余众人,皆觉气氛凝固了一瞬。随着寒和的跪地行礼,气氛却诡异的缓和下来。 箫寒涯盯着寒和半晌。渐渐自其身上,收回眼风。却并未命寒和起身。 跪在地上的寒和,心内忐忑,却愈发恭谨。 众人只觉自家主子今日有些,让自己说不上来的感觉。 屋内此刻静得,就连寒和的额头上,正有一颗滴下的汗珠子,滚落在地上,“啪嗒”一声,摔成八瓣的声音,都能清楚的听得到。 第28章 这厮也不是甚好鸟 箫寒涯清澈冷冽的目光,一一扫过分立在四个墙角的寒风、寒雷、寒雾、寒云四人。再看一眼地上跪在身前的寒和,仍旧未命其起身,也不发一语。 寒雾脑中飞速思考着。这寒和,连这碗茶是寒小五喝的,也能知道啊。打从自己入司以来,平日里多是领着寒风吩咐下来的差事。从前,因着各自分率的司兵军卒调拨派遣方便办差之故,也时常是与寒雷、寒康二人一起时候较为居多。寒小五呢,历来是司里身手和轻功仅次于主子之下的,兼之入司后一直是寒康带在身边亲自调教的,故而在司里,非重大差使所需,日常他是以留在主子的身边听令较多。也就是那年,哥儿几个领命同去商河差使公干捉拿燕尧离。结果生出了,寒康受燕尧离突袭、致使双目失明的变故。出自于自己所领之追踪捕捉军兵一支的寒成,出自于寒雷所领之访查侦缉军兵一支的寒义,因着那年在商河,从燕尧离手里及时抢回了寒康,这才得以保住了寒康性命。主子领着自己四人一同在殿前长跪了一天一夜,且武德司全部司兵兵卒皆自发跪在殿外,力求严惩燕尧离。官家盛怒,改判枭首示众,为,当庭杖杀。之后,主子向官家讨了寒康回箫府恩养,寒康自此,成了箫府的梁管家。受主子之命,寒风不久后,便调整了武德司里调拨派遣的日常部署,并遣了寒小五接掌了寒康那一支军。自此这脑子不大好使的,才跟自己三人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多。其后,寒成和寒义,二人的武功与胆色,在众多军兵司卒中,也可算得上是出众,主子便渐渐提用到身边栽培候用。当然了,此二人和寒小五相比,那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再后来,主子来了这平凉城,哥儿几个有时想偷一小会儿懒,寒成和寒义还能替上会儿。可若非从前在司里,自己曾因着有过几次捕捉人犯、交其押解,和从其管牢里提审要犯,自己才对这寒和略有印象。可眼前,就凭其只扫一眼,便能答复主子,还能说得出是寒小五饮尽了那杯茶的事实。自己敢说,寒成寒义不提了,便是哥儿四个,还真没一个,能有这番能耐啊。瞅一眼箫寒涯的神色,寒雾想着,老子怎的忽然好想拿鞭子抽这寒和呢。 寒云适才听到寒和的回话,再次傻掉。寒和这厮,不是跟老子前后脚进的武德司么。从前是四哥所领、后来是老子接掌的那支押解管牢军的小头目么。怎的却这般厉害啊。只看了一眼,便知晓那杯茶是老子饮用过的呢。嗯。咱这武德司里,真真是藏龙卧虎啊。主子就是主子啊。看人眼光就是准啊。这寒和,能来这平凉,那就是主子要用他啊。主子只许了我们哥儿四个才能进来这书房,他今日也跟着主子能进里头来,那他也是个有本事的。就是寒成和寒义那两个憨货,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呢。那些没本事的,也就是留在司里做军兵司卒了,主子也不会带那些人在身边,跟着一起来平凉啊。哎?不对啊。这屋子里不是还有寒风哥哥他们三个么。怎的就不能是,他们三个用的那杯茶么。怎的就不能是,我们四人分了那杯茶么。那我们四人,又不是没分吃过一杯茶。你说你那是生了个甚眼啊。老子自小便觉着,这灌江口的二郎显圣真君、杨戬,那着实是个人物。他那脑门子额头上生的那第三只眼好生厉害,只怕是也没你这眼厉害吧。你怎的就非说那杯茶是老子用过的啊。再说了,那杯茶它搁在桌上,不就是给人用的么。那谁用,它不都是用啊。那老子渴了,用杯茶,主子还能舍不得让老子用么。那老子用尽了就用尽了呗。你怎的还非得如此清楚明白的说出来。老子从前只是见你办事利索,日常在司里也是个低调的啊。可老子现下觉得,你这厮也不是甚好鸟。娘的。瞅一眼箫寒涯的神色,寒云想着,老子还是莫要说话吧。 寒雷听了寒和的话,亦是有须臾间的惊诧。主子前阵子,领着寒成寒义两个一起,去了趟介州,拜见那深居简出多年的卫王,付庆。回来后,寒老三那家伙假公济私的一顿说嘴,主子便许了寒成和寒义两个憨货,跟着寒老三一起,去护卫照应看顾着燕二小姐的吹雪院。其后自己便领了去宕州茶马道访查的差使。寒小五也领了暗中监视燕靝书那老家伙的差使。寒风哥哥便是给吹雪院、宕州、介州这几处,随时提携支应关照互助的。那年到平凉没多久,主子便遣得用的司兵军卒,护送了一直在京师管着箫府的梁管家,也来了这平凉的临时府邸。半月前,主子用信鸽飞书给同掌武德司、在京师坐镇的吉恩公公,把这寒和,从京师武德司里,直接抽调来了平凉,其后就一直带在身边。寒和是跟寒小五前后脚入的武德司,年纪不大,言语也不多,平日里也不争功,低调的很。入司后,在寒老四麾下所领的押解管牢那支军里,一直干着押解和管牢之类。那年,一位练家子的要犯于押解途中逃跑,众多司兵军卒追踪,与其交手时却力有不逮,尽落下风。自己其时恰巧办完差使经过,正待出手相援时,便见到那队司兵军卒里惟一剩下的寒和,几个纵跃瞬间追上要犯,只四个会合,便将其踹翻在地。那要犯肋骨尽断,疼得当时便昏死过去,醒后,寒老三去审,便悉数交待。自己当时只一眼,便知,寒和的腿上功夫,丝毫不输当初的寒老四。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轻功和身手,是否能与寒小五相提并论,便无从知晓。眼下,这扫一眼便能准确无误的说出,是寒小五用尽了那杯茶,且连茶盏前后变化的具体方位,都能细致详述。足见此人心智机敏,难怪主子一纸急令调用。可是,自己和寒风哥哥都是孤儿,是自幼伴着主子亲如手足一同长大的;寒雾是昔年对主子有救命之恩、却满门死于瘟疫的孔家镖局之仅存活遗孤;寒小五的亲人,俱在青州,且由主子亲自出手安置;寒成和寒义,皆为朝中三流武将之后,与箫府世交,与官家后宫嫔妃亦是有亲。故六人俱是尚无后顾之忧。可这寒和,本是京师人氏,其父经商,早亡身故后,留下略有良田薄产的殷实家资。只现今,既是被主子亲书要来身边留用,其老娘和妹子尚留在京师,多半是会,被和主子一同执掌武德司的司公,吉恩大人,留作牵绊和桎梏的啊。思及至此,寒雷眉头紧皱。继而抬头望向箫寒涯。见箫寒涯的目光,此刻正直直的向着自己射了过来,眼中已然是些许的得意之色。寒雷顿悟,眉头一松,哂然失笑。看主子如此神色,定是已然安顿妥了寒和的家眷啊。 寒雷随即正色,拱手,望向箫寒涯,旋即开口:“主子!卑职近日受命,暗访那宕州茶马道。现已查悉,历任都大提举茶马司的指挥使,悉数皆由市舶司指挥使、扈槊焜大人,所举荐的宕州当地的转运使官员兼任。但却是,马贵、钱贱,因宕州耕地吃紧、地价上涨,养马成本增加,平均每匹马,要三十贯钱。日下,宕州境内,最高一等的官田,约三贯钱一亩,购置一匹马的价格,便相当于十亩田价。且卑职已有实证,举凡岁用缗钱达十余万,因着边境互市贸易,已多半荡然流入番邦辽人手中!” 第29章 好生听娘给你细说 王香草急匆匆的穿过花园,进入西院。 外屋里候着的丫头,冬丹,忙上前行礼,脆生生的道:“王妈妈好!” “哎,哎,是冬丹丫头啊,莫姨娘在屋里吗?”王香草点头应着。 “在的呢,姨娘正在歇晌,奴婢去报给姨娘,王妈妈您稍坐片刻!”冬丹客客气气的给王香草引了座位,迈步进了里屋。一旁的丫头,冬紫,来给王香草看了茶。 “你是......冬紫?”王香草端起茶碗,觉得有些眼熟,便出声问着眼前正欲退下的丫头。 “是,奴婢正是冬紫!”冬紫回答得干脆,“王妈妈好!” “嗯,好!你......冬青......”王香草有些语塞。 “王妈妈!”冬紫打断了王香草的话语,“冬青虽是奴婢姐姐,奴婢却明白,她纯属是咎由自取!王妈妈稍坐!奴婢还有活儿,少陪了!王妈妈莫怪!”冬紫言语间听不出一丝感情,继而不等王香草的话,径自退出。 “嗬!”王香草愤愤的搁下茶碗,“这小蹄子!”正气闷得扫着一旁厅中的描金花瓶,就见冬丹搀扶着女儿彩霞,从里间步出,忙站起身,笑盈盈的迎上前去,“莫姨娘!” “王妈妈请坐!”莫彩霞虚扶了一下,转头对冬丹道,“我和王妈妈说说话,你们且都下去吧!冬丹也下去吧!把门掩上!我未唤你,你便休要放人进来!” “是!”冬丹答道,快步掩了门出去。 门外,冬紫正要端茶进去,被冬丹拦下,“冬紫姐姐,姨娘说等她唤咱们,咱们再进去伺候......”冬紫点头,端着茶盘,转身离去。冬丹尚未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望着冬紫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怜悯,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站的笔直,守在了屋子门口。 “娘,您今日如何能得空过来?”莫彩霞站起身来,走到王香草面前,蹲下,抬头仰视着王香草,两眼中显而易见的满心喜悦之神色。 王香草忙伸手拉起了女儿,牵着她的手,缓步走进里间临窗榻几上坐下,看着女儿养的比从前要饱满些的双颊,伸出手爱怜的摸了摸女儿满头青丝,仍是觉得心内堵得慌,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彩霞......” “娘,您可是又要跟女儿说教一番了?女儿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算到冬青那贱婢,会如此放肆呢!女儿这两日,已被相爷和大娘子,连番训斥数落过了。娘若是也来训斥女儿的,女儿可是不愿听的!”莫彩霞噘着嘴,委屈的看着王香草,说道,“冬青不过是打了一个老婆子和小丫头罢了,也值得阖府上下,如此兴师动众的,都来欺负女儿!” 王香草闻言,眼皮一跳,慌不迭的伸出手去,捂住了女儿的嘴:“祖宗诶,切莫再要胡言乱语,惹来祸事了!”莫彩霞也是心中憋屈,对着王香草难免嘴快,此刻也回过神来:“娘!女儿知晓厉害的!这是见了娘,女儿才说的!” 王香草点点头,理了理思绪,正色说道:“彩霞,你自幼便是个心气儿高的,娘和你爹爹都是与人为奴的,任是你现在做了这相府的姨娘,你这日子也不见得,能过得有多自在......”见女儿一脸不耐,想开口和自己分辩的样子,赶忙握住莫彩霞的手,接着说了下去,“你莫要嫌娘唠叨,你爹是个黑了心的,只顾着自己在南家快活,哪里还顾得上我们娘俩在这相府里小心过活!总算是四时衣衫和贴补银子,尚不曾短缺我们娘俩的。你若是缺银子,便打发冬丹丫头去兰馨苑里寻娘!” 莫彩霞点点头,温和答道:“女儿省得的,娘!女儿现下觉得很好!只在这西院里,安分度日,日子很是平静。相爷来时,只勤谨小心的伺候着就行!相爷待女儿也周全,燕管家也会时常送了相爷赏给女儿的首饰钗裙来!比女儿每日间晨起时,提着心去伺候大娘子立规矩要舒坦!”说完,莫彩霞笑着握了握王香草的手,“娘!您在大娘子身边伺候,您自己多留个心眼,好生照顾着自己!女儿这里,您无需担心便是!” “嗯,你知晓个中厉害便好!”王香草想起香芪对自己说的话,仍是心有余悸,“彩霞,你可知,冬青的事,若非大娘子在相爷跟前周全,劝得相爷网开一面,怕是连你也会跟着吃挂落呢!” “是吗?”莫彩霞撇撇嘴,不以为意的说道,“娘总是如此维护大娘子,我却不觉得大娘子能对女儿有这份慈爱!娘只看女儿每日里去大娘子跟前伺候着立规矩的时候,大娘子是何其难伺候的!女儿不懂,娘怎会说出如此没脑子的话来?” “彩霞......”王香草支吾着,一头是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女儿,一头是陪伴多年又拴在一根绳子上的大娘子,心内百般纠葛,“你好生听娘给你细说......” 相府里给下人们的歇晌时辰,一向算是较宽待的。主子歇晌时,下人们也可自去歇晌,只要不耽误活计和伺候,燕管家那里,也多数时候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半个时辰后,王香草眼见天色,估摸着大娘子该是歇完晌要起身了,忙忙的捋了捋女儿鬓边垂下的发丝,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自己有打算,便是最好。如此,娘也能放心许多。娘只再嘱咐你几句,素日里,切莫要为了争宠,便学了那勾栏样式,溜着头发,平白的惹了大娘子不痛快。昨日,那柳姨娘便是因着此事,叫大娘子好一通发作呢!若不是二小姐请安遇见,为柳姨娘说情,只怕是大娘子能就此打死柳姨娘!你若觉长日无聊,自可去三小姐、四小姐那里,时常问候走动。大娘子必是乐见你如此懂事的,有娘在大娘子那里支应着,你无需计较理会这府里旁人的说嘴!”“娘!女儿知晓的!时候不早了,您快些回兰馨苑去吧!”莫彩霞眼中依稀有泪光,高声唤道,“冬丹!” “哎!姨娘!”冬丹应着,推开了门,“姨娘有何吩咐?” “冬丹,你亲自去送王妈妈!昨日落了雨,地上湿滑,你且搀着些王妈妈!”莫彩霞吩咐着,“再去唤了冬朱,先过来伺候我!” “是!”冬丹飞快的应着,“王妈妈还请稍坐,奴婢先去寻了冬朱姐姐过来伺候着姨娘,奴婢再送您!”边说边往外去寻冬紫。 “这冬丹是个伶俐晓事的,”王香草感慨的说着,“女儿啊,你这院子里的冬紫......到底是冬青的妹妹......娘劝你,还是打发她出去做些洒扫杂活的好......”王香草想起了,今日过来,和自己没说上两句话、就故意避开了的冬紫,总觉得这丫头眼底,有自己一时难以看透的东西。心里直发愁,借着冬丹去寻冬朱,直接对着莫彩霞说出自己的想法。 冬丹一时之间没寻到冬朱,问了院子里的小厮,方知冬朱,去了厨房提取莫姨娘午后的吃食去了。没奈何,情急之下,只能拉了冬紫随自己过来。 “娘说的正是呢!”莫彩霞点点头,回应着王香草,“女儿听冬丹说起,那日燕管家将冬青领了出去要发卖,冬紫跪着给她姐姐求情,直把头都给磕得血流不止了。燕管家叫冬丹扶起她,一边冷着脸说是相爷吩咐的,一边也懒得搭理她,领了冬青便出了西院。说是冬紫在屋子里哭了一整夜呢。自那以后,女儿总觉得,这冬紫,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成天里,只除了冬丹,对谁,都是扫着眉耷拉眼,瞅人的眼神阴恻恻的......女儿也总觉着浑身不自在呢。心里头也是这般打量的呢!既是娘也如此说,女儿索性还是得了机会,寻个大的错处,直接发卖了冬紫的好呢!” 门外。冬紫端着茶盘,一脸铁青之色。冬丹满脸尴尬,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第30章 冬青冬紫双胞姐妹 冬青和冬紫,是双胞姐妹。因幼时父母双亡,随兄嫂生活。其兄后因嗜赌成性,将其姐妹与亲嫂三人一同卖与人伢子,换得六两银子,又进了赌坊。十赌九输的人难得赢了一回,揣着赌资并赢来的碎银拢共十两,转身就去了瓦舍。当日,其兄便死于与人争妓的一场打斗之中。却不知为何,一张真假难辨的、按有其兄手印的、欠银十两的字据,就此落到了人伢子手中。人伢子将其嫂以十两银子卖给了勾栏院,打算另觅一间勾栏院再发卖姐妹二人。其时,适逢燕岳在东京城内买奴购婢,姐妹二人见到燕岳一副有钱人家管事的打扮,于是双双跪地便拜,只求燕岳买了去。一番讨价还价,燕岳以五两银子,将姐妹二人买入相府为奴。 入府不久,因燕靝书将要迎娶南静月,燕岳将府里下人全数重新做了调配,把冬青和冬紫调去了兰馨苑伺候。彼时,莫彩霞亦是在兰馨苑伺候的丫头,因是王香草之女,大娘子便赏了无需从香字,只唤彩霞。也赏了冬青与冬紫用本名即可。三人连着大娘子的陪嫁丫头香枝一起近身伺候。因着香枝年长两岁,且其妹香叶也一并陪嫁来相府,同在兰馨苑里伺候,故而冬青姐妹两个,便和同龄的彩霞十分要好。 某日,大娘子不慎摔倒,裙下却见了红,众人慌慌张张请了府医来看,这才知晓大娘子已有孕,恰已月余。然则因大娘子一直无有害喜之相,且近身随侍的彩霞,其后对着相爷振振有词的分辩说,其先前给大娘子换洗衣物时是有红铅的,故而最后,意外之事便不了了之。大娘子虽觉冤屈,却也不便多怪责彩霞。加之彼时,大娘子已经育有诗姐儿、词姐儿和轶哥儿,若无此意外,诞下孩儿,不论男女,本都是锦上添花;出了此意外,也不会动摇其地位身份根本。相爷亦是如此劝勉宽慰大娘子,因此大娘子也就很快收起了遗憾失落难过的恶劣情绪,只一心调理因意外而略血亏的身子。 半月后。冬青和冬紫晨起,去屋里伺候,甫一进屋,便见到砸了一地的茶碗碎瓷,再看大娘子坐在上首,胸脯不断起伏着,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姐妹二人心下惶恐,急急的收拾了地上,慌忙的退了出来。待想要找彩霞问个究竟,却遍寻不得。二人于是愈发不安,说了一堆理由,拜托了香枝姐姐在里屋和王妈妈跟前,对付支应。香枝素来好性,便应承下来。直至午间歇了晌,王妈妈寻过来,唤二人去大娘子里屋听差。其后,二人从大娘子冷若冰霜的语气中,方才知晓,彩霞昨夜已被相爷收房。 踏进西院的那一刻,妹妹冬紫的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心里只想着,伺候大娘子也好,伺候莫姨娘也罢,反正都是做着伺候的活计啊。左不过就是个奴才的命了。总之,在这相府里,本分做事,有饭吃,有衣穿,有钱挣,日子这样过也很好啊。 踏进西院的那一刻,姐姐冬青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心里想的是,彩霞姐姐也是个丫头,却一夜之间成了姨娘。虽说只是半个主子,可到底,不再需要像自己和妹妹这般,仍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做着伺候的活计啊。总之,吃,穿,用,度,姨娘都比当丫头强啊。 莫姨娘,一来呢,也算是个念旧的,因着往日同冬青冬紫姐妹俩交好,也想照拂冬青、冬紫姐妹俩一番;二来呢,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大乐意身边用些不熟的。便求了相爷向大娘子讨个人情,允准大娘子能放了冬青和冬紫姐妹俩,拨来这西院里,近身伺候。相爷得了莫姨娘,正新鲜着呢,又哪里还顾得上照顾大娘子情绪?满口应承着,当下便遣了管家燕岳来兰馨苑传话,请大娘子训示过冬青和冬紫姐妹后,便要二人即刻搬出兰馨苑,到西院子里去随侍已然成了莫姨娘的彩霞。 冬青和冬紫姐妹两个,正在里屋伺候,闻言应是。大娘子听完相爷叫管家燕岳过来传的话,哪能不气、不恼、不恨、不怒?因此打砸了一整套的茶具。想起先前的意外,愈发觉得怕是彩霞有意为之,却奈何无凭无据,大娘子眼中的泪水瞬时便夺眶而出。王香草亦是当日晨起伺候大娘子时,才从燕管家口中得悉,更是呆若木鸡。随后见大娘子模样,也跟着反应过来,当下亦是泪流不止,一直哭肿了双眼,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给大娘子不停的赔不是。大娘子只能亲自扶起王香草,却不知该如何言语,更觉得胸中百般气闷、郁结。一时间,大娘子思前想后,满腹怨恨委屈,无处宣泄,无从诉说,无法言表,无以复加,夜里更是泪湿满襟,第二日竟便病倒在榻了。这一病,便是两月余,方才渐渐好转。自此,大娘子心中恨毒了莫氏彩霞,奈何因其是王香草之女,王香草随侍自己多年,日日百般赔罪求饶,大娘子不能发作,便只能强压心内愤恨,暗自计量。 冬青自打伺候了莫姨娘,初时,尚能时时压抑着心里的不平和嫉妒,日子长了,便有些难以自控了。莫姨娘对着冬青和冬紫姐妹两个,确实比燕管家后头分过来的冬朱和冬丹,要亲厚许多。兼着相爷有时过来,也会给莫姨娘捧捧场,笑着夸上两句,诸如:冬青丫头更聪慧了、更伶俐了之类的话语。渐渐地,冬青心里也就有些飘飘然。其后,再与府中诸多的丫头、婆子、小厮们打交道时,开始变得眼高于顶,逐渐也有些拎不清自己了。攒的银子也多是拿来买了胭脂水粉、钗环发簪之类,举手投足间的打扮,亦略有些出格,竟是有三两分,类似莫姨娘了。冬紫心细,私下里也多次劝过亲姐,莫要一味的描眉修颜,丫头就该是丫头的模样。换来的,只是冬青的不以为然和嗤之以鼻。冬紫只能暗自着急,却无计可施。 因此,冬青合该着出事。可便是如此,那也是亲姐啊。冬紫满心委屈的,觉着相府拿姐姐不当事,却也是个心里极其明白的人儿。说到底,姐姐一介丫头自称本姑娘,放肆在先;继而连番打骂夏婆子,理亏在后;且又辱骂了二小姐院子里的丫头是小娼妇,不修口德;还有也厉骂了前院里的邢婆子......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都是毋庸置疑的过错啊!莫说她冬青还尚且没混到那等奴大欺主的份上,便是混上了,也需知晓打狗还得看主人的道理啊!那夏婆子,是去了多年的花匠、夏四的遗孀,兼之一手好厨艺;那邢婆子,是前院里协同燕管家打理前院诸事多年的婆子,男人邢六,是相爷名下诸多田地庄子的总管事;两个婆子俱是这府里的老人啊,便是连相爷和燕管家,都尚且善待她二人几分呢!姐姐怎么就敢恣意凌辱欺骂?况且还出手打了那夏婆子好几耳光?夏婆子的女儿,虽不是吹雪院里的一等丫头,可满府俱知二小姐是个极为护短的啊。她的丫头,素来是只有她能骂得的。旁人若是骂了,她定是要让旁人悔不该骂的呀!没见大娘子也不能拿二小姐如何么!这满府里,无论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姨娘,哪个又不想与二小姐多亲近呢!端只看人家二小姐,愿意赏哪位姨娘的脸,肯给个笑意罢了!偏生的,姐姐非要看到莫姨娘一朝做了姨娘,穿金戴银的,便也渐渐的拎不清自己!二小姐一向不苛待奴才,只是拘着姐姐给那夏婆子母女跪地磕头赔了不是,便送回了西院。莫姨娘气姐姐添乱惹祸,却又无从开脱姐姐;因自恃王妈妈一张老脸,从不与二小姐亲近,这次便是想要为姐姐说情,也无可奈何啊。大娘子也记着莫姨娘的前事呢,又被二小姐净做好人的姿态给气到了,便怂恿了相爷,把姐姐也卖到了那起子昔年嫂嫂被人伢子卖掉的下作地方去...... 冬紫站在门外,一时间,悲从中来。最后,只把茶盘往冬丹手中一塞,转身便走。 冬丹欲要唤住冬紫,唯恐惊了屋内的莫姨娘和王妈妈,只能端了茶盘,高声说着:“姨娘!冬丹给您添茶来啦!” “冬丹啊,进来吧!”莫彩霞闻言,给了王香草一个眼神。母女两人随即都坐正了身子。 冬丹若无其事的淡然神色,稳当当的托着茶盘,推开了门,往里踏入。 第31章 可怜的呀吃不饱吧 “你说,那冬紫,投了井?”京墨睁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双眸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的寒云。 “是,就是那叫冬紫的丫头,”寒云见了京墨一脸惊诧的模样,觉得很是可爱,笑着说,“她姐姐不就是叫冬青的么!”边说边把口中衔叼着的那根草,左右来回的,在嘴里鼓捣着。 自打从那日夜里,在书房里头,看到寒雷口中衔叼着根草的模样,寒云便觉得,这寒老二虽是个痞子,可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时不时的,还能有些让自己很是服气的行止。别说,就寒老二这口中衔叼着根草的姿势,他心内倒还真觉得,是个自己能拿来耍帅的甚佳选择啊。是以,这些时日里,寒云没啥差使在身上,闲了呢,他就在满府里转悠,还净挑那些,能让自己看得顺眼的草拔。但凡拔出来后,觉得青绿不足的,尺寸短了的,长得丑的,入口不够鲜嫩的,一律不要。夜里还有事没事就揽镜自照,认真的练习,这草,要怎么个角度衔叼,怎么个方式鼓捣,好显得更加帅勇不凡。于是,为了能苦练成果,满府里院子里头的草地,便是无辜遭殃。很快,就是那些娇美鲜花旁的青草生长之地,尽是一片一片的被拔秃。 箫寒涯呢,这阵子带着寒和,频繁前去介州卫王府里走动,忙得已是都有月余,无暇顾得上去看望燕映诺一眼了,只仔细嘱咐了寒雾带着寒成和寒义两个,须得好生看顾照应护卫着吹雪院。又郑重交待了寒风,务必要时时上心照应着吹雪院里的人和事。 因此,某日里,刚被箫寒涯,延请来江湖人称“毒手圣医”的晏文龄,为其治好了双目失明已近月余的、正行经院中穿过的梁管家,便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寒云的行为。梁管家甚为疑惑、纳闷,愣是花了足有一炷香的时辰,在那里仔细观察思索。只见寒云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竟是不大好轻易出言打搅啊。倒是梁管家沉着脸、一言不发的模样,反把满府里的下人们,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走路,俱都是踮起了脚尖,小心翼翼的。之后,连着研究琢磨了寒云三日的梁管家,仍旧百思不得其解,便趁着回了府的寒风、寒雷、寒雾都空了,找到三个人,向其询问起寒云日下如此热衷于拔草的缘由。寒风几个闻言,面面相觑,都茫然摇头,答曰不知。他三人这几日里只是办差使,便已然是,忙得前胸贴后背,累得夜里回来,倒头便歇下了,哪还有那闲功夫,能去观察得到寒云的此番行径,且还要去考量思虑,寒云所为,又是缘何呢。于是,三人皆笑言一句道,这寒小五的脑子一向不大好使唤,不知又抽甚疯了,来敷衍着梁管家。寒云又是这梁管家昔年在武德司里曾亲自带在身边调教出来的,又岂能不知晓寒云的脾气和秉性呢。遂,深感无力、亦是无奈的梁管家,只好特地唤齐了满府里的洒扫下人,用极是严厉的语气,吩咐交待着,切莫要擅自前去除扫府里所有那些,寒云日日里正沉醉其中、拔得不亦乐乎的青草地。下人们虽抓耳挠腮、多半不解,可听起来能少干些活,还是挺好的啊,于是皆轻松愉快的应是。 于是,今日,拿根草衔叼在口中,还左右来回的在嘴里鼓捣着的寒云,斜靠在廊柱子上,低头俯视着,站在自己跟前,明眸善睐的京墨丫头。却浑然不知,这小丫头心里,正对自己掬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呢。箫公子府里养的人一定很多吧。看看这寒云吧。可怜的呀。吃不饱吧。见天的跟自己说话时,嘴里都衔叼着根青草,来回咀嚼咂味呢。于是望向寒云的两眼,满目饱含着同情和怜悯。 寒云看着低了自己一个头、身量才到自己胸口的京墨丫头,仰视自己的专注目光,心内开始还颇觉甚是有些得意呢。于是也便极为温柔的迎着京墨的眼神。这感觉,真好啊。难怪寒风哥哥总抱怨说近阵子太忙,都没空去看半夏姑娘了呢。别说,老子从前不大懂,如今可是明白了啊。老子也觉着,这能跟京墨姑娘这么待着的时候,舒服的紧呢。这阵子,寒老三不知何故,似乎是转了性子啊,也不嚷着喊着要和老子赌了啊。老子可是攒下不老少的银子了呢。嗯。好着呢。老子可不能再跟寒老三玩了啊。要不又要被这厮蒙骗着和他立赌了啊。那只要一开赌,没准老子还得输啊。那老子好容易攒下的这些银子又会没了啊。没银子,老子还怎么买宅子呢。没宅子,老子还怎么娶媳妇呢。没媳妇,老子还怎么养娃娃呢。没娃娃,老子还怎么对得起祖宗呢。对不起祖宗,老子还怎么有脸呢。没了脸,老子又怎么能担得起主子的抬举呢。没抬举,老子又怎么会有前途呢。没了前途,老子还怎么挣银子呢。没银子,老子还怎么买宅子呢。没宅子,老子还怎么娶媳妇呢。没媳妇,老子还怎么养娃娃呢。没娃娃,老子还怎么对得起祖宗呢......寒云看着京墨白里透红的俏脸,还有那双扑闪扑闪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心里那个美啊。可渐渐的,寒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诶?京墨姑娘这眼神?不对吧?那眼神可不是崇拜老子啊。老子怎么觉着,那眼神,似乎是,同情?怜悯?喔。对了。老子刚和她说了冬紫投井。这是同情冬紫丫头呢吧。京墨姑娘的心地,是真真良善啊。 寒云这时候的脑子,便十分好使了。他当下便举起了右手,放到京墨眼前上下挥舞了两下,吐出了口中衔叼鼓捣着的那根青草,问着:“京墨姑娘!你......莫非你是同情那冬紫丫头啊!” “你嚷啥呀!”京墨耐心回答着寒云,“冬紫姐姐投了井,是她自己选的路。你才刚不是说了么。她是被她姐姐连累得莫姨娘不敢留她了啊。我呀,自是同情她的。可这西院子里头的人和事,且轮不到我一个丫头操心呢。我呀,只管伺候好二小姐就好了!” 京墨一边答着寒云,一边看着他方才吐掉了口中衔叼着的那根青草,心下想着,吐了啊。也是。都咂吧这许久了,没甚水汁味道了吧。于是同情心泛滥成灾,不由得脑补着寒云缺衣少食的可怜劲儿。心里怎么觉得,有些难过呢。想了想,还是试探着开了口,问着寒云:“寒云啊,你这阵子,口中日日都衔叼着根青草,来回咂吧着水汁味道,我看了也觉得心下难过啊。我且来问你,你近来在箫公子的府里,是否时常都吃不饱啊?” 寒云被京墨的问话,惊呆了。不是......老子衔叼着根青草的模样,可是私下里练习了许久的啊。难道老子这模样不够帅勇么。怎的还让你觉得老子吃不饱了啊......面红耳赤的寒云正欲出言辩驳,只听得京墨又开了口:“寒云......你是男子,便是食量大些,也自是应当的......只是......你若是每每饿了,便寻根青草衔叼在口中,来回咂吧着水汁味道......到底也是难以饱腹......于你办差不力,于你身子也不好......日后......你若是觉得饿了,只管来寻我便是了......二小姐待我们几个,极好......我这里总能寻到吃食,送与给你,用以果腹的......” 京墨还是头一次对着寒云,温温柔柔的说话,一张俏脸,羞红着。 寒云一边被京墨的言语震惊到了,一边被京墨的模样醉到了,霎时脑子又开始不大好使了。 “哈哈哈哈!”在一旁藏躲多时、看了许久热闹的,寒风、寒雷、寒雾三个,却是再也忍俊不禁的捧腹大笑着。 京墨的脸庞,越发红彤彤的,咬了咬下唇,一跺脚,扭头跑开了。 寒云看着眼前,直乐得东倒西歪,全趴在了地上的三个哥哥,心里那个屈啊。 第32章 似乎看上京墨了呢 箫寒涯这日差事办的较为顺利,回府也不过正值未时。一路行来,总觉得有些奇怪,一时间却说不上来是哪里。于是回头问寒和:“寒和啊!爷怎么总觉着,这府里有些奇怪呢,可一时间,爷却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呢!” 寒和在身后,拱手回答着箫寒涯道:“主子!进府的这一路上,举凡那些花草之地,花儿都开得十分娇艳,显见是日常被打理得极好。只卑职看着花下与旁侧的青草,似是被拔秃了......”答完话的寒和,心下也是不解。这梁管家,一向治府甚严,不会放任下人如此这般懈怠啊。 “是了,”箫寒涯听了寒和的话,疑惑顿解,“你去请梁管家来书房!若是梁管家忙着,便请他空了......”话语未完,便见到梁管家束手在门外,身后一字排开的,是自己的四个活宝侍卫。只是,箫寒涯觉得五个人的神色,均有些令自己深感莫名的奇怪之处。还好,看模样,应无甚坏消息。一挑眉,随手指了指,口中说着:“都进来吧!坐下说!”箫寒涯轻松的坐下。 “主子!如无吩咐,寒和便先行告退!”寒和近些日子跟着箫寒涯,长进极快。 “嗯,也好!这里现下无事吩咐,寒成和寒义两个,现下在相府。你且去寻他两个一处,先守好那吹雪院。你再替爷传句话给燕二小姐,就说爷今日晚些时候,自会过去寻她。去吧!”箫寒涯出言吩咐着寒和。 “是!”寒和应答退下。 箫寒涯环视了一圈屋内已围在自己身前坐下的五人,仿若又回到了多年前在武德司里,兄弟六人齐聚,议论办差事的情景。再望向双目清朗的梁管家,颇为感慨的开口说道:“孝康,爷如今这情形,你自是心里明白的。这里里外外,爷如今都离不得你,务必需得你时时帮衬。是以,便是你而今双目已恢复,爷对外间,却是半个字都不能道的。以免横生枝节,爷无力周全。爷只怕,这昔年武德司追风四郎的英名,永无复起之时,此生终究是爷对你不住啊。爷实不知,该如何弥补于你。你若有何心愿,此刻便与爷说说吧。爷能办到的,自是竭尽所能!”箫寒涯说得动情,目中有隐隐泪光。 梁孝康闻言浅笑,自桌上伸出手,覆在箫寒涯的右手之上,望向箫寒涯开口道:“主子!你我多年兄弟情谊,如此岂不是陷孝康于不仁不义?孝康虽不抵寒风寒雷两个,自儿时便伴你长大的情分,却亦是与你荣辱与共的!便是孝康此生都要活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孝康亦从不悔,此生都要在你麾下手足情深、与你肝胆相照的!孝康亦深信,你我兄弟六人,并无一人在意,这不过是浮云的,所谓的武德司六寒之名号!” 箫寒涯闻言,望着梁孝康轻笑。寒风、寒雷、寒雾、寒云四人,亦与梁孝康彼此相互对视,尽皆微笑着。 吹雪院里。日间未时三刻,听了寒和的传信,于是申时便已早早用过饭食的燕映诺,拿着本书,一边在窗下翻阅,一边等着箫寒涯的到来。自酉时等到戌时,再候到了几近亥时,也未能等到箫寒涯过来,燕映诺心下,不由略感怅然。转念一想,箫寒涯怕是被差事缠住了,又想着,或许他明日便忙完了吧,那就定能过来看望自己。于是释怀,收起失落,平复了心情。只见窗外夜已深沉,便让半夏进屋伺候着自己歇下。谁知竟是迷迷糊糊的,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仍未能安然入睡。燕映诺此时也觉得有些口干,便唤了值夜的怀夕端杯茶。然后,径自披上衣衫,坐起身子。惺忪着双眼,在屋子里不经意的一扫,却依稀看到屋里桌前仿佛有个人影。燕映诺恐是自己睡眼惺忪看岔了,于是下了床榻,趿着鞋,缓缓向桌边踱步过去。就着昏暗月色,拾起搁在桌上的火镰,抬手点燃了屋里的烛台。 “啊!”烛火映亮屋内的同时,燕映诺也看到了正坐在桌前,支着右手肘,撑着太阳穴,闭目小觑的箫寒涯。燕映诺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箫寒涯也自三分醉意后的片刻小歇中,被燕映诺的一声惊叫给警醒过来。抬眼,便见到了茕茕孑立、绿鬓如云,立在身前,略带着几分薄嗔,正看着自己的燕映诺。 “诺儿......”箫寒涯唤出口的那一刻,心内满满的幸福。 “涯哥哥......”燕映诺听到箫寒涯在唤自己,心内满满的快乐。 怀夕想着自家小姐等了箫寒涯一夜,近亥时才肯歇下,怕是心里难过、无法安枕,故此深夜还要唤自己上茶。因此,急急的泡了杯安神茶。见着屋内烛火已点亮,怀夕想着自家小姐恐是起身了,便未出声,只忙忙急急的掀了帘子进来。却在甫一见到桌前的箫寒涯时,也被吓了一跳。继而,怀夕心下愉快了。真好,箫公子真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呢,说了来看望小姐,便来了啊。 怀夕搁下了茶碗,瞅了一眼自家小姐。小姐双目含情望着箫公子,看似有些生气啊。嗯,小姐这是,在对箫公子撒娇呢吧。怀夕再瞅一眼箫寒涯。箫公子脸上有明显的醉意,现下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小姐,眼光都发直了啊。嗯,箫公子这是许久没见小姐,猛一见到小姐,欢喜得都犯傻了呢。喔。看样子,箫公子还是饮了酒过来的呢。还带些醉意呢。 怀夕再看了一眼两人。嗨。小姐啊。您这一味的撒娇,也不顾这夜里,更深露重的,您身上衣衫单薄啊。嗯。箫公子啊。难得见到您有些失态啊。您这一味的犯傻,也不顾这夜里,更深露重的,小姐身上衣衫单薄啊。 怀夕摇摇头。快步前去燕映诺床榻上,取了披风,拿过来给燕映诺披上,系好,再扶着她,走到桌前和箫寒涯相对的另一侧坐下。接着,端起茶,送到燕映诺的手中。触及到燕映诺有些微凉的双手时,怀夕心疼的说道:“小姐,这是安神茶,您先用着!”然后转身对箫寒涯屈膝,行礼道:“箫公子请稍坐!奴婢看您有些酒意,这就去给您取一碗醒酒汤来!”语毕,怀夕也不等箫寒涯答复,复又拢了拢燕映诺身上的披风,便急匆匆的走出了屋子。 怀夕来到自己屋内,摇醒了酣睡正浓的苏木,“苏木,苏木,醒醒!” 苏木正在梦里吃着美食呢,冷不丁被怀夕摇醒,坐起身来,带了些起床气:“怀夕姐姐!” “别气啦,”怀夕看着苏木的憨相,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苏木,快些起来吧!箫公子来了,正在屋里和小姐说着话呢!箫公子似是饮了些酒,我且去备一碗醒酒汤给他!你快去烧个手炉,送去屋里,给小姐暖着手!记得再生个碳火炉子,送到小姐屋里去!我今夜就在小姐里屋外间榻上歇息了!” 苏木听完怀夕的话,瞬时清醒,忙不迭的应着,立即起身。怀夕见了,转身便去准备醒酒汤了。苏木按着怀夕的交待,送了碳火炉子和手炉进了燕映诺的屋子里,便向二人行礼,退出。 怀夕很快便把一碗醒酒汤,送进了燕映诺的屋内。再给燕映诺换上了一盏新的安神茶。行过礼,退出,回到了外间,值夜的床榻上。闭目前,怀夕心想,这醒酒汤送进去了,安神茶新换过了,小姐手炉备了,屋里碳火炉子也生了。箫公子这时辰过来,该是卯时天亮前,才会离去的。嗯。小姐这下心下可算是心宽了呢。真好。一阵睡意袭来,打了个呵欠,怀夕翻了个身,拢了拢被子,安心睡去。 苏木忙碌完,回到自己屋子里,一时也没了睡意。只盘了腿坐在床榻上,顺手取过桌几上摊放着的、小姐白日里赏给自己的榛子,津津有味的吃着。瞅了瞅对面空着的怀夕的床榻,却有一刹那的愣神。不知怎的,苏木忽然想起了,日间,自己去给挂在树上的寒雾送茶吃。寒雾从树上飞纵而下,瞅着自己,直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饮了一口茶后,寒雾那瓮声瓮气的嗓音,就传到了自己耳中:“苏木,寒小五那个脑子不大好使的,似乎看上京墨了呢!” 第33章 你如何为自己开脱 翌日。寅时。 正在外院提水的花楹,一眼瞅见院外的阵势情形,忙扔下水桶,急匆匆的跑向了里院。 片刻之后。 正厅门外。齐齐站了约有六个小厮和四个婆子,并四个丫头。 厅内。王香草坐在椅子上,眯着眼悄悄打量着厅内。距离自己上次来这吹雪院,已有一段时日了。各类物件的摆位,虽是几乎未有太大的变化,王香草跟着南静月这些年,眼睛还是十分辣的,能看出这厅内陈设,俨然已换了一批更精致的。心下猛的一突。不知大娘子今番出手,是否能如愿啊。唉。何苦呢。两个姨娘,再加上半院子的通房,难道,还不够大娘子宣泄的么。作甚非得要时时想着压制住这吹雪院呢。偏却常常难遂其心愿啊。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奴才,还是跟着大娘子从南家陪嫁过来的。女儿如今也做了相爷的姨娘。唉。这日子,便也就只能这般,数着过了啊。 王香草还在七的八的胡乱想着呢。便听到燕映诺的声音,从自己左手边的侧帘处响起传来:“可是王妈妈!”王香草赶紧收起神思,凝神静气,垂了头,待见到一双精致的绣鞋,自眼前略过,并走到厅内上首处,停顿,继而能看到罗裙缓坠。王香草心知,燕映诺已坐下,便赶紧上前去行礼拜道:“老奴见过二小姐!” “王妈妈起吧!”燕映诺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也不与王香草继续言谈,而是自顾自的转头,问向身边侧立的半夏,“半夏,我瞅着,在这门外头,站着的那几个花一样的丫头,可是在大娘子身边伺候的?” “回二小姐,”半夏屈膝行礼道,“正是香芹、香墨、香椿、香梨四个呢!” “喔,”燕映诺点点头,然后看向王香草,问道,“王妈妈大清早的,带了这老些个下人,来我这吹雪院,可是有何事?” “回二小姐,”王香草闻言,颇觉费力的吞了一口唾沫,忙又向燕映诺行了个礼,艰难的开口说道,“大娘子听闻.......昨夜......有贼人......进了吹雪院......早起......遣人悄悄来看......良久未见......有生人出府......大娘子......怕二小姐惊到了......吩咐老奴带人到吹雪院里......一来探视二小姐......二来仔细查看......若是抓到了贼人......便扭了送官......” “王妈妈!可是昨夜里不曾歇好?大清早来吹雪院里,对着二小姐满嘴胡沁,竟是好生无礼!”怀夕闻言,大怒,瞪着王香草,脸上的厌恶之情,毫不掩饰。 “怀夕姑娘!”王香草见了怀夕的神色,哪里不明白,却也并不甘心轻易便叫怀夕给镇住,“老奴在回二小姐的话呢!你主子还尚未发话呢!难不成,你竟是这吹雪院的半个主子么!” “你们且来听听,王妈妈到底是大娘子身边的亲信之人,这话说的,底气十足呢!”燕映诺抬手,优雅的扶了扶发髻上簪的花,指着王香草,回首对着身边的几个丫鬟道,“怀夕啊,你伺候我许久,难道也不知么?我不过是待字闺中,在这相府里,从来也是人微言轻的,不过是仰仗着大娘子鼻息过活,又哪里能去寻得到那绝佳的机会,能捧了你去做我这吹雪院里的半个主子呢!”说罢,燕映诺以帕子掩住口,轻笑着。只眼中尽是冷冽,扫向脸上一副倨傲之色,正立在下首的王香草。 “呵呵呵!”怀夕会意,乐了。屈膝行礼,接过燕映诺的话,清脆的说道,“二小姐,您可别折煞奴婢了喔!奴婢可是自幼时起,便和半夏姐姐一起,跟着服侍您了。奴婢可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陪您一辈子的!若是有一日,您厌了奴婢,奴婢自是不劳您费心的!只要是得了您的准信,奴婢自是会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再不济,奴婢一根绳子,便自己吊了去!反正,奴婢才不肯,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要去寻了机会,做那,既不是主、也不是奴的,半个主子呢!” “嗯,”燕映诺瞥见王香草的神情,便顺着怀夕的话,对立在身侧的半夏,和站在身后的京墨、苏木,指点着怀夕,笑着开腔,丝毫也不容王香草插话,“你们看看这丫头!我不过一句戏言,倒惹了她如此表白呢!怀夕啊,我自是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好丫头啊!回头赏你!”说罢,又拿帕子掩住口笑。笑容好看得,直晃了人的眼。 “哎!那二小姐可得重重的赏奴婢啊!奴婢得了您的厚赏,也好显摆显摆,买些可口的吃食回来,请了半夏姐姐和京墨姐姐,还有苏木、青黛、花楹几个妹妹,一同用呢!若是二小姐赏的薄了,那奴婢可是要哭鼻子的!奴婢就先谢过二小姐的赏啦!”怀夕喜滋滋的屈膝行礼道。 “嗬!”燕映诺一向知晓,怀夕能接住自己话头的那股子机灵劲的,却在见了怀夕这副模样后,不由得从方才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只为敲打王香草、而做作出来的笑意,变为了发自心底的真正开怀,用手指轻点了一下怀夕的额头,说道,“你这促狭的丫头!倒是会顺着杆儿爬,从我这里讨份厚赏,好成全你给自己做脸去的心思!” 半夏、京墨、苏木三个听完燕映诺的话,亦是轻笑出声,满目鄙夷,尽皆看向王香草。 王香草立在下首,满眼都是恨意,满心都是愤怒。早在燕映诺那番看似训斥怀夕、且带着自贬、实则取笑她女儿彩霞,是寻了机会,爬上相爷的床、做了姨娘半主的言语之时,王香草心里已经明了,自己不该因被怀夕呵斥,而忍不住回怼,冲动之下问出口“难不成,你竟是这吹雪院的半个主子么?”的话语。正是这句话,惹了燕映诺不快。她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的,高捧着怀夕,轻贱着自己,丝毫不给自己留一丝插话的缝隙。王香草心里头漫天的恨意啊,连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都能听到。自己一张老脸,这一会儿的功夫,被二小姐领着这几个该死的小蹄子,在这吹雪院里,被踩了个稀碎。猛然忆起,自己前次来吹雪院里,办差不利还不说,楞被这二小姐给压制得,只能跪地磕头求饶的旧事来。于是咬牙,压下恨意,暗自气闷。罢了,还是办好了大娘子早起交待的正经事要紧。 理了理思绪,王香草对着燕映诺,再次行了礼,继而开口:“二小姐!老奴说过......” 不等王香草话落,自里间出来一人。站在厅门外的,王香草从兰馨苑里带来的,一众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见动静的燕映诺,连同半夏、怀夕、京墨、苏木四个丫头也都偏转了头,望向来人。 王香草的话语,亦在见到有人自里间出来时,戛然而止。接着,眼皮一跳,心内窃喜。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哼!今日倒是要看看,你这个灰狼见了都要绕路跑、比鬼都难缠的燕二小姐,如何为自己开脱! 第34章 那可是湖州端砚啊 燕岳一头冷汗,也不敢擦,只垂着头,屏住呼吸,肃手站立在下首。 书房里,安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良久,燕岳只觉得自己浑身衣衫,似乎被汗水浸透了。 “呯!嘭!”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燕岳眯缝着眼,眼光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那可是湖州端砚啊。昔年相爷在京时,门下一位名唤韦俊良的中书侍郎,得悉相爷喜好收集各类墨砚之后,颇费苦心的四处搜罗,然后借着祝寿的机会,专程孝敬给相爷的。兼之,此端砚,又是一方血砚,燕靝书自得后,甚是中意。今日却是勃然大怒之下,砸了此砚。吹雪院那边,现下可还......此事不得善了啊。 燕岳立在下首,仍未闻得燕靝书出声唤自己,便知他在努力平复怒意。心中暗忖着,相爷如今,虽说依旧是朝中门生遍布,故旧盘根错节,在这平凉城里,便是兵马司、知州府,不也须得时常敬着、捧着么!可那是在外头啊。到底还是在这府里头,待的时日长啊。看看相爷过的这日子吧。说句实在话,我是真觉着,倒还不如这奴才们,过的自在省心呢。一堆通房,尽是些死气沉沉的老人了。生了大公子的柳姨娘吧,看似小心逢迎,实则这心里头有算计呢。这相府里能生养的可不止这一位啊。没见当年那些有孕在身的姨娘吧,随随便便的,就是一尸两命,还前后脚连着死了两个。柳姨娘的心思,还指不定跟相爷隔了几层呢。莫姨娘吧,除了会扮痴装傻、撒泼哭闹,整些虚的,讨相爷欢心,也没啥心思手腕,不过是个爬床的货罢了。到底奴婢出身,做了半个主子,也不懂得约束下人。没见自打出了冬青的事后,相爷可是许久都没跨过西院的门槛了呢。今日里,也不知大娘子吃错了哪味药,偏还整了这出大戏,要唱给相爷听呢。得。这下子。可是把相爷给弄得,没法不登台了呢。哎。如今这相府管家的差使,可是越来越不易当了啊。 “燕岳......”燕靝书足足花了有一壶茶的时辰,才努力消化掉心里的愤怒和气结,重新坐在了书桌前。这才望见地上,适才被自己因怒愤,而摔得四分五裂的,居然是那方,自己甚为喜爱的血砚。瞬时心疼得皱了皱眉头。唉。这叫啥事呦。这不知进退的诺姐儿!便是让着那南氏三分又如何!为父便是平日里待你,不如待这诗姐儿、词姐儿两个那般亲厚,那至多,也只是因着玉柔的缘故,偶尔会冷着些你罢了么!为父不曾苛待于你啊!还有这蠢钝如猪的南氏!作甚仍旧不肯消停!这一个二个的,都不省心啊!燕靝书越想越头疼。 立在下首的燕岳,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了燕靝书出声,听得燕靝书坐在上头在唤着自己,心头随即一阵轻松。嗯。可算是要吱声了啊。尽早吩咐了如何办,我也好尽早去办啊。结果,燕岳弓着腰,撅起了屁股,支棱起了耳朵,只等着听燕靝书接下来的吩咐呢。谁知,左等右等的,等了一刻钟,也再未听到燕靝书出言半句。燕岳在心里暗暗叹息着。唉。今日这事,可不是那般容易善了的喔。看给相爷愁的吧。便是摔了那方血砚,相爷这不还是没能想出个辙来啊。照我说啊,做主子有啥好啊。除了好吃、好喝、好穿、好用,能耍个威风,那有时候还真不如我这奴才过的日子省心呢。自然了,这做奴才吧,也是大有学问的。嗯,这不。便是如大娘子跟前,莫姨娘的亲娘,王香草那般的,便只是蠢材啊。这王婆子也是个没记性的。上次在吹雪院里得了二小姐的教训还不够么。这大清早。又巴巴的跑了过去,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既是近身伺候着大娘子,也不说想着,时常开解、劝诫大娘子,心放宽些,做好这相府当家主母,这王婆子跟着大娘子,自也便是一辈子吃穿不愁,比寻常妇人福气许多,不好么。反倒是日日跟在大娘子身边,只一味的瞎踅摸呢。净想着如何才能治住了二小姐,好叫大娘子给攒牢了在手心里可劲儿折腾呢。难不成,帮着大娘子治住了二小姐,你那女儿,还能也如大娘子似的,能做得了相爷继妻、相府主母么。呸。净想好事呢。缺心眼的奴才。这大娘子吧,是个聪慧的,也实是厉害的,可奈何架不住这二小姐的手段高明啊。那位可是,看着与人无害的小女子,实则,却是个,心思琢磨不透、出手凌厉狠辣,胆色和气魄,半分都丝毫不逊色于相爷的主啊。别说她了,便是她身边的那几个丫头,也都被她调教得是,个顶个的,厉害着呢,没一个是好招惹的啊。嗯。还好,我这人心善啊。当初还能顾念着和夏四的同乡情分,照应着杏儿,把她和夏四生的那闺女,拨给了吹雪院啊。这闺女也是个机灵的啊。愣是劝住了杏儿,母女两个一起啥也不提了,只受了冬青的磕头赔罪便罢。如此,便是成全了二小姐,借冬青一事,敲打莫姨娘、恶心大娘子、惩治刁奴、还落个良善美名、一石四鸟的心思啊。这不,那闺女,也被二小姐取了新名字了呢。叫个啥来着。花。花。花啥来着。喔。对。花楹。现而今,已然是这吹雪院里头,得脸的二等丫头了啊。嗯。还得是二小姐会取名啊。举凡她身边得用的丫头啊,取的那名字,全都好听着呢。花楹,可是比大暑的名字,好听着呢。我看啊,大娘子那这馨苑的主仆啊,一个个的,那满脑子里装的,净是些浆糊呢。 “燕岳啊......”燕岳就静立在下首,心里头把相府众人都过了一遍,觉着只怕是,又过去了一盏茶时间的燕岳,总算是再次听到了燕靝书唤着自己的声音。 “哎!奴才在!相爷请吩咐!”燕岳心里那个轻松呦。可算是要吩咐了啊。您是想更衣么。 “立刻与本相更衣!本相这就去吹雪院走一趟!”燕靝书咬牙切齿的吩咐着燕岳。 “是!”燕岳应着。取了一旁的衣衫,见燕靝书点头,意思是,就这身了。燕岳一边手脚麻利的服侍着燕靝书,一边在心里夸着自己。看吧。我就知道,相爷您啊,非得去吹雪院不可啊。这不。您身上的这身衣衫,我可是在给您秉事前,便已经给您备下了呢。我是觉着吧。今日,便是您万般的不想去,只怕是,不过去,也不行啊。对了。我适才可是被相爷砸血砚的那一下,实实的给惊着了啊。嗯。回头晚间,进食的时候,我可是得好好的喝上一盅酒,给自己压压惊呢。 按说,燕岳想得呢,倒是也不为过。只可惜啊。这人间的事啊,它常难遂人愿啊。于是,燕管家这一盅打算给自己压压惊的酒,待到了晚间,终归还是没能喝成。 花楹,又称黄花楹,其花和花瓣入药,具镇痛、抗炎、抗菌、抗病毒,缓解疼痛之功效。可医如:咳嗽、哮喘、头痛、牙痛、肺炎、中风、岩等诸症。 第35章 灰狼还疲于奔命呢 吹雪院。 王香草跪在厅内的地上,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发梢和额前,也有大滴的汗珠,顺着面颊滚落。王香草却动也不敢动。 跟着王香草一起来的一众丫头、婆子并小厮们,纷纷跪在厅门外,心内忐忑不安。一时间显得门外有些拥挤。 方才自里间走出来的箫寒涯,正坐在燕映诺对面的上首椅子上,撩起衣襟下摆,拂了下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燕映诺坐在上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侧的京墨、苏木,时不时的小声说着些,福香楼又出了何等好吃的吃食、金玉轩又出了何等好看的首饰、霓裳阁又新出了何等好看的衣衫之类的闲话,完全当这些跪在下头的人是空气。 半夏和怀夕并排静立在燕映诺身后,敛声屏气,并不插话。 燕岳踏进了吹雪院,见到的,就是,眼前这番,颇感尴尬,却不失和谐的情形。诶?我怎的会觉得和谐?适才听得下人来报的情形,似乎是紧张的情形啊。待到目光扫到了坐在上首的箫寒涯之时,燕岳的瞳孔猛然缩紧,赶忙收起杂乱的思绪,跟在燕靝书的身后,踏进了厅内。 燕靝书觉得自己的心里,一阵阵的气血翻腾,怒意瞬间升腾。一向和自己并不亲厚、也不怎么受自己待见的二女儿,明明见到了自己进来,却未曾即刻起身,恭敬的向自己这个父亲行礼!箫寒涯不过是一个外人,却是厚颜无耻、大喇喇的,和二女儿隔着一张桌几,两人并坐在了这堂前厅里的上首之位!简直是有悖人伦、不孝至极、大逆不道、岂有此理! 燕靝书心里犹自愤恨着,面上却仍是努力的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放眼环视了一周。硬着头皮,向着面向南的、仅次于上首的,那张椅子走了过去。燕靝书心里更加憋屈了。唉。形势比人强啊。到底是不能开罪于箫寒涯啊。却仍自气愤着,不肯先开口。只涨红了脸,端坐在那里。 燕岳立在燕靝书的身后,先看了一眼,跪在堂前厅外的、兰馨苑的下人们,再看了一眼,跪在堂前厅里、正当中地上的、兰馨苑的王香草,轻轻地摇了摇头。燕岳觉得自己耳朵没有问题啊,怎的又未听见相爷的声音了呢。稍稍抬了抬眼皮,悄悄的打量着厅里头。喔。燕管家的心里,又开始给眼前这一个二个三个的主子们,做起了人物性格分析。 上首。二小姐和箫大人坐着的,是两张面东的、烟袋榫、梳背、蜻蜓腿的乌丝檀木椅。 这厢。自家相爷坐着的,是一张面南的、棕角榫、葵口、波纹腿的黄花梨木椅。 燕岳心内直咂舌。要不说,这满府里头相爷的儿女们,惟有二小姐和相爷,才是真正的极为相像呢。父女俩都不是啥省油的灯。心思且都黑着呢。二小姐,您不出声呼唤父亲吧,倒是也意思意思,起身恭敬的行个礼吧。您不意思意思,起身恭敬行个礼吧,倒是也客气客气,给您爹咱相爷腾出个上位落座啊。您可倒好。愣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就跟没事人似的,还和丫头们跟没见着似的,只一味说着些吃食、首饰、衣衫呢。嗨。厉害喔。 燕岳看一眼箫寒涯。这位,那就更甭提啦。也是只管一副金刀立马、大喇喇的模样,坐在另一张上首之位的椅子上。显见得,箫大人您,自然也是没有半分,要给咱相爷腾出个上位的意思呢。比起二小姐,您那份主人的气势,端的更足啊。那是啊,气势不足,能年纪轻轻的,就执掌得了三万司兵军卒的武德司么。天下间,怕是除了官家,没人敢惹您啊。可问题是,这是相府,它也不是武德司啊。还是二小姐的吹雪院。嗨。惹不起喔。 燕岳撇嘴。好嘛,合着这屋里头拢共就三个主子,尽显您二位尊贵了呗。这叫啥事啊。满府里哪个院子里头,不都是只有两张面东的椅子,才是这,上首之位啊。要说咱相爷,也是可怜啊。一不能,虎着脸、近前去说嘴、唤您二位起身腾出一张上首之位的椅子给他吧。二不能,舍了脸、就这么站在堂前,立在厅里头说话吧。三不能,拉了脸、就此拂袖而去,等着您二位赔罪吧。嗨。可怜喔。 燕岳思维开始跳跃了。赔罪?可着这满相府,谁人若是敢巴望着,等您二位赔罪,才是叫猪油给蒙了心呢。就连咱相府前院里养的那条走犬,灰狼,它都知道,见了二小姐,需得绕着跑开,不敢乱吠狂叫呢。可不是不敢么。就那年,刚从京师回了这平凉城的春上,有一日,灰狼在花园子里和正在散着步的二小姐,正面遇上了,因着灰狼是头一遭见二小姐,因此便不依不饶的,高声凶吠了那么一遭。狗奴阿四,当下也是狠命的拽紧了狗绳,生怕一个不慎,让灰狼挣脱了,咬到二小姐。原以为二小姐立在当下半晌未动,最后默不作声,只带了人走开,多半也是个怕狗的呢。不料,三炷香的功夫后,二小姐便带着半夏和怀夕两个丫头,领了吹雪院的两个彪悍婆子和两个大力小厮,去了前院里养狗的屋子。二小姐拿好话哄了那狗奴阿四,只说是想看看灰狼。阿四哪敢不应啊。接着,两个丫头给灰狼投喂了四个香喷喷的大肉包子,又喂了满满两碗水。待灰狼吃饱喝足后,一面趴在地上、拼命摇着尾巴、不停的对着二小姐示好,一面眯着眼、摊开四条腿、惬意的晒着暖阳,一面兴许是还生出了些狗心思,还妄想着二小姐能垂爱它、给梳梳狗毛、摸摸狗头吧。结果呢,二小姐只一个眼神示意,两个彪悍婆子瞬间便就冲了上去,猛力的一个按着头、捉住嘴,一个双手摁住了两条前腿,死死的压着,一个大力小厮,摁住了两条后腿,死死的压着,剩下的另一个大力小厮,就拿出准备好的长布条,先牢牢绑住了灰狼的嘴,再自腰间抽出了绳索,迅速的捆缚住了灰狼。跟着,半夏和怀夕两个丫头,就把条高大生猛的狗,那是一顿暴风雨似的狂揍啊。结果,灰狼还要被两个彪悍婆子生生的掰着狗头,愣是让它与二小姐正面对视了半个时辰。灰狼被揍得呜咽哀嚎、涕泪横流,颤栗抽搐、害怕不已,目光间尽是惊惧闪躲。最后,二小姐倒是满意了,施施然的,领着带来的人离开了。狗奴阿四当场也吓得尿了裤子。自己当日跟着相爷外出办事,回府知悉时,灰狼早已是双目尽皆通红,躲在角落里,不停的瑟瑟发抖。听狗奴阿四说,半夏和怀夕两个,揍灰狼的手法,看着十分娴熟,且是发了狠的往死里揍啊。要不是阿四最后连跪带爬的向二小姐磕头求饶,灰狼平日里也养的精细抗揍,只怕是半夏和怀夕两个,能把灰狼给揍死啊。在阿四的静心护养下,灰狼足足过了有半旬,才肯开口进食,渐渐的也恢复了正常。只是,再后来,满府尽知,高大生猛的灰狼,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是见了二小姐,必定是撒开了狗腿,狂奔不已,牵着绳的狗奴阿四,必定是被灰狼拉得在满府里,跑得灰头土脸、狼狈至极。此事在平凉城,无人不知。想想吧。相府里豢养的走犬,灰狼,十分厉害,凶起来能上嘴撕咬。就它见了二小姐还疲于奔命呢。难不成相爷还真立在厅里头,要等着二小姐赔罪么。箫大人,就更不可能了啊。依我看啊,箫大人今日,似乎是等着相爷过来,给他赔罪的好不好。相爷可不就得,自己先去寻了这,仅次于上首的面南之位,坐下来再说呗。嗨。这叫啥事喔。 第36章 真当老子不会装么 就这么一会子燕岳思维跳跃的功夫,屋子里头渐渐安静了下来。也不知燕映诺是从何时起,停止了和身后的丫头们叙话的。燕岳却蓦然间觉得,心口开始堵得慌了。还不如适才的气氛呢。话说,咱能不堵得慌么。屋子里现下的气氛,实在是诡异的很,压抑得很啊。燕岳只好又略微抬高了些眼皮,打量了一眼里外、四周。 堂前,厅门外。 吹雪院的下人们,各自本分立着,装作无视。 兰馨苑的下人们,各自老实跪着,装作无畏。 堂前,厅门里。 大娘子身边的王婆子,跪得那叫一个卑微,装作无辜。 二小姐身后的丫头们,站得那叫一个文静,装作无知。 面南,次主位椅子上。 相爷坐得腰板笔直,装作毫不介意。 面东,正主位椅子上。 二小姐坐得端庄大方,装作毫不在意。 箫大人坐得玉树临风,装作毫不经意。 燕岳于是心里暗骂。满院子下人。个顶个的装。一屋子主子。全都是会装的。真当老子不会装么。娘的。 燕岳于是开始,眼观鼻,鼻观心,静立在燕靝书身后。只不过,燕岳可不是装作无语。燕岳是真的觉得很无语。 兰馨苑随王香草一起过来的下人们,心里头直把王香草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这王妈妈。方才不还说得起劲么,怎的这会子,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不是说,是大娘子的吩咐么。不是说,来了只管搜吹雪院么。不是说,二小姐屋里头是个贼人么。不是吧。要不你怎的跪下来这老半天了,也没听二小姐叫起啊。这贼怎的看起来和二小姐是认识的啊。那既是认识的,就不是贼啊。那你既咬死了说人家是贼,那你又作甚要跪下了啊。那你在里头都给跪下了,咱在外头还敢站着不跪么。那咱都跟着你跪了,你倒是吱声啊。那你都不吱声了,咱可不得都把脑袋缩到裤裆里头么。该死的。 王香草跪在地上许久了。此时两个膝盖早已经跪得完全没有了知觉。王香草心中明白,今日,自己若是还能全须全尾的走出这吹雪院,那便是外间对这位武德司指挥使大人的传说有不实之处。便是如此,这燕二小姐,也并非善类。今日,只怕也是不愿善了、不肯轻易放过自己的。兰馨苑里带来的一干人等,现下可全在那堂前的厅外头跪着呢。谁人能离开啊。谁又敢离开啊。没见那起子,在外头站得跟木桩子般的,吹雪院的小厮们么。方才进来的时候,那守在吹雪院院子门口的,可是冬青丫头那事之后,被二小姐直接朝燕管家要来了吹雪院的邢婆子啊。进吹雪院当差,银子都比在前院丰厚许多,兼着二小姐亲点,邢婆子哪有不乐意的。邢婆子素来跟自己不大对付,见了面两人只会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此刻堂前的厅外头跪着的,便是能走脱一个,怕是也出不了吹雪院的门啊。这么一来,可是连去兰馨苑里,给大娘子报个信,都没有半分可能啊。 王香草的一颗心,沉沉的,直坠了下去。只怕是,今日里,只是磕头赔罪,断断是,过不去的啊。看吧,相爷这会儿来了,二小姐竟是,礼也不行,茶也不上,坐也不让,只在那里一味装傻。呵。相爷平日里厉害得紧,谁知他在这年纪轻轻的武德司司指挥使大人跟前,竟然是连个主位都没得坐呢。还连个屁都不敢放呢。只能自己寻了位置坐啊。霞儿啊,看样子,为娘今日里这一顿板子,怕是免不了要挨的啊。王香草浑身的力气,彷似早已被抽光,身上的衣衫,早已是被汗水浸湿了又干、干了又浸湿,心中回想着适才的情景。 甫一见到了自里间走出来的箫寒涯,王香草心中甚喜,满眼得意之色,大声说道:“二小姐!您只说,屋子里面不曾进贼。却没跟老奴说,您这屋里,有外男啊!” “嗤,”苏木十分鄙夷的满眼嫌弃着故作姿态的王香草,说道,“王妈妈!便是您今日里领了大娘子的吩咐,要来这吹雪院里撒泼打诨,您也需得掂量清楚了,再来开口说教!”说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切,”不等王香草回怼苏木,京墨便开了口,“苏木此言差矣!回头还是要好好的多认认字、长长学问呢!红口白牙说出去的话,别平白的惹了人笑话!王妈妈何德何能,也敢来说教二小姐!”清脆的声音里,满是对王香草的嘲讽。 “京墨姐姐这话说的正是呢,”怀夕接过了话头,一点空隙也不留给王香草,望着她说道,“自打从彩霞姐姐做了这府里的莫姨娘,王妈妈也是底气越发的十足了呢!时不时的,便要来吹雪院训诫一番呢!只怀夕要向王妈妈请教了,这今日里,王妈妈领人来吹雪院,究竟是,得了大娘子的吩咐呢?还是领了莫姨娘的差使呢!”说完,便朝一旁的半夏看过去。 半夏因着昨日午间歇晌的时候,被寒风悄悄的拖到一边,明明白白的表示了求娶之意,自是又羞又喜。燕映诺的四个大丫头里,半夏是最早发现院子里头,竟是有寒风几个,在暗处一直护卫、照应、看顾着的。再后来,一来二去的,半夏和寒风之间,渐渐互生了情愫,已是彼此有意许久。只半夏没想到,寒风竟是如此心急,想要早早的娶了自己。心里到底十分欢喜,夜里便没睡好。是以,今日便起的很早。没一会儿,便见到了自外院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花楹,急匆匆的找自己报信,说是才刚看到大娘子院里的王妈妈领了一群人,正匆匆往吹雪院而来。半夏到底跟着燕映诺多年,学问、心智、气度、应变,也均是几个丫头里最拔尖的一个,心里当下虽急切,却并不慌乱。只赶快拿出了两贯银钱赏给花楹,打发她回去继续干活。跟着便从,到自己屋里来问询、是否晚些时候、再进小姐屋里伺候的苏木口中,得知了箫寒涯昨夜过来的事。于是,忙让京墨去寻了,昨日值夜、已然起身、正准备伺候小姐净面、再去取吃食的怀夕过来,并向其确认了箫寒涯还在屋子里之后,半夏立刻唤来青黛去找邢婆子领四个小厮,守在吹雪院的院门口。又命她见了王香草等人,客客气气的领进院子里头候着,只引王香草一人进去厅里候着。自己忙和怀夕一起到暖烘烘的屋子里,向坐在桌前聊了一整晚、兴致盎然的燕映诺和箫寒涯,如实告知当下情形。是以,主仆几人皆是有备而来。此时,半夏见到怀夕投过来的眼神,只回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却并不发一言,只规规矩矩的立在燕映诺身后。 “你们几个小蹄子!满嘴胡沁!越发没了规矩!”王香草被几个丫头的轮番冷嘲热讽给惹急了眼,伸出手,指着怀夕、京墨和苏木,“也是二小姐太过心软,只一味宠着你们!任此人是谁,他也是个外男!你们几个,既是在二小姐屋里当差近身伺候的,领着相府的月银,又怎可明明知情,却不报与这后宅主事的大娘子知晓?倒由着此等贼人坏了二小姐的名声!倘若你们几个是在兰馨苑里当差,老奴必是要替大娘子,好好的管教和收拾你们的!纵使是你们几个,素日里在这吹雪院里头,被二小姐宠得,骄横狂妄惯了,可老奴到底是大娘子跟前的正头管事妈妈!岂能由得你们几个小蹄子,如此的猖狂无礼!随意便拿着老奴来说嘴消遣!” 第37章 当今天下谁人不晓 王香草心里那个愤懑啊。每每过来吹雪院,就定会被主仆几个明着骂、暗里损的,着实气人啊。这几个跟着二小姐认了些字的死丫头,就是比兰馨苑里,那起子不认得字的丫头们,实是难对付些啊。这些该死的小蹄子。一个个的,张口闭口,专拿着彩霞来说事,说出来的话,一句句的,就跟那刀子似的,尽往自己心尖和腰眼上捅呢。那前院里头精细养着的灰狼,也是个不争气的。狗食和生肉,平日里也没见少吃啊。只光会朝旁人凶罢了。竟是怕极了二小姐,每每见了她,扭头就跑。真真是白瞎了托生了一条猛狗命啊。怎的就不敢冲到这院子里来,咬死了她们几个,再扭头跑呢。 王香草立在那里,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着。耳中却只听得燕映诺慢条斯理的说着:“王妈妈!我乃燕相府长女、先夫人嫡出,竟也是你这老货,能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意言语斥责、构陷攀诬的?况你王香草,并非燕相府的家生奴才,不过是个继室的陪嫁妈妈而已,又是哪来的包天狗胆,竟敢恣意毁辱我千金名节、清白之誉的?大娘子乐意宠你,我却是没那个闲功夫,去替她好好管教和收拾,你这狂妄自大的狗奴才的。你纵使是大娘子跟前的正头管事妈妈,素日里在那兰馨苑里头骄纵惯了,可我这吹雪院里,何时,竟也能,任由你这,脸上脂粉涂得、比这平凉城的城墙、还要厚上三分的老奴才,来指手划脚了?” 王香草听了燕映诺这一番戳心窝子的贬斥鄙薄之语,暗自咬牙,气恨交加。这鬼难缠的二小姐!转念一想,二小姐这怕不是是心虚啊。正欲要分辩几句,只听得方才从里间出来,自去了桌前,撩起衣襟下摆,坐下的男子,不急不缓的开了口:“诺儿又何必跟这不长眼的老货置气!大娘子跟前的正头管事妈妈是么?你,听好了。本公子,乃当今武德司之人。奉诏前来这平凉城公干,现居住在离这相府十里之外的城南,安宁街角,那间府宅。适才,听你这奴才的意思,可是在说,本公子,是贼人?” 王香草闻言,有些瞠目。当今天下,任再是孤陋寡闻的无知妇孺,也对“武德司”三个字,如雷贯耳。何况是,久居于官宦人家的深宅大院里头,已有经年的她呢。只是,世人皆知,这武德司,如今是两位司指挥使,共同执掌。司公,乃官家近侍,吉恩;司指挥使,乃名满天下的,武德司六寒之首、白衣踏浪,箫寒涯。王香草看了一眼箫寒涯,大着胆子出言道:“公子误会老奴了!”继而漫不经心的随意问道:“不知公子现下,在武德司里是何职衔?怎的又会在二小姐屋内呢?”心下想着,大概其,不过一个办差的司兵军卒罢了。便是你浑身上下都长了嘴,今日里,也需得认下了这擅入相府和待在二小姐闺房一整夜的罪!哼!这天杀的吹雪院!这鬼难缠的二小姐!看你今日如何分辨这与外男私相授受、留宿吹雪院之名!嗯。这趟差事办好了,大娘子从此也便安心啦。霞儿往后的姨娘日子,也能好过些啊。 深觉办差顺利的王香草,随即正色,向燕映诺行礼道:“请二小姐暂且息怒!老奴怎敢在此托大!不过是现下,见有外男在此,唯恐二小姐清誉受损,这才出言,指出厉害!以免二小姐身边这几个不懂事的丫头犯糊涂,也不知晓劝诫着些二小姐,需得给这府里下头的弟妹们,时时做榜样,切不可做出有辱相府门楣之事来......”王香草自觉占理,又难得能逮住二小姐的错处,免不了一时得意,索性高昂着头,站在下首,望着燕映诺,直说的是,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燕映诺听罢,只拿蔑视的眼神,看着王香草。眼下,我可真是竟也懒得,与这不知死活的老货分说了。今日里你如此不敬,我倒是想看看,你还能张狂到何等地步。望了一眼坐在桌子那头的箫寒涯。反正涯哥哥在这里呢。 半夏望向眼中尽是得逞神色的王香草,摇摇头。王妈妈,你才真真的是个无礼又无知的啊。这位爷,也是你敢擅问的。再说你这语气,可满是不屑啊。自作孽,不可活啊。 怀夕的眼中闪过几丝讥讽。王妈妈,你才真真的是那猖狂无礼的呢。不问箫公子便罢了,二小姐兴许还能对你从轻发落。这一问,你今日怕是难得走出这吹雪院的门了啊。该! 苏木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立在下首、头仰得老高的王妈妈。不知死活的东西。这会儿你的狗头仰得有多高,待会儿,你那狗头可就得低到那脚底下去咯。看你还净瞎踅摸不。 京墨见不得王香草一副小人得意模样。这老婆子的脑袋,才是真真的不大好使吧。一会儿砍了才好呢。让你大清早跑来找不自在。嗯。回头我得告诉寒云,他那脑子,跟这老婆子比起来,可是好使着呢。 “嗬,”箫寒涯轻笑,盯着王香草,不急不缓的耐心开口作答道,“本公子姓箫,名寒涯。现下,领任武德司司指挥使一职。家父,乃前忠武军节度使,箫承蔚,是也。” 王香草闻言,顿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 当今天下,谁人不晓?这世间,唯一的不二箫姓,便是那既与官家素有通家之好世交、亦与官家结有秦晋之约姻亲的箫家。昔年,天下大乱,曾历任东西班都虞候、铁骑都虞候、本军右第二军都校、勤州刺史、散员都指挥使、控鹤右厢都校、铁骑右厢都校、殿前都虞候、睦州防御使、安宁军节度使的箫承蔚,曾与官家结为“义社十兄弟”,且随其征战平叛,战功显赫。平叛后不久,箫承蔚便交出了兵权,出京领任,忠武军节度使。多年前,箫承蔚因故失踪。其长子,箫寒涯,不仅领任武德司司指挥使多年,深受盛宠,且认真细算起来,若以姻亲论之,这位,还是当今官家的姨弟呢。 王香草此刻,腰杆软塌了下来,面如土色,冷汗淋漓,不由得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立在堂前厅门外的吹雪院的下人们,今日里再次刷新了对自家小姐的认知和膜拜。该死的王婆子。大清早不好好的在兰馨苑里伺候着,非得跑到咱吹雪院里来找茬。那便是大娘子再重用你,你不也还是个奴才么。便是你女儿做了姨娘,不也还得算做半个奴才么。那你又没做姨娘,你可不就跟咱一样的,还是个奴才啊。那你既是个奴才,又何故敢来多管主子们的事情啊。那你要管,便去管好你兰馨苑的下人便是了嘛,咱吹雪院的二小姐,且还轮不到你管啊。那便是咱二小姐屋里头有贼,她又不是没长嘴,难道还能不知道唤了咱去抓贼啊。那既然咱二小姐不叫,那屋里头的人便不是贼啊。那再说了,谁家的贼又能生的这般好看啊。嗯。二小姐若是待会儿,唤咱们揍兰馨苑的人,咱们定是会卖力些,往死里揍他们的。这不。连相爷来了,咱二小姐气得连茶也不给相爷上呢。还得是咱二小姐,好生厉害啊。 燕靝书强自镇定,心里痛骂。燕映诺,你个不孝的畜生。竟然连茶都不给为父上。箫寒涯,你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竟然在老夫的府里,厚颜无耻的,坐在这主位上,不礼让老夫。 箫寒涯好笑的看着燕靝书脸上青红交错的脸色,只清了清嗓子,却仍未开口。 第38章 大暑现在叫花楹呢 花楹再次从门外端了两盏新茶上来,分别放到燕映诺和箫寒涯的桌上手边。再悄无声息的,将两人手边,已经凉了的茶盏,俱都收取到茶盘内。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如筛糠般,浑身颤栗不止的王香草,抿了抿唇。复行至先前,王香草坐的那张、面朝西的最末位次的桌前,伸手,将王香草还未及饮用一口的茶盏,也取到了茶盘中。对着面东主位的燕映诺,规规矩矩的行过了退礼,这才小心的捧着茶盘,一路倒退着,出了堂前厅内。 坐在面南次位上的燕靝书,脸色愈发阴沉。该死的奴才!不知给本相上茶,竟也不知给本相续茶么!是了。既未曾上茶,又谈何续茶!这心思坏透了的逆女!只仗着武德司那黄口小儿,便是敢对本相如此不敬么!待箫寒涯那厮离去后,且看为父如何叫你懂得尊卑君父之理!口干舌燥啊。这不省心的南静月!无知的妇人!若非是你滋事,本相何至于在此受辱!偏还忌惮这箫寒涯,此刻还拿燕映诺这逆女毫无章程!哎。还是翠儿晓事啊。从不与本相添堵。只是,人老珠黄了啊。本相便是想风花雪月,见了翠儿如今的模样,也是没了心思的。彩霞年轻,却是个不通道理、只会撒泼打闹、耍赖争宠的。唉。还是桂花甚合本相心意啊,懂事知礼,也能叫本相时时尽兴。可惜了,去的太早啊。还有肚子里那已然成型的男胎啊。改日还得叫燕岳想法子,给本相寻上三两个,有一二分能貌似玉柔模样的好人家的女子,抬了回来做姨娘,只须可心小意的伺候着本相,便好。倘若是能再添上一两个哥儿啊,虽是庶出,到底也是燕氏一族繁衍继承啊。轩哥儿,虽为长子,到底还是太中庸了。轶哥儿,这几年,被岳父教养的,有几分愚笨执拗认死理,竟不大似本相的气性了啊。愁啊。 花楹直退到门外三步时,方才转身。待回了院子里的茶房,放下茶盘,交代了守着茶房的三等丫头锁儿,去把换下来的四杯残茶倒掉,再好生把茶盏洗净了,顺便看着点茶水。等锁儿点头表示明白,拿了那茶盘离开后,花楹便拉过了一边的矮凳,坐了下来。手肘很自然的,支在了两膝上,双手托着两腮,心内仔细想着才刚进去正堂时的情形。也没见二小姐说话啊。可今日里这茶水,倒是上的多、续得勤呢。这才多大会功夫,青黛姐姐便唤我过去,给续了两回呢。诶?没说要给相爷上茶啊。哈哈。小姐又气相爷呢吧。别说,相爷还真是当大官的啊,好生客气喔。竟肯把主位,都让给那位公子哥儿坐呢。也不知,方才那坐着主位的公子哥儿,是这平凉城里头,谁家的公子哥儿啊。喔。许是那位公子哥儿家里头,兄弟、老子、叔伯的官啊,都当得,比咱相爷还要大吧。虽说因着奴才规矩,才刚没敢仔细看,可还是稍稍抬着眼皮子,偷偷瞅了那么一眼啊。别说啊。那位公子哥儿,可是长得,跟咱家里头墙上贴的、那画上的仙童一样好看啊。嗯。咱这仙女似的二小姐,和那位仙童公子,并着坐在那里,看着当真是登对呢。对了。得告诉娘,我今日里可是看得仔细,大娘子身边的王妈妈,跪在地上抖得那个厉害喔。就跟灰狼看见二小姐的模样似的。哎呦。乐死我了。该。谁叫你平日里在这府里头,净欺负些老实人呢。也不知大清早领了那一大堆兰馨苑的过来干嘛,怕不是又来找二小姐麻烦的吧。嗯。得亏我眼尖,急急报了信给半夏姐姐呢。这不,半夏姐姐那会子便立马把身上的两贯银钱全赏给我啦。青黛姐姐才刚也夸我聪明,也是给了我一贯银钱呢。便是早先,只做个三等丫头,我的银钱便攒了不老少了呢。自打二小姐提了我做二等丫头,这银钱就攒的越发的多啦。吃得也好。穿得也好。啥也不愁。这日子,真好。嗯。明日便可休沐回家歇两日咯。嗯。等回家去了,我可是得多拿些银钱。去布行,多扯上几尺好布,多做两身好衣裳给娘。喔。也得给简妈妈做上一身好衣裳的。冬青打娘的那回,简妈妈可是一直都护着娘和我呢。哦。还得把怀夕姐姐昨日里赏给我吃的桃花糕,也给带回去叫娘尝尝。那可是福香楼的糕点呢。对了。日日都忙着,大暑又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娘了呢。大暑现在不叫大暑啦。大暑现在叫花楹呢。好听吧。大暑都还没听娘唤过这个,二小姐给我新取的名字呢。还有。回家在爹的灵位跟前上香的时候,也得跟爹说道说道呢。大暑呢,是爹娘给大暑取的名字。花楹呢,是二小姐取的名字。这名字啊,也和五个姐姐们一样的,都是中药名,好听着呢。喏。莫姨娘院子里头的姐姐们,名字就全是冬啥的。柳姨娘院子里头的姐姐们,名字就全是春啥的。大娘子院子里头的姐姐们,名字就全是香啥的。哪有花楹和姐姐们的名字好听呢。中药是啥?那可是药铺里头拿来治病救人的呢。青黛姐姐教花楹写字的时候,可是说过,那起子没学问、啥都不懂的人,只晓得我们六个的名字好听,哪里还能知道我们六个的名字,还全是能治病救人的中药名啊。再说了,满吹雪院里头,也就是花楹和五个姐姐,才得了二小姐取名呢。爹爹,您看啊,女儿如今在吹雪院里当差,就是顶顶好的差使吧。二小姐人可好啦。五个姐姐们对女儿也好着呢。嗯。这趟回去可是有好多话,能躺在被窝里,抱着娘好好说说了呢。 花楹高兴极了,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锁儿端了洗净的茶盏,走过来唤花楹:“花楹姐姐!茶水好了呢!茶盏我也洗净啦!花楹姐姐一会子,可是还要送茶上去?” 第39章 曾经出手救了香果 正堂厅里头。 立在燕靝书身后的燕岳,此刻只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这,充斥着满厅的,沉寂、压抑、尴尬、静谧之中,却又极为诡异的和谐感,给整得几乎无法呼吸了。 得。且看看这厅门外头,跪了一地的,兰馨苑的奴才们吧。还有这厅里头,跪在那里,抖得就跟灰狼看见二小姐的模样似的,的王婆子吧。一个个的,身前的那地上,可全都是一大摊汗渍呢。再看看这两旁的,吹雪院的奴才们吧。一个赛一个的,可都立得板正着呢,就跟看不见这眼前情形似的。哼。才刚相爷进来,虽是匆忙,老子可是跟在后头,瞧得明明白白的呢。这领着小厮们,守在这吹雪院院子门口的,可是那,从前在前院、后来被二小姐要过来吹雪院里当差的邢婆子啊。这该死的婆子。若非老子那会儿抬举你,单凭你自己,莫非还能进得了这吹雪院里当差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娘的。看见老子过来了,竟是连个眼皮也没抬一下呢。唉。果然还得是二小姐治下有方啊。也是。这邢婆子,现如今既是这吹雪院的奴才,可不得对二小姐忠心呗。那对老子,便自是,也没有了往日里,在前院里头当差之时的那份敬畏之心了啊。娘的。老子也不是非得争个啥高低的。就是觉得心里头,难免还是有些下气啊。还别说。邢婆子这规矩,倒属实是极好啊。老子这心里头虽说是不痛快吧,还楞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挑不出她半分错处来啊。算了。邢婆子当初在前院里头当差的时候,毕竟也是个老实本分的,老子便不与她个无知妇人计较了吧,便只当是与她结个善缘吧。嗯。院子门口可还有青黛那丫头呢。别看才刚见着相爷踏进这院子里头的时候,她那张小脸上笑得,那叫一个恭敬啊,嘴里头喊得,也是十分的勤谨,这礼呢,也是行的妥帖稳当、规矩着呢,可谁知道,是不是二小姐早早的安排好了,特特的交待她,站在院子门口唱戏的呢。嗯。就更别提,现下站在二小姐身后的,半夏、怀夕、京墨、苏木这四个,加起来能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丫头了。这四个,那可都是二小姐亲自调教、个个顶用的,任哪一个,可都不是吃素的呢。用相爷跟前那个长随,燕猛的话说,只要这四个一开口,那一通咬文嚼字、那一顿夹枪带棒的,便是你占着十分的理,也能被她们几个数落的,自觉倒还亏着理了呢。娘的。几个小丫头片子而已,哪里就能如燕猛所说的这般厉害。不过老子可不会像燕猛那个二愣子,没事跑来招惹这四个丫头片子作甚啊。老子日日里为这相府操持奔波得,就连喘口气,都还得寻着个上吊的时机呢。老子可不是燕猛那个当着相爷面一味奉承、背地里却惯会偷懒的狗奴才,还能时时有那起子闲功夫,跟几个丫头片子逗闷子玩。嗯。青黛吧。虽说只是二小姐出府游玩回来的半路上,花七两银子,成全她卖身葬了双亲的孝心,买回来的小丫头,可到底是教书先生的女儿,识得些字,也生得清秀,又极是勤快,还透着些伶俐,因此买回来后,领的虽是末等丫头的份例,可也没干啥粗使活计,只在院子里跑个腿、传个话啥的。后来,因着胆大心细,愣是蹲守了三晚,将一个不断往旁人的院子里头传话递消息的二等丫头,给逮个正着,直接扭送到二小姐面前。那个传话递消息的二等丫头,是大娘子花了心思,只面上做成了柳姨娘的手笔,给送进吹雪院的。二小姐便趁此机会,将人送还给了兰馨苑,还说着,丫头心大,攀附勾引长兄不成,妄图诬陷柳姨娘,事发后还不敬主,请当家主母从严发落,生生逼得大娘子急了眼,索性当下便将那传话递消息的丫头给打死了。因着此事,相爷发了好一通脾气,厉言斥责大娘子,嫉恨构陷姨娘,刻薄算计子女,草菅奴才性命,治家无为失德,罔顾相府名誉,漠视相爷官声。只给大娘子气得七窍生烟,嚎啕大哭,摔碎了一屋子的花瓶、茶具、摆件。最后还是相爷吩咐燕猛,去给那丫头家里的娘老子,送去了二百两银子的抚恤,只说是因意外身亡。不久后,青黛便被二小姐提用起来,顶了那二等丫头的缺,也就是那时,便得了青黛的名。自此,便领着二等丫头的份例,成了吹雪院里头,四个大丫头之下的第一人。眼瞅着小丫头这几年,在吹雪院里头历练下来,也是有模有样的学了这二小姐两三分,心思从不轻易外露于形色,见谁都是一副笑得明媚的模样。因着能干,在二小姐跟前,也是个时时能得用的。前阵子已然领了这吹雪院里,领取月例和前后院传话奔走的差使了呢,二小姐也遣了怀夕去兰馨苑知会大娘子说,青黛丫头的份例提成一等,大娘子那头,还是按照二等份例分拨,不足的,二小姐自己贴补,只四时衣衫、日常用度、年节例赏,需按照一等拨付了。当下又给大娘子气得不轻,夜里寻着才分过去兰馨苑伺候的小丫头、香果的错处,好一顿发作,硬是把个小丫头,用烛火给烫的体无完肤,脸也是烫的惨不忍睹。香果趁夜里,去了苍毓桥跟前的池塘,欲寻短见,被路过的青黛救下,随即便暗暗送到了前院里头,又悄悄向自己秉明缘由,求着自己好生安顿小丫头。自己也是见不得大娘子时时不顺心,便苛责虐待奴才们的,因此私下秉了相爷允准,将毁了容的香果,送到了吹雪院里。对大娘子只说是,香果夜里高热不退,天没亮便去了。大娘子闻言,也没深究。相爷因着此事,越发和大娘子冷淡了,夜里独自在书房,对着先夫人季玉柔的画像,喝了个七分醉,这才有了王婆子的女儿莫彩霞,借着送醒酒汤的机会,爬了相爷的床啊。 燕岳又想起来,自己在后来的某日,得了相爷吩咐,备齐束修,送到大公子的院子,以便他次日能及时启程、返回书院。便是那时,才再见到了香果丫头。虽是颜容尽毁、满面疮疤,但彼时的香果,却是淡然恬静、安之若素的,在大公子的院子里做着洒扫活计。那一日,自己也为香果的去处而心感欣慰。青黛丫头便是好巧不巧的,就在那一刻,也出现在了大公子的院里,笑意盈盈的对自己说着,得了二小姐的吩咐,来给大公子送些福香楼的吃食。也是自那一日,自己便明了,柳姨娘必是已然投诚于二小姐的。大公子也是有心要让自己看到香果的。青黛也必是得了二小姐的吩咐过去,成心在自己眼前演一出意外巧合的。二小姐此番行止的背后深意,自是不言而喻。既是和自己结份善缘,也是给曾经出手相救了香果的自己一个答案,更是在知会自己,这柳姨娘母子俩的立场。 第40章 迟早得唤句姑爷吧 燕岳至今,仍记得那一日,自己走出大公子院子的时候,心下暗自好生佩服。对于这位,有决断、有手腕、有能力、有慈悲、有情义、有狠厉、有算计、有气魄、有担当的二小姐,不由得暗竖大拇指啊。因着这份认知,自己这才能在其后,每每遇到吹雪院与兰馨苑的纠葛时,往往都能做到三思而后行,也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啊。这些往事啊,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咯。只不过,这吹雪院里,倒是显而易见的,四个大丫头有朝一日但凡出嫁一个,青黛,便是能妥妥的升上去,顶了一等丫头的缺啊。对了,现下在这吹雪院里头,领着二等丫头份例的,还有大暑,喔,不,花楹那丫头呢。想想,这丫头,可也是老子心慈,才结下的善缘呢。嗯。适才,这花楹丫头,可是过来续了两回茶了啊。说起来,自打冬青那事之后,也是好一阵子,没见这闺女了。只端看她才刚的那规矩礼仪、行走步态,甚至是衣衫打扮、眉眼之间,也尽皆全无一点,当初还是大暑时的那份粗鄙和小家子气了啊。还得是二小姐会调教啊。是了,早两日听杏儿说起过,大暑如今可是跟着青黛在学读书、认字的。满府里头谁人不知,这花楹,眼下可算是这吹雪院里头,仅次于青黛的,在二小姐跟前也能得脸的丫头啊。到底是机缘巧合,青黛和花楹,还都是因着孝道,能入了二小姐的眼呢。不过也属实是这俩丫头自己争气啊。吹雪院里头的二等丫头,可是还有两个呢。记得有一个叫巧儿的,也是老子当初送过来做二等丫头的呢。听说,还不如老子当初送过来做杂活、现下却已然提了三等丫头的那个叫锁儿的呢。这奴才吧,也得分那上进的,和不上进的啊。似花楹这般,孝道、能耐、出息、上进的丫头,可是真不多啊。这不,前两日,燕猛那狗奴才,还巴巴的跑来吭哧半天,说是有意求娶花楹,想拜托我去做媒,跟杏儿提提呢。哼。想得倒美。老子倒也想要成人之美呢。杏儿守着这闺女这些年,能轻易松口么。若是大暑的时候,还有几分可能。现今成了花楹,二小姐跟前得脸的给取了名的丫头,也是你燕猛,能借了老子这张脸皮,轻易求娶的?眼下,端看这花楹丫头,便是压根不同于以往的大暑咯。莫说是气度今非昔比啊,既是读了书、认了字,便是杏儿同意了,只怕是花楹自己的心思,轻易也不是杏儿能说服的啊。燕猛啊,你个狗奴才,这可是给老子,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喔。得。老子真没惦记你那孝敬老子说媒的五十两银子。不过是顾念着和死鬼夏四的同乡情谊,想着照拂一番杏儿母女啊。老子思来想去,要不,回头还是把银子如数奉还给你吧。老子若是做了这个媒,怕是二小姐能有一百种收拾老子的方呢。老子可不愿意开罪与她。老子到现在可还没成家呢。老子现如今啊,还真觉着老天爷要收了夏四,便是要成全了老子来和杏儿做场夫妻的呢。老子也不知自己是啥时候对杏儿生了心思的。反正夏四活着的时候,老子没生出这心思。老子还琢磨着,合适的时候,能否请二小姐说合了,把老子跟杏儿凑一对儿呢。老子不嫌杏儿是个寡妇。便是杏儿不愿再生养,老子也认了。没见花楹丫头多有出息么。你燕猛便是屁颠屁颠的、十分乐意给老子做女婿,老子心里头,还真就百般、万般的不乐意,把花楹丫头嫁给你呢。 燕岳那九曲十八弯的心思,百转千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堂前跪着的诸人身上。你等不开眼的狗奴才,这会子,只怕是肠子都得悔青了呦。老子看啊,今日里,只怕是你等都跪死在这吹雪院里头了,尸身只怕是都不能轻易的抬出这吹雪院啊。嗯。照这架势,有没有人抬,老子还觉着都尚未可知呢。 燕岳心下暗自腹诽着,不由得,悄悄的抬起了头,暗暗的,环顾了一眼,燕映诺、箫寒涯、燕靝书三人。 嗯。要不得说,人家是连灰狼,都害怕得,要绕道而行的主呢。就这副,见了亲生父亲,既不行礼、也不上茶、还不开言,偏生还能显出个优雅娴静、婉约大气、极有教养的高门千金做派,说她不是相爷亲闺女,逮谁能信啊。 嗯。要不得说,人家年纪轻轻的,就能执掌得了武德司呢。就这份,明明霸占了别人家的主位,偏生还能端出个镇静沉稳、潇洒不凡的气度,那就是,非常人所能及啊。这翩翩少年模样,生的也好。别说,坐在那里,还真和二小姐登对极了。老子迟早,怕是得唤他一句“姑爷”吧。 嗯。要不得说,人家是能做宰相的主呢。都被亲生女儿挤兑到如此地步了,偏生还是一板正正经经的坐在那并非主位的椅子上。装。您这心底里,怕是早就恼羞成怒了吧。别看您是相爷,可照我说啊,日子可真还不如我这奴才,过得滋润啊。是,您的确是,大富大贵,就不愁那吃穿和用度,可架不住您这日子,过得我这奴才看了,都觉得实在糟心啊。娶个夫人,红杏出了墙对外遮着藏着说人死了;续个填房,日夜闹着心;接回来二小姐捧着让着,偏不拿您当回事;娇养着三小姐四小姐,没个大家闺秀修为模样;岑姨娘怀个男胎,雪天崴足,一尸两命;桂姨娘风情万种,疯癫溺亡,胎死腹中;柳氏姨娘生了个长子,倒和二小姐历来亲厚;继室肚子爬出的幼子,待二小姐反似同胞。 嗨。老子也是闲着了吧。替相爷操的哪门子的心啊。老子惦记娶杏儿的事,还没着没落呢。 娘的。这大清早的。瞅瞅。跪了一地的奴才,汗如雨下啊。坐了一屋的主子,一个比一个,会装聋作哑啊。 第41章 沏茶手艺极为不错 就在王香草觉得自己快要,跪得昏掉过去的时候,终于听到上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内心一松,转而却听出来,这开腔之人的问话,很明显的,并不是在问自己:“诺儿,燕相爷来了这许久,你怎的连杯茶也未上呢!”喔。是那位箫大人在质问二小姐呢。 “啊?”燕映诺听到箫寒涯的问话,迅即明白过来对方的意图,语气里满是方才察觉到燕靝书也在这厅里的样子,惊讶的回答道,“父亲大人何时来的?我只顾着去消化被王妈妈这老刁奴气得郁结了的情绪呢,竟是未曾留意到父亲大人过来了呢!你们两个,也是太谨守着非礼勿言的规矩了!竟是这许久,也未曾敢开口出言提醒于我呢!”一边说着,一边佯装嗔怪之意的转头望向身后侧,距离自己最近的半夏和怀夕二人。 王香草在内心猛啐着燕映诺。嗬嗬。这鬼难缠的二小姐呦。便是我跪在地上,见不到模样,只见到那双靴子的云纹,也知道是相爷来了啊。装神弄鬼的。蒙谁呢。 燕岳皱眉,在心里腹诽。啧啧。这唱大戏的二小姐呦。您今日整这么一出,可不就是等着相爷过来的么。老子那闺女,花楹丫头都续了两遭茶了,您还能不知晓啊。装模作样的。骗谁呢。 燕靝书闻言,愤怒不已。哼哼。这忤逆不孝的东西!本相坐了这许久,连杯茶都不曾上给本相用一盏,此刻却是和箫寒涯那黄口小儿一起唱作俱佳的!哄谁呢!难不成本相竟是个傻子,能随意任由你二人戏耍么!终是按捺不住了,高声严厉呵斥着燕映诺:“诺姐儿!你身边的丫头都能尚且谨守着非礼勿言的规矩,为父却不解,身为相府嫡女,你莫不是竟不知晓,需谨守伦常、孝顺父母的道理了么!” “诶?女儿竟是糊涂了呢,不知父亲大人此言,乃是何意啊?”燕映诺惊讶的睁大了双眼,却仍是端坐在椅子上,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莫非是有不晓事的刁奴,在父亲跟前饶舌,败坏女儿清誉,离间我们父女之情?以至父亲大人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来吹雪院里问责女儿么!” 燕岳站在燕靝书的身后,一颗头颅低得喔,恨不得要垂进心窝子里头了。二小姐啊。您做人不能厚道些么。便是您要和箫大人演戏给相爷看,也不能问都不问奴才一句,便如此捎上奴才了啊。您这话里话外的。这晓事的,大概齐,能听明白了,您这话,是在为您自己分辩呢。可那不晓事的,保不齐,便听不明白了啊。奴才我,可是日日都杵在相爷跟前呢。您这话,莫不是在说,是我这个奴才,在相爷跟前饶舌?在败坏您的清誉?在离间您与相爷的父女之情?哎呦喂。倘若您这话被那起子多嘴好事的奴才们给四下传了出去,奴才我可是没处说理了啊。啊。冤死老子了啊。 半夏和怀夕两个,跟着燕映诺许久,彼此间的默契,尤为胜过旁的丫头们。见此情景,二人对视一眼。继而,怀夕快了半夏一步,自燕映诺身后侧行出,至其面前,行礼跪下:“小姐!是奴婢不是!只惦记着您说过的规矩了,一时疏忽,未曾及时提醒您,相爷带着燕管家来了!请小姐责罚奴婢!”半夏只好顿时止住了自己的脚步,轻咬着下唇,站回原处。 “怀夕啊,”,燕映诺徐徐开口,“既是你认了错,我念你素日里伺候得好,便是要责罚你,也不是此时。何况,父亲大人和箫大人均在此呢,女儿家闺阁里头需自行处理的琐碎细事,也实是不方便,拿于这堂上来,扰了父亲大人和箫大人。你便起身,暂且先行退下吧。今日里,我这厢,便无需你伺候了。下去吧。”燕映诺的脸上,一派清冷之色,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燕岳内心,再次被暴击。二小姐啊。要不说老奴我对您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呢。就您这,丫头递个梯子,您就顺着杆爬、自圆其说、睁着眼说瞎话、完事还能找补个台阶、让丫头撤了梯子的功夫呦。看吧。王婆子今日这最后的处置结果,倘若是大娘子那边,不叫您给气得,再砸碎了她那才新采买回来、添置了没多久的、一屋子的上好青瓷,老奴便跟您姓!不对。那还是姓燕吧。嗨,管它呢。燕岳不由得伸出右手食指,在鼻梁上摸了两下,复而放下。 啊?还能这般?跪在地上的王香草,一直没敢抬头,可耳朵却是一直都竖起来在仔细听着主子们的话语啊。闻言,心内的惶恐、不平、焦躁、不安等种种情绪,缠杂在一起交织着,当下便爆发到了顶点。“二小姐!您如此处事,实是不公吧!” “放肆!”箫寒涯起身,抬起左脚,将王香草狠狠的踹翻在地,口中说道:“燕二小姐说话,你居然也敢如此没规没矩,随意的插嘴?燕二小姐对自己院子里丫头的处置,你居然也敢如此出言置哙,任意的指责?本使统辖武德司多年,辖制麾下三万司兵军卒,执掌我朝,羁押、捉拿、追捕、侦缉、刑讼、诉告、官非、民争、绿林、匪盗、江洋、朝廷,凡此种种,各类官司,之处置多年,尚对燕二小姐的处置,且不便多言呢!便是连燕相在此,也需敬着本使七分,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竟还敢当众妄议燕二小姐处事不公?你这老刁奴,莫不是眼里既无燕二小姐,也无燕相,心里头,更当本使是个不存在的!”踹翻了人,骂够了的箫寒涯,重又恢复倜傥模样,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浮尘,撩起衣襟下摆,坐了下来。左手端起桌上手边,那盏已是凉到了,温度适中的茶,右手拿茶盏盖,撇着茶叶,轻轻的饮了一口。继而,笑望着燕映诺说,“诺儿的丫头们,这沏茶的手艺,倒是极为不错的!改日里须请了去我府里,教教那些不开眼的奴才才好啊!” 燕映诺本就因着箫寒涯这番为自己出气、且话语中隐含敲打燕靝书的行止,深感安慰和温暖,颇觉贴心,闻听箫寒涯此番话里有话的言论,心下更是熨帖不已。迎向箫寒涯的目光,稍侧着头,回望过去,巧笑嫣然。 半夏心下大赞。这世间,怕是箫公子,才能比我和怀夕、京墨、苏木,更能懂得,小姐在何时,需要何等的默契和支撑吧。 京墨心里喝彩。还得是箫公子高明啊。真给小姐长威风啊。嗯。今日里实在是精彩啊。回头可得好好的跟寒云说说这情形呢。 苏木心内暗爽。好极了。到底是武德司的指挥使大人啊。这气势。可比小姐开口管用啊。这一脚。怎么的肋骨也得断两根吧。 燕岳心中感慨。要不说二小姐厉害呢。傻子才看不出来,箫大人明显是在给二小姐出气呢。话里话外的。可是把相爷损得呦。 第42章 巴结她还来不及呢 燕靝书顿觉汗毛倒竖,莫名惊骇。箫寒涯这黄口小儿!这是在借题发挥啊!既打压了香草这个狗奴才,还一笔带过了诺姐儿一直未曾上茶与本相的事。言下之意,无外乎是在提点本相,切莫要忘记了他这武德司司指挥使的身份啊。武德司若是想要拿住谁人错漏,还不是信手拈来。纵使本相敝帚自珍,爱惜这文人敬仰、清流砥柱的羽毛,便是想要教训诺姐儿,却也轻易不能开罪于他啊。且末说他还身系官家姨弟的这皇亲尊荣,亦非是本相能与之抗衡的。哼。罢了。这诺姐儿,到底是,不如诗姐儿、词姐儿两个听话的。竟然是一身的反骨。只是有箫寒涯纵着她。本相竟是无法发作呢。怎的说来说去,还未曾给本相上茶。该死。 王香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腰间肋骨已然如苏木所期,被箫寒涯踹断了两根。心里充满了恐惧,又疼又怕,涕泪横流,伏地大哭:“二小姐......老奴知错......箫大人......饶了老奴吧......”王香草生怕自己的一条老命今日里便要交待于此了,磕头如捣蒜般。额前的地上,已然有因额触地而磕出的血迹。言语之间,竟是自动忽略了亦在这堂前厅内安坐一旁的燕靝书。 燕岳心下叹气,香草这婆子哦。既是求饶,却怎的竟忘了,相爷也在此啊。燕岳悄悄轻踮起脚,佝着身子望了燕靝书一眼。只见相爷的脸色,愈发青紫,竟是难看到了顶点。燕岳一缩脖子,收回了探出去的小半个身子。 “王、香、草!”燕靝书再也无法忍耐被人轻视、无视、漠视、忽视的感觉,太阳穴上的青筋直突突,“本相且来问你!今日里,你聚了这许多兰馨苑的奴才来诺姐儿的吹雪院,是要作甚!”燕靝书怒极,右手猛力的在桌上拍了一下。力道之大,把身后的燕岳给唬得一震。便是连燕靝书自己,都觉得手疼啊。 箫寒涯满面春风,燕映诺眼带嘲笑。双双端坐在上首,姿态优雅的饮茶。嗯。还有,好好的看戏。 王香草仍是跪在地上,口中不住的念叨着告饶之语。及至听到了燕靝书在问自己话,这才蓦然惊觉,自己求情时,忘了提及相爷。心下顿生悔意,还是忍着剧痛,颇为费劲的、满身大汗、拖着断了肋骨的身子,扭转向燕靝书的方向,向其磕头,正欲开言作答,便听到了门外,正有人声传来:“奴婢青黛!有事请见小姐!” “青黛进来吧!”燕映诺心知,定是有何变故,青黛才会过来,出声答道。 青黛自门外步进,弯腰屈膝行礼,对着燕映诺回话:“小姐!大娘子来了!现正在院外!” “她来作甚!”燕靝书听到是南静月过来了,本就因着今日的是非,而心烦气躁,当下更是不喜,侧头向身后吩咐着,“燕岳,去!叫大娘子回兰馨苑待着!” 王香草甫一听到南静月过来,本来如同浮在水面上的人抓住了一根木板般的,自觉摆脱眼下境遇有望,谁知相爷竟是要拦着不叫小姐进来啊。素日里在奴才们跟前习惯了颐指气使,情急之下又忘了规矩,慌乱爬行到燕靝书的脚下,抓住了燕靝书的衣襟下摆的边角,仰着头,口中对燕靝书急切的说道:“相爷!相爷!大娘子过来必是有急事啊!您别......”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的拽着被自己攥在手里的,燕靝书衣襟下摆的边角,扯着。 一旁得了燕靝书的吩咐,正要出去的燕岳,脚步一顿。眼见已是来不及制止王香草的举动,只能摇头,心中嗟叹不已。坏了。这婆子。今日里,只怕是,性命要交待在这吹雪院了啊。 “混蛋!放肆!”这下轮到燕靝书发飙了。一脚踢开了正匍匐在自己脚边、一劲儿猛力拽扯着自己衣襟下摆边角的王香草,低头怒骂道,“你这狗奴才!果然如箫指挥使大人所言!没规没矩!本相在吩咐燕岳,又与你何干!本相衣衫,也是你这腌臜破落的老货,能够随意拉扯的么!”燕靝书心里头,跟吞了苍蝇一般难受。脸上阴沉的都能滴水了。厌恶的扫了一眼被自己踢到了一旁、痛得不能起身、眼中惊慌失措不已的王香草,吩咐着燕岳,“燕岳!你去!叫大娘子滚回兰馨苑里待着!晚些时候,本相自会过去兰馨苑,向她问话!”燕靝书心里到底有着小九九,怎会不知,南静月跨进吹雪院,怕是轻易脱不了燕映诺的盘算。 “父亲大人息怒!燕管家留步!”燕映诺出声,自位上走过来,用眼神示意着燕岳生生停住了再次欲向外的脚步。缓缓行至燕靝书跟前,这才施施然的福身,对着燕靝书行礼下拜,口中温婉道来,“父亲大人!左右只是一个不懂事的老奴才罢了,您切莫要为此气坏了身子!京墨,你随青黛过去!迎大娘子进来便是!” “是!”立在上首燕映诺原先坐着的椅子后侧的京墨,走了出来,行至燕映诺身前,恭敬行礼,和立在下首的青黛,齐齐应是后,自厅内步出。 完咯。思维一向跳跃的燕岳,心下感慨瞬时蔓延了开来。很明显的,相爷方才,是打量着,叫自己传话给大娘子,阻止大娘子进吹雪院,方便相爷向香草这婆子问话,来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多便是,只重重的处置了就是。相爷怕是情急之下,忘了,上头还坐着那位,一副看戏模样的箫大人呢。就这位大人,适才踹香草的那架势,那力道,很显见的,是要由着二小姐的心意啊。眼下,看二小姐吩咐请大娘子进院的这般行径,即便是大娘子今日里,能浑身长嘴、带得走香草,也只怕是,大娘子自己,便先得要被这二小姐,给扒下一层皮来啊。嗯。老子以后,遇上这吹雪院的事儿,可是更得要多长它十个八个的心眼啊。老子若是一不当心,得罪了二小姐,可是落不着好。说到头,老子这管家,便是死了,烧成了灰,不也还是个狗奴才么。香草这婆子,便是没老子看得通透、想得明白,才一再犯在二小姐手里啊。再说了,相爷都不敢开罪于箫大人,那老子还能嫌自己命长、非得和二小姐作对、自己寻了由头、往箫大人手里头送、好让他收拾了我啊。老子才不傻呢。杏儿和花楹,以后便是老子的婆娘和闺女了呢。可不能叫杏儿跟了老子又成了寡妇呢。老子还得好好的给花楹当回爹、疼疼这亲爹早死的闺女呢。对了。老子还得想个由头,托二小姐给老子赶紧撮合呢。老子巴结她还来不及呢。呦。二小姐终于给相爷行礼了啊。您倒是赶紧唤个丫头给相爷上茶吧。相爷今日可是渴坏了啊。别说相爷,老子也渴了这许久啊。哎。大娘子啊。您说说您。好好的在兰馨苑里待着,看看账本,聊聊闲话,不好么。非得要逮着空就来找二小姐的不痛快。这下,只怕是该您不痛快了啊。啊。嗓子冒烟了啊。老子口渴啊。 王香草的腰间,腿上,均是早已疼得无以复加。心里虽然仍觉得惴惴不安。却还是因着燕映诺吩咐京墨去迎大娘子进院的话语,眼里重新燃起了一些光亮。大娘子来了的话,我便能有救了啊。 第43章 成全了他的脸面吧 南静月本想直闯的,结果愣是被对自己毫无惧怕之色,半分敬意也没有、就连表情也没有的邢婆子,一副五大三粗、虎里虎气的壮实身板,给挡在了院子门口。候了将近一盏茶的时辰,才在青黛的引领下,终于踏入了吹雪院。心里头一阵阵的火急火燎,外加上,止不住的阵阵恼怒气愤之意。这邢婆子,原先也不过是在前院里头做些粗使活计,成日里跟在管家燕岳的身后,随时等着燕岳唤去支使的,一条老母狗罢了!这才过了多久,也不知是怎的四下里钻营,便到了这吹雪院里头!还人模狗样的,给这燕映诺,当起了看门的老狗!竟是连自己这个当家主母来了,也敢臊眉耷眼的,领着那起子也是同她一样没眼色的小厮们,生生拦着自己不让进!哼。且等着吧。你既是在这相府里头过活的后宅妇人,又是个奴才,哪里又能逃得开我的掌控!日后,我自有的是机会,好好收拾你这瞎了眼的老母狗! 南静月一边走着,一边愤怒着。这前头引路的,似乎是叫做青黛的,那年卖身安葬父母双亲、就被燕映诺买回府里的丫头吧。这几载下来,也是渐渐的长开些了,身量也高挑了些,小嘴也甜呢。对了,日常吹雪院里,去领月例的那个叫怀夕的丫头,倒是个,模样比这青黛好的,比这青黛,还要会说话啊。便是自己再不喜,和这燕映诺有关的一应吹雪院里的人与事,可怀夕那丫头,倒真真的是,比自己兰馨苑的丫头,属实要机敏伶俐的多呢。上个月,吹雪院里,倒是新换了个丫头来领月例,叫花楹。初初听了香芪回报,自己还以为,又是燕映诺不知从哪里拾捡回来的猫儿狗儿,给赏了个名字呢。待到香芪去把人领了进来一看。切。不就是那死了许久的花匠夏四、同着现如今、在这后厨房里头烧菜的婆子、杏儿,夫妻俩在大暑那一日,得的独女、名字也唤做大暑的那丫头么。这燕映诺,也真真的是吃饱了撑的,闲来无事,净寻了一堆药材名,给了身边的丫头们做新名字。她倒是也不嫌累,取名吧,还分人呢。据闻这吹雪院里头,二等丫头里,也就是青黛和花楹两个才得了名呢。且不过是些耍心眼的小手段。自个哄着自个逗闷子玩,顺带着糊弄蠢笨无知的奴才们便罢了。还能糊弄得了我么。倒是难为了那个死丫头,还要翻了那医书里头寻遍,才给找出了这么些个名字来!倘若是日后,她再多捡几条猫儿狗儿的回来,还不知那医书上的药材名,都够不够她用的呢!别说,燕映诺那死丫头,倒真真的是,要比这诗姐儿、词姐儿两个,会调教身边的丫头们啊。举凡是她身边这些个,取了药材名字、日常惯用的丫头们,无论是这姿容、颜色、气度,还是言谈、行止规矩,着实看着是丫头里头拔尖的啊。 南静月蹙了蹙眉。自己是真心的觉得自己的生辰八字,天生的,就和这燕映诺,不对付啊。是了,早前,娘家的管家,莫大有,香草的男人,在往这相府里头送了三十多个下人给自己使唤用的那一日,不是避开了香草,背地里头,朝自己讨份人情么。说是娘家后厨房的寡妇许婆子,家里最小的儿子,叫毛六的,一直游手好闲的养在家里头,只如今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可因着成日里头不务正业,南府上下早有耳闻,多数人也见过他去南府找母亲许婆子讨钱时,形容言语皆是猥琐粗鄙的模样,因此没人理会许婆子的意思。后来,许婆子自己看好了三两个南府的家生丫头,便向其娘老子说了要结亲的意思。谁知那三两家,都慌不迭的,要么自己,要么托人,纷纷择了南府前院和别院庄子里头的小厮们,把丫头给许了出去。直气的许婆子四下无人时跳脚,破口大骂,却无可奈何,只好托到了莫大有这里。虽说是莫大有对自己谈及此事时的言语间,有诸多隐晦闪躲,自己也能看得出来,莫大有,大概齐,是已经和那许婆子,有了首尾,这才揽了此事。只能腆着脸,求自己给在这相府里头,为那毛六,找寻个合适的丫头。自己才懒得理会这些下人之间的苟且呢,睁一眼闭一眼就好。便是香草日后知晓了此事,与莫大有闹腾起来,失了和,我只要做个和事佬,便好。倘若是闹腾得厉害了,我便出言教训他夫妻二人一番,说和说和他二人,接着好生过日子,也就是了。于我,不过是多看些戏,添点乐子而已,倒也是无碍的。按说,这花楹的年岁,倒是和毛六正合适。只不过,听莫管家的语气,这毛六,确实是个成日里在外头街上坊间,招猫逗狗的混不吝啊。罢了,不过是一个奴才,花楹嫁谁,还不是嫁啊。兴许那毛六,娶了亲便好了呢,也是尚未可知啊。再说了,花楹丫头虽说如今是在吹雪院里当差,也得了药名,可到底只是个二等丫头啊。况且,这花楹丫头,可是这燕相府里头的家生子啊。她可不比燕映诺身边那四个一等丫头,身契俱都在燕映诺手心里攥着,亲事自然是凭着燕映诺做主的。想来,我以这相府主母之尊,为她花楹一个二等丫头做主一门亲事,她和她娘都只该当感念于我的恩德才是。便是燕映诺那死丫头,再如何的刁钻,于我为花楹丫头做主的这门亲事,也是说不上半分话的啊。 南静月心下盘算着花楹,转念又开始愤懑。燕映诺这死丫头!不过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罢了,亲事日后还是要由我这主母做主的。便是如相爷早前对我所言,眼下她一心攀附了武德司指挥使大人,又能如何?那位武德司指挥使大人,可是名满京师的皇亲贵胄,又是官家的姨弟,便是议亲,官家自然也是要过问与掌眼的,莫非还真能娶了她燕映诺不成?便是那位有意要与这燕相府联姻,求娶嫡女,那自然也是该当要,娶了我的诗姐儿、或是词姐儿回去,迎为妻室的!哪里还能由得了她燕映诺,成日里挖空了心思,想要为自己谋划来此等的上好姻缘?便是相爷自己,不也是因着,想凭借着这死丫头的亲事,为自己的前途与利益打算,才会从季家别院里接了她回相府么。哪里还能如此轻易的,由着她自己的心意许嫁呢。便是我自己,也是万万不能、也断断不会、更丝毫不容,这死丫头遂了心意的。嗯。便是如此了。 南静月即将迈入堂前厅内时,心下已然决断着。姑且念着这莫大有,早年间为我辛苦筹谋、鞍前马后的奔忙了一场;他家香草,这些年也是尽心的伺候着我;夫妻两个到如今,也依旧仍是在为我效忠尽力,既是莫大有想要讨一份人情,那我便索性大方些,亲自出面,许了这门亲事,赏给莫大有这份脸面吧。何况,若是赏下了这门亲事与那许婆子,我日后在娘家南府里,便又可再多添一份助力。许婆子不是在南家的后厨房么。她那急着张罗亲事的小子,毛六,早晚也能有我使唤得上、用得着的地方啊。嗯。此事倒真是有利无害,可以好生合计。待明日吧,便叫香草去寻了夏婆子到兰馨苑,我便知会她,我此番对她母女二人的恩赏吧。嗯。还能顺手把这夏婆子母女二人,也收为己用呢。这吹雪院里,到底,还是得要,有个能传信的人,才好啊。 第44章 头顶似乎有个炸雷 南静月甫一步入吹雪院的正院,入目眼帘的,便是那,跪了满满当当一地的、兰馨苑的奴才们。心中虽是当下恼恨万分,脚步却仍旧未停下,随着青黛的引领,踏入了厅内。及至见到了,发髻凌乱、目赤面红、衣衫上有着两个明显的不同鞋底花纹的足印、整个人却是如同一根瘫软的面条,有气无力的斜趴半跪在地上、尽显狼狈模样,大概齐,是因着剧烈的疼痛,又不得不佝偻着双脚,身体也蜷弯成了如同一条奇异的蛇形曲线,正努力的昂起头,向着自己投来感激和求救目光的王香草,南静月的脚下,到底还是打了一个踉跄。也没顾上细思一番,那两个足印,是拜自何人的,自然也就没先看一看,堂前厅里、这现下的局面了。 南静月只觉得,深埋于内心深处许多年来的那些,由始至终对先夫人季玉柔的嫉妒、恼恨、愤懑,打从心底里头对燕映诺的讨厌、憎恶、不满,只因着形势,却无可奈何,而不得不压抑了十数载之久的怒火,在此时、此刻、此地、此情、此景的触目刺激下,终究还是,抑制不住、连绵不绝、源源不断的,自内而外、尽数喷涌而出。一向自诩端庄贤惠、在人前也惯是做出一派温和无争、气质宁和的南静月,还是端不住了。 端不住了的南静月,便是头一遭,当众失态,不管不顾的,彻底爆发了出来,语气中颇为凌厉,望向燕映诺,愤怒的高声咆哮着:“诺姐儿!香草到底是我兰馨苑的正头管事妈妈,怎由得你如此虐凌、欺辱、作践与她!” “青黛,唤花楹上茶来!” “放肆!” “放肆!” 从未见过南静月如此模样的燕岳,被震惊到了的同时,耳中,也在下一瞬间,响起了分别来自于燕映诺、箫寒涯、燕靝书三人的,几乎是同时出口的三道声音。 伴随着这三道声音,接踵而至传来的,除了面南次位而坐的燕靝书用手大力拍了桌子一下的声音,还有青黛丫头毫不见慌乱、脆生生的回应声:“是!”燕岳便见眼前一道葱绿人影,迅即从厅内离开。 哎呦喂。大娘子啊。您便是要发作,怎的也不看看这局面啊。再说了,这从来,您的发作,二小姐也从不曾怵过啊。何苦如此失态呢。箫大人这火气,可是才平息下去没多久啊。这不,相爷大概正想借着问香草话,来一出糊涂断案呢。您这可好。唉。二小姐真是如有神助啊。脑袋似只鹌鹑一样,低的不能再低的燕岳,在心里为南静月深掬了一把同情,同时再次被燕映诺的能耐给折服了。 这妇人!好生的不晓事!便是要发作,怎的也不看清这眼前局面啊!本相在此,尚且自顾不暇,一时半刻却也不能与箫寒涯那黄口小儿,仔细出言分辩,正待向香草问过了话,糊涂了了此事便罢,你偏又要上来胡搅蛮缠!一直在次主位上如坐针毡的燕靝书,满心怪责着南静月,看过去的目光,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怼。燕靝书自知,自己心下更多的,还是那种时不与我的恼恨。 除了王香草以外,其余正跪在地上的,兰馨苑的一众下人们,更是不敢抬眼,只能判断出,那道女子声音显然来自于二小姐。却也能听出,那另外两道“放肆”的男子声音饱含威严,语气均是盛怒不已。当即心下皆是一个咯噔,更是害怕。纷纷把头垂得更低,身子跪得更为笔直。 箫寒涯坐在面东主位上,?睨着南静月,只沉着脸,不发一言。 燕映诺望着挺胸昂首、兀自站立在厅里正中、满目喷火的南静月,朱唇轻启:“大娘子有礼!请坐!” “诺姐儿,你休要和我这般虚伪做作!我只来问你,你为何如此对待香草?”被箫寒涯和燕靝书两声厉叱,喝得冷静了些许的南静月,因着与箫寒涯从未曾谋面,却还是顾不上思量。努力压下了些火气,试着转用了略微平静一点的语气,再次质问着燕映诺。 燕映诺正待开口,便见花楹,双手捧了茶盘,迈过门槛,踏入了厅里。目之所及之处,赫然可见,茶盘上,正放着四盏茶。燕映诺心下暗赞,好一个聪慧机灵的花楹丫头!浅笑吟吟的看了花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面上也同时涌起了一阵笑意,温声软语的对燕靝书说道:“父亲大人难得来吹雪院探望女儿,已是坐了这许久,想必是有些乏累了,便请父亲先用些女儿这里的粗茶!”继而再转头看向南静月,语气虽然听起来娓婉轻柔,却很明显的,并无恭敬之意:“大娘子既是亲临吹雪院,方才又咆哮怒吼了一通,想必也很是用了些力,不如安坐,先请用茶吧!” 算起来,花楹来到吹雪院,也有不算太短的一段日子了。花楹本身便就不是个笨的,早先进了院子,还只是当着三等丫头差使的时候,就极爱动脑筋思索一些没看明白,没想明白的事儿,也肯花心思琢磨着那些燕映诺说出来的话,有当下听不明白的,也绝不多言多语,只过后会跑去问青黛,话语是什么意思,自己该如何当好手头的差使。是故,燕映诺也会听到几个丫头,在自己跟前偶尔会夸两句花匠夏四的女儿,好生机灵上进之类的话。那日,燕映诺在歇晌起身后,无意间听到青黛正同半夏在外头闲谈。青黛笑着说,大暑跑来问自己,小姐对那个撞到树上的小厮,说的那些话,是何意思?半夏打趣青黛说,你有不明白之处,尚且还要不时来向我问询一二呢。谁知你倒是好命,还给大暑丫头做了先生啦?不过是两个丫头的笑谈,却让燕映诺自此,对这个上进好学的丫头,高看了一眼。于是认真嘱咐了青黛,务必要好生的教花楹读书、认字。花楹之后更是勤谨本分,心下暗自要求自己上进,只一心刻苦学习。待到冬青那事后,花楹被燕映诺提了二等丫头,便又尽怀一腔对燕映诺感念恩德的谦卑恭敬之心,平日里当差时愈发的认真仔细,还时刻留心观察着五个姐姐们,是如何规行矩步、说话行事的。虽说到如今,也并不能够近身伺候燕映诺,却也正如管家燕岳心中感慨的、以及相府众人眼中所见的那般,整个人压根不同于以往的大暑了。无论是穿着打扮、言行举止、规矩仪容、气质眼界,花楹早已均是今非昔比。因此只刚刚在后头,听青黛仓促间说了个大致情形的花楹,在脑子飞快的思索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接着便端了四盏新茶上来。 依次为燕映诺、箫寒涯、燕靝书三人上过了新茶,同时撤下了燕映诺和箫寒涯手边茶盏后,花楹见南静月仍在厅里站立着,满脸怒色,未曾落坐。心下略微一思量,便走向了那张面向北的、夹头榫、斗拱、三弯腿的楸木椅,稳稳的将茶盘上剩余的一杯新茶,放至那张椅子旁的桌面上。再向燕映诺、箫寒涯、燕靝书、南静月依次行过礼,端着茶盘,安静的退了出去,及至厅外三步,转身而去。 仍立在厅里头正当中的大娘子,看似仍在气愤,依旧不肯落座,盯着王香草。实则,却是有五分侧目,正对向着花楹退出去的身影,投射了过去。 燕岳正在悄悄的收回自己一直注视着花楹的慈爱目光,余光却恰巧瞥到,那自大娘子眼底,正不经意划过、流露出的算计之色。直骇得精明的燕岳,顿觉头顶似乎有一个炸雷正在炸响开来。 第45章 既是来了便先坐下 南静月望向那张面向北的、夹头榫、斗拱、三弯腿的楸木椅旁的桌几上,正放着一盏方才花楹上的茶。茶盏盖是盖着的,趴在地上的王香草却觉得,大娘子,似乎是要透过那茶盏盖,非得将那盏茶,看出朵花来才肯罢休。嗫嚅着嘴唇好几下,尽管心中萦绕的惊惧犹在,终究还是急迫的寻求救助之渴望占了上风,望向仍未落座的南静月,颤抖着开了口:“......大……娘……子......” 王香草才唤了两个字,便听得上首传来“哗啦”一声,茶盏落地的声音。哆嗦着瞅向上首,故意扫落了茶盏的箫寒涯,却跟没事人一样的,在拍拭着身上的衣衫,目光中的凌厉眼神,却是穿过了地上、那摔的四分五裂的茶盏里的水渍的氤氲雾气,直直射向了自己。王香草顿觉自脚底而起,一股寒气在往自己的后脊梁上爬,于是眼神闪躲着,再也不敢出声,只把头垂得更低。 燕靝书也被箫寒涯方才的举动惊了一下。到底是浸淫朝堂多年的权臣,惊了一瞬之后,便立即恢复了常态。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上首的箫寒涯,随即在心中暗骂道:这该死的黄口小儿。观其神色态度,本相竟是丝毫难以察觉其内心所想!心思一转,继而释然。到底是执掌武德司多年的非同寻常之人啊。本相纵是再对他多有忌惮,却也不得不承认,昔年本相在他这般年纪时,也未曾能将心志,历练到如此深不可测的境地啊。说起来,今日正是因着诺姐儿这里,干系着此人,本相也才不得不走这一遭。既如此,不妨先静观其变,再随机应变,便是了。思定主意的燕靝书,神态自若的抬起右手,状似无意的抻了抻左袖,旋即清了清嗓子,看着仍立在厅里正当中盯着茶盏的南静月,不急不缓的开口说道:“既是来了,便先坐下吧!” 南静月与燕靝书已是夫妻多年,岂会感受不到,燕靝书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回望了一眼燕靝书,见其眼神犀利的盯着自己,复又转头,望向坐在上首的燕映诺和箫寒涯,心有不甘的开口问道:“诺姐儿便是这般刻薄虐待自己的父亲母亲么!自己与一个不知所谓的外男坐了上座,竟是将你的父亲与母亲,安置在这般座次......” 花楹正在看着茶水,方才立在厅里头外间的、一个名唤兴儿的小厮,急匆匆的跑来,快言快语的说着:“花楹姐姐!适才,跟蛆一样软趴趴爬在地上的王妈妈,才只唤了一声大娘子,那位与小姐并座上首、满身贵气的公子,也不知怎的,茶盏便落在地上摔了。姐姐看看,是不是再给那位公子,添上一盏新茶去?若是,我便等着姐姐沏好了茶,这便拿过去!” 花楹听完,在心中思忖着:哪里就是不知怎的摔了呢。分明就是不喜也不愿叫那王妈妈开口啊。随即,想起兴儿方才形容王妈妈“跟蛆一样软趴趴爬在地上”的词语,联想一下自己在厅里头所见的王妈妈的模样,倒是觉得,兴儿形容得甚是贴切,便忍不住笑了。望着立在自己眼前在搓着双手的小厮,花楹笑意盈盈的说着:“兴儿,怪道小姐当时叫赏你呢!果然是个能干的呢!你等着,我这就去沏茶!” “哎哎!那兴儿等着便是!花楹姐姐辛苦啊!”兴儿一边回应着花楹夸着自己的话,一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边在心里回想着:花楹姐姐夸我能干呢。她也知道二小姐打赏过我的事啊。可那不是因着我办好了啥差事、才赏我的呀。不过二小姐那次打赏下来的银子当真是不少呢。都叫和老子住一个屋的旺儿、发儿、顺儿他们三个狗才,直眼红了许久,还起哄讹了老子一顿猪头肉吃呢。大概齐,花楹姐姐也和他们几个一样的,压根就不知道,那银子,只是二小姐赏我好生调养调养的呢。嘿嘿。兴儿觉得,这个小秘密没被大家发现,心下便有些得意跟小小的窃喜。跟着却眉头一皱。别说,老子那次,可是被那棵大树,给撞得哟,膝盖生生的疼啊,都淤青发紫了呢。喔。还有。老子的脑子,也给撞得吧,着实是那会子爬起来的时候,属实有些晕晕乎乎的了呢。 于是,手脚利索的沏好了茶的花楹,端着茶盘过来的时候,便见到了,站在茶水间里等着自己的兴儿,鼻子、眼睛、眉毛,正挤作了一处,在打架呢。脸上的那副表情和模样,要多逗趣,就有多逗趣。直把花楹给乐得,只能先放下茶盘,捂着肚子止不住咯咯的笑:“兴儿!啥天大的事,给你愁成这样了啊!瞅瞅你这模样!哎呦!不行!笑得我肚子疼!?!茶水沏好了,你赶紧的,给那位公子奉上去吧!”说完,忍住笑意,将一旁的茶盘端起,递到了兴儿跟前。 “哎!”兴儿也回过了神,不好意思的笑着,伸出了双手,稳稳当当的接过了茶盘:“花楹姐姐放心!我这就过去啦!姐姐受累啦!先歇着吧!”才抬脚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花楹说着:“花楹姐姐!你索性先找些吃食,垫吧些肚子吧!我估摸着今日可是还不知啥时辰,才能叫厨房灶上开伙呢!”兴儿说完,便一扭头,匆匆的,急行而去。留下听完此话后,笑意皆无的花楹丫头,站在茶水间的门口,抬头望向天空,若有所思。 兴儿端着茶盘,回到正院。行至堂前,距门口三步处,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外间,向着燕映诺,弯下了腰,恭恭敬敬的行礼。只把手中的茶盘,高举过自己的头顶。 燕映诺正对着门口,当然看得到兴儿了。却是因着隔了有些距离,一时之间只觉得这小厮面善,倒是还没来得及思忆小厮的名字。心下思量着,回头问问半夏,看这小厮现下在这院子里头何处当差?竟还能想到,紧着去找花楹再沏了新茶,给奉过来呢。寻常的小厮,怕是无人点拨,一时间也想不起,需得另行再奉了茶过来。即便是奉上了茶,怕是也会因着想要急切的露个脸,难免会行差踏错。这小厮行止间,显见的,规矩毫不错乱,也无有僭越之处。倒是个可栽培的。今日这情形,他倒是个心思活络、察言观色、还稳得住的机灵人一个。不妨先拨来外院当差。随即侧过头,用眼神示意立在身后的半夏,去接茶水。 半夏收到燕映诺的示意,轻移莲步,行至门口。接过茶盘之时,见到奉了茶水过来、端着茶盘行礼的,是兴儿,眼中带着赞许之色。轻说着:“兴儿啊!起吧,有心了!”兴儿待半夏接过了茶盘,再次向着燕映诺的方向,拱手作揖行礼后,复又退到适才自己所站的位置,半低着头,双手垂下,紧贴着两腿身侧,一副安心静候等着听差的模样。 方才被箫寒涯摔碎的茶盏和水渍残渣,早在兴儿去找花楹沏茶的时候,京墨便走到门口,吩咐了距离门口站得最近的旺儿和顺儿两个小厮,拿来了箕帚和帕子入内悄声打扫,并将地上的水渍残渣,全数擦拭干净了。京墨再取出自己从内室里拿出来的茶盘,默然捡了地上的茶盏碎瓷,置于其上,递给了收拾完毕正行礼告退的顺儿,一并带了出去。此刻放眼望去,似乎未曾发生过箫寒涯摔了茶盏的事。三人的行止,毫无喧杂,配合默契,令得燕靝书也不得不高看一眼燕映诺。同时也在自己的内心,再次重新审视起,燕映诺能为自己创造的价值,再次重新衡量着,燕映诺能给相府带来的利益。 半夏规矩十足、礼数周全的为箫寒涯奉上了茶。 方才还在气愤不已着燕映诺不敬自己让出主位、一脸不甘愤怒、又迫于燕靝书始终在用犀利的眼神盯视着自己的压力,不得不闭嘴落座下来的南静月,还未来得及开言,在见过半夏对那位外男的礼数后,心口惊得一跳,脸色刹那大变。 第46章 您喜欢的日铸雪芽 先前,南静月,无论是口中,还是心里,都认定了,箫寒涯就是个外男,且是个送上门来,给了自己机会,可以把燕映诺钉死在名誉扫地的耻辱柱上,哪怕这个男子的模样,似乎还有些周正呢。那又如何?和燕映诺勾搭到一起的外男,就是自己的敌人。 可就在方才见到半夏行礼的那一瞬间,南静月的心,开始慌了。 南静月看得清楚,半夏行的那个礼,并非是,揖礼?。而是,叉手礼! 南静月出身于南家,此刻心里非常清楚,这个陌生的外男,不可能是燕家的长辈。半夏既是如此行礼,显见得,此人身份尊贵!可这个外男,自己从未谋过面,究竟是何等人物?这次,也只是因了,自己收买了吹雪院的一个做杂活的丫头,下半夜起夜时,刻意蹑手蹑脚的,绕了一大圈,这才听到了,怀夕和苏木刻意压低了声的交谈话语,提到什么公子。盖因那丫头做贼心虚,又是隔墙偷听,因此听得不太真切。到底还是疑心吹雪院里有些猫腻和蹊跷,这才天没亮,便巴巴的给自己禀报了过来,再溜回了吹雪院。这才有了王香草带人来吹雪院里头堵人一事。姑且先不提地上的王香草了吧,南静月后知后觉的发现,眼前,这个神色冷峻的外男,果然通身一派尊贵气质。这男子究竟是谁! 王香草却按捺不住了,大娘子怎的不出声啊。被吓住了?还是没看到我啊?索性一咬牙,就如同兴儿说的那般,像蛆一样的蠕动着,艰难的匍匐爬行至南静月的脚下,艰难的仰起了头,“大……” 王香草才刚喊出一个字,话语未毕,就听得一声厉喝:“住口!你这老刁奴!来人,给本相把人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燕靝书坐不住了,有些焦躁。 “相爷!您这是做什么!”忽闻得燕靝书的暴躁之音,南静月只得暂时收回疑惑和思量,看了一眼软趴趴的爬在脚下的王香草,站起来,望着燕靝书,语气颇为不满,“王妈妈到底是我兰馨苑的正头管事妈妈,相爷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不容人分说,只一味的要拖了她下去打二十板子,相爷这是要对王妈妈屈打成招?还是要在这相府里头打我的脸?”南静月的胸脯,由于情绪激动,不断的上下起伏着,言辞间,也失去了在燕靝书跟前,那一贯保持着的温和语气。 燕靝书瞬间被南静月气得七窍生烟,暗骂道,这愚蠢无知的妇人!燕靝书回望了一眼身后,“燕岳!”随即一拍手边的桌案,“燕管家!你是死人么!没听到本相的话么!拖下去!拖下去!打死作数!” 王香草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燕靝书声色俱厉的声音,在这堂前厅里回荡,让她不寒而栗,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无助,她不敢抬头看大娘子了,只能低垂着头,默默地承受着燕靝书的怒火,心里怦怦直跳,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随着燕靝书的呵斥声越来越大,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小片水渍,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燕岳心里,虽是在为刚才南静月盯着花楹的算计之色而震惊和思索着,大娘子究竟要对花楹算计些什么,意欲何为呢。耳朵却是一直支棱着,注意着动静,好使着呢。蓦的听到燕靝书的吼叫声音,收回心神,嘴上答着:“哎!相爷,小的在,小的在!”心里鄙夷道,娘的,老子真要这会子,把这老婆子给拖下去再打死了,大娘子还不得回头随便找个理由弄死了老子啊!老子可是连媳妇都还没说上呢。再说了,老子还不知道大娘子方才在打老子那闺女花楹啥主意呢。老子且可得好好活着呢。相爷哎,您也不看看当下这情形,是您一句话,这老婆子就能立马拖下去的么。您没看那位指挥使大人,大喇喇的坐上首正看戏呢么。今儿这事,可是兰馨苑先挑的头喔。燕岳于是只嘴上应承着燕靝书,“相爷!您看,二小姐可是给您上的茶,可是您最喜欢的日铸雪芽呢!您且尝尝!”人却就跟个木桩子似的,纹丝不动。 燕靝书本来正为燕岳闻听自己的吩咐却不理会没动静,而怒火中烧呢,听到燕岳这句话,理智终于回了笼,怒火似乎渐渐平息了下来。他停止了呵斥,冷冷地看了燕岳一眼。燕岳只低着头立在他身后,盯着他身下的那块地面,仿佛那块地面真能被他看出朵花来似的。燕靝书再看了看上首,正一脸讥讽之色看向自己的燕映诺,正低头饮茶旁若无人的箫寒涯,因怒意而欠起的半个身子,慢慢收回坐下。只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端起茶盏,再想到燕映诺的神情,心中顿时愤恨不已:这个逆女!巴结上了箫寒涯这个黄口小儿,竟是连本相这个父亲,都敢不放在眼里!且等那黄口小儿离开,为父再好好教教你,何谓“在家从父”的道理!恼恨不已的燕靝书,遂又将茶盏重重的搁下。随即对着南静月,微微扬了扬下巴,用不含一丝温度的语气说道:“切莫要失了礼数,坐吧!” 燕岳闻言,挑了挑眉,却只依旧低着头,努力看那片地面上何时能开出花来。 王香草如释重负,佝偻蜷曲着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明白,大娘子这次的算计又落空了。自己本想在方才向大娘子求救的时候,顺便出言暗示一下大娘子。但相爷完全没打算让自己开口,说明了什么?显见的,相爷心中,已然明了,自己今日所为,是受命于大娘子的安排。所以,相爷才不许自己开口,还急着要把自己拖下去打板子,还是二十个板子!就现下这被那位指挥使大人踹散了架的身子骨,二十个板子下去,那是连这人间的粗粮都吃不上了啊!只能去喝那碗孟婆汤了的啊!相爷他这是要舍了自己一条老命,去保全大娘子啊!相爷也太狠了吧!虽说女儿只是个姨娘,自己好歹勉强也算是相爷的岳母吧!难不成,打死了我,霞儿还能不跟相爷哭着闹着要还她一个娘么?可到底,霞儿还是半个奴婢啊,也做不得相爷的主啊。再说眼下,这院子已然被二小姐吩咐她院子里的人守得跟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啊。霞儿那里,怕是压根儿还不曾知晓这里发生的事啊。况且,二小姐和这位箫大人还尚未开言呢。以二小姐那个不待见自己的做派,那自己很可能,会因为相爷想要保全大娘子,而面临严厉的惩罚啊!只要是不丢了性命,打板子就打板子吧!可二十个板子是断断不能的啊!至多十个板子还是能扛住了的吧!王香草心内后悔不已,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不小心?为什么不先弄清楚了外男究竟是何人再说?不然也不至于会落得眼前如此田地啊! 迫于燕靝书如刀子般眼神盯视着自己的压力,南静月只能深吸一口气,南静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悻悻的坐了下来。接着便开口问燕靝书道:“相爷,我今日也是听到下人禀报,这才匆匆赶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还望相爷明示。”她挺直了背脊,直视着燕靝书的眼睛。 燕靝书冷哼一声,“误会?娘子派了这许多人,来这吹雪院里捉拿所谓的贼人,难道这是误会?王婆子兴师动众的跑到这吹雪院来,恣意污蔑诺儿与外男私相授受,难道这是误会?这老虔婆对着箫大人多有不敬,张狂妄语,难道也是误会?还是说,这老虔婆所言所行,都是受了娘子的指使,一心要让本相在箫大人面前,颜面尽失?” 南静月心中一惊,香草这是还没得手?什么?箫姓?任她在燕靝书看来再是个蠢笨的,也清楚的知晓,这当今天下,能让人称一声“箫大人”的,惟有那位少年英雄的武德司司指挥使了。她没想到,燕靝书当众直接告诉她,眼前这个,自己本打算要狠厉惩处以正家风的、和燕映诺私相授受的外男,他是何许人也。这不二的箫姓,堂堂武德司司指挥使,又岂是自己一句私相授受的外男,便能轻易构陷的。南静月心下失望至极,仍有不甘,嘴里嗫嚅道:“原来......是......箫大人......” 南静月愣了神,如鲠在喉。 燕靝书虎着脸,如坐针毡。 燕管家低着头,如芒刺背。 堂前厅里的气氛,一瞬间压抑得让人窒息。 第47章 地面上何时长出花 王香草的腿肚子,开始不停的抽筋了,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她不知道这情形,何时才能结束,只好祈祷着,大娘子能尽快的逆风翻盘,解救自己。王香草心里头此刻有千言万语,但却都在喉咙里哽住,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音。 箫寒涯侧头,看了一眼燕映诺。燕映诺也正侧着头,俏皮的看着自己,眼眸子亮晶晶的,带着一丝笑意。 箫寒涯回过头,嘴角噙着些许笑意。 “父亲大人,”燕映诺开口打破了沉寂,“既是大娘子来了,不妨就在这里,审一审王妈妈!” “审?”南静月闻言,愤怒的拍案而起,“诺儿,到底这王妈妈,是你嫡母院子里的正头掌事妈妈……” “那又如何?”燕映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若今日之事,出在诗姐儿和词姐儿,两位妹妹的院子里,大娘子恐怕是要将这府里头的人,都要审上一审吧!王妈妈以下犯上,本就该受罚!若大娘子当真治家严明,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南静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燕映诺道:“你......你这是在指责我管教无方吗?” “大娘子此言差矣!诺儿何曾有此意?只是此事关乎府中规矩,还望父亲大人明断。”燕映诺站起,徐徐缓步到燕靝书跟前,微微躬身,一脸恭敬地说道。说完,也不等燕靝书回应,径自走回原位,娉婷坐下。 燕靝书气得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燕映诺,你这是什么态度!竟敢在堂前如此放肆,不顾及家族礼法,你的眼中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燕靝书怒拍桌案,声音颤抖,脸色铁青,显然已被彻底激怒。 燕岳立在燕靝书的身后,本想适时打个岔,劝勉燕靝书,才踏出一小步步伐,便看到燕靝书怒发冲冠了。见状,心中暗自叹息。他知道,燕靝书一向极为注重颜面与规矩,而今日实在是被二小姐不让主位、耽搁了许久才敬茶、不肯轻易善了此事的一番话、和适才二小姐不等他表达为父的尊严就自顾自的起身回坐的一连串行事,加之今日箫大人在场,实在是觉得失了颜面,因此被二小姐激到了。如此动怒,实属罕见。燕岳深知,此刻不宜火上浇油,便悄然收回了,自己方才险些踏出的步伐,只站在身后,静观其变。 燕岳心中暗自思量。他明白,今日这场风波的根源,起因虽源自于后宅妇人之争,不过是因事涉箫大人,相爷这才不得不出面。但显见得啊,以二小姐的心计和手段,对付一个王香草,绰绰有余。何况还有箫大人在此。直接将王婆子敲晕了,扔回兰馨苑,来个死不承认便是了。武德司是何等存在啊!传闻中的那可是,说你黑,你便是匹白龙马,也得要应承是匹黑马呀!思及至此,燕岳不由得蹙眉。只怕是,箫大人和二小姐来往,被大娘子得了风声,命王婆子领了人来这院里给堵住了是真。然则,这二小姐,怕是想要借力打力,借着此事,敲打府里奴才,也是真。到底还是这院子里头不干净啊。否则大娘子怎会知道有外男在此?举凡今日换做别人,二小姐这私相授受的罪责,是逃不掉的啊。可这箫大人,何许人也?他的身份,哪里能由得王婆子来指摘不是呢!唉。昨儿个夜里还打量着今日得了空,去看看杏儿呢……对了,花楹……也不知道大娘子在打她什么主意呢……燕岳再次低下了头,一边思量着自己的事情,一边支棱着耳朵,听着动静,一边看着脚下的地面上何时能长出朵花来。 此时,不光是堂前厅内,就连堂前厅外的气氛,都显得十分凝重。 那些跪了许久的、兰馨苑的丫鬟小厮婆子们,也早就都对起身回话不作幻想了,没见王妈妈都不让开口么。反正都跪麻了,跪木了,大不了回去好好揉揉,夜里再用热水敷敷吧。谁叫咱只是个奴才嘛。都怪这该死的王妈妈!众人皆屏息以待,生怕接下来还有何冲突,株连蔓延到自己身上了。奴才们不能抬头看,难道还听不见么。又不是聋子。就这阵势,只求今日里,别丢了小命就行啊。 燕映诺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后,缓缓开口:\"父亲大人息怒!女儿并非有意忤逆,只是就事论事,想要为府中规矩讨个公道罢了。\" 燕映诺的语气极为平静,眼神中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女儿深知,大娘子每日里确实为府中操劳费心,但规矩不可废。若今日之事不能妥善处理,恐日后大娘子难以服众,更恐有损我燕氏一门百年声誉。\" \"你……你……你!\" 燕靝书指着燕映诺,手指微微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深知自己这个嫡长女,始终记恨自己,将幼时的她舍弃、扔给岳家季府、两厢都是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不管不顾的。因此回府后的这数载,一不登季府的门、二不接季府的帖;既看不上自己续弦的南氏,也不亲厚南氏生养的两个女儿。好在其还是懂得些事理的,对自己与柳氏所出的庶长子轩哥儿,以及与南氏所出的嫡幼子轶哥儿,还是相处和睦的。说起来,若不是当年她在季家别院巧遇了箫寒涯,被这小儿看顾照料了数载,就算是不被缺衣少食的饿死冻死,迟早也会被季家别院那个自私贪婪的秦管家一大家子给磋磨死。若不是二姐儿有此境遇,还受教于箫寒涯,不至于大字不识、粗鄙不堪,反倒是于本相的仕途,和燕氏一族,有利用之处,本相岂会大张旗鼓的接她回府?本相又岂能容忍她这一身的反骨?燕靝书虽知二女儿性子刚烈,一旦认定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改变,但也没想到,她会在这样的场合下,公然挑战自己的权威。 燕靝书到底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看向燕映诺,眼神复杂,\"好,你说说看,此事该如何处理,才能既不失规矩,又能服众?\" 燕映诺微微一笑,站起身,缓缓走到厅堂中央,环视四周,然后开口道:\"女儿认为,此事应依府规而行,但也要兼顾人情。王妈妈一介奴才,不敬箫大人,恣意冲撞攀咬,失了体统在先;构陷女儿,诋毁污蔑,没了规矩在后;砌词狡辩,连累大娘子威望有损;奴大欺主,致使女儿清誉有辱。幸得箫大人慧眼如炬,为女儿作证,且胸怀宽广,不与奴才计较,这才能咱们府里头,自行了断。王妈妈既是犯错之人,自当受到应有的惩罚,以儆效尤。但也应让府中其他安守本分的人,看到大娘子的宽容与慈悲。至于具体如何操作,还需父亲大人定夺。\" 说完,燕映诺再次躬身行礼,然后退回到原位,静静地等待着燕靝书的决定。 堂前厅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第48章 相爷您还是个人么 王香草软趴趴的爬在地上,燕映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针锥一样的,扎的她要疯掉了。她的心中乱作一团,她试图挣扎起身,却因身体的虚弱和心中的慌乱,而显得力不从心。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与委屈,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都倾诉出来。 \"老奴怎么就不敬箫大人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瞬间打破了厅内的沉寂,\"他明明没有表明身份,我一个后院奴才,哪里能猜得到,他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箫大人呢?更别说污蔑二小姐您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啊!\" 说到这里,王香草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猛地抬头,望向燕映诺,眼中闪烁着不甘与愤怒,\"二小姐,老奴亲眼看到的,箫大人确实是从您的内室里走出来的,老奴带来的人可是能给老奴作证的!二小姐您可敢不认么?这怎么能算是污蔑二小姐您呢?老奴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南静月闻言,心内大喜。深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她,迫切的想要实现原本的谋算,急切的站了起来,对着燕映诺开了腔,声音带着几分急促与严厉,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燕映诺身上,仿佛要将所有的话语,都化作锋利的刀刃,直刺对方的心房。\"诺儿,你怎可如此大胆!\" 南静月的语气中,既有责备,也有警告,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箫大人是何等尊贵的人物?他的身份地位,岂是你能随意肖想、高攀的?你身为我燕家之女,理应恪守本分,谨言慎行,怎可做出这等让人误会的事情来!\" 说着,南静月还不忘向一旁的燕靝书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似乎是在寻求他的认同和支持。而燕靝书,虽然心中对燕映诺的行为也颇有微词,但看到南静月如此急切地站出来维护家族颜面,也不得不点头附和。 \"是啊,诺儿,你母亲说得对。箫大人乃是我燕氏一族得罪不起的贵客,你不可再有任何轻狂草率之举,以免给家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燕靝书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的话,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燕映诺紧紧束缚。 燕岳低着头,目光紧盯着脚下的地面,仿佛那里真的能长出一朵花来,以分散他内心的震惊与不解。他暗暗咋舌,心中五味杂陈:“相爷您,您还是个人么?二小姐她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怎能如此苛责于她?” 燕岳身为管家,深知燕靝书的脾性,但此刻,却忍不住在内心,为燕映诺感到不平。在他看来,二小姐不仅聪明伶俐,而且心地善良,对奴才们温和关切,从不肆意凌虐,待亲人更是无微不至。当然了,这里的亲人,也仅限于待二小姐亲厚的大公子和小公子。况且,二小姐自幼时便被相爷舍弃给了外家,外家亦将她当不要的物件一般的,扔到了那个野狗环伺的别院里,任其自生自灭。秦管家那一大家子可都是有自保之力的,二小姐那时候不过只是个幼童而已啊。缺衣少穿,食不果腹的,能活下来实属不易。再则,现今的二小姐,无论是容貌、礼仪、言行、教养、学识、气量、做派、才能、心计、手段,都比这大娘子生养的三小姐和四小姐要出色啊!相爷就跟那瞎子似的,看不到二小姐的好,只喜欢惯会做作讨他欢心的三小姐和四小姐……二小姐今日之举,或许,有欠思量之处,但绝非有意冒犯相爷一家之主的权威,更不当遭受到如此严厉的责备啊。 “或许,相爷只是太过在乎燕氏家族的声誉和地位,才会对二小姐如此严厉吧。” 燕岳心中暗想,试图为燕靝书的行止,找到一丝合理的解释。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不,即便是在乎家族声誉,也不该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便是花楹,不是老子亲生的,老子也愿意疼她宠她的厉害呢。说到底,大娘子是有心算计、有备而来,二小姐,是无辜的呀。” 想到这里,燕岳不禁抬头,看向了燕映诺。只见她虽然面带微笑,但眼神中却难掩疲惫与失落。燕岳知道,燕映诺此刻的心情一定非常沉重。于是,他暗暗下定决心,便是二小姐说和不了自己能娶到杏儿,只为着二小姐善待花楹,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站在二小姐这一边,竭尽所能的帮帮她,让她在这府里头,活得心里头,不那么苦。 然而,面对南静月和燕靝书的双重压力,燕映诺却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慌乱或退缩。她微微一笑,眼神中闪烁着自信与从容,\"父亲大人!大娘子!你们误会诺儿了。诺儿从未有过任何肖想箫大人的念头,更不曾想过要高攀。今日之事,纯属误会一场,诺儿自会向箫大人解释清楚,还自己一个清白。\" 说完,燕映诺便转身欲走,仿佛要将这一切纷扰,都抛诸脑后。箫寒涯的心,也因了她刚才的那句“从未有过任何肖想箫大人的念头,更不曾想过要高攀”,而沉到了谷底。 挂在树上的寒和,用腹语问着寒雷:“这二小姐……是不是不打算和大人好了?” 寒雷从小陪伴箫寒涯长大,相较于寒风,寒雷很多时候,是那个能让箫寒涯,放松自己,一吐为快的人。听闻燕映诺的坚定语气,寒雷也有些莫名的烦躁和伤感。欸?为何老子一想到这二小姐不和大人好了,这脑子里头,净是怀夕那丫头,被老子捉弄的,气得跺脚,又被老子逗得直笑的模样啊?娘的。 莫名有些许烦躁和伤感的寒雷,沉浸在自己的疑惑里,没有回答寒和。 寒和难得一见寒雷如此平和,心想,嗯,这不骂我,不贬我,就是个好的起始啊!要不,回头再试试,云副副指挥使说的,死皮赖脸的,唤一句,二哥,试试?没准能对我更和气些呢? 寒雷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收回思绪,捅了捅一旁的寒和,用腹语问他:“才刚忆起来一件事,便走了会儿神……这边……如何了?” 寒和心内窃喜。看看,多温和呀。忙答复说:“没呢……没事儿……你忆你的……我支应着呢……误不了事……二……二……二哥……”寒和的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 寒雷被寒和突如其来的亲切称呼,给吓到了,挠了一挠自己的后脑勺。“寒和……你……你没事儿吧……”继而,耷拉下脸,狠狠的盯着寒和的大眼睛,愤愤的说道:“谁许你喊老子二哥的!这是寒小五对老子的唤法!你!不许跟老子攀亲!” 寒和闻言,眼神黯淡了下去。一脸的沮丧,满心的委屈。为啥不让唤二哥呀。 树上的气氛,瞬间变凉。几片榆树叶子,忽忽悠悠的,飘落了下来。 第49章 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堂前厅内。 就在这时,南静月却突然开口叫住了燕映诺,\"诺儿,你且慢!\"南静月快步走到燕映诺身边,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诺儿,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在这件事上,你确实做得委实是太过,轻狂草率了。不过,你放心,母亲会和你一起面对,帮你度过这个难关。\" 然而,燕映诺的脸上却并未露出丝毫动容之色,她的眼神依旧冷冽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她只是用了巧劲,自南静月手中,轻轻将自己的衣袖,抽离出来。并不理会南静月,而是走到了王香草的跟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王香草,你口口声声说实话,却未免太过一面之词。\" 燕映诺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轻视的威严,\"你可知,箫大人之所以会出现在我的内室,乃是有要事相商,且此事极为机密,不宜为外人道也。你未经允许,便擅自闯入我的院中,已是犯了府中大忌!更何况,你还借此机会,挑拨是非,散布谣言,构陷污蔑箫大人与我私相授受,毁损箫大人的威武声望,离间父亲大人与箫大人的庙堂之情,辱我名节,毁我清白,其罪可诛!\" 听到这里,王香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颤抖着嘴唇,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已经将自己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老奴……老奴……\" 王香草嗫嚅着,却再也没了力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香草的身上,带着或同情、或嘲讽、或冷漠的表情。最终,王香草只能无力的垂下了头,任由泪水滑落脸颊。她知道,自己今日断断是出不了这吹雪院的门了,还可能会面临更加严厉的惩罚,更甚至可能,就连这条老命,怕是都得要交待在这吹雪院里了。不仅大娘子无法解救庇护于自己,还有可能临死前都见不到霞儿最后一面了。这一刻,王香草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后悔。忽然想起来,那日莫大有送仆役来时,反复的对着自己说:“老大人说了……南家日后荣辱系于小公子之身……那是小公子最喜亲近的人……日后必能照拂小公子……要你且多劝着些三姑奶奶……莫要与燕二小姐起了冲突或争执……” 南静月的手心,因愤怒而紧握,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但她却强忍着疼痛,不让自己的情绪有一丝外泄。心中暗自咒骂:“该死的小贱人!竟有如此巧舌如簧的本领,一时之间,我竟找不到半分反驳的言辞!”南静月深知,此刻,若不能有效地反击,不仅会让自己的威严扫地,更可能让燕映诺在府里的地位稳固,这是她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然而,任凭南静月如何搜索枯肠,也找不到能够直接推翻燕映诺话语的言辞。她只能紧紧抿着下唇,目光中满是不甘与愤恨,不时地偷偷打量着燕靝书的脸色,试图从中寻找一丝支持或共鸣。 燕靝书的脸色同样阴沉。他显然也被燕映诺的言辞所震撼,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反应。他深知,今日之事若处理不当,不仅会影响燕氏一族与箫大人的关系,更可能让家族内部产生裂痕。燕靝书紧锁眉头,目光在燕映诺和南静月之间来回游移,似乎在寻找一个平衡点。 “哼,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终于,燕靝书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诺儿,无论你如何巧言令色、砌词狡辩,都无法掩盖你今日之失。你身为我燕氏之女,理应恪守本分,不得有任何越轨之举。今日之事,你虽有辩解之词,但终究,是你先引起了误会,理应承担,相应后果。” 说完,燕靝书转向南静月,眼中闪过一丝安抚之意,“娘子,你也别为了一个奴才,太过激动。虽是陪嫁相伴你多年,然如此不知高低深浅的奴才,留在身边,终究还是会连累到你!诺儿她,做事难免有欠考虑之处。你是她的嫡母,理当给她更多的教导,而非一味地责备。” 燕靝书的话语,如同一阵和煦的春风,暂时平息了南静月心中的怒火,却也让她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奈与无力。她深知,自己在燕府,虽是稳如磐石的当家主母,却也并非能够随心所欲。尤其是在面对着燕靝书看重的利益和规矩时,她自己的个人情感,往往必须要退居其次。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也只能勉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知道,此刻再争辩下去,也无济于事,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怒气,等待日后寻找机会再行发难。 “是,相爷说得对。” 南静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回应着燕靝书的话。她轻轻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心中却在暗暗盘算着日后的对策。她知道,今日,势必要舍掉王香草,虽终究有些不忍,但和保全自己相比,舍了王香草,还是必要的。便是打死了王香草,自己可以递话给自己娘家的管家、莫大有,叫他把那个多半早已与他有了首尾的许婆子,给送进这府里头来,在自己身边伺候听用就是了。至于收买许婆子的人心,南静月并不担忧。这不是正思量着,打算做主,把花楹那丫头,许给许婆子那个,游手好闲、招猫逗狗、无所事事的儿子,叫做毛六的么!一个王香草,换三个自己人,怎么也是值当的呀。再说,没了王香草,自己拿捏起莫姨娘,便无需顾忌太多了。无论如何,燕映诺的存在,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不拔不快。不过嘛,这日子,且长着呢。不急,慢慢来吧。 “多谢父亲大人的教诲!” 燕映诺的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恭敬与疏离。 南静月和燕靝书,在原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也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和无奈。 燕映诺的心中,却并无波澜。她很清楚,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燕靝书刻在骨子里的那份自私、虚伪、冷漠、凉薄。因此,她更加珍惜每一次能够向众人展示自己智慧和能力的机会,以此来巩固自己在府里的地位,不至于处处受制于南静月。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所有的挑战和困难,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个曾经帮助过她、支持过她、一直在身边陪伴保护着她的人。尽管她早已习惯了身前无路、身后无人的孤苦,却也还是会贪恋那个人带给自己的所有温暖和光亮。她深知,在这个府里头,生存不易,而岁月,却还很漫长,漫长到,自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和谨慎,才能在这个府里活下去。 第50章 日后定能有所作为 箫寒涯目光流转,先是看向了燕映诺,只见她虽面带微笑,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早已料到这场父女对话的走向。 箫寒涯见状,便开口道:“也罢,既然事涉本使,那就请相爷,喔,不,请中书令大人审一审吧。” 燕靝书闻言,险些被气得仰倒。他最恨人提起中书令大人几个字,因着官家昔年赐了他一应俸禄待遇仍依照宰相旧历,是以府里头,燕岳早就交代了众人仍以相爷相称,以避其忌讳。眼前,箫寒涯却非得要强调一下是中书令大人,这简直就是,字字句句,都在戳着他燕靝书的心窝子和肺管子。无奈何,眼前形势比人强,无论是整个武德司,还是一个箫寒涯,都不是现下的燕靝书能轻易得罪的。罢了罢了,人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本相何苦和一个黄口小儿计较太多!只是,燕靝书虽视线移了开来,但胸膛仍犹自起伏不定,显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在众人面前失态。 他看向王香草,厉声道:“王婆子,你可知罪?”王香草颤抖着身子,连连磕头:“相爷,喔,不,中书令大人。饶命啊。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燕靝书又被王香草的称谓,给心里添了一下堵。皱了皱眉,冷哼一声:“既然知罪,便将你所犯之事一一交代清楚。若有半句假话,定不轻饶!”王香草只说是,南静月知悉了吹雪院里有贼人闯入,恐怕二小姐有何意外,遂安排自己前来的事情因由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王香草此刻,灵台格外清明,她很清楚,此时的交待,只要是给南静月留余地,便是给女儿留后路。也因此,王香草并未说出,是吹雪院里的丫头前来密告。并在述说完后,将不敬箫寒涯,奴大欺主等责,一力揽在了自己身上。只道是,自己几次受了大娘子的命,来这吹雪院办差,皆被二小姐主仆话里话外的耻笑与羞辱,还因自己一心维护女儿莫姨娘,但口舌笨拙,情急之下,说错了话,惹恼了二小姐,而挨了板子,因此便怀恨在心。至于今日自己所犯,乃是个人因私泄愤。而南静月安排了自己带人过来吹雪院,皆系其主母之身,治家及教女之责,而非是与燕映诺有任何嫌隙。 南静月听完王香草一番话,轻舒了一口气,心里头总算是放下了石头,眼神中多了几分柔和与释然。她心中暗自思量,这王香草,能如此识大体,实属难得。到底还是自己思虑周全,还未出阁时,便收拢了她夫妻二人的人心啊,还让她陪伴在自己身边,多年来给足了她体面啊。这才叫她在关键时刻,心中还是有杆秤的,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唉,可惜了啊。那南府里头的许婆子,也不知道骨头有几两重?日后是否能如香草这般的用着顺手?罢了,那是后话了,左不过那些调教收服人心的手腕,与我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冲着香草这份聪明的说辞,日后我便不与莫姨娘时常找茬便是了,但若是她有何逾矩之处,或是对我有何不敬之心、不轨之举,我自当是不会坐视不理的。一个捏在手心里的姨娘,在这深宅大院里,不得仰仗我的鼻息而活么。终归是今日舍了香草的无奈之举,纯属情势所迫,非吾本意,不得已而为之啊。 燕靝书听完王香草的话,脸色越发的阴沉。他转头看向燕映诺:“如此看来,确实是这王妈妈心怀不轨,意图构陷污蔑于你。” 燕映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父亲大人英明!”不肯再多说半句。 南静月却还是不愿轻易放弃:“既是我兰馨苑的掌事妈妈,那自该是由我带回自己院里头处置。便是王妈妈有错,也不该在这里审问。这让我这大娘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燕靝书瞪了她一眼:“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偏袒这老婆子不成?” “哼,我身为当家主母,治理后宅、教导儿女,皆是责无旁贷的分内之事。难不成,还有何过错?”南静月看到燕映诺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 “大娘子息怒。”燕映诺假意安抚,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爹爹并未曾说过,大娘子有何过错呀。只是,王妈妈以下犯上,确实该罚。况且,爹爹,才是这燕府的一家之主,不如就请大娘子,还是将此事交给爹爹处置吧。” 燕靝书闻言,也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南静月。怎的?本相既为一家之主,处置一个奴才,你也要有所置喙么?当真是愚不可及的妇人! 南静月明了燕靝书眼神中的不喜与不快之意,不敢再拂逆与他,只好瞪了燕映诺一眼。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呢?分明就是想借燕靝书之手,惩治了王香草,好给自己一个教训。罢了。今日是自己草率了。还不知道这死丫头又在哪里,下了什么套,等着给自己钻呢。南静月只能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就依诺儿所言,一切听凭相爷发落!” “既是如此,”箫寒涯忽然开了口,“中书令大人,此事既已查明,不知该当如何处置啊?” 燕靝书一听到箫寒涯口中,那几个刺心窝子的字眼,只觉得心里又堵了一下,却不敢发作。沉思片刻,道:“将这包藏祸心的狗奴才,杖责三十,赶出府去!日后不得再踏入我府中半步!”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燕映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箫寒涯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暗笑,“中书令大人,”箫寒涯是打定了主意,要给燕映诺撑腰,“本使领诏,来这平凉城探视于你,因不熟悉你府中情形,迷了路,这才误入了燕二小姐的院子。承蒙二小姐体谅,并未怪责本使。且才情颇高,与本使言谈甚欢。本使见到燕二小姐的气度,心内对中书令大人的家风家训,颇为赞赏和佩服。却不曾想,亲眼见到你这府里坏了规矩、奴大欺主不说,一个续弦的继室,也敢对嫡出的小姐多有不敬之意啊!看样子,中书令大人,自打从回了平凉城,便是连最起码的修身齐家,也不屑于去修了啊!说起来,倒是燕二小姐的才情与气度,让本使印象深刻,相信日后定能有所作为!” 燕岳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双肩,憋笑憋得,辛苦坏了呢。心里有一万只乌鸦,正在在聒噪着:要不说您是指挥使大人呢!这话,说的挺好听的。您可是真能装啊。 箫寒涯的话语,却如寒冰般刺骨,字字句句,直击燕靝书的心房,让整个庭院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燕靝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万万没想到,不过是自己府内的后宅私事,竟会被一个外来之人,三两句话,就扯上了修身齐家,还直白地揭露于众,贬损于他,抬举燕映诺,如此毫不留情的,给他难堪。 燕靝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难掩眼中的寒意:“箫大人言重了,府中之事,难免有疏漏之处。本官身为一家之主,自当严加管教,以正家风。至于奴仆不敬,继室无礼,我定当严惩不贷,给诺儿,也给箫大人一个交代。” 说着,燕靝书的目光,扫向一旁瑟瑟发抖的王香草,和面带不甘、却不敢言的南静月,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燕靝书深知,今日之事若处理不当,不仅自己的颜面尽失,更可能影响到家族的名声和自己的仕途。 “燕管家!”燕靝书沉声喝道,“将这狗奴才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后,赶出府去,以儆效尤!至于大娘子,你治家不严,失德于前;身为继室,失礼于后,快去给诺儿赔个不是!既是德行有亏,自今日起,抄写《女诫》百遍,以修身养性!” 王香草闻言,不敢求饶,也知道今日难逃一劫,面如死灰,眼神茫然。 燕岳自燕靝书身后,打了个手势,动作迅速而果断,显然对这样的场面,已有所准备,眼神冷峻,没有丝毫犹豫。 堂前厅外。吹雪院的顺儿和发儿,如同两道闪电,瞬间冲上前去,动作娴熟地将早已准备好的帕子,塞进了王香草的嘴里,防止她发出任何声响,手脚利索的直接把人往外拖。 第51章 府上有株千年灵芝 王香草脸色煞白,拼命挣扎,但无奈肋骨断了,体力不支,根本无法挣脱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的束缚。她的眼中充满惊恐与不甘,自己对南静月忠心耿耿多年,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三十个板子下去,今日便是要把这条老命,交待在这府里了。 燕岳冷冷地看了一眼被拖走的王香草,随即,转身面向厅内众人,行礼暂退。一个手势,堂前厅外,除了跟着王香草过来的,跪着的兰馨苑的奴才,其余人等,皆随其手势,鱼贯而行至院子里的开阔地带。兴儿,则和旺儿一起,赶快取了长条凳子和板子来。 “今日之事,乃是这府里头整肃之举。王香草身为奴才,也是府里头的老人了,倚老卖老,以下犯上,对二小姐不敬,实属罪无可赦。相爷有命,重责三十大板后,赶出府去!”燕岳的话语掷地有声,在众人耳边回荡。 须臾,便听到了板子落在身上的声音,一并传来,夹杂着王香草的闷哼声。 王香草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所有的愤怒,憎恨,不平,不甘,不舍,尽皆而逝。她不再做任何无谓的反抗与挣扎。眼角处,两行老泪,潸然而下。她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中颤抖,但她已经放弃了无谓的抵抗,任由命运将她推向未知的深渊。她的眼神早已从惊恐转为了空洞,仿佛已经接受了发生的一切。那两行老泪,不仅是对过往岁月的怀念,更是对自己命运无奈的控诉。周围的喧嚣似乎都离她远去,只剩下那板子落下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更加支离破碎。她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初入南府的情景,那时的她,满怀憧憬,以为只要对主子忠心耿耿,就能在深宅大院里找到归属感。然而,岁月如梭,她见证了南府的风雨变迁,也经历了南静月对亲人的背叛与算计,最终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随时都会被南静月牺牲掉。 “为什么……”王香草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但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板子落下的沉闷声中。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世忠诚,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但她也明白,在这些高门家族里,忠诚往往是最廉价的东西,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随着落在身上的板子数不断增加,王香草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在阳光下笑靥如花;又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迈的母亲,站在村口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归来。但这些都只是幻觉,她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她的灵魂正在缓缓地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 在最后的时刻,王香草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平静。她不再怨恨任何人,也不再留恋这个充满尔虞我诈的府邸。她只希望,自己下辈子能够投生到一个平凡普通却不再与人为奴的家庭,自己做得了自己的主,能够过上简单而幸福的日子。 终于,板子声停止了,王香草的生命之火,也彻底熄灭了。她的身体被扔在一旁,像是一堆无用的垃圾,等待着被清理出去。而她的灵魂,则飘向了远方,去寻找那个,真正属于她的,安宁之地。 堂前厅内。 燕岳脸色凝重,向燕靝书及在座的众人禀报,只十五个板子下去,王香草便已咽了气。 厅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燕岳身上,气氛压抑得让燕岳喘不过气来。 燕靝书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燕靝书沉吟片刻,最终缓缓开口,“罢了,人死如灯灭,一切恩怨都随着她的离去而消散吧。既是罪奴,也无需体面了,拿草席卷了……再知会一声南府的管事,莫大有,快来把尸身领走……还有,吩咐下去,奴才们管好了口舌,不得多语妄议!莫姨娘那边暂且封锁住消息吧,她才怀身月余,禁不起刺激!” 燕岳领命退下,心中却五味杂陈。他深知,王香草的死,不仅仅是其个人命运的悲剧,更是后宅妇人间矛盾与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他暗暗下定决心,要更加谨慎地处理一应管家事务,避免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真的无人能顾及到照拂杏儿母女了。 南静月脸色苍白,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恨,却也只能强忍着,不敢发作。南静月强压下心中的波澜,脸色虽白,但举止间仍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她缓缓走至燕映诺面前,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抹苦涩的笑意。 “诺儿,今日之事,实属误会一场。母亲我在此,向你赔个不是,还望你能原谅我的无心之失。”南静月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诚恳,几分无奈,她深知,自己在这场风波中,并非全然无辜,但此刻的她,更希望通过自己的退让能够平息这场风波,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能恢复往日的平静。 燕映诺闻言,目光微微一闪。她自然能察觉到南静月话语中的微妙之意。但她并未立即回应,而是冷冷地打量着南静月。片刻之后,燕映诺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略带几分疲惫:“大娘子,你我之间,本无需如此。今日之事,既是误会,但你既诚心赔礼,爹爹也为我惩处了刁奴,我自然也不会与大娘子再计较。”燕映诺的话语,落在所有人耳中,透露出来的,是一种成熟与宽容。 南静月闻言,心口一紧。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加谨慎行事! 箫寒涯见状,并未再多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燕靝书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不平与恼恨,看向箫寒涯,“这次多亏了萧大人,才能及时发现府中狗奴才的宵小恶行。方才诺儿言及,萧大人此番前来,与她相谈要事。不知是何等要事?箫大人肯否告知?” 箫寒涯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听闻中书令大人府上,有一株千年灵芝,特来一睹风采。” 燕靝书心中一惊,这箫寒涯怎么会知道此事?他强作镇定,笑道:“哈哈,萧大人的消息果然灵通!那株千年灵芝,确在此处。不过,此乃我燕府珍宝,一般人,无缘得见。” 箫寒涯微微一笑,“中书令大人误会了!本使只是听说,这灵芝,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好奇而已。若是中书令大人不便,本使也不强求。” 燕靝书心中五味杂陈,心里头那个恨得牙痒痒啊,对箫寒涯的称呼更是感到一阵刺耳。箫寒涯一口一个“中书令大人”,听的他脑仁疼的厉害,仿佛每一声“中书令大人”都在提醒他,自己在这位年轻有为的少年面前,不得不放下骄傲与自尊。他强压下心中的不满与愤懑,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试图以主人的姿态维持场面的和谐。 “萧大人果然眼光独到,既然对此物如此感兴趣,那自然是要让萧大人一饱眼福的。” 燕靝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转身对身后的燕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排此事,“那便让燕管家,带您去看看吧。” 燕岳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对箫寒涯说道:“萧大人,请随我来,小的这就带您去观赏。” 箫寒涯微微一笑,冲燕岳轻点下颌,似乎并未察觉到燕靝书情绪上的微妙变化。他礼貌地颔首,谢过燕靝书,随后,便跟着燕岳离去。 望着箫寒涯离去的背影,燕靝书心中的怒火更甚。他深知,今日之事不仅仅是关于处置一个奴才、观赏一件物品,更是两股势力之间的微妙较量。箫寒涯的每一次举动,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实力,而燕靝书则不得不在这股压力下,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家族的尊严与利益。 第52章 世间至尊莫过皇权 堂前。厅外。那棵老榆树上。 寒和感觉备受打击。不是,指挥使大人您在小的心里,那可一直都是如日之升,如月之恒一般的荣光啊!您这么颠倒黑白的言语,不会觉得亏心吗?怎的,小的看您这盛气凌人的模样,是不是叫做恃强凌弱啊?唉。燕大人也是,这燕二小姐,不是他和他那个死了的原配夫人的亲生女儿么。怎的看他们父女俩不大和睦呢。寒和心中暗自叹息。不由得,望了一眼旁侧的寒雷。 寒雷波澜不惊。看着寒和满眼不可置信的神色投了过来,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切。就这点子定力么。那可是不如那个脑子不好使的小五实在啊。大人哪怕跟小五说,这会儿叫咱哥几个拦路打劫去给他抢个媳妇儿,小五都会屁颠屁颠的说好。他那脑子,也就办差打架的时候,能清楚明白顶大用。素日里,那破玩意儿就是挂他颈项之上做个摆件的。只要咱大人说的言语,他就不会像你如此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觉得咱大人会有啥不妥之处的。 “哼,年轻人,别太得意忘形了。” 随南静月一起回到兰馨苑的燕靝书,正襟危坐在正厅,在心中暗暗冷笑。他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在这场无声较量中,占据上风,让箫寒涯知道,燕氏一族,并非是他箫寒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与此同时,南静月在一旁默默观察着燕靝书的神色变化,心中也是暗自思量。她深知,燕靝书此刻的愤怒与不甘,不仅仅是因为箫寒涯的挑衅,更是因为燕氏一族内部的不稳定因素。而她,作为女主人,必须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燕靝书分忧解难。 于是,南静月轻轻走到燕靝书身边,柔声说道:“相爷,您别太生气了。萧大人不过是一时兴起,观赏一下,咱们何须与他计较?便是有意要那株千年灵芝,以箫大人的身份和地位,咱们索性给了这份人情便是。还是想想如何能让燕氏家族,在相爷的执掌下发扬光大吧。” 燕靝书闻言,心中稍感宽慰,他转头看向南静月,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他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南静月能够这样子息事宁人识得大体,才是家宅府邸最大的安宁。 “你说得对,” 燕靝书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情绪,“想我燕氏一族,历经风雨,岂能被这点小事所动摇滋扰?” 燕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相爷!箫大人已观赏完毕千年灵芝,此刻已在前院等着相爷!” 燕靝书闻言,轻轻放下手中,南静月刚递来的茶盏,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对南静月点了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便迈步向门外走去。 “好,我这就前去。”燕靝书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透露出他曾为相的威严与气度。他深知,千年灵芝的展示,既是展示燕氏一族家族实力的机会,也是一场朝堂政治交锋的前奏。 前院中,箫寒涯已等候多时。他面容和煦,但眼中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见到燕靝书走来,他连忙迎上前去,拱手行礼道:“中书令大人,千年灵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燕靝书的心窝子,再次被戳疼。面上微笑回礼道:“箫大人客气了。早就听说箫大人对奇珍异宝素来颇有研究,今日能得箫大人青睐,实乃我燕氏一族之幸事。” 两人寒暄片刻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千年灵芝上。箫寒涯对千年灵芝的品相、药性赞不绝口,同时也不忘旁敲侧击地询问,燕靝书是如何得到这等稀世珍宝的。燕靝书则巧妙地避开了敏感话题,只是笑而不语,或是以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搪塞过去。 燕靝书与箫寒涯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却暗流涌动。二人都心知肚明,彼此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燕岳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二人,如何在复杂的局势中,游刃有余地彼此应对。两人之间的对话,虽然表面上客气而疏离,但实则暗含机锋,各自试探着对方的底线与意图。燕靝书与箫寒涯作为朝中的佼佼者,在各自的领域内默默耕耘着,为的就是能够在这权力的游戏中,占据一席之地。 箫寒涯端坐于精致的茶案旁,举止间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贵气。他轻轻拿起那只温润如玉的瓷质茶盏,指尖似乎在与杯壁进行着细腻的对话,每一次触碰,都恰到好处,不显丝毫急躁。茶盏中,碧绿的茶汤,轻轻摇曳,宛如一汪深邃的翡翠,散发着淡淡的茶香,与空气中弥漫的檀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雅致氛围。 他先是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通过嗅觉提前品味那即将入口的甘醇。随后,箫寒涯缓缓睁开双眸,那双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他轻轻吹拂着茶面上的热气,动作优雅而从容,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对这份来自自然的馈赠表示着最高的敬意。 只见箫寒涯端着茶盏,轻轻吹拂着茶面上袅袅升起的热气。终于,箫寒涯将茶盏送至唇边,轻抿一口,那茶汤入口的瞬间,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他细细品味着茶中的韵味,先是苦涩,随后转为甘甜,最后留下的是一股悠长的回甘,仿佛能洗净心灵的尘埃,让人心旷神怡。 燕靝书不得不承认,在整个喝茶的过程中,箫寒涯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流畅,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风范。他不仅是在品茶,更是在享受一种生活的艺术,一种超脱于世俗之外的宁静与淡泊。这样的武德司司指挥使大人,确实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又忍不住想要靠近,去探寻他内心深处的世界。燕靝书目光深邃,内心感慨:所谓的少年风流英雄,莫过于此啊! 随着日头西斜,燕靝书端起了茶盏。见状,箫寒涯微微一笑,起身告辞。燕靝书亲自将他送至府门外。 “今日多有打扰了!中书令大人这府上的,雅安露芽茶,本使觉得,甚好。” “呵呵……难得箫大人赞赏,本官回头叫燕管家,多送些去府上。”燕靝书自动忽略那几个令他憎恶的字眼,笑得像狐狸。 “如此,本使不客气了,便多谢中书令大人了!”箫寒涯在夕阳余晖中长身玉立。 两人又在府门外寒暄了几句,才各自离去。 箫寒涯临离开之前,转身对着燕靝书,一字一顿地对燕靝书说道:“中书令大人,虽曾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之巅,自然深谙许多人、许多因由。但本使也望您,能时常记起,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间至尊,莫过皇权。” 燕靝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他缓缓说道:“箫大人所言极是,皇权至高无上。我等臣子,自当尽心竭力,以报君恩!” 箫寒涯轻轻点头,似乎对燕靝书的回答颇为满意。他继续说道:“中书令大人才智过人,功勋卓着,实乃我朝之栋梁。只是,这权力场上,风云变幻,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中书令大人还需谨言慎行,多加小心才是!切莫要因家宅不宁,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燕靝书闻言,眉毛一跳,心中暗自警惕,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然一笑,道:“多谢箫大人善意提醒!本官自会小心行事。不过,家宅乃妇人之事,本官也不便多说什么。本官相信,只要燕氏心怀忠诚,行事光明磊落,自能问心无愧。” 第53章 有些话我得提醒你 自那日在吹雪院中,王香草被杖责、只扛住了十五个板子便咽了气、燕岳来报死讯时,燕靝书说出莫姨娘有孕月余、不许下人们将王香草的死讯说漏嘴之事后,南静月的心中,便生了根刺。碍于风波才不过很久,又念着王香草死前对自己的效忠和些许旧日主仆情份,且顾忌着燕靝书对莫姨娘的宠爱不断,南静月一时之间,也不好贸然做些什么。而府里,则稀罕的竟然平静了下来。 季节变换,如同时间的笔触,在府里的每一个角落,轻轻勾勒,绘出一幅幅截然不同的风景画。 春去夏至,吹雪院里的梅花,悄然退场,取而代之的,是满院的绿意盎然。 树叶变得更加茂密,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给这府里最偏僻的吹雪院的院落,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院子里的花儿,也不甘落后,竞相绽放,红的、黄的、紫的……五彩斑斓,将吹雪院装扮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花园,引得蝴蝶蜜蜂纷至沓来,翩翩起舞。 转眼间,秋风起,吹散了夏日的炎热,也带来了丰收的喜悦。吹雪院中的果实逐渐成熟,沉甸甸地挂在枝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树叶开始泛黄,最终化作一片片金黄,随风飘落,铺满了整个院落,踩上去沙沙作响,别有一番风味。此时,吹雪院又仿佛被染上了一层金黄,温暖而宁静。 而当冬日的雪花再次降临,吹雪院又换上了银装素裹的装扮。雪花轻轻飘落,覆盖了屋顶、树枝、小径……整个院子都变得洁白无瑕。院里的梅花,再次绽放,只不过这次,是在雪中更显傲骨。它们不畏严寒,独自盛开,为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此时的吹雪院,更显得清冷而高雅,仿佛远离了尘世的喧嚣,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季节的到来。 季节的变换,不仅改变了吹雪院的景色,也悄然影响着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他们随着季节的更迭,调整着自己的生活节奏和心态,享受着每一个季节带来的独特感受。而吹雪院,也静静地见证着这一切的变化,用它那独有的方式,陪伴着岁月的流转和时光的变迁。 吹雪院中,季节仿佛都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寒意。即便这是在春日里,也少了些许温暖的气息。院中种着的几株梅花,此刻正傲然绽放,花瓣上,偶尔还挂着未化的雪珠,晶莹剔透,更添了几分清冷之美。然而,这美景却似乎与院中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院中的亭台楼阁,被岁月磨砺得略显斑驳,此时,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几片未扫净的雪花,在空中盘旋几圈后,又缓缓落下,给这静谧的院落平添了几分寂寥。 院中的丫鬟小厮仆妇们,行走间都显得格外小心,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却又在私下里交换着眼神,在这空旷的院落中,更显得吹雪院内的气氛微妙而复杂。 不远处,一间精致的厢房内,窗帘轻拂,透出一丝柔和的烛光。那是燕映诺的房间,此时她正倚窗而坐,手中拿着一卷书,却似乎并未认真阅读,而是时不时地望向窗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忧虑和不安。 而在吹雪院的另一角,新进的几个小丫鬟,正忙着打扫庭院。她们的动作轻盈而迅速,生怕惊扰了院中的任何一丝宁静。然而,她们的眼神中却透露出对这座院子深深的敬畏和好奇,仿佛这里藏着无数的秘密和故事,等待着有心人去探寻。 整个吹雪院,就像是一幅精心布置的画卷,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燕映诺的品味和心思。然而,在这美丽而宁静的背后,却隐藏着无数的暗流涌动。 这一日,吹雪院外,来了许婆子。守门的邢婆子上下打量着她,问道:“许婆子?你来吹雪院做什么?” 许婆子闻言,微微欠身,脸上挂着几分谨慎而又不失恭敬的笑容,答道:“邢姐姐,这一向可好?老妹妹今日特奉大娘子之命,前来送些滋补之物给二小姐。” 邢婆子闻言,抬了抬眉毛。随手指了一个丫头,“你,去院里看看青黛姑娘在不在?若是不在,请了花楹姑娘过来!” 小丫头忙点头称是,急急去寻人了。 许婆子一听“花楹姑娘”,眼睛都亮了。这可是大娘子有意要许给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毛六的媳妇儿啊!这入府一年了,莫姨娘的女儿都牙牙学语了,还一直没能够和这丫头得空见上一面呢。 邢婆子见许婆子神色有异,心中暗自忖度,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试探的说道:“许婆子,你可别小看了咱们院子里的姑娘们!个个都是聪明伶俐,有二小姐亲自调教,都是二小姐手里得用的丫头。花楹姑娘更是上进聪明,现而今,二小姐在命青黛姑娘教她认字,对她寄予厚望呢。这不是去年立秋的时候,苏木姑娘嫁了人,咱二小姐身边,便一直空了个一等大丫头的缺么。这花楹姑娘啊,眼下虽还是二等丫头,可领的月银,一应份例,二小姐可都是吩咐了,按一等丫头领的呢!” 许婆子一听,连忙收起心中的盘算,赔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咱们府里的姑娘,哪个不是聪明伶俐的!便是咱们兰馨苑里头的香芹姑娘和香椿姑娘,也是大娘子夸赞的能干之人呢。老妹妹不过是个粗人,早就听大娘子时时说起花楹姑娘的灵巧,心生敬佩,许是今日里,还有缘能得见呢。” 邢婆子何许人也,闻言暗想:大娘子好端端的,在自己的兰馨苑里头,提花楹姑娘做什么?回头可得给二小姐提个醒。 正说着,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块帕子擦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邢、邢妈妈,青黛姑娘不在,说是去后花园采花了。花楹姑娘正在房里绣花,我这就去请她过来。” 邢婆子点了点头,示意小丫头快去快回。待小丫头离开后,她转向许婆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意:“许婆子,你我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有些话我得提醒你。咱们做事得守规矩,别让那些个歪心思,坏了府里的风气。二小姐对这院子里的每位姑娘都有安排,咱们做下人的,只需尽心尽力服侍好主子,其他的,就别多想了。” 许婆子一听,脸色微变,连忙低头应承:“是,是,邢姐姐提点的是。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绝不敢有半分别的心思。” 不多时,花楹姑娘便在丫鬟的引领下走进了房间。她身着淡雅的衣裙,发髻上插着一支素雅的玉簪,步履轻盈,面带微笑,一进门便行礼道:“花楹见过邢妈妈,不知邢妈妈找我有何事?” 邢婆子连忙客气地说道:“花楹姑娘客气了!这是大娘子院子里的许婆子。大娘子给二小姐送了些滋补之物。我这不是怕青黛姑娘不在,耽误了事儿嘛。” 花楹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应允:“原来如此!花楹见过许妈妈!许妈妈在此稍待片刻。我就先进里院,问过京墨姐姐,去请了二小姐的意思,再来唤许妈妈便是。邢妈妈,烦您受累,陪许妈妈说会儿话!”说完,行了个礼,转身离开,去往内院。 许婆子看着花楹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她目送着花楹那轻盈如风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着,激起了层层涟漪。她的眼神,也在希望与失落之间徘徊,如同夜色下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射出她内心的波澜壮阔。 许婆子的眼中,交织着多种情感,有羡慕、有期盼,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那双阅尽人间烟火的眼睛,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所有的因缘际会。 许婆子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若是自家儿子毛六,能够有幸娶得花楹这样的女子,结为夫妻,该是怎样的福气啊!花楹不仅生得模样俊俏,更兼心灵手巧,打从跟了燕二小姐,不但人长开了,且还跟着燕二小姐读了书认了字,更是满府里公认的一等一的好丫头。许婆子的嘴角,不禁泛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了毛六与花楹并肩而立,幸福美满的画面。 而,随即而来的,是一阵现实的凉意。许婆子深知,像花楹这样优秀的丫头,府里头追求者必然众多。何况婚姻大事,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便是两情相悦,又岂是轻易能够达成的?燕二小姐也不会轻易许了这份姻缘给毛六,何况,还是要许出去她自己身边得用的贴身丫头! 许婆子心中暗自思忖着,若是自己的儿子毛六,真能娶到花楹这样的为妻,那该多好啊。她心里有个声音在温柔地低语,描绘着毛六与花楹共筑爱巢的温馨场景,那里充满了欢笑与和谐,是她梦寐以求的,和孝子贤媳一起共叙天伦的画面。但转念一想,这么个水葱一样鲜嫩的小娇娘,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娶回来的啊。紧接着,另一个更为现实的声音便如冷水般浇下,提醒着许婆子,这样的想法,太过不切实际,甚至,太过荒唐。或许只是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许婆子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淡淡的忧虑和无奈,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没有察觉到疼痛。她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斗争:一方面,她渴望儿子毛六,能拥有一个美好的归宿,尤其是像花楹这样的,那将是件令人骄傲和欣慰的事情;另一方面,许婆子又深知现实的残酷,担心自己的一厢情愿,只会给毛六带来更大的压力和失望。 许婆子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对儿子的深情厚爱,有对花楹的由衷赞赏,也有对自己无力改变现状的无奈与沮丧。她的心脏如同被重石压着,每一次跳动都显得格外沉重。 最终,许婆子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长长的叹息声,在静谧的空气中回荡。她不禁摇了摇头,眼眶微红,但嘴角却勉强挤出一抹苦笑,仿佛在自嘲,也像是在宽慰自己。 许婆子的内心挣扎虽然痛苦,却也让她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无论如何,都要全力以赴支持大娘子!相信大娘子一定能够凭借手腕,将花楹丫头嫁给儿子毛六! 第54章 一起来揍死老子啊 苏木自己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过上恬淡安宁的、正头娘子的生活。遥想建隆元年那一年的时候,还叫做绿儿的自己,领着弟弟,从泗州一路乞讨,颠沛流离,好容易到了扬州城,偏赶上了战乱,和弟弟就此便在拥挤的人群里失散了。浑身无力躺在泥地里的绿儿,几乎已经没有了对未来的期盼,以为这辈子就要走到头了。不想,遇到了燕二小姐,搭救了自己和二丫,喔,就是现在的京墨,双双带回了京城。虽说是伺候的丫头,可二小姐从未轻视过她们,还悉心教导学问,并且衣食无忧,日子无虑。原以为这便是此生最好的结局了,谁承想,之后还因为二小姐的缘故,识得了寒雾,还被寒雾迫不及待的求娶。再后来,便住进了这箫公子,喔,不,是武德司司指挥使大人,箫寒涯在平凉城的府里。梁管家也特特的收拾了一进院子,给自己夫妻二人安顿过日子。作为府中的老人,梁管家平日里对寒雾苏木夫妇也是照顾有加。寒雾可是他们兄弟六人之中,第一个成家立室的,因此,乐呵呵喜滋滋的他不仅帮忙收拾了院子,还时常关心他们的生活起居,让苏木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关怀。如今,苏木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泥地里挣扎的绿儿,而是过着恬淡安宁的正头娘子生活。苏木知道,这一切的美好都来之不易,不仅仅时常感激命运的眷顾,更感激那些在她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人,尤其是燕映诺原本也并未与她签下身契,出嫁时还像嫁女儿似的,贴补给她一份着实不菲的八十八抬嫁妆并一个铺子一个田庄,说以后就不是丫头而是妹妹了。结果就是,寒雾迎亲当日,因为苏木对自家小姐那么多的感动,对几个姐妹的不舍等种种复杂情绪萦绕心间,突然要临时悔婚说不嫁了,若非箫寒涯出面,寒雾怕是给燕映诺磕头能磕死了……因此她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用心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 此刻,苏木站在自己精心打理后的小院里,望着满园春色,心中满是感慨。这院子虽不大,却布置得雅致温馨,每一处都透露着家的味道。她从未想过,自己曾经颠沛流离,如今竟能拥有这样一份宁静与幸福。回想起与寒雾的相识相知,苏木的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寒雾的温柔与深情,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安全感。寒雾不仅是她的夫君,更是她生命中从此不可离分的亲人,如果能寻回弟弟,那就更好了。只是不大容易吧。或许,弟弟早已死于战乱和颠沛流离之中了吧。思及至此,苏木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鸟鸣打破了小院的宁静,也似乎带来了某种转机。苏木轻轻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沉思中抽离出来。她告诉自己,日子总有未知与希望,不能因为一时的失落,就放弃了对渴望圆满结果的追求。 她决定再次尝试寻找弟弟的消息,哪怕希望渺茫,也不放弃一丝可能。于是,苏木开始秘密地打听,向过往的商旅、行脚僧侣甚至是边城归来的士兵询问,是否听说过与她弟弟相似的描述。她还在城中的善堂和寺庙里,都留下了弟弟的画像和相关信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好心人提供线索。 与此同时,寒雾也察觉到了苏木的心事,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支持着她。他动用了寒涯默许后的武德司部分的人脉关系和自己的资源力量,在更广泛的范围内,搜寻着苏木弟弟的下落,并时常安慰苏木,告诉她:“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你一起面对。” 时间如白驹过隙,就在苏木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件,如同一缕春风,吹进了她的小院。信中,一位曾经与也许可能是她弟弟的人,有过短暂交集的旅人,描述了他最后的踪迹,并提到了一个可能的栖身之所。毕竟,苏木姐弟失散了多年,包括画像,都不会是很准确的。尽管如大海捞针,也许这个消息最终还是失望的结果,但至少在那一刻,苏木的心中,是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期待的。她立刻与寒雾商量,决定亲自前往那个地方寻找弟弟。虽然路途遥远,且充满未知,但他们的心中,都充满了坚定的信念。亲人之间的牵绊,是任何力量都无法割断的。当然,箫寒涯也适时的提点了他们夫妇,这个道理,对苏木和她弟弟,是有用的。但对于燕映诺来说,这个道理,压根就不存在。因了此事,回府探视几个姐妹的苏木,在看到燕映诺的时候,又不可避免的以己度人,难过的抱着燕映诺哭了好久。一度令京墨和青黛两个,都以为是苏木受了委屈、被寒雾欺负了,便齐齐的嚷着唤着,把正在忙着活计的半夏和怀夕二人拖了过来,要她们去找寒风跟寒雷,把寒雾好好的揍一顿! 最后,还是燕映诺轻言软语的,向苏木问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接着就是,燕映诺一脸嫌弃、啼笑皆非;京墨和青黛两个,一脸尴尬、面面相觑;半夏和京墨两个,一脸无语、又好气又好笑;苏木呢,一脸迷茫、泪眼汪汪。 然后呢,树上的寒风和寒雷,也是经历了初初的不解、跟着被女人们的清奇脑回路给震惊了,再到最后的释然…… 吹雪院那头,替寒风寒雷两个守下半夜的,是寒成和寒义。看着两个一向比较端着的副副使大人,跟闹肚子一样的憋得青紫青紫的脸,寒成和寒义两个还吓了一跳,以为是中了毒或是受了伤,立马如临大敌般的,瞬间提升防备之心,进入战时状态,还打算用袖箭都对付黑暗中的人。结果就是被寒雷冷冷的扫了一眼,扔下句:“果然是一对憨货!”后,潇洒俊逸的和寒风离开。独留寒成寒义两个,在风中凌乱…… 寒风和寒雷两个人在回府的一路上,边走边聊,回忆起刚才的情景,仍是忍俊不禁,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待到回了府,寒雷仿佛怀揣着天大的秘密,一进门就直奔梁管家而去。那急不可耐的模样,让旁人都忍不住侧目。梁管家见状,也是一脸好奇,不知寒雷又闹出了什么新花样。 “梁管家,你可得听听这个!”寒雷拉着梁管家,一脸神秘兮兮地开始讲述起吹雪院里的趣事,言语间充满了戏谑与得意。梁管家听得也是乐不可支。 寒风虽然笑得比较内敛,但那双闪烁的眼睛和不停抖动的肩膀,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欢愉。也会偶尔插话,补充几句被寒雷说漏了的情形。 而箫寒涯,这位平日里一贯冷峻沉稳的翩翩公子,此刻也难得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足以让周围的人感受到他的愉悦。他轻摇着折扇,眼神中,满是对这群兄弟纯真情谊的珍惜。 寒云,作为最不受拘束的一个,笑声最为响亮,几乎要掀翻屋顶。他手舞足蹈,完全不顾形象,连树上的夜枭鸟,都被他惊得四散飞去,留下一串串清脆的鸣叫声,为这夜晚增添了几分生动。 至于寒雾,他坐在一旁,表情复杂。时而无奈摇头,时而嘴角抽搐,完全是被雷劈到了的表情。虽然眼神中流露出的,还是对这份兄弟情谊的深深眷恋与珍惜,可是天知道,那一刻,他其实心里头,想抽死寒雷的心都有…… 这一夜,在箫府里,无论身份高低、年纪长幼,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与归属感。而这些点点滴滴的温馨与欢乐,也将成为他们心中最宝贵的记忆,永远镌刻在岁月的长河中。 好容易众人都止住了笑,寒云忽然就耷拉下了脸,无比纠结的说了句在箫寒涯看来,十分睿智的话:“欸……以后……我是定当会娶了京墨……过门的……寒风哥哥两个月前……已经给半夏姐姐下过聘吧……寒雷哥哥……藏的深……可多早晚……也是打算着把怀夕姐姐娶了吧……那若是我一个不当心,给京墨惹恼了……那两个姐姐……不不不……两个嫂嫂……不……还有这个已经过了门住在府里头的苏木嫂嫂……岂不是要喊你们三个……一起来揍死老子啊……” 一瞬间,满室的静谧。 片刻后。箫寒涯努力收敛了些许笑声,但眼角的笑意,仍如同春日里绽放的桃花,怎么也藏不住。 梁管家在一旁,也放开了自己的形象,笑得前俯后仰,手中的茶盏都差点没拿稳。心中腹诽着:该!谁叫你们满东京城里多少的世家出身的姑娘们看不上,非得要全都去燕靝书的府里头踅摸去!还全是未来主母身边的丫头们!梁管家渐渐收笑,揉了揉眉心。嗯。还是挺可乐的呢。这,叫不叫,鱼寻鱼,虾寻虾,乌龟寻王八?哈哈哈哈。老子又想乐了呢。 寒风、寒雷、寒雾三个,都黑着脸,望着脑袋不大好使的寒云,郁闷得要死。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寒风轻叹一声,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与无奈:“小五,你说说,你这脑子里头到底装的是些什么啊!真真的,着实是不大好使啊!你怎么总是能闹出这么多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来?” 寒雷伸手轻轻敲了敲寒云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浅笑嗔骂:“小五啊,你说说,哪天要是没了你在身边逗乐子,只怕哥哥们的这日子,都要无趣许多了呢。” “小五,京墨那丫头,难道从不知晓你是个脑子不大好用的么!”寒雾淡淡一笑,面上不显,但眼中的笑意,却温暖如春,他深知,这份兄弟间的嬉笑怒骂,正是他们彼此之间最珍贵的情义所在。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梁管家适时地轻咳一声,极力快速恢复自己的管家形象,“夜深了,都各自回房休息吧。明日里,还有诸多事务,等着处理呢。” 众人闻言,皆是收敛了笑容,纷纷向箫寒涯行礼告退。 寒风、寒雷、寒雾三人临走前,还不忘瞪了寒云一眼。那眼神中,既有责备,也有宠溺。寒云则是无辜地眨了眨眼,挠了挠头,露出两排大白牙,冲着三个哥哥,嘿嘿一乐。 随着门扉轻轻合上,府里恢复了宁静。但这一晚的欢声笑语,不仅仅温暖了每一个人的心房,也成为了多年以后,寒风余生里,时常回想起来的,心头萦系。 四日后,寒雾携苏木,踏上了寻亲之路。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亲情的渴望,苏木一步步向着希望的方向迈进。而这次路途,不单是苏木对弟弟的寄托和寻找,更是对她与寒雾之间情感的考验和升华。未来的日子里,苏木最殷切盼望和希冀的,是与寒雾携手共进,共同面对生活中的风风雨雨。她相信,只要她们夫妻俩心连心,就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而她和燕映诺的主仆之情,与半夏她们几个的姐妹之谊,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深厚,成为自己一生之中最宝贵的财富。 寒雾身上穿着的,正是临行前几日,苏木才为他细密缝制、新赶做好的长衫。梁管家后来,又说服她找了着府里一位来自金陵的绣娘,在寒雾这件长衫的胸襟和袖口处,用特制手艺绣缝了双层的夹层。梁管家说,出远门要备不时之需,有夹层可以放些救命药丸之类的。苏木亦觉得,言之有理。 而苏木不知道的是,那夹层里头,现下却只有一封信函。信函上的字,苍劲有力,正是寒雾手书。其上十二字:遗书 爱妻苏木亲启 夫 孔镇北。 第55章 如何竟只是个姐儿 燕靝书对莫姨娘的宠爱,随着府中幼女的呱呱落地,戛然而止,仿佛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吹散了往日的温情。有意思的是,小家伙落地的时候,那姿势,怎么看,都像是在用小手半遮着自己嫩生生、短短的绒毛可见的脸,显得格外娇憨可爱。接生的婆子见状,便将此事当做是吉兆,笑说着报给门外等候的燕靝书,原以为能凭着讨巧的心思和会说的嘴,得到些丰厚的赏钱。谁成想,燕靝书听闻是个女孩儿,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不悦地嘀咕道:“彩霞有孕的时候,不是惯喜食酸的么!如何竟只是个姐儿!”说罢,竟是拂袖而去,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那新生的女儿。燕岳见状也不好久留,只能匆匆跟上燕靝书的脚步。临去前,他只来得及心中慨叹,担忧地望向莫姨娘的院子,心中暗自思量:只能看冬丹这丫头的伶俐劲如何了。哎,合着这满府里头,伶俐些的丫头,全聚齐了堆儿,在那吹雪院里呢,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说到底,这府中的命运,终究还是掌握在那些主子们的手中,他们的一言一行,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荣辱。冬丹这丫头,纵然再伶俐,也不过是这府中的一颗棋子,只能随波逐流,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想到这里,燕岳不禁摇了摇头,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悲哀。 陪着燕靝书一同等候莫姨娘生产的南静月,此时此刻,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既然是个姐儿,那这莫姨娘专宠的好日子,便算是到了头。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吩咐了一句身侧的丫头香椿:“去给府里各个院子都报个喜吧,再传话给厨上,月子里好生注意着莫姨娘的饮食。喔,还有,要奶妈子精细地伺候着,这……六姐儿……”南静月的眼底,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言罢,她便转身离去,步伐轻快而决绝。伴着她的背影,接生的婆子听到风中传来一句话语:“对了,让莫姨娘的丫头领着接生的婆子,去账房领赏钱吧!”婆子闻言,心中暗自嘀咕:这大娘子,还真是会做人,既得了便宜,又卖了乖。 香椿应了一声,连忙去安排。她先去了厨房,将南静月的意思传达给厨娘,嘱咐她们要为莫姨娘准备些滋补的汤水,以确保她在月子期间能够得到充分的营养和照料。接着,香椿又匆匆回到莫姨娘的院子,领着接生的婆子前往账房,取了丰厚赏钱,并好生地将人送走,以示感谢。最后,她才开始在各个院子间穿梭,将六姐儿诞生的消息相告于众,让府中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柳姨娘听闻六姐儿的诞生,轻轻一笑,心中暗自庆幸。她盘算着,或许这个新生命的到来能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而莫姨娘的宠爱怕是要到此为止了。平日里,她与莫姨娘之间就多有不睦,现在更是开始琢磨着如何趁此机会给莫姨娘添些堵。于是,片刻之后,王香草之死的前因后果以及当日的情形,便由柳姨娘的贴身丫头春花,在有心为之下,一字不落地传进了莫姨娘的院子。柳姨娘此举,无疑是想在莫姨娘心中掀起波澜,让她本就敏感的心境更加动荡不安。 而莫姨娘的院子里,此时却是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氛围。莫姨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丫头冬丹站在一旁,于心不忍,连忙唤来奶妈子,将吃饱睡熟的六姐儿抱了下去。然后,她一边轻轻地给莫姨娘擦着眼泪,一边低声安慰她道:“姨娘,您别难过!您还在月子里呢,这么哭下去,可是不利于您身子的恢复啊!王妈妈虽说去了,可您还有六姐儿呢!她是您的亲骨肉,您一定要好好的养好身子,将来才有力气护着她,看着她健康成长啊。” 莫姨娘听了冬丹的话,渐渐止住了低声啜泣,眼神逐渐清明起来,闪过一丝坚定。她知道,为了这个刚来到世上的小生命,她必须坚强,不能倒下。她轻声道:“你说得对,我不能倒下,我要好好活下去!”想起母亲的死,离不开燕靝书的冷漠、南静月的无情,莫姨娘的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恨。她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总有一天,我会让这府里的人都知道,我莫彩霞,不是个好欺负的!”她暗暗发誓,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而南静月,虽然表面上对六姐儿的诞生表示了祝贺,但私下里,她的心中却已经开始谋划着如何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对付燕映诺。她深知,府中的风向已经因为六姐儿的诞生而悄然改变,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必须抓住它,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南静月明白,在这场府内的权力游戏中,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她知道,自己必须精心布局,才能确保自己的地位不受威胁。于是,她开始暗中调动自己的势力,准备在这场风云变幻中占据有利的位置。 她首先想到了燕映诺,这个一直与自己争宠的女人。南静月知道,只要能够扳倒燕映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于是,她开始搜集燕映诺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同时,南静月也开始关注起六姐儿来。她知道,这个小生命虽然刚刚诞生,但已经对府中的局势产生了影响。如果她能够利用六姐儿,或许可以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于是,她开始暗中观察六姐儿的一举一动,寻找可以利用的机会。 一场围绕着六姐儿诞生的府内风云,悄然拉开了序幕。南静月、柳姨娘、燕映诺、莫姨娘等人都在暗中较劲,试图在这场风云变幻中占据有利的位置。而六姐儿,这个刚刚诞生的小生命,却已经成为了府中众人关注的焦点。她的未来,将会如何?这场府内的风云变幻,又将会如何收场?一切都还充满了未知和变数。 在南静月的有心运作下,六姐儿满月的那天,府里头竟是悄无声息的,连满月酒都没有置办,显得格外冷清。大公子燕昭轩派了贴身小厮、引泉,过来莫姨娘的院子;而燕映诺,则遣了青黛前来。他们都送上了一些金银,作为贺礼。南静月也打发了个三等丫头过来,送上了些,从兰馨苑库房里寻出的中等布匹,只说是相爷和自己都忙着,分不开身,这些布匹就给她母女裁制些新衣,算是满月礼。面对这样的情形,莫姨娘终究还是心里委屈的不行。她不禁暗自思量,为何燕靝书连女儿的满月都不愿过来看看,而是选择留在书房里?难道他对这个女儿就如此不在意吗?这让莫姨娘的心中充满了酸楚和不甘。 莫姨娘看着满桌的金银,心中五味杂陈。这些冰冷的金属,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却丝毫不能温暖她此刻孤寂的心。她深知,在这府邸之中,权势与财富虽令人向往,却也是冰冷的象征。大公子与二小姐的防备之心,她岂能不知?吃食与衣衫,这些日常琐碎之物,最易被人暗中动手脚,成为陷害他人的工具。而自己,失宠之后,最缺的,恰恰就是这些,看似俗气,却实则至关重要的金银。没有了它们,她在这府中的日子将更加举步维艰。轻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胎发,她的眼中满是温柔与忧虑。女儿清澈无辜的眼神仿佛在问她:“爹爹为何不来看看我?”这个问题,也是莫姨娘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莫姨娘回想起怀孕时的种种,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那时,燕靝书虽然每日里也不知在忙碌些什么,但总还会抽空陪陪她,说说家常,谈谈未来。他温柔的话语和关怀的眼神,让她感到无比幸福和满足。那时的她,以为这份宠爱,会随着孩子的诞生,更加深厚,他们会一起见证这个小生命的成长,共同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却没想到,一切美好,在女儿出生的那一刻,仿佛被寒风骤然吹散。燕靝书的冷漠和疏离,让她感到心如刀割,她不明白为何一切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来的日子。 “为何会变成这样?”莫姨娘望着镜中,明明还是年轻的容颜,低声自语,心中的不解与委屈,如潮水般涌来。她曾以为,有了燕靝书的宠爱,便可以在这府中安稳度日,却没想到,女儿的诞生,竟会让一切变得如此不同。她不明白,为何燕靝书会对女儿如此冷漠,更不明白,自己的境遇,为何会因女儿的诞生,而一落千丈。她决定,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至少要为自己的女儿,争取一些什么。于是,她让奶妈子照顾好女儿,自己则换上了一套素雅的衣裳,决定前去书房,找燕靝书问个明白。她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要为自己和女儿的未来,争取一线生机。 穿过曲折的回廊,莫姨娘的心,也随着脚步的每一次落下,而愈发沉重。她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也明白这将是一次艰难的对话。回廊的每一转折,都像是她心中的一次挣扎,让她不禁思考起自己的处境和未来。终于,她来到了书房外,得到了燕岳传达的燕靝书的话,许她进入。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波动,然后轻轻地推开门。门轴转动的声音在静谧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也似乎在提醒着她,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至关重要。她迈过门槛,踏入了这间充满未知和挑战的书房。 燕靝书正伏案疾书,眉头紧锁,神情专注而严肃,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他笔下的文字之中。他手中的笔在纸上飞快地划过,留下一行行工整而有力的字迹,似乎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他深深的思考和决断。他的眼神锐利而坚定,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力量。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莫姨娘的到来,仿佛他的全部心思都已经被手中的事务所占据,无法自拔。即使莫姨娘已经悄然走进房间,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他也丝毫没有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和工作中,无法自拔。 “相爷,”莫姨娘轻声唤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克制,“您今天能抽空来看看六姐儿吗?她满月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与渴望,希望燕靝书能给予她们母女一些难得的关注和温暖,让这个特殊的日子增添一份意义。 燕靝书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仿佛才意识到六姐儿已经满月了。但这份惊讶很快便被往日的冷漠所取代。“本相有要事处理,满月礼大娘子已经安排送过去了,不是吗?”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温度,明显带着几分不悦和疏离,仿佛六姐儿的满月,对他来说,只是一件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事情。 第56章 六匹布不单是礼物 “是的,礼是送到了,”莫姨娘强忍着心中的酸楚,继续说道,“可我想问的是,为何您连看都不愿看六姐儿一眼?她和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一般的,都是您的女儿啊。难道,是因为六姐儿是个庶出的,所以就不配得到您的关爱吗?奴婢虽然只是个贱妾,但也曾以为,相爷会陪着奴婢,看着六姐儿长大,共享天伦之乐。可现在,奴婢却觉得,自己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尘埃,连带着六姐儿,也一起被您忽视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透露出内心的痛苦和无奈。 燕靝书放下笔,叹了口气,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彩霞......你......不懂。这段时间,家族中的事务繁多,本相,实在是分身乏术。且,六姐儿的出生,也带来了一些……复杂的情况。”他的声音低沉而沉重,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和无奈。 “复杂的情况?”莫姨娘不解,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看着燕靝书紧锁的眉头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她不明白,女儿的出生,为何会带来复杂的情况,更不知道这种情况,会对她和女儿的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她只希望无论发生什么,燕靝书都能给予她们母女应有的关爱和庇护。 “是,有些事情,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但既然你问起……”燕靝书犹豫片刻,继续说道,“最近家族中有人在议论,说六姐儿的出生,可能会影响到燕氏一族的气运。你也知道,近来家族中的诸多生意,皆不大顺利,他们便将这一切归咎于……”他的声音低沉,似乎连说出这样的话,都让他感到沉重。 “归咎于一个刚出生的姐儿?”莫姨娘难以置信,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怎么可能?相爷,您也是这样想的吗?”她的眼中充满了不解和悲痛,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竟然会成为家族生意不顺的替罪羊。 燕靝书面无表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莫姨娘。“本相目前所处的地位和情势,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与举措,都是为了整个燕氏一族。至于六姐儿,既是本相亲生女儿,本相自会尽本相所能,照料她衣食无忧,也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但本相也需要时间,去处理和平息这些……谣言。”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似乎也在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困境感到困扰。 莫姨娘听着燕靝书的话,心如刀割。她终于明白,那六匹布,不单是简单的礼物,更是一种深沉的补偿。这补偿,既包含了燕靝书对六姐儿忽视的愧疚和冷漠的歉意,也隐含了大娘子对六姐儿轻蔑和不屑的态度,试图以物质来弥补情感的缺失。她凝视着燕靝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她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寻找一丝温暖和慰藉,渴望能从中看到一丝丝作为父亲的柔情和对女儿的关爱。然而,她失望了,她只看到了冷漠和疏离,那冰冷的眼神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燕靝书之间隔得越来越远。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谷底。 “相爷,”她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妾身知道,家族的事务重要,也知道您的压力很大。但是,六姐儿是妾身和您的女儿,她需要爹爹的关爱和陪伴。您不能就这样把她抛在一边,好像她是个累赘一样。” 燕靝书皱起眉头,显然对莫姨娘的话感到不悦。“本相并没有把六姐儿当成累赘,”他冷冷地说,“本相只是在忙家族的事情,没有时间分心,去照看一个襁褓之中的孩童。府里不是请了有奶妈子么!况且,本相方才说过,会尽本相所能,照料六姐儿衣食无忧,也会保护她,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照料她?保护她?”莫姨娘苦笑,声音中充满了苦涩与无奈,“您认为,裁制新衣的布匹,和从出生至今都未曾看过她一眼的冷漠,就是对她的照料和保护吗?相爷,您错了!六姐儿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满足,她更需要的,是爹爹的爱,是爹爹的陪伴,是相爷您作为一个父亲,应当给她的温暖和关怀!而不是这些冷冰冰的布匹!它们,哪怕是制成了新衣,穿在了六姐儿的身上,也不能代替您的父爱!” 燕靝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彩霞,你不懂。在燕氏一族这个庞大的家族里,有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本相身为家族的族长,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家族的兴衰荣辱。因此,本相不能让个人情感,哪怕是对亲生女儿的关爱,影响到家族的整体利益。这是身为家族族长的责任,也是无法逃避的命运。况且,六姐儿是个姐儿,在家族中的地位,本就有限,这是无法改变的祖宗规矩,也是必须接受的家族传统。因此,本相绝不能因为添了六姐儿便分散了精力,本相需要专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为家族的未来筹谋规划。这是本相的无奈,也是本相的宿命。何况本相......”忽然想到,眼前的人是莫姨娘,燕靝书及时的止住了话语。那些说出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仿佛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还承载了众多无法诉诸于口的负荷,让他无法轻易卸下这份重担。 莫姨娘听着这些话,心如刀绞。她不敢相信,曾经那个对她温柔体贴、誓言只宠爱她一人,未来要给她幸福日子的男人,如今竟然会说出如此冷漠无情的话来。 “更重要的事情?”她重复着燕靝书的话,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比您的亲生女儿还重要吗?相爷,您变了。您不再是那个,愿意为奴婢遮风挡雨的人了。您现在,只关心您的家族、您的地位、您的权力,您甚至,也许还愿意,牺牲奴婢和您的女儿,来换取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吧......” 燕靝书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莫姨娘。他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对她的温柔和深情,只剩下了无尽的冷漠和疏离。 莫姨娘知道,她已经无法再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任何的温暖和安慰了。她的眼中,满是失望与伤心。曾经,自己也是满身心的,热爱着这个,能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啊,甚至不惜趁其酒醉爬了床,只为了能站在他的身旁,哪怕只是个姨娘呢。最终,心思百转,只化作一句:“奴婢明白了,奴婢会照料好、保护好六姐儿,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说罢,莫姨娘对着燕靝书,规规矩矩的行了个标准的妾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书房,离开了前院。 燕岳在廊下,眯缝着眼,直盯着莫姨娘离去的背影。直至书房内,传来燕靝书的声音:“燕管家!” 回自己院子里的每一步,莫姨娘都走得异常沉重。 莫姨娘知道,从此以后,她必须独自在这个残酷的府里,为她的女儿撑起一片天。而燕靝书,从女儿出生的那天起,却已经,不再是她可以终生依靠的人了。 莫姨娘回到房间,紧紧的抱住女儿,泪水,无声的滑落。她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也有难以言喻的哀伤。女儿稚嫩的脸庞,在她怀中显得格外无辜,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却不知这世间风雨,即将如何侵袭她们。 就在这一夜,莫姨娘的心境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蜕变,仿佛破茧成蝶,重获新生。她终于想得通透明白,母亲王香草的悲剧,归根结底,皆源于那卑微的奴才身份。正是这身份,让母亲身不由己,被迫与燕二小姐为敌,最终陷入无法自拔的深渊;正是这身份,让母亲有口难言,只能无奈替大娘子顶罪,承受不白之冤;也正是这身份,让母亲在孤立无援中默默承受杖责,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能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儿一面,凄凉离世,连一张破席都未能裹身! 而自己,虽名为姨娘,实则半主子半奴婢,地位尴尬。如今失了燕靝书的宠爱,往日的风光不再,生活必将陷入困境。若想在这府中保护好六姐儿,就必须学会暗中观察,洞悉府内每一丝动向。她深知,自己必须学会如何不动声色地周旋于所有人之间,因为在这府中,大娘子心思狠辣阴毒,柳姨娘亦非良善之辈,管家燕岳,心思捉摸不定,二小姐燕映诺,更是从来都惹不起的狠角色。三小姐燕映诗,凌虐下人成瘾;四小姐燕映词,则有磨镜之癖,传言纷纷。大公子燕昭轩,一心隐忍低调;小公子燕昭轶,则经年长居南府,远离纷争。 莫姨娘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中,自己首先要学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而这份保护的力量,只能从这个府邸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身上去争取。她必须变得更加坚强和聪明,才能在这充满阴谋与算计的府邸中,为自己和六姐儿争取到一片安宁的天空。 府里头,时光如织,岁月静好,却也在不经意间,冲散了许多琐碎之事。燕靝书到底还是遗忘了,该当给莫姨娘已经满月的六姐儿,取个乳名。这事儿,仿佛一粒微尘,在府里众人各自繁忙与琐碎的日子中,被轻轻拂过,遗落在了时间的角落里。 三年后。当六姐儿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成长为活泼好动、伶俐可人的孩提时,这个问题才重新被燕靝书无意之间赫然发现与忆起,却仍是漫不经心的,只是要燕岳去问问府里头其他的哥儿姐儿,可有什么合适的名字,能给了六姐儿。 在一个春日的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燕映诺正翻阅书卷的身影上,她忽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穿过书页,仿佛看到了六姐儿在花园里追逐蝴蝶的身影。那一刻,灵感如泉水般涌现,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毵”。因着六姐儿的手脚和身量,自小便与众不同,生得比一般的女孩子都要略显纤长,而彼时的六姐儿,正如同春日里最早抽出嫩芽的柳枝,轻盈而充满生机。这个名字,既有着孩童的纯真与稚气,又隐含着六姐儿那与众不同的纤长身姿,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燕映诺立刻将这个想法说与了轩哥儿。起初,轩哥儿还略感意外,毕竟“毵”字,并不常见于命名之中。但它所蕴含的意境,与六姐儿的形象不谋而合,让人一听,便能联想到春日里轻舞飞扬的柳絮,或是晨曦中摇曳生姿的小草。最终这个充满诗意与想象的名字,竟也得到了燕靝书毫不迟疑的认可。于是,府中上下开始以“毵姐儿”,称呼这位最小的姐儿。 六姐儿,或者说,燕映毵,这个特别的名字仿佛赋予了她无尽的活力与魅力,使她更加活泼可爱。她如同府中的一缕清风,跑遍了每一个角落,用她那纤长的手脚,探索着世界,编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篇章。她的笑声和身影,成为了府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而若干年后,“燕映毵”这个名字,已经远远超越了它作为一位后宫女子闺名的范畴。它如同一颗璀璨的星辰,永远镌刻在了本朝历史的记忆之中,闪耀着独特的光芒。这个名字,不仅代表着燕映毵个人的一生经历,更让世人时常回想起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成为了连接和承载着本朝过去与未来传奇故事的温馨纽带。 第57章 从良妾抬成了贵妾 这是季玉柔嫁给燕靝书为妻的第五个年头了。 燕相府的府邸里,岁月静好之下,实则暗藏波涛。表面上,府内生活平静如水,每日晨起暮落,规矩井然,似乎无风不起浪,波澜不惊。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背后,实则卷起了千堆雪,暗流涌动。 三岁的燕映诺,正是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她粉嫩的小脸蛋上总是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那笑容,纯净得如同山间清澈的溪流,又像是春天里最娇嫩的花朵,含苞待放,散发着勃勃生机。每当她笑起来,眼睛就会弯成月牙状,透出满满的清澈与清亮,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这份难得的纯真和纯粹。那时候,燕映诺在府邸里的存在,就像是一抹温暖和煦的阳光,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照亮府里头所有人的心房,带来无尽的欢乐与希望。 燕相府里头,那时候的孩童,除了燕映诺,便只有柳姨娘所生育的庶长子,比燕映诺虚长了两岁的,燕昭轩。明明也是个小小的人儿,却偏偏总是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努力板着严肃的小脸,稳稳地迈着四方步,一派小大人的模样。然而,他却是时常都会急不可耐地来找这个粉妆玉砌的妹妹,带她在府里头尽情玩耍。那份纯真的兄妹之情,和对燕映诺的喜爱之心,溢于言表。每当他踏入燕映诺的小天地,眼中总是闪烁着宠溺与温柔,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柔软起来。他会轻轻地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妹妹平齐,用那双温暖的大手握住燕映诺的小手,一起探索这个充满奇妙的世界。在府邸里头这个小小的天地里,他们忘却了身份的差异,只有纯粹的兄妹情谊,相互扶持,共同成长。 而柳姨娘,总是远远地站在一旁,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复杂情绪。她的双手轻轻绞着帕子,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和焦虑,都绞进那方小小的丝帕之中。她的眼神在燕昭轩和燕映诺之间来回游走,时而充满慈爱,时而闪过一丝忧虑。每当燕昭轩和燕映诺的笑声响起,她的嘴角也会不自觉地上扬,但那笑容里总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味道,似乎是在努力掩饰内心的波动。 柳姨娘的内心像是一团纷乱的丝线,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感。她站在花园的一角,目光温柔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静静地望着正在嬉戏的燕昭轩和燕映诺。她既希望他们能够亲密无间,享受这份纯真的兄妹之乐,又忍不住担心这份亲近会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她的心中仿佛有千百个念头在纠缠,每一个念头都像是一根细丝,将她紧紧束缚。 柳姨娘也会偶尔回忆起自己年轻时与燕靝书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的画面如同刻在心头的烙印,让她无法释怀。那时候的燕靝书,对她温柔体贴,言听计从。他们曾在花前月下许下誓言,曾在红袖添香中共度良宵,曾在耳鬓厮磨中倾诉衷肠,曾在缱绻情深中憧憬未来。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随着季玉柔的入府而烟消云散。 其实吧,柳姨娘与季玉柔之间的年龄差距并不大,仅仅年长了两岁而已。然而,这微小的年龄差异,在燕相府这个权力与地位交织的复杂环境中,却似乎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 季玉柔,才刚十五岁及笄,便被燕靝书以三书六礼之仪,郑重迎娶为正妻。她的身份与地位,自是不言而喻。 而柳姨娘,虽同样身处燕相府中,却只能以姨娘之名,居于侧室。这其中的差别,又岂是区区两岁所能概括的? 自季玉柔嫁入燕相府以来,燕靝书与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燕靝书也逐渐疏远了昔日曾与他共度甜蜜时光的柳姨娘。燕靝书几乎将所有的宠爱、敬重以及全部的心思,都倾注在了季玉柔身上,那份曾经独属于柳姨娘的温柔与关怀,仿佛一夜之间随风而逝。每当夜深人静,柳姨娘独坐院中,回想起往昔与燕靝书的点点滴滴,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酸楚,如同被细雨淋湿的花瓣,既沉重又凄美。 燕昭轩带着燕映诺,满府里乱窜疯玩时,有时候,柳姨娘也会轻声细语地对身边的下人们说:“看,他们兄妹俩玩得多开心啊。”她的声音柔和而充满感慨,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下人们诉说心中的感慨。但话音未落,她的眼神又会变得深邃起来,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又仿佛在担心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她的双手也会不自觉地握紧在一起,然后又松开,反复做着这个动作。这个小小的细节,却不经意间,泄露了她内心的所有紧张与焦虑不安。 柳姨娘害怕自己这份不可言说的、对当家主母的羡慕嫉妒恨的复杂情绪,总会被人察觉。她更害怕,它会成为破坏燕昭轩和燕映诺这份纯真兄妹之情的罪魁祸首。她深知,自己虽因生下了燕昭轩——府里头一个孩子,还是个哥儿,而被燕靝书从良妾抬成了贵妾,但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她的身份和地位,从根本上来说,是完全无法与季玉柔相提并论的。季玉柔是正室,是当家主母,而自己,终究只是个妾室,无论多么受宠,都无法逾越那道鸿沟。再者,没有哪位当家主母,会真心喜欢庶长子与其生母妾室的存在,尤其是在主母嫁入府邸前便已经存在着的。这样的关系,无疑是对主母地位的一种挑战和威胁。虽说季玉柔端庄温柔,从未曾苛待自己母子,但柳姨娘仍然无法抑制内心对那份与燕靝书之间,也许已经逝去的感情的无比怀念和极度渴望。她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回味着那些曾经的甜蜜和温馨,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惆怅和哀伤。她希望自己能够放下这份执念,但又无法割舍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感到无比痛苦和煎熬。她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燕昭轩和燕映诺快乐地玩耍着,心中默默地祈祷着他们能够永远保持这份纯真的兄妹之情,不受到任何干扰和破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柳姨娘的脸上,映照出她眼角的细纹和岁月留下的痕迹。她的目光时而落在燕昭轩那充满宠溺的眼神上,时而转向燕映诺那稚嫩而纯真的笑脸,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禁想起自己年幼时,也曾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也曾有过这样宠溺自己的兄长。然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一切都在岁月流转中,早已,物是人非了…… 第58章 存在是不是多余的 时至今日,已经十八岁的燕映诺,仍旧清楚的记得,自己在幼年时期,所能够拥有的,称得上是鲜活、真挚、热烈、暖心的亲情,是来自于并非是一母同胞的大哥哥,当年燕相府里头,贵妾柳氏所出的庶长子,燕昭轩。 那时候,每当大哥哥燕昭轩来找自己玩耍时,自己总是兴奋得手舞足蹈。那双充满童真与活力的稚嫩小手,非要紧紧拉着大哥哥的手,不肯松开,仿佛自己拉着的,是整个人间的快乐与梦想。他们兄妹俩会一起跑到那座充满奇幻色彩的花园里,打闹玩耍、追逐嬉戏,笑声清脆悦耳,回荡在花香与空气中。花园里的景象宛如一个精心布置的童话世界,每一朵花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似乎在以它们独有的方式,为这对兄妹的到来而欢呼雀跃。棣棠花的花瓣,柔软而鲜艳,层层叠叠,宛如小女孩害羞时泛红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要轻抚;亭亭玉立的百合花,洁白如雪,散发着清新脱俗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小径两旁,更是繁花似锦,那一大片雍容华贵的姚黄牡丹花,随风摇曳,花瓣层层叠叠,色彩斑斓,宛如一片绚烂而梦幻的海洋,让人沉醉其中,忘却尘世的喧嚣与纷扰。燕昭轩和燕映诺兄妹,就在那片花的海洋中,尽情的享受着属于他们的欢乐时光。那时候的每一个瞬间,都充满了和睦的温馨与纯真的快乐。 燕映诺还记得,那些蝴蝶,更是花园中的精灵,它们轻盈地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如同自然界中最优雅的舞者。翅膀上斑斓的色彩,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红、蓝、绿、紫交织在一起,犹如洒落人间的彩虹,为这宁静的花园增添了几分梦幻与神秘。每当微风拂过,它们便随风起舞,时而高飞,时而低旋,仿佛在向大地展示着它们那无与伦比的美丽与自由。 有时候,会偶然飞来一只蝴蝶,轻轻地停在燕映诺的手指上,那柔软的触感,让她心生欢喜。蝴蝶似乎在静静地感受着燕映诺的温暖与纯真,也仿佛在分享着这份来自大自然的快乐与和谐。在那一刻,人与自然之间的界限,被悄然打破,共同沉浸在那份难得的宁静与美好之中。 所有这些美好的景象,都深深地烙印在燕映诺的心中,成为了她幼年时期最美好的记忆。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一幅幅生动的画卷,永远镌刻在她的脑海之中。每每忆起,都能感受到那份纯真的快乐和幸福。 燕映诺也记得,数年以后,当自己在季家别院里,由箫寒涯教习她三字经和阅读讲解各类书籍,传道授业解惑之时,自己方才渐渐的学会了,该如何准确地表达幼年时期的这份感觉。 原来,娘亲那时候的笑,笑意并未真正到达眼底,那是一种复杂的情感。年幼的她当时无法完全理解,但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深意。而柳姨娘,她的笑容背后,或许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和情感。只是,当时的燕映诺还太小,无法读懂那些深邃的眼神和复杂的内心挣扎。如今想来,那段幼年时光虽然简单,却也充满了各种细腻的情感和未解之谜。 燕映诺自然不会忘却,在和大哥哥欢乐戏耍玩闹过后,自己幼小的内心,却总还是会藏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挣扎。她时常会想,为什么爹爹总是那么忙,为什么不能像大哥哥一样的时常来陪自己玩耍呢?每当她看到爹爹那张古板而严肃的脸庞时,心中就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对自己总是那么冷淡,甚至连一个温暖的拥抱都不曾给予。当这份挣扎在燕映诺的心中逐渐加剧后,她就开始敏感地观察爹爹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找到一些他对自己的关注和爱护。然而,她发现了,爹爹总是在忙着,很少有时间陪伴和关注她。随着时间的推移,燕映诺内心的挣扎愈发强烈。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让爹爹如此不喜欢自己。她努力表现得更加乖巧、听话,希望能引起爹爹的注意。但爹爹似乎永远总是那么忙,忙到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这种无助和挫败感,也让她的内心充满了痛苦。她开始偷偷观察府里其他人和爹爹的相处,尤其是在无意中看到桂姨娘和笒姨娘,居然被爹爹搂在怀里时,她的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她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小到根本不懂,爹爹把桂姨娘和笒姨娘搂在怀里,跟爹爹把自己这个女儿搂在怀里,那完全就是两码子不同的事儿啊。多么希望爹爹也能像那样对待自己啊!天可怜见的,年幼的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啊,姨娘们不是也有自己的爹爹吗?为什么她们还要来和自己抢爹爹呢?现实是那么残酷,爹爹总是那么忙,那么严肃,那么遥不可及。 更让燕映诺痛苦的是,她开始听到一些下人在背后议论爹爹的冷漠和无情。他们说爹爹只顾朝政、不顾家人,甚至有下人说,爹爹他,根本不爱自己的家人。这些议论,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刺进了燕映诺幼小的心灵,让她的内心挣扎愈发加剧。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多余的,是不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这些念头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的童年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她渴望得到爹爹的关注和爱护,但现实却让她一次又一次失望。 然而,尽管内心充满了挣扎和痛苦,燕映诺并没有选择放弃。她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去感受这世上的美好,去体验人间的点点滴滴。她学会了在下人们们的陪伴下寻找快乐,学会了用好奇的眼睛去观察每一个角落,学会了用小手去触摸那些精美的瓷器。她用自己的方式去对抗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份温暖和光明。 在燕映诺的小世界里,她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想象来填补那份缺失的父爱。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就会躲在被窝里,幻想着爹爹能够走进她的梦乡,给她讲一个温暖的故事,或者只是简单地抱抱她。在这些幻想中,爹爹不再是那个冷漠而遥远的爹爹,而是一个温柔慈爱的爹爹。 同时,燕映诺也开始寻找其他的方式来获得关注和爱。她学会了用自己的方式去吸引家人的注意,比如用稚嫩的声音唱出欢快的歌谣,或者模仿大哥哥燕昭轩的走路模样,并且乐此不疲。 在这个过程中,燕映诺也逐渐开始尝试着去理解爹爹的忙碌和辛苦,这份理解让她对爹爹的冷淡,有了一些宽容,也让她的内心,依然保持着那份天真和善良。尽管爹爹的陪伴并不多,但她依然珍惜着每一次能与爹爹相处的时刻。那时候,小小的她相信,只要自己一直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够赢得爹爹的关注和爱护。 第59章 会耽误了家国大事 至于娘亲季玉柔,在燕映诺的脑海印象之中,她总是保持着一种淡淡的神色,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搅扰她内心的宁静。她不是在绣花,就是在画画,不是和自己下棋,就是关上门来弹琴。她的世界,似乎总是那么宁静,与世无争,就像是一幅恬淡雅致的水墨画,静静地悬挂在岁月的长廊上。 燕映诺不解的是,娘亲季玉柔也会温柔地抱起自己,给予那份独属于母亲的温暖和安慰。然而,这种需要努力感受的温暖,与柳姨娘牵着大哥哥燕昭轩说话时的,那份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温暖相比,燕映诺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柳姨娘的笑,是那么明媚、那么生动,仿佛能瞬间照亮整个房间;而娘亲的笑,却总是那么淡然,仿佛这府里头的一切繁华与喧嚣,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又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痛痒,她只是一个静静的旁观者罢了。 娘亲的眼神里,总是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远,那是一种超越了世俗纷扰的宁静与淡然。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岁月的尘埃,看到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真相。这种深远,让人无法捉摸,也让燕映诺感到一丝丝的神秘和敬畏,甚至不知为何,还有着一丢丢的,害怕和慌张。 于是有时候,燕映诺便会偷偷地躲在一旁,悄悄地观察着娘亲,试图从她的举止中寻找一些线索,来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不解,抚平自己心中的害怕和慌张。她看着娘亲绣花时那专注而宁静的神情,画画时那挥洒自如的笔触,下棋时那深思熟虑的策略,弹琴时那悠扬动听的旋律,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但娘亲总是那么从容不迫,无论外界如何喧嚣,她都能保持自己的一份淡然与超脱。这份淡然与深远的气质,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让她在纷扰的世事中保持一份清醒和冷静。 燕映诺在一天天长大,她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她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能让娘亲如此的与众不同,又是什么能让她如此淡然地面对这府里和这世上的一切。是娘亲的经历吗?是她的智慧吗?还是她内心深处的某种力量?这些问题在燕映诺的心中盘旋,她渴望有一天能找到答案,揭开娘亲那神秘而深邃的内心世界。 然而,燕映诺在此后的一年间,一直没能找到关于娘亲那份淡然与深远气质的答案。她曾多次试图接近娘亲,想要一探究竟,但娘亲总是以她那不变的淡然态度,让燕映诺无法触及她的内心世界。 就在这样的疑惑与探寻中,某天夜里,燕映诺忽然被奶妈急急忙忙的唤醒。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只见奶妈一脸焦急,手中拿着一套不带彩色花纹的衣衫,匆匆忙忙地为她换上。妈的手忙脚乱,仿佛是在与时间赛跑,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几分慌张和急促。她迅速地将燕映诺的头发披散开来,没有像往常那样为她梳理发髻,只是简单地用手指梳理了几下。燕映诺心中一阵慌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奶妈没有解释,接着,一把拉起燕映诺,也不管她是否跟得上步伐,只一个劲儿地拖拽着,直往前院里头去见燕靝书。燕映诺心中大骇,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这分明是服丧的着衣打扮啊……明明这府里头的人,白日里都是好好的呀……燕映诺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和恐惧,同时也万分不解,奶妈为何要为她如此装扮……还这般匆忙……居然还是……要去见自己那一向都对礼法规矩甚为看重的父亲大人……奶妈的脚步飞快,几乎是在奔跑,燕映诺只能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跟着,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惊恐。 那夜的月光清冷的很,如银纱般轻轻覆盖着大地,却似乎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悄悄潜入了燕相府的每一个角落。燕映诺被奶妈急匆匆地带到前院后,只见父亲燕靝书面色凝重,眼中满是哀伤,仿佛一夜之间,岁月的痕迹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脸上。他亲口告诉燕映诺,她的娘亲,季玉柔,因今夜突发急病,已经故去了,从此她便是个没娘的孩子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燕映诺瞬间愣在原地,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燕靝书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明明白日里,娘亲还教自己画了一幅画的呀,那温柔的笑容、那细腻的笔触,都还历历在目。可怎么就……燕映诺的眼中涌出了泪水,她望着爹爹的满身悲哀神色,心中的疑惑和不解,却也没法问出口呀。她知道,这个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只能默默地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燕映诺的心中瞬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痛得她无法呼吸。她想要哭喊,想要发泄,但最终还是只能默默地流泪…… 然而,不承想,燕靝书随即,便以恐自己日后见了她,便会触景伤情,更加思念娘亲到无比感怀伤恸得不能自已,届时难免伤身,继而会耽误了家国大事为由,只把燕映诺一人,连夜直接送去了外祖季家。说是送,其实是赶出了府邸,竟然连身边惯常使唤的丫头和一直照料的奶妈子,一个也没让她带走。那一刻,燕映诺不仅仅是沉浸在失去娘亲的悲伤哀痛之中,而且还被燕靝书如此行径,无声撕裂了幼小心灵,煎熬在无边苦痛之中…… 那一夜,燕映诺离开了熟悉的府邸,被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望着外祖家中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家具、陌生的一切,燕映诺的心中充满了迷茫和不安,更是涌起一阵阵前所未有的孤寂与凄凉感。 次日清晨,由于夜色深沉、灯火昏黄,连模样都未及看端详仔细的,外祖大人,竟然懒得与她分说,只唤了个婆子,找寻拾掇出了几件,与燕映诺差不多身量的府里丫头的衣衫,再给她简单的挽了个包袱,悄悄把还在偏厅耳房里头,夜里哭得睡着了尚未醒来的她,扔到了马车上。醒来后,燕映诺抬头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季家别院里,一脸刻薄、眼神中尽是鄙夷与不屑之色的,秦管家…… 那一刻,燕映诺如五雷轰顶。 那一刻,燕映诺的心,支离破碎。 那一刻,燕映诺瞬间长大。 那一刻,年仅四岁的燕映诺顿悟,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可以毫无顾忌地躲在娘亲怀里撒娇的小女孩了,或许再也见不到那个能让自己跟在身后耍赖、嬉戏的大哥哥了。从此以后,她必须必须学会独自面对这世间。她才近垂髫的年岁,按说是才刚刚开启她此生的命途路,却在一夜之间,就被迫承受了生离死别的锥心刺骨,也是在一夜之间,被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一次又一次的舍弃。在那条漫长的孤身长路上,她只能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却不得不,也必须要,学会活下去。 第60章 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年关将至时,京中来了位,官家身边,如今较为器重的左侍禁大人,名唤做,吕溱。 吕溱直接率着两个黄门,并四个祗候殿直,齐到平凉城箫府。 待箫寒涯一撩衣襟,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帅气的面南而跪后,吕溱便宣读了皇命急诏。 官家诏令箫寒涯,率全数随其同来平凉城的武德司众人,须于接旨次日,速返京师。 吕溱既能入了官家的青眼,自然是个八面玲珑的,原本这趟差使,也是自己使了点与人无碍也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得来的,本意就是合计着,要卖个人情给这位。因此宣旨完毕后,趁所有人都还在起身时,飞快的给箫寒涯悄悄使了个眼色。 箫寒涯乃何许人也?便是在起身,眼神也是凌厉着呢,扫到了吕溱不大正常的表情,起先略一怔愣。继而会意,回身给寒风递了个眼神,轻点下颌,示意他替自己接过诏书,接着便状似无意,实则有心的,随吕溱移步到一旁。 吕溱对着箫寒涯恭敬的行了个礼,同时压低了细尖的嗓音,直言不讳的开了口:“指挥使大人此次返京,务必要做足准备,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箫寒涯闻言,眉心突的一跳。望着吕溱,继而望向不远处,并未开言。 此时,吕溱眼风警醒的一扫,遂见到自己一同带出京来的两个黄门和四个祗候殿直,正被已经乔装打扮成了瞎子的梁管家,杵了根杖,一路引领着,往正院里去。吕溱心思一转,随即了然,这是......带着他们去拿赏钱了啊。 吕溱将要回神的时候,觉得梁管家似曾面善的他,一愣,眯着眼,盯了一瞬,接着语气略带几分不确定,望向箫寒涯,毫不避讳的直接问出了口:“杂家没看错的话,这是......当初武德司的寒康大人吧?虽目不能视,却对府里路径如此稔熟于心......想来,指挥使大人对其关爱深重啊......寒康大人既是掌管了指挥使大人的府邸,亦是吃了不少苦吧......人生得此肝胆昆仑,夫复何求啊......” 箫寒涯又岂会听不出来,吕溱眼下,是巧借着感慨自己与梁管家的情谊,在向自己抛出橄榄枝呢。先有示好,后有递话,再有明志,吕溱这是诚意十足。怕不是这趟差使,也是他有心谋求到手,只为和自己当面说话吧!箫寒涯心中笃定:吕溱这份刻意结交的心思,接,是一定要接下来的。只不过,怎么个接法,可是得要顺着他箫寒涯的心思来。 “中贵人实在看的通透......”箫寒涯不急不缓的开了口,“当年寒康沮丧,本使曾劝慰于他,既是目已不能视,那便由本使做他的光,无需要太明亮,只足以能助他,挨过此生的寒冬和黑夜,就好......” 吕溱到底是在官家身边当差,听这些九曲十八绕的话里有话,那是一个心思十足玲珑的很。闻言,自出京之日起,一路行来,至方才搭话时,一颗一路上始终未落的心,这才彻底大定。 一直等到看不见两个黄门和四个祗候殿直的身影了,吕溱这才开了口:“以指挥使大人的皇族姻亲之尊,自是当知,开宝九年的金匮之盟,约定内容为何?” 箫寒涯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显,也不做声,只静静地看着吕溱。 “指挥使大人又可曾还记得,”吕溱接着问箫寒涯,“那江南国主、钟隐皇帝、李从嘉,之死么?” “......官家不是已经命人在洛阳北邙山,厚葬了陇西郡公么?不是还诏赠太师、追封其为,吴王了么?”箫寒涯默了半晌,竟是有些,答非所问。 吕溱却懂得箫寒涯何出此言,遂接着说道:“指挥使大人年少英才,誉满京师,定知那秦王,因一向专横骄恣,曾屡次遭到官家的斥责......原本外人看来,只当是兄弟之间的推心置腹,不过是免不了一些口舌之争罢了......但不知何时,秦王得知了金匮之盟,不满官家隐匿了约定内容,未向其如实告知......因着此事,于是对官家甚为不满......官家赐下的一次家宴上,秦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提起了一应旧事......秦王言及,开宝七年十一月,先帝匡祖,怒斥那谋和入奏的徐鼎臣,说,江南国主何罪之有?只是一姓天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乎?开宝八年十二月,先帝匡祖,得天时地利人和,渡江巷战,金陵陷落,李从嘉知大势已去,率群臣肉袒出城请降......先帝匡祖,后,赦免其罪,封其为右千牛卫上将军、违命侯,并亲选,建隆观沿梁门大街、折向北行数里、那间、占数坊之地的大宅,又在院中遍栽梧桐树,赐其长居;违命侯之弟、从善,先帝匡祖,亦为其赐居了南熏门外的汴阳坊;先帝匡祖,仁民爱物,对诸人皆礼遇有加......秦王坦言,开宝九年,自己奉命出师劳军,于正月初二抵达汴口后,曾会见过,违命侯.....与其谈诗论道,极为投机......秦王又云,开宝九年十月二十一日,官家登基即位,废了先帝匡祖封赐予李丛嘉的违命侯爵位,改封其为,陇西郡公......再于太平兴国三年的上元节夜、命妇们入宫觐见之机,假传皇后口谕,扣留了陇西郡公之妻、郑国夫人在宫内,将其强幸,达半旬之久......直至正月将尽,方才将郑国夫人放出宫......可谓是,失德在先......秦王又称,官家因一己之喜好,还曾令,数宫人抱持着郑国夫人,裸身凭五侍女,两人承腋,两人承股,一人拥背后,身在空际,被其临幸,且命一众画师在旁围观全程,再制作成图一事......乃是失范于后......秦王再言,太平兴国三年、七夕,陇西郡公的生辰之日,其唤歌姬奏乐之音,甚为喧闹,官家本已恼怒;又闻得陇西郡公的词中,有“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句,遂大怒,继而,命自己借庆贺生辰、送予其一壶掺有牵机药的毒酒,在酒宴上将对自己引为友人、全无戒备之心的陇西郡公鸩杀......皇兄此等行止,当为......失仁也......秦王更是借着醉意,当着宗室族亲,大声哭诉道:“皇兄在上朝时,何故要与众臣言说,吾乃乳母耿氏、二嫁于宣祖、之私生子?何来耿氏此人?皇兄明知,吾本系先帝匡祖与皇兄一母同胞之嫡出的四弟,更如同先帝匡祖与皇兄一般,乃宣祖与杜太后之亲子!皇兄此举,实则失礼也......再之,皇兄一脉,七女九子,人丁兴旺;先帝匡祖,虽立三位皇后,然仅有四子六女,实在是骨血单薄。那郑国昭庆公主、许国公主,与先帝匡祖仅有的四子,皆系结发之孝惠贺皇后,一人所出;孝明王皇后,所出三女,皆早夭;现如今,居于这西宫的、开宝宋后,一生无出。早年间,先帝匡祖,便先后丧了,德秀与德林二子......太平兴国四年,皇兄北征幽州战败、未曾犒赏三军,而先帝匡祖之次子,懿魏王,德昭,却因着此事,无辜屈受皇兄的申斥,愤而自刎......此乃皇兄失义也......先帝匡祖之四子,康惠岐王,德芳,栋梁之才也。太平兴国六年,其正值盛年,却因病,离奇暴毙......先帝匡祖一脉,不过五载,自此,均殁矣......此乃……皇兄……失信也......皇兄若非……一心打定了主意,欲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毁弃那……金匮之盟的成约……又怎敢……行出……如此这般……诸多的……失德、失范、失仁、失礼、失义、失信之事......” 箫寒涯越听,越是心惊。对于朝局,触觉一向敏感的他,深知此间种种秘事,若非亲历,凡常转述,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般细致详尽的。显见得,官家对吕溱,有何等的倚重、何其的信任。而一向孤洁、不涉党争、只效忠于皇权的他,便免不了语气有些疾言厉色了:“中贵人!何故对本使,事无巨细,诉说如此详尽!此间皇室之事的因故情由,与本使,却又有何干!” “指挥使大人,切莫要恼了杂家,且听杂家道来便是了。自是,与指挥使大人,有着干系,杂家才要如此琐碎情形,皆说与指挥使大人知晓,方才妥帖的。”吕溱从始至终,都认定了箫寒涯的为人,多年来也暗自观察着箫寒涯的品性如何。否则,又怎肯孤注一掷的,千里迢迢跑来,对其相告,自己有意与其,一片交好的心意呢。当下也不生气,只挂着笑颜,耐心的对答着箫寒涯。 第61章 芝兰玉树夺席之才 “......中贵人请说......只此处,虽本使府邸,无有本使吩咐,闲杂人等不敢近前窥探窃听,然,若中贵人有需,本使愿引中贵人去本使书房之内......”箫寒涯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但尚未放下戒心,于是只语气略有缓和。 “就不劳指挥使大人再多费周章了,杂家承情了!此处才是绝好的紧,”吕溱正色回应道,再提醒着箫寒涯,“杂家在此处,与指挥使大人闲话一二,等着指挥使大人的赏钱,岂不是,更能令人信服,指挥使大人睿智周全、心底无私么?那杂家,在世人眼中,不也亦可谓是,规行矩步、行止端正么?” 箫寒涯闻言,心境豁然开朗。诚心诚意的给吕溱赔罪礼:“中贵人,方才的确是本使失态了!给中贵人道个不是!” “指挥使大人胸怀坦荡,一番心思呢,杂家也自然是看得明白。否则,杂家又何苦非得巴巴的,在宫里头使了银子和手段,要跑这一趟平凉城的差使呢!”吕溱见状,更是把话挑的明白。顿了一顿,吕溱便接着前话,继续说了下去:“此番,官家诏令指挥使大人回京,杂家也难以琢磨心思,更是不得而知,其意欲何为。然官家传了翰林官来拟书此诏时,官家并无有怒气,或是不妥之处。杂家因此揣测,诏令指挥使大人返京,或许只是,因着城门失火,这才殃及池鱼之故罢了。然个中还有何玄机,就请恕杂家愚钝,未能领悟参透了。杂家只近皆悉数尽告,只为,指挥使大人,足下果不负天所付与、仆所期向。如此,杂家心愿,足矣。” “......中贵人言之凿凿......本使心下佩服中贵人的坦言相告......只本使......仍旧是有些......不明所以......还请中贵人肯不吝赐教,为本使一解心中困惑才是。”箫寒涯忽闻吕溱最后说的那句“足下果不负天所付与、仆所期向”,知其是引用了前朝杜牧那篇《与池州李使君书》的文章,因此将自己心中的疑问,更是阐述得直白。 如此坦荡的箫寒涯,是吕溱乐见的,心下越发欢喜了,遂对视着箫寒涯的双眼,说道:“秦王满心都是怨怼愤恨,屡次当庭冲撞官家......这些话语,实属为臣子的忤逆与大不敬了......官家到底还是,不忍定罪于他,将其杀之......” 箫寒涯听到此处,却出乎吕溱的意料,直接插了话:“本使想请教中贵人!中贵人以为,是念其手足之情,终不忍杀之?亦或是,斧声烛影之说,由来已久,今,秦王立有多年显赫战功,暂不能杀之?” 吕溱心内也知,箫寒涯敢如此直白的相问于自己,亦是对自己的试探之意。毕竟,此乃平凉箫府。此处仅他们二人。此番对话亦只他二人知。此间若有何不妥,亦不会轻易牵扯到他箫寒涯。 吕溱心中不由得暗赞箫寒涯的聪明慧黠,却也实在觉得箫寒涯如此充满戒备的、欲擒故纵的问话,看似莽撞,实则阴险狡诈。一时之间,吕溱竟觉得心头,有些许的凝滞堵塞。却也不至于怀恨或是介意,便停下了话语,也不作答。 只接着说道:“此后,官家斥责秦王的次数,于数年间,较之从前,愈发频密了......秦王也不知几时起,竟与普相勾结了,筹划着要借,官家有负金匮之盟,早日篡夺了皇位......阴谋泄露,只因阜王全心全意支持官家,这才保了江山黎民不至战乱动荡......官家罢免了秦王的开封府尹,仍令其为,西京留守......杂家动身启程来平凉城之时,秦王一脉宗室,已随其全部迁居到西京......” 箫寒涯猜度着,吕溱怕是还有后话,只因自己适才的话语,看似有感而发,实则便是对其试探。想来吕溱也悟了,因此恐是心里有些气闷,便未曾出言。 果然,吕溱长叹一口气后,箫寒涯听到他又对自己说道:“指挥使大人在平凉城的这几载,官家也定下了文武兼备的嫡长子承继......” 吕溱的话,戛然而止。 “如此,本使已然明了了......”箫寒涯亦是轻叹,继而出声言道,“本使虽掌武德司多年,外人眼中威风凛凛,实则,终究须中立自处......人心,又是这世上最不经推敲的......故而,本使亦是如履薄冰......此次,若非中贵人告知,本使此次返京,当真会因从前与秦王曾并肩作战的军中情义,加之本使这,皇室姻亲身份,难免……或会失策......更或甚,不知该当如何自处......而在官家那里,或有辞不达意时,致……糊涂应对......本使适才,对中贵人的几番试探,不过是,本使掌司多年的反应之本能,亦是与中贵人相交所必需要之行止,还望中贵人能不计前嫌!本使谢过中贵人的心意!” 吕溱感受到箫寒涯的真诚心意,微微一笑。接着,俯下身去,恭恭敬敬的给箫寒涯行了个宫礼:“指挥使大人实在言重了!杂家昔年,待要入宫为奴之时,途经城门口,恰有惊马疾驰而来,若非指挥使大人英武果敢,出手打死了惊马,杂家恐怕,早已是那,马蹄乱践踩踏之下的,城门口,城墙之下的,一滩肉泥了......又何来杂家的今日?又怎生能与指挥使大人,再续从前缘分......杂家亦是想要苟活之人......杂家虽许是,终生都乃不堪大用之人,却也亦是要知晓,指挥使大人,既非是那蝇营狗苟的宵小鼠辈,更非是那偷奸藏滑的无胆匪类,才敢与指挥使大人推心置腹相交......杂家只求,能尽杂家所能,令指挥使大人,无论朝堂庙宇,或是庶民祖种,皆,目达耳通......而不至于,如前朝青莲居士那般,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杂家虽不敢断言,能做到,似寒康大人一般的,碧血丹心、肝胆相照,但杂家亦是,能为指挥使大人,丹成相许、沥胆披肝的......杂家此生,对指挥使大人,便是结草衔环,都无以为报......杂家又有何德何能,敢受救命恩公的一句谢呢......” 吕溱一个大礼,反倒是把箫寒涯唬了一跳,忙侧身让过,只虚受了半礼。待听完吕溱的这一番话,心道,原来如此。箫寒涯依稀仿佛忆起来了这档子,压根就没搁在心内的,陈年旧事。那时,只不过是自己巧遇,出手而已。箫寒涯听吕溱与自己的言语中,时常引用了前朝诗词,便知其,纵不是文江学海之士,却也乃饱读诗书之人。心下于是更对吕溱高看了一眼,对吕溱笑言道:“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经事长智,历事成人。中贵人既是有苍天庇佑,兼之才高运蹇、文江学海,必当是前途无量、后福无穷!” 吕溱也是个妙人,仍是语气平和的,笑着回应箫寒涯道:“杂家亦是区区一俗人,能得芝兰玉树、夺席之才的指挥使大人一句谬赞,杂家幸甚至哉!” 箫寒涯哂然一笑。接着,只状似无意般,将眼光投向了,五十米开外的,一角暗处。 吕溱也是人精,用眼角余光扫到箫寒涯的眼神,却只装作,视若无睹。继而将眼光投向了,显见得,已经拿到了赏钱、连步伐都透着喜不自禁、脚下轻快异常、正往二人这边,一路屁颠屁颠的,急步过来的,两个黄门和四个祗候殿直。 待到一行人等将要近前之时,吕溱随即正色,整了整衣冠,然后扬声说道:“杂家多谢指挥使大人的礼待与教诲!杂家既已将旨意宣到,便不多叨扰指挥使大人了!我等即刻,便返京复旨了!待到指挥使大人返京之日,杂家若是当值,便能再得机缘,复睹一番,指挥使大人的风采!”言罢,躬身施礼。 箫寒涯此刻也明白吕溱用意,遂长身玉立,直受了吕溱的礼,嘴上颇为客气:“好说!好说!中贵人实在是客气!本使不送!中贵人一路好走!” 而此刻,已然疾步到了二人跟前的,两个黄门和四个祗候殿直,恰好闻听吕溱的话语。其中敬畏之意,显而易见。几人脑海中,均是不由得,回想起,京师之中,关于眼前这位,官家盛宠的皇室姻亲、雷霆手段的、武德司司指挥使大人的各种纷纭传说......几人于是忙慌不迭的,整好衣冠,肃穆恭敬的,向着箫寒涯,躬身施礼:“见过指挥使大人!”待听得箫寒涯一声轻“嗯”后,才敢起身,行过退礼,这才跟在了,候在一旁的吕溱身后,往外缓行去。 不远处。梁管家四平八稳的杵着杖。仍是装作瞎的。只等着将人送出府去。 第62章 连锅带盆都给端掉 在距离箫寒涯和吕溱,五十米开外的这角暗处。一直隐身保护箫寒涯的寒云,看了一眼身旁的寒和,摇摇头。一脑门子黑线。这也能行?乖乖呦。老子怎么横着看、竖着看,都像是,主子你比较,前途无量、后福无穷好吧。还有,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欺负老子这般、书读得不多的人呢。那起子,老子压根就听不懂的四个字、又四个字的话,和那起子一句、又一句的......诗......好像,是叫诗吧。就跟不用花银子似的,说顺了嘴,一劲儿的,直往外蹦啊。还你一招、我一招、有来有回的呢。是了。说话花什么银子啊。诶?主子啊。你方才,似乎是,对着那娘不唧唧的家伙,说了句,天地啥,万物为狗吧。那你这意思,那娘不唧唧的家伙,几个哥哥们,还有老子自己,还有寒成寒义那对憨货,还有寒和......还有,主子你,还有官家,还有秦王......这就,都不是人了啊。合着就全都是狗呗。主子你可真行啊。要不说你能掌管武德司呢。你看,你都这么说了,那娘不唧唧的家伙,竟是还腆着个脸,笑着应承你呢。可他回应你的那话,老子属实听不懂,好吧。嗯。要返京了啊。主子你听听。就说这朝中吧,这么浑的水,若不是这娘不唧唧的家伙,来平凉城透露了这许多,那等咱回去了,怕是一个不留神,能叫官家,把咱武德司,连锅带盆,都给端掉了,好吧。 寒和跟寒云有一点极为相像之处,便是,举凡遇上箫寒涯交办下来的差事,以及动手打架之外,其余的所有时候,所有事,包括自己的事,那都是,脑子跟浆糊一样。这也是为何以往,寒雷与寒雾两个,总爱捉弄寒云的缘故。不为别的,就图个乐子啊。这寒和呢,今日里,是临时被寒风调了过来,随着寒云,一起隐身在暗处,保护箫寒涯的。于是,这吕溱同箫寒涯的对话,也是一起看着、听着的。所以吧,这会儿,寒和也是与寒云一模一样的,一脑门子黑线。 不过,寒和的点,跟寒云的点,可不在一处。 寒和的心里头,现下呢,很是憋得慌。实在是想揍人啊。这些个宫里头的,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一个赛一个的,言语起来的嗓音,那叫一个,实在是难听至极啊。这压着嗓子言语,听得更瘆人了,还不如放开了嗓子言语呢。再说说他那副笑脸,笑得实在是晃老子眼啊。总算不是个歹人。还有,净说些老子连脚趾头也在听着,到了,也还是听不懂的话啊。老子属实没读过书啊。嗯,听不懂啊。倒是这官家的破事,老子全听了个齐活啊 。得。好在这如今,是跟着主子啊。这要是在别处,听了这许多,那老子的命,可不就得没了啊。老子回头可是要跟二哥去说道说道,算是压压惊吧。这么着,这心里头才能痛快呢。诶。能跟二哥说这事不。还是别了。主子也没说,能跟二哥说道啊。嗯。老子回头还是问问小五哥吧。对了,小五哥说得对啊。就得死皮赖脸的、缠得二哥服了软,就好了。这不,昨儿个,到底还是应承了、老子唤他的那句二哥了么。嗯。老子一会儿,便去置办些好酒好菜给二哥吧。嗯。不如多置办些吧。干脆把哥哥们全叫上吧。若是明日里便要返京了,那哥哥们可是要许久,都见不到那几个未来嫂嫂了呢。嗯。就不叫寒成寒义两个了吧。这两个也没有未来嫂嫂啊。呸。这两个可不是老子的哥哥。对。二哥说过那就是一对憨货。还说若是跟他们处久了,能把老子自己也处成了个憨货了呢。看吧。可不是么。老子可不乐意做个憨货。老子现如今可是跟着主子的时候越发多了呢。也是。那就干脆舍了这月攒下的银钱,把酒菜置办的再丰盛些,把主子也叫上吧。寒和觉得自己很是有义气,十分赞许自己的想法,不自觉的便点了点头。继而想到将要舍出去的身家银钱,不免有些肉疼,随即又不自觉的便摇了摇头。 寒和完全没注意到,在自己身旁的寒云,见到他那,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模样,翻了个白眼,撇了下嘴,从心底里头,很是不齿:看看。二哥果然说得对呀。寒和这货,除了眼神霸道厉害了些,那就不单是个,跟寒成寒义两个一般的憨货,还是个脑子才真是不大好使的憨货呢。二哥着实好生厉害! 次日清晨。带着宿醉未醒又半醒的差强人意,还有惺忪的迷离醉眼,武德司寒风几个,随着箫寒涯,踏上了返回京师的路途。 箫寒涯夜里,几乎未曾合过眼。上半夜,同燕映诺话别。下半夜,回了府里欲要去歇,架不住寒风、寒雷、寒云、寒和四个的起哄,索性随他们几个一起闹腾。梁管家因着需要打点返京的诸多事宜,只是小酌了几杯,便去忙着了。没了梁管家的管束,寒风、寒雷、寒云、寒和几人顿觉松快,于是推杯换盏、酣畅痛饮,几近天明,才各自散了去歇着。 结果就是,夜里吃得尽兴、喝大发了的哥儿几个,才歇下了没多久,便被梁管家逐个到房间里,毫不留情的,揪扯着耳朵,一一踹醒。 平凉城里,箫寒涯留下了寒和、寒成、寒义三个,按规矩将三人分派了,秦凤经略安抚使路,以及鄜延、环庆、泾原、熙河、永兴军等陕西六路的、隶属于武德司掌管范围内的差使。以便三人名正言顺的办差之余,能够时时照应着燕映诺这里,且仔细交待、叮嘱再三。 秦王被贬谪任西京留守后不久,因曾受明诏、代官家探视在平凉城养病的前宰相,燕靝书、从而在外办差数载的、武德司司指挥使、箫寒涯,奉旨返京。 箫寒涯率寒风、寒雷、寒云,并当时随行平凉城的一干人等,抵达京师之日,官家命人清道,率众臣,出城亲迎。 并酉时,特为箫寒涯,设,洗尘宴。宴罢,已是亥时。官家留箫寒涯在延福宫偏殿内,长谈。至次日寅时。 次日未时。官家再诏箫寒涯入宫。赏其共进午膳后,再到睿思殿内,密谈。至戌时。 太平兴国七年,四月。内侍省押班、与箫寒涯一同执掌武德司、亦任武德司指挥使的,司公,吉恩,联合太子太师等,共七十四人,向官家联名上奏。指称,秦王在西京留守辖职期间,暗中与兵部尚书,路迅,频繁勾结,意图颠覆皇权,呈递的劄子中,直书:“顾望咒诅,大逆不道,宜行诛灭,以正刑章......” 官家盛怒。下诏削夺了路迅的官爵,并家属配流崖州。秦王所任的,西京留守一职,亦被革除。并罢黜封爵,仅保留秦王空名,闲居于西京。官家又取消了秦王子女的皇子、皇女身份,仍称皇侄;女儿撤去公主之号;女婿降官,去驸马都尉之号。秦王儿女均发遣往西京。 太平兴国七年,五月。官家再降秦王,为,涪陵县公。 太平兴国八年。官家三子,德昌,改名元休,并封,韩王。 雍熙元年,五月。涪陵县公遵圣旨,举家迁至房州。时年38岁的涪陵县公,迁居后不久,因忧愤成疾,吐血而终。官家闻讯后,呜咽流涕,悲不自胜,追封其为涪陵王,赐谥曰悼,并辍朝五日。 雍熙二年,重阳节。因着皇叔、涪陵县公一事,而发狂疯癫的官家嫡长子,德佐,一把火,焚烧了宫院。官家,遂废其为庶人。 雍熙三年,七月。官家三子,元休,改名元侃。官家次子,德佑,改名元僖,并封,开封府尹兼侍中,为准皇储。 端拱元年,官家三子,元侃,改封襄王。 淳化三年,十一月。元僖早朝回府不久后,因身体不适,无疾暴死。官家极度悲伤,密令武德司司指挥使箫寒涯,暗查元僖去世真相。其后,官家明旨,处死元僖之妻、张氏,并严惩元僖随侍家仆,罢朝五日,并写下《思亡子诗》。 淳化五年,九月初三。官家进封襄王为寿王,加检校太傅、开封府尹。 至道元年,八月十八。寿王元侃,立为皇太子,改名:真。官家大赦天下。 至道三年,三月。在位22年、时年59岁的官家,崩于东京宫中,万岁殿。 至道三年,五月八日。皇太子登基,是为,恒帝。 至道三年,十月。恒帝,葬已去世的先帝,于永熙陵。谥号:至仁应道神功圣德文武睿烈大明广孝皇帝。史称:太宗。 第63章 金戈铁马折戟沉沙 太平兴国六年,不仅是匡氏王朝政治、经济、文化全面繁荣的又一里程碑,更在皇权的巩固与国家安全的维护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这一历史的关键节点上,匡氏王朝的历史长河,因此翻涌起新的波澜。于是随之而来的,也自此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彼时,秋风萧瑟,落叶纷飞,箫寒涯踏着一路风尘,自西北边陲重镇平凉城缓缓归来,他的心中既有完成使命的释然,也怀揣着对即将面圣的忐忑。平凉之行,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巡视,更是他政治生涯中一次至关重要的历练与考验。 回到繁华似锦的京师,箫寒涯未及稍作休整,便匆匆入宫,将那份沉甸甸的诏命——代为探视、并评估中书令----燕靝书的健康状况与忠诚度的重任,悉数交付于相关衙门,其行事高效,令人侧目。而这一切的顺利,得益于他在平凉城期间,得遇吕溱千里奔赴送上的悉心提点,使得他在应对复杂的政治局势时,能够占据先机,游刃有余。 随后的日子里,箫寒涯被太宗皇帝先后两度召见,分别在寝殿延福宫的偏殿与书房睿思殿,这等重地,进行了深刻而严肃的对话。太宗皇帝则以他那特有的深沉与敏锐,向箫寒涯倾述了,关于秦王一事的种种细节,与自己内心的沉痛,言语间,不乏透露出,其对家国未来的忧虑与憧憬期待。面对太宗的垂询,箫寒涯没有丝毫的犹豫与保留,他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与见解,既有对秦王一事的冷静分析,也有对朝局稳定的深切关怀,其言辞恳切,条理清晰,赢得了太宗的高度认可。 回顾平凉之行,箫寒涯的另一项重要使命同样不容忽视。他秘密领受旨意,前往陇东宕州,巡查那条关乎国家经济命脉的茶马道。在那片广袤而复杂的土地上,他凭借过人的智慧与果敢的决断,迅速查明了茶马交易中的种种弊端与不法行为,以雷霆万钧之势,整肃了地方秩序,将一干贪赃枉法之徒绳之以法,并通过飞鸽传书的方式,及时将情况上报朝廷,同时遣送重要犯人回京受审,圆满的完成了任务。这一系列行动,不仅彰显了箫寒涯的治国才能,也极大地震慑了那些,意图利用茶马道谋取私利的宵小之徒。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箫寒涯在平凉期间,还秘密监视着一位重要人物——久居陇东介州的,原后唐宣武节度使,付寸深,之第四子,当今的卫王,付庆。这位身份显赫的王爷,其言行举止,无不牵动着朝廷的神经。箫寒涯凭借其敏锐的洞察力与不懈的努力,搜集了大量关于付庆的情报与证据,最终整理成一大箱详尽的书卷文册,于返京后第一时间呈交给了太宗皇帝,只待太宗皇帝圣心独裁。这些资料,毫无疑问的,为太宗皇帝在之后,妥善处理与卫王相关的政治事务时,提供了宝贵的参考与依据。 如今,箫寒涯静静地站在大殿之外,等待着太宗皇帝的宣召。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一如平凉城话别那夜,燕映诺评述的那句话,都是为了,这个江山社稷的安宁与王朝乾坤的繁荣。而箫寒涯也早已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任何挑战与考验。在这场权力游戏中,他要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与坚定的信念,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一名忠臣良将的责任与担当。 箫寒涯,一个多年前便以一己之力,将名字镌刻在京师,乃至整个匡氏王朝,都无人不晓的逸群之才。他以其对皇权的忠诚立场和无可挑剔的才能,赢得了匡祖和太宗两任皇帝的深深信赖与器重。在众人眼中,箫寒涯的忠诚,并非空洞的口号,而是深深植根于他内心的信仰与责任,这份忠诚,更如同磐石般,坚不可摧,曾让匡祖和太宗皇帝倍感欣慰与自豪。 太宗皇帝深知,朝中局势错综复杂,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尤其是秦王一案,更是牵动着整个匡氏王朝的神经。秦王,这位曾经的军中英雄、匡祖和自己一母同胞而出的弟弟,与箫寒涯之间,有着深厚的军中情义,这份情谊在匡氏王朝中,并非秘密。因此,当太宗决定启用箫寒涯参与秦王一事的调查与评估时,心中难免存有一丝疑虑——担心箫寒涯会因私情,而有所偏颇,无法公正地履行职责。 然而,箫寒涯的表现,却远远超出了太宗的预料。在延福宫偏殿与睿思殿的两次深入交谈中,箫寒涯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坦诚与磊落。他没有回避与秦王的旧日情义,也没有因此而含糊其辞或刻意开脱。相反,他以一种近乎自剖的勇气,直面了这份情义与皇权、江山、黎民、苍生之间的冲突与抉择。箫寒涯的言辞中,既有对秦王个人命运的同情与理解,更有对皇权稳固、国家安宁的坚定维护。他清晰地认识到,作为臣子,忠诚于皇权、守护国土安宁,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份责任,远远重于个人之间的情义纠葛。 箫寒涯的这种态度,让太宗皇帝深深感到震撼与敬佩。他看到了一个年轻官员身上,所具备的那种超越年龄与经验的,成熟与担当,那是一种在复杂政治环境中,仍能坚守原则、明辨是非的浩然正气。太宗皇帝不禁暗自思量,即便是自己,在箫寒涯这个年纪时,也未必能有如此深邃的胸中沟壑,和如此坚定的忠诚立场。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与信任,太宗皇帝决定将自己最为看重的任务——匡氏王朝情报与安全体系的构建、以及皇权绝对稳固之辅佐的重责,托付给箫寒涯。太宗皇帝绝对相信,箫寒涯不仅能够胜任这份工作,更能在未来的日子里,以他的智慧与忠诚,为匡氏王朝的繁荣昌盛,贡献出不可估量的力量。 对于箫寒涯而言,这份重托,既是荣誉,也是挑战。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坚定的信念,才能在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同时他也明白,只有不断学习与进步,才能不负太宗皇帝的厚望与信任,成为真正能够支撑起匡氏王朝未来的栋梁之才。也惟有成长为如此的人物,他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和绝对的信心,将燕映诺护在自己的胸前身后,使其永不受颠沛流离之苦,永不沐雨雪风霜之艰,永不畏世途坎坷之难,永不惧魑魅魍魉之忧......诺儿,你可安好?分别许久,很......思念你...... 太宗皇帝的目光,聚焦于眼前这位,刚传召进殿,立在当下的少年儿郎——箫寒涯。 箫寒涯身姿挺拔,言简意赅,对答自如、侃侃而谈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风度,宛如春风拂面,让人心生好感。他那张俊朗的面容,眉宇间透露出的英气,一派沂水春风、丰神俊逸,与他的父亲箫承蔚,竟是如此相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太宗皇帝不禁陷入了,对往事的深深回忆之中。 箫承蔚,一个多年前,一直始终紧紧跟随着自己和先帝匡祖,并肩作战,共同打下匡氏王朝江山,曾经如同璀璨星辰般闪耀的名字。 箫承蔚不单止,是自己和先帝匡祖的父辈----宣祖连襟的那一脉相承的姻亲,更是他们兄弟在战火中结下的“义社十兄弟”中的一员。这份情谊,超越了血缘,深厚而真挚。那些年,他们一同浴血杀敌,冲锋陷阵,金戈铁马,折戟沉沙,历经无数战役。 从,东西班都虞候,到,铁骑都虞候,再到,本军右第二军都校、勤州刺史、散员都指挥使、控鹤右厢都校、铁骑右厢都校、殿前都虞候、睦州防御使......箫承蔚的每一步,都走得坚实而有力。 第64章 何谓忠勇二字真谛 后来。显德七年,四月。训帝禅位,自己的兄长、先帝匡祖,登基,授,箫承蔚,为,安宁军节度使。 后来。建隆元年,四月。泽潞节度使----李戎,联合了北韩睿宗,举兵叛乱。在平叛的关键时刻,箫承蔚的智勇双全,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仅于泽州城外,大败李戎的三万主力部队、生擒了伪节度使----范图,还杀了北韩睿宗的援兵数千人,逼迫得李戎,只能退守泽州城中,赢得了战争先机;为匡祖在建隆元年六月的亲自督战、攻下泽州城池、李戎不得不赴火自焚而死、其子李节,不得不在潞州投降的胜利战果,奠定了夯实的根基。 再后来。建隆元年,七月。淮南节度使----李翀,在扬州举兵,反匡叛乱。匡祖再次亲征。箫承蔚率领军队,以少胜多,是年十一月,攻破扬州,使得李翀走投无路,举家自焚而死,成功平叛,为匡氏王朝的基业稳固,立下了汗马功劳。 箫承蔚,一时风头无两。但箫承蔚在平叛之后,并未贪恋权势,而是毅然交出兵权,选择了将所有的家眷俱留于京师、自己只身出京,担任,忠勇军节度使,默默的低调护戍边关。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世人诠释着,何谓“忠勇”二字的真谛。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仅一个月后,边关便传回来了,箫承蔚,染病急逝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雳,让先帝匡祖和自己,都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他们失去了一位忠诚的战友,一位值得信赖的兄弟。 而此时,箫承蔚的嫡长子,箫寒涯,已经逐渐成长起来,展现出头角峥嵘、年少有为、才兼文武、琴心剑胆的非凡气质。先帝匡祖和自己,都对箫寒涯寄予了厚望,视他如亲子侄一般的,疼惜和恩宠。 先帝匡祖,本欲拨了别的清闲差使,给箫寒涯,无需经历艰难辛苦,其皇族姻亲身份本就尊贵,只需待攒足了资历,便可一帆风顺的平步青云。怎奈何,箫寒涯自己,是个有志向的,又因着其父的突然离世,以及箫府中的继母与其子女在府中搅弄出的隐私诡谲和乌烟瘴气,而心性坚韧的、毅然决然,提出去武德司磨砺的请求。先帝匡祖最终首肯允准。所幸,这许多年下来,箫寒涯从未辜负过先帝匡祖与自己的期待和信任,仍是一片赤子之心、束身自好。 太宗皇帝渐渐从深沉的思绪中,缓缓回过神来。在太宗皇帝的眼中,箫寒涯不仅继承了父亲箫承蔚的忠勇与智慧,更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和才能。既对箫寒涯的出身和品性,了如指掌、达地知根,又经过了这许多的考验和自己的考量,太宗皇帝于是放宽了心。他深知,箫寒涯的未来,不可限量,因此,决定将自己最为看重的任务----匡氏王朝的情报与安全体系构建,以及皇权稳固之辅佐的重任,托付给箫寒涯。太宗皇帝深深的相信,在箫寒涯的带领下,匡氏王朝的情报与安全体系,将更加完善,匡氏皇权,也将得到更加稳固的保障。 箫寒涯记得,那一日,太宗皇帝语重心长的鼓励自己,要勇于担当、不负众望,要用智慧和才能,为匡氏王朝的繁荣昌盛,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不负父辈荣光,不辱箫氏门庭。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太宗皇帝,以其深邃的政治远见,和非凡的治国才能,对国家的安防体系,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武德司的重组与更名。一个名为“勾当皇城司”的全新机构应运而生,标志着匡氏王朝情报与安全工作的新纪元。 这一变革,亦是太宗皇帝在同箫寒涯的两次长谈后,结合了箫寒涯提出的很多上佳建议,再经过深思熟虑后,对国家安防体系的一次全面重构与强化,旨在通过更加高效、隐秘的手段,确保皇权的绝对稳固与国家的长治久安。 箫寒涯受命,领了勾当皇城司公事干当官一职,掌皇城宫廷保卫、宫门启闭出入、管龠木契、亲从官与亲事官名籍等事,拱卫皇城,并司侦察,可直达大匡皇帝。 武德司,这一昔日曾在经年间,一直隐匿于暗处,默默执行着监察百官、刺探情报任务的机构,在太平兴国六年的改革春风中,迎来了它的蜕变。更名后的“勾当皇城司”,不仅仅是字面上的简单变化,它更是如同一枚精心雕琢的印鉴,深深烙印在了匡氏王朝皇权的基石之上,宣告着一个崭新时代的到来。 勾当皇城司的职责范围,随着改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拓展。其重心,明确指向了皇城内部及周边的安全保卫。这个直接隶属于皇帝的秘密机构,犹如皇帝的耳目与利剑,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皇城内外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官员的私下言行,还是可能会威胁到皇权的反叛阴谋,都逃不过勾当皇城司的锐利目光。同时,它还承担起维护宫廷秩序的重任,确保皇室成员的安全,与其生活的安宁。 随着权力的不断集中与影响力的日益扩大,勾当皇城司逐渐在朝堂之上编织起一张无形且无处不在的监控网络。这张网络,不仅覆盖了京城内外,还延伸到了边疆防务与外交事务之中。勾当皇城司的探子遍布四方,他们利用高超的情报收集与分析能力,为大匡皇帝提供了大量宝贵的决策依据。这些情报,不仅帮助大匡皇帝洞察了国内外局势的微妙变化,更为大匡王朝在复杂多变的国际环境中,保持主动、应对挑战,提供了有力支持。 然而,勾当皇城司的崛起,并非没有代价。它在强化皇权、维护国家安全的同时,也引发了朝野上下的广泛争议。有人赞誉其为,巩固皇权、维护稳定的功臣,也有人担忧,其权力过大、手段过狠,可能导致的政治迫害与民不聊生。但无论如何,太平兴国六年的这一变革,都已经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它不可磨灭地影响了大匡王朝的未来走向,也为后世,留下了关于皇权强化与国家安全观念发展的深刻启示。 回望历史长河,太平兴国六年的这一变革,无疑是中国古代皇权政治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它展现了古代帝王在维护统治方面的高超智慧与复杂手段,也让我们看到了在权力与安全的博弈中,一个国家如何在保持稳定与发展的同时,不断寻求自我完善与变革的可能。 第65章 鸥鹭忘机藏器待时 四季楼,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而拥有了绝佳的开阔视野,站在楼上,可以俯瞰整个平凉城的风景,无论是繁华的市井,还是远处的山川湖泊,都尽收眼底。楼旁边,还种植了许多的石榴树。每到农历五月,石榴花便竞相绽放,红艳如火,将整个四季楼,映衬得更加明艳动人,仿佛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为这座楼阁凭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四季楼内的装饰,淡雅而古朴、简约而不失雅致,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品味与匠心。正堂宽敞明亮,高挑的屋顶上,绘有精美的彩绘图案,既有祥云瑞鹤的吉祥寓意,也有山水花鸟的自然之美,色彩鲜明而不失和谐,让人仿佛置身于一幅流动的山水画中。 在宽敞明亮而光线氤氲的正堂中央,赫然摆放着一方,设计独特、意境深远的“溪山清远”桌案。这桌案,骨肉停匀、挺拔俊逸,以其简约,而不失雅致的造型,成为了正堂中央的点睛之笔。其腿足,劲瘦有力、线条流畅、宛如山间古木、历经风霜、而更显坚韧;小巧的角牙,雕琢精细,既增添了桌案的稳固性,又赋予其几分灵动之气。腿足之间,横枨设计巧妙,时隐时现,既保持了桌案的整体美感,又确保了结构的稳固与平衡。 桌案之上,一件蓝绿红金等色彩交织在一起、色泽鲜艳、表面纹理清晰可见、用精湛的珐琅工艺精心雕琢而成的笔架之上,数支毛笔错落有致。宣笔、狼毫笔,以其健劲挺拔着称;鼠尾笔,细腻柔滑;兔毫笔,则兼具刚柔并济之美。笔管的材质,更是丰富多样。清新的水竹、轻盈的鸡毛竹、自然纹理的斑竹、质朴的棕竹、华丽的雕漆、深邃的绿沉漆、精致的螺细、温润的象牙、珍稀的犀角……制笔工匠们,再以非凡的技艺,在这些小小的笔管上,精心描绘、细腻镌刻了,形象逼真的人物......意境深远的山水......栩栩如生的花鸟......每一支笔,都让人爱不释手。 桌案上,有一方珍贵的,李廷珪墨。只因着先帝匡祖,曾在修建相国寺时,用此墨来涂抹建筑,以至于其后,此墨可谓是,价值万钱;桌案上,自是少不了,色彩鲜艳、精巧雅致的色笺纸;砚台,则是,砚堂设计独特、研磨更为省力、且墨汁细腻均匀的----鏊心凸砚。边侧,静静地躺着两方镇纸,一铜一玉,一刚一柔,各自以其独特的韵味,装点着桌案的一隅。那一方,铜镇纸,铜质坚实,色泽沉稳,岁月在其表面,留下了淡淡的痕迹,添了几分厚重感,仿佛能镇住一切的浮躁与喧嚣,其上雕刻着精细的云纹,寓意着吉祥与美好;另一方,玉镇纸,玉石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质地细腻,触感温润如脂,且保留着玉石的天然形态,只在其上雕刻简洁的线条,仿佛蕴含着大自然的灵气,让人爱不释手。 桌案后,是一件,用极佳的白杨木,制作的,垂花、透窗式、白鹤梁书柜,沉稳而不失典雅。书柜中,不仅堆叠着各类典籍,还有琳琅满目的文房四宝:深沉古朴的松烟墨、光泽细腻的油烟墨,墨香四溢;滑如春水、细密如蚕茧、坚韧胜蜀笺、明快比剡楮,为文人墨客所钟爱的澄心堂纸;质如凝脂、洁白细韧、坚柔耐久、洁白如璞玉,用作贡品的,玉版宣纸;以淄州金雀石、唐州紫石、宿州乐石、登州石、太湖石、石钟山石等13种珍贵石材为原料制成的,造型古朴、石质细腻的----凤池砚…… 桌案的一旁,静静地伫立着一尊,磁州窑,精心烧制的,鹤形香炉,其釉色温润如玉,珍珠地划花的纹样,细腻繁复,如同晨露微光中轻舞的珍珠,既古朴又雅致。香炉鼎式造型,鹤颈高昂,寓意吉祥长寿,香炉内,此刻正有轻烟袅袅升起。一股淡雅而悠长的香气,缓缓弥漫,与周围静谧的空气,交织缠绵,营造出一种,超脱尘世的氛围。 紧邻香炉,摆放着一只线条流畅、造型优雅的玉壶春花瓶,其颈部纤细柔美,腹部饱满圆润,恰似美人亭亭玉立之姿。玉壶春花瓶中,插着几枝精心修剪的酴醾花。花瓣洁白如雪,轻盈剔透,与嫩绿的叶片,相映成趣,更显生机盎然。这清新脱俗的酴醾花,与桌案的沉稳庄重,形成了鲜明对比,却又相得益彰,在不经意间,达到了和谐共生、完美融合。 离此桌案不远处,置着一张雕刻精美的黄花梨木茶几,木质温润如玉,纹理细腻,尽显古朴雅致。茶几之上,风炉、茶碾、茶磨,一应俱全,似乎随时准备迎接宾客的到来,共品一壶好茶,畅谈古今。一套来自景德镇湖田窑的青白瓷茶具,静静铺陈,每一件都仿佛蕴含着千年的时光韵味,釉色青中泛白,白里透青,清丽脱俗,宛如晨露微光中,绽放的莲花,令人赏心悦目。铜质鎏金的风炉,古朴而庄重,静候一旁,似乎随时准备点燃炉火,煮水烹茶。离风炉不远处,茶碾与茶磨,错落有致,皆是精工细作。茶碾以石制,磨面光滑,用以将茶饼细细研磨;茶磨为木质,转动间会发出低沉而有节奏的声响。 四季楼后,有一排十几间的书房。书房内,字画琳琅满目,每一幅都仿佛在低语往昔的辉煌;古书堆叠如山,墨香四溢,字里行间透露着历史的深邃;拓片上,碑文清晰可辨,记录着先贤的哲思;而青铜器,则静默地伫立,其上,斑驳的绿锈,则是岁月无声的见证。 燕靝书常于夜深人静之时,独自漫步至四季楼。或是指尖偶尔轻触宣纸,即兴吟诗作画;或是倚窗赏月,任银辉洒满衣襟;或是仰望星空,遐想银河九天亘古。 四季楼的最精妙之处,在于其窗棂设计的匠心独运。每一扇窗,都巧妙地对准了不同的方向,无论是东升的旭日、西沉的残阳,还是南飞的雁阵、北归的寒风,都能成为燕靝书笔下的风景,为他增添,无尽的灵感。 就在这样一个,宁静而充满诗意的夜晚,燕靝书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窗棂,却意外捕捉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身影。那人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神秘而幽远,仿佛是夜色中悄然绽放的一朵昙花,瞬间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第66章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春花,出身卑微,最初只是府邸深处负责浆洗衣物的一名粗使丫头,每日与冷水、皂角为伴,双手因长时间浸泡而略显粗糙,却从未有过半句怨言。 春花的世界,本应是默默无闻、波澜不惊,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就藏匿在这些不起眼的日常之中。 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春花因着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机灵与勤快,被掌管浆洗的婆子选中,派去柳姨娘的院子里,送洗好的衣衫。这原本只是一次简单的差事,却意外地,成为了春花命运的转折点。 当春花踏入柳姨娘的院落之时,心中不免忐忑,但她的眼神中,却闪烁着好奇与期待。柳姨娘见她模样清秀,举止间又不失分寸,加之一张甜嘴儿,几句寒暄下来,便让人觉得格外舒心。于是,柳姨娘便和燕靝书说了一嘴,想叫春花跟在身边伺候自己。那时节,燕映诺的娘亲、季玉柔,尚未嫁入府中,柳姨娘便与燕靝书,有着几分琴瑟和鸣的意思,燕靝书当下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便吩咐了燕岳去办。 第二日,天刚擦黑,燕岳就把春花,带到了柳姨娘的院子里。自此以后,春花便留在了柳姨娘的身边,做了贴身伺候她的一等丫头。由此,春花的命运轨迹,也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一日,适逢是,春花十岁的生辰。 而燕靝书的庶长子,府里头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第一个哥儿----燕昭轩,他一十二岁的生辰。 春花对柳姨娘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地服侍着她的日常起居,更努力的将自己的心思,深深地隐藏起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与越界。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人最不经意的时候,投下一枚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就在燕府举家迁往平凉城的前夕,一个神秘的访客,打破了春花平静的生活。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府中上下,正忙碌于搬迁的准备之中,春花也未能幸免。一直忙碌至深夜,才得空回到自己的下人房间。正当她准备就寝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突兀。春花心中一惊,连忙披上外衣,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披黑袍、面容被黑纱遮掩的人,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那人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经过了无数风沙的磨砺,让人难以分辨其性别。 春花的心跳,瞬间加速,如同十五个水桶般,七上八下。她从未见过,如此神秘莫测的人,更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深夜前来造访自己,又所为何事。 “你……你是谁?”春花的声音微微颤抖,试图保持镇定。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那人的声音,在夜色中更显幽深,“但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定能,帮你得到,你所想要的。” 春花闻言,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她虽只是个小丫鬟,但也知道府中规矩森严。背主的人,可从没有过什么好下场。然而,面对这个神秘莫测的访客,她竟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已被对方看穿,根本就没有勇气,说出拒绝的言语。 “我……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春花的声音,几乎细若蚊蚋。 “难道,这燕相府里的轩哥儿,不是你想要的么?”神秘人语气肯定,毋庸置疑。 春花低下头,望着眼前的皂靴,心里,有惊雷滚过。 春花一直伺候着柳姨娘,也一直把自己爱慕燕昭轩的心思,隐藏的很好。 “我……我只是个伺候姨娘的丫头……又能帮你做些什么呢?”春花望着那双在黑暗中,瞳孔异常明亮的眼眸,只觉得,那双眼眸,深不见底。 “很简单。”那人轻轻一笑,声音中却无丝毫笑意,“你只需要在前往平凉城的路上,还有到了平凉城后,留意柳姨娘的动向,并按我所言说的时辰、方位,去找寻我,将你所留意到的,随时告知我。” 春花闻言,心中大骇。她不明白,这个神秘人,为何会对柳姨娘感兴趣?更不知道,如果自己答应了,将会面临怎样的后果?然而在那一刻,她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神秘人满意的点点头:“你既是爱慕着燕大公子,待事成之后,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说完,飘然而去。 春花呆若木鸡:“你……”。 自那夜之后,春花一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柳姨娘,一边暗中留意着她的行踪,并通过各种方式,将信息传递给那个神秘人。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都会想起那个沙哑的声音和那双深邃的眼睛,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但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而平凉城,也在悄然间,见证着春花命运的转折与蜕变。在这座城中,春花将如何面对自己的选择?她又将如何揭开那个神秘人的真正面目?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春花一直没弄明白,那个人到底是谁?意欲何为?之所以春花,只说是人,而不明确定义为,男人,或者女人。是因为,春花一直倾向于,这是个女人。因为这个人极其熟悉相府。如若不是女人,怎能从九曲十八弯的后宅之中,准确的找到自己的下人房间呢?可她又不能百分百确认,这就是个女人。因为这人的沙哑嗓子,实在是没办法跟女人,联系起来。 春花那年第一次听到那付沙哑嗓子的时候,就感觉,那付嗓子,仿佛是被岁月的砂轮,无情地磨砺过。每一次发声,都像是老旧水车,在艰难地,发出刺耳而低沉的,转动声,令人不禁头皮发麻。 那声音里,还夹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粗粝与嘶哑,如同秋日里枯枝断裂的脆响,又似冬日寒风中枯叶的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直接撞击在她的神经上,既不温柔,也不婉转,更加没有丝毫的悦耳动听,而是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生硬与艰涩,让她心生不适。因而,春花有时,又觉得,这蒙面人,大概是个男人。 这种沙哑的力量,仿佛有穿透力一般,穿透了空气的宁静,也穿透了春花心中的平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却又被其深深吸引。这样的声音,听起来,如同行走在荒芜的沙漠中,四周是无尽的寂静与空旷。只有那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回响,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孤寂与恐惧。它让人头皮发麻,不是因为声音的本身,具有多么强烈的刺激性,而是因为,它所传达出的,那种,深深的疲惫与无奈,以及背后隐藏的,无尽的故事,让人,无法忽视,也无法轻易释怀。 第67章 非得是琼腴烧春啊 燕靝书午间的小憩,并未能完全拂去他心中的涟漪。醒来时,那份困惑与不解,如同晨雾般缭绕心头,挥之不去。 燕靝书闭目回想着。昨夜在这四季楼里头,窗棂那里看到的,那幕画面,渐渐再次浮现眼前。那稍纵即逝的人影,清晰而又模糊,如同梦境与现实交织的碎片,实在太让燕靝书震惊了。那身影的轮廓、步态,乃至那一抹淡淡的气质,都与他记忆中的季玉柔,那个曾经给予过自己,无限温暖与柔情的女子,惊人地相似。那身影却又在转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可他分明真实的看到了,窗棂之外,月光如洗,那抹身影,轻盈而熟悉;他也真切的感受到了,那身影的每一步,都踏在了自己心弦最柔软的地方。燕靝书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那身影......是她么......怎么可能......不......实在是......太......像......柔儿了......” 燕靝书突然起身,不顾衣衫微乱,急匆匆地奔向昨夜所见之窗口,希望还能再捕捉到一丝线索,哪怕,只是,风中残留的香气,或是,地上,不经意间留下的足迹。 然而,四季楼外,哪里有什么人影。一切如常,只有大自然的韵律,在静静的流淌着。灌木丛在风中微微摇曳,花朵在风中轻轻点头,仿佛都随着晚风,轻声浅唱,在低语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燕靝书环顾四周,除了这宁静的美景,再无其他。他立在风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与迷茫。薄暮余晖的光线,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映射在青石板路上,显得格外的孤寂。 在四季楼外候着的长随----燕猛,见状骇得一愣。他几乎不曾见到过,燕靝书如此失态之时。......相爷这模样......就跟丢了魂似的......难不成......是......啥宝贝疙瘩不见了寻不回来了......不能吧......相爷好像也没说啥宝贝疙瘩不见了啊......那这是......见着鬼了?可这府里头,咱也没听谁说过,有鬼来着啊......再说了,相爷是多厉害的人啊,不至于怕鬼吧......那是......魔怔了?可这看着......也不像啊......燕猛满心疑惑,却也只得默不做声的,站在原地守候着,心中暗自揣测着:八成是......相爷累着了?因此......出现了......幻觉?百思不得其解的燕猛,于是挠了挠头,有些发懵。 忆及往事,燕靝书的心海,仿佛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激起了层层波澜,那是一种,交织着无奈、遗憾与不甘的悲愤感觉。他独自立于四季楼窗前,目光穿透纷飞的思绪,落在远方模糊的景致上,心中五味杂陈。终是忍不住,他低沉而有力地唤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燕猛!去寻燕管家,叫他开了前院里头、本相的私库房,将本相那坛已是珍藏了多年的,琼腴烧春,速速交你,拿来给本相吃!” 燕猛闻声,迅速回神,调整好状态。眼见得燕靝书一副神情恹恹的模样,也不敢多问,忙毕恭毕敬地,应下了他的吩咐,答道:“是,相爷!”随即,转身欲行,脚步中带着几分急切,生怕稍有怠慢,便触了霉头。 这边厢,前院的燕岳,正被一堆琐事缠身,忙得跟狗似的,不可开交,额头上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正欲小憩片刻,却被燕猛突如其来的传话,搅扰了袭来的那阵困意。燕岳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向燕猛,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与不解:“嗯?这青天白日的,相爷怎会突的想起来要吃酒了?怎还非得是,琼腴烧春?莫不是你这狗才,惫懒怠慢,没伺候好相爷,平白的,惹了相爷不痛快?”言语间,既有对燕靝书反常行为的疑惑,也有对燕猛的试探套话。 燕猛心头猛地一紧,噗通一声,仿佛被一块巨石重重砸中。那一瞬间,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脑袋里头的血液,就这么会的功夫,怕是凝滞不动了吧......燕管家你这话说的!可真是让咱这心里头不是滋味啊。咱哪儿能揣测相爷的心思啊。咱哪儿知道,这青天白日的,相爷怎会突的想起来要吃酒了?怎还非得是,琼腴烧春啊。那燕管家你问咱,咱也答不上来啊。那相爷让咱干啥,咱就干啥呗。咱们做奴才的,可不就是听主子吩咐,办好差事嘛。再说,说破了大天去,那相爷,不就是这会子,想要吃酒了么。那相爷,他要吃他自己府里头的酒,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那相爷,他可不就是,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呗。莫不是,相爷他,要吃他自己府里头的,他自己的酒,还须得要,给燕管家你说道一番,他为啥要吃酒啊。那你不就是咱这府里头的管家,管着相爷的私库钥匙,那酒又在那私库里头藏着呢嘛。那相爷要吃酒,自然是叫咱找你啊。可你反倒还疑心起咱来了,好像是咱做错了啥,相爷才要吃酒啊。那咱真要是做错了啥,相爷也不能要吃酒吧,那只能是赏咱打板子呀。你瞅瞅你这管家,管得,可真是越管越宽,管得也太出格些了吧。难不成,你一个管家,还想替相爷做主不成?诶?还是说,燕管家你相中了琼腴烧春,打量着啥时候自己能偷吃了啊。可眼下,咱相爷就非得要吃这酒,那燕管家你不还是,偷吃不成这酒么。可话又说回来了哈,燕管家,你可是管家啊,哪能没事就踅摸着,要偷吃相爷的藏酒呢。你说说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燕猛自觉十分有理,便抬头望向燕岳,眼神中既有无奈,也有几分不满。 见到燕猛站在那里,身形僵硬得像根竹竿,杵在那里,只脸色由白转青,再渐渐泛紫,也不作答的那副模样,显然是心里憋着不少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干生气憋闷着。燕岳深知燕猛的性格,这小子向来都一根筋,有些时候,遇到了事,是有些执拗的,脑子老也转不过弯来。燕岳心中了然,大概齐也猜到了,这小子指不定这会儿,还怎么在心里头,正悄悄的骂着自己呢。 燕岳觉得好笑,于是,轻轻拍了拍燕猛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开腔说道:“猛子啊,你这是干嘛呢?行啦,别胡思乱想啦。老夫只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看把你紧张的。多大点事啊,也值当得你,如此这般的,甩脸子给老夫看啊?”说完,也不理会燕猛,是不是要言语,背转身去,边走边说:“还不快跟上?相爷不是等着那,琼腴烧春呢么!你瞅瞅你这出息劲的!” 燕猛被这一拍,身体微微一颤,随即回过神来。他连忙调整呼吸,努力平复心中的情绪,但那股子不服气的劲儿,还是怎么也压不下去。合着,这好赖话,全都叫燕管家你一人说了呗。要不说,你能是咱这府里头的管家呢。你可还真是能胡说八道啊。看吧。随意言语了这三两句,便把你疑心咱的事儿,给推了个一干二净。咱反倒成了那个不懂事的!但燕猛也知道,还是办正事要紧,相爷那头可是还等着自己、拿了酒回去、给他吃呢。 于是,燕猛抬脚跟上燕岳的步伐,脚步有些踉跄。他努力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心中的怨气却并未因此消散,仍在暗戳戳的愤懑不平。一边走,一边回想起了自己不久之前,曾向燕岳求娶花楹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憋屈,心里头,那个气啊。得亏了早前,咱向你求娶花楹的时候,你没应允。倘若是你真当应允了,那咱这日日里,还不得被你这老丈人训孙子似的,迟早给磋磨死啊......嗯。没应允吧,也挺好......这花楹......也就那样吧......不过......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咱其实吧......对她也没啥非分之想啊......咱只是觉得吧,她性格爽利,与咱颇为投缘的......可没想到,咱诚心求娶,被你一口回绝啊......还扯理由贬损咱啊......说什么花楹如今识字了,又是这吹雪院里头,燕二小姐身边,得脸的大丫头了......说咱和花楹......身份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呸。你,你们全家,不也跟咱一般的、都只是个奴才吗?那奴才可不就得和奴才一起啊?有啥不合适的?就你这半道上捡来的爹爹身份,你凭啥瞧不起咱啊?再说了,花楹的亲事,她自己又能做得了几分主?最后还不是、得听燕二小姐啊、大娘子啊,这些主子们的安排啊?既是你们家眼皮子浅,没看上咱,那指不定花楹她、这以后、能看上个啥东西呢。莫非你还巴望着,主子们还能给一个奴才,寻下了啥、天上掉馅饼的,亲事不成啊。切。美得你们。我呸。 第68章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因着求而不得的心思作祟,燕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虽然是脚下没停,紧紧的跟在燕岳屁股后头,可自己盯着燕岳后背的眼神当中,却是十足的,很是带了几分,恼羞成怒的,恨恨的,意思。 于是,走在前头的燕岳,忽然间就觉得,顺着自己的后脊梁骨,突然就爬上来了一些,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很是不舒服的感觉。回头瞥了一眼,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燕猛......燕猛一见到燕岳的眼光,有些心虚,便闪躲着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侧过了头。燕岳心底冷笑,也没说啥,只回过了头,继续走。到了前院库房,燕岳开了锁,取了琼腴烧春,再配好了酒盏和托盘,往燕猛手里头一塞。接着,既不言语一句,更不看燕猛一眼,只径自离开。 留下燕猛,在落了锁的库房门口,端着托盘,盯着燕岳远去的背影,有瞬间的怔愣。继而,没想明白的燕猛,也猛的回过了神,忙端着琼腴烧春,急匆匆的,直往四季楼而去。燕猛一路疾走,心里安慰着自己,“还是先把眼前相爷吃酒的事情,办好了要紧吧。”燕猛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抛诸脑后。他知道,自己作为燕靝书的长随,对于燕靝书吩咐下来的差事,是不能办的有任何闪失的,否则,以燕靝书一贯的行事,自己恐怕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咱可不能像王妈妈那样,惹怒了相爷,叫一顿板子,给打死了啊。花楹么,算了吧,强求不得。那咱娶不到花楹,还娶不到别人么。哎。燕管家说的,身份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兴许,也没错吧。奴才和奴才,也还是......会有些......不同的吧...... 是的。管家燕岳在不久前成了亲。在府中经历了王香草一事的风波之后,燕岳内心的波澜并未平息,只要想到大娘子那日看着花楹时,那满是算计的眼神,燕岳的心里头就感觉十分不安。一日清晨,燕岳随手翻开了黄历,恰是天德合日,宜求娶。燕岳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暖与希望,在他看来,这不是上苍对他的一片眷顾,仿佛在默默支持他去保护杏儿母女两个。于是,燕岳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与诚恳,精心挑选了吉时,去了吹雪院,求见燕映诺。燕岳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对杏儿的深情厚意,以及对花楹视如己出的心意,一一坦露无遗,言辞恳切,眼神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决心,让燕映诺也不由得,为之动容。 燕映诺深知燕岳此举的深意。她明白,这不仅是燕岳个人的幸福所求,更是对花楹母女的一份承诺与责任,还是燕岳在为他自己和他所在乎的人,寻一份活下去的余地。于是,燕映诺巧妙地安排了一番,让花楹在不经意间,得知了燕岳的打算,并鼓励花楹回家与母亲商议,同时也在言语间为燕岳铺垫,适时的向着燕岳说了几句好话,让燕岳的提亲,显得更为顺理成章。不久之后,燕岳得到了杏儿的回应。他以一种近乎隆重的姿态,备下了丰厚的聘礼,正式迎娶了杏儿过门。 而燕靝书原本是念着燕岳和杏儿,都是府里有年头的老人了,一向也忠心办差干活,还凑成了一家子,也乐得做个人情,因此,特意吩咐燕猛领了几个小厮和三五粗使婆子,在府中寻觅了一处空置的僻静小院,拾掇了一番,打算赏给燕岳一家子居住。 然而,燕岳却有着更长远的打算,他深知府中的流言蜚语难以避免,为了杏儿和花楹的未来,他看中了城中一处小宅院,毅然决定用自己的积蓄,将它购置下来。杏儿在燕岳领着看过那处小宅院之后,也很是喜欢,自然是全力支持燕岳的决定,她深知燕岳的用心良苦,也感激他对自己和女儿的深情厚爱,又担心燕岳手头不够宽裕,于是提议,将花楹交给自己积攒下的银两也拿出来,好为燕岳,减轻些许,因购置那处小宅院而带来的经济负担。燕岳却老大不乐意了,说那些银两,本就是闺女与人为奴,辛辛苦苦挣来的,都该当给闺女攒着,留作她日后的嫁妆,不能动用分毫,既是身为父母,便要为她的未来做打算。自己好歹是个管家,现下为一家子人置办这么一处小宅院的能力,还是有的。若是连养活妻女的本事都没有,那燕岳还是个人么。这份坚持与爱护,让杏儿当即感动的不行;花楹心内深受触动,觉得燕岳对她们母女俩是真心实意的好,当下便红着脸,轻声唤了燕岳一句“爹爹”,认同了他的继父身份。燕岳乐得喜不自胜。 府邸里头的下人们,闲暇之余,还是总爱聚集在一块儿,低声细语地议论着府中的人和事。众人私下里头,曾经八卦过,夏婆子好生能耐啊。先是得了二小姐的另眼相看,为着她和她闺女,出手把冬青给收拾了;再者,她竟能让,未曾婚娶的燕管家,肯一心一意的、娶她这个带着女儿的寡妇,做了正头娘子。虽说还是奴才,可有时候,奴才和奴才,也还是有分别的啊。这不,现如今,杏儿虽然还在府里头的厨上当差,可任是哪个下人,也都对她都是敬着三分,不敢小觑了她呢。没见燕管家成婚那天,府里头,相爷、大娘子、大公子、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柳姨娘、莫姨娘,都齐齐的送了不少贺礼给他们夫妇么。便是那,常年在南府里头,跟着外祖一起过日子的,小公子,都难得的回了府,还送了一整套的锤鍱工艺的银首饰头面,给这新出炉的管家娘子,做贺礼么。 燕岳边走边想:燕猛那狗才。方才那暗戳戳,恨恨的盯着老夫的那眼神,是个啥意思呢。这狗日的。琢磨着老夫看不出来,他那点儿起子小心思么。不过是老夫没应允他娶咱闺女,这就恨上了呗。咱闺女可是一天比一天出息,如今俨然已是二小姐身边离不开的大丫头了呢。你这狗才,倒是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和德性!咱闺女这模样,这心性,这人品,这学问,现如今在这满府的丫头里头,那是一等一的拔尖的丫头。也是你个狗才,敢向老子求娶的么。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哼。 四季楼里。 燕靝书的心头,郁结难解,他也不用酒盏,而是捧着从燕猛手中接过来的琼腴烧春,直接一口接一口。醇厚得仿佛能温暖心房的佳酿,让他喝了个酩酊大醉。醉意朦胧、醉眼半睁半闭之间,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柔和而遥远,唯有那份深藏于心的情感,愈发清晰。 燕靝书踉跄着起身,目光穿透雕花木窗的窗棂,定定地望着四季楼外,那片绚烂的景致。那里,石榴树正盛开着,火红的花朵,如同烈焰般炽热,热烈地燃烧着整个季节。燕靝书的眼神中,既有迷离,也有执着,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柔儿……”那是对往昔的追忆,还是对当前境遇的无奈感慨,亦或是对故人深深的思念,都尽化作这醉意中的低语,随风飘散。 门外的燕猛,无意间捕捉到,从室内透出的微弱光线中,传来的燕靝书那模糊不清的呢喃与呓语,心中不禁泛起了层层涟漪,暗自嘀咕:相爷这是……醉了?真醉了吗?醉了怎么还能作诗啊?读书人喔......搞不懂啊,搞不懂..... 当“柔儿”二字隐约飘入耳畔时,燕猛更是心中困惑:“柔儿?这听起来像是姑娘的名字啊......柔儿?可是谁家女子,被相爷看上,又要抬进府里头,做姨娘了吗?还是说......相爷他……吃了酒......难以自禁?难不成......相爷......是.....吃了这......琼腴烧春......要发情了?这酒莫不是药酒,吃了它,还能有这等药效?怪道燕管家方才不肯拿呢......是了,燕管家可是素了多少年了啊,才刚成完亲没多久,身子骨怕是不大行吧......怕是得悠着点儿吧......可不得用这酒助助兴么...... 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然后,心思有些小龌龊的,燕猛,恨的咬紧了后槽牙。 这当官就是好啊。咱要是个官,那燕管家还敢满嘴胡吣,拒了咱娶花楹的念想么。那花楹,还敢不嫁咱么。娘的。 第69章 年纪最大的老姑娘 燕映诺自十三岁那年,被燕靝书从季家别院里头,接回燕府,已有七载。 这七载时光,如同一本厚重的史书,记录着不仅仅是匡朝的风云变幻,时移世易,便是连燕府内部,亦都有,波澜壮阔的变迁与沉浮,发生过了,太多的事情。 燕靝书辞了宰相官位,举家迁到了平凉城。想当初,京师的燕相府,作为匡朝数一数二的显赫门第,其权势与荣耀,几乎可与皇权,并驾齐驱。燕靝书在辞去了宰相的官位后,带着全家老少,迁往了远离京城繁华的平凉城。 燕府里的小公子、燕昭轶,自幼便展现出,与众不同的聪慧与才情,且与非一母同胞的,长兄、燕昭轩,二姐、燕映诺,皆十分亲厚,反倒更胜于自己一母所出的三姐、燕映诗,四姐、燕映词。然则,其并不常居于燕府之中,只除了年节,或是家族中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才会回到燕府。平日里,他都起居在南府,受教于自己的外祖父,南笙,老大人。南笙老大人,博学多才,对其的教导,自然是极为严格、而又充满期望。在这样的环境下熏陶成长,燕昭轶的学识与见识,自然是远超于同龄之人。 而在这七年里,燕府的人事,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娘子南静月身边的一等丫头,彩霞,成为了莫姨娘。 兰馨苑里的掌事妈妈、莫姨娘的亲娘、大娘子南静月的陪嫁妈妈,王香草,因着大娘子的指使而构陷燕二小姐,因此得罪了时任武德司司指挥使的箫寒涯,也因此招致了燕靝书为保全大娘子南静月,而对其做出的严惩……一顿板子下来,王香草被活活打死。 王香草死后的第一个月。燕靝书添了第六个孩子,毵姐儿。她的到来,如同一缕温暖的阳光,穿透了燕府上下的阴霾;她的诞生,也仿佛是,对王香草离世的一种慰藉。 王香草死后的第二个月。莫姨娘的亲爹、大娘子南静月的娘家,南府,的管家,莫大有,迎了南府烧厨房的许婆子为续弦。毕竟王香草尸骨未寒,这一举动,在南府和燕府,到底还是在下人们之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王香草死后的第三个月。莫大有领着许婆子到燕府,做了大娘子南静月身边的掌事妈妈。 王香草死后的第三个月。莫大有领着新婚的许婆子来到了燕府,受到了南静月的款待。之后,南静月便让许婆子留在了自己身边,做了兰馨苑新的掌事妈妈。 王香草死后的第四个月。许妈妈与前夫所生的独子、毛六,也入了燕府,当了大娘子的兰馨苑前院里头的,一名跑腿小厮。 王香草死后的第五个月。燕府管家、燕岳,也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大喜事。他隆重迎娶了府里头故去多年的花匠、夏四,的遗孀,杏儿,过了门。还在平凉城中,给一家人置办了一处小宅院,热热闹闹的过着小日子。 王香草死后的第六个月。燕府再次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喜事。吹雪院里的一等丫头,苏木,被迎为正室,自燕府出嫁。这一日,苏木身着翠绿的嫁衣,手执精美的团扇,宛如春日里的一抹清新,为燕府增添了几分喜气。苏木的夫君,乃是大匡朝,武德司司指挥使----箫寒涯的得力部属,人称“快手三郎”、以一套家传的九式二十七招“破云盘龙鞭”鞭法,名动江湖的,武德司六寒之一,寒雾。 当然了,苏木与寒雾的结合,在燕靝书的眼中看来、心里想来,自觉这是燕府,与武德司之间的,一次重要联姻。 王香草死后的第七个月。时任武德司司指挥使的箫寒涯,领诏返京。毕竟箫寒涯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他的返京,无疑意味着,朝廷将有新的动向。 箫寒涯返京的前夜,燕映诺在与其闲谈中,方才得知了,寒雾,本家姓孔,其名,镇北。 得知这一消息后,燕映诺对寒雾的身份和地位,有了更深的认识。她明白,苏木能够嫁给这样的人物,无疑是她的福气。同时,她也对箫寒涯和寒雾之间的深厚情谊,感到钦佩和羡慕。在朝堂纷争中,能够有这样一份真挚的江湖情义和兄弟信任,实属难得。 燕映诺知道,箫寒涯并不仅仅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武德司司指挥使,他也有着自己的情感和追求。在朝廷的纷争和险恶中,箫寒涯自始至终,都在虔诚坚守着自己的初心与底线,为匡朝社稷和天下苍生,奉献着自己的力量。 现下,距箫寒涯当初返京之时,已有两载。而今,二十岁的燕映诺,已然成了这平凉城中,尚未嫁人的、年纪最大的、老姑娘了。在这民风淳朴、婚嫁观念传统的平凉城中,燕映诺更是显得,尤其,与众不同。 寒雾的曾祖父,孔伯豪,出生于前朝之前朝----绥朝,仁寿二年间,冀州渔阳的,一户庄稼人家中。幼年时,曾拜了村里的武师,很是习了些拳脚功夫。因着绥朝自开皇十八年起,多次发动,对皐戾朝的战争,但均未获胜,反而致使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庄户人家的日子异常艰难。无奈之下,孔伯豪的父母,只能携其兄弟姐妹五人,往其亲眷所居的、远离战乱的州郡----朔州鄯阳,投奔而去。终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其父母兄弟姐妹,先后死在了,一路上的,风霜雪雨之中。 孔伯豪只能强忍悲痛,就地潦草的埋葬了家人后,只身上路,几经辗转,抵达了朔州鄯阳,白日里一边卖艺,一边寻亲,黑夜里便到乞儿和流民聚集栖息的山神庙里歇息……寒来暑往了数载,仍是寻亲未果。机缘巧合之下,某日里,孔伯豪偶遇一户迟姓人家,彼时正设下擂台,为其家中小女,比武招亲。孔伯豪观战许久,见那迟家小姐,生的英姿飒爽,其虽为女流之辈,然则武艺出众,于是心下激昂,便上了擂台。一番较量后,孔伯豪胜出。得悉孔伯豪孑然一身、身无长物,迟家并未嫌弃,且守信安排其,与迟家小姐,行礼完婚,入了洞房。待到成亲次日,孔伯豪携新婚妻子向迟家的长辈敬茶时,方知,迟家岳父,乃鲜卑人氏,世居朔州,善使马枪,在绥朝大业末年,于河间郡、高阳县,投身军旅,平定高阳民乱。其后归顺了前朝,南征北战,屡建战功,英勇无畏,锐不可挡,力破千军,举世无双。 孔伯豪婚后,不愿久居于岳家寄生,遂向岳父禀明心迹,欲携妻,前往尚武好酒之地,汾州,开设一间镖局,自立门户,期冀岳家能支持自己。 迟家岳父很是欣慰于孔伯豪的风骨峭峻,便语重心长的告知孔伯豪:“镖局之设,非细流之财所能支撑,必也积金累玉,家道殷实,方有底气承此重任。盖因镖行之路,千里迢迢,风险重重,非但护财送宝,亦要保人平安,此等重任,非巨资厚产不能担也。故言开设镖局之资产,犹如江河之水源远流长,山岳之石坚固厚重,非一朝一夕之功,实乃世代积累之果。”为助孔伯豪成就家业,迟家岳父欣然拿出五千两银票,作为其开设镖局的资财所需;更将自己师承于,武艺大师,解闳的,钢鞭鞭法,倾囊相授之。 孔伯豪的习武天赋极高,不久,便将岳父传授指点的钢鞭鞭法,习得滚瓜烂熟、炉火纯青,之后,其再加以参悟,革故鼎新,自创出了一套,九式二十七招的鞭法。迟家岳父颇为赞赏,并将女婿的鞭法,取名为:“破云盘龙鞭”。 第70章 皆丧于蛇缠藤之毒 孔伯豪,终究是凭着那套,自创的,九式二十七招的,破云盘龙鞭鞭法,与其坚韧不拔的毅力,开设了铁血忠义镖局。 镖局在孔伯豪的精心经营下,走遍了三江四海,无论是护送贵重货物,还是保护重要人物,孔伯豪总是能够凭借着他的智慧与勇气,一次次地完成任务,硬是闯出了一番天地。铁血忠义镖局的名声,也因此日渐响亮,营生日趋稳定。 在镖局生意稳定后的次年,孔伯豪陪着妻子,回了朔州鄯阳省亲。这次省亲,孔伯豪不仅偿还了岳父当年资助自己开设镖局的五千两银票,还多给了两千两,美其名曰“利泽”。这一举动,既展现了他对岳父的尊重与感激,也彰显了他的豪爽与大方。迟家岳父见到女婿如此出息,心中自然也是欣慰不已。 婚后第五年,孔伯豪夫妇更是添了一对双生子----孔兴文与孔兴武。这两个孩子的到来,为孔伯豪的小家,增添了更多的欢乐与希望。他们夫妇二人对这两个孩子寄予了厚望,希望他们能够健康成长,将来能够成为有用之才。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孔伯豪的岳父,那位因战乱平息、前朝定都、荣封公爵的老将军,却开始步入晚年。随着孔兴文、孔兴武的渐次长大,老将军也开始笃信方术,寻求长生不老之道。他闭门不出,整日沉迷于方术之中,达十六载之久。这十六年间,他与外界的联系,越来越少,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前朝的显庆三年,时年已七十有四的老将军,在自己的府邸之中,阖然辞世。 老将军的离世,对于孔伯豪夫妇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孔伯豪夫妇在悲痛之余,也深知自己肩负着抚养孩子、经营镖局的重任。孔伯豪更是将岳父的离世,视为鞭策,他更加努力地精进鞭法武艺,提升铁血忠义镖局的名望与实力。同时,他也更加注重对孔兴文、孔兴武的教育与培养,他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将铁血忠义镖局,发扬光大。而孔兴文、孔兴武也在父母的悉心教导下,逐渐成长为了,颇有担当的年轻人,继续书写着孔家铁血忠义镖局的传奇故事。 将军过世后,没几年,孔伯豪和妻子的生活,也遭遇了巨大的变故。在一次护运途中,他们不幸先后感染了时疫。这种时疫来势汹汹,传播迅速,许多人都因此丧生。孔伯豪和妻子虽然武艺高强,但在时疫面前,却显得溃散无力。他们相继病倒,尽管拼尽了全力去抗争,但最终还是未能战胜时疫,相继故去。 孔伯豪夫妇的离世,对于铁血忠义镖局来说,无疑也是一次巨大的打击。他们夫妇,不仅是铁血忠义镖局的开山掌门人,更是铁血忠义镖局的灵魂和支柱。他们的离世,让铁血忠义镖局,曾一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然而,孔兴文和孔兴武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们深知父母生前的期望和重托,决心要继承父母的遗志,将铁血忠义镖局发扬光大。他们将承袭于父母传授的破云盘龙鞭鞭法,不断创新、发扬光大,积极寻求与其他武林门派和商贾的合作,成功圆满的护运了更多的货物和银两,赢得了广泛的赞誉和尊重。在他们兄弟二人的齐心努力下,铁血忠义镖局逐渐走出了困境,重新焕发了生机。孔兴文和孔兴武的名字,也永远地镌刻在了,铁血忠义镖局与破云盘龙鞭鞭法的青史之中,激励着孔家的后辈儿孙们,在逆境中,奋发图强、迎难而上、励精图治、勇往直前。 在天佑四年的那个风雨飘摇的时刻,前朝暧帝、黎柷,在宣武军节度使、褚问的逼迫下,无奈地选择了禅位。褚问遂自立为帝,创下了后凉一朝。前朝就此灭亡,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孔兴文因少时一次走镖不慎、伤及到根本、故而终生未曾婚娶;孔兴武之妻杨氏,产后血崩而殂亡,膝下仅一子,取名为,宗耀。因着连年战事,民不聊生,使得铁血忠义镖局的营生,十分惨淡。孔宗耀便携妻儿,自汾州迁居于恒州。定居后,复再开办,铁血忠义镖局。之后,中原地区与南方地区的政权交替兴衰,孔家人自后凉一朝,历后棠一朝,到后靳一朝……谁知,到了天福年间,竟是慈州起义……金州起义……安重荣之乱……夏州内乱……相继而起……至开运三年,亓聃大军挥师南下……后靳朝的军队,在恒州之战中失败……?充微等将领,降了亓聃……后靳一朝,就此灭亡。 彼时,早已成长起来的孔宗耀长子、孔镇北,因着启程护运一程贵重货物,恰好避开了恒州的这场战役。但顺利而返的孔镇北,归家之时,发现,其父、其母、其兄弟四人、其姊妹二人并各自腹中子、其姐夫、妹婿并其子侄三人、以及孔镇北的新婚妻子,俱在此战乱中,殁矣。 孔镇北,既无家可归,亦无国可投,遂在江湖上漂泊,行踪飘忽不定。直至其,遇到了,箫寒涯……再后来,世人只知,武德司六寒,之,快手三郎,寒雾。 燕映诺听完,曾问箫寒涯:“寒雾的家世,原来有着如此深重的渊源......只不知,寒雾……好吧……孔……镇北……大人……的……外高祖父……他祖父的岳父,又是何等的厉害人物?” 箫寒涯正色答曰:“正是前朝那位,出身于朔州鄯阳、于前朝的高祖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日,在前朝都城北宫门、今我匡朝,之,京兆府、长安县、譞芜门外,一箭射死了戚王----黎吉,埋伏击杀了太子----黎赪,匡助着覃王----黎旻,成功夺取前朝帝位、人称“单鞭撑起黎乾坤”的,右武侯大将军,排在前朝,翎雁阁二十四功臣,之七的----吴国公,迟敬觥。” 顿了顿,箫寒涯看着燕映诺的惊讶表情,接着说道:“前朝稁宗,在其殇逝之后,曾为其废朝三日,册赠司徒、并州都督,谥号“忠武”,并陪葬,钊陵。” 不等燕映诺出声,箫寒涯又语气沉重的往下说道:“武德司在前几年,方才查出了,昔年,孔镇北那,俱亡于,恒州的,一家满门十六口,乃是,尽皆,丧于,蛇缠藤,之毒。” 燕映诺听罢,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王香草死后的第八个月。大娘子南静月,在中秋家宴上,当众有意将府里的丫头、花楹,许给兰馨苑前院里头的跑腿小厮、毛六。 南静月其言未毕,管家燕岳,以儿女婚事,当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由,当场严辞。 南静月脸色铁青,家宴不欢而散。燕靝书极为不满的斜觑了南静月半晌。一脸阴郁的去了柳姨娘的院子。 王香草死后的第九个月。京师之中,武德司改制,更名为勾当皇城司,箫寒涯领了,勾当皇城司干事官,一职。 王香草死后的第十个月。先帝太宗驾崩,恒宗登基,颁诏书《大赦令》,明言“常赦所不原者咸除之”,大赦天下。 第71章 怎么能上得了天庭 “如此说来,按着官家的诏书,那......那伙强人......也在大赦之列了?”寒风有些忧心忡忡。话音刚落,屋内的气氛,便似乎又凝重了几分,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不甘与遗憾。 寒雷的脸色更是阴沉,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窗前,狠狠地推开半掩的窗棂,任由冷风灌入,似乎想借此驱散心中的烦躁与怒火。 “自然是了!”寒雷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白了寒风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官家颁的那《大赦令》的诏书上,不是说的很清楚嘛!常赦所不原者咸除之!对于那些按照常规的,赦免制度不应被赦免的,罪行,现在也都予以赦免!”寒雷还是觉得心里头有火气,接着意犹未尽的对寒风发泄着情绪:“便是你不知晓其意为何,可你不是一直跟着半夏在读书么!难不成,读了这许久,连这诏书的意思,也不能解么!” 寒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名之火,有些气恼。他暗自腹诽:“寒雷这厮,今日里,怕不是吃错药了吧。竟敢如此数落老子。他奶奶的......”怒火中烧的寒风却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语塞了,那些平日里锋利如刀的言辞,此刻竟如同被冰雪封冻,难以出口。他瞪着寒雷,胸膛起伏不定,怒目圆睁,却也只能生生将这口气咽下,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那怎么能行!”寒云其实也不大懂诏书上的原话,一直缩着脖子,像只小鹌鹑似的,右腿半曲,架在左腿之上,将整个人都靠在墙上,斜倚在犄角旮旯,见着寒风同寒雷二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故而暗自吭哧了半晌,到底也没敢言语。亏着寒风哥哥做了这出头鸟,被二哥好一通抢白......自己也弄懂了诏书的意思,于是忍不住出声说:“想当初,二哥所领的、访查侦缉军兵,访遍了,京东、京西、河北、河东、陕西、淮南、江南、荆湖南、荆湖北、两浙、福建、西川、峡西、广南东、广南西......这天下十五路,折了近乎三百个司兵军卒好手,这才在荆湖南路寻到些踪迹,不成想,那三个狗日的,竟是因着犯了别的案子,先一日便遁了......”寒云想起当年的情形,越说越生气,“若不是河东路、太原府的庆祚、威胜、平定、岢岚、宁化、火山、保德、晋宁八军,识得三哥所领的、追踪捕捉军兵们,手中的武德司令牌,迅即各自拨了马匹与人手过来,补给......三哥后来怎么能赶得及,一路不曾歇脚的追踪至陕西路、河中府,最后命那驻扎在虢州的,保安军,封锁了城门,这才能在城中,围住了那三个......老子一接到飞鸽传书,便千里奔袭,跑死了五匹马啊......对了,寒和那时,正是,老子领着的那支,自梁管家......喔不,我四哥......手里头接掌过来的,押解管牢军,的小头目呢......别说,寒和的功夫是真不赖......” “闭嘴吧,你!”寒风此刻,很是讨厌寒云的絮絮叨叨,神色不虞,语气也不似平日那么温和了:“说诏书呢!你扯那么远作甚!你这脑袋,当真是越发的不大好使了!” “哼!人常说,天庭的神仙,原本是人做,吃得苦中苦,正果才修到。可有的人,连地府都不想经历,又怎么能上得了天庭!那帮贼人,狡猾至极,若非我等兄弟齐心,又怎会有那日的成功缉捕到案?可如今,官家登基,一纸诏书,大赦天下,便要抹去我们所有人的努力与牺牲!”寒雷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不容忽视的愤怒与不甘。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寒风与寒云,继续说道,“你们可知,这《大赦令》一出,不仅仅是放过了那三个恶贯满盈的强盗,更是对那些无辜受害者的不公!是对那些当初因公殉职的兄弟们的不敬!” 寒风闻言,也是眉头紧蹙,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老二说的是,我又何尝不知这其中的道理?但官家旨意,且不说我等,岂能奈何?便是主子,这,勾当皇城司的,公事干当官大人,又能如何?况且,那《大赦令》中也确有明言,意在彰显皇恩浩荡,广开仁路,给那些迷途知返之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这机会,对于那等恶贼来说,未免也太过宽容了些。” 寒云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就跟个小蛤蟆似的。心里头,那个憋屈啊。头儿啊头儿。你让我说你啥好啊。我这做弟弟的,同你分辩争吵吧,反显得弟弟太小气。不同你分辨辩争吵吧,倒显得弟弟没脾气。可你不能仗着是哥哥,就一个心气不顺,便拿着弟弟撒气啊。你那么本事,方才被二哥好一通数落的时候,怎的不敢言语呢。你这不是欺善怕恶、欺软怕硬么。从前也没看出来哥哥你是这么个性子啊。难不成我这弟弟就是让你拿来平白欺负的么。这好容易寒老三那家伙打从成了亲,也不哄弟弟银子、寻弟弟开心、欺负弟弟了。哥哥你倒是转了性子,见天的,逮着机会就欺负弟弟啊。自打咱跟着主子回了京师,你欺负弟弟多少回了啊。弟弟念着你两年没见半夏姐姐,这才忍了。可弟弟不也是两年没见京墨了么。那二哥不也是两年没见怀夕姐姐么。可二哥就不欺负弟弟了。二哥说了,寒和这两年同寒成寒义那对憨货一直待在一起,他那脑子才是叫真真的不大好使呢。对,主子也有两年没见燕二小姐了啊。听二哥说主子有半载都没再接到平凉城那边燕二小姐的书信了呢。要说心气不顺,主子才该是那个最心气不顺的好吧。可主子也没像你似的,见不到心爱的女人,便来欺负老子啊。横竖你这厮,也跟那脑子不大好使的,寒和,一般的,你也不是啥好鸟。算了。你是哥哥,老子不同你一般见识。京墨说啥来着。嗯。心胸宽广,方能成就大事。看看。老子自打从跟着京墨读了些书,学问都有长进了。老子便不似你这般。二哥说的对啊。你不是一直跟着半夏姐姐在读书么。读了这许久,连这诏书的意思,也不能解么。是了。老子看着吧,你那脑子,才是真真的,越发不大好使了呢。早晚半夏姐姐不要你这傻子。哼。 寒雷一直静静地伫立在一侧,目光如同夜空中最隐秘的星辰,悄无声息地落在寒云身上。寒云那张青春面庞上,每一次细微的变化和波动,都未能逃脱他的敏锐捕捉。 这小五,这表情,实在是......哎?那词儿,是怎说?盈千累万?不是。怀夕教的老子可是记着呢。那金银珠宝,才讲千讲万呢。包罗万象?也不是。天上的星星才是一万头象。嗯。那是,琳琅满目?不对。又不是陪着怀夕丫头去逛铺子,满啥目啊。嗨。瞧瞧老子这记性。一天天的。忙的跟狗似的。还得要学着讲那些,四个字、四个字的言语呢。咋言语不是言语啊。那些个在外头种田的,打铁的,跑堂的,也没见他们讲那些,四个字、四个字的言语啊,不是照样过日子么。不累啊。小丫头片子,还挺他妈能折腾老子。嘿嘿。那小丫头片子在这儿的话,又该狠狠的踩跺上老子一脚,非得挤兑挤兑老子,讲老子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了吧。老子哪里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了呢。再说了,那你又没用过老子。怎就知道老子只中看不中用了呢。嘿嘿嘿。对了。想起来咯。博大精深。是这吧。这表情,可不是够深么。看看,老子还是中用的......自觉用词无误的寒雷,于是得意洋洋的,挑了挑自己的剑眉,嘴唇边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起初,寒云的表情,由莫名,到讶异的......情绪多变,转瞬凝眉......如同晨曦初露时分的雾气,朦胧而莫名,让人难以捉摸......接着,从憋屈,到愤怒的......阴晴圆缺,神色尽显....如同春日里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到难以遏制的愤怒,又迅速消散,汇聚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继而,自愤怒,到恍惚的......神色自如,暗藏波澜......仿佛经历了一场心灵的暴风雨后,迎来了片刻的宁静与迷茫,平静之下,又似乎隐藏着冰霜般的决绝......最终,经恍惚,到平静的,面若桃花,转瞬凝霜......仿佛经历了四季的更迭,一切尘埃落定,不似烈火燎原般张扬,却如同深海暗流,无声却强大...... 第72章 大不了血溅黄沙路 想想寒云全程明显是,内心波澜起伏,情绪如潮水般,汹涌不息......忽而飞扬至云端,忽而黯淡入深渊,的,瞬息万变的神色,就如同是看了一场,精彩纷呈、妙趣横生、引人入胜的戏曲......寒雷被逗得,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笑意。但这份笑意,很快被他强制压抑住了。因为寒雷深知,此刻的眼前的严肃氛围,不容许自己有着丝毫的轻浮与懈怠。他只能将这份想笑的冲动,深埋心底。 寒云此刻,将脸转向一侧,内心之中,五味杂陈。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目光闪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头儿、二哥,你们说的,我都懂。”寒云终于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但那三个强盗,他们的罪行罄竹难书,岂能因一纸诏书就轻易放过?我虽不懂太多大道理,但我知道,正义不应被轻易践踏,更不应被一纸空文所束缚。小五虽年少,却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更明白,主子......头儿......二哥......三哥......还有曾经的四哥、如今的箫府管家、梁孝康......以及那些,曾经参与追捕、缉拿一干要犯的......所有活着的......和所有死去的......兄弟们......所付出的......那么多的......凝聚着无数个日夜、不屈不挠的、坚持与忍耐的,沉甸到无法轻易衡量的、血与汗......如同磨砺宝剑的砂石一般,令人心生畏惧的......身体上遍布创口与伤疤的.....苦与痛......不仅仅是简单的奔忙与时间堆砌的......过程充满了曲折与辛酸的......艰难与努力......皆为何?都只是,为着这......朗朗乾坤......海清河晏......承平盛世......锦绣河山......国泰民安......繁荣昌盛......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弊绝风清......路不拾遗......民康物阜......岁月静好......公道人心......天理昭彰......匡朝社稷......黎民百姓......” 说到这里,寒云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挺直了腰板,继续说道:“况且,小五以为......那《大赦令》,自当仍有例外......那些......事涉豢养私兵、意图反叛、勾结谋逆、弑杀君主等......大逆不道之罪行,该......当......不可......在此赦免之列......我们何不再仔细查证一番,那三个强盗的过往......看看他们......是否还犯有......其他尚未彻查出的、更为严重的罪行......如此,或许,还能做做善事......” 说到此处,寒云被自己的腹黑逗乐了,“哈!”笑了一声,接着说了下去:“为他们......求仁得仁......求得应有的惩罚......送他们一程......送他们......去......他们本该去的......地狱......” 寒风和寒雷闻言,皆是眼前一亮。他们二人没想到,平日里讷口少言、言辞笨拙到,时常会语无伦次、言不及义、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寒云,竟能说出这样,逻辑严密、井然有序、思路清晰、条理清楚、层次分明、脉络清晰、振奋人心、鼓舞斗志的一番话来。 寒雷步伐矫健,几乎是跃至寒云身旁,用力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爽朗笑道:“哈!好个小五!好样的,小五!你这一手!真是有你的!我哥儿仨这就去查阅卷宗去!大不了血溅黄沙路!定要找出那三人的其它罪行!送他们一程!”寒雷边说边搂着寒云的肩,两人并肩向外大步流星地走去。行至半途,寒雷似乎灵光一闪,于是转过了头,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笑容,故意拉长声音,再次揶揄着寒风,说道:“哎呀,风哥哥啊,话说,这小五,可是比你聪明啊......学的可是比你要好啊......哈哈哈哈......啊......哈哈......”话音未落,寒雷再也忍不住了,已是笑得前仰后合,胸中的郁闷,随之一扫而空,心中的阴霾,仿佛被这笑声彻底驱散,只剩下,满心的畅快与释然。 寒风被寒雷那突如其来的调侃,逗弄得面色微红,有些挂不住面子。嘴角虽挂着笑,但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他深知,这不过是兄弟间无伤大雅的嬉笑怒骂,好在都是自家兄弟。却也不由得暗暗感叹,这个寒小五,今日确实让人吃惊啊。不过小五今日里,也属实是......那话......怎说来着......对。一叫唤,就吓到老子了啊。不是这么说吧......唉。老子又忘了,这话,该当怎说来着......一叫吓人?管它呢。去他的吧。我的好半夏啊。就非得要跟你家燕二小姐,和我家那位,勾当皇城司的,公事干当官大人,似的,成天都得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跶言语么。那老子能把意思,讲明白了,能好好的,跟你一起过日子,不就行了么。啊?非得这么捣鼓啊。哎呦喂。你可是,愁死老子了都。寒风一边心下拧巴着,一边倒也没多纠结,嘴边浮起一个自我嘲讽的笑容,无奈的摇摇头,跟着二人身后往外行去。 于是,三人达成一致共识,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开始翻阅过往的案卷,寻找那三个强盗的蛛丝马迹。这一查,便是数日,不分昼夜,废寝忘食。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们发现了记载有,那三个强盗的,另一桩重大罪行的案卷----他们曾参与过一起,震惊朝野的,劫掠官银案。而那笔官银,本是,用来赈济昔年,河北西路,所辖,卫州府,二十万灾民的,救命银钱。 得到这一关键证据后,寒雷立刻交给了箫寒涯,上书朝廷,详细陈述了这三个强盗的此重大罪行,并请求重新审理此案,以正国法。官家得知此事后,也大为震惊,随即下令重新审理。并最终决定,那三个强盗,虽依诏,当在大赦之列,但因其,犯有更为严重的罪行,故,不予赦免,依法严惩。 消息传来,寒风、寒雷、寒云三人相视一笑,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他们知道,这不仅是对那三个强盗的惩罚,更是对那些无辜受害者以及黎民,和牺牲兄弟们的告慰。而在这场斗争中,他们不止是守护了正义,更见证了兄弟间的深厚情谊,与不屈不挠的精神。 许多年后的寒云,在岁月的荡涤洗礼下,渐渐平和了下来。他学会了以一种更加宽容和深邃的视角,去审视自己的内心世界。随着时间的推移流逝,他忽然意识到,那些年少时,曾经的愤怒、不甘与忧虑,不过是命途中,必经的漩涡与暗流,也唯有保持住内心的平和与坚韧,方能驾驭人生、继续前行。而起初,那些儿时的梦,旧日的人,昔年的事,都如同冬日里肆虐的寒风,不断的侵扰着他的心房,让他难以觅得片刻的安宁。于是,寒云尝试着,放下那些纷纷扰扰的念头,忘却那些沉重不堪的包袱,让自己的心灵得到真正的释放。 终于,有一日,当寒云再次回首自己的过往时,惊讶地发现,那些曾经让他心绪难宁的纷扰与困惑,如今在经历了漫长而曲折的心路历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宁静的转折点。自己仿佛穿越了重重迷雾,走出了心灵的幽暗森林,迎向了一缕温柔而坚定的阳光。 那一日的寒云,抬头望向远方,那,被一层淡淡的寒云,轻轻覆盖着的天空。心内感慨着,幸而,你在。还好,你一直都在。 是的。风雨变换,世事沧桑,他心爱的姑娘,一直都在,他的身旁。如同冬日里的一抹暖阳,温暖而明亮。 他的京墨,陪着他,见证了无数的繁华与落寞,用一颗更加宽容与慈悲的心,去拥抱这,千里江山,万丈红尘。 第73章 那渐行渐远的大雁 寒来暑往,岁月如梭,如同一条不息的河流,悄无声息地从指尖滑过,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印记。天空高远而清澈,如同被水洗过一般,几朵白云悠然自得地游走其间,它们或聚或散,为这宁静的秋日,增添了几分生动与活力。 又是一年秋风起,它带着几分凉意,几分萧瑟,带来了丝丝凉意,却也带来了,自然界最为绚烂的色彩,也悄然在宫墙内外,绘上了一抹淡淡的金黄。宫墙内外,那一抹淡淡的金黄,仿佛是大自然最不经意的安排,用最温柔的笔触,在这幅秋日画卷上,轻轻地在世间万物的表面,勾勒出一幅幅动人的秋日画卷。树叶由绿转黄,再由黄转红,最终随风飘落,铺满了宫中的石板路,每一步都踏出了岁月的回响。 一群大雁,它们似乎感知到了季节的更迭,振翅高飞,排成整齐的一字队形,向南方的温暖之地进发,留下一串串悠长的鸣叫声,回荡在空旷的天地间,也触动了燕映诺心中那抹不易察觉的柔软。 燕映诺,而今,便生活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之中。她的生活虽然富足,却也充满了束缚与无奈。她渴望自由,渴望像那些大雁一样,能够振翅高飞,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天空。然而,现实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牢牢地,困在了这片狭小的天地里。她身着素雅的宫装,外披一袭洁白如雪的白狐披风,站在宫苑的一角,显得格外孤寂与落寞。 秋风拂过,带着几分凉意,风里,也似乎带着,几分故人的气息。燕映诺轻轻的闭上眼,让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在心头萦绕。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与她并肩而行的身影,听到了那熟悉的笑声,在耳边回响。然而,当她睁开双眼时,入目可见的,只有眼前空荡荡的宫苑,和渐行渐远的大雁。燕映诺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但很快,就被她强自压下。 燕映诺,身着素雅的宫装,外披一袭洁白如雪的白狐披风,站在宫苑的一角,目光追随着那渐行渐远的大雁,直至它们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遥远的天际。她的眼神中,既有对自由的无限向往,也有对过往岁月的深深怀念。秋风拂过,轻轻撩起她额前的发丝,也似乎在诉说着一段段不为人知的故事。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给这宫苑,增添了几分暖意。然而,这暖意却似乎无法完全驱散燕映诺心中的寒意,她的目光依旧追随着那群南飞的大雁,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 青黛,站在燕映诺身后侧旁,目光在燕映诺与远方的大雁之间,来回游移,最终,还是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宁静。她咬了咬下唇,望着燕映诺伫立在风中的,单薄而孤傲的身影,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轻声唤道:“二......娘娘……”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唤错了,连忙改口,但那份紧张与不安,却早已溢于言表。 燕映诺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柔和而平静,仿佛早已洞察了青黛的心思。她早已习惯了青黛的直率与天真,也深知这个小丫头对自己的依赖与关心,口中说着:“青黛说吧!你这大半日里,怕是憋坏了吧!想问我何事,你问便是!”燕映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与宽容,让青黛心中的紧张感,瞬间消散了大半。 “青黛!”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了,怀夕,那,并未见得,是有多么严厉的娇叱声。随即,青黛的耳边,响起了明显是,于细微处,用自己的方式,去关心和守护着燕映诺。她一边侧目瞪了青黛一眼,一边用手轻轻掖了掖,燕映诺披风上,因着微风,而掀起的一角,生怕她着凉了,她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都透露出,对燕映诺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爱护。 “没规没矩的小丫头!待会儿回了屋子,还罚你抄书去!”怀夕虽然话语中带着点点的责备,但更多的,却是对青黛的关爱与呵护。她也知道,青黛的性格,跳脱、好动,时常会做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来;但她也深知,这个小丫头的心地,善良、纯真、质朴、无邪。因此,她总是用一种,既严厉又温柔的方式,去教导青黛、引导青黛。 “......啊?又抄书啊......前日里的都还没抄完呢......”青黛闻言,扫了一眼怀夕的神色,不由得鼻子眉毛眼睛全挤做了一团,心中暗自叫苦连天。她偷偷瞄了一眼怀夕的神色,只能强自按捺下,内心原本打算询问燕映诺的话,有些不乐意地嘟起嘴,低下头,用脚在地上来回磨蹭着,以此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嗤!”燕映诺听到怀夕的话,转过身来,恰好看到青黛的小动作,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她看向怀夕的眼神中,满是温柔与理解:“怀夕啊,你说说,你总这么拘着她作甚啊!她性子跳脱,好动,不似你们几个,爱读书,你别老,成日里叫她抄书了,回头该抄傻了,不是?”燕映诺的话语中,充满了对青黛的疼爱与包容,让青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还是二小姐疼青黛!”青黛听到燕映诺帮着自己说话,高兴得原地轻跳了一下,望着燕映诺的一双眼眸亮晶晶的,仿佛所有的烦恼,都随着这一跳,而烟消云散了。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时之间又称呼错了,连忙收住了笑容,小心翼翼地,看向燕映诺,生怕她会生气。 “娘娘!您就惯着她吧!”怀夕摇摇头,伸出手去探了探燕映诺手中的手炉温度,确保它足够温暖,才继续说道:“娘娘,您自己不也常和奴婢们说,现下可不是在平凉城里头,这是在人吃人的宫里头......您偏又一味地爱纵着青黛这小丫头,任由着她这跳脱的性子时时胡闹,那还能行么?岂不是招祸么!”怀夕的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担忧与忧虑。 怀夕始终记得,自打从箫大人带着寒风、寒雷、寒云他们一群人,返回了京师之后,头一年里,自家小姐同箫大人之间,还偶有书函往来。每每都是那个,看着似乎有些直眉瞪眼的寒和,在夜里,跟个贼一样的,悄悄潜进吹雪院里头,敲一下半夏的窗户,等半夏掀窗棂的时候,再离开。对了,寒和第一次愣头愣脑的、跟个呆头鹅似的,出现之时,还闹了个大乌龙,简直是,把包括自家小姐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个半死......至于说,自家小姐有书信,欲要回给箫大人,便会叫半夏或是自己,在窗前系一根紫色丝带,寒和夜里自会来取走......后来,听闻箫大人所领的武德司,换了个称呼,箫大人仍是做着,掌管着寒雷他们的大官......但不知为何,自打从那之后,书信便渐渐少了......及至后来,便再也无有书信往来......而自家小姐也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从未曾就此个中情由,向自己几个,透露过一字半句的话语......只那之后,自家小姐较之从前在季家别院的时候,更显得冷清和疏离了许多......而半夏姐姐因着此事,暗地里,为自家小姐难过得要死,更是几乎都要,直接悔掉,她同寒风大人早早就立下的婚约了......还是自家小姐后来和半夏姐姐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叫她一定不要割舍和放弃了自己的幸福......寒风大人迎亲那日,是寒成同寒义陪着的,箫大人没来平凉城,寒雷和寒云也都因着差事,全在京城里头忙活着......自家小姐又像那年、把苏木嫁给寒雾的那时候,把半夏姐姐风风光光的嫁给了寒风大人......寒和后来有一次,照常来府里头,等着看看自家小姐是否有书信,其实寒和也明白早就没有了……怀夕这才知晓,寒风大人同半夏姐姐成亲之后没半年,便请辞了一应的朝中官职,带着半夏姐姐远走,去了静江府、庆远州,安居乐业......自家小姐入宫为妃后,还是一次天阴落雨,坐在窗前,和自己随意的叙话闲聊之时,才无意之中说出了,静江府、庆远州,曾经,是箫大人同她当初约定的,要偕老一生的,向往之地......后来,忽然就有一日,由官家授意、中书省的中书舍人草诏并宣行、经门下省审核,有着当朝宰相,普则平相爷,签名、官家亲许颁发的,京城皇宫里头的,册封自家小姐为,正二品、太仪娘娘,两个月后入京的旨意,便由京城千里迢迢的,诏宣到了,平凉城、燕府...... 第74章 哪有什么两全之策 怀夕也不会忘记,燕靝书的神情,当时要多得意,便有多得意......大娘子的脸色,当时要多阴冷,便有多阴冷......大公子的面上,当时要多难过,便有多难过......小公子的眼里,当时要多担忧,便有多担忧......活泼可爱的毵姐儿,一只手被他紧紧的牵在手里,另一只手在偷偷拽扯着他衣衫袍子的一角......而三小姐和四小姐的眼神之中,满是羡慕......嫉妒......愤恨......恼怒......委屈......不甘心......莫可奈何......而柳姨娘,还有莫姨娘,则是惊讶......不解......迷茫......疑惑...... 怀夕之后,便接到了,寒和送来的一封,寒雷自京师之中,写给自己的书信。因着信中,写错的字实在是太多了,气得怀夕,直接把手里头的帕子,都给扔到了一旁......怀夕还是看的明白,密密麻麻的十一页纸张,有两张,是诉说对自己的想念和牵挂,还有,叮咛与嘱咐......剩下的九页纸张内容,则是详细的介绍了,自匡祖以来,京师皇宫中的重重险恶,与万般复杂......更是如数家珍般的,将武德司曾经涉及过的,诸多前朝与后宫牵扯缠杂的案子,还举述了那么三两件......照旧还是,只字不提,当年究竟为何,箫大人同自家小姐,双双断了联系与往来......更是也因此,怀夕,一面,看的是,心惊肉跳,一面,想的是,要跟着入宫,照顾和保护好,自家小姐,一面,暗骂,寒雷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怎的,对这,册封自家小姐进宫当娘娘的旨意,之来由,丝毫未曾言及...... 也因此,怀夕同着青黛一起,随着燕映诺入宫后,就老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时时都悬在半空之中。怀夕深知,燕映诺对青黛的宠爱与包容,也明白这丫头的性子,确实需要人来管束。但她更担心的,是青黛的言行举止,一个不慎,就会,因着其,心急口快,或是,性子跳脱的紧,而致使,惹祸上身......尤其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宫廷之中,容易给她们自身,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连累到自家小姐,在这吃人的宫里头,丢了性命......因此,怀夕也总是习惯了,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她们,免受伤害。 青黛见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她心中暗自懊悔,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小心,总是这么容易说错话。然而,她也知道燕映诺和怀夕,都是真心对她好的人。她们不会真的生她的气,也不会真的惩罚她。想到这里,青黛的心中又涌起了一股暖流和感激之情。 “怀夕姐姐!”青黛一跺脚,银铃般的声音脆脆的,“青黛不是个傻子!自是晓得厉害的!你没见,自打从跟着二......娘娘......进了宫,青黛没有惹过祸的......” “好了,”燕映诺眉心轻蹙,将手炉递给了怀夕,望着她,温润如水的说着:“她素日里,还是知晓,须谨言慎行的,这些日子里,想来,也是被憋坏了吧。再者,我这里,惯常也是无人问津的,关起门来说些话罢了,怀夕,你实在,不必如此过于忧心忡忡了。” “娘娘,”怀夕并不赞同燕映诺的话语:“奴婢知晓,您是疼奴婢们的......可这是在,随时随地,都可能因着一句话语,一个行礼,便有可能都会要掉了脑袋的,宫里头!若是奴婢不时常拘着些青黛这丫头,她松快自在惯了,怕是会无意中,为娘娘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青黛闻言,也觉得有理,于是吐了一下舌头,点点头,笑着对燕映诺说道:“娘娘!您待奴婢好,奴婢知道的!怀夕姐姐说得对!奴婢总算明白为何进宫后,怀夕姐姐没事就要奴婢抄书了。奴婢只要抄书,就不能言语,不能言语,便自是无事了。怀夕姐姐也是怕奴婢,在您跟前松快惯了,一个不留神,说顺了嘴,提到那时候在平凉城里头,箫公子......” “青黛啊......”这是燕映诺的轻唤,语气中,尽是酸楚与无奈。 “青黛!你这破嘴!找打是么!”这是怀夕的怒喝,语气中满含怒意。 青黛猛然警醒,回过神来,及时的刹住了话,方才眼中的笑意,瞬间褪去,小脸此刻,已是煞白,整个人也有些石化,手足无措的,怔愣在原地,傻傻的望着燕映诺,竟不知,如何是好。 燕映诺的眼里,依稀有泪花浮现。又迅速的被她强自忍下,向两个丫头,挤出了个笑颜,轻轻拍了拍青黛的肩膀,再看着怀夕说道:“算了。这是在自己宫里。她是无心的。只是以后也要注意些。无碍。只出了这道宫门,小心些便是。索性我只除了给皇后娘娘请安,日里出宫去的时候少。便是出去,也都是带着你,不带她的。且不妨事。你也别吓坏了她。无碍。风大了。咱们回屋子里头吧。”说完,燕映诺也不等二人回复,便静静的往前行去,只是自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伤。 怀夕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白了青黛一眼,紧赶了小半步,虚扶着燕映诺,往屋子里头走。 青黛觉得有些后怕。心下暗想,看样子,还是得听怀夕姐姐的话,老老实实的去抄书才是啊。可是得闭上这张嘴。跟着,后知后觉的,看了一眼四周。没什么异样。还好。当下也忙急急吼吼一步并作两步的,跟了上去。 回到屋内,炉火正旺,温暖的气息,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燕映诺坐在软榻上,手捧一杯热茶,目光穿过窗棂,望向外面的天空。她的心中,思绪万千,既有对过往的怀念与不舍,也有对未来的迷茫与担忧。然而,她更清楚的是,世间哪有什么两全之策?无论前路如何坎坷、艰难,她都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因为,她不仅仅是,要为了自己而活,更是要为了那些,无论是在眼前的,不在眼前的,或者是,也许今生,都无法再相见的……关心她、爱护她的人,而好好的活下去。 而青黛和怀夕,则在一旁忙碌着,为燕映诺准备晚膳和热水。她们虽然身份卑微,但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她们却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燕映诺,给予她最真挚的关怀与温暖。她们就是很肯定,自家小姐的心中,有太多的,苦楚与无奈,有太多的,不能与人言说,或者是,无法与她们倾诉的,只能够,深埋在心里的痛……但她们也肯定,只要她们两个人,一直好好的,照顾好自家小姐,一直好好的,陪伴着自家小姐,至少,在这个深宫内院里头,自家小姐,就还能,有着活下去的,心气儿和念想吧。 燕映诺坐在案前,提笔书写着,她将自己心中的思绪与情感,都倾注在了笔端,化作了数行,隽秀清丽的字迹:“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燕映诺深深知道,这些文字,根本就无力改变什么,但它们,却是她心灵的寄托,是她与他的,另一种,对话的方式。 青黛和怀夕,在一旁,静静地,陪伴着她,为她添茶倒水、研墨润笔。 夜幕降临,各个宫里的烛火,渐次的,一一亮了起来。 燕映诺的身影,被摇曳的烛火轻轻勾勒,宛如一幅淡墨画卷,静静地,投射到了古朴的窗棂上。 那身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寂与苍凉,与窗外深邃的夜色,交织在一起,诉说着一段无法言说的故事。烛火微光闪烁,将燕映诺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朦胧,如同岁月中,一抹难以触及的残影,让人心生怜惜,又感慨万千。 第75章 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只有箫寒涯和燕映诺两人,彼此的内心里才明白,他们之间的爱,能翻山越岭,能踏平山海......可现实是,曾经,他们都以为,彼此互为救赎,那万盏灯火中,彼此的那一盏,便是自己的心安归处......谁料想,彼此的这一盏,原来,只是刚好亮起,只能为彼此,照亮那些,已然找不到的,来时路...... 而今,隔着厚重的宫墙,他们二人,连最基本的快乐,都无法,如愿以偿的拥有。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平生一顾,至此终年。这种心情,惟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他们那般,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两心相许,却终究,敌不过命运的捉弄...... 他们那份,相知相守,彼此心意相通,本应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如今,听起来,却似乎,只是个笑话...... 终其一生,或许,两人永远,再也不能,走到对方的身旁。 而这其中,所相隔的,又岂止是,仅仅只有那,看似坚不可摧、实际却、沉重压抑、繁华与孤寂并存的宫墙? 那是一道横亘在心与心之间的深渊。 那是无数个日夜的思念,是无数次心与心的挣扎。 那是无数无法言说的苦衷,与牺牲堆积而成的,无形壁垒。 那是权势、地位、责任、牺牲、情感、身份与命运的错综交织。 这些无形的枷锁,让他们的情感只能被牺牲,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到最后,这份情感,变得如此的沉重,如此的遥不可及。 为了顾全大局。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家国天下永宁。为了黎民苍生安乐。 只能,将苦衷,沉淀在心中,而不得不选择,妥协在这个,权力与利益,纷繁交织的时代。 任由事态,一步一步的,不随心意,而发展到,如今的,局面。 那一日,箫寒涯立在寒风中,远远的望着,燕映诺,踏进了,那,墨绿色屋顶、绿瓦、红墙的宫城。宫墙之内,金碧辉煌,却也冰冷无情。它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将两颗相爱的心,硬生生地,分隔开来。他深知,自己无法改变这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映诺,一步步,踏入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成为那,高墙深院中的一抹孤影。站在宫外,望着那墨绿色的屋顶、绿瓦、红墙,心中涌动着,无尽的苦涩与无奈。他手中的玉箫,清冷而深邃,不停吹奏着世间最动人的旋律,却是,如同一段,只能,被岁月尘封的,千古绝唱,悠悠的回响在,浩渺穹苍,茫茫天宇之中...... 平凉城那边的寒和,带着寒成和寒义两个,在暗中一路随行,护送着燕映诺平安入宫之后,便去了勾当皇城司,向箫寒涯复命了。 而今,箫寒涯身边,除了府里头的梁管家,便是只有寒雷,时时能在旁侧了。自寒雾婚后携妻寻亲、寒风婚后请辞,寒雷,现如今,已是这勾当皇城司里,除箫寒涯之外,权威最甚之人,因此,寒和、寒成、寒义三人自打回了勾当皇城司报到之后,日日都在寒雷跟前点卯、当差,三个人的心中,属实是,均有些怵寒雷。不知为何,三个人都觉得,而今的寒雷大人,和早先在平凉城时的寒雷大人,总有些不同了。可似乎又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是何处有所不同。 寒和私下里,同着寒成和寒义一起,三个人呢,那是见天的发愁啊。就琢磨着,怎么才能,不被寒雷大人,逮住三个人之中,一个人,犯的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错误,动不动就一起训斥三个人呢?这被寒雷大人训斥的滋味可不好受啊。那叫一个心里头委屈啊。可咱仨也不能去和,公事干当官,箫大人,说啊,不敢啊。再说了,咱这位,深受先帝匡祖、先帝太宗与当今官家,三朝重用,年轻有为的,公事干当官大人,现而今,那也是成日里,都是板正板正的脸色......若跟他去念叨,说咱仨被寒雷大人训斥了,他怕是,能把咱仨再给收拾一通吧。指不成,一怒之下,还能写封书信,把那寒雾大人唤回来,抽死咱仨,你信不?嗯。我觉得你说的对。嗯?寒雾大人办啥差事去了啊。似乎是走了许久了吧。连寒风大人娶亲都没能回来呢。嗨。你操心个甚啊。他二位大人娶的娘子,那不就是早先咱去平凉城时,见到的,那燕二小姐身边的,唤做,半夏同苏木的,那两个丫头么。 想来,这不同,大抵皆是因着,燕二小姐入了宫吧......哎......那是啊。圣旨啊。谁敢违了皇命啊。咱这勾当皇城司的,公事干当官大人......他再怎么英武不凡......那中书令燕靝书大人府上的,燕二小姐......她再怎么美若天仙......那也不能抗旨不遵啊......那可是抄家、砍头、灭九族的,忤逆、大不敬之罪呢......燕二小姐似乎不在意她那府里头的那些个人吧......谁说的?她那个,十分能藏拙的,庶长兄,她那个,由南笙老大人一手调教的,极为出色的,弟弟,还有那个,半大不大的,最小的妹妹,不都是她在意之人么......还有还有,燕二小姐身边的丫头,她也都是在意的紧呢.......对对对,都做了咱们武德司,不不不,勾当皇城司的大人们的娘子呢......也不是啊,只接了两次亲呢,现下不还有两个,都还没跟这的大人成亲呢嘛......嗯,对,寒雷大人那未来的娘子,还跟着燕二小姐进宫去了呢,那可说不好要到啥年头,才能出宫呢......唉。咱们三个似乎知道的不是太多啊,回头问问小五哥去吧,没准小五哥知道的兴许比咱们三个知道的多啊......是了是了,就这么办。嗨,赶紧干活去吧,不是让咱三个去点检那,城中才新张没几日的酒楼,丰平楼,看是否有缪朝潜入京师窥探军情的探子么.....是是是,快走吧,一会儿二哥见了咱仨还在司里,又该黑着脸数落咱仨是憨货了......谁说的?我怎的就是憨货了?寒雷大人不能说我是憨货吧?要不就是寒和你自己为了讨好寒雷人,便背地里头骂我同寒义两个来着......对,我也不能是憨货啊,你才是憨货,你全家都是憨货!诶?怎的你唤寒雷大人一句二哥,他就应下了啊?我同寒成却不曾这么唤过他......是啊,我俩也不敢啊,要不寒和你说说吧,怎的才能让寒雷大人也应我俩一句二哥啊......哈。那可不能同你两个说......说说嘛。要不这么着,咱仨不是一会儿便要去那丰平楼办差么,咱两个做东?啥?那也不能同你两个说啊。再说了,办差呢......别扯了,快走吧,一路上说...... 寒云领了差事,去峡西路、兴元府、隆庆州办差两年。箫寒涯吩咐差事的时候,叫他早些从京里出发,绕道,去趟平凉城,将京墨从燕府接出来,直接带在他身边,途经沔州的时候,先安置在那里。沔州城里住着的,是燕映诺的庶长兄、燕昭轩的奶娘。寒云听完吩咐,觉得脑子那个乱哟,感觉都快要坏掉了。啊?哎?主子怎的会管到这事儿上头去了?怎么办啊。老子着实想不明白啊。 可是呢,寒云也是个很懂得惜命的啊。望着眼前这位、自打从燕二小姐入宫之后、就再没、云开雾散过、一天天的,黢黑黢黑的、拉得,就跟那,荆湖南路、辰州府、沅陵县、辰阳古城的南面、地处辰水之畔、沅水南岸的,官家封禅的,大酉山,似的,公事干当官大人的,那张脸......啊,不敢啊。话说,银子还没攒够本呢。宅子还没选好地儿呢。媳妇也还没讨到手呢。哪里敢轻易开口相问啊...... 于是,寒云便跑去,向自己一向崇拜的二哥,寒雷大人,虚心求教。 结果,谦虚好学的寒云,被好为人师的寒雷,实实在在的,给坑了一顿大餐。 然后,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直打着饱嗝的寒雷,半边衣袖,都快要叫他的小迷弟,寒云给扯脱了。 于是,寒雷一本正经的对寒云说道:“小五啊,你莫不是觉得,主子不曾对你言说过的事儿,难不成,便会对老子言说?便是主子对老子言说过了,难不成,就凭你唤了老子一句二哥,请了老子一顿酒菜,老子便非得要,巴巴的,都与你,细细的,言说详尽么?难不成,老子会同寒老三那厮一般的,只因着和你处久了,脑子便竟也不大好使唤了?” 第76章 活下来的才最难熬 闻言,寒云瞠目结舌,瞪大了双眼,嘴巴半张,仿佛能吞下整个惊讶。继而,直气得浑身发抖,整个人几乎要仰面倒下,双手不由自主地拍打着桌面,发出咚咚的巨响。他双脚在地上跳跃着,嘴里更是直嚷嚷着:“你这黑了心的二哥!快把这,吃了老子的,全都给老子吐出来!” 寒雷一直都是努力端着呢。此刻却再也把持不住,被寒云的模样逗得前俯后仰,笑得身体不由自主地趴在桌子上,仿佛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完全是一副笑抽了的模样。 在幽暗的街角,月光,被高耸的屋檐,无情地切割成细碎的银片,洒落在这片土地上,更添了几分寂寥与凄凉。 暗处。角落里。一个人,静静地贴墙立着,仿佛是夜色中最为深沉的一抹墨色。他努力让自己的身影,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却又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眼前的此情此景,如同锋利的匕首,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心房。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每一丝疼痛都如此清晰,仿佛能听见血液在血管中汩汩流淌的声音,伴随着每一次心跳,都是一次灵魂的震颤,都让他的心上,再添一道血痕。而自己却仿佛,还能看得见,那正在被割裂、在淌着血的一颗心。 按下心头的百般复杂情绪,紧了紧,握在手中的鞭子。他紧了紧手中的鞭子,那是一条,承载着他背负的责任,承载着他无数过往与信念的鞭子。每一次握紧,都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他不能就这样沉沦于绝望之中,他必须做些什么。 而这一切,都始于这个夜晚,这个让他,心如刀割,却又让他,憧憬希望与光明的,夜晚。云层虽厚,却掩不住星辰的光芒,偶尔,有几缕月光穿透云层,洒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微凉而又坚定的触感。他抬眼望向,酒楼屋檐角下,那一片,被厚云,遮蔽住的,青天。 太平兴国,十年。 终身未娶、在提点刑狱司,任职?,提点刑狱公事,一职,三年之久的,箫寒涯大人,于临终之际,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已经时任、勾当皇城司的,都漕司大人一职,业已数载的,燕昭轶大人,的手,眼噙着热泪,用尽全身的力气,清晰无比的说着:“轶哥儿......那时,我们,还是,太年轻......以致......都不知道,以后的时光......竟然,那么长......长得......让我们无法......都不擅长......告别......”燕昭轶坐在榻边,眼中,依稀有泪光乍现。 “......红尘万丈......皆自惹......情深不悔......是......婆娑......诺儿......对不起......?我让你......久等了......”箫寒涯面带微笑,说出深埋心底这多年载的话,燕昭轶只觉得,那只一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无力地,垂下。 室内一片静谧。 燕昭轶的眼泪,夺眶而出。箫大人......若非是......世事难料......你......早该当......是......我的......姐夫......二姐姐......这清平盛世......正如你与姐夫所愿......你们......终于......能在天上......得以......团圆了...... 在箫寒涯简朴却庄重的床榻之前,光线似乎都柔和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哀愁与敬意。 围绕在箫寒涯床榻正前,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的,是那,沔州城里,铁血忠义镖局的总镖头,孔敬平与他的两个弟弟,孔敬凉、孔敬城。静谧的空气中,回荡着,兄弟三人的低声啜泣。孔敬平的手中,捧着一副灵位,其上,赫然写的是:“先夫 孔公 镇北 之灵位”。 跪在孔敬平兄弟三人右手边,暗自垂泪的,是自那静江府、庆远州,千里奔赴而来,两鬓业已染上了岁月风霜的,寒风与半夏。泪水滑过他们夫妇二人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却仿佛也滴进了他们的心田,唤起了,那些早已尘封许久的往事历历。 周围,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屋子众人,坚毅而又哀伤的脸庞。 三日之后。箫寒涯出殡。 手捧灵位、披麻戴孝的,是,燕昭轶。 扶灵打幡、砸碗摔盆的,是曾经的,寒小五;今时今日,那沔州城里的,铁血忠义镖局,副总镖头,寒云。行在寒云身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正是他的夫人,京墨。 抬着灵柩的,如今在燕昭轶手下供职、勾当皇城司里,人称“皇城司四虎”的,寒和、寒成、寒义、寒霖。 寒霖,乃早已亡故多年的寒雷,在世时,九死一生,才寻回的,寒雾,孔镇北之妻、苏木,失散多年的,弟弟。 将要起灵之际,天边初露晨曦,淡薄的雾气缭绕,为这庄严肃穆的送葬队伍平添了几分哀愁与神秘。此时,一驾看似平凡无奇,实则暗藏皇室威严的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穿过长街,悄然行至队伍的最前端。马蹄声轻,似乎连大自然都为之静默,不愿打扰这份沉重的告别。 马车缓缓停下,车内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接着,那并不华丽的帘门,被一只纤细而白皙的手,轻轻掀开。众人屏息以待,只见宫中那位,素来备受盛宠,却鲜少抛头露面的,宸贵妃娘娘,未施粉黛,仅以一支简约至极的发簪,轻轻挽起那如瀑般的三千青丝,固定成一个素髻,一身常服,白衣素缟,行至灵柩前,缓缓屈膝,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徐徐下拜,动作如行云流水,却充满了对逝者的尊重与不舍。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凝固。 “姐夫……毵姐儿……今日……来送你……最后一程……”燕映毵的声音,细若游丝,却穿透了清晨微凉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般,敲打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燕映毵的眼中,满是难以言喻的哀痛与不舍,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她身前所跪的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她的身体因悲伤而颤抖,却依然坚持着,以最诚挚的姿态,向着那即将远行的灵柩,表达着最后的敬意与告别。 身后,随其出宫的两个宫女,随着燕映毵的动作,都跪倒在地。赶车的兵卒,也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燕昭轶,平日里沉稳内敛,此刻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怆。他大步上前,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头望向燕映毵,用尽全身力气,哽咽着说道:“臣……燕昭轶……代……箫寒涯大人……多谢……宸贵妃娘娘……送行……”每一个字都从心底挤出,饱含深情与感激。 众人皆红了眼圈,只除了抬灵的寒和四人,是用单膝跪地外,其余人等,均如燕昭轶一般的,五体拜伏于地,高声应和道:“谢……宸贵妃娘娘……送行……” 风,轻轻吹过,带走了几分寒意,也为这送别,增添了庄重与哀婉。 燕映毵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这一别,便是永别。但她也明白,自己作为宸贵妃,必须坚强,于是擦干眼泪,站起身来,虽然身体仍在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缓缓转身,面向灵柩,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带着众人,缓缓离去。 燕昭轶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他深深深懂得,今时今日,自己的妹妹,以宸贵妃娘娘之尊荣,身着丧服,称呼箫寒涯一声,姐夫,并亲自为其送行,意味着什么。这其中,既须有妹妹的坚持,也须有官家的默许,更是对箫寒涯所代表势力的一种无声的支持与缅怀。这其中的意义,远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燕昭轶一身韬略,文从南笙,武承箫寒涯,是匡朝毋庸置疑的,自箫寒涯之后,当世不二的,京师最璀璨的明珠。他深知,真正的胜利,不仅仅在于一时的得失,更在于长远的规划与布局,而匡朝的繁荣与强大,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亦非简单战役的胜负,所能衡量。一如当年,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二姐姐燕映诺与箫寒涯,非但没有沉溺于个人的儿女情长,反而默契无间地,双双舍弃了情感,匡扶社稷,保家国天下永宁,护黎民苍生安乐,这才换来了,其后的,昌平盛世,江山万里。 箫寒涯,终其一生,也未能成为自己的姐夫。然则在自己与幼妹、贵妃娘娘、燕映毵的心中,他便是他们的姐夫。如今,姐夫便在这冰冷的三尺灵柩中长眠。他的传奇,如同一首未完的诗,虽已落幕,但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远处。晨曦薄光,将那个驻足许久的人影,拉得老长。 箫承蔚,早已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禁。这世上,再也没有了他可以爱的人。也没有了他可以恨的人。 而那些,曾经逝去的人,已经发生过的事,却再也无法,流转回,当初的时光。 落叶辞木,是结束,也是重生。春兰秋菊,韶光暗转,比起在漫长的岁月中,思念成疾,或许,死亡,并不可怕。有时候,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最难熬的。 第77章 医不尽的人间疾苦 寒雷永远不会忘记,咸平四年的那日夜里,丑时,寒和紧急求见自己。 寒和告知寒雷,太仪娘娘,昨日散席后回宫便歇下了。不知何故陷入了昏睡,一直不曾醒来。伺候她的怀夕,急的不行,无奈之下,在窗棂上系上了,紫色丝带。还是领命进宫,向正陪同官家在蹴鞠的,箫寒涯,交办差使之后,返回途中,按着自平凉城起,便一直形成的习惯----隔两日,就看看,是否有紫色丝带?这才……寒和说,打从箫寒涯他们返京以后的第二年起,虽一直恪尽其责的,隔两日便去查看一下,但似乎也是早就习惯了,见不到,紫色丝带了。因此,再一见的时候,自己以为是眼花,还揉了揉眼,定睛一看,确定是……再后,怀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太医诊不出病因,束手无策,为保全自己性命,于是言之凿凿的回了官家说,太仪娘娘是身体被邪风侵入因此累乏了,只能等娘娘自己醒过来。官家见了燕映诺红润面庞,神色又的确是熟睡模样,因此只能选择相信太医的话,吩咐怀夕和青黛都尽心伺候着……还是青黛想起来这旧日间的联系法子,便叫怀夕找了根紫色丝带一试……见了没惊动其它宫人的寒和,二人也不敢高声言语,只压低了嗓门,争先恐后的,连说带手比划的,红着眼,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叫寒和赶快寻了箫寒涯,想法子让太仪娘娘早点清醒过来...... 太仪娘娘、燕映诺,再也没能,醒过来。 寒雷不能告诉箫寒涯,太仪娘娘已经去了的事儿。他深知,这个消息对于箫寒涯来说,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显而易见的,太仪娘娘的离世,不仅仅是一个生命的消逝,更可能意味着宫廷之中,又一场风雨的来临。 寒雷担心,一旦箫寒涯得知此事,他定会深陷于悲痛与愤怒之中,无法自拔。而此刻的箫寒涯,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不能,也不应该被这样的情绪所牵绊。寒雷觉得自己有义务,必须保护他,让他远离这场风暴的中心,直到他找到足够的证据,揭开背后的阴谋。 因此,寒雷选择了沉默。他默默地承受着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将这个消息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能,也不应该,让箫寒涯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对勾当皇城司所有人都下了严令,命令他们,必须守口如瓶。 每当寒雷看到箫寒涯那坚毅而深邃的眼神,他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告诉箫寒涯真相,让他能够与太仪娘娘道别,让她在入土为安、棺椁下葬之前,能够听到箫寒涯的声音,感受到他的关怀。 然而,他不能。他只能默默地守护着箫寒涯,用自己的方式,为他抵挡着宫廷之中的风雨。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真相,为太仪娘娘报仇,也为箫寒涯抹平创伤。那一天,他再将这个消息告诉箫寒涯,让他能够在太仪娘娘的坟茔前,深深地鞠上一躬…… 没有人比寒雷更清楚,箫寒涯目前,正因着其父箫承蔚的事儿,陷入两难之地。已经告假多日,在府里解决此事。梁管家背地里头,用从前武德司里的兄弟六个人才知道的联络方法,找了自己,说无论何事,都自己先看着办…… 可眼下,这可是太仪娘娘、燕映诺,殁了的消息。这位,可是主子放在心尖上一辈子的人啊……每当提起她的名字,主子的眼神中,总是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与怀念。在主子的心中,太仪娘娘是他生命中,无法替代的存在。她的离世,对主子来说,无疑,定是一次,巨大的打击,生命中的一部分,也被永远带走了。 寒雷深知这一点,因此他更加坚定了不能告诉箫寒涯这个消息的决心。他明白,如果箫寒涯知道了太仪娘娘的离世,他一定会深陷于悲痛之中无法自拔。而现在的箫寒涯,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不能,也不该被这样的情绪所牵绊。 寒雷默默地承受着内心的痛苦与挣扎,将这个消息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能,也不应该让箫寒涯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箫寒涯,为他抵挡宫廷之中的风雨,直到找到真相,为太仪娘娘报仇,也为箫寒涯抹平创伤。 寒雷琢磨着,这个小宫女,她或许只是一个棋子,一个被人操控的棋子。但她的存在,却足以揭示出宫廷之中的黑暗与阴谋。他必须找到她,问出真相。 于是,寒雷开始悄悄地调查这个小宫女的身份与背景。他走访了宫廷之中的各个角落,付出了无数的努力与汗水,只为揭开这场阴谋的真相,保护箫寒涯的安全。在调查中,他也逐渐发现了宫廷之中的更多黑暗与诡计,他明白,自己必须更加谨慎与小心,必须尽快行动,揭开这场阴谋的真相,保护箫寒涯,免受毒害。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寒雷都会独自一人来到太仪娘娘曾经居住过的宫殿外,默默地凝视着那早已紧闭多时的宫门。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哀思与怀念,但他知道,他必须坚持下去,为了,箫寒涯,也为了,二小姐、燕映诺。 寒雷深知,燕映诺的离世,对箫寒涯来说,无异于就是活挖生剐了他的心……一旦箫寒涯承受不住这个消息而倒下,整个局势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他们所珍视的一切,也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主子和二小姐,为了守护这江山社稷,所付出的代价,已经是太大了啊……他们经历了无数的风雨,承受了无数的痛苦与牺牲,却依然坚守着自己的信念,不曾退缩。他亲眼看着他们俩,弃了自己的情感,为了宫廷的稳定,为了百姓的安宁,付出了太多太多的心血与努力……到头来,望闻问切,医不尽的人间疾苦…… 两个月后。 箫寒涯,从寒雷口中,得悉燕映诺于两个月前,已然离世的消息。 箫寒涯当即吐出一口心头血。在自己府里头,关上门,大哭了好几个夜晚。 然后,拖拖拉拉的,病了许久,方才痊愈。 第78章 惊慌失措的小宫女 咸平四年。 春末,夏初。 宫中传来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极受官家敬重的太仪娘娘,燕映诺,在睡梦中安然离世。这消息如春风中的惊雷,瞬间在勾当皇城司内炸开。 彼时,寒雷正值当值,正在分派差事。甫一听闻此讯,他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愣在原地。太仪娘娘,还那么年轻,如今,她竟然在睡梦中离世……这怎能不让人感到震惊与惋惜? 寒雷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他猛地举起手,重重地捶了一下,身前的桌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响声,不仅表达了他的震惊与愤怒,更透露出,他内心的焦虑与无助。 “原来竟是醉朦胧!竟然是醉朦胧!”寒雷的口中,喃喃自语道。他深知此毒的厉害,中此毒后,人会不断昏睡,昏睡后,又会非常清醒,但却无法完全醒来,直到死在梦里。这是一种何等残忍的毒药,竟然让太仪娘娘,燕映诺,在睡梦中离世! 到底是谁?是怎样的仇恨?又意欲何为?寒雷的心中充满了疑问。这些年来,他们这些人,屡屡听闻身边的友朋,与无药可解的世间至毒,有着或多或少的牵连。如今,到底还是百密一疏,就连太仪娘娘也遭此毒手,而且,是在清醒却醒不过来的折磨中,于梦中离世,想来,燕映诺生前,该有何等的煎熬啊!便是梦中,也是孤苦无依的吧!这怎能不让人感到愤怒与痛心? 昔年,寒雾全家死于“蛇缠藤”之毒。那是一种最低级的毒药,和蒙汗药一样,下在饮食酒水之中后,中毒者未曾有何感觉,但凡食饮者,俱皆死亡。 寒雾婚后,携妻苏木寻亲,于路途中投宿客栈内之时,遭旧年间的仇家暗算,身中“半边月”之毒。此后数载光阴,寒雾皆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不得见光。 如今,太仪娘娘也遭此毒手,这让寒雷怎能不感到愤怒与痛心?他赶紧吩咐完差事,随即打发了立在跟前的众人,缓缓地坐下来。他开始细细地思考这其中的缘由与关联。 一番细忖后,寒雷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猛地腾起身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驱使。在这一刻,一切变得豁然开朗----是了!太仪娘娘所中的“醉朦胧”之毒,原本的目标并非是燕映诺,而是,箫寒涯!这个毒计,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寒雷还清晰地记得,前日里,他随箫寒涯一同前往宫中赴宴。那时的场景,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谁知,在这背后,却隐藏着,如此不为人知的阴谋与诡计。 席间,灯火辉煌,乐声悠扬,众人皆沉浸在一片欢歌笑语之中。付昭仪身着素雅的宫装,步履轻盈地走向箫寒涯,手中托着一杯美酒,眼中闪烁着诚挚的光芒。她缓缓开口,言辞恳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箫大人,多年前,您曾在陇东介州,对落魄潦倒的吾,伸出援手。吾一直铭记在心。那份搭救之恩,如同再生之德,而今,吾,方能有命,得以有幸蒙天恩入宫并承宠,在这宫中,安稳度日。今日,吾借此机会,特向您敬水酒一杯,以表我心中无尽的感激。” 箫寒涯闻言,微微一愣,继而想起来。那不过是多年前,去往陇东介州办差途中,偶遇不平之事,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早已没放在心上。他从未想过,这样一件小事,竟然会在付昭仪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 跟着箫寒涯当时一起办差的是寒雷,他也未曾将此事记挂在心。如今看到付昭仪如此郑重其事地感谢箫寒涯,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慨。原来,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善举,竟能在他人心中种下感恩的种子,绽放出如此美丽的花朵。 当付昭仪在席间,全盘托出这段往事时,一直以来较为宠爱她的官家,也欣然举杯相谢。他深知箫寒涯的为人与品性,对于他能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救助付昭仪一事,心中充满了赞赏与感激。这一刻,宫廷之中弥漫着,一股温暖而感人的氛围,仿佛连空气都充满了感恩与敬意。 只是,在箫寒涯举杯之时,宫廷中的喧嚣与热闹,仿佛都凝固了一瞬。众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他,带着各异的情绪。而在这纷繁复杂的注视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正悄悄地忙碌着,她的任务,是撤下果盘和桌上的残酒杯盏。 这个小宫女,穿着朴素的宫服,面容清秀,但眼神中,却似乎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思。她轻手轻脚地走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怕自己惊扰了这场盛宴的每一个细节。然而,就在她经过箫寒涯身边时,一个不慎,手中的托盘微微一颤,竟轻轻地撞到了箫寒涯。杯中的酒液轻轻摇曳,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所惊扰,泛起了一圈圈细腻的涟漪。 箫寒涯感受到了这一撞,但他并未动怒,只是微微侧头,看向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宫女。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双手紧紧地抓着托盘,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她急忙想要稳住身形,但托盘中的杯盏,却在这一刻,发出了细微的碰撞声,显得更加凌乱。 箫寒涯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温和与宽容,仿佛能包容世间所有的无心之失。他轻声言说:“无妨,你且小心些。”说完,他便继续举杯,与众人共饮。 然而,寒雷如今细想起来,却觉得,这一撞,或许,并非是表面上看似无意般的,那么简单。就在那个瞬间,那个小宫女趁人不备,以一种难以察觉的迅如闪电般的动作,悄悄地将箫寒涯的杯盏,与另一个看似无异的杯盏进行了调换。她的手法如此熟练,动作如此隐蔽,以至于在当时,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细微的变化。 这个小宫女,她为何会做出如此举动?她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阴谋与诡计?这一切,都如同迷雾笼罩着一般。而箫寒涯,他或许正是这场阴谋的目标。那杯被换掉的酒,或许,正是有心之人为他,量身定做的,醉朦胧。 想到这里,寒雷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深谙宫廷之中的斗争与诡计,也深知箫寒涯的为人与品性。他意识到,这场宫廷的盛宴,并非简单的欢聚,而是暗流涌动的战场。他明白,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箫寒涯的处境将十分危险。他必须尽快行动,揭开这场阴谋的真相,保护箫寒涯免受毒害。 太仪娘娘只是因着昏睡过去后,症状不明显,因此,寒雷才没有,或者,不愿往,中毒,方面揣测和臆想吧…… 只是,这场战斗的开端,真正的目标,定当是,箫寒涯! 寒雷开始努力回想,那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的模样,试图在记忆中搜寻她的踪迹。他记得她的眼神,那是一种复杂而深邃的眼神,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与故事。 寒雷也依稀仿佛记起来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的,些许动作。那是一种熟练而敏捷的动作,仿佛经过长时间的训练与准备,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与阴谋。 第79章 终无法企及的心愿 有匡一朝以来,先帝匡祖、和先帝太宗,都有收复华北失地,统一的愿望。然而,先帝太宗,曾两次,大举王师,北伐绥朝,均告失败。匡朝对绥朝,渐由战略进攻,转入战略防御状态,但匡朝军队,远非不堪一击。 在两次北伐之间和前后,匡朝军队在局部战场,屡屡获胜。多位将领,展现出过硬的战场指挥能力和谋略水平。匡朝军队的主力,步兵,多次作战,均是以少胜多。 被视为“积弱”象征的,匡朝军队骑兵;甚至一般无训练和作战任务的、匡朝军队之、地方军----厢军,也有过上乘发挥,曾经正面进攻、击败过,绥朝军队的骑兵中,最强悍的,铁林军。 太平兴国四年。五月。 先帝太宗,御驾亲征北韩,采取明智的“围城打援”策略,派匡朝军队主力,包围北韩都城----晋阳。同时,太宗于交战前,赢得先手,下令控制绥朝军队的行军通道,命,云州观察使、判邢州、兼任西山巡检----郭靳,任都部署,率军,占领,位于,绥朝军队救援北韩朝,之必经之路,的,石岭关。 待到绥朝六万人的军队,行至石岭关东侧,白马岭,附近的,北木口河,时,匡朝军队,早已严阵以待。 绥朝监军----狄列,欲过河强攻。奈何骑兵之优势,只在于,利用平坦地形,发挥速度优势,灵活迂回包抄,攻敌两翼和身后;在过河的不利形势下,正面攻击,阵型严密和良好训练的,匡朝步兵,便是犯了兵家大忌。 郭靳作为主将,兵法娴熟,善于把握机会,以己之长克敌之短,遵照兵法“半渡而击之”,趁绥朝骑兵,过河混乱之际,以步兵猛烈冲击,刚猛无畏的冲击搏杀,令绥朝军队,惊慌失措,又,进退两难。包括狄列在内的,五位绥朝高级将领被杀,士兵死伤无数。其后,绥朝援军及时赶到。由于郭靳的兵力较少,而石岭关的匡朝监军----田衾袏,与郭靳不睦已久,故,借机按兵不动,致使匡军错失良机。郭靳无奈,遂撤军。 白马岭之战,无论从战略安排、战术运用,以及战斗能力,匡朝军队的表现,都无可挑剔。此役,也乃,匡朝同绥朝开战以来,匡朝军队第一次战果较大的胜利。致,此后经年,并州一带的,绥朝军队士兵,大多丧失斗志。 随着北韩一朝的末帝----刘纪远,出城投降,自前朝年末、混乱动荡的十国时期,宣告结束。 随其主刘纪远,同降于匡朝的,便有那位,后韩一朝、麟州刺史----杨弘信之子、长期镇守代州、抵御绥朝侵扰、北韩一朝,称为“无敌”的、屡立战功、累迁至----建雄军节度使的,被北韩世祖----刘茺,赐之以“继业”一名的----刘重贵。降于匡朝以后,留其旧主赐名,复改回其本姓。史称“金刀令公----杨继业”。 太宗爱惜杨继业之才,任命其,为,左领军卫大将军、郑州防御使,后改任,知代州,兼三交驻泊兵马部署。 而,攻克晋阳,是连,昔年的荣宗、和先帝匡祖,都未能实现的辉煌战果,中原版图上,长达七十五载的分裂割据局面,再次归于统一。 傲立城头之际,先帝太宗,俯瞰众生,胸中不觉升腾起,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气。借着这股豪情壮志,先帝太宗下令,挥师远征,要写就,更传奇的历史,达成此前,近百年间,所有伟大君主,都朝思暮想、却始终无法企及的心愿----击败绥朝,重夺燕云故地。 太平兴国四年。七月。 先帝太宗,在平定了北韩朝后,未经休整和准备,随即立刻转兵,进攻绥朝。一心欲要,乘胜追击绥朝军队,意图乘其不备,一举夺回,于十国时期,被后晋帝----史镜劏,割让给,亓聃的,而今,绥朝所拥有的,燕云十六州。 绥朝,璟宗----耶律宪,得悉,幽州被困,随即,紧急诏令,精骑增援。 幽州城北,高粱河。七月灼热无风的夜晚,匡朝大军强攻幽州,已二十余日,正值人困马乏、将士倦怠之际,绥朝援军,在名将----耶律修格,的,率领下,发挥骑兵优势,远道增援,变被动为主动,间道来袭,给匡朝军队,以沉重打击,大举反击。 匡、绥两军,随即陷入混战。 匡朝军队,因轻敌冒进,致三面受敌,顿时大乱。乱军之中,太宗身受两箭,惊慌失措,在疼痛和求生欲的双重刺激下,以驴车为銮驾,连夜狂奔数百里,直至,匡境涿州。 群龙无首的匡朝军队,迅速土崩瓦解,全线溃退,被绥朝骑兵,衔尾追杀,三十余里,辎重、粮秣、兵械,丢弃无数,沿途阵亡死者,更是高达万余人。 此战,乃,匡朝对绥朝的首战,以匡朝失败,而告终。史称:“高梁河之战”。 此战之后,匡朝因未能成功收复幽云十六州,导致北部边陲,无险可守,绥朝骑兵随时可能南下,匡朝逐渐由主动进攻,转向被动防御,在军事上,总体开始,处于劣势,对以后与绥朝军队作战,造成了不利的影响。 幽州城下,匡朝,遭遇了开国以来,最惨痛的失败。二十万精锐,在黑夜中,被突然来袭的,绥朝骑兵,冲击、分割、追逐,然后,无情的吞噬。 从天堂到地狱有多远?对先帝太宗而言,可能,只是,从晋阳到幽州,那区区一千里的距离;又可能,只是,从暮春到盛夏,那短短几十天的光阴。 从晋阳城头的豪气干云,到幽州城下的溃不成军,先帝太宗,尚未在人生巅峰多做停留,便仓促而狼狈地,跌落到黑暗深渊。 而匡朝的王朝气运,也从此刻开始,走上了一条难以逆转的下坡路。 随着远征幽州的失败,匡朝赖以立国的精锐、源自五代的百战之师,损失惨重,中原王朝,威压四夷、横扫八荒的心理优势,至此荡然无存。 而更致命的是,以不宣而战的方式,向绥朝突然动武,在偷袭失败之后,便绝不能幻想,这个北方强敌,会选择心慈手软、忍气吞声。 先帝太宗,心有余悸的,返回东京后,回忆着那个兵败如山倒的夜晚,抚摸着大腿上隐隐作痛的箭伤,便开始着手调兵遣将,屯守要冲之地,时刻提防着,绥朝即将到来的报复。 但,先帝太宗,并没有在镇州、定州、满城一带的前线,明确指定一位战区指挥官,以统筹规划未来的军事行动。布置是,在河北道,的,北部地区,即匡绥边境的最前沿,以关南、定州、镇州三地为中心,依托有利地形,和边关据点,形成,自西向东的,连锁防御体系。具体,由,河阳节度使----?雁晋,镇守关南;以,镇州都钤辖----牛庭翰、镇州节度使----栗邯焭,戍镇州;令,殿前都虞侯---嵟汉,知定州。 如此部署,在绥朝军队最有可能的南下路径上,保持了足够的兵力戒备;而一旦发生战争,三地也可随时相互策应支援。 此实则,乃,先帝太宗,“将从中御”干预前线指挥权,对武将指挥权的分权与制衡之术也。 第80章 合兵尚有一战之力 太平兴国四年。九月。 秋高气爽,草茂马肥,正是游牧民族在一年中,发起南侵攻势的最佳时节。而讨债的绥朝人,果然在先帝太宗惴惴不安的等待中,如期而至。 九月初三,为报,太宗围幽州一役,之仇,绥主----耶律献,钦点,燕王----韩光寺,为南面行军都统;又命,刚在高粱河之战,取胜的耶律歃、耶律修格,二人,充任副帅,统兵十万,由幽州南下,挥师攻匡。 虽然此前,在围攻晋阳的过程中,匡朝军队曾击溃过,救援北韩一朝的绥朝军队。但一场幽州之战,双方的实力对比,已悄然发生改变。 绥朝乃新胜之师,此时兵锋正盛,又怀着满腔复仇的怒火,而匡朝刚刚遭遇重创,军心动荡、士气低迷。胜负的天平,似乎从一开始便在向绥朝倾斜。而这也是,匡祖立国以来,匡朝疆域,第一次,遭遇外敌入侵。在高粱河的战役惨败之后,如果匡朝军队不能及时遏制颓势,这个新兴的中原王朝,恐怕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九月三十日,绥朝,燕王----韩光寺,统领诸路兵马,进至满城,在此集结兵力,准备南下,进攻镇州。而镇州、定州、关南三地的守军,并没有采取消极防御策略,当得知绥朝入侵的消息后,诸军亦纷纷北上,主动迎敌。 在绥朝军队抵达满城之际,镇州都钤辖----牛庭翰,一部,已率先,前出至徐河南岸,与绥朝军队,遥相对阵。 驻防关南的,河阳节度使----?雁晋,一部,则潜行至满城西北处,准备伺机从敌军后方发起攻击,并阻断其归路。 而戍镇州的,镇州节度使----栗邯焭、知定州的,殿前都虞侯---嵟汉,亦率其所部,由镇、定两州发兵,并相继抵达满城附近,向徐河南岸的,牛庭翰军队靠拢,三部会合之后,匡朝军队兵力,已达到八万人左右。 两军对峙,大战一触即发。此时,右龙武将军----赵炎缙,登高遥望,只见燕王----韩光寺,麾下大军,横亘东西,不见其尽头。这些倾巢而出的绥朝兵马,在旷野之中,排列成数个巨大的方阵,随时可能对匡朝军队,发起致命一击。 战旗猎猎、刀兵如林,十万绥朝精锐,在近距离,造成巨大压迫。倘若不是身处战场,又如何能够真切体会?更何况此时,匡朝军队要面临的,还不仅仅是兵力和士气上的劣势。 早在绥朝军队南下之前,太宗便赋予了,河北道,前线将帅们,高度的用兵自由,准许其根据战场态势,“便宜行事”,而这也是镇州、定州、关南三地将领,在获悉敌情后,敢于主动出击的原因所在。 太宗未能亲临战场,在授予诸将前线指挥权的同时,又赐下了一份《战场操作指南》,留下了具体作战的阵法图,“赐阵图,分为八阵,俾以从事”----平戎万全阵图。这是一种利用步兵与武器装备相结合,形成稳固阵营,从而对抗骑兵冲击的作战思路。 此阵,将匡朝军队,分为前、中、后三军,共八阵,阵与阵之间,相距百步。其中主力的中军,以数万步兵,组成三个巨型方阵。各方阵的前端,配备大量弓箭、步弩等,远程射杀武器;阵中士卒,持盾牌长枪,向外戒备,阵前,又辅以鹿角、拒马等障碍御敌;而环绕大阵四周,再布设大量辎重车辆,既能充当掩体,又能阻滞对手骑兵的快速突破,最后,在整个大阵左、右两翼,各预留一万骑兵,进行机动支援。 客观而言,由于匡朝缺马,难以正面与绥朝铁骑抗衡,因此,平戎万全阵阵图中,“以步制骑”的战略意图,其实并没有问题。仅从“万全”之名,便不难看出该阵法,在战场使用时的广泛性和普遍性;只是,在形势瞬息万变的战场,只有因势利导、随机应变,方能始终掌握主动。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没有哪种策略、阵法,可以做到真正的万无一失。 然而,君令如山,此时的匡朝军队统帅、奉命节制诸军的,殿前都虞侯----嵟汉,也只能无奈的选择,按图索骥,匆忙传令大军布阵,欲按照太宗的旨意,以平戎万全阵应敌。 风雨欲来的满城,战场气氛,压抑而绝望。外敌入侵之际,谁又愿意,用一种注定失败的方式,面对战争?在一片沉默的忙碌中,负责了望的监军----赵炎缙,见己方大阵,缓缓展开,慌忙驰马,来至阵前,高声劝谏主帅、嵟汉,道:“我师星布,其势悬绝,彼若乘我,将何以济?不如合而击之,可以决胜。违令而获利,不犹愈于辱国乎!” 平戎万全阵,不仅布设时间冗长,而且其本身,是由众多大小不一的阵型组成,在兵力并无优势的情况下,如此布阵,无形中便会分散、摊薄,匡朝军队有限的兵力。 另外,中军的三座大阵,阵型之间,相距不下百步,巨大的空隙,更会给敌方骑兵以可乘之机。若是像这样,以不变应万变,寄希望于,用一种固定化、模式化的战法,去赢得战争的胜利,实在是,有些侥幸心理。 而满城战场,即使不考虑平戎万全阵,是否具备“万全”的功能,仅仅只是设置这个规模浩大、结构繁复的阵型,也需要花费大量的准备时间。 而在此期间,虎视眈眈的绥朝人,随时都可能对匡朝军队,发起致命一击。 稍微有些战场经验的将领,也知道,凭借这样的万全阵,面对着十万虎狼之师,注定是凶多吉少。 合兵,尚有一战之力。赵炎缙的建议,也契合着此时所有将士的心声。 只是,主帅嵟汉,却忧心忡忡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万一不捷,则若之何?” 嵟汉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若是他们按照太宗御赐的平戎万全阵阵图作战,即使失败,顶多,也就是丢官、撤职的下场;而抗旨不遵,那很有可能,要面临杀头的风险。尤其是在对武将戒心重重的匡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无异于触碰了,匡家天子最大的逆鳞;而满怀忠诚的谨小慎微,才是领兵者应该时刻把握的底线。 面对主帅的优柔寡断,脾气火爆的赵炎缙,当即厉声高呼:“倘有丧败,炎缙独当其责!” 嵟汉仍然犹豫不决。 关键时刻,镇州监军----厉季砻,挺身而出,朗声作出了决定这场战争最终走向的承诺:“兵贵适变,安可以预料为定?违诏之罪,季砻请独当之!” 赵炎缙与厉季砻,皆属,外戚。二人身为监军的职责,本是监督主将,运用平戎万全阵阵图。有了厉季砻的出言担保,主帅嵟汉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传令变阵。 其后,嵟汉等将领,调整临敌决策,违诏、变阵,高水准发挥运用谋略,指挥匡朝军队,排出了,实用灵活的前后两阵。第一阵,全由弓弩手和骑兵组成,负责快速突破;第二阵,则全员轻装,待前阵发起进攻后,再伺机跟进增援。瞬息之间,零散的阵型,开始合而为二,一前一后,逐渐形成,连接紧密,且互为依托的,两座大阵。 而为了防止绥朝军队的突然袭击,确保匡朝军队能够更加从容的排兵布阵,前线众将在紧急商议之后,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抓紧时间,用诈降计,麻痹绥朝军队,向对方主帅、韩光寺,假意投降。 第81章 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燕王----韩光寺,是标准的名门之后,其父,韩之辜,乃是绥朝的开国勋贵,而韩家,经过其几十年的经营发展,更是成为了绥朝之中,仅次于皇族耶律氏、后族萧氏的,顶级世家门阀。高梁河之战时,负责指挥幽州防御的,正是韩光寺的三子、韩?勷。 匡帝太宗,御驾亲征,二十万人马,却在幽州城下,折戟而归;韩?勷,固然是声名鹊起,而,本已声名显赫的韩家,至此更是,荣宠无以复加。在绥朝取得幽州大捷的背景之下,绥朝璟宗,钦命韩光寺,统领十万铁骑,乘胜南下,对其器重与成全之意,可以说是,溢于言表。 深秋的习习凉风之中,战场上的韩光寺,说不出的心旷神怡。身后的十万铁骑,已然蓄势待发。一战扬名,就在今日。历史,也将很快见证其,马踏中原山河、剑指匡都东京的,伟大时刻。 然而,正当韩光寺,心潮澎湃、浮想联翩之际,对面的匡朝人,却突然遣使,送来一封书信。其中的内容,也相当直接----高粱河惨败,匡朝已经元气大伤;如今绥朝兵强马壮,燕王更是威名赫赫;前线将士,哪里还敢有反抗之心;只希望绥朝,能接纳我等归降。 绥朝强悍、匡朝羸弱,的确是目前的实际情况,而匡朝将领,这般谦卑的态度,也让韩光寺,感觉极为受用。 与大动干戈相比,不战而屈人之兵,似乎更能彰显,大绥燕王的神威。况且新败之际,再以八万步兵,抗衡十万骑兵,绥朝主帅将心比心,也实在是找不出,匡朝军队有任何能够打赢这一仗的理由。 韩光寺已经做好了受降的准备。其身边的副帅、耶律修格,却冷静地出言劝阻:“彼众整而锐,必不肯屈。此诱我耳,宜严兵以待。” 耶律修格,此人,不愧为绥朝,不二世出的,杰出将领。两个月前的,匡绥高粱河之战,便是其,率兵夜袭,为绥朝,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而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战争天才,也将继续扮演着,匡朝克星的角色。 而此刻,耶律修格,轻易看穿了对手诈降的把戏。然而很遗憾,满城战场的决定权,并不掌握在耶律修格的手中。 志得意满的韩光寺,哪里听得进旁人的劝阻,传令三军暂缓行动,随时准备接收战俘。只是,如此一来,匡朝军队的前后两座大阵,得以顺利布设;而原本精神紧绷的绥朝大军,却在延宕中,逐渐疲沓、松懈了下来。 形势发展到这里,结局其实已经失去了悬念----韩光寺望眼欲穿,没有看到漫山遍野的白旗,没有等来束手待擒的匡朝军队,却迎来了对面,山呼海啸般的洪流。 战鼓隆隆如雷、旌旗招展似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匡朝军队的前阵骑兵,裹挟着漫天烟尘,迅速越过两军之间的开阔地带,直扑绥朝军队的阵前。 韩光寺心道不妙,但为时已晚。待其紧急下令,列阵御敌时,麾下将士,早已手忙脚乱。而电光石火之间,匡朝军队的骑兵,却如同一柄利刃,狠狠楔入到,绥朝军队混乱的阵型之中。兵刃相击,引起金铁交鸣之声;人马碰撞,带来骨骼碎裂的闷响。随处飞溅的血液,和此起彼伏的哀嚎,瞬间充斥整个满城战场。 绥朝军队的主帅,还在拼命指挥抵抗,希望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只是,两军近身缠斗之际,再次听见,战场后方,数声炮响......蓄势待发的匡朝军队的第二阵,已如巨浪一般,汹涌扑来。 在场的匡朝军队将士,均报定必死之志,又满怀为高粱河雪耻之心,长枪所向,六军避易;战马奔驰,当风披靡。而惊慌失措的绥朝军队,在匡朝军队的反复冲击之下,如稗草般,成片的,倒伏;又恰似败絮,从马上,翻飞跌落,最后,惨叫哀嚎着,走向死亡。 绥朝军队一击即溃,败相已现。恐惧和混乱,仿佛瘟疫一般,在绥朝军队的阵中四处传播,溃败,由点及面,向整个战场迅速扩散,直至完全失去控制。韩光寺眼见大势已去,只得仓皇撤军。 然而,正当其率众,由满城战场,掉头逃窜之际,北去的归路之上,再次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怒吼。 开战之前,便早已埋伏在绥朝军队身后的,河阳节度使----?雁晋,一部,军队,用,漫天箭雨,盛情款待了,彼时,正,狼奔豕突的,绥朝军队。 韩光寺大惊,再次从北、折而向西,翻越太行,直接往晋阳城西北的西山方向,逃窜而去。 不料,恰逢秋季多雨,山路泥泞湿滑,绥朝军队的士卒,又大多,慌不择路,于是,人马相互争道之间,失足而掉落太行山坑谷之中者,甚众。 生死关头,韩光寺也顾不得自己绥朝军队最高统帅的身份,扔下了主帅旗帜,只顾着夺路逃命。 匡朝军队,则一直乘胜追击到遂州。沿途,斩敌首,万余级;得战马,上千匹;生擒绥朝军队的将领,三人;俘获老幼不杀者,三万户;而兵甲、军帐、辎重、器械,更是缴获不计其数。 而绥朝军队全军崩溃之际,只有耶律修格,调度有方,指挥着自己所率的人马,紧张而又从容地,后退,全身撤离了满城战场。 值得庆幸的是,满城之战的捷报传入东京城,先帝太宗,不仅没有追究满城前线将领们,擅自变阵、未按阵图作战的责任,更传令嘉奖了诸位将领。 而倒霉的韩光寺,虽然侥幸逃回北方,但满城大败、丧师辱国,更有负君上厚望,被暴怒的绥帝璟宗,当庭杖责,撤其南京留守之职,并褫夺燕王爵位。直到两年之后,韩光寺才被重新授予,西南面招讨使之职,但不久后,其便郁郁而终,死于任上。 此次满城大捷,给来犯之敌以重创,及时阻滞了绥朝南侵的步伐,更扭转了高粱河惨败后,匡朝在与绥朝对峙时的不利局面,经此一役,萎靡不整的匡朝军队,得以重拾信心,朝野振奋,举国欢腾,是匡朝、绥朝开战以来,匡朝军队战果最大的一次胜利,史称“满城之战”。 同年。太宗采用了,京西转运使----晟?,建议改革的,赋税制度之措施,按财产多寡,定诸州户为九等,并着于户籍。以期加强中央集权,促进匡朝稳定,以及公平的分配赋税负担。 太平兴国五年。三月。 绥帝璟宗,为报满城之仇,以十万大军,杀奔西陉关。 绥朝军队不熟悉地形,却轻敌冒进,正好经过,地形险狭的,广武沟一带。匡朝军队主将、媻?,以主力,严守西陉关,从正面出击。 时任知代州兼三交驻泊兵马部署,的,匡朝着名将领----杨继业,率数千轻骑兵,绕道西陉关关北口,迂回至,绥朝军队身后,南向发动奇袭。绥朝军队攻关受挫,后院起火,顿时溃乱。 匡朝驻扎在西陉关的守军,趁势开关,掩杀过来,与,杨继业,所率的骑兵,前后夹击,绥朝军队十万之众大乱,败走溃逃,在狭窄崎岖空间内,狼奔豕突、自相践踏,伤亡惨重。 匡朝骑兵素来在战役中,多起辅助作用,但在此战中,匡朝军队的骑兵,充分发挥了机动优势,立下头功,为“积弱”的匡朝骑兵,首次正名。此战,杨继业,杀死了绥朝驸马、侍中----萧哚理,活捉了,马步军都指挥使----黎茺?。 自,西陉关一役后,杨继业,声威大震。 绥朝军队,自西陉关之战后,看见匡朝军队阵营中,的,“杨”字大旗,无不,闻风丧胆,望风而逃。 而匡朝军队,自高粱河惨败后,对绥朝军队的战力,也有了充分了解,之后,对绥朝军队作战的目的,就是固守。 第82章 定要快意幽州之仇 太平兴国五年。八月。 出身于,永兴军路,华州下邽,的,名门望族之后----年方19岁的,宼凭?,考中进士,名列探花。同榜进士中,还有苏亦检、李忼、项旻终、王澹,等日后的宰执大臣,以及章永、晁窘、解宓,等众多名臣。此一榜进士,被时人誉为“龙虎榜”。 宼凭?,初授,大理评事,知归州巴东县,后改任,大名府,成安县,知县。在地方任职期间,他政绩卓着,以民为本,深受百姓爱戴。 太平兴国五年。十月。 十月初一。绥帝璟宗、耶律宪,愤于,满城之战、西陉关之战的,两次攻打匡朝,失利惨败,遂与其群臣商议,欲,出兵匡朝,挽回满城之战、西陉关之战后,绥朝军队的颓势,解决绥朝军队对这两次战役的后遗症。 十月初八。先帝太宗,通过勾当皇城司在绥境的密探,获知此军事机密,并且及时做出安排。下令,增兵关南、镇州、定州,命诸军,严密设防,阻截绥朝军队南下。 十月十一。绥帝璟宗,部署的进攻兵力更多,声势更大,规格更高。 十月十三。绥朝军队到达幽州。为了发挥绥朝军队铁骑的优势,绥帝璟宗,选择了,从匡绥边境的东线南下,目标直指雄州。 十月十九。先帝太宗,下令,整修,都城到雄州的道路。 十月二十。绥朝军队到达了,距雄州,不到一百里的,固安县。绥帝璟宗,亲率重兵,于固安县,集结,开始出征,再次卷土重来,对匡朝展开了,第三次军事报复。 十月二十四。先帝太宗,开始调动,都城内的一部分禁军,前往雄州一带,增援。 十月二十九。其时,已任,绥朝,北院大王的,耶律修格,所率的前锋军,进展迅速,即将要,包围,高粱河北岸的,重镇,瓦桥关。 十月三十日。绥朝军队开始,包围,瓦桥关。 十一月初一。匡朝镇州、定州、关南诸军,为了打破绥朝军队包围,解救瓦桥关,于是,趁夜,跋涉,高粱河,袭击,绥朝军队大营。但绥朝军队早有准备,结果,被绥朝将领----耶律虞芏,等,击退。匡朝,首战,告败。 十一月初三。绥朝军队开始,围攻,瓦桥关。匡朝军队五个州的援军,在城东列阵,再次救援;瓦桥关的守将,章施,率军出城,想通过,里应外合的方式,打破,绥朝军队对瓦桥关的围攻。然而,绥帝璟宗,亲自督战,绥朝军队,匡朝军队五个州的援军,被绥朝军队,齐齐阻于,瓦桥关,东。瓦桥关守将,章施,在率军向东突围时,遭到了,北院大王、耶律修格,的,截击。章施,终战死;余众士兵,依然退回城中,坚守关内。匡朝,二战,再败。 十一月初七。为了应对绥帝璟宗、耶律宪的亲征,先帝太宗,也决定亲征,下诏北巡。 十一月初九。关南的匡朝军队,于高粱河,南岸,列阵,与绥朝军队,夹河对峙,打算等待京师大军赶至,再行决战。未几,北院大王、耶律修格,率领,绥朝军队,攻打匡朝军队。匡朝军队不但尸横满道,而且,好几名主将,也被绥朝军队活捉。第三战,同样以匡朝的失败,告终。 十一月初十。先帝太宗,率领京师大军,从东京出发,趋往,瓦桥关。 同日。绥帝璟宗、耶律宪,考虑到,自己,与,北院大王、耶律修格,的,战马,和盔甲,独为黄色,容易被匡朝军队所识破,为隐蔽主力,遂令,耶律修格,易之,以,玄甲、白马,率精骑,渡高粱河,进击,匡朝军队。关南诸军以弱对强,陷入被动,败逃。绥朝军队,乘势,一路追杀,至,莫州。匡朝军队,开始反击。最终,数名匡朝将领,被俘,且,被绥朝军队,斩杀者,甚众。第四战,依然是以匡朝的惨败,告终。 至此,虽然,瓦桥关,还是在匡朝手中,但,四战皆败于绥朝。 十一月十四日。先帝太宗,御驾之师,到了,兖州,长垣。 十一月十七日。先帝太宗,领军,抵达陪都----北京大名府。 同日。因着匡朝军队,瓦桥关之战,四战,四败。绥帝璟宗、耶律宪,宣称,己方获胜。遂,下令,班师凯旋。 因着匡朝军队,保住了,瓦桥关。先帝太宗,宣称,己方获胜。发出“一箭未施戎马遁,六军空恨阵云高”的感慨。 太平兴国七年。四月。 绥帝璟宗、耶律宪,孤注一掷,一定要快意幽州之仇,兵分三路,再次御驾亲征,南侵火力全开,誓要击垮匡朝。 绥帝璟宗、耶律宪,亲率主力大军,进攻,河北路,满城。守太尉----耶律熙哒理,亲临督战、奋勇当前。无奈,匡朝军队的弓箭,又快又硬,一支流箭,就结束了,这位绥朝猛将的,战场嚣张。而满城的匡朝军队,则主动出击,伏兵四起,对来势迅猛的绥朝军队,实施了反包围。统军使----耶律苫布,被匡朝军队伏兵,包围吊打。多亏了,南院大王、枢密使----耶律燮箴,赶紧率步兵,左突右驰,避免了绥朝军队更大的损失。耶律苫布,因此得以相救,勉强逃回。但,满城之战,绥朝军队的锐气尽丧、无力再战,雄主雄兵,只能,望,满城,兴叹。 另一路,绥朝军队,直扑河北路,唐隆。但是,唐隆一路的绥朝军队,却遭遇了,匡朝三衙猛将----?雁晋。绥朝军队的铁骑,比满城一路,还要惨,仍旧是,大败而回。 另一路,绥朝军队,直扑山西路。匡朝军队主帅、媻?,借鉴了,杨继业,在西陉关之战的,成功经验,领着匡朝军队,直接压上了西陉关,凭借着险关,与绥朝军队,硬碰硬。巅峰时期的匡朝军队,再加上西陉关的天险,就是一种无敌的存在。于是,山西路的绥朝军队,被打得狼狈逃窜。而匡朝军队,根本不允许,绥朝军队,能够安全返回到,其陪都----云中,因此,匡朝军队打开西陉关的关门,一顿猛追狂扫,击破绥朝边寨三十六所。此一路的绥朝军队,不仅偷鸡不成,而且还蚀把米,乃是败得最惨的一路。 绥帝璟宗、耶律宪,未得便宜,又丧王师,遂,郁郁回军。 太平兴国七年。八月。 非要快意恩仇的,绥帝璟宗、耶律宪,在六州游猎途中,忽得崩疾。终究是,到死,也没能,快意恩仇。带着对匡朝太宗的满满愤恨,不治而亡,卒于陪都----云中,的,行宫。时年,三十五。 闻知璟宗皇帝崩逝,时任,绥朝,南院枢密使的,韩?勷,“不俟召,率其亲属赴行帐”,绥朝皇后、萧婼,见到了韩?勷,心中顿安。很快,耶律燮箴,也奔召。韩?勷、耶律燮箴二人,帮助萧皇后,易置大臣,拥立了,璟宗、耶律宪的长子,梁王----耶律砻续,继皇位;是为,绥,胜宗。 耶律砻续,时年仅有十二岁,因其年幼,被迫即位,故,绥朝大权,皆交由,其母,萧太后,与,韩?勷、耶律燮箴,三人,共同掌管、做主。 萧太后初秉国权,向大臣泣言:“母寡子弱,族属雄壮,绥防未靖,我可怎么办呢!” 韩?勷、耶律燮箴,忙跪前,表忠心,“信任臣等,何虑之有!” 绥帝璟宗死后,绥朝暂时停止了对匡朝的南侵,匡朝终于得以喘息。 此后三年,只是偶有冲突,再无大战。匡、绥双方,维持了一段,难得的和平。 同年。夏州,定难军,都知蕃落使----李宝急,开始做大。西北诸羌,即将迎来一个,属于自己的,崭新王朝。 先帝太宗和匡朝的注意力,只能暂时,转向西北。 第83章 以他为盾以他为矛 先帝太宗,在统治内部,逐步稳定;文治方面,又编成《太平御览》。就差武功,来洗刷昔日高梁河一战之耻了。 第一次北伐的惨败,让太宗,引为耻辱。因为这一次北伐,几乎是他一个人固执的决定。大部分将领和官员,都持反对意见。最后战败,他的脸上很是挂不住。所以,太宗一直想再来一次北伐,洗刷此前的耻辱。就在这个时候,知雄州----贺兰岭荼,等,上言,说,“亓聃主年少,母后专政,宠幸大臣们用事,请趁其灾祸,攻取幽蓟。”意思是,绥朝少主年幼,太后专权,权臣祸国,上下怨声载道,建议趁机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 其实绥朝这个时候,并无内乱。正相反,萧太后等人,有雄才大略,在他们的辅佐下,绥朝欣欣向荣,国力正处于上升期。匡朝朝廷中,有不少的官员,对贺兰岭荼的言论,提出批驳,认为匡朝和绥朝连年开战,国力消耗巨大,防守尚有余力,但北伐力不从心。可是群臣的建议,抵不过太宗心中的欲望。他迫切需要一次成功的军事行动,来彪炳自己的武功。 因而,太宗再一次,像第一次北伐一样,在箫寒涯的劝说无果下,在兵器不足、粮草短缺的不利情况下,仍是决定调集二十万大军,兵分三路,直取燕云。由于参知政事等人的反对,宋太宗甚至绕过了他们,也未与宰相、普则平,商议,便直接采取了这一次军事行动。 北伐绥朝之前,太宗还遣使,去渤海国和高丽王朝,约两地头领,共同夹击绥朝,但均无结果。高丽王朝自不必讲,绥朝台宗、耶律脦広,时,就被打得,向绥朝,割地求和,一直贡赋不断。渤海国于前朝唯一一位女主、则天顺圣皇后圣历元年,时,建国,其全盛时,有五京、十六府,号称“海东盛国”。十国时期的,后棠、铭宗、天成元年,其,被,耶律阿宝玑,消灭,并以其地,封其长子、耶律悖,建,东丹国,为绥朝附庸。由于其,多受绥朝贵族猜防,渤海国曾多次起兵造反,均被镇压。但是,除东丹王、耶律悖之妃,是渤海大氏家族以外,绥朝璟宗、绥朝胜宗,都曾,娶,大氏,为妃。从而可想,其时的,渤海残余势力,断断不会死心塌地的,和匡朝联合。因而,虽然他们,有“三人渤海当一虎”的勇猛,虽然他们,对绥朝怀有,破国、杀主之恨,可是要他们,和远隔迢迢的,匡朝,联合,攻打绥朝,实是有些,期望过高。 雍熙三年,正月。春。 当朝廷决意要再次发动北伐,试图夺回失陷的北方领土时,并没有意识到,这场战争,将是如此的悲惨和漫长。 长城上的战火,和沉重的刀光剑影,让这个文明古国的历史画卷,又一次沾染了血红的色彩。 在那场漫长而惨烈的战争中,匡朝究竟遭到了怎样沉重的打击? 事实上,这场战争,不仅是匡朝历史上的一次重要事件,更是一次,改变了华夏历史进程的,历史事件。 在太宗的领导下,匡朝北伐军队,采取了相对激进的战略部署和作战计划。在战役准备阶段,匡朝在军队的编组和调度方面下足功夫,力求组成一支强大的联合军队。 太宗派出了东、西、中三路大军,目的是,迷惑绥朝军队,隐藏自己的战略意图。 命,天平军节度使----晁宾,为,幽州道行营前军骑水陆都部署,领,东路军,十万人。和,河阳三城节度使----?雁晋,分别向雄州、霸州方面推进。 命,奚族人----芈孞,为,幽州西北道行营的,马步军都部署,率前军马步水陆军队,出雄州。与西路军的媻?等人,分路,进讨幽州。 以,侍卫亲军步军司都指挥使、静难军节度使----田充劲,为,定州路都部署,领,中路军,数万人。由定州,出飞狐峪,进击、攻取,蔚州。 以,检校太师、忠武军节度使----媻?、云州观察使----杨继业,分别为正、副统师,领,匡朝军队,数万人,为,西路军。的,出,西陉关,攻,狼山后,扑,云、英、朔、应等诸州。 东路军的人数最多,看上去是主力,但其实,它是佯攻幽州,吸引绥朝军队的主力,集中到幽州以南,减少西边的防御。这样,西路军和中路军,就可以拿下山后诸州,等三军会合后,再集中攻打幽州。 此战,太宗吸收了之前的战争教训,并未直取幽州,而是兵分三路。 幽云十六州,分山前七州,与山后九州。在太宗的这个战略部署中,最重要的,就是东路军。因为它不仅有十万大军,兵力最多;而且,肩负着吸引绥朝军队主力的重任。东路军不容有失,所以太宗,几经斟酌,最终,才选定了,打仗向来持重的老将,亦是外戚,匡朝开国元勋、鲁国公----晁宾,作为东路军的主帅。 太宗,本意,以晁宾的东路军,为主力,攻取涿州,以牵制绥朝军队的主力;而西路的媻?,与东路的田充劲,则负责攻略山后。待山后攻略完毕,则由山后,转掠山前。最后汇合的匡朝三路大军,与绥朝军队在幽州城下,进行主力决战。晁宾,老成持重,则,以他为盾,牵制绥朝军队的主力;媻?,锋锐,则以他为矛,攻城掠地。为了牵制住绥朝军队的主力,匡朝名将,大多数集中在东路军。 战争一触即发,士兵们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激烈的战斗。各方将领都明白,这场战争关系到北方边境的安全和稳定,必须全力以赴。 战争的硝烟,弥漫着北方的天空。 并且,在匡朝军队,临出发之前,太宗也认真吸取了上一次北伐失败的教训,郑重嘱咐各军,持重缓行,稳步推进。并在箫寒涯的提醒下,又仔细交待了晁宾,叮咛他,切莫要盲目冒进,务必要等待其他军队赶到之后,再直取幽州,以防被绥朝军队包抄后路、断掉粮道。“媻?所部,先奔赴云、应二州,你们以十万人声言攻取幽州(今北京),但要持重缓行,不得贪求功利。敌人听说大军到了,一定全军救范阳,无暇救山后。” 北伐幽州之战,一开始,匡朝的三路军队,诸路皆捷。 西路军的媻?,从西路攻入,在西陉痛击绥军,获胜后,克,绥朝寰州,寰州刺史----赵滟昕,举州而降;在攻下寰州七日后,媻?转攻应州,其守将也投降了;再克朔州,绥军守将----赵惜錾,举城投降;继而,破云州 。 晁宾的东路军,也连连攻下州县,声势大振,率领东路军,在固安,打败绥朝大军,攻克了,涿州。并在城南,大败前来增援绥朝军队的西戎援兵。 中路军的田充劲,率部,进攻飞狐城,击败了绥朝军队,并俘虏了,大彭亦、马智,和,何弯彤,等将领。 田充劲,随即带兵包围了飞狐城,城内守将,吕醒脦,投降。太宗下令,将中路军,升格为,飞狐军。 田充劲继续包围灵丘城。数日后,绥朝军队的守将----穆潮,也降了。 六日后。田充劲再次击败绥朝军队,并杀掉了两名绥朝将领。随后,他率部抵达蔚州,发现蔚州已经陷入混乱。蔚州城内守将、左右都押衙----李忖璋、许滟衾,已经杀掉了,节度使----萧莫璃,并,执监城使----耿少众,发动了兵变,归降于匡朝。 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田充劲打了一场殊死战,成功守住了蔚州。得到了很多的狼山后要害之地。而边民中,也有些人勇敢的抵抗绥朝军队。太宗听闻此事后,下诏,命田充劲,将这些边民,收编入,飞狐军。 芈孞,于新城,打败绥朝军队,杀敌,二百人。大获全胜。 绥朝方面。承天太后----萧婥、韩?勷,等人,闻讯,并不慌怯。决定,以骑兵之长,和,平坦广阔的有利地形,集中主力,先破,东路军;再移师,逐个击破。遂马上部署下令,让南京留守----耶律修格,率军,趋涿州阻击,迎晁宾的东路军;以东京留守----耶律莫直,率军,驰援幽州;以,北院枢密使----耶律燮箴,为,山西兵马都统,率兵,进援狼山后,迎击媻?、杨继业的西路军,阻其东进;萧太后,带同自己的儿子、绥帝胜宗,率精骑数万,亲征而行,进抵,驻跸于,驼罗口,应援;命,林牙----覃棏,守,平州海岸,以防匡朝军队,由海上,袭击侧后。 第84章 三路军队全部失败 整个北伐初期阶段,三路军队都取得了不少胜利,击败了多支绥朝军队,打得其节节败退。 然而,这场北伐仍然艰难曲折,许多困难和挑战,还在等待着匡朝军队。 在战乱频仍的年代里,战争的胜利和失败往往由一线之间的细微差别所决定。 京师中,奏本接踵而至,不断传来胜利的战报。当听到晁宾率领着东路军,攻下涿州的消息,太宗非常的震惊。东路军的进军速度太快了,他不喜反忧,因为,他害怕匡朝大军重蹈覆辙。东路军这样,很轻易的就会被绥朝军队从后方包抄,从而,补给被截断。 然而,晁宾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 事情果如太宗担忧的那样,就在匡朝军队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战场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变数。 经验丰富的老将,晁宾,竟然,被耶律修格,断了粮道。是以,十万东路军,刚攻占涿州十几天,就因为粮草耗尽,被迫退兵,撤回了雄州,等待后续的粮草。 其实这个举动,对于东路军来说,是一个稳妥之举。但对于全局来说,东路军承担着吸引敌人主力的任务。因此,太宗听闻,大惊失色,道:“哪有敌人在前,反而,退兵,补充粮草之理,真是太失策了!”连忙派使者,阻止晁宾前进,勒令他,不得退回。与此同时,太宗也并没有让晁宾一味向前,而是让晁宾马上,率军,沿着白沟河,和,彰化军节度使----芈孞,会师,按兵不动,蓄精养锐,声张西路军的军势。然后再等着媻?、杨继业等人,全部攻占了,山后之地后,去与,田充劲,会师后,向东,合势一起攻取幽州。 晁宾的资历很深,但是,东路军几乎囊括了当时大部分的名将,所以,晁宾也不能完全掌控这支军队。东路军,将星云集,反而成了匡朝大军北伐惨败的祸根。晁宾的部将们,听说媻?的西路军,和田充劲的中路军,屡建军功,而自己手握重兵,却不能有所攻取,立战功……东路军的将领,并不想被压过一头,谋议蜂起,各自图谋,急于立功,准备再次攻城。老将晁宾,无法约束住诸将,在他们的催促下,晁宾不得已,于是被迫,便只能,顺从诸将之意,“乃裹五日粮,再往攻涿州。” 当时,绥朝萧太后、韩?勷、绥帝胜宗等人,在涿州东五十里的地方,扎下御营 。听闻匡朝军队来击,便遣,耶律修格,和,耶律普甯,率轻兵疾行,袭扰阻击匡朝军队 。东路军,一边急行军,一边迎战,路上足足用了四天时间,才得以进达至涿州。“时方炎暑,军士疾乏,所赉粮不继。”当时,正值气候炎热、军士疲累困乏,粮草也即将耗尽,不够吃,没有粮草,又没有补给的地方,东路军得城不能坚守,无法,只能再一次撤退,弃之而去。 晁宾,派部下,路彬,将城内所有百姓,顺着狼山,带往南方,自己率大军撤退。可是,这一次撤退,不同于上一次。绥朝军队已经重兵云集,东路军则因着连日作战,粮草消耗耗尽,战斗力损失大半。由于人多兵疲,缺粮少水,东路军的整军战斗力,极度下降,连个像样的殿后军阵,都组织不起来,仓促退兵时,军阵混乱。在撤退的路上,晁宾的东路军,遭遇了耶律修格的追击,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耶律修格,率,绥朝生力骑兵,一路尾随,一边杀,一边追,一边追,一边杀,一直追到,歧沟关,绥朝军队发动了总进攻,杀将过来,东路军,惨败。 晁宾仓促带着残兵败将,连夜撤退,退守易州,抢渡,拒马河,于易山南岸,面对易水扎营,准备休整一下,喘口气。幸亏东路军中,一直打前锋的将领----李济碹,跟着先锋官将军----李济砻,率部,在拒马河上,断后,死战,从午时,战至,申时,这才赶跑了绥朝追兵,使得小股匡军人马,逃得活命。渡河过程,一片混乱,人马相互践踏,死者不计其数。数万匡军人马,或被杀,或掉入河中溺死,或被俘,损失巨大,“为其师冲击死者数万人,沙河为之不流,弃戈甲若丘陵”。 绥朝军队战后,打扫战场,耶律修格“收军尸,以为京观”。绥朝上下大喜,进封耶律修格,为,宋国王,行,再生礼。耶律休修格,也成为了,绥朝历史上,独有的,行再生礼,的,臣子。 自箫寒涯,掌任,勾当皇城司后,因一荣俱荣的司公,吉恩,升任了,宫苑使。此次北伐,吉恩,亦是监军之一。劫后余生的吉恩,带着两个昔年在武德司里调教出来的亲信,一路护着他,从易州,跑回东京……太宗这才得知前线的惨状。 此战战败,主要责任,在于晁宾的过失,攻取涿州后,无法保证匡朝军队的粮道;危难之时,又无法约束诸将,浪费了匡朝军队最后的撤退机会;更是在匡朝军队溃败时,骑马夜遁,导致匡朝军队彻底的崩溃。若无匡朝军队在东路军中的两位名将----李济砻与李济碹的奋战,此战,匡朝军队的损失,还会更大。 听闻军败,太宗愤恨不已,深责众将,认为这些人“不遵成算,各骋所见,领十万甲士出塞逼斗”,最终“往复劳弊,为敌所乘”。是以,晁宾、芈孞等人,奉诏回京后,皆被贬官。此为后话,姑且先行按下不提,待后再分说。 由于匡朝军队的主力军,东路军,大败,太宗合围幽州的战略意图,再难实现。军队自身反而陷入了敌人的包围。没有了东路军的威胁,绥朝军队得以调集重兵,开始反扑,分别对西路军,和,中路军,进行打击。 当时,绥朝的,北院枢密使----耶律燮箴,为,山西兵马都统,统十万大军,赶至,安定西,与匡朝雄州,知州----贺翎荼,相遇。双方大战,匡朝军队又败。 不久,在蔚州以东,部署防线的,耶律燮箴,的,援军,与田充劲,的,中路军,激战于,蔚州东、蔚州西。 又转战到,大岭。匡朝军队,勇猛的击退了绥朝军队。绥朝的萧太后,随军到达固安,并派兵支援耶律燮箴。 田充劲、媻?,等,奉太宗之命,从狼山后各州,主动撤退。 耶律燮箴,乘机进攻,尚未来得及撤退的匡朝军队将士们。 五月十六日。绥朝军队围攻蔚州,匡朝军队不敢出战。 太宗,命,贺槐蒲,和,媻?,带兵,解蔚州之危。 耶律燮箴,令,都监----耶律缇訾,夜间带兵,埋伏于险隘处,准备伏击匡朝援军。 匡军守城者,见援军已到,大部分都突围了出来。 耶律燮箴,转攻背后,匡朝援军及城中突围出来的军队,皆溃败。 绥朝军队一路追击匡朝军队,到,飞狐峪。遂,占领蔚州。 之后,贺槐蒲,和,媻?,又带兵攻打蔚州。 耶律燮箴,带兵,在飞狐峪,迎战,击败了贺槐蒲,和,媻?的军队。 深知西路军已经无望,太宗,随即下诏指示媻?,让他与杨继业一起引兵,护送云、朔、寰、应四州百姓,内迁。 在绥朝大军进逼下,副帅----杨继业,一力主张,匡朝军队,应,暂避敌锋,建议,用,偏师,出,寰州以东,使,云州、朔州一带的,黎民百姓,安然自西撤退;再分兵应州,诱,绥朝军队,向东,另,以强弩手,千人,扼守,朔州,石竭谷口,阻击绥朝军队,以保民众,安全南撤。 但,监军,王幽,并不纳采,杨继业的主张与建议,指责其“逗挠不战”,坚持逼其,率军,出西,直趋朔州出战,迎击寰州之绥朝军队。杨继业抱着必死的决心,从代州出军,他要媻?、王幽,伏兵于陈家谷,接应他。 杨继业率领军队,掩护着边境的黎民百姓,且战且走,及战失利,回师,陈家谷口时,媻?、王幽,已临阵逃脱,违约先撤。 杨继业,遂,孤军奋战。为绥朝军队包围。部下大部分战死,杨继业自己,也身负几十处创伤,仍旧坚持奋力杀敌,终因寡不敌众,最后为绥朝军队所俘虏。被俘后,绝食三日,而亡。 此役,史称“飞狐峪大战”。 “自是,守云、应诸州者,闻杨业死,皆弃城遁”。 第85章 打碎了匡朝的脊梁 而对于绥朝来说,这场战役,却是一次,决定性的胜利。 战后,萧太后,在,凉陉,设宴,庆贺胜利,并,特赐,耶律燮箴,琥珀杯一尊。这是绥朝,非有大功、绝不赐的,隆重赏赐。可见,萧太后当时的得意之情。 至此,东、西、中三路,匡朝军队,全部失败,被迫放弃了一大批先前攻克的几个重点城池,所取州县,皆复失,退守到匡朝境内。 太宗下诏,分派诸将,分兵,屯守边城,分别驻扎在边境的几个要地。 再追令,北伐幽州诸将----晁宾、?雁晋、芈孞,被传回朝廷。 田充劲,不辱使命,全军而返,并带回部分收复地区百姓,转入定州。 媻?,奉诏,返回代州。 数万匡朝兵将,殒命北地,被耶律修格,命人筑成了景观,严重挫伤了匡朝进取燕云十六州的勇气。 晁宾等人,回朝后,太宗夜诏箫寒涯,入宫与其长谈。 箫寒涯直接向太宗明言:这场战役,是匡朝最后一次大规模对燕云十六州的军事行动了,其初期的连战连捷,给了人们巨大的希望,最后的功亏一篑,也让人无限惋惜。此次雍熙北伐的失败,晁宾,的确,难辞其咎。但其实并不只是,晁宾一人的过失。似乎这次北伐,看似,距离成功收复燕云十六州,只差一点,甚至是,只差一线......但这一线,却是,如同天堑。从,战前----太宗对绥朝的政治形势估计错误,绕过宰相、普则平,直接采取军事行动,引发了君臣嫌隙;到,北伐----并没有进行充足的战前动员和准备,再到,对高丽王朝和渤海国的联合----通通以失败而告终......这一切,都在说明,雍熙北伐的失败,并不是偶然。而且,太宗不去努力建造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妄图通过步兵,战胜骑兵,只能是,饮恨而还。 可以说,雍熙三年的,这一次北伐幽州失败,对于匡朝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这场战役,不仅仅是一场军事上的挫败,更是对匡朝国运、民心,乃至,整个国家未来走向的深刻影响。它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地刺入了匡朝的心脏,是这个充满雄心壮志的王朝,历史上的,一道深深的,伤痕。 在战役失败之后,匡朝内部,出现了严重的分裂与动荡。一些官员,开始质疑皇帝的决策能力,军队中,也出现了不满与叛乱的迹象。而百姓,则对于这场无谓的战争,感到愤怒与失望,他们开始怀疑,这个王朝,是否能够带领他们,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这一战,不仅让这个王朝,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与屈辱,更是,打碎了匡朝的脊梁,击碎了匡朝,收复燕云十六州、再造汉唐的梦想。 经过箫寒涯全面透彻的分析此次雍熙北伐,太宗闻言,痛定思痛,到最后,他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匡朝的这一次北伐,根本就没有胜算。太宗良久无语。这也是自己,诏箫寒涯长谈的因由。战前,箫寒涯曾百般劝说自己无果;但战时,仍旧贴心仔细安排着一应保卫自己万全的诸多事宜;又夙夜匪懈、不遗余力的,及时揪出了,在三路军队中的,数名敌国密探,避免了匡朝更大的损失。对于箫寒涯的忠诚,太宗,是与匡祖一般无二的,从不疑有他。 箫寒涯提醒太宗,历史的车轮,不会因着此次战败,便稍歇停止。匡朝仍需要,应对绥朝的威胁,继续前行。而此次雍熙北伐的失败,使得匡朝永远失去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可能。此后,不得不调整为,由进攻,变为防守,的,对外政策,务必要,加强对绥朝、西夏的防御。 次日。箫寒涯在朝上,向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太宗请旨,言辞恳切而有力:“官家,绥朝近年来蠢蠢欲动,对我匡朝边境,虎视眈眈,其野心昭然若揭;西夏亦不甘寂寞,屡屡侵扰我西部边境,百姓苦不堪言。为保我疆土完整,臣斗胆请旨,望官家能恩准,尽速着手安排,先修建,用于,震慑辽绥朝的,燕山长城。它横跨燕山,直指绥朝边境,以固北疆,故臣为其取名为“燕山长城”。此长城建成,必将为抵御绥朝威胁的铜墙铁壁!再之,需修建,西陲长城,横亘西部边陲,专为阻挡西夏侵略而设,其坚固程度,定能令西夏,望而生畏,再不敢轻易犯我边境。此二长城,一北一西,如双龙护体,可保匡朝,万世基业稳固。为了遏制绥朝对匡朝的威胁,阻止西夏的侵略,臣请官家,尽速着人手安排!” 太宗深知,箫寒涯所言非虚,匡朝边疆安宁,乃是国家长治久安之大计,是何等的重要!尤其是,面对绥朝日益增长的威胁,与西夏不时侵扰的困境,他的心中,又怎能没有忧虑呢。闻听此言,面露赞许之色,欣然应允,龙袍一挥,声音洪亮:“卿之所言,正合朕意。!着,中书省,即刻下旨,调集全国之力,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燕山长城与西陲长城的修建!朕要这两座长城,成为匡朝边疆的坚固屏障,让天下人皆知,匡朝之威,不可侵犯!” 接着,太宗便诏令,由,尚书省,审讯,翰林学士----贾璜钟,等,负责惩治,战败归朝的,东、西、中三路军队的,一干众将。 晁宾所率东路军等众主将,供认违令、失律之罪。 芈孞,等人,依次被贬降。 其中,晁宾更被贬为,右骁卫上将军,成为此次雍熙北伐失败的最大罪人,毕竟,是他率领的东路军掉了链子,致使,满盘皆输。 导致杨继业之死的罪魁祸首----王幽,被除名,流放,金州;刘文裕,被除名,流放,登州。 此时,六十六岁的老将,媻?,被削官三级。 虽然媻?生前,并没有什么特别对不起杨继业的地方,且,陈家谷口,也是,王幽先行离开,而致使缺守。故而,当民间的评书艺人,直接丑化,媻?,为,奸邪嫉功的大反派,阴谋构陷杨继业,至其马革裹尸、为国捐躯......致使媻?及其子孙数代,在千百年后,仍无端背负此,难以辩白的,莫名冤屈。 谣言喧嚣满城,浮出水面时,掌,勾当皇城司,的,箫寒涯,并未多加约束与遏制。 太宗闻知,也深觉,媻?身为主将,却不能约束监军----王幽,的,错误行为。故而,对于杨继业之死,他是难辞其咎的。加之,无论是素来敬重杨继业的箫寒涯;还是,望杨继业项背、却对其莫不敬仰、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们;亦或是,如宰相,普则平、宫苑使,吕溱、吉恩,等,权臣,亦是无比钦佩,那,杨继业满腔热血,宁可饿死,亦不食敌国粒米的英雄行止;如宼凭?、苏亦检、李忼、项旻终、王澹、章永、晁窘、解宓等,清流文臣,皆,为杨继业,着镐素三日......众怒难犯、众口铄金之下,太宗也便只摇摇头,并未多做评说。只在,转年后,仍旧,将,媻?,官复原职。但,媻?,仍旧悒悒不乐,数月后,郁郁而卒。 第86章 江山回到匡祖一脉 这次惨败,给匡朝,带来了沉重的打击,损失惨重,也震撼了太宗和匡朝朝廷高层的信心。不仅是太宗,自此以后,所有匡朝皇帝,都再没有心思,发起,对绥朝的,大规模主动进攻。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希望,也化为泡影。 此战之后,匡朝,失去了,攻取燕云十六州,的,最好的机会,之后,被迫转取,战略防御。匡朝和绥朝双方,接着,又进行了几次战争。 太宗及群臣,从战争的现实中,逐步改变了对辽策略。终于从战略进攻,完全转为战略防御,并采取了,若干较为有效的防御措施。同时,又积极主动,去谋求,对绥朝和平以待。太宗对绥朝策略的重大转变,得到了朝中诸多重臣的充分肯定。而箫寒涯,却分明看得清楚,太宗面上挂着微笑,眼中,却依稀仿佛,有点点泪光闪烁。 夜深人静的时候,奉诏,入宫伴驾的箫寒涯,见到了,正跪在,鸿庆宫,殿内,对着宣祖,匡祖的牌位,哭的不能自已的,太宗。 太宗并没有打算,在箫寒涯面前,掩饰自己内心里的许多痛苦和百般煎熬。反而,太宗,在最难过最无助的时候,最想见到的人,就是,箫寒涯。因为,箫寒涯懂他的,豪情壮志……懂他的,难过悲哀……懂他的,面南背北的,孤寂与苍凉……失意与平常…… 在这场战役之前,太宗当然是,怀揣着收复燕云十六州、再造汉唐盛世的伟大梦想,决心通过北伐,来实现,这一宏伟目标。 箫寒涯在太宗身侧的铺垫上,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言,默默陪伴着太宗。 少顷,箫寒涯看着,仍旧匍匐在铺垫上,哭的伤恸,却已比自己刚过来时,所看到的情况,很有些出入的。至少当下,太宗,已渐渐止住了眼泪和高声哭泣的,太宗,箫寒涯沉吟半晌,开口说道:“匡朝如今,需要,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国力才能,逐渐恢复……军队和百姓,也需时,来恢复士气高昂,以及,生活安定……故而……梦想,与现实之间的鸿沟,往往,比咱们想象的,要,更加……难以跨越……” 雍熙北伐的失败,使得太宗认识到了,匡朝现有的军事制度,和,军队组织结构的局限性。箫寒涯的请旨,更让太宗,下决心,开始进行,军事制度改革。其中,最重要的,是实行“保甲制”----即,在全国范围内,建立保甲制度,强化地方军事组织和民间兵丁武装,使军队的组织,更加灵活,适应性更强。 匡朝朝堂之上,主战派的声音,逐渐越来越小,主和派,逐渐占据了主导权。 匡朝,也由,战略进攻,变为,战略防御。 匡朝,自桓宗之后的帝王,俨然,成为,战略求和。 一百四十一年后。 靖康二年,五月初一。 “资性朗悟,博学强记,读书日诵千余言”,琴棋书画皆上乘,尤其精通书法,更善,真、行、草书,颇有造诣;同时也习武,达到,武学上舍生,水准,“挽弓至一石五斗”,的,太宗的晜孙----匡德基,自东京辗转到应天府,登基,立,后匡一朝。 匡德基,登基后,南徙,扬州、建康、杭州、越州等地,于,绍兴八年,正式定都,临安府。改元为,建炎元年。 此,即是,那位,“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高宗,匡构。 只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你且看,苍天饶过谁? 高宗皇后,邢氏,膝下无子,因靖康之变,被俘往北;贤妃潘氏,所出的,元懿太子,三岁孩提时,因身弱染病,复又受惊吓,加重病情,继而薨逝。张婕妤,无所出。自此,太宗一脉,再无香烟承继。 后匡绍兴三十二年。六月十一日。 登基三十五载的,太宗的晜孙----高宗,匡构,将帝位,禅让与,匡祖的云孙----匡元永。 匡元永,正是,为那,生于河北西路、相州、汤阴县,背刺“精忠报国”,杀得金人“撼山易,撼其军难”的,后匡中兴四将之首,被高宗,匡构,以十二道金字牌、催令其班师回朝,再受奸臣诬陷、终以莫须有的罪名、与其长子和部将一同遇害,葬于西湖畔栖霞岭,着千古名词《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追谥“鄂王”的,岳武穆、岳少保将军,平冤昭雪的,匡朝第十一位帝王、后匡第二帝----孝宗,匡昚。 自此,匡朝江山,回到匡祖一脉手中,复又传承一百一十八载。 后匡祥兴二年。二月初六。 蒙古军队分四路,进攻至,广南西路,崖门镇。一番激战,后匡军队大败。为了不再重蹈,德佑二年,六岁总角之龄的,后匡恭帝,匡?,在谢太皇太后的怀抱中,向攻破临安府的蒙古军队投降、从此沦为阶下囚的悲惨命运,方才时值七岁韶年的小皇帝----卫王,匡昺,便让,礼部侍郎----陆秀夫,背着其,奋身跃入大海,投海自尽,君臣双双以身殉国。人数达十余万之多的,忠臣与军民,追随其后,跳海殉国。少傅、枢密副使----张世杰,本已率部分精兵,突围而去,在得知了恭帝,匡昺的死讯后,感叹:“天意如此!”,随后也于偌大风雨中,溺卒于,广南东路,南恩州,平章山下。史称:“崖山海战”。 自匡祖起,有匡一朝,九帝,一百六十七年。史称:“北匡”。 自孝宗起,后匡一朝,五世九帝,一百五十二年。史称:“南匡”。 匡朝江山,至此,共历,三百一十九年。 第87章 远比中原藩镇可靠 北方的胡人,也是需要,区分系列的,人种。 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不同的禀赋。 不同的禀赋,造就了,不同的生活方式。 不同的生活方式,造就了,不同的行事风格。 不同的行事风格,造就了,不同的发展道路。 他们,自东向西,依次,是,东北的----东胡系、北方的----草原系、西北的----羌人系。 东胡系,和,羌人系,兼杂了,草原系和中原系的特征。 简单点来说,东胡系,和,羌人系,这两伙人,既能游牧,又能农耕。 草原系,最为纯正。生活方式,就是----游牧,行事方式,就是----抢劫。 党项人,属于,羌人系。 前朝鼎盛之时,开国世宗、黎旻----对。就是,当初,寒雾、孔镇北大人的,外高祖父----吴国公,迟敬觥,匡助其成功夺取前朝帝位的,那位帝王。 说回世宗。他收留了,被,吐蕃,和,吐谷浑,赶出家园的,党项人,并把他们,安置在了,黄土高原一带。 而历史事实证明,世宗,此举,并非,养虎遗患,不愧为,开启前朝“贞观之治”的,一代君主。 对于前朝来说,党项人,远比,中原藩镇,可靠。 至于缘何?那就要说一说,前朝咸通四年。 为征南诏,在徐州、泗州,募兵二千,开赴邕州。其中,分出八百人,戍守,桂林。原约定三年期满后,即调回原籍,但,徐泗观察使----崔燕甑,一再食言背约,致使戍兵们,在桂林,防守六年,仍无还乡希望。戍兵们苦于兵役,群情激愤,最终发动兵变起义,杀死了,都将----王重辅,推举,粮料官----庞巽,为首领。 庞巽,遂,率领数百人,历尽艰苦,由桂林出发,经,湖南路、荆湖北路、淮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路、淮南东路、江南东路等地,最终,抵达徐州,树起农民起义的旗帜,得到当地百姓的积极响应。 庞巽先领着起义军,攻占了宿州,杀了徐泗节度使----崔燕甑,自称“武宁军节度使”。再开府库,募兵,队伍迅速发展到万余人,并乘胜,连克,濠州、滁州、和州。继而,发展至,二十万人,占有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淮南西路、淮南东路、京东东路等大片地区,并切断了江淮粮道,对前朝朝廷,构成了严重威胁。 前朝咸通九年。 朝廷任命,出身于将门世家、自幼便随父辈征伐、战功卓越的,左神武军将军----康承训,为,义成军节度使、徐泗行营兵马都招讨使,指挥各镇兵马,和,率,沙陀、吐谷浑等各部军队二十万,前往镇压。 前朝咸通十年。 庞巽,因,骄傲轻敌、部众纪律松懈等原因,一年间,屡战屡败。最终,在濠州战败,溺水而死。余下部众四散。 前朝乾符二年。 私盐贩出身的王先枝,在濮州、长垣,率众起义,发布檄文,痛斥前朝,官吏贪暴、赋敛繁苛、赏罚不明。他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率领起义军,攻克了濮州、曹州等地。随之,祖籍曹州、冤句,科举屡次不中的,黄弨,响应了起义,率众数千人,与王先枝,在曹州会师合兵,转战于京东东路、京东西路、京西路、京西北路一带。 起义军声势浩大,四方百姓,和,三年前被朝廷镇压而四散的,庞巽的旧部,纷纷来投,队伍迅速发展到数万人。 前朝乾符三年。 王先枝率领起义军,西进,京西路和京西北路,连破多县,占领,阳翟县、郏城县等地。随后,起义军南下,荆湖北路,连克蕲州县、鄂州县等地,并分兵进攻,江南西路。 随着朝廷的围剿、和,起义军内部的矛盾,逐渐加剧,王先枝开始考虑,接受朝廷的招安,以换取一定的政治地位或利益。朝廷曾授予其,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的官职。但因,黄弨,等起义领袖,对朝廷招安表示不满,并指责王先枝背叛了起义初衷,导致这次招安,并未持续太久。最终,王先枝放弃了这次招安。 前朝乾符四年。 王先枝继续率起义军,转战各地,取得了一系列胜利。经过多次战斗和挫折后,王先枝的起义军力量,逐渐削弱。此时,朝廷再次向其抛出招安的橄榄枝,试图通过招安来平息起义。王先枝在反复权衡利弊后,决定再次接受招安。他派遣了心腹大将----尚均常、蔡揾裘,等人,前往邓州请降,并递交了降表。然而,这次招安的结果,同样不尽如人意。最终,起义军内部出现分裂,实力逐步削弱,王先枝与黄弨,开始分兵作战。 为了镇压起义,前朝僖宗,任命,平卢节度使----宋威,为,诸道行营招讨使,全权指挥各路兵马,进剿,对朝廷的统治,构成了严重威胁、席卷全国的,起义军。 历官左散骑常侍----曾原育,担任招讨副使,镇守西京河南府。 宋威在镇压起义初期,采取了一系列军事行动,但并未能彻底消灭起义军。过程中,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但也存在贪功冒进的问题。他曾经劫持了,向,宦官杨复光,投降的,王先枝的心腹大将----尚均常,冒称,其人,乃,己所俘获。这一行为,引起了朝廷和将领们的极度不满。由于他的战略失误和内部矛盾,起义军逐渐壮大,并多次击败朝廷军队。而在与起义军的交战中,宋威的军队,多次受挫,甚至出现了,在宋州一役中,被起义军击败、并困于城中、高挂免战牌、等待救兵的,龟缩自保的情况。 由于宋威作为招讨使,虽然领兵镇压起义军,但久战无功,甚至被指责,老病贪功、未能有效遏制起义军的势头……朝廷最终决定,撤换他的招讨使职务。提拔了,颍州刺史----张字冕,为,招讨副使;以,招讨副使----曾原育,取代宋威,为,招讨使,调集大军,围剿王先枝。宋威在失去兵权后,返回青州,不久后去世。 第88章 是为前朝流过血的 曾原育上任后,成功指挥了一系列,针对起义军的战斗,并在,申州以东,大破,王先枝的起义军,击杀万余人。这一胜利,不仅沉重打击了起义军的士气,也巩固了前朝朝廷在这一地区的统治。 前朝乾符五年。二月。 曾原育,率领朝廷军队,将王先枝的起义军,围困在荆湖北路、黄梅,进行了猛烈的攻击。起义军展开决战,进行了激烈的抵抗,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经过激战,曾原育成功击败王先枝的起义军,并斩杀王先枝本人。起义军损失惨重,五万余人战死沙场。王先枝的余部,在,尚让的率领下,投奔了黄弨。此一战,史称:“黄梅之战”。 黄弨自此,成为起义军的主要领袖。随后,黄弨面临着来自朝廷军队的巨大压力,他不得不放弃,久攻不下的,亳州,向东北方向的泰宁军境内转移。然而,在转移过程中,起义军被曾原育成功击败,并斩首四千余人。黄弨在这一时期,遭受了重大挫折,最终,被迫,遁逃至,濮州。 尽管,曾原育,作为朝廷将领,对起义军的镇压,尽显其,军事才能和战略眼光,取得了显着的成就,但同时,也加剧了朝廷的社会动荡,和,矛盾冲突。黄弨,在曾原育的打击下,并未放弃反抗,而是继续领导起义军,进行斗争。 广明元年。初。 黄弨离开湖北武昌,向东进军,数月间连续攻占了饶州、信州、池州、徽州、婺州、严州等地。 正月。 沙陀军攻入西陉关,对北部边境,造成威胁。 三月。 安南发生军乱,安南节度使----曾衮,躲避出城,诸道兵戍邕管者,往外城,归于曾衮。史称:“安南军乱”。 四月。 江陵城荆南监军杨复光以忠武都将宋浩权知府事,泰宁都将段彦暮以兵守城。后段彦暮趁宋浩杖罚士兵之时,挟刀入府杀宋浩及其二子,杨复光上奏称宋浩残酷,为众所诛。史称:“荆南兵变”。 七月。 黄弨,自,太平州、采石矶,渡长江,起义军十五万人,未经战斗,即占领和州、滁州,并进围天长、六合,兵势甚盛。随后,继续北进,攻克汝州,并挥师,直指西京河南府,和,京兆府。 因着政治时局动荡不安,前朝僖宗,面对黄弨起义军的威胁,多次考虑,逃奔他处。 十二月五日。 僖宗逃离京兆府,前往,益州路、锦官城,避难。 十二月十三日。 黄弨在京兆府、长安县,建立政权,国号大齐,年号金统,即,皇帝位,于,含元殿。给前朝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中和三年。正月。 云中牙将----李克用,率沙陀军南下,攻破,黄揆,于,沙苑,这是前朝朝廷,当时与黄弨的起义军之间,的,一次重要战役。 四月八日。 沙陀、忠武、义成、义武等军,联合围攻,京兆府、长安县。黄弨的起义军,悉众,拒战于,东渭桥。最终大败而还。这一场战役,对前朝朝廷收复京兆府、长安县,具有重要意义。史称:“长安合围战”。 黄弨于是,被迫,弃城而逃。此时,黄弨虽然遭受了重大打击,但仍然拥有相当数量的残兵。为了摆脱追兵,黄弨采取了声东击西的策略,放出风声,称,要进攻徐州,实际上,却借道蓝田县,逃到了商县,实现了战略上的转移。在逃至商县后,黄弨迅速收拢了京兆府、长安县和其他城池的残兵,兵力仍然可观。利用这段时间,他重新整顿军队,并命令秦宗权,所率领的人马,与自己合兵一处,共同反击朝廷军队。 然而,黄弨的反击,并未能扭转局势,他的残兵军队,在随后的战斗中不断遭受损失。随着朝廷军队的不断追击,黄弨的军队逐渐陷入困境。黄弨一路奔逃,最终逃到了封丘县。在这里,黄弨暂时喘息,并收拢了剩余的残兵。然而,由于暴雨等自然因素的影响,他只能收得残兵两千人。面对紧追不舍的朝廷军队,黄弨不得不继续向东逃亡,最终逃到了京东西路、莱芜,附近。 黄弨的逃脱过程,充满了艰辛与变数,其自觉,心灰意冷,便拔出佩剑,自刎。 当初,黄弨的起义军,打遍前朝的时候,党项族人氏、宥州刺史----拓跋嗣汞,出兵勤王,带着党项人,挺身而出,参加了,永兴军路,的,争夺战。上千之众的,党项壮士,血染东渭桥,帮助前朝朝廷,平定了叛乱。 前朝僖宗,因此,赐拓跋斯弓,为,定难军节度使,并,封其为,夏国公,赐,姓李。 因此,党项人,是为前朝流过血的。 正是因为有着这次流血鏖战,前朝的朝廷,开始重视党项人,封其首领----拓跋嗣汞,为,夏州节度使。为其配置,定难军。管制统辖:夏州、绥州、银州、宥州、静州。 这就是,定难五州。也是,西夏建国的,基本盘。 羌人系,的,特点,就是,内斗,比,外斗,凶猛。 因此,党项人想要,独立建国,几无可能。同时,世受前朝恩惠,因而,这伙人,对于中央帝国,多有仰慕,而少有叛心。 然而,十国时期,却是个奇葩的时代。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于是,党项人的心思,就被激活了。原来,还可以采纳这个逻辑啊。那就意味着,党项人自己也能当皇帝啊。 不过呢,内斗的秉性,是刻在党项人骨子里的基因。故而,对于党项人来说,内斗,才是常态,团结,则是异常。 是故,这样的逻辑趋势,只能是,生长于家族、部族,这种小单元。 但是,匡朝太宗,是个奇葩中的奇葩。他一心非要,郡县定难。意思极为简明扼要。就是,用匡朝的朝廷命官,治理,定难五州。 于是,面对匡朝这个巨兽,党项人,想不团结,都不行了。 第89章 青山战旗悲歌赞礼 提起保家卫国的将士们,从古至今的中华民族儿女,都有着相同的感情:渴望和平、厌恶战争,但是遇到侵犯,绝不退让,千百年来,尽是如此。 而那些,曾为了,守境戍边、保家卫国,不惜牺牲的将士,永远都是人们千百年来无比敬仰的英雄。 但是,这些英雄的身上,既交织着,用滚烫热血,去,染红的,青山与战旗,也交错着,以挚诚生命,去,铸就的,悲歌与赞礼。 战争之后的惨烈景象,正如同,前朝的,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少陵、杜工部大人,的,那首《去秋行》一诗中,所述:“去秋涪江木落时,臂枪走马谁家儿。到今不知白骨处,部曲有去皆无归。遂州城中汉节在,遂州城外巴人稀。战场冤魂每夜哭,空令野营猛士悲。” 诗中,既,描绘了,川峡四路、梓州路、涪江,在秋日时节里,两岸的树木,凋零的,自然景象,也,描绘了,战士们,手持武器、骑马奔走的场景,暗喻了,战争带来的,激烈与残酷、萧瑟与荒凉。这首诗,是献给,战死疆场的,将士们,的,挽歌,让人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悲怆之感。 太宗在位时,匡、绥双方先后爆发的,大大小小的战争中,匡朝军队,胜负参半,但始终,被绥朝军队所牵制,无法挺近幽州半步;而绥朝军队,也痛失多名大将。从攻城掠地的层面上来说,陷入战争中的两方,其实,均是输家。 咸平元年。 恒宗匡真,在太宗驾崩后,继位登基。 绥朝颇有政治才能的太后,萧婥,趁着匡朝新帝刚刚继位、朝廷根基不稳之际,举兵南下,命令其子,绥帝胜宗,亲自上阵督战。 咸平二年。 绥朝军队攻打保州和遂州,但因匡朝士兵们奋勇抵抗,绥朝军队久攻不克,只能转变进攻路线。 遂州方向,也成了绥朝统治者心中,挥之不去的关隘。 咸平七年。 绥朝萧太后,号令绥朝军队,再次进犯遂州、保州方向,而她,则与,绥帝胜宗,亲自上阵督战。 但在此次南侵过程中,五年前的历史重演,绥朝军队又在遂州、保州,遭到匡朝将士们的殊死顽抗,绥朝军队不得不,再次改变方向,转攻定州。 遂州和保州方向,先后两次遭受重兵压境,而且,最高统帅是绥朝皇帝和太后。敌人无论兵力和士气都处于优势,而匡朝将士们,能够抵住两次大规模进攻,可见其,付出了多么惨重的代价。他们中的一批人,甚至,是整个家族中,所有的成年男儿,都披甲上阵,谱写了一曲又一曲,豪气干云、却无比悲壮的,气吞山河之史。 人常说,时势造英雄,那么战争年代,相对于和平时期来说,更容易催生出优秀的军事将领。 从太平兴国四年,太宗开始第一次北伐幽州战争开始,到景德元年,恒宗与绥朝,签订,澶渊之盟结束,匡绥之间关于燕云十六州的争夺战,先后历经寒来暑往、风吹雨打的二十五载;将士们前赴后继,开拔战场,在铁枪战马间,喋血疆场,也涌现了一批批,名扬天下的千古人物。 先说说,呼延家族。 呼延家族,是在十国时期,鲜卑族融入中原后,开始逐渐壮大的家族。而让这个家族威名远扬的,则是,历任匡朝,铁骑军指挥使、马军副都军头、内员寮直都虞候、马步军副都军头、富州刺史、保州刺史、冀州副都部署、扶州刺史、康州团练使等职,在战场上总是身先士卒、不畏强敌,一生矢志报国、为匡朝统一和抗绥斗争、做出了很大贡献,以勇猛着称的,匡朝名将----铁鞭王,呼延赞。 呼延赞,有胆量,有勇气,为人随和率真。少年时,便担任,骁骑兵,展现出过人的军事才能和勇气,匡祖对其的才能和勇敢,非常赏识,补选他,任,东班头领,并入宫领受圣旨,升任,骁雄军使。 乾德二年。呼延赞随大将王全斌,出征后蜀,担任前锋,身受数处创伤,仍冲锋陷阵,以战功,补选为,副指挥使。太平兴国四年,在,随太宗北伐、灭北韩的、攻打晋阳城一战中,呼延赞跃马而出,冒着如雨的弓箭,率先登上云梯,爬上并州城城墙。七八个北韩士兵合力,才能招架得住呼延赞,把他从墙头掀翻。所幸的是,呼延赞命大,摔下城墙头,跌落云梯,爬起来后,只是受了轻伤。他四次被掀翻,又四次在鼓声中,站起来,冲向城头,登上云梯,继续杀敌。其英勇无畏的精神,极大地鼓舞了全军将士,太宗当即命人赏赐其,大量金帛。 呼延赞一生之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战死疆场。只是,其性格,略显,俗陋怪异,不近情理。他在身上纹了“赤心杀贼”的字来砥砺自己,甚至连他的妻子、儿子、仆人的身上,也都纹下了这几个字,以示忠心。此外,他的穿戴也与众不同,常头戴深红色的纺织品,骑着杂毛色的马,提着十几斤重的武器。而为了让儿子们强身健体,在他们刚出生的时候,呼延赞就往他们身上浇过冷水。 雍熙四年。呼延赞被太宗,封为,马军副都军头,带着随其连年征战的四个儿子:呼延丕兴、呼延丕改、呼延丕求、呼延丕显,在太宗面前,展示武艺,受到太宗夸赞,“赐白金数百两及四子衣带”。匡朝皇权定下了,重文轻武的用人策略,因而,呼延赞未得重用,只被差遣到边关,拓守疆土。 咸平三年。恒宗匡真,任命呼延赞为掌管护仪卫,负责监督修建,元德皇太后的陵寝。在圆满完成这一任务,返回后不久,呼延赞因病去世。虎父无犬子。其性格刚烈、不畏权贵、更练得一手好枪法的,幼子----呼延丕显,传承其衣钵,被朝廷提拔为副都军头,继续镇守匡朝边关。 第90章 匡朝天下不二箫姓 再来说说,匡朝天下,无人不晓的,不二箫姓。 箫承蔚,与匡祖和太宗,不仅是姻亲兄弟,且同属荣宗时期官员。其祖父,乃十国时期,北启,玟厢帝、箫赪,的,第四子、貌柔心壮、音容兼美、温良敦厚、性格沉稳、才貌双全、以美貌和勇武着称的,北启军神,因受到北启皇帝、箫稔罡的嫉妒和猜忌,终因言“国事即家事”,而被赐毒酒而死的----兰陵王,箫啸窤;其父----箫荥蹇,是,匡祖与太宗之父、宣祖连襟、杜太后的堂妹夫;亦是荣宗时期的,天平节度使、齐王;也更是,匡祖,建隆年间的,军事重臣。 箫承蔚自小便受到军事熏陶,少年时期,便展现出非凡的武艺和勇武之名。后缙开运元年。年仅二十岁的箫承蔚,随父出征,在戚城之战中,表现英勇,护卫父亲突出重围,因功升任,罗州刺史。箫承蔚在荣宗麾下,屡建战功,曾参与高平之战、庐州之战,等重要战役,逐步升至,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宁江军节度使等要职。他不仅勇猛善战,还具备出色的军事才能,多次以少胜多,立下赫赫战功。从,东西班都虞候,到,铁骑都虞候,再到,本军右第二军都校、勤州刺史、散员都指挥使、控鹤右厢都校、铁骑右厢都校、殿前都虞候、睦州防御使......陈桥驿兵变,箫承蔚是六位核心策划人员之一。显德七年,四月。训帝禅位,匡祖登帝位,立匡朝,因感念六人的拥戴之功,授予他们节度使的位号。箫承蔚,因从龙拥立之功,被任命为,安宁军节度使。 箫承蔚同父异母的庶兄,箫承朗,是从匡祖,自,开封府马直军使,起步时,就成为了匡祖亲信。在荣宗麾下,箫承朗一直跟随在匡祖身边,看着匡祖一路逐步晋升为执掌禁军、殿前都虞侯、殿前都指挥使、定国军节度使、水陆都部署等重要职务,并在荣宗临终前,被任命为检校太傅、殿前都点检,成为禁军最高指挥官......到最后,黄袍加身,开国立朝。建隆元年七月,淮南节度使----李翀,扬州举兵,反匡叛乱。已是侍卫亲军司防御使的箫承朗,亦随匡祖亲征,曾冒死突围,救下了被围困的匡祖,却不幸身中埋伏,最后被李翀斩杀,以身殉国。箫承蔚最终成功平叛,为其兄报仇。 箫承蔚亦先后参与平定,建隆元年四月的,泽潞节度使----李戎,联合北韩睿宗的,举兵叛乱;和,建隆元年七月的,淮南节度使----李翀,扬州举兵的反匡叛乱,为匡氏政权的稳定,立下汗马功劳。平叛之后,箫承蔚交出兵权,出京担任,忠勇军节度使。一个月后,边关传回其,染病急逝的噩耗。其时,箫承蔚的嫡长子,箫寒涯,已经逐渐成长起来,匡祖和太宗兄弟俩,皆对箫寒涯寄予厚望,待如亲子侄般,疼惜恩宠。 为寄托哀思,匡祖即日颁旨:令箫氏旁族,一律易姓为“高”。惟兰陵王、箫啸窤之独子,箫荥蹇,一脉传承的,箫承蔚一支,方为匡朝,国之不二,之箫姓。赐丹书铁券,与,箫承蔚嫡长子,箫寒涯。箫承蔚之兄,箫承朗,英年早逝并无子女,且已安葬,恩准其无需易姓。箫承蔚之弟,箫承酩,一支,易姓为“楼”,以纪念其祖,兰陵王、箫啸窤。 太平兴国四年。文韬武略的箫寒涯,跟随太宗,灭亡北韩,进一步巩固了匡朝的疆域。 可以说,箫承蔚,是匡朝的开国功臣之一。他不但与匡祖、太宗三人,不仅有着在战火中结下的“义社十兄弟”军中情谊,除了是朝堂君臣,还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姻亲。其嫡长子,箫寒涯,既是皇族贵戚,更承袭了父辈的优秀,是这东京城中,当仁不让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故而,在匡朝,除却匡氏皇族,惟其之天下不二箫姓,最为显贵。 而箫承蔚的嫂子,则是匡祖与太宗的同母嫡亲妹妹----燕国长公主。因着箫承朗去世较早,公主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其后,匡祖心疼自己的妹妹,同时亦是,为了加强皇室与武将之间的联盟,这才安排了燕国长公主,再嫁于,先祖为中古士族“渤海吿氏”、真定县,常山人、出身于武将世家、亦是在昔年因从龙拥立之功,被任命为,武胜军节度使的----吿淮?。 吿淮?之女,吿琬苓,还在幼年时,其母、燕国长公主,便有意将其,许亲于,箫承蔚的嫡长子----箫寒涯。一次,燕国长公主进宫请安,提及许亲之事,匡祖未置可否,只沉默不语。燕国长公主遂悻悻拜辞。次日,匡祖将与自己同母所出、已去世多年的长兄、曹王匡济,所留下的长女,封为,邕宁郡主,将其许嫁给,燕国长公主的次子、吿初濬。数月之后,匡祖散朝去往皇后王氏处,适逢燕国长公主在王皇后处陪其叙话;燕国长公主趁着匡祖心情愉悦之时,再次向皇兄匡祖,提及许亲之事;匡祖一时脸色阴郁。见状,王皇后忙从中周旋,支使燕国长公主迅即出宫。 匡祖心知王皇后心意,并未发作,只在夜里与王皇后安寝时,向其言道:“燕国长公主,诚乃一介不明事理之妇人也!吾匡氏王朝,以武德兼修,奠定千秋基业。此番欲借联姻之名,妄图动摇国本之根基,实乃其心不轨,一厢情愿之念。朕岂能容此等浅薄之见,轻率应允,使其私欲得逞?她所企盼者,无非是幻梦一场,朕岂会糊涂至此,任其摆布,以国事为儿戏!” 王皇后劝勉匡祖答云:“皇妹之心,或许,仅为昔日与箫承朗大人,那短暂却情义深重的夫妻情缘,所牵绊,故而,才屡次提及此等儿女情长的婚事。勿要因此而生皇妹之隙,毕竟骨肉相连,终归是至亲胞妹,情谊深重,不容轻忽!” 匡祖闻言,心头大石终于落地,豁然开朗道:“皇后言之有理......朕亦知......皇妹或无心于朝政之事......或许......只是念及与箫承朗......短暂却情义深重的夫妻情分,故而心生执念,欲两家儿女再续前缘......罢了......此等儿女情长,本不应过多牵涉干预国之社稷......但皇妹之心,朕亦能体谅一二......皇后所言极是......朕不应对皇妹心生怨恨......毕竟......血浓于水......朕之手足......终归是......朕......疼爱的......同母所出之妹......” 次日,匡祖明旨,封,燕国长公主之女,吿琬苓,为,长乐郡主。又将,曹王匡济,所留下的次女,封为,福宁郡主,许嫁与,安宁军节度使----箫承蔚,庶出的次子----箫寒冽。 第三日,燕国长公主,奉皇后懿旨,入宫叙话。于是明了,匡祖恐是顾虑,自己许亲一事,干系到朝中重臣的持身和匡氏江山,此后,再未曾言,许亲一事。 开宝六年。十月。 燕国长公主去世。匡祖临丧而哭,废朝五日,以示哀悼。赐其谥号“恭懿”,以示对其生平的肯定。 恒宗匡真,追封姑母、燕国长公主,为,大长公主。 元符三年。煦宗匡哲,改封,燕国长公主,为,秦国大长公主。 政和四年。佶宗匡徽,改封,燕国长公主,为,恭懿大长帝姬。 第91章 旷日弥久二十五载 雍熙三年北伐幽州的失败,对匡朝的影响,是极其复杂而深远的。军队精锐损失殆尽,致使匡朝统治集团中的一部分人,产生了严重的恐绥情绪,从此谈绥色变,再也不敢轻言,收复燕云十六州,并被迫,由进攻,转为防御。 因着北伐的失败,给匡朝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对匡朝的经济,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也导致朝廷开始采取更为保守的经济政策,限制商业和手工业的发展,强化对农业的支持。这一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匡朝经济的发展。 但在失败的痛苦中,匡朝也获得了宝贵的经验教训,使得其在各个方面,得到了进一步的完善和发展。为此,匡朝,在,河北路,沿边的,平原上,西起保州西北,东至泥沽海口,利用河渠塘泊,筑堤储水,并设置堡寨,往来巡警,以防绥朝骑兵奔冲。 对于绥朝的入侵,匡朝则实行消极防御,“但令坚壁清野,不许出兵,既不得已出兵,只许披城布阵,又临阵不许相杀”。这就束缚了匡朝军队的手脚,置匡朝军队将士们,于被动挨打境地。而这时的绥朝,萧太后治理内政,励精图治,国内逐渐稳定下来,奠定了发动战争的基础。开始占据优势和主动地位,不断向匡朝发起进攻。 雍熙三年。十一月。 绥朝军队南下。耶律修格,率军,在望都,击败匡朝军队,进屯,滹沱河,以北。绥朝军队数万人,渡河,进攻瀛州,与匡朝军队,刘庭让的军队,在,君子馆,展开激战,匡朝军队大败。 雍熙四年。正月。 绥朝军队乘胜,攻克了,深州、祁州。 雍熙四年。九月。 绥朝胜宗,率八万大军亲征。匡朝军队屡战屡败,丢城失地。 雍熙四年。十一月。 绥朝军队的骑兵,在定州附近的,唐河,与匡朝军队遭遇。匡朝军队骑兵,摧锋破阵,击溃绥朝军队。这是匡朝军队骑兵,正面击败绥朝骑兵,为数不多的,战例之一。史称“唐河之战”。 继雍熙三年北伐的,岐沟关、陈家谷,以及其后的,君子馆战役,三场惨败之后,唐河之战,是匡朝军队急需的,一场报仇雪耻和鼓励士气的胜利。因此,它被匡朝史官,大书特书、夸大战绩----大破绥朝军队八万,斩首一万五千级,获战马万匹。 其实,当时绥朝军队的主力,并不在定州附近,匡朝军队的骑兵,击败的,仅是百余人的骑兵。绥朝军队如果真遭到如此重创,不大可能一直在匡朝境内顺利转战,并且在次年----端拱元年,轻松的攻取了,易州等地。实际上,对于端拱元年,绥朝军队南侵,致使边境上极为重要的涿州、易州,两个州,易手,匡朝的主要史书,均,语焉不详。 纵使如此,此战,冲锋在前的,静塞骑兵骁勇无敌,竟然战胜了绥朝军队极为优秀的将领----耶律修格,所率领的骑兵部队。静塞骑兵,原属河北厢军,雍熙北伐匡朝军队损失惨重,因而,厢军这样的二线部队,被迫充当了主力。静塞军,唐河一战,成名,后来,也升格为,禁军。“积弱”的厢军,尚有如此惊人的战斗力,何况是匡朝禁军的精锐骑兵? 端拱元年。 绥朝军队又大举南下,攻占了,匡朝的涿州、祁州、新乐,等地。 太宗在位的最后几年,匡朝与绥朝,基本维持和平状态。 恒宗匡真,继位登基后,匡朝与绥朝的战争,再次进入高潮。 绥朝军队不断南下,侵扰匡朝边境;而匡朝,则试图收复燕云十六州。双方因此,陷入了长期的战争状态,但均未能取得决定性胜利。这一战,便是,旷日弥久的,二十五载。 咸平二年至咸平三年。 匡朝军队,在保州长城口,与绥朝军队交战,先败,后胜。史称:“保州之战”。 咸平四年。 匡朝军队,驻保州西北威虏军,在主将、保州防御使----穆易朗,的率领下,四万骑兵,大战包括铁林军在内的,六万绥朝骑兵。匡朝军队,斩,绥朝骑兵,首,两万。取得胜利。史称:“威虏军之战”。 咸平六年。 匡朝军队,在望都北,战败于,绥朝军队。史称:“望都之战” 绥朝继续派兵,深入匡朝的,霸、雄、贝、冀、邢、洺、深、滨、博、濮、青、淄、齐、潍及天雄、乾宁等十多个州军,虽然匡朝军队在杨延朗、杨嗣等将领的率领下,积极抵抗入侵,但绥朝骑兵的进退速度极快,战术灵活,给匡朝边防带来的压力,愈益增大。 景德元年。闰九月。 绥朝军队在绥帝胜宗----耶律砻续,和,其母、萧太后的率领下,以收复瓦桥关的失地,为名,再一次发兵南下,大举入侵匡朝的领土,深入匡境,但遭到匡朝军民的坚决抵抗。 绥朝军队一路南下,先后攻占了遂城、顺安等地,直逼匡朝内部防线。 而在此之前,匡帝恒宗,已经在宋辽匡绥边境的军事重镇----定州,屯集了十五万的兵力,防备绥朝军队。而且,在匡绥边境上,打造了三个,互相支援的防御据点,一旦绥朝军队南下入侵,这三个据点的守军,会迅速反扑,切断绥朝军队的退路。 匡朝这条防守严密的战线,最为主要的目的,是,利用,唐河,这道天然屏障,拦截绥朝军队铁骑,逼迫绥朝军队在定州决战,不至于让绥朝军队铁骑,四处掠夺物资,这对于绥朝军队此次南侵匡境,其实,有着很大的威慑力。 绥帝胜宗和萧太后亲自统领二十万大军南下,顺利进抵固安。抵达固安之后,绥朝军队开始兵分两路,发动两路先锋军,南下开路进攻----萧哒凛,带领军队,攻打遂城;耶律官因驽,带领军队,攻打顺安。 遂城和顺安,皆被顺利攻下,绥朝军队直冲匡朝内部防线。萧哒凛带领大军继续南下,萧太后南下,绕行,突袭到,北平寨的后翼,两路大军准备,合围,北平寨。 镇守在北平寨的主帅,为,匡朝将领----田珉。他得知绥朝军队南下进犯,统兵出城防守。在杨村,遇到绥朝军队的先锋部队,并大败这股先锋军。田珉的英勇抵抗,有效地遏制了,绥朝军队的南下势头,为匡朝后续的防御战,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史称:“北平寨之战”。 北平寨之战后,田珉继续出兵,进攻,在,蒲阴,驻守的,绥帝胜宗和萧太后。深夜之中,驻守在这里的十万绥朝军队主力,仓皇东撤,抵达保州城下。 镇守在保州的,是,匡朝悍将----金刀令公、杨继业之子,杨延昭。杨延昭一向喜欢营城自守,当年,凭借一座冰城,硬是将绥朝军队拒城之外,无法南进一步。这一次的杨延昭,依旧没有选择出城迎战,同时下令,对保州城,严防死守。 绥朝军队再一次,被杨延昭,阻于城下,无法突破保州城,只能继续调转枪头,在望都安营扎寨,开始和在定州防守的匡朝军队主力,展开对峙。 绥朝军队在东翼缓缓进军,在西翼太行山一侧,一万多的绥朝军队骑兵,冲进了河东路境内,攻打,岢岚县,东北方向,附近的,草城川。岢岚城的守将----贾鬃,引兵拦截,双方在草城川展开大战。这时,统辖代州、并州两地军政大权的,匡朝军队统帅----高戟巽,也引兵,前来支援贾鬃,共同抵御绥朝军队的进攻。 双方交战正酣,匡朝军队统帅----高戟巽,突然发现,绥朝军队的阵营,已经开始大乱,这是败象频现。他火速下令,让贾鬃带领一部分军队,驻守在,寒光岭,增设伏兵,自己佯装败退,引诱绥朝军队南下追击。 果不其然,绥朝军队的这股军队,果然开始败退,向南面迅速撤军。这股军队还没有得到有效的休整,就在寒光岭,遇到匡朝军队的再一次进攻。一万多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岢岚境内的绥朝军队,也宣告彻底败退。 可是,已经在望城,集合的,绥朝军队主力,突然改变了,和,匡朝军队,对峙的状态,转而兵分两路南下----绥帝胜宗、萧太后,带领大军进攻瀛洲;萧哒凛、耶律官因驽,带领大军,进攻祁州。 第92章 息兵止戈息战安民 绥朝军队南下,未有攻城之举,反而,孤军深入,匡境腹地,这是疯了吗?匡朝在定州有十五万的大军,他们竟然视而不见,胆敢直接绕行南下进攻,难道真的不怕被抄了后路? 匡朝境内的众多文臣武将,都对这一举动,颇为震惊。他们想不明白,为何绥朝军队此时会长驱直入?从以往那个绥朝军队南下进攻的规律来看,他们往往都会攻破一两座城池,作为军粮补给之地,而后,即便不会选择攻打城池,也会在匡朝境内,纵兵掠夺物资,这一场绥朝军队的异常举动,彻底让匡朝军队陷入了深思。 绥朝军队二十万大军,孤军南下,直冲匡朝境内。要知道,整个匡朝开国至今,绥朝军队从未有过如此疯狂的举动,此举,相当于直接冲进了匡朝的心脏,这简直就是索命之举。 匡朝大臣开始商议迁都一事,或迁往锦城,或迁往江宁府。总而言之,整个匡朝京城的文臣武将,都人心惶惶。况且,此时正值寒冬腊月,曾经被匡朝将士们,视为天然屏障的黄河,也都结了冰。京城仅仅有十万的守卫军,何以抵挡二十万的绥朝军队铁骑?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已是当朝宰相的,宼凭?,挺身而出,主持大局。他力排众议,坚持恒宗亲征,并推举,参知政事----王钦若,镇守天雄军。他对恒宗提出,重新调整作战部署的建议:周莹、孙全照,统领军队北上,支援大名府;石普,统领莫州兵马北上,侵袭绥朝军队后方据点;岢岚、遂城、保州、北平寨的守军,全面北上,突袭绥朝军队后方据点。 可是,当所有人都以为,绥朝军队放弃攻城计划的时候,萧太后又亲自统领绥朝大军,开始攻打瀛洲城。匡朝守将----李言莴,率领瀛洲城的州兵,和城中的青壮年,以及贝州、冀州两州,的,巡检使----史朴,所部,共同抵御绥朝军队的进攻。 绥朝军队士兵,像无数只,硕大无比的蚂蚁一样,围着瀛州城城墙,四面攀爬,他们呐喊着、怪叫着,一边冲向城墙,一边不断地向城墙上发射箭矢,而匡朝将士们,对他们的回应,则是,滚木礌石,以及,弓箭。 绥朝军队为了攻城,不惜昼夜轮番进攻,甚至,绥帝胜宗,和,萧太后,也亲自击鼓督战,但,均未能,攻克瀛洲城。经过十余日的激战,绥朝军队伤亡惨重,死伤人数,高达近十万人,其中,死者三万余人,伤者倍之。绥朝军队拼死攻城,仍旧没能顺利攻下瀛洲。最终,被迫撤退。 这场战役,是匡朝对绥朝,所取得的,最为辉煌的,胜利之一,对于匡朝后续的防御,和,外交策略,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史称:“瀛洲之战”。 萧太后又下令,转攻沧州,又没有顺利攻下。攻城屡屡受挫的萧太后,开始带领绥朝大军,进入了冀州、贝州境内。 而在此时,萧哒凛、耶律官因驽的大军,却顺利攻下了,祁州,继续南下进犯。 萧哒凛统兵,继续南下,围攻大名府。因为当时大名府的防守兵力雄厚,他未能顺利攻下大名府。其后,他攻克了德清县,生俘匡朝遂城守将----王先知,再选择了和萧太后一样的战术,直接绕过大名府,直冲澶州城下。 形势危急。或许,北依黄河的,澶州城,已经是,皇城最后的,防御据点了。 景德元年。十一月。 恒宗带领十万禁军御驾亲征,奔袭澶州防守,“诏督诸路兵及澶州戍卒会天雄军”,抽调江南兵力,驰援北方战区。雍王匡德严,留守京师。朝中文武,随军出征。 归德军节度使、石守信的次子,检校太尉、保平军节度使、先帝匡祖的次女、延庆公主的驸马----石保吉,列阵在西,其余将帅,簇拥着恒宗前行。 驻守在襄阳的,山南东道节度使----李济砻,领军在东,引兵,前往澶州增援,和京城十万禁军,合兵一处,共同在澶州城,防御绥朝军队。 恒宗登上澶州北城门楼,以示督战。其御驾亲征鼓舞了匡朝军队士气,“诸军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气势百倍”,集中在澶州附近的军民,多达几十万人,形势对匡朝宋十分有利。 恒宗刚刚抵达澶州,绥朝军队就将澶州城东翼、西翼、北翼全面包围。萧哒凛亲自统兵攻城,李济砻和石宝吉,在澶州城外,拼死守城,匡朝军队被绥朝军队,差点冲击到边境,顺利击溃了,萧哒凛组织的进攻,总算有惊无险的,保卫了澶州城的安危。 李济砻趁此机会,火速进入城中,将床子弩抬上了城池,准备用来对付绥朝军队。 床子弩的威力巨大,整个弓弩,需要利用转轴驱动,往往需要三四个人一起转动转轴,才能蓄力,继而,用大锤敲在扳机上,才能够顺利发射,它的威力,自然不言而喻。 李济砻安排好这一切之后,萧哒凛再一次带领绥朝军队,进抵澶州城下,七百步之外的地方。 这时,负责床子弩的守将----张绬,一锤抡在床子弩上,射向了七百米之外的,萧哒凛。萧哒凛头部中箭坠马。 张绬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发射弓弩,竟然,将,进攻澶州城的,绥朝军队主帅、萧哒凛,直接射杀了! 萧太后等人,听闻萧哒凛的死讯,痛哭不已,为之“辍朝五日”。 这场战役,是匡绥战争中的最后一次作战,结束了前朝以来,百余年来的,动乱局面,史称:“澶州之战”。 绥朝军队,孤军深入,本犯兵家大忌,加上主将,临阵被杀,士气低落,军心涣散。前进则受阻,背后又有匡朝军队环伺,腹背受敌,进退失据,处境险恶。 此时,原匡朝的云州观察使、殿前都虞候----曾在咸平六年,与绥朝军队激战于,康村,因阵势偏东,被敌人所乘,粮饷道路被切断,突围时,因服装不同被认出,在白城被俘后,受到萧太后重用,被授为户部使,并赐婚,先后被赐名为,耶律显忠、耶律宗信,进封绥朝楚王,并担任枢密使的,王戟中,乘间调停,向萧太后力主南北议和。 因此,绥朝急于求和,企图通过谈判,得到战场上不可能得到的胜利。 匡朝宰相、宼凭?,向恒宗建议,要求让绥朝称臣,并归还幽、蓟土地,否则决一死战。他认为,只有让绥朝惧怕,他们才会降服,才能保证,百年无战事。 恒宗无视有利的形势,只希望绥朝军队尽快撤走。于是,绥朝的和议使者,不断出使匡朝,开始了,匡、绥双方,开始议和之举。 景德元年。十二月。 王戟中致书给恒宗,通报,绥朝,有,息兵止戈,之意。 恒宗也复书,愿,息战,以,安民。 绥朝,要求,收回,后缙时期,所割关南之地。 匡朝,则,取,寸土不让、而,不惜金帛,的,方针。 恒宗,派,右班殿直、鄜延路走马承受公事----曹利用,代表匡朝主持议和,并答应,可以以百万钱财为代价,换取和平。宰相、宼凭?,暗中,给曹利用,设定了三十万的上限。 曹利用在议和过程中,坚持原则,拒绝割地要求。匡、绥双方,最终达成一致意见。 景德二年。正月。 匡朝与绥朝双方,历经了数次大型会战,在两国长达二十五年的战争后,都意识到,无法彻底的击败对方。双方正式签订《澶渊誓书》。 匡、绥两国,互为兄弟之国。绥朝胜宗,为弟;匡帝恒宗,为兄,尊,萧太后,为,叔母。这一条款,确立了双方的平等地位,有助于缓解两国之间的紧张关系。 匡、绥两国,以白沟河,为边界,各自撤兵。匡朝每年,向绥朝,支付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作为岁币,资助绥朝军费。这一条款,减轻了匡朝的军事压力,同时也为绥朝,提供了稳定的经济来源。 匡、绥两国,均在边境地区,设立榷场,进行贸易互市。这一条款,促进了匡、绥双方的经济交流和发展,有利于两国的友好往来。 随后,宰相、毕仕鞍,请求修缮城池,招集流民,大量储蓄,并选拔了一批重要将领。 因澶州,在匡朝,亦称,澶渊郡,故,匡、绥两国这次盟约,史称:“澶渊之盟”。 至此,匡、绥两国,长达二十五载的战火平息。 匡、绥两国之间,维持了,大约一百二十年,的,和平局面。 第93章 怎么也不可能打死 党项人的领袖,李暨仟,其实最后,硬是被太宗,给打出来的。 如果能把李暨仟打死,那太宗想要实现的,郡县定难,也不是没可能。 但问题是,打不死他。 李暨仟,生于乱世,长于烽烟。他的智慧与勇气,如同荒漠中的绿洲,引领着党项人,在动荡的时代中,寻找着生存与发展的空间。在他的带领下,党项族不仅巩固了在西夏地区的统治,还积极向外扩张,试图在匡、辽、西夏三足鼎立的格局中,为党项人争取更多的权益和尊严。 太宗,作为匡朝的第二位皇帝,继承了匡祖的遗志,致力于统一中原,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面对北方强大的绥朝,和西方崛起的党项势力,太宗采取了积极的军事策略,意图通过武力征服,将这些边疆地区纳入匡朝的直接统治之下,实现“郡县定难”的宏伟目标。 然而,李暨仟,并非易于对付的对手。他不仅精通兵法,擅长骑射,更有着超乎常人的,政治智慧,和,外交手腕。面对太宗的步步紧逼,李暨仟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采取了灵活多变的战术,时而联合绥朝以抗,时而利用地理优势进行游击战,使得匡朝军队,屡战不胜,深陷泥潭。 在这场较量中,李暨仟展现出了惊人的生存能力和战略眼光。他深知,与匡朝的直接对抗,虽能一时逞勇,但长远来看,保持党项族的独立与繁荣,才是根本。因此,他在军事对抗的同时,也不忘发展经济,加强内部团结,提升民族凝聚力,为党项族的未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匡朝虽然坐拥中原广袤的土地和丰富的资源,但在对李暨仟的征讨中,却始终未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这不仅仅是因为李暨仟的军事才能,更在于党项族人,对自由的渴望和对家园的热爱,使得他们在李暨仟的领导下,能够团结一心,共同抵御外敌。 然而,历史的发展往往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李暨仟凭借其超凡的领导力和党项人民的坚定支持,最终没有被太宗打败,反而在逆境中不断成长,使得党项族在西夏地区建立了稳固的政权,成为匡朝不可忽视的一股而真正的和平与统一,需要的不仅仅是武力的征服,更重要的是相互的理解、尊重与包容。 当时,第二次北伐幽州之战,匡朝一败涂地。同时,川峡四路,又相继爆发了,王小波、李顺起义。 淳化四年。 川峡四路一带大旱,造成大饥荒,朝廷实行的“不抑兼并”政策,加剧了土地兼并现象,使得贫富对立,异常尖锐。同时,朝廷在川峡地区设立的“博买务”,垄断布帛贸易,禁止个体农民和小商贩自由买卖,进一步加重了农民的负担。 二月。 永康军、青城县,爆发了王小波、李顺起义。王小波提出“均贫富”的主张,从者万余,很快攻克青城县,并转战邛州、蜀州等地。 起义军在蜀州、江原县,与朝廷官军激战,王小波不幸牺牲。其妻弟、李顺,被推为领袖,继续领导起义军战斗。 淳化五年。正月。 起义军猛攻益州,大败官军,攻克州府,并建立了大蜀政权,李顺为大蜀王,年号“应运”。起义军迅速壮大,分兵攻下川峡四路的许多州县,控制了川峡大部分地区。 太宗急令心腹、内给事----吉恩,为西川招安使,统军,从剑门入川;又增派:雷有终、裴庄、尹元,等,率兵,自湖北路,入,夔门,进行镇压。经过激烈战斗,起义军在益州的防御被突破,李顺在城破时被杀。 王小波、李顺起义是一次,由阶级矛盾激化、天灾人祸逼迫下,爆发的,农民起义,虽然最终失败了,但它严重地打击了地主阶级,推动了社会矛盾的缓和。“旁户”这一名称,从此很少出现,“博买务”,也取消了。 故而,这时候,匡朝,就,怎么也不可能,打死李暨仟了。 此刻的李暨仟,还深谙政治斗争的奥秘。他善于利用各种矛盾,巧妙地周旋于各大势力之间,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在面对匡朝的进攻时,他既能够坚决抵抗,又能够适时求和,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这种灵活多变的政治策略,使得李暨仟在匡、夏战争中,始终保持着主动和优势。 自李暨仟割据以来,匡夏战争,就算正式开打。只不过,太宗时期,称之为:平叛;太宗之后,则称之为:国战。 太宗办了一件贻害无穷的事情,那就是,毁掉了西夏东面的战略要地:夏州。 而太宗的继任者,恒宗,竟然放弃了西夏西面的战略要地:灵州。 …… 箫寒涯和燕昭轶,站在皇城司那幽深而寂静的庭院中,四周是高耸的围墙,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与这里的沉静完全隔绝。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箫寒涯的脸上,为那张历经沧桑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时空,回到那些遥远而刻骨铭心的过往。 箫寒涯,和,而今,跟着自己,在勾当皇城司里,办差的,燕昭轶,提起这些家国天下的过往时,心头梗阻得,几乎无法呼吸了……为了家国天下,他付出的……和,被迫割舍的…… 那段岁月,如同一幅被岁月尘封的画卷,每当夜深人静,箫寒涯的心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涟漪。他和诺儿,本是两颗遥相呼应的星辰,却因时局的动荡,被迫各自走上不同的轨迹。若非是当年,为了家国天下,自己和诺儿,岂会硬生生的双双选择了,置个人情感于后? 那时的匡朝,正值多事之秋,外患、内乱,接踵而至。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箫寒涯,作为皇城司的掌权者,手持丹书铁券,肩负着保卫皇城、维护国家安宁的重任。若非是当年,为了让初登基的恒宗,对持丹书铁券、执掌勾当皇城司的自己安心,诺儿又怎会接旨入宫? 第94章 天威难测圣心如渊 箫寒涯时时都会在想,若是能洞悉先机,能够预料到,自己受太宗诏命返京前的那一夜见面,是此生与燕映诺见的最后一面,他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他宁可负了天下,也要带着他心爱的诺儿,遁世远走,到他们向往的地方去......那里山水清丽,民风淳朴,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明争暗斗,只有他们两个人,携手共度余生。 只是,这世上,没有若是......箫寒涯无法洞悉先机,也无法改变命运。他只能默默地接受这一切,将那份深厚的情感,深埋心底。这世上,唯有两样东西,不可触摸。一是记忆,一是相思。只因,记忆无花,却永远盛开;相思无用,却永远清晰...... 他的诺儿啊!是那般的美好,是那般的通透,是那般的聪慧,又是那般的,知他,懂他。就在他迟迟犹豫不决,想着要不要将京中情形一一告知给诺儿,再请诺儿体谅自己,能等自己三载的时候......登基即位的恒宗匡真,却直截了当的告知他,他欲纳了,中书令燕靝书大人家的嫡长女,燕映诺,入宫为太仪。 那一瞬间,箫寒涯如五雷轰顶。他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也一直以为,自己能把燕映诺保护的很好。他既是应允了太宗临终前的嘱托,要护着匡朝社稷和恒宗匡真,他便不会违背誓言。只不过,他箫寒涯,一直,忘却了一件事。 那便是,匡真既已登基即位为帝,那便不会还是从前的,匡真。 或者说,任何人,登上了那个至高之位,都不可能,也不会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他们会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复杂,也更加懂得权衡利弊、隐忍不发。 而且,至高之位,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压力与孤独。他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有任何的松懈与疏忽。这种高度的紧张状态,会让人变得,越发冷静与理智,却也可能让人,失去了,曾经的热情与冲动。因此,即使他们心中仍然保留着对过去的怀念与向往,却也无法再回到那个曾经的自己。 正所谓,天威难测,圣心如渊。 直到......燕映诺入了宫,承了宠......一年之后,恒宗一次,忽然命人传诏,令箫寒涯入宫作陪。入宫后的箫寒涯,见到了独饮近酩酊大醉的恒宗。恒宗醉后吐真言。箫寒涯这才知悉,因缘际会,少时的匡真,那一日,也曾同自己一般无二的亲睹了,季家别院里,与狗夺食的,燕映诺......若非是恒宗回宫后的暗地运作,彼时朝中为相、志得意满的燕靝书,也不会突然想起这个,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多年的女儿......这才有了其后,自己亲见的,燕岳带着大批仆役,前去迎接了燕映诺回府...... 那一刻,箫寒涯心内,如数九寒天,彻头彻尾的凉意,瞬间,穿透了骨头。 箫寒涯的脑子里,倏地清晰闪过太宗临终前,拉着自己的手,说的那些话:“这世间……藏着……千千万万……难咽的……海誓山盟……你切莫妄求……真儿……一无是处的……恩典……好好……辅佐……真儿……此生……你终究是……要……体验……孤身……赴……长路……若是……不解……便……先……记下……他朝……你方会懂……可惜了啊……” 箫寒涯明白了。太宗那时,怕是早已知晓了自己与诺儿的两心相悦、两情相许,为了自己的儿子、匡真,江山坐的稳当,帝位坐的踏实,也为了成全儿子少年慕艾的心思,所以才将自己诏返京城。从始至终,自己不过是个手持丹书铁券的世家子弟,挣不开、逃不脱,肩上背负和承载着的东西…… 箫寒涯更是记得,诺儿入宫前,送来的最后一纸信笺,上,所书的全部内容:“涯哥哥,千人同茶不同味,万人同道不同心。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南枝向暖北枝寒,一种春风有两般,诺儿,会好好照顾好自己。与君远相知,不道云海深。有些梦,想想就好了。即便你我心中,此刻,早已是,人仰马翻,此后,面上,也俱要是,一脸,盛世安宁。” 那一刻,箫寒涯心如刀绞。他深知,诺儿的这番话,既是对他的鼓励,也是对他的告别。他明白,自己已重新踏入皇城,且已被无尽的朝廷交办下来的政事,和,朝中的权力斗争,所包围,再也无法脱身。而他的诺儿,也将被迫留在宫中,成为那权力斗争中的一枚棋子。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命运已经被注定,他们无法改变。他们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份遗憾和痛苦,将那份深厚的情感深埋心底,默默地祈祷着,彼此的幸福和安康。而那份遗憾和思念,也将永远地留在他们的心中,成为他们生命中无法抹去的烙印。 燕映诺进宫后不久,燕昭轶便入了皇城司,一点点的,从最低端的司兵,一步步走上来,直至,站在箫寒涯的身边,成为了箫寒涯不可或缺的,精兵。只说是,外祖、南笙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一定要入皇城司。惟有如此,方能护住自己向来亲近喜欢的二姐燕映诺,幼妹燕映毵......顺便照拂一番自己一母所出的,三姐燕映诗、四姐燕映词……二姐姐与幼妹,他日也才能得以保全……而自己的母亲、南静月,届时也能保得住,不至于使她,结局凄凉...... 只是,燕昭轶也是在许久以后,才明白了外祖所说的,保得住自己的母亲,南静月,不至于结局凄凉,到底是缘何?而所谓的不至于结局凄凉,也不过是,外祖早已预见了自己面对所有真相被揭开的时候,或许,他根本做不到原谅自己的母亲罢了...... 说回燕昭轶。 此时。燕昭轶,一脸的骇然,脱口而出:大人,这……岂不是……先帝……废了东面……官家……废了西面……而……夏州、灵州……一毁……一弃……怪道……这党项人……那般的……立即……无法遏制…… 第95章 沉默是最大的哭声 虽说是燕映诺奉旨入宫成了太仪娘娘的事儿,让南静月心中极为不平,但她也顿觉,出了一口久久盘桓在心间的恶气,彻底松快了。毕竟,令自己生厌的眼中钉、肉中刺,从此以后,便不会再出现在这府里头,更不会再有,折损了王香草之类的事发生在自己身边...... 那位指挥使大人不是极为护着这小贱人么。香草便是生生的折在了这两人的手里头啊。 虽说,这圣旨虽然来得有些莫名其妙,让这小贱人麻雀变凤凰,可到底,宫里头那可是吃骨头不吐渣的地方啊。想来,这小贱人心中也是自知的。只瞧瞧那一副沉静若水、不发一语、平和接旨、面无表情的姿态与模样,便可知,她心内的不甘心啊。 不甘心又能如何。还敢抗旨不遵么。 那是啊。她怕是,一直都巴望着那指挥使大人,日后来娶她吧。哼。无媒苟合的不知羞耻的小贱人。倒是也敢肖想。那指挥使大人,可是京师翘楚,天下不二箫姓。不过是一时被你迷惑了罢了。这不是回京也有数载了么。也没见官媒来说亲啊。 相爷初时,怕也是有所期待的。数载下来,怕是也要歇了心思另行议亲的。谁成想,一道圣旨下来,相爷越发得要捧着供着那小贱人了吧。该死的小贱人。 哼。便是做了太仪娘娘又能如何。在宫里头,沉默,便是最大的哭声。 南静月就这么躺在榻上,也没叫起,怎么想,都怎么觉得,的确是件让自己很惬意的事啊。这么一想,昨夜里,燕靝书去了柳姨娘院里歇息的不快,也似乎被冲淡了些。 继而,南静月神思一顿,心中愤恨的咒骂着:柳姨娘这老贱货!也不知用了何等下作腌臜的法子,倒是勾搭得相爷近来总往她那院子里跑,连莫彩霞和那小丫头片子都不常去看,莫不是,这柳姨娘还打量着,想要老蚌生珠么!便是生下来又如何!说到底,也只会是,同那蠢笨木讷的轩哥儿一般,都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罢了!呸!那也得要我准你生下来! “娘!”急促的呼唤声响起,打断了南静月的心思,听着是燕映诗的声音,“娘,您在么!” “三小姐!”与此同时,南静月也听到了许妈妈的声音响起,“三小姐安!大娘子还未曾叫起呢......” “叫诗姐儿进来吧,”南静月出声,从床上坐起来,拢了拢长发,端的又是一副沉稳庄重的主母做派了,“你若拦着她,她不定能把这院子给拆了呢!唤香椿她们进来,伺候我梳洗吧!” “是!”许妈妈并不多言,在门外应声,迅即招呼着香椿几个,端了伺候梳洗的水盆、帕子等,鱼贯而入。 燕映诗早已先行自顾自的进的房中,坐了下来。手中拿着团扇,不停的扇风,神色急不可耐:“娘!都什么时辰了!您竟还能安枕!您便不想个法子,帮帮女儿么!” 南静月已经被伺候着,穿好了家常衣衫,漱了口,正坐在梳妆台前,侧着身子,在自照脑后。身后,香梨手里,捧了个菱花镜,在配合着她,度视自己刚盘好的发髻。 香椿一向手巧,南静月一直都很是满意,她日日里头给自己梳起的发髻,又示意许妈妈近前,为自己在妆盒里,挑拣合适的发簪。不大满意的,南静月便会轻摇头;略觉合适的,南静月便会轻点头,许妈妈便会将发簪放到发髻上,比试一番效果。南静月从镜中看着,直比试了五六件,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许妈妈将发簪递到香椿手里。香椿接过,轻轻地,插到南静月的发髻上。南静月再在镜中,左右环顾了一下。于是点点头。香椿同香梨几个,这才俯身行礼,退出房中。许妈妈也并未多留,行了礼,便径直退下。 “何等事情,让你如此沉不住气!”南静月这才出言,轻声呵斥着燕映诗,“你是府中嫡出的姐儿,怎可如此失了体统!” “娘!”燕映诗坐在椅子上,很是憋屈,把团扇拿起,敲了敲桌子,“还要体统作甚!那位都要进宫了!怎的爹爹如此偏心!竟让诺姐儿入了宫,去享那泼天富贵!莫不是娘也觉得,诗姐儿难道不如她么!” “住口!”南静月抬高了些音量,瞪着燕映诗,教训的口吻十分明显:“休要胡言乱语!她如今已是板上钉钉的太仪娘娘,便是你爹爹与为娘,如今见了她,也须得先行过君臣之礼,方能再受其敬家礼!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切莫要再口出狂言,平白招惹口舌之祸!” 燕映诗很是不服气,正待出言,却听得门外许妈妈声音响起:“四小姐来了!三小姐正在大娘子房里,陪着叙话呢!您且自入,老奴唤香椿她们给您上茶去!” “瞧瞧,”南静月摇摇头,对着燕映诗,感慨道,“便是许婆子,初初不过是一个烧厨房里的粗使婆子罢了,可自打从跟了莫大有,日日受其调教,又是个惯会做人讨好的,竟比香草在世的时候,反倒令我这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们,尚能安守本分的伺候着我。我也是已经许久都不曾发过火了。枉你读了那许多的圣贤书籍,又是在我跟前养着的,怎的如今,竟是连个糟糠婆子,都比不上了么!” 燕映诗顿觉委屈不已,眼泪直在眼眶子里头打转,却也倔强的忍着,没叫眼泪流下来。 南静月见到燕映诗如此模样,心头一软,放缓了语气道:“诗姐儿,你休怪娘对你如此严厉教训......”顿了一顿,南静月叹口气,“哎......” “娘!” 燕映词一掀帘子,踏入房中。惊觉到气氛不对。看了看南静月的脸色,再看了看燕映诗的脸色,原地驻足不前:“娘......三姐姐这是......” “无妨,你三姐姐说错了话,娘数落了她两句,你三姐姐一时不痛快,,在使小性子呢!”南静月脸上,尽是慈爱,语气温和的问着燕映词:“你来寻为娘,可也是为了那道圣旨?” “是,也不是。”燕映词笑着回答南静月:“女儿刚从轶哥儿那头过来,有些话,便想来同娘亲说。” “哦?”南静月很是好奇,一向最是稳不住的燕映词,今日里竟这般稳得住,言行举止间,颇有几分自己的神采,让她不觉欣慰:“轶哥儿同你说甚了,让你这般快活的神情?” “哪里就快活了?”燕映词疑惑不解,话语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与委屈,眼睛紧紧盯着南静月,试图从母亲的神色中寻找一丝认同或解释。在她的理解中,自己方才的表情不过是出于女儿对母亲询问时的正常回应,绝非真正的欢愉。她反问南静月道:“娘亲您真的觉得女儿,现下,居然是快活的神情么?” “你瞅瞅你那张能吞得下整个鸡蛋的大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燕映诗在一旁,阴恻恻的突然出声说道,“还不是快活么!娘和我,又不瞎,还能看不到么!” “三姐姐,你!”燕映词挂着的笑脸,瞬间裂开,脸色煞白,嘴唇气得直哆嗦,语气间是急促和犀利:“三姐姐你好没道理!平白无故的,你如此挤兑我作甚!我与你,难道不是亲生的么!便是如轶哥儿所说,你是心中不忿那诺姐儿能入宫去,你也不该跑到娘亲这里来哭!娘亲还能为了三姐姐要抗旨不遵、叫一大家子人都被斩首不成!再说了,那诺姐儿能入宫去,那也是她的造化、她的本事!三姐姐与其在这里不忿,对着我撒气儿,莫不如自己也使使能耐,也入宫去做个娘娘,给妹妹瞧瞧!你可真是亲疏不辨、好赖不分了!” 燕映诗见燕映词情绪激动,脸色骤变,心中也是一惊,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可能过于刻薄,但嘴上,却仍是不肯服软,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与懊悔:“四妹妹,我……我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怎地就当真了呢?咱们亲姐妹间,何时变得如此生分了?” 然而,燕映词此刻的心情,已如潮水般汹涌,哪里还能听得进这些解释。她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声音也愈发尖锐起来:“三姐姐,你这玩笑开得未免太过火!你我皆是娘亲所生,血浓于水,本应相互扶持。可你倒好,反在此刻,对我冷嘲热讽,真是让人寒心!” 燕映诗闻言,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在那一刻如同调色盘般变幻莫测,青白交加中透露出深深的懊悔与不甘。她知道,自己确实说错了话,那句不经意的发泄怒气的话,已成了伤害姐妹情谊的利刃,却又因着一贯高傲的性子,让她拉不下脸来,难以立即低头认错道歉,只能梗着脖子,眼眶泛红,倔强地保持着沉默,硬撑着不说话。仿佛只要不开口,就能逃避这份尴尬与自责。 然而,燕映词的连珠炮般的话语,如同夏日里突如其来的暴雨,不仅淋湿了她的自尊,更让她心头的火,越烧越旺。她感到一股气血,直冲脑门,胸口憋闷得,几乎要炸裂开来,一口气没能顺畅地提上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翻了个白眼,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第96章 也可以翻脸讲规矩 这一幕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南静月的心猛地一紧,她慌忙站起身,脸色苍白如纸,急声呼唤着许妈妈。许妈妈闻声而来,见状也是大惊失色,连忙指挥着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将燕映诗抬到软榻上。南静月亲自上阵,一边焦急地掐着燕映诗的人中,试图唤醒她;一边吩咐丫鬟拧来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敷在她的额头上,又取来清水,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喝,试图帮她顺气。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抢救,燕映诗终于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了母亲那张担忧至极的脸庞。委屈与不甘,瞬间涌上心头,她不顾一切地扯开嗓子,嚎叫起来:“娘!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家里,竟是连四妹妹也敢同我顶嘴了!我……我这心里头,真是憋屈得慌!”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眼眶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显得既可怜,又可气。 “闭嘴!”南静月眼神示意许妈妈领人下去后,一巴掌扇了过去:“你今日里莫非是吃错了药,魔怔了不成!先是言辞间对你爹爹颇有不敬,再是对自己的亲妹妹出言羞辱,现下又似个疯妇一般的胡搅蛮缠......念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头了不成!那圣旨已下,岂容你的小儿女心思在这里攀高比低的不服气!亏你还是姐姐,全不如词姐儿这般与娘贴心!你再要这般叫嚷吵闹,娘便请你爹爹,用家法,好生惩治你!” “闭嘴!”南静月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的脸色颇为不虞,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眼神中闪烁着失望与愤怒。她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袖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如同即将掀起风暴的乌云。 南静月冷冷地扫了燕映诗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直抵灵魂深处。随后,轻轻抬手,眼神示意许妈妈带着屋内的其他人退下,只留下一片寂静与母女三人之间紧绷的气氛。 待屋内只剩下她们三人时,南静月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猛地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燕映诗的脸上。这一巴掌,既是对她今日行为的惩罚,也是对她那份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轻重缓急的愤怒。 “你今日里莫非是吃错了药,魔怔了不成!”南静月的心中,是焦急万分的,声音中带着颤抖,“先是言辞间对你爹爹颇有不敬,再是对自己的亲妹妹出言羞辱,现下又似个疯妇一般的胡搅蛮缠……你可知,你这样做,不仅伤了姐妹之情,更让娘心痛不已!”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动,但话语中的失望与痛心,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念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头了不成!那圣旨已下,是天命所归,岂容你在这里攀高比低,心存不服!你身为姐姐,本应是弟妹们的榜样,却全不如词姐儿那般贴心、轶哥儿那般懂事!” 说到最后,南静月的语气已近严厉:“你若再要这般叫嚷吵闹,不顾及家族颜面,不顾及姐妹之情,娘便只能请你爹爹,用家法,好生惩治你一番,让你长长记性!” 南静月的声音虽轻,却字字如重锤,敲打在燕映诗的心头,让她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行为,是多么的荒唐与可笑。用手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疼的半边脸,双唇嗫嚅了半天,也还是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南静月叹了口气,温柔地劝解道:“诗姐儿,词姐儿,你们都是娘的心头肉,娘希望你们能够和睦相处,相互体谅。诗姐儿,你方才的话确实欠妥,快向你妹妹道个歉吧。词姐儿,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姐姐,性子直率,只是一时怒极气愤,这才口无遮拦,没有坏心眼的。” 在母亲的劝慰下,燕映诗终于一脸苦相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燕映词道了歉。而燕映词虽然心中仍有不满,但看到母亲担忧的眼神,以及燕映诗那略显尴尬的笑容,只好勉强接受了道歉,心中的怒气,渐渐平息。 南静月的心中,充满了不解与困惑,她的眉头紧锁,仿佛要将那深深的忧虑与不解,都凝聚在这两道眉宇之间。渐渐地,那眉心,竟似要硬生生,挤出一个“川”字来。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复杂的情绪,面对燕映诗今日言行举止如此失态的行为,她对燕映诗有着一丝失望,还对自己无力改变现状有着一丝无奈,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南静月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承载了所有的重压与疲惫,缓缓飘散在空气中。她试图理解燕映诗内心的挣扎与痛苦,毕竟,那道圣旨的降临,对于她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儿来说,是巨大的冲击。但理解归理解,南静月更清楚的是,应该学会以大局为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地发泄自己的情绪,伤害她与词姐儿之间的姐妹感情。 怪了。诗姐儿一向是个心高气傲的,便是今日里,受了诺姐儿入宫旨意的刺激,发作一番也就罢了。怎的就如此这般的转不过心思来呢。再说了,词姐儿便是颜色形容俱都逊与她,可到底与她是亲姐妹,她怎能用那般口吻和那样的话语去羞辱呢? 奇了。词姐儿一向是个跟在诗姐儿屁股后头,唯唯诺诺的性子。怎的今日里,跟神仙启蒙似了的,竟能说出这么一番头脑清楚、言辞犀利的话来?竟是四两拨千斤的,楞把诗姐儿,给气得寻不着半分错处,还给气撅过去了? 是了。词姐儿说她自轶哥儿那头来。轶哥儿素来对自己和两个一母所出的亲姐姐,都是恭敬有余、亲厚不足,怎的词姐儿去了他那里一遭,便跟脱胎换骨了似的,灵台清明起来?轶哥儿这心思,竟是连自己这个当娘的,都实是捉摸不透。 当下,南静月的注意力,完全被一股紧迫的责任感,所占据,她无暇再顾及那坐在椅子上,只能小声抽泣、显得既委屈又无助的燕映诗。她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站立着的燕映词,那眼神中既有严肃也有几分期待。南静月轻声地问她:“词姐儿,好女儿,来,告诉娘,方才,你去轶哥儿的院子里,轶哥儿,可是有同你,说了些什么特别的话吗?” 燕映词见状,心头不禁一紧,面对南静月如此直接的询问,还是感到了一丝害怕与不安。她抬头望向南静月,紧咬着下嘴唇,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娘……”燕映词终于开口,声音细若蚊蚋,“娘,您别担心,轶哥儿......他只是……只是和我聊了聊他在外祖家中念的书,问了问女儿,家中的近况,还有……还有......他说了一些......对诺姐儿入宫一事的......想法......”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南静月的神色,生怕自己的回答会引起更大的波澜。 南静月见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严肃,可能吓到了孩子,于是连忙缓和了语气,温柔地拉过燕映词的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词姐儿,莫怕,”她轻声安慰道,“娘只是关心你们几个,你们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怎么能不担心呢?只要你们都好,娘就心满意足了。” 说着,南静月用手轻轻抚摸着燕映词的头发,仿佛要将所有的关爱与安慰都传递给她。在这一刻,母女之间的隔阂与紧张,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浓浓的亲情与温暖。 “娘,”燕映词这才略微宽心,忙不迭的低着头,回答南静月,“轶哥儿见了女儿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劝慰了女儿半晌,便是女儿方才劝说三姐姐的那些道理......”燕映词抬头看了一眼南静月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因此不快,于是大了些胆子,继续说道:“轶哥儿,似乎很是心疼诺姐儿......” 燕映词的话语未毕,一旁的燕映诗又作死的开了腔:“弟弟一向才是个亲疏不辨、好赖不分的......” “住口!”南静月高声厉斥着燕映诗,“从此刻起,娘未准你出声,你便不得再妄言!”说完,南静月又微笑着看向燕映词,“词姐儿,你接着说吧,让娘好生听听,你们姐弟两个说的贴心体己话!” “哪有什么贴心体己话啊,”燕映词彻底放松下来,“娘,女儿觉得,轶哥儿心疼诺姐儿,不假。但轶哥儿待我这个姐姐,也是极好的。否则,又何必要苦口婆心的劝慰女儿呢?” “劝慰你什么话了,竟是让你这一窍不通的蠢货,今日里倒显得处处比我精明!”燕映诗仍是忿忿不平,按捺不住的开了口。 “你!”南静月气极,伸出去高扬起来的手掌,在看到燕映诗一副后怕,眼神闪躲的模样后,却也是再舍不得打她一巴掌了,终究心软,将手放了下来,“诗姐儿,你莫要再使性子,好生的,听词姐儿,将话说完,听娘的话,可好?” 燕映诗闻言,瘪了瘪嘴。她以为,娘不疼自己了呢。于是,拼命的点点头。 燕映词这次却顾不上和燕映诗计较,只是语气极为郑重的说道:“娘,三姐姐,词姐儿觉得,轶哥儿说得对。诺姐儿既是奉旨入宫,做了太仪娘娘,便是爹爹在她跟前,也得要先君臣、后父女的......” 南静月和燕映诗都等着燕映词的下文。 “轶哥儿还说了,太仪娘娘,只要她想,既能像,对她身边的那些个丫头一样的,笑着,同咱们......说人情......也可以......像之前处置王妈妈那般的......翻脸,跟咱们......讲规矩。” 燕映词说完,静静的坐在那里,如同石化了一般。 燕映诗眼中,尽是恐惧。惊出一身冷汗。 南静月脸上,尽是讶然。倒吸一口凉气。 第97章 盛世烟火因你而放 这是燕映诺入宫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早起没多久,官家便命近侍,特特的,前来传了口谕。说是夜里,宫里头会举行盛大的“埋崇”仪式,便是,击鼓,驱鬼、逐疫、去邪的祭祀仪式。仪式中,皇城亲事官、禁军各部军士等千余人,会头戴面具、身着锦绣花衣,手持金枪龙旗,进行表演;待教坊司,和,其他人员,也会扮演各种角色,如将军、门神、判官、钟馗等,共同驱邪、迎祥,祈求新的一年里,皇宫内外,平安吉祥,消除一切邪祟。最后,会围坐炉边,熬夜直到天亮,此为“守岁”习俗,寓意着,辞旧迎新,还会燃放爆竹,以增添节日气氛,同时也有驱邪避祟的寓意,祈求新的一年里,皇室和睦、国泰民安。 传着匡帝恒宗口谕的近侍首领,传谕完毕后,只一个简单的手势,身后跟着的四个小黄门,立即退开了有十步以外,皆半弓着腰,立在一旁,对这紫宸宫的太仪娘娘,显见得,是极为恭顺周全。这位近侍首领那脸上的笑容,也是堆得跟菊花似的,一层层的荡漾开来,叫人觉得很是自然和煦,且语气非常恭谨,但却丝毫显不出半点卑微的姿态,只对着燕映诺,礼数十分周到。 燕映诺入宫以来,因只除了给皇后娘娘请安以外,一向是深居简出,因此,这前朝的内侍,打交道的极少。还是头一次见到对着自己礼数这般周全恭敬的内侍,况且,按其服色图案花纹与绣袋的装饰来看,显见得,是一位供奉官。因此,燕映诺在跪接口谕之后,站起身来,在上头立定以后,便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位。 这位呢,也恰巧望见了燕映诺扫过来的眼风,垂首笑吟吟的说道:“太仪娘娘,官家说了,“埋崇”仪式后,便会过来这紫宸宫,陪着您一同守岁。官家可是十分愉悦的说了,这是太仪娘娘您入宫的第一个新年,故而,这盛世烟火,因您而放。只图让您能乐呵呢!待明日晨起,官家陪着太仪娘娘您,直接同去参加元会呢!待晚些时候,奴婢自会遣人过来,将官家的常服与朝服皆备上,送至太仪娘娘这里来的!”说罢,又抬首,望向怀夕,言道:“届时,还得有劳......这是......紫宸宫的怀夕姐姐吧!得要劳您辛苦,亲自好生拾掇一番。倘若是这宫里头,那些冒失的,或是眼生的,又或是眼皮子浅的,心思不正的,巴巴的,都借着太仪娘娘的名头,来说嘴迎奉,这,官家的常服与朝服,奴婢,一则不能打了太仪娘娘宫里头宫人的脸,二则,奴婢属实......也不放心啊。” “有劳供奉官大人辛苦!您能亲自跑这一趟来教导奴婢,奴婢自是不胜感激,又岂敢托大,能当得起供奉官大人一句姐姐呢!供奉官大人,切莫要折煞了奴婢!”怀夕一边端详着这位的服色图案花纹与绣袋的装饰,一边准确无误的判断出其官职,一边得体规矩的行着礼,一边极有眼色的自腰间拿出一个装有银锭的荷包,递将过去,笑问:“请恕奴婢大胆,敢问供奉官大人,讳姓如何?” “不敢,怀夕姐姐客气了!奴婢,湉居阁长,如今,领着,左右班都都知,的,差事,为官家效力。名唤,吕溱。” 不错,这位前来传谕的近侍首领,正是数年前,曾往平凉城,给箫寒涯传诏,而今已升任,左右班都都知,的,吕溱。吕溱极会做人,擅于察言观色,且说话应对十分妥帖,深得匡帝恒宗信任。因此在宫里宫外,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极少会有人对其不假以辞色的。而吕溱,能混到领任左右班都都知,自是非常清楚这前朝后宫里头的盘根错节攀扯关系。 对于这位太仪娘娘,吕溱更是清楚,其,无论是对于当今的官家而言,还是对于那位、京师闻名的、勾当皇城司干事官、箫寒涯大人来说,那都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否则,依着这位娘娘冷清孤傲的性子,位份虽是不低,却也不算高啊,倘若是没有这二位,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庇佑、照应,只怕是,早被这宫里,给磋磨得,香消玉殒多时了呢。若非是箫寒涯递了话进来,自己也不知晓,原来这位太仪娘娘,便是那位传说中,平凉城里头中书令燕靝书大人家里,那位,外祖乃季家的,嫁不出去的,嫡出老姑娘呢。 呵呵。就这位,这份人品,这份气质,那也是凡常俗人,能够肖想的么。 至于说,趋炎附势、攀附权贵,更是无稽之谈。 先不说,趋炎附势。有必要么。这当今世上,还有哪一族的世家之势,能与,那位,天下不二箫姓,手持丹书铁券,掌匡朝勾当皇城司之人,并论?能令箫寒涯那样的人物,放在心上的人,又何须,趋炎附势?只是......造化弄人......可惜了啊。 再说了。攀附权贵。用得着么。这当今世上,还有谁家权贵,能与这位,当今官家,一朝天子,堪比?不是近身伺候了,竟不知晓,原来,官家竟是惦念着这位,已有多年,甚至不惜跪求了先帝恩典,先帝亲自出手,活生生拆散了这位与那箫大人啊......却终究,又舍不得,叫这位娘娘,沾染了这宫里头的一丝丝阴暗与一点点龌龊,愣是替她把一应诸事,都安排的妥帖至极,这才下诏传旨到平凉城。 且,因着太仪娘娘幼时未曾受到燕靝书大人的善待;便是这位娘娘及笄前两年,被燕靝书大人隆重的迎其归府,都还是昔年里,名唤匡元休的先帝第三子,用手中皇族势力和人脉,暗自操作而为,促成的;如今已登基为帝的官家,自是不喜,既未曾赏爵以燕靝书大人,更未曾封诰与太仪娘娘的继母,只是命人前去平凉城南府,与那南笙老大人,细说个中端详。南笙老大人何种人物,自是一点即透。 第98章 护短又不显得突兀 于是,太仪娘娘入宫后没多久,自幼便与其亲厚的幼弟、燕昭轶,便被南笙老大人修书一封,直接送来了京师,勾当皇城司,交到了箫寒涯大人手中磨砺......吕溱初时也有些迷瞪,一晚临睡前,忽的灵光一闪,便瞬间明白了官家用意。官家这是担忧,万一何处疏漏、对太仪娘娘周全不及之时,太仪娘娘的身后,既有,肩挑匡朝社稷、数次力挽狂澜、对太仪娘娘一往情深深几许的箫大人,还有,文承,南笙老大人,可安邦、武袭,武德司六寒之首、白衣踏浪----箫寒涯大人,可定国,的,太仪娘娘亲弟弟,燕昭轶。再则,官家又于今岁特开设恩科,广揽学子,其实也是爱屋及乌,在给太仪娘娘那位庶长兄、燕昭轩,在做铺垫,不至于十年寒窗苦读,却因着庶子的身份,而无法出人头地......其时,吕溱不得不在心内,随即暗叹,官家,待太仪娘娘,其情,不亚于箫寒涯大人啊。其用心,又是何等的良苦。 只是......太仪娘娘......虽然待官家,尽心伺候,从无不妥......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恭敬是有的,谦顺是有的......若说欢喜......倾慕......未必便有......这宫里头,哪有不吃醋捻酸的娘娘呢?便是那位多年无宠的淑妃娘娘,不也是时常关起门来咒骂着那些能承宠的人儿么......皆道是,这紫宸宫的太仪娘娘,端庄得体、恪守宫规、规行矩步、知书达理、平和恭俭、温良娴雅......吕溱却觉得,这太仪娘娘的那颗芳心......只怕是......在她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便同着京师里头箫大人的那颗心......俱皆双双......都......埋葬在......那......平凉城了吧...... 吕溱甚至曾经一度想过,这位太仪娘娘,怕不是,知悉了先帝命箫寒涯起誓,叫他背负这,前朝,安社稷、护江山,的,重责大任,才甘心选择,入这后宫里......唉......终究是......只能叹一句......天意弄人喔...... 别看这太仪位份,看似并不打眼,却是宰相执笔、官家明旨制曰、御封的,正二品。 旁人或许不明,可,吕溱心里头,门清啊。这,皇帝诏曰,和,这,皇帝制曰,可是区别大着呢。诏曰,自然是,中书省代笔,一应言辞,能切圣心、符圣意即可;制曰,实则是,一应言辞,逐字逐行,遣词造句,尽皆官家亲书啊。 再来。眼下......这贵妃、淑妃、德妃的正一品位份,可是都虚悬着呢;虽说是正一品位份上,有一位多年的淑妃娘娘,可心气劲儿早被这岁月蹉跎得,活得就跟个透明人似的,淑妃份位不过是因着是潜邸之时的老人罢了。这无子、无宠、无家世的正一品,和这位捧在手心里头、念在心尖尖上头的,太仪娘娘,那就是,秋虫与夏冰岂可同日而语呢;太仪位份乃正二品,其上的昭仪位份,亦是空缺多年......是以,在这宫里头,只除了皇后,便无人能与之比肩。素日里只需要敬着皇后便不敢有人能把这位如何。啧啧啧。就这份护短又不显得突兀的周全心思,指不定,这官家,辗转反侧的,躺在自己寝殿里头,冥思苦想了多少时日呢。 还有。太仪娘娘现下所居住的这紫宸宫,虽说是,打从匡朝开国以来,都未入住过的宫殿,但确是,高屋建瓴、十分大气。且,官家不但亲自修图,命工匠重新粉刷修葺一新,又特特的亲自挑了一件件摆设......看着离官家寝殿最远,实则,是将其,与后宫诸人都圈离开来,远离纷争,加之此宫,离御花园最近,最是适宜赏花散步,便是要折枝插瓶,也是十分方便的。 吕溱传完口谕,领着小黄门走了。怀夕倒是稳得住。 反而是青黛,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这里那里,忙个不停。燕映诺同着怀夕,见到青黛跟个轱辘似的,在宫里头,在两个人眼前,不停的转来绕去,于是乎,都觉得脑袋,有些发晕。 “青黛啊......”燕映诺终于没忍住,一脸好笑的,望着青黛,开了口,“你这......转来绕去的,忙乎些什么呢......” “诶?”青黛闻声,忙止住了小碎步,只清脆的赶紧回答着燕映诺的问话,“娘娘,奴婢正安排人手,将这院子当中的鱼缸,挪腾个地儿呢......一会儿还得去咱们房里看看,娘娘晚间穿哪几身衣衫,比较好......对,奴婢稍后啊,还得遣几个腿脚利索、说话伶俐的宫人,那,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都得要跑遍,把话传到呢......叫他们自己警醒着些伺候,别夜间怠慢了咱们娘娘......饶是咱们娘娘心善,素日里,一向也不与他们计较便罢了......可若是官家在这里的话,他们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东西,还是不经心的伺候着,回头叫打了板子、赶出宫去,那都是轻的......别回头,丢了性命,倒还埋怨咱们,接了谕旨不曾与他们先透个口风......这种事儿又不是头一遭了......怀夕姐姐自打入了宫,便愈发随着娘娘修行的快赶上那庙里头好性儿的菩萨了......哪次还不得我操心啊......” 青黛嘴上,吧啦吧啦的说着,手脚也愣是没停,就这么一会儿回话的工夫,宫人们已经在她的指挥下,将那原本在东北角墙角旮旯里的一口大缸,给挪腾到了院子当中。青黛点头示意宫人们,那口大缸,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然后,不懂就问的青黛,很是谦虚的向怀夕请教:“怀夕姐姐,才刚,那啥供奉......大人......说官家......明日晨起,和咱娘娘同去的......那......元会......又是个啥呀?” 第99章 娘子可真真的多啊 怀夕哪里能不明白,青黛这是在逗燕映诺开心呢。可又实在是被青黛毫不掩饰的做作模样,弄得没忍住,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对着青黛无奈的说道:“你呀......” 青黛站在当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嗯。怀夕姐姐到底还是明白我的呢。这就好啦。小姐......喔......不......娘娘啊。委实是太苦着自己了。打从平凉城入了京,进了宫,做了太仪娘娘,这都,有多久没见她笑了啊。 “嗤......”燕映诺也被青黛给逗得,轻笑了一声,“这丫头!”接着便好脾气的,轻轻拍了拍怀夕搀扶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很自然的也就势捋了捋,怀夕耳边垂落下来的一绺碎发,“怀夕,还是我来同这丫头说吧!你不如去替我归置归置房里吧,看看可还妥当,索性,除了你和青黛,我在这宫里头,其实,谁都不肯信,也着实是,信不过......” “娘娘......”闻言,怀夕难免有些黯然和心疼。是啊。其实官家待自家小姐,那真是叫,一等一的好啊。自己陪着自家小姐入得宫里来的这一年,几乎是无风无浪的,跟着自家小姐,在这紫宸宫里头,只顾好过自己的日子,便足矣。 初入宫的头一个月里,只除了初一十五,官家几乎是夜夜都歇在紫宸宫里。有一日,自家小姐照例前去皇后娘娘的福宁宫里请安,完毕后,才回紫宸宫没多久,那几个,同自家小姐一般,亦是份属正二品嫔位的,闻充仪、候充容、马充媛,三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竟是联袂而来,只说是姐妹之间认个门顺便给自家小姐见见礼,实则,不过是,因着官家接连留宿,几人便想来一探虚实和究竟。结果,三个人才刚坐下来一盏茶的工夫,福宁宫的齐嬷嬷,便来传了皇后娘娘的口谕,命三人即刻去打扫,供奉着匡朝祖先牌位的,应天启运宫...... 想想当时几人一副如同吞了苍蝇般的神色,怀夕就觉得十分痛快。可是,自家小姐当时却是一副仄仄的表情。还对自己和青黛嘱咐着,说以后,但凡是自家小姐那贴身的衣物,巾帕,短衫,襦裙,钗环,首饰,鞋袜......以及,入口的吃食与汤饮,便是瓶里头的插花,也一概皆一律不能过他人手,只能让她们两人受累,亲自操持打理。自家小姐说,这紫宸宫里,简直就是,漏的跟筛子一般。可只要不触及到她的底线,她却并不想理会众人。奈何自己当时,并不明白,自家小姐说的这些话的意思...... 后来,皇后娘娘有一天晌午的时候,不请自来,只说是随意走走,结果,便很是巧合的揪出了,两个,不知道是谁人,安插在这紫宸宫里的眼线。自家小姐那时候的面上,神情是淡淡的,就连对着皇后娘娘叩拜跪谢,便是姿势礼节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可那股子语气,却也是淡淡的......然后就听说,那两个眼线,不知怎的,就被官家提走了,后来还命人直接送到了勾当皇城司里头去......自家小姐听说了勾当皇城司几个字时,脸色才略微有些动容,却也只是瞬间,便回复了淡淡的神情......可自己听得很是清楚,自家小姐硬是偷偷捂着被子嘤嘤低泣了一整夜呢......结果,次日晨起时,两只眼睛便肿的跟樱桃似的,好在那一日官家因着朝事,命人传话说,不来紫宸宫了,叫自家小姐好生进膳......再后来,听说那两个眼线,实在是受不住勾当皇城司的大刑伺候,于是双双咬舌自尽了...... 谁知道这里头是啥勾当啊。自家小姐懒得理会,自己也歇了那个打听的心思。只寒雷,托侍卫亲军司和殿前司的执金吾,借着来回复关于眼线一事的由头,送来一封信。原来,自家小姐说,这紫宸宫里,简直就是,漏的跟筛子一般。那意思是说,这紫宸宫里,到处都是别人的人呢。皇后娘娘的。淑妃娘娘的。苗昭容的。杜昭媛的。刘修仪的。张婕妤的。夏美人的。高才人的。没想到这紫宸宫里,居然还有平凉城燕府、南大娘子的人呢。对了,便是日常自家小姐,同着自己和青黛主仆三个,略微亲近一点的宫嬷嬷,竟然也是官家送过来的呢。寒雷说自家小姐知晓宫嬷嬷是官家的人。还说等过了年下就再向自家小姐求娶自己一回。还说若自己再拒了他这回求娶,那他便等立春时节再求娶第四回...... 怀夕嘴角噙着笑意。寒雷哥哥都求娶过自己这么多回了啊。这个傻子。不知道人家是因为舍不得自家小姐才拒了他的么。原来日子已经过得这么快了啊。不过怕是还要再拒了他呢吧。自己也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小姐可是在这宫里头熬着,陪着那宫外头的勾当皇城司的啥干官......反正就是箫大人呢。也真是的。图啥啊。索性两个人远走高飞不好么。那半夏姐姐不就和寒风大人一起过神仙日子去了么。话说苏木跟着寒雾大人一起出去寻亲也许久了啊,怎的也是毫无半分音讯呢。燕管家夫妇给花楹相看的那亲事,也不知如何了呢。若不是南大娘子起了恶毒心思,非得说合花楹去嫁给那啥也不是的狗头毛六,只怕是自家小姐还想留花楹丫头两年呢。寒雷这傻子,也不知道说一嘴这些事么。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自家小姐也不知道日后是要进宫的娘娘啊。这自家小姐既是进了宫做了娘娘,大概齐,最后是要老死在这紫宸宫里头了吧。那自己也得要陪着自家小姐啊。不能出宫嫁人吧。不对。能嫁人。就是嫁了人以后,便不是姑娘了。青黛便要唤我做怀夕嬷嬷了呢。那样也好。这宫嬷嬷虽说是官家送来的人,无需担忧她会使坏啥的,可到底是和咱们主仆三个隔着啊。嗯。寒雷哥哥啊。你年节跟前再求娶一回吧。这回一准应承你。等嫁了人成了亲,接着进来陪着自家小姐好生伺候她。寒雷哥哥就还是,去当,他,勾当皇城司的差。哎呀。也真是的,唤个甚名不好啊,怎的,偏生,非得要,唤做个,勾当皇城司。听着还不如武德司有气势呢。再说了,这勾当二字,总让人觉得不是啥好东西啊。 怀夕手里拿着信笺,一时浮想联翩。 话说,这宫里头,官家的娘子,可真真的多啊。 怀夕于是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数。 嗯。后宫之主。皇后娘娘、沈秀。嗯。一位。正头大娘子。 还有,比自家小姐品阶,高一级的、正一品妃位----淑妃娘娘、杨语彘。嗯。第二位。正头?不是吧。妾?也不是吧。好吧。娘子。 嗯。接下来,便是自家小姐啦。正二品嫔位----太仪娘娘,燕映诺。自然也是官家的娘子啊。 嗯。还有,与自家小姐品阶,相同的、正二品嫔位----苗昭容、杜昭媛、刘修仪、华修容、牛修媛、闻充仪、候充容、马充媛。嗯。这八个人,应当,不能算是娘子吧。嗯。外室。嘿嘿。对。外室。 喔。宫嬷嬷说过,这宫里头还有,许多,素日里不够格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呢。说是有,比自家小姐品阶,低一级的、正三品嫔位----婕妤......九个人呢。 还有,比自家小姐品阶,低两级的、正四品嫔位----美人......也是九个人呢。 还有,比自家小姐品阶,低三级的、正五品嫔位----才人......也是九个人呢。 还有...... 啧啧。这些娘子呢。怕是和咱平凉城相府里头的通房差不多的吧。不过,这是在宫里头,有朝廷俸禄。远要比平凉城相府里头的通房,尊贵许多呢。 官家日日忙于朝政大事,闲下来的工夫,除了自己待着的时候,素日里,不是在皇后娘娘那儿,便是在这紫宸宫里。那宫里算是官家的后宅了吧。后宅这老些人呢,话说,官家真是好性儿啊。居然也不嫌闹腾的慌么。 是了。官家是男子。还是这世上最有权有势、最富贵滔天的男子。后宅女子再多,任是哪个男子,也不嫌多吧。 怀夕忽然却有些生气了。寒雷!日后你若是敢在后宅多置一个女子,我便......便......便怎的收拾你才好呢...... 唉。算了。还是去干活吧。怀夕在这一刹那间,蓦然很是怀念,当初在平凉城时,被寒雷变着花样、捉弄到气鼓鼓、再被他哄得,美滋滋的日子了。 第100章 前线打得嗨翻了天 党项人与匡朝之间,真正的硬战,爆发时期,即: 康定元年,的,三川口之战;庆历元年,的,好水川之战;和,庆历二年,的,定川寨之战。 三次大战,匡军被屠杀三次。但原因,不是,匡军太废,而是,将帅无措。 匡朝的,陕西路,战区,将帅们,不是,蠢笨无能,就是,固执己见。 康定元年。 振武军节度使、知延州----范伯纯,一帅率军无能。战略误判,未能及时采取有效措施;错误指挥,未能加强防御和增援;心理恐慌,未能稳定军心。导致惨败。金明寨被屠。但是,五十万西夏主力,也就这点儿战果。延州城池,虽终未被攻破,但匡朝军队损失惨重,士气低落。史称:“三川口之战”。 不过,匡朝军队,也趁着此战开打时,居然搞了闪电作业,即筑城平夏。于是,第一次,平夏城之战,爆发。 庆历元年。 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龙图阁直学士----范希文,一心不听号令。主张进行持久的防御战。结果,被西夏军队采用设伏围歼的战法,成功击败了匡朝军队。匡朝将领、军官、士兵,共计战死壹万零三百余人。史称:“好水川之战”。 庆历二年。 泾原路副都总管、知泾州----葛怀敏,一意独断孤行。战略失误和指挥不当,最终导致了惨败。其本人也在突围过程中,被西夏军队围攻,最终战死沙场。史称:“定川寨之战”。 军令如山。 但在匡朝,军令等同儿戏。 既然是这个样子,那匡朝的官家,和,匡朝的朝廷,总该出面了吧? 没用。 两府命令范希文出击,范希文照样不听。 而当时的官家、太宗之孙、恒宗之子、祯宗,匡仁,倒也干脆,他不管了。 既然,朝廷,管不住,边帅,那,边帅,也,管不住,将军。 然后,就是,三场大战、三次屠杀。 匡朝帝位,传到了,太宗之曾孙、濮安懿王----匡元份,之,第十三子,匡英,为,匡朝曙宗,的,时期,就没必要多说了。 大体过程是:匡朝外强、西夏硬刚;匡朝示弱、西夏外强;匡朝真硬了,西夏认怂了。 最后,大家都不再逞强,而是坐下来谈判。 后来,匡朝帝位,传到了,太宗之玄孙、曙宗的长子----匡神,为,匡朝顼宗,的,时期,因为,有,王介甫,坐镇,所以,匡朝,是,一刚到底。 王介甫,任,参知政事、被拜相,的,时期,匡朝,一直推进到了,河湟谷地,拓土两千里,断了西夏右臂。 熙宁七年。 王介甫虽然罢相,但新政继续。因为,当时的官家,顼宗、匡神,亲自上阵。 但凡新党上台,那匡朝必然一刚到底。 新党新作为,这个新作为,就是要折腾大事啊。 而战争,就是最大的大事。 元丰五年。九月。 顼宗、匡神,集结了西北边境的所有军队,共约三十五万大军,兵分五路,扑杀西夏。 五路大军,分别由,熙河路经略安抚使、知熙州----李子范、鄜延路经略安抚副使----种子正、签书泾原路经略司事、河东路钤辖----王希烈、环庆路都总管----高公绰、泾原路副都总管----刘子京,等将领,率领,目标直指,西夏腹地----灵州、兴州等地。 李子范率领的熙河军,进展顺利,成功占领兰州金城郡,并数次击败西夏军。 种子正率领的鄜延军,也表现出色,在米脂寨,大败西夏援军,并连续攻克银、石、夏、宥等州。 然而,王希烈率领的河东军,由于遭遇恶劣天气和粮草不济,几乎未与西夏军交战,便撤回。 高公绰率领的环庆军,和刘子京率领的泾原军,虽然成功会师,灵州城下,但由于久攻不下,再加上粮道不通,最终被迫撤回。 种子正的率领的鄜延军,也在遭遇暴风雪后,因缺乏御寒衣物,而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兵。 结果,就是,一地的,杯具。 此次战争的失败,究其原因,乃是武将与宦官之间的纷争,严重削弱了军队的战斗力。军队后勤补给不足,统帅与漕臣之间的矛盾,也影响了作战效果。西夏军掘开黄河大堤,淹没匡军大营,则成为战争的转折点。尽管战争初期,匡朝取得了一些胜利,但由于多种原因,以匡朝的失败告终。匡朝国力受损,损失了大量兵力和物资,最终未能实现消灭西夏的目标。 此战之后,顼宗的雄心壮志虽然受挫,但匡朝对西夏的威胁,并未完全消除。而西夏,虽然遭受重创,但得以保存国体,继续与匡朝对峙。史称:“元丰伐夏”。 既然主动进攻不行,那就主动防守好了。 于是,匡朝决定,筑城永乐,试图蚕食西夏。 可以说,到这个时候,匡朝终于找对了打败西夏的正确战略。 野战,不是打不过的问题,而是,找不到西夏主力。所以,先压缩其生存空间、再直捣其兴庆老巢,这才是上策。 但是,筑城永乐,又遭遇了永乐城惨败。 西夏听闻匡朝欲在夏州、银州、宥州三州交界之处,筑,银川砦,屯兵戍守,甚感威胁,遂,遣军三十万,前往攻取。而匡朝方面,为了加强防御,决定,修筑永乐城。 于是,匡帝顼宗,给,陕西路,战区,送来了一个御前高参:权御史中丞、泾源经略安抚、马步都总管----徐德占。 徐德占这家伙,满脑子的纵横术,一心要在战场上,纵横捭阖。然后,非要在永乐川筑城。 鄜延路经略安抚副使----种子正,反对永乐城的选址,认为,这里没有水源,若失水寨,断绝水源,扛不住西夏人的围攻,必陷绝境。他力主,先筑银州,再沿银州、宥州、夏州、盐州、会州、兰州金城郡一线,逐次增修城堡,筑垒推进,以困逼西夏,稳步逼进。 徐德占不仅未予采纳种子正的建议,并怒斥其,令其留守延州。亲自负责并发动二十几万民夫参与,用时仅十四日,于元丰五年,九月六日,便完成了永乐川筑城的这一工程。然而,由于时间紧迫,永乐城的防御设施并不完善。 结果就是,此战,因,徐德占,狂谋轻敌,新筑成的永乐城,在不久之后,便遭到了西夏大军的围攻围困,截断了水源。激战数十天后,永乐城被攻破。永乐匡军,再被屠戮。徐德占本人,也以身殉国。史称:“永乐筑城”。 元丰伐夏之战,和,永乐筑城之战,总计,数十万匡朝军民,殒命疆场。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了? 之前,是因为,匡朝官家。这次,还是因为,匡朝官家。 元丰伐夏,匡军分五路出击,而,匡帝顼宗,居然,不任命大帅。 然后,五路匡军,各自为战,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让听得见炮火的人来决策”。匡朝真正实践了,这条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管理原则。 但,这条管理原则,纯属扯淡。 匡朝军队在前线打得嗨翻了天,谁也没想过,辎重问题。到最后,不是打不过了,而是,自己把自己,给饿死了。 这就是“让听得见炮火的人来决策”的结果。 永乐筑城,才真心应该“让听得见炮火的人来决策”。 元丰伐夏,不任统帅。永乐筑城,高参误军。 全部的神操作,都来自于,匡朝官家。 但是,元丰年间的强势进攻,也不是一无所获。 匡朝向西夏,楔入了五根钉子。 一根,是,兰州金城郡,断了西夏的西北纵深。 另外四根,是米脂、浮图、葭芦、安疆四寨,插入了,匡朝与西夏的边界地带----横山地区。 但是,保守派上台了。 保守派,就是,保守着,认怂。 这些人认为,跟西夏打仗,就是徒耗国力,得利的,是前线将帅,吃亏的,是朝廷百姓。 于是,这帮家伙,集体开倒车,要把元丰年间,取得的全部战果,拱手送给西夏。 于是,米脂、浮图、葭芦、安疆四寨,重新退给了西夏。 本来是打算连兰州一起退的,但这个决策,蠢得太明显,所以反对声音太大,最后,没退成。 顼宗之后,是太宗之来孙,顼宗第六子,煦宗、匡哲。但煦宗年纪太小,所以,一直由高太后主政。高太后薨逝之后,煦宗开始亲政。因为一直被高太后和保守派,压制得太狠,所以,煦宗一亲政,就发飙,非要继承乃父之志、定要死磕西夏。 于是,匡夏两国间的战争,进入到了,第四个阶段。 罪在西夏?罪在匡朝?罪在开战之人。 如果说,匡夏战争的序幕,是,太宗和恒宗时期,李暨仟,坐大成势。 那么,第一阶段,是,仁宗、匡受益时期,三场大战、三场惨败。 第二阶段,是,曙宗、匡英时期,勉强打平、草草收场。 第三阶段,是,顼宗、匡神时期,将士血染、艰难拓土。 第四阶段,匡朝方面,由匡朝名将,环庆路经略安抚使、陕西提举常平----章质夫,提出了,“以战为守,扼守要害,逐步蚕食西夏疆土”的战略思想,领衔采取了,浅攻扰敌,和,堡垒推进的战术。 这时候,匡朝军队总算打出了起色。 第101章 责在穷兵黩武之念 元佑六年。 章质夫,任,环庆路经略安抚使,有效遏制了西夏的侵犯。 元佑七年。十月。 章质夫,接到,间谍密报,获知,西夏军的主要目标,在环州。因此,派遣,皇城使第七将----折可适,兼领第二、第六将,兵马合计约万人,在庆州设伏,并于水源处下毒。 十月十四日。 章质夫,自庆州向环州,派出五千援军。 十月十六日。 章质夫,再派李浩,率领援军,赶赴环州。几乎押上了全部防守部队。 折可适的伏兵,在集结完毕后,开始向北穿插,进入洪德堡,同时,派遣军队,分驻,乌兰、肃远二寨。 十月十八日。 凌晨。西夏主力大军,退经洪德堡,折可适,放过先头部队,准备击其中路。在望见西夏梁太后的旗号之后,立即率军从洪德堡杀出。同时,肃远寨等各路伏兵,也随即杀出,对西夏主力进行猛烈伏击。 尽管,匡朝军队由于战斗力有限,且,长途奔袭,导致疲惫不堪,对于西夏军所造成的伤亡并不多。但在章质夫的指挥下,仍旧成功伏击了西夏军主力,甚至击破了西夏的指挥中心,还缴获了西夏国小梁太后的衣物以及文印。小梁太后本人,差点儿,被擒获当了俘虏。 是以,章质夫本人提出的,集中兵力,以野战军,对西夏军进行伏击,的,战术,在此战中,得到了成功验证,标志着匡朝在西北地区防御体系,向,弹性战略防御,的完全转变,是匡、夏军事战略的转折点。此战之后,匡朝逐步掌握了战争主动权。之后,匡、夏两国交战,虽,仍是,各有胜负,但匡朝,步步紧逼,西夏国土,渐渐遭蚕食,却是终成定局。史称:“洪德堡之战”。 绍圣元年。 章质夫,出兵西夏,多次重创夏军,威震西北,取得了匡朝,对西夏作战的,战略主动权。在,平夏城之战中,章质夫,三战三捷,大破西夏军,并奇袭天都山,擒获西夏统军----嵬名阿埋,等,极大地削弱了西夏的军事实力。 但是,筑城平夏,跟筑城永乐相比,有着本质的不同。 首先,是,选址刁钻。被,党项人,称为“唱歌作乐地”,是西夏出击匡朝的军队集结地。 其次,是,预谋良久。匡朝的工程部队,一直在等待,闪电作业的机会。 第三,是,名将坐镇。匡朝唯一的,战略级名将----章质夫,亲自策划操刀。 第四,是,诸路配合。泾原路,闪电筑城之后,熙河、环庆和秦凤三路,立即加派援军,在平夏城附近,形成了一个,重兵集团。 所以,匡朝就是在西夏人的眼皮底下,完成了,筑城平夏。同时,又在新筑的平夏城下,打退了西夏的举国进攻。 因为,平夏城,的,位置,太重要了。所以,肯定要有第二次,平夏城之战。 平夏城,位于葫芦河川、石门峡江口,东带兴、灵、西接天都,在横山东南侧。 这是一块冲积平原,宜耕宜牧,还濒临盐湖,长期是西夏作为进攻匡朝的军队集结之地。 西夏,本就,国土逼仄,而,逼仄的国土内,还有一片沙漠。所以,像这种好地方,就不能丢。 关键是,丢了平夏一带,西夏,就失去了,对决,匡朝的,一块战略要地。 而匡朝方面,更是把,筑城平夏,看成,夺取天都山、控制横山的开始。 匡朝。绍圣三年。 大理国的篡臣、高升泰,去世,其子,高泰明,遵父遗言,还政于,段氏,立,段正淳,为,大理皇帝。大理国,进入了,“后理国”时期。 匡朝。绍圣五年。 河东路,在夺取葭芦寨后,新建神泉寨。 鄜延路,在横山东段,新筑了浮图寨、米脂寨、开光寨。 泾原路,在筑城平夏之后,又在平夏城附近,新筑了四座城寨,同时,向,没烟峡口,筑垒推进。 熙河路,在,加强了,兰州金城郡,的,防御之后,开始,大踏步地,向,青石峡方向,筑垒推进。 平夏城之战后,“陕西诸道兴役五十余所”,让西夏人,真正领教到了,什么叫做,基建狂魔。 但问题是,匡朝基建出来的这些个城寨堡垒,不是用来发展经济的,而是用来打仗的。 所以,这就不是,基建作业,而是,蚕食剜肉。 绍圣五年。 西夏再次举国动员,将矛头指向了平夏城。这就是第二次平夏城之战。 此战,西夏声称挥师百万,但实际也就在四十万上下。党项人的骑兵,竟然搬来了,攻城器械,冲车、楼车,应有尽有。而且,党项人居然还学会了,挖地道。 果然,战争,是最好的老师。 面对匡朝的堡垒推进,党项人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学会攻城。 西夏大军,猛攻平夏城,及其附近的,六处堡垒,即,泾原路。其攻势之猛烈,则堪称,历次,匡、夏交战之冠。 第二次平夏城之战,虽然激烈,但已经没有新意。 因为匡朝的军队,已经展开了,自动化的战争算法。其他诸路匡军,采取了弹性防御的战术,立即出击西夏。 河东路、熙河路,从东、西两路,直插西夏腹地,搞起了打、砸、抢、烧。 环庆路和秦凤路,立即派出精兵强将,支援平夏城。 平夏城,守将郭成,鼓舞士兵,死命坚持,堡垒固守。 连攻十三日之后,西夏已成强弩之末。 西夏大军耗光了全部口粮,士兵陷入恐慌。小梁太后再不愿意放手平夏城,却也只能悻悻而去。 随即,匡军设伏追击,夹道相送,沿途重兵立即开出,暴击西夏军队。 同时,章质夫派出骑兵部队,会同平夏城的守军和援军,组织了六个纵队,深入西夏腹地、展开追击。 第二次平夏城之战,西夏完败、匡朝完胜。 而到了这个时候,匡夏之战,基本结束。因为,失去横山、天都山防线,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在这之后,以定难五州,为基本盘,的,西夏,根本扛不住,匡朝的泰山压顶。 平夏城之战后,西夏彻底认怂,国主上表谢罪,同时复用匡姓。在绥朝的斡旋下,匡朝则停止了进攻步伐。 政和四年。 太宗之另一来孙、顼宗第十一子、煦宗、匡哲的弟弟----佶宗、匡徽,发动了横山之战,彻底控制了陕西路、陕北沙碛以南,的,战略要地。西夏纳贡请和,匡朝罢六路兵。 至此,百年匡、夏战争,终于画上了句号。 匡朝也是在积蓄力量。在平定夏州之后,匡朝还会再次关注,幽云十六州。 绥、匡战争,将会持续二十六年,直到澶渊之盟。而在此期间的所有和平,都将是大战前的蓄力。 佶宗在位时期,绥朝国力大衰、金人崛起。在金人灭绥过程中,匡朝,太傅、检校太尉、枢密院枢密使、西北监军和开府仪同三司----童道夫,与,门下省的老大、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宰相加衔太师----蔡元长,等,当权派中的代表,以为可以趁机夺回燕云十六州,遂不顾唇亡齿寒的道理,定下了,联金攻绥,的,政策。 宣和四年。 童贯率军,两次攻打绥朝,都大败而归。 处于亡国绝境中的,绥朝军队,竟能将,数量极为优势的,匡朝军队,给打得,溃不成军。 责在匡朝?责在战争?责在穷兵黩武之念。 此时,匡朝军队战斗力之低下,才是真正的“积弱”。匡朝政治上的腐败,和军事上的无能,被金人悉数看在眼里。 宣和七年。三月二十六日。 绥帝耶律天祚,在应州,被金人,完颜娄室,等,俘虏。八月,被解送,金国国都上京城,被金太宗降为海滨王。绥朝正式灭亡。 宣和七年。八月。 金军大举南侵,攻打匡朝。 佶宗、匡徽,传位给,自己的长子,自称太上皇。匡朝朝廷急忙遣使议和,但金军一面佯许和议,一面继续进军。 靖康元年。正月。 金军南下,宗翰、宗望,两部,渡过黄河,最终,直抵东京城下,会师,对匡朝,形成了包围之势。 太宗之仍孙,佶宗、匡徽的长子----亶宗、匡钦,派使者,赴金营求和,但未能成功。 金军随即攻城,虽然匡朝守军,曾经多次击退了金军,但,亶宗,仍继续,与金议和,并答应了,给金国赔款和割地的要求。金军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撤军北归。 靖康元年。八月。 金军再次南侵匡朝。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初。 东京城破。亶宗,亲赴金营,献上降表。金军随即大肆搜刮匡朝的府库,及,官、民户,的,金银钱帛。 靖康二年。四月。 金军俘虏了佶宗、亶宗父子,及,大量的,匡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官员和工匠,等,三千余人,北撤。同时,掠去,匡朝皇室的,宝玺、舆服、法物、礼器、浑天仪,等。金兵退走前,还立了,匡朝投降派头目,少宰、太宰兼门下侍郎----张子能,做傀儡皇帝,国号“楚”。 至此,北匡,正式灭亡。史称:“靖康之变”。 第102章 佛前一盏小小烛火 这边厢,青黛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前来,搀起了燕映诺,笑眯眯的:“二......小......娘......娘娘!” “你呀,你呀,你这称呼,听着倒是新鲜有趣啊!”燕映诺听着青黛,一时习惯、又要唤自己小姐、却临门一脚、改做了正确的称呼,伸出水葱一样的纤纤细指,轻轻地戳了戳青黛的额头,一时好笑。 “那......奴婢......奴婢一时顺了嘴,又忘了......也没忘......还是......更过来了......”青黛挠了挠头,陪着燕映诺一起笑。 咦?燕映诺突然发现,青黛的额头上,有两个红红的小苞,在顽强的鼓着嘴,似乎正在宣告主权。于是,嫣然一笑后,正色,用平缓的语气,告诉青黛:“元日,是新的一年的开始,也是官家确认统治匡朝的重要时刻。这一日呢,宫里,会举行隆重的,正旦大朝会。一则呢,庆祝新年到来;二则呢,这是展示皇权、巩固统治的,重要场合。故而,称作,元会。” “那,娘娘您在元会上,又需要做些什么呢?”青黛是个好学上进的丫头啊。 “我只需要叩拜行礼啊,”燕映诺笑着回答青黛的问话,娓娓道来:“元会期间,官家呢,会高坐在龙案之前、龙椅之上,前朝,文武百官们;后宫,自皇后娘娘以下、三品以上的嫔妃们,人人皆需,按其品阶,着相应朝服,以及,与其品阶对应的,帽、帷、冠、帔、佩、带、靴等,按其品阶等级次序排列。届时呢,各国使臣也会前来朝中,贺年献贡,向官家表达新年的祝福和敬意。官家呢,则会回赐给他们一些礼物,以示我朝友好与恩泽。” “如此繁琐啊......”青黛的脸已经皱了起来,“哎?娘娘,那便只是行礼么?不让进膳的啊?” “噗嗤,哪里会不让进膳呢......”燕映诺简直是忍俊不禁,“你这促狭的丫头......” “啊,让进膳啊,那还行,不然全饿晕了呢......”青黛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双眸,十分无辜的盯着燕映诺。心里头却有着小小的得意。回头可得告诉怀夕姐姐去,今日里,小姐可是被青黛,逗得很是开怀呢。让怀夕姐姐赏点好吃的给青黛。 聪慧如燕映诺,焉能不知,身边贴心小丫头,故意装傻扮痴,只为,逗自己,开怀一笑的,良苦用心。 “青黛,”燕映诺轻轻拍了拍青黛的脸颊,“今日心情不错,索性便看看这外头的风景,也看看你使唤着一堆人,将这口大缸倒腾过来,意欲何为?我这里无事,你去唤宫嬷嬷来陪着,便好了。” “啊?”青黛很是惊讶。继而,在心里头,暗戳戳的不忿。怎的,宫嬷嬷啥时入了自家小姐的眼呢。宫嬷嬷,虽不是个坏婆子吧,可只要是,她教训起青黛同怀夕姐姐规矩的时候呀......哼。那张脸上一层层的皱纹哟。都能夹死一只,身上有大花白斑的,湖州的,豹脚蚊,了,好吧。 青黛招手,唤来近前在廊子下立着、随时等候着燕映诺吩咐命令的,一个小宫女。然后,燕映诺便眼见着青黛,很是有几分大宫女的气派,命这小宫女好好伺候着燕映诺,迅即,十分听话的,转身去寻宫嬷嬷。只是,嘟着嘴呢。 燕映诺看着青黛脸上那点藏不住的小心思,笑意盎然。却不知怎的,脑海中,便一下子,闪过了,入宫之前,在平凉城,青黛和京墨两个,陪在自己身边,最后一次去庙里上完香后,找老住持方丈解签的情景了。 不远处。宫嬷嬷得了青黛的传话,正穿过曲折的宫廊,疾步而来。转过最后一个弯角,映入宫嬷嬷眼帘的,便是,静静立于廊下的太仪娘娘。 只见燕映诺的身影,在日光的斑驳中,显得既柔弱又坚韧。那张平日里温婉端庄的脸庞上,此刻,竟挂着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微笑。但这份笑意,如同晨雾遇阳,正迅速被一抹难以言喻的哀愁,所取代。而她的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诉还休,眼神时而迷离,时而聚焦在那,遥不可及的青天之上,仿佛在那片浩瀚中,寻找着慰藉,或是答案。 宫嬷嬷心下一簇,心中猛地一紧,脚步,随之一怔。她在这宫中,浸淫了大半辈子,又得了官家亲自挑选,送来这紫宸宫里服侍,自是精明。她又岂能看不出,这位,对皇后及淑妃娘娘皆是恭敬有礼,从未有半分僭越;对官家一向敬重体贴,也从不刻意讨好;对宫人从不曾颐高气指、却并不有心拉拢示好,的,太仪娘娘,其实,并不热爱,这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也不眷恋,这一身,富贵至极的荣宠。宫嬷嬷属实,打从心底里头,钦佩与喜欢,这位太仪娘娘的性子。看似,清冷孤高、桀骜不驯,实则,善良中带些锋芒,有着自己的初心与坚持。 此刻,凝望着周身满是苍凉之感的太仪娘娘,宫嬷嬷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 太仪娘娘一向在人前,喜怒皆不会形于色。今日如此这般,必是被这深邃复杂的后宫,勾起了,心中承载着的,难以言说的,苍凉与无奈,还有其,深藏着的,不为人知的,故事与挣扎。 宫嬷嬷暗暗轻叹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加快了步伐,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自己心间的鼓点上,愈发显得沉重。 两行清泪,不经意间,滑过了,燕映诺,那白皙光滑的面颊,无声地,滴落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溅起一颗,跃动的水珠,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她内心的波澜与苦楚。 时至今日,燕映诺仍旧能清晰的记得,那一日,德高望重的老住持方丈,见了签文,沉吟了半晌。继而,对着自己施了一礼后,一脸郑重的,对自己说道:“此,乃,上上签也。女施主,前世,乃是,佛前一盏,小小烛火。尘缘浅,佛缘深,清贵至极。” 涯哥哥,那时的我,到底还是太过天真。竟不晓得......这样一句上上签......其实......暗藏着......无穷的......苦离别。 涯哥哥,知你如我......懂我如你。何可言......何能言......何处言......何时言......何必言......言而言之......无可言。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燕映诺,抬手,状似无意的,拂了拂,额前花钿,顺势,拭去了面上的泪痕。 秋日暖阳下。 风姿绰约的太仪娘娘,优雅如蝶般回转身来,望着朝自己行来的人,浅笑盈盈:“宫嬷嬷!” 第103章 一再下毒不死不休 燕映诺,若是真能,穿越时空的缝隙,窥见未来的碎片,提前预知、预见到,那将笼罩孔家与自身命运的阴霾----孔镇北一家所中的“蛇缠藤”之毒,以及孔镇北本人身负的“半边月”,的,毒之痛,皆源自,她最不愿相信的源头----她的生母,季玉柔之手,那么,她定会,以生命为誓,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尤其是,苏木与寒雾之间,那注定悲凉的联姻。 然而,世上最不可能的两个字,便是,若是。命运之轮,从不因人的意志,而轻易转向,它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缓缓碾过每一个,试图改写命运的灵魂。所有的若是,终究,只会是,镜花水月,遥不可及。 寒雾大人、孔镇北,的,死讯,如同秋日里突如其来的寒风,不仅带走了这个年轻生命的温度,也卷起了,整个江湖与朝堂,的,惊涛骇浪,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更让燕映诺的心,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从没有人会想到,寒雾大人、孔镇北,最后,会死得,如此,毫无征兆,却又,轰轰烈烈。 因此,当箫寒涯自寒雷口中,得知这一切查证的结果,再三与其确认无误时,内心的震撼与痛苦难以言表。切肤之痛,锥心之苦,滔天之恨......那是一种,混合了失去挚友,以及人性复杂性的,深刻体验。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让他无法呼吸,更无法言说。在这一刻,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中某个角落的崩塌声,那是对人性美好的质疑,也是对命运无常的无奈。 以至于,箫寒涯那一刻,脑子中浮起的,竟是许多年前,亲生父亲,箫承蔚,将只身出京,去边塞担任,忠勇军节度使,临行出发前的那一夜时,对着自己说过的话:“凡是劝不动的,拦不住的,那就是,命。但凡有一个人,拼死都不听劝,那说明,这条弯路,他必须走。有些劫,他必须经历。你不允许别人受苦时,就是在,逆天行道。” 箫寒涯不明白,为何自己想到的,会是这么个多年前的场景。且,这段话,竟成为了,父子两人这一生中,最后的对话,和,箫承蔚,留下的遗言。 父亲的遗言,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此刻,在他心中闪烁,给予他,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亮。“凡是劝不动的,拦不住的,那就是,命。”这句话,在箫寒涯的心中反复回响,他开始尝试着去理解父亲当年的深意。或许,父亲早已预见到他的人生将充满挑战与抉择,而这些选择,无论多么艰难,都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他意识到,自己与父亲之间,虽隔着生死,却通过这句话,达成了某种精神上的共鸣。 尽管,时至今日,箫寒涯也仍旧没能明白,为何父亲,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看似没头没脑的话。他实在不解。 箫寒涯在痛苦中,决定,用自己的方式,去为寒雾,讨回公道,还所有人一个真相。更誓要揭开,这种种因果背后的秘密:诺儿的生母,季玉柔,究竟是死,是活?若其已身死,燕门坟冢里头,埋葬的又是何人?若其仍苟活,为何多年来,毫无音讯、查无踪迹?季家在其中扮演了何等角色?季玉柔,又究竟缘何,会对孔家人,一再下毒,不死不休?她又是如何下毒得以成功的?是否还有旁人亦涉及此事?平凉城的中书令、燕靝书大人,又是否与此事,有所关联? 箫寒涯开始反思,是否自己一直以来,太过于,执着于,控制与改变,而忽视了,生命中,那些无法预料的变数。他逐渐明白,有些路,即使知道前方是荆棘密布,也必须由自己去走;有些痛,即使撕心裂肺,也是成长的代价。 箫寒涯沉思着,是否,一定要如,失去诺儿,那样,令他不得不学会,接受。 不得不学会,接受命运的不公。 不得不学会,接受人性的复杂。 不得不学会,接受自己作为一个凡人,无法掌控一切的局限。 最为重要的,是,他自己,连同,他的诺儿,心中,都有着,对正义的坚持,也有着,对人性美好的向往。即使面对再大的困境与挑战,只要彼此心中有光,就能照亮彼此前行的道路。而与诺儿之间的默契和遗憾,也化作了,推动自己不断前行的动力,让自己,在,每一个,思及诺儿,便会,肝肠寸断,的,黎明之前,都能找到,自己必须,精神抖擞,继续战斗,的,理由。 箫寒涯的心中,如同被冬日里未化的积雪重重压着,那份郁结难舒的情绪,源自于一连串错综复杂的谜团,与未解的过往。他深知,要解开这些缠绕心头的结,就必须从源头查起。而燕昭轶,作为燕映诺的亲弟弟,或许,正是那把,能开启,尘封记忆之门,的,钥匙。 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庭院之中,箫寒涯与寒雷,并肩而立。 箫寒涯的目光,紧锁在燕昭轶身上,面色凝重的问他:“你......或是......你二姐姐......究竟......对.....季氏夫人......了解多少?” 箫寒涯那份郑重其事的模样,让燕昭轶也不由得收敛神色,“大人问的......季氏夫人......可是我家二姐姐的亲娘、燕府那位,仙逝多年的、正室夫人、季玉柔?” 燕昭轶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忆着,那些遥远而模糊的,记忆片段。“属下因着,在燕府中,排序居后,出生的晚,年幼之时,属下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属下的母亲,和,三姐姐、四姐姐,皆十分憎恶,二姐姐。后来,属下也只是从四姐姐口中知晓,属下的母亲,南氏大娘子,是父亲的继室。而母亲此生,最耿耿于怀的一件事,便是,她终其一生,都需在二姐姐的生母、季氏夫人,的,牌位前,执,妾礼。在属下看来,季氏夫人既是,父亲早先迎娶的妻室,且其早已故去经年;无论是,亡者为大,抑或是,礼法规仪,那属下的母亲,便该当,在二姐姐的生母、季氏夫人,的,牌位前,执,妾礼,以示恭敬与尊重。此事不当有何异议才是。既是母亲心中如此的不平不忿,缘何当年,以南家风光,不至于,委屈了自己,又非得要,应允了父亲的续弦之意呢?即便是属下的外祖,也曾多次遣了莫管家带话给母亲,多次规劝母亲,放下此心结,亦是无济于事。” 燕昭轶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沉甸甸的情感,停顿了片刻后,说道:“在属下这里,关乎季氏夫人,留下的记忆,并不多,但属下听闻过父亲感怀,只言她,温婉与慈爱,不仅精通琴棋书画,更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常常捐衣施粥,资助贫苦百姓,深受府中下人们的爱戴。” 说到这里,燕昭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然而,关于她的死因,燕府中一直俱是讳莫如深,只说是因病去世,具体情形,却,无人愿提,也无人,能,悉数端详。不瞒大人,属下曾偷偷的私下见过,二姐姐询问父亲。但父亲只是长叹一声,让二姐姐不要多问,却并未有何不豫之色。可属下却清晰的记得,似乎只要是属下母亲,提及到季氏夫人之时,父亲便会怒不可遏。直到后来,属下无意间,在燕氏家族藏书阁的尘封书籍中,发现了一些,关于季氏夫人与家族外势力......纠葛......的,只言片语。但那些记载,太过零碎,且,多有隐晦,属下,亦始终,未能,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箫寒涯闻言,眉头锁得更紧了。他深知,这背后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一切,或许与寒雾及其全家所中之毒,息息相关。他轻轻抬手,示意燕昭轶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事......虽与季氏夫人无直接关联,却也与我燕氏家族内部的,风云变幻,紧密相连。”燕昭轶继续说道,“自季氏夫人去世后,府中中馈,初始,是属下长兄、燕昭轩的生母、柳氏姨娘执掌;待到属下母亲过门后,府中中馈便交给了属下的母亲。虽说是长兄待二姐姐极好,可那柳姨娘,却与我二姐姐的关系,十分微妙......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既不能言说,为,亲密,亦不可称做,是,疏离......属下常年在外祖家起居生活,曾听南府中的老仆,私下议论,说属下母亲,对季氏夫人,留下的遗物,颇为忌讳,甚至有过,暗中处置的举动。但不知缘何,为父亲发现,也不知何故,最后竟是将二姐姐,送去了季氏夫人的娘家......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便是,为何季氏夫人的娘家,对二姐姐,这季氏夫人唯一的骨血,那般无情冷血,竟是直接扔到了,季家别院......又听闻,二姐姐能回燕府,乃是昔年,先帝在世时,有意欲为皇子聘娶......结果,因着出了商河之事,父亲......因着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故而属下亦未曾放在心上。但仔细回想二姐姐近年来,在燕府中的处境,兼之,如今,属下亦有听闻,寒雾大人一事,似乎......与二姐姐的生母、季氏夫人相关......因此,属下不得不,心生疑虑。大人不来找属下过问,属下亦是要向大人请命,让属下介入此事,在燕府与南府,能查证一二的......” 第104章 真不带这样玩的啊 寒雷在一旁听得直皱眉,他本是个直性子,最见不得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忍不住插嘴道:“照你这么说,这季氏夫人的死,还有那些遗物,都透着股子不对劲儿。咱们得想办法查清楚,不能让真相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埋没了。” 箫寒涯点头表示赞同,他深知此中的艰难与复杂。但心中的正义与责任,驱使他不得不前行。他看向燕昭轶,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轶哥儿,你今日所言,至关重要。我同寒雷,会继续深入调查此事,你......也需小心行事......毕竟这燕府之内,南府之中,恐怕,并非,全然是,风平浪静的。” 燕昭轶闻言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大人放心,属下虽不才,但保护二姐姐、查明事实真相之心,绝不亚于大人。大人若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月光下,三人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未来的路,或许布满荆棘,但他们已准备好,携手揭开那,层层迷雾,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开口啊,”立在箫寒涯身边的寒雷,实在是不喜欢燕昭轶说话文绉绉的,一副小秀才的样子。偏生他跟着箫寒涯习武,还是个悟性极高的,这才入司多久啊,都能独领一支军伍了。“说说吧,你能有甚大用啊,不妨都说与我们听来。” “与你何干?”燕昭轶,就,喜欢看,寒雷,一派,不喜欢自己咬文嚼字,偏还奈何不得自己的模样。“大人问话,有你甚事?难不成,你今日里,竟很是闲散么?” “你这欠揍的小白脸!”寒雷听到燕昭轶揶揄自己,立马便有些恼了。 “切!你说,到底是老子欠揍,还是你这厮欠揍?”燕昭轶笑呵呵的。 “你!”寒雷撸了两下衣袖,撩起衣袍,这便打算要上手干架了。 箫寒涯被两个人整得很是无语。怎的。这还没言语几句呢。难不成,这两货,今日愿意一对一的操练么? 不怪箫寒涯如此想法。他可是听寒成、寒义对自己抱怨过,说如今整个勾当皇城司里,就只剩下他二人,还没被这两位大人操练过了,然而,他二人极是不愿意被操练的。因此,每日里,想尽一切办法,不待在司里,只拼命在外头办差。天不擦黑,绝对看不到他二人。 箫寒涯当时也很是不理解,寒成、寒义怎的突然间,对于外头去办差,如此勤谨卖力?还以为是,司里头,是否近日来,有甚重案,只当是,寒雷体恤,为免自己忧心,便未曾告知自己。于是,他便细细的询问了寒成、寒义一番。 谁知道,寒成、寒义两个憨货,要死要活的说着,大人切莫要太呵护他二人。他二人常在外头办差的话,可以避免许多未知隐患,做足应对。且在平凉城时,燕二小姐身边的丫头们,已被几位大人,都,近水楼台,先得着月了,他二人,若是时常能在外头办差的话,指不成哪日,也能遇到,红颜知己。 箫寒涯听完两个人的胡咧咧之后,气不打一处来。虎着脸,要这对憨货好生回话。结果两个人呢,竟然哭着鼻子,跟他说,宁可挨他箫寒涯的一顿军棍之后,再出去办差。切莫要把二人留在司里头,日日点卯听差。 箫寒涯已是惊诧不已,更是无法理解这两个人的思维逻辑。于是,软硬兼施,连哄带骗,又许了不少虚空也无需落实的好处,这才套出话来。反正这一对憨货的脑子,日渐不如寒小五的脑子了。这话,是寒雷说的,还是寒风说的啊。 结果就是,箫寒涯被自己套出来的,寒成、寒义两个人的说辞,弄得自己,足足郁闷了两日,仍旧觉得十分棘手,无从下手。只因箫寒涯完全不知道,以何故下手,从何处下手,该如何下手,来解决这档子事。 便是其后,箫寒涯,竹筒倒豆子的,将前因后果,全说与,给梁管家听了,想着是不是,梁管家能给自己支个招。 结果呢。梁管家实在是没忍住啊,那一口,才吃进嘴里的热茶,全给喷了。 梁管家的原话,说的是:不成想,这世上,竟还真有,能与寒雷,这般投缘、如此投契,的,狐朋狗友,啊。话说,小五在司里的话,也不知,是否会,更有意思啊。 闻言,箫寒涯,心想:梁管家也是被寒雷这厮,给带坏了啊。最后,他也只能看着梁管家的背影,继续郁闷无语。 其实吧,这档子事,很简单。 寒雷和燕昭轶呢,彼此互相都看不上对方,偏偏呢,功夫拳脚又势均力敌,而且吧,两人的嘴巴皮子都厉害,贬损起人来的说辞,那是说上一个时辰,都不带重样的。因此,两个人逮着机会就要操练一下。 操练就操练吧,偏这两位还都喜欢,不直接去操练对方。 不直接去操练对方吧,也就罢了,不操练不行么。 不行。两个人呢,还颇为郑重其事的,从自己麾下所辖的手下里头,挑人出去操练。 操练嘛,用武干架,分出个胜负输赢来,不就得了。 不不不。都是皇城司的精英,怎能内斗互残?这两人的观点吧,还出奇的一致。 于是,司里头,现如今,时兴的,便是,以文比试。 既是以文比试吧,那就作诗着文比学问好了嘛。 不不不。那样有啥意思呢。就互相提问,对方回答吧。多好。不伤自己人和气啊。还能长见识。对不。 那些旁观热闹的司兵军卒们,一个劲的点头称是,嗯,两位大人还挺体恤。他们又哪里能想得到,这两位大人的心思呦,个顶个的,黑着呢。 是以,最后的操练结果便是,那些旁观热闹的司兵军卒们,谁也没能逃得开操练。 寒雷的手下,答不上燕昭轶大人的问题。燕昭轶大人一番训斥,美其名曰“温故知新”。再被燕昭轶大人以舒筋活血为名,被燕昭轶大人,打得够呛,鼻青脸肿。 燕昭轶的手下,答不上寒雷大人的问题。寒雷大人一番数落,美其名曰“鉴往知来”。再被寒雷大人以通经活络为名,被寒雷大人,揍个半死,鼻肿眼青。 然后呢。这两个始作俑者,还要互相吹捧谦虚一番,夸赞一下对方,实在是修为精进、造诣颇高,还要约好下回,两个人再操练操练,看看究竟是对方厉害,还是自己厉害。 问题是。地上东倒西歪,躺着的,全是可怜无辜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原本只想旁观热闹的司兵军卒们。 于是,下一次,司兵军卒们,学乖了,不再去看两位大人的热闹。看热闹落不着好,平白的送上门给人揍一顿。 谁知这两位大人反倒,都不乐意了。双双拿了名册,开始点卯。谁敢不应卯啊。误了卯,那可是军法论处的罪。 然后,司兵军卒们,仍旧,被操练的,不要不要的。还被两位大人教育说,要多读书,学道理,勤习武,增修为。 敢情您二位光动动嘴皮子。就是俺们来替您二位受气呗。 受气也罢了。真下狠手啊。您二位这功夫,可是在京师里头都排的上号的一等一的,俺们经得起您二位的出气不。 那就不还手嘛。敬着呗。不依不饶啊。说俺们是孬货,没血性,给咱司里丢人。 那就还手嘛。打不过呀。不折不扣啊。说俺们文不成,武不就,给咱司里栽份。 谁不知道,您二位书也读的多,功夫也练得好啊。照您二位这么个操练法,俺们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啊。 偏生还没法子说嘴。是啊。大人们亲自上手,督促着俺们读书上进、习武强身,那还能错了么。 可是。大人们啊。真不带这么玩的啊。 “他们已然约过七八回了,哪一次他们都不曾直接操练啊。”寒义委屈的要死。前两日,燕昭轶大人,可是直接问了自己这一旬的当值安排呢。自己这身手,哪里够寒雷哥哥练啊。便是他不让俺唤他哥哥,那也不值当赔一顿揍吧。 “是呢,”寒成跟着碎碎念,“寒雷大人,前几日也问了俺这一旬的当值安排呀。寒义功夫可是比俺好,也比俺抗揍,俺既是不如寒义抗揍,自然是,抗不住,燕昭轶大人的一顿打了啊。”哼。只要寒雷能让老子不挨揍,老子情愿一辈子都唤他哥哥。唤爹也行啊。反正俺爹是谁,俺也不知道。 箫寒涯闻言。又忍不住在心里头暗骂:这两个混账小王八。也不知道肠子如何生的。竟是生出来如此九曲十八弯的法子来作弄。 再一回顾思忖起,寒成、寒义两个,适才那一通,如同怨妇般的,碎碎念,箫寒涯气极反笑。 第105章 可不就是王妃了么 苏木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仿佛连这无尽的寒雾都承载不了她此刻的沉重与复杂。 她从未想过,自己生活的世界,会如此残酷地,裂开一道口子,暴露出,最不堪的一面。 在苏木的记忆中,寒雾,是那个,无论何时,都能为自己遮风挡雨,以铁骨柔情守护着自己,水火不侵的英雄。他的身影总是那么高大,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撼动其分毫。 然而,现实却像一把锋利的刀,无情地割裂了苏木的幻想,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个血淋淋的真相----她的夫君,中了无药可解的毒,再也见不得光亮。她的英雄,竟也有脆弱不堪、需要她坚强支撑他的时候。 苏木更没想到,毒害夫君和他全家的人,居然是自己敬重和热爱了大半辈子的,小姐的,生身母亲,季氏夫人。 苏木记得,她们几个丫头,都看过自家小姐给季氏夫人画的画像。因着季氏夫人逝去的早,所以,自家小姐的画像,其实远不如相爷书房,以及祠堂里头,悬挂着的,季氏夫人的画像,那般的鲜活明艳,而,栩栩如生。可这也并不妨碍,季氏夫人在自家小姐笔端之下,跃然于纸上的,那副,端庄贤淑、慈爱有加,的,女子形象。那形象,不止是自家小姐心中最敬重景仰的母亲形象,也曾是苏木她们几个丫头心中,无数次共同想要去效仿的榜样。 苏木从未怀疑过,季氏夫人的故去,居然,是,虚假的。寒雷说,甚至于,连自家小姐,都不得知。可是,连她都无法面对和接受的事实,自家小姐又该如何说服她自己去面对和接受啊?何况......这事实真相,还是如此的,可怕,狼狈,残忍,不堪...... 苏木可以肯定,燕相爷对季氏夫人早逝的悲哀伤感,和,对季氏夫人数年来如一日的追思怀念,是燕府上下,有目共睹的。甚至,府里头还曾经隐隐约约有传闻说,南氏大娘子,是因着相爷的这份深情,故而才十分的刻薄自家小姐。可是这样没有根据、道听途说的传闻,连自家小姐都从不曾放在心上,更何况,是她们几个对自家小姐无比忠诚的丫头呢。便是后头提上来的青黛和花楹,两个丫头,也是十分的伶俐,从不会把那些,在府里听闻到的,一些捕风捉影的碎嘴嚼舌之说,当做真呢。再说了,南氏大娘子,就从没有能算计得逞过,好吧。 在苏木看来,那般鲜明而传神、端庄贤淑、慈爱有加的季氏夫人,自是对燕氏家族无比的忠诚与爱护......怎的,她竟是,压根就未曾亡故,反而,还进了那,比燕府更加贵重的高门深宅,还是啥王府?只不过,寒雷说,季氏夫人并不是正室,只是妾室。那是啊。这王府里头的大娘子,那,可不就是王妃了么。又岂是寻常人能做得的。不是说,宁许寒门为妻,不与高门做妾么。何况,这季氏夫人,从根本上来说,是个再嫁的妇人。能入王府为妾,便已是造化了。便是自家天仙一般的小姐,说是太仪娘娘,尊贵的很,可说到头,她不也是进宫,与当今的官家,做了个妾么。这宫里头,只除了皇后娘娘,满宫里剩余的女子,尽是妾室姨娘啊。至于那些,位份卑微的、没有位份的,只怕是,活得,连燕府里头,相爷的,通房丫头,都不如。 室内静谧的,令人深感扼腕与窒息。苏木的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寒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她脆弱的心房上。他的话语如同寒冰,让苏木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她未曾料到,画像中那样贞婉娴雅的季氏夫人,那样温柔和煦的笑容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深沉的仇恨与阴谋。到底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怀恨,才能令,季氏夫人,对夫君满门,一次又一次的,一再投毒?这一刻,苏木只觉得这辈子,所有坚守的信念,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烟消云散。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中多少年来对季氏夫人,当做母亲般的崇敬与信仰,轰然间倾覆崩塌的声音。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令人心碎,就像被无数根针扎一般的疼痛。 当初,拆开了那封寒雾留给自己的信笺后,知晓了夫君背负的伤恸旧事,知晓了夫君获取了一些蛛丝马迹后,下定决心要去密查旧事,哪怕丢掉性命也在所不辞,苏木已然感觉整个人都傻了。哭得不能自已,最后哭晕在寒雾的怀里。 后来,夫妇二人循着线索,一路访问查找,最后确认,苏木的亲弟弟,的确曾经活在这世上,并且曾经出现在线索所指之地,可是早已物是人非,弟弟再次杳无音讯,生死两茫茫,苏木感觉整个人从希望到失望、再从失望到绝望,欲哭无泪。最后还是寒雾一边强忍着于心不忍,一边不得不变着法儿的,声色俱厉的,以言语刺激,苏木才哭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还是哭晕在寒雾的怀里。 可是这一次,苏木知道,自己不能哭。她意识到,自己不能沉溺于悲伤与失望、难过与愤怒之中。她必须坚强振作起来,她的夫君,是个铮铮铁骨的好男儿,她是她的娘子,不可辱没了夫君的颜面,更加不能糟蹋了夫君为护住自己、护住箫大人、护住二小姐、护住寒风、寒雷、寒云他们......而宁可牺牲他自己的,一片苦心。 苏木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在寻亲途中,寒雾那双曾经给予她无限温暖与力量的手,不知从何时起,却开始渐渐冰凉,在其轻握和抱拥住自己之时,会时常,让自己觉得,那双手,甚至,双臂,都似乎显得,有些,无力...... 苏木明白,为了寒雾,为了这个家,更为了那此生都被困在宫里的自家小姐,只有查找到季氏夫人行凶的动机与证据,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才能还寒雾,不,孔镇北,一个说法。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中,疼惜夫君的百般难过、千种痛楚,也得到一丝慰藉。 苏木的目光中泛起泪花,她缓缓转过身,走到寒雷面前,轻声细语,却满含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说道:“寒雷大人,奴家十分感激您能如实相告!请您和箫大人相信,奴家绝不会让夫君独自承受这一切!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奴家都会陪夫君一起走下去!” 第106章 他们双双被圈禁了 寒雷的颔首动作,轻柔而深沉,仿佛是在对苏木说出的言语,给予无声的鼓励与倾听。正当他准备开口回应,眼前的画面却让他微微一愣。只见苏木,正对着自己,缓缓俯身,埋首,盈盈拜福下去。 寒雷一眼便能识得,此礼仪,正是,随他们兄弟之间不同品阶而行的,极是标准的,官眷之礼。虽随着武德司成员间品阶的不同,而有所变化,但其背后的,庄重与严谨,那是武德司掌军使之家的,官眷女子,所该持的风范礼仪。 只不过,寒雷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苏木的礼仪,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些武德司旧制的习惯行止。寒雷在心中暗自思量,显见得,或许是,昔年的燕二小姐,不知是何时,曾教导过其,习得的,武德司时期,特有的礼仪。而今,武德司,既已更为,勾当皇城司,苏木只怕是,还未曾知晓,其中诸礼的,细微差池,因此,那份烙印于心的记忆,与习惯,难以抹去。 寒雷面对苏木这略带“过时”,甚至可说是,轻微失礼,的,礼仪,非但没有丝毫介怀,反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他深知,能够坚守信念与习惯的人,实属难得。于是,他心下慨然之余,顺势伸手,以一种温和,而又不失尊重的方式,轻轻虚扶了苏木一把:“苏......雾副副使夫人......” 寒雷的称谓,缓缓自唇边溢出,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丰富的情感与复杂的思绪。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之所以在称谓上,选择了“雾副副使夫人”,并非仅仅是,因苏木行的是武德司旧制礼仪,故而他出于礼貌,也以寒雾的旧制官职相称的考量。那并非是对眼前女子的不确定,而是源自寒雷的内心深处,对自己与寒雾之间,那些曾经过往时光的,微妙感慨。 更重要的是,这句称谓背后,隐藏着寒雷心中,对苏木更深层次的理解与赞赏,是寒雷对苏木,已经超越了,燕映诺随侍大丫头,的,简单身份标签的,深刻认可与肯定,认同与尊重。这是一种超越了言语,跨越了时间与身份界限,的,深深的,敬重。 在那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唯有这简短的称谓,能够准确传达出,寒雷心中的,万千思绪与深情厚谊。可以说,寒雷的这一句称谓,看似轻若鸿毛,但其背后深意,实则重若泰山。 苏木心下一暖,心湖仿佛被一股暖流轻轻拂过,那份温暖迅速蔓延至全身。随即,不由得,眼眶微红,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哽咽,但即便如此,她的言辞依旧清晰而坚定,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千钧之力。 “那巍峨庄严的层层宫门,在世人眼中,或许是权力与荣耀的象征,但在苏木眼中,却如同平凉城外那些孤零零的贞节牌坊,厚重得令人窒息,冷酷得没有温度......它......关住了我家小姐的青春与自由......也......锁住了箫大人的灵魂与热烈......苏木嘴拙......不知如何言说......这一切,正如小姐当年教给我的,桎梏,一词......他们......双双......被圈禁了......” 苏木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当年,我们这些丫头,虽然懵懂无知,但对于箫大人与我家小姐之间,为何会突然断了联系,心中一直充满了不解与疑惑。但时至今日,苏木心中的那份不解与疑惑,已然化作了,深深的理解与感慨。若是苏木还不能领悟到这其中的道理,那才是真正辜负了小姐,对苏木的一场姐妹情谊相待了!” 说到这里,苏木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而坚定,她望向寒雷,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更远的未来。“大人,若有一日,您能得见太仪娘娘,或是怀夕姐姐,请您务必向她们,转达奴家的问候与思念之情。还请转告她二人,奴家,早已非是当年在扬州城外的,那个泥地里头的小叫花子......奴家,乃是昔年,名动天下,的,武德司六寒、之、快手三郎----寒雾的妻子......奴家的夫君,亦是,当年,走遍三江四海,的,铁血忠义镖局,开山掌门、孔伯豪,之孙......夫君不止继承了祖辈的英勇与智慧,更以,九式二十七招的,破云盘龙鞭鞭法,威震江湖......夫君的外高祖,乃是,前朝,翎雁阁二十四功臣,之七的----吴国公,迟敬觥......奴家夫君,名唤,孔镇北;奴家名唤,苏木。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苏木。” 苏木的话语落下,整个空间似乎都为之一静。寒雷听着她最后那句“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苏木”,脑中瞬间浮起了那年,寒雾明明被箫寒涯腹黑的问话,给折腾得,太阳穴的青筋直突突,嘴上,却不甘示弱的回着箫寒涯问话的情景。 “卑职今日干活......力气使大了些......不慎......就擦到了右耳......无碍......只是有些疼......那丫头......她不是叫苏木么......苏木这味药......本不就是用来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么......” 寒雷站在苏木面前,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几乎窒息。他完全能够想见到,这件事情,对苏木的冲击力,有多么大。他眼前的苏木,如此强自隐忍着心底那份悲哀难过,只昂起头,努力端着平静淡定,话里话外,皆是以嫁给寒雾为荣,展现出,坚韧与隐忍,的模样,其心底,该是何等,波澜壮阔的,情感海洋,在汹涌翻腾啊。 寒雷亦能体会到,苏木,对眼前沉重现实的无奈接受,正欲开口应她一句“好”,苏木的话音,再次传来:“大人如能见到夫君,烦请转告,孔家......已有香烟承继......奴家望夫君......珍重自己......祝夫君......早日......一偿夙愿......” 寒雷闻言,头皮炸开,楞在当下。跟着,喉头一紧,胸中一滞,心间一堵。 第107章 现实才是残酷的啊 寒雷旋即明白,“孔家……已有香烟承继……”这句话,这不仅仅是关于一个家族血脉延续的消息,更是苏木生命中一个重大转折的标志,是想让寒雾能够安心;“奴家望夫君……珍重自己……”这句话,重如千钧,是对寒雾的关怀,更是苏木的寄托,她希望,寒雾能照顾好自己,只有他好,她才能安心;“祝夫君……早日……一偿夙愿……”这祝福,是苏木希望寒雾,能够达成心愿,实现抱负,无论那意味着什么,她都愿意在背后默默支持,哪怕这份支持,只能化作无尽的思念与等待。 寒雷忽然意识到,苏木所承受的一切,远比他所能想象和体会的,要沉重得太多。他站在那里,良久没有言语。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雾副副使夫人......的......此番心意,我定会一字不落的转达!请夫人也记得,无论未来如何......夫人都不会是孤单一人......我们兄弟......一直都是,太仪娘娘,与,夫人,最坚强的后盾。” 寒雾中毒之后,只在那一夜,用独属于他和寒雷之间的联系方式,见了寒雷一面。 是的。正是,寒雷诳了寒小五那毒那顿好酒好菜、然后被寒小五跳着脚叫唤着:“你这黑了心的二哥!快把这,吃了老子的,全都给老子吐出来!”,寒雷也乐到笑趴在桌上的,那一夜。 那个夜晚,月光显得格外清冷,仿佛连天地,都为寒雾黯然神伤。他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已不允许他像往日那般,自由行动,甚至,连最基本的日光,都成为了致命的威胁。他打算尽快将这一切,告知寒雷。 于是,后半夜,寒雾用独属于他和寒雷之间的秘密联系方式,见了寒雷一面, 当寒雷感受到那份熟悉而急切的呼唤时,他立刻意识到,寒雾定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他迅速调整心态,将嬉笑怒骂抛诸脑后,专注、紧张的,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消息。 寒雾在夜色的掩护下,以一种几乎不为人知的特殊方式,出现在寒雷的感知中,将所有事情,俱皆托盘相告。那是一种超越了言语、超越了距离的沟通方式,只有他们兄弟二人能够理解与感知。 “二哥……不必忧心……”寒雾的声音,依旧保持着那份特有的沉稳与冷静。然而,寒雷却能从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中,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弟弟……只不过……是白日里不能出行或是见光罢了……其余......倒也与常人无异的……”寒雾的话语,像是在安慰寒雷,更像是在自我安慰,试图用这份看似轻松的态度,掩盖内心的沉重与不安。 寒雾平静了一下心绪之后,开始详细地对寒雷讲述起,自己中毒的经过,以及他目前所探知到的一切信息。兄弟俩的这次对话,没有过多的言语,却充满了深厚的情感与默契。 当寒雷听完寒雾的讲述后,心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回想起这个夜晚,寒雷不禁苦笑。原本,是他诳了寒小五一顿好酒好菜,寒小五那跳着脚叫唤的模样,以及自己笑趴在桌上的场景……这会儿想来,果然,上半夜的欢乐是短暂的,下半夜的现实才是残酷的啊。 原来,寒雾,彼时已全然探知查实,旧年间全家所中“蛇缠藤”之毒,今时自己所中“半边月”之毒,皆源自,陇东介州的、的卫王府,府中所出。那位曾经的原后唐宣武节度使,付寸深,之第四子,当今的,卫王,付庆,竟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这个发现,让寒雾震惊不已。他难以想象,一介高高在上的王爷,为何会对他们这些普通人下此毒手。只是,到底缘何下毒?究竟何人下毒?寒雾由于目前自身条件限制的因由,的确无法再查证到更多的可靠消息了。 更让寒雾心痛的是,他和苏木刚刚迎来人生的新篇章,小日子才开头没多久,便突遭此变故。他无法想象,苏木得知这一切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更不敢想象,自己还能有多少日子,能为那个大大咧咧的傻丫头撑起一片天。这份五内俱焚、火烧火燎的痛楚,让寒雾在黑暗中独自承受着,却又不愿外泄半分情绪,以免让一向善于观察的寒雷,为自己过多的担忧。 而寒雾在寻亲出发前夕,提前留给苏木的那封书信,只是因着,当时自己时常感到身体颇不对劲,便避着苏木,暗地里寻了间医馆查脉问诊,这才知晓,身上已然中了毒,但并不确定是何种毒,是否能解,毒发时会是何等情形……为了以防万一自己不幸身遭不测之时,苏木却不知就里,着了旁人的道,被人算计......而所谓的旁人,姓甚名谁,背后是否有牵扯,寒雾一无所知……其后有一日,寒雾打算陪苏木外出采买些沿途的日用,谁知一出客栈门,便被日光映射得,浑身战栗不止……只能编理由安慰苏木说自己是习武之人,偶尔也有气脉紊乱需要调整一下的时候,还撑出了个大大的笑脸,才算是把将信将疑却终究还是被自己说服了的苏木给哄了出去……寒雾送了苏木一出门,转身的当时,一颗悬了足有七八日的心,便瞬时沉了下去……身为武德司高级品阶的掌军副副使,寒雾自是听闻过,当世十大无解奇毒,序位排在第四的,半边月…… 在沉沉夜色中,寒雷目送着寒雾逐渐远去的背影,那背影在夜色中渐渐模糊,直至最终融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寒雷这一刻,眼眶湿润了,双眼不禁模糊起来,心头更是酸楚难抑、五味杂陈。 寒雾此生,只唤过寒雷三回“二哥”。 第一回。是寒雾初入武德司那年,同自己见礼,唤过自己一句“二哥”。彼时的少年儿郎,青涩中不失刚毅,对着自己敬与畏并存。那是源自心底的,对兄长权威与庇护的仰望。 第二回。是那年商河缉拿之行。那时节,梁管家还是寒康,却突然遭遇危难。彼时的快手三郎寒雾,因着兄弟受伤,方寸大乱。当内心深处的焦急与无助交织,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之时,又脱口而出唤了自己一句“二哥”。那是发自肺腑的,对兄弟,最真挚的呼唤与依赖。 第三回。便是今夜。是寒雾被那“半边月”之毒纠缠、无力回天之时,的,沉重与期望同存。而此毒,涉及到的,不止是涉及到寒雾的家仇,亦可能涉及到匡朝的国恨。寒雾仍是昔年的铁血豪情,未曾忘记过肩上的使命与责任,一句“二哥”,是寒雾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对兄弟嘱托的,无尽的信任与托付;更是寒雾对自己的殷殷期许,与,对兄弟诉不尽的情谊,和,难舍的,无法诉诸于口端的,深情告白…… 夜色愈加深沉,寒雷的心,也越发沉重。他深知,寒雾那声“二哥”,不仅是对身份的确认,更是他们之间,无需多言、心灵相通的,兄弟情谊的见证。他知道,这一别,或许便是永诀。但他更相信,两兄弟的心,却因为那份不可磨灭的信念,紧紧相连,共同抵御着,这世间的一切严寒与黑暗。他们的故事,将如同一曲悲壮而又激昂的战歌,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回响着无尽的勇气与忠诚。 那一夜,寒雷彻夜未眠。 而那一夜之后,为了保护好箫寒涯与一众兄弟,寒雷整个人,发生了,几乎是身边的所有人,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未能察觉洞悉出来的,他个人一夜之间,早已自内向外、渗透了骨血的,翻天覆地,判若两人,之,转变…… 第108章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以至于后来,自平凉城返回京师的,寒成和寒义,哪怕是寒和,都曾经错误的认知,是不是自打从,寒风婚后辞官远遁、寒雾携妻踏遍山河、寒云升职就任异地……造成了箫寒涯手中可用之人太少了,是以,给寒雷的压力太大了…… 一对憨货,后知后觉。而寒雷,着实是,将这一切,都隐藏的极好。直至他,终有一日,不得不,将这一切,最残忍的现实,在箫寒涯的面前,层层剥开……此为后话,姑且按下不表,容后再叙。 寒雷的心,也仿佛在那一夜之间,被冬日的寒霜所侵蚀,变得异常坚硬而冷酷。他精心挑选了一支,由他最信任的亲信司兵,组成的行伍,这些士兵,不仅武艺高强,更是对寒雷忠心耿耿,无条件的执行他的每一个命令。他们根据寒雾提供的线索,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查证之旅。 查证的过程,充满了曲折与挑战。为了确保信息的准确性,寒雷不惜动用了一些,平时绝不愿触及的“阴私雷霆手段”。这些手段虽不为人知,却极其有效,能够帮助他们穿透层层迷雾,直达真相的核心。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核查每一个细节,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之处。从深夜的密谈,到黎明的追踪,从隐秘的账目,到不为人知的交易,寒雷和他的行伍,反复查证了不下十次,每一次都力求无懈可击。 随着调查的深入,寒雷心中的侥幸心理,逐渐被冰冷的现实所取代。他内心深处曾无数次祈祷,希冀着,这一切只是误会,希冀着,那些看似铁证如山的证据,能够出现一丝破绽,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疏漏,都能成为他击破残酷事实的理由。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所有证据,都如同精心雕琢的拼合画卷,完美地拼合在了一起,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空间。 当最后一纸证据拼合画卷落下,寒雷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逃避掉,这个残酷的事实。几经犹豫与内心的挣扎,寒雷终于决定,无论结果多么难以接受,他都必须将这一切告知给箫寒涯。而这一决定,对箫寒涯来说,无异于,太过残忍。 寒雷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吞吞吐吐,磕磕绊绊。他艰难地叙述着整个查证的过程,包括寒雾那一夜,来寻自己的事情。 显然,一如寒雷所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一向,以,冷静自持,定力极好、即便是,泰山崩于前,也从不变色,而着称的,箫寒涯,瞬间,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当所有的事实被一一呈现,每一个细节,都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箫寒涯的心。他呆立当场,面容铁青,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整个人,僵硬得,如同石雕。那双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却失去了焦距,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箫寒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那是内心,极度的震惊,与莫大的痛苦,强烈交织的写照。 “......原来......卫王......付庆......府中那位......身子常年不大好......柔弱不能自理......却颇得其心的......宠爱妾室......孟氏......竟是......诺儿的母亲......”箫寒涯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显得疲惫而苍老。 寒雷甚至注意到,即便是在这样寒风冷冽的冬日,从箫寒涯发间,渗出了一滴冷汗……它拼命的往外雀跃着……然后,沿着紧绷的肌肤,缓缓滑下……最终,自鬓边,摔落……无声地诉说着,此时此刻,它主人,内心的激荡…… 寒雷不禁,为之动容,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停下,必须将自己查证的全部事实,都完整的讲述给箫寒涯,尽数知晓。 于是,寒雷,不得不,继续戳着箫寒涯的心:“......孟氏,名唤,孟子荷......” 箫寒涯闻言,身躯为之一颤,盯着寒雷半晌不语。 倏忽,寒雷见到箫寒涯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被深深的痛楚,所取代。 箫寒涯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知道,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太过震撼,但他必须接受,必须面对,因为,那是关于诺儿,关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的,真相。 继而,箫寒涯的全身,似被人卸去了力道一般,喃喃自语:“寒雷......当初......你我皆大意了......只道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妇人,不足以对卫王有何影响......且是妾室......却忘了......卫王正室故去多年,其一直不曾继娶......很好......孟.....子......荷......孟......梦也......子荷......此荷,非彼禾......子禾,即为......季字......也......季梦......字......玉柔......乃......” 箫寒涯用尽了全身力气,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定定地望着寒雷,一字一顿,低沉说道:“季梦,字,玉柔......乃......中书令、燕靝书、之妻,太仪娘娘、燕映诺、之母。” 寒雷站在那里,心中,仿佛有无数的话语,想要倾泻而出,却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了喉咙,让他实在无法言说自己的心情。 寒雷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从箫寒涯那低沉而颤抖的声音中,清晰地听到了,箫寒涯的心,碎了一地,的,声音。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一种,深入骨髓的哀伤。 寒雷知道,对于箫寒涯来说,这个消息,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事实真相,让箫寒涯心里头,生的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大树,如摧枯拉朽,瞬间崩塌。 寒雷也无法想象,那位,在宫中明明日日如履薄冰、却仍在时时、事事都为箫寒涯周全,的,太仪娘娘,燕映诺,得悉此真相后,会承受怎样的煎熬与破碎。 季氏夫人的名讳,如同一道迷雾,笼罩在寒雷的心头,让他无法窥见,其背后的真相。 寒雷无法预知,这位明明仍是生存于世上的女子,为何能如此神秘,隐其踪多年,仿佛人间蒸发,而不被人探知? 寒雷回想起,多年来,无论是江湖上,还是朝堂中,都未曾有,关于季氏夫人的任何消息。而曾经的燕相府季氏夫人,就像是,被时间遗忘,静静地消失在,世人的视线关注之外。 又为何,燕靝书和世人,皆以为,甚至是认定,季氏夫人已经亡故?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隐情? 更让寒雷感到困惑的是,季氏夫人作为燕映诺的亲生母亲,为何对其亲生女儿燕映诺,不管不顾、置若罔闻?难道她从不知晓,自己的女儿需要母亲的关爱和支持吗?还是说,季氏夫人有着何等不得已的苦衷,让她无法顾及到自己的女儿? 然而,季氏夫人,究竟是如何,以诈死的方式,金蝉脱壳、隐姓埋名,赢得了卫王的青睐,成为他的宠妾的呢? 最不可思议的是,自视颇高、凡事务求尽善尽美到极致的,卫王付庆,又是如何,能甘心接纳,这样一位已婚妇人,成为自己的妾室?还颇得其钟爱? 寒雷的脑子中,忽然闪过了,寒雾那夜临走前,留给自己的那句话:“二哥,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第109章 腐肉出虫鱼枯生蠹 在匡朝皇宫之中,四司六局,虽彼此各司其职,却又彼此相辅相成,不仅是匡朝皇宫内部管理的基石,更是皇权与后妃生活品质的保障。每一司,每一局,都如同是,镶嵌在匡朝皇宫这座权力与荣耀交织的殿堂之中的明珠,各自闪耀着独特的璀璨光芒,各自以其独有的方式,维系着匡朝,这座庞大帝国的心脏跳动,与,日常运作的脉络,宛如一幅幅,细腻繁复的绸缎,精密编织出,一帧帧壮丽的织锦画卷,装点着匡朝皇宫的辉煌、精致,与,荣耀、威严,确保皇家生活之,每一处细节,都,极致尽显,其,尊荣、高贵、奢华、典雅。 四司,乃:帐设司、厨司、茶酒司、台盘司。 帐设司,乃四司之首。作为皇宫内,负责所有宴会,或,庆典,等活动,装饰与布置的核心,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还是幽静雅致的御花园,都离不开,帐设司的工匠们,巧手翻飞,的,精心装饰与布置。从宴会,或,庆典,等活动,的,性质、规模、场所初步规划......到,官家及一众后妃的喜好、他朝来访宾客的忌讳......乃至,屏风、挂画、桌帏、帘幕等,装饰品,的,最终合适挑选以及细节等......包括,宴会,或,庆典,等活动,期间的,戏台、看台......之类的,临时搭建与拆除,等等......一切装饰与布置,都必须确保,既美观,又实用,且能够完美契合着,宴会,或,庆典,等活动,的,需要。 因此,帐设司的统领之位----帐设使,其职责,显得,精细,而繁重。 鈡媝亪,年约三十,面容端庄,眼神锐利,不仅具备深厚的艺术审美,还精通,空间布局,与,色彩搭配,以其卓越的领导力,和,深厚的宫廷背景,稳稳地,坐在了,帐设使,之位上。 春季宴会,或,庆典,等活动,鈡媝亪,会命,帐设司,选用,轻盈透明的纱幔,配以,淡雅的,花卉图案,似乎春风,也能,穿堂而过。 冬季宴会,或,庆典,等活动,鈡媝亪,会命,帐设司,换上,厚重软绵的绸缎,配以,暖系色调的灯烛之光,晕染温暖着,整个匡朝皇宫。 而鈡媝亪本人,更是尤为擅长,将屏风、挂画、桌帏、帘幕、丝带、佩环等等......的装饰品,一一布置得当后,再利用灯笼、窗棂、烛火等等......的固定位置,通过巧妙结合光影交错其间的效果,营造出一派,或如梦似幻、或沉稳庄重、或温馨浪漫......的氛围感,与,强烈的视觉效果......从而带给每一位,参与宴会,或,庆典,等活动的宾客们,匡朝天家气派非凡,难以忘怀的,令人叹为观止,之,浓厚记忆。 如果说,鈡媝亪,作为帐设司,的,帐设使,是匡朝宫廷美学的缔造者;那么,统领匡朝四司,之,厨司,的,厨司使----扈舞嬭,则是,凭借其自身对于广博食材知识所涉猎的深刻理解,以其对各种超凡烹饪技艺的精通,成为了,匡朝皇宫中,无可争议的,饕餮之王。 扈舞嬭,不仅精通传统菜肴的制作,更勇于尝试,将各地美食融入宫廷菜系之中,不断创新出,令人拍案叫绝的新膳食。她深知,官家及一众后妃们的口味各异,因此,总能根据季节的变化、官家及众多后妃的口味偏好,在季节更迭之际,亲自挑选出,最应季、最新鲜、最优质的食材,并且严格监督每一道制作工序,从切配、腌制,到烹饪、调味,都力求,精益求精,从而设计搭配出,既符合时令,又营养丰富的,美味菜肴,确保每一道膳食,都能达到最佳口感。 温暖春日,东皇尚早。扈舞嬭,会用,鲜嫩的春笋、清甜的菠菜,等......烹制出,清新可口的,时蔬小炒。 仲夏暑日,长赢稍迟。则是奉上,如同艺术品般精致的,冰镇莲子羹、荷叶蒸鸡,等......消暑佳品。 萧瑟秋日,素商已至。轮番上阵,蟹粉小笼包、桂花糕,等......应季美食。 皑皑冬日,元英可待。精心烹制,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滋阴补气的人参鸡汤,等......满足,官家以及一众后妃,甚至他朝来访宾客们,对于膳食的,挑剔热爱,与,无限追求。 茶酒司,负责匡朝皇宫中,茶水、热酒供应,以及,安排,宴会,或,庆典,等活动,的,宾客座次。作为匡朝宫廷礼仪与品味,的,重要传递者,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茶酒司,的,掌茶酒事,楚音爻,不仅精通茶道与酒文化,还具备敏锐的洞察力,更是深谙人心,成为了匡朝皇宫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她擅长根据宾客们所参与的,宴会,或,庆典,等活动,的,性质,结合各人不同的身份地位、性格喜好,恰到好处地,为其安排合适的座次,侍候其,适宜的茶饮、酒水,从而确保,宴会,或,庆典,等活动,秩序井然有理、氛围和睦融洽。 楚音爻,偶尔,也会奉谕,在宴会,或,庆典,等活动期间,以她温婉的姿态,亲自为宾客们,斟茶、侍酒,并极有眼色的,向宾客们,适时介绍其参与的,这场宴会,或,庆典,等活动上,所奉之茶、酒的,种类、产地、品鉴方法等......令所有人,都能在享受美味佳肴、悠扬仙乐、如画歌舞等等......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匡朝深厚的文化底蕴,于这份不拘一格的雅致与宁静中,找到,属于其自己的,那份,惬意与满足。 台盘司,负责宴会,或庆典,等活动期间的,餐具、杯具、酒具等器皿的传送和更换,是保障每一场,宴会,或,庆典,等活动,能够得以顺利进行的,节奏掌控者。 掌台盘事,王巽羽,精通宫中礼仪,总是能密切关注着宴会,或庆典,等活动中,席间众人的需求和反应,根据宴会,或庆典,等活动,的,节奏和氛围,灵活地调整、指挥着,台盘司的众人,迅速、准确、及时地,完成,餐具、杯具、酒具等器皿的传送和更换,确保在场的每一位,都能享受到,最周到的侍候。 同时,王巽羽还擅长于,劝酒、收桌等事务,以其高超的协调能力和敏锐的应变能力,确保人际关系的微妙处理,既能恰如其分地展现出皇室优雅,同时又不失亲切,既不过于冷淡显得失礼,也不过于热情使人尴尬。令,参与宴会,或庆典,等活动,的,众人,在享受体贴侍候的同时,也能增添一份温馨与舒适。 除却四司之外,六局也各自承担着不可或缺的重任,乃: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 果子局,顾名思义,负责新鲜水果及果脯蜜饯的供应与水果装盘。 根据季节变化和市场行情,挑选出最优质的水果,并巧妙地将其装盘成各种精美的果盘,确保匡朝皇宫中,四季都有新鲜可口的水果及果脯蜜饯,供皇帝及一众后妃日常,或宴会,或庆典,等活动中享用。这些水果及果脯蜜饯,不仅需要清甜与爽口,确保营养价值丰富,还要保持色彩鲜艳、造型美观,蕴含美好寓意。 蜜煎局,则专注于,各种甜品,与,糕点,的,制作和供应。 使用制作工艺和配方,制作出,各种,口感细腻、香甜可口,的,甜品,确保在宴会,或庆典,等活动,乃至是,皇宫日常生活中,为,皇帝及一众后妃,以及,他国来访宾客,提供丰富的甜品与糕点的选择,满足他们对甜品与糕点的渴望,让其得到极致的口感享受。这些甜品与糕点,不仅需要美味可口,还要具有一定的保健功效和药用价值。 菜蔬局,负责确保皇宫中人的膳食均衡与健康。 根据季节变化和市场行情,精选时令菜蔬,采买准备后,挑选出最优质的菜蔬品种,并对其进行,精细的加工和处理,确保匡朝皇宫中,每日都能有新鲜、多样的菜蔬供应。菜蔬局,同时亦要,在烹饪过程中,严格把控菜蔬食材的质量,和,烹饪时间,确保宴会,或庆典,等活动,乃至是,皇宫日常生活中,每一道菜蔬与菜品,都能够,保持其,原有的,营养价值,和,口感。 油烛局,主要负责供应与维护皇宫中的照明;同时,也负责满足,全部宴会,或庆典,等活动场合,的,灯烛供应之数额,与,照明完好之维护。 油烛局需要使用精心挑选的,优质油料,和,蜡烛材料,制作出,既耐用、又美观,的,油灯和蜡烛,确保全部宴会,或庆典,等活动场合,乃至,匡朝皇宫之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能被温暖而明亮的光芒所照耀,每一个夜晚,都灯火通明、温馨如昼。 香药局,主要负责掌管、以及采购与制作,并供应,皇宫中的全部香料与药品;同时,还负责制备,醒酒汤药等。 香药局需要根据不同的需求和场合,按照各种香料的特性和与功效,调配出,各类具有特殊功效的香品,为整座皇宫带来芬芳,为皇帝及一众后妃,提供必要的健康、美容、保健......等等的侍候。 排办局,主要负责各类宴会,或,庆典等活动的,策划、筹备与执行。同时还负责,对皇宫进行。 排办局需要根据季节变化,和,各类宴会,或,庆典等活动的需要,对皇宫进行定期的清扫和消毒,维护皇宫内部的,清洁与装饰、环境整洁卫生......等等,确保每一次的宴会,或,庆典等活动,都能顺利筹办和圆满结束。 统领这六局的女官,乃是:果子局使----赫兰桐蕙;掌蜜煎事----慕赟画;掌菜蔬事----武幽莲;掌油烛事----胡秀巧;掌香药事----闫应哥;掌排办事----裘盼儿。 紫宸宫,作为官家日日关注的核心之一,其日常一应事务,自然是,格外的,受到了四司六局的高度关注。 正所谓,腐肉出虫,鱼枯生蠹,如是也。 第110章 不过就是为奴为婢 慕赟画,入宫已有三年。她是个有大志向的女子,自踏入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之日起,便怀揣着一颗不甘平凡的心。她出身虽非显赫,却自幼便知书达理,更兼一手精湛的书画技艺,心中暗自发誓,定要在这深宫之中闯出一番天地,她期望着,能有朝一日,承宠为妃,甚至为后,让世人近尽皆知晓她的名字。 然而,岁月如梭,转眼间,三载已过。慕赟画依旧停留在,蜜煎局的掌蜜煎事这个统领位置上,虽是女官,可仍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不过就是,为奴为婢,好生侍候着罢了。 昔日,蜜煎局里,供慕赟画差遣的女使,候絮娘,因着一次宫宴散后,去了御书房呈献果盘,在应答三分醉意的官家问话之时,小心讨巧,还自献一舞,官家一时兴起,便留了下来,次日,便封了个,御侍。不料想,三年下来,候絮娘,竟也是,因着极好的运气,偶有承宠,虽是不多,可胜在不惹事,听话,又擅长制作皇后娘娘喜好的果盘,得了照拂,居然一路开挂,无风无浪的,从,御侍、紫霞帔、红霞帔、县君、郡君、郡夫人、国夫人、贵人、才人、美人、婕妤、充媛,一路稳稳当当的,直升到了,现如今的,正二品、充容之位。虽然充容之上,仍有诸多包括太仪、贵仪、淑仪、淑容、顺仪、顺容、婉仪、婉容、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的同品阶位,可到底,候絮娘的言行举止、通身做派,早已是,大不同往昔,为六局女使之时了。纵然是,身为六局之果子局使,的,慕赟画,在满宫众多的奴婢跟前,有头有脸,时时会被敬着捧着,可每每在宫中,偶然遇到有宫婢随侍其侧的候充容,她也不得不,暂时克制、隐忍、按捺住,自己的,那一腔,极是不满、不平,的,心思,只能是,依着宫规,跪伏在地,向其,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行足全礼......那份身为娘娘的,荣耀与权力,让慕赟画的心中,五味杂陈。 慕赟画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为何命运如此不公?难不成,就因为,候絮娘的模样好,生得一副讨喜的模样,一双勾搭人的狐狸眼,便能如此轻易讨得官家的欢心?也不知是走了何等的狗屎运,竟能得了皇后娘娘的抬举? 论才情,慕赟画自认,不输于任何人;论努力,她更是日夜不辍,勤勉有加。可自己,却只能,在这小小的蜜煎局里,消磨时光、蹉跎年月么?再说了,如今极得圣宠的,却是那位,紫宸宫的,太仪娘娘。太仪娘娘,却不曾有一双勾搭人的狐狸眼啊。不过吧,这位太仪娘娘,也属实是,生得十分标致的,不怪官家总把她放在心上。可是,论姿色,慕赟画,更是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会逊色于,这满宫里的任何一位娘娘的。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慕赟画总会对着铜镜,悄悄的描唇绣眉后,再仔细的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试图,从自己的面容中,找出不足之处,却终究,只能苦笑。或许,在这皇宫之中,除了才华与努力,还是需要,那么一丁点点的运气,而她,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啊。 这一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慕赟画忙碌的身影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和。蜜煎局里的洒扫丫头,秀巧,匆匆而来,带着一丝焦急与期盼,请求告假。报称是,家中老娘生病了,现下要领了牌子,出宫去探视,半日后,便按宫规,折返宫中。 秀巧的言辞十分恳切,慕赟画,初时听后,便并未在意,与,多加犹豫,只按例,询问了情况,再循制,做了记录,依宫规,为其办了告假手续,再将一块沉甸甸的出宫令牌,发给了秀巧。 望着秀巧感激涕零离去的背影,慕赟画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秀巧孝心的敬佩,也有对自己现状的无奈与不甘。若自己执掌的,是这后宫嫔妃的出宫令牌,那该有多好啊。 然而,就在秀巧这头,已出了宫门,身影逐渐消失在宫门之外时,那头的慕赟画,百无聊赖的,无意间,信手往回翻看着记事簿。猛然间,在那密密麻麻的记录中,一条不起眼的记录,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年初六的记事:“宫女秀巧,蜜煎局,洒扫粗使。报家母亡故。于初六日,寅时,准出。初九日,申时,折返。” 这短短的几行字,却如同晴天霹雳,惊得慕赟画猛地从竹椅上弹起。那支记录后就握在手里的毛笔,也瞬即掉落在地,溅起一滩墨渍。 慕赟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反复确认着那几行字,心中翻江倒海。秀巧不是说,她母亲只是生病了吗?为何记录上,却写着,秀巧的母亲,年初六便亡故了?难道,是秀巧在刻意砌词、虚言谎报? 慕赟画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她深知,在这皇宫之中,任何一点小小的疏忽,都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若是秀巧真的在刻意砌词、虚言谎报,那么,她今日出宫的目的,又究竟为何?莫非是,为了,私会情郎?抑或是,另有图谋? 慕赟画迅速冷静下来。她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即向皇后娘娘禀报;若是,秀巧另有图谋,难免发生,她难以预见的,整个蜜煎局,都会,倾巢而覆的,身死后果。她立刻唤来一名心腹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蜜煎局,直奔皇后娘娘的羽鬏宫而去。 一路上,慕赟画的心,狂跳如鼓。她不断回想着,秀巧来时的情景,试图从她的言行举止中,寻找蛛丝马迹。然而,越是回想,她越是觉得,秀巧的表现,并无异常,那份焦急与期盼,似乎并非伪装。难道,真是自己多虑了?还是,秀巧的演技,实在太过逼真? 终于,慕赟画来到了羽鬏宫前。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向门前侍女请见皇后娘娘。得了恩准后,慕赟画迈步而入。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她详细陈述了事情的经过,并呈上了记事簿作为证据。 皇后娘娘听毕,眉头紧锁,显然,她对此事,极为重视。须臾,皇后娘娘,命,慕赟画,留在羽鬏宫,等候消息。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而煎熬。 慕赟画坐在羽鬏宫的偏殿内,心中惴惴不安。她既希望,是自己多虑了,秀巧只是出于某种不得已却情有可原的因由,而对自己隐瞒了真相;她又担心,自己的猜测成真,秀巧真的在刻意砌词、虚言谎报,甚至,可能涉及,更大的阴谋。 慕赟画越想,越是惶恐忐忑,情不自禁的开始反问自己,是否因为对现状的不满,而过于敏感,以至于,草木皆兵?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偏殿的宁静。 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匆匆而来,带来了秀巧的消息。 经过皇后娘娘的仔细询问与查证, 秀巧的母亲,原来,确实在年初六时病逝,但由于家中兄嫂原因,秀巧一直未能及时得到消息。直至近日,才得悉真相的她,心急如焚地,请求出宫探视,却因着急过度,而口误,说出了“病重”二字。 得知这一消息后,慕赟画的心中,既有释然,也有失落。她释然于,自己只是多虑,蜜煎局和自己,都不会有何不幸之事;她失落于,只是虚惊一场的结果,只换来了皇后娘娘的一句轻飘飘的“辛苦你了......”,和一个装着二两银子的荷包打赏,自己并未因此得到任何殊荣,或是,出人头地的机缘...... 尽管秀巧此事,只是一场误会,但却同时,也让,慕赟画,深刻体会、且愈发意识到,皇后娘娘,身为这后宫之主,其权力与尊荣,之,覆盖,远远要比自己目下,所统领的,蜜煎局,的,那点执掌之职,来得广泛、厉害得多。因此,在这皇宫之中,自己想要达到祈盼的目标,还有漫长的路要走,自己需要,更加谨慎,与,冷静地,面对将来。慕赟画深知,这条路,并不好走,也不是谁都能拥有,如同候絮娘,那等的,上好运气的。自己只能,也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去制造,自己与官家的机缘。 慕赟画在心底暗自发誓,无论日后如何艰难,需要付出何等的代价,她都会坚持自己的目标,极尽所能的,既要,展现出自己,与众不同的独特,与,超凡脱俗的卓然,又要学会,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要好好的保护好自己,不会受到,那些往往伴随着,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权力游戏,之,伤害。 直至,终有一日,她,慕赟画,能够真正的,站到那,至高尊崇的,贵不可言,之位。 第111章 六个丫头区别对待 彼时,身着淡蓝宫装,发髻高挽,的,青黛,正领着两个紫宸宫的宫女,正各自手中,提着一个,雕镂纹饰,形如柜橱,外设两扇门,并施以百宝嵌之,特别精致的,花梨木,提梁盒,稳步的走在通往紫宸宫的石板路上。在两个紫宸宫的宫女身后,还有两个,蜜煎局的女使,亦是各自手捧着一件,如瓯般大小,天地盖式,藤制的,花形,攒心盒子,亦步亦趋的跟着前行。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一行人的身上,平添了,几分柔和与庄重。青黛的步伐,显得坚定而有力,每一步,都似乎在诉说着,她对职责的忠诚,与,对自家小姐的敬爱。 向月桥,这座横跨于碧波之上的精致石桥,是连接着,蜜煎局,与,紫宸宫,的,必经之路。桥畔,假山错落有致,流水潺潺,原本,是宫中一处静谧之地。却因今日的一场意外,平添了几分喧嚣。 正当青黛一行人等,即将走过向月桥时,一阵细碎而略带尖酸的议论之声,恰好随风飘来。青黛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侧耳倾听。 “哼,那太仪娘娘,不过是个仗着旧日家世的过气人物,哪里比得上咱们宫里的新鲜血液?”一个带着几分不屑与嫉妒的女子声音,清晰地传入青黛一行人耳畔。 两个蜜煎局的女使,姚琉璃,与,西门烟,听得十分清楚,皆不免浮起惊讶之色,然后,面面相觑。 青黛听到有人在背后如此诋毁贬损着自家小姐,心中渐渐涌起一股莫名的不悦,如同夏日里突然袭来的蚊蚋,让人心生烦躁。青黛迅即反应,背转过去,半侧着身,只将冰冷凌厉的目光,同时对着身后的四个人,径直扫视了过来。 因日常,凡在紫宸宫中服侍的所有人等,俱都在宫嬷嬷手中,受其调教,而怀夕与青黛,也是立下了规矩,经常会敲打警醒着,紫宸宫中的各色相关人等,故而,此刻正随在青黛身后的,紫宸宫中的低等粗使宫女----白鹭与翠柳,二人便是很有默契的,同时敛气屏声,只各自稳稳的仍是提着手中的提梁盒,垂首静立。 而,姚琉璃与西门烟,只是蜜煎局里头的末等女使,又怎敢在一等宫女身份的青黛跟前托大不尊?两人一接收到青黛那隐含着震慑的目光,皆惧于其眼神,于是迅即收回各自的惊讶神色,忙不迭的垂下头,凝神盯向手中捧着的攒心盒子。 “就是嘛,听说她入宫以来,想尽法子勾搭官家的宠爱,还整日里冷若冰霜,仿佛这全天下都欠了她似的。”另一个语气中满是轻蔑的女子声音,接着附和道。 “更可笑的是,她竟然还因为一株太平花,就让人把后苑的宝贝,给移栽到了自己宫里。真是好大的威风,也不怕折了福寿!”加入了议论的第三个女子声音响起,言语间满是酸葡萄心理。 见到姚琉璃与西门烟老老实实不敢造次,青黛这才收回了盯着四个宫女的视线,回转身来。只是,那眼神之中浮起的冰冷之色,骤然增加,其一腔怒意,已然可见。 燕映诺,早些年,还住在陇西平凉城的时候,便对身边日常侍奉使唤的,六个被她取了药名的丫头:半夏、怀夕、苏木、京墨、青黛、花楹,都极为袒护。然而,私下里,她也曾同箫寒涯,有过诚谈,坦言自己亦不能免俗,其实,对这六个丫头,还是会,有所细微区别的,对待心思。 于半夏,于怀夕,乃是燕映诺,始自于对其,少时罹难、同甘共苦、不离不弃,至死不渝的,金兰之交。 于苏木,于京墨,乃是燕映诺,始自于对其,战乱颠沛、流离失所、不磷不缁,于心不忍的,怜爱之情。 于花楹,乃是燕映诺,始自于对其,侍母至纯、承欢膝下、不徐不疾、不吐不茹,羡慕不止的,蓼莪之思。 于青黛,则是燕映诺,始自于对其,机敏懂事、胆大心细、不忮不求、不矜不伐,深藏不露的,欣赏之心。 故而,燕映诺,其实一直以来,并不会特别约束、压制于青黛,反倒是对她那,虽不怕事儿、却并不会太出格,尽管也不会寻衅惹乱、招事肇祸、且还极其明白事理、知晓分寸、但却依然,还是会显得,略微有些跳脱的,活泼伶俐性子,一向多有宽纵。 花楹呢,脑子活络,举一反三的悟性好,虽说机缘巧合之下,是最后一个才到燕映诺身边服侍的丫头,其后又成了管家燕岳的养女,但其读书识字、言行规矩,皆是由青黛一手授业教习,因此始终同青黛,都是十足的姐妹亲厚之情。半夏、怀夕、苏木、京墨四个大丫头呢,亦是因着燕映诺对青黛的宽纵,而爱屋及乌,素日里,也多半都是宠着青黛。是以,青黛在燕映诺与几个丫头们的跟前,惯常便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自打从半夏、苏木先后嫁了出去,燕管家为花楹相看后、许下了一桩不错的亲事,只择日待嫁。燕映诺的身边得用之人,便只剩下怀夕、京墨同青黛三个了。原本,京墨是与燕映诺说了,自己要随着怀夕一起,随侍着她入宫的打算。燕映诺也没有反对。结果,青黛知晓后,竟是一反常态的,闹着缠着燕映诺,坚持要她带着自己入宫,还接连数日,都当着燕映诺的面,半是吓唬、半是劝解的,对京墨好一番,连消带打的说教,非是要叫京墨,主动放弃入宫的想法。 青黛脆生生的对京墨说:“那位寒云大人,虽年纪最小,却是箫大人直宠得能上青天的......那几位大人也都宠着呢。就如同是二小姐同几位姐姐们,都宠着青黛,是一样的道理。可京墨姐姐若是随了二小姐去了京城,那便是入宫容易,出宫便不易了喔!” “这同......寒云大人......被箫大人......宠着......又有何关系?”京墨十分不理解,提起寒云,有些不好意思,羞红了脸。 第112章 怕是不能顶啥用吧 青黛眯着好看的一双桃花眼,正色回答着京墨:“京墨姐姐提起寒云大人,便羞红了脸,心里头,定是极为在意寒云大人的。二小姐此行,是入宫去做娘娘,这辈子,都难以出宫了。若是京墨姐姐跟着入宫,那便是要陪着二小姐,在宫里头老死的。可那位寒云大人,怕是受不住孤苦,自是会另觅佳人的。京墨姐姐还能不在乎么?” 京墨闻言,脸上的红霞瞬间褪去,换上了煞白铁青:“这......我......他......应当......不会......” 青黛翻了个白眼,问京墨道:“什么我呀他呀的!京墨姐姐,你也知道,那位寒云大人,惯常,想的最多的,便是,没银子,怎么买宅子......没宅子,怎么娶媳妇......没媳妇,怎么养娃娃......没娃娃,怎么对得起祖宗......之类的,是吧?” 京墨不可置信的望着青黛,大睁双眼,点了点头,又紧紧咬着下唇,反问青黛:“......青黛......你......如何得知的?” “青黛既不是个痴聋的,也不是个迂傻的啊!总不过就是,箫大人、寒风大人、寒雷大人、寒雾大人,他们几个,时时变着方儿,同寒云大人戏言逗趣的时候,寒云大人自己说嘴之词,被青黛听到了嘛!”青黛快人快语,还不给京墨一丝喘息的机会,“京墨姐姐,你想想,若是你此去,终生都不能出宫,那寒云大人,总不能为了你,便绝了后吧!那他怀里头,揣着银子呢,难不成,还不能买宅子、娶媳妇、养娃娃了么!” 青黛那副不屈不挠、振振有词、苦口婆心、滔滔不绝的碎碎念念模样,直把燕映诺,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 京墨闻言,脸色惨淡。“那你呢?你莫非不嫁人了?” “自然是!”青黛毫不迟疑的应答道,“青黛不想嫁人,操那起子心,只一心伺候好二小姐便好!”顿了一顿,望着燕映诺说道,“若是二小姐不肯带青黛同去,二小姐启程出发之日,青黛便自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燕映诺闻言,有些头疼,还有些心疼。这丫头。这股子执拗劲喔。至于么。入那深宫里头,可真不是啥好事啊。 京墨的眼底,依稀已有泪光闪现。“这......”继而,瞥见立在燕映诺身旁的怀夕,忙辩解道:“怀夕妹妹呢?她也是要入宫的!那岂不是同我一般无二的境地!难不成,那寒雷大人便会为了怀夕妹妹,守身如玉么!” 燕映诺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轻皱了一下。心下觉得,京墨此言,极是不妥,遂侧身去,望向怀夕。 怀夕迎上燕映诺的关切眼神,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望着京墨,哂然一笑,一派镇静自若:“京墨姐姐!红尘万丈,俗世三千,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岂可,相提并论、概而论之!” 京墨遂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一时出言不慎,又急,又恼,又羞,又愧,又慌,又乱,于是眼泪便喷薄而出了:“怀夕妹妹......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莫要......误会......我......怀夕妹妹......” 燕映诺正待出声,与京墨分说一二,便听得立在眼眉前的青黛,如同黄鹂般好听的嗓音,响了起来:“京墨姐姐可别急呀!也休要多虑!怀夕姐姐不会因你一时情急之言,便与你滋生误会!只是,京墨姐姐你可知晓?二小姐接旨次日,自丑时起,寒雷大人便在外头院子里,候着二小姐了?因着夜半,青黛自是,不好吵扰二小姐、同着值夜的怀夕姐姐,也不好多嘴多舌的,向寒雷大人套话......寒雷大人硬是生生的站在外院跟里院交界的那棵榆树下,挨过了寅时与卯时......直至辰时,二小姐在里院叫了起,青黛见着怀夕姐姐,唤了花楹,端着热水,跟进去伺候着起,这才敢入内告知......” “啊?”京墨听了青黛的言语,也收住了眼泪,更是疑惑万分,“那时节,寒雷大人已然不在平凉城,而是在京师呀!” 青黛却是看了一眼怀夕。见怀夕悄悄地低下头去,知其多半是听到了京墨的疑问,触及对当日情景的追忆,怕是此时,她的心下有些难过。青黛再看向燕映诺。见其对着自己微微点头,于是回了个明白的眼神给燕映诺,示意其安心。 然后,京墨耳畔,便听到了,青黛用凝重的语气,对着自己说道:“京墨姐姐!自那道命二小姐入宫的圣旨,由中书省正式下发、还尚未出京师之日起,寒雷大人,便从京中快马出发,奔往平凉城而来......为的,便是在圣谕抵达、皇命难违时,向二小姐,求得,与怀夕姐姐,议定亲事......” “啊?”京墨听到此处,更是疑窦丛生了,问着青黛,“议定亲事?那......寒雷大人这是......要迎娶怀夕妹妹了......不对呀......那......不曾听闻怀夕妹妹提起呀......哎?那怀夕妹妹怎的还要跟着入宫去呢?难不成......怀夕妹妹......不肯嫁与他?遂......拒了寒雷大人的求娶之意?更不对了呀......寒云曾同我说过,他着实羡慕,寒雷大人......说是,怀夕妹妹,同,寒雷大人的感情......委实是......好得不得了......呀......那怀夕妹妹怎的还不肯嫁呀......呀......这......我......怀夕妹妹......” 京墨有些委屈,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望着怀夕。怀夕妹妹,我不是故意的呀。顺嘴说的呀。你可别和我置气呀。 青黛望向京墨的眼神,很是有些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京墨姐姐呀,我怎么觉得,自打从你和寒云大人要好之后,我发现,你这脑子,日渐的,不大好使唤了呀。如今看来,竟是越发的,不如从前了呀。话都不会说了么。 短暂的沉默后,青黛于是开口唤道:“京墨姐姐......寒雷大人,从京中出发,奔往平凉城而来的一路之上,昼夜未歇,不曾合眼歇息......直直的......累瘫了,沿途之中,全数,急递铺,的,五位驿夫......也......生生的,跑死了,沿途之中,全数,急递铺,更换的,五匹马匹......原本,应是七日方能抵达的骑马行程,愣是只用了五日......” “寒雷大人为了求娶怀夕妹妹,竟是如此拼命,怀夕妹妹当真是有福啊!”京墨听到此处,不由得由衷慨叹道。 燕映诺不由得看了一眼京墨。心下嗟吁:京墨这丫头......的......脑子......在宫里......怕是......不能......顶啥用......吧。 京墨全然不知,自家小姐心中对自己的智商堪忧之虑,只执着的很想释清心底的疑惑不解,继而问着青黛:“那......” “京墨姐姐,”怀夕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中尽是酸楚,却满含着深情,“寒雷大人......心知,妹妹定不愿舍弃二小姐......妹妹此去......此生自是,非皇命,不得出宫论嫁......寒雷大人......此生甘愿......纵生离......非怀夕不言娶......” 第113章 行足三跪九叩大礼 在那片被夕阳染得金黄与淡紫交织的天际下,京墨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而,孤寂。她站在燕府的一隅,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滑落,打湿了衣襟,也似乎洗净了心中的尘埃。寒雷对怀夕那份深沉而纯粹的情感,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暖阳,不经意间穿透了京墨心中的阴霾,让她感动得嚎啕大哭了一场。在感动之余,京墨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迷茫,开始变得有些,迟疑不定,与,彷徨不安。她这才明了,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与在平凉城的生活完全截然不同的未来----入宫,意味着,与,自由,与,寒云,乃至,与,所有自己熟悉的人,与,事,的,渐行渐远。也就不能同寒云,商议婚嫁了啊。这份突如其来的心境成熟转变,让京墨最后,心如乱麻,彷徨无措。 而青黛,则对于,还未成事实的,一定能够跟着燕映诺入宫随侍的,最终结果,显见的,很是自信满满。她自信满满,不仅因为对燕映诺的忠诚与信任,更因为她内心深处,那份对未知挑战的,渴望,与,热爱。青黛开始帮着怀夕一起,精心准备与细致考量,收拾打理着,燕映诺将要带进宫的东西:璀璨的珠宝、温润的玉器、墨香四溢的书画、精致成套的日常所需衣衫、雅致的首饰、细腻的脂粉、芬芳的香露......还有灵动的摆件、稀罕的挂件......以及,并不违反宫规、能带进宫里的,燕映诺喜爱的,一些随身物件。当然还有,青黛自己的,小包袱。她就如同春日里的一阵清风,带着勃勃生机,与,不屈的,韧劲,穿梭于燕府上下,为即将启程的入宫之行,风风火火的忙碌着,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坚定,就仿佛是,已经预见了,自己陪伴、跟随着燕映诺入宫后,共同书写,与,讲述,属于她们主仆的,那番风生水起的,岁月故事。 在这场忙碌而温馨的筹备中,燕映诺与怀夕,原本因着要入宫,而滋生的,与前尘旧梦不得已离别的沉重心绪,也渐渐被青黛仿佛是要去游览山川长河的气势与活力所感染,冲淡了一些,心中虽有不舍,却也多了一份对未来的期许。之后,她们开始变得轻松了许多。 燕映诺深知,青黛的心智俱坚,与,聪慧机灵,将是自己在宫中生存下去,不可或缺,的,依靠。于是思量再三,燕映诺决定,让青黛,随着怀夕,一同陪伴自己入宫,去共同面对,未知的风雨与挑战。并告知京墨,耐心等着寒云来接她离开燕府,此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京墨自是,又难过,又感动,仍旧嚎啕大哭了一场,但这一次,更多的,是对燕映诺深情厚谊的感激,与,对怀夕同青黛,勇敢选择,的,敬佩。 燕映诺入宫的前夜,京墨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她用最虔诚的方式,向燕映诺郑重的行足了,三跪九叩的大礼。每一个跪叩动作,都饱含着,她对这段缘分的珍视,与,告别。 夜幕降临,燕府内灯火通明,映照出一张张,或喜,或忧,的,脸庞。 望着燕映诺那渐渐远去的马车,踏上了属于她燕映诺的新征途,京墨在府门外,心中百感交集。京墨明白,二小姐对于带自己入宫的毅然放弃、对自己与寒云的一心成全,都将会成为自己此后,继续前行的力量。她终于认识到,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但她也明白,其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路要走。而自己,虽不能陪伴跟随自家小姐入宫,但她深信,总有一天,自己同怀夕,同青黛,同二小姐,终将会以,另一种方式重逢。 青黛跟随着燕映诺踏入皇宫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之时,心中既有对未知人生的好奇,也藏着对燕映诺的深深眷恋。出身名门、温婉而不失坚韧的燕映诺,所走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仿佛早已预见了自己人生的种种风浪。而怀夕与青黛,作为燕映诺最贴心的丫头,也在繁华与孤寂交织的深宫中,逐渐蜕变,从天真烂漫的少女,成长为,心思细腻、行事稳重的一等大宫女。 初入宫闱后,青黛的跳脱与直率,成了她最大的弱点。每当她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话语,或是过于直白的举动,总会引来怀夕的轻声数落,与,带些嗔怪的,严厉教导。怀夕自然也是头一遭入宫,可之所以,比青黛更加懂得宫廷的生存法则,实在是有赖于,宫外的寒雷,润物细无声的关切,与,或书信,或口信,不厌其烦的提醒、点拨、叮咛。怀夕的眼神中,总是带着几分,对青黛的怜爱与担忧,她的话语虽多有责备,实则满含关切,且总是耐心细致的,嘱咐、啰嗦了青黛,一回又一回。青黛也便渐渐的学会了,在人前,必须有所避讳,强行压着自己收敛住跳脱的性子。 而得了官家默许与暗示的宫嬷嬷,在一个晴好的日子,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全盘收下了燕映诺的示好,并向其投诚,成为了,正三品品阶的,掌事嬷嬷,负责管理紫宸宫,包括,协调紫宸宫的日常事务、俸禄分发、紫宸宫全部奴婢们的管理、分配、监督、指导,等,所有事宜,确保紫宸宫中,基本生活需求,得以满足;秩序和规矩,得以遵守。 由于怀夕的性子沉稳,且少时起便相伴燕映诺多年,十分熟悉燕映诺的秉性、胃口、装扮、喜好等各方面的细节。因此,宫嬷嬷就安排怀夕领了,协助燕映诺管理、以及监督,紫宸宫内务的,差事。她主要负责,贴身侍候,与,日常陪伴着燕映诺。包括:梳妆打扮、更衣换裳、保管及打理首饰、衣物与日常洗漱用品;照顾燕映诺的膳食与生活;安排日常行程与起居......等,确保,燕映诺在这皇宫之中,身为正二品太仪娘娘,生活得,舒适惬意,与,安宁自在。 而青黛呢,在燕映诺入宫前,就负责吹雪院里头,内外沟通联系的传话跑腿等相关事宜,兼之其,伶俐慧黠、活泼胆大,但又懂得把握一定的尺度与分寸,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一定的警觉性,也有应对突发情况事宜的能力,宫嬷嬷就安排她领了,紫宸宫一应对外的相关事务处理协调的差事。她主要负责,紫宸宫的信息传递,以及与外界的沟通联系。包括:接收来自皇帝的旨意,并及时向燕映诺汇报;向官家、其他妃嫔、或,皇亲,宗室,燕府,命妇......等相关的宫外人员,传递紫宸宫的信息;在宴会,或,庆典,等,活动中,协助燕映诺接待宾客,并处理与其相关的,礼品交换类琐事......等,确保,燕映诺在这皇宫之中,身为正二品太仪娘娘,的地位,与,影响力。 而燕映诺,更是对怀夕与青黛,给予了,足够的信任,与,尊重,让她们在这紫宸宫中,身为一等大宫女的地位,愈发的,稳如磐石、固若金汤。这份完完全全的信任与尊重,就如同是温暖和煦的阳光,照亮了怀夕与青黛二人心中的角落,让她们更是坚定了决心,哪怕这深宫之中的日子再难熬,也会为了燕映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114章 你是何人竟敢打吾 之后的日子里,作为紫宸宫的掌事嬷嬷,宫嬷嬷也越发的器重,怀夕与青黛,很是认真负责、耐心细致的,对二人进行着言传身教,事无巨细的,授之以,宫廷礼仪,与,处世之道。而宫嬷嬷的每一次教诲,都如同是春风化雨,既让怀夕与青黛,感受到了皇宫的森严与复杂,也让怀夕与青黛,慢慢的,学会了,不断提升对宫廷礼仪与各种技能的精通能力,帮着自家小姐在这波诡云谲的宫廷中立足......学会了,开始有意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学会了,谨言慎行、规行矩步、察言观色、三思而行......学会了,在适当的时候,保持沉默......学会了,用微笑,去掩饰内心的波澜......学会了,如何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地周旋...... “在这宫中,一言一行,皆需谨慎,切不可,妄言妄动。”宫嬷嬷的话语,时常在怀夕与青黛的耳边,如同警钟,回响着。她们逐渐明白,她们自己个人的一言一行,不仅关乎她们个人的,得失与荣辱;更可能牵连到,自家小姐燕映诺的,性命,与,安危。而为了她们的自家小姐,也为了她们自己,该当如何在夹缝中求生存;该当如何在人前,保持那份,必要的,谨慎,与,收敛。 燕映诺一向,对于旁人的议论言语,与,蜚短流长,压根不屑于放在心上,因此,只要不是涉及到,她个人的,为人处世之原则,与,底线,的,诸般言行事宜,她一多半,其实是,并不太会去特别计较的。是以,青黛自是明了,在这皇宫中,流言蜚语终究难以避免。只是,自己须当时刻谨言慎行,切莫要行差踏错半步,如此,才能不给自家小姐,招来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以及,从根本上,杜绝、避免掉,原本完全可以不至于发生的祸事。也正因为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青黛不得不努力与改变,将那份天真与跳脱深埋心底,以日渐成熟稳重的姿态,与怀夕一起,站在燕映诺的身边,成为了她在这深宫中,最贴心的陪伴,与,最坚实的后盾。 而这太仪娘娘入宫前,便与其朝夕相处、又陪伴着太仪娘娘入了宫,随侍在其身旁,的,怀夕与青黛两人,经过宫嬷嬷耳提面命的,脱胎换骨之调教,一等大宫女的威信,在紫宸宫,乃至整个皇宫中,也是顺势立起,日渐丰满。 两个月前。 宫嬷嬷私下里请示了官家,得其允准后,再堂而皇之的,明是请示、实则暗下指点,待得燕映诺心下了然,并当众亲自吩咐之后,宫嬷嬷便以紫宸宫掌事嬷嬷的身份,高调出手,领着怀夕与青黛二人,全数清理、发落了那些,从前由其它各处塞进这紫宸宫里头、却满心满眼其实都心怀异志的,宫人们----由此,为,怀夕与青黛二人,做足了铺垫,肃清了紫宸宫中,长期以来的,鱼龙混杂,震慑住了紫宸宫内的所有奴婢。 一个月前。 宫嬷嬷又再次出手,整治、拾掇了紫宸宫里头,那些心思时刻摇摆不定的奴婢们一回----由此,紫宸宫中,浑浊的风气,经此连番涤荡过后,日渐清明起来。 此时此刻,在这向月桥旁的青黛,心内怒火,正在熊熊中烧。 宫女们如此群集聚众在一起,插科打诨、惫懒耍滑,已然是,漠视宫规、不敬礼仪;居然还敢,随性妄言非议,公然诋毁嫔妃,实属是,忤逆、大不敬之罪。何况,这群人的口中,恶语相向、恣意轻谩、诋毁侮辱的对象,还正是宫中,那位,一向深居简出、从不参与宫中任何派系纷争、二品主位的,太仪娘娘----这自家的小姐,燕映诺。 “住口!”青黛自假山后现身行出。她目光如炬,直视着那一小撮,竟敢对自家小姐议论纷纷,然观其,衣衫、服色、发饰,却俨然,都只是低等宫女的人群。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响亮,仿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白鹭与翠柳、姚琉璃与西门烟,此刻皆是一副淡定的神色模样,只仍是各自保持镇静的跟在青黛身后。 青黛柳眉倒竖,眼中喷火,仿佛一头即将发怒的母狮,只几个快步,便行前来到了,那些因猛地听到她的喝止声,忙止住了说嘴,却未及四散开来,此刻见到自己,便显得,眼神惊惧、神情惶恐、慌乱不迭、手足无措的宫女们面前。 “你们,”青黛的声音清脆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敲打在那些宫女的心上。“可知自己,适才,在胡说些什么?”青黛环视四周,目光如剑,让那些宫女们,都不由自主地心虚,纷纷低下了头。 “我们……我们只是随口说说……”一个面容较为清丽的宫女,为其气势所慑,颤抖着声音答道。 此宫女的话音未落,便听得“啪啪”两声响起。 “啊!”被打了耳光的女子惊呼着,“你是何人?竟敢打吾?” “随口说说?在这皇宫之中,每一句言语,都可能成为杀人利刃。你们今日在这里,议论太仪娘娘,明日里,这议论,就可能传到皇后娘娘、甚至是官家的耳中。你们可曾想过,到那时,后果如何?”青黛语毕,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缓缓拍了拍,刚扇完人家两个大耳刮子的手,再轻轻抚过自己的衣袖,仿佛,是在拂去上面的尘埃。 青黛正在心里头,自我暗爽,有种,一舒方才郁闷气息的痛快。嗯。宫嬷嬷果然是言之有理啊。话说,这抡圆了膀子,给人赏两个大耳刮子的感觉,实在是,颇为爽利的很啊。不过回去后可得虚心向宫嬷嬷请教一下,这给人赏两个大耳刮子的手法,才是啊。别说,方才力气似乎有些使大了,倒是这会儿,这手,怎的竟还有些,隐隐的作痛感呢。 一众议论的宫女眼中,却只见到了,柳眉倒竖,眼中喷火的青黛。 “嗬!”此时,众人又听到青黛冷笑了一声后,用清脆的声音,问着那个被打的宫女:“你又是何人?青天白日的,不好好呆在你那宫里头绣花描样,倒是学那饶舌鹦鹉一般的聒噪!在这里满处说嘴胡沁!只怕是你主子不过是个贵人,便是见了紫宸宫的太仪娘娘,也是要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行礼的!你又有几斤几两重的骨头,胆敢嚼舌,随口议论太仪娘娘?” 说到这里,青黛的目光,落在了这个被自己打了两个大耳刮子的宫女身上。此刻,她正捂着脸颊,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与愤怒。 “你,”青黛不以为然,随手指了一个,与自己视线碰撞后,正在迅速闪躲,挪开着眼神的宫女,“答话。” 此时,在一众人等的耳边听起来,青黛的声音,比起现身之时,宁和平缓了许多。似乎,已然没有了初时和适才的怒意。 只不过,静立在青黛背后,的,白鹭,却已然知晓,青黛姐姐,这会儿的怒意,显然是,已近沸点。 第115章 漫长而艰苦的修行 淳化二年。 匡朝虽繁华依旧,却也因连年的天灾,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天空似乎被一层厚重的阴霾所笼罩,一场前所未有的自然灾害,席卷了这片广袤的土地,将无数百姓的安宁生活,撕扯得支离破碎。 旱灾,与,蝗灾,如孪生兄弟一般,在全国范围内,并肩而行。其所到之处,赤地千里,禾苗枯黄,民不聊生。 这场浩劫,尤为严重地,侵袭了,京西北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陕西路,以及淮南东路、淮南西路,等多地,每一片土地,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苦难与挣扎。 陕西路,这片历史悠久,而又多灾多难的地区,在这场灾难中更是首当其冲。河中府,这座曾经繁华一时的古城,也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只剩下,满目疮痍,和,百姓们绝望的眼神。耀州,一个以农耕为主的小郡,更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土地干裂如龟甲,庄稼颗粒无收,饥饿与死亡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白鹭,就出生在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上。虽然家贫,但她依旧享受着父母的宠爱,与,兄嫂、长姐的陪伴。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为了生存,白鹭一家六口,自此,不得不离开了熟悉的家乡,踏上了,前往京城,寻求生机的,逃荒之,艰辛而漫长的路途,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穿越荒芜田野,翻过陡峭山岭,饥饿、疾病、野兽的威胁,时刻伴随。经过无数个日夜的艰难跋涉,白鹭一家人,终于辗转抵达了,繁华而又陌生的京城,前去投奔,夫家经营着一间小买卖的,姑母一家。 白鹭姑父家的布匹营生铺子,虽然规模不大,但在京城这个繁华之地,也算得上是一份稳定的生计。白鹭一家在姑母的帮助下,暂时在京城的一隅,找到了安身之所。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们的生活,就能从此安逸无忧。京城的生活成本高昂,即便是最微小的开销,对于他们这样的逃荒家庭来说,也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及至一家人安顿下来后,白鹭的父母和兄嫂,在姑父的安排下,在布匹铺子里,分别做着,粗重力气活,与,零散帮工,每日从晨光熹微忙到夜幕降临,汗水浸湿了衣衫,双手布满了厚茧。虽说活计繁重辛苦,且收入微薄,但至少,能够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勉强糊口度日。白鹭的姐姐,则经由姑母介绍,在京城两三户人家,寻到了浆洗的活计,她的手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冷水中,而显得粗糙不堪,但她从未有过半句怨言。默默勤劳努力的,补贴着家用。不久之后,适逢宫中扩充奴婢,良家子出身的白鹭,被采选在册。白鹭虽然内心里,既担忧家人的未来,又害怕自己无法适应宫中生活,但在命运的面前,白鹭一家人,只能选择,接受与面对。 皇城深处,古老而庄严。每一砖,每一瓦,都镌刻着,历史的痕迹。每一道宫门之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繁华。自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白鹭便知道,这里的一切,都与外界截然不同。入宫之初,她如同一只初入森林的小鸟,对宫中的一切,都感到,新奇而又紧张。她努力适应着宫中繁琐的规矩,小心翼翼地学习着宫中的礼仪规矩。 每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宫墙琉璃瓦时,白鹭便已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从最基本的,跪拜礼仪、言行举止......到,复杂的,动作规范,衣饰搭配......每一样,都需要经过无数次的练习,直至达到,女长御、司仪、司礼、御侍......等,诸多的,宫廷教习女官,的,要求。 三个月的时间,对于许多人来说,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于白鹭而言,这却是一段漫长而艰苦的修行。 白鹭逐渐发现,宫廷生活,充满了权力斗争与阴谋诡计,并非是民间百姓所想的,那般光鲜亮丽。在这里,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句轻声的话语,都可能影响到一个人的命运。她曾经亲眼目睹,即便是宫女与宫女之间,也会为了达到一己之私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更是亲身感受到了,自己身为奴婢,在宫城之中的无奈与渺小。 善良与坚韧的白鹭,并未因此迷失本心,或是沉沦不振,反而格外珍惜这入宫机会。她的心里头很清楚,无论最终被分派到宫中何处,自己都当尽,奴婢的本分。况且,虽为奴婢,但自己一个人的月俸,却是比家中父母,与,兄嫂,并姐姐,五个人辛苦劳作的收入叠加,都要挣得略丰些。因此,白鹭心中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很是满足于现状,真诚努力、勤奋好学。 三个月的教习宫规洗礼,让白鹭彻底的脱胎换骨。她也不再是那个,初入宫时懵懂无知的少女,而是一名,举止得体、行事谨慎的,宫中奴婢。彼时,吕溱正领了官家的口谕,负责,为将要入住紫宸宫的,太仪娘娘、燕映诺,搜罗补充一些资质淳朴的奴婢,以待后用。因着即便是最枯燥乏味的站姿教习,白鹭也曾是坚持到最后,从不言苦累的宫女,因而,被对其有深刻印象的宫廷教习女官们,极力引荐给了,吕溱。最后,白鹭便被分派到了紫宸宫中,自此,开始了她,作为紫宸宫杂役奴婢的新生活。 白鹭清楚,能够进入紫宸宫,是自己勤勉努力的结果,也是命运对自己的一次眷顾。作为奴婢,她更加坚定了,无论身处何地,都需保持自己,谦逊、忠诚,之本心的,信念。在紫宸宫的日子里,白鹭的生活节奏,更加紧凑而有序,辛碌而劳累,但白鹭从不抱怨,从不偷懒,只以一颗平常心,对待每一件分派下来到她手中的活计,手脚麻利、安心本分的当差。因此,她的勤勉与不争,同紫宸宫里,那些,别有所图、心怀异志的,宫女们,便显得,很是有些不同。 日复一日的,眼光刁毒的宫嬷嬷,于是便注意到了这个,不多言多语,不争宠藏奸,人如其名,像一只初生的白鹭鸟一样,纯净与坚韧,的,小宫女。确认了白鹭无背景、无根基、无攀附、底子干净之后,宫嬷嬷便将其拨给了青黛,并将白鹭,从,末等杂役宫婢,提为了,三等粗使宫婢,日常在完成其个人负责的活计之外,也跟着,平日里头,跑腿办差的青黛,时不时的,在青黛忙时,给她打个下手。 此刻,夕阳如熔金般,倾泻在向月桥错落有致的假山石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却也掩不住深宫之中那份不易察觉的寒意。白鹭站在青黛身后,一袭素雅的宫装,随风轻扬,手中紧紧提拎着的那只提梁盒,仿佛成了她此刻全部的负担与责任。提梁盒很是有些重量,白鹭提拎着也已有些时辰,其内里盛装的,不仅仅是简单的吃食,更是白鹭身为宫婢,对宫规森严、对主子忠诚的见证。这提梁盒的重量,对她而言,不仅是物理上的负担,更是心理上的一种考验,如同一块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着胳膊,逐渐泛起了酸胀与不适,甚至,隐隐有股难以言喻的麻木感,在悄悄的蔓延。 白鹭的目光,坚定而深邃,她暗自提醒自己,在这当口,可是不敢放下手中的提梁盒偷懒啊。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可有半分大意。任何一丝一毫的懈怠,都可能成为致命的错误。不久前,紫宸宫才整治过宫纪规矩,白鹭可是记忆犹新,压根不想凑上前去,触这个霉头啊。 第116章 传闻的确是不可信 紫宸宫里,曾有一,名唤做,乌丫,的,宫女,其遭遇,便是最为鲜活的例子。那血淋淋的教训,如同利刃般,切割着白鹭的记忆,让白鹭在每一次也想要稍稍偷懒、或略微放松时,都能迅速的,找回那份,应有的紧张与谨慎。 乌丫,曾是白鹭在这陌生宫闱环境中,少有的慰藉,她与白鹭,几乎是前后脚,踏入的紫宸宫门槛。她们两人一同学习宫规,一同承担杂务,虽然性格迥异----乌丫总是显得,有些小小的懒怠懈惫;而那时节的白鹭,却总以为,只要平日里当差无碍便罢了。到底在这深宫之中,自己能有个玩得来的小伙伴儿,总是好的。然而,命运却以一种极其残酷的方式,让这份微薄的友谊,戛然而止。 那一日,乌丫的一时疏忽间,错了规矩,不仅让她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也让白鹭,再次深刻体会到了,宫规森然的,冷酷无情。至今,只要每每回想起那一幕,白鹭仍会觉得,心有余悸。 彼时,乌丫布膳传菜之时,将其手中正端着的热汤,给泼将了出来......热汤如同失控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滚烫的汤汁,顿时无情地落在了太仪娘娘的臂膊上......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乌丫,惊恐的,尖叫之声......与,太仪娘娘,隐忍的,痛呼之音...... 紧接着,是乌丫那张因恐惧而扭曲、面如金纸的脸庞......她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如捣蒜般,哀泣求饶,泪水与汗水交织在一起,模糊了乌丫的视线,却无法抹去那......即将降临的......惩罚。 所幸,太仪娘娘经太医诊断后,言说无甚大碍,开了不留疤的医方......宫嬷嬷随即便唤人,将乌丫拖下去,赏了五个板子...... 当官家夜间到来,亲秉灯烛,查看太仪娘娘伤势的那一刻,白鹭也透过纱幔,依稀看到了太仪娘娘那半条,红肿不堪的臂膊......白鹭知道,那不仅仅是肉体上的疼痛,更是对紫宸宫规矩的一次严重挑衅,是对所有宫人们的一次警示。 五个板子,或许,只是对乌丫失职的初步惩处。但随后,官家一时盛怒,直接命近侍唤人,将乌丫又杖责了十五个大板,直接将她送入了地狱之门。白鹭听说,乌丫整个后尻,被杖打得,血肉模糊,与衣裤粘连在一起......当夜便被送往洗衣院......路上已是奄奄一息......最终,在那个阴冷的夜晚,乌丫,结束了她短暂而悲惨的一生。 令白鹭震惊的是,勾当皇城司其后查实,乌丫,乃淑妃娘娘宫中昔年旧婢......这一消息,在紫宸宫,乃至整个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淑妃娘娘直呼冤枉,她声称,自己只是紫宸宫开宫之初,出于一番好意,将婢女乌丫,赠予太仪娘娘遣用,实在完全不知乌丫竟有如此险恶用心......然而,在这深宫之中,淑妃娘娘的辩解,在事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至今可是仍在禁足之中呢...... 而那些关于乌丫的记忆,只会随着岁月流逝,越来越遥远,但却会如同一块磨刀石,不断磨砺着白鹭的意志。她已大致熟悉青黛的脾气,知晓这位,现下已然盛怒,再惹火了她,可是不得了。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后,强忍着胳膊上不断传来的酸胀不适感,只悄悄地,将提梁盒,换到了另一只手上,继续保持稳稳当当的提拎着。 立在白鹭身侧的翠柳,一眼瞥见她的小动作,忙也将自己手中的提梁盒,换了只手,拎着。二人的视线彼此短暂交汇后,各自向对方,报以一个理解的微笑。 白鹭与翠柳二人身后的姚琉璃,见状,心中暗忖:从前只听得,掌煎蜜使,曾说过,紫宸宫的太仪娘娘,只除了向皇后娘娘请安之外,常年只在自己宫中待着,素日里也不与人交好往来,恃宠生娇,冷傲得很......原本以为,这紫宸宫中的宫人,亦都是,有样学样、张狂无状的......谁曾想,这位青黛姐姐,言辞行止,显见得是,训练有素,那通身的一等宫女气派,自带凌厉气势,更叫人不可轻视......却不料,便只是这太仪娘娘宫中的两个粗使宫女,其行止间,也丝毫不见有何错乱谬误,竟是规矩极好的模样......看样子,传闻,的确是,不可信啊。 被青黛所指的宫女,赶紧颤颤巍巍的,回话:“给姐姐......不......给姑姑问安!姑姑好!” 听到称呼的青黛,却有,些许的怔忪。怎的,这会子,便从姐姐变成姑姑了啊。难不成,我如此老相了么。静立在她身后的白鹭和翠柳,却忍不住想笑,又不敢,只好拼命抑制住。 “嗯......”青黛清了清嗓子。吓得回话的宫女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姑姑......” “嗯,无碍,你接着说!”青黛努力使自己的形象和蔼端庄一些。 “回姑姑的话!这是,在骆贵人,宫中侍候的,樱儿姐姐。”小宫女在接收到青黛身上传递散发出来的友好讯息后,胆子壮了些,于是说话也不磕巴了。 “嗯。你答的很好......骆贵人?”青黛在脑中竭力回忆着。贵人呢,乃是六品阶位。可怎的,对这位骆贵人,没啥印象呢。真是想不出,何等面相,又系谁人啊。坏了。不会出何岔子吧。 空气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沉默。 “青黛姐姐,”白鹭和青黛处久了,见到青黛脸上的模样,于是猜到,青黛或许不知晓,骆贵人的来处。情急之下,反应很是机灵,上前小半步,附在青黛耳旁,小声窃语道,“骆红缨......乃荆湖北路、德安州刺史、骆竞巩,之女......才刚入宫两月有余......只在前几日,得诏承了一回恩宠......由,红霞帔,连升四级,为贵人......却并无其它任何封赏......” “喔!”青黛眼中,精光一现。随即点头。给了白鹭一个赞许的眼神。白鹭复又回退到方才的站位,垂首静立。而一直在她身侧的翠柳,眸中,此刻,却正划过,一丝嫉恨,与,满眼阴翳之色。 第117章 权力地位决定一切 “樱儿,汝可知错?”青黛的声音,如同古老宫殿中回荡的钟声,低沉而威严,每一字一句都沉甸甸地落在空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声音,宛如冬日里刺骨凛冽的寒风,似乎能穿越时间的长河,穿透此处的每一个角落,触及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与脆弱,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无声,只剩下,这冰冷而坚定的质问。 樱儿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震得身形一晃,仿佛被冬日里最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拂后,那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直窜上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吾……”樱儿试图开口,却发现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声音沙哑而微弱。樱儿缓缓抬起头,在青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她看到了严厉。她想要辩解,想要说出自己的委屈与不解,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那两记清脆的耳光,虽已过去片刻,但脸颊上的火辣,与心中的屈辱感,却如同烙印一般,难以抹去。 樱儿仍然倔强地挺直了腰板,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解,有委屈,心中如同被巨石压住,难以呼吸,更瞬即涌起一股,难以名状,与,掩饰不住的,不服气,不服气于,自己总是被命运捉弄,不服气于,只看表面、不问缘由的惩罚。愤怒与不甘,在她的胸腔内翻涌,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威严之声,暂时压制,化作一股更为复杂的,蠢蠢欲动的情感,在她心中交织、缠绕。 樱儿不愿意,就这样轻易地低头认错。尤其是,她认为,自己并没有错。在这深宫之中,自己或许无法改变规则,但至少,她可以坚守自己的信念,不被外界的压力所屈服。何况,对方只是一位姑姑罢了----不也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宫女么。于是,樱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与清晰:“吾……吾……吾……吾何错之有?”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每一个“吾”字,都像是,她内心挣扎与无助的低吟。这一刻,樱儿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向青黛宣告:自己在这深宫之中,已经磨砺出了棱角与锋芒,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与尊严,轻易向她低头认错的。 见青黛只是紧盯着自己,不发一语。樱儿再次尝试着开口,声音虽弱,却透露出一种不屈的倔强,“吾……吾何错之有?”她试图辩解,寻找合适的言辞,来反驳青黛的究错质问,却又害怕自己的言辞,会引来更多的耳光......她那双因恐惧而微微湿润的眼眸中,闪烁着不甘与困惑......她的双手紧紧的绞着衣襟,仿佛这样,就能从冰冷的布料中,汲取一丝温暖和力量,来对抗眼前这位姑姑给自己所带来的压迫感......那冰冷的眼神......那严峻的面容......那不容置疑的态度......都让樱儿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她回想起,那段在洗衣院里,熬着日子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昨日......自己原是在洗衣院做着最脏最累最苦的活计,每日与冷水为伴,双手因长时间浸泡,而红肿开裂......那些日子虽苦,但至少她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离开洗衣院,找到更好的出路。正是这份信念,支撑着她用积攒下的所有微薄积蓄银钱,费尽周折,这才兜兜转转的求人,托到了在吉恩手下当差的一个同乡关系,才得以有了一个机会----转去侍候,红霞帔,骆红缨。 那时的骆红缨,只是低等品阶位分,身边多得是,对其不屑一顾的宫人,因而,对于肯托了关系来侍候自己的樱儿,也是极为善待的。而樱儿,亦是尽心尽力地侍奉,无论是日常起居饮食,还是夜晚灯火相伴,她都力求做到尽善尽美,只求自己跟着骆红缨这个主子的选择,能如同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照亮自己灰暗惨淡的生活,以期寻得一丝安宁舒适与宁和庇护,再也不要回到从前在洗衣院的日子。那之后,樱儿也以自己的忠诚与付出,如愿以偿的换得了骆红缨的一丝青睐,被提到身边做了贴身服侍的宫女。樱儿心中的阴霾,也如同是,被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照亮,仿佛连空气之中,都弥漫着,希望的芬芳。 后来,骆红缨一夕承宠,位分连跳四级,直接一跃晋升为贵人,也曾一度因此,而在宫中熠熠生辉。樱儿的心下,自然也是,无比雀跃、欣喜,与,鼓舞的。很简单嘛。服侍的主位,身上有光环,这做奴婢的,脸上才体面嘛。樱儿想着,只要紧紧跟在骆红缨这样的主子身边,那自己的日子,也能跟着,早晚,水涨船高,光鲜亮丽起来。 樱儿曾经满心希冀期待,自己能够迎来命运的转机。毕竟,骆贵人若是承宠次数多了,一旦有了身孕之后,想来,一定会十分需要,像自己这样忠心耿耿的奴婢,来为她承恩固宠的......那么,总有一天,自己也能踏上,通往幸福的道路......然而,现实,却远比樱儿想象的,要来得,更加复杂和残酷。这通往幸福道路的光芒,却是转瞬即逝......骆贵人的恩宠,如同泡沫般,很快便涣散破灭在这深宫之中......骆贵人再也未能重回官家的视线之中,更休提,沐恩承宠了...... 随着骆贵人的失宠,樱儿的内心世界,也随之轰然崩塌。她本以为,可以借由主子的荣光,让自己的生活与命运,有所改善,却不料,宫中的世态炎凉,远非她自己所能想象。昔日那些曾经因骆贵人而得势的宫人们,仿佛一夜之间便换了副嘴脸,纷纷寻找新的门路与靠山,急于与骆贵人划清界限,尽快离开。 樱儿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樱儿开始意识到,在这宫中,权力与地位,决定了一切。 第118章 究竟处于何种位置 更令人心寒的是,就连骆贵人带进宫的贴身侍女----阿罄,也在这时候露出了真面目。曾几何时,那侍女,阿罄,是骆贵人生命中最为信赖的人;却在骆贵人失势后,不止是,不曾对旧主,表示出丝毫的同情与忠诚,反而是,对骆贵人出言不逊、冷嘲热讽,甚至,恶语相向。 樱儿还记得,那一天的风,似乎也像今日一般,带着刺骨的寒意......那侍女,阿罄,手中握着的碎瓷片,在阳光下,直泛着凛洌的青光......距离樱儿的脸庞,仅有一寸之遥......幸运的是,骆贵人及时出现,用她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阿罄手中,即将落下的瓷片,保护了樱儿免受伤害...... 那一刻,樱儿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看到了骆贵人眼中的坚定维护,也感受到了那份超越主仆身份与地位的情谊。 然而,这份瞬间的感动,并未能够长久地,滋润温暖着樱儿的心田。 当夜,樱儿站在雕花木窗前,凝视着窗外飘落的花瓣,轻盈而脆弱,美丽却易逝,如同她在这深宫中的处境一般。樱儿其实清楚的知晓,即使骆贵人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这宫中既定的规则,与而今凄清的现实。她的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她自己现下境遇的无奈,也有对她自己周遭人与事的反思。 樱儿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初入宫时的情景。 那时的樱儿,怀揣着对美好的憧憬与期待,眼中闪烁着对未知的好奇与渴望,以为凭借自己的勤劳与聪慧,或许,能在这深宫之中,找到一丝属于自己的光芒。那时的樱儿以为,只要她自己足够努力,足够善良,便能够赢得所有人的尊重与善待。但现实,却像是一记记重锤,无情地击碎了,樱儿全部的幻想。 随着时间的推移,遭遇到一次次的误解、排挤,甚至是无端的责罚,樱儿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价值。 樱儿曾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独自舔舐着心上的伤痕,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上,下一瞬,便被吞噬得无影无踪。她开始反思,渐渐地意识到,或许问题,并不在于她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在于,在这深宫之中,本就缺乏一把,衡量是非对错的标尺......权力与欲望,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密不透风的蛛网,将所有人都紧紧的束缚住,无人能逃,亦无处可逃,更无路可逃......在这宫里头,身份、权利、地位,决定了一切......而像她自己这样卑微的宫女,即便是再如何小心翼翼,哪怕是努力对每一个人都报以最真诚的微笑,也难免时常成为他人用以发泄不满的渲泄,甚至难以摆脱掉,在欲望的漩涡中,挣扎、沉沦,被随意欺辱的命运。 “吾何错之有?”想到此处,心有不甘的樱儿,猛地抬起头,望向青黛的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再次质问青黛,这次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坚定。“姑姑!吾何错之有?吾只是为骆贵人不值!骆贵人有一日,去花园里散心,见到那棵银杏树旁,的,太平花,煞是好看,正欲唤,那,后苑勾当官,遣人去移栽一株到吾宫里,不成想,太仪娘娘,也正领着身后三五个伺候的,打那儿路过。可巧也是见着了那太平花。不过只是驻足停留了半柱香的功夫,顺嘴夸赞了三两句那太平花而已。谁成想,太仪娘娘这返身折回紫宸宫的一眨眼功夫,竟是立马来了两个负责门禁守护的军校,直接领着那后苑勾当官,刨了那花,便移栽去了紫宸宫里......骆贵人气得不轻,连晚膳都不曾用......太仪娘娘,不过是随口夸赞了几句太平花,就能让它轻易移了主,这公平吗?骆贵人性子温婉贤淑,却受如此委屈!” 青黛闻言,眉头紧锁,仿佛两座山峦间乌云密布,预示着即将来临的风暴。她的脸色,随着樱儿那激昂的话语,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平和,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又一层加深的阴霾,如同乌云般聚集,随时可能爆发。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被狂风搅动的湖面,深邃的怒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溢出眼眶,化作实质的锋芒,直刺樱儿。青黛着实不曾想到,这个名唤樱儿的小宫女拒绝认错不说,还竟敢如此大胆,公然指斥自家小姐,抢了那位骆贵人的东西! “你!你竟敢……”青黛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因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她怒极反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失望、愤怒、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青黛再次扬起手,那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狠狠地,向着樱儿的脸颊扇去。 “啪!”清脆的响声在静谧的空气中炸开,如同夏日突来的惊雷,让在场的众人心头一颤。 樱儿只觉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刺入,她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 最终,樱儿无力地瘫软在地。她捂着自己的脸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混合着疼痛与屈辱,浸湿了衣襟。 这一刻,樱儿的心中,充满了,极度恐惧,与,极端不解。 樱儿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樱儿既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出于对骆贵人的同情,说出了几句心里话,为何会触怒眼前此人? 樱儿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是主子身边的大宫女,却连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的权利,都没有? 樱儿更不明白,为何自己,对骆贵人的忠诚与付出,会换来如今这般,一再被人羞辱、呵斥、欺凌、挨打的境地? 樱儿无从知晓,这位突如其来的......姑姑......究竟是谁?来自何宫何院?身份为何?为何自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竟是于瞬息之间,生生挨了人家接连三记大耳刮子。 樱儿实在是,满心都要溢出来的,无尽的悲哀,与,无限的苦楚。在这个深宫之中,自己,究竟处于,何种位置? 第119章 不争不代表可以抢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 樱儿蜷缩在那片冰冷的石砖上,每一声细微的抽泣,都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她抬头望向青黛,那双曾经闪烁着倔强光芒的眼睛,此刻已变得模糊一片,只有无尽的泪水,在诉说着她的委屈与不甘。她的视线虽已模糊,但那份倔强与不甘,依旧在她心中熊熊燃烧着,如同暗夜中的微弱烛火,试图照亮前方的未知与绝望。泪水,不再是简单的情绪渲泄,它们承载着樱儿所有的委屈、不解,与,对命运的控诉,以及,不甘。她试图在泪水的洗礼中,寻找一丝慰藉,却发现,这泪水,只会让她更加无助。 樱儿不愿轻易屈服于这不公的命运,不愿自己的声音被永远埋没在这深宫之中,她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异物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这宫中的渺小与孤独。今日,无论自己是否有错,都已经无法改变眼前的事实,亦无人在意,她是否真的有错......她只能继续捂着自己的脸颊,任由泪水肆意的流淌,无助地蜷缩在地上,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的痛苦与屈辱......。 青黛站在不远处,心中的怒意,并未因此消散,反而更加浓烈。青黛深知,她自己刚刚维护自家小姐、不容任何人肆意恶言攻击其一星半点的行为,出于本能,却未免有些过于冲动......但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樱儿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她也并非是铁石心肠,看到樱儿如此模样,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不忍,那凌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理智告诉她,这份不忍,不能成为她,宽宥与纵容樱儿的理由。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宫中,任何一丝对主子的逾越不敬,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足以致命。无论樱儿心中作何感想,她今日都必须让樱儿明白这个道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否则,她早晚会为此,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你错在不该在背后妄议宫中嫔妃!”青黛的声音冷若寒霜,都像是从冰窖中传出,穿透了周围凝重的空气,仿佛连时间都为之凝固,在这空旷而寂静的宫闱一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直击樱儿的心房,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 樱儿低垂着头,长发散乱地遮掩着半边脸颊,泪水依旧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上,溅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膛中剧烈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那是她对自我认知的动摇,也是对未知后果的恐惧。青黛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精心雕琢的锋利冰刃,精准无误地插进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无法反驳,也无法逃避。 “你更不该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青黛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痛心疾首,“在这皇宫之中,每个人,都是一颗棋子,都有自己的位置,每一步行走,都需小心翼翼,不可有丝毫差错。你的存在,你的价值,都依附于你的主子,依附于这宫中的规矩与秩序。你若想活得长久,就必须学会,守规矩、懂分寸!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樱儿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的呜咽声,泄露出来。她明白,青黛的话,字字珠玑,句句在理,但她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却如同野草般疯长,难以遏制。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何尝不渴望,能在这深宫之中,找到一丝属于自己的温暖与尊严?然而,现实却像是一堵冰冷的墙,将她所有的幻想与希望,都挡在了门外。 “你怎敢公然指摘太仪娘娘的不是?你可知这后果有多严重?”青黛的声音中多了几分严厉,“太仪娘娘,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家的颜面与威严。即便是前朝的官员们,在私下里,也不敢非议她一星半点!便是你为了你的主子,耍一些手段与心机,欲要争宠夺爱,也本是常态,但也俱都需,隐藏在暗处,岂可如你这般,将一份嫉妒张狂的心思,如此明目张胆的,喧诸于口?你可知,你今日在此,大放厥词,所说的每一句,恣意诋毁太仪娘娘声誉之言语,都可能成为日后,葬送你性命的利剑?在这宫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与选择。你选择了忠诚于你的主子,这并无错处。但你也必须明白,忠诚,并不代表意味着,你可以不顾一切、随心所欲地行事!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才能避免给自己和你的主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你今日之举,无疑,是将你自己,同着你主子,置于了风口浪尖之上,愚蠢至极!” 青黛的话句句在理,樱儿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她从未想过,自己只是想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想让骆贵人知道,即便是在这冰冷的皇宫中,也有人愿意为她挺身而出,守护她的尊严与荣耀。然而,她却忽略了,自己在这宫中,就如同一只小小的蝼蚁,随时都可能被无情地碾压,而这深宫中的水,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深泽,与,浑浊。 “且莫说,是那些人,是为了存心巴结,讨好太仪娘娘,而为之,”青黛继续说道,“即便是太仪娘娘不争,也不代表着,你那六品的贵人主子,便可以抢!在这后宫之中,每一位嫔妃,都有自己的位置,每一个位置,都代表着,不同的身份与地位。你那六品的贵人主子,若是想要继续往上爬,就必须遵循这宫中的规矩,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而不是,像你这样,只会用,口舌之快,去触碰那些,不可触及的,禁忌。” 樱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助。直至此刻,她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在这宫中,没有任何位置,只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将她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曾以为,自己与主子之间的情谊,能够成为她在这宫中唯一的依靠,但现在看来,那或许,不过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更何况......你那六品的贵人主子,定是比你清楚明白,在这宫中,规矩大于天,尊卑有别,的,道理......”青黛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与怜悯,“而你,却连这一点,都不曾明白。你若真是,一心只为着,你那六品的贵人主子好,就该当学会收敛自己的锋芒,学会在沉默中积蓄力量......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只会用泪水,来诉说你心中,所有的,委屈,愤怒,与,不平,不甘。” 第120章 人生之路从不易行 樱儿听着青黛的话,心中如被巨石压住,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如同潮水般翻涌不息,每一滴,都沉重地敲击着她的心房,将她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心防,彻底击溃。风透过空旷而来,带着几分寒意,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却丝毫不能缓解她内心的冰冷。 樱儿记得,是骆贵人给了她庇护,骆贵人也曾是她心中最温暖的光亮,就像那宫墙外坚韧不拔的野花,即便风雨交加,也能顽强生长,最终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她曾以为,这份情谊足以跨越身份的界限,成为彼此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然而,现实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割裂了她所有的幻想。青黛的话语,句句属实,字字戳心,如同一记重锤,将她从美好的梦境中猛然唤醒。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深宫之中,是多么的渺小与无力。她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对骆贵人忠心耿耿,便能得到应有的回报,却不料,自己曾经以为的忠诚与付出,原来,都是那么地可笑,与,微不足道,而到头来,自己也只不过,竟是他人眼中,愚不可及的,笑话,与,不可饶恕的,叛逆者。 “可是吾……可是骆贵人她……可是......姑姑......你......”樱儿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声音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风中。樱儿试图辩解,试图告诉青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骆贵人好,都是为了保护她不受伤害,都是为了能让骆贵人在宫中过得更好......但话到嘴边,却哽咽在喉,又咽了回去。樱儿意识到,自己这些辩解的话语,在青黛看来,不过是,自己徒劳的挣扎罢了,只会显得苍白无力。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改变青黛对自己的看法。自己当真是错了,且错得离谱。但她也明白,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眼下,她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的痛苦与屈辱。她双眼空洞地望着青黛,仿佛要将青黛的身影,深深烙印在心底;却又仿佛在透过青黛,望向一个,她永远也无法触及的、遥不可及的彼岸。 终于,樱儿低下了头,蜷缩在原地,泪水无声地滑落,任由心中的绝望与痛苦,肆意蔓延。 青黛见状,岂能不明了,樱儿心中大致所想。望着樱儿那张因绝望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庞,她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同情。她有感于樱儿的忠诚之心,却也实在是不愿再与樱儿纠缠,只冷笑了一声,转身便欲走。可就在即将迈出步伐的那一刻,青黛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停下了脚步,身体轻微颤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青黛转过身,再次看向樱儿的眼神,如同秋日里清澈的湖水,既映照出樱儿内心的波澜,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深邃,不同于之前那般冷漠与疏离,而是多了一份复杂的情感。那是一种对樱儿一时冲动的理解,也是对自己身处这宫墙之内的无奈与感慨。青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仿佛是在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波澜:“樱儿,你无需同我辩解......你可知,在这宫中,你所能见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太仪娘娘,之所以,能轻易决定那太平花的去留,并非仅仅是因为,她个人的喜好......而你......作为骆贵人身边的宫女,首要之务,便是......忠诚与服从......而非,去质疑这些,你无法理解的事情。” 樱儿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击中,连泪水都似乎在这一刻凝固,挂在长长的睫毛上,闪烁着微弱而复杂的光芒。她缓缓抬头,望向青黛,目光穿越过空气中的尘埃,定格在青黛那张平静而深邃的脸庞上。樱儿的眼神之中,既有震惊,那是一种对真相突如其来、直击心灵的震撼;也有不甘,是对命运捉弄、对自己无力改变的,深深无奈与抗争。 樱儿从未想过,眼前这位姑姑的言语,竟能如此精炼而犀利,如同冬日里的一缕寒风,穿透了她所有的防备,字字句句如刀剑一般,精准无误地剖开了她心中,不堪一击的脆弱,与,不攻自破的迷茫,直抵灵魂深处,让她无处遁形。樱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仿佛整个人间,都在这一刻,与她为敌,就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樱儿低下头,双手紧紧抓着衣襟,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仿佛要抓住一丝温暖和力量,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寒冷与绝望。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力,指尖传来的,只有衣料的冰冷,和,自身的无力感,那份从心底里涌起的绝望与痛苦,并未因此减轻半分,反而如同潮水般愈发汹涌,几乎要将她淹没。 “姑姑……”樱儿的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被周围的寂静吞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的挤出,带着无法言喻的,哀伤与乞求。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那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了一句不完整的“吾……吾……”,像是在寻找一个出口,一个能够让她,释放所有压抑与痛苦的方式。 青黛静静地望着樱儿,那双眼睛里,此刻已经看不出任何波澜起伏。她知道,人生之路,从不易行,其实,每一次跌倒,都是为了,能更好地站起。所不同的是,每个人的心中,也各自都有一片,属于其自己的战场,那里,充满了挣扎与抉择。或许,终有觉醒,引领其,行往,光亮、崛起、救赎;又或许,就此沉睡,主导其,走向,黑暗、沉沦、毁灭......而樱儿,此刻也正站在,她自己心中的那片战场上,面对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故而,青黛对于樱儿是否能够深切理解自己的那番良苦用心,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份不在意,并非出自于冷漠,或忽视,而是源于一种,深沉的、难以言表的情感。盖因青黛深知,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往往隔着千山万水,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可能因为立场、经历、心境的不同,而产生误解。更何况,樱儿作为一个,无论是,身份、地位、经历、眼界、见地、学识、认知、情感、观念、礼仪、气度......等,各方面,都远逊于自己的宫女,与自己自然有着天壤之别。 当然,青黛也很清楚,或许,樱儿会因着,今日自己赏她的三个大耳刮子,而自此便恨毒了自己,心生怨怼愤懑。毕竟,对于任何人来说,被当众羞辱和惩罚,都是一件难以承受的事情。然而,青黛也并不太在意。她并非仅仅只是为了维护自家小姐,才出手教训樱儿,更是为了能让樱儿有所领悟,有所成长。 夕阳的余晖,如同一位慈祥的老者,悄悄地翻过了宫墙,将它的温暖、柔和,洒向了大地。那金黄色的光芒,不仅照亮了每一个角落,也投射在了地面之上,将青黛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仿佛连带着她的思绪,也一同延展到了远方。 青黛回头看向樱儿身后的那些宫女们,轻叹一声,再次开口,语气之中,多了一份语重心长,仿佛是在讲述一个古老而深刻的道理:“记住了,无论汝等的主子是谁,无论她的地位如何显赫,都不应成为汝等在背后,如此嚼舌妄议的资本!这宫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承载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也见证着权力的更迭沉浮。今日高高在上,享受着尊崇与荣耀,或许明日,就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跌落尘埃,成为众人践踏的对象;今日低眉顺眼,看似卑微如尘土,也可能有朝一日,凭借着某种机缘,或是自身的坚韧与智慧,翻身做主,站在权力巅峰,俯瞰众生......而人心......则是在这宫里头......最难揣测之物......也是......最不可靠的依靠与倚仗......是以,学会适时保持沉默,未尝不是一种明智之举......装聋作哑,有时,反而却是一种,保护自己的生存智慧......” 第121章 绝不可逾越之底线 青黛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而优雅,带着一种超脱世俗的气质。她的话语,如同春日里细雨绵绵中的一股细流般,缓缓流淌,不急不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轻轻地在空气中流淌开来。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每个人的心坎;每一句话,都像是精心雕琢的音符,跳跃在樱儿与周围宫女们的心弦之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却又都像是沉重的鼓点,在重重地敲打着樱儿,以及周围宫女们的心扉,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她环视四周,那些宫女们,或低头不语,或面露惊惧,显然是被自己的话语,深深触动。 “樱儿,汝今日所受的三个耳光,并非因吾个人,对汝之厌恶或不喜。”青黛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她缓缓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从唇边溢出,“而是吾对你的警示!实因汝,非止僭越了,宫中为奴为婢之本分,亦触碰了,不得妄议主子的,这条绝不可逾越之底线!” 樱儿闻言,身体微微一颤。此刻她已反应过来,知晓自己今日的行为,确实过于草率,过于冲动,过于鲁莽,以至于忘却了身为奴婢应有的本分和规矩,这才授人以柄,给了青黛,众目睽睽之下,接连狂扇自己耳光的机会。她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种悲愤的耻辱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而汝等......”青黛眼神一转,目视着那些,距离樱儿身侧与其后,并不算远的宫女们,继续沉声说道:“今日汝等,亦需当,引以为戒!莫要以为,汝等今日只是旁观者,便能事不关己、置身事外!宫廷虽大,但人心更复杂难测,充满了,算计、欺骗、背叛......在这宫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与,目的......从无谁人,能真正的做到,独善其身......汝等的,一个无心眼神,一分无心之失,一句无心之言,都可能成为,致命的把柄......落入旁人之手,只用作是......攻击汝等......的利器......” 青黛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与算计,语气中再添了几分凝重:“在这宫中,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汝等,插手主持公道......也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值得汝等,仔细深究探寻......这宫中没有绝对的公平与正义......有的,只是无尽的算计与权衡......今日笑靥如花,明日或许便会拔刀相向......不是所有的委屈,都必要申诉......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必要揭露......往往有时候,伴随着真相的,是残忍,是残酷,甚至是,巨大的风险......有些秘密一旦揭开,甚至可能危及自身,乃至亲族的性命......汝等,与吾一般无二的,都只不过,是这宫中,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全自己......若想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活到......汝等能放出宫的那一日......汝等便必须学会,适应这宫里头的规则!今日吾教训樱儿之事,便是最好的证明......若是汝等,还想继续有命,能,留在这宫里头,就该当,学会,谨言慎行!否则,到头来,汝等......也只会成为......他人脚下的......垫脚石......” 说到这里,青黛轻轻停顿了一下,微微抿了抿唇,似乎在寻找着最合适的言辞,以继续她未完的话语。片刻之后,青黛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今日之事,吾姑且,念在樱儿及汝等,皆是初犯,便不再予以深究!然,汝等,当引今日之事,以为戒!汝等须知,宫中规矩森严,非儿戏之地,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需合乎礼仪,稍有差池,便可能惹来滔天大祸!吾劝汝等,日后言谈行事,务必,三思而后行!倘若再有下次,吾必当如实禀报,恳请皇后娘娘,对汝等,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青黛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她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场中每一个人的脸庞,带着几分威严,却也不失温柔,仿佛,是在无声地提醒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今日之事,虽可既往不咎,但绝非可以轻易忘却的过往。她的话语虽轻,却字字珠玑,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却也在每个人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在场一众人,皆是面色凝重,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安,显然是,被今日之事以及青黛适才的一番话所震慑。 青黛在心中暗自叹息,涌起一股复杂的、深深无力感。这些年轻的生命,还未曾真正见识,与,领略过,这座宫里头的,残酷、复杂,与,无情,便已经身不由己的,踏入了这个漩涡之中。她们多半以为,只要小心谨慎、安分守己、忠心耿耿,便能够在这宫中平安度日。殊不知,这宫中的斗争和阴谋,往往,远比她们心中所能想象得到的,还要复杂与险恶得多。她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些年轻的脸庞,如同今日这个名唤做樱儿的小宫女一般,只因着其年轻无知,便满身孤勇无畏,从而在这宫中,随着阴谋与斗争的充斥,被无情地碾碎,甚至是,糊里糊涂的,便牺牲掉了性命。 “记住......”再次逐一扫过面前这些年轻的宫女。她们之中,有的面容青涩,眼中还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憧憬;有的则已略显成熟,眉宇间透露出几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但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同样的情绪----紧张与恐惧。 “......今日之事,汝等,切不可向外泄露半句......”青黛的声音,在空中轻轻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深藏在眼底的无奈,还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惆怅之意,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屏息静气,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眼。 青黛心里明白,今日,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训诫樱儿三个大耳刮子之事,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势必,会搅动了这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湖。而这场风暴的余波,远未平息。今日之事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背后的暗流仍在涌动,或许,这只是更大风暴来临前的片刻宁静。对于她们来说,今日所见所闻,无疑是一场震撼心灵的经历,想要让她们守口如瓶,绝非易事。而她,能做的,也只有一再郑重告诫,力求保全这些年轻的性命。 “......否则,后果自负!”青黛的声音虽轻,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话语之中,赫然添了几分冷冽,那是宫廷深处特有的,对禁忌与底线的永不能触碰、对规则与惩罚的敬畏。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束缚住了每个人的心,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深宫的阴冷吞噬。 “你们......且都散了吧......”语毕,青黛,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她虽未言明具体后果,但在场的每个人心中都清楚,在这座宫里头,一旦踏错一步,便可能是万劫不复。 第122章 无法逃脱无法忘记 只除了地上的樱儿,在场的一众宫女们,闻言,皆纷纷向着青黛行礼,点头恭敬应诺道:“是,姑姑!”她们的动作规矩井然,齐整划一,透露出她们长久以来宫规训练的严谨;她们的声音整齐有序,坚定无比,仿佛是在向青黛保证,也是在向自己证明,身为最底层的宫女,她们势必能够记得住今日樱儿的教训,将此处发生的一切,尽皆守住口舌,深埋于心底。 “还有......”青黛语气里,不再只是柔和与清冷,而是仿佛春日里的一缕阳光,穿透了冬日的严寒,照亮了每个人的心房,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坚定与温暖:“人心相通,情感相系。汝等,无需唤我,姑姑。你们大可以,”再深吸一口气,青黛平复了一下自己内心的情绪波澜,“唤我一句,青黛姐姐。” 说完这句话后,青黛便再也没有停留,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挺拔与坚定。 青黛的身后,白鹭与翠柳、姚琉璃与西门烟,也迅即跟随其后,继续步上转返紫宸宫的路途。 只留下了,望着青黛一行人离去的背影,仍瘫软在地的樱儿,与,在原地愣怔的,一众宫女。 斜阳余晖正穿透云层,斑驳地洒在向月桥边以及青石板地面上,为这座深邃古朴的宫殿,增添了两分暖意。微风拂过,带动了向月桥边的树木枝叶,发出簌簌沙沙的响声,仿佛是在向这宫殿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与此同时,在原地愣怔的其它宫女,也渐渐回过神来。青黛的话语,虽是轻轻落下,如同珍珠般圆润,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更深深烙印在他们的心中,如同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她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话题自然离不开青黛。有人羡慕她的才华与机遇,有人嫉妒她的地位与声望,但无论如何,仍是,为其一等大宫女的魄力,所折服者,居多。 在这重重宫墙之内,每一砖一瓦都仿佛承载着无尽的故事,而宫女们,作为这故事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每日里在这金碧辉煌却又暗流涌动的深宫之中,谨小慎微地度日,各自怀揣着,不为人知的心事与梦想。青黛其名,在场的一众宫女们,自是早已皆有耳闻,且深知,其在紫宸宫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青黛,与,名唤,怀夕,的,另一位宫女,二人各有千秋。俱皆是,太仪娘娘,还在其平凉娘家燕府时,贴身服侍的亲近侍女。那年,太仪娘娘奉旨入宫,便携此二人,自其府邸,伴其入宫,随侍在旁。因二人曾经同受教于,宫闱深处,历尽沧桑、精于世故、望穿红尘的,老嬷嬷、现执,紫宸宫掌事嬷嬷的----宫黄芪,因而,俱对宫中各项礼仪、规矩,皆了如指掌、稔熟于心。在宫女们眼中,二人性格相辅相成,是太仪娘娘身边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现下此二人的身份,皆是这紫宸宫中的,一等大宫女。而这青黛,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论是处理日常事务,还是应对突发状况,皆能游刃有余,从不失态,在紫宸宫中,享有极高的声望。还是整个宫中,少数几个,曾得到过,皇后娘娘当众盛赞过的,宫女之首位。 “青黛!原来,她便是,紫宸宫、太仪娘娘身边的青黛......姐姐!”许久,一位身着湘妃色宫装的宫女,目光中闪烁着敬畏与好奇,语气里充满了对青黛的景仰,轻声慨叹道。她的声音,虽细若蚊蚋,却足以,让周围的一众宫女,在这寂静的氛围中,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说,青黛姐姐为何要如此......”另一位身着花白色宫装的宫女,出声问道。看似目光有些闪躲畏惧,实则眼神,却状似无意的,拂过了地上的樱儿。很明显,她这是故意在往樱儿的肺管子上戳。 “还用说吗?自然是,青黛姐姐,看不惯那些狗仗人势的奴婢,蛊惑着吾等,同她一起诋毁太仪娘娘,罢了。何况,青黛姐姐,心地如此善良,在告诫吾等,莫要祸从口出呢!”另一位身着黛紫色宫装的宫女,一腔义愤填膺地说道。那斜觑着樱儿的眼神之中,充满了鄙夷与厌恶。 “可是,青黛姐姐到底是紫宸宫的人,她这么做,难道不怕得罪了其他的主子娘娘吗?”这是一位身着樱草黄色宫装的宫女,听起来似乎担忧地说道。她很清楚,自己不过是,想要趁机拱拱火,然后回去找自己的主子,讨个好罢了。 “哼,青黛姐姐,可是太仪娘娘身边的红人,还是皇后娘娘夸赞过的标榜!不看僧面看佛面,谁又敢轻易开罪于她?更何况,太仪娘娘的尊贵恩宠,又岂是那六品贵人,所能比拟的?”一位身着茶白色、领襟处饰有茜色宫装,看似对宫中内幕,仿佛是颇为了解的宫女,十分不屑地说道。她的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 “是呢。吾曾听起,在紫宸宫里洒扫的小姐妹对吾提及过,她说,这位青黛姐姐,在太仪娘娘宫中,是一等大宫女,很是得宠呢。”一位身着石青色宫装的小宫女,语气之中,是掩饰不住的崇拜。 “哼,得宠又怎样?这宫中,变数多了去了。说不定哪天,她就会开罪了太仪娘娘,或是其它的主子们,那时,墙倒众人推,怕是从云端跌落下来,只摔得是,粉身碎骨呢。”另一位身着靛青色宫装的宫女,冷哼一声道。 一位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宫女,闻言反驳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位青黛姐姐,既是深得太仪娘娘喜爱,还曾为皇后娘娘所夸赞,自是个行事为人再严谨不过的,且她方才对吾等所言,句句有理,又怎会是个,那么轻易,便会犯错的?” “依吾看啊,这青黛姐姐,长得漂亮,也懂得多,还肯耐心说教,劝诫吾等,如何在这宫中,安身立命呢。要是吾日后,也能如她一样的有本事、有底气,就好了呀。”身着藕荷色宫装的一位小宫女,不无憧憬地说道。 另一位身着栗粉色、肩部相间饰有珠兰色宫装的宫女,很是自然的接过话头说着,声音中带着几分羡慕与嫉妒:“是啊,她若不是那位传闻中的青黛姐姐,又岂能,如此有底气,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掌掴......”说到此处,她突然意识到言语中的不妥,眼神拂过地上的樱儿时,闪过一丝尴尬,话语戛然而止,仿佛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鸟儿,突然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翅膀。 宫女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但樱儿,却看似是,不为所动,置身事外,仿佛这些言语,不过是众人的无聊消遣闲谈,并未提及或是针对她罢了。只不过,她听得分明,每一个人的言语,都或多或少,是夹枪带棒的。此刻,樱儿的脸色,苍白如纸,两边脸颊业已高耸红肿,那是她今日所受的三个大耳刮子,所留下的痕迹。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樱儿觉得,悲从中来,自己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一场让她,无法逃脱、无法忘记的噩梦。 第123章 最底层的欺凌忽视 樱儿曾经以为,自己虽属于并未获得正式等级的宫女行列,但她坚信,只要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勇敢,足够赤诚,足够忠心,就一定能够在这深宫之中,即便风雨飘摇,也能好好的生存下去。虽然身份卑微,但她从未有过丝毫怨怼。在她心中,自己虽不属于那高高在上的贵族行列,却拥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坚韧与不屈的内心,是她在这宫廷生活中,唯一的依靠和支撑。她记得初入宫时,自己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对宫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与憧憬。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亲眼目睹了,无数宫女因为种种原因而遭受惩罚,甚至失去性命,渐渐也明白了,这宫里头的险恶与无情,但她从未退缩。每当遇到困难和挫折,她总是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不能放弃,只有坚持下去,才能看到希望的曙光。因此,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她都能咬紧牙关,挺过难关。她一直认为,坚强,是自己在这宫中漩涡中里护身的唯一盾牌;勇敢,是她面对不公时最锋锐的利剑;赤诚之心,是她保持本真的灯塔;而忠心,则是她守护信仰的基石。 何况,在樱儿看来,如今,以自己这,六品贵人之随侍宫女的身份,虽不高贵显赫,却已足以,让自己在众多的低等宫女之中,拥有一席之地。至少,能够让自己免于那些,来自于最底层的,欺凌与忽视吧。这份自我的心理认知,便如同是黑夜之中的微弱烛光,曾在那段过去的漫长宫廷生活之中,无数次的映射给予她,丝丝温暖,与,点点希望。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时至今日,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宫中生活,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挑战时,一个她从未谋面、更无任何瓜葛的宫女,却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对她展开了,接二连三的掌掴。有那么一瞬间,樱儿就仿佛是被雷击中了一般,整个人呆立当场,不知所措。她惊讶地发现,那些她曾经以为足以支撑自己前行的力量,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那份曾经在前行路上,令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坚强、勇敢、赤诚、忠心,在面对这份绝对的暴力时,竟然显得是如此的苍白,自己竟然全无半分还手的力气! 樱儿也曾尝试张嘴辩驳,想要解释自己的无辜,想要维护那份对主子的忠诚,可最终,所有的言语,都显得那么的徒劳无功......而她的声音,在来自于那宫女的冷酷无情目光注视下,显得那么微弱和无力。她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脆弱与无助,便连勇气,也是渐渐的,丧失殆尽。她一再地尝试反抗,但每一次努力,都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毫无力度。反倒只不过是,在为旁人,一再徒增笑柄罢了。 樱儿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已经做得足够好,却还是会遭受到这样的待遇?为何,自己明明已经拥有了坚强、勇敢、赤诚和忠心这等的宝贵品质,却还是无法在这宫廷中立足?她开始怀疑自己,开始质疑自己的价值和意义。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囚禁在笼中的小鸟,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这命运的枷锁。她感到自己的内心被撕裂成无数碎片,痛苦不堪。而她所有的信念与坚持,仿佛正是在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迷茫,继而,倾覆坍塌、灰飞烟灭。 青黛!竟然会是青黛!想不到居然是青黛!原来她便是青黛啊! 青黛两个字,在樱儿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如同被重锤击打,震得她心神俱裂。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毫不留情下狠手对自己进行严厉苛责、凌虐对待的人,竟然会是青黛----那位曾被皇后娘娘当众盛赞过的,宫女之首位,她久闻其名、只是无缘得见,自己却也在心中景仰与努力想象并试图效仿的人! 这一刻,樱儿瘫软在地,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她的心中涌动着愤怒与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跌入到绝望的深渊之时,那份深深的挫败感。她的双眼,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焦距,眼中那隐约闪烁的泪光,是她内心脆弱的唯一证明。但她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樱儿明白,此时的哭泣,只会让她陷入更深的绝望,显得更加软弱、更加可笑,也更加容易被践踏。她必须坚强,必须勇敢地面对这一切。 樱儿紧紧咬住牙关,试图用这种方式,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尽管疼痛在唇齿间蔓延,但她的心却比牙齿更加坚硬。疑惑与不解,如同乌云般,笼罩在樱儿的心头。她不明白,为何与自己并没有任何交集,甚至,可以说是素未谋面的青黛,会对她如此严厉苛责、凌虐对待?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宫中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派系林立?自己不过是直白的说了几句维护骆贵人的话?这看似微不足道的理由,却足以成为,青黛为了维护太仪娘娘,便对自己施暴的借口?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想过,会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就遭受如此待遇。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青黛的眼神,冰冷而陌生,对自己进行了毫不留情地凌虐,每一次掌掴,都充满了力量和恶意。她想要反抗,想要挣脱,但她的力量,在青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仿佛一只蚂蚁,试图要撼动大树。 樱儿只觉得自己心间有着强烈的无助,开始反思,试图找到问题的根源,却越发的感到,无比的困惑,与,愤怒。难道,只因着自己在这宫里头,是个并未获得正式等级的宫女,便连表达忠诚和正义的权利,都不配拥有吗?她曾以为,只要拥有坚强和勇敢的心,就能在这宫中立足;只要保持赤诚和忠心,就能赢得尊重和认可。然而,现实却给了她一记,不,三记,残酷的耳光。她发现,那些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品质,此刻却成为了她暴露于人前的,最大的软肋,与,笑柄,在这个宫里头,是否真的有意义?她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信念,是否太过天真? 樱儿问自己:在这,人人翻脸皆要,比翻书快得多,的,重门深宫之中,那些关于坚强、勇敢、赤诚、忠心,的,宝贵品质,是否,只是一场,让自己,更加难堪,与,更加可笑,的,闹剧,与,幻想? 第124章 可是能活千年的命 樱儿不禁回想起自己入宫以来的点点滴滴,思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带回自己初入宫的那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那时的她,像一张白纸,对宫中的一切规则、礼仪都感到陌生而新奇,以为只要自己用心,就能在这繁华之地,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她带着对未来的满心憧憬,与,对未知的全部好奇,眼眸里,闪烁着纯真与梦想,兴奋的迈开脚步,踏进了这座,金碧辉煌、却又深不可测,的,宫里头。 樱儿还记得,由于自己身无所长,宫中亦无人脉背景,最后只能被分配到洗衣房,做着最粗、最苦,的繁重杂活。那曾经稚嫩的双手,只能努力适应着,冰冷的水,与,沉重的衣物,每日如何拼命忙碌,却仿佛是永远也干不完的活,即使是经常被压得直不起腰,还会因错过了那些残羹剩汤的吃食,时常是又冷、又饿、又累、又困......却还拼命的坚持着。那时的她,心中充满了希望,仿佛只要心中有爱,就能抵御这世间所有的寒冷。只要足够努力,总有一天,自己能离开这洗衣院,能挣得更多,能活得更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樱儿开始慢慢适应了宫中的生活,也从最初的懵懂无知,到逐渐参悟这宫中的生存规则,而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如何在不触犯规矩的前提下,为自己争取一些微小的利益。这一切的改变,让她觉得自己正逐渐融入这个宫中的世界,仿佛找到了生存之道。她观察到,那些看似光鲜亮丽的宫女们,其实背后都有着各自的辛酸与不易。于是,她也学着她们那般,开始努力积攒银钱,试图通过一些关系与手段,竭力为自己谋取一份轻松的差事,争取一条好的出路,早日离开洗衣院。 直至,终于凭着自己的坚持与努力,得到了离开洗衣院的契机......直至,凭着自己的赤诚与忠心,得到了从粗使擢升到随侍在骆红缨身边的机会......樱儿曾经一直自信的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该当,如何于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在这个宫里头能生存的很好啊。但今时今日,眼前此刻的遭遇,却将她从幻想中拉回现实,让她突然深刻的意识到,对于如何在这个宫里头生存的理解,自己还远远不够深刻。自己之前所理解的“生存”,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宫里头,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残酷得多。她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忠诚太过显眼,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或许,正是自己这份不加掩饰的正义感,让她在青黛的眼中成为了威胁?还是自己的勇敢,在这不恰当的时刻,触动了青黛的敏感神经?亦或是,这仅仅是一场毫无理由的欺凌,是在这个宫里头屡见不鲜的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樱儿紧紧地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镇定,不让任何一丝颤抖泄露心中的痛苦、挣扎、恐惧,与,绝望,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她意识到,在这个,金碧辉煌、却又暗流涌动,的,宫里头,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斗争,每个人都在寻找着生存的缝隙,而她,却像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尘埃,无人问津。这一切,或许,根本无需理由。而孤独的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并未获得正式等级,更无强大的背景,因此是不是便意味着,她可以,被人任意欺侮、被人恣意践踏,甚至到最后,都可能,被人随便牺牲,被人随时遗忘?原来,在这个宫里头,自己曾经以为,能够为己身赢得一席之地的,这些宝贵品质,或许,到头来,也只不过是,自取其辱的笑话吧。 樱儿脸上残留着方才被青黛掌掴三记大耳刮子的痕迹,红肿而刺痛。但更痛的,是她自觉被侮辱与损害的那颗心。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青黛,是正二品品阶的太仪娘娘身边的一等大宫女,便能这般毫无顾忌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奚落、出手掌掴,同样是宫女、却无任何等级的自己么!为何同为宫女,两人的命运却如此不同!虽然出身卑微,但她一直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的本分,从未有过半分懈怠;青黛却能仗着太仪娘娘的宠爱,行事这般嚣张跋扈,对自己一言不合便开打!以至于自己在此时此刻,如此的落魄至极,如此的孤立无援,还要受尽身旁这些低等宫女们,或明或暗的讥讽,与,幸灾乐祸的耻笑!方才出言轻谩太仪娘娘的宫女,可着实不止自己一人!为何最终受羞辱的只是自己一人!只不过是自己忠心护主、仗义执言,她青黛便要恃强凌弱,难道她如此行径,不算是狗仗人势么!而此等的莫大耻辱,自己又岂能善罢甘休!樱儿内心之中,充斥着满腔愤怒与不甘,滔天的恨意,如山峦般连绵起伏,无边蔓延开来。 “时候不早了,眼瞅着这天色,宫门怕是将要下钥了,”一位身着鸦青色、衣袖处饰有缃色宫装的宫女,瞅准了众人稍显疲惫、议论暂歇的空隙,出声言道,“青黛姐姐......吾深以为,她适才告诫你我之言,不无道理。今日之事......青黛姐姐也是善意警醒于吾等......既是身为宫女,自应当,恪守宫规,谨言慎行,切不可有丝毫懈怠,方能求得一线生机。否则,恐会如......”停顿了一小会儿,目光滑过地上的樱儿,很快自其身上收回了目光,接着坦然的说道:“......般......令己身,陷入难堪之地......或许稍有不慎,便可能毁了自己的出路与前程......万劫不复......更有甚者,身首异处,连性命都不保......亦是......尚未可知......不如吾等......还是各自散了吧......及早回宫做事,方是正理!”说罢,也不等众人附议,她便率先径自离去。 余下的一众宫女们,闻言,想起方才青黛言语中的警告之意,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后怕,与,敬畏之心。从今往后,她们再也不敢,轻易议论那位,太仪娘娘了。不。这宫中的,任何一位娘娘了。嗯。不对。是这宫中的任何一位主子。难不成,真的都嫌自己命长么。那命再长,还能长得过,这向月桥边,假山旁,那放生池子里头的王八么。没见那些个王八,成日里头,只管吃食饮水晒太阳,一刻都不吱声的么。那畜生可是能活千年的命呢。 气氛,似乎忽然间变得,更加的紧张与压抑。而逐渐恢复了平静的一众宫女们,或带着脸上的一丝疲惫,或带着眼中的一丝惶恐,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踏着或轻盈、或急促的步伐,穿过曲折的走廊,渐次的,离开散去。 第125章 恐怕也仅只有此了 领着宫女们踏上返回紫宸宫之路的青黛,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长,每一步都踏得沉稳而坚决。她的背影,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却又不失那份独有的坚韧与不屈。而在她离开向月桥之后,带给一众宫女们,复杂多变眼神,与,心中波澜翻涌,的,那些影响,青黛更是,全然不知。回到紫宸宫宫殿的那一刻,她轻轻的合上了,厚重的宫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将那些纷扰的思绪,一并都关在了门外。 青黛的心中,只充满了一片宁静。随着入宫时日的递增,而悄悄成长起来的她,只知道,这宫中的路,从来,都不是那么好走的,并不是铺满鲜花的坦途,节节攀高;而是布满了荆棘与陷阱,步步惊心。每一步行走,都要小心翼翼。何况,自家的二小姐,自入宫之日起,便如同置身于风暴的中心,每一次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一场轩然大波。所面临的,那些或大或小的风波,如同四季更迭般不断上演,花样百出,不带重复,层层翻新,就没断过,令人防不胜防。 青黛明白,她无法改变,这深宫里头,固有的冷酷与无情;也无法阻止,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与斗争的发生。她所能做的,唯有,保持自己头脑的清醒,坚守内心的信念,尽全力保护好自己。只有如此,她方能做到,有足够的力量去,全心照顾好、全力保护好,自家的二小姐。在青黛看来,这是她的职责,也是她的使命,更是她对小姐多年来关切爱护着自己的忠诚与回报。 青黛深知,这深宫之中,自己每一个细微的言行,都可能会影响到自家二小姐的命运。因此,自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让自家二小姐能够在这个充满荆棘的深宫里头,尽可能地减少痛苦与孤独,过得不是那么辛苦与冷清,即便无法完全摆脱斗争与算计,至少也还能拥有紫宸宫这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宁静天地,也能在这宫中,长久的,立于不败之地。 青黛其实真的不太理解,燕映诺的社稷为基,故土情深,国泰民安,忧国忘身。 青黛其实也不大能明白,箫寒涯的江山为重,家国情怀,天下为公,赤子之心。 也因此,青黛曾经震惊于,二人对彼此的,那份选择割舍;也曾经动容于,二人对彼此的,这份坚持成全。 可后来,青黛其实,反而是燕映诺身边六个丫头之中,最早看清,与,揣测到,燕映诺与箫寒涯二人心思的丫头。 她深知,自家二小姐,在平凉城奉诏接旨那日,掀起披风一角,决绝一跪之时,她此生所追求的,自此,便已为这深宫的层层重门,与,堵堵高墙,所阻隔,直至老死都被禁锢在这宫里头,终生不得自由。 因而,青黛那时候便决定了,要陪伴着燕映诺入宫。 青黛清楚地记得,自家二小姐在平凉城,曾经是如何的明媚与自信。而深宫,却将自家二小姐的锋芒,渐渐磨平,只留下眉眉宇间,若隐若现的,一抹淡淡忧伤。即便如此,自家二小姐依然坚持着初心,用独属于她的智慧与坚韧,在这深宫中,寻找着属于她自己的生存之道,只为了能让官家充分信任箫大人,使其能一展平生抱负。 青黛不懂得许多太过于厚重的大道理,但燕映诺亲自传道授业的她,自然是识得,上元灯会那一日,自家二小姐,亲自放飞的孔明灯上,其亲手所书的八个字:“山河壮丽,九州同庆”。 那一刻,青黛满心是疼,满眼是泪。她默默的告诉自己,无论未来前路,如何的艰难,如何的崎岖,自己都会守护好自家二小姐。守护好这份,自家二小姐牺牲了她与箫大人的情感,换来的,其实她自己个人并不在意;但她青黛,却必须时时刻刻、都责无旁贷的、要为自家二小姐,毫不犹豫的、去拼命努力扞卫的----万丈荣光,与,一身尊严。 因为,青黛,再清楚不过了。自家二小姐,燕映诺,此生,仅剩下的,仅能握在手中的,恐怕,也仅,只有此了。 夜幕降临,天边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宫内灯火逐渐亮起,星星点点,宛如夜空中的繁星落入凡尘,是对即将来临的宁静夜晚的期待。金黄色的琉璃瓦,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将这座古老的宫殿,装点得更加庄重与辉煌。宫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隔绝在外,除了偶尔传来的夜风,拂过树叶的簌簌沙沙声,再无其他声响,只留下一片,独属于这深宫的,静谧与安宁。 由青石砌成、桥身两侧石栏上,皆雕刻着精美的龙凤呈祥,与,莲花盛开图案的----向月桥,在皎洁月色的辉映下,显得格外宁静与神秘,岁月痕迹在其上刻下了斑驳印记的每一块石头,都仿佛承载着无数故事与秘密。月光清冷如水,闲适安逸地洒在桥面上,形成一道月白色的光带,将向月桥的桥身,与其周围的假山景致,融为一体,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只余下了一地的,沉思与感慨。 还有,放生池子里,见证了无数春秋更迭,也目睹了人间悲欢离合轮回,却始终保持着沉默与淡然,只静静地守候着这片水域的安宁,千年都不说话、安然无恙活着的,王八。 树影摇曳,身着一袭杏黄色宫装的樱儿,在夜色之中的身影,更添了几分,孤寂与凄凉。她仍旧瘫软在地,正将自己的脸颊,捧在自己双手的手心之中。泪水正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滑落,沾湿了她的衣襟,也湿润了周围的空气。那风吟之声中,依稀裹挟着的,是樱儿那微弱而隐忍的,呜咽哭泣之音,其中满含着,不平的绝望,与,不甘的痛苦。 在这座被年轮雕琢得古朴而庄严的深宫之中,岁月如同一条静谧却暗流涌动的河流,悄无声息地冲刷着,每一个人的心田,而这宫中的每一道伤痕,都需要时间去慢慢抚平或磨灭。 一缕清风,轻轻拂过了向月桥通往紫宸宫的那条青石板路,留下了一串串,淡然而坚定的,无声足迹。 第126章 是行不了万里路的 良久之后。 夜风渐起,带着几分初秋的凉意,轻轻拂过宫廷的每一个角落。 樱儿感觉到身上有些凉意了,这才缓缓地从冰冷的地上蹒跚站起,她的衣衫略显脏污,发丝也凌乱散落了几缕,贴在脸颊旁,为她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她的那双眼眸子,却如同寒夜中的星辰,闪烁着不屈与愤恨的光芒,心中此刻正翻涌充斥着滔天的恨意与不甘。 命运何其不公也!只因那青黛是紫宸宫的一等大宫女,便可以仗着身份,恣意妄为,对她这个低微的宫女,随心欺凌,想说教,便说教,想掌掴,便掌掴,如同是家常便饭一般的么!而自己,只能任其肆意羞辱欺凌,默默承受,无法反抗,仿佛生来便是为了承受这一切苦难的么! 不!樱儿在心中怒吼着。她不愿再这样活下去,不愿再做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今日所受的屈辱将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也将成为她此后奋起的动力。在这宫里头,唯有地位与权势,才能保护得了自己,才能让自己免受恶奴的欺凌。今日之后,自己定要往上争一争! 听说那位,候充容,从前也只是,蜜煎局里,供人差遣的,一介不起眼的女使。合该她运气,一步步从,御侍、紫霞帔、红霞帔、县君、郡君、郡夫人、国夫人、贵人、才人、美人、婕妤、充媛,爬到了现如今的,正二品位分。便是从前辖制她的六局女官们,而今见了她也只有俯首行礼的份,又哪里敢轻视怠慢她半分! 樱儿的心中,一直对候充容,是充满了羡慕之心的。她想,既然候充容能够做到,自己又为何不能呢?饶是这天下间的好运道,决计不能只总落在候充容一人身上吧!樱儿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衣衫粗旧,但这是宫女服饰啊。想当初自己这容色,便是连骆贵人,也曾经夸赞过的!她相信,只要自己有足够的决心与毅力,也一定能够在这宫里头闯出一片天地,成为人人羡慕的主子。倘若自己也能从宫女变成主子位份的话,哪怕只是个紫霞帔、红霞帔、县君、郡君之类的呢,那么,那个祖上八辈子都缺德带冒烟的青黛,还敢在人前,仗着那太仪娘娘之势,如此心狠手辣,接二连三的,掌掴于自己么! 想到这里,樱儿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痛定思痛,想的明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昂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自信。虽然脚步还有些趔趄,但她却坚定地朝着前方走去,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辉煌。 须臾。 自向月桥的假山后,悄然步出来一人。正是,蜜煎局,掌蜜煎事----慕赟画。望着樱儿的背影,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之色。 樱儿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在骆贵人宫中的住处,仰躺在床上,久久的沉浸在无限难过与满心愤恨中,思绪万千,无法自拔。 一阵轻柔的叩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因着骆贵人近日来,夜里时常惊梦,便会唤自己去陪着;是以,樱儿只以为是骆贵人遣了人来找寻自己,一边自然的嘴里问着:“谁呀?”一边起身,径自去开了门扇。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双手背在身后,着酡色宫装的,陌生宫女。 不。樱儿抬眼看得清楚,其身着的酡色宫装及配饰,正是,宫中六局,之,女使的服饰。 只是,夜色昏暗之中,樱儿尚未及看清其腰间所坠之宫牌镌刻花纹,因而暂不能判断,其是隶属于哪一局的女使。 只见那女使,面容清秀,眼神温和,望着樱儿,轻启朱唇,语气中充满了关切之情:“樱儿,你还好吗?” 樱儿愣了愣,随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声音微弱道:“吾……吾......还好......不知......” 慕赟画见状,微微一笑,平静的回答道:“吾姓慕,名唤赟画。” 樱儿闻言,眼皮一跳,心中一惊,连忙福身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与激动:“原来是掌煎蜜使姐姐,樱儿失礼了!”眼前之人,居然是,宫中六局,之,蜜煎局,的,掌煎蜜使----慕赟画!只是,这掌煎蜜使的服饰,与普通女使的服饰,该当是,颜色花纹,均有分明差异,才对啊...... 慕赟画一边轻轻抬手,示意樱儿起身,一边似是早已猜到了樱儿会有此疑惑,对她温声解释道:“今日里......路过向月桥......可巧便瞧见了汝......吾向识得你的小宫女们,偷偷打听了汝之住处。吾那身女官服饰未免惹眼,便换了身平常女使的宫装,不致引人耳目。无他,只是过来瞧瞧你!”慕赟画的目光,同时也在樱儿身上流转,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樱儿感受到这股审视的目光,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却也尽力保持镇定。 故意停顿了一息,观察着樱儿面上表情,再复开口,对其言道,“汝......着实委屈了......需要......好好休息!” 闻听慕赟画之言,樱儿眼眶不自觉的微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激地看向慕赟画,见其眼神中尽是关切之色,当下再也忍不住,悲从中来:“樱儿......谢……谢过......掌煎蜜使......姐姐......呜......” 慕赟画的眼神之中,笑意未及眼底,划过一丝轻蔑与不屑。但此时此刻,她的笑意于樱儿看来,熨帖温暖无比。 樱儿只见,慕赟画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樱儿,你我同为宫中女子,不必如此多礼客套了!在这宫里,你我实则俱是姐妹,自是应当互相关照!我来时,带了些吃食,你且看看,可合你口味?”说罢,将另一只手自背后拿出。 樱儿看得分明,慕赟画的另一只手上,正挽着一个提梁盒。樱儿越发感动不已,侧开了半个身子,拉着慕赟画的衣袖,将她让进了屋里:“掌煎蜜使姐姐!您请在此稍坐歇息片刻!容樱儿去为您备些热茶来!” 说完,樱儿也不等慕赟画回复,便急切的转身,迈出屋外,打算沏壶好茶来。 慕赟画将手中的提梁盒放在了桌上,抻了抻,方才被樱儿拉过的衣袖,静静地坐在原地。 望着樱儿在夜色中匆匆离去的背影,慕赟画的脸上,却渐渐浮起一丝冷意,心中不齿道:这宫里头,最容不下的,便是似你这般,蠢笨到,无可救药的人啊。也罢,既是天意如此,那合该你,成为我的,垫脚石。若日后我心愿得遂,待来年,寒食节之日,我必会为你,请一柱,清香。 若是现下,樱儿见到了,方才对自己浅笑盈盈,但此时,眼中满是阴鹜之色、脸上也尽是狠戾之情,的,慕赟画,估计樱儿,是决计不会,唤她“掌煎蜜使姐姐”的了。 只是,很可惜。这世间的事情呢,往往就是那么阴差阳错的。 因此,如樱儿,如慕赟画,这般,活在宫里头,心中却执念太多了的人,注定了,终究,是行不了万里路的。 第127章 却又为何不敢一试 樱儿很快便捧了一壶热茶回来,手脚麻利的为慕赟画斟了一杯,双手恭敬的奉上:“掌煎蜜使姐姐,您请用茶!” 慕赟画接过茶杯,轻啜了一口,由衷的赞着:“好茶!”声音柔和道,“樱儿,你这泡茶的手艺,实在是精进的很啊。” 樱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许是平日里,也曾听到过类似的夸赞话语,因此客套的答对话语,便顺嘴流出,一时松了之前还对慕赟画略微带着三两分的戒备之心:“哪里的话......掌煎蜜使姐姐过誉了......您不嫌弃,便是樱儿的造化了......这等泡茶手艺......哪里还值当您谬赞一句精进呢?只不过,还是......骆贵人,平日里,教得好......才是......” 身为六局女官之一的慕赟画,既是能稳坐掌煎蜜使之位多年,自是深谙,这宫中,何样的谦辞,方为,真挚诚恳;何样的谦辞,是为,托大虚伪。是以,一直都在暗中仔细观察着樱儿神情的她,当然也不曾错过,樱儿顺嘴答着自己夸赞的这套谦辞时,那眼神之中的得意傲娇之色;慕赟画也听得出来,樱儿那副语气口吻之中,隐隐的含着两分,对骆贵人的嫉妒味道。 可慕赟画此时,心下自有谋划,因而却并不打算去拆穿樱儿的做作言行,只是回之以一个,淡淡的示好浅笑。 继而,慕赟画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只提梁盒:“樱儿,这是特地从蜜煎局带过来的,你不妨尝尝。” 樱儿已经完全放下了对慕赟画的戒备,闻言点头,伸手揭开提梁盒。只见里面摆放着的精致吃食上,布满了不同颜色组成的花纹,看起来,五彩缤纷,品相极佳,而且,香气扑鼻。自己从不曾见过呢,更不提,还能如此近距离的,只要张开口,便能轻易的品尝到滋味。 樱儿遂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虚心求问于慕赟画道:“真的好香啊......掌煎蜜使姐姐......这是......” “樱儿可是想问,这道吃食,名为何物?”慕赟画精明的适时开口,“此蜜饯,乃,州桥夜市,的,间道糖荔枝。不止是,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而且,口感十分鲜美。” 樱儿虽说是,因着低等宫女的身份,不曾吃过猪肉,可到底是身在这世间至尊至荣的宫中,怎么说,她也算是见过猪跑的人啊。于是当下,樱儿脸上很是有些讶异吃惊的表情:“......州桥......夜市?那不是......宫外......京师城中极负盛名的吃食之地么?” “嗯,”慕赟画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言语间极是会迎合樱儿:“樱儿果然有见地,聪慧过人啊!正是那里。这,间道糖荔枝,乃是淑妃娘娘入宫前最喜爱的吃食之一。这不,淑妃娘娘的娘家嫂子,今日里进宫来探视于她,便带了这,间道糖荔枝,送与她开胃的。谁成想,淑妃娘娘因着近日里精神头不大济,是以未曾动用。才刚,淑妃娘娘命人从她宫中撤下来,赏下来与我钻研做法。因此,我只留了一二,其余的便皆带过来在此了。樱儿妹妹,不如,你也尝尝鲜?” 慕赟画如此有段位的谈话技巧,又怎能不使得樱儿的心中,更是感动:“谢掌煎蜜使姐姐!樱儿真是无以为报!” 慕赟画此时,却不接樱儿的话头,只是神色晦暗,低头轻叹一声:“樱儿,你既是唤我姐姐,又何须同我如此客气!只是,姐姐我瞧见了你今日的情形,心中实在不忍。青黛那丫头,一向眼中无人,在这宫中,跋扈横行,便是连姐姐我也曾受过她的气的!我虽是掌煎蜜使,却不得不看在太仪娘娘的面上,只能是,生生的,逼着自己忍了这口气啊......” 樱儿闻言,深有同感,眼眶又是一红:“掌煎蜜使姐姐,想不到,连您也……” 慕赟画虚构着压根不存在的事实,努力将自己代入到也曾深受其害的角色情景,编着只是用来哄骗樱儿的诳语。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因着心中的悸动,与,情绪的激动,自己的声线,忽然之间,便显得有些尖锐起来,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樱儿妹妹,我今日来此,实则是有一事,与你相商。” 可惜的是,樱儿此时,却早已忘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故而,她根本未曾留意到。闻言,心中更是好奇,不知这位,在同自己一般身份的,许多低等宫女,眼中,地位身份已然很高的,六局女官,为何会找上自己。她微微抬起头,目光中,带着直白的询问意味。 慕赟画见状,强迫自己面上,堆挤出来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笑容。接着,拉过樱儿的手,握在自己手心之中,继续说道:“樱儿妹妹,姐姐我仔细观你,容貌如此不俗,若只是这般的,默默无闻,未免,太过于可惜。” 樱儿的心跳,猛然漏了半拍。她自然明白,慕赟画此话中的意思。但她刚经历了今日之事,青黛那些出于善意的警示言语,或多或少,她也是听进去了一些的,也加深了,对,这宫中之路,步步荆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认知,自是不敢轻易表达心意。 慕赟画也不心急。只是眼睛中的光芒,迫切而炙热。 这股迫切,直烧得慕赟画自己,感觉到一颗野心,快要呼之欲出,却还是强压着按捺了下去。也不言语,只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樱儿看。直至,这股炙热,灼得樱儿,心中埋藏已久的奢盼,再也不愿意,加以掩饰。 终于,沉默了片刻的樱儿,用带着一丝犹豫的声音,将她那一颗盛满了,欲望,与,渴求,不甘的心,明晃晃的,在慕赟画面前,尽数透露,捧了出来。“掌煎蜜使姐姐!樱儿......如今只不过是个低等的小宫女,便是有此容颜,却又哪里来的机缘?骆贵人业已许久未承恩宠了......若是她有孕在身,樱儿或许还能奢望着,骆贵人她......”樱儿到底是有些羞涩。殊不知,她与慕赟画相较而言,未免显得,实在是太过于稚嫩,在慕赟画的跟前,她樱儿,就完全不是其对手。 慕赟画对樱儿的反应并不意外,轻轻摇头:“樱儿,你可知这宫中,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却,终其一生,也无法触及那高位?你既有此心,却又为何不敢一试?” 樱儿再次沉默不语。道理,她自然明白,可若想要,在这宫中立足,这一切,对于她这个,无有等级、无有人脉背景,的,小宫女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难题,与,挑战。 “樱儿妹妹,姐姐我知你心性坚韧,否则今日岂能全身而退......”慕赟画这番言不由衷的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很是有些倒了胃口。 为了达到此行目的,慕赟画直接下了一剂猛药给樱儿,“樱儿妹妹可知,今日青黛身后,那两位紫宸宫的宫女,手中的提梁盒里头、还有我那两个蜜煎局的女使,所捧的攒心盒子之中,分别盛装的,都是何等的,珍馐美食?” 第128章 最重要的一次抉择 樱儿摇摇头。一脸迷茫。 “我那两个蜜煎局的女使,所捧的攒心盒子之中,正是那,宫廷供奉的蜜饯食坊----嘉庆坊,所秘制的,嘉庆子。”樱儿依旧不曾发现,说这话的慕赟画,面上有着强烈的嫉恨,“而那两位紫宸宫的宫女,手中的提梁盒里头,却是那位,传闻中,非常擅长炙烤食物的,相国寺,僧人----惠明,亲自炙烤的猪肉。” 樱儿还未来得及表达出自己心内的酸楚、吃惊、艳羡、嫉妒......等,多种复杂的情绪,便听到了慕赟画接下来的言语,落在自己耳畔:“这些,俱是官家亲口下旨,命送往紫宸宫,与太仪娘娘,尝个鲜。太仪娘娘自入宫后,恩宠深厚,有何等的美食,是她未曾品尝过的?官家仍是巴巴的送与她,不过是遛猫逗狗般的,拿她当个物件,时不时的能为官家自己讨个喜便罢了......到底是太仪娘娘善于魅惑啊,官家的心啊,这几年里,被她牢牢的抓在手中......后宫之中,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得不礼让她几分......可依姐姐看,这最为寻常不过的宫女服饰,尚且都遮挡不住,樱儿妹妹你这般的天姿国色......若是樱儿妹妹你,再梳起那主子娘娘们的发髻装扮,簪起那一件件金钗玉环,换上那一身身绫罗锦绣华服,单只论起美貌与气度,又哪里会比那位太仪娘娘逊色半分呢!只要樱儿妹妹你,当真有此决心,姐姐我定助你一臂之力!只期望着他朝,妹妹能够,身居显位,荣宠一身,届时,妹妹只要是还记得今日之情分,提携姐姐一番,姐姐我,便也就知足了......” 说完这一篇大言不惭的话语,慕赟画几乎作呕,感觉自己,都要被自己,所欺骗住了。自己都要相信,樱儿只是,遗珠弃璧,被褐藏辉,终会等到,流光溢彩,丽丽夺目之日。呸。这般蠢钝如猪、姿色平庸,竟也胆敢肖想着,那些不属于她的,金玉满堂、富贵荣华。不打紧。用这一时的恶心,换来眼前蠢货,能当自己傀儡,甘心供己驱使,成就自己的计划......那么,这一时恶心的尚且不适嘛,自己还是能承受得起。谋大业者,忘小瑕也。 听完这一篇夸夸其谈的谎言,樱儿也几乎垂泪,认为自己,都要被自己,所折服倒了。自己已经深信,自己只是,明珠暗投,韬光韫玉,终将迎来,闪耀夺目,熠熠生辉之时。嗯。如此说来,自己内心所期盼的,那些鲜衣美食、宝马香车,本就是属于自己的造化啊。没关系。用这今日的屈辱,得来知心姐姐,能做自己臂膀,情愿为己所用,成就自己的光耀......那么,这三记耳光的姑且屈辱嘛,自己还是可忍耐得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 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小径上,在这个略显沉闷的午夜,给这幽静的暗夜,添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凉意。门外靠墙的一角,两棵老槐树,并肩而立,它们的枝叶交错,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屋内。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子,眉宇间,却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郁;另一位,面容清癯的女子,眼神中,则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半炷香的时辰,对于旁人而言,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瞬。但对于樱儿,与,慕赟画,来说,却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较量与妥协。 起初,樱儿对慕赟画的提议,还是有些半信半疑。毕竟,她明白,与之合作,无异于,是自己将自己的把柄,亲自送到了对方手中,等同于,与虎谋皮。然而,面对今日的遭遇,以及慕赟画言语之中的利诱,樱儿便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这个看似不可能,却又有可能是自己唯一出路的计划----利用慕赟画在宫中的人脉资源为自己做铺垫,以此得偿所愿。 而慕赟画,则是深知,樱儿虽然只是自己临时决定启用的一步棋,却非常好使,也至关重要。在慕赟画的算计中,樱儿的存在,不仅能够使自己这次谋划的行动更为隐蔽,而且还能在自己事成之后,用以为自己洗白,好为未来铺路。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心中的天平,开始逐渐倾斜。 樱儿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明白,若不下定决心采取行动,后果只能是,被青黛再次欺辱,那对自己来说,将是不堪设想的日子。 慕赟画,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懂得,此刻的樱儿,只需轻轻一推,便能让她彻底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走到悬崖边缘,成为自己的垫脚石。 终于,在眼神交汇中,两人达成了默契。樱儿缓缓点了点头,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有无奈、有不甘,也有对未知的恐惧与期待。慕赟画则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那笑容中,既有胜利的得意,也有对即将展开谋划的,冒险的兴奋。 “掌煎蜜使姐姐!樱儿愿意一试,但请您,指点迷津!”樱儿终于下定了决心,目光中闪烁着坚定自信的光芒。 慕赟画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来此之前的费心思量,抵达此处的全力铺垫,所想收获的,便是眼前这等效果。以慕赟画在宫中的历练,当然不难臆测到,只要自己能为樱儿创造出一个机会,她一定能够紧紧的抓住。只是这之后嘛......慕赟画咬了咬唇。眼中再次滚涌起,狠辣冷漠的神色。樱儿,你此生,能为我慕赟画,做那,马前草、过河卒,也算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说到底,我与你,并无任何冤仇,可若非是你自己的满心贪婪与奢望,也不至于成为我的棋子!终究,这条路,只是你自己今日的一心抉择,既与我无关,亦与人无尤!无论这最后的结局,你是,死得其所,死有余辜,死无全尸,亦或是,死无葬身之地,都是你的今世宿命! “好!”慕赟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你要记住,这宫中之路凶险异常,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可有丝毫松懈。” 樱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明白,今夜,将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 慕赟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睁着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说着昧了良心的瞎话:“樱儿妹妹,你今日里所承受的那些,都过去了......我的意思是,在这宫中,并非没有翻身的机会!你看那,候充容,不正是把握住了,姐姐我为其所创造的机会......方能从这宫里头,数以千计的,低等宫女、卑微女使的人海之中,一步步爬上去二品尊位的吗?” 樱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灼灼光芒,心中激动不已,丝毫不疑有他:“掌煎蜜使姐姐!您说的可是真的?您的意思是,就连候充容,她能上位,也是您……” 慕赟画在心中暗骂一句:白痴!却是煞有介事的点头,微微一笑,凑近樱儿耳边,轻声说道:“自然是真的!不过,以姐姐我目前的情形,虽不能帮你直接对抗青黛,但可以为你指一条明路。你知道,宫中今年,会有一次补选。届时,各宫的宫女,六局的女使,皆都有机会被选中。这补选之路,并不好走。你需要有才艺,有容貌,更要有手段。姐姐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些补选的消息,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樱儿妹妹,你若能在此次补选中,脱颖而出,成功跻身上位,难道还怕日后,会短缺了亲自收拾那青黛的机会不成?” 樱儿重重点了点头:“掌煎蜜使姐姐,樱儿明白!只要有掌煎蜜使姐姐的真心相助,不管有多难,樱儿都定会努力走下去的!” 各自有着自己小心思的两人,在这半柱香的时辰里,以一种微妙的方式,达成了,一致的,朋比为奸,之,苟且认同的共识,于是踏上了,再也没有了,来时的,那条,不归之路。 第129章 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赟画点了点头,对樱儿释放出认可她的眼神暗示:“很好,我就知道,你没有让我失望。对了,你平日里可有擅长什么才艺?”这不仅是询问,更是对樱儿能力的一次试探。慕赟画需要确保,樱儿有足够的可塑性,才能成为自己手中,确保谋划成功的,一枚重要棋子。 樱儿闻言,略作思索,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答道:“樱儿自幼,便跟着母亲,学了一些刺绣,还算,拿得出手。”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谦逊,却也难掩那份,对其自我价值的肯定。 慕赟画听完樱儿的答话后,心中却有了更为深远的盘算计较:“你可知,固然你的刺绣虽好,,但在补选之人山海海中,即使是刺绣手艺拔尖,却也未必便能,脱颖而出?”慕赟画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对后宫竞争的深刻理解,“你又可知,那,旧时的,蜜煎局低等女使、今日的,二品充容----候絮娘,当年,便是以其,充满魅惑与柔韧的,风情一舞,才打动了官家?单论舞艺,满宫之中,不乏佼佼胜其更甚者;可若论,蜂腰软肢,却至今无人能出其左右......” 慕赟画的言下之意,若是樱儿想在补选中初露峥嵘,仅凭刺绣手艺,是显然不够的,她必须拥有更加独特的才艺,方能吸引官家的注意。然而,当她话落之时,那如炬目光之中充斥着的,却尽是,如三九天般的,无边寒意,与,对侯絮娘的,无比嫉恨。 樱儿闻言,面露难色,心中不禁泛起了涟漪。她虽自幼习绣,却从未接触过舞艺,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让她顿觉,有些手足无措。“可是......樱儿......于舞之......一艺......并不擅长。”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了慕赟画的耳中。 慕赟画在心中,对樱儿万分鄙夷,暗道,切。你不擅长的,又何止只是,舞,之一艺!但慕赟画的面上,却是努力维持着,令樱儿觉得如沐春风般的微微一笑。樱儿觉得,慕赟画那笑容中,既有对自己反应的见地预料,也有对自己的潜力期许:“不会可以学嘛。姐姐我正好认识宫中一位,调教歌舞教习多年,深谙此道个中精髓的姑姑,可以帮你引荐。不过,这学艺的银两费用,可着实不算低......不知樱儿妹妹你......” 轻描淡写的话语间,慕赟画却是巧妙地将最大的费用难题,抛给了樱儿。既考验了她的决心,也为日后自己的金蝉脱壳可能,埋下了伏笔。 樱儿咬了咬嘴唇,仍还是下定了决心:“掌煎蜜使姐姐,樱儿不怕吃苦!更不怕花银子!只要能在补选中脱颖而出,樱儿什么都愿意做!”她的眼神坚定,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绝。 慕赟画极其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对樱儿的评价又多了几分。她知道,樱儿的身上,有着一种,难能可贵的坚韧,与执着,而然而,这份坚韧与执着,在慕赟画眼中,不过是一枚合格的棋子,应有的条件罢了。这也正是自己所看重,以期能对其更好的把控,与,需要借助之处。她已经开始在心中,勾勒出一幅幅精妙的布局图,每一步,都算计得恰到好处,只为了能最大程度的利用樱儿,为自己铺就一条,通往更高权力的道路。慕赟画的眼中,不由得浮起一丝,志得意满:“很好!樱儿妹妹,有你这份决心,姐姐相信,你一定可以!不过,此事,仍是还需,从长计议。不如你先好好一心准备你的刺绣,待我为你安排妥当舞艺练习一事,再前来寻你。” 樱儿重重的点了点头:“是,掌煎蜜使姐姐!妹妹一切都听您的吩咐与指点!”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慕赟画才起身告辞。樱儿送慕赟画到门口,目送她远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期冀。 自那日之后,樱儿便开始了紧张的准备,每日的节奏,也随之骤然加快。做完了骆贵人吩咐的差事后,她每日里还抽出了一切可以挤出的时间,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之中。慕赟画为她引荐的那位教习舞艺的姑姑,名唤,素心,果然名不虚传,绝对是这宫中,少有的,舞艺精湛的高手。樱儿在素心的指导下,舞艺进步神速,从最初的,四肢僵硬、笨拙刻板、手足无措,到后来的腰肢灵活、柔韧自如、流畅优美......每一次进步,都饱含凝聚着,她无法诉诸于口端的,津津汗水,与,涟涟泪水。 樱儿更是深刻牢记住了,慕赟画的,那番,仅单凭一项才艺,在这后宫中,难以立足,的话语。于是,她并未满足于目前的习舞有成,也没有忘记要提升自己的刺绣技艺,不惜东拼西借的花费重金,向慕赟画,购得了上好的绸缎,与上等的丝线,再忙里偷闲、日以继夜的利用时间赶工,精心绣制出了,一件美轮美奂的绣品,打算在补选之日,适时敬献,以期,能够更上一层楼的,加深官家对自己的好感度。 樱儿自幼在广南东路、南恩州出生长长,因而,于粤绣上,十分熟稔;其母祖籍,荆湖南路、道州,于湘绣,颇有心得。而樱儿入宫后,因对刺绣的爱好,还曾向,出身于,成都府路、茂州;与,京西北路、淮宁府、滑州,当时与她一起同在洗衣院里做活的小姐妹,分别请教练习过,蜀绣,与,汴绣的技艺。是以,樱儿这件,倾注了她毕生所能,与其全付心血,寄托着她憧憬未来,的绣品,实实在在可称之为,匠心独运、栩栩如生。 只见整幅绣品,乃以绸缎作为底料,再用色彩明丽的纯丝和彩丝,作为绣线,线条细腻。其上,构图饱满立体、色彩斑斓浓艳,赫然是一朵,怒放盛开的牡丹,重重花瓣,层层叠叠,仿佛能够闻到淡淡的花香。整幅绣品,针法细密平齐、格调高雅光亮,密不成锥、稀不见底、内实外松、张弛有度,明显是将,粤绣、湘绣、蜀绣、汴绣的四家之特点,糅合集中于一处,巧夺天工。 饶是,本对樱儿纯粹只抱着利用之心,对其绣艺并不关心,的,慕赟画,在见到这幅绣品之后,也是眼底一亮,不得不在心底里,暗赞一句,出神入化。继而,慕赟画在心底,仍是为樱儿,生出了一丝惋惜之情:哎。可惜了啊。既是有如此精湛绣艺,若是肯安分守己的在这宫中度日,也未尝不能凭借这一技之长,博得主子们的欣赏宽待其一二分;却偏生,如此不安于室,滋生了这,不愿屈服于他人的,不甘平庸之心。 在樱儿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沉醉于苦习舞艺的同时,慕赟画也没闲着。她在暗中观察着其他有意参与补选竞争的宫女们动向,精心布局,试图打压一切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对手。她甚至暗中联络了,宫外那一直扶助着自己的势力,做好了在关键时刻,用刺杀手段,清除碍眼之人的准备。而樱儿,作为慕赟画手中的棋子,自然避无可避的,只能是被卷入这场阴谋之中。 慕赟画终是忘却了,其实,她自己那颗,蠢蠢欲动、躁动不安的贪婪心,比起樱儿来,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130章 一指迷心难悟大道 在这座光鲜亮丽、繁花似锦的皇宫之中,每一座雕梁画栋、巍峨耸立的亭台楼阁,都可能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在它们那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平静外表之下,掩盖着的,是深藏其中的暗潮汹涌、风云变幻,实则暗藏凶险、危机四伏,正如同是一片辽阔天幕的无垠星海中,那一颗颗,璀璨晶莹、明澈透亮的星辰,都可能是夜空中,一发发,最具危险的,致命信号。 那些琼楼玉宇的每一道,灿烂辉煌、夺目耀眼,之,光华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辛酸与秘密,是波涛汹涌、惊涛骇浪的权力斗争,是交织着无尽算计的阴谋如网,是刺痛着无期筹谋的背叛似刀。 乌云蔽日、长夜难明的深处黑暗之中,荣耀与落寞缠绵,喧嚣与冷清辉映,辉煌与阴暗并舞,繁华与孤寂同歌,才是这座,气势磅礴、庄重肃穆的宫殿,最真实的写照。 真正的幽暗阴影,往往,都隐藏在,灿烂碧华的背后,只等待着那些,怀揣着对未来的无尽憧憬,盲目追求盛景荣光的人,深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而每一回翩翩起舞的粉墨登场,每一条步步莲花的康庄大道,都可能只是,每一个息息相关的触机落阱,每一次步步惊心的见雀张罗。 心怀梦想的樱儿,也未曾预料到,亦是至死方知,自己,不过只是被卷入,一场精心策划的权谋之中的一颗棋子。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这位,对自己,体恤关照、亲热无比的,掌煎蜜使姐姐,慕赟画。 正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一指迷心,难悟大道。放下执念,方能看清,本来面目。 补选之日终于来临。樱儿身着靓丽的衣衫,手捧绣品,步入大殿。然而,当她看到慕赟画站在一旁,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预感,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正在她的心中来回骝跶驻跸着。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将是一场怎样的命运考验。 今日的宫中补选,进行得如火如荼。 樱儿凭借着自己那幅惟妙惟肖的精美绣品,果然不出意外的,得到了一众后妃们的瞩目与赞赏,拔得头筹。当皇后娘娘问起,她可还有何其它技艺之时,樱儿胸有成竹的对答曰:春柳舞。闻言,成功吸引了,坐在殿上许久,未曾开言的,官家的注意力,遂兴冲冲的,命其一舞。 慕赟画立在一旁,心想:这官家,果然是,看那侯絮娘舞多了,生了无趣之心啊。 殊不知,自少艾时,便对太仪娘娘燕映诺,情有独钟、心有所属的官家,又怎会对那,自己一次醉酒后,生理本能下去恩宠的侯絮娘,有着很深刻的印象呢?若非如此,侯絮娘也不至于,寂寂无闻,活得与透明人一般无二。好在皇后娘娘不是个心狠的,又喜欢她那在蜜煎局里练出来的手艺,这才对其,多有关照。否则,侯絮娘怎会在如云后宫里头,无宠无子,却能晋位二品充容? 而官家,更是早已对侯絮娘其人,模糊许久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后宫中,似乎有这么一位,于舞艺一技,钻研刻苦的女子罢了。本来,他是无意也无心于此次补选,怎奈一直无子嗣繁衍的皇后娘娘,弹压不住来自各方的势力之重压,只好以,一国之母的气度,力主促成此次补选。而官家,亦是心知肚明,因此也不好驳了皇后颜面。是以,同意了补选,今日里却一直表现的,兴致缺缺。此刻,也只是因着,从前不曾听闻与见识过,何谓,春柳舞?于是,这才随性而至的一时兴起,生了欲要观樱儿一舞的求知心,仅此而已。 樱儿,以一袭艾绿色长裙,似春柳般,于微风中轻摇,的身姿,缓缓展开了她那,令人叹为观止的柔美舞姿。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雅的弧线,仿佛是那,蕴含着生机与活力的每一根枝条;她的腰部,则仿佛是,被春风轻抚过的柳丝轻扬,每一次扭动,都散发着,无尽的魅力与风情。 随着宫中乐妓的琴筝之声的起伏,樱儿轻轻摇摆着,动作时而柔美细腻,如同溪水潺潺;时而热烈奔放,宛若火焰跳跃,演绎着一场无声,却动人心魄之舞,不仅展现了其扎实的舞艺,更将春柳的韵味,诠释得淋漓尽致,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倾倒,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在这,意趣盎然之中。 殿上的官家更是以手和拍。及至樱儿舞毕,向殿上高坐的主子们恭敬行礼时,赞美之词,自官家口中而出:“......汝......汝之春柳舞,甚是妙哉!”高坐在上的英明官家,显而易见的,他已经忘了,立在殿下那位,娉娉婷婷、弱柳扶风的小宫女,适才已经,循规蹈矩的,自报过姓名了。 其实吧,这世间男女啊,爱与不爱,其实,真的很明显。 比如说,官家对于包括皇后娘娘在内的,整个后宫之中,哪一宫,用的是,何种味道的熏香,他一概都不记得。 何故呢?因为她们的宫中,除了长期备着,只有自己过去时,才会点燃的,龙涎香;日常她们惯用的,便是,龙脑香、沉香、富贵四和香......之类。 因而,官家只是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入一趟后宫,其实是有些悲催的意味啊。 实在是,官家的印象,只停留在,一个认知。便是,举凡自己在后宫诸殿中,逛一圈下来,每每呢,便会被这些,各式各样、各种味道的香啊,熏得那叫一个,头晕目眩......闻得那是一个,头重脚轻...... 如此说来呢,倒也是怨不得官家如此自怜。 可是,官家却从来也不会忘记,太仪娘娘的爱好,包括,食饮羹汤、日常用度、钗环佩饰、衣衫颜色......等等,之,诸多,其个人一应的喜恶细节。 而且,官家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这紫宸宫中,熏燃使用的香,只永远是那,白色的,笃耨香;而燕映诺寝殿里,香袋、香囊、沐浴香体......经年累月也只是那一种,乃系,出自于异域,名唤,蔷薇水。 官家心里一向觉得,像诺儿这样,只用一种香,也很好啊。那,龙涎香,可是来自大食国的舶来品,极为珍贵,除却这宫中的各处殿堂大厅之中日日熏着,还要时常用来作为礼物馈赠于皇室贵族、内宫亲眷,国库用度颇为昂贵好吧。到底还是诺儿,懂得体恤圣心啊。嗯。找一日,唤了此宫婢,去紫宸宫,给诺儿一观这春柳舞,为其解解闷才好。 故而呢,官家此时,并非是其,粗心大意,或是一时激动,想不起、记不住,樱儿,名唤为何? 实在是,官家此刻,只是出于,对一个舞艺精湛之人,发自内心的,纯粹的欣赏,单纯的赞许,仅此而已。 至于说,这樱儿,姓甚名谁,来自宫中何处,今时芳龄几何,家中父母兄弟姐妹可还安在......等等,官家,一概漠不关心的,好吧。 然而,就在樱儿,满心以为自己,即将迎来人生的巅峰时刻,心下欢喜激动,等待册封旨意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将她推向了深渊。 第131章 那一文不值的承诺 巍巍皇城之中,深宫高墙之内,权力与阴谋,便如同那春日里繁盛的樱花,绚烂多姿,却又暗藏杀机。这宫殿深处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廊道,都在回响着,权谋的足音。而一切的暂时风平浪静,也许,都只是为了,更大阴谋的,精心酝酿。 慕赟画口中所述的,为樱儿延请的这位教习姑姑----素心,其身份,远非表面那般简单。 素心其名,如诗般温婉。其人,却在这宫中,扮演着,最为隐秘的角色。 素心原本,便是慕赟画勾结的宫外势力中,一名重要的成员。多年以前,被势力首领,透过宫中的同党,移花接木、瞒天过海,以教习姑姑的身份,将其送入皇宫,并极其成功的低调潜伏了多年,成为连接宫内与宫外讯息互通的桥梁砥柱。 而慕赟画,则是那名,宫中同党收养的孤女,亦是其,倾尽全副心思,与,毕生精力,栽培、调教出来的接班人。 耳濡目染其言行长大的慕赟画,行事手段毒辣、心机诡异深沉,与其,极为肖像。也在其病逝之后,凭借其,出众的才情,与能力水平、成功接任了,其生前所任的,六局之蜜煎局,司蜜副使,一职,并很快便与这股宫外势力取得了联系,接洽成功。 这股宫外势力犹如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影响着这宫中的每一场风云变幻。其后,为了能有利于双方彼此便宜行事,一概是由素心姑姑,负责与慕赟画之间联络,传递着至关重要的信息,策划着一系列精心布局的计划,确保双方能在各自的领域内稳固地位,甚至更进一步。 慕赟画年纪轻轻,却能执掌一局,绝非偶然。背后,除了她个人的聪慧与手腕,更多的是那股宫外势力的全力支持。作为慕赟画的绝对助力,那股宫外势力,曾与其联手,在宫里头,实施了许多,不可告人的阴谋,与,见不得光的隐私狠绝之事,包括排除异己、栽赃陷害,每一步,都算计得,恰到好处,确保慕赟画在权力的道路上畅通无阻。这才保障了,慕赟画,能在,六局之蜜煎局的掌煎蜜使位置上,毫无后顾之忧的稳坐了三年。 慕赟画的心中,有一个更为宏大的计划----她不仅要巩固自己的地位,更要一跃成为宫中举足轻重的存在,甚至是……更接近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为了确保自己上位的计谋成功,慕赟画精心策划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阴谋,一场足以改变她命运的大戏。而这场戏码的核心,便是利用官家被刺杀、自己以身救驾的事件,让自己成为救驾的英雄,同时,栽赃嫁祸给他人,顺势将其推向风口浪尖,成为替罪羊。 而樱儿,便因着,向月桥被青黛连扇了三记耳刮子的意外,被正在寻找合适替罪羊的慕赟画,一眼相中。这才卷入了,这场,由狡猾之人,精心编织的阴谋之中。无辜么?似乎是吧。然而,若非是樱儿生了妄念,又怎会令自己成为了,慕赟画手中的,一颗,必死之棋? 既然是精心谋划、缜密布局,素心姑姑,自是当仁不让的,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成为了,慕赟画针对樱儿的局中局设计之中,较为关键的一环。 素心姑姑不仅要确保樱儿,必须能够按照计划,学有所成,在即将到来的补选中,大放异彩、一鸣惊人,分散宫中所有人的关注焦点,更要巧妙地引导事件的发展,使得刺客能够以水到渠成的效果,在其后最合适的时机出现。而这一切,都必须能在不被引起怀疑的情况下,自然发生。这是一场对时间、人心以及细节的极致考验,稍有差池,便可能满盘皆输。 为了这个目的,素心姑姑对樱儿的教导,异常严格,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她教授樱儿的,不仅是宫中的礼仪规矩,更有如何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周旋,如何在暗流涌动的宫廷中保护自己。然而,这些知识的背后,却隐藏着更深一层的意图----让樱儿成为那场大戏中,最为耀眼的角色,成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从而,为慕赟画的计划铺路。 樱儿对此一无所知。她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努力学习着每一项技能,期待着能在补选中展现自己的才华,赢得一份属于自己的荣耀。她并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而这个陷阱的开启,将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轨迹,令她连悔恨的机会都无法拥有。 随着补选的临近,宫中的气氛愈发紧张。樱儿在众多候选人中脱颖而出,她的才艺与美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正如慕赟画所预料与期待的那样,她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而这一切,正是慕赟画所乐见的----樱儿的光芒越盛,她在即将到来的刺杀事件中的“牺牲”,就越能触动人心,从而让慕赟画的“英勇救驾”,显得更为,感人至深。 可怜樱儿,一直误以为,这位素心姑姑,既与慕赟画曾是旧识,自然都是真心真意的为自己打算。还在心内发誓,若能成功上位,日后必将此二人视作心腹重用之。而其东拼西借凑来的银两,皆由慕赟画与素心二人,一边齐齐嘲讽着樱儿的心比天高与愚蠢,一边眉开眼笑的等均分之。 虽然,慕赟画,今日,也是第一次观樱儿的春柳舞,但曾听起素心姑姑对自己言及过,称,其势必夺魁,一定能够成功的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是以,这局面,便正如同慕赟画之期待与意料中的那般,果然是非同凡响。 尽管慕赟画也在心内赞许,这樱儿为了达成目标,而努力付出坚持的韧劲,与其练就的春柳舞之大成,但既然其只是身为一枚有用之棋子,此刻,便只应当,功成身退,为弃卒一颗。更何况,琴棋诗书画、舞、曲、女红、厨艺......慕赟画因皆有涉猎,一向自视颇高,又岂会将樱儿看在眼里?又怎会为了樱儿的成功,而真心的,为其,开怀与祝福呢。 至于说,二人之前达成的约定么...... 无论是在慕赟画的眼里,还是在慕赟画的心中,皆必,将樱儿除之而后快。 于慕赟画而言,饶是再如何石破天惊的秘密,又何须庸人自扰,去忧虑一个死人,会守不住自己的口呢。 所以啊,这世间,最不可靠的东西,便是那,一文不值的承诺了。 第132章 只是感动了她自己 樱儿立在殿前,心中充满了对未来期待与无限遐想的这一刻,亦是她,香消玉殒之际。 然而这一切,樱儿终是无从知晓。此时的她,艳光四射,也自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决定性的那一刻,到底是,如期而至了。 当樱儿忽然见到凌空而降的刺客出现,目标直指官家,直奔而去,企图刺杀时......同时,也听到一阵女子慌乱尖叫声,与,官家身边的随侍宫人们,高呼着的护驾声,传至耳畔此起彼伏时......樱儿的心中,不禁立刻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刚想转身逃离,却已经来不及了。 慌乱中,樱儿竟不知,究竟是身后聚集的,补选之众中的谁人,怎生,就好巧不巧的,推搡了自己一把......将自己一个弱女子,正送至到了,那戴着面具、如鬼魅般的刺客面前。 刺客手中的利刃,闪烁着寒光,直映得樱儿,肝胆欲裂,心神欲催。 不。官家才刚还夸赞我的舞呢。接下来,不该是,官家顺理成章的颁旨,册封与我么。 樱儿心中所期待的幸福画面,仍在脑海里继续显现,整个人拼尽了全力挣扎,但终究,还是敌不过那刺客的凶猛。 一声入肉的“噗嗤”声,伴随着清脆的衣袍割裂音,无比清晰的,传进了樱儿的耳中。 樱儿低头一看,利刃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胸膛,汩汩的鲜血,正顺着刃尖,往下滴落。 刺客得手后,也不做丝毫耽搁,抛下樱儿,立刻拔出利刃,转向了,官家所在位置。 慕赟画在关键时刻出现。刺客的利刃,只是险险的,擦过了她的肩膊,划开了一道,很长的血口。 在场的众人,亲眼目睹、目之所见的,则是,千钧一发之际,慕赟画挺身而出,以身挡剑,救下了官家。接着,便似被自己伤口处所渗出的血而惊吓,慕赟画的身子一歪,正朝着官家的怀中,晕倒了下去。 混乱之中,终因寡不敌众,而被禁卫军,围剿擒获的刺客,身上携带的信物,竟然与樱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面对铁证如山,他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如实认罪,并供出幕后主使----胡氏,樱儿,只因其希冀通过一舞,吸引众人注意力。待官家放松警惕之时,伺机谋害。道尽这一切因果始末后,功败垂成的刺客,咬碎了舌头下含着的毒药,立时毙命。 只是一瞬间。樱儿从备受瞩目的星光,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无助惊慌,却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陷入绝境,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液将要,流失殆尽 。 这一切,都在素心和慕赟画的预料之中。她们清楚,只有当樱儿彻底失去所有的依靠,成为人们心中的罪无可赦之人,慕赟画的英勇,才能更加凸显,她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而素心,作为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她的任务,似乎已经圆满完成,但她心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与不安。毕竟,在这场权力角逐的游戏中,每一颗棋子都是无辜的牺牲品,包括这,胡氏樱儿,也包括,她自己。 那一刻,奄奄一息的樱儿,如雷轰顶,五内俱焚。她不知道,事情缘何如此?她压根不曾识得此人啊。望着樱儿的迷惘神色,皇后娘娘怒不可遏,厉声痛斥道:“吾,实想不到,汝,既能舞出春柳婀娜之姿,亦能有如此匪夷所思之狠戾!” “不!大娘娘......不是吾......”樱儿的辩解实在无力。 刺客言之凿凿。却已死无对证。樱儿百口莫辩。只能惴惴不安的凄凉惶恐神色,躺在那里,一任心头热血,狂妄的,喷薄泉涌,而她身体的温度,也放肆的,冰冷了下去。 慕赟画呢,恰好被及时赶到的太医,施针治救,适时的,醒转过来。眼中一片凄楚悲悯,气息羸弱的低声说道:“樱儿妹妹......姐姐我早先已然劝过你了呀......那日......的确是你出言不逊,冒犯了太仪娘娘在先,青黛姐姐这才教训与你......却并未因此事深究于你......你不该......因着记恨之心......便......幸好......官家......安然无恙......否则......” 一番说辞,虽无实证,但却足够,将樱儿,钉死在这,忤逆、大不敬、弑君、罪无可赦的耻辱之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躺在地上,气息愈来愈弱的胡樱儿,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一直视为恩人的慕赟画,竟然,会如此狠毒地,算计自己。无奈,血流了一地,身躯失去温度太快的她,已然无法蓄起残力,让自己能保持清醒意识,开口申辩了。 怒目圆睁,瞪大了双眼,望着慕赟画的方向,面上浮起了一丝嘲讽与悲哀,樱儿,万分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见到樱儿身死,一切正如自己谋划布局的那般,进展顺利,慕赟画在心内,暗自窃喜,面上,却仍是,保持着比方才更为悲戚的神色,似乎为樱儿的殒命而心痛;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却柔情婉转的,望向了官家,口中仍竭力显得虚弱,轻语道:“大......家......” “行了!”慕赟画话语未毕,耳畔传来冷冷的声音,“快收起你这套、实在是称不上高明的、自欺欺人、又歹毒无比的,鬼把戏吧!” 慕赟画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忽然就没有了,刚刚被官家抱拥入怀的感觉,而是猝不及防的一轻,跟着,便直坠在地上。继而,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声音来源之处。 殿外。 一袭白衣的箫寒涯,正大步流星的,踏入殿中。 慕赟画心下一个“咯噔”的同时,又是鬼使神差地,却又回过了头去。 一旁。 刚才,因见到自己为其挡刀而被刺伤、急匆匆命人请太医救治、显得格外紧张自己的,官家,把她丢开、任她毫无防备的重重摔在地上后,正伸手接过了,随侍递过来的帕子,极力擦拭着,自己的双手,还有身上的衣衫......那样子,仿佛是他接触了十分不净的东西一般。 慕赟画见此情形,哪有不明白,自己为何被忽然丢开的。只是不解,这局,如何破的。再有,官家与箫寒涯的神色,显然,他们是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计划。然而,却为何又不道破天机,一任自己演绎着,这出,以为感动了在场的一众人等,最后,却只是,感动了她自己的戏呢? 真相,总是会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 当阴谋逐渐浮出水面,当一切尘埃落定,那些恶行,也终将,得以揭露。 被桎梏于,这九阙宫城之中的,每一个灵魂,其实,都渴望,光明与自由,愿找到,属于自己的,救赎之路途。 被深锁于,这九阙宫城之中的,每一个生命,其实,都值得,被温柔以待,能重拾,对这人生的,希望与勇气。 第133章 到底是一语成谶啊 几缕微弱的烛火光线,零星疏离地洒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为这冰冷的空间添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暖意。然而,这份微弱的暖意,并未能驱散此刻,大殿内,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慕赟画,被一群身着铠甲的禁卫军,粗鲁地从地上,好似提溜物件一样的,拎起。她的身躯,在禁卫军粗壮的手臂间,显得格外渺小,仿佛一片,即将被狂风卷走的落叶。 禁卫军的动作,迅速而熟练,他们毫不留情地将慕赟画的双手,麻利的反缚于背后,力度之大,让她的手腕,瞬间泛起了红痕。随后,她被如同一件无生命的物件一般,被押解至大殿的正中央。 这里,金碧辉煌,龙椅高耸,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也是今日这场风暴的中心。 慕赟画被强行摁跪在地上,膝盖与冰冷的地面接触的瞬间,一阵刺痛传来。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未有一丝动摇,既不哭诉,也不辩解,仿佛这疼痛对她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好大胆的奴婢!”身着华丽凤袍,头戴九凤珠冠,端坐在龙椅之侧的皇后娘娘,已然被今日一个接一个的奴婢们,给气得三观尽碎,面容冷峻,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愤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道:“吾自认,待后宫不薄,谁知宽怀仁爱,竟纵得你们,如此,颇费周章、挖空心思的,以各种方式,来算计官家,折辱皇室之尊严!一个二个的,看似温婉顺从,却皆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惜谋出,此等宵小行径,怎能不令吾痛心疾首!”皇后娘娘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慕赟画!你可知,今日所为,乃是何等的大罪?” 面对皇后娘娘的严厉指斥,慕赟画,并不作答,也不反驳,选择了沉默。她只是依然,骄傲地昂着头颅,展示着她美丽的天鹅颈项曲线,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倔强的保持着,她一向自认为的,哪怕是在绝望中,也仍旧要胜过这宫中所有后妃的,冷静与高贵,的独特气质。 慕赟画深知,此刻的辩解,不过是徒劳。在她的心中,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信念与原则,那是她自幼便在心底生根发芽的坚韧与自尊。她更清楚,自己此时,之所以,会跪在这里,只是因为,她不愿意屈服于与人为奴的命运,不愿意成为这后宫中又一个随波逐流、失去自我的灵魂。她从不认为自己的灵魂,比任何人低贱,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那份难能可贵的自我,要做那主宰旁人命运的上位者,与,官家心中的情有独钟之人,罢了。即使,这方式,意味着,要承受失败的苦难。 大殿内,皇后娘娘的愤怒,却并未因慕赟画的沉默,而有所缓解,反而更加激化了她的不满。 “你,为何沉默?”皇后娘娘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似乎是在试图理解慕赟画内心的世界,“难道,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慕赟画微微侧头,目光穿过禁卫军的重重包围,与皇后娘娘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皇后娘娘眼中的一丝疲惫与无奈,那是身为后宫之主,背负着无数责任与期望的沉重。慕赟画的心中,涌起了一丝莫名的同情,也是一种共鸣。她知道,自己虽然无法改变什么,但至少可以保持自己的真诚与勇气。 “大娘娘,”慕赟画的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只是奴婢深知,言语在此刻,皆是苍白无力。奴婢所做的一切,皆出于本心。奴婢既无言以对,亦无话可说,只愿大娘娘终能明白,这世间,总有一些人,愿意为了心中信念,付出一切。” 大殿之中原本紧张的气氛,有了一丝缓和。皇后娘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被慕赟画的话,触动了内心深处的某根弦。“锦荀,”皇后娘娘一向喜欢以箫寒涯的字,而不是,寒涯之名,来称呼他,转头问着箫寒涯,“你......可是早已窥得......这些奴婢们的包藏祸心?”还不忘,悄悄望了一眼身旁的官家。 箫寒涯并未作答。只抬望眼,看着官家的眼神,继而,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的心跳,因着箫寒涯的肯定回答,漏跳了一拍。继而,本能的,将眼神望向了官家。 官家却并未在意,方才,皇后娘娘直接越过了自己,去相问于箫寒涯。而是,迎着皇后娘娘,向自己悄悄投过来的小心翼翼,又有些奇奇怪怪的眼神,挂起了一副浅笑的面庞。他怎会不知,皇后娘娘一面是在气这些奴婢的卑劣行径,一面是在为自己担忧呢。何况,皇后娘娘自潜邸时便服侍自己,她的为人秉性,他还是非常了解的。若论聪明,貌美,嘴甜,机敏,国氏其实,远不如十二岁便入襄王府为妾的杨氏,能曲意奉承,讨自己欢心,这才有了自己登基后的,淑妃。但国氏,到底出身于将门大家,幼承庭训,教养极好,堪称是,识大体之人。既从不干预自己处理政事妄言非议,也从不蓄意与诸多宫妃刻薄刁难。只要是自己流露出一丁点喜爱的人,哪怕只是当个猫狗似的玩意有些许的流连之意,她皆愿意,努力去,爱屋及乌的,善待之,宽宥之。这才能让自己无需为后宫琐事而烦忧,能够心无旁骛的,好生处理,前朝政事。这也是自己登基后,立其为后的缘由。 姑且抛开,国氏一直试图努力,希冀能撤换掉,六局之首的女官,以便能控制六局,使六局为其所用,能更全面掌控这后宫,的,那些小心思......罢了,这小心思,也尚在,自己能理解与接受且掌控范围的底限之内,先不提吧......就凭着,皇后娘娘此刻彰显的,这份一国之母的,胸襟气度,与,德容风范,皇后娘娘也是值得自己在人前尊重与敬爱的。 只是,官家这笑容,却让挺直了腰板,昂首跪在下头的,慕赟画,看在眼中,觉得甚是扎眼刺心。自己无数次在梦中所见的,便是笑容如此温暖和煦的官家。所不同的,是梦中的官家,眼里头,既没有对皇后娘娘的郑重,也没有对淑妃娘娘的偏疼,更没有对太仪娘娘的独钟,而是只有对自己的专宠...... 当官家面上换了一副,压根便是毫无所谓的表情,用那看向死人般的冰冷眼神,投射过来自己这边的时候,慕赟画明白,自己今日在劫难逃。早知如此,当日便不该,为了取信于,那愚蠢的胡氏樱儿,便轻易去许下了那句劳什子的“姐妹同心,共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随意说嘴之词,还煞有介事的焚香祷祝了啊。 果然,上苍乃不可欺也。到底是一语成谶啊。这一瞬间,慕赟画的心防,彻底的,被摧毁瓦解,便仿似被抽净了,所有积攒已久的全身气力。喉头一哽,雾气迅速的氤氲在那双丹凤眼中,面现颓唐之色,身子从挺直一软,头也垂了,腰也蜷了,只将自己全身的气力,尽数卸下,在那,保持下跪姿势的,弯曲后腿之上。 慕赟画觉得,自己此刻,似乎能望见,那破了个硕大的窟窿洞、在不停漏着风、吹得无比殇恸的心上,正在流淌着的鲜血。她再也无意,如方才在皇后娘娘面前那般的,继续伪装出,一副,镇静与从容,强大与坚定,的模样。 第134章 连环局中局里的人 慕赟画只想问清楚,为何官家的眼中,居然对优秀如自己,置若罔闻,视若无睹。又为何要,明知有异,却仍是对着自己,虚与委蛇,令自己误以为,谋划成功。就一步。明明,就只差一步。可这一步,还未踏出,便已,惨淡结局。 慕赟画也不等谁人开口相问,便自顾自的发言,如实承认了自己的算计,只是刻意隐下了,宫外势力与自己的勾结联系,也存心瞒下了,素心姑姑在这宫里头的存在。只将一切,归咎于,对权力的渴望,与,对樱儿短时期内的舞艺,便达到了此等水准能力的嫉妒。她声称,自己只是想利用樱儿,为自己铺就一条,通往更高权力的道路,却从未想过,要伤害她。 然而,皇后娘娘已经听不进慕赟画的任何解释。 看着慕赟画,皇后娘娘情不自禁的想起,她那一手制作蜜饯的好手艺,在自己情绪不高、食欲不振时,曾经让自己开胃舒眉。曾经在自己面前,温顺恭敬如猫的掌煎蜜使女官,如今却是那个,跪在下头,想法如此阴暗,心思如此可怕的,陌生女子,皇后娘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也不想,却为事实所迫,又必须将两副不同模样的慕赟画,划上等号。 皇后娘娘的心中,充斥着愤怒,也充满了失望。 她愤怒的是,自己一直以来,对慕赟画,信任有加,对其寄予了殷殷期待,又数次在官家面前力荐,保举慕赟画,能顶替,鈡媝亪,成为六局之首、帐设司,的,执掌女官----帐设使......而自己那力荐保举慕赟画的提议,到了此时此刻,只不过,是一场地大的误会,与,天大的笑话。 皇后娘娘以为,凭借慕赟画的才华与努力,加上自己的保举,助其成功顶替了,有能力、有手段、且其背后,是,殿前司,做靠山与倚仗的,鈡媝亪,自己便可以改变,时常为官家所扼制住咽喉的命运,便能够在这后宫中,辖制六局,乾坤独大......却未曾料到,自己,也只是官家手中,用以破这,连环局中局的,一枚明晃晃放在台面上的棋子,唯一的作用便是,用以迷惑那些,陷入在这,连环局中局里的人,罢了。 官家的第一任妻子,乃,章怀皇后盘氏,是名将----盘笍,的第八个女儿。雍熙二年,嫁与,时为襄王,的,官家,三年后,封为莒国夫人。在官家还未登帝位时,于,端拱二年,便已去世,年仅二十二岁。官家继帝位后,追封了,盘氏,为皇后,谥号:“章怀”。 如今在位的皇后娘娘,乃,宣徽南院使----国醻文,的次女。是当今官家、恒宗,昔年为襄王时,先帝太宗,体恤其少年丧偶,而为之赐婚的第二任妻子。淳化二年,国氏入襄王府,先帝太宗恩旨赐封她为,鲁国夫人;五年后,又晋封其为,秦国夫人。待官家登基即位后,册立了,国氏,为皇后。 太仪娘娘,燕映诺,出身于,前宰相、中书令大人----燕靝书府邸,为燕府嫡长女。清雅,而不失,坚韧,深邃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锋芒。其乃系官家少时,便已心仪经年之对象。只因皇权至尊至荣,须多方权衡,朝臣、宫妃之背景、身家及日后关系的缘故,官家这才及至,先帝、太宗驾崩前,求得圣心恩可,准予其日后登基,可迎燕映诺入宫。待官家登基,朝局稳定后,便亲书圣旨,隆重的,迎了其,入宫。 太仪娘娘入宫后,一直是这后宫,举足轻重的存在。以其,温婉贤淑、智谋深远,着称,深受官家盛宠却不骄狂,反是自始至终,都以谦逊、而从不卑怯的态度,恭敬顺服着皇后娘娘,颇得皇后娘娘如亲妹一般的喜爱呵护之心,并嘉许其,乃,嫔妃中恪守宫规之第一人,堪为满宫表率是也。 皇后娘娘回想着她自己,自入官家潜邸----襄王府,以来的,与官家之间,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短暂的美好与欢笑,如今,都化作了,无尽的悲伤,与,绝望。官家为了引出这刺杀局背后的真相,竟是连自己,也拿来当做了,用以布局的棋子......难怪官家会在补选尚未开始前,便借着与自己闲聊叙话时,亲自为燕映诺说明,因其喜静,便不来凑热闹了......原以为,是燕映诺性格使然,官家多有回护之心......如今想来,哪里是那燕映诺喜静,便不凑热闹了?分明是,官家早就,设计好了,这,引蛇出洞、一石多鸟,的,连环局中局啊!既能让胡氏樱儿与慕赟画,彼此算计、狗咬狗、一嘴毛;还能除去,胡氏樱儿,这心比天高的,妄念之人;也能顺藤摸瓜,让这痴心妄想、蛰伏多年的慕赟画,自投罗网;更能顺势敲打自己,今日之后,休要再想着插手六局之首、帐设司,的,执掌女官----帐设使,人选一事......无论如何,官家终究只是舍不得,让那紫宸宫的燕映诺,陷入到,哪怕是一丁点的危险之中去啊...... 这一刻,皇后娘娘,却因着,读懂了,官家那望向自己的温润目光中,隐隐含着的,两分怜悯之意,心底里头,却是涌起了阵阵寒冷。她的心,彻底碎了,面色灰白的端坐在凤椅之上,紧抿嘴唇,不发一语,竭力维持着素来的端庄。 而官家此刻,俯瞰着下头,一张俊秀净白面庞上,也尽是嘲讽之意。明显的,他压根便不信任慕赟画的一字半句。 慕赟画也看得出来,官家对自己的交待之词,那是,显而易见的,一个字,也不肯信。 凝神深情仰望着大殿上,一扫颓靡、精神矍铄的官家,慕赟画仿佛看到了一个,荒诞而又残酷的梦境。她知道,换做自己,也无法相信这套说辞。而皇后娘娘所痛恨的,其实,也全然非是自己的算计与狠毒......重要的是,皇后娘娘以为,能通过扶持自己,替换掉六局之首、帐设司,的,执掌女官----帐设使、鈡媝亪,从而能如她心愿顺利掌控的棋局,到头来也只不过,是官家了然于心、胜券在握的,连环局中局!而自己,明显的,成了一步,还尚未被皇后娘娘来得及亲手开启后,为她之己用,便已然,在这连环局中局里头,一抬手落子,便注定,是废掉了的棋子......最终,落得个,如此这般的,凄凉下场。 她失去的,不仅仅只有她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宫妃地位,还有已经牢牢掌握在手中达三年之久的,蜜煎局的执掌权力,成为了一个,蓄势已久、勾结谋逆、大不敬,之,罪当容诸的人。 一阵夜风拂过,吹起了慕赟画散乱的发丝,也吹散了她心中的一丝迷茫。 泪水,渐渐模糊了,慕赟画的视线。她仿佛看到了,青山绿水;看到了,年迈的老夫妻两个,在田间劳作的身影;看到了,自己曾经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然而,这一切都已经离她远去,她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充满爱与温暖的地方。她即将要离开这座,金碧辉煌,却又充满罪恶,的宫殿,去寻找,属于自己来生的,自由,与,幸福。 下一世,愿托生于世族大家,便是入宫,也要登得凤位,将所有人,都踩在自己的脚下。莫要如今生这般的,明明七窍玲珑心不比谁人差半分,却只能,因着出身低微而成了弱者,只能承受着为奴为婢的屈辱,还要,笑意盈盈。 可惜慕赟画永远也不会明白,真正的强者,不会因为屈辱而沉沦,而是会让自己,在磨砺中,变得更加坚强成熟。 第135章 实在是命运多舛啊 燕映诺,坐在桌案前,望着眼前自宫外,官家命人专程去那,王楼前梅家、鹿家,两家食店,取来的,刚送进紫宸宫来的,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心下慨然。这些菜肴,制作精细,色泽诱人,光是观之,便知其口感丰富,难怪深受现时的食客喜爱与推崇。她轻轻放下手中的食箸,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今日这菜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怀夕一边为其轻柔地按摩着肩膀,一边将今日殿上发生的事情,细细述说。燕映诺听着,不由得诧异地问了一句:“怀夕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么?怎的竟对个中情形,如同亲历,这般知之甚详?” 不等怀夕回话,青黛脆生生的声音便响起:“娘娘当真不知,昨日晚间寒雷大人的书信,第一时间便送进来了么!”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似乎想要为怀夕的话做个注解。 怀夕嗔怪的看了一眼青黛,说道:“你这促狭的丫头!娘娘又不曾命你回话,倒显得你跟个千里眼顺风耳似的呢!”继而对着燕映诺,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燕映诺敏感的觉察到了怀夕的犹疑不决,她心中已然猜测到怀夕她大概齐想说些什么,却也不道破,只端起青黛刚送进来,放在桌案上的,给自己才换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茶香袅袅,却似乎,无法驱散自己心中的阴霾啊。 倒是青黛,一眼瞥见了怀夕的神色,再瞄一眼燕映诺的脸色,心里百感交集。只轻轻的在心内叹息着:二小姐这是刻意的不愿提起啊。唉。怀夕姐姐啊。怎的寒雷大人不曾告知她,在二小姐面前,当掩饰三分么。这不是往二小姐的心窝子上捅么。 怀夕到底还是没忍住,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娘娘......这些吃食......”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难以启齿。 “怀夕姐姐!”青黛不等怀夕说完话,便急切的唤着,强行打断了怀夕的话头,“怀夕姐姐,晚间官家大概齐会过来,我一向配色上不如姐姐,想着还是得要劳烦姐姐你,选出两件合适的衣衫,给娘娘换上呢......”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急切和慌乱,似乎想要转移话题。 其实,便是连青黛自己,都觉得,这个话头,被自己掐得未免实在是显得太生硬了。可她实在是心疼燕映诺的辛苦与煎熬,不忍心将真相说出口,再去刺激她。 怀夕的想法更直白。早晚,燕映诺都会知晓实情。与其让她从旁人口中得知,莫不如从自己人这里先行得悉。总要给她一个释放的渲泄时机吧。人前,她可是只能端着仪态了。 燕映诺看着眼前的两个丫鬟,心中已然明了知晓,方才,自己的想法错了。怀夕并不是要问自己与涯哥哥的以后,这是,有极为重要的事了。且,她同青黛两个已然知晓,只是自己无从知晓。 于是燕映诺正色,语气低沉的说道:“青黛!迟早我也是会知晓的!休要拦着你怀夕姐姐的话!你去,将在外头干活的奴婢们,都遣散开吧!宫嬷嬷……如若忙着,便无需惊扰了吧……”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决绝和无奈。到底,自己还是只会对怀夕与青黛,全然信任啊。也难怪。多年主仆情谊,岂是一介外人能比拟的。燕映诺唇边浮起一个自嘲的笑容。 “说吧,怀夕!寒雷的书信之中,是否还言及其它?与我有关,是吗?”燕映诺面上一派镇静,只是一颗芳心渐渐沉了下去。不会的。涯哥哥不会有事的。她已经开始做着最坏的打算。 青黛返转回来,一个“噗通”声,笔直跪在了地上。“娘娘!此事不知也罢!在这宫里头,活好您自己,便已足矣!”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求和决绝。 怀夕眼中,已有泪花闪现,亦是跪在了地上,垂首不语。这一刻,面对镇静的燕映诺,自己竟然开不了口。自家的二小姐,实在是,命运多舛啊。深谙其性子的自己,如何不知,她若是知晓实情,岂能不日夜锥心之痛啊。 “莫不是......箫......”燕映诺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终于挤出了,这几载,也不曾提及过的人名。然而,嘴里才说出箫寒涯的一个姓氏,她的声音,便已然开始,隐含着呜咽,脸色也惨白如纸,下一刻,似乎便要晕倒。 唬得怀夕与青黛两个,忙从地上站起,纷纷步至燕映诺身边,各自伸出一只手,放在燕映诺的手上,慌忙不迭的,异口同声的说道:“不是!不是!二小姐,莫慌!” 燕映诺这才略感安慰,呼出一口浊气,“那是......”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 “二小姐!无论奴婢跟您说了何等匪夷所思的话语,您可都要稳住了!”怀夕终于下定决心。伸头也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二小姐禁不起这么悬着不说的局面。她那颗晶莹剔透的心啊。瞒也是瞒不住的。终究是箫大人了解她。否则,寒雷也不会书信详述这隐情了吧。 望了一眼同样被燕映诺吓到了的青黛,用眼神示意着,见青黛咬了咬下唇,默默点了点头,怀夕这才接着对燕映诺说道:“二小姐!夫人她,并不曾身死......” 燕映诺闻言,奇道:“南氏么?是呀.......”猛然间,反应过来怀夕之语的意指为何,心中猛地一颤,大惊道,“怀夕!你......” “是!”怀夕脸色郑重,燕映诺听得出来,这语气中,还有着无比的沉痛,“奴婢说的,乃是二小姐的生身母亲,季氏夫人!且,昔年,寒雾大人,孔镇北全家之死,与夫人脱不开干系......还有......寒雾大人已身中半边月之毒,亦是季氏夫人手笔......与当年其全家所中的蛇缠藤之毒一般无二的,乃当世十大毒也,无解......今日殿上,箫大人已禀报官家,那蜜煎局的掌煎蜜使,慕赟画,正是季氏夫人送进宫中来......那位季氏夫人早些年送进宫中的素心姑姑,也被箫大人在殿上揪了出来,无从隐匿,已然交待得一清二楚......这吃食,便是官家急急忙忙的唤了人去取回的,为的,便是担忧二小姐闻此讯息后,精神颓丧,难以支撑......” 第136章 爱何无辜情何以堪 闻言,燕映诺的脸色,霎时灰白一片,眼神涣散,忍不住战栗不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她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击得粉碎。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的亲生母亲,居然从未逝去,一直尚在人间!且何其狠心,多年对自己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任由自己如漂萍般苟活!且其,竟还会是如此狠毒之人,不仅害死了寒雾全家,还害得他身中剧毒,无药可解。想来,涯哥哥便是不会因此怪责自己,但自己怎么面对苏木啊!何况,自己与涯哥哥,本就是,为了大局,不得不选择离分,那份爱,何其无辜!现如今,这般情形,更叫人情何以堪! 青黛与怀夕,皆是泪流满面。却已不知,到底该如何,怎样又才能,安慰燕映诺了。初时,得悉此事,二人便如同遭五雷轰顶般,难以置信。且莫说,二小姐身为季氏夫人之独出嫡女,又知晓苏木夫君举家被毒害实情,与季氏夫人休戚相关,她此刻的心情,该是何等之煎熬了。 门外。一缕光线,懒懒洋洋地,映射在,紫宸宫的屋檐下,却似乎,无法穿透这厚重的宫墙,照亮燕映诺心中的黑暗。她呆坐在桌案前,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厚颜活下去。 怀夕与青黛,只能默默地站在燕映诺的身边。她们清楚,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只是多余的。只能默默地,陪伴着,自家的二小姐,度过这个难关。她们相信,自家的二小姐,燕映诺,是一个坚强勇敢的女子,她一定会从痛苦中走出来,重新面对生活。 然而,她们也明了,这个过程是艰难无比的,需要时间与勇气。她们愿意在这个充满阴谋与斗争的皇宫里,一直陪伴在燕映诺的身边,永远给予她,无声的支持,与,无限的助力,成为彼此之间的依靠,与,寄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门外那缕光线,在缓缓地移动着。它似乎在告诉着世人们,时间的流逝,与,生命的无常。而燕映诺,则在这漫长的等待中,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勇气,与,力量。她只知道,她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她还有责任与义务,去履行。她也需要抽丝剥茧,将生身母亲为何如此的前因后果,查得一清二楚。 终于,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怀夕与青黛,缓缓的说道:“怀夕!青黛!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一直都陪伴在我的身边。我能够想见,这个消息对你们来说,也很难接受,否则,你们不必如此瞻前顾后的,顾及着我的反应......我虽无从知晓,母亲为何如此,想来,你二人所能知晓的,也仅仅只有这些了吧......看来,老天爷是长了一双慧眼的......便是没了那些大是大非面前的大义割舍与选择......我与......涯......箫寒涯......大人......之间......亦是会因着......寒雾大人的......蛇缠藤......之毒......的......灭家旧恨......与其身中......半边月......之毒......的......新仇......而......无法坦然面对彼此......原本想着向涯......箫寒涯......大人......再详询一番......既是如此,便只能烦劳怀夕你......书信一封,向寒雷大人再问询一番,看他是否还能有更为详细的情形,可以相告?便是我无法面对这个残酷决绝的现实,我也不能就这般,视若无睹,置若罔闻......那是我的母亲。我要知晓,究竟是缘何,她才会做下这许多,令人发指的,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卑劣行径?纵使此刻,我的意志,已然被事实击垮溃败得,无地自容,我也需要你二人......能陪着我一起面对,找到最终的因由......与......真相......再有便是......平凉城中,我那位一向以深情自诩的父亲大人,可是知晓,我的母亲,尚在人间的事实呢?那位南氏夫人,若是知晓此事,身份越发尴尬莫名......若是父亲大人执意要迎回我的母亲......” “绝无可能!”青黛再也忍将不住了,情绪激动地说道:“二小姐!”换了一口气,青黛接着掷地有声,“箫大人已见过奴婢,十分肯定,且沉痛莫名的,对奴婢说道,前宰相、今中书令燕靝书大人、之妻,太仪娘娘、燕映诺、之母,季氏夫人......现如今,乃是,卫王......付庆......府中......那位......身子常年不大好......柔弱不能自理......却颇得其心的......宠爱妾室......孟氏......孟子荷......” 燕映诺心中,已然明了,何谓“孟子荷”。 孟子荷。是啊。母亲,名唤,季梦,小字,玉柔。 孟,乃是,取,梦字,之谐音,即为,梦字也。 荷,亦是,取,禾字,之谐音,即为,禾字也。 子,禾,正是,为,季字,也。 燕映诺实在是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怀夕与青黛皆大惊失色。怀夕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燕映诺,而青黛则迅速从袖中取出一瓶药丸,倒出一粒,轻轻放入燕映诺的口中。这是箫寒涯告知实情后,郑重交付与她,命她随身携带的应急药物,便正是为了以防万一,应对着燕映诺陡然惊闻此隐秘后,情绪突然受到冲击,可能会体力不支,有着迅速缓解晕眩以及急火攻心的奇效。 待燕映诺悠悠转醒,怀夕充满坚定的说着: “二小姐,您一定要挺住啊!”怀夕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奴婢与青黛,都一定会陪您一起走下去!” 燕映诺缓缓的睁开眼,目光空洞而迷茫,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青黛的眼神一丝不错的,担忧的紧盯着燕映诺。 片刻之后,燕映诺的那双明眸,逐渐恢复了焦距。她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中尽是痛楚,声音虽微弱,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意:“是,我会挺住!为了我自己......为了......箫寒涯......大人......也为了那些......无辜受季氏......所毒害之人......” 第137章 那无法自拔的深渊 好容易才稳住了燕映诺的情绪,看她呼吸逐渐平稳,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后,怀夕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里间。夜色已深,烛光摇曳,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疲惫与忧虑。她的脚步虽轻,但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烦闷与自责如同巨石般压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抬眼正见到青黛在收拾着散落在桌上的药瓶和手帕,那些物品仿佛还在诉说着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波折。 怀夕感觉自己近日里的性子,越发有些不大好,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纷乱的心情,但最终还是一个没忍住,声音中带着一丝责备与无奈,对青黛说道:“青黛!你既然说了,为何又不说全乎了?明明寒雾......那么重要的事情,我们,怎么能对二小姐隐瞒呢?” 青黛闻言,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抬头望向怀夕,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满是理解与深沉。 “怀夕姐姐!”青黛轻轻放下手中的物品,缓缓走到怀夕身边,望着她的眼睛,用沉重而徐缓,又是严肃而冰冷的语气,对着她娓娓道来:“怀夕姐姐......你也见了,二小姐还只是知悉了,季氏夫人的纠葛,以及,真相的不足十分之一的部分,便已然心志暗催,承受不住,昏死了过去......若非是箫大人熟悉二小姐的性情,提前交给我这瓶能够安神定气的药,让我务必在关键时刻给二小姐服下……妹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没有这个准备,二小姐一口气晕厥过去了......后果会是如何的可怕......且不说宫外的箫大人......便是这宫里......时刻将这紫宸宫的太仪娘娘放在心尖上的官家......怀夕姐姐,你只想想看,官家今日如此急迫地命人去宫外取了新鲜出炉的小食过来,还郑重地嘱咐你我二人,务必要二小姐食用些......若说这世上,最了解二小姐的人,箫大人与官家,同是不二之人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道理,怀夕姐姐自是比妹妹更清楚万分......想那寒雷大人,只因辗转知悉了修仪身边的刁奴,借口托词,曾为难与你,便想方设法的,为你报仇出气......同样道理,亦是能放在箫大人与官家身上的......况且,这皇恩雨露,既是浩荡如江河,那雷霆之怒,亦是连绵如山脉......怀夕姐姐你,或是妹妹我,可又能承受得起,来自于,此当世,至高至尊、至荣至贵的二人之,失去挚爱的盛极怒火?只怕是,到那时候,便是一心想要殉主,他二人,也不肯,给予你我姐妹二人,这份资格吧!生已无可欢,死却无可从,怀夕姐姐,那时候,你又当,作何感想?” 怀夕闻言,一时愕然于,青黛今日,这般的,能言会道,且条理分明。愣怔之刹那间,竟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 青黛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无奈,接着继续说道,“时至今日,你我皆知,二小姐与箫大人,之间,那份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以及因种种原因而不得不分开的命运,本就是这人间最令人意难平之事......倘若二小姐,再知晓,那位寒雾大人,苏木姐姐托付终生的良人,因她生母的毒害,而送了性命、阖然辞世,那么……” 青黛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情感波动,“以二小姐待我们几个如亲姐妹般的深厚情谊,以及她那敏感而善良的心性,决计会因着,那季氏夫人的人面兽心之恶行,而滋生出,深深的愧疚与自责。她会觉得自己愧对了苏木姐姐,愧对了寒雾大人,无法面对箫大人那深情而复杂的目光,更无法承受自己生母竟是如此狠毒之人的事实......这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必会在她的心中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让她在自责与内疚,还有意难平的百般煎熬中,逐渐失去往日的光彩,将自己活得如同是在炼狱中一般......怀夕姐姐,难不成,你愿意见到那样一个,没了生气,不再鲜活,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二小姐么?” 青黛一口气说完,泪水早已顺着脸颊,潸然而落。 怀夕听着青黛的话,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她深知,青黛所言非虚。自家二小姐的性情,她们几个随侍多年在其身边的丫头们,最是了解。她,善良,坚韧,却又脆弱......尤其是,面对那些至亲至爱之人的一次次割舍、抛却、伤害与牺牲时,她往往会选择,将所有的痛苦与悲伤,默默地承受在自己肩上,不愿让任何人担忧。这样的她,如果真的知晓了,寒雾大人已经离世的消息,恐怕真的会如青黛所说,将她自己,逼入那,无法自拔的,深渊。 想到这里,怀夕不禁感到一阵心痛,她伸手轻轻握住青黛的手,试图给予她一丝安慰:“青黛,你说的我都懂,只是……我们这样隐瞒,真的好吗?毕竟,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候,二小姐会不会,更加难以接受?” 青黛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已有点点泪光:“怀夕姐姐,我明白你的担忧,但我们,也必须为二小姐的未来着想。如今,她正处在一个极为关键的转折点,无论是身体上的恢复,还是心理上的重建,都需要时间和空间的滋养。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她太大的打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青黛继续说道,“我相信,既然箫大人已经做出了如此的决断与安排,定然有他的深意。箫大人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了解二小姐,更懂得,如何在这风雨飘摇的人生路上,在暗处默默地保护着她......所以,我们只需要遵照箫大人说的,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照顾好二小姐,好生的陪伴着二小姐,走过这段难捱的时节......耐心等待着那个最合适的时机,再将真相告诉二小姐,让她在更成熟坚强的状态下,去面对与接受这一切。如此,才是你我姐妹,保护她最为周全、妥贴的法子......” 第138章 这厚重的岁月阴霾 怀夕望着青黛那双深邃的眼睛,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久久不能开言。自己同半夏,是最早跟着二小姐的,作为最早陪伴在二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也陪着她共同经历与渡过了,年少时最难捱的那段苦寒艰难岁月。那些日子,如同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刺骨而漫长,但正是这些经历,让她们之间的情谊如同磐石一般坚固,无法撼动......回想起往昔,她们都还只是个稚嫩的孩子,眼中闪烁着对世界的好奇与憧憬,却也不得不,面对命运的重压,与,波折,与野狗抢食,只为了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在季家别院里苦熬着的二小姐,总会在冬季里,便静静地坐在她们三人蜗居的小屋里,那唯一的一扇四处漏风的破窗前,望着窗外那片被风雪覆盖的天地,眼中流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淡然。而自己与半夏姐姐,便是她,那时,在这寒冷尘世中的温暖,与,依靠。她们陪伴着她,度过了无数个寂静无声的夜晚,也见证了二小姐,结识了箫大人之后,从一个目不识丁、懵懂无知、凭求生本能欲望挣扎生存的小女孩,逐渐成长为一个,心中有着坚定信念,与,顽强不屈意志,知书达礼,才貌双全的,少女。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二小姐被迎回燕相府,在面对南氏大娘子的屡屡试探与苛待刻薄,与,同父异母的两个妹妹日日如蝇虫般的滋扰挑衅时,逐渐展现出,她作为嫡女,所独有的风采与魅力,令相爷也不得不把她,放在一个崭新的高度来另眼相看时......一次作为亲眷随相爷去扬州办公差的偶然机遇,老天爷适时的将京墨与苏木,又送到了二小姐的身边。京墨的细腻,苏木的机智,也都成长为,二小姐身边,不可或缺的助力。她们二人的到来,也为二小姐,与,自己,还有半夏姐姐,的生活,愈发增添了,新的色彩,与,活力。而她们姐妹四人,陪在二小姐的身边,伴着她,一起走过了那段,与箫大人两心相许的青春少艾时光,也一起见证了,二小姐,从宁和冷清的性子,到热烈绚烂的转变,日益成长为,一位,风华绝代,的,倾城佳人。 再后来,自己几个,先后与箫大人身边的,寒风、寒雷、寒雾、寒云,他们几个,彼此间,也互相生出了情意......于是,二小姐身边,便又先后提拔了,青黛,与,花楹,两个丫头,近身伺候,其实亦是,二小姐为她们姐妹四人的终生幸福在做打算,逐渐的培养青黛与花楹二人,接替她们几个大丫头。而二小姐,也并未曾,厚此薄彼,她们六人,分工明确,俨然都成为了,二小姐身边,最亲密的伙伴。她们彼此间,互相扶持,共同面对那时候,在吹雪院里,生活中的,种种挑战与困难。 不过,平心而论,六个丫头之中,性子最为活泼跳脱,总能带给二小姐无尽的欢笑与惊喜,也最受燕映诺偏疼与宠爱的,便是青黛了。可是,究竟是从何时起,那个曾经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青黛,开始变得,理智、沉稳、果决、刚毅,眼神中时常闪烁着的,是坚定与执着,仿佛能够洞察世间的一切了呢? 怀夕从心底,不由得惊讶于,青黛的成长与蜕变,也欣慰于,她如今,已然能够成为二小姐身边,最坚实的后盾。 是了。进宫之后。不。准确的说,是在二小姐进宫之前的那段时间里。 回想起前尘旧事,怀夕心中充满了感慨与怀念,她们一起经历了无数的欢笑与泪水,而在那段岁月命途中,她们每个人,都成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虽然她们现下,各自的身份,与,人生轨迹,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那份深厚的情谊,与,默契,却始终未曾改变,她们依然会为彼此的未来,送上最真挚的祝福,与,祈愿。 怀夕的思绪,又不禁飘回了,那一刻决定性的瞬间。 那时节的京墨,因为与寒云那个傻子之间,早已许下的婚嫁承诺,以及她自身性子里头,历来的,遇到大事,便有些急躁与冲动,沉不住气,是以,便于是否要陪伴二小姐进宫一事上,生出了踌躇不决与些许迟疑。便是在那时候,青黛挺身而出,不止指出了京墨的缺点是不能胜任二小姐陪嫁侍女的事实,还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命运,与二小姐紧紧相连,绑在了二小姐的身旁,毅然决然地表示,未来无论是,苦乐悲伤,抑或是,哀愁欢喜,她青黛,都愿意,站在二小姐的身边,与她共同面对一切。 如今细想起来,那一刻的青黛,成长与蜕变愈发明显,所展现出的,前所未有的勇敢与决心,仿佛脱胎换骨一般。那时候,她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坚定的光芒,仿佛能够照亮,未知前方的黑暗与迷茫。而从那以后,青黛她,便真如同她当初在平凉城吹雪院中所承诺的那样,始终陪伴在二小姐的身边,无论雨雪风霜,都未曾有过丝毫的退缩与动摇。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不仅学会了如何在这复杂的宫廷中,保护好她自己,保护好二小姐的安全与利益,还用自己的智慧与勇气,为二小姐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与困境。而每每,她们主仆三人,在这紫宸宫中,举凡是遇到困难,或是挫折时,青黛也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给予二小姐同自己,足够的力量,与,信心。 曾几何时,这当初平凉城里的稚嫩青苗般的少女,已然成长,与,存在为,这紫宸宫中,能让二小姐,不再孤单与无助,而是暂且得一片安宁与庇护,能遮风沐雨的,坚实依靠,与,支撑的,参天大树了啊。 望着青黛那双眼,怀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敬意与感慨。她非常明了,以青黛从前那般天真烂漫、活泼跳脱的性子,到,逐渐成长与蜕变,适应了这深重宫墙中的生活与规则,再到如今的,独当一面,在复杂的宫中保护自己与身边的人,用自己的智慧与魅力,去影响与改变他人,赢得了整个紫宸宫中的人,都对她无比信任依赖,与,尊重敬佩,甚至是,官家与皇后娘娘,也曾对其,满口称赞,成为了她们六个丫头之中,最为出色与勇敢的一个,也并非是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无数不休的磨砺,与,日积月累的考验,才得来的。而她这一切的付出与努力,都只是为了,能够更好地守护着二小姐,活在这宫中的,周全与安宁。 而青黛的成长与蜕变,不仅让怀夕感到欣慰与自豪,也让她更加坚信,无论未来,她们主仆三人,还会遭遇何等的坎坷,还会经历何等的挑战,只要能够共同面对,就一定能够战胜一切困难与挫折,度过每一个难关,护着二小姐,走向属于她的辉煌与荣耀。因为青黛,便是她怀夕心中的,骄傲,与,榜样。 怀夕缓缓地站起身来,擦干了脸上,不知何时,也落满了脸庞的泪水。她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轮明月高悬,月光如水般,洒在了她的身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战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迈出了坚定的步伐,向着青黛的方向走去。 “好妹妹!难为你思虑如此周全!”怀夕哽咽了。 青黛却只摇摇头,反手紧紧地握住了怀夕的双手,道:“怀夕姐姐!我们,不能让这么好的二小姐,因了那季氏夫人不可饶恕的罪过,就此惩罚她自己,消沉萎靡,渐渐的香消玉殒......” 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烟消云散了。青黛携着怀夕的手,走进里间,轻轻坐在燕映诺的床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中充满了温柔与希望。 夜,依旧深沉,但在这房间里,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安宁。青黛与怀夕她们明了,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等待着她们,她们都会与自家的二小姐,彼此相依,也一定会在这份爱与守护中,逐渐走出,这厚重的岁月阴霾。 睡梦中的燕映诺,此刻翻了个身,面朝墙壁而卧。一张好看的脸,在这暗夜之中,赫然,流淌下两行滚烫的清泪。 第139章 大娘娘千岁千千岁 燕映诺只是不想令两个跟着自己多年的丫头,为自己担心,只是闭眼假寐,心中揣着事情的她又哪里能安枕呢? 原来,那个,从前在苏木嘴里,常嘟囔着,鞭子使得特霸气,其后还嫁与其为妻的,寒雾......孔镇北......已经......离世了啊。且,并非偶然,而是直接与自己的母亲,季氏夫人,季玉柔......不,孟子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燕映诺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与自责之中,只能作出一副熟睡中翻转身去的样子,可心中的煎熬,烧的她火急火燎。 这一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令燕映诺感到,无比的震惊与愤怒。天知道,当她确认了,母亲不止多年来安然无恙,还甘愿与人为妾,高床软枕、锦衣玉食活得好好的,不止对自己从不问津,还投毒杀害了寒雾全家人的事实就在眼前,急火攻心、血气翻涌导致突然晕厥前的那一刻,她是惭愧内疚得,是一心宁愿,能够以一死,来谢罪于苏木,能够以以一命,来慰藉于箫寒涯......她觉得,哪怕是晕厥过去长久不能苏醒,至少还能从这现实里头,远远的逃避开来,总好过必须要清醒的,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这把诛心尖刀,在剔剜着自己的骨头与血肉,不得解脱,无法面对...... 当燕映诺在暗夜中,背着怀夕与青黛,一边独自偷偷垂泪、默然悄声啜泣的时候,一边心下暗里也更加清楚明了,现下,无论已然发生了多少与母亲息息相关的、骇人听闻的、惊天秘辛,她已然是,处在了,任她自己如何惭愧内疚到极致,却再无力回天的境地......而那些无辜逝去的生命,也俱都是,再也无法活过来的境地。纵使是苏木此生不肯原谅她,纵使是箫寒涯至死不能原谅她,她亦是甘之如饴的,非常能明白,他们那种无法呐喊出来的,悲愤与痛怒不断交织的苦楚心情。易地而处,倘若是换做自己,处于他二人的立场与身份,只怕是,不仅不肯原谅她,多半还要弄死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惟有如此,方才能,一泄心头之恨吧。 事实是,季玉柔也好,孟子荷也罢,那个人就是她燕映诺的生身之母。常言道,父债子偿。既然是母亲犯下了这许多,罄竹难书,的,令人发指之罪行,那他二人,便是立在她燕映诺的跟前,要亲手结果了她的性命,以期告慰那些在天之灵,也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那是,她朝夕相对、亲如姐妹的苏木啊。 还有她,日思夜想、钟爱一生的,箫寒涯啊。 他二人,到底是,要有多坚强,要有多勇敢,才能在对逝去故人那念念不忘的情愫中,在对季氏夫人那没齿难忘的恨意里,努力尝试着,让他们自己,还要去全然放下,对她燕映诺,的,仇恨,与,怨怼,有的只是疼惜与爱重啊。 是的。苏木托寒雷传给自己的话,怀夕亦是一五一十的照着寒雷送进宫来的信笺所书,皆告知给了燕映诺。 燕映诺又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苏木做了母亲,腹中有了她自己的孩子。难过的是,苏木与孩子,因着她燕映诺生身母亲的残忍,而失去了她们在这世上最亲的夫君与父亲。 而自己从晕厥中醒转之时,无需多想,便已猜到,青黛喂给自己服下的药,从何而来。那是,涯哥哥,送进来的。 在这世间上,最宠她、敬她,是为了娶自己,不惜使用朝堂平衡之术,耍出阳谋手段,制约前朝后宫,世人眼中看来,情深几许,实则只是为了达到一己之私,满足个人占有欲,得到之后却又能一直对她,视若珍宝的,官家、匡恒。 而这天下间,最知她、懂她,痴心不悔的,只有,为了苍生黎民,一心背负,拯社稷家国千秋于微澜、担江山匡扶稳固之重任,迫不得已辜负了山盟海誓,抛却了儿女情长,实则却终其一生都对她,珍重如命,疼惜入骨的,箫寒涯。 天色微明的时候,燕映诺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中,渐渐地找回了自己坚持活下去的勇气与力量。 望着倚在自己床榻前,和衣而眠的怀夕与青黛二人陷入憩息中、却并未曾睡得很踏实,而俱皆紧皱着眉头的侧颜,燕映诺决定,坚定自己的信念,不再逃避。两个一直伴随在自己身边的好丫头,哪怕是面对这随时都能吞噬性命、人心深不可测的皇宫,都不曾轻言放弃,始终在为了保护自己而不遗余力的去前行,更何况是,自少时便人生路途并不能称之为平顺的自己!燕映诺想明白了,她务必要勇敢地面对,母亲割舍抛弃自己多年、还是个心思如此歹毒的妇人,这一建立在数条人命上的残酷事实;务必要努力寻找与搜集关键性的证据,揭露季氏夫人的真面目,及其为何竟会执着于对孔家人经年投毒且不死不休之背后的因由;务必要能使得真相早日大白于天下......惟有如此,方能为孔镇北大人讨回公道;惟有如此,方能让他的未亡人----苏木及其腹中的遗腹子,能够真正地从痛苦之中解脱出来;惟有如此,方能为箫寒涯一舒其,惨失手足之肝肠寸断,情义撕裂之悲戚哀恸......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紫宸宫的琉璃瓦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难得燕映诺早起后,便神色奕奕的拉着怀夕与青黛二人的袖子,言说道,其腹中,已是饥肠辘辘,还亲自点了爱吃的几样膳食。怀夕与青黛二人,面面相觑片刻,会心一笑,深感安慰,两颗夜里悬着的心,也就此放下来。顶着黑眼圈的青黛,麻利的唤来了白鹭,让她赶紧随自己,一同前去御厨房吩咐并领取膳食;而同样是眼下有些乌青的怀夕,则忙不迭地率领着余下的紫宸宫中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于为太仪娘娘准备着洗漱、更衣,做着进早膳的准备。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宫中的宁静。只见一名小宫女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怀夕姐姐,不好了,皇后娘娘那边来人了,并未多停留,只是传来口谕,说是要召见你,有要事相商,命你领谕后,速速前往!” 怀夕闻言,一面微笑着摸了摸小宫女的头,安抚着她有些慌乱的情绪,答曰知道了,一面又伸手自腰间掏出了几锭碎银,打赏与她,命因得了赏钱而有些惊喜,满眼感激神色的小宫女,且自去忙活她自己的事。打发走小宫女后,怀夕的笑容便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派严肃之色,心中也不由得一紧。皇后娘娘平日里,虽然对她与青黛,皆多有赞美之言,但那也不过只是面子上的客套,尽捧着官家的喜好与口风,彰显她自己作为一国之母的气度,为她自己立个贤淑的形象罢了。今日却突然召见,且命人传谕也非是正式领受懿旨的做派,而传话的小宫女,神色如此慌张无措,定非是如谕中所言,命人唤了自己过去,只为有要事相商的。再则,她只是这紫宸宫中的一个奴婢,又有何德何能,竟能劳动皇后娘娘纡尊降贵的要与她相商任何事宜!她迅速整理好思绪,抬手吩咐了一个日常总跟随着自己的小宫女,去尽速请来了宫嬷嬷,请她过来代为仔细照看侍候好太仪娘娘用早膳后,自己这才匆匆地赶往皇后娘娘的寝宫。 一路上,怀夕的心中,五味杂陈。她深知,这后宫之中,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皇后娘娘的召见,或许只是向她问一些话,也可能是一场危机。但她更明白,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必须保持冷静与理智,以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 当怀夕踏入皇后娘娘的宫殿中时,在早已等候着的宫人引领下,径直随其来到了皇后娘娘的内殿。只见皇后娘娘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神色凝重。怀夕虽然心中有些困惑不解,但面上却分毫不显,规矩丝毫不见错落地向其恭敬行礼,“奴婢,紫宸宫,怀夕,给大娘娘请安!大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并未立即让怀夕起身,而是静静地打量了她许久,才缓缓开口:“怀夕,你可知,吾今日为何召见你?” 怀夕心中,虽已有些忐忑,但仍保持着镇静,恭敬地回答道:“回大娘娘的话!请恕奴婢愚钝!还请大娘娘明示!” 第140章 诺已平复安然无恙 皇后娘娘闻言,凝神望着怀夕低下头而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乌鬓青髻,哂笑一声,又轻轻叹了口气,严肃的说道:“近日来,吾收到了一些宫人,关乎于汝之......诉告......宫人们言说,汝在紫宸宫宫内,竟是一反常态,过于狠戾跋扈,不似昔日般温和可亲......甚至......有传言意指......你欲要左右太仪娘娘的决断,妄想图谋他日能干涉、染指前朝事务......吾甫闻之下,也只觉其言,或许,挟私人怨怼之心,未免愚昧失真......然......到底因涉及前朝......虽仍感其言愚昧可笑......却因皇后执掌宫务之责,不得不命人唤汝前来一问,以解吾之惑......怀夕,此事,不知你,或太仪娘娘,可曾略有耳闻?” 怀夕也是头一次听说有如此传言,心中哪能不无惊惧的?皇后娘娘,明明是,将此等谬论谣传,上了心,却是客客气气的向自己发问,通篇都洋洋洒洒地对自己诉说着,她身为后宫之主的一片无奈,且其言语落在耳中,也尽是一派求教于自己的谦逊语气,怀夕不得不在脑中百般警惕与小心提防,须臾之间,怀夕便镇定了下来,落落大方得回答道:“回大娘娘的话!奴婢今日此前,从未曾听闻过此等言论!而奴婢,亦从未曾听到过,太仪娘娘提及此言论,或是相问于奴婢,是以,奴婢亦是不知,太仪娘娘是否曾对此言论有所耳闻!但奴婢深知自己身份,绝计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与,一星半点的僭越之举!至于说奴婢一反常态,过于跋扈......奴婢相信,以官家与大娘娘的结发亲密之情,官家又素来对大娘娘极其敬爱重视之意,且大娘娘亦是,慧黠睿智、豁达通透的,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子标榜,想必,大娘娘自是也已然知悉查证过了,奴婢在紫宸宫里的所作所为......还请大娘娘明鉴!奴婢怀夕所言所行,皆只是为了精诚忠心的侍奉好太仪娘娘,绝无任何私心杂念!奴婢恳请大娘娘,肃清传言,一正视听!” 皇后娘娘听到怀夕对自己赞扬的话语,瞳孔却是猛然一缩。在怀夕语毕话落后,皇后娘娘只端坐于椅子上,却是沉吟不发一语,只用透出凌厉之色的眼神,直直地注视着,那跪在下首,距自己身前,十米开外处,以额触地,双手放在额前,五体投地,趴伏在那里,浑身透露出,全然毫无戒备,与,满是恭谨顺从之意,的,怀夕。 内室此刻,则是静的可怕。留在这内室之中,随侍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众人,皆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于是更加敛气凝神的低眉俯首静立。只一旁的铜漏,发出些轻微声响,却叫这此刻的静谧,更显格外的沉闷与压抑。 而怀夕,生生的忍住了,想要随时站起来,从此间逃离开来的感觉,却是半分也不敢向外流露出心内的恐惧害怕,只能硬着头皮,壮着胆子,更加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恭顺小心。 良久,皇后娘娘才点了点头,神色稍缓,说道:“怀夕,本宫今日,姑且信你并非是那种野心勃勃之人......但在这深宫之中,人心叵测,流言蜚语,更是,防不胜防。你既是太仪娘娘近侍亲信之人,尤须得时时刻刻都警醒你自己,乃至是这紫宸宫中......一干人等......日后......不......无论何时,皆需要恪守宫规,对太仪娘娘尽忠至诚,切莫要一时利欲熏心或是......肖想那些非是你等奴婢可以肖想的一切......以免误信他人谗言或是唆摆,而被他人所利用......” 怀夕并未抬首,仍是谦卑地俯跪在地上,一边点头,一边口中连忙答是,明确表现出,自己定会铭记在心的意思。 皇后娘娘见状,又沉默不语地望着地上的怀夕,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继续说道:“怀夕,本宫今日召见你,并非是要责怪或问罪于你......而是殷殷寄望,期盼你能更加谨慎,小心行事,莫要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所构陷迫害,以至于累及到......你家那......与世无争却实则,不争暨为争的,太仪娘娘......同时,本宫心内,也期冀着,怀夕,你,能成为本宫,与,太仪娘娘,之间的桥梁,传递一些重要的信息......以便让本宫,能更好地了解太仪娘娘的想法,与,需求。” 闻言,怀夕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但她明白,这是在皇后娘娘的地界,容不得自己一个奴婢,有闲暇功夫去,胡思乱想、揣测猜度,与,绞尽脑汁,细究深浅......她于是半抬眼,迎向皇后娘娘投射过来的目光,并郑重地点了点头,用眼神传递着,自己定不负其所托的,表示。 皇后娘娘顿觉,长期以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陡然一松,胸中瞬间,也有种,大石落地、不再积郁滞堵的感觉,周身的凌厉气势,也顺势减弱了许多,内室中众人也觉,殿中的气氛,也无故随之轻缓下来,竟是有些怡然畅通的感觉。 被随侍皇后娘娘的大宫女,从皇后娘娘的宫中,恭恭敬敬地礼送出来之时,怀夕的后背,早已汗津津的,腿肚子也直转筋,而她的心情,更是久久的不能平静。 怀夕深知,皇后娘娘今日此举,既是试探,亦是防备,半是提示,半是警告。但怀夕也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更加重了。她真正在意的,是如何能更好地完成自己保护好自家二小姐的自驱使命,是在这复杂的宫廷中,如何得以保全住自我,如何得以护住自家二小姐的性命,如何护住自家二小姐的尊贵与荣耀,清誉与尊严。想当初,这,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一桃杀三士,的,典故,与,宫中实例,宫嬷嬷早年间,在调教她与青黛两个人之时,可是从未少提啊。怀夕心内,是渴望着,自家二小姐能在这后宫中,留下独属于她的印记,证明她的价值。到底,这官家,几年间下来,待自家的二小姐,从来都是不同于旁人的尊重与喜爱。而来时路,早已不可寻......毕竟,箫大人已成过去......而自己与寒雷,此生只能,相望不相亲......苏木......唉 怀夕摇摇头,不再思绪飞扬,抬头望了一眼,官家亲书,气势磅礴的“紫宸宫”三个字,吐出一口浊气,迈脚踏入。 见到怀夕平安归来,宫嬷嬷眼中有着放松,而燕映诺,从宫嬷嬷口中已得知了皇后娘娘来传怀夕的事宜,此刻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眼中闪过欣慰与赞赏。燕映诺笃定的知道,怀夕从不曾辜负过自己的期望,也永远不会让自己失望。看着正向着自己,信步自如地坚定走过来的怀夕,燕映诺眉眼弯弯,璀然一笑。 一旁的宫嬷嬷,被燕映诺的明媚笑靥,给晃了一下心神,继而,在心中惋惜着:官家啊。这太仪娘娘,对着您的时候,可是从不曾有过如此,尽是温柔与温暖之色啊。到底是,您的身份高高在上,总叫您时常忘却了,这最平凡的人间烟火夫妻之间的相对,当是平等自在的相处?还是,太仪娘娘的那颗芳心,打从一开始,便因了这,日复一日的,绿瓦红墙、厚重屋脊、繁琐宫规、晨昏定省......还有那,辩也辩不清、赌也不敢赌的扑朔人心......早已注定,她这,只会恭顺礼敬着您,永远也不会对您敞开心扉?早知如此,官家您当初,您既是甘愿,求仁得仁,之后,又何必要强求,非将她束缚在此?到如今,老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满宫中人对她的算计,虽是拼了老命在力求周全......然则,官家您待其的与众不同,爱之,亦是,害之啊。罢了,有些事,老奴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权当自己是个老糊涂而已啊。 若是燕映诺与怀夕,稍微分神,便能看到,沁然有泪花,已经润湿了,宫嬷嬷的眼角,宫嬷嬷的嘴唇也有些哆嗦。然而她们俩,谁也不曾注意到。 日上三竿。 当其上书有“诺已平复安然无恙”八个字,俨然是,青黛那一手娟秀字迹的香笺,一张,送往了官家的前殿,一张,同时送往了勾当皇城司箫寒涯的手中之后,不久,吕溱便只身前来,叩响了宫嬷嬷的房门。 第141章 显得是有些蠢钝了 送走了怀夕,赤练返回,却见皇后娘娘懒洋洋的斜倚在软榻上,惊诧道:“大娘娘,您怎的了?可是身子不痛快?” “无有何恙,莫要大惊小怪的,”赤练听出来,皇后娘娘的语气,显得很有些不痛快,“送走了?” “正是,”赤练忙答着,还极为贴心的劝慰着,“大娘娘,奴婢实在愚昧,真是想不明白,您今日......”赤练到底还是咽下了余下的话语,舍不得把话说透了。到底,她是皇后娘娘尚是待字闺阁中的小儿女之时,便日夜陪伴在她身旁,与她一起长大的丫头,又在宫里朝夕相处,哪里能不打心眼里头,心疼着自家的姑娘呢。 世人多是贪心的,皆只看得见,这后位上的万丈荣光,却看不到,这身处后位上的自家姑娘,眼中是否也可曾,会噙满了,委屈无助、心酸无奈的泪光啊。 “赤练啊,”皇后娘娘的语气,突然就有些黯然了,她自是明白赤练对自己的忠诚与维护之心的,也猜到了赤练咽下去的那些话语,遂主动开了口,问道,“以你所见,这,怀夕,为人如何?”皇后娘娘挥了挥手,侍候着的一众宫人,皆依次行礼,有序的退出了内室。 “奴婢看在眼里,怀夕......果然是挺稳重的......不刻意的恭维......或是一味的逢迎......也不似其它宫里的大宫女们那般,见了娘娘便立马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讨巧......嗯......她明白事理,对娘娘是十成十的尊敬呢!”没了别的旁人在侧,赤练便连答话的感觉也松快自在了许多。一边答着话,一边径自上前,按摩着皇后娘娘那副,神经与肌肉都绷得紧且硬的肩膀。 “嗯,你到底是个简单纯粹的......以你的心思,怕是也只能看得见,她对我的尊重与敬爱了......”皇后娘娘不绷着了,放松了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一边享受着身后,赤练给自己按摩肩膀所带来的舒适感,一边幽幽的叹着气。 “啊?娘娘......您......此言何意啊?是夸那怀夕呢......还是......您嫌弃奴婢不如怀夕,是个笨的啊......”赤练的书读得不多,闻言便以为皇后娘娘这是在嫌弃自己,不免有些沮丧,赶忙问道。她的手上功夫还是不错的,问着话手却没停下。 “非也......我并非是嫌弃你......赤练啊,你虽精诚忠厚,然则,你于在这宫中为奴为婢一事上,只是比寻常奴婢们更懂得谨言慎行,与,时刻约束自己,叫自己必须要,规行矩步......若是无有对比之人,你当算得上是合乎宫规礼仪的好奴婢了......又或许是,各人悟性终有不同吧......赤练你......还并未曾真正的悟透......这个中道理吧......曾经,我也以为这宫中奴婢,当是无人能出你左右......直至燕映诺入了宫......其实......平心而论,于栽培奴婢一事上,我却不得不对她甘拜下风啊......”皇后娘娘语重心长的缓缓说道,“赤练,你可知晓,那怀夕,是与你陪着我昔年闺阁时长大......一般无二的,亦是自少时起,便随侍陪伴着燕映诺的......我曾听官家提起,说燕映诺少时在季家别院苦苦挣扎求生之时,身边还有一个情谊颇深的丫头,唤做半夏的,与怀夕二人一起,皆是陪着燕映诺,同历过她少时,那段最为艰难困苦的岁月。因而她二人,与那燕映诺,如同亲姐妹一般,情谊匪浅......燕映诺入宫前,那半夏,便嫁与了当年的武德司六寒,之,潘安玉郎、寒风,且婚后不久便随辞去一应官职的寒风遁世隐居......燕映诺这才领了那青黛,与这怀夕,同为陪嫁,随其入得这宫中......赤练啊,万事万物呢,你切记,莫要只看表面......适才,那怀夕......其言,其行,无一处,不是在透露出,对我的毕恭毕敬......”皇后娘娘说到此处,却没来由的顿了一顿。 “怎的?莫非是怀夕她对您生了歹意不成?”赤练却未抓住皇后娘娘话中的重点,只听到了最后的停顿,还有那语气中的慨叹,以为是怀夕弄得皇后娘娘心下不快,于是忠心护主的热血立即被激活,显得有些急迫的发问,那双略显英气的剑眉,也向上一挑。 “非也,”皇后娘娘听到赤练的语气,有些咋呼了,心头一暖,又不觉好笑,遂伸手向后拍了拍赤练正在按摩着自己肩膀的手,以示安慰。继而复又说道,“怀夕那丫头啊,看似小心谨慎,卑微顺从......实则啊,与她那紫宸宫里的主子,一般无二的,从骨子里头,都在往外,渗透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呢!” “啊?是么?”赤练有些不解,眉毛便挤在了一堆,疑惑的问道,“那就是......怀夕她实则并不尊重娘娘您?那她这般德行,那您方才,却又为何,不好好惩戒她不敬您,还特特的吩咐了,叫奴婢,好生的客气礼送她呀?” “赤练啊,”皇后娘娘眉头一簇,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好大一口气。赤练足够忠心,办事也利落。只是,与紫宸宫那边的大丫头们相比起来,便显得,委实是,逊色许多啊。非得叫自己把话说得透透的,方能明白其间蕴含着的意思么。可这是什么地界啊?在这皇宫里头,最最容不下的,便是那些一无是处的,把话说得太通透咯。唉。这丫头。现而今,怎的越发的,有时候,显得是有些蠢钝了呢。 若是怀夕适才那般表现,自己还要以其表里不一为由,对其惩戒一番......且不说宫中诸人会如何借题发挥、大肆谣传,自己身为皇后,却不分青红皂白,刁难、苛待、凌虐、作践一个,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奴婢......便是官家,怕也只会认为,是自己无事生非、言行无状吧......更有甚者,官家甚至,怕是还会联想到,是不是因着他太宠爱燕映诺,而自己,则是善妒失德,因此,才故意歪曲事实,编造理由,好拿住怀夕的错处,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以便借此,刻意的,打他那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只差没拿个香炉早晚三炷香给供起来的,太仪娘娘,的,脸面吧。官家啊。你我到底,是多年的夫妻。真打量着,我是傻子么。你之于她,你之于我,终究,还是大相径庭的啊。 思及到燕映诺,皇后娘娘的心下,却不禁生出了,些许的怅然,与,些微的遗憾,“赤练啊,你可知,在这宫里头,多得是,情非得已,与,身不由己啊。且莫说那怀夕,她家主子,现而今,是官家放在心尖尖上,宠着,护着的......即便不是,凭她燕映诺,再如何孤清冷傲,如遗世独立的花儿一般,受尽皇恩圣宠,也终究是,从无任何不轨念想之言,与,不敬逾矩之行。况她素日里,对我也是发自内心的百般尊重,见了我,有的从来都只是,万分的恭敬与顺服。我既身为皇后,难免便总会招了一些无耻小人的嫉恨,一言一行,自当格外谨慎才是......到底,我也会因着她燕映诺,知晓她越不过我去的、尊卑有别的理儿,如此识大体的做派,好赖于颜面上,我也是,须得回护着她燕映诺一两分......而官家,自是也会,因着我对燕映诺的宽容与善待之心,回护与照应之情,对我,多有感念的情意,与,真心的敬佩......” 第142章 还想做秃子不成么 皇后娘娘言及至此,赤练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未发一言。因她立在其身后,故而,也并未能得以见,皇后娘娘此刻,却是在唇边,浮起了一个,近乎于嘲讽的笑容。 于是,赤练听到,皇后娘娘轻言细语的继续在往下说着:“......东汉朝,扶风、安陵人氏,班孟坚,九岁便能书写文章、诵读诗赋;十六岁时,便已进入洛阳太学习读。其一生,更是先后创作了,开创了京都辞赋范例的辞赋----《两都赋》、仿《楚辞》的述志之作----《幽通赋》,着写了,内容广泛,涉及天文、地理、历法、乐律、五行、道德、伦理、政治、军事等多个方面,集当时经学之大成的经学----《白虎通义》,更是修撰了,包括:纪,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传,七十篇,共一百篇,八十万字的,与《史记》、《后汉书》、《三国志》,并称为‘前四史’的《汉书》......” “娘娘,”赤练听得是一头的雾水,“奴婢不大明白,您现下所言说的这些,与怀夕,或是太仪娘娘,又有何关系啊?” “既是不懂,便只须好生的,听着我的言语,再牢牢地记下,便好了吧。”究竟,是对自己用了赤练这个学识太浅的随侍宫女,以至于每每总要时常解释,而不满?还是对赤练,不如紫宸宫的青黛与怀夕,见多识广的不满?连皇后娘娘自己,都察觉到,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燥了,却依旧还是让自己耐着性子,保持着温和的口吻,对赤练说着,“听闻,燕映诺闺阁时期,随侍在其身边的六个丫头们,原先,皆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连名儿也是燕映诺给起的。自打从先后跟了她,俱是刻苦用功的紧。虽说是,远不及燕映诺那般的饱读诗书,博学善思、慧心妙笔、文采斐然、满腹经纶,却也是,个顶个的书香气质、出口成章、才情横溢、秀外慧中的。否则,那唤做半夏的,一个烧成了灰也不过是个丫头的命,又怎会,能入得了那眼高于顶,对满京师大家闺秀都视若浮云的,武德司六寒之,玉面潘安、寒风的眼?还是以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隆重求娶,迎为官眷正室?赤练啊,你呢,书读得不多,也只是将就着识得些字,可你只看这怀夕与青黛二人,在这宫中一众奴婢里,有多么的出色,便可知,你与她们二人间的差距了啊......” 赤练立在皇后娘娘身后,手上动作一滞,却是仍旧接着继续按摩。因此她这细微的变化,皇后娘娘尚未能察觉到。 赤练的嘴角,此刻有些涩楚。心里头,也渐渐的,有些发苦。 娘娘啊,您怎不说,咱府里头,可也是出身于河东路、冀州、太原府,的,国氏望族!而您也是这天底下,最最尊贵的皇后娘娘啊!您又何苦非要拿着奴婢,去与太仪娘娘身边的奴婢,一味的去做攀比!您的父亲,宣徽南院使----国醻文,大人,可是十四岁便随父从军,与国老大人一起,随昔年的威祖,在军中,戎马多年;威祖还未登基时,国老大人于,征讨河中之役,时,战死沙场;其后,大人他可是由威祖,亲自收留于其帐下,代为抚养的啊!而大人也很争气,不止是效力于威祖麾下,为,护卫军校,还被任命为,左雄殿直、东第二雄副都知;建隆元年,匡祖建朝,大人被升为西头供奉官;乾德二年冬,大人参加平蜀之役,因军功,擢升为,简州知州;开宝三年,大人,随,盘笍大人,征讨南韩,擒俘了南韩皇帝,再立战功,升任,翰林副使;开宝七年,大人再随,晁宾将军,征剿并平定了金陵,生俘了那,江南国主、钟隐皇帝、李从嘉;太平兴国元年,大人奉诏北伐,大败北韩军队;太平兴国三年,大人升任了,西上阁门使;同年冬,又奉诏监督,京西北路、滑州、灵河县,堵塞黄河决堤之患;太平兴国四年,大人受命,率兵出石岭关,挥戈北征,兵克代州,使得,西陉关之南,尽归于我匡朝国土;大人后又屯兵于定州,戍守北陲,与绥朝的军队,激战于满城,且大破绥朝军队;太平兴国八年,大人奉命,全权负责,堵塞,京西北路、滑州、房村的黄河决口,深受乡民拥戴、朝廷嘉赞;雍熙二年,大人率兵,屯守于三交,加兼,武州团练使,一职,率兵讨伐入侵的诸夏部族,先败夏州盐城、镇岌、罗腻,等,十四个部族联兵,又打败了,咩嵬族的兵众,终使得,各部落,相继来降,西北边塞,因此稍稍安定。大人更曾历任,匡朝,右屯卫大将军、宣徽北院使,等职,官至,宣徽南院使、镇州都部署。端拱二年,大人以五十五之龄,与世长辞,获赠:侍中,谥号:“忠武”,还被追赠为,谯王。大人此生,为人深沉稳重,有谋略,出言温雅,一生也未曾抵触别人的心意;还治军有方,深受士兵爱戴,每当得到俸禄,或是朝廷的赏赐,他都会全部拿出来犒劳士卒,因而去世时,府中并无余财。先帝太宗,本是念旧之人,有感于此,更深感于大人,为着匡朝的统一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便为您,赐婚与,昔年,是为襄王,又少年丧偶的,当今官家,为妻。淳化二年,您带着奴婢,入了襄王府,先帝太宗,恩旨赐封您为,鲁国夫人;五年后,又晋封您为,秦国夫人。待到官家登基即位,便册立了,您,为皇后。 娘娘啊。奴婢便是再不如怀夕青黛她们,能识得许多字,可咱们府里头的过往与辉煌,奴婢那可是,记得真真的,从不敢轻易忘却啊。太仪娘娘的丫头们,读书识字颇多之事,奴婢其实,也曾听说过的。可怀夕青黛她们,到底都是太仪娘娘捡来的啊。似这等半路相交的奴婢,读了书,识了字,还指不成哪天,就能被人,撺掇、利诱、威逼着,兴许就能做下那,忘恩负义的背主之行呢!可奴婢就不会了啊。奴婢可是咱们府里头的家生子啊!奴婢这辈子都是要与您在一起的。您莫非是忘了,昔年咱府中,无论是早逝的峥哥儿,还是向来严肃的大姑娘,或是那时候的二姑娘您,可都是,从不兴,叫身边伺候的丫头、小厮们,读太多书的呀!若不是您时常与奴婢,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逼着奴婢,读了本《三字经》,认了些字,怕是奴婢,真就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使丫头了,又哪里能跟着您,过上这么舒坦的好日子呢!无论如何,在这宫中,身为您皇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奴婢到底,是从来也不曾给您丢过脸面的呀。再说了,打从跟着您入襄王府,再到后来入宫,这么些年了,您也从未曾嫌弃过,赤练,是个书读的少的呀。便是您自己,不也总时常,会训斥那些宫中嫔妃们,说这女子,无才便是德嘛。奴婢还向你请教过这话的意思啊。这些,娘娘您都忘却了么。怎的这会子,您倒是觉得奴婢,书读得不多,也只是将就着识得些字了么。若是有头发,难不成,谁人还想做秃子不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