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县令开过光,荒年领民致富忙》 第1章 穿成了女县令 “咚咚咚,咚咕隆咚~” 堂鼓一响。 大盛朝石门县县令身坐公位,两名妇人拉拉扯扯上了公堂来。 “清汤大老爷哎,你要给民妇做主啊……” 一名灰布素衣的妇人抢占先机,跪地哭嚎起来,声音满是委屈。 姜篱一看又是她俩,眉心下意识皱紧。 一拍惊堂木,清清嗓门,“你二人不接受调解么?可要想好了,若是让本官判,输了可是要当场打板子的……” 素衣妇人哭丧着脸,“大老爷,民妇倒是想调解,可这李氏日日去民妇家门前骂街,整条巷子里的居民都以为民妇偷了她家的土罐,民妇的脸都不知往哪搁了,求大老爷严惩这贼妇!” “谁是贼妇,你才是贼妇!”旁边跪倒的李氏冷哼一声, “大人给咱们调解,让你掏几个铜板将那些土罐买回去你不舍得,叫你还我罐子又不同意,我为何不能去骂你,你就是偷的,王氏就是贼妇,是挑水巷的耻辱!” “你说什么呢小贱人,看我今日不撕了你这张臭嘴!”王氏怒骂,开始撸胳膊挽袖子。 “来啊,谁怕谁?” 李氏也不甘示弱,从头上扯下发钗就要扎王氏。 眼看就要发展成伤人事件了,姜篱赶紧拍木震慑,“放肆,这是县衙公堂,不是你等家门口,收起你的发簪,否则一律当凶器收缴了。” 她说罢,朝主簿的座上瞥了一眼,“刘主簿,麻烦你再给协调协调。” 刘主簿恭敬起身行礼后,领着二位到了角落里。 姜篱的视线落在公案上的律法书上。 十日前,作为一名普通打工仔的姜篱,因为天降暴雨城市涨水冲跑井盖,她倒霉催的掉了下去。 再醒来,就成了这大盛朝光州府石门县的女县令。 她二人名字相同,许是这个原因,她魂穿了。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大盛朝女子做官目前仅她一人。 是因祖父爹爹以及原主的两位兄长在战苗疆时全部阵亡。 祖母和母亲一时想不开跟随而去,偌大的平南侯府只剩了原主这个十六岁的女娃。 陛下召见,想给原主赐婚国公府,寻可靠的夫家依附。 原主自是不愿意,但那是陛下赐婚啊,她无力拒绝…… 正巧这时,原主的机会来了,刑部吏部两位尚书求见。 回禀派去石门县调查‘女鬼新娘’索命一案的第五位县令,又一次在查案过程中蹊跷身亡。 民间流言蜚语,闹得人心惶惶,畏惧这位‘女鬼’。 石门县及附近城池的男子整日闭门不出,生怕被女鬼索命。 荒唐! 陛下震怒。 陛下最忌朝廷内外大谈怪力乱神,巫蛊邪说,究竟是女鬼还是苗疆细作。 查,必须严查。 吏部尚书犯了难,查是肯定要查的。 但派去的五位县令,从文状元到武状元,从文弱书生到御林军,纷纷丧于‘女新娘’之手。 派出大内高手都解决不了的案子,恐怕要用奇招不可了。 其实吏部尚书话里话外想说的是,要不咱们办一场大型法会再派人下去。 原主却抢在他前头,俯伏在殿前,毅然铿锵求旨, “陛下,臣女愿往,此案既是针对男县令,臣女一介女流,必可与其沟通,寻到解决之法,定在一月之内破此诡案,只求陛下收回赐婚成命!” 陛下还在犹豫。 吏部尚书目光一转,附和道,“陛下,老话说,‘女子不上战场,上战场必有其外科手段’,或许,平南侯孤女能破此案。” 三对一,唇枪舌战一番,陛下答应了,原主就成了石门县的女县令。 原主真不愧将门之后,到达石门县,立刻投入调查,日夜不辍,对案情层层抽丝剥茧,不出十日就摸清了来龙去脉。 没有女鬼,更没有苗疆细作。 只是一起令人唏嘘的当代陈世美抛弃糟糠的因果血案。 城南外山上有座道观,道观里的道姑玉珠子曾与石门县被杀的第一位县令李大人是结发夫妻。 这玉珠子问道前是某县一富商之女,员外爷供李大人读书,还将爱女许配于他。 李大人中仕之后回乡报喜,员外一家很是高兴,赶紧变卖九成家产,让李大人带回京中疏通打点。 玉珠子就在家开开心心等着李大人官下,准备全家搬去京城。 李大人返京之后利用岳家钱财,混得京中一官半职,得了礼部侍郎的青睐,侍郎问他是否已婚配? 那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李大人想要再往上爬,就只能谎称自己未婚,如愿做了侍郎的东床快婿。 只是李大人做官不够圆滑,得罪官僚甚多,官职一贬再贬,最后去了石门县当了个小小县令。 可怜玉珠子及老父,在家苦等,一等就是七年,这七年,家财散尽老父离世,都没能等到李大人回来接他们。 玉珠子在安葬父亲之后踏上寻夫之路,兜兜转转又五载,循着线索终于来到石门县。 此时的她,已然知道李大人忘恩负义之举,一心只想复仇。 她在寻夫路上因缘际会认识了一位不太正经的道姑,跟她学了不少道法邪术。 于是就有了第一起,玉珠子精心安排的复仇大计。 杀李大人是为了复仇,但玉珠子经历人生大起大落,又被邪术道法所蛊,人是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每每听见观中有香客提及本县县令如何如何,人就疯魔地以为自己还未报仇,这才有了接二连三县令被杀一事。 原主是女子,正如她与陛下所说,同为女子,更好沟通。 她以身诱饵,玉珠子在看清县令乃女儿身后,仿佛突然醒悟,悲从中来,放下屠刀,详述缘由与不甘后自戕身亡。 原主阻拦不及,是因之前与玉珠子打斗时被毒镖所伤,之后,姜篱就来到了这里。 “女鬼新娘”一案告破,陛下欣慰,百姓狂欢。 他们却不知,那位英勇不让须眉的平南侯孤女,在那个雨夜已香消玉殒。 满城花落,皆为送别。 如今十日过去,陛下对于姜篱要不要调回京城这事还未有进一步明确指示。 但打工仔是有觉悟的,老板不在眼前,当一天和尚也要撞一天钟啊。 姜篱这几日都在苦背盛刑统,日夜手不释卷,生怕自己曝光露馅,更怕自己断错案,定错罪。 故而,这王氏和李氏为了一个土罐闹上公堂三次了,她也只能叫刘主簿调解调解再调解。 “大人!” 刘主簿喊大人,在堂上叫了七八声,见姜篱目光很远,心事重重的模样,不得不拔高音量再喊,“大人!” 姜篱恍惚回神,挑眉望着他。 刘主簿微微躬身,“大人,李氏王氏不接受调解,愿判,请大人定夺!” 哎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2章 谁在说谎? 姜篱无比头痛的扶额。 既然都逼到这份上了,判就判吧,敷衍了十日,再不速战速决,刘主簿都要怀疑她,究竟是断案如神,还是断案入神。 她一拍惊堂木,语气冷冽道,“王氏,你状告李氏污蔑你,那就将你的冤情赶紧述来。” “遵命!”王氏满心欢喜,傲慢地瞟了李氏一眼,哼,大人总归是向着俺们这些贫苦大众滴。 “大老爷,民妇在窑场附近的废料坑寻得三只废旧陶罐,因边缘有缺口,便捡回家做腌菜缸。岂料李氏突然上门,冤枉民妇偷窃,恳请大人明察,替民妇做主啊……” 姜篱看向李氏,示意她发言。 李氏忙道,“县令大人,堆料坑里都是不得已产出的废料,每每堆填,民妇瞧着都心如刀割,但凡能改能用绝不会轻易舍弃,王氏狡辩在堆料坑拾得土罐,试问民妇自家之物,怎会不知哪种程度该丢弃,哪种尚可再用?” “你场内烧窑工众多,或许是谁不注意丢出来的呢,我确实在堆料坑捡得的。”王氏对着李氏吼回去。 姜篱出声叫停了她们的争执,“土罐是否带来了?” 王氏一愣,笑眯眯道,“回大老爷的话,并未,那三个土罐民妇腌菜了,在家中放着,大老爷可随民妇回家查看,确有缺口。” 姜篱闭了闭眼,吩咐衙役,“左右。” 衙役左姓曹名德恒,衙役右姓胡名一添。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却在打鼓,县令大人莫非真让毒素伤了脑子,十天过去了还未想起他们一个是吵得很,一个是打牌一胡胡一天啊? “属下在!”腹诽归腹诽,二人还是赶忙出列,恭敬候命。 “你二人速去王氏家中将证物取来,并取回烧窑场堆料坑的废料,拿回来比对。” \"是!\" 看着二人转身要走,姜篱眸光一转,又叫住了曹德恒,示意他近前来,小声吩咐了几句话。 曹德恒明白颔首,与胡一添飞快办差去。 姜篱再次审视堂上两位妇人,此刻她们安静了下来,脑袋都埋得低低的,看不出神色如何? 约莫一刻钟后,胡一添率先转着一只大土罐子回来了。 姜篱一瞧那罐子都吓一跳,这体型该叫缸了吧,真说王氏偷窃,这东西也不好带走啊。 不过真相,得看证据! 王氏瞧着衙役把大坛子滚了进来,先是一怔,随后哀嚎,“我的天老爷哎,我的腌菜捏?” 胡一添皱眉瞪眼,“什么时候了还腌菜,给你倒入脚盆里了。” “这这这……”王氏脸色瞬息万变,倒入脚盆,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可面对衙役凶神恶煞的面孔,她又不敢多说一句埋怨。 胡一添将大缸停放在公堂正中,再从缸内拿出了其余的两只,俄罗斯套娃一样,从大到小,摆成一排。 姜篱下来围着三只陶缸转了一圈。 三只缸破损只有一处,皆在缸口,从拳头大到小儿拳头大,其余部分都完好无损,除了影响卖价外,丝毫不影响使用。 李氏忙道,“大人,如此大缸,民妇岂会舍得丢弃?即便无法售出高价,亦可移做它用,何况此缸本就完好无损,乃是王氏私自敲破小口,企图蒙混过关。” “放你娘的屁,这么大的缸,若说我偷窃,我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运送出来?”王氏坚称无辜,据理力争,“大老爷,这真是民妇在堆料坑边拾得,我有一字假话,愿挨板子!” “哦,”姜篱英气秀美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嘲讽, “你二人各执一词,听来都有理,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只缸是烧窑工给别人所备,运到堆料坑边,却被你捷足先登带回家了呢?” 王氏眼波一转,喜出望外,“对对对,大老爷果然断案如神,定是如此。” 她话音刚落,堂外传来脚步声,姜篱转头一看,曹德恒扛着一个麻布袋回来了,摊开置于堂上,是无数碎陶片。 姜篱审视片刻,心中已有定论。 再看曹德恒,见他微微点头,示指大人交代的事已然办妥。 姜篱与刘主簿回归本位。 惊堂木一响,姜篱目光如刀刃般射向王氏,“王氏,你可知罪?” 王氏一怔,高声大叫俯伏,“民妇冤枉啊……” “何来的冤枉?”姜篱手指那堆碎片,严肃道, “本官命人寻废料时特别叮嘱,需在坑边找到未完全毁坏的罐子土碗,衙役仅带回这些碎片,这意味着什么?” 王氏茫然无措。 姜篱道,“烧窑厂废弃之物皆砸成碎片后倾倒,以防被人捡走,如此大缸,若有工人疏忽运至堆料坑,亦会有二次爆破,岂会留给你?” 王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也,也许是他们没注意呢?” “那么小的土碗都能注意,这么大的缸却能看走眼?曹德恒,带人证。” 曹德恒立刻往返,不多时,一位瘦弱的少女惊惶跪在王氏身旁。 母女对视,面色惊恐,小动作频频。 人证不止一位,随后而来的窑工,十八九岁的青年。 奇怪的是,他进来不往东家身边跪,反倒跟着姑娘一块跪在王氏这边。 王氏母女看他这一跪,就跟见了鬼似的,赶紧给他示意,那边,那边! 不过哪边都好,姜篱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现在可以判了。 她一拍惊堂木,那正要换位置的窑工吧唧又跪了回去。 “曹德恒,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是,大人,”曹德恒挺起胸膛,手搭刀柄,睥睨王氏母女,严肃道, “属下按照大人吩咐,在王家寻到阻拦拿缸闹得最凶的王氏女,将她带去了窑厂,让她只身出现,这窑工戴门栓不多时便嬉皮笑脸赶来相会。” “确定他二人关系匪浅后,属下现身,戴门栓见着属下吓得面如土色,当场招供,他与王氏女正在议亲,一日此女寻来让他给家里弄几口大缸腌菜,戴门栓为讨好丈母娘,从窑厂里寻了这三只大缸放在堆料坑边,并自作聪明建议,回家砸破缸口即可瞒天过海。” 姜篱看着脸色惨白的戴门栓,“衙役所言,你可有异议?” 戴门栓闭了闭眼,心中一片懊悔。 可有什么办法呢,丈母娘要他办事他敢不办吗,谁知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草民认罪!” 姜篱的目光转向颤抖不已,脑袋几乎贴到裤腰上的王氏。 “王氏,人证物证在此,大缸祖孙三代纷纷状告你,因你贪占便宜,害它们好缸变残次,更是将一个好青年逼成了贼偷,忠孝难两全呐,本官让你与李氏协调解决,你明知自己做错,仍抱侥幸心理狡辩叫嚣,是觉着你那点小聪明能瞒过全天下,还是欺负本官是女子好欺负啊?’” 最后一句言辞激昂,惊堂木一响,四人均被吓得瑟瑟发抖。 第3章 喜获破案富民系统 “王氏教唆他人行窃,王氏女戴门栓罔顾律法,不守底限,为虎作伥,视为从犯,命其按市价三倍赔偿李氏大缸损失,三人各受杖刑十下,以儆效尤!” 左右衙役领命上前,曹德恒身形高大,胳膊一边夹一人,把王氏母女夹出了公堂。 院里很快就响起三道哀嚎声。 “退堂。” 衙役们闻声,赶紧收拾堂上证物。 姜篱让李氏退下了,在外头等着王氏赔钱即可离去。 她来到刘主簿身边,看他写的卷宗。 字迹工整的馆阁体,整个卷宗无一处修改涂抹,瞧着赏心悦目。 “刘主簿对我方才的判罚有何异议,尽管指教!”姜篱虚心求教。 她第一次判案啊,总感觉像在cosy,太不真实了,眼下双手都还有些微颤抖。 刘主簿连忙放下手中毛笔,起身恭敬道,“大人言重,大人断案自有章法,属下受益匪浅,岂敢妄言。” 姜篱看着眼前这位举子,二十五六的年纪,眉清目秀,身如玉树,是整个衙门里,她瞧着最俊俏,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什么都挺好的,就是为人古板了些。 刘和在石门县做了三年主簿,别看只有三年,却与七位县令共事过。 当然,这县衙里所有当差的都如此。 姜篱知道,他们对县令恭敬那是职责所在,并无任何誓死忠诚可言,论忠诚,在他们心中,她这个县令还不如县丞潘大人更深得人心。 何况,她还是个女县令,想如潘大人与他们勾肩搭背谈笑风生的畅快恣意是更不可能的。 哎,做官难,做个女官更难! 姜篱摆摆手,准备回后堂了。 脑海突然响起‘叮’地一声,犹如暮鼓晨钟,天外来音。 【恭喜宿主,成功解锁破案奖励机制,每破获一案,可得富民大礼包一份。】 【辖内百姓幸福指数升至百分百,可重回原世界,获家财千万,海边别墅一幢,首份富民大礼包再十分钟后送达。】 (owo?)! 何来的大礼包,家财千万,幸福指数? 还可以穿回去!!! 姜篱一时乱了套,惊呼出声,“刘主簿,你可听见谁说话?” 还没等刘和回答,她转身看去,赫然见着刘师爷头上多了一根蓝色进度条,并附有数字百分之十。 她赶紧擦擦眼,睁眼再看,进度条居然还在。 刘和不明所以,带着几分担忧走了过来,“大人,没人说话啊,您眼睛不舒服?” 莫不是之前中的毒镖,残留的毒素影响到脑子和眼睛了? 思及此,刘和立马伸手探上她额头,出于对上官的关心,一时忘却男女之防。 姜篱也不过是乍闻系统音吓了一跳罢,好在她平日有翻两篇小说的习惯,知道现在的穿越大军大多都有金手指和系统,很快便接受了。 她嘴里说着没事没事,拉下刘和的手,一抬头,才发现二人站得有些……近。 近到她能感觉到刘和的呼吸落在脸颊边,近到她能清晰看见刘和脸上细微毛孔。 而刘和,望着她一双翦水瞳眸微微失神,心头仿佛有温情如水流淌。 二人就这么呆呆地对视片刻,才像触电一般跳闪开去。 刘和忙要道歉,姜篱已经冲进了后堂。 她坐在后堂的圆桌边给自己倒了碗茶水压压惊,回味着系统方才说的话。 自己断案后会获得一份大礼包,提升县民幸福指数,她便可回到原世界!! 是这么理解没错吧! 可是……大礼包呢? 这想法才冒出来,便感觉官袖里一沉。 她惊喜地伸手一掏,拿出来五六七八个裹着泥的紫皮生红薯。 “啊,这叫大礼包啊?”姜篱愕然。 这就不够她吃一顿的。 她不信邪地起身跳两跳,又抖两抖衣袖,再将眼睛贴到袖兜口往里打量,没有了,实实在在的没有了。 姜篱有些丧气地重新坐回去,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红薯,陷入沉思。 这大盛朝虽是平行空间,但从原主记忆中得知,这时候的大盛依旧是粮食单一,亩产不高的小农经济时代。 原主赴任之时,对石门县做过调研,如名可见,石山多耕地少。 耕地种植水稻的多数是佃户,故而这些粮食最后是要去到地主豪绅手里边,佃户依旧是杂粮小米拌米填饱肚子。 剩下一些是村居里的耕地,可以种水稻,种麦子,种杂粮,但不成规模,只能管自家吃用。 县城周边有用的耕地都有了归属权,基本可以定性动不得,想要提高县民生活指数,就得开荒。 开荒就要用人,用人就得付人工钱啊,衙门里的公账可是赤字一片…… 还有那粮仓,空的……都能跑马了。 李大人之前那位县令,贪财抠搜,不知用的什么办法将政务弄得一塌糊涂,丢下一笔烂账居然升官跑路了,住了三年的府衙,临走时,还将咸鱼塞进臭袜子也一并带走,没给后来的县令留一点吃用啊。 后来的五任县令,还没大刀阔斧干一番事业就相继嘎了,丢下这么个烂摊子给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手指在桌上打着节奏。 ‘吃大户’三个字跃入脑海! 那也得有名目啊,她这个女县令,说得好听点受百姓爱戴,说得不好听,谁也没把她放眼里。 就连之前报官的王氏都觉得她一个女子,懂什么破案,懂什么真假? 那些豪绅地主大老爷,不是恣睢横行就是后台够硬,这样盲目去找茬,那是匹夫之为。 姜篱抓耳挠腮一阵,决定还是从破案下手。 她立刻起身,正了正官袍,走到堂门边探头一看。 “吔?” 进度条呢? 怎么消失了? 莫非只是在她成功破案之后,会跳出来几秒,让她看个大概? 嗯,这样也好,省得整日盯着他人脑袋瞧,会让人不寒而栗的。 刘和还在勤勤恳恳地写卷宗,听见她的声音,立刻要起身。 姜篱赶紧道,“老刘,有空了帮我将那些八二年的陈年老卷宗搬去书房吧。”吩咐罢又赶紧转身走了。 刘和的手拱在半空中,上不上下不下。 大人叫他老刘? 他有这么老吗? 还是为了之前二人稍微亲近之事,提点他避嫌呢? 八二年的老卷宗,此话何意? 八二一十六,说的是十六年前的陈年旧案? 他赶忙动身,往存放卷宗的库房走去。 县衙前堂后院的设置,是为了县令大人上下班方便设计的。 姜篱晃悠悠到了后前后院中间的小花园,在一棵高大的酸枣树边看上了一块地,准备先开垦一小块,把红薯种上。 脱下官袍,换上一身红色束袖装,当今天子并未要求她必须以男儿身示人。 但她与原主都已经习惯了轻装简行,换上一袭劲装,发髻高束,神采飞扬,好似一簇跳动的火焰,有热烈而逼人的英气。 拖着锄头到了地方,小篮子一放,正准备开荒。 曹德恒满脸惊慌的跑到后院月亮门边,气喘吁吁道,“大人,你让属下好找,快快,要出人命了!清河村有村民报官,里正要将村中一名有孕寡妇沉塘示威!” 第4章 有寡妇要被沉塘 姜篱吓出一身冷汗,举在半空中的手突然一顿。 “啪嗒!”锄头落地。 她僵硬着脖颈缓慢看过去,不可置信地问,“沉了?” 曹德恒摇摇头,上来把住她的腕就往外走,“还未,村里一些人拦着,但大多数群情激愤,非要那不知廉耻的妇人沉塘处理,估计撑不了太久!” 姜篱听罢,一把甩开曹德恒的手,肃了脸色道,“你赶紧去召集所有人马,我先换身衣服,府门口等我……” 说罢,身影已经消失在月亮门后。 曹德恒轻叹一声,女县令还真是有些麻烦。 待到姜篱匆忙换好官服出到衙门口。 衙门里当值的十名衙役已经全部待命,刘和也在其中,手里牵着两匹马缰绳。 衙役整装待发,出门三件套都已经备齐,腰刀龙鞭和铁尺。 一般衙役面对闹事者,不会上去就拔刀,弄不好就要闹出人命。 故而衙役使用频繁的是鞭子,唤作龙鞭代表的是天威,可远攻,可驱赶,打在身上会疼,但不致命。 铁尺替代小板子用,打手掌嘴做惩戒。 “清河村有妇人被逼沉塘,所有人以最快速度赶到村中制止悲剧发生,出发!”姜篱一声令下,衙役已经开道冲将出去。 她来到马前,看着快有她咽脖嗓子高的黑马,心底升起了一丝恐惧。 原主受家庭熏陶,自小骑马射箭不在话下,可是她…… 身体都感觉像是租来的,她能不能骑马啊? “大人,属下扶你上马!”刘和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 “不用!”姜篱尴尬一笑,自个抓着马鞍就要踩马镫,可黑马却突然躁动起来,四蹄踩着碎步前后乱动。 都说牲畜有灵性,姜篱就有点心虚,决定还是不冒险了。 “我这几日腰酸背痛……” 刘和立刻明白,拱手,“属下去给大人准备官轿。” “不用了,进进出出耽误功夫,”姜篱拒绝了。 指着街对面的四个身强力健的汉子,“你们可是轿夫?” 四个汉子哗啦一下站起身,点头哈腰,“回官老爷话,正是。” “我付钱,速送本官去往清河村!”姜篱说罢,跨过竹竿,一屁股坐到轿子上。 这竹轿子可比不得带门带顶的轿子,只是用两根粗竹子绑着一张竹椅做成,坐上去就是敞篷,还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 四名轿夫能为县令大人效力真是受宠若惊。 挑起轿子是火力全开,八条腿也能跑出残影来。 姜篱坐在上头,才觉得这不是敞篷,而是轻轨。 人比轿夫还高,风驰电掣,衣袂飘飞,好几次官帽都要吹飞上树,所过之处引得百姓围观。 “哎,哥哥。” “哎,兄弟。” “竹轿上坐的可是咱县那位女县令啊?” “可不就是嘛,这是何意,学那些地主老爷招摇过市,哟,那方才咱们见官不拜,是不是要被砍脑袋啊?” “欸,那不至于,她那是做给咱们看得呢,显摆显摆。” “有理有理!” ????? 清河村地处石门县东郊二十里外,算是离县城最近的一个村落。 姜篱赶到村中人员聚集之处。 衙役们正好阻止了沉塘事件,清出道路等着县令到来。 她跳下轿子,不由分说塞了十个铜板到轿夫手里,正正神色,让自己进入状态。 无数双眼睛偷偷打量本县女县令。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唇红齿白一字眉,眼波流转现出几分凌厉,官袍加身,轻提袍袂,迈着方步不疾不徐,姿态极其沉稳。 打量的目光渐渐变得有羡慕,有质疑,有讶异,有不屑也有求助。 而那些带着偏见的注视,多数来自于男子,是对女县令的批判和不信任。 一个没有参加过科考的女子,懂什么破案,会做什么县令呢? 男人们好像都集体失忆了,当初女鬼新娘索命案,传的玄乎其玄,吓得这些大老爷们连门都不敢出。 如此惊险恐怖的案子最终被女子破获。 功劳就不在了。 一切就变成男人口中轻飘飘的一句:凑巧,背后无数高人相助罢了。 故而女县令出现在清河村,要插手寡妇沉塘一事,村里那些男人们是很不高兴的,咋的,要来挑战夫权吗? 曹德恒领着一中年男子迎上来。 “草民清河村李里正,给姜大人请安。”里正恭恭敬敬拱手跪地道个万福。 姜篱嗯了一声,从他身前走过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穿过人群,径直坐到里正的座椅上,叠了个二郎腿,换了个跋扈的姿势坐着。 姜篱凌厉的视线扫过众人,大多数村民立刻垂下脑袋,变得唯唯诺诺。 胡一添从一侧走来,将那位要被沉塘的妇人提来,拱手,“大人,这位便是要被沉塘的寡妇徐氏。” 姜篱看向她,长得的确秀美,但瘦得出气,头发蓬乱,脸上还有掌印,整个人跟个阴阳人般,半边身子都挂着泥水,应是被人强行摁在地上,她拼命反抗导致。 泪流不止,两行怆泪,在满是淤泥的脸上冲刷出一条清溪来。 妇人呢,把姜篱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被胡一添扯掉嘴里塞着的布条后,激动地朝姜篱爬行而来。 一边哭喊道,“求大人为民妇做主,民妇是被坑害的,民妇冤啊……” 胡一添怕她冲撞县令,抢走两步上前,一手将徐氏的脸摁贴向地面。 “住手!”姜篱冷声呵斥,瞥了一眼胡一添。 对待女子怎可这般粗鲁,更何况,徐氏肚子都大了,这种姿势会压迫到孩子。 胡一添赶忙放松些许力道。 躬身站在一旁的里正赶忙道,“大人容秉,徐氏嫁清河村张家,张家独子在外谋生,早三年前就已在他乡病故,这徐氏守寡三年,却忍不住寂寞,勾搭汉子以致珠胎暗结,是我清河村的耻辱啊,咱们自当为张家,为全村人着想,处置这败坏名声的淫妇,还请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要过问村中事吧。” 话音刚落,姜篱斜了他一眼,满眼鄙夷,“莫要过问?里正是在教本官做事吗?身为石门县父母,一条鲜活的生命摆在我面前,你叫本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那些村里不成文的规矩,是比国法更大吗?” 里正心里想,可不就是嘛,国法之外还有公序良俗,这贱人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丑事,沉塘示众不是很正常吗?村村都如此啊! 但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啊,里正脸色几变之后,笑道,“自然不敢跟国法比大,还请县令大人示下。” 姜篱撤回目光,看着梨花带雨的徐氏,放软了声音,“徐氏,你方才说被人坑害,是指什么?” “你放心大胆说,本官为你做主,但必须是实话,明白吗?” 第5章 跳,跳出那个怪圈! 徐氏怔怔点头。 接着,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半晌才道,“民妇被人欺辱了……可无论如何解释,村里人都不信,更说让我把奸夫交出来,若是知道那人是谁,别说村民要问,民妇也想杀了那畜生。” 说到最后,徐氏双拳紧握,眼底迸射出浓烈的杀气。 看着不像假话,姜篱道,“你且把经过说来,本官自有定夺。” 徐氏明白地点点头,抹干泪水,哽咽道,“事情大概发生在半年前,那天夜里,民妇伺候婆母正要休息,忽然院门敲响,把民妇婆媳二人吓了一跳,民妇扬声问是谁,那人回话,说她是青云庵的姑子,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要化缘借宿, 民妇听着那把声音的确似老妇人的说话声,有些心软,可也戒备着,去灶房拿了把菜刀别在身后去开了门,见到的就是一位姑子打扮的妇人,只是那妇人带着斗笠,当时天黑,院外只有星月之光,没能看清长相。 那姑子很是客气,与民妇门边说话,又是夸我心善又是如何如何,民妇怎好意思,这化缘都还没吃到肚子里,便赶紧将姑子请入院中去灶房下面了,当时婆母还起身来跟姑子说了几句话,民妇还诧异,为何那人一直戴着斗笠,可出于礼貌,也不好多问什么? 婆母叮嘱做好面后把柴房清理供姑子留宿这些话后便回屋休息了,民妇煮好面端上去,就是那时候,姑子突,突然就把我打晕……再醒来……我已在柴房里,身上……衣衫全乱,姑子不知所踪,我就这么稀里糊涂被人……欺辱了, 大人……民妇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情,不敢有丝毫欺瞒哄骗之行,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说到这,徐氏已泣不成声。 村民们窸窸窣窣议论起来,但不是很惊讶,毕竟这件事,徐氏当着全村人的面说过一回了,该骂的,该啐的,也都做过了。 一致认为徐氏这个谎扯得够圆,关键的,重点的,什么都不知道。 姜篱问徐氏,“你是如何确认她是姑子,身高如何?” 徐氏听罢,委屈闭眼,嘴角抽动着,许久才道,“青云庵民妇去过,姑子穿的都是大地黄的宽袍,白色胖袜,平头步履,那人都能一一对上,衣上还飘着檀香味,就是寺庙里供奉用的檀香……他戴着斗笠,比民妇高出半个头。” 姜篱心下一惊,这贼子做得如此细节啊。 按理说,男子是不得踏足尼姑庵的,他又如何知晓姑子怎么打扮呢? 但不管怎样,都得把嫌疑一点点排除才行。 她朝刘和看去,刘和立马会意,点了一名衙役赶紧去准备那些东西。 里正笑着,朝姜篱拱手,“大人你听,她倒是个狡猾的,居然又提起姑子来,谁不知道前段时日衙门断了那起‘女鬼新娘’索命案就涉及道姑,她倒是懂得往出家人身上泼脏水,敢情这天底下所有的姑子都是坏的呗?!” 姜篱嘲讽一笑,“敢情里正的脑袋是想不到那姑子是男人扮的呗?” 李里正撇嘴,“草民自然问过,可村民们都说没见过什么姑子来过村里,或许这一套说辞都是她瞎编的呢,为了逃脱罪责。” “她都快要被你们逼死了,为何还要说这些话,真有什么奸夫,直接供认不好吗?” “可是……” “你滚一边去,再多吭声,铁尺伺候!” 姜篱实在也耐不住烦了,知道这些男人没把她放眼里,才敢在旁边逼逼赖赖。 再逼逼,就让里正求仁得仁。 里正被她眼神逼退了一大步,其实心里是很不服气的,他堂堂里正,被一个小女娃呵斥,这算怎么回事嘛? 可连他都忍气吞声了,村民就更不敢吭声了。 姜篱叫徐氏继续说下去。 “被欺辱一事,当日就告知了公爹婆母,一家三口抱头痛哭,只觉日子没法过, 咱们也猜那姑子是男人扮的,甚至是城门口海捕公文上那些采花大盗干的,想要报官却没有证据,一旦此事宣扬出去,民妇怕是活不成了, 民妇死不足惜,可公爹婆母怎么办,且公爹婆母怜惜民妇,一番商量,决定忍辱负重将此事隐瞒下来,对外绝口不提,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谁知,谁知…… 两个月后,民妇晨起呕吐,婆母有经验,带民妇去城里找郎中,居然怀上了孩子,民妇羞愤难当,恨不得跳河死去,可想到家中还有公爹婆母要赡养,民妇若是走了,谁来照顾二位老人? 民妇向郎中要了落胎药,可是服了几次都没能如愿,郎中告知民妇再用那药性命不保,为了家中老人,民妇只能整日躲在家中不敢出门见人,可还是被人发现了。” 村民听到这,忍不住叫骂起来—— “什么赡养父母,你就是想苟且偷安。” “可不就是,真是孽种,我就算是跳,倒立,跑山,捶肚子,我都要把那孽种弄出来,你却怀着五六个月大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自己怕死。” 无尽的谩骂如落雨一般砸向徐氏。 时值二月春暖花开,这些人丑陋的嘴脸,比那寒冬腊月更冷冽三分。 姜篱仔细观察徐氏在这种状态下的神情,三分失望三分委屈四分认命,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她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干什么,你们那么懂,来本官这里接着审啊!” 她本不想亲自下场骂村民,可那些话,属实是难听得很。 衙役也在县令动怒之后,甩动龙鞭,呵斥众人。 七嘴八舌的咒骂声顿时销声匿迹。 姜篱沉住气,问徐氏,“你公婆人在何处?” “今晨村民冲入民妇家中拿人,公爹婆母为阻拦,气急攻心,晕倒在家中了。” 姜篱眉心一蹙,“可有人照顾?” “有,隔壁婶子在照顾着,只是……现在如何,民妇不知。” 姜篱颔首,朝刘和招了招手,近前说话。 刘和与她,毕竟还有男女大防要守,也不能当着众人面跟她咬耳朵,半臂距离,尽量用最低的声音商量,旁边的里正,歪着脖子,高竖着耳朵。 刘和道,“若她所言非虚,这姑子无疑是男子假扮,倘若查找起来……有些困难,但凡离开这个村子,想找一个素未蒙面的男子犹如大海捞针。” 姜篱沉思片刻,扭过头小声道,“方才听她说,事发当夜只有她和婆母在家,后来又提到公爹……” 二人目光对视一眼,片刻后兀自摇头,不能那么想…… 姜篱清清嗓,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啊,我的意思是,为何事发那夜,公爹不在家!” 刘主簿跟见鬼一样瞪着姜篱,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姜篱咬牙切齿,“我,的,意,思,是,那人有没有可能,是知道张老汉不在家才去敲的门,他为何这么清楚张家人的行踪呢!” 呼~ 俩人暗自吐出一口浊气了,好,总算是跳出公爹的怪圈了。 第6章 声东击西抓真凶 随即四目相对,感觉有了新线索。 刘和认同道,“这般说来,倒是可以先把村里男人审一审。” 姜篱缓慢一笑,“还有一条线索,那人会变声,学老太太说话。” 说罢,她又压低的声量,吩咐刘和一些事,这些事说得更小声了…… 其实呢,张老汉也是要审问一番的。 但伦理纲常不应该首先被怀疑。 姜篱更知道,这时代村民多数无知愚昧又爱大惊小怪,她若当面问话提到张老汉,就怕有人捕风捉影,那张家人在村里往后如何立足? 别到时候,一家三口因她的处置不当纷纷跳河,那她这个县令算是做到头了,更是抹杀了原主之前的努力,对不起人啊。 故而公爹的嫌疑就暂时压后。 “本朝律法,丧夫之后,妇人可再行婚嫁,夫家不得干涉,你全然可以不做这寡妇,若真有心仪之人,凭你公爹婆母对你的疼爱,定也愿意看你将来幸福,如此,你还要坚称自己冤枉吗?”姜篱突然诈了徐氏一下。 徐氏面色大骇,哭天抢地呐喊出声,“民妇绝未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亡夫的事啊,公爹婆母视民妇为亲女般照拂,民妇与亡夫夫妻五载,恩爱和睦,如今相公不在了,公爹婆母尚在人世啊,民妇在亡夫坟前发过誓,绝不二嫁,侍奉双亲到老,双亲寿终正寝后,民妇便出家做姑子,一心向道。” 徐氏说完这番话,姜篱有很久都未开口,是要给那些村里用偏见看待寡妇的人听听,如此烈妇,你们却要将人活活逼死,良心何在? “徐氏,你站起来。” 徐氏不明所以,但还是谢恩照做了。 姜篱道,“你守寡这三年,村里可有男子时常找你麻烦?” 一提这事,还没等徐氏开口,围观人群里,就有好些男人被自家娘子揪耳朵,踩脚步,一时间,倒抽气声不绝于耳。 “有,有一些二赖子,村霸。”徐氏没有点名,但村里人都知道哪些人是不务正业的二赖子村霸。 姜篱要见一见这些人,她瞟了一眼里正。 里正后背一紧,急忙点出几个村民来,那几人‘扑通通’跪倒在不远处。 姜篱,“你们几个,平日里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吧?狗胆包天了,可知入室强暴良家妇女,依律当斩?!” 一听要被砍头,那几人吓得面色清白,平日里为非作歹的蛮横收得是半点不见。 其中一名身形高大的莽汉一边磕头一边道,“大人明察,草民平日见徐氏,最多嘴上调戏两句,入屋欺辱之事是绝不敢干的啊。” “是啊是啊,草民至多是调戏两句,徐氏不理睬咱哥几个,咱们就添油加醋多说一些,草民嘴贱,嘴贱,可断然不敢做那等禽兽之举……” 几人点头如捣蒜,申辩时,等同证明徐氏一向清白,许多夸大其词,风言风语都是他们瞎编的。 这几个村霸二流子,平日在村口聚集,调戏妇人,弹老人脑瓜崩,扯娃仔小居居,死痞烂贱,无恶不作,雁过拔毛,村民早就不厌其烦了。 这下看他们被当官吓成这样,恨不得都来伸腿踩一脚。 “定是你们其中的谁,大强是不是你?平日就你最坏最狠,这种事,只有你才做得出来!” “万不能这么说啊……” “那怎么说,你们相互包庇,里正地保都拿你们没办法,气焰嚣张,什么事做不出来?” “大人明察秋毫,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即便不是你们,咱们也要求大人打你们板子,看你们以后还作恶不?” “对,一会有你们好果子吃!” 面对村民群情激愤,这几人只有蔫头巴脑不断求情。 正在这时,衙役带着一套姑子衣衫和斗笠回来了,让那些村霸二流子一个个试穿,再与徐氏比较身高。 那几个身形高大的倒是不怕,主动穿起衣裳为自己正名。 有三个瘦削如猴,身形与一般妇人不差上下可就苦咯。 徐氏看过那三人,始终拿不定主意,转身对姜篱道,“大人,民妇觉着,他们三个都有嫌疑。” “哎哟,我的姑奶奶哎……”那三人双腿一软,跪地不断喊冤。 这下知道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了! 这县令大人到底行不行,会不会断案啊,若是个绣花枕头,他们今日是不是就要砍脑壳了。 “大人,草民冤枉啊!” 衙役拿着铁尺就上去,对着他们的脸唰唰就是两板子。 这铁尺比掌掴厉害多了,肉眼可见,三人的脸立刻就肿成了个猪头。 李里正看得有些懵,额上的汗都下来了。 这是啥意思,是要屈打成招,还是让他们互相指对? 姜篱也没忘记盯着李里正的反应啊,看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很好心地给予解释,“本官只是想要他们安静一些!” “……”李里正还能说什么,这就是个不用寻常套路出牌的女县令。 姜篱起身,负手而立,缓慢踱步,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最狠的话,“继续打,还有那几人,平日里为祸乡里坏事干不少,既然里正管不了,本官替你们管教!” 衙役得令,拽着另几个村霸,强行压住肩背,抬高头颅,让同僚的铁尺能板板落在实处。 不消十个来回,几人已口吐血沫,哭爹喊娘起来。 村民呢,看县令帮他们教训了地痞二流子,心里只觉得痛快,自然就淡化了严刑拷打那些事。 这些人的爹娘亲眷跪倒下来,虽无脸面面对各位,可也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儿被活活打死。 一边跪爬一边求情,是自己教子无方,用自己的老命赔罪云云。 李里正看着这些乡邻,于心难安,‘噗通’一声跪地,恭敬道,“大人,草民有罪,草民治下不严,让清河村流氓匪事横行,草民定当痛思己过,只是,只是这徐氏案子审到现在,这几人中,如何判断谁是那个入室之贼?” 姜篱犀利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里正皱纹横生的脸上,很慢,很慢地勾起一抹笑,用极轻的语气道,“谁说他们其中有入室之贼?” 李里正茫然无措间,刘主簿提着一人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将那人掼倒在地。 姜篱叫停了掌嘴之刑,目光傲然盯着面前匍匐之人。 “村里有谁认识他吗?” 围观村民扒拉了一阵,都争着往前来看,有人眼尖,光是看个背影就认出来了。 “这不是李老二吗?咱村吹唢呐的啊。” “是啊,唢呐吹得好滴很,附近村子谁家有红白喜事都会找他去……” “莫非,大人认为他是那个假扮姑子之人?可李老二在咱村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啊。” “哎哟,若是他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他都四十了还没娶妻呢,哪忍得住啊!” 李老二反驳怒喝起来,“别胡说,跟我没关系!” 第7章 她是无辜的呀! 李老二的一句话,犹如天雷在徐氏身体里炸开。 不知为何,那段屈辱的回忆就涌上心头来。 她下意识就想躲避,可靠近李老二那半边身子,又狠狠地攥成了拳头,怀疑,愤怒,屈辱,狠狠冲击着她的泪腺。 凶犯负隅顽抗的态度,姜篱算到了,谁会因为刘和在人群之外守株待兔就承认自己犯下大罪? 她冷冷一笑,“四十还未娶妻,李老二,但凡你有作案时那点头脑用来生活,还怕无妻?” “方才本官用铁尺教训那几个地痞,那么精彩的戏,你怎么不看完啊?” “我尿急!不可以吗?”李老二梗着脖子,气势不减地喊话。 姜篱笑着摇头,“不,你不是尿急,你是觉得本官找不出欺辱徐氏的罪魁祸首,大海捞针谈何容易?本官就会在那几个地痞里寻一人屈打成招匆匆结案,你觉得你的嫌疑被洗清了,故而可以高枕无忧的回去睡大觉了?” 李老二依旧头铁,“官字两张口,草民只有一张嘴,自然是说不过当官的,尿急不行,家里若煮着吃食,孩子睡醒,也不能回去看顾一二?” 姜篱理都没理他的切词狡辩,继续道,“本官一直在想,谁会在那夜知道张老汉不在家,而又是什么人,日日看着徐氏,知道徐氏对亡夫忠贞不二,寻常的调戏撩拨不成事,逼得那人不得不乔装打扮入室干出那些禽兽之为,事后迅速销声匿迹,真相只有一个,那人就是同村之人!” “但本官有一事一直未想通,那贼人是如何得知青云庵的姑子身着打扮?不过……方才村民说你是吹唢呐的,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吹得一手好唢呐是吧,音域定然开阔,变声说话也会简单些,老太太的声线偏低沉,很好掩盖你男人的声线,你参与的诸多白事,是有机会与去做道场的姑子碰面的,” “附近村子距离青云庵最近,法会道场自然是找的她们,故而,你就想出了一招偷龙转凤欲盖弥彰的戏码,偷了姑子的袍子鞋袜。” “在半年前那个月夜,趁着张老汉不在家,换衣假扮变声降低徐氏戒备,之后强迫徐氏,犯下那天理难容的错事,害她名节被毁,终日郁郁,承受一个女子本不该承受的苦痛,被村民压着沉塘,而你这个罪魁祸首,却被村民夸老实,呵~” 李老二气急败坏道,“草民是清白的,今日就算是被大人打死当场,还是那句话,草民是清白的。你一女子,你懂什么断案,别在这胡言乱语,弄冤假错案,回家绣花去吧!” 姜篱眸光凛凛望过去,“好啊,今日本官就成全你,左右,将此人拖到后面,打,打到他招认为止!” 李老二被拖下去了,哀嚎声很快响了起来。 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信谁,有些人觉得县令大人说得有道理,有些则站在李老二一边,一来是李老二向来老实,二来,就是骨子里对女子的偏见。 姜篱转身望着大张着嘴呆愣无言的李里正,笑得不怀好意。 “李里正也姓李,跟这李老二是什么关系啊?” 李里正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浑身哆嗦,伏地不起,“草民,草……民与他是兄弟,可我们已经出五服了,草民真不知道他平日里都在干些什么呀,大人明察啊!” “随口问问,里正不用太紧张!” 姜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下的衣裳还算干爽。 “谢大人,大人明察秋毫,大人断案入神……” 二十杖下去,李老二已经受不了了,大喊着他愿招,都招。 衙役就把他拖了回来丢在地上,他现在就像只死狗一样动弹不得,腰部以下,可见血迹斑斑。 村民们听着他颤抖着声音道,“我招,我都招,罪民自幼父母双亡,艰难求生,跟村里老人学了唢呐,可收入微薄,实在凑不齐娶妻的银两,蹉跎到如今……徐氏做了寡妇,我见她勤快漂亮,孝顺好心肠,对她倾慕不已,” “这三年,我找徐氏商量让其改嫁都有好几回,都被她严词拒绝了,不知为何,她越拒绝,我就越想她,日夜的想,” “半年前的一天,我在回村的路边看见徐氏与山上的猎户说话,一时间嫉妒发狂,总觉得徐氏要改嫁给那猎户了,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结为夫妻?而我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绞尽脑汁想出一计,趁着一场法会,偷了姑子的衣物,日等夜等,终于等到那日张老汉不在家,敲响了张家的门。” “我透过门缝看见徐氏进了灶房,怕她身后藏刀,开门之后并未立刻暴露,她将我引到院中,我当时想下手将她拖走,那张老太又出来见客,只能与她又周旋一阵,好在张老太不多时就进屋去了,那面端上来,我一个手刀把徐氏打晕,然后就把她拖进了柴房……” “你这个畜生!!!”随着一声暴喝,人群中冲出来俩人。 正是苏醒过来的张老汉夫妇,担心儿媳妇的情况,连忙赶来,正好听见了这番陈词。 张老汉抑制不住心中狂怒,冲上来对着李老二一阵拳打脚踢。 小老太太也在旁边挥拳发泄,虽然力道不大,可牵扯到李老二皮开肉绽的伤势,也够他冒一阵冷汗的。 案件还未审完,姜篱随后就叫衙役上去将人拉开了。 她继续问,“事发之后你为何一直躲着?” 李老二缓了好久,气喘吁吁道,“罪民想着,徐氏遭了这罪必然不敢声张,什么婚嫁之事恐怕也得告吹,罪民再上门做好人,徐氏定会同意改嫁,可徐氏一直闭门不出,我寻不到机会,” “再后来,村里有风言风语,说徐氏与人通奸怀了孽种,还不愿意打掉,罪民一想,我就那么一次,这孩子肯定不是我的……我又是强迫于她,她怎会不舍得打掉孩子呢?” “或许徐氏并不是我想的那么好,这孩子是她与别的男人怀上的也说不定,再后来流言越闹越凶,说要将她和奸夫沉塘,罪民也想看看那个奸夫是不是那猎户,却不知,竟是我自己!” 徐氏哭得悲惨,十指抠进泥地里,抓起细沙石子往他脸上丢,双目赤红,“那猎户是我表兄,你这个贱人,狗贼,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 她大叫一声,晕倒在婆母怀中。 “李老二,背时天杀的玩意,看你平日那般老实,真想不到你这般可恶!” “恶心,你是我们清河村之耻,你该千刀万剐!” 有村妇把烂菜叶臭鸡蛋纷纷往李老二身上砸去。 那些,是她们之前用来鄙弃徐氏的,现在真相大白,知道自己险些背负冤魂,还不得卖力证明自己知错难改? 第8章 这次的富民大礼包是啥? 去李老二家寻找证据的衙役,抱着一堆姑子的衣物回来复命,说是在李老二家床底下找到的。 至于他为何没有销毁这些东西,李老二的回答是,还打算去别的村子如法炮制。 这一轮又得村民各种鸟语花香的问候和唾沫的洗礼。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李老二对事实供认不讳。 徐氏是无辜的,是时候给李老二定罪了。 姜篱这下倒是犯难了,她还未背完大盛律法,判罪可不能胡诌,她只能看着刘主簿,而刘主簿提着笔也在等着她说话。 哎,姜篱扶额,真是一点儿默契都没有。 还是自己来吧。 她坐回椅上,一拍桌案,“李老二入室强暴良善,毁人名声,险酿命案,依据大盛律法,应处以十年以上监禁,此人贼心不死,或还有其他女子遭其毒手,鉴于此,本官暂不宣判,先将其押回衙门继续审问,张贴告示,调查其他村镇是否存在同类案件,届时再行判决,欢迎县民跟进监督,至于徐氏.……” 姜篱目光流转,落在徐氏惨白如纸的半边脸颊上,语气染上怜惜,“本官希望里正能正确教化村民,分清是非,徐氏着实无辜可怜,不该为贼人犯下的错误受罚,村民也该知道,人命只有一条,没有男女贵贱之分,不该用你们认为的处置方式定其生死,要多多关照张家的孤寡,积德积福。” “本官会不定时派人来村里回访,若还有顽固不化者,自上而下追责!” “草民定当不遗余力照顾张家人。”李里正汗流浃背道。 村民也附和着,各自分成小团队,说着徐氏无辜,以后要多帮衬着。 这里面有多少水分姜篱猜不透,但她相信,里正是半点不敢掺水就是了。 她勾唇一笑,惬意道,“至于那几个村痞嘛,也劳烦里正好生管理了。” 李里正大喜,没有削他的职务,现在看姜篱,就跟自己亲姑奶一般,谄媚至极,“大人放心,草民一定会做好这两件当务之急,衙役随时可来查看,大人若不忙,还请到草民家中饮杯粗茶,休息片刻。” 姜篱摆摆手,谢了他的好意。 起身走到张家二老身边,安抚一番,告诉他们,将来若遇到不能解决之事尽可去衙门寻她。 张老汉夫妇感恩不已,又是一阵跪拜叩首。 姜篱连忙扶起,准备打道回府。 村民们夹道欢送,有些明事理正派之人,彻底被女县令现场办案的魄力所折服。 其中大多数妇人,热泪盈眶簇拥在姜篱身旁,她的官帽歪了正正了歪,那都是村民们的热情。 女大人,断起案来,张弛有度,计智超拔,现在与他们说笑,气质高华,平易近人。 女大人,犀利的眉眼看凶犯,眼睛瞪得如铜铃,而看女子,眉宇间只有温柔。 第一次,有那种感觉,石门县有一位女大人,将来可以为女子做主,真好啊! ????? 回到衙门时,太阳西斜。 让穿堂风吹一吹,姜篱才感觉心底的浮躁驱散不少。 她命衙役将李老二关入牢中,对他其他犯罪之事继续盘问。 “刘主簿,还麻烦你写一张告示,看看还有没有人来击鼓鸣冤。” 刘和微微一笑,“已经写好了。”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来,他就是干抄录这些事的,哪需要县令大人提醒第二次。 姜篱半回身的姿势,看着刘和谦恭的姿态,双手奉上的那张黄纸。 须臾,勾唇一笑,“那就贴上吧,我就不过目,相信主簿。” 刘和微微一怔,笑意忽收,随即又笑了。 “是。” “对了,我要的卷宗赶紧给我找来吧!” “是。”刘和抬头时,目光只能捕捉到姜篱走入内堂里的一抹袍角。 红如晶玉,光华流转。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左看右看,才确定要先去把布告贴上。 后院里,姜篱期待的声音终于在脑海里敲响。 【恭喜宿主,成功破解案情,系统判定无误判强加之嫌,立刻传送富民大礼包一份。】 话音落下,袖兜一沉,姜篱咧嘴一笑,迫不及待伸手进去掏。 “哟,这次居然是洋芋哎!” 数一数,又是八个。 看来她刚破解的这个案子跟王氏偷缸一样,都是小案情。 想到这,姜篱就不高兴了,她试图与系统沟通,“这个案子明摆着很烧脑啊,若不是我头脑冷静,抽丝剥茧,怎么可能擒获真凶呢?换成一般人,不得上庙里查案去?” 等了等,系统没有回应。 姜篱没好气地哼了两声,她没有遇到人见人爱的统子。 罢了,八个就八个,聊胜于无。 想着之前匆忙丢下锄头就去办差了,那红薯块还丢在院子里,可千万别被什么阿猫阿狗跑进来生啃了。 她赶忙往自己住的院落跑去,冲到酸枣树下一瞧。 猛地一拍脑门,跺脚跺脚,“哎哟,我的红薯呢?” 屋门随即打开,一道粉蓝色的身影,欢快地迎了上来,“小姐,你回来了,你怎么不等春翘买菜回来就独自出门去办案了?” 姜篱想说,她哪里是独自,整个衙门都差不多出动完了。 但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春翘脑门上的进度条吸引了。 居然是百分之百。 她险些就要喊出声来了。 后来一想,春翘是原主的贴身丫鬟,自打十日前原主中毒好转之后,整日都是这般风风火火,笑脸迎人,跟打了鸡血一样。 在春翘心中,能看到小姐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真是个忠心不二的好人啊,可是她的进度条没有参考价值。 进度条慢慢淡化消失之后,姜篱清清嗓,故作严肃的口吻问道,“我放在这儿的红薯呢?” \"红薯?何为红薯?\" 春翘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小姐手指竹篮,猛地反应过来,“哦,那个叫红薯啊,春翘闻了闻,有一种清香,感觉像凉薯,吃了一个,剩下七个全种上了,在外头小花园边的黑土地里,小姐随我来!” 姜篱松口气,赶紧跟上,“我方才选的酸枣树不行吗?” 种地这一块,她是真的不太会。 以后姜篱的富民大礼包,恐怕得找信得过之人来操作才行,不然就是糟蹋了。 春翘凑上来笑眯眯道,“大树之下怎么种蔬果呀,奴婢挑选的地方很宽敞,小姐想种菜,奴婢有空就开出一垄来,改天把小白菜,豆荚都点上,到四月里就有好些青菜可以吃了。” 姜篱想自己的本意只是想弄好这些红薯土豆,没想过自给自足,但有人替她规划好了,就这么着吧。 “我这儿还有些洋芋,咱也一块种上,日后春翘得多来照看些。” “我知道的小姐,小姐要处理全县政务,春翘就好好种地!” 姜篱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有伴真好。 第9章 坑爹的统子 不多时,春翘就带着切成几十块块茎的洋芋回来了。 姜篱费劲吧啦地翻了小半块地,这腰杆就快要受不了了。 没穿越之前,她一个上班族日日坐班,不健身不运动,现在真抡起锄头,猫腰干农活,才知自己吃不了这碗饭。 由此证明,她并没有继承原主做为一位将门之后,时常弄刀弄剑锻炼出的体魄。 不行,改日得空得练练,顺便找曹德恒教授一些防身擒拿之术才是。 “小姐,我来吧!” 春翘放下篮子就要揽下这些粗重活,在她眼里,小姐英明神武,精力应该放在大事上,不该做这些下人做的事。 姜篱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这时正巧刘和捧着一些卷宗,站在了月亮门外。 “大人,这里是您要的十六年前的老卷宗……其中的一部分。” 姜篱嗯了一声,又看他一眼,“为什么是十六年前?” 刘和:??? “不是大人要的吗?” 姜篱歪了歪脑袋,她说过吗,哎,算了,都一样。 “去书房吧!”姜篱把锄头给了春翘,和刘和踏上了通往书房的长廊。 她随手拿过最上头的一份卷宗,翻了翻,“刘主簿,你觉得提高县民生活水平能获得幸福感吗?” 刘和朝她的方向微微躬身,“那是自然,对百姓而言,只要不愁吃穿就会很幸福。” “你也是这么觉得吗?”她笑看向他。 刘和点点头。 姜篱想起他的进度条,才百分之十。 按理说,刘和作为主簿,捧的是金饭碗,月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愁吃穿是可以办到的,那为何才百分之十? 当然,她 也知道,要每一位县民幸福满分,不是追求物质便是精神层次,不可能用一种方式能达到她想要的结果。 所以呢,要多元化发展。 “何为幸福感,我来给你说,让石门县变成一个六边形战士,让县民有饭吃,有衣穿,家中有存银,住得起房,看得起病,老有所养,幼有可教,教育文化要提高,县内吏治清明,人人讲文明树新风,无后顾之忧去追寻梦想,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姜篱说罢,扭头看刘和,却发现那人还在身后老远的位置,目瞪口呆看着她。 “听着是不是觉得天方夜谭啊?”姜篱打趣道。 刘和点点头,连声音都变了,“大人说的,是未来这三年要做的事?” 姜篱想了想,应该是的,虽然皇帝没明确要不要召她回京,但从系统给她分配的任务看,她肯定会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否则给那些任务有啥用啊? “对啊,刘主簿可有信心与我一块来完成这伟大的构想?”姜篱脸上的笑容让人摸不清真假。 看着刘和自我说服的脸色,变幻万千,她不要求他现在就回答。 转身继续朝前走,“对了刘主簿,咱县如今县民有多少?” 刘和如箭矢一般追到她身侧,低声回了一个数字。 姜篱直觉是没有听清的,但小心脏却怦怦加速起来。 脚下一个迟钝,险些被书房的门槛绊了一跤。 她跨了一个大步,扶墙站定,倏忽转身看着门口眼露担忧之人,却自动忽略了那个表情,惊恐问道, “你说多少?” 刘和垂眼,轻笑道,“县城加上三镇及三百零八村,在马大人离任之前统计的最后数字,登记造册的县民,共有是十八万五千六百二十二人,只多不少。” 姜篱的脑瓜子,‘嗡’地一声。 整个人亚麻呆住。 她以为,这个时代一个县城,有个三万人就了不得了。 十八万,这么庞大的数字,这石门县怎么还是个县啊,不会哪里搞错了吧! 她顿时哭丧起脸,再次确认,“十八万?” 刘和点头。 姜篱跳脚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一个县,有个五万余众就算上县了吧,咱这……啊,要地没地,要港口没港口,出了城全是山,上哪来的这么些人啊?” 刘和进了书房,将那些卷宗小心整齐地摆放在桌案上,才说起原委来。 “大人怕是忘记了,当今圣上登基伊始,颁过几项改革,征税从大到小,多到少收取,商户赚得多缴税多,一些贫苦百姓实在交不了也不再强制征收, 石门县的地理条件,正因山多地少,水陆不发达,一直都是大盛排名倒数的穷困县,朝廷从本县每年招收的碎银,只需换成粮食三百石即可,这不就成了百姓的避难之处, 再加上,石门县地处邱和府与龙州府往来的中间要塞,许多在两府做生意的大商户,巧妙安排,把家安置在石门县城境内,用以避税,故而,咱县县民是与日俱增。” 姜篱呵笑出声,厉害厉害,真是上有政策就下有对策。 刘和走到一旁沏茶,继续道,“若是遇到北边年景不好,南边水患不竭,流民数量暴增,涌向两府的流民就会被知府大人撵来石门。” 姜篱用力地闭了闭眼,还真把石门县当成城市背后的阴暗了? “那些富商住在县城里,十几万的百姓分散在三百几个村子里?” 刘和给她递上了一杯茶水,淡淡一笑,“非也,富商住在通往两府附近的山庄别苑,城内住的,要么是富二代,要么是有些手艺傍身的寻常百姓,当然土生土长起来的地主员外也有一些,而那十几万人,有些是世代群居于此的百姓,有些落了户会在州府县城里打工,有些被衙门征用去开采石块,有些则征召入伍,还有一些……” 姜篱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侧目看来,“还有一些怎么了?” 刘和轻轻叹气,“城西北大山里有山匪,衙门多次派兵清剿都不能成功,分析原因,或许也是咱县县民,落草为寇。” “啊?!” “砰!” 瓷杯落地,摔了个粉碎。 “大人!”刘和惊呼一声,一个跨步上来,将天旋地转的姜篱扶坐到椅上。 姜篱感觉自己是上了系统的贼船。 什么海边别墅,家财千万,还能回去啊? 这根本就办不到嘛,所以压根就回不去的咯! 她顿时就气出眼泪来,撒泼一般骂道,“什么玩意啊,给百姓们做点实事我认了,这十几万……人人幸福,我姑且试一试, 那山匪什么玩意?他们除了打家劫舍,为祸地方,怎么地,对待这种人,我还要招安他们不成? 朝廷派兵多次剿匪都不行,我就这么二十个衙役,还有四个是狱卒,我能干什么?按?千里送人头吗?划划划,把那些山匪开除民籍,不算!” 姜篱一边笑又一边哭,有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体会到她此刻的心情啊。 呜呜呜,妈妈哎…… 第10章 拉拢主簿 刘和将地上的碎瓷片处理干净了,讪笑着问她怎么了? 他不明白,方才让他觉得高山仰止,那个热血向上,要为县民打造一个神仙世界的县令大人。 咋突然像被戳破气的皮球,蔫头巴脑了? 是他说错什么了吗? 姜篱心里叹息万次,与他也说不得。 眸光流掠,嘴唇哆嗦,最终猛灌一口茶,冷汗才散去。 “方才失态了,刘主簿莫见怪,我自然知道山匪不能算作县民。” 她苦笑着,走向了茶几,泡上新茶。 刘和见她有请,行礼后才坐到茶几客座上,看茶色清幽恬淡,品一口如兰清润,不自觉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姜篱淡淡一笑,“我见主簿喝茶口味重,要不要让茶叶泡久些再出汤?” 刘和一抬头,就见着对面的人浅笑盈盈,嫣然绝色,惊得赶紧将视线挪向车边的书柜,摆摆手,“多谢大人,口味刚刚好。” “好吧,那咱们说正事,衙门可有统计山匪多少数量吗?” 刘和垂眸盯着茶汤,目不斜视,“大概万余,凭借着对山势地形的熟悉,天堑和城防,朝廷多次派兵都没能清剿。” “说穿了,百姓日子难过,就会有越来越多人选择投靠他们,而这些人,是不会主动到衙门消籍的,山匪的具体数量,恐怕比咱们掌握的多得多。” 姜篱点点头,赞同不已。 石门县目前的情况不能满足那么多人生存需求,为了活下去,良心丧于困地,这个时候,遇到好人就向善,遇到坏人自然做贼了。 朝廷地方再不做出些改变,只会有更多的百姓投靠山匪,让其做大,危害可想而知。 “大人一直询问山匪之事,是有什么想法?” “没有!”姜篱斩钉截铁一挥袖,“只是提到这事,就多了解一些。” 开什么玩笑,知府联合作战都没有拿下的黑龙寨,她手底下就二十个衙役,她能有什么想法?敢有什么想法? 说到衙役,她又是一声长叹,这衙门真是穷,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还有她的任务。 原主求县令一职是为何,不就是不想草率嫁人。 这个念头与她不谋而合,所以县令一职,她是要继续做下去。 她笑着给刘和续茶,“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百姓跑到石门县避税,习惯了听天由命,咱们若要办实事,动员起来会很难呢?” 刘和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就赶紧移开了,“那倒不会,谁不想过好日子。” 姜篱哦了一声,“这就好,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开荒修路是当务之急,得聘请劳工,请人办事就得付人工钱…… 有了劳工,不增加衙役也不行,这衙门里三班衙役,怎么说也该五六十人,咱现在就二十来人,一人做三份差,实在难为他们了,主簿有什么办法能再聘些衙役?” 在刘和开口之前,她又补充了一句,“衙门里是没银子,我此趟来也没准备多少,刘主簿便当我是自己人,给指条明路吧。” 对面的男人显然被茶汤呛死,掩袖挡在脸前,咳了好一会。 也就是这咳嗽的时间,让他这个熬走了七任县令的主簿恍然明白过来。 咱家的县令聪慧过人,她会不知道有什么路子,她却要他这个八品主簿自己开口,还强调是自己人…… 他一旦开了口,与姜篱就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他与姜篱共事才二十来天啊,真的可以信任吗? 可是她的那些理想,每个字他都深深记得。 要不,就赌一把,跟这位女县令为了那个目标努力努力? 须臾,他正色道,“每年新官上任,地方的富商都会往衙门里送些礼,只是马大人走后到大人你来,这其中五位县令离奇身故,这些人到这会儿还没来拜见,或许是担心大人哪日又出了意外,让他们的钱打了水漂啊。” 姜篱观察着杯中两片茶叶漂浮旋转,微微笑了,“我懂了,那就不要等他们观察够了再上门,我亲自去皓月楼摆上几桌请他们来不就得了嘛,劳烦刘主簿帮我写请柬吧,在请柬里言明,要送礼就直接给白银,其他的一律不收。” 刘和又咳,“这么直接吗?” 姜篱点头,“古玩玉器又不能拿来吃,缺啥就要啥呗,都要饿死了,还讲什么气节?” 打定此主意,姜篱反而多了些想法,又跟刘和强调,说自己是个女县令,那些富商谁若送的钱多就能跟她靠近着坐。 那些臭男人都有猎奇心理,饭都请吃了,能拿干嘛不多拿些? 刘和脸色却突然一沉,起身一揖到地,义正辞严,“大人万万不可,哪有县令因为商户出高价而去屈尊相就的?再说,大人女子身份本就被他们当谈资玩笑,若大人还以此方式竞标座位,传出去,传出去……” 那句话,正直憨厚的刘和是实在说不出口。 姜篱猜得到,是说她的所作所为与那些红楼酒坊里陪客的女子无甚区别! “刘主簿你别动不动就行礼躬身,说事就说事嘛,”姜篱又叫他坐下来说, “我姜篱既然坐上了这个知县的位置,就得为百姓谋福利,咱们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得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拿着钱,办实事,你就记住这六个字就行了,” “等咱们发展了,壮大了,谁还稀罕跟他们虚与委蛇啊,就这么决定了,饭局就定在三日后,还劳烦刘主簿帮忙把相关事宜筹备筹备。” 哎! 刘和长叹一声,带着几分文人气节拂袖而去。 ????? 吃过晚饭,洗过澡,姜篱回到书房,开始查阅老卷宗,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一旁侍奉的春翘看着心疼得紧,一个劲劝着姜篱回屋休息。 拗不过春翘的‘好言相劝’,姜篱也只能爬回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 身子一沾上宽大软和的床板,姜篱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哼吟。 才知今日她是有多累,腰肢有多硬,真想就这么躺着,永永远远。 她缓缓地闭上眼,一个翻身,天就亮了。 就听见院子外,曹德恒的声音焦急大喊,“大人,快醒醒,又来了一起寡妇沉塘,你再不赶过去,可就真要闹出人命了!” 姜篱听罢险些没从床上滚下来。 在春翘的帮忙下飞快洗漱穿衣,把曹德恒叫到门外回话。 “跟李老二的案子有关吗?” “非也,是城北龙家村的寡妇,听说是跟隔壁汉子私通,那汉子的媳妇闹到里正那,以死相逼,寡妇不沉塘,她就带着一双儿女去跳河。” 嘶~ 姜篱倒吸一口凉气,这回真是难办了,救谁嘛! 第11章 又有寡妇要被沉塘了! 姜篱的早餐就只能在轿子里吃了。 两个菜饼,葱香十足,口味适中,味道不错。 刚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春翘就将帕子和水竹筒递了过来。 姜篱擦嘴擦手后,笑眯眯看着春翘,“还得是咱家春翘做事仔细,办事效率高啊,有你真好。” 春翘得了夸赞也不客气,勾着唇角,傲娇地拍了拍身边的一只木匣子,“以后小姐要经常出去办案,春翘就陪伴左右,这个匣子里放着伺候小姐的应用之物,小姐要啥有啥。” 姜篱认真看了一眼木匣子,像郎中出诊时背着的药箱。 “还是我春翘能干,不过呢,也别只是放照顾我的物什,带一些饴糖小饼,若是遇到可怜的孩子,记得分他们一些!” 春翘是个灵巧的人,得了提醒就能把后面的事办好。 “我知道了小姐,回头就准备上。”春翘甜甜一笑。 姜篱撩起车帘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行人是不少,可精气神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回想自己,生在红旗下,活在春风里,说到爱国爱家乡,由心底就生出一种盛世的傲气来。 对,街上这些老百姓,缺少的就是这种精气神。 他们每日为了生活奔忙,可又觉得前途未卜,是每天张嘴要吃饭的无奈推着她们前进。 幸福生活,于他们来说,不是飞灰,就是镜花。 她又找刘和。 那人骑马,烈马飞奔,风姿如电,骑行一阵会停下来在前头等着她们的轿子赶到。 衙役们已经跟着来报官的小兄弟抄近路去往了龙家村,整个衙门出动,拖后腿的只有姜篱。 她当然不会永远拖后腿,有了时间,一定会学会骑马的。 官轿在一个时辰后到达了龙家村。 这个村子远离县城,伴山而居,只有三四十户人家,比昨日见着的清河村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姜篱一路看过去,黄泥道路坑坑洼洼,民宅大多是裂了缝的黄泥茅草屋,残破矮小。 房坚强撑起了每一个家,可随时都有屋塌墙倒的风险。 官轿还未停稳,就听着外头传来妇人悲呛的哭喊声,“大人为民妇做主啊,民妇活不了了,大人要严惩那不知检点之人啊……” 有人拦轿喊冤。 姜篱正要掀开门帘往外看,手里就多了一把折扇,是春翘见缝插针塞进来的。 她目光一转,会意后宠溺地看了一眼春翘。 办的漂亮。 折扇撩起门帘一角,姜篱飞快地看了一眼拦路的妇人。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神色哀戚。 她身边带着一双儿女,男孩稍大一些,有个七八岁,脸上夹着愤怒,女童还是尚不明事的年纪,娘就做啥就做啥,呆萌地学着娘亲动作比划。 姜篱环顾四周,见村民聚集,应就是她要来的地方了,吩咐了声停轿,她要现场办公。 村民知道,石门县来了位女县令,可没想到居然是她亲自过问此事,一时间都看呆了眼。 “这就是咱县的女县令?女子穿上官袍,也很好看捏!” “长得是白净,就是瘦了些啊。” “瘦什么瘦?这是大官,你以为是你养的那两只猪仔啊?还瘦啊胖的啊!” 在这些啼笑皆非的议论声中,里正艰难拨开人群迎了上来。 因着里正让人去报官这件事,就知道他是个心肠好的,姜篱看他圆正的脸庞都感觉亲切三分。 “草民龙家村里正龙小弟叩见县令大人。”龙里正说着就要跪下去。 姜篱赶忙上前,虚扶一把,“不必如此,处理正事。” 说罢,往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去,例行公事问那妇人, “你为何挡官轿?” 妇人立马哭哭啼啼道,“大人,民妇苦啊,隔壁寡妇李氏,守寡五载,如今肚子都显形了,村里人都笑话,说那奸夫是我家男人,我和孩子整日受那些煎熬嘲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里正在旁,抱腕拱手道,“大人,此妇姓陈,她说的李氏是外来女,嫁我村村民龙大牛为妻,大牛六年前从军去了,在前线不幸战亡,李氏就成了寡妇,如今跟着公婆生活已有五载。” 姜篱心底叹息,这跟昨日徐氏的身世倒有些像,但也可能是她见到的悲欢离合太少了,寡妇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听下去。 “陈氏夫家姓郑,郑大山,是村里的猎户,两家人一墙之隔,鸡犬相闻,大山是个热心肠的,平日里狩猎所得,有多的都会分给村民,自然也会照顾隔壁大牛家……” 里正说到这,飞快挑眼看了一下姜篱平静的脸色,才试探着说道,“大人容草民说句不该说的话,咱村人都觉着,李氏若跟大山真有那些事,就让大山纳了做妾不就得了嘛, 咱们是真没想逼李氏沉塘,只是陈氏妒妇心理,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带着一双儿女跪倒我家门前,非逼着草民把李氏沉塘,否则她就带一双儿女跳河,草民实在左右为难,只能遣人去报官了。” 所以里正叫人去报官,是怕郑大山真跟李氏有情,把李氏沉塘了,大山记恨他,以后不送野味上门是吧? 姜篱对里正的好感度唰拉一下 掉了一大截。 她欲言又止,告诉自己处理正事要紧,那些什么自私的想法,还有该不该做妾,该不该嫉妒之事,不能拿来大做文章。 “郑大山何在?” 姜篱清冷话音落下,衙役就带着一高大的汉子到了三米开外。 汉子跪地磕头,“草民郑大山叩见县令大人。” 姜篱随意瞟了他一眼,紧接着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身形高壮魁梧,阳刚身板几乎将一身布衣穿成了紧身衣,可见那一身纠结的肌肉有多让人垂涎,生得还好,浓眉大眼,十分俊朗,是个一眼大帅哥。 这般长相的男子,但凡他心术不正,就会有很多不谙世事的年轻姑娘上当受骗。 姜篱开了折扇,摇两摇,神情平和的问,“你妻陈氏控告你与隔壁李氏关系暧昧,风言风语令她日夜煎熬,求到里正家以死相逼,要李氏沉塘才能了结,一条鲜活的生命要因你夫妻不和枉送性命,你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郑大山怒瞪了一眼陈氏,气恼道,“草民跟李氏清清白白,草民与龙大牛是发小兄弟,怎会做出勾搭嫂子的腌臜事?那些流言蜚语,是村民强加到草民身上的,草民冤枉,李氏也冤枉,求大人明察!” 姜篱目光转向陈氏,看她神色是愈加羞愤,不顾县令在此,就急不可耐跟郑大山争吵起来。 “你还替她求情?难怪村里说你们勾搭成奸呢……” “你闭嘴,大牛是烈士,他的父母媳妇应该得到尊重,而你却要逼死李氏,你让大龙泉下有知如何能心安,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陈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男人,“你你你,你居然为了她吼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何他们不说李氏和别人,就非说你?” “是谁?是谁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叫他出来,我与他当面对质!”郑大山也不甘示弱道。 怒目扫视吃瓜村民,想看看谁心虚,就逮谁出来骂。 第12章 奇,都说自己是清白的 村民里有不服气的,小声怒骂道,“瞪什么瞪,难道说错你了?” “我上个月去找李氏讨教绣工,以前有不懂的,我就在她家待上小半天,学会了才走,可那日,李氏就变着法地想撵我走,我还奇怪呢,之后听我家男人分析,他说我大惊小怪的,就说是你在龙家。” \"我也见过一回,记不清是哪一天了,我经过大牛家,看到李氏从屋里出来,还在一边系扣子呢,脸色红润面上带笑,我当时就留了心眼躲在远处树下,就想看看出来的男人是谁?可是左等右等,始终没见人,除了你能直接翻墙过去,还能有谁办到?死鸭子嘴硬。\" 姜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听到这些话,不就知道那些风言风语怎么来的了? “这些与我有何关系啊?人都没见着,就往我身上泼脏水?”郑大山气急败坏,在衙役铁尺钳制下挣扎不停。 “不是你还能是谁?再说我们也没让你俩去沉塘,你把李氏纳了不就得了。” “你,你们——”郑大山一张嘴对付不了悠悠众口,只有干生气。 姜篱等民愤过去,语气不疾不徐,循循善诱道,“郑大山,听里正和村民的意思呢,是不想村里闹出人命,想你纳了李氏做妾,这事你应该知道并考虑过了,现在的决定如何?” 还未等郑大山回话,陈氏脸色大变,哭嚎起来,“大人万万不可啊,民妇嫁与寻常百姓家,日子过得再苦再累我都认了,可若是这样清贫的日子,还得跟别的女子共侍一夫,民妇……民妇只有带着一双儿女跳河,成全他们罢!” 陈氏嚎罢,作势就要拉着孩子要寻短见去,只是有衙役的铁尺在此压制着,动弹不得。 姜篱沉下眉眼,对陈氏道,“你先控制好自己的脾气,本官知道你伤心,但审案有审案的流程,有些话你不喜听,本官也得问,你也不用拿孩子逼迫本官,只要本官来了,就一定给你们把此事审得清楚明白,谁犯了错,也将受到律法严惩!” 陈氏脸色几变之后,总算冷静下来。 姜篱又道,“左右,把孩子带下去交给亲人看管,有些事,孩子不要在场听见为好。” 她把道理说得这般直白了,陈氏再傻也听得懂了吧,没再留下孩子卖惨,乖乖让衙役把孩子交到爷奶身边去。 姜篱传李寡妇前来问话。 三名当事人齐跪道中。 姜篱比较了下两位妇人的容貌,这李氏倒生得肤色白皙,五官清丽,而陈氏,却长相平平。 春翘借着给小姐送茶水的空档,挨在姜篱耳边小声道,“小姐,这陈氏嫁了那般俊俏的郎君,恐怕心中自卑,听见风言风语自然就怀疑相公,或许郑什么山真是无辜的呢!” 姜篱点点头,小声道,“不排除她因自卑心疑神疑鬼,不过,还是要听听李氏怎么说!” 她啜饮了一口茶,冷声问道,“李氏,本官在此,便代表律法公正在此,你身为守寡之人,若是不能做到清心寡欲,再行婚嫁也乃寻常,无人指你短,可你非要做出那些有碍礼法之事,本官就能将你押回去吃牢饭,你当着本官的面实言,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李氏哀戚又为难,好半晌才细若蚊吟地回了一句,“总之不是郑兄弟的。” 村民躁动起来,里正也急了,挤眉弄眼提醒李氏,“你就承认了不就行了嘛,有大人在,大人能给你二人做主的嘛。” 姜篱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里正,也幸好里正说的是做主,若是说大人能给二人指婚,她铁定要把这龙小弟打成龙宝宝。 这不是毁她英名吗? 她俯身向前,殷殷问,“那是谁的?” 李氏不说,打死都不说的样子。 却在村民渐高的疑惑声中,突然朝陈氏俯首道歉,“陈嫂子,我对不起你,可我跟郑兄弟之间是清白的,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郑兄弟,你们夫妻多年,他怎样为人你还不了解吗?” 姜篱眼睛一眯,白莲花? 这个节骨眼上道什么歉啊,看看陈氏吧,方才松了一口气的脸色,顿时目眦欲裂。 “你……你这贱人,我夫妻如今闹成这样,不都是拜你所赐,谁要你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一骂,郑大山就不高兴了,立刻又骂自己的婆娘,“你骂谁呢?我让你尊敬龙家,尊敬嫂子,你究竟积不积口业?” 陈氏又扭脸怼他,“积你奶奶个腿,你二人狼狈为奸,是要逼死我,好让你二人无忧无虑在一起吗?装什么呀?别人不知,我还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我死,明日我就去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 “够了!”姜篱喝斥一声站起身来。 衙役们铁尺施压,让这三人不得不趴入泥地之中。 姜篱目光厉厉盯着李氏,真的是白莲花吗? 不不不,她不能这样主观,要先把奸夫找出来。 这跟昨日的徐氏案子还真不一样,那徐氏是被迫害的,遇到官差自动配合,反观李氏,应该是自愿的,所以她无话可说。 那么奸夫呢,暂且相信郑大山不是,总得有个男人是吧! 她回头朝刘和看去,见他轻轻摇头,那所谓现场有异动的男人并未出现。 不等了,姜篱一甩袍袖,吩咐衙役,“去龙大牛家!” 衙役开道,姜篱带着一群村民风风火火地赶到了龙大牛家。 “给本官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不要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衙役得令,立刻撒网似的散开到各处去。 村民都围在大门口,议论起来,“县令大人这是何意?为何要来搜家?” 其中不乏有明白人解释,“当然是找证据了,郑大山送过李氏什么信物,李氏又有什么物什解释不清,找出来让他们无从抵赖!” “哦,原来如此。” 姜篱视线落在与公婆站一处的李氏身上。 她背对着众人,面向二老,二老脸上有辨不清心思的紧张神色。 姜篱目光微敛,点了两个衙役上去找龙大牛父母问话,二老的反应就是耳聋,吐字含糊不清。 这时再看李氏,她没有过多的关注公婆,而是继续保持着背向众人的姿态。 看似被众人孤立,她无话可说…… 姜篱微微抬头,将视线放远,李氏面对的方向是灶房。 第13章 啊?作恶的男人居然是…… 衙役从灶房出来,对她回禀,里面并无异常。 李氏这才转身走到公婆身后,低眉垂目,恨不得自己能在村民面前隐形一般。 分散到各屋子里的衙役也出来了,一切正常。 姜篱转身,看向李氏,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沉声道,“李氏,因为你的古怪表现和故意隐瞒,才让村民对你和郑大山起疑, 你可知道,陈氏终日陷在嫉恨中,如今更是动了轻生的念头,如此时候了,你还要包庇那个男人吗?” “再者,这个时候了,那个男人还不愿意站出来解释你与她的关系,算得什么男人?敢做不敢当?你真的要为了那个人,宁愿被沉塘?” “本官是女子,自然会为天下女子主持公道,你只要实言相告,陈氏才会信你,他夫妻之间矛盾才能化解,你也不用怕,若是那人不愿负责,本官也可以为你主持公道。” 李氏涕泗横流,俯伏在地,“民妇甘愿受罚,求大人把民妇带回衙门吧。” 果然,她没再三缄其口,到了家里了,李氏倒是愿意牺牲自己。 姜篱迈步,朝着灶房走去。 身后李氏大喊道,“大人,民妇愿意认罪,民妇不知检点,大人押民妇回衙门吧,民妇有罪啊~” 李氏被衙役桎梏,自然是过不来的。 她只能看着姜大人一步步迈入灶房,看不到大人做什么,猜不到大人会发现什么,整个人面色惨白,颤抖得不成样子! 灶房内陈设很简单,一口水缸,一个案台,加两口土灶,然后是锅碗瓢盆这些物什堆叠在角落。 姜篱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大水缸前。 缸子够大,装一个人足够,但显然人是不可能藏在缸里,否则村中闹出这么大的事,那人早该现身了。 目光顺着缸口绕了一圈,姜篱忽然勾唇一笑。 灶房里油烟重,不时常清洗的物什都会落上一层油污,这口缸沉重且大,装水不会有谁蠢到会扛着缸来来回回吧,偏偏这缸口就有一双指印特别清晰干净。 她走出灶房,负手而立,看着龙家老夫妻和李氏,冰冷无情道,“来人,将那口大水缸搬开!” “不——” 龙老太惊呼一声,晕了过去。 李氏瞪大了眼,骇然呆愣。 曹德恒和胡一添二人抬开水缸,掀开垫底的木板,赫然见到一处两尺宽的地窖入口。 胡一添身形瘦弱一些,自然由他下去查看,纵身一跳。 火折子还未打开,地窖就传来了‘啊’地一声惊呼,曹德恒立刻也跳了下去。 有衙役过去接应,最终将躲在地窖里的男人带了出来。 “大人,龙家水缸之下有个地窖,藏着一个男人!”曹德恒无比钦佩地看了他家大人一眼,随即一摆手,将已被打晕的男子丢在院落之中。 村民呼啦啦一下围了上来,在看清男子面容之后,现场炸了。 “这……这不是龙大牛吗?” 姜篱眸光一沉,这是龙大牛?奸夫是龙大牛?那岂不是…… 她明白了,为何说不得! 村民们的震惊实在压制不住, “是大牛啊,天呐,这是怎么回事?诈尸啊?” “不会没死吧?他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啊?” “说不得,那肯定是做了逃兵,逃兵啊,被官府发现是要被砍头的,所以他才一直躲着?” 郑大山拨开人群走来,激动地抱住兄弟,热泪盈眶,“兄弟,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啊……但凡与我见一面,我们也不会造成这些误会,我也好帮你啊!” 陈氏一听,赶紧去拉他,“你胡说什么呢?你没听村民说吗?他是逃跑回来的,他不能见人,你还要帮他瞒什么?他夫妻俩把我们害得还不够惨吗?” 郑大山现在不想理会她,拂开她的手,泪眼汪汪地看着姜篱,“大人,求大人救救大牛兄弟,他肯定不会是逃兵,他一定有苦衷。” 姜篱垂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本官自然要问话,是不是逃兵可不是你说的算。” 曹德恒立刻行动,一瓢水把龙大牛泼醒了。 龙大牛幽幽睁开眼,第一时间扑向爹娘妻子,抱着他们焦急询问,“你们没事吧?芸娘,你脸色很不好,你……你得顾着身子。” 李氏一边哭一边抽抽,“我对不起你相公,是我没表现好……我不想你离开我……” 龙大牛赶紧给她抹泪,心疼难抑,又哭又笑,“是我不好,一切的罪孽都在我,你别责怪自己,你没错!” 他说罢,跪转过身,对着村民们重重地磕了两个头,“对不起乡亲们,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随后,又转向郑大山夫妇,又重重磕头,哽咽道,“对不起大山兄,对不起嫂子,让你夫妻为我家的事整日争吵,夫妻失和,若有来生,兄弟给你们当牛做马。” 郑大山去扶兄弟的手顿住了,听他这话,心都凉了半截。 龙大牛跟所有人都道了歉,才跪转向端坐椅上的一袭红袍。 在看到县令大人居然是女子容貌时,他微微一怔,随即叩首不起,“大人,逃兵龙大牛前来领罪,小兵隶属姜嵘申骠骑将军麾下先锋棋牌营……” “你等等!”姜篱突然出声打断道。 脑海里,有过往时光飞快流逝,还能听见那个少年意气风发的声音在说话,“小妹,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大哥此次讨伐苗疆,若能大胜还朝,定会给你带回星光月影。” 星光月影是什么?那是姜嵘申留给原主姜篱的念想。 可最后,爷父兄三代人,都在苗疆战场上阵亡了。 平南侯府,实际上,谁也没有留下。 惨烈喋血,家破人亡,心口处密密匝匝的痛,让姜篱皱紧了眉心。 在场之人不知,春翘却能与姜篱感同身受,提起她家的少主人就忍不住,两嘴一撇,背过身去暗自落泪。 刘和从姓氏中联想到了,姜大人来到石门县,知府大人虽未明言来历,可共事这些日子,他也能通过姜篱的行为举止分辨一二。 眼下听到姜将军名字,她的反应那么大,怎么也该猜到了。 他看姜篱陷在混沌中,满面哀伤,只能由他来问话了。 “你继续说。” 龙大牛怔怔点点头,看看县令大人,又看看主簿,“小人跟着队长在苗疆北边的山中开路,不巧与苗疆士兵正面对上,他们人多势众,我们队里十来人全部被杀, 第14章 惩处是一定要惩处的 小人侥幸未死,受了些轻伤,在山中寻了草药治好伤病就想着回营报信,却被大山所困,等到小人寻回大本营,大部队已经拔营离开了,小人四处打听都没能问到部队下落, 听百姓说,即便如此,小人也算逃兵无疑,小人当时真不知该何去何从,在外飘荡了两年,得知将军阵亡的消息,先锋营没有了,大军也没了,小人还能去哪,万念俱灰尤其思念家中父母妻子,冒险赶回与家人团聚, 得知衙门已经到家中报过小人战亡,而那两年,家中已经把抚恤金用完了,我的户籍也消了,小人又听说,石门县县令马大人是个马大哈,政务处理得一塌糊涂,小人就怕去陈情,会被不由分说当做逃兵处置,就只能藏身家中地窖苟活,与家人过一日算一日, 李氏肚中孩儿的的确确是我龙家骨肉,是我不小心,是我害了她,大人,你抓小人回去吧,我愿领罪,只求大人放我妻李氏一条活路,给我龙家……留个后吧!” 李氏膝行到姜篱跟前,哭诉哀求。 龙老汉也跪下来,老泪纵横喊着大人开恩。 里正心里也是难受得紧,领着村民也一同跪下,“大人,求你开恩啊,大牛从小就想着从军,用性命搏功名,这样的人,断断不会做逃兵的,草民,不,我龙家村全体村民恳求大人为大牛做主。” 龙家村的人,真的很团结,看得姜篱都有一瞬间想要徇私枉法了。 她把刘和叫到身边,询问龙大牛那话有几分可信度。 刘和道,“应该不假,大军拔营,去往何方,他在街上问人怎么可能知道呢?若是随便就能打听出来,让苗疆细作知晓了还得了?” “他也不敢冒险去衙门询问,但凡遇到不问情由的官员,当场就能将他斩杀,再者,姜家军战场阵亡,对他打击也很大,心态或有变化,想着回家是情理之中。” 说到这,刘和没忍住,多问了一句,“方才看大人听见姜将军名字时脸色不好,大人可还能继续?” 姜篱手一紧,让甲片嵌入手心里,让尖锐的痛让自己冷静。 她勾起虚软的笑容,“我没事,龙大牛怎么说都是逃兵,但除了砍头,可还有别的处理方式?” 刘和沉吟片刻道,“有肯定是有的,律法也没有写那般细致,但惩处是一定要有的,否则如何震慑逃兵?” 这句话说到姜篱心坎里了,她背大盛律法,那只有三本书的厚度,跟她前世见过的法律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即便这时代人写字说话够简洁,但也不能简洁到这般程度。 一句话吧,有很多漏洞可以钻,就看说法合理不合理。 姜篱回首看了一眼龙大牛,那人保持着叩首不起的姿态,高高拱起的脊背坚毅如山,那是战场上磨练出的意志。 退一万步说,龙大牛是她大哥手底下的兵,强将手下岂有贪生怕死之徒?她也不信,龙大牛是畏惧战场,害怕牺牲的宵小。 她回到座位上,深深凝视着龙家众人,良久之后,沉声道,“整件事来龙去脉本官已获悉,李氏怀子,不想供出身为逃兵的丈夫,是想自己领罪,至少还有夫君可以侍奉父母,情有可原,但,你夫妻为隐瞒真相,连累郑家兄嫂夫妻失和,必须认真道歉取得陈氏原谅,至于龙大牛……你逃兵的事实无疑,做了逃兵就一定要受到惩处!” \"龙大牛。\" “小人在!”龙大牛坚毅应声。 周围村民都被这声喊,吓得半死不活,倒不是声大所摄,是这种架势,分明是要判刑了,大牛真的不再为自己辩解两句吗? 有些妇人瞧不得这种画面,都侧过脸去不忍听了。 李氏和龙老太哭倒在地,几近晕厥。 姜篱省得她们真的晕了,赶紧道,“你说你是先锋营的棋牌兵,平日都做点什么啊?”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后续大军前进消除一切障碍。” “好!” 姜大人的一声叫好,还有嘴边扬起的淡淡微笑,又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本官就罚你,无薪去衙门工房做五年胥吏之职,负责工程营造的勘察,五年内不得擅离石门县,受衙门挟制,五年之后,若服役得好,给你补回户籍,你可愿领罚?” “啊?!” 这哪是罚,这分明是给了活路啊! 村民们心花怒放,又哭又笑,恨不得替龙大牛答应下来了。 龙老汉夫妇和李氏更是不敢置信,手足无措,依旧还是哭个不停。 好半晌,龙大牛才颤抖回话,“小人愿意领罚,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里正擦掉眼中热泪,领着村民,由衷山呼,“大人爱民如子,仁心仁德,石门县有大人在,实乃我百姓之福啊,大人在上,受我等一拜!” 姜篱会心一笑,原来,做父母官也可以做到把自己感动。 她赶紧起身,扶起龙家二老,对着大家道,“起来吧起来,不要拜,当官自当为民做主,听民心声,这都是份内事。” 村民可不这么认为,喜笑颜开,热议起来。 “当官都如大人这般,咱们也不用躲在这山旮旯里了。” “是啊,我就说看大人眼熟,像我家闺女一样,我瞧着喜欢。” “你这话说的,什么你家闺女?你家闺女能跟大人比么?” “对对对,就像那庙里的菩萨,看着就喜欢。” 姜篱被他们逗笑了,但她可不能一个劲乐,还有事没解决呢。 “郑大山。” 杵在一旁为兄弟高兴的郑大山还未反应过来,是陈氏推了他一把,他才慌乱跪地。 “草民在。” “你与陈氏闹到如此地步,除了龙家造成的大部分原因外,你也有问题,夫妻之间,遇事要学会冷静沟通,该哄就要哄,不可用消极的态度对待妇人的叨念,妻子是与你相伴一生之人,她的感受也很重要,别总是虎头虎脑说一句跟我无关,却不愿花心思与妻子沟通,误会只会越来越深,明白吗?” “草民……受教了。”郑大山应声,内心却在大声喊冤。 他的确是这么做的啊,可他娘子就是患得患失的不信任他,可他不敢辩驳,他看得出来,县令偏帮女子。 姜篱看向陈氏,只笑不语。 陈氏低下了头,她以为大人会斥责她,可始终没有。 理解了大人的用意,陈氏突然泪如泉涌,第一次,居然会有人为她护短。 她惭愧啊! 第15章 一团和乐 她当即决定,要迈出一步。 鼓起勇气走到李氏面前。 李氏见着她,羞愧难当,哭着给嫂子道歉。 她不敢交代实情,就怕传出去,身为逃兵的相公就没命了,若是村里人想要将她沉塘,她也认了,夫妻俩总可以保下一人来照顾爹娘,可她只想着自家,没有考虑陈氏的感受,让大山兄弟,陈氏还有一双儿女受尽白眼奚落,是她自私,陈氏要打要罚她都认。 陈氏听罢,抱住李氏,说自己也有错,她因长相问题自卑了半辈子,对于丈夫的解释一律不信,是心魔作祟,险先害了两家人。 若不是咱们县令大人明察秋毫,有爱民之心,换成别的官员审今日的案子,龙大牛恐怕就要被拖去刑场了。 若是闹到这般程度,她觉得,别说大山不会原谅她,她自己都良心难安。 说明白了这些话,两人对视一眼,一笑泯恩仇。 郑大山看着陈氏,多少年来居然会主动跟人道歉,心底很是欣慰。 他偷偷走到陈氏身后,牵住了她的手,“娘子,大人说的对,为夫有错,我知你总是担心我这张脸出去招惹桃花,可我们都生俩娃了,还有啥不放心的?要不,为夫回去就用炭头在脸上落个疤,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 陈氏听罢又气又急,顾不得众人在场,嗔怪地捶他胸膛,“谁要你烫坏脸,我现在才不怕你变不变心呢,我有姜大人给我做主!” 村民听见的,都是一乐呵,回头去找他们的姜大人,发现那道瘦弱,却透着高光的背影已经移步院外了。 “不行,要留大人在村里吃饭啊!” 里正一吆喝,村民呼啦啦一下冲上去,就把姜篱团团围住。 姜篱是半步都难行,虽然她一直强调,身有公务不便久留,可这些话一出口,就被村民的热情淹没了。 没办法了,姜篱就说她要去龙家村的地头看看今年春耕的情况。 “我见村里耕地不多,往年都种些啥呢?” 村民踊跃非常,有说杂粮的,有说瓜蔬的,都是自给自足,产量不大。 姜篱看了一眼跟随在身后的郑大山,“听说你打猎有一手。” “不敢当,也都是一些野兔野猪。” 姜篱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高山。 村民不明所以,也跟着她眺望着,咋的了这是? 须臾,听到大人发话,“进山劳作捕猎要小心安全,千万记住,绝不可放火薰窝,造成山火损失的不仅是百年古树,更是珍稀药材,那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藏。” “是,草民定当谨记。” 姜篱不动声色又继续往前走,走走停停,听村民说说农事,讲讲笑话,这就到了村口了。 当众人瞧见停在路边的官轿时,想要拖住大人已然是来不及了。 “千里搭长棚,终有一别,本官还会再来的,龙家村众人非常的团结,本官很欣赏。”姜篱给了众人一个念想,虽然这会的村民还猜不透为什么? 为了下一次的再见,村民只能挥泪送别了他们的县令。 姜篱带走了龙大牛,他是戴罪之身,必须到衙门去,个中缘由与李氏说明白,若是龙家人想见,到衙门来就是。 至此,这一桩寡妇沉塘的案子,又完美告破。 “叮”地一声,富民大礼包送达。 姜篱坐上轿子就迫不及待地掏袖兜,居然是一包稻种。 她倒了一些在手上观瞧,颗粒饱满,米香浓郁。 “咦?” 挤到她身边坐下的春翘见着那些谷子,两眼放光,“小姐上来得的稻谷啊?村民给的吗?好大一颗啊。” “大吗?”姜篱其实没啥概念。 春翘重重点头,得了小姐首肯,才拿过几颗,碾碎黄色的壳壳,看着莹润如玉的白米,欢喜不已, “春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米粒,短胖短胖的,比春翘昨日买的粳米大多了。” 姜篱放心地点了点头,打开稻米口袋,让春翘将米粒放回,小心翼翼束好绳结,“这个是宝贝,得小心收好了,将来要派上大用场。” “大人!”轿子外传来刘和的声音。 姜篱用折扇挑起窗帘子望出去,“刘主簿有事?” 刘和点点头,控缰,让马缓行两步,便能与她同行。 “属下对今日案件有一事不明,大人是如何确定,李氏将人藏在家里?” 姜篱直言不讳,“我不确定啊!” 刘和:“……” 姜篱摇着扇子解释道,“村民都猜出来了,我只是想去龙家找找线索,比如什么男子的衣物啊,女子的信物啊,一些来历不明的钱财什么的, 之前听村民说,躲在树后不见有男人出门,就想到郑大山身上去,说他翻墙回了自己家, 我就在想,除了郑大山,又能有谁不用出门呢?猜不准,但肯定的是,龙家就是他们见面的地方,自然留下很多的证据,再想想,龙家二老与李氏朝夕相处,总会有啥发现,自然得去盘问, 后来看李氏到家的表现可就有意思多了,在村里是死活撬不开口,到了家中倒是愿意领罪了,去灶房,还是她的身体语言指的路呢。” “身体语言?”刘和目露诧异,这是什么词,第一回听说。 不用姜篱解释,刘和自个琢磨了一会儿,就知道那是指人的本能反应。 身体语言,这个词用的很贴切。 “受教了!” 姜篱就见不得他太客气,转移话题道,“昨日拜托刘主簿准备的请柬如何了?” 刘和苦笑,“还请大人多给属下半日时间,宴请的名单还有要斟酌的地方。” 姜篱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指某老爷跟某老爷合不来,哪些老爷该请,哪些请了也白请?” 刘和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正是这些人情世故。” “行吧,只要不耽误开饭就行了。” 姜篱说罢,再往外探出半个身子来,遥望前路,暗示道,“衙役每日奔袭百里实在辛苦,有了钱,得给衙门备上十来匹快马才行了。” 刘和目光一转,了悟之后勾唇一笑,看来后日的饭局,他也不用顾忌谁来谁不来,统统请来就是。 “属下代衙役们多谢大人体恤,他们知道了,必定高兴。” 姜篱傲娇地扬起下巴,须臾,扭头看双手被束,走在轿子后方的龙大牛,压低声音交代刘和, “回头找一间干净的牢房给龙大牛住下,他要什么都尽量满足,书籍,灯油,纸笔都得备齐了,关押在牢房是为了咱们没首尾让上官拿把柄,可到底是为了咱们衙门将来修路开荒办实事的,可不能委屈了。” 第16章 我给龙家村做的规划图 “属下明白,这些小事就交给属下办吧,勘察一事,属下也会吩咐六房那边抽调一人出来监……配合龙大牛,保证他在咱衙门里能长胖几斤。” 姜篱想着将来龙大牛要各个山头跑遍,那运动量,不瘦就不错了,就跟刘和说要打赌。 刘和摇头,“大人有此雅兴,可以找胡一添,他热衷这些。” 姜篱冷嗤一声,“他都人送外号胡牌胡一天了,谁敢跟他玩啊?” 刘和继续给县令大人挖坑,笑得像只狐狸,“大人不是一直想与属下们打成一片,这就是个好机会啊!” “哦,用钱买这种一片?你少坑我吧。” 刘和又道,“大人跟他们赌,我突然冲进去拿律法收缴赌资,胡一添赢大人多少,我就还大人多少!” 春翘都激动地拽着姜篱的衣袖,小声道,“小姐,这买卖不亏啊!得罪人的还是主簿。” 姜篱也小声回她,“但他没说,多出来的那些赌资怎么处理,他是不怕得罪人,赚那么多呢。” 春翘脸上笑容不在,透过车窗看了眼文质彬彬的主簿大人,心里鄙弃。 居然敢设计她家小姐,天下乌鸦一般黑,除了姜家里的。 ????? 回到衙门时,又近下午了。 姜篱望着天,时间是过得真快,可手边的事还没一件铺展开来的。 听了值守的衙役说,有人报官,县丞潘大人正在升堂理事。 姜篱很想去学习学习如何断案,可想到自己的富民计划,也就回了后院,趁着现在无事,将一些规划记在纸上。 春翘在旁伺候茶水,看她画了一幅很奇怪的图画,四四方方,莫不是在修墓? “小,小姐,您是打算回京之后修缮祖坟?”春翘迟疑地问道。 姜篱笑吟吟道,“什么修缮祖坟,这是我做的设计草图啊,中间这一块是要开荒的地,特意为龙家村设计的,在向阳的那片山体上种些果树,果树下面呢养些鸡鸭,外围这一圈,种上月季,你觉得怎么样?” 春翘虽然猜不透,但知道小姐这么做是肯定有道理的,就试着去分析。 “鸡鸭养在果树下,拉出的粪便可以当做果树的肥料,嗯……鸡鸭还可以吃虫子,给果树杀虫!然后这个月季花,种在外围,月季有刺,可以防止贼人偷果子,最后,月季开花了,可以拿到集市上卖?” 姜篱一蹦三尺高,抱着春翘,对着她的脸,mua就是一口。 “春翘真聪明,简直是你家小姐肚子里的蛔虫。” 有这么通透的丫鬟, 姜篱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孤单。 这也让更坚定了自己要聘请女师爷和女幕僚的想法。 以前看电视剧,那些大官身边谁不是师爷幕僚一大堆,遇到事能有个商量的人,通宵达旦,秉烛夜话无所顾忌,而她遇到的情况,这衙门里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是男子,他们也守着礼数,没有什么重要事,轻易不会到后院来。 但在这时代想找合心意的女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好在还有春翘这朵可爱的解语花。 春翘笑呵呵地摸脸,“真的是奴婢说的这样吗,小姐不会是哄春翘高兴吧?” “确实如你所说,这叫多元化生态种植,给村人创收。”姜篱微笑道。 春翘又定定地盯着图纸看了半晌,才相信自己没有帮倒忙。 “可是,咱们上哪找果苗和牲畜啊?” 姜篱勾了勾唇角,眼底有流光溢彩的光泽闪过,“过几天就有了。” 春翘明白小姐的意思,问了几句关于后日夜晚宴客的详情,姜篱所知不多,都是交给刘和去处理,答不上多少来。 春翘瞧了眼窗外的天色,便出门去准备晚饭了。 主仆之间不用太多规矩,自小相伴长大,在原主眼里春翘就是个灵巧的妹妹,而在现在的姜篱眼中,哪有什么主仆之分,都是闺蜜,闺蜜就该坐在一块吃饭,甚至一张床上睡觉。 清粥小菜又一餐,姜篱啃着大头菜,心里就在琢磨着,怎么上书陈情,从皇帝那骗点救济过来,可又怕日理万机的皇帝本就把她忘干净了,这上赶着让皇帝想起自己,被召回去可怎么好? 想来想去,觉得上官翁知府就很合适啊。 翁知府收到过礼部尚书给的书信,书信还是姜篱递交上去的。 里面内容不详,可记得翁知府看完这封书信之后,对待原主的态度就有所改变,多多少少可以理解成尚书大人叫他多予照顾。 原主破了案,也算给翁知府的政绩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时候找他,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打秋风还得趁热,明日就去光州府哭穷,也不耽误后日的夜宴。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 翌日一早,曹德恒又在院子外鬼喊鬼叫的。 这次没有寡妇沉塘。 但是有山匪出没,在清晨,天要亮不亮的卯时,偷袭了城北一百里的红莲村,牲畜被抢光,伤了不少村民。 姜篱夺门而去,神色肃然,“潘大人呢?” \"潘大人为了昨日审理的案子追查线索,连夜去了州府。\"曹德恒为难道。 姜篱皱眉咬牙,“叫上于仵作,衙门里留下两名狱卒,其余人全部与本官赶去红莲村,敢伤我县民,我弄不死他们!” 话音落下,那道如火红影已经怒气腾腾冲出了院子,一边走,一边揎袖要打人的架势。 曹德恒怔怔地愣在原地,啊,县令大人真女汉子也! 衙门所有人,除了衙役,还包括六房那些文职官员。 听说县令大人下令要他们同去,一个个是惶恐不安,但又不得不出列。 常言道,树的影,人的名,山匪哎,是那么让人闻风丧胆,叫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滥竽充数,有没有搞错? 六房里多的是老油条,在衙门口集合,越想越觉得胆虚,朝廷兵马都弄不死的,他们去送人头啊,不送! “大人,小老儿突感肚子疼,需要上趟茅厕!”有个花白胡子一大把的老秀才举手,不等姜篱同意,已经飞奔入衙门里了。 接近着,又有一胡子没剩老根的老秀才举手,颤颤巍巍道,“大人,小老儿肚子比他还疼,也得上趟茅厕。” 说罢,又一呲溜进了衙门。 剩下几个老头,正要举手,姜篱把眼一眯,“不舒服就回家躺个够,还有谁不舒服?比如肚子里的牙齿痛,心里的胳肢窝疼,都可以举手!” 几个老头被这小丫头霹雳之喝吓住,那种与生俱来的贵胄英气,凛凛笼罩在众人脑门之上,让他们额角的汗,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也是哗啦啦的流。 之前恨自己反应慢的,这下都庆幸自己反应慢。 第17章 红莲村遭遇山匪 红莲村比昨日去的龙家村还要远。 却与龙家村顺路。 大清早的,村里妇人出村劳作,瞧见了有官轿过来,心中喜悦,因大人承诺过会再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今日怎么地也要把好酒好菜备上了。 村民撒丫子往村里跑去给里正通风报信,草鞋都不知道在哪儿跑丢了? 里正得知很是激动,敲锣打鼓带领全村人呼啦抄赶到村口。 衙役一瞧那架势,就知道村人误会了,上去严词提醒,“赶紧回去,红莲村遭遇山匪偷袭,尔等速归保命,莫在路边逗留!” 村民们一听有山匪,还离自家村子不远呢,吓得赶紧往家里跑啊,收衣收菜收牲畜…… “砰!” “砰!” “砰!砰!吱儿嘎~砰!” 关门闭户。 瞬息之间,整个村子安静如鸡,连个喘气的都瞧不见了。 打头阵的胡一添带着两个兄弟先赶到红莲村,一到村口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居然瞧见官军的身影,可距离比较远,不确定是不是山匪的乔装打扮。 三人就猫在路边的灌木丛后观察了一阵,看到官军在村里奔跑往来,抢救搀扶受伤的村人,才相信是遇到正规军了。 胡一添赶紧让兄弟俩先代表地方衙门出个人,省得一会这军队里的官员还得找自家大人的麻烦,他调头回去,跟姜篱禀报了此事。 “官军?这些时日有提塘官来过吗?”姜篱说着,看了刘和一眼。 “属下未听衙门里有谁提过,或许……”刘和压低了声音,“是去剿匪的,为防地方衙门有人泄露机密,没派人来通知吧。” 姜篱垂眸思忖,冷笑一声,若是剿匪的,在村里大摇大摆的出现,这不是暴露目标吗? 轿子停在了红莲村村口的大槐树下。 还未下轿,姜篱就闻见一股焚烧之后的火烟味,心底暗道不妙。 待她看清村里的情况,满地的狼藉,溅在墙根上来不及清洗的血迹,还有好几处化作焦土的村屋。 双手不自觉捏紧! 这帮山匪,抢了牲畜粮食就罢了,居然还伤人放火,何其恶毒! 全村人都聚集在不远处的晒谷场上,受伤的躺在地上,唉声叹气,守在旁边的妇人姑娘,泪水涟涟。 姜篱疾步而去,停在众人之前,停在了汉子们不忿,后怕,萎靡,讶异的目光之中。 “我乃石门县县令姜篱,听说村子被山匪偷袭,我与乡亲们一样心痛,我带来了郎中,有受伤的村民说句话,郎中会一一给大伙治疗,请问里正现在何处?” “哎!” 一声长叹,那叹息声无比沉重,沉重得犹如这阴沉沉的天瞬间压在了姜篱的头上,令她不禁感觉心脏要爆炸了。 难道…… 那老妪伸手指向躺在不远处的伤患,“那就是里正。” 姜篱顿时松了口气,朝远处的春翘招手,“赶紧将水食带来,分发给大伙。” 村民经历了几个时辰的搏斗与惊吓,早忘记了饥饿,可也是饿得不行,听说有吃的,很激动,却提不起多少力气上去抢,只能巴巴地等着衙役将馒头递到他们手边来。 姜篱来到里正跟前,这位老者六十善年,头部、双手乃至双腿均裹着绷带,显然受伤严重。 她赶紧把于仵作叫过来,先给里正诊治。 晒谷场上,忽听有男子讥笑声传来,“哎……之前几个不中用的都死翘翘了,现在来个女的,又有什么用吗?山匪都跑了才来,做样子给谁看呢?” 姜篱扭头看向男子,男人身边的村民就赶紧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别乱说话,惹了县令不快,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实则姜篱也没那么脾气臭不容人,她能理解村民遭此大劫心中愤懑难平,嘟囔几句没什么的。 但那男人被人踢了一脚,反而更加激愤,他瞪向姜篱,毫无顾忌地破口大骂村人, “你踢我做甚?我有说错吗?朝廷有个屁用,年年说剿匪,年年吃败仗,黑龙寨从未踏足过红莲村,如今为何来了? 还不是听说咱们县令大人,是位美娇娘,觉得这石门县,谁都可以来捏一捏,县令大人,你就该躲在衙门里,免得被山匪头子瞧上,抓回去当压寨夫人!届时全县百姓的脸都没处搁!” 身边那些村民是拉他不住,捂他嘴也不及。 就在这时,曹德恒突然上前,一脚将那男子踹翻在地。 紧接着骑在他身上,挥舞双拳左右开弓。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村里的热血男儿欲上前相助,却被衙役的鞭子挡住,妇女姑娘老人纷纷后退,担忧不已。 “停手!”姜篱疾步而来,用力拉开曹德恒,“曹德恒,本官命你停下!” 那男子满脸惊讶,不知是因挨打还是没料到县令大人会出手阻拦。 他挣扎着爬起,却被随后跑来的老爹踢了一脚膝窝,全家齐刷刷跪在姜篱面前,恳请大人息怒。 姜篱看着男子鼻青脸肿仍强撑不屈的模样都好笑。 再看看为他求饶的家人,爹娘和兄弟姐妹,跪在地上七八人。 她淡然一拂袖,质问道,“叛逆少年是吧?骂得这么大声,山匪闯入之时你在做什么?” 男子立刻反驳,“当然是救人。” “嗯,你救了自家人,那村民呢,救下自家人就不管了?老里正一身的伤,不就是你这样的人造成的?现在倒有精力无能狂吠,当时怎么不做多些?” 男子像只刺猬般硬挺,仍在狡辩,“山匪杀进村时,草民还在睡觉,只来得及叫醒家人。” 姜篱不听他说这些了,争论这种没有意义。 她扬声道,“里正受了伤,本官需要一位熟知村里情况的人前来回话,知情者站出来。” 一片寂静中,一位年迈的长者缓缓走出,声音沙哑而坚定,“大人,老朽乃红莲村长者,村民皆尊称一句田叔公,里正遇事常与老朽商量,大人若有所问,老朽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篱的一袭红色,站在黄土地里是那般耀目。 村人看着她朝着田叔公躬行一礼,心底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老者拄着拐,身边还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孙女搀扶着。 小孙女小心翼翼抓着太爷的衣袖,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村人口中的大官。 哇,是个姐姐,姐姐是女子,女子也可以做官的么?姐姐不怕山匪吗? “说说现在村里的情况吧。”姜篱开门见山道,视线有意无意落在小姑娘好奇的脸上。 第18章 两村合并为一村 叔公施礼后道,“红莲村共有三十户人家,近二百人。部分青壮年外出谋生,村里多为老幼妇孺,山匪之所以选择咱村,可能正是看中了这点,仅凭七八个马匪便将村子搞得乌烟瘴气,实在令人汗颜。” 田叔公的语气充满愤慨自责,倒像是在告诫村民,尤其是那叛逆男子,村里遭祸,跟县令是男是女没有半点关系。 他接着道,“他们掠夺了家禽家畜,就连村边几只流浪瘦狗都没有放过,带不走的则付之一炬,幸好村民扑救及时, 如今家家户户已无牲畜,粮食从年前到现在,恐怕也所剩不多,大人,咱村人该如何生存?恳求大人伸出援手,救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叔公说罢,将手中拐杖一扔,就要跪下。 “不可!”姜篱赶紧上去扶起叔公,全村人又跪倒一大片。 姜篱让他们都起来,可无人动作。 她脸色凝重,无限怅然地开口,“乡亲们,山匪残暴,抢我县民,伤我县民,我亦恨之入骨,剿匪不是我们眼下该去想的事,我们要想的是好好的活着,只有活着,那些失去的才能再积攒回来, 村里目前受灾严重,村民人少,自卫能力不足,本官倒是觉得,红莲村和龙家村两村合并,壮大实力,互帮互助渡过眼下的难关,人多力量大,大家团结在一起也不耽误春耕,大家觉得如何?” 村民哗然,并村,只听说过吞并的,从未听过合并的。 这二者有区别,吞并是强的统治弱的,合并,那谁是强的,谁是弱的? 两村之间素无来往,都是以自家族人世居抱团,这突然全村迁过去,龙家村肯定不同意。 村民们吵吵嚷嚷,都觉得不妥。 别说他们顾虑多,乍闻此决定的刘和,曹德恒几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倒不是说县令没有这权限,只不过这种事吧…… 是件大事。 应该衙门里开会,大家讨论决定。 跟着姜大人过来的这些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就怕潘大人知道了,会斥责姜大人把县衙当成了她的一言堂。 而姜篱呢,她可不是心血来潮乱来一气。 昨日画好设计图,她就在考虑龙家村人数不多,开荒种地,还得兼顾自家地里的活,那果园什么时候能搞起来? 说句缺德的话,她觉得红莲村的遇袭更像是一种天意,既然老天都为她送人来了,为何不合并? 她淡淡一笑,安抚众人,“不必担心,只要大伙点头,本官现在就去找龙家村村民细聊。” 村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正在这时,远处山道上传来一阵喧闹声。 众人惊慌回头,只见一群人手持镰刀锄头,身穿破旧衣物,从红莲村冲来。 不明所以的红莲村村民四处逃窜。 “莫怕,是龙家村的村民,他们前来相助了!”姜篱认出领队的大帅哥,连忙安慰村民保持镇定。 看到这一幕,姜篱竟觉得有些泪目。 所谓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是她昨日帮了龙大牛,龙家村的人知恩图报,这会来支援她的工作了。 田叔公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他自然不知昨日县令和龙家村发生过什么交集。 想的还是两村间的利益,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龙家村的人会有这么好心来帮忙吗?这个时候跑来,该不会是想趁火打劫吧? 姜篱迎上去,田叔公赶紧跟着,领着村民上去听听怎么一回事? “你们怎么来了?”姜篱脸上带着感激而肯定的微笑,看着跑向自己的龙小弟和郑大山。 二人叫停了队伍,来到她面前拱手作礼。 里正已经气喘八哈地说不出话了,由郑大山气喘吁吁地回话,“禀大人,咱们听说红莲村遭遇山匪,就想过来瞧瞧有什么能帮忙的,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咱就开始干活!” 姜篱猜也是这么回事,就是有些懊恼郑大山说这番话时为何不大点声,让她后头的红莲村村民听见,这个表态真的很重要。 而她一回头,却见红莲村村民就跟在她身后不远,听见郑大山所言,哭的哭,笑的笑,都十分感动。 姜篱满意了,扭回头问郑大山,“你们过来,家里可有安顿好?” “都安顿好了,媳妇孩子和粮食,收得好好的,这青天白日的,山匪若是敢来,咱们一耙子一个!” 郑大山所言非虚,他这身板与体魄,在深山老林遇到豺狼虎豹都能斗上一斗,他自然可以一耙子一个。 “好样的!”姜篱朝大伙竖起大拇指,赶紧又问,“村里的汉子都在这了吧?” “都在这了,大人尽管吩咐!”郑大山拍着胸口道。 姜篱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也不磨叽了,扬声道,“方才本官与红莲村人提议,想与龙家村合并成一村,此事,本官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啥,跟咱合一村?为啥呀,我看他们的屋子修一修还能住啊!” “大人,不是咱排斥红莲村,只是咱们几辈人住下来都没怎么打交道。” “是啊,这并村不是闹着玩的,都各自为伍,合在一块,容易起冲突。” “对啊,地也少了,原本就没多少地……”这声音说得比较小。 红莲村村民听着这些七嘴八舌,刚燃起的微渺的希望,顿时就被沁凉的山风撕碎了。 会说话的,就说不强人所难。 情商低的,就说谁稀罕去什么龙家村?仰人鼻息过日子,他们可不愿意。 姜篱缓缓皱紧眉头,见红莲村里发表意见的都是男人,而妇人……只听男人的。 她飞快地走向一块青牛石,借力踩上去,斥责红莲村人,“你等就这般脆弱?也难怪只适合在这山旮旯里与世隔绝,今日山匪来的人少,带走的仅仅是牲畜,下次多来些人,抢走了我们的妇人姑娘怎么办? 你们天天说保护妻儿老小,可真有女子被抢走,毫发无伤的回来,你们这些男子,还能待人如初吗?在我辖下,绝不允许妇人姑娘遭受这种猜疑,你们不去,本官便将女人孩子带去龙家村安置,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被抢过一次了,你们可以选择而不选,再被抢一次,就是你们傻!” 红莲村的妇人们,黯淡的眼中亮起光芒,纷纷抬头看去。 那个女子,红影冲天,气质高华,好像冬日里燃烧的火焰,热烈而温暖,让她们的心中亮起了光。 “我们真的可以去吗?”说话的是叔公身边的小丫头。 第19章 咱们试试嘛 姜篱看着她,笑意温柔,“那当然,龙里正是好人,龙家村也没有不愿意收留妇人孩子的村民。” “然而,本官希望所有人都能过去,叔公回报,七八个山匪就让村子损失如此重,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咱都是老实本分的泥腿子,在那些山匪眼里,我们人少,身弱,他们才无所顾忌,咱们两村合并,一来人数增加,可以相互照应,二来,像大山兄弟这样的汉子挑选出几个,组成地保,加强村里巡逻,村里的妇人孩子才能有所保障啊, 有人担心人口过多导致土地不足,村里鸡零狗碎之事多了,两村人吵打起来伤了和气,这些本官知晓,就不会坐视不管,春翘,把本官昨日为龙家村准备的设计图拿来。” 春翘脆脆应声,忙从随身携带的小木匣里拿出设计稿,因为图纸要展开,她也爬到了青牛石上,拿着稿纸另一边,颇有气势地说话, “都来看看,这是县令大人为龙家村量身定做的增收草稿图。” 村民多数不识字,可画画总能看得懂嘛,一听关于龙家村,当事人则飞快凑近一些。 红莲村的村民也很好奇,伸着脑袋瞅图纸。 姜篱索性给春翘来解说,让她也练练口才和胆子。 春翘不负小姐所托,从果树到牲畜的相互制衡,再到月季花的防御与增收,一块地可以分不同的时节产出效益,比光种粮食赚得多,这叫多元化生态种植,零零总总,给大伙说得清楚明白。 听罢这些,龙家村村民是欣喜若狂,又搂脖子又抱腰的,纷纷高喊着, “大人果然想着咱们呢!” “是啊是啊,有大人在,咱村有救了。” 红莲村人不是滋味,看着别人得瑟高兴,自家村子还遭灾呢,不知多羡慕嫉妒。 姜篱就是要他们产生心理的偏差,这样才会有斗志。 高兴过这一阵,龙小弟倒是提出疑问来,他虽然不算多聪慧的人,但也有这把岁数了,见过看过,又较年轻人沉稳一些,他便向姜篱请教了两个问题。 “大人,这计划虽好,但我咱村人口有限,开山恐怕不易,再说,哪里去找果树呢?” 姜篱淡笑,“里正问得好,没人对吧,那红莲村加入进来不就有人了吗?你们两村情况相同,都是山多地少人稀,咱就拧成一股绳,不分彼此,一块开荒种树,树种,花种,本官来替你们解决, 还有之前谁说的,怕两村人吵架,试想想,大伙都在劳作,每天那般辛苦,还有什么破功夫吵架?” 姜篱这话,引发两村人共鸣,男人们都开始混搭说话了, “对啊,大人说的是啊,咱们都在干活,每天累得跟狗一样了,谁还有力气吵架不是?” “大人英明啊,如此看来,这便是天命所归啊叔公,咱两村人要多不少的,合二为一,众人拾柴火焰高,必能成就大事!” “对啊叔公,听大人一席话,茅塞顿开,我想去,我想搬家。” “那我也搬,咱一块去龙家村吧,叔公!” 田叔公被自村人左一句右一句闹得不行了。 他心里清楚,大人是给他们指了明路,只是,这到底是他们世代居住的村子啊,后山还有长眠的老祖宗啊。 如此重大决定,姜篱体谅田叔公顾虑较多,做决定艰难,耐心地劝解道,“田叔公。” “老朽在!” “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你要为你这些子侄好好考虑,再说,红莲村去龙家村,在路程上也比红莲村距离县城近许多,山匪再来犯,也得顾虑县城里的支援不是?” 叔公长出一口气,是啊,县令大人思虑周全,什么都帮他们想好了。 龙小弟主动走向田叔公,拉住他苍老的手,率先表个态,“老叔,我代表龙家村村民欢迎大家,县令大人是好官,值得信任,值得拥戴,咱要支持大人工作,那什么多圆多方的种植技术,给任何一村都没办法达到最佳效果,只有我们在一起才能干起来,唯有合村才能办到,为了后代子孙,咱们合村吧!” 郑大山在旁听着,想起昨夜娘子多激情,神清气爽之后,他问起缘故,娘子跟他说,咱县县令是好官,她要向大人学习。 尽管他明白,娘子再怎么学习,也不及大人之万一,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人人众志成城,对生活充满希望,他突然就理解娘子要学的是什么了。 是仁爱! “合村吧,叔公。” “合村吧,咱们试一试吧!” “穷苦的日子,咱们过得还不够吗?以前那些当官的,只把咱们这些泥腿子当贱民,难得如今的县令大人愿意为我们谋划,叔公,别犹豫了,咱们试一试吧!” “好!” 一个字,从田叔公嘴里溢出,是用尽全身力量下的决心,这个‘好’字,重如泰山。 众人欢呼之际,只见田叔公再次挣脱拐杖,带领全村人对着青石上的女子敬献忠诚, “大人,莫要叫吾等起来,请允许我们跪拜,我们诚心感谢您不离不弃,甚至为吾等草菅做了周全的安排,大人是吾等指路明灯,是我石门县百姓之福啊——” 说罢,众人不断磕头,不曾停息。 姜篱还是得下来,扶起田叔公,并示意村民们起身。 田叔公跟姜篱说,他还有话要交代给红莲村的村民,让姜篱再给他一点时间。 他转身面向村民,拐杖重重杵地,掷地有声,慷慨激昂道,“田氏子侄听真,咱石门县是大盛朝数一数二的贫困县,远有山匪,近有高山,都是束缚我们手脚的玩意,老朽知道,咱村里也有那么几个好吃懒做的,想着县衙知道咱们遭难,就想等着救济,坐吃等死,但是时候醒醒了,只有劳动才能致富,咱们要听大人指挥,要干出我红莲村村民的实力,要为了将来的好生活奋斗,否则,老祖宗都不会原谅咱们,也不会再为我们求来第二次选择的机会!明白了吗?” 这番话,田叔公拼尽了全力,嘶声裂肺,如雷贯耳。 第20章 竹林里的监视 “明白了!明白了!明白了!” 红莲村村民越喊越激昂,那声势如祷告上苍,在这小小山林里,点燃了奋发图强的火种。 叔公说得对,坐吃等死,等待救济,只会越来越穷。 若不合村,要办成大事就只能请人,可没有钱的衙门请得了多少人? 还不如咱们一起努力,不就是卖些力气吗,男人多的是力气,今日累完了,睡一觉明日力气又回来了,只要有县令大人这个定海神针在,他们的好生活一定会来的。 姜篱还沉浸在令人感动的动员声中,突然听见春翘请示的声音,“大人,若红莲村的人都过去了,奴婢建议,不妨取一个各占一边的名字,也好给红莲村远嫁的,多年不回村的村民提个醒啊。” 姜篱眼底一亮,猛地击掌,好主意啊。 她看向龙里正和田叔公,见他二人微笑着点头,也觉得这建议不错。 她嘿嘿一笑,“好,既然大家没意见,这事就交给叔公里正二人商量着来吧,有了新村名,报到官府来即可。” 叔公与龙里正神同步的追上来,拉住姜篱的手,叔公道,“这个新村名还是得大人来取才合适啊!” “是啊是啊,大人定才好,大人博学多才,取名一定响亮避邪,不是,响亮旺财!” 村民都在附和,姜篱不取这个名字恐怕都不行了。 她看了眼刘主簿,见他眸光含笑带着鼓励,也就不客气了。 “就改叫龙莲村如何啊?” 郑大山一个响应了姜篱的号召,“好名字,咱们不分彼此,一块开荒种树,一起过好日子去。” 无数汉子都附和起来:好日子!龙莲村! 田叔公畅快地大笑,“好,就这么定了,咱村的,不,龙莲村的,一起去将应用之物收拾出来,咱们去新家,先把屋子盖好,然后开荒。” 大伙吆喝着,往村里去了。 原龙家村的村民也去帮忙了,一路上还商议着,回去之后在哪块地上搭几个简易的棚子,先安顿好新村民,就可以开始盖新屋了。 原红莲村的村民连忙表示,他们都是泥腿子,不挑住所,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棚子就能过渡,新屋盖好了,也给龙家村的弟兄们把屋子整弄整弄。 “我们可是知道的,龙家村的屋子都裂出好大一条缝呢。” “咱也知道红莲村的屋子,早上盖的,中午的屋顶就被山风吹没了!” “没有的事,那不是屋顶吗?” “那不是没屋顶吗?” “哈哈哈……” “嘿嘿嘿……” 看着村民苦中作乐,春翘突然就落下泪来,小声啜泣道,“太不容易了,小姐别笑奴婢,奴婢不知为何就想哭了,原来帮人如帮己,互为反哺,奴婢真高兴。” 姜篱轻轻拥住她,柔声道,“说得没错,没有昨日何来今朝。” 她将手里的设计图递给了随后走来的刘和。 展开再一览草稿,刘和越欣赏就越钦佩,大人是从哪本子集里想出来的耕作法子?他为何从未想过这样搭配呢? 姜篱把胡一添叫了过来, “之前听你说村里有官兵,人呢?” “你们俩过来,大人有话要问。”胡一添赶忙把知情人喊了过来。 衙役听说是找官军,指着远处那片山头,“那几人瞧见属下赶到,估计是看属下这身衙役打扮知道地方来了,二话没说就往那个山头跑去了。” 这么自觉? 姜篱望着远处的山林,竹林葳蕤,随风狂摆,林下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那些人还在不在? “走,咱们过去看看!” 胡一添连忙拦着她,“大人,对面情况不明,属下先去探查一番再跟大人汇报。” 姜篱绕开他,微微笑了下,“不用这么麻烦,若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不会派官兵救援了,若不想见我们,也会离开或者放出拦路箭,咱们慢行过去即可。” 不管是来剿匪还是大军拔营路过此处,争得这几步吗? 她决意要去看看,胡一添留下三名衙役在村口维持秩序,其他人,护在姜篱左右,朝山边行去。 这片山林背阳,山风吹在身上有些凛冽,比不得村中暖和。 姜篱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眸光一扫,就见着竹林某个高处有一道青皂色的身影。 她拢目光一瞧,身影仿佛流云般散开了。 几人进了竹林,视线从低到高向上,在半坡之上,果见一排士兵现身,间隔一米的距离竖起人墙,不动声色,居高临下地看着闯入者。 胡一添一惊,立刻抽刀,护在姜篱身前,朝上大喊道,“你们是何许人,为何出现在石门县辖下,又为何隐匿深山之中,意欲何为?” 保安四问。 与他们较近的士兵咧嘴,不屑一顾。 姜篱暗叹口气,叫胡一添将刀收起来,她们这一路过来,人家在暗处,想要伤他们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在这里? 胡一添不收,他是个莽夫,只知道有危险,就必须护驾。 姜篱抱腕对上道,“我乃石门县县令姜篱,特来感谢贵主救助我县县民,不知贵主是否肯赏脸,接受我等当面致谢?” 其中一位士兵侧身而立,让出一条道来,“王爷正在等候姜大人大驾!” 王爷?! ━((*′д`)爻(′д`*))━!!!! 哪家的王爷?不对,哪来的王爷? 这穷山僻壤还能遇到王爷?不是说山高皇帝远吗,他们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府了,这一下跳跃这么多层,可真吓人。 “失礼了,失礼了!”胡一添立马收刀,道歉,笑笑,然后大雕依人站到姜篱身后。 “大大大,大人,要不咱们在这等着您?” 姜篱应了,因她见刘和的双腿都有些抖,还是别强迫他们去见这种‘大世面’了。 她也留下春翘,一人爬上坡地。 上头是一片缓坡稍平的草地,用白色的幔布做成围栏,挡了视野,高出围栏的半空中,蓝白条纹的营帐顶露出,顶端支开一顶大而繁丽的杏黄色华盖。 原主家住京城,十几年来,见过的贵胄王侯,别说有几多人,但这些人的行事风格,銮驾规制,她是记得滚瓜烂熟的。 杏黄华盖罗伞,再加掌扇英幡,里面坐着的,的确是王爷。 跟着士兵绕着围栏转了三圈,营帐的整体才算跃入眼底。 较小的空间里,堆叠着不少外观陈旧的木箱,靠围栏摆着一些猎具,还有一张长桌,备着水果糕点。 姜篱看着就鼻嘎那么大点的空间,居然有十二对士兵在对角线来回巡逻,心底那个鄙夷哟。 前队变后队,来回就走那么五六步然后调头,这是防贼还防苍蝇蚊虫啊,真的有必要吗? 第21章 王爷你万福啊 士兵站定,抱腕躬身向营帐内的通报。 “王爷,石门县县令求见。” 姜篱赶紧收敛心思,低眉垂目,作揖听召。 须臾,从营帐里传来一道不高不低,慵懒的语调,“让她候着。” “是!”士兵领命,转身睨着姜篱,“大人请稍后。” “哎!”姜篱连忙应声。 说实在的,上面这一步,士兵真也不需告知她,她又没聋。 士兵退下了,姜篱眼观鼻鼻观心躬身候着,视线盯着士兵们来来回回的脚步左右移动。 看前面士兵踩出的脚印被后面的士兵完美覆盖。 好,都是深藏不露训练有素的护卫。 就这么一直等,等得她腿都打颤了,心也焦了。 里面的人究竟在干嘛?睡午觉吗? 她很忙的好不好,村里人还等着她去龙莲村,若是不想见,就打发她走行不行,在这等着算怎么回事? 姜篱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念着清心咒,告诫自己不可犯上,里面是王爷,也不知脾性如何,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当营帐里传来琵琶弦乐之声,银瓶乍破,将姜篱最后那点理智,用音波摧毁殆尽。 什么死不死的都不重要了,人活着,不蒸包子争口气是不是? 她鼓足勇气,扬声喊道,“王爷,问个问题,若王爷不便相见,下官先滚回去行不行?” 琵琶声倏停,伴随着两声轻笑,紧接着,有侍女的纤纤玉手将门帘子缓慢卷高,再用钩吻铜钩挂住。 姜篱眼角余光似乎能瞄到坐在堂中央宽椅上的华服男子,赶紧又将视线低了低。 她没看错,此时斜倚在紫檀宽椅上的男子,正是当今圣上最信任的胞弟,京都城风头正盛的靖王殿下萧铣希,京中贵女最想嫁的郎君,之最。 不为别的,就因那人拥有一张犹如天神般俊美无俦的容貌。 那年,此人打马长街路过,肩宽腿长春衫薄,满楼红袖招,那般恣意的皇子,只不过后来…… 原主的记忆里,这人突然就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带着竹香的清风吹起,撩动姜篱官袍衣袂,低调而沾着泥水的暗红,在男人眼底掠过。 他稍抬视线,看着那一抹茕茕身影,想她平南侯孤女,如今到哪都是一个人,身影难免染上秋瑟的孤独。 男人懒懒开口,“本王不收礼。” 姜篱脸色一怔,??? 我看这个王爷是想屁吃呢?石门县是什么地方,哪来的礼送你? “王爷放心,下官只带了两袖清风。”姜篱皮笑肉不笑回道。 “你可真是……识趣,” 姜篱又皱眉,‘识趣’两个字,多多少少带着那么一点嘲讽,好似在说,本王让你不送你就不送啊! 这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被姜篱幻化出的小人用手打散了,她告诉自己,不送也行的,王爷什么珍奇异宝没见过,她就算送也是拿不出手的玩意。 “进来说话吧。” “多谢王爷!” 姜篱赶紧谢恩,整整衣冠,飞快抬头看了一眼室内情况,又赶紧低下头,保持着卑微的姿态快步入帐。 “下官石门县县令姜篱,给靖王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金安,福泽绵长。”她一甩袍裾,跪下叩首。 “多谢王爷路见不平一……拔刀相助,若无王爷帮忙,村中受伤的百姓还得多受罪,王爷爱民如子,实乃我石门县民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男人看都没看她,这些虚的,他都听烦了。 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淡淡道,“后来呢?” “下官已让两村合并为一村,组织一些青壮地保巡逻,加强防范,保证春耕能顺利开展。” “他们愿意?” 姜篱咬唇,愿意什么? “愿意的,穷则思变,衙门为他们筹谋,自然愿意。” 靖王斜睨她的官帽一眼,“做这个女县令,可辛苦啊?” 这不是废话吗?整个县的事务都归她管,能不辛苦吗? “初初有些不适应,现在好多了。”姜篱尽量让自己露出八颗牙齿微笑回话,虽然王爷看不见,但她相信他能听见。 只是这话说完了,对话就终止了。 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萧铣希缓声道,“你还有事?” 姜篱立马山呼,“王爷英明,王爷,我石门县穷啊……” 光是听到这几个字,萧铣希一双长眉拧紧了。 姜篱在门口候召那会就想好了,让她等了那么久,不坑王爷一笔对不起自己。 用力一掐大腿,啜泣起来,“咱县,要粮没粮,要钱没钱,远有山匪,近有高山,刚盖好的屋子,中午大风就把屋顶吹飞了,晚上屋子就裂大缝,无牛耕地狗拖犁,自古未闻粪有税,而今只剩屁无捐啊王爷……” “你……”萧铣希长腿一撂坐起身来,明锐深眸紧盯那道娇小身影。 姜篱,好个姜篱,你跟你那兄长还真是一奶同胞啊,一个屋檐下养不出两种人。 从前京中高门闺女,后宫妃嫔聊起你来,都说你是女子里新一代规矩的典范。 你就是这么典范的?满嘴不是屁就是粪? 回过神来,男人黑曜瞳仁底有戏谑闪过,怒色已散,靠向椅背,冷然质问道,“那就去改变啊,你不是县令吗?跟本王哭穷有何用,本王即便有金山银山,也填不了这么大个坑。” 你真是站着算话不腰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呸。 姜篱在心里将此人问候了遍。 忙又一掐大腿,嘶嘶嘶地倒抽口气,哽咽道,“下官不敢不改啊,衙门上下与百姓同在,想尽一切办法节约活命,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鹌鹑嗉里,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刮板油,挑粪的大爷看见人路过都恨不得叫人现场拉啊王爷,可还是穷啊。” 门口值守的士兵都憋不住笑了。 尊贵的靖王殿下嘴角也有隐隐扬高的趋势。 环境改变人啊,哎…… 他剑眉一挑, “所以呢?你想本王做什么?” 姜篱自然早早就打好腹稿了,故作惶恐道,“下官斗胆一问,王爷可否听过一句话,欲富先修路,不需王爷馈赠巨额财富,只需一万两白银,有王爷带头,仰慕王爷之人必然纷纷效仿,踊跃捐钱,届时下官立起功德碑,供后世瞻仰,新修好的路,也会更名为靖王路……” “不必!”萧铣希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靖王路听着,跟去扫墓的感觉的差不多。 “呃,是是是,下官考虑不周,这全都因王爷善举,太过感动所致,下官代替石门县县民,叩谢王爷隆恩!”姜篱高喊完,再拜。 萧铣希皱眉,“本王何时答应给你一万两修路?” “方才啊!” 男人声音渐冷, “姜知县,本王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姜篱又哭,“呜呜呜,难道王爷不让改名靖王路,不是答应给钱,然后做好事不留名那意思吗?原来不是啊,下官该死,可是王爷,我石门县百姓苦啊~” 第22章 不宰你,宰谁? 萧铣希忍不住好笑,“本王给,给,总行了吧!” 说到底,他路过石门县,也是听说嵘申嵘亥的妹子在这做县令,绕道过来替好友看顾一二。 对这个小妹妹,男女大防加上岁数之差,他们之间是真不怎么熟,但既然要做这个临时的兄长,给钱给物总是少不了的。 一万两,也不过是昭阳那丫头两对东珠耳饰的钱罢了。 倒也不是说,他作为王爷就不知百姓疾苦,只是觉得,首饰钱到了姜篱手里,她又能做出哪般成就来? 他也不在乎什么致富之路能不能修成,金钱面前,可以看见的把戏多不胜数,比看条新路有意思多了。 他叫侍女笔墨伺候。 “本王身边没带这么多现银,给你写一封手书,你到光州府寻守备李大人借一万两,信给他,其他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话音落下,那封借银子的手书已经洋洋洒洒地写好了。 侍女将其装入一只信封里,再打上火漆,萧铣希拿出私章在封皮上盖印。 姜篱偷瞄着这一幕,笑得就像只偷腥的猫。 之前在帐外,看那些简陋的木箱,猎具,就知道王爷出行很低调,身边怎么可能带很多钱? 她就是故意报了个高数,左右这些皇子对钱不敏感,而她真正要的,就是王爷的印信。 这才是好东西,也是她无往不利的通行证。 萧铣希自然不知道这个换了芯子的姜篱打什么鬼主意? 处理好此事,两指夹起信件,朝她示意。 姜篱膝行上前,高举双手接过书信,微笑着抵在额头,叩首谢恩,“王爷真乃大盛第一大善人呐,一定得立碑,做好事一定要留名,为啥不留名,是吧王爷?” 话语最后几声,姜篱用了极缓极慢的语调,话至此,但意不尽。 萧铣希微微眯眼,心头就起了疑,是哪本圣贤书教人做好事要留名,这非主流啊。 再一看,姜篱已经抬起头来,冲着他粲然一笑。 两排洁白贝齿整整齐齐,却有两颗小虎牙露出来,可爱又狡黠。 萧铣希有些怔然,所有人都不知道 ,男人不动声色的嘴里,舌尖下意识在尖牙上顶了顶。 须臾,他哼笑出声,“名誉是把双刃剑,适可而止才好,如若有人往本王名上泼脏水,定取你脑袋。” 他分明笑着,眸色却异常凌厉,让姜篱没来由心生畏惧。 这可能就是古代上位者威慑天下的王者之气,气质着实狠辣,看似雍容气度,实则鹰视狼步,十分危险。 姜篱在心底直呼大意了,下意识退行两步,谄媚一笑,“王爷,下官这儿有个好想法,给村民种果树,待果苗长大,产出水果了,一定送到京中给王爷独享美味。” 萧铣希笑,天下什么珍瓜异果他没吃过,不过罢了,这也是她的态度。 随即又恢复那生人勿近的冰冷面孔,冷然开口,“拭目以待,无其他事,你就退下吧!” 姜篱咬了咬牙,又匍地上去,“下官确有一事想王爷指点迷津。” “说!” “王爷此次来到石门县,是有何公务在身吗,需要衙门配合么?” 姜篱这会比方才讨钱哭穷的时候恭敬多了,没办法,见过黑,还不知道摸墙走吗? 萧铣希的身躯半倚回扶手边,手肘枕在扶手上,长指支着额角,斜睨她身影许久才道,“本王不过游历山水路过你处,无旁的事,不用大费周章。” 姜篱闻言蹙眉,不是来剿匪的? 那太可惜了。 她赶忙笑起来,点点头,“是,既如此,下官先行告退,哦,对了,王爷游山玩水时当小心安全,我石门县西南山区里常有山匪出没,王爷万万不要靠近啊,那帮山匪没见过世面且异常彪悍,就怕认不出王爷,而王爷自报家门,他们还要笑话您,故而,王爷出行定要当心,下官这就告辞,告辞……” 萧铣希一言难尽,看着那道慢慢退出营帐的身影走远。 这姑娘才来石门县都不足月,怎么就学会那些插科打诨,谄媚奉承的言行? 待那道红色身影彻底被围栏挡去,一人从屏风后走出。 道袍加身,仙风道骨,雪白的头发挽成个道士头包在头顶,嘴周一圈,雪白美须随风轻摆。 看老者须髯挑不出一根青丝,像个百岁老仙翁,可脸色红润,目光攫夺,少有皱纹,又感觉只有五六十。 老道一甩拂尘,口念道号,“无量天尊,提一次不够,就怕王爷忘记山匪的存在啊。” 萧铣希牵唇一笑,命人沏茶,“一百个心眼子,算盘珠子崩本王脸上来了,为了姜兄,还得装傻!” 步虚子客气地接过靖王递来的清茶,“看这丫头,人单势弱,撑起一个石门县,恐怕很难。” 萧铣希不动声色的眉目间,仿佛染上了一层淡霜,许久长叹口气,“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官场处处暗河沼泽,她能走到哪一步,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步虚子微侧过身去,将那杯清茶饮尽,举止轻缓放下茶盏,默然良久,才打破了沉凝的气氛。 “贫道方才输掉的那盘棋,不知王爷可想好赌约?” 这种先赌后谈赌资的棋局就很耍赖,可靖王非要如此,直到他看见那个哭穷的小女娃,才知道靖王的棋下在了这。 萧铣希向道长投去了赞许的眼神,“那就有劳道长了。” 步虚子哈了一声,还真是如此,将他从玉清山请出,说什么好吃好喝游山玩水。 他猜呢,跟剿匪一事有关,既然与靖王成了这莫逆之交,来了自当出力,谁能想到,山匪近在眼前,正是用人之际,靖王居然叫他去看顾那个小女娃。 “行行行,道门中人,最乐意助人为乐,王爷,贫道这便去了,王爷此次行动,还望万事小心。” “多谢道长。” 箫铣希微微低头,一息间,步虚子的身影已消失在眼前。 “来人,将俘虏的山匪带来一人,本王要亲自审问。” “是!”门口一名护卫领命,飞身向后山看押山匪的山洞而去。 第23章 这些臭男人,烦不烦? 姜篱进了竹林里近两个时辰。 外头乌沉沉的天,燕子低飞,闷雷响动,山风吹在人身上寒气逼人,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田叔公当机立断,让村民先带轻便应用之物,那些犁地狩猎,箩筐石磨改天再回来收拾。 又叫人修好村里仅剩的两架木板车,托运着孩子和各家的包袱在村口集合。 刘和见着村口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只能先回来指挥大家撤离。 郑大山眯着被风吹得睁不开的眼,疑惑问,“刘大人,县令大人呢?” 刘和就怕他们打听,山里有王爷这事可说不得,只能胡诌一句,“去山里勘察去了。” “这样糟糕的天气怎能进山呢?大雨落下来,路上泥泞可不好走,草民去看看。” 郑大山对附近的山体情况比较熟悉,他想的是,若是碰见大人了,可以指条小路更快回来。 可旁边的村民听了,有担心的,有想表现的,也嚷嚷着要去,哗啦啦一下,大半的村民都要往山里去了。 刘和在旁边劝,大人马上能回来,可没人听他的啊。 好在这时,姜篱满面红光的出现了。 从靖王那骗来了一万两,此事想想又觉得匪夷所思,靖王就算再视金钱如粪土,但也没有笨到来个人哭穷就发善心的地步吧! 她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有了银子,这银子还能生更多的银子,想想这件事,姜篱腰杆子就硬了,腿脚也不酸了,红光满面就跟捡着大元宝似的。 “大伙怎么还在这啊,打雷闪电很危险的?” 刘和气急败坏,“都说要去找大人,不听属下劝啊。” “行行行,不说这些了,赶紧的,男人背老人,背孩子,咬咬牙咱们就到新家了,出发!” 她干劲十足地指挥着众人撤退。 这会儿山道上又跑了十来人,是衙门六房里那些干文职的秀才们。 “大人,大人呐,我们来了——” 他们不出现,姜篱都把这些人给忘了,早上一同出发的,这十来人,在红莲村的事都解决了之后才到。 指望他们,黄花菜都凉了。 弱不禁风的老秀才赶到姜篱身边,陪着笑脸道,“大人,咱们来了,眼下……眼下要咱几个做什么啊?” 姜篱呵笑,朝天示意,“什么也不用做,用最快的速度赶去龙家村!” “‘啊?!”老秀才惊呼一声,双腿虚软摔坐在地。 有村人上来搀扶,姜篱立刻阻止,“让他们歇口气,马上就下雨了,他们会跟上来的,咱们快走!” 县令大人一声令下,红莲村原村民纷纷加快脚步,因着头顶乌云滚滚,都没来得及和村子好好的告别,又因脚步匆匆,回头再看,村子已在远方。 原来,踏出这一步并不是很难,为何从前总觉得步履维艰。 年轻力壮的后生背着老人前进,老人给后生擦汗,从前彼此相互不认识,眼下却比家人更值得托付与信任。 有些汉子,一手一个抱着半大不小的孩子。 像郑大山这样的刚猛男人,一臂坐一孩,肩膀上坐一孩,背后还能背一孩,把红莲村那些还未出嫁的姑娘看得是脸红不已。 妇人们则抱着更小一些的娃儿,身上背个细包袱,跟着板车之后走,姑娘们成群结队走在中后方,姜篱的官轿里,安置几位腿脚不便的老妪。 衙门的人垫后。 山风越来越冷,树木也成了张牙舞爪的野兽,闷雷越来越近。 下雨其实不可怕,怕的是春雷带出来的闪电,在野外,闪电就跟长了眼睛一般,哪里杵着人杆子就往哪里劈,村民也担心这个,他们虽不知什么原理,可都知道这个道理。 “快,加快速度,县令大人说了,鞋子必须穿好,不能光脚走路,身上的铁器银钩用布包紧实,不可露白。”刘和骑着马穿行在山道上,大声喊喝,提醒众人注意。 突然一道惊雷响起,就像在每个人的头顶乍响,顷刻间,一道蜿蜒紫电劈下,直接将山道下的一棵大树分成了两截。 电闪雷鸣来得太突然,村民都震惊的瞪大了眼,捂着胸口赶紧跑,队伍一下就乱了。 还有一些人,也不知道什么脑回路 ,往山壁边跑去,寻到凹面处蹲着,就不走了。 姜篱正好路过,看见那几个汉子,越看越不对劲,这不是还没下雨吗,干嘛停下来? “你们……为何躲这?” 那几个汉子面面相觑一番,就说怕马上下雨,干脆等到雨停再赶路。 常言道,有人天黑赶场有人天黑睡觉,都是个人处世态度问题。 “注意安全。”姜篱叮嘱道。 可还等她没走出去几步,就听见其中一汉子跟同伴道,“说好的,见者有份。” 姜篱顿时眉头一紧,眼眸如刀射向那几人,“见什么有份?你们留下来要做甚?” 那几人连忙赔笑,摆手,摇头,态度卑微却总透着一种自作聪明的狡诈。 姜篱的视线就顺着他们面对的方向朝对面看,就见那棵被劈成两半的大树,树洞里燃起熊熊红光,火光一路往上蔓延,噼啪作响。 他们是在守这棵树? 哦~雷击木。 听说可以用来车珠子做手串,因其火烧雷劈而不灭的特质,深受武将和绿林中人的喜爱,雷击木可遇不可求,能卖不少价。 得亏她还知道一点,真是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姜篱瞬间就暴躁起来,一把扯过曹德恒手里的皮鞭,朝着那几个汉子面前甩去,“你们这些男的,真是讨嫌得很,要钱不要命是吧,要不要尝尝衙门刑具的厉害啊?” “哟哟哟……” “要是吧!”姜篱抡起鞭子一顿甩。 “不要不要,大人饶命,草民这就走,这就走。” 几个大男人,被鞭子打得双腿又麻又痛,屁滚尿流先撤了。 ????? 众人赶到龙家村时,倾盆大雨才开始砸落下来。 龙里正将人安置在祠堂外的一片长棚下,棚子是每年年末村里分猪肉聚餐时使用,平日里晾晒些农家干货,便一直保留着,这下倒是派上大用场了。 回到各家的村民随后就带来了雨具,挡水的木板,铁锹铲子麻袋,有顶遮雨,但抵不住落到地上的雨水往棚里泄。 前面说怕人多磨合不了,现在不分彼此只分队,各个小队负责哪些事,挖渠,下板,堆沙,挡雨,同心协力留住一块干爽的生活区。 这场雨,下得很妙。 在场之人,脑门上突然集体闪现进度条,短促的跳动几下,随即各有增加,总体从百分之三啊五啊,变作十几。 姜篱看着这一幕,嘴角眉梢不自禁浮现笑意。 众人看她这表情,倒像老父亲这大家长,看孩子们团结懂事而老怀安慰。 第24章 那个谁啊,天天请假 龙莲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新屋盖好,趁着春雨落下来,松松耕地。 她与村民们保证的多元化生态种植不争这两日,言简意赅的交代田叔公和龙里正,“等着本官。” 说罢,提脚往轿子走去。 村民不舍又担忧,如此大雨,县令大人还要冒雨回城,可他们又不敢给县令大人添麻烦,只有赠上雨具,含泪目送。 县令大人,你莫走哇〒_〒 几十里路回到县城,天地之间只有风声雨声。 入城之后,雨打娇花嫩叶,满地残红骇绿。 姜篱让衙役们分散各处去看看,有没有哪家瓦片落了,漏水严重的,也好去帮把手。 她绕城半圈,查看河段两岸民居,并未发生内涝后,才顶着一身湿淋淋的衣裳回到衙门。 春翘赶紧帮她换下官服和水鞋。 步履倒过去,“呼啦啦”往外淌水,还真能养鱼了,官袍膝盖以下都不见本来颜色,尽是泥水污浊。 姜篱从怀中拿出包了几层的书信,干干净净,在这会才有几滴从她发上落下的雨水打湿信封,她小心地抹去。 “官袍我来洗,你也赶紧换身衣裳去。”姜篱将书信压到枕头下,对春翘说道。 “奴婢没事,小姐在河堤上指挥若素,奴婢掌着伞最后都变成自己挡雨了,小姐你再这么拼,我们平南侯府……” 春翘越说越小声,眼眶红湿,想着别家人的小姐就是小姐,自家小姐做个县令是劳心劳累,而自己能做的也就是替小姐管管菜园子洗衣做饭, 她恨自己没本事。 在掉泪之前,她忙将官袍一卷,抱着往灶房跑去。 姜篱无奈一声叹,在春翘眼中,她这样就算很拼命了吗? 实则她也想躺平,让县城尽快步入正轨,可是痼疾已久,有些事真的是急不来的。 寻来干净帕子吸干发上水气,半干的青丝不便急着绾高,只让发披散着,换了一身粉绿粉领宽袖长锦衣,系上一条月白色宽腰带,镜前一看,优雅飘逸。 燃香祛祛屋内湿气,在罗汉榻盘腿而坐,盯着老卷宗继续研究。 看了几卷之后,姜篱的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 为什么要给她找这些时隔多年的未解迷案? 挑战这样一件案子,奖励会很大吗? 即便如此,经年累月,当年留存下来的线索恐怕是微乎其微,这跟去剿匪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完成不了的事? “啧,这个刘主簿,真是呆板,我让你找老卷宗,你非得给我弄这么久远的案子吗?” 春翘推门而入,带来了一碗刚刚熬好的热姜茶,一看小姐又在看卷宗了,说什么都要看着小姐把姜茶喝完了才出去,省得小姐废寝忘食的。 给小姐捏着肩膀,汇报一事,“方才刘大人在院外徘徊,叫奴婢给小姐告假,说还有一些请柬要送,下午不在衙门。” “嗯,”姜篱吹着调羹里的热姜茶,看了眼窗外的雨势,渐小了,天也亮了许多。 “春翘,你帮我去前头看看衙役们回来没,问问城里可有哪处地方需要救灾的……” “小姐,你顾一顾自己的身体吧,”春翘满脸都是心疼,“真有大事发生,差大哥会到月亮门边唤人的,奴婢守在外头,若有人来再给小姐通报,小姐您养养神睡一觉好不好?” “可他们不回来,我又担心哪儿有事。” 春翘干脆就跪倒了地上,恳求道,“奴婢有话想说,那个什么潘县丞,十天请八天的假,今日如此大雨,也没见他坐衙指挥事宜啊,我家小姐偷个懒打个盹怎么不行了?” 但凡一个跟姜篱能平起平坐的人在此,都要骂她傻了,春翘自知她只是个丫鬟,很多话,没胆说,就只能心疼着急。 姜篱抿唇一笑,伸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蛋,将她拉起,柔声哄道,“行行行,我就好好休息,现在麻烦春翘小姐姐给我烧个洗澡水行吗?” 春翘露齿一笑,接过空碗又往灶房去了。 洗过澡,姜篱上床睡了会。 春翘自个照顾自个,这个时候,她是又当婆子又当小丫头,自己身体不能垮,垮了就没人能好好照顾小姐了。 她打着哈欠,蹲在火堆边慢慢烘干官袍上的水气。 傍晚时分,刘和来后院转了一圈。 那会儿姜篱还睡着,春翘候在月亮门边,等着刘主簿喝完她准备的姜汤。 刘和‘吨吨吨’地将姜茶一饮而尽,送还陶碗,一抹嘴角就道, “劳烦姑娘转告大人,所有的请柬都已派发出来了,皓月楼那头也在积极筹备明晚的晚宴,叫大人尽可放心,明日准点参加即可。” 春翘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多问了一句,“刘大人明日有事?” “明日本官休沐,回家探望爹娘,下午启程赶回来,晚上宴会一定到。” 他最为担心的还是县令大人出卖那什么相来跟绅商巨贾拉关系。 那些都是什么人,为了挣钱无所不用其极的酒色之徒,他实在不放心。 交代完这些,刘和撑着油纸伞快步离开了。 ????? 翌日是个好天气,衙门也比较清闲。 姜篱在后堂处理完六房各职的日报后,就去牢房探望了一下龙大牛。 刘主簿办事果然靠谱,给龙大牛找的是靠近大门的一处牢房,毕竟这种限制人身自由之地,越往里边去,犯的事就越大,味也特别重。 龙大牛住在里面,牢房也没有上锁,他还肩负着工房那边勘测的任务,这两天都在学习如何绘制堪舆图。 见着县令大人到来,他很是高兴,激动地用衣袖擦干净座椅,请大人上座。 姜篱干干一笑。 这里……还是别分什么上座不上座的了。 “狱卒没有为难你吧?” 龙大牛跪在一边,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他们对小人都很好!” 他都不好意思说,狱卒兄弟闲得发慌了,还会拉着他一块喝点小酒,听他说苗疆的战场。 姜篱点点头,随即将昨日红莲村与龙家村合并的事说与他听, 然后道,“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龙莲村勘测果树种植的山头,允你在所有山地开垦完之前住在龙莲村,你明白本官的意思吗?” 龙大牛刚开始是没明白的。 当他认真消化完这句话后,整个人如被雷劈般定在了原处,身体不能动弹,眼眶里却有汹涌泪水滚落出来。 种果树能开多少地,只要一切硬性条件都满足,多少山他都可以开,而这项任务,他可以做一年两年,三年五载。 故而,大人现在是放他回去,一家团聚了! “大人……”龙大牛胸腔剧烈抖动起来,经历过战场,钢铁一般的汉子,在这一刻,感动流涕,稀里哗啦。 龙大牛砰砰地磕头,毅然道,“小人绝不辜负大人厚望,定让龙莲村种出最香甜的水果,瓜果飘香,回报大人泰山重恩。” 第25章 县令大人宴客 傍晚的皓月楼装扮一新,四周彩绸装点,红灯笼高挂,华丽气派。 百姓们纷纷驻足打听。 哥哥哎,兄弟哎,哪位有钱人如此大手笔,在皓月楼摆这么大的场面啊。 “听说是咱们县令大人!” “啊……那位女县令?哎哟,如今敛财,都敛得不避嫌了,大张旗鼓合适吗?” “嗐,当官的哪会管咱们死活啊,早前听说她破了‘女鬼新娘’的案子,还以为是位多智才女,恐怕,这女鬼女仙的,都是她一手设计的吧!” “这话可不兴说,小心被官差听见了,砍你脑阔!” 那汉子摆摆手,正要说自己不怕呢,就听着半空中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扯出阵阵风声。 众人抬头看去,皓月楼屋顶上,散开两条十多米长的红绸布,如九天虹桥降临凡间,令人情不自禁哇哇大叫。 拢目光一瞧,上头还带着字呢。 那上面写啥? 有识文断字的老人道,“左联写的是‘鱼美酒香奚翅食重’,右联写的是‘经济实藉惠众于民’。” “啥意思啊?”那些大娘大婶又问。 “是说今晚宴会是为筹钱,然后,钱财都用到百姓身上!” “不会吧?有钱老爷会想得到咱们?你看清楚了没,是叫咱们进去吃饭啊还是上哪领赏去啊?” 那文人回头看了胖婶子一眼,揶揄道,“你就别来凑热闹了,你瞧你这身板,平日里没少吃吧,还在乎这几个分到百姓手里的铜板?” 那大婶立刻瞪眼叉腰,“我这身板怎么了?大夫说我是脾虚湿热导致的体胖,又不是吃出来的,事实上我家日子可惨,昨日大雨倒了半边墙,晚上睡觉都灌风。” 她说罢,周围一圈百姓都笑了起来,“早上县令大人就叫衙役巡街了,谁家有破损的赶紧上报,也没听见谁家墙倒半边,你少胡诌!” 胖婶子老脸一红,赶紧用力往前挤过去,要离开此处。 身材结实体型大,前头围观的人都不如她中气足,倒是给她挤到了前头去,看着皓月楼门口来来往往不同规制的马车轿子络绎不绝。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这么多的达官贵人,怕不是整个城中富商都来了吧。 皓月楼里的美味佳肴肯定不少,她分不到铜板,溜进去吃点好吃的也不亏啊。 打定了主意,她趁着夜色昏暗,用一辆马车掩护着往前头走,正要过街,头上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她伸手一抹,抹下来一坨白色,手感黏糊糊的东西,凑到鼻前一闻。 “哕,居然是鸟屎,真是倒霉,这臭鸟哪儿不啦你就照着我头上拉?”胖大婶气呼呼地指着天上骂道,可认真一看,又没有见着哪儿有鸟,真是倒霉。 周围那些百姓听她嗷唠一嗓子笑得肚子疼,都说她是心不正,想贪便宜,就连天上的大雁都看不惯了。 胖大婶脸色一时白一时红,拿着菜篮子挡着脸,见着不远处有条暗巷,赶忙跑进去。 胖婶子是越想越生气,不就是说了两句话,脑门上顶了一坨鸟粪,还被围观的百姓当笑柄、 这女县令该不会克她吧? 不行,说什么今晚皓月楼的美食,她都得顺点回去,否则咽不下这口恶气。 左右一瞧,才发现这暗巷通往皓月楼后门,今夜楼里大摆宴席,后厨忙得热火朝天,后门就那么大敞着方便伙计干活。 胖婶子躲在门边,像只馋猫般伸着五尺长的脖子,嗅着空气中各种菜香味直咽唾沫。 没人关注她,胖婶顺顺当当就摸进了后厨。 ????? 皓月楼大门口,依旧一片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热闹景象。 两辆马车先后抵达,从车上下来干粮铺子的宋东家,还有一位,光州城生意做得很大的白家二老爷。 二人相互问候之后走到一起,宋东家仰望楼前对联,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这位女~县令,火气是又邪又大啊!” 白二东家抿了一口茶水,将心爱的小茶壶递给小厮托着,那张常年与女子贪欢而显得青白瘦削的脸上,露出一抹下流邪笑来, “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叫咱们直接带着银子过来,居然还有竞价环节,这跟百花楼里的花魁拍卖初,夜有啥区别?走,咱哥俩去会会这位县令大人,看看她与花魁娘子谁更美,宋兄,请。” “白二哥,请!” 二人互相恭敬着往里头去。 才刚踏上一级台阶,不知打哪冲出来一个小男孩,奔着白二东家的肚子就扑了上去。 白二东家被撞得连连后退,手在半空中到处找支撑,最后抓到了什么才站稳。 可换来的,就是他心爱的紫砂壶“啪嚓”一声落地,摔了个稀碎。 白二东家愣了。 那小男孩也愣了。 正要致歉,白二东家满脸怒火冲上来,一巴掌甩在了孩子的脸上。 “叫你走路不长眼,我的紫砂壶养了二十年,是无价之宝了,你个狗东西,赔的起吗你?” 小男孩当场就被打坐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白二东家仍不解气,上去还要下脚踹,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厉喝,“住手!” 众人回头看去,来人正是龙州府知府翁大人,一身月白素袍,气质清正,正怒目瞪着白二东家。 翁大人身后,迅速冲出来几位妇人,惊叫着跑到嗷嗷大哭的小娃儿身边,疼惜地将人紧紧抱住。 白二东家一看这架势,脸色巨变,难道…… “白二,你好大的胆子啊,连我翁平耀的儿子都敢揍?” 白二东家立刻跪倒,俯伏在地大声告饶,“小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大人令郎,小,小小……” 小小小,小什么也不知道说了,当街殴打知府大人的公子,这不死也得脱一层皮吧。 一旁躬身作揖的宋掌柜也是胆战心惊,翁大人来得晚,若是以为他当时也动了手或是挑拨白二东家动手,他也要玩完。 翁大人先检查了小儿子的伤势,旁的伤势没见着,就是那巴掌的事了,这么小这么嫩的娃娃,半边脸肿的像个发面的包子一般,嘴角咬破了皮,殷红血迹斑斑点点黏在脸上。 谁家孩子平白挨了揍都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他还是一城知府呢。 他一甩袍袖站起身来,正要命人把这个白二拿下。 肩上突然被人轻轻按住,他转头看去,居然是个道袍褴褛,白发苍苍的老道士。 第26章 一箭四雕 怒气之下,翁平耀刚要骂,哪里来的牛鼻子老道。 幸好没骂出声,道长落在他肩上的手,看似轻轻搭着,实则压迫着他半边身子都麻了,连脚都抬不起来。 “这位大人切莫动怒,姜大人命贫道来给娃儿治伤,可否让贫道瞧瞧伤势?” 翁平耀微微一怔,他知道道士对岐黄之术均有涉猎,可那又如何呢? 破镜重圆也有裂痕,即便现在治疗了,三天之内,孩子的脸还是肿的嘛! 倒是一旁翁夫人听见道长的话,心疼孩子的她,是恨不得立刻就能出现个郎中来看看,会些医术的都行。 连忙道,“道长,还劳烦你给看看,孩子这脸都被打肿了。” 步虚子捏须上前,只看了一眼,哈哈笑着,从袖兜里拿出一只破布袋,掏出一颗乌漆嘛黑的药丸子,递予翁夫人。 “轻伤而已,小事一桩,夫人捏碎喂他服下,不消片刻就能恢复如常。” “恢复如常?!” 翁夫人有些诧异,但选择了相信,遣了皓月楼的小二带水过来,捏碎药丸,哄着孩子服下。 翁平耀听着孩子不再哭了,怒火也消了大半,剩下一半,是面子的问题。 白二东家若只是训斥两句他倒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了。 打他儿子的脸就是打他,简直奇耻大辱,不让这个姓白的尝尝厉害,他咽不下这口气。 “感谢道长替小儿减轻疼痛。” 步虚子一甩拂尘,“无量天尊,贫道不过是听姜大人令行事罢了。” 翁平耀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颔首,“回头本官会向姜大人表示感谢,来人啊,把此人给本官绑了!” 随行的衙役立刻上前,正要拖走白二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清灵女声。 “且慢!” 在场之人的视线全都被出现在皓月楼门前的一道女子身影吸引。 只见那人,穿着女侠最爱的红衣白底长衫,如青绿色的江边一簇欲燃的红花般灼人眼球,桃面粉腮,五官秀丽又深邃,鬓发乌黑,束成利落的高马尾,身上没有多余的首饰装点,却难掩端庄大气,英气逼人。 “是,是姜大人!” “咱县的县令啊!” 百姓无不激动。 是百姓就没有不怕官的,故而只听说衙门里坐镇一位女县令,实际上,也没人敢去扒县衙的墙头,看看女县令长什么样? 于是就有很多的猜想在坊间流传,有人说,女县令长得像观世菩萨般慈悲温婉,有人说是个六旬老太,还有人说,长得像个母夜叉,青面獠牙,虎背熊腰,比山魈还要丑陋五分。 如今看来,流言全是假的。 石门县女县令,不仅有女子的秀美,还有男子的锋锐,芝兰玉树,玉山上行这些字眼,配她才合适。 姜篱看着翁平耀,眼眉弯弯,笑容就柔和下来,“翁大人,感谢大人白忙之中前来小县赴约,眼前误会,可否交给下官来处理?” 一听县令大人来了,白二东家就跟看见救星一般,砰砰砰地磕头,方才对待孩子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卑微。 “大人,小民知错了,是小民冲动眼拙,小民愿给翁小公子赔罪,赔偿小公子损失,姜大人,救救小民吧。” 不是应姜县令之邀来参加宴会,又怎么会遇到这事,县令不能不管他死活啊,白二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她来也救不了你,押走!”翁平耀态度强硬道。 姜篱赶忙行至上官身边,微笑道,“下官斗胆说一句,翁大人一向爱民如子,更是一位好父亲,可这儿不是龙州城,石门县的百姓看见的只有翁大人仗势欺人,下官的意思,要不要给白二东家治罪,可以问问苦主。” 翁平耀长眸一眯,问苦主?苦主才五岁啊?他知道什么? 可当他回头看时,才发现青儿的脸已经消肿了。 青儿手里拿着一支板板糖,应该是糖吧,用一根签子串着,圆圆的,板板平平,彩色的波纹仿佛随时都能转动起来。 “这……”翁平耀都惊了,以为天黑看不清,走到青儿身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又试探着伸手戳了戳青儿的脸,见他没有反应,又戳戳另一边脸。 确实是完好如初,连他都忘记了方才被打的是哪边脸? “爹爹,糖糖好吃!”青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亮闪闪,已忘记了之前的不开心。 “告诉爹爹,青儿的脸还疼吗?”翁平耀轻声问。 青儿摇摇头,“不疼了。” 翁平耀震惊不已,那道长是神医啊。 他向老道投去感激的眼神,随后问,“青儿,你跟爹爹说,那个老头打了你,你要爹爹抓他去衙门打板子吗?” 青儿停下舔板板糖的动作,扭头看了一眼娘亲的泪眼,又看了一眼姜篱的笑颜,摇了摇头, “爹爹,孩儿也有错,我不该在台阶下瞎跑撞到老人家,心爱的茶壶摔碎了,那一定是他最喜爱的宝物才会那般生气,青儿不想爹爹生气。” 孩子纯真的回答让翁大人突然就张不了那个嘴了,言传身教都会让孩子学去,他也不想毁了青儿心中伟岸的父亲形象。 可是,私心里还是觉得不舒坦。 姜篱勾唇一笑,用着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翁大人,白二犯错,可以用其他的方式来偿还,咱在宴会上杀他一笔,回到光州城,大人再办他不迟,还请大人稍安勿躁!” 翁平耀一惊,姜篱此女人这么上道,居然猜到他想回去之后找人揍白二。 四目相对,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姜篱才不会真给白二老爷撑腰,什么玩意啊,恃强凌弱欺负小孩子。 既然翁大人要出气,白二怕掉脑袋,而她作为东道主又要做和事佬,一会还得用上白二,干脆啊,一箭四雕收拾这姓白的。 翁平耀把现场交给了姜篱,抱着孩子,领着夫人,进了皓月楼。 姜篱笑意深深地将白二东家扶起,“白二老爷受惊了,赶紧进去喝杯茶,压压惊。” 白二如获大赦一般苦笑出声,不住抹汗,点头哈腰,“多谢姜大人为小民周旋,一会……哦不,来人呐,快快把咱家贺礼送来。” 小厮赶紧奔来,手里捧着一只半尺长的木匣子。 白二赶忙又从袖兜里摸出一沓银票,也不知多少,飞快往匣子里塞,捧过来,递到姜篱面前,“白家一点儿小小见面礼,还望大人不要嫌弃,以后用得着白家之处,大人尽管吩咐。” 上道啊! 姜篱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白二的肩膀,叫春翘将礼收下,做好登记。 第27章 多了个幕僚 此时的姜篱,正在为莫名其妙多了一位幕僚之事,高兴又疑惑。 仙风道骨今谁有,步虚道长算一人。 方才见识过道长高超医术,在看此人,鹤发银须却面色红润,身板健朗,笑起来慈眉善目,两个脸坨坨就跟个发光发亮的大元宝似的。 这不就是传说中返老还童术? 这不妥妥的老神仙吗? 不少达官富商就围在道长身边,态度恭敬的想请老神仙过府,为家父家慈把把脉,看看病。 步虚子谁都没搭理,不管是谁恳求,开出何等优渥的条件,他只是轻飘飘的一摆手。 “不去不去不去……” 众人心里明白,有本事之人脾气都比较古怪,故而是一求再求,口水说干。 老神仙烦了,拂尘一甩,像赶苍蝇般空中飞舞两下,嘿嘿一笑,“去不得呀,姜县令公务繁多,贫道做为幕僚实难抽,身,各位见谅啊!” 就这么地,姜篱得了第一个幕僚。 当时她以为,道长这么说是故意想借她挡事。 那些求不来道长青眼的老爷们找上她,她很懂事的都给打发了。 众人败兴而去,剩下姜篱和道长,姜篱施礼谢过,“方才多谢道长救助翁大人公子,敢问道长高姓?” “出家人哪来高姓,贫道步虚子,特来相助于你。” “相助?!”姜篱眸光闪动,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步虚子多一句都不说,往栏杆上一趟,道袍垂落下来,身板却躺得稳稳当当。 撇着嘴,将小胡子翘得高高的,懒洋洋道,“饿了。” “哦哦,”姜篱回过神来,赶紧叫春翘准备吃食,可是…… “不知道长吃素吗?”她试探着问,前世里,那些道家佛教离她生活很远,道教比佛教更没存在感,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道士是不是也茹素的? 闻言,步虚子哼哼两声,苍老的语气透着讥诮,“贫道又不是那些秃驴,吃什么素吃素?给贫道来三只烤鸡,两壶酒,再来一笼馒头!” “好嘞!”姜篱讪讪一笑,目光往四处打量了眼,确定附近没有再藏着道士小队,才确定这分量是道长一人的。 “道长,要不,您进去吃,我给你寻一个安静的包厢?” “大人不必理会贫道,忙你的去吧!” 姜篱又客气了几句,听道长已经开始打呼噜了,只好离开了。 当真是个怪老头! ????? 皓月楼里,丝竹管弦之声悠扬,高客满堂,群贤毕至。 群贤毕至? 没看错,除了上官,富商及其家眷外,姜篱还请了不少读书人,有教书的大儒,有有名人雅士,还有说书人。 他们的作用相当于记者,将今夜这场慈善晚宴,用他们文采斐然的文字,或生动形象的口述,传播给百姓们知晓。 以免百姓都以为县令大人的对联是写着好玩的。 除此之外,那些访客奉送的礼物,也将如实记录下来,贴榜表彰,广而告之。 以上这些处理方式,上官和富商暂时不以为意。 他们用着一如既往的态度对待新上任的县官。 宾客穿梭在各个长桌前,观赏品尝皓月楼的精美糕点。 一个小县城的酒楼,再做都有限,与他们这些看惯了两州繁华,吃喝玩乐追求极致的老爷们来说。 什么糕点,不过就是个送钱的名目罢了,当官的用各种方式找他们拿钱的招式见多不怪了。 姜篱也不藏着掖着,糕点好吃吧,还可用十两银子买下一盒,带回家去慢慢品尝。 十两银子买一盒糕点,不贵,真的不贵! 上上上……那任知府或县令找他们要钱,那都是列好了单子直接进府抢的,别说送糕点了,没让他们脱一层皮就算好的了。 所以按照他们平时的孝敬,他们有的买十盒,有的买二十盒,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二老爷终于找到了宋东家,将他拽到一旁有话说。 宋东家也是生意场上的老人了,见着白二脸色惨惨,坐立不安,定是有事,开门见山道,“白二哥寻小弟有事,但说无妨?” 白二却磨磨唧唧的,毕竟半辈子富贵,还从未遇到今夜这样窘迫时候,可又不能不提,那就只能,一边盯梢一边说话,偶尔有人靠近,他还得顿一顿。 “宋兄,呃……可否,借为兄一些银子!” 宋东家愕然,白家财大气粗,还需要找他借银子? “发生何事了?” 白二言不得,总不能说,自己准备的二百两见面礼给了出去,当时一慌,又把身上带着的千两银票也给塞进去了,回过神来看见这些糕点要收钱,还给记名。 就连知府大人都买了一盒,他总不能不表示吧。 宋东家等了等,见白二不想多说,也就不追问了,借就借嘛,不就是五百一千两,白家家大业大的,还能不还他银子么? 他忙从袖兜里数出五百两给了白二。 却见白二接都不接。 什么意思? 抬头一看,白二在朝他挤眉弄眼,周围有几名富商正往这头看呢。 宋东家仍旧不明所以,白二清咳一声,负手而立,扬声道,“不就是欠我家的五百两嘛,着急还什么?宋兄既然惦记着,我就替我大哥收下了。” 说罢才将银票收下。 嘿,宋冬家吹胡子瞪眼的,他是债主好不好,借钱还要要面子,服了! 第28章 县令大人怎能如此轻慢我等? 一刻钟后,抢购糕点的环节接近尾声,宾客们按照酒桌上的姓名牌,寻名入座。 喧哗声中,美味佳肴上桌了。 刚开始端上来的,还是比较正经的排骨汤,清蒸鱼,红烧排骨。 接着就是油炸野菜大拼盘,这个尚且可忍,毕竟香香脆脆也好吃。 而下来的五道菜,都是绿油油的白花菜汤,炒小白菜藕丸子,炒蒜末空心菜,炒豇豆段,炒豆豉油麻菜。 富商的夫人们就不高兴了,有没有搞错,这么大的晚宴,她们精心打扮而来,争奇斗艳,努力为夫君搏c位,现在渴了饿了,就招呼他们吃这些? 绿油油的,这是在给谁暗示呢? “老爷,这啥意思啊,是嫌咱们方才的糕点买少了?” 回头看看,其他桌也是这样的菜式。 “咱好歹也是送了礼的,至于这么抠搜吗?” “就是嘛,简直是不把老爷放眼里,一个小小七品县令,她牛啥牛?” “在座都是有头有脸的员外富商,就让她这般轻慢,老爷,这抠县令不值得咱们伺候。” 富商老爷们脸色愠怒,你说找个女人来做县令图啥呢? 女人就是些市井小民,斤斤计较,跟那村妇一般,家里来客,白米饭下藏石头,垫高了让你以为她热情好客呢。 结果呢,就这? “岂有此理,这些食物,狗都不吃,居然拿来招呼咱们,真是不知死活!”一名胖壮的富商猛拍桌子一声吼。 旁边桌子正在品尝之人赶紧吐掉了嘴里的青菜。 眼看怒火地瞪着那位大放厥词之人,你不吃,别人吃啊,我瞧那豆豉油麻菜味道就很好,看看现在闹的。 现场一下子就嚷嚷开了,要叫姜县令出来给说法。 而能一瞬收起这些聒噪的,就是突然黑掉的大堂灯光。 场内一片惊呼,都以为遭贼了,念头闪过身体还未能做出反应,一个反光的假月亮落在二楼,将一束明亮的光影落在评台之上。 众人视线,呼啦又移向评台。 台上飘起白烟,随着烟升腾散开,仙云之中,有仙子梳着漂亮的流云髻,从高处飘下,纱裙云帛轻盈剔透,仙子环佩叮当,巧笑倩兮,在宾客区上方旋转,跳跃。 宾客闭着眼,感受着长长的云帛拂过脸颊的感觉,听说仙女的披帛是用彩霞编织,美啊,抓在手上,贴在脸边,酒不醉人人自醉。 大厅里,除了弦乐之外,鸦雀无声,女人们气呼呼却不敢说,男人们乐在其中,只想这云女相会一幕不要停。 仙子飘落在评台上,赤脚踩着小碎步舞了一段天香国梦。 点到即止。 男人意犹未尽,弦乐已停。 “哎,结束了?再来一段啊,哎哟……” 天下一片黑,也不知是哪位老爷在暖场,随后又被自家妇人揪着耳朵,乖乖落座。 仙女的到来是为了献菜,有条不紊手托金罩菜碟,绕场半圈,大大方方打开了第一道美食的防尘盖。 宾客区发出哗啦一阵挪椅碰桌的声响,好奇挤上来,站得比较远的就伸长着脖子往前头看。 盘中出现了一条腾云驾雾的青龙,青龙体型虬劲,龙眼圆瞪,髯须刚炸,透着无尽威严。 它嘴里含着一颗紫红色的宝珠,有源源不断的烟雾从口中吐出,一阵阵清凉的气息扑在近前之人面上,竟是那么凉爽舒畅。 仿佛让人置身在春日里的雪山之巅,目睹雪山之下春暖花开,杏花万里。 站在光影之外的姜篱把控着节奏,给大伙做介绍。 “这第一道美食叫做玉龙吐春,采用新鲜的青萝卜和鲜嫩鱼脍制作,通过特别的加工手法,令人望之便觉身心清凉,吃到嘴里冰爽多汁,回味无穷。” 话音落下,就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青萝卜? 是他们知道的那个萝卜吗? 青菜萝卜豆腐的那个萝卜吗? 居然把那些贱民的一日三餐,一而再地当成珍馐来污辱他们? 忍不了了,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小小七品芝麻官,莫非真以为斗得过豪强土绅不成? “啪!” 一掌劈桌,伴随着女子的惊呼,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一名壮汉站起身来,其后几桌宾客老爷也纷纷起立,准备声讨姜篱。 男子脸上横肉跳跃着,将拳头摁得是咔咔作响,目露凶光道,“姜县令,过来道歉!” 剩下一半宾客们闻言,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哎哟,那不是漕帮,人送外号‘连干三十六碗水酒而不倒’的古三当家吗? 听闻此人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啊,漕帮占据水路,等同控制了全朝廷的水上贸易,连两府衙门的人都不放在眼里,这姜大人一介女流得罪此人,不日,就要被抛尸江边了吧!! 好心人都替姜大人捏把汗,说书人奋笔疾书,素材这不就要来了。 姜篱站起身,回头看他,将此人嚣张容貌记在心底,气定神闲反问,“道什么歉?你掀桌在前,无理取闹在后,若是不想赴宴,现在可以走!” “呵~不谙世事的女人,本当家最后说一遍,过来,跪下,给本当家磕头认错!” 姜篱对此人,露出了一抹核善的笑容。 而此时又听见有人拍桌子。 宾客集体化身成了瓜田里的猹,哪里剑拔弩张看哪里! 光州府知府翁大人给同僚撑腰来了。 “古三,好大的胆子,你是民,姜大人是官,你敢折辱朝廷命官,几个脑袋够砍?” 古三当家冷笑一声,翁平耀是知府又如何,在他眼里,也不过文弱书生一枚,他一只手都能送他上西天。 姜篱压根就不想理这种没头脑,转身安抚翁平耀,“大人息怒,随他们闹也好走也罢,剩下的宾客咱们自己玩,对了,下官这儿有靖王殿下墨宝印信一份,不知大人是否愿瞻仰瞻仰!” 话音刚落,身后就听着“霹,啪,嚓”一阵连贯的摔桌声,古三摔倒在姜篱身旁不远处。 众人目瞪口呆,不明所以,怎么方才还在三米开外的男人,突然就扑起大蛤蟆来了。 原来啊,是姜篱不把古三当回事,古三脚下一点,轻功飞扑,就要来拿人,谁知耳边飘过“靖王殿下墨宝”这六个字时,他才反应过来,姜大人为何嚣张。 靖王殿下,那可得罪不起。 当即他就卸了一身硬功,二百六十斤的身躯硬在半空中来了个燕子回旋,把自己扳回去,甩在了合适的地方。 这才有了大家看到的,为何扑蛤蟆! 第29章 好像被下了降头一样 古三强忍痛楚,赶紧爬起身,倒戈怒瞪为自己站台的众人,“你们疯了不成?谁把老子推出来,害得我摔个狗吃屎?还有,竟敢拍桌子摔椅子,是不是对姜大人有什么不满?” 骂罢,转向翁大人和姜大人,噗通一个跪地脆,连连磕头赔罪,“二位大人,方才小民多喝了几杯黄尿,酒意上头了,大人息怒,大人饶命啊!” 现场在座之人,绝大多数都是人精,看古三反常举动,就知他在怕什么,但人精就精在,看破不说破。 短暂的沉默过后,也没人关注古三了,纷纷向姜篱围拢过来,急切地想要一睹王爷墨宝。 姜篱如众人期待,取出信件,先请翁大人鉴定真假。 翁平耀立即吩咐下人送来清水净手,净面,擦干水渍,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信件。 只见火漆完好无损,未曾拆开,他也不敢多收,仅盯着封皮上的字迹。 王爷的书法,铁画银钩,气势磅礴。 这的的确确是王爷亲笔,嘶~ 就是不知信件内容写的是啥,好想看哦! “没错,此乃靖王手书,下官曾于年初赴京城述职,恰逢王爷醉后挥毫,于天下第一楼墙头留诗,确认无伪,看这墨痕,似近日所作,可见靖王对姜大人是极为器重啊!” “多谢大人!”姜篱嘿嘿一笑,扮作很舍不得的样子赶紧拿回了书信,就着面前这些人,飞快地晃一圈。 就这么一下,就有人化身中举的范进,神态都疯魔了,抱头的抱头,扯发的扯发,捂嘴的捂嘴,两名白发苍苍的老学究甚至忍不住泪水滑落。 姜篱小心翼翼地收起书信。 后排的宾客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捶胸顿足,他们还没看呢! “诸位贵客请见谅,方才不过是本官想在翁大人得瑟一下,咱们还是回到慈善晚宴上来……”姜篱缓步走上评台,抱拳向北方恭敬,继续道, “先前的‘玉龙吐春’,是靖王钟爱的佳肴,王爷心系百姓,食材简朴却寓意深刻,王爷谓之忆苦思甜餐,然而,此菜制作复杂,无法惠及每桌,因此只能是价高者得,起拍价为一百两,每次加价一百两,有意品尝此美味的贵宾们,请踊跃出价!” 伴随着姜篱的喝彩,激昂的《十面埋伏》奏响,琵琶声牵动心弦,气氛浓郁热烈,在这片大好氛围中,叫价如洪水般涌来。 人精们都知道,那已非普通的青萝卜,那就是妥妥的青龙,是令人趋之若鹜的靖王殿下。 他们不缺银子,他们缺的是更大的舞台。 能有机会与京城里各种达官显贵,天潢贵胄攀上一丁点关系,财富便如江河决堤,滚滚而来。 第一道菜最后是谁拿下? 是白二,以五千两的价格,成功赢得了稀世青萝卜。 其实他身无分文,之前找宋冬家借的五百两,买糕点那会儿以为就这么着了,就一次梭哈了。 后来,现场仙女散花之时,有人抹黑来到他身边,低声道,“老登,姜大人为你指点迷津,待会儿竞拍美食,无论何种手段,务必夺魁,唯有如此,方能保住性命!” 彼时,他只当那人有病,可全场看到现在,他明白了,原来姜大人跟靖王有一腿,不是,情谊深厚。 拍下这道菜,不就是明路吗?他就不用怕翁平耀回头找人给他蒙麻袋丢暗巷里揍一轮了,出门还能说,自己也算跟王爷勾搭,不对,成了有缘之人,届时谁不高看他一眼? 所以竞价一开始,他就赶紧去摸宋东家的身。 “你你你,白二哥你要做甚啊?”宋冬家目露惊恐道。 “来不及与你解释了,快点给我!” “啊?!” 那边叫价已进白热化,白二是真没时间跟宋东家慢慢解释,哪怕老宋看他的眼神,从一开始惊恐变作欣然,他也没空解释。 他毫不犹豫地取走宋冬家的传家玉佩和私章作为抵押,以五千两的天价购得佳肴。 而此时的宋冬家,独自躲在角落黯然神伤“我去你大爷的,你花几千两买脸面,你用我宋家传家宝做甚,爹啊,儿子对不起你啊~” 对于姜篱来说,既然是她事先打过招呼的人,自然要予以配合,把拍品做得不露痕迹地送到白二手中。 看那大爷,此刻还向她投来感激的眼神。 姜篱微微一笑,“众宾客不用惋惜,接下来还有,红尘妃子笑!” 它是一株荔枝树,临近凋零之时,却开出了生机勃勃的翠绿新叶,上面挂满了娇艳欲滴的红荔枝。 众所周知,荔枝珍贵无比,一日色变,二日味变,只出岭南只做贡品,他们西南偏中少见得很,且,如今也不是荔枝成熟的季节。 然而,此树上的荔枝竟如此逼真,连荔枝壳上的微小凸起都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 尚未欣赏完荔枝,第三道佳肴悄然登场。 白玉盘中盛放着紫色莲花,高贵典雅,仔细观察,花瓣竟是由细嫩的藕带制成。原本洁白的藕带,被染成了淡紫色,宛若烟雾弥漫,独具匠心,令人惊叹不已。 “此乃第三道菜——佛灿莲花,口感清脆微甜,花香四溢,深得王爷喜爱。” 即使王爷并不钟爱,但在场饥肠辘辘的人们,激动的眼泪已从嘴角流下。 这三道菜,就光凭在座这些走南闯北自诩见过不少世面的富商都要竖起大拇指,叫一声“绝”!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来自美食又发展了上千年之后的菜肴复刻的。 只要他们没见过,就会认为这些也只有住在皇宫王府里的贵人的专属。 “一百两!” “二百两!” “八百两!” “两千两!” 急促报价的皆为女性,这些菜品似乎专为女子设计,极具女性审美趣味。 姜篱言笑晏晏,“莫着急各位夫人,一个个来哈,先从第二道菜开始……” “一百两!” “一千两!” 老爷们在旁出谋划策,你要这么这么,这么喊,再那么那么,那么喊,这样才能竞标成功啊。 所有人,就像被下了降头一样。 热衷这场竞拍游戏,不能自拔! 第30章 都是套路! 第二道菜肴由古三以八千纹银购得。 第三道佳肴则由邱和府的曾员外收入囊中。 没有第四道了,姜篱不能一口吃成一个胖子,那便是打狗入穷巷,得不偿失! 待竞标结束后,姜篱借着热度,发表了一番肺腑感言。 “诸位善翁善士,感谢您们的光临,石门县土地贫瘠,人口稠密,生产方式单一,大批青壮离乡背井外出谋生,大批女子远嫁不愿再归,城内春耕都无法正常开展,夏末初秋又得接纳不少流民百姓,生活困顿,衣食不足之人在我县内比比皆是,还望在座善翁雇佣工人时,能够优先考虑石门县的民众,使其有所依靠,姜某在此感激不尽, 今日既说是慈善晚宴,所有赴宴到访之人花费掉的银两,本县衙将会详细记录并公示,做为各位善长对我石门县的扶持,名单与数额不日会张贴榜文诏告辖域,用于民生建设,生活救济,分毫用之于民,接受两府衙门监督, 既然翁大人在此,下官斗胆,想请翁大人先对今夜募捐而来的银两做审阅。” 翁平耀微微怔然,不打这交道竟不知姜篱心思如此缜密,大开大合,有进有退。 思索片刻后,他认为此举可行,于是欣然答应,走上高台,做这个见证人。 春翘和刘和一同奉上花名册,翁大人仔细看过一番,提出几个疑问,“其他都没问题,为何今晚的酒会费用未计入支出?” 姜篱正想说,她个人出资。 但下一秒,却看到翁大人在她能见的方向压了压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翁大人的目光,落在了古三身上,似笑非笑,缓缓说道,“古三当家,今晚是你带头毁了皓月楼的桌椅……” 不用翁大人说完,古三立即会意,陪着笑脸表示,“小民全赔,今日晚宴花费多少,小民全包,就当是之前,为冒犯姜大人一事略表歉意,还望姜大人海涵!” 姜篱微微一笑,曼声道,“无妨,古三当家当时喝高了嘛,本官自然不会与醉鬼计较的。” “多谢大人体恤!”古三内心苦逼,可谁叫他有眼不识泰山,冲动行事呢。 这时,场下也不知道哪位大善人突然喊话,“二位大人,老朽没能竞拍美食,又不爱甜食,倒是没怎么花费,区区二百两见面礼,恬于与各位善长留名,老朽再捐个二百两以示关爱。” 姜篱眸光潋滟,立马摆手,“不必了陈老爷,这样做恐会引起其他人效仿,我们还是按照规矩来吧。” \"诶~大人此言差矣,他们效仿与否与老朽无关,老朽就补这么多,其他人,哼,有心的,十两二十两也不嫌少啊!\"陈老爷斜睨那些无动于衷之人,语气不屑又傲娇,说罢,让小厮将银票送来。 姜篱谢过,将银票交给翁大人过目,命春翘赶紧登记。 陈老爷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十两二十两也行,垒到名字下,也不至于落后,将来贴榜出来,自家名字排在了最后一位,且数额巨少,岂不遭人唾弃? 人精们一拥而上,从台下爬到台上。 爬啊,喊啊,我再捐点啊。 要不是有衙役在现场维持秩序,这些人都要爬到翁大人身上去了。 ????? 晚宴进入尾声。 姜篱站在大门边送客,一一与宾客们回礼道谢。 白二候在一旁,只等着大队人马清散一些后,上来与姜篱道一句感谢。 正好,姜篱也还有话与他说。 “白二老爷今晚可是出尽风头了。”姜篱寒暄一句。 白二点点头,是啊,用玉佩抵押菜肴,姜大人都帮他处理的很好,没有丢他的人。 这小娘子,怕不是看上他了吧! 这般想着,白二的眼神就变了味,色迷迷盯着姜篱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憨憨笑着,“是啊是啊,还是多亏大人帮忙,那青龙,小民回去定妥善保管。” “那是应该的。”姜篱淡笑,随即压低声量道,“本官还有个不情之请。” “不敢不敢,大人尽管吩咐。” “听说白家有很多庄子养了不少的鸡鸭牲畜,不知白二老爷能否以低价卖本官一些鸡鸭幼崽?” 白二将脸凑上来,凑得极尽地听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鼻翼之下那淡淡飘荡的玉兰花香,温香暖玉,沁人心脾…… “小事一桩,明日小民管家送钱来赎玉,大人可将鸡鸭数量交代管家,不日就给大人办成此事!” 女人嘛,都得用一个个的应诺讨得欢心,逐渐攻下,她才会对你敞开心房。 多帮姜大人办事,不就跟大人有更多相处机会,总有一天,他会把这女人压在床上,将自己的全部给她! 姜篱不是看不出白二眼色不对,可一个正直的人,又岂能猜到龌蹉之人思想的肮脏程度,她强忍着推他滚蛋的冲动,笑意融融送客。 白二被人潮冲了出去,他回头一看,翁大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心底仍有些打鼓,赶紧捧着玉龙吐春上了马车,叫小厮赶紧回光州。 “快些,再快些!” 一路上,白二都在焦急催促。 一来是怕翁大人的人追上来算账,二来,再不快些,玉龙身上的鱼片就要馊了! 回到白府,白二大松口气,赶紧吩咐管家取冰来,一方面,又为得了宝贝高兴,叫人去请大哥到前厅。 白大老爷是光州商界泰斗,光州商会是他年轻时攒出万贯家财那会创立的,如今家里的生意交给了二弟和三个儿子打理,他则在大后方给这些人出出主意,稳定军心。 毕竟他已年过古稀,精力不济。 白二到家时,白大老爷正在小妾的房中抱着美娇娘准备上床打打水桩。 小厮突然赶来,焦急拍响房门,就是那种最关键时刻的打扰。 白大老爷差点老命就断送在床上。 缓和了一下呼吸后,没好气冲门外人呵斥一声,“干什么呢,不是说过本老爷睡觉,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要来打扰吗?” 小厮也不想啊,愁眉苦脸道,“二老爷夜宴回来了,说要请大老爷前厅去,很急的样子,怕是遇着什么事了!” 白大老爷知道二弟一向不会无的放矢,怕他今夜去参加石门县令的晚宴是真遇上什么大事了才顾不上时辰要找他,只能强忍下谷欠火,叫小妾给他穿衣。 小妾为他穿戴好,眼看老爷要走了,又搂着爷的腰,娇滴滴抱怨道,“老爷,别走行不行啊,你都已经一年多没来妾身屋里了,你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来看妾,妾衣裳都脱光了,这算什么呀?” “算你倒霉吧!”白大老爷沉声道,拂开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拄着拐杖往前院去了。 第31章 骗子被骗子骗 丫鬟上好热茶就被二老爷飞快撵下去了。 王爷的最爱,可不是什么下贱之人都能看的。 白大老爷迈入正厅,就看见老弟背朝大门,在主座中间的高几上捣鼓着什么,脚边放着两桶冰,冰水融化了流得一地都是。 白大顿时心火冒,在关键时刻叫他来,本就欲求不满,不是说有事吗,怎么又在这玩起水来,最好是真有大事,不然别怪他大嘴巴抽他。 “夤夜才归,不赶紧休息,把老夫叫来所为何事啊?”白大没啥好脸色的沉声问道。 听到大哥声音,白二满脸喜色的转过身来,他现在兴奋得很,哪有半点困意啊,老顽童似的,用身体挡着桌几,要把那份惊喜留到最后才揭晓。 大哥果然注意到他身后藏着不简单的玩意,左右晃着脑袋想看,被他挡得好好的,啥也没见着。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白大举起拐杖,习惯性地就要揍人。 “大哥息怒,大哥息怒,你来看,”白二怕吃小飞棍,赶紧上来搀扶大哥,带着他往前走。 白大先看到的是一个大盒子,堆满了的冰块,中间露出一个带着鳞甲的拱背状物。 “大哥,这是玉龙吐春,如何,栩栩如生吧?为弟在晚宴上拍的,靖王殿下最爱的一道菜。” “靖王殿下?!”白大赶紧靠近,管家掌灯上来。 两兄弟就着灯火仔细地观赏,看得眼泡都肿起来了。 白大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沉声问道,“王爷喜欢吃啥,她一个小小县令如何知晓?” 白二随即就将今晚发生的诸事事无巨细给兄长说了。 白大越听越皱眉,在听说买这道菜花了五千两白银时,心都在滴血。 虽说他白家家大业大,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他咬牙切齿道,“你的意思,你用了五千两拍卖而得?那所谓的王爷手书,你也没瞧见?” 白二还笑嘻嘻的,只觉得大哥过于谨慎了,“为弟知道大哥担心啥,怕王爷的手书是假的嘛,可翁大人已经确认过了,不可能造假,再说,她一个七品县令多少个胆子敢造假啊?今日酒楼里有不少文人,经他们大肆宣扬,迟早会传到王爷耳中去。” 白大缓慢坐回椅子上,“不对,不对不对,你……你是不是遇着仙人跳了?” 白二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这不是污辱他智商吗? “好歹我也是白家的二老爷,掌着家里许多生意,仙人跳这种小把戏还能逃得过我的法眼吗?” 白大冷笑一声,“你就告诉老夫,那个在现场跟姜县令起冲突的古三,有没有拍到美食?” “有啊,第二份一个荔枝就是他拍掉的,为弟后悔啊,早知会有这环节,肯定带着万两银子过去,把三道菜都给拍回来!” 白大听得差点没吐血,直捂胸口顺气,恨其不争道,“你啊你,一把岁数了,居然还被个小姑娘玩得团团转……” 越想越气,不住地拍大腿,“你落进她圈套里了,还有那个古三,什么王爷的手书,王爷的最爱,都是编的…… 你啊,从翁大人打你那巴掌开始,她要寻找的冤大头就是你了,先是让你感恩戴德,随后又派人给你传话,直言厉害,你不拍不行,就是利用你怕翁大人报复这事,用那无形的大手牵着你前进,引你一步步入套,这时拿出所谓的靖王殿下来说事,你立刻就会想着,巴结王爷,翁大人就不会动你了,这不,哎哟,七千两银子,就买这么个烂东西?!” 嘶~ 听大哥这么一说,白二也回过味来了,是啊,他当时怎么就没觉得古怪呢? “大,大哥的意思,王爷的手书和这个什么‘玉龙吐春’都是假的?” “哎……手书是真的,这种小把戏,平日咱们做生意也常用来吓唬那些无知村民啊,你不记得了吗?上次买庄子那次,咱不就是拿着张衙门盖章的文书去村里吓唬人,才有了那些不在批准之内的山头吗?这不是一个道理吗?” 白二清醒过来了,后面的话不用大哥说,他都明白了。 都是一个套路啊,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他这个大鱼到了王爷面前,就成了虾米了。 “哎呀,大哥所言甚是,我上当了,那个姜县令,把咱们玩烂的招数又用我身上来,好大的胆子啊!” 白二方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愤怒,在自己玩烂的招数里栽跟头,娘的,这种感觉,就像…… 就像多年的老骗子居然被初出茅庐的骗子骗了! 那他究竟是骗子还是傻子? 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 “老子这就去找她算账去!”白二愤怒一拍桌,抬脚就要走。 “回来!”白大赶紧叫管家拦下他,叹气不已,“找她,她就会承认吗?你都说她找了好些的文人共襄盛举,现在……你只能想办法赶紧将这个烫手山芋给供上!” 白大指着旁边的玉龙吐春,不,传家青萝卜。 白二哪还有这心思,都说不是王爷最爱了,恼怒道,“不要了,要来干啥?白福,你把这些破烂寻个地方埋了,省得在这碍我的眼。” 白大又啪啪地拍桌,震得上头茶盏砰砰响,“你今晚是吃了多少花生米,脑袋秀逗成这样?这东西,它能丢吗?” 白大老爷抿了口茶,败了败火气,然后道,“如今大街小巷都知道你得了王爷的最爱,那些好热闹的,若日日上门瞻仰,你是不是要提着一桶馊水臭水给他们看呐?你敢拿吗?还不赶紧把这鬼东西用冰块镇住!!!” 新鲜食材加上极易变质的鱼片,要如何保存才能不腐不朽? 这下好了,白府为了不被众人口诛笔伐,又多了一笔开支。 管家收拾好现场就赶紧下去了,白二怒不可遏,在厅里来回踱步,想着要怎么收拾那小娘们! 白大老爷微微眯起眼,沉默良久之后道,“你也不要被情绪所控,银子捐了就捐了,但这口气,咱们将来自要叫她还的,小小县令,玩死她,费不了多少事。” “都听大哥的,定要让那丫头吃瘪,最好是无路可走,求到我白府上来。”说到这,白二又开始心痒痒了,幻想着利用官场或绿林把姓姜的小娘们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求他,届时,嘿嘿…… “对了,那丫头还想找咱们买鸡鸭呢!” “鸡鸭?还想跟咱们抢养鸡的生意?” 白大老爷微微迟疑,随后露出一抹奸诈的笑,“这丫头还是嫩了些,从你这儿得了点好处居然不知收敛,要在你身上咬下一大块肉啊,既然如此,咱们就卖鸡鸭给她!” 白二立刻谄笑着靠过来,“大哥有好主意了?” “嗯,你明日就派人去石门县走一趟,就说咱家养的鸡鸭幼崽开春之后孵化得比较多,她买一万只,按照成本价加一成给她,买三万只就成本价,少于一万只,市价低一些,再告知,还有别的商家也想要。” 白二点点头,做生意怎么谈判这事他懂。 白大继续道,“她石门县穷,自然会选择成本价,三万只可不是小数目,敢买,一定会分发给百姓,你就专挑瘟鸡瘟鸭送过去,届时一个传染俩,俩个传一窝,不出几日,百姓就能把她衙门给踩塌了!” 白二眼底亮起奸诈的精光,“大哥妙计啊,春日来天气多变,瘟鸡瘟鸭只要她接手了,出了事,哪怕她怀疑,咱也有话可说。” 交代完此事,白大老爷才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往小妾院中去,行至半路,突然感觉性趣全无,又去了大夫人房中。 第32章 她是我娘子,他不是我相公! 时间退回到两个时辰前。 姜篱送翁大人上车,目送最后一位贵客离去,晚宴算得圆满结束了。 “哎……也算很好地完成了一件大事,以前我就不爱应酬,幸好没人给我灌酒!” “大人能者多劳,今夜着实是辛苦了。”刘和陪在她身边,二人同行往官轿走去。 姜篱困得直打哈欠,两个肩膀都懒洋洋地塌了下来。 刘和见她这么累忍不住心疼,可又搀扶不得,只能与她说些开心的话,让她振振精神。 “大人那日说,要宾客竞价与你坐一桌,属下以为今夜会发生那样的闹剧,没想到,大人居然改成竞价菜品。” 姜篱闭着的眼睛睁开来,懒懒一笑,“计划赶不上变化,那日还没有王爷手书,只能那么办,如今有了更好的利器,自然得换花样玩了。” 刘和脸上立马升起几分崇敬,是对靖王殿下的。 “大人,属下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手书真是王爷亲笔?” 姜篱一挑眉,“你猜!” 随即又一笑,意味深长。 刘和被她这个俏皮的模样吸走了魂一般,等他听见姜篱说话声传来,才发现自己在原地愣了许久。 “我先回衙门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来处理吧,皓月楼的损失一定要确认到位,别让那个古三讨了嘴乖。” 刘和立马跑上来,慢她一步跟随在身后,“皓月楼的王掌柜跟属下说了,赔偿和开销,古三都已经清账。” “那就行,算他识趣……”姜篱摆摆手,正准备上轿,皓月楼里,却忽然传来男女吵架的声音。 在这半夜时分,说话声都变得特别清晰。 妇人带着哭腔道,“我凭什么跟你走?我要报官,方才县令就在这,我要找她申冤!” 随后响起的男子声音,浑厚低沉,就像北方大草原上硬汉在呼麦, “申什么冤?天王老子来了你也是我媳妇,我找了你多年,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哎哟……救命啊,有人当街强抢民妇了,有没有人管呐?” 姜篱回身看了眼刘和,刘和已经冲向皓月楼了,她还是不放心,决定亲自去看看。 人去楼空的大厅里,只见一名厨子打扮的壮汉,粗鲁地拉着一妇人的头发将她往后边拖,妇人在地上挣扎打滚,不住喊救命。 姜篱长眉一竖,立刻吩咐衙役上去分开二人。 逃开束缚的妇人赶紧跪行到姜篱面前来,双手合十,“大人,救命啊,那个厨子非说民妇是他媳妇,民妇都不认识他,差点就死在他手里了,大人替民妇做主啊!” 听了跑堂报,后厨里有人闹事,王掌柜也赶紧从账房里跑出来,见着姜篱赶忙行礼。 姜篱问他,“那个壮汉可是你皓月楼的伙计?” “是啊,他叫陈伟之,关外人,来我这儿帮厨有半年了,当初就说是来找媳妇的,听说还去了好些地方,都是待上半年,找不着就换地继续找……”东家如实回禀道。 说罢看一眼被壮汉认作媳妇的妇人,嘿,长大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其貌不扬的。 虽然他觉得这胖婶子长相身材放谁眼里都满满安全感,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跟那来自关外的陈伟之貌似也登对,毕竟壮汉一身腱子肉,站起来就跟堵墙那么高,衬得胖婶子都变得小鸟依人了。 陈伟之不管不顾的,瞧着莽撞得很,右手里拎着把菜刀,全然没将衙役放眼里,怒气腾腾道,“此事不劳大人处理,这女子就是我媳妇,我找了她八年了,既然找着人了,就要将她带回去,掌柜的,从明日起我不干了。” 那妇人闻声,生怕慢一步就要被那怪兽抓去,爬起身就往姜篱身边跑,一边跑一边自辩,“大人明鉴,民妇真不认识他啊!” 陈伟之呢,或许是真被久别重逢,媳妇又不愿意跟她回去的事气着了,也不管前面是谁,红着眼举着刀,一路吓唬,都不许帮那妇人,他自己的家事自己处理! “住手,住手……”姜篱伸手护着那妇人在身后。 春翘张开双臂挡在小姐身前。 姜篱赶紧又把她往身后一拉,厉声道,“这儿不是断是非的地方,你们各执一词,就跟本官回衙门一趟,曹德恒,赶紧把人拿下!” 曹德恒拿不下啊,他冲到陈伟之面前,个头才到陈伟之胸口,被陈伟之轻松的一个推搡,攮着头,就飞了出去。 其他几个衙役也是那么被撂开的,那人气势腾腾地冲来,整个大厅都显小了许多。 阴影之下,刀锋就要碰到姜篱了。 惊心动魄的一瞬间,半空中突然飞来一把椅子。 “啪嚓”一下,正中陈伟之脑门。 陈伟之额角上立刻有鲜血流下,他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晃晃悠悠,朝前扑倒在地。 众人回头一看,那位吃了烧鸡不知所踪的道长,闲庭信步地背着手走了进来,捏须一笑,“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拖回衙门去啊。” 衙役上去了三四个,才拖得动昏厥的陈伟之。 姜篱赶紧上前,笑眯眯跟道长致谢,“多谢道长再次出手相助,今夜你帮我两回了,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嗐,说什么帮不帮的,此事古怪得很,贫道想知道此妇人是不是他媳妇?” 妇人慌乱摇头。 步虚子哈哈一笑,一甩拂尘,傲娇转身,飞身而去。 姜篱眼底露出惊喜神色,这是个武林高手啊,第一次见呐。 须臾,她带着妇人出了皓月楼,问出她的名姓,得知她家人就住在县城里,赶紧让曹德恒去通知他相公去衙门问话。 本来打算早点休息,这下好了,得马上升堂,审理此案。 “威……” “武……” 日班夜班轮轴转的衙役也受不住啊,威武喊得像欠了十天觉的老猫。 姜篱命人将陈伟之绑在木板凳上,冷水将他泼醒,接着打了他十个板子,罚他冲撞官差。 很快行刑完毕,衙役拖着他往堂上一放。 “陈伟之,你若有冤屈,上了公堂,本官都能给你审得清楚明白,本官问什么,你如实回答即可,不可再放肆,否则,继续打板子。” 陈伟之点点头,那十杖的惩罚对他这种皮糙肉厚的关外人而言算不得啥。 但他也知道,上了公堂,这儿就是个讲道理的地方,而他冷静下来,也是一肚子的苦水要吐啊。 第33章 她是我娘子,她不是我相公(二) 姜篱看了一眼坐在下首,对烧鸡的兴趣明显大过听案子的步虚子,突然使坏地一拍惊堂木。 严肃道,“陈伟之,年方几何?家住何方?为何要抓这妇人说是你娘子,如实说来,不可有半句的隐瞒。” 陈伟之磕了个头后道,“回大人,小民今年二十有六,家住关外包包省波茨村,我们那的人都有一半鞑靼血统,除了这个汉名陈伟之之外,我本名叫李戈布买,我媳妇现在不知改叫啥名了,但她本名叫做花格子晨依,我与她自小相识,大人到小民村中一问便知。” 姜篱在纸上写下:李哥不买花格子衬衣,以及他俩的籍贯信息。 “你继续说。” “我俩十六岁成婚,成婚两年后的冬天,我与同村兄弟放牧遭遇大风雪,被困在山里,大难不死,回村之后,村里人就说晨依去找我了,当时我以为她是去我放牧的地方寻人,我回头去找却不见踪影,当时以为晨依出了意外,心里很难过,什么活都不想干了, 过了几个月,天气转暖,我打起精神去镇上卖羊皮,从我那老主顾嘴里才听说,晨依在我被大风雪围困的那段时日出现在镇上,到处着人打听有没有商船南下,只是那会儿大雪封山,河道结冰,她上不了船,就跟着老主顾的马车一路往京城方向去, 我便立刻收拾行囊,沿着线索南下,从京城一路往南走,一边打工一边寻她,直到八年后的今日,总算让我在石门县找到她了。” 姜篱抬了抬手,示意他暂停,“你是今夜遇见她的?” “是。” 姜篱看向齐氏,“你是今日才到皓月楼做工吗?” 齐氏脸色微变,可为了真相,只能实言,“不是,民妇……民妇只是路过皓月楼,见楼里招待贵客,想着会有不少好吃的,就打算,打算进去浑水摸鱼…… 早知如此……民妇真不该起那点贪心……大人,民妇虽是德行有私,可也是因为家里太穷,娃儿整日吃不饱饭,才想着做贼,大人明鉴,不能从这点上就断定民妇是那个……那个逃跑的什么花啊大人!” 齐氏很害怕,这女县令若是个笨蛋美人,拿她不够正直这一点说事,就判她是会做出逃婚那种行为的人,她真是跳去黄河都洗不清了。 姜篱沉默了片刻后问陈伟之,“你说她是你娘子,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不说这张脸,就说你娘子身上有什么特别的胎记,印记,疤痕能证明?” 夫妻嘛,坦诚相待寻常事,若是说不出,光凭一张相似的脸可不能算,毕竟这时代,拐卖妇女也是常有的事。 谁知那陈伟之却郑重地点点头,“有的,我媳妇后脖颈处有一个黄豆大小的肉痣。” 姜篱微微眯眼,看一眼齐氏的穿着打扮,是一件矮领子布衣,那脖颈整个露在外面,难保他二人拉扯时,被陈伟之看见了。 “还有吗?” “有,后腰的位置有一颗黑痣,脚踝处有一道刀疤。” 嘶~ 姜篱倒抽一口气,这些地方,好像也是拉扯时能看见的。 “陈伟之,你明白本官的意思吗?我说的是你媳妇身上,也就是只有夫妻间才能看见的部位可有什么标记?” 问这话时,整个衙门上的衙役都朝姜篱投来了古怪的眼神。 咱家女县令,还真是什么都敢问!她一个还未嫁人的姑娘家家,咋就开得了这种口? 啃杀鸡的步虚子,亦微不可察地停了咀嚼的动作,随即无声勾笑,这话若是传给靖王听,靖王的脸色估计也很臭。 只有姜篱视若无睹,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陈伟之沉思了片刻,侧目看着齐氏,他那猛兽一般的神态压制过来,齐氏就开始哆嗦。 这一幕落在姜篱眼底,她一拍惊堂木,“究竟有没有?” 陈伟之摇了摇头,“身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迹……” 齐氏猛地大喊起来,“我有,我有,大人,我要求验身!” 陈伟之眉心一沉,立刻抱拳,“大人,小民八年前与她做夫妻时,的确是没有的,若是她离开这些年才出现的印迹又怎么算?有些妇人,到了年纪就长斑长麻子,有些老人长黄斑,还有伤疤这些,也有可能是这几年才有的呀!” 姜篱淡淡一笑,“你不要着急,你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具体要看齐氏身上究竟是什么样的印迹?若是胎记,那是从小就有的,来人,” 姜篱刚要说,找个婆使过来给妇人验身,但现在三更半夜的,婆使早回家睡觉了,只能把春翘叫来,让她带妇人去后堂检查,一定要确定印迹是什么? 妇人离开后,大堂里安静的只有烧鸡被啃食的声音。 姜篱的视线,落在面前写有关键线索的纸上。 方才陈伟之一连说了三个身体外露部位的印迹,如果他说的谎言,那么此人心细如发,心思极深,或可能,这就是个拐卖妇女的骗局。 但是,他又为何直挑齐氏呢? 齐氏长相平平,年纪也不小了,要骗人,也该找长相好年轻姑娘才是啊。 一刻钟后,齐氏回到堂上,脸上带着一丝喜悦。 春翘却红着一张脸,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可知道小姐在等她的结果,行礼之后,硬着头皮道,“大人,方才给齐大婶检查,她身上确有一处胎记,鸡心形状水粉色,大小两指宽,在……” “在何处?” “在,在这!” 因着春翘站在众衙役和嫌疑人之前,面向姜篱,她开不了口,只能比划,指了指自己的肚腹处,别人看见,只知道她是指着肚子,实际上,那儿已经是接近, 哎呀,好羞耻,不能说! 春翘捂着脸就赶紧跑进了后堂。 姜篱一整个头大,办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丫头,害臊啥呀?不就是小肚子那处嘛。 一拍惊堂木,姜篱沉声道,“春翘姑娘是本官的贴身侍女,她的证词可信,齐氏的肚子下方三寸,有一块鸡心形状的水粉色胎记,两指大小,清晰可见, 陈伟之,你若是齐氏的丈夫,往日行房时,不可能见不着这漂亮的胎记,” 满堂咳嗽声响起,姜篱忍着笑场的冲动,重拍惊堂木,“咳什么,一会你们自己下去领板子。” 第34章 她是我娘子,他不是我相公(三) 斥责完那些大惊小怪的男人,才继续道,“你既说不出这些来,本官不相信你的证词,齐氏也将……” “大人!”陈伟之厉声截断她的话,滚刀肉似的,坚持着他的观点,“这种怎么能算胎记呢?水粉色,不就是个新疤吗?那印迹或许是被火烧的,也许是被她现在的相公弄出来的,大人怎可如此武断,就断她不是我媳妇?” 齐氏痛哭起来,“天呐,我是不是你媳妇我自己不知道吗?我压根就不认识你,我这辈子也就嫁了那么一个相公,你这话说得,若传出去,我以后还如何出来见人啊大人,你定要为民妇做主啊,把这个害人精关大牢里,重重打板子才是!” “你不想跟着我过苦日子,不想在大草原里居无定所吹风沙,你当然说不认识我。”陈伟之振振有词道。 “我,我,我是真的不认识你啊!”齐氏气得都恨不得撞墙了。 “行了,断案讲证据,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姜篱说罢,朝着步虚子一拱手,“大师傅,还请你帮帮忙,替本官验一验,齐氏脑袋是否受够伤?” “哦,终于轮到贫道上场了,好说好说!”步虚子哈哈一笑,把烧鸡往自己衣襟里一塞,也不管油不油脏不脏那些事,举着两只油乎乎的爪子就朝齐氏走去。 齐氏心里虽然有些嫌弃这老道士不爱干净,可为了自己的清白,也只能忍受老道长拿着她的脑袋转来转去。 步虚子抹了一把头盖头,就相当于把自己手上的油污都擦到了齐氏的头巾上,这一幕,引得不少衙役笑场,就连姜篱都笑了。 \"没问题啊,脑袋好好的,手来。\" 齐氏很听话的抬起手。 步虚子闭着眼给她把脉,片刻后,给出定论,“她身体很好,吃得睡得,就是有些脾虚寒湿,这些症状只会让她发胖,不会让她失忆。” 姜篱明白了,先让衙役把陈伟之带下去,才叫妇人回答她家住何处以及现在夫家的情况。 齐氏忙道,“回大人,民妇娘家在龙州城南城外的齐家镇,自小就生活在那儿,大人也可去齐家镇打听,十六岁听从父母之命嫁了县城里的木匠童大大,生有六女三男,从十七岁到去年,这肚子就没歇过,邻里街坊都可以给民妇作证,大人,民妇说句不该说的话,那陈伟之或许是因为思妻过度,民妇与他媳妇有几分相似,所以他才将我错认,大人,你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你放心,真的假不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本官传了你丈夫过堂,有话单独问他。” “多谢青天大老爷!”齐氏不懂什么审案子技法,大人叫做啥就做啥,随后跟着春翘去了后堂。 她前脚刚进去,后脚胡一添就领着童大大来了。 第一次进衙门,还是半夜被衙役从床上拽起带来的,那困意早就没了,剩下的就是害怕! 路上问衙役是出了何事?衙役一副无可奉告的严肃嘴脸,现在上了公堂,除了衙役和高座明堂的大人,安静如斯,面色如雷,如此威严下,童大大身抖如筛糠,像只吊手猴般‘噗通’跪地。 “大,大老爷,不知……传草民深夜过堂是为何事?” 姜篱会回答他吗,自然不可能啊。 她将此人音容相貌扫视一圈,五短身材,吊梢眉三角眼,牛鼻子阔嘴,比起陈伟之而言,童大大不仅长相没得比,这年纪瞧着也快有个四十岁了。 她一拍惊堂木,沉声道,“本官来问你,你娘子家住何方,为人如何,与你结为夫妻多久了,家里条件如何?” 童大大一惊,反问道,“大老爷是说贱内犯事了?犯何事了?要不要紧啊?会不会连累全家啊?” 姜篱无奈抿唇,“本官问什么,你答什么!” “哦哦,”童大大点点头,磕磕绊绊道,“回大老爷话,贱内是龙州府城南外齐家镇人,为人……可圈可点,当然她是好媳妇,就是有些爱贪小便宜,她是犯什么事了吗?偷,偷盗被人抓了?” 姜篱再拍惊堂木,“你再啰嗦那些没用的,杖刑伺候!” 童大大用力咽了口唾沫,汗如雨下道,“回老大爷,草民与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亲,贱内比草民小了十二岁,草民自知委屈她了,这些年对她亦很好,她要什么给什么,但她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为此我夫妻二人时常吵架。” 姜篱深深地压了一口气,再这么听下去,她就要被童大大那些齐氏爱贪小便宜的事给绕进去了。 “你娘子这些年,除了爱贪小便宜,可还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没有啊,哦,有时她会说梦话,说什么……” “说什么?” “草民一时也记不起来,好像就是些胡言乱语,咿咿呀呀的,没有哪一句能串成一句话,草民觉得好笑,早上起来问她梦见啥,她就说记不清了,草民学嘴给她听,她就说草民也说梦话,也咿咿呀呀的,这算不算反常?” 姜篱双手环胸,靠向椅背,说梦话呓语这算什么? “你就没有一次记得她说过什么吗?” 童大大忙摇头,“不敢欺瞒大人,真就是些再寻常不过的日常事了。” “你可能说出你娘子身上有无胎记,疤痕?” 童大大闻言一怔,面露大骇,惊恐道,“大人,你可别吓草民啊,为何要验疤痕,贱内是死了吗?” “你很希望她死吗?”嗐,姜篱果然被他带偏。 不过问都问了,也听听他说什么? 童大大信以为真,顿时悲从中来,哭嚎起来,“大人,是真的么?何时的事……怪不得今夜迟迟不归家,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天呐,孩儿娘啊,你就这么走了,我和几个娃儿可怎么过啊?” 真是木匠。 姜篱偏过头,思忖了片刻后,冷声道,“回答本官前面的问题,她身上的疤痕!” 童大大止住被声,嗦着鼻涕道,“有,在肚腹之处有一个两指宽的疤痕,以前是没有的,后来,贱内与我说,是生娃儿多了什么什么疤痕,还挺好看,草民就让她留着了。” 姜篱冷嗤一声,难道那疤痕你叫人家祛除就能祛除的啊。 都是些自以为是,不知所谓的男人。 第35章 给大伙加工资 因着案子存在很多疑点需要研究,姜篱命衙役将三人押了下去,收监候审。 她让狱卒把陈伟之单独关押,牢房离那夫妻俩能远一些,不要让他们见着面再起冲突。 再命狱卒不要让陈伟之睡着,若齐氏夜里又说梦话,就将陈伟之蒙眼带到齐氏牢房外,听那些咿咿呀呀说的是不是方言。 狱卒领命去了。 道长摇着头,“没戏看了,贫道要睡觉。” 姜篱愣了片刻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道长说的来相助于她是真话啊,那就要在衙门里住下了! “哎哟,春翘,赶紧的,给道长收拾一间厢房出来。”姜篱赶忙吩咐,转身对着道长讪讪笑着。 步虚子瞅着她满是愧意的脸色,扯了扯嘴角,轻叹一声,“难怪那人说你傻!” “谁?” “无量天尊,贫道去了!”步虚子一甩拂尘,撤了。 下衙之后,衙役们直接就在公堂边,枕着台阶当枕头躺下了,怕一会还要升堂。 姜篱不能躺,她揉着太阳穴强撑困意,与刘和商量着现在面临的问题。 刘和道,“目前看来,童家夫妻二人的证词有一定的可信度,齐氏的确是本地方人,生了九个娃,这年龄和年数上,是不存在从关外一路到石门,四处流浪耗去的年岁,若说怀有双生子,他们也不敢说谎,这一眼就能看穿。” 姜篱喝了一杯浓茶之后道,“但这童木匠并不像他说那样什么都顺着齐氏,要什么给什么,真是这样,又为何老提齐氏小偷小摸的习惯,一说到齐氏犯事,他便将自己摘得很干净啊。” 刘和又道,“道长说她身体很好,不存在失忆的情况,她的口供可多一份信任。” 姜篱却摇头,“那梦话究竟是什么还是个谜,一定得破解出来后,才能证明她内外一致,我从……一本古书上看到过,有些人失忆不一定是脑袋受伤导致,也有可能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对了,还有!”二人异口同声,随即四目相对,笑出声来。 “你想说她的胎记?”姜篱问。 刘和颔首,“大人英明,属下认为,明日还得寻婆使来认真确认,倒不是属下不信任春翘姑娘,只是夜里光线不足,那是不是新疤或妊娠疤,还需专业人士。” 姜篱往后一靠,似笑非笑道,“没错,明早让婆使再行检查,升堂之前让衙役们去童家附近做做民调,看看童木匠和齐氏夫妻感情如何,齐氏有无童木匠不知道的秘密。” 刘和起身作揖,“这些就交给属下去办,大人今日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姜篱方才喝了一杯浓茶下肚,这会儿还真不困,不过铁打的身体也是要休息好的,睡一觉起来,觉得自己又行了。 “那就麻烦刘主簿善后了,本官先去小睡片刻。”姜篱这番说话声,已经远了。 ????? 翌日一大早,姜篱还在睡梦中就被春翘摇醒了。 “小姐,醒醒啊,昨夜的案子有结果了!” “什么有结果,本官都没审完上哪有结果?”姜篱嘟囔着,甩开春翘的手,翻过身继续睡。 春翘不气馁,继续扒拉她,“说错了,不是结果,是新证据,小姐,大伙都等着你升堂呢!” “呜,别吵我,叫那个谁审一审,我要睡觉……”姜篱扯高薄被蒙着头。 “那个谁是谁啊?潘大人吗?请假了,赶紧的吧小姐,这都快午时了,除了这个案子,你还有很多公务要忙。” 姜篱被拉起又倒下去,拉起又倒下去,下一秒听说只能自己上,骂骂咧咧地顶着两个肿眼泡坐起来。 任由春翘端着水盆到床边,给她洗脸梳头,取来淡竹叶水给她压一压眼袋,再用铅粉掩盖一圈。 姜篱下床穿好官袍,动身去往前堂。 刘和与一般衙役早已等在堂上,一个个还哈欠连天,细细一瞅,眼底青黑,满面新生的胡茬。 这可怜见的。 “一会升堂完毕,就贴榜出去招衙役,民壮和捕快,大伙再坚持坚持,这连轴转的日子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回头我请大家伙皓月楼好好搓一顿!” “哦吼~” 众衙役喜出望外,再也不困了。 “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姜篱佯作不悦的模样,“质疑本官吗?这种事也能开玩笑?大伙这段时日超出正常作息时间的工作就算做加班了,回头给你们补发双倍工资!” 加班,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不影响他们去理解。 “大人,你可真是爱民如子啊!”衙役兄弟们哈哈大笑着,互相从对方眼底看到自己笑得像个大傻子的模样。 “ging啊!” 看着这些上有老下有小,有些又是十八九,刚入伍的年纪,整日整夜陪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这些都是好兄弟啊,姜篱只怕自己为他们做的不够多。 恰巧,这时就有人问了,“大人,除了这个加班之外,咱还有没有别的好处啊?” 姜篱突然福至心灵,笑道,“有啊,捕快抓贼有功,论功行赏,衙役破案也能得奖金,这样吧,为了照顾到狱卒兄弟们,咱们再弄一个绩效,每日按时上下班,不迟到早退,再算一份薪水,这钱啊,从衙门账上走,但具体怎么安排,咱回头再议!” 刘和在旁听着那些绩效奖金,哪个衙门有这种名目?听着就怪? 一直以来,衙役们想要多挣些钱,时常会去街上商铺里打个转,街坊菜摊拿几个果,就算捞着了。 石门县以前的衙役多数也是这么干的,不过经历了那几次的‘女鬼索命’,很多衙役为了自保都辞工不做了,走的也都是那些爱去逛街的衙役。 县衙原本有一位比较得力的罗捕头,也托关系去了知府衙门,带走了一些得力属下,留下来的,就是无处可去也非常忠厚老实的一帮人。 现在衙门账上有将近四万两银子,当时说的是分毫用之于民,但衙门里的衙役捕快,那也是为了百姓办事的,走公账也合理,姜大人定也是这个主意! 第36章 此事不经细扒 “大人,”曹德恒好不容易在笑恼声中找到话缝儿插话, “今早属下与大邱去了童家,九个儿女都在,最大的男娃九岁,最小的儿子快满周岁了,都是一年一胎并无双生子,问了邻里,确认齐氏籍贯,嫁人之后就在县城里生活,平日里替街后头的几家妓院的姑娘浆洗衣物。 按照主簿大人吩咐,大方去了齐家镇传唤齐氏爹娘过堂,按说这个时辰也快到了,咱是等齐氏爹娘到来才升堂吗?” 姜篱挺直身体,负手而立,慢道,“可有继续到妓院查问,有没有姑娘时常丢失物件?” 刚说着,曹德恒说的大邱刚从妓院问话回来,随他进来的,还有一种浓烈的胭脂水粉味儿。 众人回头,才知那阵香味居然是个花枝招展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身上传来的,再往那人脸上瞧,白脸红腮,紫眼粉唇,妆容夸张至极。 这妇人倒是半点不怵这帮穿着差服的老爷们,或许是见多看多了,又或许是将众人怔愣的表情视为她美貌犹存的肯定,上来就对着曹德恒几人一甩粉帕, “哎哟哟哟,这青天白日,公堂之上,你们这些老爷们的眼睛就不能稍微地挪一挪吗?还是说,都是些没经历过男女之事的雏儿啊?改日一定要去我百花楼里坐坐,妈妈我呀,给各位官爷挑一些红粉知己好好伺候伺候!” 被甩了一身鸡皮的曹德恒赶紧搓肩膀,沉声喝道,“放肆,拉皮条拉到……咳,公堂之上,岂容你放浪形骸,污言秽语,石门县县令姜大人在此,还不快快叩首请罪!” 衙役们让开了,妇人才见着那一抹显眼的红,面色惊变,赶紧行了个女子的矮身礼,“姜大人恕罪,百花楼老鸨许曼娘给姜大人请安。” “免礼吧。”姜篱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旁的大邱躬身抱拳回禀,“大人,百花楼的许老鸨说有关于齐氏的重要线索要当面与大人陈情,小的就将她带回来了。” “很好,”姜篱看向正在偷偷打量她的许曼娘,微微一笑,“许氏,你是官妓还是罪奴?” 许曼娘赶紧垂下眼,再没方才的胆大妄为,嗫嚅道,“是罪奴!” “所犯何罪?” “许多年前,罪奴相公喝酒闹事,误杀好人,罪奴连坐,戴罪之身流放石门县来挖石头,后来得了个恩……当地豪绅赏识,给他的百花楼管教姑娘们。” 姜篱捏了捏拳,遇到妇人就不要问她为何那么惨,背后绝壁有个杀千刀的男人。 “所以,你要让本官如何相信你对齐氏的那些陈情是真实的?” 许曼娘噗通跪地,“大人英明盖世,罪奴说完经过,大人定能分辨罪奴之言真假与否?!” “好,若最后证明你的供词有假,便要治你扰乱公堂之罪,你可愿承受?” “罪奴愿意。” 姜篱一挥袖,吩咐升堂。 一番流程走罢,姜篱身坐公位,拍响惊堂木,“许氏,齐氏为你百花楼姑娘浆洗衣物,衙役寻你问话,都说了什么,令得你要上堂做供,你如实说来。” 许曼娘向前膝行一步,正色道,“回大人,今日衙役前来问话,问罪奴是否了解齐氏为人,问楼内可时常发生失窃事件,罪奴当时回衙役的是,每日迎来送往,总会有个别物件丢失,但是不是齐氏所为无从判断,但是,百花楼后院与童木匠家相对,从楼上可以看见木匠院子里发生之事,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罪奴许久,觉得今日,应该说与大人知晓, 大概是三年前秋天,因那时后院的红枫似火,罪奴不会记错,具体是哪日就记不清了,那天下午,罪奴正在楼上休息,有吵闹声从对面传来,罪奴就看见有……有两个齐氏出现在童木匠院里,太可怕,当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她们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啊!” 姜篱心跳都被许曼娘这节奏惊得跳漏一拍,色变。 她与刘和飞快对视一眼,刘和脸色铁青,握在手里的笔,都在卷宗上压出了叉。 片刻后,姜篱敲了敲桌子,“你细细说来。” 许曼娘深咽口唾沫,紧张地点点头,“她们不知为啥事争吵,没多久就推搡起来,从院子打到屋里,又从屋里打出来,灰色齐氏像是要出门,粉色齐氏就抓起了木刨子,就是木匠用来刨木屑用的刨刀,用力往灰色齐氏脑门上一敲,灰色齐氏就晕过去了,粉色齐氏将她拖进了屋,一切恢复了安静,灰色齐氏合适离开的,罪奴也没时间看,楼里要开门营业,罪奴便下楼去了。” 姜篱皱起眉,声音却异常地平静,“你既然看见有人受伤,为何当时不报官?又为何一直还让齐氏来接你楼里的生意?” “罪奴报了……也不算报,就是当时的县令,马大人,他去百花楼消遣的时候罪奴与他提了一嘴,马大人说估计是她妹子,罪奴想想也对,姐妹之间长的想象很正常,若是双生子岂不是更像,此事就未放在心上了, 隔了几日再见齐氏,她没啥反常之举,罪奴也没多问了,但是之后,总会有姑娘来说齐氏洗坏了她们的衣裳,找到齐氏,齐氏也愿意赔钱,不过姑娘的衣裳多数都是纱织,很容易坏,后来就不让她洗纱,也没再出现那些问题…… 大人,罪妇并非大咧咧粗心大意,只是,咱们这行当都讲究闲事莫理,免得给自己找麻烦,再加上那马大人就是马大哈,他不理县务,整日就是飞鹰走狗,吃喝逛窑子那点事,谁还愿意没事找事?但罪奴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鉴。”许曼娘脸色十足的诚恳。 姜篱看她一阵,悠悠问道,“他二人发生争执那日,家里可还有其他人?孩子在家吗?听见哭声劝阻声?童木匠的院子应是他工作的地方,那日为何人也不在,你可否知晓?” 许曼娘皱眉沉思,忽然又双眸亮起,“那日孩子们倒没见着,不过那年童木匠有大半年时间在州府一家员外府里做拔步床,偶尔回来一两次,这事周围的邻居也能证明。” 须臾,姜篱眸光暗了暗,“这三年来,你可有再看见齐氏穿一身粉衣?” 第37章 有两个齐氏! 许曼娘回忆了片刻,摇摇头,“并未,都是穿灰衣……” 说到这,许曼娘咋呼起来,“哎呀,这么说,马大人给罪奴分析的并不对啊,那灰色齐氏应该脑门上有伤痕呐!” 其他人也暗暗惊呼,对呢,昨夜道长说齐氏的脑袋没问题,当然也不排除女子力道不重,脑袋上的伤只停留在表面,齐氏包着头巾,并未让她脱下检查额角或发里。 姜篱真是越想越沉重,立刻叫来胡一添。 低声叮嘱他不动声色把齐氏提出,找婆使给她做全身检查。 通知狱卒到后堂等候。 姜篱来到后堂,询问昨夜齐氏师傅说梦话? 关于齐氏会不会说梦话这一点,她只抱有百分之五十的期待。 毕竟一个人到了陌生环境里,不如家里那般自在放松,如果不行的话,再关一天。 但现在许曼娘的供词将事件突然往另一个方向拉扯。 这梦话的重要性,显然没有昨夜那样紧迫的需要知晓。 狱卒的回答是没有。 姜离点了点头,让他将童木匠带上堂来。 童木匠在堂上看见了百花楼的老鸨,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愕。 姜篱也没有放过童木匠脸上任何一丝表情,见童木匠反应都在情理之中,稍稍放宽心来。 姜篱要童木匠回答三年前都在做些什么? 得到的答复与许曼娘说的一致,他去州府某员外家做拔步床,一去就是大半年,只有节庆之日才回县城家里打一转,最后结束整个工作已近年关。 姜篱又问他,“你有没有丢失木刨刀?” 一提这事,童木匠就满脸的懊恼,“草民确实有一把木刨刀找不见了,草民为何记得清楚,是因那把木刨刀是他出师之时师傅所赠,除了整弄比较硬的铁木等昂贵木材时才会使用,其他时间,就当师傅给草民的勉励挂在家中,去员外家干活,很多工具都收去了,但这把木刨刀就一直放在家里,可等草民年关回来,那木刨刀就不见了,草民还以为是自己记错掉在哪了,为此还难过了很久。” 众人凝神听罢,凭着多年办案审案的观察说得,那木刨刀就成了作案凶器。 木刨刀究竟在哪? 有没有被齐氏丢弃或掩埋,这是关键线索,只是时隔三年,可不敢保证那木刨刀还能找回来! 姜篱脸色沉重,“曹德恒。” “在咧!” “速带多几名人手再去童家,寻找许曼娘说的那把木刨刀,挖地三尺,要把这刨刀找出来?” “得令!” “大方,速去潘大人府上将他请来,就说衙门有案子,需要他协理审定。” “是!” 姜篱觉得此事有点大,如果牵扯到命案,自己现在的水平可能办不了这种案子,还得再请潘大人过来不可。 只是她没想到,大方去了之后,潘大人说他实在是病得下不了床,没法过来协助县令大人。 这不是明摆着的,就在等这样的机会,想把姜篱这个压他一头的现任女县令弄得四面楚歌,没有助理,甚至是等着她犯错! 姜篱真的很生气,那姓潘的,有这种想法放在平常时候,她也就不说了,现在此案或可能牵涉人命,且她也是正儿八经的派人去请。 可潘大人呢? 想的仍旧是跟她内斗那些事,此人还真是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才行。 她把刘和和步虚子道长请到了后堂,分析此案几个疑点。 她拿着一个春翘给她准备老干部茶杯抿了一口浓茶润润嗓子,刚要说话,脑海里就响起系统冰冷机械的提醒。 【减少富民大礼包数量的收取,可获得线索一条,每个案件只提供两次抵消资格。】 嘿!本来就几个红薯土豆,还要减量,她累死累活的,就为了三五个粮种,划不来啊! 再说了,瞧不起谁呀? 不就是在认亲的基础上又多添了一条极可能牵扯人命的案件,反推过来,先把那粉衣齐氏的身份弄明白,这灰衣齐氏是谁不就清楚了当了? 要什么线索,真是的。 她与刘和推敲了下,二人都是有默契的不愿意往‘人命’案件上扯,可这个粉衣齐氏真的很关键,最后,就只能请步虚子道长出马,去木匠家协助曹德恒寻找线索。 步虚子听完他俩人的分析,面露疑惑。 “小丫头,不是在辨谁是齐氏相公,怎么听你这意思,还扯出伤人命案来了?” 姜篱噫了一声,“大师傅,你2g网络?” 步虚子和刘和一样的问号脸。 姜篱笑了,给步虚子说了百花楼老鸨的发现。 步虚子撇着嘴,生胖气,这么大的案子居然没人通知他到场听审,缺人跑腿的时候倒是想起他来。 姜篱告饶,用三碗馄饨哄好了步虚子才继续道,“现在陈伟之寻妻这个案子已经牵扯出另一桩奇事,咱们现在要找到那么一个粉衣齐氏,那么齐氏的身份也不攻自破了……” “你等会!”步虚子压了压手,“怎么说找到一个粉衣齐氏就能证明齐氏身份,你怀疑,她们是失散多年的姐妹?” 姜篱摇头,“不是,是把木刨子找出来,齐氏才会自动交代粉衣齐氏到底是谁?再者,衙门去童家走了两转了,躲在背后的人肯定会异常关注童家,您是得道高人,您出马,进到院中定能察觉到屋内是否有不寻常的气息……” 步虚子又生气了,“贫道又不是狗?!” “我错了,我不该这样措辞,我的意思是,不寻常的气息……” “还不是一样吗?” 姜篱哭丧着脸,书到用时方恨少,但的确是说不寻常的气息嘛! 步虚子生气归生气,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拂尘一甩,人是直线飞天,眨眼已经到了衙门屋檐上。 春翘惊得目瞪口呆,“这这走门不行吗?” 这话步虚子是听不见了,早已经飞身远去。 春翘就看她家小姐,“道长能文能武,医术了得,这般水平,真的愿意来给小姐做幕僚?” 姜篱淡笑,“这你就不懂了吧,乱世之下和尚关门避祸,道士关门下山,其实道教的师傅更多忧国忧民,扶贫救难,乐善好施。” 春翘点点头,“照道长这吃喝的猛劲,一个月下来,可能比小姐你的月俸还高。” “哈哈哈,没事没事,就把我的月俸做伙食吧。” 第38章 原来是桩风月案 衙役来报,齐氏的爹娘已经带到。 姜篱立刻传唤他们过堂,齐老汉夫妇在路上就询问了衙役,齐氏所犯何事? 衙役实言相告,当然,这是姜篱的意思,传唤父母来认孩子,这事没什么好瞒的,只是那会儿还没有许曼娘来报官牵扯出的另一桩案子。 齐老汉夫妇表现得很配合,至少表面是那样的,有问必答。 “齐氏姐妹兄弟有几人?” 齐父磕头后回话,“回大人,小女兄长有五位,她是最小的女儿,并无姊妹,只是最近三年不怎么回娘家了,跟她兄弟嫂怄气。” 又是最近三年? “此事怎讲?” “说来都是家丑,老幺孩子多了,入不敷出,这三年回娘家找兄仗借钱,次数多了,几个嫂子都不待见与她发生口角,老幺就不再回去了,只去信一封,说家中一切安好,草民知道,老幺是在埋怨草民老两口不肯帮她。” “既是三年未见,如今将齐氏叫上堂来,你二人可能一眼辨认真伪!” “那是自然,自己的孩子,哪有不认识的道理!”齐老汉扯袖抹泪道。 姜篱立刻提审齐氏,童木匠和陈伟之三人,让他们来一个当堂对质。 齐老汉夫妻对自己的女儿那是确认无疑的,面对陈伟之的质疑,他们甚至愿意滴血认亲。 姜篱知道滴血认亲不准,没有允诺,就听他们继续吵。 真的假不了,有爹娘,有相公,甚至还能找出更多人证证明齐氏跟陈伟之的娘子没半个子的关系后,陈伟之也声嘶力竭说不出话了。 曹德恒回来了,将一份证物用布包着,递上公堂桌案。 姜篱交代的事,他们不仅完成了,还找到了新证据。 “是活人吗?”姜篱压低声音问。 曹德恒露齿一笑,点点头,“活人,还是男人呢!” 男人? 姜篱虽有疑惑,还是长舒了一口气,不管男人女人,只要粉衣齐氏没被害就成。 “传百花楼老鸨过堂问话!” 齐氏乍一听,居然还有百花楼的事,一张脸就阴沉了下来,瞪着童木匠,私底下质问他是不是背着自己做了什么龌龊事? 童木匠当然喊冤,只不过在公堂上,没那么多的时间给他们夫妻二人相互证明什么? 而当许曼娘说出三年前目睹的奇事,姜篱质问齐氏有何解释时,这个被爹娘和相公保护着的大宝宝,再没了之前的唾沫横飞,坚定不移。 可齐氏依旧嘴硬,她矢口否认自己家中发生过老鸨说的斗殴事件。 更是当着姜篱的面玩反转,说她怀疑老鸨和童木匠早就勾搭在一起,这是二人设下的陷阱! 姜篱也不跟她多废话,直接将案上布包扔到她面前。 布包自动散开一角,露出里面黑油发亮的一把木刨刀。 童木匠惊呼,欣喜地抱住宝贝,“这是草民的刨刀,大人是在何处寻得?” 曹德恒指证道,“你家院里苦楝树下挖出来的,方才已经找仵作验证过了,这刨刀头底部沾有人血,为何会如此?那就要问问齐氏,她究竟做过什么好事?” 齐氏脸色巨变,面对证据,面对相公愤怒的眼神,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姜篱诈她,“说不得,是因你手上摊了人命,许曼娘看见你与人争执,你用刨刀打伤了他,然后呢,那人应该是没命了吧,否则为何不来报官,快说!你将尸体掩埋在何处?” 听着县令大人突然的一声冷喝,齐氏吓破了胆,脸色惨白,“不不不,大人,民妇没杀人啊……” 天呐,大人真若按照这想法来断案,她不得被砍头啊! 瞒不住了,这时候 ,还是保命要紧。 她匍匐在地,身体抖颤,结结巴巴哭道,“大人,老鸨所言是事实,那日民妇是与人发生过争执,但民妇没有杀人,民妇才是被打的那个人。” 她说罢,一把扯下了头巾,拨开头发,露出额角上一寸的疤痕,证明自己是个受害者。 “谁打的你?是他吗?\" 姜篱朝衙役使了个眼色,随即那位‘粉衣齐氏’跪在了当场。 童木匠愕然,“你……王大桥,你为何伤我媳妇?” 衙役们无语抿嘴,看童木匠的眼神还真是…… 而王大桥呢,从他偷摸观察童家被逮住,便猜到自己与齐氏那点事是瞒不住了,一上堂,就来了个坦白从宽…… 原来啊,齐氏嫌弃童木匠不够伟岸,年纪又长她一轮,平日里不解风情,那些事上不够让她尽兴。 以前她是不懂,但住在百花楼后街,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每天被淫词艳曲熏陶,夜里男欢女爱的嬉笑怒骂隔老远传来,尤其在童木匠出去做工那大半年里,齐氏就感觉身体里似乎住了只怪兽,日日夜夜地想要挣脱束缚,冲出去! 隔壁的王大桥,四年前丧妻,无儿无女无牵挂。 鳏夫一个,有点收入就给了百花楼的姑娘,是整日的泡在楼中玩姑娘,久而久之呢,他好像就放飞自我了。 觉得这些姑娘也不好玩了,他想挑战自己,找良家妇女来玩。 男人不都推崇一句话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王大桥一开始可没看上隔壁齐氏,他想找 的是那些漂亮的贤惠的,最好是住在高阁里的小姐。 可这些人又怎会看得上他啊? 于是就在某个雨天,他与齐氏在城外十里亭意外碰面,二人无需多余的言语,就天雷勾地火,一路火花带闪电,在雨幕泥泞的草地里滚来滚去,滚去滚来! 王大桥才发现啊,齐氏虽然不窈窕,但却是熟女啊。 齐氏也很满意王大桥的表现,之后二人就开始了为人所不齿的往来。 他二人商量出一招,让王大桥扮作女子进出童家,以避耳目。 老话说得好,人一旦掉入温柔陷阱里,下面就是钱的事了。 王大桥很懂拿捏齐氏,从她这儿弄不来钱,就绝不与她见面。 齐氏就只能不断地将童木匠挣来的辛苦钱往王大桥手里送,王大桥拿着银子干什么去,则去买首饰勾搭其他女子。 童木匠这么多孩子,花钱如流水,齐氏拿不出多余的钱养家,就只能回家找兄弟借。 这时代木匠的收入要比其他行业多一些,嫂子就怀疑齐氏回娘家借钱是外头有野男人了,齐氏当然不承认便发生了口角,从此再不敢回娘家。 可王大桥还得哄啊,齐氏便开始了小偷小摸,占了便宜就跟童木匠说是花钱买来的,等到被人抓现场了,童木匠才知道齐氏多了点毛病。 第39章 不,你有罪,你是另外一个案子! 三年前那日下午,他二人之所以发生了口角,是齐氏发现自己怀上了王大桥的孩子。 她想跟童木匠和离,改嫁王大桥,跟他过日子。 王大桥的态度是,偷欢归偷欢,他可不想负责,更别说带着累赘,一旦跟齐氏组成家庭,还得挣钱搬家,再说了,他外头还有几个相好的,哪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谈不拢,二人就发生了争执,齐氏见王大桥不愿意,便闹着要去报官,说王大桥勾引她,大不了鱼死网破。 然后就发生了许曼娘说的那一幕,粉色的王大桥一怒之下把齐氏打晕,拖回屋中。 为了稳住齐氏不给自己添麻烦,王大桥又是给她包扎伤口,又是耐着性子温言细语的哄劝,齐氏最终原谅了他,不顾自己怀有身孕且身负重伤,又跟王大乔滚到床上去了。 激情过后,二人就得考虑孩子去留问题,王大桥内心阴暗到,为了不让孩子束缚自己,宁愿设计童木匠喜当爹。 齐氏身材敦实微胖,孕肚大小跟身材匀称的妇人是有区别的,再加上孩子早产,这就顺理成章让童木匠相信那是他的娃儿。 之后的两年,王大桥跟齐氏依旧做着隔墙夫妻,后来生的第八女第九子也都是王大桥的种。 他二人以为这一切布置的都很好,人们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哪曾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认妻子的憨公,居然带起连锁反应,将她和王大桥的丑事揭发。 齐老汉夫妇知道女儿做出这些不堪之事,老脸羞臊,都不愿与她跪一处了。 堂上还有个人也很郁闷,那就是许曼娘。 哎……她身为罪奴,就想摆脱这耻辱的身份,这好不容易以为有个立功的机会,谁知道,不过一场风月案。 早说啊,她做老鸨的,男女那些事听得还少吗?齐氏早跟她明说与王大桥的猫腻,她才不会管这种事哦! 要说最惨的,那肯定是童木匠了。 他今日到了公堂上,才知道自己的绿帽是戴了一层又一层,被隔壁老王偷家了,还替他们养孩子,这么一闹,恐怕全城人都知道他做了千年大王八,当即哭晕在堂上。 “赶紧抢救!” 姜篱颇为同情地下达命令,人晕了当然要救,但私心里,又希望童木匠能多晕一会。 果然,执法者不该有感情! 随后,姜篱按照盛刑统,让衙役将王大桥和齐氏拉下去杖三十,收监,五日后流放西北。 随后叫来户房的胥吏,调看王大桥的家庭成员,三代之内只剩他一人。 姜篱问童木匠,“王家并无其他人可以抚养那三个孩子了,你打算如何安置?” 童木匠沉默良久,看向他的岳父母。 齐老汉长叹一声,朝姜篱磕头,“大人,小女做出这种腌臜事,把我们老齐家的脸都丢光了,多谢大人不杀之恩,草民愿领这三个娃儿回家抚养成人,毕竟也是小幺的娃儿。” 姜篱点点头,“如此也好,王家还有柳树巷那套院子,本官会在衙门口贴出告示,若是有人买下,所得银钱,让衙役给你们送去,孩子还小,有些事不必让他们知道,好好引导,将来也是好孩子。” “多谢大人体恤。” 童木匠这时才叩首,表示他会带着自己的血脉离开石门县,去别处重新生活。 姜篱好生了安慰了他几句,显然童木匠也没有心思听这些,得了允许,失魂落魄抱着木刨刀地离开了衙门。 此案甫一拍板,姜篱脑海里便想起了系统的叮叮声,最新的富民大礼包已经在她官袖里了, 可眼下她没时间查验是啥农作物? 她还得继续审理陈伟之的案子。 大汉重新跪在堂中,脊背挺直,东张西望,在想之前那些人,怎么都走光了? 姜篱开门见山道,“来吧,说一说李哥不买花衬衣,你们这个拐卖妇女的团伙,有多少人,人都散落在何处?” 陈伟之哈哈大笑起来。 “女子做县令,简直是个笑话,你会不会断案?居然说她不是我娘子,收他们的银子了吧?想胡乱编造一个罪行冤枉良民么?” 陈伟之眼底阴沉若海,话音落下的同时,猛地拍地跃起,就像一只藏在灌木丛的黑熊,张着血盆大口闪电般朝姜篱飞扑而来。 衙役早有防范,几根龙鞭甩出,绕住他脖颈宽腰以及四肢,绕住了就往八个方向拉,欲将陈伟之扳倒。 陈伟之自知暴露就再无退路了,只能奋力反抗,爆发出虎啸山林的咆哮,猛地一收力,目眦欲裂,青筋虬结,以一对八,将人拉回。 衙役往外使劲,却又滑步后退。 旱地拔葱,迟早要玩完。 姜篱拍着胸口,好怕怕,老早就从座位上跑开了。 步虚子压轴登场,捏须含笑,拂尘一甩,“我的无量天尊,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得看贫道!” 说罢,飞身而起。 姜篱就看着道长像个老顽童似的,跨坐在陈伟之肩膀上,接着,戳眼,插鼻,掏耳朵…… 她的嘴角不自禁地抽搐了几下。 还别说,就这三板斧,陈伟之的硬气功就泄了气,衙役们一拥而上,绕着猛汉飞花走步,不屑片刻就将陈伟之绑得跟个粽子一般。 步虚子还在上头喊,“欸欸欸,小心别把贫道的脚也给绑进去了。” 胡一添也是个不正经的,笑眯眯朝老道努下巴,“那你倒是把脚抬高啊。” 陈粽子被放倒在地,只剩一张脸还在挣扎,眼眶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冲着姜篱吼叫,来来回回就一句—— “你怎会知道?” 姜篱当然不能说,齐氏案子不存在任何疑点,富民大礼包都到手了,齐氏跟陈伟之就没有半毛钱关系。 那么陈伟之是真的认错,或是思妻成魔吗? 姜篱自然不这么认为啊,从一开始他就觉得陈伟之心细如发,口齿善辩,就像个惯犯。 “带下去,杖五十,看他说不说!” 陈伟之就这么被拖走了,曹德恒还换了一根水火无情棍,听说板子里藏着铁木,专门对付这种皮糙肉厚的。 重刑之下,陈伟之什么都招了。 他确有妻子,妻子早逝,他心灰意冷跟着兄弟们南下做生意。 到了中原才知道南边的人对他们是又畏惧又歧视,没人真心信任他们,一群兄弟只能做那些最苦最累的脏活累活。 第40章 真是团伙作案 每次地方发生打架斗殴恶性事件,官府审不清就会将他们列入嫌疑对象带到堂上审问一番,只因为他们的身材体型就是个杀人放火的代名词。 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兄弟在牢里结识了一个江湖骗子。 那骗子教会了他们许多骗术。 他们挑选一番之后,觉得拐卖妇女对他们游牧民族繁衍后代而言更有利可图。 拐卖的流程,大抵就像他昨夜那般,揪住一个妇人就说是自己媳妇,一般都选择晚上动手,利用身体优势赶紧将人带走,将其毒哑,折断一条腿,运上北上的船只。 到了冒州渡口自然有人接应,接应之人再适当对妇人治疗一番,让伤腿不影响平日活动却跑不快。 每次得手之后,他们便立刻换地方,以逃过官府的追查。 他们的审美,与中原男子完全不一样,中原男人喜欢女子瘦无骨,又爱三寸足,只因这些男人都他么太弱了。 他们喜欢的,就是齐氏那样身材敦实,膀大腰圆屁股翘的妇人。 这样的妇人,在恶劣环境下不吃不喝也比江南瘦马多活几天。 这样的妇人,生养出来的下一代,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当时他在皓月楼后厨看见齐氏,她偷东西被另一位伙计抓现行,那人便说要带她见官。 昨日见官多容易,县令衙役齐聚皓月楼。 齐氏自然害怕,偷窃要挨打板子的,便不断求饶卖惨,说自己家中九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求开恩放她滚蛋罢了。 能生能养还挺好看,齐氏就这么成了陈伟之久别的媳妇。 只是没料到抓齐氏之时,县令大人还没走远,直接打乱了他的节奏。 他一想,干脆将计就计,哪怕最后证明齐氏不是他的媳妇,官府也会认为他是因为人有相似,思妻心切将他无罪释放,等出了衙门,他再换地方从长计议不迟。 姜篱听完这些,脸色已凝结成冰,眼底已是无尽的恨意,抓着惊堂木的手指攥得死紧,肤色崩成死亡的白。 她忍了许久,才控制住将惊堂木甩到陈伟之脸上的冲动。 咬牙切齿瞪着他,“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包包省波茨村,你们定是敌国的鞑靼人,拐卖我们的妇女,残忍毒哑致残,再去被你们那些男人糟蹋,说!!其他人今何在?人数多少?” 陈伟之看着她极致的隐忍,倒对她起了几分钦佩之情,女子能在盛怒之下还如此沉着真不多见。 但他也知道,能让对方强忍不宣,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果然,在听见姜篱追问他团伙行踪之时,他笑了,抱着必死的无所谓的大笑出声, “你不是很聪明吗?不是断案入神吗?我的兄弟今何在?你猜啊,哈哈哈……就这样,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这话多嚣张,听得衙役都想将他押下去再来五十大板。 这么做的结果,陈伟之就活不了了,这样的狗贼死了就死了,没啥可惜的,可他身上有线索,还得想办法套出消息才行。 陈伟之最终是被押入大牢,严加看管。 姜篱在平复了心情之后,让刘和拟了一份文书,呈报两府衙门陈伟之事件,加强防范,再请捕快调查此事。 ????? 处理完这桩案子,已是下午酉时。 姜篱在后堂嗦面,她最爱的鸡蛋肉丝面,再加入少许油辣椒,喷香喷香。 步虚子捧着一海碗,虽然他嘴上抱怨着,馄饨改成了一碗面,不算,但嗦起面来比她还大声。 刘和带着卷宗进来,与姜篱复盘了两桩案子,将卷宗上的内容补完,同入席一块嗦面。 吃罢休息了两刻钟,姜篱又满血复活了。 “刘主簿,麻烦你再拟三份榜文贴出去。” “今日这事?”刘和歪歪脑袋,今日不就两张榜文吗? 姜篱起身,伸了个懒腰,“还有一份招聘公告!” 对对对,刘和激动一笑,忽然扭头瞄了一眼闭目打坐的步虚子。 幸好,道长应该没看见他方才那一刻的情绪外露。 一刻钟后,县衙门口围满了百姓,叽叽喳喳聒噪得很。 衙门何时一次弄这么多的榜文出来,还是盖着大红印章的,这就是要紧事啊,赶紧询问糊浆糊的衙役,发生什么大事件了? 衙役哪有空跟他们闲扯啊,这边还要搬出桌椅板凳准备接纳报名的新人。 百姓里自有识文断字的,从右到左,慢慢念来。 “是一个拐卖妇女流窜作案的团伙,衙门提醒咱们得当心,遇到有男女拉扯认媳妇的,不管认不认识都先围上去,把人押到衙门让官差定夺!” “咱县的县令是没案子可查吗?没事找事,第二个是啥?” “第二个说的是城东河边柳树巷,王姓男子与有夫之妇勾搭成奸,闹出一桩离奇风月案,二人供认不讳,证据确凿,都是白身,县衙直接判了杖三十,流放西北,特,做出公示让百姓们自省!” 一缺牙棒老汉冷嗤一声,“女县令还是心软呐,就这种不要脸的玩意,就该直接浸猪笼,还流放啥呀流放,浪费粮食。” 有青年打趣道,“话不能这么说,女县令那自然是帮扶女子多一些,往后啊,咱石门县里,恐怕就是女人当家做主了。” 缺牙棒老汉脸色一沉,往地上啐一口,“我呸!牝鸡司晨,阴盛阳衰,咱石门县以后恐怕更加的乌烟瘴气……” 这老汉还有未骂完之词,看见衙役朝他这边瞪眼过来,怕被抓回去砍脑壳,赶紧潜走。 一群人迅速补位,追问最后一个榜文写啥? “哦,这个是衙门的招工简章。” 一说衙门招工,闹哄哄的场面就像一瓢冷水下热锅,呲啦呲啦,喧声震天。 “衙门招人了,捕快,衙役和民壮,共招收七十人,报名人数不限,男女不限,优胜劣汰,有志者皆可一试。” “哎哟我的娘,还招女子,女子衙役干嘛用啊?看见流氓是打还是跑,嘿嘿嘿……” 有人赶紧插嘴,“我不关心男女,就说开多少工钱吧?” “一个月400文,有……双休,每天……工作四个时辰,三班倒,还有公务交通工具,不知道这是什么……还有绩效工资奖金加年底分红!” 旁边有不太正经的男子笑起来,“双修?那肯定得招女子,奇了,麻玩意这是,我怎么感觉,招衙役是要往窑子里送啊,哈哈哈,哈……” 在场大多数人都跟不上他脑回路,白眼赏给他。 “其实400文也不少啦,谁不知道做衙役就是个肥缺,俸禄不高,自有搞钱的方法不是……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去叫我儿子来报名!” 经人这么一说,围观的青年老汉如梦方醒,对呀,光顾着在这闲聊了,得赶紧报名才是,晚了就要截止了。 第41章 整顿职场 那缺牙棒老头溜出去也没溜多远。 听着念完招工公告,眼珠子转得比谁都快,老腿一跨,就冲向衙门口记录名单的桌案前。 看见有人还傻兮兮地跑回去给家人通知,他还在偷着乐呢,都是些蠢蛋,等他们这一来一回,报名的人早就小山高了。 他第一个来到报名处,把他家包括自己,四个男丁的名字都念了一遍,“詹老窜,詹二扎,詹三扎,詹四扎还有詹五扎。” 衙役似笑非笑地问,“詹大扎?” “哦,老大是女儿,没用的东西,写好了吧,我瞧瞧。”詹老窜还装模作样的瞟一眼,虽然他不识多少字,可自家人的名字,绝对不会看走眼。 他就打算来一个人海战术,他家出四人,总能中一个吧,有一个就能让全家享福了。 确认无误之后,缺牙棒怀揣美好的期待,蹦跳而去。 衙门口这么热闹,布告栏前热度不减。 陈氏看着相公到了县衙门口,双腿就挪不动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榜文。 陈氏淡淡笑问,“夫君也想来报名做衙役吗?” 郑大山回过神来,轻叹一声,“其实什么衙役,民壮,以前可不感兴趣,但我很想来跟着大人做事,为她分忧。” 陈氏点头道,“我也很想来,哪怕只是给大人洗衣做饭,我也开心,可那日听你说,大人想你留在村里组织一个地保队,这也算民壮了吧?其实,咱村若是离县城近一些,此事倒好办,可路途这么远。你看咱们早上走来城里,现在太阳都快下山了才赶到,你要是这样来上工,大人头发能愁白咯。” 郑大山听着娘子的调侃,呵呵一笑,“那也是,还是听大人安排,让我上哪就上哪,走,咱们把乡亲们攒好的鸡蛋给大人送去!” 他二人今日来县城,就是代表全村给姜大人送鸡蛋表示感谢的,顺便去探望探望龙大牛。 此时的姜篱正在召集六房各部门开会。 知道他们来了,便让春翘去招待。 陈氏第一次距离衙门这么近,把衙门当成一个旅游景点来逛,又惊奇又开眼界。 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她应该把孩子送去念书,将来可以出人头地,做一个像姜大人这般爱民如子的好官? 可又一想,龙莲村没有村塾,要念书要走一半的路程到中间的村子去上学,也不知孩子愿意不愿意? 逛了一下小院子,有些地方不能去,然后二人就去了监牢探望邻居。 郑大山与龙大牛说了许多村中事,得知龙大牛不日就能回去,郑大山很是为他高兴。 春翘姑娘在外等着,他们不便久留,回去再给兄弟洗尘,最后回到小院子的亭中坐等。 在他们到达之前,这儿已经有三位穿着打扮较上等的伙计在排队等候。 郑大山夫妻与他们见礼招呼,那三人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斜睨着眼,打量这对补丁摞补丁的小夫妻,哼哼两声,当作回礼了。 郑大山也不恼,拉着陈氏在凉亭另一头的栏杆椅上坐下来。 ????? 姜篱今日召集六房开会,主要是整顿职场。 给他们说说在她手下办事的规矩。 前几日肚子疼的那两位老秀才死皮赖脸的依旧在六房里走动。 姜篱觉得杀鸡儆猴很有必要,既然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否则有人倚老卖老,高唱自己上有九十高堂,下有重孙三岁,就想在衙门里躲清闲,那绝对不可能。 她让户房胥吏算清了二人的俸禄,毫不留情将其赶走。 这两个老秀才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姜篱来之前,经历那么多届县衙班子,可以说是媳妇熬成婆。 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个死女人,居然像打落水狗那般将他们撵走? 所以他们一出衙门,立马去潘大人府上造访,一哭二闹三上吊要潘大人为他们主持公道。 这一点,姜篱料想到了。 所以留下来的人,她立刻就给大家涨了俸禄,算绩效与奖金。 做文职自然没有跑腿的挣的多,但合算下来,薪水等于翻了倍。 当潘大人带着那两位老秀才冲入后堂找姜篱理论之时,根本不需要姜篱出面,那些拿着高薪的秀才们,已经帮她将烦恼挡在了门外。 不就应了那句话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姜篱欣赏了一场文人之间的唇枪舌战,没有硝烟的炮火,引经据典,舌灿莲花,吧啦吧啦,把那两位老秀才骂的,恨不得直接去跳粪坑! 潘大人就是根墙头草,平日里总说他的人他护着,现在真有事,他想着,过来也是潦草声援一番,不行就拉倒。 你要他不做这个官也要保下那两个秀才,他还没那么傻! 不过,来了这一趟,他也看出一点道道来了,姜篱这个丫头,一个月内就把衙门里里外外这些人聚拢起来,真是小看了这个姑娘的本事了。 十天他就有八天请假闲适在家,想着用这一招,就能让女县令忙得焦头烂额,哭诉县令不好当,进而卷铺盖走人。 如今这招是行不通了。 他立刻换了笑脸上来给姜篱作揖,“方才门外的黄榜,下官已经听了看了,想不到大人断案如神啊,此案错综复杂,换做别的县令来审,恐怕早就让陈伟之将那齐氏带走了,还得是女子,思路清奇,有不凡之处!“” 这句话让姜篱想起了原主在陛下面前,吏部尚书明褒实贬的那句话: “女子不上战场,上战场必有其外科手段。” 他们都认为,男人主宰的世界女人进来插一手,依靠的绝非正大光明的手段,他们都认为女子是喜欢玩弄心机,阴鸷手段的物种。 那句话,是尚书帮原主讨人情吗? 非也,是尚书心疼他们男人,不想那些菁菁学子十几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当了官,却要因为一个诡案枉送性命,才会站在原主这边,替她说话。 想想就生气,这不妥妥的性别歧视吗,亏得尚书那么大的官了,骨子里仍对女子存有那么深的偏见。 姜篱将那些怒火压下,冷笑着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 憨肥的身板,大肚腩如那八月怀胎的孕妇,笑面虎的脸上,五官并没哪点显眼的,分开就更是惨不忍睹,鼓眼泡,草莓鼻,嘴阔油面,满脸麻子。 那些人是怎么说来着,男人越丑越有富贵命,呵呵,做男人真幸福,长成什么样都有人夸! 她抿唇一笑,“潘大人这病好的够快啊,中午衙役去请,听说病的下不了床,这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病就大好了?” “哈哈哈,好了好了,哎呀,明日本官就能正常上衙了。”潘达一边说,一撂袍裾,往姜篱身侧的太师椅上坐去。 姜篱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当着六房所有人,用最温和的语气开口,“本官倒觉得,潘大人还可以再休息五日,这个月就不要拿俸禄了,不然户房不好算钱呐。” “你说什么?”潘达突然扭过头瞪着她,眼底满是怒气。 姜篱看都不看他,对着户房的胥吏道,“就这么定了,若是潘大人不乐意,下个月也可以不用来!” “啪!” 潘达拍桌站起,又一巴掌扫落了桌上的茶盏。 多少年县丞官位上熏染出来的官威,同时迸发在脸上,也是威压十足,令人胆颤。 第42章 不合意,就要攻击你性别 “你这小小女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海多深啊,敢在我们这些老资格面前摆谱,你真当你这七品县令比我县丞位高就能拿捏我?同是朝廷命官,我是去是留,还轮不到你这狂妄至极的蠢女人来做主!” 姜篱清冷的眉眼扫过地上的碎瓷片。 “潘大人跳什么脚呢?本官只是让你好好养病,什么决定你去留?这话可不是本官说的,但是潘大人……” 她侧目看着他横肉蹦跳的脸,一双丽目下的光,仿若能凝结成冰,“很多位高权重者,死就死在,晚节不保,潘大人还想在这个位置上坐到致仕,还请好自为之。” “你,你嚣张!” 潘大人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肚子上的肉也晃起来了,沉声怒喝,“瞧不起谁啊,我潘达绝无可能只在这县丞位置上坐一辈子,倒是你,孤身一女子想做官,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上头都是跟你不对付的,你走着瞧吧。” 说罢,潘达一甩袍袖,骂骂咧咧出了后堂。 姜篱负手而立,站得笔直,看着那人一阵叫骂朝衙门口去,几次回头,用那恨不得当场给姜篱来一刀的眼神瞪视她。 见姜篱不气不恼,还敢直面他的死亡凝视,有好几次潘达喉头充血,要冲回来揍人,最后都在小厮死死拦驾和安抚下被劝走了。 刘和走到姜篱身后,脸色冷然怒道,“这小人,肯定会去找知府告知!” 姜篱不以为意,“那我们也告啊!就写他日日旷工还辱骂上官,总不能让他一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刘和忍不住笑,看着姜篱清丽的侧脸,只觉得这姑娘真是八面玲珑,讨人欢喜。 以为她一本正经,会说什么清者自清,不屑告状那一套。 谁知她就给你展示了什么叫能屈能伸。 “属下这就去写,顺道将之前的呈报一块送去!” 姜篱看向他,莞尔一笑,“有劳。” “大人客气了。”你我之间不分彼此。 这后半句,也就只敢放心里想想。 ????? 姜篱去到小凉亭时,等着找县令办事的人变成了七位。 其中二人相识,都是白府的管事,一人是来给他家老爷送银子换玉佩的。 姜篱就把此事交给春翘去交接了。 另外一位白府的管事,是奉了白二老爷的命来请示姜县令需要购买多少鸡鸭幼崽,并把昨夜白家两位老爷商量出的那套说辞,稍微包装一下转达给姜篱听。 “幼崽成本价是多少?” 管事一听直接问到成本价,就知道姜大人属意3万只批量。 他在心底阴暗笑着,感叹人无完人哪,别看县令审案有头脑,可对生活常识简直白丁不如。 三万只鸡鸭一旦出现问题,影响的不仅是农户自家的牲畜,更会因为牲畜生病拉出的粪便影响到人的生活,一旦人接触那些带毒的粪便极大可能感染瘟疫。 这个县令狮子大开口以为自己有钱,谁知花钱买他们要拿去掩埋的病鸡鸭,将来要创大祸!! “姜大人是白家的朋友,报给姜大人的成本价,实际比成本还要低一成,鸡仔三文一只,鸭仔两文一只,大人意下如何?” 姜篱看向陈氏,“陈嫂子,你说说小鸡小鸭两三文一只贵不贵?” 陈氏可没料到姜大人会询问她的意见,呼啦一下站起来,愣了好半晌,才想起自己该回答问题,笑得合不拢嘴,“价格的确很实惠,咱上街买几只的话,价格贵一倍,不过也要看鸡仔鸭仔大小,若是刚孵化的,那就不划算。” 姜篱认可的点点头,“没错。” 管事连忙笑回,“姜大人请放心,白二老爷交代了,这刚孵化的鸡鸭身子弱,恐送来的路上就会出问题,届时换来换去的也麻烦,所以给大人挑选的都是养了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的鸡鸭幼崽。” 姜篱又看了一眼陈氏,陈氏笑着点点头,那意思就说的价钱公道合理。 姜篱看着管事,笑得邪媚,“哎,也不要三文两文的了,若是鸡仔只有万五六七八,乘以三多难算账啊,全部都两文一只得了!” “呃呃呃……好!就按大人说的这个价定。”管事十分为难的应下了。 姜篱看他也没出汗啊,应得这么爽快是不是有诈? 她抱胸靠向柱子,似笑非笑,“这么大数额,你不用回去问问你家白二老爷?” 管家立马谄笑道,“不敢欺瞒大人,白二老爷给的最低价就到两文一只,咱谈生意也有谈生意的路数不是,还请大人莫怪小民,小民也是替主人办事罢了。” 姜篱信他几分吧。 随即敲定按两文一只的成本价,订购鸡鸭幼崽共三万,公母数量要尽量均等。 管事也很利索,说今日回去,三天之后便可将这些鸡鸭全部打包送过来。 姜篱对交货日期没意见,毕竟这么多的鸡鸭,她也得找好地方收留。 当然了,首先考虑的还是龙莲村。 管事收下三分之一的定钱,盖章签下协议契书便离去了。 姜篱又把另外三人叫进来。 他们是奉主人命,在石门县附近买田地山头的。 姜篱看了看地契价格和地理位置。 冷着脸将这三人打发了回去了。 并告知他们,关于石门县下辖所有山头田地售卖一事全部暂停。 从这一刻开始,衙门里任何人不可私自处理此事。 那三人吓得赶紧跪地请罪,不知他们有哪儿做得不周到的地方吗? 一边说,袖子下还有动作,那意思就是主人已经准备了另外的孝敬,能否单独跟姜大人私下聊聊? 其实处理地皮这种事,是县丞潘大人的主要事务。 可潘大人这不是都被放假了吗?就只能找县令了,这下好了,他们原本以为一切打点妥当就行。 谁知县令连一句解释都不给,说暂停就暂停,也不给他们求情,还要被衙役撵出来。 那三人在衙门口骂骂咧咧的,都说这女县令不识趣,连捞钱这点儿胆色都没有,哪有男人爽快? 哪个县令不都是靠卖土地山头捞油水的,有钱送到你面前,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就得了嘛,非要赶尽杀绝吗? 老母猪插葱装什么象,摆什么谱? 他们回去交不了差,他们也少不了被主家一顿打骂的。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姓姜的女神经,给劳资等着!! 第43章 双向奔赴 亭中就剩下了郑大山夫妇,姜篱免了他们的礼。 陈氏赶紧将一篮子鸡蛋快速而仔细地放到石桌上,“大人,这是咱村里人给大人补身体准备的鸡蛋,大伙都说,大人不收就是嫌弃咱们泥腿子,还请大人务必收下!” 看着篮子里白的,黄的,绿色的各种彩蛋,姜篱咧嘴一笑,这个篮子很高,鸡蛋累着冒出小尖尖来,这恐怕是全村人今日所有的产出。 “我买下来吧!” “万万不可,”陈氏惊呼,“大人,这下面都是谷糠,其实也没几个鸡蛋,大人,不要再给钱了。” 陈氏脸上浮现羞赧的红,是不是她不会说话,大人才不得不掏钱买蛋,可是村民真不想挣大人的钱啊,他们是真心喜欢和感谢大人才送的,这点,不注意表达他们的谢意啊。 姜篱拉着陈氏坐下,“好吧,我收下,陈嫂子不必为难,咱们聊聊龙莲村现在的安排。” 郑大山今日来自然是带着里正想说的话,大人太忙,还得他们跑腿才是。 “在山里筏了一些木料和竹料,盖了木屋吊脚楼,已经有十户完工了。” “这么快?”姜篱吓一跳,这个重建家园的信心着实令人佩服。 陈氏笑笑,“咱村男女老少一块动手,天没亮就开始动工,忙到晚上看不见才收工,大伙都说,先帮没家的盖好屋子,再把咱们的屋子也翻新翻新。” 郑大山打断了她的话,“你没回答到点子上,你要跟大人说,咱们新盖的屋子并不大,就是一堂屋加左右两厢房,先给人住上,灶房柴房这些稍后再盖, 再加上田叔公他们主动说要靠后山的地皮盖屋,那一片蛇虫鼠蚁多,多数是用竹木搭建吊脚楼,不用和泥水,所以这么快!” 陈氏尴尬一笑,这么听来,自己好像真吧吧了些废话,可不敢再说话了。 “没事,你们说的都有用。”姜篱打了个圆场。 郑大山正襟危坐点点头,“下得两场春雨后,咱就得翻土插秧了,不知道大人这边有什么安排,草民带话回去,先跟大伙商量着办?“ 姜篱叫他们喝茶,不用拘束,才慢道,“就方才的鸡鸭,你们也听见了,数量之巨,放我这肯定是不行的,大山兄弟回去之后与村民商量,在村里找出一块地来,暂时先将鸡鸭保管在龙莲村。” 郑大山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三万只鸡鸭全是他们的?这…… 姜篱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赶紧道,“只是暂时,你必须跟村民说明白,不要让大伙以为全都是给了村里,我只是还未找到下一个合适做养殖的村子,寻到了自会叫人拉走,而产生的饲养费用,一定会与龙莲村算清楚的,叫大家放心。” 郑大山松口气,庆幸自己方才嘴没那么快,否则就闹笑话了。 “明白了,村东头有两片池塘,翻整翻整可以把鸭子先放在那片养着,再择块地养鸡。” 姜篱笑着点头,“好,有了这些鸡鸭,一定要加强巡防,不可让别村人偷了去,更不能监守自盗,倒不是信不过村民,只是我想的不是单户养殖,而是规模养殖,明白吗?” 郑大山这一刻不明白,但不影响他深思之后明白,立马拍着胸口保证,“大人尽管放心,我们绝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行,尽快的收拾一片场地出来,三日后带人和车子来交接。” “是,草民一定将此事办好。” “你们有去看过龙大牛了吗?” 郑大山又恢复闲聊家常的姿态,露出笑来,“已去看过了,大牛说多谢大人照顾,还说过段时间会领了衙门的差事,回去村里带咱们开地。” “对,届时就听龙大牛安排,希望你们早日能把地开出来,当然开地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烧山,不要伐木过多,以免引起山体滑坡。” “大人忧国忧民,思虑周全,草民一定谨记。”郑大山抱腕拱手道。 陈氏也在一旁用力点头。 姜篱心底,因案子而积攒了一天的,说不出那种味道的阴霾,这下才算纾解开,好歹,好歹还有一些人和事,让她觉得美好的生活在步步实现中。 她语重心长道,“告诉村民,龙莲村是本官选中的第一个改革示范村,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只有你们先富起来,其他村子才能看到希望,从而来支持本官工作,一定不要掉链子!” 陈氏听得心底绞痛,有一瞬都像哭了。 能遇到一位真心实意为百姓谋福祉干实事的好官真是三生有幸。 郑大山更是郑重,体会到深意,起身迈步向姜篱单膝跪下,掷地有声道,“大人,草民再次立誓,从此收弓,只配合大人守好龙莲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大山兄弟,没那么严重,不必立誓,”姜篱都吓一跳,村民实在是太朴实憨厚了,有时真算不准他们那句话就又拜又起誓的。 “快起来,村里的事,本官兼顾不多,还得靠大伙自己咬牙干,不要拜我,龙莲村发展的好了,以后还会有村塾,小酒馆小旅馆,有街市,甚至从村发展成镇,都是有可能的,这些靠的是你们的双手。” 郑大山都想哭了,两只眼睛红红的,他嘴笨,不知该怎么表达如江河般的感言 ,勤劳的确是靠他们的双手,但他们从前也没有懒惰过,可还不是穷? 他深知,没有大人的眼光,他们就没有目标,就像暗夜里看不见光只会横冲直撞,他们离不开大人呐。 姜篱赶紧转移了话题,跟他们聊起山上种些什么果树好,听了些夫妻俩的建议。 不知不觉,红日西斜,晚风起了,吹在人身上有些冷。 郑大山夫妇告辞了。 姜篱这才有时间,回到后院里休息片刻。 按时送达富民大礼包放在袖兜里都忘记了,脱官袍时掉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是个塑料瓶,内里唦唦响着。 她赶紧拾起来一瞧,这次不是粮种了,而是五瓶三百颗装的土霉素片。 这是药物。 姜篱眼底露出惊艳之光,对这一次分配的富民礼包很是满意。 不过这土霉素片究竟对什么症?她一个零零后从未吃过这种药,看上面的说明写着,“成人口服6~8片,孩子减半,八岁以下孩童禁食。” 所以这个是感冒药? 春季天气变化反复,多雨潮湿,病菌容易滋生,土霉素是个救急药。 这次她先给自己来了六颗,接着给春翘投喂了六颗。 春翘喜滋滋地吃糖,糖未免也太苦了,小姐居然还不让她吐,硬要她咽下去。 她怀疑,小姐是为了上两次她偷吃的红薯稻谷惩罚她吧! 第44章 太仙酿 晚上皓月楼的天字号包厢,坐了满满五桌人。 衙役,六房胥吏,下设的职能属官,县学的教谕负责人,税课司司丞,铁冶所批验所递运所河泊所,驿站仓库各部的大使,闸官还有巡检司的巡检。 衙门里除了潘大人病假,狱卒不可擅离,有事耽搁的于仵作,几乎到齐了。 这些职能部门里,多数都是尸位素餐之人,县城商业不发达,他们也就等同一个清水衙门,多数闲适。 姜篱借着今日宴客,先跟大伙见个面,因为潘大人的县丞职务是负责县内粮马,赋税,征收这些事,这些职能部门多数是以潘大人马首是瞻,沆瀣一气。 她得先与这些人来个先礼后兵,恩威并施让他们知道,县城里即将换新颜,真不愿意跟着她做事的,换一批提一批又何妨? 她举着酒碗围着桌子转,跟这个大使拼一碗,跟那个巡检来一杯,与他们同桌一聊就是很久,听这些人说什么而没有说什么,做到心下有数。 去到衙役那桌,气氛就欢脱多了,甚至是把控不住。 “大人,咱们现在招了人,可还是缺个好典史啊,要不你看胡一添怎么样?” 他们说的典史,就是捕头,刑事案件少不了一个好捕头追凶。 姜篱唇角半勾,盈盈一笑,她今日穿了身绛紫色的纱裙,后披黑色披风,比那红色更冷艳,美目流盼间,笑意也添了几分深不可测。 她倒是听刘和说过,县衙原来有一位罗捕头,只是后来因为‘女鬼新娘’的案子,马失前蹄被开了,带着信任的下属找关系去了知府衙门。 其实她是有心想去把那位金牌捕头高薪请回来的,只是还没跟谁说过,胡一添倒是属意。 “这事啊,本官还真决定不了,胡一添有心,那就竞争上岗嘛,从衙役那边调过来试一试。” 弟兄们赶紧在后面推了胡一添一把,胡一添还如酒汉一般蒙着,不知什么情况,但在这兴头上,也不忘拍着胸口放一番豪言壮语。 曹德恒围上来,要拉着姜篱和他们拼酒。 刘和坐在主桌那边一下子就急了,起身正欲劝阻,就听姜篱道,“我不胜酒力,喝不了多少,不如咱们分边吧,划拳猜枚,谁输了,队伍里的人帮着喝。” 刘和紧张的神色才淡去,聪明的县令大人怎么可能让人吃她的空子呢,他多心了。 调整好神色坐下,旁边蹲椅子上啃烧鸡的道长忽然一拍他肩膀。 步虚子将他漂亮飘然的白胡子系出几根麻花辫,这样才不影响他饕餮烧鸡。 他顶着个油乎乎的嘴凑过来,似笑非笑道,“小子,你是瞧上你家大人了?” 刘和顿时满脸通红,好在他也饮了些酒,酒气将他的心虚掩盖去了,但他并不知道,耳尖上滴血的红,酒气可掩盖不了。 “道长莫开玩笑,属下是大人下属,自然得时刻关注大人所思所想!” 步虚子冷嗤一声,拿着啃得只剩一半的鸡架子随手甩甩,“呆子,你娘若是听了你这番话,别提多伤心。” 刘和低头看着被甩落在长衫上的油点,俊逸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恼,不悦道,“道长慎言,你可是出家人,男女之事,你岂会懂得?” 步虚子哈哈一笑,“道士可以娶妻,虽然老贫这辈子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可贫道吃的鸡多,观察的鸡,哎,它也多!” “什,什么意思?” 步虚子懒得回他,继续跟他手里的鸡架子过不去。 你别看刘和坐在这里,跟女上官保持着适当距离,可他时刻都是脊背挺直,十分注意气质流露,一颦一笑都不知对着镜子试过多少回,这不妥妥花公鸡求偶时的模样吗? 还有刘和看姜篱的眼神,除了升堂时冷静自若,平时,目光灼灼,跟那老公鸡盯着母鸡有啥区别? 不过据他观察,刘和这只花公鸡还算正直厚道,过份逾矩之事他干不出来,只是在偷偷的喜欢姜篱。 “贫道还是得奉劝你一句,这丫头总有调回京城的那一天,她是平南侯孤女,是英雄之女,你小子……够不着,也不该亵渎。” 刘和早猜到了姜篱身份,可真有人当着他的面给他确认了此事,那感觉,依旧让他血液逆流,心底像被挖去了一块,又痛又汗颜。 是的,他配不上平南侯的千金,可他却总放任那些不该有的想法麻痹自己,觉得无人点破,他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等到姜篱对他也有感觉之后,他们就能不顾忌身份上的差异在一起。 道长将话点破,他就没理由,在未来说自己不看重身份,可谁信呢,别人都会认为他是奔着平南侯的家世去的,姜篱也会这般怀疑他。 刘和的心一时乱了…… “不对,道长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刘和猛地醒悟过来,满脸不可思议的盯着步虚子。 这怪道长,看来不是奔着知县作风故来投靠。 步虚子就像没听见他说话般,伸长脖颈往桌上瞅一眼,一拍大腿,“又没烧鸡了,这皓月楼的厨子干什么吃的?” 说罢,布袖一甩,一阵劲风扇开了厢房的房门,眨眼之间,一大只步虚子不见了,只留下一块青布袍影,从门边一闪而过。 刘和眨巴着眼,用力地咽了口唾沫,不该问的不要问,以免死得不明不白。 曹德恒猜枚输了一局,赶紧将酒坛子搂到怀里,仰起脖颈,表演了一个饕餮吞海。 一口气喝下去半坛酒,赢得现场众人一片欢呼。 对面的胡一添笑他,“我看你就是故意输的,就想喝酒是吧,这个喝法,你不怕一会回不去家啊?” 曹德恒痛快地哈了口气,抹掉下巴渗出来的酒水,豪气一笑,“怎会醉呢?你们没发现吗?这酒入口柔滑,虽有微辣,但喝到肚腹中,五脏六腑都宽松了,越喝越精神的啊。” 被他这一说,大家也回过味来。 平日里酒力不济的大方,瞪大眼惊奇道,“还别说,烧刀子我最多喝一碗,这酒比烧刀子纯,可它也是酒啊,而今夜,我竟然不知不觉干了半壶了!” 大伙听罢就笑起来,纷纷说大方可能是太兴奋,又或许是这个叫做太仙酿的酒是高档酒,也就是精酿酒,跟烧刀子那些粗酒不一样,故而喝得多。 随即就有好酒之人站出来表示抗议,他认同曹班头的,太仙酿喝多少胃都不觉得胀,五脏六腑就像个非常健康的婴儿,哪哪都舒服,饮罢不久便会感觉身体轻盈,越喝越美。 第45章 义庄里出事了 众人频频点头,“所以它就叫太仙酿嘛,饮罢之后成酒仙,名字取得一点儿不错。” “但话说回来,上等酒很贵吧,大人,你这么舍得让咱们喝几两银子一壶的酒?” 姜篱淡笑,“不算贵酒,掌柜力荐,说喝了包咱们满意,这酒一坛四百五十文,合下来,一壶五十文。” 一壶酒,在这时代按照九两装。 这是汉文化的浪漫。 这时税课司的司丞起身,四十出头的年纪,高瘦身材,五官端正,他要来给大家说说太仙酿的来历。 他负责的部门,就有管理酒税的事务,市场上新酒层出不穷,从同僚那儿听一听,就算对酒类见多不怪了。 “此酒已经上市大半年了,东家是邱和府的窦员外,窦夫人娘家祖上就是做酒的,到了窦夫人这辈,兜兜转转就剩下窦夫人这一个外嫁女了,祖传秘方不能丢,就把酿酒的许多方子给了窦夫人,窦员外半路改行,现在改卖酒了, 还别说,这酒一上市,风靡附近三省六郡十里八乡,生意好得不得了,人人都说越喝越舒服,不会喝高更不会大醉,清香四溢,润感绵绸。几十年的老酒鬼喝了都说好,一日三餐都是这太仙酿,不然饭都不想吃,逐渐就传出能强身健体的功效,卖得就好了,遗憾啊,咱这小县城是没那个本事征他的税哦。” 姜篱听罢,立刻就想到了前世里劲酒这类养生保健酒。 可劲酒都叫你别贪杯,怕你醉,这酒倒是敢说不醉人。 不知何时进到厢房里给大伙添菜的小二听了,忍不住炫耀一句,“各位官爷喜欢就好,这太仙酿价格不高,可供不应求啊,我家东家也是花了好些心思才搭上线,找到窦老爷 ,愿意往我们这个小县城运一批太仙酿,也是刚到一日,正好给各位官爷尝尝鲜。” 司丞点头应和,“没错,特别特别难抢,就很奇怪,这般好生意,它居然不涨价!” 曹德恒赶紧鼓起眼珠子,“涨什么价涨价?涨了咱们可买不起哦,再想喝就得找县令大人买单才是,这怎么好劳烦大人呢!” 话题突然转啊转,就转到姜篱身上来了。 她看着曹德恒半开玩笑的恭维,叹气,“做生意的手段五花八门,涨价是迟早的,但你们想喝跟我说,只要不耽误正事,价钱公道,本官出钱也无妨。” 那帮酒鬼欢呼雀跃,差点儿万岁就要喊出口。 不跟他们闹了,姜篱回到主桌边,叫春翘来给她揉揉太阳穴,她可能才是在场最不能喝的那一位了。 “大人若是累了,可先行回衙门休息啊。”刘和将心里的担忧很好的掩藏,可温柔的语气还是不甚暴露自己过份的关心。 姜篱刚想说话,厢房门再次被人推开。 于仵作风风火火进屋来,披着一身夜雨的潮气,寻到姜篱,上前作揖,“大人……” “于仵作,你怎么才来?大伙都想你了,赶紧入席吧……”姜篱笑眯眯地看着他。 于晨然瞟了一眼主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知道姜篱给他备着,可现在,他没心情吃饭。 他眉心紧皱着,压低声音道,“大人,属下有要事想与你私下汇报。” 姜篱这才正色于晨然。 这家伙长得也不错,相貌堂堂,温文儒雅,有文人气质又有侠义之风。 家中开着医馆,他偏偏还做了衙门的仵作,主打一个管人生还管人死,两面俱到更能看出此人是副热心肠。 姜篱懂了,点点头,和他走出了热闹的厢房,坐到转角的偏厅茶室里,看楼下人来人往。 “属下这儿有件棘手古怪之事,思来想去还是得报于大人知晓, 今日属下到义庄,发现又少了尸首,查阅守庄人的登记册并无异常,可属下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想求县令大人借衙门里的记事一览。” 姜篱倒茶的手微微一偏,半夜三更跟她说死尸,是真没把她当女人看啊。 她正了正神色,给于晨然倒了杯茶,才道,“怎么个不对劲法?” 于晨然将茶水一饮而尽,沉声道,“死难者家属来认领,都会寻仵作打听详实,问问身前有否遗言,走的痛不痛苦诸如此类,今日亦庄尸体数量与我记忆的对不上, 属下屡次找户房的人要查看衙门里的登记册,他们都推三阻四,我知这其中有潘大人的授意, 正巧,属下方从义庄回来,这次少掉的一具尸体是今晨,潘大人如今告假,阻我不得,属下想让大人出面拿簿一览。” 姜篱递给他茶杯,在看到他礼貌伸手接的动作时,忽然变得一言难尽。 她又嫌弃又害怕地问,“你说你方才从义庄回来,你洗手了没?” 于晨然一怔,憨厚一笑,“洗了,过了一道水!” “过了一道水?”姜篱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于晨然点头,“然后又过了一遍酒和醋。” 姜篱这才松口气,拍了拍自己僵硬的右臂,将茶杯递过去。 “你方才说又?” 于晨然正色道,“对,其实每个月都有莫名失踪的尸体, 从前山里采石发生过几次塌方,死过不少百姓,一边挖石头一边挖白骨,早就不知谁是谁,放在义庄也没人认领, 最近三个月,属下就察觉白骨总有被动过的痕迹,可守庄人又聋又哑什么说不出,这些不说了,就当野狗叼走的,如今是还在停放的尸体就莫名失踪,此事蹊跷啊。” 姜篱敛下长睫心中盘算,潘大人还干这种事啊? 且先不说潘大人拿尸体卖钱这种事多阴鸷缺德,问题是尸体利用价值并不高啊,除了迷信的,有些人会偷走尸体搞什么配冥婚那种事,还能干什么? 会不会从这个地方给她姜篱下套,丢失了尸体让家属无从认领,治她一个治下不严? “那行吧,一会吃完饭,你跟我去一趟衙门,我带你去六房。” 于晨然拱手,“多谢大人。” 这一顿饭吃到亥时两刻才结束,皓月楼也是舍命陪君子,一直等到衙门里的人酣畅淋漓尽兴之后才关门打烊。 刘和在半路上听闻义庄少了尸体这事也跟着一块去库房查看了记录表。 上面确确实实的写着今日确有百姓以家属的身份领走了一具青年尸体。 如此于晨然的怀疑就成了多心了。 这样也好,有人认领就好,只要不是无故失踪。 ????? 眨眼就到了三日后。 这天又下起了迷蒙细雨。 衙门报名的衙役民壮人数已近三百。 这数量对衙役民壮而言也是高了的,当然,要优胜劣汰。 姜篱当初安排大方登记花名册时就做了记号,实在离谱的先淘汰一批,剩下的召集来衙门进行操练比较,符合要求的留下。 捕快人数少一些,毕竟这方面需要专业人士挑选和培养。 姜篱知道此事后赶紧写信到邱和府,希望知府能替她做做思想工作,让他们的金牌捕快回家上班。 刘和看过信件之后问,“先不说罗捕头是被咱县衙撵出去的,就算他坦荡不计较,这去了州府,还愿意回来?” “怎么不愿意,离家近工资高,上哪找这么好的差事?” 刘和笑着摇头,大人是拿他当三岁小孩哄吧,捕快千里追凶都要做,离家近对他们来说,没那么重要。 对了,哄! 刘和随即就在信上补了几个字。 不常驻,给他们选选人,上上课也好啊。 只要把罗捕头哄回来,相信侠义之人,都会为姜大人心悦诚服直至鞍前马后。 “小姐,白二老爷送的鸡鸭幼崽到了。” 姜篱转身,看向站在廊下,桃花树下的春翘,不由自主笑起来,“让他们直接去北城门外等着就是。” “可他们已经把车推到衙门口来了!” “什么?” 第46章 鸡鸭送来了 姜篱惊呼,怎么没人提前来问一句货送到哪,就自己做主拉到衙门口了,百姓看见还得了,这不是给她添乱嘛? “赶紧去看看,对了春翘,你不用跟着我了,你赶紧去北城门外接一下龙莲村人,交代他们,咬死说鸡鸭是他们买的。” “是!”春翘赶紧又调头回去,从后门走。 姜篱还没到前堂,便已听见大门口传来的鸡叫鸭嘎。 来了往外一瞧,堆满街道的不仅是木板车,鸡鸭笼子,还有无数百姓。 百姓好奇啊,这么大的阵仗难得一见,围在车边,连车都走不得了,不住盯着笼里鸡鸭又摸又说,唾沫横飞,鸡鸭受惊,场面一度让姜篱害怕。 这时代不存在兽医药,鸡鸭容易发瘟病死,她突然就意识到,得给这些鸡鸭喂药。 管事看见她身影出现,赶紧上前,又是无奈又是为难道,“姜大人,不是小民不会办事,只是对路不熟,进了县城就被百姓围着,寸步难行,只能过来找大人安排了。” 姜篱深深看了这尖嘴管事一眼,昨日骗她什么做生意有生意套路,她就不说了,理解白家也想赚钱。 但今日搞这种事出来,引起全县轰动,真的只是他说的那么简单吗? “管事辛苦了,剩下的事,自有衙门处理,你等先到后堂喝杯茶水吧。” 管事不知何意,也不敢承县令大人的情,忙道,“可不敢喝大人的茶呀,小民这就来给大人点数?” 姜篱微微眯眼,“曹德恒,把白家这些人带去喝茶。” “是!”曹德恒立刻领着衙役上来,将这些伙计‘请’走了。 姜篱还能给他们在这出现,被他们胡乱说几句,煽动百姓就更加控制不住。 “大人呐,这些鸡鸭幼崽是不是衙门要给村子里每家每户分发下去的?” “哎哟,那县令大人积大德了哎,这种事以前也有,老一辈人口口相传,说什么盛世大同,衙门都会分发鸡鸭。” 有些百姓是越听越传越像那么回事,胆子壮的扬声高问,“现在可以领走吗?还是需要到哪签字盖章啊?” 姜篱站在高处喊,“大伙静一静,先听本官把话说完,这些鸡鸭是龙莲村村民买的,正好给大家说说,这龙莲村,就是咱县西北百里外的村子,由龙家村和红莲村两村合并而成, 这事还没有发公告,趁着今日大家都在,知道了,以后给人指路或找人别走错地儿了哈,他们两村合并得干活,得吃饭,就买了这些鸡鸭,没大伙传的那些消息,一切以衙门公告为准,不要乱传乱信!” 这一消息出去,比谁家领两只小鸡仔影响力大多了。 百姓群情激昂,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大喊大叫的。 “合并村怎么就从那山旮旯里的两村开始了?” \"那我们呢?我们要不要和谁合并?有没有资格合并啊?” “对啊,是不是合并之后就可以领鸡鸭啦? 姜篱扶额叹气,就是绕不过领鸡鸭嘛,领鸡鸭比合村还重要是吧?! 消息灵通明事理的百姓就说了,“前几天红莲村遭了山匪,是县令大人及时做了调整,让红莲村村民搬到龙家村去,两村合并之后就叫龙莲村。” “山匪!山匪都到百里外了?”听山匪色变的百姓就叫嚷起来。 “大人呐,这整日说剿匪剿匪,何时能把那些害人的玩意弄死啊,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屠县呐!” “哎哟,你别说了,吓死人了都!” “什么叫吓唬,这是事实,还是赶紧走吧,留在这太危险了!” 百姓就要骚动起来。 姜篱立刻叫胡一添把那造谣吹风的男人抓了起来,提到衙门口示众。 中年男子方才看得多来劲啊,黄鹤楼上看翻船,人家翻船他哈哈笑,看人热闹不嫌事大。 这下被衙役提溜着,缩得连脖颈都瞧不见了,满脸羞臊。 百姓还以为县令大人要杀人呢,瞬间被那一幕慑住,噤若寒蝉,一声不吭了。 “张嘴能说话,谁都可以,可张嘴就传谣,不行!我石门县后续百姓如何生活,衙门会慢慢开展工作,不要着急,一切以衙门公告为准,再有煽动百姓不安情绪者,一律严惩, 山匪是一定要除的,朝廷绝不会让其做大,大伙好好过日子,本官向大伙保证,若山匪胆敢屠县,本官第一个冲出去与他们杀个你死我活,相信本官,莫要庸人自扰!” 百姓躁动的心平复下来,风起了,无数的桃花瓣飞舞起来,落在姜篱肩上,颊边。 妇人眼中,仿佛有那么一道红色高山出现,她身姿挺拔,她英气逼人,她值得信任。 而男人,更多的是低下头露出不屑的笑意,当官的就是会说好听的,真有山匪来了,恐怕这女县令跑第一个吧,也就那么无知妇孺才会相信。 正在这时,春翘带着郑大山和村民赶到衙门口。 姜篱就让他们赶紧将车子推到北城门外去,那儿宽敞一些,再做清点。 许多百姓还抱着看戏的心态,私下里偷偷跟龙莲村的村民打听鸡鸭是谁出资购买。 早得了提醒的村民自然不会露出马脚,回答都一致,他们自己买的。 百姓还是不信,有些就说要帮忙送鸡鸭去村里看看,美其名曰,瞧瞧新村怎么样,实际上,就想找点县令的错处。 还有一些县民,私底下骂骂咧咧,“县令去帮扶一个只有七八十户的村子不是本末倒置吗,应该集中精力改善县城环境嘛,把县城的黄泥路扩一扩,修一修,也不知天干漫天灰尘,雨天又踩得裤脚湿漉漉。” “可不就是,管那些住在山里的干嘛,他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又饿不死,但县城不发展,县民也只会往两府跑,这对石门县而言,早晚下县降镇。” 吵吵闹闹,衙门口百姓渐渐散去。 郑大山几人拉着车到北城门等着白家管事过来核对数目再装车。 鸡仔万八鸭崽万二,总共三万只。 有养鸡经验的村民,拿出一些鸡鸭看看大小是否健康? 管事很是配合,随便看嘛,都合大小,都健康的。 第47章 目之所及都是嫌疑人 村民憨厚朴实,又因这大事而高兴,虽然很认真很认真地检查了,也只能看到这表面上的健康 。 郑大山代表龙莲村上来向姜篱禀报一切正常。 姜篱不信任这管事,觉得他阴险。 拉着郑大山到了一边,小声道,“你确定吗,那鸡鸭都活跃吗?” 郑大山微微躬身,“活跃啊,村里人家中都养鸡鸭,都说不错的。” 如此,也不能说郑大山他们不靠谱吧。 姜篱回头看了一眼低眉顺目侍候在旁的管事,这般道,“一直下雨,不能沤着鸡鸭,你过去交代大家先走,一会跟我回衙门拿些东西。” 郑大山赶紧照做。 管事谄笑着收下六百两银票,叠声说着谢谢,推着自家的板车回去了。 等白家管事的离开之后,姜篱带着郑大山回了衙门。 她将土霉素片倒入了四瓶入小罐子里,那塑料瓶子可不能让这些人见着。 “这里面是土……就是给牲畜吃的药,将药片磨成粉,用五十斤凉白开稀释二两粉末,汤药得照顾到一千斤鸡鸭服用,你们自己算好比例哈,每三天喂一次,三次之后再看,不要喂太多也不能放过一只。” 郑大山点头如捣蒜,确实,鸡鸭数量实在太多了,现在都是集中管理的,就怕出现鸡瘟。 无药可治的病啊,只能眼睁睁看着鸡鸭一天死一片,一天死一片。 不管这药是什么,他们只管相信大人。 “二两粉末,五十斤凉白开,喂食一千斤鸡鸭,三天喂一次,一只也不能漏掉。”郑大山不敢忘,紧紧抱着小罐子,一直默念,从县衙一路念回村里。 姜篱目送郑大山身影远去,甫一转身,险些与脚步匆匆的于晨然撞个满怀。 “哎哟,你走路怎么低着头?” “哎哟,大人怎么站到衙门口……” 二人异口同声,相视一笑后,化解了那一刻的惊吓。 于晨然左右看了看,迈前一步,拱手低声道,“属下今日去义庄又发现少了一具尸体,这一次守庄人并没有记录,支支吾吾也不知比划啥,属下要看户房登记簿。” 姜篱听得毛骨悚然,赶紧叫他跟着来,这一天一天的尽闹怪事,再不弄明白,消息传开了,百姓们又要惶惶不安,怪力乱神了。 有百姓到衙门来办理户口,赋税,土地买卖这些事,在外头就得先找衙役打点一番才能进来填表,故而,这些常用的登记本都直接摊开摆在桌上。 于晨然长腿一跨,两步就到了负责登记认领尸体的胥吏身边,在那人反应过来前,飞快抽走了登记簿。 胥吏还想斥责仵作,眼角瞧见随后入内的那抹红影,气场威压犹如泰山压顶,脸色几变之后,乖乖垂首立在一旁。 “果然!”于晨然一声冷笑,弹指一敲今日空荡荡的登记簿,呈给姜篱过目。 “大人你看,今日并没有百姓前来登记认领尸体。” 处理这件事的流程就是,义庄那边要有编号离庄的时间记录,衙门这边要有死难者家属的信息。 不论你是先登记后认尸,还是先认尸后登记,你总得登记,衙门才能给你开证明通行或销户,尤其是外乡人,不然任你带着一具尸体或棺材到处瞎跑,被官差抓了,你百口莫辩。 现在呢,簿子上是空的,负责跑腿的胥吏还在这里,而义庄里的尸体已经不翼而飞。 当姜篱眼神扫过来时,胥吏满头大汗地装傻充愣,“大人,发生何事了?” 于晨然瞪着他,“你不知发生何事吗?大人在此,你还想着能逃过问责?” 胥吏僵硬一笑,“属下实在不知二位大人在说什么?” “好,我告诉你,义庄那边今日少了一具尸体,你这登记簿上没有记录,这是怎么回事?” 胥吏暗暗了松了口气,“这事……自然得找守庄人问个清楚明白,属下这儿没有记录就没是没人领啊。” 于晨然咬牙切齿,“守庄人又聋又哑,他拿什么来说?再者,少了尸体,两边都没有记录,说得过去吗?” “但也不能说属下办事不利吧。” 姜篱听这些车轱辘话就知道胥吏有一套脱罪的借口,拉了拉于晨然衣袖,冲门口使了个眼色。 姜篱找去操练场,把胡一添叫了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胡一添抱腕拱手罢,一抬头就看见县令大人满脸狡猾的笑意,顿时心下一咯噔。 “你别紧张,只是想到胡大哥要做捕快了,今儿个倒是有个差事非你不可,这登记簿你瞧瞧,” 姜篱将登记簿递过去,继续道,“倒数第二个认领尸体的家属,就在邱和府的大化村,叫佘赛花,本官看这个名字就古怪……” 胡一添歪着脖颈往花名册上看,这名字有啥问题?不很正常吗? “你循着上面的线索过去打听一下有没有这人的存在,若有,家里是不是刚办完丧,若线索有假,将其他一些近处的名字都调查一遍,回报于我。” “是!”胡一添赶紧敛神应道。 于晨然自告奋勇往前一步,“属下也去。‘’ 姜篱转身看他,男人眼底升腾起熊熊火焰。 别人害怕,不把死者尸骨当回事,他不然。 作为郎中,他要对活着的病人尽心尽力,作为仵作,他更要扞卫死者最后的尊严。 姜篱知道他心肠热,又是发现问题的当事人,他去也好,立即点点头,“行,你俩路上小心。” ????? 今日午餐吃的是春翘从城外挖回来的野菜汤,野菜包和野菜饼。 步虚子听说终于可以吃饭了,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见着满桌的绿色,立马生胖气,白胡子一翘就要走。 春翘赶紧上去拦住人,甜甜一笑,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频频放光芒,“道长,今日的菜虽然绿,可口味很好的,尤其是那个百花菜汤……” “拉倒吧,我一个正统的道士,吃的野菜还少吗?你们自个享受吧,晚上给我炖鸡,不然今天过不去。”说罢,人已飞身上房,脚下再一点,不知又落到哪家食肆屋檐上了。 春翘长叹一声,“整天吃鸡,吃不腻吗?” 姜篱喝下了一碗百花菜汤,顿时感觉喉咙清凉舒服,不似平时那般紧窒的感觉,又准备添一碗,悠悠道,“道长可能是广东人。” “啊?”春翘退回来,给小姐布菜,“广东在哪?” “在岭南。” 春翘哦了一声,似懂非懂,静默片刻后突然道,“那不就是……哎呀,小姐,道长给你做幕僚真的没问题吗?他会不会是什么人派到小姐身边的细作?” 姜篱大笑一声,“我只是玩笑一句,我怎会知道道长哪的人?你不必紧张,真有人要往我身边安排细作也应该找女子,贴身机会多啊。” 春翘拍着胸口坐下来,又听小姐傲娇道,“最大的可能就是你小姐我呀办事认真有魄力,道长云游到此,知道我破的案子桩桩件件没冤案,在这给我做个幕僚帮手,让我肃清政务,我还打算再招十来个幕僚做帮手呢。” “十来个?”春翘拿饼子的手倏地收了回来,那不可能是被烫的。 姜篱给她递过饼子去,“对啊,我在话本子上见过,开封有个包青天包大人,身边得力助手三十六人,我这才十人。” 春翘怔怔地看着面前人,这确实是她小姐,容貌不假,但感觉原来的小姐不见了,是做了县令之后,放飞了思想吗?! “咚咚咚咚咚咚!” 鸣冤鼓被敲响。 “唔,有人击鼓。”姜篱唰拉一下站起身,面上女子俏丽温婉的神色已不见,咬着一块饼,飞快往前院走去。 第48章 溺子如杀子 击鼓报官的,是东城外大雄村,同村的两家人,原告姓周,被告姓莫。 周老汉祖孙三代齐上堂,他与老伴,儿子儿媳还有六个孙女,加最小的孙儿贵宝。 而贵宝是被他们放在担架上抬上堂的,周家从衙门口就骂到堂上来,当然骂的是被告。 这动静引来不少百姓围观听审,把衙门前院挤得是水泄不通。 “威——” “武——” 衙役们唱和杀威,现场安静下来。 姜篱从后堂出来,一看躺在担架上的小娃儿,赶紧走近观瞧。 “孩子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年轻妇人,噗通一声跪地,嚎哭起来,“大人,你要为民妇做主啊,我老周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谁知就遭邻居莫阿奇的毒手,快不行了……” 姜篱看着那娃儿,长得圆圆胖胖,头发梳成个总角,就跟年画娃娃一般透着十足的可爱。 可现在是出气多进气少,唇角乌青眼下发黑,撑开眼皮看瞳孔,周圈泛灰,瞳孔放大,中毒多时了。 “曹德恒,赶紧去请于……去就近的医馆找个郎中来看看。” “是!” 曹德恒飞奔而去,看着衙役们和县官严肃的神情,婆媳二人控制不住痛哭起来。 姜篱又让大方赶紧去城里把步虚子道长找回来。 郎中很快就到了,一把脉,立刻又放开手,起身向姜篱作揖,面沉如水道,“大人,孩子中毒多时,老朽医术不够,无能为力了。” 郎中说罢就要走。 周家婆媳岂能眼睁睁看着郎中离开啊,抓着他的衣角,抱着他大腿,哭求着郎中再给想想办法。 郎中的裤腰带都要被妇人扯下来了,一边拽着自己的裤头,一边面红耳赤地提醒,“扯着老朽有啥用?赶紧灵气高明吧,否则大罗神仙来都救不了了……” 让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场面实在令人唏嘘,公堂上哭闹不休,姜篱理解他们,也不急着审案,只频频眺望衙门口,希望步虚子能及时赶回来。 “又是什么事啊闹出这动静,三里地外都能听见,不得安宁,”一道苍老的男声在堂外高树上响起。 众人目光看去,老道脚下点叶,浮云散开般无声无息,轻盈落下地来。 姜篱绽开笑靥,“大师傅,快来看看这孩子,中毒多时,就指望你了。” 步虚子一甩拂尘,雪白的须子在众人眼底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冷光,卷走了郎中的药箱。 百姓跟看把戏一样瞪大了双眼,难得一见,白发苍苍的老人身手这般厉害。 步虚子取出一块参片塞入孩子嘴里,再一把脉,白眉一蹙,的确棘手。 “何毒可知晓啊?”他淡淡问道。 周老汉急忙道,“耗子药,道长,我孙儿可还有救?” 步虚子没理他,给孩子封住几处大穴,最后从袖兜里拿出一只瓷瓶,倒出小拇指指甲盖的白色药粉在孩子鼻翼下,对着鼻孔一吹气,药粉一颗不扬全进了孩子咽喉。 在场之人看呆了,就连郎中都看得入神。 无人发出声响,一直等到步虚子把脉结束,睁开眼,宣布结果。 “孩子性命暂时无虞,能捱过今夜就能好转,半夜若是醒来叫饿,只能喂粥油,其他一律禁食。” 周家人破涕为笑,点头应是,一下接一下给神医叩首拜谢。 围观的百姓是又惊奇又赞叹,不知这道长何方人也,在哪行医卖药啊,真想认识认识,解解家人苦痛啊。 可还没等人张嘴奉承询问,老道人一甩拂尘,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家人都围在担架旁边,直等到贵宝的呼吸平稳下来了,状态好了许多,大松口气。 姜篱问他们,现在是带孩子回去养病呢,还是要继续状告? “告,草民要告邻居莫阿奇夫妻俩毒杀我家贵宝!”周老汉拍板道。 姜篱对这样的家长无话可说,只能升堂理事。 “威——” “武——” 衙役再次场合,里外肃静,曹德恒押着被告莫氏夫妻来到堂前,夫妻俩跪地叩拜。 姜篱还没说话呢,惊堂木甫一敲下,周家人就情绪激动地控诉起来。 周老太道,“大人,民妇夫家姓周,本县大熊村人,民妇要告邻居莫阿奇夫妻,给我孙儿投毒。” 周家媳妇气怒非常插嘴道,“对,他们投毒杀童,拉他们去砍头,给我贵宝出气啊!” 姜篱听着这话就不高兴,哦,我把人家的头砍下来给你儿子出气,干嘛,当球踢啊? “你等稍安勿躁,有事说事,有冤陈冤,公堂之上不要闲扯其他,此案真相如何,本官要了解来龙去脉,若犯下弥天大祸,自有盛刑统惩治,周老汉,你们选一人出来回答本官提问。” 周老汉膝行一步,“家中草民做主,草民来回大人问话。” 第49章 溺子如杀子(二) 姜篱眉眼间染上端肃,“你等状告莫家夫妻给你孙儿投毒,是因何事而起?” 周老汉冷瞥一眼离自己不远的年轻夫妻,愤懑道,“回大人话,这莫家儿郎说起来还是草民外甥,娶妻之后,五年无所出,夫妻俩就见不得别人有娃儿,变态了都, 我家贵宝不过是不小心弄坏了他家田里秧苗,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呀?他们就打找上门,恐吓草民全家,咱家做了赔偿,他们还不依不饶。 昨日傍晚,贵宝嗅到他家饭菜香,这么小的孩子饿了肯定就要吃,没打招呼就进了他家灶房,即便如此,这么小的孩子就算偷吃,也不过是一块肉一点菜的事,可他们却起了杀心,哄我家贵宝偷偷吃了毒药,欲害他性命, 贵宝半夜喊肚子疼,口吐白沫,村里懂医的老人说是吃了耗子药,给了些解毒的药草服下,咱们是苦等天亮赶紧带着贵宝来县邑看郎中了,要不然道长高人出手相助,贵宝就没命了,大人呐,大老爷……你要严惩这对夫妻,孩子都不放过,简直不是人!” 百姓听罢亦是群情激愤,嚷嚷着要严惩凶手。 莫家小夫妻俩,莫阿奇紧紧扶着神情惊惧颓然的娘子,见大伙听得一面之词就要置他们于死地,娘子脸色更是惨白,他也恼羞成怒,顾不上县令问话,反驳道, “大人,周老汉是在危言耸听,颠倒黑白,咱两家耕地离得近,贵宝日日在草民家地里撒尿,草民就奇怪了,怎么他尿不尿自己家,也不知是哪个做父母爹娘教的?一泡泡的尿,烧死我家小半亩田的嫩秧, 说草民吵闹,草民一开始也只是去讲理,让他们管教孩子,尿尿有尿尿的地儿,周老太就立刻护犊子,不但不道歉不管教,还当面夸贵宝尿得高尿得远将来是要当大官儿的命! 至于他们说赔偿,只不过是拿了点稻种给草民,草民继续泡水培秧,这不是耽误事吗?更何况,那些稻种大多数都是空的。 一场亲戚,这些损失草民认了,可周老汉说昨日因为偷吃一事草民恼羞成怒毒杀贵宝,更是莫须有, 草民是骂了贵宝,也打了他两下屁股,那也是因为,他偷吃被草民发现,我喝声制止他,他居然一泡尿往锅里撒,好好一锅鸡,是给我娘子补身体的,这下谁吃? 周家欺人太甚,当时嘲讽说童子尿吃了补身体,实在可恶,如此劣童,草民不能教训吗?“ 周家人群起而攻之,“你凭什么教训,又不是你家的孩子,想教训孩子,你们自个生啊,就怕你们生了,也不舍得教训!” “就是,咱家贵宝,咱们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到大没吼骂过他,更别说打了,你凭什么教训?” 莫阿奇气笑了,“凭何不能教训?你们做爹娘父母的不教好,溺子等同杀子,他才六岁,不高兴了,就敢往别人锅里撒尿,再大一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便是你们纵出的。 大人,周家溺爱孩子全村人都知晓,小小年纪,不分是非,在村里胡作非为,家家户户深受其痛,草民并未给贵宝下毒,可保不齐,是村里其他看不惯周家人的村人下的毒,还望大人明察,还草民一个公道!” 说罢,往地上是重重一磕。 周老汉也磕头,带着全家一块磕头,似乎哪一边的人磕头磕得响,磕得多,道理就在他这边。 “大人啊,咱老周家在村里可是实打实的老实人,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就跟他莫阿奇挨得近,家里外那些鸡毛蒜皮之事扯不清楚,下毒之人除了他还能有谁?草民到了这一代,也就贵宝这么一个男丁了,莫阿奇险些害我周家绝后啊!” 姜篱心里叹气,“莫阿奇说得对,孩子不能纵,你们若在他第一次犯错时予以指正,两家也不会起冲突……” 周阿奶哭嚎起来,“大人,孩子还小啊,这么小的男娃,调皮一些是天性啊,也就他莫阿奇不容人。” 姜篱一拍惊堂木,斥责道,“你听不懂本官所言吗?教育孩子得讲究方式方法,你们溺爱贵宝,对待自家孙女如何,也一视同仁吗?” 周老太怔了怔,回头看了眼木愣愣的孙女们,颤声回话,“这女孩要疼啥?给她们吃穿,还要怎样?” 姜篱冷哼一声,“你等正如莫阿奇所言,过度溺爱这个男娃了,等孩子病转,希望你等能汲取今日教训,正确引导……” 周老太把脸一扭,阴阳怪气道,“哎呀大人,咱们现在审的是莫阿奇投毒,你为何老说我家贵宝怎么怎么地?贵宝多可怜啊,病成这样了,大人居然不想着给娃娃报仇,老教训咱们贵宝干嘛呀?” 姜篱脸色微变。 这好像是她在公堂上第一次被人怼得莫名其妙吧! 莫阿奇突然一笑,“大人,你瞧瞧,这周家人的说辞,他家贵宝还小,还小,贵宝就是宝,就连大人也说不得……那你们还报什么官?直接进京告御状嘛,就跟京兆府的人,你家贵宝到此,快快让大人出来接驾……” 姜篱一拍惊堂木,“休得胡言乱语!” 莫阿奇提了提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嘴了。 其实姜篱也想让这个嘴替,替自己骂一骂,但莫阿奇越说越离谱了, 所以她决定自己来! “孩子不论男女,都要教会他何为边界感,你在家里怎么闹怎么宠是你们的事,但不要放出来为祸乡里,孩子不教育,指望树大自然直,简直笑话,深山里亭亭如盖的巨木是在恶劣环境下拼杀出来的,养在庭前屋后浇灌出来的,不予矫正,哪棵不歪?孩子小,你等不小吧?人情是非不懂分吗?本官说话,你都敢公然顶撞,可见什么全村最老实都是虚言,再有下一回,掌嘴不赦!” 姜篱的斥责声,不高不低,不过度愤怒,也不失威严,让人忽然想起来,温暖春季,高山之上,还有远而冷的雪线,凛冽刺骨。 第50章 溺子如杀子(三) 堂外听审的百姓纷纷叫好起来。 他们听了这么久,都觉得这周家人过份惯子,越听越生气。 “大人说得好,什么孩子还小,这就能无法无天了?三岁看八十,这会儿不教,大了还教的了吗?” “不骂自己想法扭曲,却骂县令来了,县令大人对你们是太仁慈了,换做我,这会儿就叫人掌嘴!” “你们口口声声说别人害你家绝后,你们再不改,才是真要绝后了。” 周老太心中仍是不服气,百姓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成他们的孩子,还不是往死里宠,她还想跟百姓对骂呢,若不是害怕被掌嘴的话。 现场肃静之后,姜篱将话题说回案子本身来。 她看向身板瘦弱,面相老实的俊生,“莫阿奇,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那么从周贵宝离开你家,到他病发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可有人证?” 莫阿奇神色灰败地摇了摇头,“贵宝毁了那锅鸡汤,周家人嘲讽童子尿补身,草民娘子听罢气得病发,一整夜,草民都在家中照顾娘子,因是久病,汤药家中都有留存,草民是一夜都未出过家门,没见过谁,也没谁来过草民家,没有认证。” 姜篱看周老汉有话要说,就让他说了。 “大人,草民怀疑,是贵宝进莫家灶房时,莫阿奇就哄着贵宝吃了老鼠药……” “胡扯!”莫阿奇怒斥道,“灶房里怎么会放耗子药,人沾上还得了?再说,草民娘子久病,她心思重,家里别说放耗子药,就是刀子剪子,草民都会小心保管。” 周老汉闻言,突然灵机一动,高呼道,“大人,或许正是因为莫林氏心思重,他夫妻俩正好那几日打算寻短见就买了耗子药,偏不凑巧就让我贵宝碰上了!” 莫阿奇顿时目眦欲裂,“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们为何要寻短见?” 周老汉见县令不拍木,赶紧又道,“久病床前无孝子,长此以往还不如早日解脱,草民听那莫林氏说活着不如死了这种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说,莫林氏日日要吃药,跟那药店掌柜熟稔,你想买耗子药,不方便得多?” “你——”莫阿奇气鼓鼓地就朝周老汉扑了过去,二人就要动起手来,衙役出面钳制,才将二人分开。 莫阿奇朝上叩拜,含泪哽咽,“大人,草民没有做过,草民是冤枉的!” 周老汉也要来这招,被姜篱惊堂木挡下了。 “周贵宝与周家人平日作风欠妥,此案还需寻找新的证据,真相如何,或许等周贵宝醒来之后会有答案,曹德恒,” “在!” “速去大雄村封锁莫家,寻找线索,找村人民调,打听近期周贵宝与谁家发生过冲突。” “是!”曹德恒抱拳,离开前鄙夷地裳了周家人一个白眼。 “周老汉,你等先将孩子带回去好生照顾,明日本官会亲到大雄村查看现场,缉拿真凶,莫阿奇与莫林氏暂且收监,押后待审,退堂!” 说罢,不顾周家人 磨叽啰嗦,回了后堂。 待所有人离开后,姜篱拉着步虚子去了一趟监牢。 步虚子是不想去的,他救回周家孙儿的命后坐在后堂听是非,就觉得这周贵宝也没啥可救的必要。 有些人啊,你跟他说多少道理他都不会听的,就要让他尝到教训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看着吧,这周贵宝醒来之后,周家恐怕会纵得更无法无天。 为了这事,步虚子就不想轻易动手救人了。 姜篱给他的理由是,莫林氏身体不好,如今押后待审,怕她的身子顶不住,在牢里出了什么意外,她就属于处理不当,要被罢官。 步虚子想了想,用三只烤鸡的晚餐做条件,才勉强过去看了看。 莫林氏的病来自生不出孩子的心理压力,肝气郁结,脾胃失调,不算大病,但庸医开的药不温不火,吃不死治不好,就日日让你花钱。 步虚子把完脉,给了莫林氏一颗药丸,可保两日无虞,至于要不要让她病愈,就要看这莫林氏是不是凶手了。 这日到了半夜,衙役的声音突然在后院月亮门外响起。 姜篱迷迷糊糊爬起身,听到衙役报,“大人,周贵宝夭折了!” 她猛地拉开门,不可置信道,“腰折了?受伤了?” 衙役一怔,苦笑道,“不是那个夭折,是……死了!” 闻言,姜篱眼前就一阵阵地跳雪花,感觉血压一瞬就掉到了脚底,一把扶住了门框,“你再说一遍?” 衙役抱拳,“周贵宝死了。“ 姜篱将眼前人上下扫视一遍,想起来他是跟着曹德恒去大雄村查案的衙役之一。 转身对春翘吩咐道,“快,去叫大师傅,赶紧去大雄村,咱们路上说。” 步虚子被扰了清梦,心情自然不好,但他好歹是正统的道士,忧民之心拳拳,再一听周贵宝居然在服了他的药之后仍旧丧命,他似想到了什么,也赶紧起床往大雄村去。 路上,衙役脸带怒色地详述了经过,“属下奉曹班头之命看守莫家,半夜突然听见隔壁周家发出一声惨叫,属下几人冲过去之时,周贵宝已经气绝, 属下追问下,周家人才说,周贵宝醒来喊肚子饿,他们就按照道长说的准备了粥油,可周贵宝嫌弃粥油寡淡无味,闹着要吃肉,周家人纵着,去煮了个鸡蛋面,等周家人再进屋看孩子时,周贵宝已经硬了!” 姜篱气笑了。 好一个现世报,让你们纵容啊,孩子病着都还敢胡来,现在好了,孩子被折腾没了,心满意足了吧! 骂人害他周家绝后,其实真正让他家绝后的,不就是这些所谓的宠子的家人!!! 姜篱看了眼骑在马上的道长,神色晦暗不明,不发一言。 她压低了音量问衙役,“周家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是不是会怪责大师傅的药不灵啊?” 这次她不会害了大师傅吧! 衙役呵笑一声,“那倒不会,周贵宝病着,回到大雄村之后,周家人就把亲近的族兄弟都叫了过来,说他们谁不来就是不把周家的根苗当回事,这些人就一直陪着, 当时周贵宝闹着吃肉,这些族兄弟还劝说要听医嘱,反而被周老太骂了一轮,说什么饿的不是那些人,他们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众人见劝不住也就不说了,村里人对周家人纵子这事见惯不怪的,谁知道一个鸡蛋会要了他的命!” 分明说得很小声,步虚子这会倒是睁开眼,目光如电,冷哼道,“活该!” 第51章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夜半赶到大雄村。 老远就能听见周家屋里传出的哭喊声,撕心裂肺,闻着伤心。 步虚子道长一进屋,周家人就跟马蜂一般扑过来,哭求道,“高人救命啊!” 步虚子面沉如水,拂尘一甩,将抓着衣襟裤腿的几人全都扫落开去,往床上双目紧闭的周贵宝看了一眼,抓一抓脉。 哎,确实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高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贵宝啊,咱们真知错了,再也不会纵容他乱来了,还请高人赐贵宝一命吧!” 步虚子怒不可遏道,“救什么救?早干嘛去了?贫道说的你们都不听吗?醒来只能吃粥油,粥油能饱腹,性温和,粘稠质地能清毒刮肠,他才会好转,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没长脑子的吗?” 周老太几乎都要哭晕过去,一听步虚子责怪他们,硬是撑起一口气,反驳道,“那你说明白啊,你为何不说明白些?” 现场之人听罢,除了气笑,还真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步虚子微微眯眼,“你们一家四口都是吃屎长大的吗?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们不知道想一想,还怪贫道说得不够明白?罢罢罢,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贫道在堂上就不该救他,起开!” 步虚子一声沉喝,茅屋里突然起了风,眨眼之间,风声鹤唳,似有无形的巨兽冲着人冲撞而来,罡气将屋内所有人都扫散开去。 待得众人能睁眼时,道长身影已经消失在屋里,站着的被撞到墙边,跪在地上成包围圈的周家人滚的滚,趴的趴。 在绝对的强弱面前,他们也不敢再找道长麻烦了。 明眼人都懂,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怪责道长?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话说得一点没错。 屋中还有一老者,是周老汉的大哥,想之前他都三番五次劝说兄弟要听道长的,关于粥油的好处,一如道长说的那般,也告知了弟妹,可他们不听啊,偏说孩子饿了,大病初愈,就要吃点营养的,就是要喂鸡蛋…… 周大哥一声长叹,作为大大家长,语重心长道,“唉……贵宝的死,希望能给你们警醒,想想以后该怎么对待娃娃,节哀顺变吧,别太伤心了,明年再生个男娃,就不要这样纵容了。” 周家人趴在床边哭丧,哪有心情听周家大兄长说啥。 直过了好一会儿,周老汉挂着两行老泪,跪行到姜篱身前,连声磕头,“大人,我家贵宝死得冤啊,若是没被人下毒,今夜这一遭也不该受,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为贵宝做主,杀了莫阿奇以慰贵宝在天之灵。” 因着周家出事,又是个夜晚,姜篱就没更换官袍,只是在春衫之上披了一件黑色披风就过来了,在周家陪护的那些村人怎么想不到,眼前这个容色绝丽的女子居然是传闻中那位女县令! 听得周老汉诉求,才慌手慌脚拜见县令大人。 姜篱免了这些虚礼,仅针对周老汉方才说的那句话进行纠正,“法不容情,犯罪者必然要为自己犯下的过错付出代价,但莫阿奇目前只是嫌疑重些,不一定是真凶,你说话需谨慎,莫因你的偏见给人造成困扰。” 周老汉啜泣着点头,“草民失言,还请大人缉拿真凶。” “本官现去莫家看看,此案未结之前,不要急着发丧,更不要移动周贵宝的尸身。”说罢,姜篱已转身离开。 莫家与周家仅隔着十米的围墙,一进到屋里,空气中就飘浮着淡淡的药草味,姜篱拿着火把,将三个厢房环顾一圈,一边询问留守衙役。 “你们在莫家有何发现?” 大方立刻道,“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并未发现墙根地缝撒有耗子药,院子里倒是有几个耗子洞,洞口也未见异常,屋里陈设简单,属下几人将床椅衣柜全部搬开查找,也未发现异常。” 因着莫林氏长期养病,这个家里可谓是一贫如洗,多余的物件一样也瞧不着。 姜篱打开衣柜,柜中只有夫妻俩一套换洗的短打布裙,她检查了袖兜,补丁和衣襟衣角裤脚的夹层,一切正常。 大方这会似想起什么来,赶紧往腰封里一摸,搂出十来个铜板,用绳子串挂着。 “大人,小的搜屋,将莫家银库都给找出来了,藏在床板的凹槽里,这般仔细,应该不会有遗漏了吧。” 姜篱呵呵一笑,“遗不遗落我不晓得,但我晓得你鼻子很灵!” 她出到院中,看见灶房边的一间茅草屋,迈步走过去。 “这是他家柴房吗?” “是,柴房里都是培育的秧苗。” 姜篱一挑眉,倒是个勤快的。 大方推开门,姜篱拿火把扫了一圈,地上摆放着许多木盆,因之前已经检查过柴房,给秧苗挡光的布子已经掀开了,目之所及,是一片嫩绿。 除此之外,柴房什么也没有了。 大方在旁道,“秧苗之下属下并未翻看,想着若有毒药毒粉在盆里,这些秧苗 也死光了。” 姜篱认可点点头,“你既替他心疼秧苗,检查完为何不帮他们把布盖好。” “是是是,属下大意了。”大方挠着头笑道。 “村民怎么说?” “昨日两家人争吵,村民大多数都来凑了热闹,都知道周家人护犊子,也是劝着莫阿奇想开些。” “那锅鸡?” “倒在对面路边了。” 大方带着姜篱来到倾倒鸡汤之处,“鸡肉估计都被狗子吃光了,就剩下汤汁姜片什么的,周老汉说莫阿奇夫妻想寻短见,真若是买耗子药轻生,药粉都会藏在饭菜中,吃一顿好的走得没那么痛苦,看周围的草木一切如常,鸡汤里应该没下药。” 姜篱点点头,负手而立,“但真凶一日不露面,莫阿奇的嫌疑还是很重,家里没藏药,鸡汤没下毒,不代表他没用别的方式,还有一点, 这耗子药是很容易买到的东西,村人恐怕家家有备,你根本不好以谁家有耗子药为由就断定他是凶手。” 大方眼底一亮,“大人的意思,莫阿奇没有找到耗子药,反而是欲盖弥彰。” “有可能,而你的这个推测,只能让问题回到之前,莫阿奇是用什么方式下的毒,何时下的毒,跟谁买的药,才能怀疑莫阿奇,否则,一切疑点利益归于被告……” (@_@;)大方晕圈了,什么意思? 姜篱将目光放远,凝着微蓝天幕下,零星朝周家赶来看望的村民。 大方看她聚精会神,猜想大人在想村民里是否有目击者,忙补充道,“属下询问了村民夜里可有见着莫阿奇或周贵宝独自在外,结果不是没见着,就是早早就睡了。” 即便如此,姜篱还是决定再去周家会会这些人,或许,她的眼睛就是尺呢。 而她才刚迈出两步,周家院中突然冲出来一道瘦削的身影,噗通一下,跪在了她的脚边。 是周家大孙女。 小姑娘礼仪周全地行了叩首礼后,抬起一双满是委屈与恳求的泪眼,哽咽道,“县令大人,求求你救救小女子吧,我不想被卖,我知道阿弟是怎么中的毒!” 第52章 这叫现世报 姜篱震惊不已。 正要将小姑娘扶起。 周家媳妇周李氏怒气冲冲追出来。 见到县令跟女儿撞个正着,她的脸色从盛怒转为惊恐,接着又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大人恕罪,我家闺女没了弟弟正伤心,不小心冲撞了大人,请大人宽宏大量,孩子不懂规矩,民妇教训她!” 周家媳妇点头哈腰地上前,狠狠地拧了一下闺女的手臂,朝她唬脸,示意她赶紧回去。 小姑娘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待遇,没叫没喊,只是害怕被带回去,紧紧抓着姜篱的氅角不肯撒开。 姜篱见状,立即出手阻止,将小姑娘拉到身边来,脸色含霜看着周李氏,道,“你家闺女有话跟本官交代,你先回避,不要妨碍本官问话。” 周李氏脸色一白,但也只能照做,乖乖退到一边。 说白了,她是追出来慢了些,没想到大闺女已经说了那不该说的话,否则就算冒犯县令大人,也要把孩子带回去的。 围观村人里有与周家走得亲近的,急忙向周李氏使眼色,可惜为时已晚,此时就听周大丫开口了, 语速极快地说道,“大人,我阿弟是自己误吃的鼠药,是他自个害死了自个,此事,小女子可以作证!” “你这死丫头,当着大人的面胡言乱语什么?大人可是能砍你脑袋的,你想连累全家吗?”周李氏惊骇万分,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一时间失去理智,上前欲打周大丫耳光。 幸亏姜篱和衙役反应迅速,拉开周大丫,衙役顺势一推,周李氏跌倒在地。 周家人此刻全部出动,看到眼前情景,畏惧衙役手中甩得咆哮作响的龙鞭,也只能老实巴交站着。 “你继续说!”姜篱眉眼犀利,周遭架势全开,村人瞧着,大气都不敢出。 周大丫点点头,详述经过,“前天表舅与爹娘争执,阿弟回到家中又哭又闹,他听着爷奶爹娘一个劲说那些‘什么咱家的孩子咱都不舍得说一句重话,更何况是打了贵宝’,阿弟越听越生气,吃完夜饭后,就去了柴房,从里面翻出一包药粉来,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耗子药, 他说要去教训表舅,谁知道出门就被地里的石头绊了一跤,药粉倒了出来,有一些落在他脸上了,我也不知他吃没吃,吃了多少,他喊,我就上去帮他擦了把脸,随即他就抓着药粉跑远了。” “大丫,你在说什么?什么药粉?\"周老汉怔怔问道,目光不由自主转向柴房,脸色震惊焦急且不敢置信。 他应该想到了什么,惊急是不想让大丫胡言乱语,可他又没办法在县令大人手下抢人。不敢置信,自然是他接受不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孙可能自作自受了! 周大丫一听见阿爷的吼声,赶忙往姜篱身后躲,探出脑袋,冲着阿爷的方向大喊一声,“我没胡说,这事二丫也看见了!” “你们说阿弟被下毒,吃了耗子药,我后来才明白,阿弟拿的那包粉末,很可能就是耗子药!” “你胡说,你阿弟分明是莫阿奇夫妇毒害的,你阿弟是否真的拿了耗子药还是未知数,你在这瞎咧咧什么?”周李氏目眦欲裂地怒喝道,不信,不可能! 姜篱示意大方带同僚前往周家柴房。 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个约十岁的男孩,眼中充满犹豫,最后跪在姜篱面前,“您是县令大人吗?我能证明大丫的话。前天晚上,贵宝找到我,气愤地说要杀了莫阿奇,问我愿不愿意帮忙。我害怕极了,拒绝了他。贵宝说他有老鼠药,因为表舅不让他吃鸡肉,他就要下药闹死他,这些话,我爹正巧回家来听见了,把贵宝撵走了,还把我打了一顿,说我跟着贵宝学坏!” 这村里的人啊,都知道周家纵子,大人们见自家孩童与之亲近,也只能无奈嘱咐孩子离他远点。 然而,孩子们懵懂无知,不懂那么成人世界的事,总还有个别娃仔跟贵宝要好,遇到上述这种情况呢,村里的大人,也没谁会跑到周家去说,‘哎,你家孩子怎么能冒这种害人的想法,不行哦,你得教育!’ 从前他们是这么跟周家人说的,现在,呵,知道说了没用,只叫贵宝离开他家就是了。 再后来,贵宝去了哪,是否真的投毒,无人知晓,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误食的这些药粉就是老鼠药。 也就是说,贵宝既死于自身的无知胆大狂妄,亦为周家人宠溺过度所致! “我不信,贵宝不是那样的人,他小小年纪,怎会有害人之心,他最多是调皮一些……”周李氏使劲摇头,嘴里喊着不信,泪水却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姜篱抿唇,语气严肃道,\"周李氏,你的儿子有这种想法不很正常吗?你们从未教导他何为善恶,在他的认知里,杀个人算什么呢,左右有爷奶爹娘庇佑,正因你们生而不教,放任不管,贵宝才会自取灭亡。\" 县太爷的总结成词,无疑似一道天劫紫电劈中了周李氏,她承受不住,当场就晕死过去。 她接受不了,这真凶找来找去居然是贵宝自己,她悔啊,为何别人宠孩子就成,她就要付出这么重的代价?! 第53章 小小监督员 村人一听,就连县令大人都看不惯周家人行事了,纷纷开始了落井下石。 也不能说是落井下石吧,毕竟,他们也是苦周家久矣。 “大人,这周贵宝确实放肆,去年爬我家新妇的窗子,学那些臭男人说荤话调戏我家新妇,咱们找周家人说理,叫他们管管孩子,他们就一句话,孩子还小,能有什么坏心思,你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别说,谁没受过他周家的气,为了这个孩子,把全村人都得罪光了,咱还没地说理,说了就成咱们肚量小,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可他家养出来的贵宝,简直就是混世魔王。” “是啊,去年还在我家老太爷的坟上撒尿,这是一个正经家孩子干出来的事吗?从那天起,我家办啥事黄啥事,喝个水都塞牙缝,后来还是找了高人来化解才稍微好转,气死我了,我如今才想明白,撒尿的不是我,怎么霉运找上我,原来,周家的霉运只是晚点到而已。” “你不要命了,大人面前怪力乱神的?” “我说的是风水,这类事多如天上繁星,大人,说周贵宝敢拿耗子药害人,草民是相信的,他干得出这种事。” 叽叽喳喳,每个村民都在插嘴痛诉,周家人被羞辱得面无血色,哑口无言。 姜篱沉默片刻,盯着周大丫的眼睛,温柔的声音问道,“昨日上堂你也在吧,为何当时不将这些告知本官,今日是因何事让你打算鱼死网破?你尽管放心大胆说,本官为你做主。” 周大丫眼底突然亮起光泽,赶忙跪地,啜泣道,“爷奶爹娘想给贵宝办一场风风光光的丧事,弄什么三天的流水宴,还要打一口上好的棺材,大伯说,夭折的孩子只能草席急埋,他们不答应,可家里又没钱,他们商量要将我和二丫卖给人牙子,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妹妹吧,我可以去换钱,但二丫还小,她不能被卖!” 姜篱听罢,仰首,深呼吸。 她知道这时代弊端很多,尤其是贩卖人口,重男轻女这些事,不是合法就是世故,凭她一己之力想要纠正这些事,无疑蚍蜉撼树谈何易。 她忽觉心中荒凉,于心难忍,有时甚至觉得,整个世界就像一只冰冷无情的大手紧紧桎梏着自己的心,会被这些封建糟粕影响情绪,影响判断。 可是,她现在是一县父母官啊,别的地方怎么样她不管,她就要她的石门县,就存在于大盛版本上那样,哪怕是萤火之光,弹丸之地,她的县民,都得活得潇洒自在。 寂静中,幽幽传来姜篱一道喝声,“可怜啊,可悲可叹!” “学堂之上无罗裙,弃婴塔里无男婴,你们将所有的溺爱偏爱给了男娃,却不曾正眼看待过自家的女娃,周大娘,周李氏,你们自己也是女子,即便无人与你们说,男女都应平等,作为女人也会想到,女子哪点不如男? 你们轻易舍弃自己的亲骨肉,就为了办好这场丧事?你们试问问,如此卖妻鬻女换来的流水席,村人有几个会坐下来吃三天?本官过问此事之后,他们谁还敢来?如此,你们还要坚持卖女儿吗?” 罗老汉一惊,县令的意思,就是不允许任何人来参加贵宝的丧礼? 这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了?这好歹是他老周家自己的事,村里有村里的规矩…… 可,县令并未明说,而老百姓,泥腿子,哪个又敢得罪当官的? 他无言以对,只能认了,灰头土脸地回道,“不,不卖了……” 姜篱眼底尽是嘲讽,她才不会这糟老头子说的任何一句话。 她冷冷一笑,“好,此话希望不是你的权宜之计,本官在此也要警告各位,在本官辖下,只要是我石门县县民,都必须尽量去消化男女平等这一说,不服气的,不认可的,尽管去知府衙门告我姜篱,甚至入京告御状都行,让我这个女县令走了,你们尽管的重男轻女去,但若换不走,本官的训诫就必须记牢。 周老汉,你也别想着等本官走后变脸,衙门会派出专门人员,对各个村中劣迹斑斑之人进行不定期的回访,若让本官知晓你们铺张浪费,大摆宴席,买卖女儿,一律按照盛刑统依律问罪,村里如何操办孩童的丧事就怎么办,别家能节哀顺变,你家又为何不行?这是本官对你周家的忠告。 至于莫阿奇夫妇,既然证明与贵宝中毒一事无关,无罪释放,希望再见面时,你们已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给莫阿奇夫妇道歉,给村民道歉。” 【富民大礼包已送达!】 脑海里响起这道声音时,姜篱长舒口气。 温柔笑着,摸了摸周大丫的脸,柔声道,“好好在家里生活,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官派在周家的监督员,你爷奶爹娘若有任何做得不好之处,你可以放声大胆予以纠正,直到他们改正为止,若屡教不改,可与回访的衙役直接禀报,或到衙门来寻本官,本官在,会一直为你撑腰!” 村民听罢是一片愕然,县令大人做事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且是懂得诛心的。 让大丫这样在家中不敢开口不被重视的女娃娃,成了监督家人改掉坏毛病的监督员,还真是会用人呐。 再看周大丫,控制不住热泪盈眶,一边抹眼泪一边哭问,“大人说得可是真的?” “那当然,还有,你可以叫我姐姐,姐姐交代的任务,你可愿意领命?” “愿意,我愿意,谢谢县令姐姐!”周大丫噗通一声跪地,又哭又笑道。 “收队!”姜篱一甩袍袖,暂别了大雄村。 回去的路上,春翘高兴地给姜篱递上一杯茶水润喉,目光熠熠道,“周大丫说自己要被卖掉的当时,奴婢以为小姐会掏钱买下来呢!” 姜篱将清茶一饮而尽,微微一笑,“干嘛要买下来?女子不是只有买卖这一条路可选,得让越来越多的女子被赋予重任,地位才会抬高,当然,周大丫还小,小小监督员的职责其实也很小,但是在她心里,埋下了希冀和向往,她也会学着说不,甚至指挥若素,这就是独立的开始。” “小姐这个县令是越做越顺手了。”春翘笑吟吟道。 “那是!” 第54章 不孝儿孙 春翘俏皮得很,看小姐高兴了,突然就泼来一瓢冷水,“周贵宝的案子解决了,可道长很生气,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事离了县衙,不再相助小姐呢?” 姜篱心下一沉,说的是哦,大师傅当时多生气大家有目共睹,都逼得老人家要用罡气武功发威,春翘的担心不无可能。 “大师傅上哪去了?” 春翘摇头,“春翘在周家院里,只是见着大师傅飞檐走壁,踩着树叶远去,不知去往了何处?” 姜篱朝外扬声,催促加快脚步回衙门。 都说牛鼻子老道,道士的脾气有时让人摸不清头脑,她得赶紧回去看看大师傅还在不在衙门? 隔了片刻,她想起富民大礼包,当时没感觉袖兜一沉,也不知这次有没有给她符合心意的东西? 她微微侧过身,伸手入袖兜一通摸,什么实物都没有,倒是翻出来一张纸。 确切的说,是一个方子。 上面写着古灵神酒的材料和酿制工艺。 说失望是肯定有的,这统子给奖励着实有些乱来。 酒方子给她干什么? 难道看人家太仙酿卖的好,要她也去效仿? 这也不是不行,只是她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物色合适的人选啊? 又是一个当下用不上,只能压箱底的玩意。 回去,回去她要一口气断二十七个案子,什么茄子西瓜,老牛老狗的案子也处理下,总能找到符合心意的大礼包吧! 正想着,轿子却突然一个急刹停在当场,险些将轿中毫无预警的俩人甩出去。 “怎么回事?”姜篱一手撑着轿子,一手抓着春翘,朝外焦急问。 “大人,前面路上有人闹事!” 春翘赶紧掀起门帘,姜篱就见着,十几米开外的路边,有一对中年夫妻正在拖行着一名老妇。 衙役们冲上前问话,中年男子态度变得恭顺许多,怕得罪了官差嘛,以至于拖行老妇的动作更加粗暴了。 姜篱下了轿,疾步迈去,喝止那人住手。 “你俩为何青天白日在路边欺负老人家?” “这位小姐,这是我老娘,有疯病从家里跑出去,我们正要带她回去,路,我们让出来了,你们请过,请过吧!” 中年男子见衙役恭敬的簇拥着其中那位便衣女子,还以为哪位官老爷家的女眷路过,态度恭敬是有的,毕竟不敢得罪这些权势之人,可也仅此而已,多余的话不会说也不想说。 姜篱看了眼趴在地上,满身灰尘,衣衫褴褛的老妇,语气放柔,“老婆婆,他真是你儿子吗?” 老妇先是对声音来源的方向微微偏了偏脑袋,才转过脸来。 形容枯瘦,脸色蜡黄,皱纹深深如车辙,从眼角一路延伸到嘴边,最让人唏嘘的,是老妇双眼瞳孔泛白,应是患有眼周疾病。 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确定。 姜篱沉默片刻,望向那中年男人,沉声道,“既然是亲母,又为何不搀扶或背着回家,本官亲眼瞧见你们拖着她的腿前行,让亲娘的脸在地上摩擦,这是对待亲娘的方式吗?” 中年夫妇对视一眼,再望向姜篱时,眼底显出几分不确信和慌乱来,“请问你是?” 大方语气肃然,抬头挺胸,大声道,“这位是石门县县令姜大人,白身跪地叩拜!” 中年夫妇双腿一软,立刻跪地,“小民(民妇)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县太爷……太奶?大人打道路过,阻了大人道,还望大人饶命啊,小民这就背着老母亲回去!” 夫妻俩手忙脚乱要搀扶起老妇上背,老妇瘦的就像张纸,压根也没多少重量力气,很轻易就被他们扛到背上了。 姜篱微微眯眼,既然这么容易就能背上亲娘,方才为何又骂又拖? 即便老人家配合儿子儿媳的节奏不得罪官差的心思有几分,可为何在他们既要远去时,老妇眼中却滚出泪水来,嘴角抽搐,似有话想说。 “且慢!”姜篱喝止道。 夫妻俩连忙站定,却没有转身。 姜篱绕到他们身前来,盯着夫妻俩憨厚的外表看了许久,忽然问,“老婆婆能说话吗?” “能……”中年男人才吐出一字,就被身边的媳妇用手肘撞了撞。 这种小动作,对于目光如炬善于观察之人来说,根本就藏不住。 姜篱眸光微沉,“大方,将老婆婆扶下来,本官有话要问。” “啊……”中年男子下意识惊呼,脸色惨白。 完了完了,大盛朝以仁孝治国,家里那点事若是捅到官差面前,他是不是要被砍脑壳啊? 哪怕他嚷嚷着,自家小事不劳大人费心,手上动作也是半点不舍得放开老娘,可有衙役的鞭子在前,他们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姜大人将老娘带走了。 “怎么办啊夫君,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到县令啊,你娘会不会把咱们做的那点事全捅到大人面前去,你快想办法啊!” 夫妻俩站在路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无比害怕,生怕今日就成了自己的死期。 许久之后,中年男人冷静下来,安慰道,“没事的,虽然咱们平日对老娘是差点,可我好歹是从她身上的掉下的肉,她不会让大人将咱们带回去问罪的。” 姜篱带着老妇回到轿子边,喂她喝了水,寒暄了几句闲话,询问住址和姓氏,见老人家脸上有了些微笑容后,才切入主题。 她轻轻拉着吴老太干瘦蜷缩的手,柔声细语道,“老婆婆,你与本官说实话,家里是不是有人虐待你?” “没,没有……” 姜篱又道,“本官可以差人去你村中一问便知,若是如此,闹得人尽皆知,届时就只能依法论罪了。” 吴老太脸色一僵,另一只手搭上来,将姜篱的手包裹,着急的摇晃,“大人,老身似有冤苦想找大人做主,老身不想死,可他们却要抓老身,按老习俗,带到深山活埋了去!” 姜篱大骇,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活埋? 吴老太身体瞧着尚算康健,起码还能活个几年吧,关键是,无病无灾的,你现在就拉人去活埋,什么意思? 大方在旁听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上前抱腕道,“大人,大娘想说的应该是一种,已经被大盛朝废止,但在偏远山村农家,还保留着的不成文的陋习, 就是将家中过了六十,干不了活的老人家,带到深山里去活埋,选好地盖起一座小小的坟茔,让老人家躺在里面,给足七天的吃食,什么馒头饼子之类的,封好墓,等到老人吃完那些食物,就只能在坟里活活饿死或憋死。 若是老人踢开墓穴跑出来,也因为是深山老林,寻不到回家的路,反而遇着野兽什么的,总之是很少有活着跑出来的……” 姜篱惊悚地瞪大了眼,闻所未闻啊,鸡皮疙瘩都爬满了双臂,呼吸急促道,“这,如此惨无人道,岂有此理,既然都明令禁止了,乡间居然还敢偷摸行事?!” 大方叹气,“谁说不是呢?偏偏有些村子还特别推崇,认为人老了没用了,活着浪费粮食,还不如早死早超生,若是叫他扪心自问,你如此对待爹娘,将来你老了也被活埋你怎么办,他们就说,埋就埋呗,大家都这样,他也认命。” 姜篱气笑了,“算了吧,真轮到他了,他才不愿意,任何发生别人身上的苦痛,谁不是张嘴就能说几句?”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侧目看去,吴老太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滚落。 “婆婆,你说的是这回事吧?” 吴老太点点头,颤抖着唇角迟缓地说道,“大人,老身不想死,可若将唯一的儿子儿媳带走治罪,老身眼睛看不见无法生活,也只有死路一条,你帮帮老身,让老身能活到寿终正寝吧!” 第55章 不孝儿孙(二) 这一下,倒让姜篱为难了。 非徇私枉法,睁一眼闭一眼的事。 是这诉求,相互矛盾。 吴老太这个年岁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有人照顾。 问题是,儿子儿媳不想尽孝。 姜篱考虑着,要不要把那对不孝子媳带过来,杖三十,再训诫一番。 但这样,治标不治本! 亲儿子都动了杀心,打一顿,嘴上应着说自己错了,回去憋着一肚子气,真的会善待老人家吗? 不给吃不给喝,甚至是变本加厉地虐待,把人活活折磨至死来达成目的。 别以为他们会良心发现,不然眼下哪有这桩事? 衙门非但不能训诫,还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否则,他们的手段就会从明面变阴鸷。 吴老太等了许久,不见姜篱回话,以为是不同意,又哀求道,“大人,哪怕老身是在家中病死也甘愿,可,今日见着大人了,老身担心,回去就被他们换一种方式结束性命,老身舍不得孙子孙女,还想再活几年,看着他们长大!” 是啊,别说隔代亲,老人家舍不得。 凭什么爹娘养大你,你却不想赡养? 姜篱牛劲就上来了,就要他们养! “婆婆,方才听你说老伴已经过世多年,具体是做什么的?“姜篱试图从之前寒暄的几句话里细抠可能。 吴老太止住泪,幽幽叹了出一口气,“老伴是个泥瓦匠,年轻时候就是聚少离多,后来,在外头干活时从高处摔落,当时就走了,老身一个寡妇辛苦带大这唯一的儿子,谁知道,儿子儿媳都是白眼狼啊!” “哦,您靠什么养活的孩子?” “草编。” 姜篱眨眨眼,“就是用茅草叶子编小玩意?” 大娘颔首,一只手撤回去,下意识往身后的野草堆里一摸,拔出一根青绿的茅草来,就开始编织。 “小筐子,赶庙会时编小动物多一些,正是如此,才把一双眼睛熬瞎了。” “如今也能编几个,就是手脚满了,这玩意不值钱也没人稀罕了,一篮子的草编,抵不上老身摔烂一只碗的,儿子儿媳嫌弃得很。” 姜篱听着,心底叹息。 静静看着吴老太将茅草随手撕开三条缝,也就是三四个动作,一眨眼的功夫编出了一只乌篷船来。 她惊奇地瞪大眼,自己一个手残党,只要看见手艺人玩花活,由衷就生出一种佩服心理来,绝! “大人,这个小船送给你!”吴老太摸着她的手,将乌篷船轻轻放在她手心。 姜篱端详片刻,漂亮,紧致且精致,闭着眼睛也能编,无他,唯手熟尔。 一瞬间福至心灵,姜篱有了主意。 “婆婆,让你活到寿终正寝我有办法,只是要看你毅力如何!” 吴老太微怔,不确信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要找老身买草编?” 姜篱笑着摇头,“不,只要婆婆你这两日辛苦一些编几个就成,是这样, 一会你回去,就跟你儿子儿媳说,我向你买几个草编玩意,你尽量拖延两日, 我会让人去你村里放出风声,说你老伴年轻时在外打工意外得到一宝贝,值不老少钱呢,放在宝箱里,藏在只有你夫妻俩知道的地方, 你儿子听闻后,定会向你询问真假,再打听藏宝地?你一定要记住,你可以承认宝箱的存在,但绝不能告诉他们藏宝之地,无论他们是威逼利诱恐吓,或用小孩还套话,你都不能说! 当然,你怕麻烦,也可以直接跟他们谈判,就说必须让他们给你养老送终,临别之际再告诉他们宝箱在何处,明白吗?” 一旁的大方和春翘听明白了,眼底都是光亮,这是个好主意啊! 吴老太却有些紧张,低声问,“这样真的管用?” 姜篱唇角勾起一抹完美的笑弧,“那就看婆婆你想不想活着,你想,就必须守口如瓶,你别担心他们不稀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些人不爱自己父母孩子,这般自私之人定然爱财,没一个跑的。” 吴老太小米啄米似地点头,是啊,她被家人抛弃,他们不就是想做甩手掌柜,想省钱自己花吗? 须臾,变得通透起来的吴老太破涕为笑,激动地抓握姜篱的臂膀,“老身明白了,大人,您真是我的救星啊,老身知道怎么做。” 姜篱伸手拥住她的肩膀,给她打气,“婆婆,我再告诉你宝物在哪?我给你准备一块砖头当宝物,将那宝箱埋在青云庵山下第五级台阶旁的大树下,就这样的宝物,你想想,若你提前告诉他们,他们挖出来一看,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婆婆应该能猜到,所以,万万说不得,以后的路就靠你与他们斗智斗勇了,不可心软知道吗?” “老身不软了,经过这一次,绝不会再对他们心软了,老身得……”吴老太顿了顿,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几分神气来,“就得让他们给我养老,谁不孝,谁就别想知道宝物在哪!” 姜篱高兴地一拍手,“对,就是这样,有宝物咱怕啥,把气势拿出来,他们不敢不孝顺!” 吴老太笑起来,笑容宛若风干秋菊的美丽。 半晌后,老人家哽咽着提出一个非分之想,“大人,老身能不能,看看你是何模样?” 姜篱知道她的意思,说了声‘好’,拿着老人家的手放在颊边。 吴老太知道自己的手,肌肤粗糙,毛刺倒立,老茧微凸,硬得就像张老树皮。 她怕用摸的,会把大人的脸皮搓伤了,只敢轻轻地,试探地轻拍,从姜篱的眉骨到脸颊,从鼻根到下颔。 她满含热泪道,“真是个水灵的姑娘,漂亮,好姑娘……” 姜篱将一角碎银子放在了吴老太手中,告诉她,订货的钱收好了,过几日她会派人上门去拿货,一切按照她们计划的行事。 木愣愣地望着县令大人的轿子远去。 好半晌,中年男人才回过神来,快步走到老娘身边,急问,“大人和你聊啥了,你没乱说话吧?有没有……” 吴老太微微一笑,“自然没有,否则,你还能好手好脚站在这?” ·闻言,夫妻俩对看一眼,怎么突然有种老太婆腰杆子硬气的感觉? 儿媳眸光一闪,嘲讽道,“娘,你不会以为遇到当官的,跟人家说了几句话就有亲吧,别天真了,当官的就是摆摆样子,哪能真为你那点破事操心啊?行了,赶紧回去准备后事吧!” 吴老太闻言,心底仍不免一阵刺痛,在媳妇伸手拉她之时,她突然道,“你们背我回去……” “什么?”媳妇的语气充满不可置信,仿佛听见了什么世纪大笑话。 可还没等她凶相毕露,却听婆婆说道,“大人找老身定了一些草编小动物,过几日派人上门提货,你们不把我背回去,交不上货,大人可是要找你们算账的。” 老儿子眼底一亮,咧嘴大笑,“真,真的有亲了?大人找你买货?给不给钱啊?” 吴老太摊开了手板心,让紧攥的银子见了见光。 随即就将银子塞进嘴里含着,神情淡然地闭着眼,呜呜两种,那意思是:背老娘回去! 儿子儿媳见着银子了,满脸都是贪婪的笑容,正要伸手抢呢,没想到老家伙跟他们玩了这一招。 你要是敢抢,老娘就当场吞银而亡,交不起货,看你怎么跟县太爷交代! 这下真是把老儿子儿媳治得服服帖帖的,笑不迭地抢着背老娘回家。 吴老太趴在儿子肩头,听着儿媳在旁扮演虚情假意的贤良,什么老人家你把银子吐出来,儿媳不介意银子沾唾沫,儿媳帮你捧回去,小心真的噎着咯。 她理都不理睬,当儿媳那些话是王八念经。 心中就一个信念,她要活得长长久久的,为了孙儿孙女,也为了,有机会再见大人一面! 第56章 道歉真难 姜篱拿着一只叫花鸡来到步虚子道长住的客房前。 轻轻推门,感觉到房门被人从里面上了栓子,知道步虚子道长还在,顿时松了口气。 “大师傅,我给你买烧鸡回来了,你开开门,尝尝这家小店的手艺如何啊?” 没有回应。 意料之中。 姜篱继续柔声哄,“我说错了,不是烧鸡,是叫花鸡啊,这可是新鲜吃食,听说这外面包裹的黄泥巴都跟咱们见着的黄泥不一样,要一遍遍的洗,一遍遍的筛,细得就跟河沙一样了,溜光水滑的……” 依旧没反应。 “大师傅,其实哪怕是江洋大盗受伤快要死掉了,咱们做为审理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好人坏人都得救,周贵宝也一样,他家人虽然可恶,但救人没错啊,你何必因为那些不懂事的人惩罚自己?” 等一等,还是没反应。 姜篱故意将叹息声也弄出大动静,“算了,既然大师傅不想吃,春翘,咱们吃吧,我抱着它就受不了了,太香了。” “哎,小姐你不知道,我口水都止不住要往外喷,赶紧回去。”春翘很配合地发出吸溜口水的声响来。 刚走去几步。 “无量天尊!”屋里传出苍老男声口念道号。 主仆二人眸光一对,哄好了。 身后房门打开,步虚子觑眼飞快偷瞄姜篱手里的叫花鸡,在见着主仆转身之前,赶紧恢复冷酷面色。 姜篱一瞬间也起了坏心思,将叫花鸡往身后一藏,故意东拉西扯,不舍得分享的样子, “大师傅是要上哪去?刘主簿今日跑州府给衙门买马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也不知买到什么好坐骑,要不要给大师傅备一匹?毕竟年纪大了,老是飞来飞去累得慌……哦,我一会还约了城里的花匠开会呢,就不同您说了,先回了。” 说完就要溜。 “欸欸欸……”步虚子没好气地叫住她。 姜篱好笑回头,“大师傅有话请说。” 步虚子吹胡子瞪眼,“贫道给您说句实话小丫头,你手里那东西带不走,贫道一运功,它就得飞我手上来。” 姜篱咧嘴一笑,“那这么说的话,我还是惜命一点好,大师傅你请!” 像哄孩子一样,表情语气和配合程度都要刚好到位,把叫花鸡奉上。 步虚子呵笑一声,拂尘一甩,另只手,五指大张,抓着一物,就像接了个空中传递的篮球,人呢,如坐了多年冷板凳刚上场的小将,接到球,乐得屁颠屁颠地。 叫花鸡真让姜篱来开,还得找锤子,在步虚子手里,五指咬合力,可能达到三千斤。 姜篱眸光微闪,疾呼一声,“小心……” 烫字还没出口。 “砰!”一声,黄泥化雾。 黄雾散去,道长手里的篮球变成了橄榄球。 荷香混着肉香飘散在小小院子里。 一张烤得焦黄的荷叶,被外力震得七零八落,好在全鸡尚存。 三人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被肥得流油的烤鸡身上泌出的金黄色的油珠吸引,好几颗从鸡脖一路滑行,呲溜一下钻入鸡腹下。 再看这只鸡,体型饱满,颜色泛蜜,肚子里鼓鼓囊囊,似塞了不少的好食材。 春翘唾沫是真的从嘴里溜了下来。 可下一秒,步虚子就把房门一关,人和鸡都消失了。 春翘欲哭无泪,委屈又羡慕地拽着姜篱的衣袖,“小姐,叫花鸡瞧着真的很好吃。” 姜篱也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量道,“晚,晚上,晚上买一只,咱们偷偷吃。” “哎!” 姐妹二人是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就希望那道紧闭的房门能突然再打开,将她们吸进去大快朵颐一番。 步虚子道长好坏啊,不让她们吃,还不让她们闻! 屋里,道长飞快将肥鸡往桌上一放,“我的无量天尊,真是烫死人,呼呼呼~” 姜篱的午餐就只能吃素面和云想鸡了。 天天说要找幕僚,现在养一个幕僚,都体会到好烧钱! 吃着面,想起帮助吴老太之后统子给的大礼包还在袖兜里。 掏出一看,居然又是包稻种。 奖励居然可以重复,将来是不是可以自选? 找出早前那包稻种来,在手上掂了掂重量,有个三斤左右吧。 带着两包稻种去了前堂,叫衙役把莫阿奇夫妇带到公堂前的小院里,她有话跟他们说。 不多时,莫阿奇夫妇出来了,得知自己被无罪释放,感恩戴德就要朝姜篱跪拜。 姜篱忙让衙役拉住他们,看着他们湿红的眼眶,会心一笑,“无事了,安心回家,周贵宝夭折与你们无关,无需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尤其是莫林氏,你要放宽心,适当的转移转移注意力,或许很快就能怀上麟儿!” 莫林氏饱含热泪点头应是。 姜篱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袋中的谷粒,曼声问道,“莫阿奇,本官在你柴房中看见你育的秧苗不错啊,你对种稻米很有研究吗?” 第57章 种田,种花,买马 莫阿奇怔了怔,没想到大人会问起这事,随即憨憨一笑,“不敢欺瞒大人,没啥研究,都是爹娘传授的方法,不过,村人也说草民育苗技术比他们好,都找草民帮忙育苗。” 一旁莫林氏微笑道,“大人,说句贪大的话,我家相公种的稻米,全村最高产。“ 莫阿奇点头如捣蒜,笑道,“不知是不是爹娘留下的那块田比较肥,种出来的水稻比村人的都肥壮,产量也高一些。” 说到这,夫妻俩对视一眼,相互点头后,莫阿奇抱腕恭敬道,“大人,您为草民洗刷冤屈,就是草民夫妻俩的再生父母,那块地,草民愿意割卖给大人!” 姜篱一惊,“不不不,本官不是找你要报酬的,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替本官办件事?本官这儿有两包稻种,想找个人试试能否种出更多更好的稻米来!” 莫阿奇浑身一颤,如被神看中点名做了神差,精气神一整个提升,脸色带着期待与激动,重重点头,“大人将此事交托给草民,是草民的无上荣耀,大人请放心,草民一定会竭尽全力给大人种好这批稻米。” 姜篱觉得莫阿奇可能把她说的事想简单了,沉默了片刻道,“本官仅有这两包,而这两包,就是石门县将来百姓的口粮,你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吗?” 莫阿奇抬头看她,欲言又止。 姜篱淡笑,“本官可以给你透个底,这些稻谷叫做杂交水稻,若是种得好,亩产应该在两千斤往上, 故而,你不仅是要种好它,还得记录如何去种好它的方方面面,几个月后,第一批稻米出来得扩大种植,百姓都要靠你的指导了。” 姜篱原本想,场面不要搞得太吓人,怕莫阿奇心理压力大。 可压力就是动力,要让莫阿奇有敬畏心,才会将她交代的任务当回事。 再看莫阿奇,满脸的震惊。 他方才没听错吧,稻米亩产居然能达到两千斤。 而大人却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看他怔神,姜篱猜测,应是亩产的数字吓到他了。 大盛朝载入史册的最高亩产,借天时地利人和等因素,或许还有当时官员的‘帮忙’,两季亩产最高也才五百斤。 莫阿奇一边哗哗流汗,一边磕磕绊绊地问, “呃……草民的确有一事不明,石门县的地理气候,勉强一年收两道,大人说的是两季亩产能达到两千斤,一……一道是千斤吗?” “没错!”姜篱点点头,这时代自然是比不了千年之后,这个数字,她也是抛去了农药化肥,人工上的不足,保守的估计。 可这也足够莫阿奇喝几壶的,双眉拧成蚯蚓状,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心虚得很。 真的会有如此高产稻米吗?不敢想象稻穗该有多沉,会不会把禾苗都压倒了? 两千斤,是他现在种稻米的四五倍了。 大人不会是在逗他玩吧? 不不不,他怎能这般想法?大人是好人,主要还是自己不敢信,做梦都不敢这么梦,真让他种植成功了,不等同见证了奇迹? “那你敢不敢接呢?”姜篱问他。 莫阿奇除了擦汗尬笑之外,可不敢说话。 姜篱莞尔,“这样吧,第一次种植,本官也不要你一定完成两千斤的任务,能种出一千三四,若年节不好呢,一千斤也行,敢不敢挑战一下?” 莫阿奇回头看娘子,娘子眼中都是激励。 他不能怂,大人是好人,定不会故意出难题刁难自己。 “……好!草民愿意挑战,也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是种不出好稻米,大人尽管拿草民问罪!”莫阿奇雄心壮志的表态。 姜篱也高兴地喊了一声好,将稻种给了他。 莫阿奇接过两份稻种,就是接过了百姓们沉甸甸的希望。 顾不上失态,他赶紧将稻种倒出一些在手上,仔细观瞧,的确与他种出来最好最好的粳米更壮实,瞧着都像好生养的。 “大人,草民一定好好种地,不辜负大人所托,给百姓们种出这亩产千斤的稻米来!” 这句话才是莫阿奇的真心,随即,他拉着娘子要给姜篱磕头,被姜篱笑着叫人请走了。 离了衙门,莫阿奇行走如风,将两袋稻米塞在衣襟里,抱着胸低着头,眼睛瞪得像鹰隼般快步朝家的方向去。 他这模样,就像偷窃的贼,到手宝物后掩藏于怀,飞快逃离现场的样子。 莫林氏追上来,提醒他不要做得太夸张,这样好似谁看不见他怀里有宝贝似的。 莫阿奇控制不住啊,他看路上的行人,谁都像要偷他稻种的样子。 这可是比黄金更宝贝的稻种哎。 ????? 莫阿奇离开之后,春翘来报,刘主簿买马回来了,顺便请的几位种花匠也到了。 姜篱在后堂接待了三位种花高手,一家大花坊的掌柜,和两家小作坊的东家兼花匠。 姜篱所问,三位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给姜篱从石门县的地理条件,土壤成份进行分析。 建议都是在山区里种茶花。 此建议很中肯,但这不是姜篱想要的。 “本官想种月季,切花你们懂不懂,就是不用种太久,就能采摘下来运到集市上卖的。” 李掌柜忙道,“月季花品种多,能适应环境的有苹果蔷薇,大人稍等,小的带了标本来。” 大作坊就是不一样啊,掌柜将东家园里种的花制成干花后做成标本,就相当于带着照片了。 姜篱和另外两位老板很感兴趣凑过去看。 一本牛皮大册子,被各种花,茎秆塞的鼓鼓囊囊。 李掌柜解开皮绳,根据书签标记,快速翻找到苹果蔷薇那一页,一朵渐变桃粉色,花瓣全开的月季花跃然纸上。 姜篱了然地挑了挑眉,这个品种她在前世路边的绿化带里见过,灌木高大,花朵小而密,不属于重瓣蔷薇行列,花瓣全开之后就像个大傻妞一样的,毫无美感。 “大人觉得这个如何?” 不如何。 姜篱没吱声,心里想的,随手翻了几页,突然被一朵月季吸引了注意,眼底都是惊艳之色。 “这个叫什么?” 李掌柜看了一眼,略带为难惋惜的神色道,“这个恐怕卖不了大人,这是从波斯商人手中买的,十年了,东家也才培植出几株,叫做‘紫袍玉带’,玫红色,开花机器,花瓣层层叠叠,绽放开来与牡丹有的一比,只是,东家换过很多山头试种都没办法量产。” 姜篱看了看旁边的天狼,粉白色也很漂亮,跟紫袍玉带放一起,同样都是重瓣繁冗,色泽美艳,比紫袍玉带这样纯紫红色的花比起来,按理说更漂亮才是,可就因为大小问题,紫袍玉带的富贵大气感就完胜了。 “本官就要这个紫袍玉带,东家有多少老桩?” “老桩多了,三年五年七年的都有,可是大人,如今都不结苞了。” 姜篱明白李掌柜的意思,就是全都剩下光杆子,成了赏叶植物了。 她让李掌柜回去问问东家能否割爱几十株,死了活了算她自己的,绝不找东家麻烦。 李掌柜摸不清这位女县令是什么脾性,话已经说得如此直白,不好养,养不活,就跟北方的苹果树到了南边那样,一年年的凋敝下去,最后剩一棵枯木,如此也要买? 可他不敢得罪一县之主啊,只能先应下。 姜篱也没让另外两位老板白来,跟他们定了一些经济实惠耐活易养生长周期短的花卉品种,并让他们推荐了几位种果树的行家。 果树这个东西是不能乱来,一旦种下去,就是几年的等待。 至于种什么,这就要问专业人士了。 第58章 小店辩论会 送走花农,姜篱兴高采烈地往操练场去。 刘和买马回来了,正在操练场上遛马适应环境。 隔得老远,就能见着操练场的方向,天空一阵黄沙滚滚,笑声不断。 衙役轮番在试骑,瞧见姜大人来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给大人拍马屁。 姜篱莫名其妙,好笑地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咱都听刘大人说了,这些马是要给咱们出城办差准备的,以后咱们给大人办事,就能像那些高衙官差,骑马出行?” 姜篱打了个响指,“对,这叫公务用马,出城办事马自达。” “马自达,对对对,这词说得好,眨眼就到事发地了!” 这话音未落,就遭旁边的衙役嘘声,“说什么不好,事发地,你是担心咱县里不出事?” “啊?俺不是这意思,就是激动……” 众人又笑作一团。 这时,刘和牵着一匹枣红马,来到姜篱面前,作揖道,“大人,这匹马是特意给大人挑选的。” “哦,”姜篱轻笑着,以一种淡然端详的姿态绕马匹走了一圈,笑容不在了, “这马怎么看着怪怪的,矮矮的?” 健硕也精神,就是……小巧玲珑,说它是马驹吧,又不太像,四蹄肥硕腿短,像那种五短身材的人,你也不能说人家矮就不是成年人吧。 “大人猜对了,这是一匹矮马,比驴和骡子耐跑,性情温顺,大人不是怕那些大马吗?这矮马跟大人正好合适。”刘和正儿八经地回道。 旁边的一众衙役也是傻兮兮的笑着。 姜篱点点头,双手朝天一举,抖下袖袍,“行,本官就试试看。” 说罢,也不用踩马镫,直接原地跨过就坐在马上了,控缰让马匹跑起来。 矮马的确如刘和所言,温驯听话,带着姜篱在操练场上风驰电掣。 刘和看她,红袍散飞在风中如飞扬的旗帜,神采飞扬,又哪点是不会骑马的样子? 姜篱骑在马背上嘎嘎乐,“好像游乐场里的小马驹一样,本官会骑马了,我会骑马咯,只是……” 只是什么,姜篱没说。 她脑海里有一幅画面,就感觉着县令骑矮马出去,旁边几十匹高马护驾,叫人看着多好笑,很损威仪是不是?! 她是为了面子没吱声,可不代表在场之人没有不通透的,私底下议论了一嘴,笑得是前仰后合,半点面子没留给姜篱。 姜篱慢下速度来,让矮马绕着这一堆人打圈,挑着眉,一脸坏笑,用另一种方式来还击, “明日就是衙役民壮报到的日子,刚来的伙计,得适当的训练,用老带新模式,一人分三四人带着,留走权交给你们,尽快带出新徒弟来。 曹班头以后是一队总班头,将来还会选出二队三队的班头来,在场都是老人了,想做班头都可以竞争上岗。 大邱明日带一部分新人去一趟龙莲村,就当给他们练练腿提前适应工作。看看村里盖屋春耕一事进展如何,给村民帮帮忙,干干活,不要忘了安全生产。” “是!”大邱立刻严肃地抱腕领命。 姜篱接着道,“大方明日乔装便衣去川里村放风,事情你是了解的,接下来就看你表演了,可别演砸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大方抱腕道,两排牙齿闪闪亮。 “还有负责走访村民这件事,今日又加了两户,一会让大方与你们细说地址详情。” 说完这些,姜篱视线落在刘和脸上,想着找什么事来不放过他,琢磨了半天,把周贵宝那个案子最后审出的结果说了一遍,让刘和尽快写好卷宗结案。 “还有,慈善晚宴筹集出来的银两捐助,尽快贴榜出去。” 刘和应下,赶紧往前堂走去。 姜篱看向春翘,朝她眨了眨眼,“走,咱们上街逛逛。” 春翘想叫花鸡想一下午了,立刻申请做马前卒,大街上遛马去。 姐妹俩在店里把叫花鸡吃了,省得神出鬼没的步虚子发现又抢了去。 穿着常服在店里,与百姓随便寒暄几句就能融入进去。 姜篱向他们打听最近春耕的情况,住在城外的佃户微词颇多,不是说地主蛮横霸道,就是衙门踢斗踢的厉害,说着说着就开始咒骂,骂天骂地骂官老爷不干实事…… “你觉得怎么才算干实事?” 姜篱一句话就把那老汉给问倒了。 旁边有人插嘴道,“当然是还地于民,地主什么都不用做,却赚走了大把银子,咱们这些累死累活的佃户,到了年关可能都不够吃用,只有杀了这些地主,咱老百姓才有活路啊,是不是啊乡亲们?” 众人附和。 姜篱淡笑,“我知道有个朝代叫汉朝,当时的开国皇帝就干过一件事,还地于民,这是大大利好的改革,土地也的确到了百姓手中,可是发展着,土地为何又集中到地主手里了?” 第59章 衙门要有大动作 “强抢的先不说,试想想,某户人家传到这一代男丁少了,种不了那么多的地,与其荒着还不如卖出去,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想法吧, 再比如,这家人病了,没能力种地了,还得花钱看病,是不是也要考虑卖地呀?百姓知道土地的重要,若不是遇到困难谁会出手?只能说,当时人得了当时利,银子解决了眼前急,没有谁对谁错, 土地最终流向有钱人手里这是时代发展所趋,你们说把地主都杀了,你们就能靠种地获得满足吗?若是遇到个天灾人祸,连买地的都没有,救急的钱粮从何而来? 这话你们肯定不喜听,但也不该张嘴就说杀人,有些地主的确可恶,剥削佃户,一次次强加米粮数量,百姓日子过得苦这是事实, 但种地赚的少,最主要的,还是能种植的粮食过于单一, 菽稷稻麦黍,杂粮退场,小麦稻米有地域限制,产量虽然不高,可不种它还能种啥?再加上自己眼光的局限,对外来事物的排斥,其实,很多时候,是大伙自己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县民听到这,脸色就不太好了,眯眼敌视,斥责起来。 “哪来的小丫头胡扯八扯?” “是啊,你一个姑娘懂什么?咱们说地主和衙门官商勾结,狼狈为奸,你跟咱们扯啥……是我们自己造成的原因啊?” “看你这身打扮,你不会是哪家地主家的小姐吧?” 姜篱也不恼,语气干脆利落道,“我问问你们,若是衙门有了新粮种推广普及,你们有几人敢第一时间站出来说自己愿意一试? 分明是好东西,可也不敢信,听别人人云亦云,等别人行动,还在旁看笑话,想他们种出来又不想他们种出来,或是听那些被动了利益的地主给你们洗脑,说什么种稻米踏实,驾轻就熟,届时又与地主站一起去?” 姜篱试着为自己将来推广土豆红薯和杂交水稻跟县民提前打打预防针。 县民却只在字面上跟她斗嘴。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家父辈当官的吧?我跟你说啊小姑娘,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帮着商人的衙门。” “就是,县太爷一个月月俸才多少银子?不跟这些地主豪绅沆瀣一气,做官干嘛?” 姜篱悻悻一笑,当官的口碑都差到什么地步了,说百姓无知,但无知的百姓都清楚一件事,当官的极腐败。 一旁被姜篱示意不可声张的春翘,听着那些话,气得浑身颤抖,实在是控制不住了,豁然起身正要帮小姐骂回去,围观人群中却突然走过来一瘦高书生,对着姜篱礼貌作揖。 那学子穿着一身青皂色澜衫,学子打扮,文质彬彬,唇红齿白。 “本人不才,但也知老百姓不敢尝试并非排外,是经验教训,是鲁缟齐纨啊,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两季田地荒废或无产出,谁敢赌? 衙门与商人勾结,故意让百姓瞎种粮食,届时种不好没饭吃,还得去求他们,那时节,米也涨价了,什么都涨价了,把老百姓家中的铜板,变相刮得干干净净。” 姜篱看向他,有些无奈隐在齿间,“若石门县的衙门它就不一样呢?” 换来的是县民的一阵嘘声。 有人恶狠狠朝地上啐一口,“拉倒吧,它凭什么不一样?就因为县太爷是个小姑娘?我看我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男人去做这个县令都比她干得好,若我做这个县令,我也贪!” “可不就是,谁会傻到去听衙门说这些,县太爷又不饿肚子,饿得是咱们。” “是啊,衙门普及推广粮作物,它又不是专门干这个的,说穿了,收了谁的钱就替谁说好话,拿咱们老百姓来愚弄,谁信谁就是大傻叉!” 姜篱扶额,民调支持率还真低。 她起身,找店家付了叫花鸡的钱,静默着不说话,等着店家找零。 县民就眼巴巴地看着她一举一动,说来奇怪,这小姑娘说一句,他们就想顶九句。 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对了,叫一言九顶。 应该就是他们现在对峙的状态。 可小姑娘不说话,他们反倒希望她还能继续说点啥,他们可以不吵架,就想听她说话。 姜篱收下找零,看着众人的目光灼灼,好温柔地笑了笑,“天下好官要为民做主,雄心万丈离不开百姓支持,你们不妨考虑一下,若女县令向大家伸出橄榄枝,是观望好,还是一起努力好,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站出来支持女县令的工作。” 县民们面面相觑,这话听来怎么不太对劲啊,这女子,风姿卓然,不动如山, 莫非…… 难道…… 有个身份,在很多百姓心底浮现,可没人敢轻易地说出口,好似说了,方才这场辩论就成了反动,可能要被砍脑壳。 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就比如墙角边猫着的落魄乞丐,冷笑扬声,“什么女县令,什么雄心壮志,什么衙门为民做主,都他娘的扯淡,真若有这样的衙门,本少爷也不至于沦落街头,无家可归!” 哟,这话听着有故事。 未等众人起哄问话,有衙役拨开人群艰难挤出,在人群中寻人,最后向姜篱抱腕。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行至姜篱身侧,低声道,“大人,衙门里来了位不速之客,道长请大人速归。” “走!”姜篱神色端肃下来,轻轻一拂袖,迈着沉稳步伐,牵着矮马迅速离开了包围圈。 县令一走,现场又炸锅了。 他们方才遇见的姑娘,就是石门县的女县令么?! 方才几个叫嚣得最厉害的百姓是脸色惨白,完了,被县令上眼药,这回他们是光宗耀祖了。 那乞丐和书生,脸上都有错愕,想着自己说的那些混不吝的话,后怕不已。 这时,人群之外有人兴奋喊话,“大伙都挤在这儿干嘛?衙门口出大事了,热闹得很咧……” “怎么了,有人被砍脑阔了?” “呸呸呸,什么丧气话,是衙门贴出一张榜单,还记得上回县令在皓月楼宴客吗?当时传得可邪乎,说是慈善筹款,没想到,衙门真把筹集的银两公示出来了!!” “不会吧,真是为咱小老百姓筹的款?” “走走走,赶紧过去瞧瞧。” 得此消息的城中百姓,纷纷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向衙门。 自从女县令来到石门县,就特别喜欢将公务公开,衙门口的热闹程度远超茶楼,将来恐怕要成为吃瓜群众最喜爱打卡地了。 筹款的榜文很长,比县学发榜中童生的名单还要长。 长得都不能在公告栏上贴,要贴到衙门的墙壁上。 那儿早已围着不少县民是议论纷纷,后来的挤不进去,寻人打听,吵吵嚷嚷间,终于明白榜文写了啥。 前半段记录的是每位捐赠者的姓名及捐赠数额,后半段是通知,衙门最近要召开十里八村代表会议,商讨这笔钱款将如何使用。 自然,也包括修缮一些城内基础设施,修救济院,幼儿园。 再后面,是希望城中的手工匠人能到衙门报名存档,有需要时能随叫随到,衙门称之为,预备工坊。 榜上出现的新词,听着就怪吓人的,那么就意味着,衙门近期必然有大动作。 此事很快也传到了正在家中养病的潘大人耳中。 惊得他一下从小妾的胸脯前弹起头,怒不可遏。 小妾还想将他脑袋再抱回来,被潘大人一巴掌甩在脸上才消停。 第60章 不速之客分明暗啊 潘达胡乱套上衣衫,怒气腾腾地往府外走。 “榜文上的银两有多少,你可有看清?” 跟在身后的管家立刻道,“回老爷话,有近五万两白银。” 潘达脚步一顿,诧异道,“五万?” 想不到一场宴会,居然给她筹来这么多钱款。 潘达随即冷笑一声,“这蠢货,如此鹤立鸡群,不知死活,两府衙门,从上到下,估计知道消息后都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吧!” 管家笑得一脸奸险,“老爷说的是,就这样标新立异之人,是整个官场所不容的。” 潘达满意一笑,“说得没错,不合群之人,她就不该存在了。” 须臾,他冷眼斜向后方,低声道,“本官让你办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只等老爷下令。” 潘大人爽快地说了声好,出府上马车,直奔城外一处民居而去。 那是潘家的私人别院,此时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他用江湖悬赏令请来的绿林人士。 挤挤扎扎三五十人在民居里候命。 潘达一到,坐上主位,端茶轻抿,叫管家将英雄们请到厅里来,他要办大事了。 很快就听着木地板上一阵阵脚步声,轻重缓急各有风格,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大厅里堆满了的高手刺客,光线都不禁暗了下来。 潘达吐掉嘴里的茶叶沫子,抬头一看。 嘿,一个个长得是真不赖。 有像狗的,有像狼的,有像狼狗的。 呲牙咧嘴,佩剑悬刀,披甲执锐,杀气腾腾。 众人向潘达抱腕拱手之后,被潘达客气请到两旁椅上落座。 潘达已经没多余的心思跟各位客套,既然是应了追杀令而来,对方也该知道他目的,便开口见山道, “各位英雄好汉,今我石门县当家做主竟是一小女子,自打她来到此处,不可一世,胡作非为,将县务弄得是一团糟,自古圣贤有云,牝鸡司晨有损国本,恐将来为祸不小, 有道是防患于未然,本官思来想去,为朝廷永世基业考虑,必须舍身救国,各位英雄若是能替本官让其消失,本官重重有赏!!” 闻言,众英雄们纷纷露出不屑的笑容。 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他们有一万种方式轻轻松松让其消失,但是话要说清楚,是怎么个消失法? 其中就有人抱腕问道,“大人,要让一个小女子消息很简单,那么大人是要她被绑了毁了名誉呢还是……” 那人最后是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潘达目光一转,考虑到姜篱好歹也是朝廷任命,虽然上头有人能保住自己,但事情做得太绝。变故就大,他又不蠢,不怕一万怕万一。 干脆,先将人绑来,再毁其名节,相信这种重创,任何一个女子都受不了,让她滚,滚得越远越好。 “抓活的。” 这话一出,当即全员起立请命,愿为大人效劳! 潘达扫视过眼前人,只觉得全体出动无疑杀鸡用牛刀,过了…… 随即便选了五位英雄合作完成,提供了衙门的地形图,让这五人商量好对策,打听消息伺机而动。 暂坐冷板凳的英雄也不要着急,若是有个万一,刺杀就不会间断。 ????? 姜篱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衙门。 既是道长找,她就直接去了客房,身后还跟着刘和和曹德恒。 “大师傅,我来了,发生何事了?”姜篱跨进屋就急问道。 坐在床边的步虚子看了她一眼,再将视线转向她身后的小丫头,“赶紧备热水!” 春翘飞快往道长旁边的水盆里瞟了一眼,一片殷虹,蚊帐掩映下,一个受伤的男人趴在床上,脊背都被绑带缠绕,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应声跑向灶房。 进来的三人也盯着那盆血水,及丢弃的沾染鲜血的布团,道长忙着急救,满室刺鼻的血腥味。 姜篱壮着胆子上前,拿起干净的帕子给步虚子擦了擦汗。 盯着男人受伤的肩背,伤口已经被道长处理了不少,更狰狞可怖的一幕已经过去了,但瞧着这些,也够人唏嘘一阵的。 抬手,挽起垂下的蚊帐。 下一秒,瞪大眼,诧异惊呼,“王……” 床榻上蛰伏之人豁然睁开眼睛,与之对视。 眼底警告意味十足,姜篱想起身后还跟着两人,立刻改口,“王……公子。” 那人好似不太中意这称呼,哼哼了两声。 姜篱急忙又改口,“谢公子!” 男人眉心一蹙,这什么跟什么,他也不姓谢啊。 姜篱实在是被眼前靖王受伤的惊骇一幕搅得大脑空白一片。 糟了,王爷姓什么来着? “这位谢兄台,你这伤得不轻啊,何人与你有这般不共戴天之仇,砍你那么多刀?”曹德恒站在姜篱身后,神情严肃,关切问道。 姜篱听得心底拔凉拔凉的,自己人当然知道曹德恒是个热心肠,可他的表达实在差强人意。 第61章 移驾县令屋中 看着靖王脸色越发阴郁,姜篱回头冲曹德恒挤眉弄眼,不想死就赶紧闭嘴出去吧! 曹德恒看见了,但没理解,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床上男人道,“你们出去,本……公子有话与姜大人说。” 曹德恒恍然一笑,“谢兄台,有啥深仇大恨也不急于这一时,等你伤好一些,我给你帮忙,我是石门县衙役班头,我跟你说,你找咱家大人报官就算是找对人了,大人定能给你找回面子……” 姜篱一反寻常的冷静自若,使劲捂着曹德恒的嘴,叫刘和帮忙,把他们一块留在了屋外。 “你俩先办正事,待本官询问详实之后再议。”姜篱讪讪说罢,不等他们再言,啪一声,将门关上了。 姜篱在床边给步虚子打下手,靖王背上有些伤口创面比较深,纱布裹上去没一会鲜血又涌了出来,只能不停地下药,再行包扎…… 室内气氛凝滞得有些不像话,这紧要关头,也没谁顾得上说话或询问病情。 姜篱里里外外换水浸帕,给靖王擦拭脸上干涸的血迹,替他换下那身沾血的衣衫,在这个救治过程中,也没人去纠结男女大防之事。 只是忙着忙着,她就突然感觉哪儿不对劲,看看道长,又看看靖王。 惊骇地倒退一步,脸色刷白,抖着牙齿问,“大,大师傅,你和萧公子认识吗?” 步虚子自知有些事瞒不住的,微微一叹,正要跟姜篱言明,却听另外一道沉冷声音响起, “不认识!” 姜篱听见这句话,降到脚板底的血压才缓慢回升,恢复红润脸色,上前给道长拧了一把净帕,递过去。 步虚子吹了吹自己的美须,心想这又是何必,既然有台阶就下了吧,难道姜篱会因他们相熟,猜到他是王爷放在这的眼线,从此就不要他这个幕僚了? 哼,他步虚子是那么可有可无的人吗? 现在好了,被靖王这一定调,他还得配合着演戏。 “所以,这位公子究竟姓王还是姓谢,亦或者姓萧,萧姓可是国姓啊!” 闻言,姜篱与萧铣希飞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姓王!” “姓谢!” 步虚子哼笑一声,他都给去掉个错误答案了!! 这毫无默契的两个人。 “姓谢,我当然知道了,方才不过是跟大师傅开个玩笑而已……” 姜篱圆场,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 作为小人物的无奈,总不能让王爷来迁就她吧! 旋即,她话锋一转,“大师傅你瞧,咱就说不管是谁都要先救命,行善积德,将来大师傅的道观要修缮贴金,我给你找人。” 她意味深长地笑着,眼珠子滴溜溜在那二人身上瞎转悠,一边讨赏一边圆场的样子。 步虚子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了。 姜篱是在为他向靖王邀功,救命之恩,不,这已不是简单的救命,天下功劳最大莫过救驾,别说修缮道观了,就是给他另外盖座道观都成。 于是,他带着兴味的语调意味深长道,“贫道记下了,多谢大人,多谢公子!” 姜篱隔空朝王爷拱手,王爷碍于身份不便说的,她越俎代庖别往心里去。 “谢公子伤势如何?” 步虚子看了一眼眉心紧蹙的靖王,恨其不争道,“很糟糕,有两道伤口几乎见骨,对方下手狠辣,除了山匪,别人干不出来!” 山匪?! 姜篱浑身一颤,王爷不是说来游山玩水的吗?骗她的咯? “谢公子伤势很重,你得小心看护,贫道累了,需要休息,你叫人来把谢公子抬到你屋子去吧!” “什么,我屋子?”姜篱诧异瞪大眼,“他……他是男儿身啊,要不我再收拾出一间屋子来?” 步虚子摇了摇头,“那屋子是县令的屋子,宽敞明亮利于养伤,也干净一些,要做什么能施展开。”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除了上面那些原因外,还有县令大人的屋子高雅些,王爷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能住客房? 姜篱思忖片刻,也想到了这一层。 王孙贵胄肯定不能得罪。 再说,靖王伤成这样,若在这儿一命呜呼了,朝廷治罪事小,害得整个石门县乃至两府全体百姓披麻戴孝,受戒三个月,春耕干不了活,今年百姓都得饿死。 所以,她作为县令,个人的荣辱不重要,重要的伺候好主子,将大佛平安送出石门县。 “行,我这就去收拾收拾,回头来接谢公子!”姜篱笑着看向萧铣希,得他颔首同意,才退出屋子去准备。 她的卧室,并没有太多闺房女子的痕迹,保持着一贯男县令入住时的典雅简约风格,书案桌几都不用怎么收拾,主要是消毒清理,让房间适合一个病人居住。 将自己的衣衫和少许胭脂水粉拿到春翘房中,里里外外洒扫干净,床上多铺几床软被,叫上七八个衙役,小心翼翼将靖王抬上担架,转移到县令房中。 处理完这些事,天都黑了, 山雨欲来的夜晚,风声肆虐。 待春翘服侍靖王喝完汤药,姜篱才趁着夜下无人,呲溜一下钻进屋里,掩上房门。 “噗通”一声,生无可恋地跪倒在床边。 “王爷恕罪,下官衙门里这些伙计都是些手脚粗鲁的汉子,有伺候不周之处还请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 她觉得一个王者,应该是个情绪稳定之人,但保不住王者受伤正疼得厉害,难免情绪不稳定。 果然,在她请罪之后,王者就想起了几个笨蛋衙役,不是嘴损就是手脚粗鄙,害他白受了好些罪。 “一直在本王耳边聒噪的衙役叫什么名字?” “吵得很!” 萧铣希显然没听懂,“嗯?” “姓曹名德恒,衙门里就他话多,人如其名,吵得很,其实就是个热心肠,才会那么多的话可说。” 萧铣希哂笑一声,“曹德恒,他娘的取名水平有点儿高啊!” 姜篱额上三根黑线掉下来,王爷怎么这样说话咧?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吧?还是她本人思维太跳脱,想多了? 好奇心作祟,她悄悄抬头瞟眼靖王神色,却见男人目光隔着跳跃的烛火注视着她。 姜篱赶紧低下头,“下官斗胆一问,王爷是被何人所伤?究竟是发生何事,王爷身边为何没有贴身护卫?” 第62章 山匪有猫腻 萧铣希无奈叹气,有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无奈懊恼,将脸撇向床内,半晌才道,“翁知府上书,剿匪屡攻不下,陛下震怒,遂派本王前来剿匪,那日不与你明言,是不想你搅乱本王计划。” 姜篱眸光微闪,这话从何说起?难道说王爷怀疑她跟山匪有勾结? 不,王爷知道她到石门县还没满月呢,怎么勾结,是怀疑其他官员有问题,嗯,谨慎一些是好的。 萧铣希眼底,浮现幽魅的光,继续道,“一个万人的山寨为何屡攻不下,除了天堑等原因外,本王怀疑黑龙寨里藏着一些被人忽略的秘密,乔装混入寨中打探情况, 去了几日,正巧遇上两个寨子火拼,为了转移一批无辜妇孺下山,不慎负伤……” 姜篱立刻拜倒,“王爷辛苦了,为了百姓为了我石门县县民不惜以身犯险,下官代替县民多谢王爷倾力相助。” 萧铣希冷笑一声,扭回头看她,“你心里恐怕是在笑话本王很弱吧?” “岂敢岂敢!” 她是有那么一点想法,可也知道山匪穷凶极恶,那种情况,王爷还惦记着妇孺的性命,高尚的情操可以掩盖瑕疵。 “可是,那样的龙潭虎穴,王爷不该一人去啊,为何不带上几名护卫,相互照应啊?” 萧铣希眯了眯眼,慢道,“黑龙寨里,防御用的武器居然是朝廷的规制,为了查清这件事,本王让他们去了两守备府和总兵兵营查探。” 姜篱大惊,了悟道,“所以当时就只有王爷一人?” 萧铣希默然半晌,嗯了一声。 姜篱忽然听见床上传来些不寻常的声响,抬眼看去,男人居然坐起来了,吓得她赶紧膝行几步上去扶着些,“王爷怎么……坐起来了?撕扯到伤口可不是闹着玩的,下官府上的道长,医术是好可脾气臭啊,王爷……” 萧铣希喘着气,瞪她,“坐都坐起来了,难不成现在又趴回去?” 姜篱叹气,“那……那就坐一会儿吧。” “找件外套给本王。” 姜篱连忙应声,还好她提前做了准备,上街买了两套男子衣衫。 衣衫披在他肩上时,姜篱还仔细地看了看他背上的伤口,未见有鲜红浸湿纱布才放心。 随即又给他送了茶水,拉着一张板凳到床边,规规矩矩地坐好。 萧铣希看了眼窗外黑沉沉的 天色,旋即目光落在她脸上,半晌才问,“你还有什么事?” 姜篱眼底滑过了一丝迷茫,“听王爷说山匪啊,说完了?” 萧铣希冷笑一声,“你这个县令当得不怎么聪明啊。” 姜篱憨憨一笑,“自然不能与英明的王爷相比,” 说罢突然觉得这话不太合适,有些隐射王爷受伤的嫌疑,赶紧道, “下官愚昧,下官有一事不解,还请王爷指点迷津,私挪兵器是重罪,哪怕是丢失也要砍头,兵匪对战时,总会有兵器流出,朝廷见着不会起疑吗?” 萧铣希拢眉,“不入虎穴如何能辨?火炮打出来,炸了就炸了,大多数箭矢他们削掉了尾羽,只留相似的箭头,改成箭弩使用,刀械上兵部印迹用旁的方式掩盖, 若有能认出的,那也是少数,完全可以说是之前对战时的战利品,不拿下黑龙寨,朝廷如何能统计满山洞的兵器? 还有,你方才说私挪用词不当,本王怀疑给山匪提供兵器之人是私造兵器,将朝廷规制的武器给了山寨,用模仿出的次品供士兵们上战场, 那时节,火炮箭矢射程偏颇,锻刀纯度不够,如此,朝廷兵马如何能破黑龙寨?” 是这个道理,姜篱肯定地点点头,“私造不仅能让账目做平,还能用次品牟利,两个守备府加上一个总兵,不容易探查,账目是不用看的,去的是兵器库才对,只要找出次品,追溯上去,就能知道谁是那乱臣贼子,就是怕,私造的兵器藏得深。” 萧铣希点点头,目光温和的看着她,“也没笨得那么无药可救。” 姜篱撇嘴,王爷你最大,你说啥就是啥行吧! 趁他高兴,姜篱赶紧劝他趴回去了,这个时间里,她细细琢磨了下,她是选择帮忙还是壁上观? 剿匪是肯定不用她去的,要不帮点儿小忙,就像老中医带着他巴小弟飞月球一样,她也搭靖王殿下的顺风车直接一步飞天?! 剿匪成功了,县民大悦,幸福感直线飙升,所以,冲着这一层,她肯定能领大礼包,且是很大很大的那种。 对,就是这主意! 伺候靖王趴好,她恭敬地站在床头,职业笑容道,“王爷你先好好养伤,对了,是否需要下官去信知府,让翁知府派人来接王爷去州府养伤?” 萧铣希看着她嘴角露出的小虎牙,亮闪闪透着无尽邪光。 此女,不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你就这么不想本王待在这?”他问姜篱。 “哎哟,王爷这话可是要下官命啊,王爷在此,我石门县蓬荜生辉,只是城内医馆郎中水平有限,药材有限,道长脾气古怪,还有这吃的住的,比不得大州府,下官是为王爷身体着想。” 萧铣希就听不得好兄弟的妹子整一个市侩的嘴脸,冷笑道,“怎么你还图本王的身体?” “啊?”姜篱一怔,会意过后满脸羞怯。 方才还那么正经地商讨山匪,怎么转瞬就聊到这话题上了,真是搞得人心黄黄的。 “下官不敢,不敢,那王爷好生休息,下官会派几名衙役守在门口,王爷有需要尽管吩咐。” 说罢,赶紧放下蚊帐,转身逃也似出去,撞得耳室的帘子‘稀里哗啦’一阵乱晃。 萧铣希好笑地勾起了唇角,还以为她真是脸比城墙厚呢。 半夜,守在县令房门口的两名衙役中了迷香,歪在地上睡着了,当然,他们自己是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直到刀光剑影,兵器互碰,重物砸倒桌椅板凳一系列的声响引得隔壁不远的姜篱惊醒,引得很远之外的大师傅赶来驰援,这二人才被同僚一瓢冷水泼醒过来。 “有刺客!” 当二人提着刀冲入县令房中,屋里已是一片狼藉,家具倒的倒,碎的碎,狼藉之上跪着五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 姜大人跪在那位谢公子跟前,再看道长手忙脚乱给谢公子治伤,谢公子脸色阴郁得恨不能吃人…… 他们才明白过来,谢公子是有身份的人物。 明白过来,这两人也腿软跪地,心底大叫完了完了,他二人看护不利,竟然睡着了?让刺客有了可趁之机入屋行刺,谢公子以一敌五,伤上加伤啊! 完了,小命休矣! 第63章 他们到底来杀谁的? 这一刻,所有人的想法都是,行刺靖王这些刺客,不是敌对势力就是那帮山匪。 而姜篱的思路很是清奇。 脸色其实比靖王更难看,她不仅讨厌这些刺客,更讨厌靖王。 你说你们这些斗生斗死的事在外头解决不行吗? 居然胆大到冲衙行刺。 靖王如果是个没脑子的,这事会不会栽赃到她身上? 不是没可能哦,试想想,刺客早不来晚不来,就在王爷入住之后来,此事没几人知晓,肯定是有人走漏风声,而最大的嫌疑就是她姜篱。 在步虚子道长给萧铣希重新处理好伤势后,萧铣希闭目调息片刻,斜眼瞟姜篱。 姜篱其实并未与他眸光对视,只是感觉到威压射来,深深俯首,细若蚊吟的音量道,“下官有罪,全凭王爷发落,还求王爷留衙役性命……” 声音很小,可习武高手的听力向来异于常人,这话不仅萧铣希听见了,就连离她更远的道长也听见了。 他净手后用干净帕子擦干手,迈步走向衙役,抓了抓他们的脉,须臾转身遥望靖王,语气不卑不亢,“中了迷香。” 靖王颔首点头,问姜篱,“你来县衙多久了?” “快有一个月了。” 萧铣希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脸上浮现同情之色,“遭遇过几次刺杀?” 闻言,姜篱微怔,什么意思? “没,没遇到过啊……”说到这,她惊愕抬头,脸色惨白自证道,“今夜行刺一事跟下官没关系!” 萧铣希目光一瞬不瞬审视着她,反问道,“怎么没关系?难道他们是来刺杀本……公子的吗?” “不是吗?”姜篱反问他的反问。 萧铣希怔了怔,“是吗?” 好,英明神武的王爷都被带坑里去了。 但是王爷手段多啊,立刻叫衙役抓来黑衣人审问,他们究竟是来行刺谁的? 那五人抵死都不说,还一个劲往地上犟,张着嘴咬扯衣襟。 步虚子冷嗤了一声,手中拂尘一甩,根根柔软的白毛瞬间硬如拳。 姜篱只听得五声短而促的惨叫响起,再定睛一看,那五人下巴被卸了下来,面容痛苦狰狞又恶心,毕竟,挡不住哈喇子成串往外涌。 这刺客身上藏毒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衙役紧随其后就将他们藏在衣襟里的毒包摸了出来。 步虚子上去,又将那五人下巴接上,接着抽出衙役的佩刀,挑了个身形瘦弱的刺客,对着肩胛骨,竖刀一刺。 刀头埋入肉里三公分,血液飞溅。 “啊——”刺客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姜篱面目狰狞地看完这三招,顿时觉得自己平日里审讯打板子跟这比起来,谁都不能说她手段残忍。 “我说……我说,我们是……是来刺杀县令的。” “啊?!”姜篱惊得跳起身,难以置信用手指指对自己,“刺杀本官,为何啊?” “因为,因为你是女县令……” 姜篱眯眼,“主使是谁?” “一位姓潘的大人……”那名刺客说罢,痛苦疾呼,“城外西郊民居,还有好些刺客,想问什么我都交代,只求留命一条。” 便罢,便痛晕过去。 萧铣希淡道,“留活口。” 步虚子这才上去,封了刺客几处大穴,让衙役将这五人押去监牢好生看管。 屋里顿时就只剩下靖王和姜篱二人。 看她愕然惊慌的模样,萧铣希轻叹一声道,“才来这不足一月,官场树敌,好大的能耐啊,今夜若不是本王在此,你恐怕就被这些刺客……” 那两个字,在他唇齿间滚了一圈,生生咽了回去,怕一语成谶。 语气忽转沉冷道,“姜篱,你平南侯府就剩你这一条血脉了,竟然胜任不了这小小知县,收拾东西,本王送你回京。” 姜篱扭头看向他,这意思是,大宅院的高墙能护她性命? 不做二想,她直直下跪,脸色冷肃道,“不论是潘大人还是什么大人,下官无惧。” “姜篱!”萧铣希喝斥出声,“五个刺客就可以摸到你屋里来,有一就有二,你不离开这儿,刺杀永远不会停止!” “下官知道,”姜篱交握的双手狠狠一捏,极缓地语气道,“若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愿?哪怕下官不做官回京嫁人,若所托非人,将来婆家要磋磨我,也找什么人来冒充下杀手就能将我拿捏,此事不能成为我的心魔噩梦,只有冲破它,才不会被这些事左右, 王爷,下官知晓你与下官兄长是好友,也知晓王爷有照拂下官之心,可是路,只能下官自己走,还请王爷信下官一回,今夜行刺一事,下官已有决策!” 萧铣希瞟了她一眼,冷声道,“你的决策就是现在带领衙役去西郊抓捕潘达吗?” 若是如此,他认为姜篱还是得走。 而下一秒,却见姜篱摇头说不,“潘达只是八品县丞,哪怕下官与他公事上政见不合有些龃龉,他也犯不着赌上身家性命找刺客刺杀,下官认为,他定是受人指使,若现在拿下潘达就是打草惊蛇, 下官分析,罪魁祸首或许与提供山匪兵器的幕后之人有关,也或许还牵扯很多下官暂不知道的利益阴谋,总之不可能只是因为下官是女子,那些,不过是他们寻的借口罢了, 王爷,刺客落网,潘达必然惊慌,下官认为,可先将今夜痕迹抹去,再与刺客沟通,派人盯着西郊民居和潘达,一有异动便可来个请君入瓮,真相总有浮出水面之时。” 萧铣希凝着她毅然决然的小脸,一时间心底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 脑子是有些的,只是…… “你的意思,本王还得继续在这充当你的替身?” 姜篱用力咬住嘴唇,压下有自己想法欲上扬的嘴角,换句话道,“当然不是,王爷金贵之躯怎能为下官屡次身陷危险之中,那下官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下官一会就搬回这间屋子里来,绝不让王爷为难。” 萧铣希用手指对她,最终是被她气笑了,“就凭你?没半点功夫在身,衙役也只是个摆设,你能挡住这一波波刺客的暗杀? 再有,出了这个衙门,他们就不能杀你?凭你带着的这帮草包,还想从江湖刺客手中逃出生天?” 姜篱咬咬牙又道,“那下官这就是抓捕潘达,上线断了就断了吧,起个杀鸡儆猴的作用,让那些江湖人士作鸟兽散,再让道长与下官形影不离,相信下官小命可保。” 萧铣希无奈抿唇,这不是要累死步虚子,道长已经八十八了。 他轻轻拂动袍袖,右手撑在膝盖上,将身体重量往右边稍移,淡道,“刺杀朝廷命官这种事屡见不鲜,只是方式向来隐讳,这么直白地找来江湖人,对方狼子野心急不可耐,相信第二波刺杀很快就会来了,倾巢出动你当如何应对?” 姜篱心底滑过了一丝畏惧,毕竟她也怕死啊,思忖片刻道,“不知道!” 萧铣希被她的回答气到憋气,隐隐感觉着背上有伤口又崩开了,他叹气扶额,“行了你下去吧,本王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帮你解决此事,你先去处理牢里那五个刺客。” “多谢王爷!”姜篱赶紧磕头,起身时突然想起什么,恬不知耻笑眯眯问,“要怎么处理那五位刺客,还请王爷明示!” 一双瞳眸言笑晏晏。 一双凤目清冷挟怒。 “按你的方式处理,快,滚!” “欸欸欸,好好好,下官这就滚,王爷你别动气啊,小心扯崩伤口!”姜篱低眉垂目,表达完自己狗腿似的关心后立马滚了。 第64章 心腹炼成记 姜篱火急火燎找来曹德恒,命他领人守住衙门各出口,衙门戒严,只进不出,不许放过任何一个形迹可疑之人。 她随后去了监牢。 那位肩胛废了的刺客被步虚子带走了,剩下三位关在牢房里,还有一位刚刚接受完严刑拷打。 狱卒见着县令到来,暂停行刑,行礼恭敬道,“大人,此人招了不少线索,这会儿开始说车轱辘话了,想必该说的都说了。” 姜篱举着袖子挡着半边脸,狱卒严刑拷打的架势相当血腥,再加上牢里气味难闻,她怕自己看多了,受不了反胃呕吐。 “松绑吧。” “是!” 狱卒很快将奄奄一息的刺客从邢架上放下来,拖着往牢房去,顺便给大人引路。 开了牢门,狱卒先将手里的刺客掼倒在地,走向角落准备换下一个。 姜篱看出他意图,连忙道,“先不着急,本官有话要同他们说。” 狱卒领命退到大人身侧,目光犀利地盯着那四人,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一个唱白脸,那另一人定要唱红脸的,姜篱也是为了此行而来,她平心静气与昏暗角落里三双晶亮眼睛对视片刻才开口, “本官是来与你等做交易的,想活着,今夜你等供出主谋的一事 必须忘却,若有谁来打听,就说县令大人屋里住着伤员,刺杀失败被擒获,就说你等转移了县令的视线,是冲那男子去的, 那人的真正的身份是我方打入黑龙寨的探子,前几日黑龙寨与其他寨子火拼他趁机逃下山汇报情况,如何用此人身份做文章才能保命你们自个商量去,听懂本官所言吗?” 那三人点头如捣蒜。 趴在地上连呜呼哀哉都哼唧不了的刺客,此时满脸悲痛又便秘的表情。 好像地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包。 他是不是被打到出现幻听了? 女县令居然跑来跟他们说和,还给他们活命的机会,那他这一身的伤,岂不是白挨了? 交代完这些事,姜篱迅速拿出金疮药给那受伤的刺客止血。 刺客此时内心是极为复杂的,眼角滚落的泪水,糅杂太多情绪。 呜呜,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带走刺客口供后,姜篱立马召集衙役开了个会,对待自己人或者是策反同僚,用的借口是, “你们想不想立功?” “想啊,做梦都想!” 众衙役狱卒目光灼灼,不似说假话的样子。 姜篱随后就将谢公子探子身份供出,添油加醋再篡改一二,变成了另外一个英雄版本。 探子已经摸清了黑龙寨内部地形分布,培养自己的势力臻已完善,如今就差这临门一脚,等到探子伤病养好,他们就可攻上山去,届时石门县县衙全体汉子在旁协助一二就能捡个大功劳,是要论功行赏还是做那阴沟里的蛆虫,自行决定。 说罢,留下那些人自个商议,她快步离开了皂房。 回后院的路上,发现步虚子盘腿打坐在县衙至高处。 她站定脚步盯着那人身影看了片刻,直到想明白步虚子为何守在上面,才放心地转身离去。 ????? 翌日,姜篱坐镇后堂时,望眼欲穿的胡一添和于晨然回来了。 她心中惦记那事,急于知道结果,免了他们见礼,屏退左右,叫他们坐下说话。 给二人各沏了一杯茶,直切主题,“快说,结果如何?” 于晨然茶水也顾不得喝,端坐的姿势往前挪了挪,警惕周围小声道,“正如大人所料,佘赛花此人并不存在,整个村子都找不出一个姓佘的,村里也无人在近期筹办丧事,按照大人吩咐,属下二人又照着名册寻了五个周边村子的领尸人,有三人都是伪造的信息,看来,义庄里那些莫名消失的尸骨,定是被人移做它用。” 姜篱认同地点了点头,这样大费周章假扮冒领,没有阴谋何必如此? 她思忖片刻,目光冷锐道,“胡一添,你立刻带上一批人去义庄附近蹲守,本官会通知六房那边,负责登记一事交由仵作两边协调,你在蹲守时,只要见着不是仵作亲自准离义庄的尸体,小心跟上查探,定要见着尸体运往了何处,至于做什么用,目前捕快人员不够,不用过于深入,遣人回报于我,听候差遣。” “是!”胡一添领命,匆匆离去。 于晨然吁了一口气,面带愤怒道,“连尸体都不放过,凶手简直丧心病狂,大人,恕属下多言,普天之下,能对尸体打主意的,无外乎几种情况, 第一种是给逝者配冥婚,但照目前情势来看,丢失的尸体并非全为青年男女,此事可能性估计不高, 这第二种是祭祀献祭,但近期两府各县并未出现天灾人祸,这事的可能性也不高,这第三种嘛……” 说到这,于晨然语气迟疑,觑了一眼姜篱平静的脸色,才试探着道, “这第三种是江湖术士利用尸体练就邪功邪道,大人,说句属下不该说的话,那位步虚子道长……” 姜篱袍袖一甩,没好气道,“道长为本官劳心劳力,高寿依旧为县民之事奔波,怎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人?” 于晨然听她偏袒,生怕她行差踏错,反倒不愿闭嘴了,“大人恕罪,悬案当前,不可意气用事啊,老道长出现得蹊跷,且尸首失踪与他现身石门县的时间前后不久…… 大人再想,道长一头白发却是鹤发童颜,这本身就很邪乎,做为医者,属下只信生老病死盛极必衰之天道,逆天而行必是要用非常手段 , 道家是个追求长生的门派,为了长生,脱离正统利用歪门邪术达成目的的道士天下比比皆是,不可不防啊!” 姜篱一拍桌子,清灵瞳眸中满是怒火,呵斥道,“够了!此种荒谬之言本官不想再听第二次,怀疑道长就是怀疑本官,你若不服,就去参本官姑息养奸之罪,随你查个够,否则,死了这个心思。” 她知道,于晨然为人正直,论据只会从事件本身出发,她不怪他言语冒犯。 须臾,她放缓语气道,“不必浪费时间瞎猜,等胡一添那边有线索了,真相自然水落石出,与本官去六房那边交接吧!” 于晨然脸上神色几番变化,最终起身,退后两步,深行一礼,亢声问道,“大人为何如此相信他?” 姜篱叹了口气,“本官相信的是,直觉!” 在看见于晨然投来的愕然的眼神时,她莞尔一笑,“不必怀疑,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也是好人,值得信赖,将来无论发生何事,只要你说,我便信。” 于晨然瞳眸由失落转为惊喜,缓慢绽开一丝微笑,心头滑过了异样的感觉,只是感觉去得太快,他还未回过味来。 “多谢……大人信任。” 姜篱微微颔首,与他一块去往六房。 “你有没有感觉今日衙门有些不对劲?”在路上,姜篱为昨夜布排之事打听。 于晨然四处看了看,望向操练场的方向,“属下瞧着一切如常,就是操练场方向有些吵。” 姜篱淡淡一笑,一切如常就好,“新招的衙役正在操练,都是小鲜肉啊……” 于晨然:??? 仵作先生一头雾水,何为小鲜肉,为何要把衙役称为小鲜肉,是方便给他这个仵作研究身体构造? 第65章 我不是故意的 处理完户房交接一事。 姜篱抽空去给府中那尊大佛请个安。 在门外整肃好仪容后,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框,“谢公子?” “进。” 屋内传出寻常音调,辨不清心情如何。 姜篱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恭敬走向卧室,正要跪地请安。 “免了,过来扶本王起来。” 姜篱赶紧上前帮忙,待靖王坐定后,微笑询问,“王爷今日感觉身体有没有好些?” 萧铣希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那一种,在姜篱看来,就是没搭理她。 可她做为小人物,还得热脸贴上去,“道长的药一向奇效,下官看王爷今日脸色红润不少,想来不日就能大好了,王爷饿不饿?下官准备了清粥小菜,现在要传膳吗?” 萧铣希一声自嘲,这破石门县让他英名尽失,如今落魄到,吃清粥小菜都叫传膳。 他朝不远处的桌子觑了一眼,“昨夜道长截获的飞鸽。” 姜篱心下大骇,赶紧上去查看,从鸽子腿上取出纸条一瞧,顿感后怕与愤怒。 纸条写着:衙门异动,不速之客身份存疑,刺客落网。 言简意赅,不用多想就知道是给潘大人通风报信了。 姜篱是真没想到,昨夜那般推心置腹,衙役里还有潘达的死忠。 随即,她又想到道长将此事告知王爷?居然不是跟她汇报的? “王爷,道长为何把飞鸽给了你?”这二人,真的不认识? 直视她满是震惊的眸子,萧铣希哂笑一声,“不然呢,让你去处理,竟还能有人冒险飞鸽,你手段太软了。” 哦,她手段软,道长就把飞鸽给了不明身份的谢公子?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她再回想这二人接触的方方面面,可能也许大概,她被耍了! 但这不是眼下要解决的重点,姜篱深吸一口气,压下七八分的怀疑,就事论事道,“是下官掉以轻心了,此飞鸽截获多久?” 萧铣希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寅时三刻放出,道长已经抓了他的亲眷,想必他不会再轻举妄动。” 姜篱暗松口气,比雷霆手腕,她自然没有男人狠绝,更何况还是靖王这种上位者的行事风格,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狠辣果敢,与她这种受过高等教育和和谐社会成长的女子简直格格不入。 “谢公子,奴婢奉小姐命来给您送汤药。”门外,春翘的说话声打断了室内的窒闷。 “春翘进来吧!”姜篱如获大赦般赶紧应声。 房门被推开,春翘端着汤药恭敬走来。 “我来!”姜篱笑说着起身,拿过汤碗,要给靖王喂药。 萧铣希目光深深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看她那笨手笨脚的样子,心底起了一丝丝的质疑,但,他没拒绝。 春翘眸光在小姐和谢公子身上偷偷打了个来回,含笑退到一旁,搬来凳子安放在床边。 姜篱舀起一调羹药汤轻轻吹凉,正要往萧铣希嘴边送,月亮门外传来衙役的高呼声。 “大人,十万火急人命官司,有女子血衣持凶前来自首,说她杀了自己的夫君。” 姜篱的手一抖,若不是萧铣希闪得快,汤药就能直接灌他鼻子里。 被姜篱气着了,男人不住咳嗽起来,这一动作,难免牵扯背上伤口,姜篱和春翘吓得脸色惨白,赶忙给萧铣希拍……胸口。 造孽啊! 萧铣希一张俊脸都变作地府阎罗了,他伸手推开她,森森冷笑着,嘴角又似有满腔怒火不住吹出,在他即将失去理智之前,重重闭眼, “行了,这儿不用你伺候,断你的案子去吧。” “诶,我这就去,谢公子你别生气啊,容易扯崩伤口,春翘,你好生伺候,回头我再来看谢公子!”事有轻重,姜篱不走不行,只能托付春翘好生照顾着。 只是她这些话飘入萧铣希耳中就变了味,这女子,怕不是上天送来折磨他的吧。 她叫他别生气,她叫他别生气!可知他在这受的所有的气,都是她姜篱造成的! 她说她一会再过来,她一会还要来?! 若不是看在她是嵘申嵘亥妹子的份上,他老早空手撕了她! ????? 姜篱一口气冲到衙门口。 天上何时已下起迷蒙细雨,春寒料峭中,自首的小妇人跪坐在地,蓬头垢面,满身都是血污与雨水混合浸润后洇开的红,身体抖颤不停,乍一眼看着叫人唏嘘惊怕。 青天白日她如此形象持凶器冲来衙门,一路上不知吓坏和引来多少县民围观,此刻都聚拢在衙门口议论纷纷。 小妇人遭遇重创之后神情恍惚而反复,跪在堂中不知行礼,只是无意识的喃喃。 她行凶的武器已经被衙役缴下,保持证物原有模样递呈上来。 姜篱瞟了一眼,是把织布用的梭子,细长的棱形,沾满了黏红的血迹。 她眉眼沉沉,揪心不已,盯着那小妇人道,“速报你相公人在何处!” 小妇人全身心都沉浸在当时弑夫的恐怖回忆里,听不见外界半点儿声响。 姜篱急得要命,双手用力摇晃小妇人肩膀,呵斥道,“说话!本官问你相公现在何处?快回答本官!” 事发之后会想来自首的人,人品能坏到哪里去? 姜篱第一反应就是先救伤者,只要能从阎王手中将伤者救回,无论女子是故意或失手,都还有生机不是? 小妇人终于抬头看向她,只是瞳孔无焦,一双眼眸瞪得大大的,嘴角勾起一抹丧心病狂的惨笑,“我杀人了,我杀了他,哈哈哈……我不是故意的,可我杀了他……” “我信你非故意,快告诉本官,你相公人住何处?”姜篱将当她梦游之人,死马当活马医了。 小妇人歪着脑袋想了想,“城南百花巷子钟家。” 说罢,人便晕了过来。 姜篱将人托付给衙役看护,一甩袍袖站起身,腰背挺直,语气凛冽,“大方,去找于仵作,快马赶到事发地,其他人随本官去封锁现场。” 百姓紧随官差身后而去。 只是当他们赶到钟家之时,小妇人口中说的被杀的丈夫已气绝身亡,地面上氲开大片血迹,蜿蜒流淌数十米…… 第66章 妇人自首 如此触目惊心的画面,吓退了不少百姓。 负责守卫的衙役样儿把持院落前后,阻止好奇者窥探,一些去走访邻居,寻找目击证人调查可疑线索。 站在钟家卧室门口的姜篱在努力平息内心的波澜,别看她当了二十几天的县令,这也是她首次近距离面对尸体啊。 且说这死者,赤裸着身体,若非曹德恒抢先两步先闯入,用布遮挡了死者关键部位,她就要长针眼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死者呈怪异扭曲状倒在地上,头颅后仰,双腿曲地,像是濒死之鱼挺胸翻腾,最后被定格在那个瞬间。 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控诉着生前遭遇的非人对待。 鲜血之多,宛如全身血液已经流干…… 姜篱浑身起满鸡皮疙瘩,不敢细看死者,转而观察室内环境。 陈设简单,刷白的墙壁上挂着两幅山水画,墙边的柜上,一边摆放着钟家逝者的灵位,另一边则供奉着财神像。 屋子中央的木桌上,摆放着几碟残羹冷澈和酒壶,平日里装水的茶壶放在桌下。 四周散落着几只小水罐子,起先她以为是酒,叫衙役闻了闻,仍是盛水的容器。 此外就是一张凌乱不堪的床榻,你没想错,就是那种凌乱。 于晨然赶到时,只能验尸了。 一番查验后,他面色凝重地行至姜篱身边低声汇报, “大人,死者身上共有三处伤口,分别位于颈部、胸口及腹部,其中颈部为擦伤,胸口为刺伤,腹部伤口较深,有致死之嫌,伤口与凶器完全吻合,创面整齐无二次伤害,但奇怪的是…… 根据地面上的血迹蔓延程度判断,死者遇害时间应在凌晨卯时左右,然而截至此刻,尸体尚未呈现出明显的尸斑,且肢体某些部位也并未完全僵硬,还有这血液的湿润程度……属下判断,伤者去世不超过一个时辰。” 姜篱惊骇转过身来,复述于晨然的话,直到自己完全消化,“你的意思,死者身上除了梭子头造成的伤害,并没有发现任何人为补刀的迹象,但鲜血的流动速度与实际遇害时辰并不相符?” 于晨然肯定点头,“属下正是此意,梭子被人为改造过,锐器的创面没有钝器大,按理说血液不该流得这么快,听说凶手去衙门自首了,可有说明发生冲突是何时?” 姜篱摇头,一声叹息,“本官想着抓紧时间先救人,救活了,就不能是杀人罪了,旁的细节尚未来得及询问……” 她望向院中一株被春雨无情溅打的山茶花,心底是沉甸甸的压力。 “有没有一种可能,死者有什么旁的隐疾,受伤之后就会大范围的出血?” 于晨然思忖片刻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疑点重重,具体如何,还得盘问凶手才能弄明白前因后果。” “既如此,升堂理事!” 姜篱振作精神,甩袖而去。 随后,于晨然用白石灰在地面描绘出受害者遇害的大致轮廓。 曹德恒命衙役将受害者及其证人带回县衙,留下两人继续看守现场。 听到县令即将开审的消息,门外的民众不顾风雨交加,纷纷涌入衙门,聚集在前院观看。 “看姜大人的脸色,恐怕钟锻工真是被他娘子杀害的,大人还会为咱们女子伸张正义吗?” 有妇人小声在议论,都说物伤其类,而最先被影响和感动也是同类,她们喜欢女县令,但又希望女县令能一味盲目。 旁边有男子反唇相讥,“这谋杀亲夫是砍头死罪,除非真凶另有他人,不管是谁,真凶都要伏法,跟男女没有关系好不?” 妇人无言以对,拉着同伴往旁边去,不跟他们男人站一堆。 “啪!” 惊堂木的声音压下了院内的喧闹。 衙役带着刚刚苏醒的谷氏来到堂前。 她依旧是之前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只是口中多了一个布团。 姜篱看着衙役,负责照顾谷氏的人立即回答,“大人,谷氏醒来后试图咬舌自尽,属下只能将她的嘴巴堵住了。” 姜篱微微颔首,转向谷氏道,“官差赶到钟家时,你相公已去多时,你节哀顺变。” 谷氏到此时,终于任泪水彻底倾泻。 那种紧张恐惧,懊悔悔恨,患得患失的情绪瞬间释放了出来。 一切都结束了,夫君死了,心底最后一点儿支撑也没了。 她突然挺直腰背,跪得笔直,对着县令大人 高喊,而高喊的只有一句话,“大人,你赐我死罪吧,我谋杀亲夫,我不得好死!” 姜篱不悦皱眉,“既然你已有自首悔过之意,为何又要寻死觅活?自首是给你自辩的机会,那时你并非甘心伏法吧?想想你当时为何要来自首?” 谷氏低下头,弑夫之后她神思大乱,真不知该怎么办,当时想着自首,这会儿又想认罪,一时一变,就是她现在矛盾的内心。 “当时民妇心乱如麻,不知该找谁,想着县令大人是女子,民妇就……想来见大人,求大人救命,可民妇如今醒过神来,看着满手的鲜血,自知杀人偿命,罪无可恕……” 姜篱忧心地望着她,一拍惊堂木,“本官需掌握案发实况,不论你有罪无罪,都必须与本官详说经过,明白吗?” 谷氏点点头, \"民妇夫君姓钟,是个铁匠,在城内最大的铁匠铺做锻工,自从他师父过世,铁匠铺的生意就由王师娘掌管了, 最近这一年,夫君跟王师娘之间眉来眼去,铁匠铺里无人不知此事,甚至街坊四邻都有传闻,说他们以夫妻自称,将铁匠铺弄得乌烟瘴气, 我好蠢,竟对他深信不疑,被他的甜言蜜语蒙蔽双眼,以为忍耐和宽容能换来他的改变,然而,我错了…… 昨日民妇回娘家看望父母,娘家住在山里,落了大雨便只能在娘家住了一宿,今早才从山里赶回,一进屋就……就……就看见他二人抱在床上,赤身果体,简直不堪入目,呜呜呜……\" 谷氏掩面而泣,泣不成声。 姜篱朝曹德恒使了个眼色,让其去往谷氏所说的铁匠铺拿人。 片刻后,谷氏压下心底万分悲痛,声音凄厉道,“他二人……他二人居然趁民妇不在家,享受美酒美食,公然在我家中苟且, 民妇看着这一幕,想起昨晚暴雨,夫君竟未关心我安危,只顾与那女人欢愉,我怒火中烧,与夫君发生争执,情急之下拿起梭子刺他,我也记不清刺了几下,直到夫君发出惨叫,捂着肚子痛苦呻吟,满手都是血,我才清醒过来,仓皇逃离家门……” 第67章 形势对她很不利 姜篱眉眼犀利下来,“你为何要逃?看你对他情根深种,伤了他,你能坐视不理,不想着救治?” 谷氏抽噎道,“民妇当然想救,民妇也不想摊上人命官司啊……可夫君生气,不让我靠近,我就想去医馆找郎中……可我一出门,也不知怎么地,脑袋晕沉沉,紧张得什么都忘了,再后来就发现自己坐河堤上,就想见大人……” 姜篱回忆钟家周边情况,河堤横穿整个百花巷,距离民房三十米外,还得下一个防洪堤,若她当时坐在下方,除了靠近河边之人,路人在高处,人来人往也不太会注意到谷氏。 “这段时间有无人见着你,唤你名字,与你说话?” “民妇不知,或许有,可民妇听不见……” 也不排除谷氏心慌意乱,那种紧张情况下,人会自动产生隔绝外界干扰的可能性。 姜篱想了想,将问题转回案发现场,“你与钟锻工起争执的过程中,那姓王的妇人在做甚?你离开时,她还在你家中吗?” 谷氏怔怔摇头,“民妇不知道……” 姜篱现在没了心疼,只有愤怒,“你必须知道,她当时人在何处?” 谷氏被惊堂木的响声震得一颤,抬头望着高坐之上的县令大人,她冷酷的眼神,冰霜般的目光,令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她跑了,她早跑了,在民妇与夫君争吵那会,她捡起衣裳就跑了……” “跑了?”姜篱迟疑了一瞬。 就是说那个时间,只有这夫妻二人在对峙,谷氏伤人是事实,钟锻工已死,死无对证,无人给谷氏做时间证人,她弑夫一事已成定性。 可是钟锻工的死亡时间存疑,若按照于晨然的说法,谷氏弑夫应该是凌晨时间…… 可这就更不对了,现场是有第三者的,那人可以证明是清早看到的谷氏吧! 至于这个‘吧’要不要去掉,就要等审过王氏再说了。 正想着,衙役来报,铁匠铺王氏和小学徒带到。 姜篱立刻提审了他二人,问小学徒的是关于他师娘与钟锻工之间有私情,是否确有其事? 此事得到证实,这二人非名义上的夫妻,却已是同出同进,同吃同睡,资产共用了。 堂外听审的百姓一片嘘声,臭不要脸! “王氏,如今你卷入谷氏弑夫一案中,从昨夜到今晨,你都在做什么?谷氏交代,在她与钟锻工争执时,你就在现场,当时情况如何,你如实说来。” 王氏惶惶点头,想起钟锻工,神色哀伤,“大人,昨日入夜之后,钟锻工说谷氏滞留娘家回不来了,就将民妇带回他家,我二人吃了些酒菜就休息了,直到今晨谷氏突然冲入房中,见我二人睡在床上,她便发疯了,朝我们扔茶杯枕头,钟锻工护着民妇,跟她争吵起来,民妇便趁着那空档赶紧跑了,他二人之后发生了什么,民妇是真不知情也没看见,若知晓钟锻工被伤得那么重,当时怎么着也会阻挠一下的。” 说到这,王氏面色变得阴沉起来,指着谷氏咒骂道,“大人,这疯妇弑夫,大人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啊!” 姜篱一拍惊堂木,“本官在此,由不得你来给她定罪。” 王氏知道失言,生无可恋地垂下脑袋。 看这两个妇人倒是都对钟渣男一往情深,真是…… 姜篱赶紧将心底那团无名火撇除,审案时候不能夹杂太多个人主观。 “你从钟家回到铁匠铺是何时?” “辰时六刻。” 曹德恒上前报,“大人,从钟家到铁匠铺,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只需一刻钟。” 姜篱点点头,将这些信息都记录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一刻钟,那么王氏离开钟家时该是辰时五刻之前,她立刻提问了邻居证人,得到的回复,有人看见谷氏辰时一刻出现在巷口,二人聊起昨日城内,也就是衙门口贴出的捐款榜文,因谷氏昨日回娘家并未第一时间知晓,听闻消息后,她就去凑了热闹。 当谷氏再次回到巷口也有人能证明,那时是辰时三刻。 钟家不大,前院后屋的一进屋舍,排除她回家之后做些琐事,半个小时,从进到卧室看见钟锻工到发生冲突,从口角上升到械斗这个过程,一切合理。 堂外百姓窃窃私语,都在热议姜大人为何迟迟不拍板! “我看这个姜大人不太行啊,她不会还想在证据确凿当前给杀人凶手脱罪吧?” 旁边人嘿嘿一笑,“我若是女子就好了,以后犯了事,我就紧紧抱着姜大人大腿,她肯定救我。” “胡说什么呢,大人问清楚来龙去脉不是很正常吗?” 有明事人呛声。 一旁立刻有人跳脚,“这有什么好问的,明摆着就是谋杀亲夫,她想推给谁?那王氏吗?王氏也是女子,我看大人这会救谁?!” \"好!说得好!\"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呵笑声。 回头看去,原是县丞大人到来,人群就自动让出一条道。 潘达傲慢抬头,遥望公堂之上那道削瘦的身影,眼下露出几分鄙夷,随即,迈开方步快速来到公堂上。 刘和与于晨然起身给他行礼,他颔首回礼,视线瞟向稳坐高座上的女子,笑意沉沉作揖,“下官拜见姜大人。” 姜篱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起身客气道,“潘大人多礼了,不知潘大人现在上堂来是为何事啊?” “听说城里闹出人命官司,下官自然得来陪审,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让大人身边没个商量的人,大人坐吧,下官在旁听着就行。”潘达笑着说罢,就往小厮搬到台阶下的一张太师椅上一靠,整弄袍裾,官威十足。 姜篱脸上没什么神情变化,猜潘达妨碍她办公事小,真正是想来打听昨夜刺客一事的,总之来者不善,小心应对就是了。 她坐了下来,一拍惊堂木,却听潘达突然道,“姜大人,方才下官旁听了整个过程,依照本官多年协助县令断案的经验来看,这谷氏犯下杀人罪是毋庸置疑的,大人不必再审了!” 姜篱一挑眉,“为何?” 潘达呵笑一声,“姜大人还是太年轻了,不知人心险恶啊!就没有注意到,这罪妇说她出门找医馆,最后却坐在河堤上是为什么?下官以为,这就是她找到的脱身借口,她故意拖延时间,让钟锻工活活熬到大量失血而死才来自首,这种情况,大人还想着偏袒,判她过失杀人吗?” 第68章 这个问题不解决,如何结案? 姜篱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潘大人言之有理,可你凭何断定她是故意的?” 潘达不屑轻视的表情瞟了一眼姜篱,“姜大人又如何断定她不是故意的?莫不是如县民猜想的那样,只要是女子,大人都要帮忙脱罪?故意不提这茬?” 一语激起千层浪,听审的百姓们也议论开了,绝大多数人立刻就倒向潘达。 一来说潘大人分析到位,二来就批评姜大人存私。 姜篱轻轻咬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啊。 她重重拍响惊堂木,压下了堂外的喧哗,“于仵作,你来给潘大人说说验尸结果。” 于晨然恭敬上前,向两位大人作揖后,不疾不徐说道,“钟锻工无疑是被谷氏所持梭子刺伤,但根据谷氏和王氏的证词,钟锻工遇害时间应在辰时三刻至五刻间,而谷氏自首时间仅过去不到两刻钟,梭子造成的伤口并不像割破脖颈或挖出大口子那般快速流逝,此疑点不解开,如何能结案?” 潘达抿了口茶水,漫不经心道,“就纠结这个?真是见识短浅,你身为仵作兼郎中,岂不知世上有些人皮肤极易出血,哪怕是微小的伤口也会大量出血?钟锻工或许就是这种体质,故而血液流速比常人快而多,有何稀奇?” 于晨然冷笑,“潘大人果然博学多才,你说的这种可能,姜大人提过,属下愚见,若钟锻工真有如此体质,他怎敢做铁匠?铁器刀具不会碰到他吗?照你这样断案,今日这谷氏是非死不可了?” 潘达脸色一变,摆手撇清,“别给本官下套,本官从未说过此类言论,只是与姜大人探讨案情,协助大人断案罢了。” 协助她? 处处给她使绊子,还叫她协助她? 这借口用得好,姜篱强忍着叫人把潘达打出去的冲动,微微一笑, “潘大人,本官和仵作觉得钟锻工死因蹊跷还有一个关键未解开,他夫妻二人闹到水火不容,钟锻工断不会将生存希望寄托在失去理智的娘子身上,事发在白天,他完全可以强忍疼痛出门求救,临死之际,谁还没个求生欲啊?若他倒下的地方是门口或走廊,本官便也相信他是失血过多自救不能,可他就倒在床边,那躺姿,仿佛……没想过离开!” 潘达双手一摊,“这能证明什么呢?没想过离开或许是伤势太重,又或许,他在打算离开之际意外被地上的血迹绊倒,从而失去知觉……但是若我谷氏伤人在先,她怎么可能会为此摔倒?“ 姜篱无语抿唇,“潘大人,红口白牙你不要乱说,你去过现场吗,你就敢在这大放厥词,从前你就是这样断案的?” “姜大人莫恼,下官断案的确不多,可石门县衙门不是姜大人的一言堂,还不能让下官辩证一二吗?”潘达是官场老油条,精得很,岂会被姜篱几句话拿捏? 倒是于晨然愤懑咬牙,潘达所言污辱他的专业,厉声道,“潘大人,属下身为仵作,曾受提刑官指导,可以明确回禀大人,您所描述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地面上并无滑倒,挣扎的任何血印迹痕,且钟锻工死不瞑目,何谈昏迷?属下更倾向于姜大人的观点,他为何不愿离去,是否是因为现场有人阻止他离开?” 姜篱心下一惊,断案时我们要严谨,我说的是钟锻工不想离开,没说有人不让他离开! 在场众人哗然,也对这说法进行了激烈的讨论。 潘达震怒道,“简直荒谬!什么叫不想他离开?见人受伤为何不救?你们为了给这女子脱罪,是不是还要编造出钟锻工因恶行遭神灵惩罚,有鬼神拖住他的脚,使其无法离开房间这样的笑话吗?” 刘主簿起身作揖道,“潘大人慎言,公堂之上岂容谈论鬼神之事?世间本无鬼神,任何奇异现象皆是人为。” 潘达拊掌,赞许道,“刘主簿这话说对了,一切都是人为,人造鬼神,亦人造凶手!” 这句话,旁人或许理解不了,但公堂上这四个人心领神会,潘达意指的,仍是姜篱想要捏造凶手,替女子洗刷冤情。 刘和,于晨然就跟潘达在公堂上开始了一场唇枪舌战。 姜篱听之任之,并不参与,双手握拳置于眉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眉心,闭目回忆着钟家所见的种种细枝末节,再想于晨然那句‘谁拖住了他’。 试着朝这个方向去分析,有那么一个人的出现,导致钟锻工才没办法出门求救,或说是耽误了求救时间。 若是一般人跑进去,看见受伤之人,不可能见死不救。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人与钟锻工有仇!! 不对,不对不对,今日之事事发突然,仇人也不可能未卜先知趁他病要他命呐。 所以,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必定是常与钟锻工接触且知晓其受伤,且与钟有怨之人! 邻居、谷氏、王氏及铁匠铺帮工均有嫌疑! 姜篱猛然抬头,锐利目光扫视堂下众人。 首先排除了邻居,因为邻居哪怕符合上述三个条件,都必须在之前加上一个‘可能’。 而王氏和铁匠铺的帮工,那就不只是可能,是一定知道钟受了伤而采取行动! 动机和目的很明白了,有仇,在这时候补刀要他死! 可是现场的血迹,就是氤氲成一片,没有任何爬行,挣扎,反抗的痕迹。 可这人要杀钟锻工,总要用上什么手段才是,钟锻工感觉到危险,不可能不挣扎反抗的呀。 现在尸体上并未出现什么补刀,勒痕和捂鼻这类外部施加的瘢痕。 除非,钟锻工当时是很乖顺的接受对方施与的一切。 荒谬,钟锻工怎会这么蠢? 她轻叹一声,不管这想法成立与否,既然有人提出,她愿意再花上一点儿时间问问王氏。 “这是公堂不是市集,你们仨吵够了没有?”姜篱喝斥声伴随着惊堂木一阵阵敲响,衙役们唱和肃静后,在堂前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三个男人才回归本位,互相瞪视,剑拔弩张。 姜篱换了个大马金刀的坐姿,眯起眼睛,阴沉沉地盯着王氏,“王氏,从辰时六刻到巳时一刻这段时间,你回到铁匠铺后又去了哪?” 第69章 扯案子,他们总要扯别的 王氏身形一抖,看了看谷氏,又看了看高座上的县令,眼中忽然满是恐惧和痛苦,不停摇头, “民妇哪都没去,大人,杀人的是谷氏不是民妇啊……民妇虽说私下与钟锻工有私情,可……可到底是捉奸在床,这种事一旦闹大,民妇也是没脸见人的,跑回铁匠铺就躲在屋里不敢出去了,小,小学徒可为民妇作证,他一直在院里,民妇若要从楼上下来必然要经过院子,他能看见……” 跪在一旁的小学徒点了点头,“草民可以给东家作证,东家形容不整跑回来,只说了几句话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了,刚开始是生气大骂,后来砸东西,最后就是哭,一直没出去过!” 王氏频频点头。 姜篱问,“你铺子里有几名铁匠?” 王氏急急答道,“三个,两个,不算钟锻工就两个。” 姜篱看了眼小学徒,那这个就不算了,“还有一人现在何处?” 王氏左右望了望,极配合道,“咱一块跟着衙役过来的,应该在外头等传召!” 不用姜篱多说,曹德恒已经飞快出去将那学徒押上了公堂。 姜篱看他,二十六七的年纪,阔嘴宽鼻,三角眼吊梢眉,常年在火炉边打铁,热浪摧残,脸色发红光亮。 瞧着面相倒是老实的,举止自若,看不出有何不对劲之处。 “草民李狗蛋拜见青天大老爷!” “哦,”姜篱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你怎知本官是青天?他们都说本官审案喜欢偏袒女子,如今案子审到这,迟迟不结案,又突然提审你,你不担心本官要拿你罗织罪名,做那替罪羔羊吗?” 李狗蛋闻言,眸光异闪,双手抵于额前,飞快磕倒,“姜大人言重了,草民与钟大哥是多年兄弟,他今日突遭横祸,草民悲痛难当,也想看姜大人将凶手绳之以法,至于提审草民,那也是姜大人办案严谨,我铁匠铺几人与钟大哥来往甚密,大人若要打听钟大哥一些过往之事,草民所知定和盘托出。” 姜篱露出一抹笑,说得真好,是个明白人,但这番话,捧杀的意味也太重了。 “你应该没说过一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众人惊愕,别说李狗蛋没听过,在场之人也都一头问号不是? 须臾,潘达一拍扶手站起身来,瞪着姜篱怒喝,“你……姜大人,你莫要告诉下官和整个石门县县民,谋杀钟锻工的凶手是李狗蛋……这个男人吧?” 话音落下,不知何时已成黑云压城的天空忽然电闪雷鸣。 听审的百姓惊呼出声,都分不清是雷声大作吓人,还是看着县令移花接木,就这样拉出来一个男子顶罪更吓人! 装都不装了吗现在? “老哥哥,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公然为女子脱罪,随便逮住个男人就要污蔑栽赃?” “这什么破县令?会不会审案,我们不服!” “对,不服!不服!不服!”男人群体怒发冲冠,自发地振臂高呼起来。 姜篱豁然起身,眉宇间怒火欲燃的架势,气势逼人道,“再聒噪拉下去打板子,本官审错此案,自会向朝廷请罪,急什么?!” 县令大人放话了,曹德恒等一班衙役训练有素佩刀持鞭拦在百姓之前。 一声威喝,瞬间就叫民众如霜打的茄子蔫吧下去。 潘达看不惯她那装腔作势的态度,但又无话可说,只能忿忿一甩袍袖,坐回原位。 姜篱步下台阶,睨着李狗蛋低垂的脑袋半晌,才将视线轻轻转向小学徒,“你的这位师兄,在你师娘回到铁匠铺后,是不是寻借口出去过?” 小学徒与李狗蛋身体同时一怔,李狗蛋正要看向小学徒时,恰巧被县令大人红袍所挡。 小学徒仰着头,瞪大眼,承受着俯视而下的阴鸷气势。 大风呼啸着从公堂上穿过,吹得单薄的小学徒瑟瑟发抖,然,心底更冷。 “是……师兄说,有东西落家里,回家一趟。” 姜篱一挑眉,“那他带东西回来了吗?” 小学徒怔怔摇头。 姜篱温柔一笑,“不要用动作,用说的。” 小学徒匍匐在地,大喊道,“没有带回任何物什,却换了身衣裳!” 姜篱朝曹德恒那边瞥了一眼,男人悄摸声消失在公堂一角。 李狗蛋忽然冲小学徒怒喝出声,“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我的?” 在他想着要找县丞救命之前,姜篱挺直脊背,铿锵有力地开口,“让本官来假设一下铁匠铺几人今日都做了什么?” 假设,用的是她自己最熟悉的先抑后扬的方式,利用对话中透出的某些信息获得线索。 她如是道,“王氏跑回铁匠铺,铺子里这俩人询问缘由,得知钟锻工娘子撞破东家好事正在动手,各自反应都不同,小学徒十四五岁心思单纯,认为钟锻工夫妻争执不外乎吵架拌嘴,这些事,从前应该屡见不鲜,他都习惯了,就继续忙他自己的事, 而李狗蛋呢,他会钻空子,当下就寻了借口出门,他去了哪?那自然是钟家,不论他当时是抱着何种心态过去的,等着他的,就是受伤的钟锻工在向他求助,但是他见死不救,也可以说,他一直用谎言哄骗钟锻工,比如,他已叫邻居呀或是小学徒去叫了郎中,钟锻工就这么一直等着,直至血尽而亡!” “没有,我没有去……”李狗蛋急忙反驳,神色仓惶地爬向潘达,拽着他的衣袍,满脸悲愤委屈,哭喊道,“大人救命啊,草民没有去过钟家,更没有县令大人说的什么欺骗哄劝,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潘达耐着性子安抚了李狗蛋,抬头瞪着姜篱的背影,面色沉沉,“姜大人的分析不觉得前后矛盾吗?之前说是血液流速太快致死,现在又说是哄骗致死,试问钟锻工自己没判断吗?真是李狗蛋哄骗,他能一直等,在等不住的情况下,他就不知道挣扎吗?畜生濒死,也知道用爪子挠两挠,钟锻工连这个都做不到? 莫不是你还要说这李狗蛋会什么点穴大法不成?来人,现在就给此人抓脉,看看他是否有真气护体!” 第70章 凶手就是你! 潘达命令来人,却是自己走去把于晨然带来把脉。 得到结果是,李狗蛋身体强健猛如牛那是常年劳作的成果,与习武之人八竿子也打不着! 潘达心中大快,脸上显出几分得逞的狰狞,咄咄逼人道,“如何,如何!?姜大人听清楚了吧,他就一普通男子寻常百姓,你现在告诉众人,他如何哄骗?别又要说一个手刀打晕了钟锻工让他血竭而死,但你又说过,钟锻工是死不瞑目,那就是到死那一刻都是睁着眼的,打手刀,他不晕吗? 可不管是点穴或手刀,都达不成你之前认为的,让人血液加速流动致死这个推论,来来来,姜大人你英明神武,多智近妖,你来指点下官,李狗蛋还有何妙计可施,推宫过血的神功?要不要也找人来验一验!” “嗯?姜大人,怎么不说话了?请你示下,让下官和百姓听听,一个普通人,在没有给死者伤口做二次洞穿的前提下,如何能使血液加速流出?” 潘达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吧啦吧啦,简直是男人守护神开大。 这辈子他都没有为这些贱民如此认真地伤过脑筋。 今日,他也不图别的,男人的权威,男人的世界,绝不能被眼前这个女子以颠倒黑白的方式撬动。 公堂之外,雷声大作,暴雨如泄,密集的雨幕中开始砸下银白的雹,极端天气,犹如公堂上对峙的双方。 谁能赢,是雨还是雹,是他还是她?! 姜篱沉默着,自然是为了在那些对话里听细节。 可结果就是,有用的线索太少。 她依旧没有想明白,李狗蛋是用什么办法让明明可以死得慢一些的钟锻工提前结束了生命? “轰隆隆——” 公堂外,电闪雷鸣,惊得她抬起头去,倾盆大雨为她遮挡了愤怒百姓指指点点的骂声。 眸光微动,转向如注的雨幕,看它汇聚成海,雷电乍明乍暗的光在她眼底时显时暗……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道木然静立的红色身影忽然有了动作。 姜篱猛地笑了起来,眼底是恍然后的清澈,她知道了,感谢这场大雨,让她解开了所有的谜题! 在场众人都被县令这突如其来的表现惊掉了下巴,状似癫狂的模样好不吓人呢,县令大人没事吧? 也就只有潘达在心底得意,看吧,就说这女子没本事,三言两语就被他问倒要装癫挽尊了。 笑声戛然而止,姜篱已利落转身,看向李狗蛋的眼神恢复一贯的锋锐,她语气平和到近乎危险,“李狗蛋,本官知晓你是如何害死的钟锻工,本官给你一次机会细说缘由,你听好了,就这一次,把握不住,别怪本官判罚无情。” 警告让李狗蛋心惊肉跳,面色惨白,而就在这时,他却听见了潘大人的话,“姜大人这话说得奇怪,你这是想诈他吗?李狗蛋没做过,你也要逼他承认吗?” 姜篱耍无赖似地反问,“潘大人就这么相信他?” 潘达喉中一噎,下意识打量了一眼李狗蛋的表现,只可惜那家伙低垂着脑袋也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 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若姜篱知道,方才也不用被他诘问到哑口无言,李狗蛋这种小民不懂审案问话的套路,他会不清楚吗? 为了给李狗蛋壮胆,也为了他们男人的尊严,他不允许任何人被姜篱唬住,“姜大人这招做得不够光明磊落啊,想逼迫李狗蛋认罪,就算赔上我潘某县丞不做,也不允许公堂上出现这种歪风邪气!” 一句话,不仅获得了看客们的大力支持,也瞬间安抚了李狗蛋慌乱的情绪。 潘大人堵上官职也要支持他,李狗蛋就大声朝上喊道,“草民冤枉,草民什么都没有做过!” 姜篱有些失望地垂下眼,“本官已经给你机会了,既然你不要,那么过失和故意,一会你可别再改口。” 视线收回,她吩咐衙役将围观百姓叫到公堂屋檐下。 想听想看的,就让他们仔仔细细一字不落地听明白! 姜篱拍响惊堂木,叫衙役从物证中带上一只罐子放在桌案上。 她居高临下的凝视着李狗蛋,冲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落在李狗蛋眼里,犹如死神降临,佯装平静的脸一寸寸龟裂…… 他情急道,“大人我……” “哎,方才让你说,你不说,现在不用你说。”姜篱话音落下,有衙役上去将李狗蛋的嘴给捂了。 姜篱举起那只罐子,在众人眼前扫一圈,“这是从钟锻工屋里找到的一只装水的罐子,像这样的罐子,屋里倒着四五个,这一个罐子装满水有两斤,还有一只茶壶放在桌子下,当时本官瞧见,认为钟锻工和王氏昨夜饮了不少酒,茶壶碍事就放在桌下了,那么王氏,昨夜你与钟锻工在屋中消遣,喝了多少酒?” 王氏连忙摇头,“咱没喝多少酒,也没将这罐子带进屋啊,民妇不甚酒力,小酒怡情罢了,钟锻工又火急火燎想要干那事,其实酒菜都没用多少!” 姜篱在看着谷氏突然起怒的脸色前,再道,“不是你俩拿进去的,那么本官到达现场时,为何它在屋里?谷氏,你抱着这些罐子进屋打人吗?” 谷氏苦笑,“大人,民妇回自己卧室带着些罐子做甚?若是有,民妇早砸在这对奸夫淫妇身上了。” “很好,不用问你当时有没有看见,你估计也是注意不了了,那么这这几只罐子怎么会在屋里?因为那是凶手带进去的。” 众人屏住了呼吸,听到县令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本官之前说过,李狗蛋听说钟锻工家后院起火,他火急火燎的去了钟家,他可不是为了看热闹,更不是怕钟锻工出事,他是看着东家受委屈想找钟锻工理论, 钟锻工为何没挣扎,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兄弟,他也就放心了,他认为兄弟哪有害他的心思呢?当钟锻工大量失血,感觉心跳加快,他说他口干想喝水,这就给了李狗蛋可趁之机,李狗蛋将这些罐子装满水,不停哄劝钟锻工饮水, 可怜钟锻工并不知,这句话害死了自己,人在大量出血的情况下饮水只会加速血液流动,鲜血就会源源不断以挺进的方式从伤口不断涌出,这就是为何钟锻工死得这么快的根本原因,这也是为何屋中会有这么多的罐子,茶壶为何会在桌下,当时李狗蛋应该是半扶着钟锻工,手的活动范围只能在地面活动,也是他为何再回铁匠铺时会换了身衣裳,所以,害死钟锻工的人,就是他,李狗蛋。” 第71章 他骗我,我回敬他 李狗蛋浑身一僵,只觉得屋外夹雹冰雨全浇在了他头上,从头到脚冷成冰,刺骨的寒冷渗透骨髓。 潘达难以置信地瞪着姜篱,看她言之凿凿,胜券在握的模样,心下微有迟疑,但他不愿输! “姜大人说饮水会加速血液流动,用什么来证明?这番言论下官从未听闻,姜大人莫不是欺负石门县县民无知愚昧,随便瞎扯大家就会信了吧?” “想要验证并不难,潘大人在自己手腕上剌一刀,让血流上一盏茶功夫,再大量喝水试试不就知道了!” 潘达瞳孔震荡,青筋暴涨,手指颤抖地指向姜篱,“你,你……你这言论,下官要到知府衙门去告你谋害同僚!” 姜篱眼神微寒,想要谋害同僚那人是你呀潘大人,真是自己心里脏,看谁都脏。 然而,她却笑了,起身行至潘达面前,似好哥们般拍了拍潘达僵硬的肩膀,安抚道,“开玩笑滴潘大人,那么紧张做什么?想证明也不难,去牢里找一个死囚,给他来一刀再喂水,真相立刻见分晓,本官怎敢信口开河胡编乱造? 要不要试试呢潘大人,也好给县民们提个醒,以后作业受了伤,不要大量饮水!” 潘达内心愤恨不已,脸上又不得不赔笑,“这样搞,太血腥了,下官暂且相信大人便是。” “多谢潘大人信任!”姜篱后退一步,朝潘达作揖。 潘达方才多傲视群雄不屑一顾,这刻为保狗头也得低调做人,赶紧郑重其事回礼,一抬头,却见姜篱无视了他,身坐公位。 她敲响惊堂木,眸光犀利看着凶手,“李狗蛋,本官认定你谋杀钟锻工,嫁祸谷氏,你可有异议?” 李狗蛋被衙役掼倒在地才回过神来,迅速爬到公案之下,哀鸣道,“草民去过钟家,可草民没杀钟锻工啊,草民也是好心……好心救他不是?在大人没提及饮水能让血液加速这件事前,草民对此一无所知啊,钟大哥说口渴,草民自然想到是喂水……草民这……只能算无心之失啊!” 姜篱冷哼一声,“你从一开始如何如何义正言辞,到现在本官给你铺好路你才走,你的话有何可信度呢?给你机会坦白,你若配合说出实情承认错误,本官且信你尚存几分良知,现在,怎么着,还想钻个空子大事化小?” 确实,大人给他了机会。 然而,当时的情境让他无论怎样看都没到输的那一步,他竟鬼使神差,痴心妄想地以为姜大人不可能察觉到这一切…… 姜篱望向屋檐下交头接耳的民众,看他们脸上仍带奇异困惑,径直道,“大家是否都认为他只是误伤?口渴就要喝水这是常识,如何断言李狗蛋是谋杀呢,这有三个理由,其一,他担心本官不相信不敢说,本官能理解,本官给他机会时,他真是误伤,必然对钟锻工之死抱有愧疚心理,又怎可能不选择合适时机坦白? 其二,他说自己是出于善意喂水,谁家好人用四五个罐子装水给人解渴啊? 其三,就是你赶到钟家的时辰,那会谷氏和钟锻工尚在争执,你若是有心劝和,早该出现了,而你却一直躲在暗处,等到谷氏离开之后,你见着钟锻工受了伤,立马拎着水罐进了屋,从那一刻开始,你就试图用安抚谎言等方式让钟锻工听信于你,这才能解释,为何钟锻工全身赤裸,连穿衣的打算都没有。 本官不知你从何处得知大量饮水可让大量失血之人提前进那鬼门关,这种知识确实冷门,故而你离开时才那般嚣张将作案工具留在现场,当然,也可能是你要顾及衣上的血迹会在现场留下把柄,才腾不开手带走那些罐子。 百密一疏啊李狗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时你的脑子里,为何不多想想这句话?”姜篱说完这最后一句,抬眸看着潘达,眸光阴寒,警告意味十足。 潘达不明白姜篱为何突然对他发难,但也觉心虚得很,赶紧将脸转向它处。 李狗蛋面如死灰,环顾四周,如丧家之犬般膝行到潘达身前,“大人救命,草民是无辜的呀!” 他还敢来求他,潘达这刻恨不得亲手杀了这无知蠢货。 他只要去过钟家,便坐实自己是凶手,害他要拿官位来保一个杀人犯,真是晦气! 潘达怒火冲天地踢开李狗蛋,一派正义的面孔怒不可遏道,“你这凶手,二官联审,你竟还敢欺骗本官,若不是县令大人明察秋毫,本官都要受你蒙蔽,眼下还要攀扯本官,真心歹毒!” 众人:…… 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弃他而去,李狗蛋再无可辩解的话,像只斗败的公鸡神情颓然趴在地上。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一片沉寂中,李狗蛋忽像得了失心疯般,捶地低笑起来, “大人说的没错,钟锻工是我杀的,我想他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当初师傅离世,师娘新寡,钟锻工邀我共饮,并承诺助我追求师娘,他叫我给师娘写情书,我以为,他是真心帮我,谁知道,是因为他不识字,情书以他的名义送出, 最后他跟师娘在一起了,挥霍师傅的钱财,睡着师傅的女人,我呢,我就是个替别人做嫁衣的蠢货!我不服!我不甘心!我要他付出代价! 他跟师娘暗通款曲那些事,是我散播出去的,本以为谷嫂子听说后会去告发他们,让他们身败名裂,可谷嫂子不争气啊,说什么,‘她不亲眼看见相公跟别的女子躺在一起,她就坚信相公是清白的,’ 好,既然谷嫂子想看,小弟成全她,于是我时常在那老色根耳边煽风点火,躲在铁匠铺里不够刺激,怂恿他们去钟家玩更刺激,他终于忍不住了,在昨夜寻得机会把师娘领家里去了, 今早见着师娘衣衫不整地跑回来,听说谷嫂子抓奸当场,我就知谈不拢就是打,便偷偷潜入钟家,正如大人所言,谷氏未走,我就躲在外头等谷氏出门,看见那老色根受了伤,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就打了几罐水进门, 他当时很生气,我就假装关心他,安抚他,借着让他息怒的借口骗他喝水,起先,他身上的伤并不重,闹着要去报官,我便与他说,外头都是看他家热闹的人,叫他别出去丢人,师娘回去交代了我和小学徒过来盯着,小学徒已经去请郎中了,他就这么信了,真是可笑, 后来,他开始感觉不对劲,说头晕口渴,我便趁着他神志不清时不停哄他喝水,像哄孩子一样,他什么都信我的,直到他挺不过去,我才与他实言,让他无力回天死不瞑目,活活地气死…… 当初他骗了我,我就用同样的方式回敬他,我们是好兄弟嘛,哈哈哈……大人说的对,我没带走罐子是要顾及衣裳沾染的血迹,还有那混账的衣裳,这一点,大人没算准,他当时套了衣裳的,只是最后给我扒了,哈哈哈…… 我恨!我就让他以这样丢人现眼的方式死去,成为整个石门县的笑柄,下到地府也抬不起头做鬼,让天上地下所有生灵知道,他就是个骗子,畜生,老色胚!” 第72章 尘埃落定 李狗蛋的自述,听得众人是震撼连连。 王氏瞪着眼,不敢相信钟锻工一开始对她就抱那般龌龊的心思,更不敢信这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李狗蛋,会是如此阴狠毒辣之人,她为自己还能活着感到庆幸! 谷氏也瞪着眼,心头像活吞了一只死苍蝇般难受,看自己一路以来的忍让包容就像看个笑话,他本质就是个蛆虫,她还指望这样的人会悔过? 听审的百姓们,更多的是对李狗蛋所作所为表示愤怒。 按照大娘这一类朝阳区热心群众嫉恶如仇的表达方式,她们是要朝那些恬不知耻,阴谋算计的小人扔臭鸡蛋烂菜叶的。 失策,今日并没有带在身边。 但这也难不倒大娘们,她们冲到屋檐台阶边,拾起大小不一的冰雹,朝李狗蛋和王氏扔来。 衙役憋着笑,假模假式地上去阻拦百姓莫要扰乱公堂,制造垃圾。 “不要脸,丢咱们女人脸面,滚出石门县。” “畜生,害人性命,嫁祸他人,砸死你!” “畜生,砸死他!” “欸欸欸,你们往哪砸呢?公堂之上岂容你们放肆?”不知是哪位大娘打击目标,出现严重偏差,居然扔中了县丞大人。 他一边喝止一边躲,姜篱稳坐公案前,偏偏冰雹就是过不来。 公堂上乱成什么样,坐在后堂的萧铣希看不见,可应该能想象。 大量饮水可以使大量失血之人加速死亡,这论证的确新鲜。 淡若疏星的眸底滑过了一抹清朗的笑容,这个姜篱,断案方式乱七八糟,压根不按规矩出牌,但想她也没有做官审案这方面专业经验,能做到如此已是了不起。 别管她怎么玩吧,总之八水通长安,能到就行。 他朝随行衙役招了招手,衙役立刻恭敬上前,给谢公子做起人形拐杖。 不知为何,他们被吩咐来照顾谢公子伊始,就被这面目清冷,却蓬勃如高山一般的男子,身上若有似无的霸气所慑,没来由就学会了恭敬臣服。 谢公子也是不容易啊,那么重的伤,换做是他们早躺平了,谢公子居然还硬撑着,在伤病的第二天就要下床出门晒太阳,虽然,今日只有暴雨,但适当的运动有助于伤势恢复。 衙役也认同这观点,但也不敢让谢公子运动太久,没瞧见吗,他们到了后堂,谢公子就歇了那么久才有精力回去! 所以他觉得,还是躺平的好。 “不必告诉你们大人,本公子来过。” “是。”衙役赶忙应声,回头看了眼座位上的茶盏果皮和一地的瓜子皮,哎,回头再来收拾吧! 此时,公堂上群情激愤已经过去,姜篱站在众人之前,目光明锐坚定,堂中呼啸过的大风吹得她衣袍翻飞,英姿飒爽。 “李狗蛋,你也别不服百姓骂你是畜生,你若是人品端正之人,在知道钟锻工勾搭王氏用心不纯,就该早早与东家说明,而你,觊觎师傅财富,贪恋师娘美貌,不舍离去,背地里暗搞小动作伺机而动,钟锻工私德有亏,但也罪不至死,你只图一时之快嫁祸杀人,谷氏何其无辜?若今日仵作没发现这血液流速蹊跷,一条无辜性命岂不枉送你手?” 随后,她与潘大人,刘主簿商议了如何定罪一事,三人达成高度一致。 李狗蛋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作为白身,县衙当堂宣判,以故意杀人罪明正典刑,卷宗送往知府衙门让上官批示,若无其他意外,五日后押往刑场,斩首示众! 谷氏,意外伤人,杖二十,徒一年。 王氏,因亡夫已过世三年,属自由身,但与有妇之夫关系暧昧有伤风化,杖十,罚银五十两,以儆效尤! 惊堂木响三声,今日这桩由女子报官自首,揪出恩怨元凶的杀人案尘埃落定。 听审的百姓欢呼雀跃,判得好。 “对不住啊大人,之前是我们喊得太大声了。” 姜篱笑着摆手,和善笑道,“无妨无妨,大伙为了听审,衣裳都湿透了,赶紧回家歇息去吧,路上小心啊!” “大人莫念,大人辛苦啦!” 退堂之后,百姓们稀稀拉拉地散去,余韵未消,各有各的谈资。 “哎,哥哥。” “哎,兄弟。” “说来说去,县令大人还是帮了妇人,换做平常,谷氏和王氏都该浸猪笼,如今只是杖责徒刑罚银,啧啧啧,咱们石门县,看来是真要变天咯。” “可不就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这阵风就要吹遍石门县了,回家好生伺候老婆子吧,省得她不开心就要来找姜大人做主。” “哎……咱从孙子熬成爷,临了临了还要被媳妇骑在头上,命可真苦。” “别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 姜篱袖兜里沉甸甸的,奈何现在还得跟几位大人复盘今日的案件,对卷宗做结案陈词,只能强奈开盲盒的喜悦冲动,去后堂办正事。 来到此处一看,一地的瓜子皮,茶几上茶盏果皮都还没收拾干净,再加雨水飘洒,瞧着满目狼藉,姜篱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对着随后跟来的衙役吩咐道, “县衙重地公共场所,要保持肃穆干净懂不懂?弄一地的垃圾给谁收拾啊?赶紧去找人,谁吃的,叫他来打扫,本官就不信,治不了这毛病!” 衙役应了声是,立刻散开去。 当他们寻到罪魁祸首可能是步虚子道长,也可能是谢公子后,二人立马此事汇报给大人定夺吧。 姜篱听后,干巴巴一笑,得,这两位她谁也得罪不起。 自个去找了扫帚,最终还是自己默默承受了所有。 第73章 还得继续给她添乱 潘大人在结束复盘会后去了衙门监牢不远的假山角落。 昨夜行刺的五名刺客没回到郊外民宅,他就知大事不妙,派人到县衙打听,看衙门外松内紧,事出反常,潘达是不是不得其解。 若说刺客没暴露,衙门里为何会透出戒严的气息? 若说暴露了,顺藤摸瓜,怎不来抓他? 想不明白的潘达决定亲自一探。 当时衙门正在审理谷氏弑夫一案,他就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公堂上,让管家速往监牢探究竟。 不多时,有一道身影打着伞,畏畏缩缩七绕八弯赶来会合。 管家左右看看,一切正常后,压低音量道,“老爷,五名刺客都被擒获了,老奴从他们口中得知,昨儿个夜里,他们在县令屋里跟一位男子交手,那男子替姜大人挡刀数十下,危在旦夕……” 潘达猛地瞪眼,一双浑浊的眸子亮起精光,“什么,那臭丫头屋里藏了男人?” 管家怔了怔,感觉老爷这关注点好似有一丢丢的不对劲,但又觉得是自己多想,立马又道,“幸好那五只老鸟老江湖了,当下就把咱们行刺一事推卸到那男子身份上做文章,姜大人就留着活口了。” 潘达摩挲着下颔沉思一阵,突然严肃开口,“这个臭丫头,平日里装得道貌岸然的,居然金屋藏娇,不对,要宠纳晦,都玩起公子来了,本官要去知府告发她,披着道德的外衣,行伤化败俗之事,还有脸判他人杖二十?” 说着就要走,管家赶忙拦下他,苦口婆心劝道,“老爷,眼下咱们要做的不是告状,这第一批派出刺客败了,咱还要不要继续?” 如今已经是打草惊蛇了,谁会在这时候动作? 不过这事摆在潘达面前,他倒有不同看法,都说以虚打实让人防不胜防,谁都以为这时候他们该蛰伏起来,他偏不走寻常路,要在姜篱放松警惕的时候来招攻其不备。 “派!”潘达大手一挥,“不仅要派,还要尽快,省得夜长梦多,今晚派出两拨人,先来一个声东击西,再来一个黄雀在后,本官就不信了,她能全防住!” 管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也觉此计甚妙,谄媚笑道,“老爷英明,老奴这就去办!” 这二人离开之后,衙门来了几位地主老爷。 姜篱让他们到后堂来,一问情况才知道,是为了前几日她下达不再售卖山头野地一事讨要说法。 穿着宝相花员外服的地主老财一个比一个富态,一个比一个懂哭穷,不扩大经营,家里那么多的佃户农奴,养不起了。 这不就是变相在给姜篱施压,佃户农奴日子苦,好歹还能吃上口饱饭,若是东家破了产,这些人全挤在衙门口等救济,也不知道大人的乌纱帽还能不能保住? 姜篱油盐不进,只说按规矩办事。 地主老财们见她如此,也不装客气了,横眉竖目说这些山头是之前县令已经收了他们的财物定好了的,就差这衙门官印盖章了,希望姜大人不要拿搪,将来事将来说,从前定下的必须给他们办咯! 我给你们办咯!! 姜篱眸中闪过一抹不屑,直接撕破脸,“你们仗着什么在本官面前说这些话?仗着人多势众,还是站起来比本官这个女县令高大?以为吼几句骂几声本官就会妥协?常言道,新官不理旧账……” “欸欸欸,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一句新官不理旧账就想撇清自己也不行啊,那咱之前为此花掉的钱财谁赔啊?要不,大人填补咱损失的,咱就不再提这事了。” 姜篱环顾众人一圈,来闹事的地主五六个,这随便报个价几万几万两叫她贴出来,这不就是算准了衙门没钱,逼她就范嘛! 她一拍桌子,“新官不理旧账是救你们,不理从前的交易,不理你们从前干的那些违法乱纪之行,还不满足,竟还想着靠人多声大胁迫本官!行,曹德恒,” 朝外一喝,来的不是曹德恒,是曹德恒收的新徒弟,詹五扎。 “听候大人差遣。” 姜篱扔给詹五扎一个眼神,厉声道,“你去,去六房那边,把这些年这几个老爷买下的山头野地好好给本官查查,谁家的农耕地里长出了矿石,本官叫他牢底坐穿!” 还不等詹五扎领命,那几个地主老财顿时吓得脸色青白,‘噗通噗通’下饺子似地跪地,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告饶, “姜大人饶命,姜大人息怒,咱咱都是老实本分守法县民啊……” “是是是,大人教训得是,谁收咱们的钱,咱们找谁要去,绝不敢给衙门添麻烦!” 姜篱在众人之外,负手而立。 有些人,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地构造,以为她是女子,什么角色都敢来她头上踩一脚,不知所谓。 见县令大人没有下一步的指示了,几人把头一磕,拾着袍角弓着腰以最快地速度消失在衙门后堂。 一出衙门,挺起腰杆,才觉得腿脚抖得厉害。 “哎呀嘛,这小姑娘瞧着不好惹啊,还知道咱们买山头开采石头那些猫腻啊?” “都说女子不要太有学问的好,又不贪又不嫖,怎么攻略下来,没了山头,咱这进项可就少多了,石门县又没别的产业好发展的,真是,朝廷派个女人来干嘛,烦死了!” 几人骂骂咧咧,躲着雨朝着轿子走去。 路上有个棕色地主忽然道,“要不,咱们去光州商会找找白老爷,让他给咱们出出主意?” “白老爷?” 旁边的蓝色地主不屑冷笑一声,“他恐怕没时间应酬咱们,听说他五个庄子的鸡鸭闹瘟病,二十几万只鸡鸭一夜死绝,正没地儿哭呢!” 其他几人顿住脚,一脸惊恐,“啥?闹瘟病,我怎么记得,上回姜大人替哪个村子跟白家买了几万只鸡鸭,这白老爷没把瘟鸡卖给大人?自己消化了?哎呀,这是要改行当好人啊!” 蓝色地主眸色沉沉道,“得了吧,他做生意,大雁飞过只给你留根毛,而不是拔走一根毛,他会不卖瘟鸡给姜大人,打死我都不信!估计是没卖干净,毕竟光用眼睛看,也看不出哪只鸡带病啊。” “没错没错,这么说姜大人那批鸡鸭早晚也得死绝,要不咱们趁他病要他命,咱哥几个合伙养鸡鸭?” “养什么鸡鸭养鸡鸭,那几只鸡鸭能挣多少?你日日进账如蓄水,突然鸡鸭一铜板两铜板入手,你受得这个贫吗你?即便挣钱,让白老爷知道咱背刺于他,将来还能得什么好果子吃?” “得得得,还是继续开采石山吧,没公章,咱就低调些,私下里干……” 第74章 抢占他人领空 暴雨过去,天空放晴,碧空如洗,柳媚花明。 姜篱将新得一包辣椒籽收入五斗柜,准备领一队衙役上街看看城防水汛。 暂时还没有各村里正来报损,姜篱让刘和留在衙门等着,她在县邑里指挥救灾。 走访了一些街坊民居,受损的大多数是被冰雹砸穿的屋顶。 衙役们按照县令大人的吩咐上去帮忙,人多力量大,很快将落雨的窟窿补上了不少。 看着县民脸上漾起的笑脸,听他们又哭又笑感谢官差,姜篱内心还是很骄傲的。 除了各家屋檐上的事,也会遇见一些因为暴雨引发的纠纷。 说不得,说着就遇上了。 听着前头巷子传来叫骂声,衙役立刻冲上去拨开人群。 姜篱拢目光一瞧,是两户人家的两口子,女子对女子扯头发薅脸,男人跟男人较量,一身形高大青年汉子将一中年老汉摁在地上摩擦,混合双打,难舍难分。 “都别打了别打了,县令姜大人在此,不可造次,赶紧松手……”詹五扎喊声响亮,与同伴尽职尽责将人分开,规矩到位。 围观县民回头一看,就见马上端坐一位红色官袍,面容绝丽的女子威严凝视,县民立刻唯唯诺诺退到一边去。 矛盾当事人里,那老汉捧着受伤的脸跪倒在马前,声嘶力竭哭嚷起来,“青天大老爷,草民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您若是再来晚一些,草民就要被隔壁这王行脚打死了,他仗着自己做点小生意就耀武扬威欺负老实人,大人给草民做主啊!” 姜篱刚要说话,那青年男子也不示弱,拉着媳妇也跪倒陈情,愤懑道,“大人,这李老汉才是欺人太甚的那一个,糟老头子坏滴很,大人你瞧,你往咱两家屋上瞧,就知道李老汉被揍,他不冤!” 姜篱看了眼马前几人都有挂彩的脸,长腿一掀,跨下马来,将目光转向王行脚所指的半空中。 王行脚赶紧上前,弓着身子给姜篱做讲解,“大人您瞧,这左边的屋子是草民家,右边的屋子是李老汉家,李老汉年前盖了新屋,又大又漂亮,可是他屋檐已经超过围墙,都跑到我家半空上了,大人您说,这算不算违法吧?! 草民找李家交涉几次,他们不想改建还骂人,后来又为屋子更漂亮,做了檐角,这下好了,今日这一场大雨,咱家屋檐矮,他家屋顶上的雨水全都泄在草民家房顶来了,雨水灌进屋里,把草民囤积的药材全给浸湿了,草民家要靠这些药材过日子的呀……”说到这,王行脚泪光点点,委屈又恼怒。 姜篱一听有财务损失,赶紧去了王行脚家中查看,入了院子才感觉李老汉家新盖屋子抢占他人领空多夸张,都骑在人家半个院子上了。 王行脚家屋子不多,除了住人的就只有那间被压头的柴房,他靠贩卖药材为生,实则家中各处都堆垛着麻袋药材,明知李老汉家屋檐高,下大雨他家房屋肯定漏水,但也找不到别的地儿屯货了。 当然,这本来就是王家的领地,这时代都信奉一句,自己买下的地皮,从地到天都是自己的,人家想把药材放哪就放哪,干嘛要挪? 姜篱进到柴房一看,满满当当的麻袋堆垛着,都快赶上屋檐那么高了,瓦片之间现在仍有雨水流下来,之前那场暴雨,柴房几乎成了水帘洞,表面与上层的麻袋瞧着都湿透了。 “赶紧看看,还有多少药材可以抢救一下的,这屋子的纠纷一会再说。”姜篱给王行脚打了一剂强心针,夫妻俩才重新拾掇好心情,开始抢救药材,有衙役在旁帮忙,嘿咻嘿咻一下就给分了区。 “你家里贵重的药材没有放在这屋里吧?” “并未,贵重的不在这屋,多谢大人关心。”王行脚脸上有了些笑意,怒气已早已消散。 姜篱点点头,来到院中,叫来李老汉夫妇。 “大爷,你这屋子得改啊,想要大气美观是好,可也不能不讲道理,霸占别人家领空不是?” 领空?是啥玩意? 李老汉不明白,但他知道,左右就是围绕这屋子的事扯呗。 眉间川字纹深皱,一脸为难神色与县令诉苦,“大人,草民不是故意盖成这样的,是泥瓦匠想找草民多要钱就把屋子扩大了,可屋子都盖好了,草民多余花了不少银子,还欠着一屁股的债啊,说拆就拆哪成啊?谁来补贴草民这些损失。” 老汉双手插袖兜,小眼神滴溜溜乱转着,身体摇摇摆摆,避重就轻,一看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已经消气了的王行商一听,顿时又火冒三丈,“啥意思啊?当着大人的面,你是要我来补贴你家拆墙的银子?有没有搞错,我家这些药材损失还没找你赔呢,你有脸说这话,你怀里揣漏勺,心眼子这么多?” 李老汉也不在乎丢脸不丢脸,脸皮厚着呢,总之就是他敢盖,就不怕闹事的,想要他拆了那吊出来的半个屋顶,就得给他银子,给了他也不拆,能拿他怎么滴吧! “哎哟,你这话不对啊,老夫可没说不让拆啊。”他朝大人拱手不迭,“大人您明鉴啊,草民这辈子的积蓄就够盖这间屋子给几个儿子住,拆墙的钱实在是拿不出了,总不能让草民一家人露着半个屋顶过日子吧?” 看县令大人不说话,他胆子又大一些,嬉皮笑脸低声道,“大人你看,要不您让王行商自个把那柴房往旁边挪两米,这样屋檐上的雨水不就泄不到他家瓦上了嘛!” 王行商一听这话,理智全无,“你这死不要脸的老匹夫,你屁股夹算盘,真是会沾,我家屋子往旁边挪两米,干脆我家院墙也往旁边挪两米呗,你就是打的这主意是吧,寄槽养马啊你……” 若不是有衙役在身边压着他,王行商踢个不停的脚又要踹李老汉夫妇身上去了。 姜篱露出了核善的笑容,“大爷,眼下已不是拆屋顶的事了。” 第75章 幸好幸好 李老汉微微一怔神,与老婆子飞快对视一眼,正要继续破罐子破摔时,听见县令大人问,“你们做了几年邻居?” 王行商赶忙道,“草民父辈就已经住在这了,几十年了。” 姜篱红唇缓缓勾起,“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吧。” 为了证实知根知底,王行商又给姜篱说了下李家情况,说李家有四个儿子,仗着家里儿子多,李老汉在这条街上那是出了名的横着扁担走路,如今儿子娶了媳妇生了娃,家里屋子不够住,就有了往外扩充的想法,可院落就这么大,能发挥就是往上走,才有了这吊出来的半个屋顶。 王行商为了生意进山出城不常在家,李家盖屋子时,王家媳妇想闹也不敢,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屋子盖起来了。 报了官,没钱送到马大人手里,马大人就用一句‘等你当家人回来再定’打发了,后来衙门变动,就一直拖到现在。 开春以来雨水多了,这矛盾就升级了,今日暴雨,药材损失实在令人痛心,王行商才动了手。 姜篱回头看了一眼王行商,哂笑,“你这不叫了解,叫告状。” 王行商挠着头,笑得尴尬。 姜篱看向李老汉夫妇,笑意如春风和煦,“大爷,你抢占别人地盘本就无礼无据,明知檐角泄水会往王家屋顶落,也知王家做的什么生意仍明知故犯,王家囤积药材就为了等个好时机好价钱,你为了抢占本不属于你的地盘损招频出,如今更连累王家损失惨重,弄不好就得害王家家破人亡,你担得起这责任吗?” “啊?!”李老汉眼珠子扫来扫去,想不通啊,怎么这话给县令大人一说,他就成谋财害命了呢? “老……草草民,草民没想让他们家破人亡啊,那下雨了,屋子漏水,他们不知搬走那些货吗?”李老汉话语权听着硬,实则语气已接近蚊吟。 姜篱反问他,“别说王家有自己的处置权,本官问你,你与邻里不睦,害王家断了生计,他若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找你报仇,你如今的儿孙满堂,青砖大瓦房都将化作泡影,你愿意落得如斯田地吗?” 说到这,姜篱缓缓眯眼,但眼中笑意依旧温和,“侵占他人田地屋舍是重罪,蓄意害人断人生路也是重罪,你是老人,本官不罚你,但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来,既然是盖屋子的事,本官就帮你把中梁抽出来整弄整弄,你四个儿子现在何处?寻来,本官有话要交代!” 李老汉缩成了一只老鹌鹑,他就搞不懂了,这县令小姑娘笑眯眯的,怎么就让他有种后背发凉,死期将近的感觉? 他一叠声应是,转身去寻儿子,一迈腿险些摔倒,李老太赶紧上去搀扶,他才跌跌撞撞地出得门去。 不到一刻钟,李家四个儿子就从干活的地跑回来了,老实巴交跪倒在姜篱面前,承诺立刻整改,赔偿王行商所有损失,并给王家夫妇郑重的道了歉。 姜篱没想到李老汉的儿子们这般识趣啊,还以为一屋子都是一类人呢。 “行吧,看在你们认错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免了你们责罚,明日本官会派衙门的人过来走访,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是是是,草民一定做到,马上整改马上拆!” 王行商心满意足了,天天吵架斗嘴都不如县令大人来一趟,哎,难怪天下之人都想着读书考功名做大官,权利是真好用啊。 夫妇俩屁颠屁颠送县令大人出门,那马匹拍的,李家人一看一个不吱声。 须臾,李老汉一巴掌拍在大儿子脑门上,低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看见大人就腿软,连理论两句都不敢,白生你们四个带把的,没点卵用。” 他骂儿子的时候也不想想自己方才有多怂? 大儿子摸着脑壳,叫苦不迭,“爹你不懂啊,县令大人今日为了帮女子脱罪,硬生生拉出一个男子来砍头,这事在城里都传遍了,咱是带把的,可也斗不过他们带刀的呀!” “啥?”李老汉挠挠耳朵,傻眉楞眼,县令大人这么暴戾霸道的吗?为自己小命得保后怕不已。 姜篱回头看了眼李家父子头上的进度条,没啥波动,但在她快要收回视线时,却见李老汉的进度条突然猛增了十点,从三十变作了四十。 她疑惑地皱了皱眉,还真有人喜欢找虐啊。 ????? 随后,姜篱走完街头巷尾,又去了河堤上巡视,路上捡几个小案子,就跟打野升级一样,带着半麻袋的辣椒籽回了衙门。 此时已近黄昏,正巧与从龙莲村抢险回来的新老衙役们碰个正着。 一个个都成了落汤鸡,衙役服贴身穿着,让男人的身材是显露无遗。 姜篱眼睛不听使唤,老往那几个身材强健的衙役身上瞟,说出口的话也是,“这些新来的还是太瘦弱了,就这小身板,风一吹就倒,带出去都……不是,这如何保护县民啊?还得加强锻炼,要魔鬼式训练懂不懂!” 魔鬼式训练? 大邱眼珠子转转,大概是懂了,他大声应是,向大人表达一个态度,立刻呼喝起气喘如牛的新人,列队站好,高抬腿绕到后门回操练场继续练。 姜篱叫住了大邱,“你们去龙莲村,那边下雨吗?” “正想跟大人禀报此事,大人英明,派了属下等过去帮忙,午时落雨,赶巧就与村民们一块搭了些架子,有些村民的屋子刚盖好,还未乔迁,先给鸡鸭做窝了,大山兄弟让属下禀报大人知晓,大人吩咐之事他们都有认真完成。” 姜篱背着手,迈着老干部闲适的步伐,走进衙门,“那就好,就怕小雏生病,明日让新手衙役去通知各村寨管事的,叫他们三日后到衙门开会,有好事找他们。” 大邱正要领命,站定的身子忽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又一下。 眼角瞥见两道素色的锦袍飘过,那二人已经站在大门口,对着红色纤细的背影高喊,“县令大银请留步,草民系花匠推荐来的果树商银。” 姜篱莞尔一笑,瞌睡送枕头,来得真及时。 “快快,近前说话,”她朝那二人招手,俩果树商人急忙整冠敛衽,恭敬上前作揖,“草民梁三博(草民朱银台)给大银请安了。” 乍一听姓名,姜篱有些傻眼,视线在两位挺拔俊秀的青年脸上扫过一圈,好整以暇道,“免礼,冒昧问一句,你二位是什么关系啊?” 第76章 定果苗 那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透出的都是茫然,大银为何这样问?是担心他们相互认识配合做局吗? 朱银台赶紧道,“禀大银,草民和这位东家并不印识,草民系李花匠盖绍来滴。” 梁三博笑得见牙不见眼,“系滴系滴,草民系坐马车来的路上与他同乘,到了衙门口才鸡到系大银唤来的同行。” 姜篱盯着比较活跃的朱银台又问,“你,你有喉结么?” “右啊。”朱银台语气迟疑,啥意思,大银怀疑他不是男银?可男银女银跟做不做得了生意有啥关系? 朱银台的回答让姜篱想要见证古人永恒瞬间的心彻底死了。 心底微有遗憾,但旋即就将心思放在正事上,微笑询问道,“听二位口音,来自岭南吧?” “堆堆堆,咱都是岭南银,水果之乡嘛,往外跑的多跟果树相关。” 姜篱笑着点点头,心想要搞就搞点大动作,荔枝是贡品,石门县地处岭南以北,若能种出荔枝来,当然了,跟岭南的荔枝是没法比,做不了贡品,做百姓桌上水果也行啊。 “那太好了,二位看我石门县这儿的地理气候,适不适合种荔枝啊?” “立鸡?” 朱银台惊呼一声,哎哟,这习门知县还真系语不惊人洗不休,一开口就系立鸡,想种立鸡的人多了去了,目前除了岭南,还真没别的地儿能种出来的。 当然,他也能理解大银的迫切与期待,谁瞧见好的美的赚钱的不想上去薅一把? 脸上浮现几分为难,朱银台苦口婆心道,“大银啊,这立鸡对气候要求习分凯凯,果蓄一种就得好几年才粗果捏,瞎折腾不得行,草民说句身里话,真不建议大银种立鸡啊!” 一旁的梁三博点头如捣蒜,“系介个理,草民有别的好盖绍,大银放身,草民绝不会忽悠大银,也不会让大银白发一铜板滴,在下做生意是粗了名的狼心商家啊。” 姜篱赶紧抿唇扶额,蒙住笑眼,哎呀妈,还狼心商家。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岭南银说官话,虽然她是听懂了也不想过于失礼,可面部表情总想失控。 调整好情绪,她轻声一叹,略感遗憾地抿了抿唇,“那龙眼呢?” “农眼也不行啊,立鸡和农眼长得都差不多,脾性都一样,草民建议,大银可以考虑种狮子啊。” 梁三博也见缝插针道,“大银也可以考虑黄屁股,黑泥,大水泥和更糕。” “呵呵呵……”姜篱不行了,扶柱笑得前仰后合,眉眼弯弯眼中带泪,根本停不下来。 听不懂了,立鸡农眼还说能对上号,黑泥,水泥已经够离谱了吧,这狮子是什么鬼?更糕又是什么鬼?黄屁股又又又是什么鬼? 梁三博和朱银台知道寄己口音容易闹笑话,看大人笑得开心,二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惺惺相惜。 天地间恐怕只有他们彼此才能理解寄己了。 姜篱决定放过自己,举袖揩掉眼角的泪水,笑语晏晏,“失礼了失礼了,要不,二位东家将名儿写下来,本官看看再行定夺。” “行行行。” 三人很快去到后堂,当姜篱拿着音译后的水果名一瞧,才恍然大悟,原来虱子不是跳蚤是柿子,黑泥不是黑凤梨是黑梨,黄屁股是黄皮果,更糕是金桔啊。 随后,姜篱费老劲跟二人沟通了解几种水果种植难度和经济效益。 梁朱二人也是尽心尽力为大人答疑解惑,他们很清楚,如他们这般刚出来创业不久的小商人,连官话都还没说利索的,唯有拿出百倍诚信耐心才能打开局面。 姜篱最终选择了大水梨和金桔来试种,一个夏收一个秋货,夏收的时间又正好在双抢之后,互不影响。 梁朱二人给她细算了运输种植一系列成本,在成本上每棵果苗赚两铜板,其实都够他们赚一笔的了,最主要的是,能给县令大人留个好印象,与衙门做生意,那是长远的买卖。 后堂里笑声不断,气氛融洽。 这事也不知被谁看见,传着传着就到了潘达耳中。 一听这茬,他立马就让管家将此事添油加醋,给女县令造黄谣。 女县令公然在衙门与两位长相俊美的青年男子打情骂俏,好酒好菜招呼着,一直玩到深夜,期间还让其给县令弹琴跳舞助兴,成何体统啊? 姜篱要了解清楚透彻,就留了梁朱二人在衙门用晚饭,送走两位果树商人已近亥时,才拖着沉甸甸的肩膀回了后院。 路过县令房间,见着屋里灯火通明,她脚步一顿。 她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去应酬靖王,就招手让守在屋外的衙役过来说话,希望靖王只是喜欢点灯睡觉。 将人叫到角落,神神化化低声问,“谢公子今日恢复得不错吧?这个时辰了,屋里怎么还亮着灯?” 衙役微笑道,“道长说恢复得甚好甚好,谢公子这会在看书。” “看书?那看来是恢复得不错,可看书为何不白天看,浪费我衙门桐油。”姜篱对此颇有微词。 “谢公子白天休息,这晚上的体力就旺盛……不是,晚上的精力自然旺盛。”衙役咳嗽,尴尬一笑,口误口误。 姜篱瞥他一眼,摆摆手让他走了。 放轻脚步正准备回春翘屋里,听见屋里传出一道严肃的男声,“姜大人,进屋说话。” 第77章 三鱼玉佩 一道暗黑身影借着夜色遮掩,从天而降,如黑云吐出的烟雾,迅速藏匿于县衙高墙之下。 参照舆图,黑影驾轻就熟潜入了一间屋子,脚尖轻点地面,身似青云出岫,只见床幔轻轻一动,黑影已隐身在漆黑床底,伺机而动…… 此时,县令屋子里,大门大开着,衙役和春翘守在门外。 姜篱请安后,在萧铣希的示意下,坐在了床榻对面斜角的罗汉榻边。 她偷瞄了一眼靖王,的确是认真地拿着一本书卷翻着。 受伤的人如此勤勉是好事,就是有些折腾人,还得给伤者在床上放一个扶手,绣枕高高堆叠,做成一张舒适的贵妃椅供他侧卧。 更可气的是,靖王居然还洗了澡,一个美人躺呈现出慵懒恣意,长身玉立的美态,身上一件月牙白的锦袍松松地穿着,肌肤在灯火映照下显出如玉温润的白,曼长的发丝如海藻般散落在床榻上,整一个从画上下来的风姿绝艳的男神。 姜篱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在这一瞬间,为自己做的七品县令而感到悲哀。 静坐了片刻,不见萧铣希有下一步的指示,姜篱只能主动开口了,“王爷深夜唤下官,不知所为何事啊?” 萧铣希一边翻书一边道,“道长无意听闻某人今夜要再次行刺你,你就在这屋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 姜篱心头滑过了一丝紧张压抑。 潘达就这般急不可耐要置她于死地,晚几天再来不行吗,等靖王走了再刺,省得靖王觉得这儿真的太危险,不顾她强烈反对要把她拍晕送回京城啊。 她现在就觉得,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靖王比刺客还危险。 至于说到道长跟萧铣希汇报这事,她并不惊讶,因为她猜到了这二人之间必定认识。 调整好情绪后,姜篱赔着笑脸站起身,“要不……下官出去找个客栈休息一宿?” “你信不过本王?”萧铣希将书卷往床边一扔,上下打量她,眼神宛若盯着猎物般。 “不敢!”姜篱笑容一收,小学生般坐好,“只是这个时辰了,即便铁打的身子也得休息,下官还是女子,还希望能沐浴……” “沐浴比命更重要吗?” 姜篱闻言,在内心里呐喊,是啊,洗澡就是比命重要! “下官失言,那……需要下官配合道长做些什么准备吗?毕竟,王爷还在衙门里,可别又误伤了殿下!”姜篱用这种方式暗戳戳地表达自己不能洗澡的郁闷。 “不必,你只需安心在此即可。”萧铣希漫不经心道。 姜篱应是,待着就待着吧,既然知晓刺客是潘大人所派,这第二次刺杀自会新地图,也算不准刺客何时发起进攻,相较而言,今夜的刺杀会比昨日更隐蔽,万一躲在床下呢,趁她熟睡时,从床板下捅出一把刀来要了她的命也说不准。 于是,她静静等待着,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何时,萧铣希抬起头,视线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看她从托腮到频频钓鱼,最后手臂舒展打在小几上,整个身体倾斜下去也没有醒来。 他慢条斯理地伸手,扯过床边一块薄毯,凌空一展,正正好盖在了她肩上。 屋里安静得就是个适合睡觉的氛围,快到后半夜了,天公不作美,春雷震震,愈演愈烈。 雷声惊醒了姜篱,醒过神来立刻正襟危坐,薄毯从身上滑落下来,她抓住一角,明白自己应该是睡了很久。 “醒了?” 姜篱急忙应是,却听男人道,“过来。” “哦,”姜篱正色走上去,在他眼神示意下,坐在了床边。 萧铣希搭在膝盖上的手展开来,一块莹润的双鱼玉吊坠吊在了半空,他轻轻一转,长指拈着一角,将玉佩递到了眼前。 “好看吗?”他问她。 姜篱眸光一闪,落在他摩挲着吊坠的拇指上,动作轻柔享受,爱不释手,像是在抚摸着女子的肌肤。 她可不敢乱答话,怕遭遇一些意想不到的可能。 萧铣希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勾唇一笑,“这是你长兄的玉坠,如今物归原主,好生保管。” “我大哥的!”姜篱眼底一亮,欣喜若狂地接过吊坠,如获至宝捧在手心,粲然一笑,“谢谢王爷!” 于她而言是如释重负而真情流露,这是原主家人的东西,于萧铣希而言,她露出这种神态才不惹人怀疑。 “这是十年前,本王去参加伍老将军寿诞,与你长兄不打不相识时抢来的,当日将军府上气氛正浓,你长兄与本王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自当同场竞技助兴,本王下场后,发现身上的一块双鱼玉坠不见了,却在你长兄腰间瞧见,迫使他归还, 你长兄倒是爽朗慷慨,也不多做解释就将玉坠送来,回到宫里,本王才发现玉坠细节不对,玉色外观几乎一模一样,可这块是三条小鱼而非鲤鱼衔珠,才知误会了你长兄,约他见面归还,你长兄以此为礼与本王结交,某年才听你长兄说起,这被双鱼保护在中间的小鱼儿,是他的妹妹。” 姜篱心口一窒,竟有些心酸想哭。 深挖原主记忆,从前很多事已成烟云,却因提及的三鱼吊坠,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少年站在崖顶观风时金声玉振的笑颜。 原主并不知晓靖王与长兄之间还有这际遇。 三鱼玉佩代表他们姜家三兄妹,赠送给靖王,是姜嵘申将靖王视为自己人般看待,可想当时年纪相当的大哥是有多仰慕靖王殿下。 她代原主感谢靖王此刻传递的善意,让物归原主的意义变得不同。 吸了吸鼻腔里湿润的水气,姜篱抬头看向萧铣希万年不变平静无波的眸子,勾唇一笑,“多谢王爷告诉下官这些,下官会好生珍藏。” 萧铣希摆了摆手,语气平静道,“那时的你,才不过五六岁,粉嘟嘟圆乎乎一脸天真,动不动哭鼻子,本王想不明白你哪点讨喜?至于让本王每次说你坏话,你兄长都要跟本王甩脸子。” 姜篱额上挂黑线,王爷你完全可以不用说这句话的,把气氛放在之前那会多好。 “王爷出生皇家自然不懂……”她终究忍不住反驳道,唇齿嗫嚅的那种。 她就过过嘴瘾,哪里晓得萧铣希能听见,且那人眼底光彩迤逦,唇角微勾。 他完全可以不说这句话,但不喜欢看姜篱过多沉溺在思念兄长的悲伤中。 “总算完事了,”步虚子道长步伐稳健地踏入房中来,看着静坐在床边的俩人,不禁眯起了眼睛,不知是还未适应屋里的光线,还是对眼前男女相处的一幕刺激到。 年轻人那些事,他不会理会的,径直道,“丫头,下次再有夜袭这种事,可别想着贫道,经不住这种折腾。” “大师傅,事办完了,人都抓了?”姜篱喜笑颜开,收好吊坠,上去给道长倒了杯茶水。 步虚子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再来一碗。” 接着道,“刺客交代,今夜来了十人,抓着九个,还有一人是江湖鼎鼎有名的‘草上飞’,下落不明!” 说罢,再次将第二碗茶水一饮而尽,“光是喝水不管饱啊,叫那个谁去叫花鸡店门口等着,一开门就给贫道带三五只回来。“ “天亮就找人去,现在也是白折腾,大师傅还有哪儿没找,春翘的屋子瞧了吗?”姜篱问道。 步虚子捋须,“姑娘的屋子,贫道自然是不能随便出入,你说得有理,八成就藏在屋里了,丫头你去,把人引出来。” 姜篱瞪大了眼睛,倒退两步,“我去?大师傅你都说他鼎鼎有名,我去送死吗?” “有贫道在,你怎可能有事?他有功夫,听得出脚步声音,你打头阵,贫道后头照应。” 姜篱一脸不情愿,可为了今夜还能睡个好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按照道长指示,她以寻常状态进屋,查看衣柜床底。 姜篱哆哆嗦嗦先选择了床底,掀开床幔,低头往床下一看,一张惨白的脸正对着她诡异地笑着! 姜篱一声尖叫,“哎呀妈哎——” 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第78章 策反 草上飞长久缩在床底,久到他都记不清时辰。 扭曲的身体驱使血液逆行,整个人已然麻木。 夜里轻微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恐被人侦查,也不敢随便调换姿势,就这么一直等着,直至脚步声临近。 习武之人敏锐听觉告诉他,那是女子的脚步声音。 她们走了进来,灯火随行,可瞧着光影变换,地面越来越亮,草上飞猛地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他临时改变策略,先来个别致的见面礼,待对方始料未及时迅猛出手。 女子果然被他的笑容所慑,尖叫怔愣中,他的金丝大环刀,已经在那瞬间,朝着女子心窝处捅去。 谁料,有人眼疾手快将那女子往外一拨。 紧接着,一股霸道真气压迫而来。 草上飞心头一震,这是高手啊,只有高手才能将必胜的刺杀分解成慢动作。 那人二指并拢,寸劲在他刀背上一压,他竟无法动弹了,一股巨力透过刀身传递至他身体里,宛若千钧重负,令他全身血脉贲张。 草上飞逼出全身真气与之对抗,五脏六腑几欲爆炸之际,突然听见对方怒喝一声,“还不快给贫道滚出来!” 就是这一声,反倒让他看到了希望,眼底闪过一丝期望,立马放声高喊,“这就出去!” 在他爆体而亡之前,对方收了攻势,踢开刀刃,草上飞如获新生般长舒了一口气,浑身冒大汗,但仍不敢有半点的怠慢,老老实实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步虚子一指封了他的穴。 立刻就有衙役上前,将他五花大绑。 姜篱见贼人已不具威胁,上去对着草上飞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叫你吓人!老娘我还以为演鬼片呢,你说你躲在下面,我做好了见一张凶神恶煞嘴脸的准备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笑,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三魄升天啊!” 又骂又打,发泄够了,惊吓才得到缓解。 这些花拳绣腿打不疼草上飞,他一双豹眼紧盯着满脸无奈的步虚子,左看右瞧,在确认无误后,咧嘴一笑, “师伯,真的是您,您怎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师伯?”姜篱停下动作,疑惑不解地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好几眼,诧异道,“大师傅,你是他师伯?” 步虚子哂笑一声,挑眉道,“没毛病,是贫道那不争气的师侄。” 说罢长叹一声,往桌边坐去,眯眼看着草上飞,“我的无量天尊,你又为何会来这鸟不拉屎之处啊?” 姜篱微微蹙眉,石门县怎么就鸟不拉屎了?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你们懂不懂行情? 哼! “侄儿我……”草上飞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也不知该从哪儿说起。 步虚子强压怒火道,“贫道这辈子最讨厌收徒,看吧,一个徒弟不争气,全师门蒙羞,偏我那师弟爱好收徒,一发善心啥歪瓜裂枣都收。” 这话是说给姜篱听的。 姜篱一脸的尴尬,又惊觉自己中了老道圈套,既是早就知晓对方身份乃他师侄,还要叫上她来淌这趟浑水啊? 思忖片刻,她就明白了,这是把一证人送到了她面前,同门中人伯侄一家亲,不比拿钱办事的雇主亲多了。 明此深意后,她卯足劲用力一拍桌子,“既然与大师傅你相识,如今此人行刺本官,就请大师傅清理门户吧。” 步虚子捏须一笑,这丫头脑筋转得够快的。 他佯作为难地看了一眼草上飞,假意为他求情,话没说两个字,姜篱抬手打断,一副绝不徇私的态度。 步虚子叹息一声,眼底泛起一丝沉痛与不舍,盯着草上飞,“师侄啊,你是有所不知,师伯如今受命于姜大人,听她差遣,你也莫怪师伯心狠,绿林道的规矩,贫道该为师门清理门户。” 草上飞急了,眼眶发红湿润,痛心疾首地解释哀求,“师伯,师侄给你磕头了,侄儿眼下动不了,解穴之后补上,你替侄儿求求情吧,侄儿自知这事不地道,辱没师门,更愧对母亲,可侄儿也是没办法,英雄为一斗米折腰,家母才六十出头,牙都掉光了,只能喝稀,日渐消瘦,侄儿良心丧于困地,为给家母打造一口银牙,猪油蒙心,干起了这杀人的买卖……” 谁能想到,曾在江湖惩恶扬善大名鼎鼎的草上飞,如今为了老娘一口牙齿不惜毁掉半生英名。 可有啥办法呢,学武就为了行侠仗义,侠者就不能计较钱财,故而玩转江湖一圈回来,他依旧穷得叮当响,不孝啊! 不说这事还好,步虚子听完是吹胡子瞪眼,在心中骂他一根筋,大傻蛋,出师下山行侠仗义玩两年就得了,何必成为一生的追求?最后为了一口银牙金牙断了前程。 “一口银牙多少银子?”步虚子问。 草上飞羞臊地垂下眼,“四两。” “你你你你……阿弥陀佛,贫道是不开杀戒,否则今日就替你娘溺死你这不孝子啊!” 看把步虚子道长气的,都念佛门口头禅了,不然还真压不住他的杀心。 姜篱在旁是哭笑不得,她的小命也是忒不值钱了。 她斜视草上飞,眼神冰冷,“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说点有用的。” 草上飞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地看着姜篱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人这儿确实有他人不知的线索,潘大人与之合谋者,是邱和府守备姬大人,他似乎还跟山匪有牵扯,但具体是些什么勾当,小人就不得而知了…… 潘大人想除掉大人,可不是表面说的为朝廷清理妖邪,而是大人您,挡了别人的路,确切的说,姬大人还有上头的指令,说石门县即将迎来真正的县令,大人若识趣,留你小命回京,不识趣,就得意外坠崖而死!” 第79章 毒物还真多 草上飞话音未落,站在一侧的衙役便瞥了一眼姜大人的脸色。 淡定沉稳,眸光坚毅,面对江湖与朝堂上的挟迫而色不变。 他们心中钦佩,但同时也不禁为大人涂上了一层抱负未解,苍凉寂寥的灰色滤镜。 只因为是女子,无法融入男子官员的圈子,不兴跟着那伙人狎妓受贿同流合污,就要被排挤掉,甚至除之而后快? 真替他们大人不值得。 姜篱许久没说话,想的不是自己去留之事。 草上飞表示自己并不清楚姬大人和山匪间的猫腻。 可她知道啊,靖王与她说过那些官匪勾结之事,综合看来,这姬大人就是靖王要找贩卖朝廷兵器的幕后之人。 姬大人个人估计做不了这种抄家灭族挖祖坟的叛逆,故而京城里还有更大的阴谋,吏部才会派遣新的县令前来。 县令这种级别的新官调任是小事,毋须劳动陛下知晓,那么说来,陛下对她姜篱还是信任的。 这种时候是必须考虑陛下的态度,是决定她躺平还是勇往直前的关键,在这个君要臣死夫令子亡,君主至上的时代,大boss的信任至关重要。 京城里某些官员与邱和府一流与山匪成了利益集团。 这消息告诉靖王,他还不得笑咧了嘴,多大的功劳啊。 她也渴望立功,赚点赏赐。 可鉴于大盛官员制度,七品县令揭露出惊天秘密,这类大案子就轮不到她处理了,自有上官接手,因此,她宁愿让靖王立功。 她呀,还是继续为民做主吧。 放下茶杯,姜篱抬头望向两侧衙役,还好,都是自己人。 随后,她询问草上飞怎么称呼? 得知他本名叫聂丰和家庭住址之后,姜篱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应该知道说出这些话,潘大人必定杀你,本官言出必行,算你戴罪立功,你有没有兴趣留在我石门县,做个开荒耕地,通渠修路的苦役啊?” 聂丰惊讶地看着她,又转头看向含笑的师伯,喃喃道,“大人信我?” 姜篱微微一笑,“本官信的是大师傅,更信大师傅能狠下心清理门户。” 聂丰听罢,激灵灵一抖身,他当然知道师伯的厉害,自不敢再冒半点歹心,只是…… 看他仍有犹豫,姜篱取出一枚银锭,放在桌上,“本官会让这二位衙役将你母亲带到石门县来,妥善安置,并为她配好银牙。” 聂丰顿时感激涕零,再无后顾之忧,“多谢大人,大人唯小的再生父母,小的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姜篱勾了勾唇角,叫衙役趁着月色赶紧出城,家中她自会派人通知。 衙役拿着姜篱给的差旅费,其中一壮衙役还纳闷,“为何要把聂母带到石门县来,弄这么麻烦?” 另一人看姜篱尚未走远,撞了一下同伴手肘,拉着他快步往马厩去,悄声道,“这叫保护证人家眷,草上飞被捕,会被带哪儿去谁也不知道,潘大人总得想办法拿捏草上飞,愚孝之人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高堂,咱们得先一步找到聂母带回来交给大人,大人的差事才能顺利进行下去,再一个,聂母在大人眼皮子底下,草上飞就是系了绳的雀,扑腾不出什么花样来,才能为大人所用。” “那赶紧上马!”壮衙役催促起来,朝马厩奔去。 姜篱将聂丰交由步虚子道长带走了。 她去向靖王禀报刺客审讯情况,道长去去就回,叫她去了一趟监牢。 牢房可真热闹,九个刺客站满了一屋子。 姜篱看了看这些人,有长得像狗的,有长得像熊的,有长得像狗熊的,瞧着都杀气腾腾,道长一人拿下可真是辛苦。 为了不扰乱计划,步虚子给他们每人服食了一粒有时效性的毒药,让他们滚了。 滚的前提是,潘大人询问昨夜刺杀,就说衙门看守严密寻不到机会潜入,仍在等待时机。 待所有事宜完成之后,姜篱已经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回房就四仰八叉往床上一倒。 春翘安静而细心地为小姐褪下鞋袜和官袍,轻轻盖好被子后,才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地铺上倒头睡去。 ????? 翌日。 春雨轻抚草木,树叶绿得闪光。 姜篱与闸官,堤坝官开完会。 大邱来报,今日来报到的衙役少了一半。 姜篱扶额,“是本官说的魔鬼训练吓着他们了?” 大邱自然是安慰自家大人的,同仇敌忾道,“是他们受不了那么苦才跑的,魔鬼训练那是为了他们好,将来若真与山匪强盗对上,对方会留他们性命吗?大人英明,是他们体会不到大人的用心。” 姜篱微微眯眼,这马屁拍的。 须臾,她道,“算了,人各有志,不来就不来吧,只要最后能保住三班衙役够数就行。” 大邱应是,“那属下这便去安排衙役跑村下通知,若村民问起何事……” “发粮种!” “得令嘞!”大邱高声一呼,快步离去。 听着大邱语气里带起的戏谑,那代表兴奋,任何时候任何人,只要听着有粮有米心里就舒坦。 这也给姜篱提了个醒,回屋将辣椒籽分出了小部分,留着送给衙役家眷。 辣椒种植比稻米简单得多,不用男丁卖大力庭前屋后就能种,就当给衙役发福利了。 半麻袋辣椒籽,要让家家户户种上不太可能,可时节不能错过,等不到她攒够数才动手。 何况,多少算够? 有时又得庆幸县民接受能力不高,新事物出现总是不停观望,看别人赚了钱了,才挤破头钻到这赛道里来,结果泛滥成灾,摊薄了利润。 她本来只是想先分出几份放着,春翘洗罢衣物进屋来,听着小姐一个劲地打喷嚏,吓得以为主子生病了,紧张询问,“小姐是哪儿不舒服吗?奴婢就说小姐这样没日没夜的干活太伤身体了,阿嚏——” 春翘走过来,嗅到了一股陌生而刺鼻的气味,赶紧捂着鼻子打了个大喷嚏。 姜篱一边往她准备好的叶子上舀辣椒粉一边笑,“刺激吧,春翘你现在就像那些当娘的妇人,听着孩子打喷嚏就作生病想?” “阿嚏,阿嚏……”春翘现在回答不了她的话,“什么东西这样刺鼻,阿嚏——” \"吃的,这个叫辣椒,分发给村民回去试种,长出来的果实红彤彤,可以入菜,多吃一些能去湿气。” 春翘抬起头来,眼中含泪,可怜兮兮道,“眼泪鼻涕都来了,这还能做菜吃?奴婢怎么感觉像毒药。” 说是毒药,她也没闲着,学着小姐的动作拿起叶片和调羹,两调羹一包扎紧。 包了几份上手了,春翘就赶紧让姜篱歇着,剩下的交给她来,实则她自己也受不住那个辣,跟小姐一样,阿嚏阿嚏根本停不下来。 姜篱还想两个人一起干,听见月亮门外有人喊话,只能将此事交给春翘,叮嘱不要用手抹眼睛,才出了门。 月亮门外候着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被派去监视义庄动静的胡一添。 第80章 义庄那事有眉目了 他的出现就代表义庄那事有眉目了,姜篱加快脚步过去,随着与胡一添距离越来越近,她才发现男人整个脸都肿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跟他们动手了?” 胡一添哭笑不得,“这是被蚊子叮的,大人,那林子里的蚊子简直猖狂,又刚下过雨,好家伙,倾巢出动,大人你瞧瞧,属下这身上被蚊子叮得没一块好肉,几个兄弟还有曹德恒也没好到哪儿。” 原来是蚊子叮的啊。 姜篱放心担忧,很不厚道的笑了,“蚊子估计也没想到,有一天家族能兴盛起来,不对,曹德恒怎么跟你们混一堆了?” 曹德恒昨日奉命去找李狗蛋的血衣从此失踪。 胡一添生无可恋地挠痒,四周看了看,给出解释,“大人,咱们守在树林里,发现有百姓打扮的男子拿着户吏令牌领人从义庄运走了一具尸体十具白骨,偷运时间正是大人升堂那会, 属下禀报遇上曹德恒,事出紧急就叫他替守林子,属下带人跟踪,那些尸体运到了贝成山上的一个庄子里,大人有言在先不可入内,属下等人就在庄外守着,想着今晨天亮再下山跟大人汇报,这一等不要紧,随后还让属下们看见,有三辆板车搭着从别处运来的尸体入了庄子。” 姜篱倒吸一口凉气,心下骇然,那些人不仅从石门县盗尸体白骨,还网罗有别县义庄,要这么多的尸体干啥啊! “你如何确认是别处运来的?” 胡一添胸有成竹道,“他们在庄子门口交谈,说从哪儿哪儿过来耽误了时辰。” 姜篱又问,“那可有听到庄子是谁名下?” “方家。” 姜篱皱眉,方家,哪个方家?大把人姓方,这都不算线索。 “你去请于仵作来后堂开会!” 胡一添应是,随即又问,“需要找道长吗?” 整个衙门,就道长武功最高,且人们都形成了固有认知,斩妖除魔少不得道士,这阴鸷邪术往往也跟坏道士相关,步虚子道长或许知道一些他们不懂的邪门歪道呢。 姜篱正想说她去请,后来一想道长昨夜抓刺客忙了一宿这会儿估计还在补觉,就让他多睡会,有了结果再通知大师傅去就是了。 三人围坐一桌,商量着夜探山庄一事。 于晨然看胡一添痒得实在难受,给他拿了几瓶药膏止痒,省得他们被蚊子叮中毒了。 谈妥此事,姜篱点了十几名衙役先跟胡一添去山庄附近埋伏,待她下衙之后再与步虚子前去指挥。 这事商量罢就开始下暴雨,连下两个时辰后放晴。 姜篱忙将六房闲适的小吏分散出去,给他们找点专业对口的事做,别整日在衙门里闲着,出去转转,有灾救灾,没灾就扶扶老人过马路,给大婶子小嫂子带带孩子让人家好干活。 吃晚饭时,步虚子看姜篱殷勤夹菜,抓过拂尘轻轻一扫,拦住了她的动作,身体后撤半臂距离,眯着眼盯着她,“你这个样子,贫道感觉没好事啊,不会又是让我这老人家东奔西跑抓贼吧?” 姜篱讪讪笑着,送不了菜就起身给他倒酒,从左边绕到右边,又从右边绕回来左边,“大师傅你哪里老了,您正值壮年,身体棒棒哒,要不今晚再……” 步虚子将酒杯扣在桌上,吹胡子瞪眼,“无量天尊,你一个小小县城哪来这么多的事?” 这简直是刷新了他几十年的认知,答应靖王来帮忙,本以为也就大凶案件动动手,但一个小县城哪有什么大凶案件,谁知道,姜篱勤政找事也就罢了,一个小县令能引来各路江湖英雄刺杀,这像话吗? 姜篱挺直腰杆,实言相告,“说起来,这件事还非大师傅你管不可了,你说道教追求啥?” 步虚子斜她一眼,不回答,不上套。 姜篱兀自自己说,“大多数都是为了长生吧,那么为了长生是不是会冒出来很多邪门歪道,这类人是不是会破坏道教在百姓心中神圣的形象?现在有个案子,倒运尸体,我怀疑可能也许大概跟道士有关。” 步虚子啧牙,“道教可没教道友这么干……” “我也只是猜测,也不一定是啊,可若不是道教中人所为,大师傅帮忙吗?” \"不去。\" 姜篱咧嘴一笑,这不就得了,要请动大师傅,就得对他脾气。 “有人知道这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道教的败类所为,大师傅你至情至性是好,愿意看死道友不死贫道也行,可一旦证实此事跟道教有关,你想想谁得利啊? 肯定是佛教嘛,躺赢了一波流量,你信不信以后佛教信徒会超越道教,没了香火供奉,道教就会关门,道士就会改行,咱们绝不能容忍此类事情发生!您是道教正宗,是得道高人,是未来信徒的信仰哩。” 步虚子一拍桌子,抓起烧鸡,“走!” 说什么也不能让佛教得那一波什么流水啥的。 “等,等等等……”姜篱伸手不及,这急性子,抓紧时间扒了两口饭菜,与道长策马出城。 赶了三十里夜路,终于到达贝成山,二人弃马步行,一脚水一脚泥,跟着烂泥地里滚出来的车辙印上山。 崎岖山路,曲折险恶,落雨令得山林黑暗处总有诡异声响传来,好似巨兽盘踞,躲在暗处阴森森的眼睛紧盯着夜行之人。 步虚子走在前头,拂尘让出一半给姜篱抓着,省得这丫头跌跌撞撞拖后腿。 姜篱记不得翻了几座山岭,只是回头再看,身后已是一片黑色的树海。 这会儿,树林里传来各种鸟叫声,有些听着像交谈,有些听着似传递信号。 姜篱不确定地问道长,“这些鸟叫是咱们自己人发出来的吗?” “应该是,你赶紧回应一个,省得他们以为有敌袭,拿箭射你。” 姜篱不以为意一笑,“怎么可能,连这点默契都没有,呱呱……” 一声青蛙叫,树林里顿时就安静了,感觉所有蹲点的衙役都被这外来入侵物种给搞懵了。 我们是鸟,回应的是什么玩意?究竟是不是自己人? 步虚子无奈叹息,学了一声刺耳的鹰啸,如同利剑般划破夜空,鸟类里的王者到来。 不多时,树林边上就有人悄声喊话,“大人,大人,咱们在这!” 姜篱点头笑着,给道长竖了个大拇指。 有些事,还得是古代人自己来才行。 第81章 好倒霉的三只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遮天蔽日的树木遮挡了最后一丝光线,姜篱眯着眼睛看,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凑近,瞧不清模样,唯独露出两排略黄的牙齿。 此人仿佛全身挂满了迷彩植被做伪装。 她从头到尾都没认出这人来,直到对方开口说话,“大人,庄子内一切正常。” 是老曹,姜篱点点头,“带本官过去瞧瞧。” 曹德恒领命前行。 丛林四周,都是及肩的野草,尖锐的刺竹,甚至脚下的青苔枯枝都高过了脚脖子,很容易就得绊一跤。 待她千难万险,好不容易到了观望点,步虚子几个脚尖点叶,稳稳当当落在了她身侧。 姜篱:…… 她尴尬地压低音量道,“大师傅下回能不能带上我一块飞过崇山峻岭啊。” 步虚子一甩拂尘,免谈。 “难道多带一人,大师傅就成真的步虚子了?”姜篱打趣道。 步虚子听懂了她的冷幽默,反唇相讥,“是啊,贫道取此名就是要告诉世间人,别迟滞我脚步,我步子虚。\" 身边三人抿唇哼笑。 步虚子又道,“不过呢,等你保不住官位哭鼻子那天,贫道可以带你去山顶看看世界,开阔下胸襟,你说你就要走人了,还事事亲力亲为,你从前没爬过山吧,为寻一个真相,也是够拼。” 旁边的曹德恒和胡一添惊愕不已,看着姜篱欲言又止,“大人要调任了?” “没有的事,别听大师傅胡说。” 姜篱淡定说罢,往前探了几步,紧挨树干蹲下,一双明亮大眼紧紧盯着山下。 他们在坡上,下方树林掩映处就是胡一添所说的方家的山庄。 胡一添告诉她,今日蹲守换了位置,此处可清晰观察到庄内院中的一举一动,此时庄内一片灯火通明,不见人把守,多半都在屋里休息着。 “啪!”姜篱伸手往脸上一拍,就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声响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异常响亮。 她和身后三人都愣了一下。 姜篱回头抱歉的笑笑,用极低声音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胡一添,止痒药膏借来一用。” 胡一添轻叹气,“大人,于仵作给的几瓶药膏,咱兄弟几个抢着都抹完了。” “呵~”步虚子一声冷嘲,“你还说没那回事,这不是明摆着没爬过山!” 姜篱咬牙切齿地,“我们说的是调任的事。” 步虚子无奈摇头,“得嘞,别耽误贫道睡觉,快点弄完快点回去!” 几人还在思索道长要干嘛,就见他站起身来,蛟龙出海迅猛跃起,眨眼就在那郁郁树影间,接着如一阵凉风般落在山庄屋檐。 “你一个人去很危险的……”这几个字,姜篱都还没来得及送出,简直是说了个寂寞。 老宝贝不怎么听从指挥啊,上了屋檐,眨眼又不见了。 胡一添满目惊异的看着姜篱,好奇问道,“大人,道长究竟何许年纪了,这功夫,简直出神入化了都。” “是啊,主要是这样的世外高人为何甘愿在大人左右?” 姜篱扶额,她总不能说,其实她都是某些上位者y的一环吧。 “大师傅这是入世修行,一切随缘,跟给谁效力没关系,只看他高兴罢了。” 言之有理。 又等了片刻,庄子里还未传出什么动静,庄外山路上,却响起了车轮辚辚之声。 胡一添赶紧比出个手势,示意埋伏四处的兄弟,尽量伏低身子以免暴露。 板车停在了山庄门口,其中一人习惯性四下观望了一圈,见无异常后,才迈步上去,拉动门上装置,随后,庄里有人举着火把出来了。 借着火把照明,姜篱看清了板车上堆满了麻袋,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尸骨了,瞧着不沉,汉子一手拎一袋,提入庄内。 门前还有好些人在低声交谈着什么,送货之人又拿出个小本本来,双方确认着什么? 姜篱看向胡一添,对方领会意思,那个小本将会是关键证据,他会想方设法弄到手的。 只是左等右等,这二人是商量个没完了,就在姜篱开始不停挠痒痒时,一阵山风吹过,山谷里飘起了一阵曾相识的气味。 姜篱直觉自己是闻过这个味的,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林中众衙役凝神细闻,试图分辨这股气味。 庄里里倒是很熟悉这味道,吸入一口,立刻警觉,“不好,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一呼喝,没有人再关心搬货的事,跟着管事的直奔某间厢房而去,送货的几人对视一眼,觉得他们也该进去帮忙,人多力量大不是? 眨眼间,庄门口空无一人。 “曹德恒,胡一添,咱仨下去看看!”姜篱生怕是步虚子暴露了,怕他打不过那十几二十人。 要救人也得留后路,衙役不能倾巢出动,得在外头形成合围之势。 胡一添安排好留守衙役的任务后,赶紧去追姜大人。 三人择一僻静走廊前往中院,避免与庄内人员直接碰面。 只是这条路选得,还真是有些幸运加身。 三人藏匿于一座假山后,这儿光线稍微暗些,也是理想观望处。 站定片刻,鼻翼下就飘来一股恶臭,就像大热天死掉的海鲜,腥滂烂臭,令人作呕。 姜篱两指夹着鼻子往对面大开房门的厢房里看去,屋里亮着灯,却无人影。 正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料理台,砧板刀具一应俱全,像后厨里配菜庖丁使用的案台。 可庖丁的案台都是干净整洁的,这张台子,早已看不清原本色泽,被各种血迹锈染,处处透着恶心。 案台上,散落着肉块。 已知这儿不是屠户的杀猪场,那些被肢解的,肯定是尸体啊! 姜篱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不能再看,再看一眼她就要吐了。 这吃人的世界啊…… 正巧,那些被召集处理突发事件的伙计因为虚惊一场又回归本位。 二人说笑着走进那间房里,麻木地抓起一块肉,不知切下了什么,往他们身后硕大的缸中扔去。 “你说这味道是不是闻久了,倒是适应了,很是清香好闻。”肚大肠肥的屠户呵笑道。 同伴叹口气,“这不是好事啊,方家断子绝孙,如今就剩一个老女儿,全赖这方子太过阴鸷,每当听人说它神奇,我都忍不住想呕!不是为了这个钱,何苦干这缺德事?太他娘恶心了。” 胖哥嗤之以鼻道,“你这种人,吃着东家的饭,还想砸东家的锅,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信不信我去管事那告你!” 同伴闻言怔了怔,像看鬼一样看着胖哥,随即将手中菜刀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目眦欲裂地吼,“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偷喝了太仙酿?你是不是疯了?你不知这是用尸骨酿造的腌臜东西么,你也敢喝?” 太仙酿?! 尸骨! 姜篱顿觉五雷轰顶啊,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说的太仙酿,是她认识的那个太仙酿吗?我滴个神哪…… “哕~”曹德恒先她一步吐了出来。 姜篱惊恐看过去,看着他吐出的污秽,她也忍不住了,“哕~” “哕~”再接着就是胡一添。 动静引起人注意,突然一声暴喝传来,“谁?!” 第82章 大型呕吐现场 要死! 曹德恒眼见来人气势汹汹,他毅然推开了姜篱,“大人,快跑!” 姜篱猛冲出去好几步,回头一看,只见那胖哥已经杀到曹德恒近前,一把半月杀猪刀照着曹德恒的脑门就劈了下去。 曹德恒身子一侧,艰难地躲过这致命一击,随即拔出兵刃与再次落下的刀锋相接。 “duang~~” 一声巨响,震得曹德恒右膀发麻,兵刃险些不保,关键时刻,幸得胡一添援手才让他得以喘息。 “大人,快走!”二人掩护着姜篱,迅速离开现场。 胖哥看清夜潜人身上着装,脸色骤变,“糟了,是官差,绝不能留活口。” 他与同伴说罢,立刻拾起地上的菜刀紧追而上,同时高呼,“有官差袭庄,杀了他们。” 姜篱三人按照来时路线返回,穿过花园,翻过栏杆,脚下的木地板传来了震荡的节奏。 一刹那,前方涌现众多持械打手,姜篱看着前后夹击的敌人,急忙求援, “大师傅——” 对方岂会傻傻等她把援兵喊来,怒吼一声,“杀!”领着人挥刀就砍。 胡一添与曹德恒立刻换位,相背而立,将姜篱保护在中间,奋力抵抗暴徒的攻击。 他二人虽然勇猛无畏,可也挡不了一波波残忍的进攻,身上多处有被刀枪棍棒划拉出的伤口,也渐渐感觉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半空中树枝剧烈摇晃起来。 步虚子飘然而至,长袖轻拂,真气注入树叶之中,挥手间,树叶化为利器,划过暴徒面庞及肢体。 树叶所过之处,皮肤破裂,热血喷溅,围攻姜篱的数人应声倒下。 这时一队衙役如洪水般涌来,目光如电,气势如虹加入了战斗。 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那些人眼看情势逆转,对方阵营还有高手坐镇,军心涣散,纷纷四散开去。 衙役不给他们逃命的机会,挥舞着兵刃穷追不舍,将这些人逼得只有跪地求饶才能保命。 危险解除,姜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大人,您没事吧?”老曹老胡关切地问道。 姜篱微微一笑,“我没事,谢谢你们。” 今晚曹德恒与胡一添对她的不离不弃,着实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兄弟情。 “你们的伤如何了?” “小伤而已,一会儿弄点草药敷一敷就行了。”胡一添一副铁血汉子不甚在意的口吻回道。 姜篱仔细看了看他捕快服上的破口,寸厚的皮革为他抵消了不少伤害。 她这才放心,再次重重地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起身。 步虚子从树上飘落,手持拂尘,点向那些倒地的暴徒,别人是补刀的动作,在他手下就是点穴防逃。 曹德恒和胡一添此刻对道长的崇拜敬仰之情空前高涨,多次观摩大师傅制敌,越能感受自个只会拳脚擒拿,跟个小菜鸡似的。 他们真想拜师,只是,大师傅的脾气,估计瞧不上他们。 不久之后,所有暴徒均被押解看守至一处。 姜篱倚坐在栏杆上,审视眼前的歪瓜裂枣,冷冷发问,“庄内管事何在?” 这些人尽是被封了活动的穴位,可没封哑穴啊,却也无人作答。 他们明白,今夜围剿庄子乃是官府中人,在尚未了结对方身份及意图之前,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否则东家便没办法救他们了。 姜篱对此冷笑不已,都是一些滚刀肉。 既知他们是官差,又与他们动了手,现在守口如瓶,难道还妄图有人搭救不成? “不吱声就当本官不知情么?”姜篱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最终停留在一名穿着灰色素袍,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身上。 此人正是当时在庄门外与人对账那位。 姜篱跳下地,飞起一脚,用力踹在那人胸口上。 结果…… 没有倒地。 她哎惹一声,朝曹德恒使眼色,曹德恒心领神会,将管事踹翻,紧接着重重踩在其脚踝处。 “啊——”管事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大人,要这样他才疼。”曹德恒现场教学。 姜篱煞有介事地哦了一声,突然福至心灵,决定换个方式审讯。 她蹲在青筋迸裂满头大汗的管事身边,笑容残忍冷酷,却无比虚心好学,“多谢赐教,可本官一时也练不了这样的脚力怎么办,若我身上只有一把匕首该如何处理?” 曹德恒看着大人眼底透出的狡黠光泽,一瞬间好似有了默契,立刻抽出腰间的短刀,“亮剑,自然得用出效果,大人若是想留他一命,可以在他身上开个洞,让他感受血尽而亡的痛苦,像这样……” 说着,匕首就快准狠地刺入管事腿部。 “啊——”悲鸣又一次响起,疼痛使得管事蜷缩成吓。 “你们……你们真是官差么?居然,居然敢严刑逼供……” 谁也没理会管事说什么。 曹德恒痛快地拔出匕首,还哈哈大笑。 “哎哟!”姜篱故作惊呼偏头闭眼,“啧啧啧,这也太残忍,扎大腿不行,会出大血的,你看你看,鲜血如注……” 闻言,管事身体颤抖得不行,显出内心无比恐慌,这不知道自己何时被玩死,比立刻一刀解决了他,更考验人的意志力。 曹德恒回答着大人提出的疑问,坏坏一笑,“刚刚有点手偏了,换个地方扎吧,屁股上肯定没那么疼……” 管家顿感菊部一紧。 姜篱嘴角微扬,“这个部位可以!” “那属下扎了!”曹德恒询问的语气,高举起匕首,比划比划。 “我说——”管事嘶吼出声。 他承受不了这种煎熬,这群人是疯子吧! 怎会有人如此变态,当着犯人的面讨论如何下刀,如何行刑,还告知具体位置,偏偏他还不能一副坦荡,反而全神贯注注意对方说的那个点,等待下刀,等待疼痛来临却又无能为力,简直极刑。 “我说,我说……”管事喘息着道,“官爷,其实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在这庄子里看着这些人罢了……” 姜篱托着下巴,须臾看向曹德恒,“我觉得扎臀部没啥用,要不,咱给皇宫大总管送点人去呗?” 管事一怔,给皇宫大总管送人,那不是送去做公公吗? 管事惊恐瞪眼,在官差将他身体扳过来前,失声大叫,“不不不,不用送,小的又想起一些……庄子是邱和府窦员外的别苑……咱就是给窦员外酿酒的一批人。” “酿什么酒啊,怎么酿啊?” “不知道是什么邪门的酒方子,用人的尸骨酿制,这本是窦夫人家祖传的秘方,谁知动了这个方子后,方家男丁一个个死绝了,可窦员外不肯收手啊,刚开始是挖乱葬岗,古战场的尸骨,后来挖不着了,就开始打义庄的主意制造那太仙酿!” 姜篱眸光森冷,咬牙切齿,“太,仙,酿,三省六郡炒得火热,让人喝了如临仙界的太仙酿,你们居然敢,敢用人的尸骨造酒? 为了钱财,如此阴损之事都敢碰?你们也不怕死者冤魂缠身,买酒的客人吃了肠穿肚烂吗?为了钱财,竟做出这丧尽天良,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之事,简直是荒天下之大唐!!” 姜篱的愤怒几乎冲破云霄。 后头晚来的衙役听懂了,顿感身体不适。 用尸体做活人吃的东西,想想都毛骨悚然,恶心非常。 主要是,他们喝过那个酒啊,当时夸得跟什么似的,现在告诉他们,酿酒材料是丑类恶物,如此不堪! “哕~~~~~~” 大型呕吐现场! 第83章 丧尽天良的混蛋玩意 衙役们吐。 倒霉的三人组也吐,他们主要是因为看衙役吐得太恶心,跟着反胃,吐得七荤八素,双腿发软。 只有步虚子一人没被回旋镖打伤。 他还很好奇,抓着衙役不停问,“什么酒啊?” “太什么酿啊?” “何等仙酿啊?” “太仙什么啊?” 没人回答他,可不得把他急死哟。 “别吐了,晚会再吐,怎么你们都喝过那个酒吗?为何贫道不知此事啊?真有那么好喝,人人都尝过?” 步虚子有些生气了,他也是好酒之人,有这么受欢迎的酒,在那个时节,居然没人向他引荐,这帮后生,太不孝顺了。 这时,有个声音有气无力地响起,“上次姜大人在皓月楼做东,喝的那个酒就是……哕~,太仙酿,咱都夸好喝的那一个,哕~” 不能想,一想就得吐。 步虚子回过神来,那天……对了,他光顾着催灶房给他烤鸡,倒是没碰那酒。 他思忖片刻,这用尸骨来酿酒,倒反天罡啊,不能被这些垃圾败类玷污。 “丫头,丫头,这里就交由你处理,贫道需返回道观一趟!”说罢,身影冲天而起,半空中广袍飏飏如轻云出岫,迅速消失在黑夜下。 “大师傅……” 姜篱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低声喃喃道,“你那道观在哪嘛,说走就走。” “大人,从那送货人身上搜出来的账本。”胡一添的说话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姜篱正了正神色,回转身,接过账本往腰间一别,黑沉沉地眸子扫过一地暴徒,叫人提来管事前头带路,带他们去指认物证。 管事拖着一条流血不止的残腿,带着三人组进了那间恶臭熏天的屋子,抖着手,磕磕绊绊解释道,“这些腐尸的肉得剃下来,不能用,埋入后山。” 曹德恒好奇,往那剔肉的大缸里瞟了一眼。 什么耳朵肠子…… 不能多认,实在恶心。 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憋了半晌,“哇”地一下大张嘴,呕吐物喷了管事一个正脸。 “哕~大人你别看,看了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姜篱站在门外低头垂目摆了摆手,她才没那么笨呢,知道那只大缸恶心你还看? 管事拖着一条流血不止的残腿和满脸的污秽,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进了一间尸房,白骨森森,随意丢弃在地上。 “啪嗒!”一具骸骨当着他们的面摔落,瞬间碎裂成八块,头颅滚至曹德恒脚边。 晃悠晃悠,停下来,用两只空洞洞的双眼注视着他。 站在他身后的姜篱惊恐地瞪大了眼,僵硬着脖颈一点点挪开视线。 虽然默念了我行端走直不怕不怕,可也只是忍住不尖叫而已。 曹德恒一脚将那头骨当球踢开了,怒瞪管事道,“这儿比义庄瞧着都恶心,丧尽天良的玩意,这间屋子又是作甚用?” 管事哆哆嗦嗦指着靠墙的一排大缸。 缸上盖着盖子,曹德恒直觉打开一定很惊悚,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揭盖。 不揭不要紧,一揭吓一跳。 缸中泡着无数的尸骨,没有一处齐整的,像腌菜一般挤得满满当当。 而缸中的液体就散发出一种调配过的草药香气,异常浓烈。 这香味也是太仙酿独有的绵润清香。 姜篱开始吐黄疸水了…… 管事唇色乌白道,“这些尸骨处理干净后用药水浸泡七天,窦员外称此为‘洗精伐髓’,其后再把这些尸骨研磨成粉,送到另一个庄子, 那里有窑炉,加入骨粉烧制的酒瓶能让香味更浓郁,同时保持药物的神奇效果。最后运到酒厂装瓶。 至于酒液的酿造过程,下人并不知情,那属于核心秘方,罪民只知酒液长时间浸润瓶身,会与药物融合,形成众人追捧的太仙酿……” “我追捧你个大头鬼啊!”曹德恒愤怒地吼道,一拳狠狠地砸向管事的脸。 什么叫众人追捧,他娘的,众人若知道这酒如此恶心,早把这些人做成太仙酿了。 好半晌后,姜篱忍着恶心问,“受追捧,价低廉,多数人都能买得起,可干这杀头的买卖,以贱价销售,违背常理,你们那窦员外,打的什么主意?” 管事敛眉,石门县有个女县令,初来乍到在两府八县引起不小轰动,他当时没想起来,经历这么一遭,可以确定这女子身份了。 既然是小县令,就翻不出什么大浪,窦员外有功名在身,即便千刀万剐之罪也得是邱和府黄知县来审。 只要到了邱和府,窦大人就不会有事,他们这些马喽也不会有事。 但此时此刻,为了保命,他就必须实言相告。 说就说呗,小小女子无非寒冬腊月打雷,成不了气候。 “酒瓶是要回收再利用所以价廉,但也会有摔碎破损的,百姓家里留用的,故而……酒瓶生产从未停止。” 姜篱攥紧了拳头,何止是因损耗小,窦员外的野心恐怕是要生意覆盖整个大盛朝吧!! “此酒对人体会有何危害?” 管事眼神飘忽道,“没,就是多喝成瘾而已,若有,早就显现出来了。” 姜篱都不想道明他眼神出卖了自己,但转而一想,管事受伤如此严重人不敢透露真相,真把他变成公公,恐怕也无济于事。 “你家人的性命是否受到威胁了?” 管事脸色苍白如纸,六神无主。 最后这两个问题照实说了,后果他承受不了啊。 默认让姜篱心中一凉,话锋一转,“下一次送货在何时?” “明晚!” “你们的人去?” “有人来收。” 姜篱轻轻蹙眉,管事曾提到窦员外做事小心谨慎,各庄子之间互不干扰,能够往来于各庄子之间的必定是窦员外的亲信,明夜抓住这些人,就可直捣黄龙。 哎呀,大师傅回家去了哩!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叫曹德恒和胡一添近前说话,让胡一添带队留下,埋伏在庄子里静待时机,将那些前来取走骨粉之人全数拿下。 “曹德恒,押送一批人回衙门关押,庄子里留下几人应对即可。” “是!”曹德恒迅速分派人手执行命令。 衙役们从地上捡起一把沾满泥土的草,强行塞进暴徒口中,把嘴给堵上,龙鞭将其捆绑严实,拖向庄外。 第84章 请君入瓮 翌日。 整片天地被黑压压的云层和瓢泼大雨重重笼罩。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飞驰,车轮卷起的泥水无情地溅到路边行人身上。 两名农夫不干了,指着马车破口大骂,“有马车了不起啊。” “就是,赶着去投胎啊?”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二人对视一眼,正欲上去理论,只见一只纤纤玉手撩起窗帘,风情妩媚的女子露出脸来,眼波慵懒一扫,婉转莺啼,“对不住啊郎君,匆忙赶路未曾留意,若需赔偿衣衫,请到石门县百花楼寻甜儿姑娘。” 哎哟~ 这两庄稼汉瞧着肤光胜雪,貌美如花的女子,眼睛都看直了,心口怒气全消。 “不打紧不打紧,权当洗了个泥水浴嘛。” 旁边的男子一听这话,怕自己不够大方,也立马改口,“无妨,你我本无缘,全靠这场雨,娘子啊,小心行路。” “多谢郎君提醒。”许曼娘掩唇一笑,双睫微垂,怯雨羞云的模样放下帘子来。 下一秒,脸上笑意顿收,轻蔑一笑,“一群傻男人,继续赶路吧。” 马车再次启程。 车内随行的,还有一位打扮得楚楚可人的清纯小白花,许曼娘的养女,卖艺不卖身的甜儿姑娘。 她怯怯地看了一眼干娘好整以暇的神情,担忧道,“干娘,咱还是回去吧,若是让二东家的知道了怎么办?” 今晨,干娘被衙役紧急传唤,从衙门回来就叫她整装换裳,抱上琵琶去一趟邱和府,要去见一见姓窦的员外。 员外爷,有钱有势的主,弄不好还跟二东家是朋友呢,她就想不明白,干娘为何要配合姜大人去得罪那些老爷们,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许曼娘闻声,抬眼看向甜儿,这都快到邱和府了,小丫头还能调整好心态呐? “你觉得干娘这么做不值得?” 甜儿轻轻点点头,“甜儿不知,只知道很大可能,会被二东家打死。” 许曼娘伸手覆在甜儿手背上,轻声一叹,“与姜大人合作,可能是咱娘俩唯一且仅有的一次出路了,外有天下人对咱们做妓子的唾弃,内有大东家王老鸨虎视眈眈,那龙潭虎穴,谁愿意待谁待,为娘我,不想待了。” “可是为什么啊?”甜儿紧张急问,“就因为姜大人是女子,难道,她可以修改律法,与天下人为敌给咱们赎身,让我们从良?” 许曼娘看着干女儿眼中透出的清澈的愚蠢,苦笑一声,“只要有希望,为娘就不想放弃,我曾是良家子,只因嫁的男人犯事,只因那官场黑暗,将我连坐降为罪奴,从此人生颠覆,只能在阴沟里爬行,卑躬屈膝,曲意逢迎,做尽一切违心之事换得一瞬喘息, 原本我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麻木地过下去了,直到姜大人到来,听楼里那些臭男人们议论大人,讨论她断的案子, 有被冤枉报复杀人的,还以清白之后,得了大人点拨,整日就睡在庄稼地里守着禾苗,就像要种出什么大金元宝一样,大家都笑那人,那人却不屑一顾, 还有,寡妇被冤枉与隔壁汉子苟且,也是姜大人一点点找出问题关键,令那受不了村民流言蜚语闹着要带孩子跳河的妇人焕发新生,你知这是为何?” 甜儿不解地摇了摇头。 许曼娘眉头一拧,拍了拍她的手,不禁感叹知音难觅啊。 她压下心底的激动,语重心长道,“记住干娘的话,当有一日你遇到神仙,被神仙偏爱过,你真正的血肉才会生长出来,而且是疯狂的生长,懂吗?” 甜儿仍旧云里雾里的,但她记住了。 这时,马车缓缓减速,驶入了城区。 暴雨如注,巷陌无人,车帘随大风翻飞舞动,二人借着空隙望向窗外,目光所及是州府的高大雄伟,在风雨中几欲倾颓。 “夫人,太仙酒庄到了。”随着车夫声音响起,马车缓慢停靠在街对面。 许曼娘循声看过去,那是一间前店后院的铺面,青字招牌上写着几个她看不懂的狂草,但透过店门窗棂露出的景象,能见着店中摆放展示的酒坛子。 下雨导致生意萧条,店内并无酒客,安静出奇。 临窗的一张桌子边坐着一中年男人,正惬意地逗弄着金笼里的青雀。 他身着宝相花员外服,五十出头,两鬓微霜,面容俊朗。 符合姜大人与她说的窦员外的形象。 许曼娘的目光在青雀身上停留了片刻,有了主意。 她细心地为甜儿整理妆容,直到满意为止,抿唇一笑,将甜儿略显僵硬的身子抱进怀里,小声叮嘱道, “别怕,看那窦员外喜欢青雀,你就照平日在百花楼学的那些对付男人的手腕应对即可,咱娘俩将来是变人变鬼就看你的了,我在外头接应你,快去吧!” 甜儿在干娘身上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熟悉的琼花香味抚平了心底地惊乱,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胸有成竹的笑容,“干娘,等我好消息!” 说罢,戴上面纱,抱着琵琶出了马车。 许曼娘在窗边紧张观望甜儿撑着花伞踏入酒铺…… 小厮迎上,刚要说话,就见挡住女子容貌的花伞放了下来。 一张芙蓉面,青丝乌黑,眼眸湿润,双颊氲红,素衣轻绡,若隐若现一双红唇,端得惹人怜爱,又似那落入凡间的小仙女,美丽脱俗。 小厮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大张,呆愣愣地连招呼客人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男人没见过美女的反应,甜儿在百花楼里见多了,淡定从容向小厮微微福身,柔声问道, “小二哥哥,妹妹来替家父买三坛太仙酿,这酒钱能不能算得便宜一些?” 哈!她叫他小哥哥哎! 小厮不知想到了啥,愣愣痴痴地笑起来,激动搓手手,说一个字看一眼姑娘,语气斯文道,“要得要得,肯定优惠,哎呀,要什么酒钱啊,哥哥我送给妹妹就是了!” 甜儿一愣,这怎么还有不按牌理出牌,简直打乱她节奏。 不远处的窦员外听到这话,把眉一竖,火冒三丈。 东家还在这呢,小厮就敢自把自为,他若不在店里,这小厮掌柜不得把他家产败光啊? 第85章 美人计拿下窦员外 他重重一声咳,骂那小厮,“这铺子是你的吗?人家问你有优惠否,不是让你免费,你个蠢货……” 甜儿眸光闪烁,在窦员外看得见的角度,抬手轻抚飘逸秀发,纤腰微步朝着窦员外走去。 谁料,窦员外却突然站起,指着呆立的小厮训斥过去,压根就没给甜儿半个眼神。 甜儿心道糟糕,赶紧身子一歪,瞧准时机往人怀中一倒。 “姑娘小心!” 一声急促的呼唤响起,甜儿如愿地落入一具坚实的怀抱里,只是…… 她用力吸嗅一下,这人身上的味道也太市井了些,莫非,难道…… 她忙睁眼看去,果然,那不知所谓的小厮这下倒是动作利索,能从两米之外截了老爷的胡,将她抱住! 甜儿一整个大无语,飞快推开小厮,用一双受尽委屈梨花带雨的眼睛看着窦员外。 “男女授受不亲,这伙计怎可如此无礼……”甜儿假意落泪,将清白一事放大,企图获得窦员外同情。 “小姑娘你莫哭,本老爷这就替你教训这不长眼的玩意。”窦员外愤懑难消,对着小厮一阵拳打脚踢,完全没将甜儿示好与小厮求饶放眼里,打得小厮滚地哀嚎,成功把甜儿吓走了。 她不走也没办法挽回颓势,套路已经歪成山路了,按照干娘交代的,她以柔弱无害的形象投入窦员外怀里,之后就是你情我愿水到渠成,这一招对付百花楼里那些男客百试百灵,怎么在这就踢到铁板了? 她有些沮丧回到马车里。 许曼娘琢磨一下时间就知她办砸了,但得知道是因为什么办砸的呀? “怎么回事?窦员外并非外界传言的好色之徒?” 甜儿哭丧着脸道,“是那小厮坏事,我叫他优惠,他非得白送我酒,窦员外听后必生不满,所有注意力都在打骂下人一事上了。” 许曼娘瞪大了眼,“他就没多看你一眼?” 甜儿摇头。 “那他……那你,就没把什么东西落在店里,方便回头去取的?” 甜儿依旧摇头。 许曼娘扶额,怪只怪甜儿见的世面太少了没个应急反应,这可如何是好啊? 姜大人要把窦员外引出邱和府,得悄悄咪咪,得一切顺理成章。 大人彻夜未眠方得妙计,所有的希望就寄托在甜儿身上了!! 岂料是这样的结果。 咋办啊,她去? 可她也有照镜子的,半老徐娘,老态已显,哄哄那些乡野村夫倒还行,在州府这种环肥燕瘦美女如云的地儿,她都排不上号。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一次。 “在这等着,我去!”许曼娘说罢,往唇上抹上一道旖旎媚色,下了马车。 快到店门口时,仍能听见窦员外在教训小厮,“你给本老爷听好了,无论谁来买酒,哪怕是我儿子我媳妇都得收钱入帐,再有下一次自把自为,自己卷铺盖走人吧!” “是是是!”小厮点头哈腰一叠声应是,他还能说啥,今日的反常都是色字惹得祸! “小二哥,给我拿一坛太仙酿!”许曼娘轻移莲步而来。 窦员外见店里来客,方才放跑一个,眼下再有客人登门,再生气都也给生意让路。 瞥了一眼门口的妇人,正要回归本位的脚步就再也迈不动了。 好美的娘子,倭堕髻斜插玉钗,着一身缃色叠纱罗衫,下配茜裙,红唇微启欲引人一亲芳泽,眸光含春烟视媚行。 美的不仅是仪态和皮相,更是举手投足展示出的破碎感,一种妇人苍白凄艳的破碎感,让人忍不住想要了解她‘身上’的经历。 二人一见面就对上眼了。 彼此身子一差,许曼娘就知道窦员外对她是几个意思了。 小厮乖觉地将太仙酿往柜台上一放,许曼娘伸手一摸口袋,“哎哟,我这……出门急了,忘了带钱袋,这可怎么好?” 窦员外眼中透出兴奋之色,立刻上来对暗号,“这位娘子没带钱?咦,这位娘子好生面善,我应在哪儿见过你?” 许曼娘掩唇一笑,声音娇嗲道,“太仙酿是窦员外家的招牌,员外又是城中豪商,只有民妇瞻仰您的风采,何来的福气还能让窦员外记着民妇啊。” 窦员外沉溺在许曼娘的笑容里,眼神肆无忌惮,隔着被打湿的衣衫,在她山峦起伏的柔软上逡巡,越发地口干舌燥,“此言差矣,娘子这般风姿绰约,妩媚动人,风华正茂,是个男人都会过目难忘,娘子应该是住在东城那什么昌平巷里吧!” 许曼娘勾着手帕的玉指戳他排骨,“是呢!” 窦员外立即伸手覆住,以便肌肤相贴,让她能感受自己激狂的心跳。 二人就在这瞎编乱造套近乎,没有人在乎住址真假,无非方便彼此眉来眼去,让男女之间天雷勾地火的欲望飙升到极致罢了。 而许曼娘到底情场高手过,十分懂得欲拒还迎那一套,她迅速抽回手,病西施般面带愁容,“实实在在地对不住啊窦员外,民妇先告辞,回家拿酒钱。” “诶~~”窦员外急切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啥钱不钱的,区区一坛太仙酿而已,权当我赠予娘子的见面礼了。” 许曼娘顺势就扑到了他怀里来,听得窦员外发出一声粗浊的喘息声,心里鄙视之,老色根。 她轻抬眸,媚言道,“这不太好吧,方才民妇听到员外爷训斥小厮,说媳妇来了也不能赊账呢。” 窦员外面露尴尬,但许曼娘又很快给他找补了,“要不这样,员外爷派小厮去石门县外西郊的云雨苑寻民妇拿银子,不使员外爷路费挣不回,再给民妇装三十坛太仙酿送去吧!” 说罢,顿了片刻,乖顺一笑,“若是员外爷来收账,民妇就在庄里,准备几碟小菜陪员外爷喝两盅。” “甚好甚好……”窦员外眉开眼笑地将脸凑了上来,迫不及待想要一亲芳泽。 许曼娘深谙此道,在他嗅着香却未触及肌肤之前,一个巧妙的旋转从他怀中挣脱,“那就如此约定了,民妇先去云雨苑准备。” 说罢,扭腰摆胯,矫揉造作地出了店铺。 可这一幕落在精虫上脑的窦员外眼里,只有娇柔,何来的造作? 目送着许曼娘上了马车,直至马车消失在街头才收回了目光,脑海里满是将这妇人压在身下的各种姿势。 “快,速速备车,去云雨苑。”窦员外半秒钟都等不了,吩咐小厮将太仙酿装车,飞马直追而去。 第86章 我们必须师出有名 姜篱会选何处布下埋伏? 是蹲在窦员外出了州府至无人荒野时群起而攻之。 还是等他进入石门县境内将其拿下? 亦或者在窦员外抵达云雨苑大门,即将要敲响彼此心灵之时,生生将他从天堂拉入地狱? 听完衙役给她介绍的几种抓捕时机后,姜篱摇了摇头,她有自己不同看法。 上述那些办法,换成任何一个男县令来做都好说,唯独她不行。 这个时代的设置就是这样的,女县令只有这一枝,是异类,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就希望她行差踏错,让人抓了把柄。 她得师出有名。 还得防备邱和府衙门得到消息赶来提人,更要防止黄窦官商勾结,里应外合将证物销毁,来一个死无对证。 因此,捉拿窦员外,得用瞒天过海之计。 她让窦员外在天黑之前,如愿抵达云雨苑。 别苑啥环境,窦员外也无暇观赏,一心惦记着心上人。 远远地,就看着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正在花园凉亭里等着他。 巧笑倩兮,风情万种,唇上一抹红,比身边的红花更娇艳欲滴。 许曼娘精心烹制了几碟拿手小菜,窦员外则带来了美酒。 花前月下,美酒佳肴,一切都是那样刚刚好。 二人见面相视一笑。 别看窦员外一表人才穿得人模狗样,如今幽山别苑,四下无人,身体里的兽性恨不得能冲破皮肉挣脱出来,来一个酣畅淋漓。 几杯小酒下肚,他便猴急地紧紧抱住了许曼娘。 许曼娘强忍恶心与他周旋,诚惶诚恐在他怀中挣扎起来,“使不得呀员外爷,你我有家室之人,如此这般成何体统,让人瞧见,日后曼娘如何见人……” 窦员外凑嘴上来不停亲吻曼娘馨香柔嫩的脸颊,呼吸急促,毫无理智可言,“曼娘……好名字,哥哥我的小宝贝,你可知,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让我仿佛想起一千年曾经相恋却失散的爱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千年后,周王与神女又见面了,来吧,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说罢,开始撕扯许曼娘的衣物。 许曼娘欲拒还迎等待时机成熟,见着窦员外眼中迷离,唯剩兽谷欠,便提议道,“不如咱们进屋去吧!” 窦员外眉心一周,回什么屋啊,费事。 “没事,你我的仆人都在外面,主子在此,他们谁敢随意靠近……”窦员外眼眶猩红粗喘着说罢,挥手将桌上的饭菜全数扫落,将许曼娘按倒在石桌上。 许曼娘到底是弱女子,敌不过窦员外男人的绝对力量压制,为求计谋成功,为了她的自由身,她不得已,扇了窦员外一耳光。 “啪!” 好清好脆,好解恨。 当然,掌掴的力度她把握得很好,既能让对方清醒过来,又不至于破坏他的兴致。 “员外爷如此欺辱曼娘,我们还是算了吧……”许曼娘泫然欲泣的眸子看着他,委屈道,找准时机扭身从他怀中逃脱。 窦员外憋疯了都,就差这临门一脚了,还有什么不能依,赶紧好言哄骗,抱着人直奔卧室而去…… 不多时,卧室里传来男女哼吟之声。 此处省略一万字…… 只是,原应在房里的曼娘此时正站在屋檐下,神情漠然地静静等着月上柳梢,屋中声息消退,朝着天空放出信号。 随后,她才迈步走入卧室。 亥时二刻,数名男子怒气冲冲踹开别苑大门,呼喝着直奔卧房而来。 “砰——”一声巨响,漆黑无光的室内瞬间亮如白昼。 窦员外迷迷糊糊中就听到一男人咆哮道,“好啊,你们这对狗男女,居然敢背着老子偷情,兄弟们,给我上,将这老杂碎绑了,送他去见官,我要他死!” 被人抓奸拿双了! 窦员外不待一秒迟疑就做出反应,要问他为何如此熟练,估计这类事平日也没少干吧。 他骨碌一下翻坐起身时,右手去摸自己的衣裳,左手抓着瓷枕,朝堵门的那群人扔去。 大邱没料到窦员外如此狡猾,还懂声东击西那一套,险些没躲过砸到头上来的瓷枕,幸好同僚拉了他一下,堪堪侧身躲过去。 瓷枕落地,化作万千碎片。 紧接着,各种家具武器,屏风,板凳,茶杯茶具,烛台等纷纷掷来。 趁此机会,窦员外已窜到了门边。 衙役避开攻击扭头一看,嘿,这还有自己送到手里来的,他们立即围拢过去。 这窦员外也是个狠人,大门出不去了,把牙一咬,一个纵身破窗而出。 “啊——”一声惨叫响起。 屋里人冲出门一看,窦员外狗急跳墙狼狈不堪趴在廊上起不来了,摔了个鼻青脸肿。 大邱一声冷笑,“这下看你死不死!” 伸手一抓,身后几人立刻上前来,将窦员外五花大绑,嚷着见官告状去。 窦员外不怕见官,但到底是家丑,见了官,此事就会传得整个州府都知晓。 他略微为自己的颜面,改变策略大呼道,“我可以私了,你们开价便是,要多少银子本老爷都能给!” “谁稀罕你的臭钱,敢碰我的女人,老子要你的命!!”大邱冷冷叱道。 窦员外眉心一蹙,心中疑惑,奇怪,就算遇着仙人跳,对方也是冲着钱去的。 怎会有人较真,非要见官。 “我说的是银子,银子,三千两够不够,这些钱够你们逍遥半辈子的了,你们好好想想。”他继续游说道。 而回答他的,只是一张张不识趣的傻瓜脸。 窦员外在心里骂骂咧咧的,一群蠢蛋,死穷鬼,这辈子没闻过银子香啊,还有不爱财的? 非要见官,以为他就会怕了?! 他傲慢怒喝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去到公堂上,就是你们的时期,还不速速给我松绑,一切还有回旋余地,否则,本老爷定叫黄知府将你们这些玩仙人跳的骗子千刀万剐!!” 大邱呵笑,将窦员外丢进马车里,沉声道,“谁说要押你去邱和福?这儿是石门县辖下,要见,也是见咱县的姜大人!” 窦员外惊愕不已,姜大人?那个小小的女县令! 他旋即狂笑不止,蔑笑道,“就凭她也敢动本老爷?!我乃员外郎,有功名在身,她一个芝麻小官胆敢伤本老爷分毫,定让她死无葬身……唔唔唔!” 窦员外的嘴被大邱的‘咸鱼’堵上了。 马车载着他,一口气就跑到了石门县衙,被前来接案的衙役以与人苟且之罪投入牢中关押。 许曼娘见到姜篱,将在庄子里发生的那些事简明扼要汇报了一遍。 “辛苦了,今日多亏了你和甜儿姑娘。” 许曼娘内疚地赶紧福身道歉,“大人,罪妇未能按原计划行事,窦员外对甜儿无感,是否会影响对他的定罪啊?” 姜篱莞尔一笑,虚扶一把,叫许曼娘坐下喝茶才道,“许娘子不必为案子操心,接下来是衙门的活,你只需按照计划继续走下去就行。” 许曼娘想到自己多言打听衙门公事,怕被姜篱误会,赶紧又站起,诚惶诚恐道,“罪妇失言了,大人恕罪,罪妇这就去牢里,完成后续之事。” “那就再辛苦许娘子一回。” “大人客气了。” 姜篱朝衙役招手,带许曼娘以被告者身份与窦员外关押到一处去。 一个时辰后,胡一添那边也传来捷报,抓住了前来收骨粉的队伍亲信,并从他们口中得知了其他庄子的位置,成功保护了部分物证。 至于酿酒的秘方,估计是藏在窦家某处无法获得。 姜篱是有遗憾的,也有担心,没有秘方证明那些物证是犯罪工具,窦员外还有机可趁,若是大师傅在就好了。 可为防夜长梦多,她即刻决定连夜升堂! 第87章 挖好坑了,请跳吧 姜篱叫人去请潘县丞来处理衙门深夜捉奸的案子。 潘达搂着小妾玩了大半夜,累极了,才睡下不久。 听着管家禀报,处理这些腌臜事,对姜篱越发恼火。 如今在姜篱心中,他潘达就只配审这种案子了是吧? “不去,告诉县令,她那么能就让她自己审好了,大人我身体不适,恕难参与,这事以后也不必知会我!” 管家如是传达给衙役,衙役原话回禀了姜篱。 姜篱脸上露出了一抹好整以暇的笑,旁边的衙役们也是齐齐勾起唇角。 “那就快点将原被告带上堂来。” 不多时,原被告三人齐齐现身,大邱和许曼娘顺从地跪倒。 唯有窦员外腰杆挺直站在公堂上,眼神阴狠地盯着传闻中的女县令,拒绝向她屈服。 姜篱也盯着他,看笑话般,出事后因挣扎而衣衫皱乱,头发披散下来,挡去了半张脸庞,昔日帅老男人的形象已化为狼狈不堪。 “堂下之人为何不跪?” 窦员外把头一扭,“哼,本老爷受封户部员外郎,上可跪天地,下可跪高堂,岂会跪你这小小女子!” “说得好,女子就是小女子小妇人小姑娘,男人就大男人大老爷们大男子汉,可这不是小女子开的私堂,不用你说教大小,衙门代表了皇家颜面,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岂容你在堂上放肆,你以身犯法在前,藐视本官在后,来人,将此人拖下去先罚十棍,再行问话!” 姜篱的下马威杀得窦员外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是荡然无存。 见衙役真有动手,窦员外才示意到高座之人敢玩真的,急忙喝止,“且慢!” 他权衡一番后,愤怒且缓慢地曲起一条腿单膝下跪,直至双膝触地。 姜篱心下冷笑,也不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凛然给谁看啊。 她一拍惊堂木,肃然道,“今有我石门县县民邱长贵状告你与人苟且 ,现场数名目击证人,皆看见你与许氏被捉奸当场之时同塌而眠,衣衫不整……” “我认罪!” 姜篱话还没说完呢,窦员外便迫不及待地承认了罪行,一时间,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不过衙门中人很快就明白过来,窦员外认罪是为了以员外之身前往州府求定夺。 姜篱脸上染起淡淡笑意,秀眉轻扬,“员外不愧是员外啊,这脑子就是好用些,不过本官得提醒你一句啊,石门县是光州府管辖,你想受审,得去光州翁大人处,黄大人那边,你怕是见不着的。” 窦员外惊愕,眸光频闪,是啊,他怎么把这茬忘了,他分明应该记得很清楚,太仙酿那些庄子为何选择石门县和周边几个县城,不就是要帮黄大人避嫌,给光州府找事吗? 谁知道,太仙酿没出事,他倒是先栽在一个妇人手里了。 哎,酒乃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啊。 片刻后,他眼中重燃希望,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语气平和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篱与刘和对视一眼,一切都在他们掌握之中。 她点头应允,命衙役将人带去了后堂。 窦员外见衙役并未全部离去,欲言又止。 姜篱抿了一口提神浓茶,洞悉他的顾虑,也没惯着他,只是道,“有话直言便是。” 既如此,窦员外表明了态度,“大人,今夜这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那些刁民要害老夫,玩的仙人跳,大人年轻,看不懂江湖道道老夫理解,事已至此,老夫愿花钱私了,哦当然了,大人给予的便利,老夫也不会忘,回去就叫人准备厚礼以谢大人。” 听着像是为此事拿出了态度,但这个态度,还是倨傲得很。 姜篱将目光投向了庭院里那棵桃树上,许久才悠悠开口,“多厚的礼啊?” 她这么直接,也把窦员外都整不会了,心里暗骂这县令怎这么蠢,哪有这么问的?说了送就送,是看不起他窦家,送不来好东西啊? 姜篱好像能听见他心里话一般,在他腹诽结束后,转头微笑看着他,笑容清而浅,却透着若有似无的冷意, “窦员外,礼呢,本官是肯定是不会收的,但是,你的诉求我明白,要劳烦本官在卷宗上动手脚,还得让衙门上下封口,你得花上一笔银子,换言之,用罚银来抵消你要受的板子,多少银子买你自由身,你说个数,大家满意了才好团结一致。” 窦员外再次震惊,原来她不傻啊,且还如此的滴水不漏,送礼的银子是他交的罚银,用以免除责罚,大盛有这样的律法吗? 但说到底,铁窗松动于他免除牢狱之灾有利就行。 “一……五千两,大人觉得如何?” 姜篱缓缓舒展一抹笑,在他殷切的目光注视下,轻轻地摇了摇头。 窦员外心下愠怒,看见了吧,吃拿卡要,这女县令玩得比男县令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须臾,他佯做割肉一般疼痛道,“一万两!” 姜篱仍旧摇头。 窦员外脸色一白,强压怒火最后挣扎道,“最多一万五千两了大人,老夫还得准备千两赔偿外面那些人,这一万几千两,几乎是老夫目前家中所有的存银了,还请大人通融!” 他心中暗自发誓,等他出去,定要将这三人弄死,夺回家财!他窦家的钱财,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拿的! 一阵寂静后,姜篱慢道,“听说窦员外的太仙酿很是赚钱啊,一万五千两,就叫所有存银,本官没看见什么诚意就是咯。” 窦员外真想掀桌了,可转而一想,姜大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太仙酿的,难道是…… 看上这卖酒的利润了! 对,定是这个主意。 他连忙笑道,“生意还算尚可,若大人喜欢此酒,老夫可以在石门县内开个酒铺卖太仙酿,所得利润皆数入大人私库。” 姜篱一笑,“本官说过不收礼,窦员外三番两次如此,真让本官怀疑你是不是来给本官下套的,本官只是想招商引资,窦员外若是能让太仙酿的酒坊分坊开在石门县内,让我县里有税收,招纳一些县民去做事,本官立刻给你结案。” 第88章 攻心为上 窦员外有些发怔。 什么? 这人胆敢觊觎他的酒水生意,也要进来分杯羹。 他现在不得不怀疑,今日这样的安排,是不是这个姓姜的女子一手操控的。 当然,这念头也不过是盛怒之下一时糊涂冒出来的想法,他不认为,这样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会有如此巧妙的掌控全局的手段! 他冷笑一声,满脸阴鸷地盯着姜篱,语气冷硬道,“大人,这酒水生意是我窦家立足之本,酿酒的方子更是几代人共同守护, 照大人所言,招纳贱……县民入内,将来必然仿版频出,此等损害家族利益,毁我基业之事,恕老夫不能从命,大人要依法办事,那就来吧,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他甫一转身,却在这时见着一名衙役跑来,手里拿着一具白骨“吧唧”一下摔地上裂成了八瓣。 望着一地白骨,窦员外的心骤然加速,全身的肌肉都崩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几近发飙的边缘。 接着,他听见身后的姜篱问那衙役,“三更半夜弄一具尸骨到衙门来做什么?” 那衙役紧张又抱歉的语气道,“大人恕罪,仵作发现义庄里莫名其妙少了些尸骨,为防此事走漏引发百姓恐慌,于仵作用石膏做了些假尸骨填数。” 之后,窦员外就没有再听见姜篱说话了。 她为什么不说话啊? 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 待他真转身回看,真不见了那人身影时,整个人就陷入了无尽猜疑中。 衙役左右开弓将他押了出去。 窦员外着急地大喊,“你们做什么?要带本员外上哪去?” 衙役没理会他的叫骂,再次将他投入了牢中。 因为无意间看见那具白骨,窦员外就做贼心虚地认为太仙酿背后的秘密要被人扒拉出来了。 此时身边若有个人心腹给他答疑解惑,安抚两句倒还好。 可惜只有四面铁窗,让他一个人陷在那样的猜疑里越发地钻了牛角尖。 扯着草席管子算可能, 知道了…… 不知道! 不知道又为何让他见着了一具白骨? 可若知道太仙酿的秘密,为何不采取行动? 疑心病越来越重,逐渐露了怯。 他问被关在隔壁,但只一窗相隔的许曼娘,“你喝过太仙酿吗?” 许曼娘点点头。 他又问,“最近是何时喝的?” 许曼娘用疑惑的眼神看他,“就今日啊,员外爷来别苑,咱们共饮美酒。” 窦员外眸光一沉,今日在别苑喝的酒可不是什么太仙酿,自己要入口的酒水怎能是它,可许曼娘并不知情,她只认为是太仙酿。 若她是姜县令找来专为调查太仙酿的帮手,怎会毫无心理负担地饮酒呢? 一定是他想多了。 放下心来,窦员外也是累了,靠在墙角望着铁窗外的夜色,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后,他刚入眠不久,牢门再次打开。 狱卒粗鲁地将他拖起,告知姜大人要升堂。 待他到了堂上,听姜篱和他东扯西拉,偶尔还能见着衙役小声在姜篱耳边说话。 每当这时,那女子的眼睛就盯着他,眼中含笑,时有时无透出几分凌冽,他便没来由的心底发寒,总觉得那些小话全都与他的太仙酿有关。 到底是心虚,等到他一紧张口出恶言厉声警告时,姜县令似乎就被他的话震慑住,又结束了一次审讯,将他关了回去。 就这么说吧,一整夜,他就没有正经地闭上眼休息一会,被姜篱提审放回提审放回,凌晨鸡叫时,他感觉自己老了至少二十岁。 一夜过去,窦员外觉得自己的机会要来了。 家中人见他一夜未归必要寻找,问到酒铺去,就能顺着云雨苑的线索找来。 尽管私通之事被家人知晓多少让他颜面扫地,但能保住命,面子丢不丢,不重要! 可是他左等右等,先等来的,却是太仙酿几个庄子里的管事,状告他以家人性命要挟,强迫他人行恶。 公堂上哭声震天,怨声载道。 那些曾经被他踩在脚下如蝼蚁一般卑躬屈膝的贱民,左一句右一句将太仙酿整个产业链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他自然要矢口否认的,这些贱民,他一个也不认识,谁知是不是像昨夜那样又玩上仙人跳了! 可当姜篱手中拿出了一张酿酒的方子,又擒来了他身边几十年的心腹管家。 他才恍然大悟,昨夜那番折腾,只是姜篱的声东击西,围点打援。 为了取得这关键的证据故意拖延时间,使他疏忽大意,没有时间细细思量该如何自救,将自己陷在如此被动的局面。 面对诸多指控,尤其是来自亲信的倒戈,窦员外百口莫辩,方寸大乱,汗流浃背。 在那种高度紧张,又整夜未眠之浑浑噩噩中,他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是见着主簿的笔龙飞凤舞飞快舞动。 最后,一纸诉状到了他眼前,他将双眼瞪如龙眼大,却看不清楚内容,就在他即将画押之时,他等来了希望。 黄知府带领一众衙役赶到! “且慢!” 那一身金红色官袍,那洪亮如阳的声音,让窦员外仿佛看到一轮烈日当头罩下,使这诡异的石门县衙中的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第89章 窦员外的救兵来了 “老黄,你……你可算是来了……”窦员外仿佛活了过来,激动高呼道。 黄知府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随行的衙役赶紧冲上前去,推开被刘和捉紧的窦员外的手腕,试图取走那份认罪状。 刘和当然不会给,可黄知府把眼一瞪,刘和不想给也得给。 拿到了认罪书,那位黄知府黄世光是看都没看一眼,就将其揉成团丢在了堂上,指着窦员外受伤的脸,愤怒质问道,“姜县令,你想干什么?屈打成招,强行画押?” 姜篱已经行到他身前,打量黄知府相貌,浓眉大眼倒是一派正气。 她将地上的纸团拾起抓在手里,不看更好。 随后给上官作揖见礼,微笑着解释道,“黄大人言重了,窦员外脸上的伤,是他爬床跳窗时自个摔的,下官可没做过大人说的屈打成招,都是他自己招供的,只是,黄大人事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来我石门县啊?” 黄世光皱眉,一甩袍袖,用丹田气冷哼出声,“少废话,本官就是为窦员外而来,窦家家眷报官,说窦员外失踪,本官循着线索找到你石门县,不来不知道,你一个七品县令胆大妄为敢把员外郎投入狱中,在公堂上大搞证人证言,给人设局,你想作甚?” 姜篱抿唇一笑,“哪里来的局啊?” 黄世光怒目瞪她,“窦员外不过一夜未归,一夜之间就冒出这么多人举发,还说不是设局下套?” 姜篱又是一笑,她从始至终这脸上的笑容都温温柔柔,仿佛好欺。 “黄大人或许不知,有人举报窦员外与妇人纠缠暧昧,求下官做主,听闻窦员外涉案,旁边这一圈人才鼓足勇气揭露窦员外昔日恶行, 若要深究,那也只因是窦员外平日嚣张跋扈惹了众怒,得势之时,百姓敢怒不敢言,如今他下了狱,还不给百姓为自己讨回公道吗? 既有人报官,下官自当审理,也绝不偏袒谁,这不是在一一核对嘛。” 黄世光没跟姜篱打过交道,甚至照面都没有。 眼下听她解释,弯弯绕绕胡搅蛮缠,跟那些村头吵架的泼妇草根没啥区别,心中鄙夷又憎恶,懒得跟她多说,袍袖一挥, “行了,既然本知府来了,窦员外不论何种罪行,都交由州府衙门来处置。” 姜篱眸光微闪,似还等着他后面的指示,但话就这么停了下来,甚至都没有提一句,‘主簿将所有整理出来的卷宗递交’。 这像个公事公办的人吗? 之前猜测黄知府与商人沆瀣一气,眼下看,女子的直觉很准! 姜篱笑着,看他朝窦员外方向走去,她一个直切,侧身挡在了上官面前, “这人犯恐怕大人不能带走,他所犯罪行罄竹难书,规矩是说县令不能擅自惩罚官身之人,但要如何审他,他犯了什么罪,下官还是可以行使协助之权依律裁决,再提告知府,请翁大人最终定夺……” “放肆!” 黄世光脸色铁青,怒斥道,“石门县虽是光州管治,但窦员外籍贯在邱和府,自当送回原籍审理,哪用得着你在这越俎代庖?来人,将窦员外带走!” “是!” 黄知府的随行衙役迈步上前,却被曹德恒几人阻止,双方扯着衣领子推搡起来。 黄世光看姜篱依旧毫无所动,沉鹜的眸子狠狠眯紧,威慑道,“姜大人,你敢阻挠上官办差,哪怕你是光州府的人,也得治你一个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什么大盛朝唯一一人,别是昙花一谢,让天下人看笑话!!” 姜篱微微垂下眼,相较于黄知府现在的怒火中烧,她脸上的笑容仍算平和谦卑。 她示意刘主簿奉上户籍册。 翻转一面给黄知府能看得清楚明白,从容道,“大人请看,下官一切按章办事,这石门县乡绅录和户籍花名册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前年八月,窦员外一家的户籍已经落在石门县了。” “什么?!” 黄世光震惊不已,一把抓过花名册确认无误后,怔愣看向窦员外,表情堪称复杂。 “你,你将籍贯改到石门县来了,你怎这般糊涂啊!!” 窦员外信听到这一刻,抽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他怎会想到有这么一天? 黄世光气得差点没朝地上啐口痰。 石门县因为朝廷改革税制成了避税之地,商贾将籍贯弄到小县城里不就为了省钱! 可他是万万没想到,窦员外瞒着他调籍不说,家大业大的居然还省这点小钱,现在好了,被人拿捏住,就是想以官衔压制都不行。 此刻,黄世光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女子。 看着柔柔弱弱不堪一击,实则如狐狸一般会伪装,里里外外,虚虚实实,最后给他来了一招措手不及。 更可笑的,他居然被她迷惑,其实是在被她试探。 明哲保身的办法就是他立刻走人,不插手临州县务,否则,翁平耀参他一本,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窦员外他必须救啊,他们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万一被姜篱瞎猫撞上死耗子察觉到什么就不好呢? 即便没有姜篱,也得担心窦员外鱼死网破。 黄知府恢复了些许常态,背着手走向高位,“既如此,本官今日替你审理窦员外的案子,翁大人那边,回头本官跟他打声就得了。” 姜篱心底呵笑,你说得了就得了,你算老几? 她跟着转了个半圈,对着那道背影,用不大不小,比小还小那么一丢丢,但确保黄世光是能听的声量道,“这儿还真不需要你!” 话音与黄世光的脚步同时停止! 那人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她,瞋目竖眉,“你说什么?” 姜篱眼中笑意犹在,却较之前冷了许多,慢道,“下官说,不必劳烦大人,州府衙门事务繁多,黄大人还是请回吧!” 说罢,就将双耳一捂。 不出所料,黄世光又开始咆哮起来,血气上涌,脸红如肝,“姜篱!你不要以为你受吏部委派就能为所欲为了, 你捂什么耳朵,你有下级伺候上级的半点规矩吗?信不信本官现在就向上参你一本颠越不恭,你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起吏部的雷霆一怒?!” 第90章 老天真会开玩笑 姜篱漫不经心放下手来,畏怯一般缩着身子乖乖听训。 等到黄世光发泄完了,才慢道,“大人息怒,石门县衙衙门小,大人这般咆哮声若是传出去,百姓误会大人就不好了! 这几日,恐怕陆续还会有百姓状告窦员外,这人一时半会带不走,案子也是审不完的,知府衙门怎能让大人在这逗留数日,看下官升堂吗? 再说,要会审也得知会我上官翁大人才行,大人这样越俎代庖不太好吧,这万一让翁大人知晓,不是平白丢根辫子给翁大人抓嘛?” “你!!巧舌如簧!他翁平耀算什么,有你们石门县这个最穷乡域,他在本官面前永远得矮半截——” “哦,矮半截的不是黄大人你吗?”随着一道略带揶揄的语气响起。 公堂上,又走上来十余人,为首的,正是姜篱请来的光州知府,她的顶头上司翁平耀。 那人金红色官袍加身,气度霏凡,长眉入鬓,眉宇间是端肃从容,一双利眸不怒自威。 他走到黄世光必须要仰起头与他对视的距离,来证明什么叫做“矮他半截”。 姜篱憋着笑上前作揖,“翁大人,下官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翁大人还未说话呢,一旁黄知府冷哼道,“堂堂知府来此做甚?” 翁平耀感觉黄世光可能是被他的身高气着了,尽说胡话。 什么叫知府来这做甚?这是谁的辖下他不知道吗?这话应该是他问他才对。 他换了个切入点道,“当然是跟黄知府一样来捣乱的嘛。” 说罢,与姜篱相视一笑,这战线同盟就算是结好了。 黄世光看他们眉来眼去的,气得脸红嘴唇白,“你什么意思?” 翁平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就连茶馆里听评书的百姓都知道,在主持正义之时跑来的阻挠之人定是反角,不是来捣乱是什么,黄大人敢说很干净吗?” “你!” 姜篱在旁噗哧一笑,还真得是平起平坐,说话有意思多了啊。 翁平耀也不管黄世光是脸红还是唇白,看着姜篱道,“人犯何在?” 姜篱欠了欠身,翁平耀就看见了那张公务熟人脸,笑意淡去,眼神渐冷。 他转身往高座上去,一边道,“窦员外,不查你不知道,目无王法,鱼肉百姓,倒反天罡,今借石门县衙一用,为民除害,审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玩意。” 黄世光闻言眸光一转,倒反天罡什么意思他懂,他带着几分质疑回头看姜篱。 姜篱接到他眼神,加深了微笑。 她用了一天两夜的时间来筹备如何将窦员外骗出城,费了那么些功夫求王爷飞鸽亲信去窦家找秘方,又将胡一添抓到的人证物证半卖半送给翁大人做政绩。 大的方向有三个,小的应对更是不计其数,什么疲劳审讯,什么意外发生如何应对,什么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啊,也许有一些在现在看来多余了,但也属于防范未然。 她花了那么多功夫和心思,怎么可能让黄知府三言两语轻易带走窦员外。 别说窦员外走不了,就是黄知府,他也别想甩手就脱身。 “黄大人,您不是说要替下官审讯吗?既然翁大人也到了,二位上官上座,今日就把这窦员外所犯罪行过一遍吧。” 黄世光知道自己留下来意义不大,更知道他现在该做的是及时回去通知窦家人警戒,可正要这么做呢,衙门大门在这刻关上了。 翁平耀‘请’他坐,一块严审窦员外。 黄世光频频擦汗啊,他怎么有一种大火要烧到衣袍的紧迫感。 姜篱站在翁大人身边听审,要么说知府办事就是高效呢,身边都是各县选拔上来的精英,多年办大案经验在那摆着,人证物证与切入点都比较清奇。 随着审讯的深入,公堂上白骨堆垒,溺缸腥臭,黄世光吐得七荤八素,歪在椅上仿佛中暑的样子。 翁大人说,窦员外制作的太仙酿会吃死人。 这大罪的帽子扣下来,窦员外和黄知府心慌到就差没直接抱团。 二人左一句‘不会吧’,右一句‘没证据,我不认’,配合着跟翁大人犟。 翁大人就找来了证人,公堂上多了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哥。 “这是白家大公子白萧声,白家养鸡鸭的庄子很不幸就在贝成山后,开春以来鸡鸭瘟病而死,数量高达三十万,损失惨重,整个养殖场全军覆没,始终找不出病因, 本官接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在你山庄掩埋烂肉烂肠之处查验,发现你倾倒的垃圾居然不加掩埋,就这么曝露在太阳下,雨水冲刷,浸入土地山溪,先污染河道,毒死了鸭子,瘟病一发不可收拾,全因你之错, 鸡鸭尚且如此,那些被你剃肉削骨做出的东西,又怎不对人造成伤害?!!” 姜篱在旁听着,眸光闪闪,白家的鸡鸭死绝了,也不知道龙莲村的鸡鸭如何了,若是能过这一关,鸡蛋鸭蛋都能高价卖,这老天爷,真是会开玩笑! 白家公子哭得稀里哗啦,喊冤声响彻公堂,为泄心头恨,噼里啪啦又说了不少窦家欺行霸市,草菅人命的罪行。 姜篱赶紧拿小本本记好。 翁大人看她多次如此,忍不住低声打趣道,“独一个盗尸制酒,窦员外都是死罪,多一条两条的罪名能改变什么?是他有九个脑袋砍,还是凌迟能改成三千刀啊?” “下官比较较真,有罪定追,有错必咎。” 姜篱笑笑回,她当然不能说自己打的主意是,除了为百姓拔除毒瘤之外,还要问全家罪,才好让窦家家产充公。 谁叫窦家籍贯在石门县捏。 石门县这么穷,她不得自己想尽办法搞钱弄基建啊? 要家产充公不容易的,只窦员外这一脉死绝,这时代还流行着吃绝户的习俗。 那些旁支的兄弟叔伯会来抢家产的,她要的是整个窦家所有平日里仗势欺人的人都问罪。 翁大人勉励地看着她,“要查这些小案子可要费不少事啊,也好,就当锻炼锻炼,有什么需要,尽管来州府找本官。” 姜篱笑得人畜无害,“多~谢大人!” 第91章 功过相抵? 翁平耀拍响惊堂木,传唤被告证人窦夫人方氏上堂。 从窦夫人坦言中得知,这所谓的酿酒秘方,是她娘家祖辈,方老太爷年轻时救下一道长,道长得知方家做酿酒的买卖,就将这酒方当作救命之礼相赠。 方老太爷当时并未仔细研究过酒方子,后来才发现所列材料十分损阴鸷,去打听了一下道长为人,才知自己造孽,救下一邪道。 这道长信奉一句话,‘大国本多士(事),秘术救尘寰。’ 不管这话本意指什么,在道长这儿就成了追求仙术而不择手段的歪理,他喜欢投机取巧的修道,玩弄机关淫巧。 方老太爷越想越后怕,就叫来儿子也就是窦夫人阿爷,交代他将酒方锁死,并下令家中子侄远离。 你说当初要是一把火烧了不就没事了吗? 其实啊,是烧是锁,操心的不是怎么处理的手段,是没有出息的后代子孙! 若是方家的酒水生意一直如日中天,谁稀罕这破方子,偏偏是家道中落,这方家内部就起了谣言,说方老太爷手里有一方子能赚尽天下财。 窦夫人的阿爹和兄长‘百般无奈’下打开了宝匣,取出了酒方,按照材料开始小规模酿造,家中生意果然迅速回血。 几十年过去,方家的霉运就来了,族中男丁以各种离奇的方式去世,偌大的家业落在了窦夫人手中。 窦员外做了方家几十年的女婿,他怎会不知这方子害人和邪门呢? 可钱是王八蛋,它长得真好看啊。 最终他不顾夫人再三阻挠,干起了这伤天害理的买卖。 他还自作聪明的将原来的‘梨花白’改成了‘太仙酿’,又以低廉的价格出售,他以为这样,报应就会少一些,神仙会庇佑多一些。 姜篱听到这儿,是无尽的感慨唏嘘,这时代的人啊,信神信鬼大过信文明和律法,害人匪浅。 审讯过程一直都非常顺利,在快要接近尾声之时,黄知府对翁大人关于太仙酿致死之说予以反驳,认为他办事过于马虎,还有夹带私怨之嫌。 他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眼下,他是救不了窦员外了,但可以试图去拯救他的家人。 当然,他也有私心,堂下窦员外看着他表现,他若是一句话都不说,回头那老东西一个不服气乱说话,拉着他陪葬,他划鬼来!! 沉默许久后,他才决定从这角度切入,帮窦家减轻罪责,才提出了方才的质疑。 翁平耀和姜篱同时看向他,目光明锐,“黄大人此话怎讲啊?” 黄世光道,“惊扰死者安息,让其尸骨无存来牟利,罪责难逃,可按照方氏所言,在窦员外之前方家就这么卖酒了,这些年也没见买了梨花白的百姓闹出什么乱子来, 翁大人不应凭尚未明确之事判决人犯死罪重罚,这案子就算是送到了大理寺,恐怕都要被驳斥回来,毕竟,人犯员外之名也是多年为朝廷捐款,朝廷给予的表彰,功过相抵,这事你怎么不算了?” 翁平耀冷笑一声,“员外身份,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他是有功,但过更重,不对,不能说过,毕竟咱们说无心之失才叫过,他明知故犯就是挑战大盛律法,是罪业,谈何功过相抵?!” 面对翁大人的正义凛然,黄知府是小人戚戚。 须臾,黄世光倚老卖老起来,“本官做知府十数载,经手过的案子数不胜数,类似那种熬尸油做餐饮油用的案子屡见不鲜,顾客还不是吃得喷香,案发之后,抓了当事人问责就得了,百姓们身体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啊!” 姜篱听着黄知府不把百姓当人看的奇葩论调,怒不可遏怼了回去, “大人怎知没出过岔子?有些病痛若是当时就能显露,量这窦家方家也不敢胆大妄为到如斯地步,百姓身体出了状况,很多时候,是自我意识不高,宁信鬼神报应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是什么尸油或太仙酿的危害,才让这些不良商人逃脱罪责, 光说成瘾这一点便已是伤身,那五石散,长期使用导致皮肤溃烂,产生幻觉,百姓日以继夜服食这些毒物,十年二十年,百年之后,大盛朝会是什么样子?黄大人就是这样当知府的?” “你——”黄世光气结,怒目圆瞪,想去拍桌,发现惊堂木在翁大人手里握着,只有用自己的肉手“啪啪啪”拍桌,想大力又怕疼。 “姜篱,你放肆,你这叫以下犯上!老翁,你管不管?这就是你治下的小官!” 姜篱飞快瞟一眼不动如山的翁平耀,上司不做声,说明自己有罩,嚣张道,“小官怎么了?小官尚知道忧国忧民,倒是黄大人黄知府,危害一事在你眼里是如此轻描淡写,你安的什么心?怕不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吧!” “你——” 黄世光气得差点一怒升天,起身去抢翁大人手里的惊堂木,不知是要拍案治罪,还是要砸死姜篱。 翁平耀抓着惊堂木往旁边一收,做和事佬笑道,“黄大人莫恼,这同僚之间为了案子政见不合观点不同很寻常,何必大动肝火!但本官的确有个问题想黄大人解惑,这太仙酿,你喝过吗?” 黄世光怒喝,“没有,那又如何啊?” 翁平耀明白地点点头,“本官喝过。” “下官也喝过!”姜篱哑巴吃黄连的心态急忙附和。 然后和翁大人一起看着黄世光,异口同声问,“黄大人为何没喝过?” 黄世光像被人点了穴般怔在原地,片刻后才勉强坐回椅上,怒火全消,望着远方冷笑。 他深知太仙酿是什么玩意自然不会喝,怕死也不会喝,所以,有了翁平耀和姜篱的鲜明对比,实际上,他的疑点很重了。 他输了,最好就是什么都不说了,省得那二人是半分情面不留,较真他包庇之罪。 甚至,叫他也喝上一杯! 说归说,争归争,叫他喝,他是不干的。 第92章 人在江湖飘,太多身不由己 窦员外在罪状确凿且两府知府恰好同时审理时,免于再次过堂。 翁大人当场判窦家与方家所有生意关停,太仙酿梨花白全面退市。 窦员外以非法手段牟利等多宗罪名数罪并罚,取消殊荣,降成白身,受千刀万剐之刑,抄没家产。 族中所有参与了酿制太仙酿的窦姓男丁,全部斩首。 十岁以下男童杖十,涉案家眷妇人杖三十,流放西北。 旁系窦姓方姓子弟,在经营生意过程中有欺行霸市等违法行为,经百姓举证后问罪,相应责罚,根据案子轻重由县令判决,窦家充公家产中,须赔偿百姓损失的定要落实到位。 姜篱在旁抿唇笑着,暗赞翁大人不愧官场老脚鱼啊,知道她姜篱锱铢必较是打的什么主意,还特意提点了这一句。 其实吧,就算翁大人不说,她也会保障原告权益的。 至于那些被窦家人捏了把柄强迫办事的人犯,看家护院的打手狗腿杖五十,徒十年,并无太多出格举动的,杖三十,徒三年。 说白了,就是一窝端了。 说白了,县衙的牢房这次是真的人满为患。 不多时,公堂前院里,犯错之人的哀嚎声响彻云霄。 黄世光借口衙门有事先撤了。 翁平耀领着姜篱和刘和去到后堂,还有一事要交代。 春翘适时给三位辛苦人奉上香茶,退到姜篱耳边小声提醒了一件事,才退下。 翁平耀浅啜两口茶水润润嗓子,看着姜篱笑道,“那个叫胡一添的捕快还是很不错的……” 姜篱闻言吓一跳,以为翁大人要抢人,蹦起来三尺高,“哎呀大人,县衙到现在三班衙役还没凑齐呢!” “所以本官说他不错啊!” 姜篱苦笑,看来要直言不讳了,“大人您是知道的,培养一名捕快实属不易,原县金牌捕头罗捕头去了州府,损失一臂,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胡一添,恳请大人手下留情吧!” 翁平耀知道她误会了,忙摆摆手,“本官只是欣赏他的能力,提供的人证物证都很齐全,还有双飞毛腿,跑多远都不累,没说跟你抢人。” 姜篱这才慢展笑颜,回座。 翁平耀掸了掸衣袖,慢道,“这太仙酿太受欢迎了,连本官都……不说也罢,其制造过程阴邪瘆人,本官认为,这酒突然退市的缘由最好不要对外公布,以免造成百姓恐慌,引发民乱。” 姜篱微微蹙眉,不说实情,百姓将来身体出问题算谁的? 有病了也不知道是这事造成,看病不对症,这不是等同于不作为? “大人,下官担心的是大家的身体,包括大人,还有下官以及下官整个衙门里的伙计,别的不说,就知情人心里总有担忧,是不是得想办法做一些药剂给百姓服用啊?” 翁平耀颔首,“本官已经考虑到了,会在奏报上跟尚书大人请示,能否请太医根据方子研制一些清毒的汤剂,届时寻个合适的时机让百姓们服用。” 姜篱神色错愕,隐瞒真相的补救,百姓不会意识到其中利害,不当回事的大有人在。 翁平耀看姜篱不置可否的默然脸色,苦口婆心道,“太多百姓愚昧无知,实言相告也不见得都信你,朝廷也不会同意将此事闹大,恩威并施方可治民,你若想为百姓多做一些,就在本官的提醒上费些心思即可。” 他的提醒上动心思,用另一个谎言去骗百姓服药? 这不是愚弄百姓是什么,哎…… 姜篱叹了口气,知道人在江湖飘,太多时候身不由己,微笑着说,“下官明白了,若太医研制成功解药,下官会让道观佛寺配合着,借着仙寿佛诞的大型庙会,让祈福的信徒服用并传播消息。” 翁平耀闻言,眼中浮现几分赞许,欣然道,“这主意不错,届时本官协助,举办几场盛大的派吉仪式,相信效果远胜于街头排队领药。” “翁大人爱民如子,是我光州府百姓之福。”姜篱的马屁立刻送到。 翁平耀笑着摆了摆手,甭跟他来这套。 须臾,刘和起身抱腕作揖,恭敬道,“翁大人,人犯交代太仙酿的酒瓶小部分散落百姓家,能否请大人想办法回收这批酒罐子?” 翁平耀不解地看向他,迟疑道,“你的意思,全数由本官来处理,包括你石门县的县民?” “石门县穷嘛,若不以物换物,县民也不可能交罐子!” 刘和的目光与姜篱对上,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感觉自己被套路了的翁平耀无奈出声,“行吧……今日快马简行而来,没带木龙囚车,就由二位明日派人押解囚犯至州府衙门!” “是!”姜篱和刘和应声。 姜篱心里想的,也觉得这翁大人是个半点儿亏也吃不得的主。 翁平耀起身告辞,没让他俩送出去。 姜篱和刘和立马了悟,翁大人还有别的事要做,那就不好再跟着了,何况,姜篱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办呢。 目送翁大人出了后堂,姜篱直奔操练场地。 别人是赶场喝酒,她是赶场开会。 操练场上聚集了十里八村来领粮种的各村里正们。 有些住得远的,天未亮就出发,沿途捡牛粪狗屎赶到衙门。 提前到达的,听说大人被要事耽搁,寻到角落屋檐底又睡回笼觉去了。 而大多数里正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赶到,约莫等了一个多时辰,众人逐渐失去耐心,心焦气躁,抱怨连连,操练场地的气温都升高了不少。 然而听说姜县令即将到达,那些负面情绪立刻消散,纷纷找位置坐好,满是期待等着姜县令到来。 先上来的是一张告示牌,然后是桌椅,花盆和几箱冒尖的叶包。 一半是已经打包好的辣椒籽,一半是新鲜出炉的破案奖励,玉米粒。 春翘和衙役正在廊上手忙脚乱的打包。 对于这些见都没见过的粮种,衙役们眼底都是惊异,他们不敢问大人,只好向春翘请教。 春翘嘴唇抿成了一根线,显然是不愿多说,其实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那些里正也好奇,老猫伸长脖子看,站在长脚凳上看。 看了也白看,统统滴不认识! 现场就一人是左顾右盼找人的,终于让龙小弟盼来了龙莲村的大恩人,立刻吆喝着带节奏道,“姜大人来了,快快,鼓掌欢迎!” “唰!” 无数道视线齐刷刷转向场边走来的那抹红色身影。 很多里正还是第一次见着县令真容,出于开会地点是衙门,有什么心事也得放一放,随波逐流鼓掌欢迎。 衙役给每位里长发了纸和炭笔,姜篱往台前一站,微笑着说了那句千年大谎言, “本官就简单说两句哈!” 第93章 思想百态 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尤其以龙小弟的掌声最为热烈。 姜篱眼中尽是狡黠,还是这时代的人淳朴啊。 她清清嗓子道,“开会之前先规范下开会纪律,以后到衙门开会自个带好纸笔做记录,回村之后要第一时间组织村民传达会议精神,里正都是识字的吧,不识字的下回换人来。” 里正们纷纷回应,识字识字! 好险,差点被县令套路。 “很好,今天叫诸位来的目的想必都很清楚了,衙门发粮种,上次本官在街头小店跟县民讨论地里该种什么能让地里刨食的百姓手头富余,众人都笑话本官, 故而今日,就不在这赘述其他,只分粮种和探讨种植技术,最后地里能长出什么,长多少,夏收时节,自有大儒为我辨经,接下来呢,给诸位介绍两款新粮种,辣椒籽和玉米!” 静候一旁的衙役们,知道农作物的名称还真没比里正早多少,自个还在琢磨把玩,听到大人一声令下,赶忙端着盘子走到人群中去。 里正们三五成群围拢过来,听名字就知道是没见过的新事物,各种惊奇发问。 有人说粮种长得怪有意思的,也有人问这跟牙齿一样的干巴小种子为何要叫米啊,还有人靠近辣椒,忍不住连打喷嚏,引得旁人调侃此椒必美味,因为打喷嚏的人一直在“阿七,阿七……”听着谐音就像好吃好吃! 热闹看过之后,姜篱才叫大家回归本位,先给大伙介绍了玉米。 玉米好种不挑地,种植难度不高,就算如今是试种,对于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百姓而言,只属于新手难度。 与里正相互答疑,一块解决种植过程中,包括种子催芽、移植间距、种植深度以及出苗后何时施肥等等问题。 有里正就问了,那玉米何时种,何时能收,亩产多少? 姜篱道,“种得越早越好,一季成熟大概三四个月,现在二月里(农历)正是时候,到四月天出穗时,有些虫子还没孵壳,能有效避免一些病虫害滋扰, 至于亩产……咱们现在呢,还是试种阶段,本官也说不上来能出多少玉米,但只要种好了,肯定有收成。” 龙小弟赶紧起身鼓掌,满面红光道,“老兄弟们,别犹豫,要相信咱们大人,她所有收成就一定会有的。” 众人就尴尬地看着他,也没人说不信啊。 龙小弟并不将那些尴尬放心上,他肯定是无条件支持姜大人的嘛。 一些聪明的里正说他们倒是不介意试种玉米,可光拿出一块地来种玉米目前成功与否不好判别,这玉米地里能不能搭配种些其他的作物啊? 这点真是说到姜篱心坎里了,“可以,辣椒就可以栽在玉米地里,不过呢,辣椒也是新粮种,咱们得等到胸有成竹之后再间作,哎,可以种大伙手拿把掐的豆角!” 众人咧嘴一笑,种豆角,那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真的吗大人,咱们种豆角就自己架好篱笆让它爬,若是跟别的粮食种一块,阳光养分都被它吃掉了。” 姜篱笑起来,“玉米长大之后亭亭玉立,还能帮省了打篱笆的事,但是得等到玉米长到及腰高有小苞之后,再点豆角比较好, 这样豆角可以借玉米杆支撑往上爬,爬到玉米顶部把头一打,肥水一浇,届时苞米长出来,豆角也结了,互不影响,这不就是增产增收吗?” 众人一琢磨,这还真不用另外再劈地,直接在种豆角的地里沟旁道边山脚先种玉米就行啊。 姜篱赶紧又强调一句,“咱这第一次还是得慎重,先把玉米种出来再间作知道吧。” “明白明白!”龙小弟带领着众人点头如捣蒜。 “大人你就放心吧,论学问咱这些泥腿子不如你,论种地,大人可没咱内行。” 姜篱露齿一笑,“没错,我承认,我也知道村民很爱惜粮食,绝不会应付了事的。” 接下来又给大伙介绍了辣椒如何种植等诸多事项。 用时将近两个时辰,好在会议内容新鲜有趣,大伙都能保持专注。 “若无异议,咱就开始分粮种吧,每个叶包装有小半碗的粮种,各村每样领三包回去试试,排队!” 众人闻言,一拥而上,伸长了胳膊就要抢,分明说好的排队,谁也没当回事! 好在有衙役,没让事态失控。 姜篱笑眯眯道,“不着急,都给大伙准备着了,领了啥旁边签字,本官还有一句话要重点强调,这些粮种领回去,务必先发放给村里的老弱妇孺,鳏寡孤独优先,要包教包会……” 一听这话,里正们退去了一半。 私底下面面相觑做鬼脸。 这搞了半天,他们是来帮别人领粮种的,这女县令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 自古以来,衙门发放物资皆由里正自行分配,好东西自然留给自己啊,其次是亲近之人,最后才轮到一般村民。 做里正,若得不到一点儿好处,谁整日为了村里的事奔忙。 现在说啥,分给鳏寡孤独,自己没捞着还得教别人,又不给一个铜板,那还不如不领呢。 而剩下一半还在等着分粮种的里正们,其中也不乏做此想法的,但他们想的是,行不行先把粮种拿到再说,要不要按规矩办事,左右县令也不会去他们那个穷旮沓,瞒天过海还不是小意思。 但随即姜大人的话就将他们的小心思击得粉碎,“本官会不定时派衙役去村里走访,看看诸位的工作有没有落实到位啊。” 好嘛,那干脆别领了。 剩下一半里的一半,也寻个借口退开了。 现场再是杂乱,姜篱也看见了那批自私自利的。 她不动声色地问他们,“你们不要吗?” 那些人露出一张张虚伪的笑脸,要么说方才的会议没听懂还需要再探讨,以免浪费粮食,要么说自己村子可能不符合种植条件,要么说自己做不了主得回去开会后决定。 说啥的都有,总之就是没把这次领粮种当作是个正经事认真看待。 良久,姜篱笑了笑,道,“行,都是自愿,不勉强。” 说罢,她让衙役往前站。 这须臾时间,反应过来的里正改变主意想排队了,却被隔绝在外。 姜篱转过身去,耐心地给周围的里正加码加量,“既然他们不要,你们多领一些,回头记得感谢他们,是他们村不要便宜大伙了……” 第94章 累死你 拦在外头的里正慌乱道,“姜大人,咱们要啊……方才是脑袋不拐弯了……” “是啊是啊,一时糊涂,咱们要的。” 这县令还真是,多一点犹豫的时间都不给呐。 姜篱权当没听见,端坐椅上,盯着派粮之事,威仪飒飒,气势逼人。 龙小弟欲言又止好几回,想当个和事佬又知道自己不够格,姜篱见状,示意他赶紧装筐,“不必理会,挑三拣四什么玩意?不给了反倒着急,机会哪有站在那等着他们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们好好干,让他们没地儿后悔去。” 姜大人的论调,完全符合周围这些积极响应号召的里正们,叫好起来。 “大人你是不知道,他们就是怕人富,嫌人穷,恨人有,笑人无,叫他花钱买他们不要,白送他们瞧不上,就喜欢抢自己得不到的。” “文化不高心眼不小,打什么馊主意还能瞒过大人的眼睛吗?大人说得对,咱得谢谢你们呐,回头一定敲锣打鼓让十里八村百姓都知道你们的慷慨之举。” 外圈里正们被揶揄得脸红脖子粗,捶胸顿足,懊悔不已,姜大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他们算是见识着了。 这下怎么办啊? 村里人若是知道别村新粮种种上,他们却主动不要,还不得打起来啊,他们这里正之位,恐怕都岌岌可危了。 “大人,方才草民一时糊涂,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再给咱一次机会吧,草民给你跪下了……” 里正们膝盖也没见得有多硬,见县令毫不留情,纷纷跪倒情绪绑架,哭穷哭惨。 春翘和曹德恒都看不过眼,小声问姜篱要不要他们去给彼此找个台阶下。 姜篱冷硬拒绝了,低声道,“不必了,又不是衙门办事不当,让他们记住这次教训也好,本官还有其他计划,下回有新粮种再找他们,村与村之间的特产不重样,这样才有利经济。” 曹德恒微微一笑,“小的就说,大人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 “这可说不定!”姜篱玩味道,随后指着廊子留出来的箩筐,“那些是给伙计们准备的,下衙之后你给大伙分发一下,回家赶紧种上。” 曹德恒喜笑颜开,“咱还有福利?” “当然了,在我手下办事,哪能亏待自己人。” 姜篱看着龙小弟那边的手续办完了,将人叫到一边问话。 “村里那些鸡鸭还好吧?” 龙小弟笑眯眯道,“好着呢,按照大人说的按时喂药,大人是不是想吃鸡了,现在还小,下回,下回草民过来一定给大人带两只过来。” 姜篱压低了音量道,“本官这儿得到个消息,卖给你们鸡鸭的大户,他们庄子里的鸡鸭发瘟病死绝了……” “瘟……”龙小弟吓了一跳,刚扯着脖子要喊,被姜篱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不可声张!” “明白明白,草民是太激动了……请大人示下,村里该怎么防备啊?”龙小弟频频擦汗,一时间没了主意,脑海里全是村中三万只鸡鸭也那么给交代了,他对得起谁啊,也只能自挂东南枝了。 “药得继续吃,观察粪便问题,清理鸡舍鸭舍要勤快,垃圾倾倒要注意,不要污染河水,再有,一定要提防有人报复捣乱,生人最好不要让他们靠近鸡鸭,更别急着买卖。” “是是是,都听大人的,那草民先回村了,得赶紧把这事张罗下去才行。” 拜下了姜篱,龙小弟背起箩筐匆匆忙忙走了。 姜篱又叫来了清河村的里正,询问徐氏的近况。 李里正小心翼翼回道,“挺好的,只是徐氏身子薄,心思重,大夫说身体亏了不少,村里人还去山里挖黄精给她补身子,希望她能顺利生产。” 姜篱满意地点点头,须臾道,“李老二的案子,找苦主也有一段时日了,没其他苦主报官,本官决定结案,你回去通知他家里人,若是要看最后一眼的,就这两日吧!” 言下之意,李老二是要被砍脑阔了。 李里正一叠声应是,一双黄浊的眼睛不断打量姜大人神色,从始至终面容冷冽如霜,哎哟,姜大人一女子,提起这些事可以如此铁血,李里正身子都不禁抖了抖,幸好他方才是跟着龙里正一块拥护姜大人滴。 这时,守在后院里的衙役跑了过来,在姜篱耳边小声汇报,说谢公子有请! 姜篱抿了抿唇,这一天天的是要累死她啊! 把现场交给曹德恒和春翘,一口气冲到后院,在见着王爷之前调整好脸色,给他请安。 斜眼瞄着那人的身影,品茗看书,一派悠闲。 “王爷万福,王爷唤下官来……” 萧铣希打断道,“听说你把窦员外囚在县衙里?” “是,翁大人来得急,没带多少人,命下官明日再将人犯送去州府。” 萧铣希一挑眉,“现在送!” 姜篱错愕,讪讪道,“明日……” 男人疾声,“就现在。” 姜篱:…… 还真是要累死她。 她正想抱怨一句,视线却与萧铣希一双深眸对上,那眼底的冷肃如黑云一般压下来,让她瞬间镇静,认真思忖了片刻才道,“王爷的意思,是怕有杀手来劫囚?” “岂止,再加上山匪呢,你这衙门监牢够热闹了,杀他救他是一码事,满监牢的人犯被他们放出来,就是本王在此也难以为你控制局面。” 姜篱卖乖一笑,“不敢劳烦王爷,王爷还身负重伤呢,下官这就去安排!” 她说着作揖就要走,又听萧铣希令道,“叫他们去就是了,别什么都自己做,你来替本王把药换了。” 她动作猛顿,手指颤了颤。 心也跟着颤了颤。 “是,王爷稍后,下官先去调人,再来给王爷换药。”她躬身说罢,便小跑着离开了。 萧铣希从窗下看她离开的背影,神色温和了几分。 只是她这一去,又让他产生了一种怀疑,是不是不听话地亲自去押囚了,久到离谱,感觉从这儿到州府打了个来回。 女人的嘴,也是骗人的鬼。 萧铣希有些头痛地朝外头喊,“姜县令上哪去了?给本……快去找,再不来,我这伤都要好了。” “是,公子稍后!” 衙役领命出了后院,出去了才敢腹诽两句,咱家县令小小身子板能不能撑得住,外头那么多的公务要忙,这后院还有个怨夫要哄! 第95章 换药 姜篱也没去哪,就是去找胡一添,听说他跟着州府的衙役去抄家了,就去找曹德恒负责此事。 曹德恒一走,操练场上分发粮种的事她得收尾,那些没领到粮种几乎已经死心的里正们,一看她折返,又跪了一地,请求姜大人再给机会。 姜篱将他们打发走,一来二去耽误了功夫。 监牢那头点清窦家人犯推上木龙囚车,找姜篱过目确认,她想了想,干脆把早前那几个要砍头的,和贩卖妇女的李哥不买一块押去了州府。 牢里就剩一些轻罪犯人和受伤徒刑的打手一类,这些人,她留着还有用。 等这些事处理妥当,姜篱早把王爷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听着肚子咕咕叫,去了一趟灶房,煮了一锅面,是看见灶房门口熬着的汤药才想起有人等着她。 她赶紧盛出一大碗的鲜肉面,再带上汤药回了后院,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萧铣希不想骂人是假的,可是看着那人谄媚的笑脸,还有手中捧着的一大碗卤肉面,葱香夹着肉香飘进鼻翼…… 他决定,看在面条的份上暂时饶了她。 “王爷久等了,下官特~意~给您下了一碗面,特~意~买了肉做浇头,咱石门县穷,吃的用的只能将就,希望王爷不要嫌弃。”姜篱笑眼弯弯地说着,从旁拖来一张凳子放在床头,很乖觉地端来托盘,给他布菜。 萧铣希瞟了一眼面碗,切得细小的小青葱下是洁白如玉的面条,如丝如缕,挂着浅浅一层面糊,汤底清澈,微微泛着油光,散在面条之上的卤肉,全瘦剁碎成沫,色泽红亮,仿佛白玉上嵌了红玛瑙,诱人至极。 连肉都得切成肉沫,显示肉很多。 萧铣希牵唇一笑,“石门县果然很穷。” 姜篱闻言,了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不知道他关注到了什么而语气揶揄。 她很自然的手法拌匀面条,用小碗盛上半碗的量,递到萧铣希手里。 “王爷试试下官手艺。” 萧铣希接过面碗,在她眼神注视下咬了一口,酱香的卤肉给筋道的面条带来了醇厚鲜甜的滋味,味道很好。 姜篱满脸期待,“好吃吗?” 萧铣希点了点头,“手艺不错。” 姜篱忙寻个借口出去,等到萧铣希吃饱了才进屋来。 “下官给王爷换药。” 说完,将床前桌上整理干净,扶正萧铣希,跪坐在床边,柔声道,“下官开始了。” “嗯!” 姜篱帮他褪下身上宽袍,再到中衣。 最后一层遮挡消失,映入眼帘是男人麦色而光滑的肌肤,有习武之人的健壮紧致,也有养尊处优的细腻光洁。 她用剪子将之前的纱布剪开,随着她小心翼翼扯掉那些与受伤皮肉相连的纱布,神情也不自知的纠结扭曲起来。 血淋淋的伤口开始结痂了,皮下青青紫紫一大片,有些伤口皮肉翻卷出来,十分狰狞可怖。 步虚子说的那两处险先要了他命的伤口,现在瞧着还是血洞,长不好的样子。 姜篱闭了闭眼,在小方布上倒上药粉,轻轻覆盖在伤口上。 萧铣希身子一颤。 “疼么?”姜篱立刻问。 萧铣希没有说话。 姜篱就当他是不疼的,继续给他上药。 药粉应是带有强烈刺痛感的,每次一覆到伤口上,男人的身躯就会颤抖个不停。 分明她坐在他身后,看见的也不是什么漂亮的风景,可她就是控制不住,想起手机里那些体育男生用筋膜刀放松的擦边视频来。真是奇怪,她一个母胎单身,从前没男友也没感觉那般饥渴啊,怎么现在更清心寡欲,反倒受不了一点刺激了? 萧铣希听见了身后人偷笑,起先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她的笑声毫无节制地传来。 他眸色一黯,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很高兴看见他伤成这样? “怎么,本王背上的伤就这么好笑?”他咬牙切齿地问。 姜篱回过神来,扶额,尴尬解释,“不敢,下官……主要是想到今日破了个大案子,心里高兴。” 萧铣希慢慢侧目看向她,见她双颊微红,唇边带着若隐若现的笑痕,怎么看也不像是为了案子高兴,倒像是在思春。 就这么静静看了她半会,直到某人因为换药的动作,指尖从他腰侧摩挲而过…… 萧铣希整副身躯都绷紧了,大手往床边一探,扯过衣衫胡乱地搭在腿上。 要死,这还是个小丫头。 姜篱将所有伤口覆好药粉后,小心翼翼取来干净的纱布开始缠绕。 拿着绷带绕过他肩前一圈,为了看清自己的动作,她跪直了身体,身体前倾,靠他更近一些,温暖的呼吸洒落在他的颈部。 萧铣希颀长的脖颈上,喉结滚动不已。 他的视线,鬼使神差就落在她秀美的侧脸上,呼吸可闻,她的气息柔和纯净,他的呼吸低沉略急,无声交织,徒生一种亲昵之感。 看着她撤回去紧盯纱布走向,萧铣希才幡然读懂了姜篱的无意。 在她再次靠到肩前时,错开了视线,默然注视床铺一隅。 “王爷,你稍微挺一下腰。” 他听话的动了动。 姜篱矮下身去,替他在腰腹上裹伤,“也不知道长何时能回来,他的道观离这儿远不远?” 萧铣希心底泛起一阵失落,她还是真是将一个下官演绎都很称职。 一瞬间,他竟觉得待在衙门里闷得很,“姜篱。” “嗯?” “本王明日启程去邱和府。” 姜篱动作一顿,有些意外,“王爷要走?可是……伤还没完全好啊,这一路颠簸,伤口裂开了如何是好?” 萧铣希呵笑一声,“也不知是谁在本王重伤那日就恨不得将本王送走, 当时怎么不说,怕本王伤口裂开?” 她又缓慢地开始绕纱布,玩笑道,“当时……我还小嘛,不懂事!” 萧铣希无奈地摇了摇头,“山匪之事不可再拖,姬大人也得派人收拾了,否则,山匪下山扰民,你这县令是做到头了。” 姜篱心底微微一动,半晌才问,“王爷缴山匪,能不能带上下官?” 萧铣希长眉一皱,低声斥道,“胡闹,剿匪岂是儿戏,要动用军队,真刀实砍,你以为抓两个小毛贼吗,你一个小孩,能做什么?” 语气虽然凶狠,她看不见的眼神里,却透出宠溺。 “下官想在王爷罩下,苟一下,等山匪头子爆金币,先让下官上去捡一点儿?”姜篱笑嘻嘻道,随着手上扎出一个蝴蝶结来,换药之事结束。 她从身后探出脑袋去看萧铣希反应,秀眉一挑,“行吗?” 萧铣希冷笑一声,“再说吧。” 姜篱一点也不气馁,上位者说话就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不然怎么说,要参考理解呢。 但作为下官,该表现的还得表现,领导看着呢。 净手之后端来汤药伺候这位爷喝下。 姜篱终于可以躺床上睡个早觉了。 第96章 县试即将开始 翌日,风雨晦暝。 姜篱起床后听春翘提起‘谢公子’前脚才离开的县衙的事。 小丫头还眼巴巴地看着她家小姐,那句“小姐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的话,在嘴边滚了几次,因为小姐清冷的脸色,始终没敢说出口。 姜篱沉默了片刻问,“这几日他买了不少家具物什,都搬走了?” 春翘点点头,“带走了,不过留下了一对信鸽。” 姜篱呵笑一声,“药费住宿费都不舍得付一点,亏我昨日还跟他哭穷来着。” 春翘噗哧一笑,像变戏法似地,手里捧出来三个大金元宝,“小姐你看!” “呵,金子?这么大一块?!”姜篱一蹦三尺高,见钱眼开,笑得见牙不见眼。 春翘忙道,“谢公子说这是赏给奴婢的,奴婢哪来这么大的面子,肯定是谢公子不好意思直接给小姐才说赏给奴婢,现在看来,还是谢公子了解小姐,看见这个肯定高兴。” 姜篱高兴,以至于都没认真听春翘话中的暗示,很世俗地咬着金元宝验真,满意点头。 一个金元宝五十两,一百五十两住几天,哎呀,早知道给这么多,就叫王爷多住几天再走了。 她将其中一只金锭给了春翘,“拿去换成碎银子,用着方便些,给谢公子帮忙的那两个衙役各发十两辛苦费,再去买只叫花鸡回来,咱俩今晚吃鸡。” 春翘立马咽口水,笑嘻嘻道,“行,一会奴婢给小姐收拾好屋子就去换。” 姜篱点点头,将剩下的两只金锭锁进暗格里,吃罢早餐,去县衙后堂开会。 照常六房的事务,今日以礼房负责县学的胥吏提到十日后的县试为主。 县试一年一场,二月底进行,选拔前十名去参加院试,院试通过成为童生。 县邑没有贡院,石门县户籍及州府间距便利的因素,有钱人家的孩子住在州府里,也就选择在州府考试,而留在县城里参加县试的多数为贫苦家庭出生。 即便如此,报名还得交一百文填写‘廪保互结亲供单’和五十文县学门斗的复核盖章费用,才能获取考试资格。 县试要做的重中之重,是替朝廷把控审查好考生身家背景,三代中不能有僧道方外者,犯罪及大逆不道者,冷籍娼妓者的后代,商人的后代原则上也不能参加科考,但可以在分家之后获取资格。 这些学子里还得四五人组队,寻找当地廪生做保,保证学籍身份无差,一旦出错,几人连坐,故而廪生也不敢随便赌上自己的前程胡乱作保,有效遏制不符合规定的学子报名。 按照胥吏说的,往年考棚就是将县衙马厩旁粮草房整理出来,整改清扫干净就是考学的格子房。 桌椅灯油等支出由礼房负责,其中不乏消耗品,需要衙门支出一笔费用先行准备。 科举是人生大事,姜篱自不敢怠慢,从公账上支给礼房二十两银子去筹备,多退少补。 春雨一连下了好几日,百姓们从开始的单衣逐渐披上薄袄。 这几日,衙门公堂上的气氛比倒春寒的天气更令人寒心。 前来找窦家讨说法的百姓多不胜数,从姜篱换成潘达再到刘和,三班倒来处理纠纷。 五日后,石门县衙门贴出告示,窦家方家因违法乱纪之事被查抄家产,查出非法侵占良田一百余顷,民房庄子数十间,强暴姑娘妇女共计一百二十八人,打伤打死的百姓二百六十二人。 县民闻讯,惊掉下巴,只知道窦家这样的地主豪绅蛮横霸道,无恶不作,谁能想到归拢在一块算账,是这般恐怖的数字。 县民为受伤害剥削的可怜人感慨,反倒对窦家被查处的源头不大关心了。 听说窦员外要被施以凌迟之刑,县民心底只余痛快,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轩然大波过去没两日,衙门里又来一批打听如何迁籍的管家下人,都是帮自家老爷来问信的。 朝廷当初税制改革,从大到小缴税,这些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人是必须出大头,看见一个石门县有税制保护,纷纷投靠,找到当时的县令马大人,迁籍避税,如今,因为窦家的一锅端,又想着逃离。 也不知是从哪儿传出去的风声,说着石门县的女县令刚愎自用,铁血无情。 说白了,就是不知变通,不懂人情世故,如今县城缺钱就找冤大头开刀吃绝户,谁还不知道死活非要挂靠石门县,得掂量究竟是缴税好还是没命好。 别人不知这风声从哪儿传出,姜篱却心知肚明,跟那黄世光脱不了干系。 若非这些人跑来搅事,姜篱都没想过自己还手握宝藏,什么叫缺钱了就找冤大头开刀,黄知府是给她指了条明路啊。 但她也不会蠢到现在就开始大刀阔斧对付这些深贾巨富,事态越是闹得凶,她就得更低调,省得一个没处理好,吏部那边就有借口罢免了她。 姜篱就跟所有来打听的人说,迁籍先找到翁大人批准,州府那边接纳了,她这边就放籍,总不能让各位老爷员外脱离县籍之后倒成了黑户冷籍吧! 然后转过背,就一只飞鸽放出去找萧铣希,上面只有七个字,‘让先富带动后富。’ 萧铣希盯着纸条琢磨了许久,将这句话理解为一个县城,有钱人都跑了,剩下贫苦大众还怎么管理发展? 他随后召见了翁平耀,详谈了两个时辰。 第二日,知府衙门颁出告令,换籍者必须补足之前逃掉的税款,并按照违缴日期阶梯式罚银,缴税必须将家中账本送至衙门,由衙门审查,查验中发现其他违法问题一律严惩,数罪并罚,绝不容恕。 谁家敢把自己的账本交出去的? 即便是假账,衙门还有这些地主豪绅平日购买的土地凭证,房屋交易凭证,就连嫁妆清单都有,而又不知衙门掌握了他们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怎么给,没一个人的屁股是干净的,给出去就是一个死! 算了吧,夹着尾巴做人,低调再低调…… 第97章 发财的机会这不来了吗 光州府这边有翁平耀,把迁籍的路堵得死死的。 邱和府那边的富商组了局,把知府衙门里的官爷美美地伺候了三天,三天吃九顿,外加别苑小剧场。 那是顿顿有肉,包君满意。 黄知府醉醺醺地被人抬上马车,临走时还跟城中富商拍着胸口保证,他明日就下发迁籍手续,叫人去衙门等着便是。 富商老爷们前呼后拥将人送走。 谁料第二日如约赴会,黄知府却避而不见。 问衙门里的人,都是一问三不知,迁籍之事好像从未发生过!! 有消息灵通的,就说黄知府得了上面的敲打,不露面,有些事就注定黄了…… 迁籍的风波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可富商们整宿整宿睡不着啊,聚在一块想办法,一边琢磨女县令背后的大靠山是谁,一边又琢磨如何能跟女县令成为自己人? 无非钱和色两方面下手呗。 送的礼被姜篱贴出告示,成了帮扶乡里的捐款,这条路恐怕是行不通啊。 最近百花楼里,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的男倌。 许曼娘将这事当笑话说给了姜篱听,问县令大人何时有空去百花楼听曲? 姜篱坐在廊下摇椅上摇着扇子,好整以暇问,“漂亮吗?” 许曼娘往阑干上一坐,煞有介事地挥舞起粉色手帕,绘声绘色道,“一个赛一个的漂亮,那什么貌比潘安气死宋玉来形容都不为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伺候人的本事也不输姑娘,罪奴一个老鸨瞧着都心摇神驰。” 姜篱想了片刻,好笑道,“你说他们上哪找出这么多的美男子? ” “谁知道呢,多数应是从戏班里找的吧。”许曼娘一边说着,捏碎了几颗花生给姜篱送来。 姜篱放在嘴里咔嘣嚼着,觉得许曼娘说得有道理,戏班子里所有的角色都是男子扮演,尤其是青衣,扮上妆,柔柳扶风姿容昳丽,雌雄莫辩,别说女人喜欢,好些男人都魔怔。 可惜啊,她喜欢的是有肌肉的男子,那些男倌还没有操练场上阳刚的实习衙役吸她眼球。 这喜好她没跟许曼娘说,省得消息传出去,百花楼里全是‘如花’。 “待本官有空去瞧瞧,送你一个好东西。”姜篱从座下拿出了 一只水银温度计递给许曼娘。 许曼娘接过来,满眼惊奇,这是什么西洋景? “这做工真是不得了,如今工部都能做这样精巧的玩意了?” 姜篱不置可否,只解释这是何物,“它叫温度计,我教你怎么看哈……” 吧啦吧啦说了一通,听罢大人讲解,许曼娘复述着自己的理解,“挂在墙上看这银色的指针,指到哪就代表今日多少度,零度就结冰下雪,二十来度是春秋最舒服的天气,三十度往上是夏天,今日是十度,对吧!” 姜篱颔首,抬头望着天地间的瓢泼大雨,眼底尽是担忧,“对,今日十度稍冷,所以咱们穿两三件衣裳,其实它的主要作用是给各村子把控农作物做参考的,多了几个,送给你玩。” “那就多谢大人了。”许曼娘爱不释手,赶紧道谢。 “甭客气。”姜篱摆摆手。 温度计是这几日处理窦家纠纷获得的奖励。 她让衙役给领了粮种的村子送去了,教会里正如何使用,倒春寒这样的天气就得注意农作物防冻之事。 听说那些得了温度计的村子,村民反映比许曼娘夸张多了,点灯熬油围着看,看得眼睛肿起来都还看不够。 “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月亮门外,曹德恒撑着伞在雨中求见。 他话音刚落,就是数道惊雷响起,听得许曼娘连连地捂胸口。 姜篱叫他到廊下回话,许曼娘避嫌便先告辞了。 待她离开后,曹德恒说起方才邱和府来人通知防汛一事。 “受暴雨天气影响,河道水位激增,已经超了二十年前的防洪线,暴雨天气再持续个一日半日,河水倒灌,邱和府城内很可能就要发生内涝,他们给各县郡村落发了通知,码头暂时关停,让周边县城做好防汛准备,疏导人员,近期有商队进出邱和府提醒绕道。” 姜篱闻言,突然想到自己除了那些温度计,还收获了一款太阳能天气预报,能够预测未来半个月的天气状况。 最近这一周,都是‘两个脚’的云朵,俗称的中雨天气。 这对于一般县郡而言,到不了大范围涨水的程度,但邱和府不同,它凭着一条运河掌握了北上的经济命脉,运河接纳支流多不胜数,只要还有雨下,城内一定扛不住。 一番思忖后,姜篱抬头,看着曹德恒紧张严肃的脸,微微一笑,“你迅速带上所有衙役敲锣打鼓,什么铜盆铁器都行,把县民都召集起来,就说本官要开动员大会!” “是!”曹德恒条件反射地抱拳,转身刚要离开,才觉得不对劲,又回转身询问姜篱的用意, “大人的意思,咱们要出人给邱和府救灾,可……这时候是不是早了些?” 他没有天气预报,自然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转晴,但没人是希望灾难降临人间,打心底还是希冀着不管是哪儿,洪涝灾害都不要发生。 姜篱撇了撇嘴,“谁说本官要给他们救灾,他们邱和府自己没人吗?要不要派人去,也得翁大人下令才是,先是州府才到县城,本官啊……”说到这,她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带咱县民发财!” 曹德恒:…… 他的无语,不是觉得大人掉钱眼里,是想不通邱和府内涝,他们能捡什么好事? 想知道答案,就不多浪费时间,曹德恒赶紧召集人手走街串巷,敲锣喊话,让百姓到县衙门口集合。 第98章 办民宿 衙门通常不敲锣,敲锣必有大事发生。 “哎哟,把我老婆子这小心肝呐吓得噗噗跳的,外头发生啥大事了?” “是啊,平白无故突然敲锣想吓死谁啊,莫非是山匪打进城了? 众议纷纭之际,百姓纷纷走上街头,遇熟人往外跑,忙问他们可知外头发生了什么大事? 巧得很,还真有知道的。 “赶紧去县衙门口,听说姜大人有好事惠及县民,也不知是派粮还是派钱,赶紧走吧,去晚就没了。” 街坊邻里一听,披上蓑衣,打着雨具争先恐后赶往衙门口,紧赶慢赶到了衙门附近,却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 半空中被油纸伞填得满满当当,蜿蜒的纸龙一直向前向后延伸,没有尽头。 别说看见县令大人,自己都被挤在三条街外,吵吵嚷嚷不知前头发生何事? 为了避免踩踏事件发生,姜篱在衙门口聚集百余人时便宣布了自己的计划。 她手持铜喇叭,眉眼飞扬大声喊大家安静。 一听县令大人说话了,现场的喧哗声瞬间消弭,这时只能听见跟着阿娘来的小娃儿兀自哭闹,被她阿娘一把捂住嘴,不许吵! 除了雨点滴落的声响,百姓们的呼吸放得很轻很轻…… 对着无数期盼的面孔,姜篱笑道,“衙门接到邱和府通知,说他们城内近期可能因雨水天气导致河水漫灌,极大可能城内会被淹没……” “哗!” 有些急性子的县民就开始插嘴议论起来。 有说好几十年没见着内涝了;有说邱和府离县城挺远,咱又属上游路段,内涝会不会殃及石门县?有说这么着急叫人集合,恐怕内涝已经蔓延,县令大人是叫他们转移阵地上山去吗? 论什么都有,就是不愿意听衙门的人解释。 姜篱喟然长叹,索性站到椅子上,叫衙役敲锣提醒,县民才逐渐安静下来。 “内涝不会来到我县,这点本官可以向大伙保证,衙门叫大伙来,是针对邱和府内涝之事做应对,说白了,就是领着大伙赚些小钱……” “哗……” 急性子的县民又开始了。 大人啊,怎么赚钱啊?大人啊,赚什么钱跟内涝相关的?大人啊,是不是咱们出动人员去救助,邱和府发补贴啊? 衙役的铜锣铜盆“哐哐哐”地敲,就差没捅出个洞来。 姜篱扶额,这届县民真的难带!! “大伙稍安勿躁,听本官先把话说完,中间不要在插嘴,否则赚钱之事稍纵即逝,说没就没了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让县民闭嘴。 姜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道,“我县只有一间客栈,外加几个私塾花楼和废弃的宅院可供避雨,能接纳住宿的客流量实在有限, 若邱和府发生内涝,大批商人和百姓会出城避难,届时城内肯定人与货挤得满满当当,要如何解决这些人的吃住问题,衙门思前想后,决定在县城内开办民宿! 所谓民宿就是县民们,也就是你们,家里有空余的客房,小院子什么的,拾掇拾掇整理出来,供人吃住,住宿者支付给你们相应的吃住费用,你们乐意不乐意啊?” 县民们面面相觑,私底下议论几句,人群人立刻就有脑子灵活之人高喊起来,“大人,你说的不就是打尖嘛,州府里有很多百姓家,遇着客栈满客时,也会上街拉客住自家柴房去,费用一般比客栈便宜些。” 姜篱颔首,微笑道,“意思是没错,可咱不是为了内涝做民宿,毕竟内涝又不是天天有,洪水退去之后,咱石门县忙活这些不成一次性的了? 咱们得做出自己的风格,把‘民宿’的牌子打出去,让别处的人都知道咱石门县有民宿,这里不仅住宿条件好不用睡柴房,还供应饭菜给跑腿办事,有花有草每家风格都不一样, 同时,衙门也会极力的配合调度,比如到了晚间,咱请耍把式的表演些节目大家同乐,城门附近举办篝火晚会等等等等,让外地人提起石门县就想到民宿,他们将来在行商赶路时就会特意调整路程,选择在咱们石门县过一夜,这样民宿的生意才能一直做下去,才不枉费大伙这几日的辛苦准备不是?” “大人,你说得草民现在就想回去收拾了,草民家里就草民一个公耗子,屋子倒是不少,若是能改做民宿,草民来年能不能娶上媳妇啊?”一位县民憧憬地问。 四周百姓纷纷笑起来,又听县令鼓励他道,“只要勤快,这年头还是可以通过勤劳致富的,别说娶媳妇,来年弄不好媳妇孩子热炕头了。” 这话说得催人奋进啊。 有些县民就问了,“大人呐,遮风挡雨的地儿倒是有,吃饭的碗碟也有,可床没有啊,这弄一张床得花不少钱呐,咱上哪整弄去?” 此话一出,还没等姜篱开口,旁边就有妇人三言两语给他解决了,“这有什么难的?家里不要的木板钉起来就行,柜子放倒咯铺上软被不就是一张床了!” “对啊,实在不行,木匠铺子里多的是木板子,你买上几块,和家里剩下的凑合凑合不也能当床使?若没生意时,木板也好收拾,叠起来就行,多方便的事啊!” 那汉子憨憨笑起来,“还是妇人会持家,我怎么没想到?” “那当然,论持家,咱女子可比你们男人聪明多了。” “是是是。” 这边乐乐呵呵,那边有人又问了,“大人,若咱们收拾出来,邱和府没人来怎么办?” “对对对,我之前就想说,即便他们来了,这县城里家家户户做民宿,大伙抢客人少不得打架,弄得乌烟瘴气也不行啊?” 姜篱沉吟片刻后回道,“所言甚是,邱和府若是内涝,一般百姓来不来本官不敢保证,可漕帮码头上的商队为了保住货物,一定会退守到咱石门县来,不用怕没客人, 至于说到抢客……本官给大伙准备一套方案你们听听哈,首先,来客得先满足客栈的需求再到民宿,这个不用争为何,你出门在外也会首选客栈住宿,满客才会另寻其他办法, 如此,在客栈满员之后,衙门会带头出面给他们担保,让其安心入住民宿, 而县城里要办民宿的人家,先到衙门来报名,由衙门统一监管,价格按照优到平统一定价,具体如何定价和审评,衙门随后出方案, 此后呢,衙门推荐,自然只有册子上登记的合格的民宿,有了衙门给客人作保,他们住下才安心。 当然了,跟衙门备案的民宿,必须奉公守法,不可做出偷窃私盗的行为,丢了咱们整个石门县的脸面,大伙都不会放过他,也将在衙门这儿成为黑名单商家,以后衙门里有啥好事,他都没份参与,这样说,大伙可明了?” 众人纷纷点头,“明白明白,衙门帮咱们作保,客人信任朝廷,双方得益。” 姜篱满意一笑,这消息她只用说一次,随后就一传十,十传百,成了全县百姓都知道的通知。 县民一声声拥护中,往名册填报自家地址,家主姓名。 并听取衙门号召,回家整理屋子的同时,在自家门前订上一块小牌子。 具体做什么用,过两日便可揭晓。 第99章 创死她得了 每家每户自个动手先行整理布置,衙门做好调控,之前在衙门登记过名字的工匠们派上了用场。 将他们召集起来,给县民家里做一些简单的维修,比如有些人家院墙倒了半边安于现状的,泥瓦匠可助,再比如谁家楼梯板断了,门窗破损,得过且过的,木匠就负责修缮。 总之一句话吧,自己的家再破败自己住着都无所谓,要拿来做生意,就得换一个标准对待。 工匠里除了手头上生意实在忙不过来的,大多数都因雨季闲置在家,回村里种地也不是时候,接个衙门的活,总比在家待着发霉的好。 衙门按天支付一百五十文的酬劳,相当于平日收入的两三倍,无不为之心动,得到安排后,就带着学徒工具走街串巷补空缺去了。 姜篱将六房的胥吏聚集在一起,共同制定了民宿的评定标准。 能提供五间房以上者,整体干净整洁,小院落里有景的评为优等上房;三到五间,各方面条件过关评为中等房;三间以下都为普通房。 按照双人房的标准定价,每间房从优到平每日收取三十文到十文的报酬,节假日可适度涨价,涨价幅度不超过报价的百分之二十,由衙门监管。 也就是说,不是你想涨就可以涨的。 当然了,现在匆忙应对做出来的民宿并非终身制,通过日积月累的运营,优等房服务不好可降级,普通房通过装修也能升级,评定资格由衙门发放。 客食费用收取要征得客人同意,客人入住之后可以提前问询确定,不可强行附加在住宿费用中。 客食定出标准,按照四菜一汤,八菜一汤,十菜一汤的标准收费,价格比皓月楼便宜三成,若时蔬价格上涨,可酌情调整。 姜篱又请了皓月楼的掌柜及其伙计对县民进行了临时培训,包括接待流程,十二时辰供应热水,熏香去味去潮驱虫,床上用品如何清洁消毒几方面。 掌柜教导要热情服务,但避免打听他人隐私,可又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要及时报官,家里的妇女姑娘要与客人避嫌,以免被滋扰,布局上要如何安排等等,尽心尽力提点到位。 问他怎么会愿意倾囊相授? 那有什么办法呢,他就一间客栈酒楼,就算他想让所有人挤在客栈里也是不现实的,那还不如配合姜大人办好民宿,县民有钱了,说不准哪天要到他酒楼里消费不是? 民宿改造进行得争分夺秒,如火如荼。 衙门又联系了一些老手艺人和老把式。 耍把式的团体一般都是走南闯北不会定居一处,但总有老了残了回到故地来,还有一些自学把式者当娱乐爱好的,将这些人统一起来整合资源,也能凑出一个由衙门聘请的艺术团,表演打铁花,跳火圈,傩戏祈福,二鬼摔跤等民俗节目。 什么卖花灯,猜灯谜,吃的喝的小摊贩,不用衙门联系,自己就知道该往人多的地方凑。 哦,差点把说书人给忘记了。 姜篱赶紧写上几篇《霸道王爷爱上我且只爱我而后爱我全家》类型的话本子拿给说书人进行改编。 她信心十足,谁料说书人看罢,一个个面色凝重犹如看手机的地铁爷爷。 眼前这纸是纸,字是字,凑在一块他们怎么就不认识呢? 实在是带给心灵的冲击太大了!! 看他们一个个沉默似金,姜篱满脸不解,不是说写充满酸臭味的爱情故事流量大吗,她写了,怎么这些人还一个个的便秘脸? “有什么话,各位老先生尽管畅所欲言。” 既然是县令非要他们说,他们就不客气了。 坐在左边手的说书人,薅着他没剩几根的花白胡子,质疑道,“大人,这话本子是谁写的?如此的离经叛道,如此不通常理,简直狗屁不通……” 姜篱那句‘我写的’硬生生被口快的说书人给堵了回去,她将视线放远,咬着牙根微笑问,“哪里不通了?” 老头道,“大人请看,这王爷爱上我而后爱我全家?王爷怎么会爱上我呢?哪怕爱上我,又怎可能只爱我一个?这比修仙得道更匪夷所思。” 姜篱猛翻一个白眼,哦,爱我一个就不行,就非要宣扬三妻四妾是吧? 这社会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酸腐文人给糟蹋坏了。 她闭了闭眼,本着虚心好学和公事办妥的原则,僵硬笑问,“那应该写什么?” “应写娇美公主爱上穷书生且只爱穷书生一个,而后伺候书生一家老小,任劳任怨,贡献一生,这样百姓才能效仿,女子才有成为贤妻良母的追求,这才是最叫座的本子。” 姜篱猜到了,男人守着一个女人就不行,女人就要为了穷书生变超人才卖座! 好好好,衙门审案多见这样的现实带来的悲剧就算了,连写两个话本都要被这样设定。 姜篱忍不了,用力一拍桌。 “啪!” 震得盖碗茶杯‘晃浪浪’的响,说书人们迅速交换眼神,然后赔笑着打圆场。 坐在对面的说书人立马道,“明白明白,咱干脆别写王爷公主了,老夫有一个,天上的七仙女下凡看上了放牛……” “打住!换……”姜篱喝止道。 众人面色一僵,坐在右手边的说书人立刻唱完白脸唱红脸,“你们这些人啊,大人的意思,是要找平凡男女寻常夫妻相濡以沫的故事, 老朽不才,突然想到一个,做桂花糕的李娘子,她打小就与寻常人不同,热爱做吃食,可惜天道不公,降下灾难……” 姜篱的眉心越蹙越紧,心跳却越来越快,隐隐有一点错觉,天上掉下一块巨大陨石,立马就要创死她了! 那老头的话仍在继续,“亲人离散,朋友背弃,受骗无数,历经百劫仍坚韧生存,最终觅得良人,二人结为夫妻,夫妻恩爱,生儿育女,李娘子重拾旧手艺卖桂花糕,因为口味好分量足价格便宜,深受广大百姓喜爱,李娘子也凭着起早贪黑做桂花糕赚到的银子……” 姜篱马上抢答,“荣登首富宝座!好,这个设定很好!!” “欸欸欸!”三位老先生连忙摆手,打断了姜大人的莫名高兴,“卖桂花糕怎能成首富呢?太不严谨了,且缺乏卖点,老朽要说的是,李娘子用赚的钱供丈夫读书,丈夫不负众望高中状元!这就是‘做糕助夫中状元’的故事。” “啊?”姜篱呆住了,只听得脑门上天雷滚滚,被陨石创死了! 天呐! 搞了半天,仍旧是为了男人付出一生啊! “呵呵呵呵……”听到三位长者频频称赞此故事立意绝佳之时,姜篱竟笑得哽咽。 听闻那近乎癫狂的笑声,三位老者不解地互看,县令大人为何发笑? 姜篱自己笑够了,抹干眼泪,朝外走去,丢下一句,“就当本官不曾来过!” 第100章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除了自己的言情话本子跟作者本人写的小说一样没几个流量受众之外,姜篱其他方面的工作进展顺利。 比如找百花楼那些姑娘男伶排舞,比如在北上邱和府那条路上进行一定的维护,确保不会因为泥石流塌方等情况阻断来客。 再比如,增设县学考棚格子屋接纳临时学子;甚至城中日常开销的灯油火蜡,吃喝拉撒所需,安排专人前往光州府采购。 只要是姜篱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都完成得很好。 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地期待着邱和府能真的内涝! 黄知府听说此事,气得在床上躺了三天,怒斥姜篱狂妄至极。 他颤抖着手要写折子,举告姜篱发国难财,作为朝廷命官,没有半点忧思帮扶同僚之心。 最后还是被幕僚给劝住了,先不说姜篱背后有人撑腰吧。 于情于理,姜篱不是黄知府能管的人,也不能越过翁大人去办这些事。 再说,发国难财这种罪名也不确凿,毕竟石门县办民宿也是为了接纳受灾百姓,某种层面上说,是替邱和府解决了这些人的吃住问题,不至于引发民乱。 黄大人现在要做的,就是从床上起来,将考学的学子进行合理分配,再大的事也不能耽误读书人考学不是? 黄大人听罢,手更抖了,目眦欲裂的发誓,终有一日要将石门县纳入管辖范围,到那一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姜篱滚蛋!! 光州城官邸,翁大人站在书房外向萧铣希汇报了石门县近况。 王爷与他聊了将近一个时辰,可怜的翁大人,连书房门都没进去,只是站在风雨中,冷得哆哆嗦嗦地回话。 石门县里,改造工程紧锣密鼓又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三日,衙门给每家每户评级的结果和住宿报价都写在了门外的小板子上,有效治理市场。 各项措施跟上来,遍地开花。 当天夜里,也就是县试的头一天凌晨,首批逃离邱和府的灾民抵达了石门县。 姜篱闻讯大笑。 好好好,终于来了,天气预报诚不欺我! 穿戴整齐,漏夜骑着她的小矮马“笃笃哒,笃笃哒”冒雨赶到城门上。 一看南下的百姓浩浩荡荡排出长龙。 值夜班的大方在旁唏嘘,“都说了会内涝,非得等到真内涝才出城,有时还真不能怪朝廷不作为,是百姓非得眼见为实才相信。” 姜篱长叹一声,“没办法,那是他们的家,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走。” 这时,风雨中传来大嗓门的汉子喊话,“官爷,邱和府亥时水漫内城,咱们离开时洪水从脚踝眨眼就到了膝盖,跑得快的都出城了,无处可去,求石门县收留!” 姜篱咧嘴一笑,展臂高呼,“就冲你这么会说话,开城门!” 大方坏笑不已,大人还真是,把请君入瓮说得那么清新脱俗。 他随后跑下城楼,协助灾民有序进城。 县民得知灾民入城后,按照衙门吩咐的,派出当家人前往皓月楼门口排队。 城内迎来了络绎不绝的民众,能投奔亲戚的,自发去了,大多数是要住客店洗澡更衣睡好觉,便直奔客栈而去。 眨眼功夫,皓月楼客满的牌子就挂了出来。 轮到县民上场了,排好队,搓着双手露着职业性的笑脸与客人接洽。 刘和领着衙役在现场调度,客人要住什么样的房子,就叫来相应标准的县民领走。 灾民们初初还有些紧张担忧,怕遇到流氓县令伙同县民坑蒙拐骗,到了县民家一看…… 呜呼,老乡啊,你们是把自家舍不得用和最好的东西都拿来送温暖了,再看热水包子姜茶一应俱全,当即破防,抱着主家是痛哭流涕,大呼‘天道无情人有情!’,‘你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看看,只要服务得好,他花钱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一波波的灾民陆续得到妥善安置,但整个县邑的容客量不足以接纳所有投奔的灾民,大方和詹五扎几人奉命回衙门清理场地。 “奇怪了,怎么灾民都能掏出钱住宿,就没有个别身无分文的?”詹五扎实习生,见的世面还太少。 大方一边将早几日提前买回来的草席在廊下屋檐底铺开,一边教小弟,“即便不住宿,总得吃饭吧,没钱的人,压根哪都去不了,只能在城内泡水,那些富商在城外有庄子别苑,自然就去那边了,剩下都是商队和一般家庭,都是出门在外不会因为钱的事跟人撕破脸皮的,咱大人这招,真高明!” 詹五扎听罢也是频频点头,对姜大人的崇拜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咱家大人就像小仙女一样,天上那位掌管雨神的仙女,能算准邱和府定会内涝!” “屁话,咱大人算不准她能是咱大人吗?”大方给了詹五扎一个盖帽,教训道。 詹五扎嘿嘿笑,心里却倍感委屈,大方哥,你说的才是屁话吧! 衙门里能提供二三十个地铺,不过衙门这个地方吧,好些人迷信不敢进,也没太多人抢这二三十的床位。 姜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站在风雨中过夜,又派人去附近的百姓家里协调,能不能腾出几个大通铺出来,好歹先应付过这一夜吧。 忙忙叨叨的夜晚终于过去。 看着整个县邑从灯火辉煌,喧闹嘈杂转为吹灯拔蜡,恢复雨夜寂静。 姜篱站在城门上,引以为豪,满面春风。 卯时过一刻,一夜没睡好的曹德恒提前上衙了,领着礼房县学的胥吏赶来请示,“大人,县试响头炮的时间到了!” 幸好这俩人是站在她身后,没看见姜篱过于骄傲的笑脸。 她忙正了正脸色,转身看向那二人,县试响头炮,她倒不知这许多流程,但能理解这么做的目的,笑着问胥吏,“放完炮,本官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吧?” 胥吏微微倒抽气,面上无异回道,“县令必须在考场内,还有很多事等着大人示下。” 姜篱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 “大人!” 姜篱看着曹德恒突然面露惊恐向前冲来,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的最后一眼,只见着一道玄色衣角掠过,随后落入一具坚实的怀抱里,听着那人轻声叹息。 “还以为你是铁打的!” 第101章 咱讲良心 姜篱醒来时,四下无人,窗外苍穹笼罩着灰色,辨不清是早上或是下午。 雨已止歇,而狂风裹挟着树枝舞动,沙沙作响。 “吱呀……” 屋门被人推开,春翘端着温了不知多少次的饭菜走了进来。 见着正要下床的姜篱,又惊又喜道,\"小姐您醒了?\" 姜篱穿鞋之际询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酉时六刻。” 春翘上来为她披衫,想了想,补充一句,“是二十八的酉时六刻,小姐体力不支在城墙上晕倒了,步虚子道长把脉,说您身体无大碍,就是太累了,然后往你嘴里塞了颗药丸,你就睡到今天了。” 二十八! 姜篱顿住动作,震惊道,“你是说,我睡了三天两夜,县学已经开始三天了,谁放的头炮?” “光州府来的同知李大人,但是小姐,不是开始三天,是县学马上就要结束了!” 姜篱好笑地挑眉,是啊,考试也就考三天,原来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快。 她都不知该吐槽些什么了。 “大师傅给的是什么药啊,我能睡这么久?!” “奴婢问了道长,可道长不跟奴婢说……”春翘悻悻一笑,端来了饭菜,一碗肉沫粥。 她说要伺候姜篱进食,被姜篱拒绝了,又不是病到抬不起手的地步。 “这两日衙门里有何事发生吗?” “邱和府内涝之事传到光州府,翁大人派李大人到石门县指挥救灾,看小姐晕倒就顺手接管了县务,把潘大人骂了一顿,不过……” “不过什么?” 春翘面露委屈,“那李大人对小姐晕倒一事颇为不满,私下责备小姐女儿身不堪辛苦,不如男儿来得健壮……小姐,奴婢真替你委屈,你起早贪黑为县务忙碌,是个人总会生病的嘛,即便男子,承受小姐这样的工作量也会生病啊,黄知府前几日不也病倒了,怎不听他匪议?” 姜篱用帕子拭掉嘴角的粥渍,道,“没什么好委屈的,男子身体经得糙是事实,要换就换呗,上次不是说会有一位新县令过来,若是真把我换掉,我就另寻发展,买些地买些庄子自娱自乐。” 春翘倒是希望如此,好过小姐废寝忘食忙到晕倒。 喝完粥,姜篱换好便装,欲往临时贡院看看学子们考试情况,顺便拜见一下李大人。 贡院离她这儿也不远,就在后门,只是眼下各处都封闭着,须出了衙门绕个大圈去后门。 她刚踏出衙门,对面馄饨铺子里,呼啦抄一下涌来好些百姓,笑眯眯把姜篱团团围住了。 “青天大老爷,姜大人,咱们看你来了!” “衙役不让咱们入内,只好守在门口等,可算是把你给盼出来了!” 姜篱寸步难行,听到这些话很是困惑,“发生何事了?为何要来看我?” 一名胖妇人凭借身体优势,轻易挤开人群来到前面,把装满鸡蛋的篮子塞进了姜篱的怀中。 姜篱下意识抱住。 那妇人激动道,“姜县令,咱们听说你病了,可衙役骗咱们说你没事,谁不知道啊,姜大人是为我们才累坏的,是不是啊姐妹们?!” “是啊是啊~”一群妇人激动应声。 “大人,咱老百姓,别的没有,就有一颗良心在,这谁对咱们好啊都记在心里,这篮子鸡蛋是民妇邻居几个凑出来的,万望你收下,好好补补身子。” 姜篱垂眸一看,这篮子鸡蛋比上回郑大山夫妇代表全村送来的还要多。 看得她心里暖暖的,紧接着,什么晒干的腊肉腊鱼,小菜水果,腌的咸菜豆酱铺天盖地往姜篱和春翘俩人怀里送。 “大家听我说……” “别说了大人,这就是一点儿心意,你为了民宿之事病倒,如今咱们不缺这两个鸡蛋一条腊肉过日子,您就收下吧!” “胡闹!”姜篱喝斥,可没人听她的,她只能拔高了音量叫守门的衙役过来帮忙,那两个家伙,来了就帮忙收货,一点默契都没有。 送完礼的妇人迅速跑掉,眨眼时间,街上空空荡荡,只留下姜篱几人和馄饨铺子的店家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姜篱回头怒视那两名衙役小弟,看他们一个脖子上挂着两条腊鱼,一个挂着两坛腌菜,顿时就没了脾气。 佯作不高兴地问,“你们怎么回事?我让你们来帮忙,不是帮忙收礼的。” 其中一人憨态可掬地笑说道,“大人,属下说句实话,自从你生病的消息传出,她们日日都来,咱奉命不让进,他们就坐在对面的铺子里等,也没说叫属下转交,估计是怕这些礼送不到大人手中,就日日等着,这份坚持,大人今日不收,明日他们还会来的。” “哎……罢了,人都跑光了,也不知还给谁。”姜篱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蔬菜瓜果交给衙役,让他们拿去灶房里。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馄饨店的店家突然跑了出来,‘噗通’一下跪倒在姜篱跟前,纠结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县令大人,草民……” 姜篱被这些人一惊一乍的举动搞蒙了,怎么他也要送礼吗?那当时为何不来? 那就不是要送礼了,是要诉苦! 思及此,她正了正神色,问道,“你是有冤情要诉?” 店家点点头,然后又把头摇成个拨浪鼓,说是也不是。 还十分难以启齿地磨叽了好半晌 ,在姜篱再三催促下才豁出去道,“大人,您……您相公这些时日在咱们这条街上消费……一文不给!” “我相公?”姜篱瞠目结舌,睡了一觉,她就有相公了? 第102章 学子,考得怎么样? “就,就是一位姓谢的公子,他……好似没有带钱上街的习惯。” 谢公子,萧铣希啊? 姜篱一脸无语,僵硬着脖颈看向春翘,脑海里却浮现出初五凌晨拥她入怀之人,还真是他来了? 春翘以为小姐是叫她给钱,忙掏出一贯钱来,“我们给我们给,多少钱?!” 店家诚惶诚恐道,“共计七百八十文,大人,若是几十文钱,草民就当是孝敬大人了,可是太多了,草民有些负担不起……这些也不全是草民的,是一条街上所有店家的……” 姜篱目光随春翘数钱而动,在店家接过钱之前,突然伸手阻止,吓得店家再次跪倒。 “你说这些时日,他一个人花掉了七百多文钱?”姜篱前一刻的好心情,都被这一刻的萧铣希破坏殆尽了。 她的名声啊,好不容易赢得县民爱戴,倒是家门口起火。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店家磕磕巴巴道,“半个月前是一个人,近三日与一众看似强盗山匪者同行,草民也不敢肚子,大人,您那么好的人,可千万别让你的后院……” 是不是该说后院呐?店家甩了甩脑袋,继续道,“切勿让尊夫毁了您的好名声啊,像个街溜子一样跟那些流氓匪类为伍,累及大人。” 强盗山匪? 原来如此,错怪王爷怪早了哈。 她蹲下身,笑眯眯将钱塞到店家手里,压低声量道,“你跟大伙说别打草惊蛇,钱收着,但就当没收到,下次那些人再来消费,你平日怎么演继续怎么演,明白吗?” 店家一叠声应是,他自然不知衙门里有什么布排,只是他想提醒的话传递到位了,大人叫他如何就如何,他相信大人不会因色误事的。 姜篱走到半路上,突然一拍手。 “哎呀,我怎么没提醒他们,我没相公!” 春翘也跟着一拍脑门,“奴婢也没想起来,这下怎么办啊,店家不会传出去吧?” 姜篱调头走,听完春翘说的,又调头回来,“没用了,现在提醒已经晚了,店家都说半个月前就开始了,这个萧……谢公子,啧,我得好好跟他谈谈,不能他住在这,他手头忙什么事我一点儿也不知情,这都冒出相公来了,我不要名声的吗?” 春翘噗哧一声笑,却没有说什么。 姜篱回头看她,“笑什么?我说得不对?” “小姐自是不会错的,奴婢只是觉得,咱也没拿刀架在谢公子脖子上让他那样说,弄不好,谢公子是喜欢小姐才那样称呼的。” 姜篱想都不想就摆了摆手,“那不可能,他是来查案的,这样称呼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我说要打听,是因为不知他布局如何,跟喜欢不喜欢没关系。” 春翘略显失望地嘟了嘟嘴,她家小姐今年要满十七了,咋就还没红鸾星动呢? “对了,谢公子这三日在哪啊?” 春翘闻言,赶走两步,跟上来回道,“每日早出晚归,具体上哪奴婢也不敢打听啊!” 姜篱呵笑一声,胳膊搭上春翘肩膀,笑问,“你怕谢公子?” 春翘连忙点头,“除了小姐能跟谢公子单独在房里聊上个把时辰,平时咱们看见的谢公子都是冷性情,就像从前咱们这些做奴婢的看见侯爷一样,没来由害怕!” “这么说,他将来可能是位爹系男友。” “啥叫爹系男友啊,小姐?” “你还小,不用打听。” “哦!” 转过僻静的巷尾,眼前光线一亮,就见着很多学子家属翘首以盼,等着考试结束。 县衙后门紧闭,衙役三米一人把守着现场秩序,后街两旁还有卖炊饼糕点的摊贩,马车停靠在更远的地方,所有人都在努力地保持安静。 姜篱站在一棵柳树底下,不多时三门大开,百姓们一拥而上。 礼房胥吏从考场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气沉丹田,高声一呼,“县试结束!” 锣鼓声紧跟着敲响,一大批学子列队出考场。 这下街上就热闹了,家属的呼喊声,见面之后的交谈声议论声交织在一块,闹闹哄哄。 姜篱笑盈盈的迎上去随机采访,抓着一位落单的少年,用极快的语速问,“这位学子,你考得怎么样?李大人出的题难不难啊?” 那位学子可能社恐,低着头一言不发灰溜溜从姜篱身边溜走了。 姜篱又逮住一个面貌清秀的学子,问,“欸欸,这位学子,你感觉自己考得怎么样?” 那学子淡淡一笑,“我感觉,就那样吧!” “什么叫就那样?” “就是比考的好的差,比考的差的好!”说罢,一个虚晃又从姜篱身边走过去了。 吃玉米啊,甜的比糯的甜,糯的比甜的糯? 姜篱又逮住一个落单的,“这位学子脚步匆匆是不是考得不错,精神抖擞的?” “还是有把握能进前十,请让一让,学生赶时间回家种地!” “哦!”姜篱赶紧往旁边一挪,眼巴巴看着他走掉。 她拉着春翘退到路边,疑惑道,“奇怪了,都说还行,可这个状态吧,究竟考没考好啊?” 还没等春翘开口呢,旁边的摊贩就说了,“马上烤好,您稍等。” 姜篱怔怔扭头,原来自己站在一个烤饼摊边来了,咯咯一笑,“那就来两个烤饼吧。” “好勒好勒,我这个饼肯定烤得好!” 姜篱再次将视线转向考场门口,看有些学子在家人面前高兴狂喜,有些心酸失落不愿多说话。 失落的比高兴的多! 看来她也没必要再采访了,万一把考得不好的小小的学童刺激哭了可怎么办? 等她把烤饼吃完,学子们也慢慢的散去。 就在她准备进考场看看同知大人有没有出什么高难度的题目来为难她的县民时,就见刘和和几名胥吏簇拥着一位中年男子缓步而出。 金红色官袍,想必就是李大人了。 “你县学子水平还是差了些,就算是去了院试,也不会有几个出彩的,徒占名额罢了。” 乍一听李大人这样贬低她的县民,姜篱眼神立刻就冷了下来。 “下官姜篱拜见李大人。” 李大人扭项回头,眯着眼将姜篱上下打量一圈,负手淡淡看着她,“姜大人,醒得很是时候啊!” 姜篱“哦”了一声,坦然自若道。“这不是多亏了李大人,没有李大人在此坐镇,下官也不能休息的这么好!” 刘和几人一怔,这火药味,怕不是还没休息好吧,大人这样不客气,也不管李大人听着是什么感受? 第103章 正好利用这阴谋 李大人能有什么感受?就觉得姜篱猖狂至极!! 他好歹也来帮了忙的。 想他一开始奉命来指挥救灾,得知寨民半夜涌入石门县,怕县邑里太乱闹出大动静,他来指挥指挥,慰问慰问,走个过场,回去就能在自己的政绩上添一笔。 结果倒好,一下榻就像坐牢一样进了县学考场,一待就是三天。 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姜篱怎敢这样与他说话? 想起这三日在这简陋的考场里吃不好睡不好的艰辛,李大人就心如火烧,正欲发作之际,又听姜篱道,“李大人这三日辛苦了,下官在皓月楼备好了酒席,还请李大人不要嫌弃,吃个便饭再走!” “你!”李大人差点被姜篱这话气晕过去,他说走了吗?他说自己要走吗? 吹胡子瞪眼的回头看周围这些笑嘻嘻充当和事佬的面孔,没一个熟悉人,最后还是抓了刘主簿来问话,“姜大人平日言行就是如此吗?”跟个傻子一样! 当然这后半句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他是个有素质的上官! 刘和眉开眼笑道,“县令大人至情至性,有什么说什么,咱都习惯了。” 李大人哼哼两声,心里想你们习惯,那是因为你们是下属,我可是同知,是她的上官,也难怪黄世光到处诋毁姜篱了,啧,她会毁掉整个光州府声誉的! 他一甩袍袖,恨恨道,“不吃了,你石门县的饭菜,本官无福消受!” 姜篱跟随着他的背影转身,朝外高喊一声,“来人,给李大人备轿,把大人平安送回光州府。” “不用了,坐不起!”李大人怒气腾腾地拒绝了,说不要就不要,独自腿着去找带来的马匹。 姜篱仍派了两名衙役跟随,省得李大人路上摔一跤,怪她招待不周。 片刻后,几位县衙里的人怔然回神,刘和面露担忧轻声问道,“大人,你跟李大人置气又是为哪般啊?” 姜篱撇了撇嘴角,“因为他说本官坏话,女人报仇不等十年,还有啊,他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县学子水平差?” 一说到这事,刘和与负责县学的胥吏对视一面,唉声叹气起来。 胥吏道,“大人,这县学考试吧,县令从四书里抽两道题,及冠的一题,未冠一题,但李大人……他全给统一了,且难度也提高了不少,咱也不能说大人是故意的,只能说……李大人在知府待久了,见得太多秀才举子,都已经忘记了咱这是考童生呢!” “我去口口口!”姜篱当即飙脏话,咬牙切齿,“那你们还说我跟他吵架,分明就是不想咱县出人才,我找他去!” 几名胥吏赶紧扯住她官袍,“大人大人,稍安勿躁,是咱们自己阅卷,自己阅!” “那还差不多。”姜篱长舒口气。 可一想,还是好气,凭什么一句话就把别人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辛苦付之一炬啊? 提高难度,临走时对胥吏说那么一番话,不就是在暗示考得不好是乡村教育落后导致,分明就是在玩那套‘寒门再难出贵子,吊丝决不许逆袭’的抱团贬踩。 思忖片刻,姜篱突然对着几位县学胥吏露出诡异笑容。 笑眼弯弯却见眸光潋滟,一看就憋着坏。 (⊙o⊙)…大人,你有话直说,别这样笑,咱有点害怕。 “大人,你有啥指示尽管示下。” “对对对,咱都听大人安排。” 姜篱轻轻扬起头,笑容透出几分腼腆,“这次县试,全过吧!” 胥吏一听,立马给姜篱跪了,惶恐不安道,“大人,万万使不得啊,这不符合常理,况且,主持考试乃是李大人主持,他若发现咱县学子全去了州府,这不就是作弊吗?知府衙门必定追究,属下等恐怕性命难保!” “是啊大人,考学不是儿戏,历来我县读书人水平都不高。” 姜篱眼波流转,微笑道,“何惧之有?你们反过来想,就因是李大人监考,要问责也是找他,他能让威胁自己官位的事发生吗? 你们再看看街头那几个卖饼子茶水的小摊贩,他们都知道学子在考场里关了三天,出来一定饿得慌,把摊子支在这给学子们打气, 你们都是读书人出身,应该深知其中之艰辛,与其让这姓李的出难题刁难我县学子,还不如给他们过了去冲击院试,淘汰不淘汰就让知府衙门的人操心去吧。” 不是说他们县的学子徒占名额吗,那便让他们占满,看老李怎么办? 胥吏抹着汗,目送姜篱远去。 得,希望李大人追责之时,大人能帮他们求情吧。 姜篱带着刘和走向主街,途中询问了民宿的运营情况。 在经营过程中遇到一些新生问题,就由衙役介入,该调解的调解,该立项的立项,除此之外,姜篱最关心的,宰客和意外,目前还未有发生,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 只是上了街,姜篱遭遇了自己的意外,那就是县民见着康复的姜大人要给她送礼。 一看苗头不对,他们就赶紧撤了。 回到衙门口,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拉扯着自己的妻儿,嘴里嚷嚷着抓奸夫,就往衙门来了。 妇人泪流满面又苦苦哀求,八岁的男娃则被爹娘争吵吓得不知所措,一边哭着护在娘亲身前,一边又慑于父亲动怒而瑟瑟发抖。 “夫君,求求你了,回家吧,不要再闹了,真的没奸夫,真的没有!” “爹,你别轻信谗言,孩儿就是你和娘的亲生骨肉啊。” “放你娘的屁,你是我儿,我叫你爹,让老子戴了八年绿帽子还不够,还要戴到你十八岁去?还是戴到老子进棺材?今日必须弄个水落石出,否则,老子就是死了,棺材板都是绿的……” 一看他们真的过来了,守门的衙役立刻冲下台阶,阻止道,“有话好好说,莫要对妇人动粗,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别动不动就报官,诉诸公堂可是要打板子投牢狱的,冷静想想要不要闹到那地步?!” 秉持着能调解就不走司法程序的原则,衙役极尽耐心劝导,可惜那男子不领情,一肩头撞开衙役,冲上台阶就抢了鼓槌。 正要击鼓时,姜篱走至台阶下,清冷声道,“不用敲了,本官在此,你要告谁?” 第104章 我敢赌誓 那对吵闹的夫妻闻声愣住,这女子是官?可又没穿官袍啊! 青年男子茫然问道,“你是什么官?” “放肆,这是石门县令姜大人,白身还不速速跪拜。” 男子被衙役一声呵斥,惊慌失措,手中的鼓槌掉落在地,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哆嗦身子迅速跑下台阶,一个滑跪到了姜篱身前,“县太爷……太奶……草民有眼无珠,望大人饶命,草民……草民……” 老百姓就没有不怕官的,不论在哪叫嚣得厉害,一旦见着官差,秒怂。 姜篱退开两步,负手微笑道,“你要状告你妻子是吗?” 男子内心呐喊着是,可两片唇就跟锯嘴葫芦一般半晌磨叽不出一个字来。 姜篱不再看他,视线上移,上挑的眼尾,不经意间的注视,冷若冰霜。 “你们争吵的内容,本官听了一耳朵,你是为小事争执而口出恶言,还是非要计较个水落石出,这日子才能过下去?” 仿佛是帮忙打开了话头,这男子猛地一激灵,抖着唇,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回大人话,草民怀疑,怀疑小儿不是草民亲生的……” 姜篱叹了口气,环顾四周正聚拢而来的百姓,示意衙役上前阻拦,不许靠近。 她缓步走向那对母子,蹲下身,伸手轻轻为男娃抹掉脸上的泪痕,温柔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孩子一怔,往妇人怀中扑去。 妇人佝偻起身子,恭敬回道,“回大人话,孩子叫狗剩,今年八岁,民妇姓米,夫家姓黎,家里靠砍柴烧炭为生,家住盘石子村。” 姜篱颔首,与他们交谈时,已将母子俩面相看了个仔细。 黎狗剩长相憨厚可爱,浓眉大眼,圆脸白净,最突出的是有一对异常饱满的耳垂,俗称的有福之人。 方才观黎樵夫,脸长头扁两头坠,用现代科学说法就是,腺样体肥大导致无法用鼻子呼吸,嘴巴不能闭合,时刻要张嘴呼吸,这就导致脸长,下唇外翻地包天。 这类人也无法平躺睡觉,不是侧着身子就要垫起高高的枕头睡觉,长此以往脑袋扁长两头坠,头骨被挤压,内里的构造会移位,继而影响视力,脊椎和智力,总之危害无穷啊。 米氏呢,长得还算清秀,却是一双丹凤眼,脸型略方。 光是看眼前这三人,黎狗剩的确长得不像夫妻中的任何一位。 可是遗传并不仅仅取决于父母的基因,还有八分之一的亲属基因,显性基因与隐性基因概率出现。 但是,她明白这道理没用啊,这时代的人不懂什么叫生物科学,更不信这些。 姜篱回头看着双目惶惶的黎樵夫,沉声问,“ 你想好了,要状告你妻子?” “草民……”黎樵夫忽然停顿,抬头看了眼暗自垂泪的米氏,最终将那句‘状告米氏有奸情’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 “自从孩子生下来,草民便饱受流言蜚语困扰,八年了,被嘲笑了八年,草民就算是铁打的心,也早已千疮百孔,这日子实在是没法过了,求大人为草民做主,验明正身!” 姜篱点点头,唤来大方,让他按照黎樵夫给出的地址,将黎米两家直系亲属叫来县衙问话。 她随后将这一家三口带进了衙门。 见天色不早,又叫春翘煮了一碗鸡蛋腊肉面给黎狗剩当晚饭。 后堂里,米氏从开始的惶恐不安逐渐感受到姜县令的仁善,才敢以寻常谈笑风生的口吻回应姜县令对狗剩的夸赞。 见她放下畏惧,姜篱将米氏带到小院子的角落,低声问询,“你如实与本官交代,这孩子是不是你丈夫的亲骨肉?你莫怕,若你曾遭遇过某些不堪的过往,本官可为你做主,若是……与曾经的恋人一时冲动,本官亦可保你不死!” 这两种情况有本质区别,前者是被迫,是无奈,姜篱担心的是米氏因惧怕丑事曝光而选择隐瞒真相,后者嘛,姜篱个人情感上是接受不了的,可要论罪,那也罪不至死。 米氏听罢,立即跪下,发誓道,“大人明鉴,民妇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夫君和黎家之事,狗剩确为黎家血脉,民妇以天地为证,若有半句虚言,甘受五雷轰顶之刑!!” 姜篱仔细端详米氏脸上神情,态度坚毅,目光凛然,不像撒谎的样子。 “那好,本官暂且信你,也会尽量为你清白考虑,但若发现你有心隐瞒实情,必将严惩!”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米氏感激涕零,频频磕头。 “快起来吧,别让孩子瞧见,其实……你们夫妻间这样猜忌,最受伤的还是孩子啊。” “是,民妇知道,但民妇是清白的,狗剩自然也行的正坐得直,他是男娃,一点点挫折对他而言是历练。” 这番话让姜篱想起了当初那个被过度溺爱的贵宝。 一个叫贵宝,一个叫狗剩,这两家人养育孩子方面相互融合一下该多好! 米氏抹干泪水站起身来,跟在姜篱的身后回到孩子身边,二人默契地没有多提其他。 盘石子村距县城约四十里,等到衙役将黎米两家亲属叫到衙门时已近戌时。 人齐后,姜篱按例过堂。 看着跪在下方的男方及其家人,包括黎老汉夫妇,黎樵夫的兄长及几位侄儿,皆显现出腺样体肥大症状,遗传机率这么高的话,黎狗剩做为男娃,极大概率也该是个长脸。 米家这边呢,也来了一家三代,五位兄长几乎都长一样的国字脸,若说最像米老汉的还是米氏。 都说外甥似舅,这米家五兄弟也没人是个大耳垂啊。 姜篱开口欲问黎米双方亲戚近四代里可有谁是大耳垂,但担心此举容易变成带节奏,被黎家借题发挥,米氏就百口莫辩了。 于是就换了个切入点问,“本官看黎狗剩倒是接了两家之好啊,浓眉大眼像黎家嘛,圆圆脸很大概率是你两家人这脸型中和了一下,这孩子还小,五官都没张开,怎么就轻易质疑非亲生孩子啊?” 黎老汉扯着老烟嗓,用沙哑的声音回道,“大人请往孩子耳朵上瞧,这孩子生得一对大耳垂,咱黎家,别说黎家,就整个盘石子村的黎姓家族,无一人是这般相貌,这才引来大伙议论,为这事,草民与米家近些年没少商量,他们也表示家族里没这样色的, 那孩子怎会长出一双大耳垂……” 姜篱假装初闻,将黎狗剩唤至面前查看一番,点头道,“的确非常有福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非黎家血脉,遗传之事难以预料,有时可能出现隔代遗传,黎老太米老太,你们娘家亲戚可有大耳垂之人啊?” “大人呐,这些问题咱家都详细想过问过了,是实实在在地找不出来才不得不怀疑,后来,咱还滴血认亲来着,狗剩和我儿血不相容啊, 大人,为了这孩子,我老黎家的脸都快丢尽了,大人你行行好,给草民家想个办法验一验真假吧,不然这孩子,我老黎家是真的不敢养了!”黎老汉沮丧道。 第105章 滴血认亲就是个笑话 滴血认亲! 滴骨认亲还差不多! 但这宗案子,选择滴血认亲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能揭穿滴血认亲的真实性是个伪命题! 但是,要进行这验证之前,她需要再深入了解黎米两家的背景。 “何时做的滴血认亲啊?” 黎老汉忙回,“昨日。” 姜篱诧异地挑了挑眉,“不是说从出生起就有所怀疑,为何昨日才做这事?” 黎老汉深深叹息,抱拳道,“大人,这娃儿生下来的头两年区别没那么大,到五六岁,村里才有了关于狗剩长相的风言风语,那会,村里也有说的,认为狗剩相貌独特是天降福星,咱就愿意听那好听的,但这两年……那些说好听话的村民也改口了,米氏就带着孩子回娘家不让咱见,咱这……也是积怨已久,昨日非要他父子滴血认亲,这一验,果然不是……” 姜篱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眼米氏的反应,相当无辜。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食指托着下颔思忖片刻问,“米氏在你家人缘如何?” 黎老汉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婆子,他虽是一家之主,但跟几个儿媳相处,仅限于‘爹,你回来了’‘爹,你吃饭’这些表面上的恭敬客套。 真正了解儿媳的还是婆婆,于是回话之人成了黎老太。 小老太太磕磕巴巴回道,“勤快贤惠也孝顺,只是大人,这人心隔肚皮啊……” 姜篱立马敲响惊堂木打断了她的话。 她看向米家,目光若霜,“米氏在嫁人之前,可曾有过青梅竹马?” 这话一出可把米家人吓坏了,连连的摆手摇头否认,米老汉道,“小女清清白白嫁到黎家去的,过了十四就找媒婆跟黎家结了亲,二人很快就成婚了,从未有任何男子跟小女亲近……这话若是传出去,小女这,这名声不得毁于一旦么!” 姜篱亢声道,“你们无需紧张,本官需要了解事实,有些问题必须提出来,没有就说没有,不用过多揣测,黎家也如是。” 话音落下,黎米两家人纷纷点头应是。 这话的威慑力,恐怕只有米氏才知其厉害,之前大人寻她角落问话,就说过会信她,现在突然在公堂上提起,实际上就是不信任。 大人的高明她算是见着了,谁知道后面又会问出什么来? 米氏心下有一丝无措,下意识就攥紧了衣角。 “除了相貌差异和滴血认亲结果不符之外,可还有能举出别的证据来,比如黎家见过米氏有哪些异常举动……” 众人皆摇头表示不知,片刻后,黎老汉鼓足勇气问,“大人,难道滴血认亲不足以证明一切吗?” “滴血认亲也不完全准确,本官……” 还没等姜篱把话说完,黎家人便开始争论起来,黎老汉涨红着脸争辩道,“县令大人,不是草民想要冲撞你,可咱们几千年来都是靠滴血认亲来确认自己的血脉,怎么到了大人这就叫不准确呢,草民不服!” 姜篱一拍惊堂木,怒斥道,“光说不服有什么用,不用说本官都知道你们怎么认亲,整个过程就只有他父子二人的鲜血做验证,你们这一大群人谁还刺破过手指?” 黎老汉懵了一下,强辩道,“是他父子二人有问题,为何要草民刺破手指?咱讲究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跟其他人碍不着的事,草民滴血也没用啊!” 姜篱嗤之以鼻,“所以这样的滴血认亲,几千年来就因你们说的一句跟自己碍不着,不舍得那一滴血,就成了一种可笑又可悲的神金存在……说一百句不如一试,于先生,烦你取碗清水来。” 于晨然领命去了,片刻就用白碗装来了一碗清水。 衙役迅速划破了黎樵夫和狗剩的手指,挤出鲜血。 堂上安静如鸡,众人皆伸长脖颈静观水中变化。 黎樵夫的血沉到碗底,扩散开来。 后滴入的狗剩的血则漂浮在水面,始终落不下去,更别提溶合。 黎樵夫痛心疾首,语无伦次,“大人你看你看……” 姜篱看见了,二话不说找于晨然索要一根银针,在火上过一遍消毒,就要戳破自己食指。 众人大惊,只见得姜大人微微蹙了一下眉,一滴鲜血便落入了碗中。 片刻之后,她的血竟与黎樵夫的血溶合在一块。 众人哗然,姜篱倒是舒了口气,她还真怕自己像李狗胜那样鲜血不能与任何人相溶呢! 捏着手帕止血,她回到高座上,望着那些目瞪口呆之人,严肃道,“看到了么?本官与你黎家八竿子也打不着,却与黎樵夫的血相溶,按照你们认为的,本官岂不成你黎家的人了? 只让当事人滴血认亲,近亲之间又惜命惜血,叔伯祖辈若有一人的血液与狗剩相融,也早该知道这招不能做为质疑孩子非亲生的凭据!若你们还不信,现场还有很多人可以给你们做验证。” 黎老汉惶惶回头,环顾周围站得威武的衙役,不由自主跪了回去。 倒是黎老太,突然向前爬行几步来到案台之下,哭丧着脸哀求道。“青天大老爷,民妇斗胆求您给我儿与米氏判和离吧!” 此言一出,一直很安静的米家人受不了了,估计这事,他们私底下为此吵过无数次,米家坚决反对,如今黎老太钻了空子,趁机在公堂上提请。 米家兄弟七嘴八舌,气势汹汹,“大人方才都说了,外貌不同是个例,滴血认亲亦不足信,你们非要相信村民们胡说八道而怀疑自己的亲孙子,不是傻就是坏, 你家闹和离多次了,咱家没做错为何要同意?我阿妹嫁到你黎家给你们当牛做马十几年,她什么样的为人你们眼瞎耳聋看不见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拿孩子说事,究竟是你们不安好心还是想给你家小儿又娶一门媳妇啊?” 黎家儿子们挺身而去,唾沫横飞回击道,“你家当然这么说,不管这孩子是谁的,总归是从米氏肚子里出来的吧,总是你米家的人吧,但是不是我黎家的种那可就说不定了!” 第106章 无限接近真相 米氏最怕陷入这种局面,亲家之间剑拔弩张夹在中间的她最难受,忙劝兄长莫吵莫吵,可没人听她的。 米大哥甩开她劝阻的手,冲对面人骂道,“不是你黎家的是谁的?我米家家世虽说穷苦,但也是要脸面讲名声的,你这话里话外就是想给我妹子泼脏水,凭什么让你们得逞?耳根子就这么软,别人说啥信啥,你怎么不跟别人过去?” “老四跟谁过用不着你们操心,即便他孤独终老,也绝不给你家戴绿帽当便宜爹!跟你家结亲,咱老黎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你说什么倒血霉?你家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了?” “你再说句试试!” 刘和提了半晌的毛笔终是搁到了架山上,家长里短的争执实在没法记录。 他抬头看了眼姜篱,置若罔闻的模样,正想着大人这爱听八卦的毛病改不掉,姜篱却突然敲响了惊堂木,吓得他又赶紧提起毛笔做记录。 “公堂上赌咒成何体统?”姜篱眸光泠然道,“米家兄弟,你方才说米氏嫁过去有十几年了,十几年啊?” “回大人,从十四岁嫁他黎家,到如今已经有十五年了。”米家大哥怒气未消,回答的声音震天动地。 姜篱不禁皱眉,看向黎樵夫,“你夫妻二人就这么一个孩子吗?” 黎樵夫点了点头。 姜篱,“有没有之前生下来,没有养活的?” 黎老太抢答道,“回大人话,他俩就这么一个孩子,没有其他娃了!” 这话才说完,米家那边又抢断道,“大人,你听听,他们找事其实就是觉得我妹子生得孩子不够多,想休了我妹子另娶,哪有这样卸磨杀驴的人家?!” 黎老太听罢气得浑身颤抖,朝地上猛啐一声,“我呸!” “大人啊,米氏嫁过来的头两年还未来葵水,直到十六才来的初潮,之后五年无所出,咱家都没说要休弃另娶,对这个媳妇还不够好吗?这五年里,只管叫他们小夫妻俩平日行善积德,直到后来……” 姜篱身子微微前倾,一字一顿道,“后来什么?” 黎老太真是一时嘴快了,但既然说了,干脆说清楚吧。 “后来听别人介绍说光州府南城外有一家菩提莲寺求子甚灵,咱家散尽家财给这小两口去上香供奉,半年之后米氏才怀上的孩子,咱老黎家哪点对不住米氏了, 但看看米氏回报咱们的是什么?打从孩子出生,流言蜚语不止,现在想来,弄不好这孩子就是米氏去礼佛那半年里跟哪个野汉子所生,只是他家死活不承认罢了!” “胡说八道!”米家人哪受不了这种污蔑啊,当下一声暴喝,也不管是在何处,跳起来就要跟黎家掐架。 当然这架是打不起来的,有衙役见着情况不对就上去阻拦了,把情绪激动的米家兄弟强行摁在了地上。 姜篱双手环胸靠向椅背,好,不听他们吵架还不知有这么多事瞒着呢。 她睨着黎老太,“你怎敢断定她在礼佛途中与人私通?她出行时,你儿子不陪同前往?” 黎老太跪正回话,“是去了半年,每月一次,头两个月是小儿陪着去的,后来的四个月,米氏说她认识路了自己去,留着小儿在家务农,咱也没多想,光州府也不远,两天就可以来回!” “两天?” “是,这是寺里的规矩,妇人要在寺里过夜,诚心为送子娘娘抄经,好些求子的妇人都在的,十分灵验。” “菩,提,莲,寺……”姜篱轻而缓地念着这个名字,菩提代表智慧神圣庄严,莲代表纯洁,可为何叫寺? 原主记忆没错的话,和尚住的叫寺,尼姑住的叫庵,道士住的叫观,道姑住的叫宫。 她忽然有了个惊天骇地的想法,急问道,“这寺庙里住着的都是姑子吗?” 众人一怔,黎老太磕磕绊绊道,“是和尚,这有什么问题吗大人?” 第107章 这时代太暗黑了 姜篱心下一惊。 还这有什么问题吗?哎……真是关心则乱。 她抿嘴强抑汹涌的思绪,微微一笑,“没什么,那现在这寺庙香火如何?” “哎哟好着呢,给天下百姓送福祉,清心寡欲的小沙弥如今都成得道高僧了,十年过去,如今菩提莲寺盛名远扬,不光是本地,许多外地夫妇也会慕名前往求子!” 姜篱朝刘和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人和于晨然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她朝那头压了压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才道,“天色不早,各位暂且回家等候,若有需要,衙门自会传唤诸位。” 黎家人手足无措,不是说当官的,说你有罪就有罪吗?怎么这案子审到这儿,没个准信就叫他们回去了? “大,大人,那民妇所求……”黎老太紧张问道。 “此事尚需斟酌,你们且先回去,退堂!” 衙役很快将两家人带走了。 刘和,于晨然,胡一添几人“呼啦”一下凑到案台前,叽里呱啦地开始讨论案情。 刘和恭敬问,“大人是觉得菩提莲寺有问题?” “你不觉得有问题?”姜篱反问道。 “听起来有些蹊跷,但佛门圣地,怎会藏污纳垢?” 于晨然听罢冷笑一声,揶揄道,“看来刘主簿也是信佛信得深啊。” 刘和怄怄抿唇,他不说了得了吧。 于晨然接着道,“属下倒是听说过和尚欺凌妇人的一桩案子,我娘跟我说的,她年轻那会,村里有个妇人前往庙宇参拜,却遭和尚玷污,后来调查得知,此和尚本与受害妇人有情,因未能终成眷属心灰意冷而遁入空门。多年后重逢,情难自禁,抱了那妇人,大人,米氏会不会是这种情况?” 几人面面相觑一番,片刻后,姜篱摇了摇头,“米家人已经证实米氏在外没有相好的……” “哎呀!”旁边的胡一添猛地拍头惊呼,吓了几人一跳。 于晨然瞪他,“你鬼叫什么?” 胡一添悻悻一笑,看着姜篱,抱腕道,“大人,属下倒是听马县令说过一桩旧案奇事,那是发生在咱大盛初初建国之时,天下兵荒马乱,很多前朝的叛军为逃避罪刑躲进寺庙,削发为僧,可又做不成真正的和尚,吃肉喝酒就算了,时间一长就想女人, 后来他们就想出了一个求子的名堂, 好些妇女受骗失身,官府一追查才知道,那些和尚要求女子在寺里大殿上夙夜祈福,然后夜半时分,这些和尚就从那金佛肚子里钻出来,对女子行玷污之事。” 众人听罢,心下恶寒,这种恶劣行径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曹德恒怒目道,“大盛朝之初,离现在已经有二百来年了,死灰复燃,丧尽天良!” 姜篱眉心越拧越紧,展开扇子快速地扇着风,压住热血上涌带来的燥热感,语出惊人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整个寺庙都在暗中行那些腌臜勾当,这十年来,有多少妇人上当受骗啊?” 众人唏嘘,震惊,倒抽气齐上阵。 不敢想,真是和尚所为,那不是遍地的和尚之子。 荒谬!荒天下之大谬! 刘和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是信佛之人,这种猜测,就是倒反天罡,信仰遭遇泥石流,“不可能,那些都是方外之人,怎么可能……” 于晨然呛他,“有什么不可能?道士还分好坏,和尚就没有善恶之别吗?再说了,他们同样是男人啊!胡一添所言之事,按照朝廷的尿性,这类伤风败俗的丑闻必不会广而告之,再加上已经过去两百年了,老百姓没听过不加防范的大有人在,可俗话说得好,蛇有蛇路,鼠有鼠路,盗贼自有自己的门路获取消息,如法炮制一个又如何?” 刘和怔然,虽然不愿信,但似乎又听进心里了,往回找补一句,“我,我是说,若上当之人如此之多,这些年就没人闹到官府去吗?十年了!咱县不提,光州府应该也没接过类似案子吧,不然菩提莲寺早被端了?” 是啊,为何啊? 众人想不通,再次将目光投向他们的头儿。 姜篱快速扇风,把自己鸡皮疙瘩都扇出来了,也没想出所以然来,最后一拍桌子,命令道,“不调查没有发言权,咱们去菩提莲寺走一遭!!” 这主意是对的,猜来猜去还不如亲自去调查一下。 须臾,胡一添又犯难道,“如何去啊?若咱们这样大张旗鼓杀去寺里,他们自会防备。” 曹德恒答话道,“这还不简单,微服私访呗。” 难兄难弟又斗起嘴了,胡一添哼笑一声,“你能想到的,本捕快想不到吗?我说的是如何微服,就这么几个大男人微服进去跑方丈面前打听如何求子,他们若真是贼人必然警觉性高,看我这样的,会说真话吗?” 曹德恒听罢讪讪一笑,“也是哈,那怎么去?叫大人捐款然后套近乎,哎!!叫大人去啊!大人不是女子嘛!” 得,这难兄难弟最后是卖主了。 姜篱一收折扇,在他俩脑门各敲了一记,“傻子,我一个人去也不像话啊,这样吧,咱们几人都去找女伴,扮作求子的夫妻去打听,这才能尽快套出话来。” 曹德恒谄媚笑道,“还是大人英明,那属下回去叫上我娘子。” 然后胡一添说他回去找妹妹帮忙,于晨然和刘和找不出女人相陪,但其中一人可以跟姜篱配对,这二人就开始你谦我让的,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瞧不上姜篱。 最终姜篱决定跟刘和配对,他俩共事时间长,默契这方面比于晨然高一些,一切都是为了案子。 “那属下就带人在寺庙外接应吧!”于晨然莫名其妙的从仵作成了衙役头子,一切都是为了案子。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道咳嗽声。 回头看去,是一身锦衣华服,神仪高华的谢公子。 第108章 浮夸 姜篱的视线掠过众人肩头看过去,落在那张名动京城的俊脸上,那人端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并非威压,却已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呼吸! 她也只敢趁人多,壮壮自己的怂胆吐槽一声,他还知道回来! 随即就绽开一抹明媚的笑容,迎了上去,语气亲切而卑微,“谢公子何时来的?” 萧铣希在众人纷纷向他拱手致意之时,将目光移开,落在姜篱笑嘻嘻的脸上,慢声道,“在你们商议前往菩提莲寺之时。” 姜篱心想,你可算了吧,他们商量此事的声音很小,你是老早就在后堂里了吧,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不安好心。 男人目光幽深如凉夜之月,静静注视着她,“你们打算假扮夫妻去查案?” 姜篱心下一动,不由自主想起下午衙门外的被编排出的另一对夫妻的身份,女县令和街溜子相公。 所以呢,他问这话是想干什么? 她定了定心绪,笑道,“已经安排妥当了!” “不必劳烦他,你明日来找我。”萧铣希的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啊?”姜篱震惊,还有这样截胡的。 刘和眉心一蹙,一股莫名的怒气涌上心头,看着谢公子转身欲走,突然出声叫住了他,“谢公子。” 萧铣希的脚步若有似无地一顿,但旁人看来,仍旧是那副高傲的姿态,冷冷撂下一句话,“县衙里得留人。” 他要不要留在县衙坐镇也不用姓谢指挥吧,刘和迈步冲了上去,却被姜篱眼尖瞧见,连忙拦住。 向曹德恒几人使眼色,圆场地口吻急道,“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那个……时辰不早了,大伙赶紧回去休息,明日辰时准时集合。” 曹德恒胡一添等人张着嘴,迟滞地看着这一幕,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急忙拖走了刘和,“放心吧大人,你也早些休息,明早辰时集合。” 出了衙门,夜风一吹,众人的头脑都清醒了许多。 刘和挣脱开几人束缚,闷着头往前走,曹德恒不嫌烦,追上来搭着刘和的肩膀,劝慰道,“主簿大人莫要生气,谢公子第一天来咱就知道他跟大人关系匪浅啊,一表人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是个女子都会喜欢的。” “大人不是那样的人。”刘和下意识怒道。 曹德恒咧嘴一笑,大人方才那狗腿样谁没瞧见?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姓谢的品阶高身份高,要么大人对他就是有意思。 “小子,听哥哥给你说哈,这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再说,大人跟谢公子口音一致,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咱们想的复杂,哥哥劝你呀,收起那门心思吧,你也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改明儿潘达一滚蛋,你多半就是县丞了,情场暂时失意,官场得意,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刘和顿住脚步,脸色涨红,一把推开曹德恒,严肃纠正道,“我跟大人是君子之交,我对大人只有敬慕之情,休得胡言。” 曹德恒笑眯眯地靠过来,似乎并未把刘和的严肃当真,“好好好,是哥哥说错话了,大家都是君子之交,走,陪哥哥宵夜去。” “不去!”刘和声音坚决而有力。 “走嘛,陪哥几个喝两盅,这几日城里热闹得很,咱找个街边小店坐下,一边看热闹,一边守治安,一举两得。” 刘和到底还是被公事给说服了。 ????? 翌日是细雨蒙蒙的天气。 姜篱起了个大早,叫春翘给自己梳了个妇人的发髻,在布衣和锦衣之间选择了后者。 春翘抿唇笑,“谢公子风度翩翩,气度斐然,确实不适合与小姐扮寻常夫妻,穿龙袍不像太子!” 姜篱摇摇头,“穿龙袍不像太子,此言非彼意啊,我选锦衣,一半是考虑他,一半也是冲着富商的身份去的,一会再找几套锦衣去给曹德恒和胡一添换上,来来来,再给我头上插几根发簪!” “都插吗?是不是太浮夸了?”春翘面露惊愕,看向镜中人。 她只学过根据衣裳颜色和华丽程度搭配合适的发饰,一下子跳出禁锢,她手足无措。 姜篱自己动手了,将所有发饰尽数戴在头上,黄的黄如玉,红的红似血,蓝绿如海,金光闪闪,气场全开,整个脑袋感觉都重了五斤。 这般不伦不类,姜篱倒是很满意,这张漂亮的脸可飒可美,还挺好看的咧。 “不错,这才像个富家少奶奶,我跟你说春翘,越是有钱的人越生不出孩子,寺庙里那些副主任和尚深有体会的,而且啊,最爱服务这些有钱人!” 春翘听着小姐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只能连连点头,紧跟着小姐身后出门,目光始终紧盯小姐的后脑勺,小姐的全部家当啊,可得盯紧咯,掉一支她都能心疼半天。 姜篱环翠叮当先去敲响了步虚子道长的房门。 敲门声响了许久都没见道长应声,姜篱知道他是故意的装聋作哑,以这位高手的警觉性,旁人靠近些恐怕都醒了,她整这动静醒不来吗? 就很耐心地敲敲敲,直到屋里的人没了耐心,带着满腹起床气怒斥,“大清早的,又什么事啊?” 姜篱贴近门缝道,“大师傅,我要去菩提莲寺查案,你一块吧!” “不去,贫道不跟秃驴打交道。”道长回答得干脆利落。 “兴盛道教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走!” 话音落下,房门豁然洞开,步虚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迈出了房门,犹如一只斗志昂扬的大公鸡。 姜篱目送道长背影消失在转角,才突然大口喘起气来,我的天呐,方才道长出门时带出来那味儿,她差点就噶了。 这么追求道法自然的吗?一个月了,道长洗不洗澡她不知道,但没换过那身道袍是真,魔法攻击直接上升成了生化武器啊! 幸好她还没吃早餐。 第109章 嘿,又见面了 来到集合时间,姜篱初次披上女装,众人瞩目间尽显惊艳。 然而,当视线转至她云鬓雾髻的发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欲笑不能。 让曹德恒不说话比让他死还难受,他在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之后,贻笑问道,“大人,你这一头的发簪是要清场吗?” 姜篱挑眉,“清什么场?” 周围人都开始噗嗤噗嗤喷笑起来。 曹德恒被他娘子使劲掐了一下胳膊肉,示意他别乱说话,他倒是一身反骨,痛并快乐道,“大盛五品以上文官用的及肩冠,旁人一米之内不得近身,你这发钗有过之无不及啊,您不是要跟谢公子扮夫妻吗,你这样,会把谢公子戳伤的吧?” “有吗?”姜篱好奇地歪了歪脖子,就能看见肩膀之外掉下来的步摇流苏,在空气中震荡,哗啦啦地乱响。 她心想,戳伤的是萧铣希又不是她姜篱,有什么所谓。 “可能是有些夸张了哈!” “大人你自信点,把可能去掉。” “大人你别听老曹瞎说,属下觉得挺好看的,就像皇宫里的妃子,估计都戴这么多。” “妃子也没这么浮夸吧,大人这是把十几套房子都戴头上了。” 姜篱闭了闭眼,无奈斥道,“行了行了,本官如此自有深意,尔等岂能理解?速速分配任务,我们即刻启程!” “是……呵呵……” 让刘和带着大方几人留守衙门,曹德恒胡一添带着自家的娘子妹妹入寺打探消息,则率领一批实习衙役在寺庙附近待命。 剩下一对夫妇,夫人要去光州府官邸才能见着面。 若不是顺路,姜篱早换相公了! 几位女子同乘一辆马车,车里,姜篱与曹夫人和胡家妹妹相互认识了一番。 那二人面对上官也不知聊什么,都是姜篱找话题,她们应是,言语举止颇为拘谨和尴尬,与车外落雨的自然和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了光州官邸与萧铣希会合,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往南去,不久即抵达菩提莲寺山下。 曹夫人和胡妹子先下了车,姜篱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头饰,打帘刚钻出身来,手被人轻轻扶住。 她扭头看去,只见来人也是步履匆匆,腰间悬着白玉玉佩还在摇晃。 视线上移,对上的是萧铣希线条优美颠倒众生的侧脸,在白日下看,男人墨发轻扬,芝兰玉树,浑身贵气惊绝。 “多谢王爷……” 姜篱轻声道谢,却听萧铣希道,“怕你入寺之后改不了,从现在起,以夫妻相称。” 姜篱恭敬道,“是!” 萧铣希将视线落到她身上,看着眼前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他的‘夫人’,眸光微动。 天光笼罩在她周身,一双皓腕手镯晶莹剔透,衣袂飘飘,溢出醉人香气,一夕之间就成了这样具有冲击力的美艳,令他有一瞬移不开眼睛。 然而,当看到姜篱头上的珠钗发饰时,萧铣希不禁皱起眉头,赏心悦目为何要跟着搞怪,这一头的发钗是什么鬼,是要戳死谁啊? 他微微眯起好看的凤眸,凝着某人轻发飞扬步下马车站定,有一句话在喉咙酝酿了许久,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放开相扶的手,背转身。 这该死的,若即若离的感觉。 姜篱打量四周,山道两旁,竹林在风中摇曳,古树参天,枝繁叶茂,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抬头仰望高山,烟雾缭绕,如梦似幻。 菩提莲寺就藏在那片云遮雾罩之中,寺庙的钟声在山中回荡,比晴日里听着,更显悠扬深远…… 第110章 这县令我不干了! 尽管天公不作美,但前来朝拜的信徒却络绎不绝,撑着油纸伞,或披着蓑衣,三三两两提着香盒踏上通往寺庙的石阶,脸上写满了虔诚。 这一次,大师傅倒是很关照姜篱,问她要不要试试轻功飞行? 姜篱欣然点头,可往道长身边去时,那股要命的味儿就飘了过来,姜篱怕被大师傅的胳膊窝熏死,只能谢过。 步虚子冷嗤一声,“唤咱们牛鼻子,你们女子的心思才难猜,不要便罢,贫道先行一步。” 算不准道长是不是生气了,话音落下就一个旱地拔葱,如穿云箭般进了树林。 只见曹德恒和胡一添那两队已经遥遥领先在半道上了。 姜篱大方地挽住萧铣希的手臂。 男人面容微顿,视线落在她手背上,嘴角翕张似有话想说,但最终只做了一个微妙的举动,接过伞子,为彼此遮风挡雨。 要知道他是王爷哎,平日这种事,他不屑做。 姜篱唇角隐隐上翘,全当是习惯了,说了声,“走吧。” 俩人并肩而行,走走看看,雨中身影显得格外温馨和睦。 但有些人吧,有根筋好像时常会断开一样。 大概行进了两里路,姜篱嫌闷,主动提起一事来,“夫君啊,为妻昨日给你付了七百文钱的欠单,你背着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我要听真话!” 模仿大学时恋爱室友打电话那套阴阳怪气,她觉得这就是小夫妻间相处的模式了。 萧铣希冷淡的眼眸逐渐浮现出笑痕,玩味道,“是吗,他们怎么说?” “说县令的相公跟一帮匪徒来往甚密,劝我严加管束!”姜篱笑说着,提了提险些踩中的裙摆,接着道,“我不怪被王爷利用,毕竟整个大盛都姓萧嘛,只是王爷,你做什么之前能不能跟下官商量商量,让下官有个心理准备?” 萧铣希似乎并未认真听她说话,反倒在强调一个称呼,“夫人!” 姜篱急忙改口,“哦哦哦,让为妻有个心理准备!” 萧铣希思忖了片刻才道,“朝廷经历过前两次的剿匪失败,这次不愿大张旗鼓调兵支援,打不进去,为夫只能请他们出来,离开那个易守难攻之地,即便他们有三头六臂亦难以施展。” 姜篱消化完这句话,突然脚步一顿,猛地扭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萧铣希身体后撤,脖颈后仰,堪堪躲过了被发钗尖端割破喉咙的风险。 哎…… 流苏摇坠,扑打在姜篱脸颊,她吃痛地闭了闭眼,怒道,“王爷的意思,是要把山匪引下山来?” “嗯!” 萧铣希好本事啊,一个字就能让她气得险些原地去世。 她声音里夹着颤抖,质问道,“凭什么呀?山匪下山跟蝗虫过境有什么区别?我这边在辛勤耕耘,王爷那边给我捣……就不管石门县民死活吗?” 她说罢,快步从伞下走出,气冲冲朝上走去。 “姜篱……” “王爷别这么叫我,这县令,我不干了!”姜篱怒失理智道,下意识往头上一摸,像是要摘乌纱帽,却抓了一手的发钗。 将其紧握,钗上繁复的棱角扎得手心生疼,一口怨气哽在喉咙,痛怒不甘各种情绪让她眼底闪出泪光。 萧铣希快步追了上来,在她身后拉住了她的衣袖。 姜篱向前迈进的动作,忽然一股力道袭来,被扯得身子翻转,与他一双微凉的眸子相对。 她刚要反抗,他顺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听我说。” 姜篱冷哼一声,“不如王爷先听我说,从我破了‘女鬼新娘’的案子后,我还纳闷,为何陛下迟迟不下旨诏我回京,原来从头到尾,朝廷就打算牺牲石门县来剿匪,我做得怎么样都不影响朝廷的决策,甚至……甚至将来石门县因为剿匪手段太过血腥导致县民死伤无数,也好推脱到我身上对吗?我没有错,但我是个女子就可以用来背锅是吗?” 萧铣希蹙眉,带着几分宠溺的口吻斥责道,“放肆,不可对朝廷无端揣度?剿匪之事本王全权负责,没说过要牺牲你和县民,何来这么大的怨气?” “我……”姜篱提起一口气想反驳,与他那双沉静的眼眸对上,忽然冷静下来。 自己这满肚子天下众生平等的思想对于萧铣希这个封建王族而言是不是超纲了?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一番大眼瞪小眼之后,她先将视线移往了他处。 “若本王没来石门,牺牲了谁,无话可说,既然来了,看过听过,自不会让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石门县令白费心血,本王只是联络了匪寨里一位当家,让他看见本王已成功迷惑了女县令,必要时候会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按照与四当家商量好的,若他能说服大当家带人下山,他们首要是拿下县衙,一路潜行,避免惊动民众,直奔衙门而来,挟持朝廷命官为他所用……” 姜篱震惊,“挟持我?” 耳边传来的说话声,起了几分慵懒,“说你聪明吧又犯糊涂,本王一直留着潘达在衙门,不就是做替死之用吗?” “你……”姜篱有所悟,啧啧直叹,“好阴险!但我喜欢!” 萧铣希似是被逗笑了,轻叹一声, “届时就要麻烦姜大人你扮演一位贪生怕死,受我摆布的贪官,把戏演好,一举拿下当家人,群龙无首,匪寨必乱。” “那夫君早说啊!” 萧铣希侧眸轻笑,“现在又是夫君了?” 姜篱眉眼染笑,走近他,重新挽住他胳膊,“我以前就想考电影学院来着,我觉得自己打小就有演戏的天赋。” 萧铣希微微蹙眉,什么电影学院?国子监有这样的学科? “难说,你现在连个称呼都能一话三变。” “那不是夫君方才说话顺序颠倒害为妻误会了不是?” 萧铣希无言以对,也不知是谁说话顺序颠倒。 化解误会,又因知道了新任务,姜篱与萧铣希打听了很多关于匪寨里的事。 听说他的人已经混进寨中离间当家人,也知道了诸位当家人的喜好与家庭成员。 重点当然是放在整个计划如何施行上,姜篱需要听到万无一失,绝不伤害她县民的周密部署才能答应配合。 这话题一下是聊不完的,而爬了不知多久山路的姜篱,已经气喘八哈扶住铁链子休息了,抬头一看,道路仍旧蜿蜒,远山依然磅礴。 要死了,这山上不铺石阶她还行,有了楼梯,步步高抬腿,这种运动量她胜任不了啊。 这时,萧铣希走到了她身前来,“上来吧,为夫背你!” 第111章 人专挑傻的骗 姜篱抬头看着他强健结实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这么好说话的王爷是真是假,还是又在演戏? 她环顾四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倒是看见山道边,沿途走下来几位小沙弥,合掌并拢,口中念念有词,低声诵经。 外门弟子念经上下山是每日功课,对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隔绝世人的漠然面孔,但谁知道是不是以虚打实呢,做戏嘛,就得做全套,不能因小失大。 显然萧铣希也注意到那些人,转身看向她,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眼底却流露出不可违逆的威严。 姜篱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轻轻点头。 萧铣希转过身,微微屈膝,让姜篱爬上他的背。 他负手向后托住她的膝窝,将她轻轻往上抛了抛。 哗啦啦的发钗掉了一地。 “哎哟,我的宝石金钗,快捡……”姜篱惊呼道。 春翘一边收拾一边安抚已经走远了的小姐,“小……夫人放心,一根也不会少。” 但也许可能大概,会有一些镶嵌的宝石弹不见了。 把春翘给心疼的,滞留原地许久。 萧铣希稳健的步伐前行,沿途还超越了不少善男信女,看见那些人对他们投来或羡慕或害羞或鄙夷的目光,姜篱不禁问道,“咱俩这姿势是不是很难看?” “或许是吧!”也不知前头的人是从哪得出的结论,脸不红气不喘地回道。 问问题的人不解皱眉,“怎么说?” “你不知体谅为夫辛苦,就不要挺直腰背,上山的路你倒往后坠,劝你老实一些,别连累我一块滚下山去。” 姜篱下意识回看了眼身后的台阶,心下一凛,扭项回头时正好瞅见路面水洼倒影中的他们,猪八戒背媳妇的姿势,果然不好看。 她尴尬一笑,身体贴向他的背,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夫君怎么会乐意来这么无聊的地方?” 萧铣希忽略掉突然贴来的一片柔软,叹气道,“办案怎么算无聊?倒是你,为何会肯定寺里有问题?” 姜篱想了想,笑道,“我曾经看过一篇《朱子家训》,上面提到过,三姑六婆实淫道之媒,就是说呢,若三姑六婆频频造访某户人家,常常诱使该家妇女外出游玩,多半居心不良。出家人出家地就是媒介的话,不分男女,顺此推论,那寺内必有隐情。” “朱子家训,为夫为何没听过?” 姜篱露齿一笑,心想你听过才怪呢。 “朱子是我外婆家的邻居。” 萧铣希颔首,“大理寺卿常邀我共饮,畅谈天下奇闻,提及诸多寺庙道观的阴暗之事,手段五花八门,如佛像肚中生人、地下密室、禅房四壁完好但依然受害等等。菩提莲寺能维持十年不倒,里面必定机关重重,你小心跟紧我!” “是。” 说着,二人已登顶,菩提莲寺就在眼前,佛寺犹如一座金色宫殿,掩映在绿树环绕之间,熠熠生辉。 萧铣希将姜篱轻轻放下。 姜篱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屋檐,不住啧啧直叹,“一个求子就能让一座寺庙堪比皇宫别苑,说它没问题谁信啊?” “走吧,盘丝洞或刀山火海,进去瞧瞧。”男人牵起她的手,迈步走入寺庙大门。 入得庙门,就是宽阔的广场,人头攒动,数以百计的香客手持香烛,虔诚跪拜在大鼎香炉前,祈求平安健康。 穿过广场步上台阶,中央大殿里供奉三座金身佛,面容慈祥,金光闪闪,庄严而肃穆。 姜篱四周环视,佛像贴金,法器琳琅满目,供品供香,殿内拱柱亦闪烁金银之光,香火旺盛。 殿内诵经的和尚,一个个体态圆润,看来平时伙食不错啊。 姜篱一路上仔细观察寺中僧侣的年龄与外貌,特别留意耳垂,只可惜到目前为止还没看见对得上号的。 她拦下了一位老香客,提起自己为求子慕名而来,可知拜哪尊佛灵验? 老香客热心地给他们指路,“正殿拐弯过去就是送子观音殿了。” “多谢老妈妈!”姜篱说罢,递给萧铣希一个眼神,两人手牵手走向了偏殿。 这处偏殿稍小一些,因为只供奉着一尊佛,但排队的人却不少,姜篱前后看了看,长龙达到上百米,队伍虽长,可人人面上都是恬静淡然。 这帮秃驴,还挺懂做饥饿营销的。 这一等,就是近两个时辰。 队伍慢慢咕涌,在经过沿途值守秩序的和尚身边,姜篱突然戏精上身。 她掏出手帕给撑伞的萧铣希擦了擦汗,娇滴滴道,“夫君,为何只见人进不见人出啊,篱儿有些害怕……” 萧铣希将伞递到另一只手,轻轻拥住姜篱娇软的身子,温柔道,“小傻瓜,出口肯定安排在殿后,从那离开就不用与咱们挤压碰撞了。” “原来如此,夫君真聪明,能嫁给你真是三生有幸,若菩提莲寺送子娘娘能赐我为夫君诞下一儿半女,定要继承夫君你的才学才行,若是像篱儿这般愚笨,可就如何是好?!” 萧铣希宠溺地看着他的夫人绞手帕,轻声道,“篱儿并不愚笨,只是心思单纯,世间再无像篱儿这般人美心善单纯善良的女子了,若今日菩萨显灵让咱们能拥有一儿半女,我谢家,必定以半数家产还愿。” 姜篱感动非常,投入夫君怀抱里,呜咽道,“夫君真好。” 萧铣希顺势拥住她,微微垂眸,眸光深情看着娘子娇美的容颜。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郎才女貌不知羡煞多少的鸳鸯,可萧铣希眼底呈现的,也不过是姜篱掩饰不住的狡黠笑容。 “怎么样,我这戏演得好吧?”姜篱伏在他胸前,声音仅能彼此听见。 “甚好。”温热的气息落下来,男人牵唇一笑,他倒感觉自己的戏演得好,都不打声招呼就懂配合,舍他其谁? 须臾,萧铣希微微侧目,余光里,那位值守的和尚已经消失无踪了。 果然,柿子专挑软的捏,人专挑傻的骗啊。 第112章 试练 两人终于得进到偏殿里,殿内不见信徒,只有一位留须的中年和尚带着一位弟子在旁礼佛 。 萧铣希和姜篱如虔诚的信徒执香行至香炉前,恭敬拜了三拜,随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待香烟袅袅升起,在师傅的指引下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并拢,默求一炷香时间。 香燃尽,师傅口念佛号提醒他们可以起身了,之前已经被姜篱二人打了标签的那位和尚走了上来,在外一身行者武僧黄袍外披上了一件旧袈裟。 姜篱暗忖,连个假胡子都不贴,也不知这些人是坏事做久了放松了警惕还是怎么着?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留步!”和尚走上前来,双手合十,微微一礼,然后故作关切地说道, “贫僧法号慧觉,方才观二位风尘仆仆,必定是远道而来,不知是否有急求啊?” 萧铣希脸上露出几分惊喜,礼貌道,“我夫妻二人从苏城来,家父谢公乃当地有名的富商,此次前来只为求子,以图将来家业有子孙承继。” 慧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方才排队时就注意到这对衣着光鲜的年轻夫妇。 他试图从中找出破绽,看那妇人一头金钗只觉得浮夸,后来听他们对话,才知小妇人心思单纯,怪不得要把整个家产戴在头上了,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她倒虚荣心重,果然是被宠坏的傻娘们。 关于江南苏城谢家,寺里每月做总结大会时总会提到,说谢家九代单传到这一辈子嗣艰难,师兄弟们还在议论何时能遇着他们上门求子,没曾想真把人给念叨来了,这可是一条大鱼啊。 慧觉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再次试探道,“苏城富商,真乃罕见,想不到我菩提莲寺盛名已远,那么不知二位施主,愿以何等诚意求得子嗣?” 哦~要钱是吧! 姜篱抿唇一笑,眨巴着清蠢的眸光看向夫君。 萧铣希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的发髻上。 姜篱心领神会,但这是她的家当,她才不会给呢,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一脸天真地问,“夫君,咱们捐五百两银子如何?” 慧觉闻言大喜,却见贵公子突然解下了一块白玉佩,递了过来。 慧觉只是瞧了一眼就知此物价值不菲,白玉如雪,毫无瑕疵,质地温润,雕刻精美。 今天恐怕要发财! 他按捺着内心的狂喜正要上前接过,小妇人却突然扑了过来,一把将玉佩抢了回去,委屈巴巴看着贵公子道, “夫君,这可是你千辛万苦自海外仙山求来的一块的绝世美玉啊,整个大盛朝都找不出第二块来,你怎能轻易地……” “篱儿,与你为我谢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相比,这玉佩又算得了什么?我家财万贯,若无子嗣传承,恐家业难保,听话,把它交给我……” 萧铣希搂紧姜篱的纤腰,耐心温柔地哄劝,成功从恋恋不舍的姜篱手中将玉佩取出,递给了慧觉。 这一次慧觉不敢怠慢,眼神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赶紧接过,“咻”地一下,收入囊中,朝旁边偏室引路。 “二位施主,菩萨已经看到二位诚意,这便赐下求子妙方,请随贫僧来。” 姜篱挑起了一边眉,就这么简单赐方子了? 二人跟在慧觉身后进了侧门,一处通往内室的走廊,萧铣希还在极力安抚情绪低落的爱妻,说什么佛缘难得啊,拜过那么多的寺庙只有这家像那么回事的,要姜篱进去之后一定要乖乖听观音大士引导,一切为了孩子! 慧觉三步一回头,做足了和气客气,实际上,就是在观察他们小两口还有什么值得怀疑之处。 听贵公子劝慰娘子的话,他眼底尽是嘲讽,一对人傻钱多的笨蛋。 最后三人停在了一处紧闭的房门外,慧觉请他们二人稍等片刻,不多时端来了一盆清水。 “二位施主,佛说,要见他须怀虔敬之心,二位请将手放入盆中,若彼此相爱,甘愿为对方做尽一切,牺牲一切,水则清澈如初,可若夫妻之间同床异梦貌合神离,互有隐瞒欺骗之举,水则变红,那么二位施主只能止步于此!” 姜篱以为那是叫他们净手净面用的,谁知仍是寺庙的试探。 要彼此相爱没有隐瞒欺骗才算过关。 嘿,真是字字吓人,吓死个人。 “好啊,夫君,快快伸手试一试,你若是让水变红了,为妻回去可饶不了你!”姜篱娇嗔道,抓着萧铣希的左手,一同没入了水下。 这种江湖骗术,哄哄无知百姓还行,可惜今日慧觉遇到的一个是无神论者,一个是早知其中关键。 看慧觉不盯着水面,只盯着他二人一举一动的微表情就知道,这盆水并不会自然变红,只有从他们脸上看出心虚,慧觉才会将手指间夹着的粉末撒入盆中。 说到底一个字,诈。 姜篱只当好玩,紧紧盯着水面,许久之后,水质依旧清澈透明,没有丝毫变化。 见状,她还很不高兴地嘟嘴道,“我还以为会见着水质变色那般神奇之事,看来要失望了。” 萧铣希宠溺笑道,“小傻瓜,咱不是来看把戏的,你忘记了,若是水变色,咱就与菩萨无缘了。” 姜篱笑盈盈道,“哦,对哦,看我这脑袋,倒是把这事给忘了,多亏夫君提醒我,可以了吗,绝顶师傅?” 慧觉闻言,险些一口气没接上被噎死当场,两只眼睛鼓得跟乒乓球那么大,“什,什么绝顶?贫僧叫慧觉!慧觉!” “哦,会绝,哎呀,瞧我这记性,我就说好像是要绝什么来着的,那可以了吗会绝道长!” “什么道长……贫僧是和尚,哎呀,行了行了,第一关算你们过了。” 看着那傻娘们手指还贴在嘴角痴痴憨憨的模样,慧觉在自己凶态毕露之前,赶紧将盆子换成了两本经书。 “二位施主,这是菩萨对你们的第二次试练,诵读里面经文,读得流畅无误则心有佛祖,若卡顿出错,则证明心不诚,二位还是请回吧!” 姜篱淡淡一笑,她现在若发脾气斥责这些玩意就是折腾人浪费时间,恐怕也会被慧觉以‘想求子却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为由轰出寺门吧! 忍了! 第113章 一套套的 她深吸一口气,接过经文开始诵读,每个字清晰可辨。 萧铣希紧随其后,每个字都洪亮坚定。 这经文,认真诵读下来,才发现原来是从无数经典中精心挑选而出的赌咒术。 强调佛说至上,无论佛要你做何事,皆应顺从,佛对你的指引,更应视为幸运和机遇。 因此,若遇到佛向你提出种种非常理的要求,只能归咎于自己的无知,若有违背誓言,将会下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折磨,亲人也无法幸免地遭遇一系列悲剧!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神明迷信到不敢做任何的反抗,寺庙这帮和尚,正是抓住这种心理,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 各自流畅无误的念完经文,慧觉紧跟其后地敲打几句,看姜篱茫然偏信,脸上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开始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试探。 他领着二人进到殿里,里面供奉一尊玉白观音悬瓶站佛像。 慧觉点燃三根香焚拜,随即精神一抖擞,就说自己是观音大士附体,他来到二人面前,突然伸手抓住姜篱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捏! “啊!”姜篱惊叫一声,剧痛令她面色狰狞,双腿软倒。 “住手!”萧铣希眸光一凛,运气攥拳正要揍那慧觉。 ‘观音大士’突然不慌不忙开口道,“施主莫急,本座秘为你娘子诊治,她之所以如此痛苦,是因年少时常在河边行走,意外被河中修炼的龙王五太子妃鲤鱼精相中, 一千年前,五太子造反未遂,这只鲤鱼精负伤潜逃,藏匿在江南水乡的某处深涧疗伤,见夫人清丽可人,为避龙宫水族的追杀,心生恶念潜入当时还是姑娘的夫人体内,想以这副凡人之躯助其修炼化形,鲤鱼精乃水族精怪,阴寒至极,才导致夫人宫寒体弱实难受孕,必须用本寺纯阳罡烈的法阵化解!” 姜篱闻言,要不是实在疼得难受,就要笑场了。 你们不是洗脑就是迷信,就没有点新鲜花样吗? 当然,这时代,有这点东西就够用了。 萧铣希紧盯姜篱反应,她始终低垂着脑袋,似乎不想让他看见她现在有多疼,怕他的一时冲动影响了她查案。 但是,去他娘的案子吧! “滚开!”随着一道厉喝声响起,一道遒劲的掌风直扑慧觉面门而来。 姜篱闻声,心下一惊,知要坏事,忍痛拽着慧觉的胳膊,将他身体往下拉。 随即二人身后的烛台供品就被掌风扫落在地。 慧觉被那凌厉的掌风所震慑,这般厉害的功夫恐怕不好控制啊。 姜篱望天憋回眼泪,看慧觉脸色犹疑,连忙拾起地上的烛台朝萧铣希砸去,“夫君,你怎可对观音大士如此无礼?你这是亵渎神灵,幸好观音大士向来大慈大悲,否则你现在就该受天谴了!” 萧铣希微微眯起双眸看着慧觉,浮现不耐烦地神情,“还要让她痛到什么时候?” 慧觉被姜篱给架在道德层面上,又不能说自己的化身不慈悲,更不能凭空变出一道天谴来,只能借坡下驴,威严道,“本座正施法将这只鲤鱼精从你娘子身体里逼走,你过来,替本座扶住她。” 萧铣希幽黑的眼底闪动着怒火,大步走到了姜篱身边。 而姜篱却在萧铣希眼底看到了戒备的提醒,还没等反应过来,慧觉长袍扬起一阵粉尘,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闭气。 男人的唇从她耳畔边轻轻滑过,极快的语速,气流声道,“迷药,倒地。” 说着,抱着她一块往地上栽去。 姜篱顺从地躺在萧铣希的臂弯里,紧闭双眼,侧耳倾听。 她并未注意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越发沉重。 萧铣希抬起眼皮,看到近在眼前的姜篱脸颊绯红,眼神迷茫,显然已经吸入了部分迷药。 “姜篱……”他低声呼唤,得不到回应。 此时,殿内传来了一声暗门开启的声音。 姜篱感觉到某种力量正在强行剥离她的意识,她想着做些什么来保持清醒,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钉子牢牢钉在地面动弹不得。 下一瞬,手心传来剧烈的疼痛,令她骤然清醒了几分。 模糊的视线里,只见一个头大眼凸的外星人逼近。 外星人伸手触摸她的脸,手上温度冰冷如霜,恰好缓解了她皮肤上的灼热之感。 片刻后,有陌生而苍老的男子说话,“这公子哥真昏过去了吗?方才看起来还挺难对付?” 慧觉笑道, “放心吧师傅,弟子造的迷药从未失手,量他是头牛都得倒下,不行弟子踢两脚试试?” “行了行了,别折腾了,速将他送到后院禅房休息,将小娘子送密室里去!” 慧觉迟疑了片刻问,“这么着急?以往都得来回这么折腾催眠好几次才能保万无一失啊!” “算她来得不巧,过了今夜就是三十,‘送子使者’又添新人,正缺妇人,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正合他们心意,赶紧行动吧,别啰嗦。” “是!” 随后,室内陆陆续续走进来几名和尚,同时将姜篱和萧铣希往两个方向拉扯,见他二人还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慧觉不禁摇头,这可笑的爱情啊! 姜篱只记得,自己的手并非被人强行分开,而是萧铣希主动放开的,这让她明白,他的暂时离开是为了去部署人马。 今晚,就是将那些‘送子使者’绳之以法的最好时机! ????? 当姜篱身体里的药效过去,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阴森的密室内。 昏黄的灯光下,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刺鼻的气味,令人作呕。 她被绑了手脚丢在墙角,身边还有一位面容秀丽的妇人受迷药影响仍旧昏迷着。 环顾四周,只见密室中摆满了各种,嗯……刑具不像刑具,器具还是道具的鬼东西,透出一种令人绝望的邪恶气息。 嗯? 妈也,这些东西也太不符合古代人含蓄内敛的性格了。 再往一侧看去,就见着一些衣衫不整的妇人被绑在柱子上,有些眼神空洞呆滞,有些则还陷在昏迷中不知身在何方! 姜篱强忍着紧张与恐惧,思忖着案子进行到这一步是不是可以收网了? 原以为是和尚做那些丧尽天良的勾当,现在看来,他们只是提供了场所,供一帮变态的所谓‘送子使者’在这密不透风不见天日的密室里玷污玩弄女子。 这事若已经持续十年之久,那么寺庙与这伙人之间的勾连恐怕远不止提供一个场所,收钱修庙享乐那么简单。 再往深处想,这‘送子使者’里定然有与官府勾结之人,才能为这座寺庙保驾护航! “嗯?这怎么有人醒来了?” 就在姜篱走神之际,密室门打开来,几个男子被哭声吸引,争先恐后围坐到奢华的软榻旁,盯着床上一位想要逃离却束手无策,梨花带雨的妇人。 姜篱悄然闭眼垂头躲过了那些人的环视。 待危险解除,才重新抬头看去,从那些人的穿着打扮中看出各自身份都不简单,锦衣华服,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 最讽刺的是,这些人皆戴着面具。 在这密室里做肮脏下三滥的事,却披着虎狼的面具为自己掩饰,莫非是觉得玩得太花,彼此照了面,在外见着会不好意思? 还是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尽情发泄! 姜篱气得浑身发抖,这时代的女子过得已经够苦了,这帮畜生,恣睢随意玩弄女子,制造悲剧…… 他们就该下地狱! “看看她,居然已经不知求饶,这药效真好,待会该不会‘夫君夫君’地叫咱们吧……”满脸不屑的富家子弟轻佻地大笑道。 “言之有理,这些妇人可比花楼里的姑娘玩起来有意思多了,至少,她会大叫大喊,会反抗不是吗?”另一个富家子弟随即附和。 不知他做了什么,妇人突然尖叫起来。 但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富家子弟们狂笑声中。 “别急着叫啊小娘子,待会儿有你叫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就不要这样叫唤,要学会哀求知道吗……” “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已是有夫之妇……”妇人大哭起来,可这只会更加刺激了这帮衣冠禽兽。 “哎,我们是送子使者,就是你们苦苦哀求送子的仙使啊,我们受你等供奉,不嫌你们这副身子如蝼蚁般低贱,愿意广撒甘霖,你就该敞开身心接纳我们才是啊。” “不,不要了……我不要求子了,求各位仙使放我走吧……” “不完成任务回去怎么交差啊,乖乖听话,把衣裳解开……” 妇人岂会乖乖听话?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床边围着七八个男人虎视眈眈,淫笑不止,她逃不掉,唯一能想到就是撞柱而死,以保清白。 可她才露出那么一点儿心思,就被那些公子哥看穿了,一哄而上,分出手来控制住妇人的四肢,肩膀,脑袋,使其不得动弹。 妇人的尖叫求救声和裂帛声此起彼伏,可在这密室中,就算是喊破喉咙,都不可能有人听得见! 不堪入目的场面即将发生…… 第114章 我又不是来修无情道的 姜篱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在那些人全神贯注与妇人纠缠之际,扯下步摇,用足了全身的力量,掷落在地。 步摇上弹出一个个的小圆球,一阵迷烟迅速在室内炸开。 “谁?”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这是原主姜篱的父兄,给府中妇人特别设计的防身武器。 伴随着一众富家子弟的惊愕之声,迷烟如期将之全部放倒! 姜篱捂着口鼻等待那阵烟雾散去,才取下簪中剑,割断麻绳,迅速走向床榻。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到来,破门而入。 姜篱赶紧扯过一旁薄被盖在妇人身上,回头看去,一道身影将密室里的光线遮挡下去。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气势逼人,格外高大危险,手持长剑,银色剑气划破满室的黑暗与邪恶。 是萧铣希带人赶到! “别过来,屋里有女子,烦劳先出去等等!”姜篱急忙喝止了那些源源不断冲进密室的身影。 来人一个急刹定在当场。 萧铣希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温柔而有力,令她心安。 “我没事,放心吧。”姜篱语气平静轻松,大伙才松口气,退到室外等候。 “小嫂子,别怕,已经没事了,他们晕了,有人来救我们了,快醒醒!”姜篱抓着妇人胡乱挥舞的手,看着妇人绝望的脸色,试图让这位被恐惧淹没的妇人清醒过来。 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妇人彻底平静下来,恢复理智,含泪的双眸看着眼前衣衫得体的女子,才敢相信自己得救了。 她颤抖着唇想说话,可最终只化作一声微弱的呻吟,发泄似地痛哭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姜篱像哄小孩子入睡一般,轻轻拍着妇人的肩膀,直到对方释放了所有的负面情绪后,才启声道, “嫂子,我乃石门县县令姜篱,今日是来菩提莲寺调查求子风波,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情况?” 烛光摇曳下,妇人面色苍白,眼神悔恨地诉说了自己为求子遍访名医,踏遍千山,尝尽苦楚,做尽善事,却未曾想到换来的不是上天的眷顾,而是此等劫难。 姜篱听着她从讲述生平到自我谴责,她说她对不起夫君,对不起家人,轮到自己,却说自己该死,认为是自己不够聪明识破诡计,没有能力从那些豺狼手下逃脱。 “嫂子,怎能把责任归咎于自身?你何错之有?那些权贵子弟,有钱有势却伤天害理,以金钱操控他人,满足他们猎奇而变态的需求,什么送子使者,简直玷污神明,打着如此旗号行腌臜残忍之举,这样的人就该被砍头,被凌迟,嫂子,你愿不愿意上公堂指证这些人,让他们付出代价?” “作证?”彭金花讶异道。 姜篱微笑着点点头,“对,作证,为警醒更多可能受骗的同胞。” 彭金花低头沉吟片刻,泪珠滑落,不住摇头,“大人,非是民妇不愿,实乃世态炎凉,民妇害怕,妇人一旦失了名节,即便是受害者,即便他们并没有对民妇做出那等龌蹉事,传言也会将民妇编排成失了名节的妇人,遭到世人鄙夷唾弃……甚至,民妇夫君很可能就不要我了,民妇不敢赌……” 姜篱闻言,心中五味杂陈。 她深知这时代对女子要求苛刻。 但若要将这些衣冠禽兽诉诸公堂,就必须人证物证齐备,眼下妇人虽多,多数是昏迷或被药物控制失了理智者,她们说不出所以然。 找从前那些被侵犯过的妇人呢? 如何找?张贴告示?但谁会来啊?她们何尝不是如彭金花这般害怕曝光,否则早就报官去了。 姜篱尊重彭金花的选择。 她也知道,从别的案件上调查这几人诸多恶行也可以让他们付出砍头的代价。 虽是殊途同归,可与她想要的大相径庭。 她只想让柔美的女人花,恣意盛开的春风里。 调整好心情,她搀扶起彭金花,将自己外套给小嫂子穿上,叫胡家妹妹先行带她离开。 萧铣希走向她,目不斜视,语气温和如春日暖阳,“我生怕来晚了,但显然我还是来晚了,你是如何自救的?” “不晚,若下官没放迷烟,王爷当时也是正好赶来。”她笑说着,将自己头上的金簪又取下一支,让簪中剑亮了亮相。 萧铣希脸色微怔,倒不是惊讶那巧妙的设计,是这个设计,从前的他参与过,没想到姜嵘申竟真做了出来! 与姜家的缘分,在姜篱身上得到了延续。 他没有点破,就让她认为是父兄的主意,姜篱性子烈,怕她知道真相,将来与他政见不合,熔了这些金器,反倒失了一份保障。 “有意思啊,你父兄做的?” “是啊,羡慕吧?!”姜篱欲将发簪重新插回去,被萧铣希伸手拦住。 拿过她手中发簪,轻轻为她别在发间,将其他的发钗也扶正插稳。 “羡慕,原来是戴了一脑袋的防身武器。” 他的衣袖,轻轻刮蹭着姜篱脸颊,为了处理那些发簪,他又向她凑近两步,男人身上好闻的松柏香气窜入鼻翼,所有不经意的举动都化成了温柔,令她心驰神荡。 他退开后,重回眼底的烛光才将她心思拉回,正欲转身时,肩上却披来了男人的外衫。 姜篱垂眸看着这动作,好像衔尾相随的鼩鼱,刚要伸手。 扣在肩上的大手又紧了紧,不让她扯下。 “一件衣裳而已,夜里凉,仔细身子。” 他倒是很了解她要干什么的,话都说出口了,姜篱没有打脸王爷的勇气啊。 “多谢王爷。”她莞尔笑道。 萧铣希嘴角轻勾,似有所应又略带嘲讽之意。 “利用完了,夫君就改称王爷了,有没有人说你这毛病是过河抽板,先贤没教过后世子孙这么忘恩负义吧?” 姜篱脸颊涨红,想到之前为了演戏那一口一个夫君叫得顺口,这下是真的没办法张嘴。 她仰头看着他,面前之人,眉眼修长疏朗,眼神凌冽桀骜,鼻若伏峰,紧抿的唇角微微上扬,还是带着那些令人捉摸不透的孤傲。 可现在,她倒不怎么怕他了嘛,自那晚归还原主玉佩之后,她对他的印象早已不是山上帐篷里,初见时的霸道。 俊美绝伦,长身玉立,长得真好,无一处不让人心生赞叹,无一处不是长在她审美之上。 放纵一次自己的情感不过份吧,穿越到古代,她又不是来修无情道的。 抛开乱七八糟的杂念,她拉着他转身出去,玩味道,“真正利用完就过河拆桥的话,王爷现在就是我前夫哥了!” 萧铣希抿了抿唇,“你这县令当的,什么话都敢说!” 姜篱不解地眨眨眼,“不叫又说我见外,说点废话又不满意,那不如谢公子教我,我该怎么说,你才高兴听啊?” “就当我是谢公子。” “我就是当你谢公子啊!” 二人就在这鸡生蛋蛋生鸡废话连篇地走过甬道,爬上出口。 姜篱才发现,又是一个暴雨的深夜。 此时,姜篱才发现天黑了,下着瓢泼大雨,又是一个狂风暴雨不宁静的夜晚啊…… 整个菩提莲寺都被姜篱和萧铣希带来的人马严密包围,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说一个大活人想着从哪放消息出去了。 那些个昏迷的富家公子哥被五花大绑丢在大殿里。 解救下来的密室里的妇人做了笔录后,被安置在后院禅房中休息。 由于受到极大惊吓,妇人们不敢一人独居,于是几个人挤在同一间屋子里,彭金花也在其中。 她听到其他妇女们一边哭泣,一边商议如何编织一个巨大的谎言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相互之间还得指灯发誓,若有点水或反口者,一律不得好死。 看样子,是宁愿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甚至为了这谎言能圆过去,动起了让那位女县令与她们一起扯谎的念头。 其实她们商量怎么让女县令配合圆谎,彭金花都能体谅,但最不能让她忍受的,是这些人为了全身而退,想让女县令放过那些衣冠禽兽! 呵~ 不是她们被那些禽兽玩弄,她们当然不生气,不争辩,无所谓了。 谁会共情彭金花,被羞辱到失去理智想以死解脱的痛苦? “做梦吧!大人不会同意的。”彭金花眼带轻蔑地嘲讽道。 那些人听到她的声音,纷纷扭头看来,愤怒道,“为何不同意,说到底,我们也就是进去了那个密室又全须全尾的出来,凭什么要我们背上一个不贞洁的骂名?” 整个菩提莲寺都被姜篱和萧铣希带来的人马团团围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说一个大活人想着从哪放消息出去了。 那几个被迷晕的富家子弟被五花大绑丢在大殿里。 解救下来的现场的妇人做了笔录后,安排在后院禅房中休息。 “是啊 ,别看我年轻,过门才是小一年,可我邻居家的媳妇晚我一月嫁过来,现在孩子都呱呱落地了,谁懂我们为了子嗣遭受了多少匪议和伤害?” “我整日以泪洗面,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菩提莲寺,求不得孩子也罢了,若是被人知道菩提莲寺经营这些勾当,咱们这里所有人,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众人七嘴八舌,仿佛找到出口,将所有的委屈和辛苦,一股脑冲彭金花发泄了出来。 第115章 我愿意作证 泪水在彭金花眼中旋转,她心如刀割。 自己何尝不是踩着尖刻的话语一步步挺到今日? 比起那个才成婚一年的小妇人,她今年已三十有二了,看了那么多的大夫,家里天天炼仙丹一样熬着养身药汤,可肚子就是不见动静,左右邻居生了一个又一个,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但凡,今日来调查案子的是个男县令,绝不会将她们这些受害者只安排休息不做其他。 在男人眼中,女子永远不过是个附属物,是可以待价而沽的物什,她们被解救换不来政绩和功劳,救你个鬼! 女人这条命,有时候甚至还没一头牛值钱。 思及此,她抹干颊边的泪痕,一声不吭,打开了禅房门,一步步,坚定走入雨中。 安静的屋里随后传出女子不解和嘲讽的笑声, “这人,神经病吧……” 其中一位黄衣妇人道,“别管她了,估计是被吓坏了,咱们再商量商量,回头派个嘴巴伶俐的去与那女县令谈谈。” “哎,你们说,这怎么女子也能做官了?是朝廷又颁布了什么新令咱不知道的?” 黄衣妇人啧了一声,“管这些干嘛,即便女子能做官也轮不上咱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妇道人家……” 只要现场没有她们的夫君或亲人在,她们依旧可以云淡风轻闲聊天地。 雨丝密集,打湿了彭金花的衣衫,却无法浇灭她心中火焰。 穿过雨幕,后院门口,她看到女县令,这个时辰仍未休息,与衙役交谈,询问被安置的女子可否得到了妥善的照顾? 彭金花在一瞬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力量。 女县令真诚,尊重女子,这样的官不同于那些只看重权势的男人,她真正关心的是人,不分男人女子,更不计较利益。 姜篱看见了她,连忙拿过伞子快步走了上来。 “金花嫂子,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是饿了还是哪不舒服?” 彭金花紧抿着唇角,看着姜篱脸上的关切,许久之后,仿佛下定了决心,当着姜篱的面跪了下去。 “大人,民妇愿意站出来指证那些畜生!”声音在雨声中微不可闻,却又是那么的充满力量。 姜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赞许取代,她点了点头,扶起彭金花,“嫂子快起来,地上都是雨水,不要跪着,有话慢慢说。” 看着彭金花湿透的衣裳,寺庙里可没有那么多的女装可以换啊,只能先将她带去自己休息的禅房更衣,架火烘干。 对于彭金花突然愿意作证,姜篱心底仍带着几分不确信,毕竟转变过于突然,谁知是不是受了谁的挑拨或刺激,稍后又打退堂鼓怎么办? 她得问清楚。 给彭金花倒了一杯温水,待她饮尽热茶,身体渐暖。 姜篱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温和的问道,“今日这案子,如果缺少人证,那些人就有漏洞可钻,他们的家人会通过各种关系为其脱罪,可若是站出来指证,直面困境,嫂子之前担心的那些事肯定会发生……” “大人,”彭金花打断了她的话,眼中闪着泪光道,“民妇说担心夫君嫌弃,其实只是自己不甘心罢了,民妇今年已过三十无所出,夫君早已在外面养了几房妾室,儿子都有好几个了, “民妇陪着家道中落的他做酒卖酒撑起不错的家业,可天不怜我,没让我膝下有个一儿半女,后半辈子注定凄凉, 民妇住的流洞县没有女县令,不会有像大人这样的县官为女子做主,一个无所出就能让民妇被扫地出门,一个铜板也别想拿到,这些年的付出岂不等同喂了白眼狼? 为了这口气,不想配合大人,可回头想想,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今日寺内之事迟早会传得满城风雨,那些小狐狸精正愁找不到借口让夫君休妻,于民妇而言,做不做证,结局都一样, 大人说得对,此事缺少人证就没办法以猥亵妇女罪将那些衣冠禽兽绳之以法,他们侥幸不死,只会助长嚣张气焰,换个地方故技重施,又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妇人受害…… 与其守着自己名存实亡的婚姻,还不如换种活法,让女子不再胆怯,让她们知道世间险恶,辨清是非曲直,才对得起大人相救之恩!” 姜篱看着彭金花满是坚定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是谁治愈了谁。 她思忖了片刻,试探道,“也许朝廷会秘而不宣处理此事,关停菩提莲寺便罢了,整个时代的公序良俗,陈旧的观念,不是我们两个女人能撼动的!” 彭金花抹干脸上的泪,明白地点点头,“即便如此,民妇也做了自己该做的,不后悔!” 有了她的保证,姜篱更有信心去面对那些人,只是不知道王爷那边审得如何了? 彭金花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忙道,“大人,与我同宿的妇人商量将今夜之事隐瞒过去,甚至还想寻到你替她们向家人说谎,大人得早做安排,莫让她们被有心人利用了。” 姜篱这才知道彭金花为何会改变主意,感激道,“感谢告知,嫂子先在我房中休息,我去前殿看看。” 彭金花忙站起身给姜篱行礼。 姜篱随后去了正殿,寺里的和尚与那些人渣败类分别关押两处,由萧铣希主持审讯过程。 殿外狂风骤雨,偌大的殿堂内却一片沉寂。 供香不知燃了多少,弥漫在封闭的空间中,熏得人难以睁开双眼。 萧铣希端坐主位,大马金刀地坐姿气势逼人,神情冷峻,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更显威严。 他不说话,在场之人皆不敢轻举妄动,尽管其中还包括胡一添等县衙里衙役,都知道谢公子只是位公子,但就奇怪,轻易不敢越过这阴鸷的男人去做些什么? 姜篱的到来,不仅是带进了清新的风,还救了那一帮看不见他家头儿就浑身不得劲的衙役。 走到萧铣希身后站定,她看向蜷缩在角落里,已经醒来且被缴了面具的那些恶人,不知是被什么吓着,还是被人为地黏住了眼皮,皆瞪着一双惶恐而充血的眼球流泪。 “这是……用烟雾来刑讯逼供?” “想多了,要从他们嘴里问出有用的信息,只能让他们见血!” 闻言,姜篱眼皮跳了跳,随即就见萧铣希长袍一挥,寒光一闪,胡一添腰间的佩刀脱鞘而出,稳准狠,扎进前排男子大腿。 男子还来不及惨叫,伴随而来的矮几砰然砸落,直接砸断了他受伤的右腿。 小便失禁,男子杀猪般地哀嚎着,“我说,我说,是光州府的同知李大人!” 第116章 你以为你遇到的县令? 萧铣希这一手着实恐怖。 姜篱身体僵硬了许久,才恢复平常心跳,垂眸看着神色如常的男人,问道,“这李同知是保护伞还是背后策划者?” 萧铣希挑了挑眉,是姜篱说话才这样,还是女子说话都这样,新词不少啊。 “保护伞。” 原来,在姜篱未到之前,这帮权贵醒来,面对败局不仅没露怯,还反问起在场的衙役是谁,得知只是一位小小的县令跨区查案,他们反倒镇定了下来。 萧铣希一开始并未打算在佛门清净地见血腥,耐着性子问话。 这几个人渣恶棍对自己特殊的癖好,假借神使之名玷污女子的行径是供认不讳,得亏姜篱不在现场,否则听人渣聊女人,言辞之低劣,行为之猥琐下作,不知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人渣敢作敢当,不是良心突然发现,而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 从光州府到京城的一众高官,不是有生意往来就是干爹,对于京城的达官贵人,他们不怕报上名字,量这小县令也不敢得罪京城大员。 萧铣希也是这么想的,京官山高水远,他暂时没时间处理,但光州城近在咫尺,这里的蛀虫毒瘤岂能姑息?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这一刀加那张矮几,让他们学会了恐惧和面对现实! 李同知,就是前日来石门县指挥救灾情况却阴差阳错被关在考场的那位吗? 姜篱稍许琢磨了下,觉得应该是他,衙门里做到这个级别的官员若有同姓也会用老少大小来区分,所以,光州府衙里只有这一位同知大人姓李。 没想到啊没想到,又是个忘记读书人初衷的昏官。 受伤的恶棍说完那句话已经痛晕过去了,是他身旁之人颤抖着声音道,“李大人收受寺庙的孝敬,会为我们做掩护,若有什么妇人发现不对劲而报官,他……他会找人替咱们做掉……” 姜篱心下一惊,这么草菅人命? 萧铣希眉头深锁,眼眸凌然,语气低沉而阴郁,“只是拿一部分银子就愿意替你们背上人命?” “是这样的……” 萧铣希冷嗤一声,“你当本县令坐这个位置是吃素的?” 姜篱眸光落在男人宽实的背影上,心里尽是疑惑,靖王是不是比她更喜欢演戏,这会儿又充当起县令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为何……” 另一个富家子弟颤巍巍地举手道,“罪民也是听家父说的,这李大人在寺里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听说是有个藏宝的密室,他怕压不住事,官差把寺庙围了会搜到他的密室,所以才会杀……人灭口。” 萧铣希朝门边看了一眼,那儿守门的侍卫转眼消失在夜下。 那是王爷的人,姜篱自然不敢过问太多,只是思前想后,觉得有些问题尚需王爷解惑,现场人多眼杂的,只能请他去偏殿了。 她绕到他身前来,恭敬语气道,“县令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萧铣希懒散地抬头看她,视线随后又落在她紧握成拳的手上,站起昂扬身躯。 走入偏殿,姜篱腮帮子咬得鼓鼓的,愤愤问道,“王爷,那些恶棍可有交代做这丑事是从何时开始的吗?” 萧铣希抱胸站在窗边,凝着屋外银色的雨丝,给了一个会令她失望的答复,“十二年前。” 闻言,姜篱的心口就像被人捅了把刀子,哭丧着脸道,“也就是说,菩提莲寺传出求子灵验就已经是个套路了,下官想过大抵会是这种情况,可是……” 可是,她仍希望能有个奇迹发生啊。 她沉默了许久,才问,“米氏是无辜的吗?” 萧铣希侧目看她,点了点头,“是……最初的筹划者,是一位遭到未来岳父嫌弃的穷困郎中,退亲之后他便浪迹天涯,用他师父研究的助孕药丸沿街叫卖,收益只够糊口, 一个雪夜,他病倒在山中,被菩提莲寺的方丈救下,为了感谢方丈救命之恩,双方想出了‘送子使者’的把戏,寺庙收取信徒的香火钱装修庙宇,刚开始,一切都是行善积德的好事,直到郎中又意外救下了一名男子,他的到来彻底妖魔化了送子使者的本意。 他是十二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采花大盗,淫贼的喜好就是那些良家妇女……” 姜篱听到这都被气笑了,“下官不能理解,妓院里的姑娘不行吗,非要欺负良家妇女?王爷是男人,能理解这种心理吗?” 男人眸光一闪,他应该说理解吗? 他犹豫着开口,“从男人的角度分析,采花大盗是不分良家子或妓子的,只是世俗对妓子发不发声并不关心,当然,也有些剑走偏锋的就好那一口。” 说罢,萧铣希咳嗽一声,看着姜篱向他投来一种奇怪的眼神,忙补充道,“就事论事,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搞这些名堂的。” 姜篱转过身,莞尔一笑,王爷是看不见他自己那闪闪发亮的眼睛,就差把‘我不是这号人’几个字挂脸上了。 她也是就事论事,王爷是不是想多了? 定定神,她又追问起后续来。 男人却朝她招了招手。 姜篱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件得小声交谈,也走到窗边来,站在他对面,仰头看着他。 萧铣希端详着她的脸,似笑非笑道,“采花贼的套路是,迷晕妇人再玷污喂药,其后的妇人皆怀上身孕,无一不灵,菩提莲寺的名声就这么壮大了,来求子的夫妻络绎不绝, 人多了,那淫贼还给安排了一套送子流程,每个妇人以半年为期,接受经文洗脑,也就是咱们今日见过的那些,为的是,妇人发现不对劲也不敢声张,五个月的彻夜抄经祈福都平安无事,任谁的戒心都会放下来,这第六次,人就送到密实里去供他玩乐! 这可不是半年才轮着一回,只是针对受害妇人而言,实际上,以菩提莲寺吸引来的人数,照他的安排,三天两头的,他忙不过来。 故而,他开始发展成员,寻那些有相同癖好的富家子弟充当送子使者,只挑这些富家子弟,一来是圈子小,行事隐秘,二来富家子弟背后有保护伞。” 第117章 狗剩的亲爹是谁? 姜篱苦笑,谁说坏人不聪明的? “混账,巧取豪夺,灭绝人性,令人发指,他害了多少妇人,且还弄得如今罪孽无数,这种变态,恐怕还会沾沾自喜,觉得他,他, 他小母牛坐飞机……” 萧铣希歪了歪头,“何意?” “牛逼上天了!!”姜篱气得使劲搓鼻子。 萧铣希朗声笑起来,“本王问的不是这个,何为飞机?” 姜篱才知失言,尴尬一笑,转移话题,“哎王爷,下官方才粗粗打量了一眼,那些人的年纪都不同,有四十好几的,有二十出头的,那最年长者或许……” 萧铣希微微一笑,打断道,“不是他!” 姜篱不服,“王爷如此确定?” “问方丈就知道了,他见过所有人。” 姜篱恍然大悟,思绪在脑海里转了几个弯,沮丧道,“按照当时情况,狗剩的亲爹大概率就是那采花贼了吧?!” 萧铣希颔首,“方丈说采花贼有一双大耳垂。” 姜篱闻言扶额,天呐,她该怎么跟米氏说情由,太惨了! 注视着她染着愁思的眉眼,萧铣希淡淡道,“眼下摆在你面前有个难题啊姜篱,你若想保住米氏和一群受迫害的妇人,此事只能让翁平耀私下处置,对外也不能公开,可你若想真相大白,警示世人,这些年被神使欺负过的妇人要怎么活? 你将看到一出出的悲剧,八九成的人家都会选择放弃,要么赶走存疑的孩子,要么娘俩一块撵出家门,届时,你好心办坏事,只怕你一心想保护的女子反而会恨你入骨!” 姜篱心底纠结加深。 这个案子破获得十分顺利,没有让她绞尽脑汁想计谋,也没有让她等足半年。 结果最大的问题是,她要如何选择? 这次的公平正义可能会害得很多家庭破裂。 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可以像金花嫂子那样顿悟和坚决的。 奶奶的,这是要把她一个纯善之人的心活生生逼得,比菜市场杀了十年猪的刀还要冷? 真是如此,她是会发癫的,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来可别怪她! 萧铣希耐心地等了片刻,不见她回话,建议道,“就让翁平耀处理吧。” 姜篱倏忽抬头,眼若清月皎然,掷地有声道,“不必了,下官只选真相大白!” 男人的视线从她的眼眸落到她唇上,最终飘远,叹了口气,“本王说的不够清楚?” “王爷说的,下官明白,会有很多妇人孩子受牵连,恨下官,觉得没我在这搅局,她们依旧可以过着有夫君疼家人爱的日子,可这是歪理啊,不肃清礼法,人活在世那就成自己想怎么就怎么着,这天下还不得乱套? 放任不公,罪恶横行无忌如同劣币驱逐良币,将来谁还追求明公正道?下官认为,福之祸所伏,祸之福所依,路的尽头不一定是深渊, 或许也有丈夫体谅妻子的,哪怕一个都没有,下官也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保证她们能活下去,这是情份,本也不需要下官做这些不是吗?非有那些走不出来的恋爱脑要恨我,那就恨吧,坚持公平正义何错之有?” 萧铣希差点要为她鼓掌,底气从哪来的,平南侯府家风甚正啊! 哎……如此正气凛然的平南侯三杰牺牲在战场上,实乃朝廷之大恸啊。 他沉下眉眼,慢道,“本王已让大师傅去江南寻那采花贼,李大人不出意外也会被扣住,你需要多久时间来筹备所谓的活路?” 姜篱几乎没有多想,脱口而出,\"王爷,下官缺的不是时间,是银子。\" 萧铣希:…… 他真想给她赏颗‘板栗’吃,方才还觉得她如清月皎洁,这一刻又满身铜臭。 “本王知道上次给你的手书还未兑现,直接拿着它去守备府支出就是了,本王连吃碗馄饨的铜板都没有,上哪给你找银子?”他说罢,摆出一副免谈的姿态,迈大步朝殿外走去。 姜篱也不恼,追在他后头叨叨,“专款当然得专用啊,那一万两银子是要给王爷你铺路的,只不过现在春季下雨不适合动工…… 王爷您上次手书时说了让下官借钱之后不用管,说明王爷也是打借条的嘛,上次可以借这次为何不行,王爷啊,咱县真的很穷……” 萧铣希冷哼一声,大步流星越走越快。 姜篱追在他后面跑,气喘吁吁道,“万把两银子对王爷来说不就是吃个饭的花销,对百姓而言可就是赖以生存的底气啊,下官不借多,再借一万两即可。” 听听这话说的有多丧心病狂? 即可!! 别人是捧,她是切切实实表现出,他萧铣希就是个冤大头。 不过…… 男人突然似想到了什么,眼底滑过一丝戏谑,顿足转身。 身后的姜篱猝不及防,来不及刹车直接就扑进了他怀里。 萧铣希下意识要扶住她的动作反倒变成了拥抱! 他竟还有些不想放手…… 姜篱捂着被撞疼的鼻子退后了两步,痛出眼泪是真,满脸红云也是真,而擅于抓住机会的她,需要渲染出他对不起她的画面,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带着哭腔,微笑表示,“下官没事,不疼!” 男人在深深的看了她数眼之后,装得一本正经说道,“借钱是要还的。” 姜篱赶紧表示,“下官肯定还,可以写借条!” 萧铣希摇了摇头,玩味道,“写借条又如何,你若是还不上,本王还能把你剐了不成?” 姜篱在心中暗暗叫惊,哇,人家都说欠的是钱又不是欠命,跟王爷借钱那还真是小命难保。 她从没想过要赖王爷的账,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在思忖片刻后,她郑重承诺道,“下官可用官职担保,在时限期内还不上王爷的借款,小命任由王爷发落!” “姜县令没借过钱吧,这规矩立得都成避重就轻了,不是空口承诺,你得用什么抵押,除了官职和性命,姜县令可还有其他宝贵之物?” 他的话语中尽是戏谑,但实际上是在观察姜篱的反应。 姜篱想了想,嬉皮笑脸地意味更浓了,“当然是王爷和下官和姜家的交情啊!” “呵~” “好好好,这交情的确……无话可说!” 姜篱眼底一亮,“王爷是答应了?” 箫铣希牵唇一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第118章 后路在我 姜篱要公正。 但绝不是用极端的方式去寻求公正。 她与光州府衙的几位大人共同对公告用词来回斟酌,说明了菩提莲寺求子骗局被揭露,但对具体作案流程只字不提,只在公文之后加上一句,若有对此疑议者可到衙门问讯相关事宜。 菩提莲寺被查封和公告所述,一日之间传遍了整个光州府,掀起千层浪。 公告里没有提及的某些隐晦之事,耐不住老百姓中有高明见地之人指出真相来! 好几日,蒙着面戴着幂篱的男女,恨不得将府衙门槛踏破,上衙门来讨要说法。 有人就问,送子使者背后究竟藏着怎样不堪的真相?是不是有猥亵妇女的行为?这妇人的贞洁很重要,子嗣正本清源更重要!官方得给他们说明实情,不能遮掩了事。 上门求告之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偶尔到寺庙来,什么佛都拜一拜,显示下诚意就走的。 这一类就可以回家了,没他们什么事。 第二种和第三种是的的确确存在生育困难的问题,诚心诚意礼佛半年。 二者区别在于,有个时间的关键。 根据方丈交代,郎中七年前去世了,自他死后,助孕的药也就断了,之后的‘送子使者’组织就沦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暗女票场所。 十来年没被发现的贼窝,恶棍们严格执行半年之期,又只是在每个月的十五三十才出入寺庙。 所以呢,后五年里,涉案的夫妇生的孩子,往前推算受孕的月份不是她们最后礼佛的那个月,孩子自然还是夫家的孩子。 那么剩下一批人就造孽了,要么是月份正好平齐,要么就是那七年之内被采花贼和助孕药坑害过的。 这一批人又细分出大闹特闹的,先把那些男人投牢里去清醒清醒,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妻子是无辜受迫害者,她们没有错,至于要不要接受如今的现状,希望双方都能冷静下来好好商量,别因为一时激愤害人致死。 还有一些是早已经和离,或是夫妻中已有离世者,孩子去与留由他们自行决定。 可说到底呢,有了裂痕的夫妻关系,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如初,当着官大人的面保证可以理解,这回家之后呢,会不会日日吵架,因为口舌之争进而上升到失智杀人,这可不能存侥幸心理。 这个时候,就到姜篱发挥作用了,她言明厉害,不问男人还要不要原谅,她只问这些妇人是什么想法? 妇人惊诧,“我们能有什么想法?我们配有想法吗?” “当然有啊,咱们是人,不是标签更不是藤蔓……”姜篱嘚嘚嘚,以理服人,以情动人,纠正世人对女子的偏见,也提几句女子能顶半天这种话。 这类道理不能多说,怕说得妇人太亢奋,一时冲动要和离,回头又后悔。 到她们做决定的时候,有些妇人还巴巴地希望丈夫能原谅自己,但她们开不了这个口。 有些妇人则比较刚强理智,不对男人抱有天真的想法,这类人很快就被姜篱收编了,她给她们安排住处,等这案子了结,还会给她们传授生活技能。 而有一些,则是早已离异丧偶带着孩子独自生活的,她们如果愿意搬到石门县去,姜篱同样接纳。 人活在世是求生不是求死,这样的理念,由一人影响一群人。 那些巴巴渴求丈夫谅解而屡次碰得一鼻子灰的妇人,最后都选择走向朝她们敞开的那扇窗,不论是无奈之选还是突然顿悟都好,姜篱觉得,只要她们还有去处,能看得到未来,就不会轻易踏上寻死那条不归路。 万事没有圆满的,这件事能处理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 七日之后,步虚子押着采花贼回光州府受审。 当姜篱第一次看到那个花白头发,身形消瘦只剩一副皮包骨头的元凶时,都怀疑步虚子是不是抓错人了? 十二年时间,也才四十出头,老得就像富商家的管家。 就这,当年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洋采花大盗? 不过看此人那对大耳垂,都恨不得垂到肩膀上去了,还有面色乍白,眼下青黑,胸脯脖颈一片长满了令人恶心的猴疣疙瘩,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表现。 不是他又是谁! 姜篱都庆幸自己没叫米氏来上堂,否则看见这老头,得夜夜做噩梦! 步虚子给采花贼断言,花柳将其阳精耗尽,已没三天可活了。 也就是说,衙门再晚三天才找到他的话,他自己就病死了。 躺着死!他倒是想得美。 姜篱要求立刻升堂。 她着官服,与一众要求作证的妇人站在一起,代表受迫害的女子状告采花淫棍们。 她说,我煌煌大盛,岂容这人心鬼蜮之徒逍遥于世? 她又说,光明定会穿透黑暗,即便不能为女子抵挡所有风雨,但定要为她们寻到一片净土。 她还一一列举证据,条理清晰,言辞犀利,让那些为非作歹的恶棍无所遁形,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此案影响深远,说来也奇怪,经过姜篱舌灿莲花的据理力争,激发出百姓们的正义感与同情心,对待涉案女子遭遇的不公,并不像以往那般偏激,态度十分温和包容。 作恶者皆被判了凌迟 ,斩立决! 行刑就在当日,将这些淫贼和和尚们拖赴刑场。 天公震怒,电闪雷鸣,光州城上黑云盘旋,厚重得仿佛天都要迸裂,紫电直勾勾地落在州府四边,一副要亲自将这些混账劈碎的架势! 以前只要行刑,刑场附近除了一些大胆的百姓,案件相关的亲属以及某些求人血馒头的百姓外,甚少有闲杂人等来看晦气。 可是今日,刑场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雷电在众人之后鸣闪,将其义薄云天,同仇敌忾的一面激发出来,如果眼神能杀人,邢台之上那些人渣早已死过千次万次。 负责砍头的刽子手手起刀落,咔嚓咔嚓跟切瓜似的,将和尚人头砍下,围观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受凌迟之刑的淫贼们,百姓也帮着数数。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一,二十二……” 就是这么数的。 凌迟的三千三百五十刀,硬生生给百姓数出一万刀,还是分了三天才完成。 好在负责凌迟的刽子大哥手艺精绝且嫉恶如仇,配合得相当好,让采花贼还有那些在犯罪路上或即将上路的匪类,知道了什么叫做千刀万剐? 菩提莲寺的案子落下帷幕。 光州雨过天晴,桃杏争春。 第119章 一并移送 也是在那几天里,萧铣希处理着另外一桩案子,从菩提莲寺搜出李大人贪污的小金库。 三年小知县,十万雪花银。 他倒是会藏,寻个寺庙来收藏自己为官多年所得。 十万雪花银是个虚数,姜篱没机会参与清点赃款,但从翁大人那儿听说结果,五十万白银,十万两黄金,还有古董名画珠宝首饰好几箱子,见所未见。 姜篱牙齿有些酸,懊恼得要死。 “哎呀,那几日只顾着处理妇人去留的问题,就没有赶上这好事,翁大人,这些赃银都已经上册登记了吗?” 翁平耀皱眉看着她,满脸不可置信,“姜大人的意思……你要分赃?” 不会吧,为求公义不怕死不怕累的姜县令,居然开始贪赃枉法了? 姜篱很不好意思双手摸脸,笑盈盈道,“不要白不要嘛,好不容易遇到个大boss爆装备,路过的捡两件,总不过份吧……” 翁平耀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大有‘我是清官绝不跟你们这些贪官顶一片天’的架势,惊诧道,“你说真的?” 姜篱点头。 翁平耀再退一步,“那些金银古董都要上交国库的,你……哎,今日就当本官没见过你,没听过你说这话。” 看着翁平耀脚下抹油被自己吓跑的背影,姜篱眨了眨眼,冷嗤一声,“死脑筋,进国库又不是进陛下私库,运到户部还不知道进谁口袋呢,笨!” 光州府辖下几个县城一直穷得好好的,翁大人是习惯了是吧,尸位素餐,不思进取! ????? 行刑过后的第二天,刘和来了一趟州府。 是因潘达趁着姜篱不在石门县,又见着邱和府的内涝问题十来日没解决,民宿收入多了,他便领着衙役家家户户去收税。 县民都懵了,一开始也没说有这茬啊? 潘达可会给自己找理由了,暴力催收,说自己是奉了姜大人命令来的,把自己摘干净,让县民恨就恨姜篱去吧。 百姓当着官差的面自然不敢说什么,转过背就骂娘骂姜篱,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要拿钱时换人上场,还以为她真是什么好官哩,原来都一样,天下人难见青天,没有青天! 姜篱闻听此讯,说不生气是假的,对着她来明枪暗箭可以,损毁她好人县令的形象不行。 可一想到潘达还有大用,而自己又得配合靖王骗山匪,此事表面上她就默许了,让刘和回去,私底下与这些缴税的县民做工作,那些钱回头给他们补上。 她不在,刘和做为下属,确实拦不住潘达这只上窜下跳的菲猴,她得回去坐镇,还有好多事等着她回去处理。 翌日去官邸辞行,姜篱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提着两盒桃花酥去拜见。 到了那,留守的侍卫说,王爷于三天前已经回京了。 “回京了?”姜篱不关心靖王回京不回京,她关心的是,她借的银子咧,这人离开之前还记得这事吗? 好在靖王讲诚信,眼前这侍卫就是来监督姜篱专款专用的。 “姜大人,王爷叮嘱了,您要的东西都在书房里,大人可随小的进去查看。” 闻言,姜篱重展笑脸,觉得眼前这位侍卫和蔼可亲,“好好好,那赶紧去吧!” 去往书房的路上,侍卫又道,“王爷在离开前,命属下等人准备了一万两现银,王爷更是亲自监督装箱,确保无误,大人请放心!” “放心,王爷亲自监督,下官自然放心。” “王爷还吩咐属下跟随在大人身侧,协助大人确保这批银子能落到实处。”侍卫说罢,微微一笑,“大人唤属下乘风即可。” 姜篱:…… 她无语地不仅是侍卫怎么取了个马匹的名字,还有萧铣希这一手,干嘛,怕她私吞了这笔钱啊? “唉……王爷可真是操心的命哈。”姜篱悻悻笑道。 第120章 不要抢我台词 带着这箱现银和一个侍卫回了石门县,姜篱左手倒右手就给花出去了。 县衙的隔壁,是一处多年空置的铺面,可能是觉得挨着挨门做生意,生意估计好不到哪去,这屋主啊卖也卖不掉,租也租不成,就一直这么放着。 姜篱说过要替妇人寻好出路,就必须让她们自力更生。 她买下了这处前店后院,下店上住的铺面。 买铺的花费加上装修和购买培训用具,花光了整整一万两。 所以,乘风到石门县没待上一刻钟,就要被撵回光州府了。 哼,想在她身边安排人,做梦去吧! 乘风当时就给姜篱跪下来,哭丧着脸解释,“大人呐,王爷夸您聪慧过人,小的确确实实不敢隐瞒,这明面上是缉查,实际上是王爷留下来保护大人的侍卫,王爷说您这儿不养闲人,属下干活多吃得少,武功除了打不过王爷和道长还算过得去,您就留下属下吧,属下不能走,走了就只有一个下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姜篱呵呵两声,“不想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哎,有戏!乘风点头如捣蒜。 姜篱眸光一凛,似笑非笑道,“那你可以将刀拿上一点,你就可以看见白刀子进绿刀子出!或者拿下一点,白刀子进黄刀子出!” 说罢,扬长而去。 乘风一整个亚麻呆住,他没见过绿刀子黄刀子,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必须留下来。 于是他又去找了步虚子道长,道长捏须大笑。 对他而言,来个帮手是好事啊,他一定要帮他,留下来。 思忖片刻,道长给出提示:食指朝上。 乘风的视线随之望向天花板,感激涕零地鞠躬道谢,下一瞬身影就消失在门外。 好惨的乘风,到石门县的前两天都是在屋顶上,过着落汤鸡的苦逼日子。 最后还是道长不忍心,将他叫到自己房中来,一个白天出去晃悠,一个守晚上,这床铺就能轮流睡。 趴在屋顶上的乘风,能见着一批批的衙役骑马驾车出门,半夜拉回来一车车的货,也能看见姜篱在后堂里指点江山,只是离得太远听不清楚。 有时又听见衙役们提起他家王爷,言语之间充满敬畏,这点他很满意。 就像他现在看见姜篱也是这种感觉,尤其是回想到,姜篱叫他‘白刀子进绿刀子出’时的笑脸,那叫一个毛骨悚然,不对,是敬畏,敬畏!! ????? 第三日,寒食节。 清明雨纷纷,行人欲断魂。 邱和府至今水患未退,逃难来的当地百姓想回去祭祖也不行。 姜篱在北城外河边搭起祭祀台,一来是给邱和府百姓祭祖告天寻得心灵慰藉,二来也要求求河伯,能让大水快些退去。 百姓就信这些,姜篱是懂得怎么顺应民心再顺便赚点钱的。 去光州府进货带回来的一车车纸扎用品,连带着县城里的纸扎店都赚得盆满钵满,邱和府的百姓都很感谢姜县令如此为他们着想,花钱很痛快。 祈福祭拜仪式结束之后,姜篱就听衙役来报,菩提莲寺昨夜被一道天雷烧成了灰烬。 百姓知道此事的反应两级分化,一部分认为老天开眼,一部分怀疑是被什么人一把火烧光再嫁祸给天雷的。 毕竟前有官府查寺,后有天雷降劫,两者发生得不要太凑巧了! 可惜啊,那么漂亮一座寺庙。 曹德恒一干人等问姜篱怎么看? 姜篱很严肃地纠正道,“什么本官怎么看,这是本官的台词,是本官问你们怎么看,以后不许夺本官的话。” 一帮衙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第121章 赚钱都是从小做大的 姜篱抿了一口香茶之后道,“别瞎猜,这就是自然灾害,光州府衙把寺庙蛇舔式翻地三尺,李大人的案子也破了,寺庙里除了一些经文和金佛比较值钱外,还有什么值得人为纵火的?今年入春以来,雨水太多,菩提莲寺的屋顶金光闪闪,不管是铜也好金也好,那就是一根地线,不装避雷针,不劈它劈谁?” 说罢,姜篱负手走出了后堂,留下一堆正在接受科学启蒙的衙役陷在似懂非懂的状态里出不来。 “什么叫地线?”曹德恒瞪着胡一添。 “什么叫避雷针?”胡一添也瞪着曹德恒。 曹德恒没好气撇嘴,“究竟是针还是线,我媳妇天天玩针线,也没见引雷啊,我觉得还是人为可能性比较高。” “哎惹,你敢质疑大人,大人说是自然灾害就是自然灾害,出去跟百姓解释就要照大人的话说。”后半句话,是胡一添回头教训小弟们说的。 小弟们纷纷点头,在咱家县令姜大人这,每天就能学习新知识,新词汇,他们现在处于对姜大人狂热崇拜的阶段,就算头儿不说,他们也只信姜大人的话。 “大人去哪了?”曹德恒左顾右盼。 “应该是去隔壁培训班了吧!” 胡一添回罢,眼波一动,走到曹德恒身边低声道,“老兄弟,咱俩才是最亲的兄弟,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商量,我想让我小妹去大人开的培训班学习,要不,你也叫上你家媳妇,两个人去求好过我一人搞特殊嘛!” 曹德恒倒吸一口冷气,“嘶~我正有此意,走走走,咱们找大人去。” 这俩老兄弟又搂脖子又抱腰的,出门寻大人去了。 买下来的铺面被姜篱改造成了培训基地。 耗费几天时间,把装修,器具进场,购买原料等事办妥,姜篱开始给妇人们上理论课了。 妇人要学习创造,就必须妥善安置她们带在身边的孩子。 不到上学年纪的,先在院中围出一处做游乐场,请木匠做些游乐玩具,让孩童玩个尽兴。 到了上学年龄的孩子,全送县学去。 男女必须识字,创造条件,隔断也好,盖屋也好,必须要有女学堂。 姜篱想得比较远,用一些人带动另一些人,妇女要劳动就必须腾出手,将来会有更多孩子来念书,在教育这一块的基设不能省。 她去了一趟县学,这儿拆,那儿换,气势活像个暴发户! 胥吏们听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他们只负责搞教育,不懂搞钱啊,衙门有钱拨给他们没嘛? 之前的捐款已经定了的幼儿园和村塾,这笔款项已经花掉了所有的教育经费,现在就看姜大人要不要挪用一部分,不然空谈没意思! 衙门公账上的银子临时救急没问题,甚至动用靖王给的手书来支出这笔款项也行。 可咱们英明神武的姜大人没这么做,她一琢磨又心生一计。 “这样吧,把学堂周围的围墙刷灰,本官个人出资打两个广告标语,‘再穷不能穷孩子,再苦不能苦教育’,字一定要大哈,按照一个月二十文钱的租金,本官先付你们一年的租金, 学堂还有三面墙对吧,你们找个脑袋灵活的出去跑业务,跟城里那些做生意的说咱有黄金广告位招租,这广而告之的效果不用咱们多述,生意人深深明白渠道的重要,大广告多收钱,小广告就少收钱嘛,这些你们自己定价就是了。” 别小看这种从墙角里抠生意的小买卖,零成本大天地那才赚得多,从前报刊杂志不就靠广告赚钱的吗? 胥吏不是傻子,他们只是没人点拨这点事,有了提醒,脑袋一转就明白了,嘴巴都快笑成翘嘴。 如今县城里多的是生意人,来来来,咱县可以给你们墙上写标语,广告的效果不用咱们多述,各位富商巨鳄你们明白的! 巨鳄们当然明白,就好比卖果树的吧,生怕自己的果树没人知道,一晃眼在地里就长大了,那是多少维护成本和人工啊,广告才花多少钱? 于是没几天,学堂的墙皮上就是各种果树经销商,木匠铁匠泥瓦匠师傅,鸡鸭鹅销售店面,镖局承接什么业务,生老病死一条龙服务,医馆,药材,私媒等等,五行八作的联系地址,用工工整整小方格的形式呈现在百姓面前,陆陆续续,还有继续发展的趋势。 县民自打开始做民宿,好些人就觉醒了生意天赋。 他们跟着县衙走,县衙打广告,他们也可以,把墙刷灰,先从自家住的客商开始,哄得一个是一个。 第122章 办事之前先把话说清楚 当曹胡两兄弟找到姜篱时,先被安排去做了一些搬搬扛扛的活。 下课之后,二人才有机会将家中女眷送来学习的请求跟姜篱说了。 “那还等什么,让她们现在就过来,我才开始上课,正好从头听,本官可没那么多时间一直待在这的。” 难兄难弟欣喜万分啊,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曹德恒咧着个大嘴,搓着双手道,“哎呀,咱就说大人是这天底下顶顶好的县令,将来定会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说话未落,就被胡一添一手肘撞了下腰。 说什么呢,这不是戳大人肺管子么,亘古未见有女子当官,陛下求新求变是一码事,但天下到底是男人的天下,姜大人官位再升都有限,咱心里明白就行了,为何非要点破呢?! 曹德恒也是嘴快,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反应过来,一脸尴尬。 姜篱依旧笑着,“还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叫人啊!” “欸欸欸,是是是,属下这就去!”曹德恒满脸羞愧地跑了。 胡一添在后面喊,顺便把他家妹子一块叫过来。 等到蓝玉和胡晓蝶到来,姜篱二话不说安排她们做了小队长,这不仅是对曹胡二人平日表现的一个嘉奖,也是前几日配合调查菩提莲寺案子时,跟她们相处过后,肯定人品才敢放心托付。 蓝玉心地善良,持家有道,做事有分寸。 胡晓蝶活泼开朗,心灵手巧,是目前这个愁云惨雾的宅子里,最需要的开心果。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快点出去吧,这儿都是妇道人家,待久了会被人说闲话的。”蓝玉作势就撵走曹德恒。 “走走走,这就走,哎呀,当个小队长比咱们做衙役还横!”曹德恒嘴上打哈哈,看媳妇一瞪眼,畏妻的一面就露出来了,赶紧拖着胡一添跑了。 姜篱随后带着蓝玉和胡晓蝶跟姐妹们做了简单介绍,随后请了彭金花出列,属意她三人做小队长。 小队长目前的使命,是在这栋宅子里照顾好妇人孩子生活起居,协调关系,督促学习。 除此之外,业务技能必须高人一筹,得想办法自我提升,姜篱不能时刻在培训基地里,得靠她们三人处理各方面的问题。 学习赚钱技能,不能单打独斗,女子身份也不适合单打独斗,更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教。 姜篱随后宣布了自己冥思苦想为大家量身打造的赚钱计划。 她要成立商业工业基金会,基金会会长是春翘,让春翘以主席的名义再开办几所公司,公司的名字太新潮,用这时代的话说叫商会。 整合目前有的资源,也就是妇人们各自的爱好和专长,暂时设立蛋糕饼干,糖水凉粉和酒坊三个商会。 为什么不叫店,因为商会将来是要发展加盟商的,每一个盟商开出去的才叫店。 设置基金会的目的,是不让生意跟县衙捆绑在一起,这是她的小私心,将来真要离开这儿了,总不能把自己一手创办的香饽饽平白送人,未来的石门县令是刘和倒也罢了,若是个贪的,将商会私有化,她不就成世纪大蠢蛋了? 而基金会这三个字,懂的都懂,可以招商引资嘛,旗下将来的商会会越开越多,吸纳一些有投资兴趣的优质大股东充盈实力,当然了,那些违法乱纪的事她是不会做,也不懂做。 将在场七十位妇人,五人一组组成小股东,跟春翘签署加盟协议。 对这些经济拮据的妇人开放免费加盟权限,商会提供培训和后期的升级管理,纯利润按照三七分,商会三,股东分七,在场众人即是员工又是股东。 这种经营模式简直吓懵妇人,光是做佃户,她们也知道拼命干活才会给自己创造一些余粮,可是跟地主姐妹相称还能分红,她们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除了感恩戴德和卖力干活,她们也不知该怎么感谢姜大人了?! 姜篱看她们高兴,又赶紧给她们泼一瓢冷水,她说她要绝对忠诚的股东,现在说她好,学到技能之后就想自己单干开小灶的人,这种龌蹉心思最好不要有。 背刺她,她决不轻饶。 妇人们各个嘴上都说不会做狼心狗肺的玩意,最激动时,都愿意跟姜篱签卖身契。 卖身契,合法合规,但姜篱养不起这么多的奴仆啊。 她拒绝了,只是在契约上补了一句,“来去自由,再来不必,离开后不许用从商会里说到的技能私下开店,发现者一律送官查办。” 或许平民百姓向来是被奴役惯了,有这契约和姜篱身份摆在眼前,没人敢起那多余的心思。 这些条条框框的约束解决之后,就剩合伙组队的事。 合伙做生意是个大难题,故而姜篱给了大家半天的时间去选择情投意合的姐妹。 晚上蓝玉和曹德恒躺在床上,她跟夫君提起这件事,绘声绘色,满眼崇拜道,“夫君,以前只是听你说大人如何聪慧魄力,今日我算是见着了,软硬兼施,恩威并重,把好几十号妇人唬得是一愣一愣的,你说哈,那么多人,没几个存私心可能吗,就我管的小队,就好几个没主见的,她们的相公不找来就算了,若是找来花言巧语几句恐怕就要跟着回去了, 你猜怎么着,这时候大人就说了,来去自由,离开之后再回来就甭想了,不允在外面私下开店,大人说送官查办就一定会送官,她自己就是官嘛,哇,那时候大人浑身上下都闪着威仪的光芒,怎么看都看不够!” 曹德恒已经睡着了又在一瞬间醒了过来,仍听见媳妇在耳边嘚吧嘚。 他翻了个身,一把将媳妇抱住,“这都什么时辰了阿玉,睡不着,夫君帮你。” 说罢,凑上嘴去,吻住了媳妇喋喋不休的小嘴。 蓝玉满脸娇羞,“哎呀,你讨厌!” 两刻钟后,妇人声音娇娇响起,“你可别让我怀上了,我现在可不能怀孩子……” “知道知道……” 可是知道知道的那个人,最后也没听媳妇的。 气得蓝玉三天都没理他。 第123章 回京 皇宫。 千烛灯照亮了整个御书房,金碧辉煌的殿内,陈设华贵肃穆,处处精雕细刻,凸显着皇家的高贵奢华。 案牍累积如山高,几本奏折随性散落在一旁。 室内只闻笔墨的沙沙声,源肃帝专注地批阅着奏章。 大太监李盟保微躬着身子送上茶水,微笑回禀道,“陛下,靖王殿下在外求见。” 源肃帝朱批的鼻尖稍稍一顿便搁下,英俊清疏的面容波澜不惊,悦色尽在眼底,“快宣!” 李盟保赶紧出殿迎接咱们这位久违的靖王殿下。 不多时,一道高大昂扬的身影行至殿中,一展袍角,跪地行礼,语气清晰有力,“臣弟向陛下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他要跪地之时,年轻的皇帝已步下了丹陛,托住他手腕,温和亲切,“你是朕亲兄弟,无需多礼,多年未见,快让朕好好瞧瞧。” “谢皇兄!”萧铣希恭敬回道,站直身子,微笑泰然接受皇帝的打量。 皇帝上下端详他一番,目光交汇时,两人眼底仿佛千言万语述不尽。 须臾,皇帝欣慰而亲切地拍了拍萧铣希的臂膀,“长高了也壮实了,就是晒黑了许多,在西北吃了几年沙子,几次召你回京都抗旨,母后好不容易盼到你东归,你却突然南下去剿匪,倒是天南地北踏遍,留着朕孤身在这四方城里,身边无人,这次无诏却晓得回来了?” 萧铣希粲笑道,“臣弟险走三山,闷踏五岳,看遍天下风景,忽然发现,心中日月仍是皇兄与母后,自当回京探望。” 皇帝闻言朗声一笑,“你能如此想,朕心甚慰,不过在朕看来,没给你京外设封地,你是自个寻好地方去了吧?” “臣弟不敢。”萧铣希谨慎回应。 源肃帝对这个亲弟弟向来疼爱,岂会真计较萧铣希是留京还是自划一块封地去,无非是母后不舍得。 二人围坐在茶桌两侧,气氛和谐融洽,皇帝亲自动手给萧铣希泡茶洗尘,一派兄友弟恭。 皇帝声音温和而低沉道,“前几日在朝上,吏部尚书提及光州府同知李浩德贪墨一事,紧跟着你就回来了,也是这件事?” “皇兄慧眼如炬,此次正是把李浩德和抄家的几个富商家产一并移送回京。” 闻言,皇帝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微微蹙眉看着萧铣希,有些迟疑,“你还真管这种闲事……” 没等萧铣希回话,他又道,“户部那帮老古董早惦记这笔钱了,一会是皇陵,一会是前线粮草,旁敲侧击闹腾的很,银子你都送过去了?” 萧铣希淡笑,“在臣弟府上放着,请皇兄决断。” 源肃帝悄然松了口气,随后清咳一声,意味深长道,“朕力排众议改革变法,你该知道,朝中这帮世家老古董抗拒得很,朕举步维艰啊。” 萧铣希恭敬接过皇帝递来的香茶,以此为敬道,“臣弟明白了,明日就派人将银子送入宫来。” 源肃帝赞许地勾了勾唇,又将话题转向轻松,“你在光州府,是否去石门县看看姜家那个小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 萧铣希用喝茶的动作掩盖了面上的微妙表情,\"臣弟也忘了叫什么,皇兄为何提起她?\" 源肃帝笑容不明道,“她被朕派去做了个小县令,调查当初轰动全朝的‘女鬼新娘’案,办事效率还是不错的,但近来,吏部尚书屡次指责其审判不公,偏袒女性,导致民怨沸腾,朕在想,当初留她在那,是否为一步错棋?” 萧铣希诧异道,“哦,还有这事?臣弟听听知府翁平耀提过一嘴,这李浩德是被另一桩求子风波案牵连而出,主导就是姜侯孙女,想来她也是才情超绝,就这个案子,受迫害的妇人何其无辜,只要当时在现场,都会同情这些妇人。 再者,皇兄这步棋,是为了转嫁世家注意力,为了改革做引子,她越闹腾岂不更好,世家关系盘根错节,朝中大半官员其背后都是世家的扶持,总得有这样的人捅破天才行啊。” 源肃帝心底暗笑,能说这么多的话,还说不知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怕什么? 能吃掉姜篱的又不是朕,是那帮冥顽不化的世家子弟。 “你今年三十了吧!” 闻言,萧铣希险些喷茶殿前失仪,压着身体不适,忙纠正,“二十七而已。” 皇帝靠向椅背,把玩着扳指悠悠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成王比你小一岁,世子都九岁了,母后整日说朕没给她多添几个孙子在身边,在这方面,她可是输给了贤太妃的,要不,让皇后给你挑选几户……” “皇兄皇兄,不必麻烦皇嫂费心,臣弟还有剿匪一事与皇兄汇报。” 皇帝笑容加深,“说。” 萧铣希赶紧抱拳,将在光州府查到的一些关于剿匪的细节做了汇报。 官匪勾结这些事,萧铣希在秘报中就已经说过了,现在不过是老生常谈,源肃帝倒也没打断他,毕竟重复几句废话也不过是为了掩盖心慌,这个弟弟啊,还真是看上萧家那丫头了。 “……皇兄真不打算派兵剿匪了?” 最后这句话让皇帝神情严肃下来,目光轻移,视线落在几边香炉鎏山造型上,慢道,“百姓并不知有官匪勾结的内幕,只知朝廷两次镇压都未果,再派兵,朕的脸面往哪搁?” 萧铣希脑海里就浮现出姜篱嫉恶如仇的怒容,此刻就是他内心的写照,虽然他已经想过这趟剿匪非是智取不可,论人手,从两府中抽调兵力也能抵一时用,但衙役捕快跟军队的士兵武器还是差太远了,想要万无一失,不容易啊。 这时,李盟保入殿来请示,“陛下,太后知道靖王殿下入宫来,遣人来请靖王去延寿宫。” 闻言,萧铣希立马起身抱腕,“皇兄,臣弟先行去看望母后。” 皇帝视线抬高几分,微笑道,“快去吧,夜深了,别让母后等太久。” “是,臣弟这便跑着去,臣弟先告辞。” 源肃帝点点头,盯着那道迅速离开的背影,好笑道,“永远长不大。” 第124章 兄弟齐心,效果就是显着 萧铣希见着母后,久别重逢的母子有着说不尽的话。 这夜靖王被太后留在宫里,遣人来跟皇帝禀报一声,源肃帝只是表示知道了。 做为回报,萧铣希上了几天朝。 在朝堂上跟那帮世家贵族们争锋相对,舌战群儒,只要是萧铣希能用民生社稷说事的,在场之人无一不败下阵来。 也不看看靖王这些年做为皇家子弟天南地北地走,论实践,论百姓之忧苦,有谁能有他见识多? 这些整日说着忧心百姓社稷的京官,几个亲自融入百姓中去,知道百姓要什么想什么? 靖王一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就能堵死那帮只看奏折、报表数字的保守派的嘴,更何况,靖王还是那个被先帝太后宠坏了的,说难听点,当年京城撒欢无下限的最高纨绔,嚣张跋扈,肆无忌惮,谁能跟他辨?! 有了靖王冲锋在前,源肃帝很高兴啊,这几日都有心情去皇后宫里那留宿了。 但朝中三公不高兴了,尤其针对靖王那句‘没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好像是出了一道对山歌的难题,这下一句歌词对不上来,全村就要输了那头大肥猪一样。 没办法驳斥推翻,就没办法守住自己背后的家族势力,于是那几日,三公秘密召集不少的朝中官员商量对策,整宿整宿地熬,发现这句话怎么看都无懈可击!! 这究竟是谁教他啊,又先进又文明! 到最后,这些世家保守派放弃了,打不过就躲呗,以靖王的驿马星命格,他能在京城里待几天啊?等他走了,我们还是从前的我们,世家还是从前的世家。 但这一次,他们到底是算漏了一些事,皇帝兄弟俩互相配合着,靖王提什么,再连同朝中陛下的人附议,皇帝就批准,让皇帝的一些变法得以推行下去。 看似很温和微小的举措,但会给世家大族带来怎样的影响,谁也算不准? 世家官员们想当然耳的要维护自身利益,朝上大呼举措劳民伤财,只会让百姓生活更加的水深火热啊陛下! 这时就有声音肃然响起,在殿中绕梁三日,“你怎么知道呢,没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要不送周吴郑王各位大人下去调查取证,等你们收集好三年资料呈上,若是效果不好,本王自当向陛下请罪!” 好嘛,这就成个闭环了。 谁愿舍弃京城的繁华跑到山旮旯里做什么小小调研,他们可吃不了那种苦,一条山路就能把他们走死。 即便是落地之后光派人手去跑腿,三年不在京,谁知道回来是什么光景啊,这跟那些丁忧回朝官员一个道理啊,人走茶凉,丞相都要排队等安排。 看朝中大臣一个个吃瘪。 皇帝陛下更高兴了,连着两晚,宣了三公家送进宫的妃子到寝殿跳舞,一跳一通宵,一跳一个脚趾突突冒血啊。 这也不是陛下心理变态,陛下做事总是靠谱的。 太后也很高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日终见效果,忙把皇后叫到延寿宫里来,要给萧铣希选王妃。 萧铣希知道这事后,跟自己母亲没什么好忌惮的,言明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剿匪。 “母后,山匪不除迟早是朝廷大患,剿匪刻不容缓,目前能为皇兄挽回尊面,只能是儿子去剿匪了,皇兄一不给钱二不愿增兵,剿匪变得凶险万分……虽然儿子不近女色,但母后也不能让儿子的王妃守寡吧!” 太后闻言,慈爱的面容泛起焦虑来,“臭小子,你说什么呢?哀家就你们兄弟两个,你们都得给哀家好好活着,守护好大盛江山!” “是是是,都会好好活着!”萧铣希赶紧拥住母后的肩,又嬉皮笑脸闲扯七八哄母后高兴。 萧铣希心里知道,他要赶紧跑了,眼下能唬住母后两天,可等母后回过味来,给他选妃之事就会从明面变成暗地里进行,赶紧撤。 也不知道太后去跟皇帝说了什么,翌日下朝之后,皇帝臭着一张脸从自己私库里拨了二十……十……五万两银子,给萧铣希带去应对剿匪之需。 “臣弟定不负陛下所托,一举将山匪剿灭,事不宜迟,臣弟这便启程了!” 源肃帝头疼得很,看着萧铣希收不住笑咧的嘴就羡慕嫉妒恨,京城之外的世界就那么美那么好吗,才回来七日就要走? 坐拥江山有什么用,他这个皇帝,除了天坛泰山和皇陵哪都去不了。 想到这点,皇帝眼底就多了分狡黠,“朕突然觉得,这山匪啊,招安比剿灭的好,毕竟也是我大盛的子民。” “呃……”萧铣希怔愣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在笑。 哎呀,失策,但你说突然超出预期外得了五万两银子,谁不高兴啊,换成姜篱,恐怕她都笑到前仰后合。 “皇兄,招安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五万两银子……” 一听这话,皇帝赶忙打断,垂眸把玩扳指,漫不经心道,“朝廷处处缺钱,就这么多了,你自个想办法吧!” “啊?” 皇帝装着严肃地神情为难道,“记住,朕刚登基没几年,史官提着笔在那盯着呢,还是得采取怀柔政策,莫要平添杀戮。” 萧铣希抿唇,这么为难人的要求也亏得皇兄面不改色说出口,这是想他萧铣希知难而退,留在京城里当个缩头乌龟,整日就陪王伴驾? 哎…… “臣弟领命,还望皇兄多多保重龙体!”萧铣希意志坚决地叩首拜下。 源肃帝微微瞪眼,嘴边还有一句话,都来不及追上萧铣希跑走的速度。 “这臭小子,这就走了?李盟保你说说,这京城之外的天地就这么好?留他在这享福是受罪吗?” 一旁的李盟保笑眯眯宽慰道,“陛下,除了京城哪儿还有好地方啊,靖王这是赶着去为陛下分忧呢!” 源肃帝哼哼两声,要说了解靖王,没人比他做个做亲兄长的更清楚,要么是不回来,要么就急着走,真的只是赶着去剿匪? 第125章 培训也见成效 石门县。 姜篱在培训基地的理论实践课也初见成效。 制酒这一项,姜篱提供不了多少帮助,只能是在组队的人群里,尽量劝说一些膀大腰圆的嫂子去酿酒,毕竟这是个力气活。 那日她将酒方子给了彭金花。 彭金花会干活但不识字,听着大人给她念出几款制药的药材后,当即就抓住了姜篱的手,不让她说下去,忙跪倒哀求道,“大人,民妇起先只以为是做些水酒,稠酒之类的,没想过有这么多的药材,这是秘方酒,民妇实不敢拿……” “金花嫂子你快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这酒方子本官拿着也没用,一直都在寻找合适的人,你既与春翘签了加盟协议,本官有什么不放心的?”姜篱将她扶起。 彭金花不起,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再做老本行,很快就会被前夫家中知道她手里有酒方,将来畅销,前夫搞小动作怎么办? 当然这些是担心,也不一定会发生,但她真的不想因为自己给大人添麻烦。 “大人若是要民妇做这个酒,民妇不要加盟,愿意卖身为奴,终生只为大人酿酒!“ 姜篱哑然失笑,“本官不要谁做奴仆,你卖身为奴,将来再成亲生子,孩子就不能考取功名了,没必要!” “那……民妇就不要这个加盟名额了,只给大人做酒,将来让酒铺子从大人这儿进酒可行?” “这不都一样嘛,要不要说和做不做奴仆是两码事,与其让酒铺子赚一笔,这钱为何不你自己赚去?我知道你心里担心什么,放心,只要有人找你麻烦,本官不会坐视不理的。” 彭金花说不过姜篱,诚惶诚恐接过酒方。 也不知道她自己如何协调自渡,将妇人分工干活,除了她自己知道方子上所有的药材和制作工艺外,其他人就是学十年二十年的酒,都不可能知道其中奥秘。 她是打定了主意,为这张酒方子,死生相随。 另外两门生意,报名糖水店的妇人最多,人数过半,都认为自己会做麦芽糖,炖糖水蛋,醪糟蛋就是所谓的甜品。 姜篱领着衙役保护着一群妇人去了一趟深山老林,在那片雨林中挖麻薯,找霹雳果,香橼,桃胶,各种野果子,采集天然色素,斑斓叶,蝶豆花,香枫,紫苏等等。 新世界的大门这才算正式打开,从霹雳果手搓凉粉开始,学会加入各种水果和糯制品做出一碗碗勾人食欲的甜品,再进阶到给凉粉染色,掌握色系搭配,给人以美好的视觉享受,终极班,如何做麻薯,奶糊奶盖,布丁和果肉冻,如何挑选搭配漂亮的餐具提升定价。 见识到大人的智慧,大家也终于知道,为何大人不怕有人泄密单干,大人随手一变就是她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这将来还有更多的新品推广出来,受用一世,傻子才做叛徒呢! 这还不是最炸裂的,最匪夷所思的是看姜篱给蛋糕班做蛋糕! 鸡蛋,面粉这些耳熟能详的食材,在大人手里,蛋白是可以打出白而蓬松的奶霜的,最后是可以变成蓬松入口即化的糕点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几千年的百姓第一次见着什么叫分子美食,真是一看一个不吱声。 这是不是一种妖术啊? 说出去没人会信的吧? 对姜篱而言,蛋糕烘焙行业她所知不多,只会制作最简单的几种,比如戚风蛋糕,奶油蛋糕,酥化小饼干,论什么波兰种发面那就一窍不通了,但就凭这两招,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代,够吃够用了。 正式轮到学员上手制作蛋糕这日,连分配去酿酒和制造糖水的成员都齐聚灶房。 将面粉、鸡蛋、糖,白醋等简单食材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熟练地将蛋黄和蛋清分离开来,将蛋白打至硬性发泡。 这个过程十分煎熬,有些人手忙脚乱始终失败,姜篱和其他组员给她们打气,鼓励她们再继续。 蛋白霜做好,再将蛋黄加入适量糖糠拌至细腻光滑,接着将面粉筛入碗中,轻轻搅拌均匀,形成了一种柔滑如丝的面糊。 然后将蛋白分三次加入面糊中翻拌均匀,最后倒入模具放入烤炉预热,再烘焙个三刻钟。 蛋糕在慢慢烤熟的过程里,异香扑鼻,香味飘过隔壁县衙,飘出去三条街。 路上行人都不知此为何物,站在街上深深吸嗅,垂涎三尺,陶醉其中,回味无穷。 每天到了下午酉时,街上就飘出这股香味来,有时候伴着一点点的焦糊味,有时浓香中带些许香草的清香,令人食欲大开。 做小饼干,这儿找不到黄油,她们改进用制作酥皮的方法揉面,烤出来的成品,意外解锁了一款千层酥。 趁热在上面撒一些杏仁碎,咔呲咔呲,满口盈香。 再回头来研究饼干,用猪油试炼,减少发面时间,多次的复盘和探索,最终做出了符合姜篱期望的小饼干。 找来木匠师傅定制一些模具,让小饼干拥有了花朵动物的外形,特制的粉色小兔子饼干与粉色两份联动。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墙之隔的衙役,每天闻到香味就知道开始烤蛋糕了,等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可以架起梯子爬到墙上,叫那边把边角料啊,烤砸了的蛋糕饼干,做多了的凉粉送过来,大人说的,不能浪费粮食。 得了好处的衙役还发现,有蛋糕配糖水的下午,魔鬼训练都没那么累了,有些小伙居然还练出了腹肌,你说气人不气人。 姜篱听说这事,眼如清月泛波,脸颊红晕飘飞,内心异常激动,“一米七以上八块腹肌的体育生,还是铁饭碗,这个本官没料到哎,改天有空一定要去看看。” 她现在没空,培训已经过去十来天,她算着时间,按照现代学习烹饪的周期,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出师回家开店了。 她要考虑如何在光州府里把旗舰店给开起来? 想来想去,决定从翁夫人处下手。 送了拜帖,得了回复,到了约定这日,姜篱提着学员们做好的蛋糕甜品,还有两位小队长一块去了翁府。 第126章 为何必须有旗舰店 马车在蜿蜒官道上奔驰,时而见雨,时而见晴。 从石门县到光州府,路途需耗掉两个时辰有余,几人带足了水食,马车坐累了,就在路边寻一处风景宜人之地稍作休息,再启程。 官道上,每隔十里必有一亭,既为休憩之所在,也是重要的地舆标记。 大家就选在这歇脚了,春翘提着食盒,将糕点茶水摆放在亭中石桌上。 姜篱看着亭外天空,几朵灰白的轻云点缀,雾蒙蒙的日头时隐时现,近处青竹篁篁,细雨穿林打叶,发出沙沙的柔和声响,与山道那头古朴的小桥流水人家交织成悠扬的民间小调,宁静温婉,超脱世俗。 她不由得就想到苏东坡名篇《定风波》,吟诵而出,“莫听穿林打叶声……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方念罢,周围蓝玉几人,还有随行车夫和大方,纷纷拍手叫好起来。 胡晓蝶爱心眼盈盈看着她,“大人好文采啊,出口成诗,太应景了!” 老车夫也夸,“从前只知道读书人口才了得,没想到大人是坐下来就能念三句,喝杯茶就吐出大文章啊!” “没有没有,这是东坡居士大文豪的词,不是我的。”姜篱赶紧澄清道。 所幸,在场哆来咪发唆,五个人加起来的学识和眼界都没有三分之一桶水,没人质疑谁是东坡居士,却深深记住了这位喜爱简朴生活的大词人。 姜篱随后问了蓝玉,自她宣布要在光州府设立旗舰店的消息,妇人们私下如何议论? 蓝玉放下茶杯,严肃道,“各队皆有争相表现,都觉得自己能力突出,都想竞争船舰店……” “是旗舰店!”胡晓蝶赶忙纠正。 蓝玉和姜篱对视一笑,蓝玉道,“旗舰店,就是很大的一家店,像船一样大,对吧大人?” 姜篱颔首,“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有实力都向往旗舰店,因为加盟费用全免,都是白捡为何不捡最大的,大家都想要,蓝玉嫂子是如何协调的呢?” 蓝玉有些不好意思说,在小蝶几次催促下,才鼓起勇气道,“民妇确有一些想法,不知是否有用,大人听了莫要笑话民妇啊。” 姜篱含笑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民妇觉得,既然大家起步相同,就不要弄内部矛盾,这个旗舰店摆明了是个大馅饼,谁都想要啃一口,咱不妨开一样大的店面就好,避免争抢。” 姜篱放下了手里的糕点,为二人倒茶,笑道,“嫂子说的在理,可咱们初来乍到,声势不够响亮就没办法在短时间做到人尽皆知,生意如果不好,大家的信心就会大跌,挣不到钱就会有小九九,这才是所谓的争抢, 大伙都是一样的店,这是做不到的,毕竟不可能每个店的选择都在当街或人流密集处,总是街头巷尾这样的排兵布阵。 再一个,如今咱们才是几家店铺的规模,也再没别人了,以后就是加盟的事,来一个财大气粗的富商,他的门店比咱们所有店铺都大,百姓是不是就认为他家好他家正宗啊?所以旗舰店一定得有,那是公司股东们的脸面,也是吸引加盟商的必要条件,这个店是不属于任何一个小队,却要不定期,从各分店里抽调手艺好的过来经营。” 蓝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大人要去拜见知府夫人,想拉她入股基金会,民妇原以为是要找知府夫人合开这家店呢?” 姜篱笑道,“入股也有,合作开店也行,要看翁夫人决定,这里面还涉及翁大人,翁大人在光州府深耕多年,财力如何咱们不知道,但人脉肯定有的, 朝中官员不可从商,但他堂堂四品,要养一大家子又要养一堆的幕僚,他又以清廉标榜自己,真是如此,翁夫人娘家可得填补不少呢,这些大男人总觉得是靠他挣的那些俸禄就足够养家,其实没有妻子勤俭持家,他们如何衣食无忧地指点江山呢?” “对对对,大人说得一点没错,”一说持家之道,蓝玉就一叠声称是,简直是说到她心坎里了, “大人没来之前,我家老曹一个月就拿七八百文回家,他又好酒,与伙计每天必饮几盅,哪点钱哪经造啊,几天就花完了,还不得是民妇用嫁妆来贴补,等我跟他念叨时,他还说我花钱大手大脚的,大人你说句公道话,气人不气人,真想给他两脚!” 嘚嘚嘚,蓝玉还数了好些臭男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事,身边几人听着,笑得前仰后合。 闲言碎语过后,言归正传,姜篱继续道,“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官员不得从商,没包括他身边人,所以就会安排自己的夫人啊,外室啊,或是培养的心腹做生意,如此才能保证自己日常开销,翁大人在我看来还是比较廉洁一个人哈, 翁夫人呢,要么是娘家资本雄厚,她自己对于做生意有灵活头脑,这样咱们找她商谈就不用太费事,要么就是一直被翁大人耳提面命不许碰生意,那日子过得就清苦咯,咱们去谈合作,翁夫人苦日子难久矣,会十分心动,但她拿不出钱……” 分析到这,姜篱发现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若是翁夫人没钱咋办啊? 胡晓蝶听得津津有味,这关键时刻没下文了,忙催促道,“拿不出钱咋办?是不是就开不了旗舰店了?” “不好说……”姜篱此刻也不敢抱有太乐观的心态,含糊其辞道,“具体就等咱们见着翁夫人,看情况再定吧!” 吃饱喝足,一行人再次启程,一口气就到了翁府门口。 大门口已经有翁夫人派来的妈妈等候着。 陈妈妈一眼就认出了穿着常服却与众不同的姜大人。 一袭清雅的碧罗衫裙,裙摆随步履轻扬,犹如和煦春风,清冷又不失娇媚。 陈妈妈立刻迎上来,向着姜篱福身作揖,\"姜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夫人命奴婢在此恭迎,大人这边请。\" “有劳了。”姜篱微笑颔首表示感谢,等着人齐,随同陈妈妈往翁府走去。 一踏入这座三进的院子,首先就被前院里山水相依的精妙布局吸引了眼球。 虽然谁都没吭声,只一副被眼前景观所迷的表情,但有姜篱在半路上给她们描绘的翁大人有没有钱的形象,有些事已是不言而喻。 看看,简直把江南春色都搬进了庭院,一泓清池潺潺流淌,清澈见底,数以百计的锦鲤穿梭在新绿荷叶下,灵动可爱。 造价不菲的鹅卵石小径蜿蜒崎岖通向远方,远方是小巧玲珑的假山群,怪石嶙峋形态各异。 姜篱通过原主记忆获知,那些假山都是价值不菲的寿山石,你说一块石头为啥值钱,就在于寿山石烧边是文人墨客追求的一种残缺美,来感慨人世无常,美中不足。 翁大人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清廉嘛! 第127章 同道中人 穿过长长的游廊,下了台阶后,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缓缓走来。 姜篱在上次皓月楼举办的美食拍卖会上与翁夫人打过照面。 今日光照宜人,细看翁夫人,保养得宜,肌肤胜雪,五官之温婉,是传统大家闺秀相夫教子展现出的一种母性光辉。 翁夫人也看着她,在心中暗叹能做大盛唯一一位女官的女子还真是不一般。 锦心玉骨,天生丽质,璞玉浑金一般,这种独特的气质,一眼就能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姜大人。” “夫人安好,下官叨扰了。”姜篱献上特意给翁夫人和小青儿挑选的糕点,“些许吃食,不成敬意,望夫人莫要嫌弃。” “哪里的话……”翁夫人赶忙上前几步,温柔地拉住姜篱的手,陈妈妈上来将礼物接过。 姜篱被翁夫人的温婉感染,不由自主露出笑颜,“夫人直呼我姜篱即可。” 翁夫人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她突然想起家中长辈说过的一件事,试探着问,“字吗?” 姜篱点了点头。 翁夫人看姜篱的眼神不禁加深几分,外祖父与她说过,本朝老一辈的权贵家,女子取名多取单字,象征尊贵身份,想来姜篱出生那会家里老太爷主家,才有的单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此说来,姜篱应是京城贵族世家啊。 她是个后宅妇人,对朝廷官员姓甚名谁并不熟悉,但因知晓老一辈人的传统,顿时肃然起敬道,“我本家姓沈,名从慧,篱妹妹不嫌弃,可唤我一声慧姐姐。” “怎会,慧姐姐太客气了。”姜篱莞尔一笑。 沈从慧赶紧挽住姜篱的手,二人并行往前厅去,“上次相见,妹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可惜当时带着青儿不便交谈,前几日妹妹到州府办案,夫君说你忙得焦头烂额,实在辛苦,我本欲待风波过去之后,邀请妹妹来府上坐坐,未料你已匆匆回了石门县。” 姜篱一听沈从慧主动提及上次的案子,顺势便道,“我这次就是为了上回的案子前来求慧姐姐帮忙的!” 沈从慧自打猜出姜篱七八成身份后,原准备给‘姜大人’介绍府中景致那些心思已荡然无存。 她倒是想对姜篱表现得更热情一些,可现在不过初次见面,摸不清对方脾性,唯恐失礼。 思忖了片刻,她也不说那些客气大白话了,坦诚道,“此案听夫君提过几句,好些妇人无辜受害,却得不到丈夫理解,休弃和离的不少,着实可怜,妹妹是为了这些妇人安置一事而来吗?如此,我倒是可以买上几个妇人做工,旁的给不了,保证她们下半生吃喝不愁还是能办到的。” “那倒也不是……” “无妨,咱们坐下来慢慢聊,先到屋里喝杯茶水,松快松快。”沈从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二人相携步入正厅,桌上早已摆满上好的香茶和糕点,茶香四溢,嗅之令人心旷神怡。 沈从慧亲自为姜篱斟上了一杯香茗,“这是我家乡盛产的大红袍,妹妹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大红袍?! 姜篱两眼放光,接过茶杯的手都在颤抖。 天呐,峡边生长的那几棵老桩都被保护起来不许采摘了,也不知最后便宜了谁吧?听说一斤都炒到几百上千万软妹子了。 前世吃不到,倒成穿越福利,她即将要喝到奢侈品了! 她浅啜了一口,只觉得浓烈的茶香扑鼻而来,回味甘甜,连忙称赞道,“太好喝了,不是,好茶,真乃好茶,不知道……” 沈从慧连忙道,“既然妹妹喜欢,陈妈妈,速去库房,将我上次带回来的一箱大红袍包装妥当,待会儿给姜大人带回去!” “一,一箱?!”姜篱不可思议地惊呼出声。 天老爷哎,你怎么不给我设置一个古现代商品交换售卖的特权,这一箱的大红袍,回去之后,她直接可以躺平了! 陈妈妈领命下去了。 中规中矩坐在客座上的蓝玉和胡晓蝶,看到姜篱那般激动表现,大人喝完这茶就这种表情了,那必定是极品佳茗,赶紧端起茶杯一口闷了。 嗯~这茶吧! 她们只能说,山猪吃不了细糠。 姜篱回过神来,才发现失态,不好意思道,“慧姐姐太慷慨了,我要个一两斤就行了。” 沈从慧连忙虎气脸,故作严肃道,“妹妹这话说得就见外了,这茶不值钱,都是咱本地人自己喝,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只喜欢龙井雀舌,对咱们这些八焙火反复炒制岩茶不感兴趣。” 姜篱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觉得还是不说为好,省得以后喝不上了。 但她是个擅于抠字眼的人,听到‘八焙火’里的‘焙’字,立刻收了笑脸,长吁短叹道, “说到八焙火的匠心与坚持,我就想跟慧姐姐说说那些妇人近况,她们积极面对生活,学习新手艺,县衙想扶持她们出来开店自力更生,可石门县太小,顾客有限,需求不高, 但州府不同,金城千里,人稠物穰,商业发达,实属开店理想之选,今日前来,我便是厚颜,望跟慧姐姐谈笔生意,这生意一半是赚钱,一半是扶持,不知慧姐姐可有兴趣啊?” 做生意赚钱,谁都有兴趣的,但谈成一笔交易,就需要考虑很多,比如家人意见,资金多少的问题。 姜篱深谙此理,并未期待此刻能从沈从慧口中得到答复,正要说自己可以等,却听沈从慧激动回答道,“我有兴趣!” 如此答复令姜篱欣喜若狂,高兴地看向蓝玉和胡晓蝶,三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喜悦与安心,今日这趟没白来。 “慧姐姐所言当真,不需……问问翁大人的意见吗?” 沈从慧眸光盈盈闪亮道,“我与篱妹妹如此投缘,也不怕说些妇道人家的话了,这宅子里一草一木,哪样不是我娘家支出,嫁妆都不知填补了多少,我的本家是福省半商半儒的大家族,在我们那,人人都会做生意,天下尽是我福省人,没有我呀,他翁平耀想做清官,还能坐到这个位置,哪有这么容易?只是姐姐我低调,在外不说这些,给他留着男人面子罢了!” 原来那些花园假山,都是翁夫人的钱财对垒啊。 姜篱对眼前这位慧姐姐有了全新认识,也可说是刮目相看。 甚至感觉自己被上了一课,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慧姐姐真是了不得的女子,哎……可惜,朝廷对女子还是苛刻了些,否则,姐姐必定能如巴清夫人那般成就非凡!” 沈从慧惊喜一笑,“你也知道巴清夫人?” 姜篱面色一滞,“有,真有这号人物?” 这个架空朝代还真有意思啊,许多事物与她曾经学过的历史又有微妙联系。 沈从慧被姜篱的反问搞蒙了,但下一秒,又被姜篱带上来的糕点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外表色泽金黄,表面微微隆起,开裂自然,整体外观圆润饱满。 凑近一些,还能闻到糕点上散发出浓郁的蛋香和奶香味,与麦香混合在一起,只要是喜欢面食的人,都不可能拒绝得了大快朵颐的诱惑。 蓝玉动作麻利地给沈从慧切了一块蛋糕,看着木刀轻触糕点的那一刹那,呈现蓬松回弹的柔软感觉,沈从慧呆住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软弹的糕点,哪怕是松糕,那也比较黏刀。 不再多客气,立刻尝了一口所谓的蛋糕,层次丰富,入口即化,令她赞不绝口。 “好特别的糕点,这就是妇人们新学的技艺,妹妹教的?” 姜篱微笑着点点头,“是的,除了蛋糕,还是一款更有卖点的,叫生辰蛋糕,表面覆盖奶霜,可进行设计,根据顾客需求画图写字,用以增添生辰的彩头,除此之外还有千层酥和小饼干,糖水甜品。” 蓝玉有条不紊将做成九宫格的几款甜品小样呈上来。 眼前花花绿绿,色彩缤纷的搭配让沈从慧挪不开眼,说不了话了。 姜篱一边给她布菜,一边将话题转移到正题上,将整个基金会的运作模式做了介绍。 茶香袅袅,二人一边品尝糕点佳肴,一边畅谈。 沈从慧是位被生意启蒙开智过的女子,交谈起来毫不费劲。 “这个模式好,妹妹既能规避风险,实权也不会旁落,基金会就像钱庄一样,将钱放在你这里,分红会比放在钱庄红利高,股东没有实际的决策权,就能少点指手画脚,这个好点子我得给我爹推荐,让他们也学着改进一下, 妹妹别误会,并非是要抢妹妹的主意,只是律法都说法不责众,本朝无此先例,妹妹身先士卒,一个人拼总是会被标榜为异类,若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基金会,妹妹这儿就不会那么扎眼了,存在个十年八年,朝廷和百姓们都习以为常了,便无人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这番话,听得姜篱心头暖暖的。 “姐姐为我设想周到,妹妹感激不尽,”她赶紧起身行礼,盟友找得好,从此不孤单。 她趁热打铁道,“那么这个……” “我投!”沈从慧一锤定音。 姜篱粲然一笑,“多谢慧姐姐。” 沈从慧与她手牵手,太多的感激与理解尽在不言中。 片刻,沈从慧轻声开口,“妹妹给我两三日的时间,我算算能拿出多少银子,理好账目,我去石门县寻你签署入股书,对了,我还认识不少城中的富商夫人,改日我组个局,请她们过来赏花,在赏花会上找个时机与她们说道说道。” “那太好了,姐姐知府夫人的身份,必定众人响应,多少银子不论,不想出银子,出几个铺子也行!” 沈从慧颔首赞同,“说到铺子,我名下还真有一间铺面,但它三空门头对着一个五岔路口,又是凹进去的,夫君说这个位置,枪煞不吉利,风水先生也是这么说,没人瞧得上,目前就租给隔壁几户商家做仓库了。” 对于风水,姜篱是外行。 她当然也是相信科学的,但是中华文化博大精深,风水堪舆术,人人都信点。 她就很认真地打听了是什么样的枪煞? 五条路都冲着这个商铺来,空中俯瞰,商铺就像是一块巨石压断了五把长枪头,但风水上就说这铺面是靶子,五把枪射在靶上,如果店铺里住人,人就是靶子,会有血光之灾,是大凶。 若是能化解这棘手的问题,姜篱想要的大店面就有了。 “不知慧姐姐可还记得皓月楼见过的那位道长?” 沈从慧激动点头,“当然记得,是他让青儿不至于肿了脸,是位高人。” “我回头问问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好好好,就有劳妹妹多费心了,对了,赏花会那日,蛋糕甜品还劳烦妹妹再做一些来,让那些夫人们尝尝鲜,肯定事半功倍。” “姐姐妙计,到那日,我让手艺最好的学员来现场制作。” 沈从慧又反过来夸姜篱设想周到,俩人都亲厚如此了,说话反倒越发客气起来。 谈妥此事,姜篱就要告辞了。 沈从慧非要留她家中吃饭,说与姜篱一见如故,姐妹俩再好好培养感情。 最后还是没能劝住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姜大人,来一趟不容易,山长水远的,又丢不开县衙里的事。 一听这话,沈从慧就知道,以后都是自己往石门县跑的多了,好在她一后宅的妇人,无甚要紧事缠身,多走动对身体好。 于是二人分工协作,姜篱回去找道长问铺面风水的事,沈从慧就负责筹办赏花大会,到那日,若姜篱来不了,也会派蓝玉和胡晓蝶前来,听从沈从慧差遣。 第128章 石敢当这么难 回到县城已近傍晚,姜篱在县衙里遍寻道长不得,倒是去了隔壁,在灶房门口看见正发火的步虚子。 “什么吃多了甜食对身体不好,我看你们就是想偷懒,要饿死贫道!” 妇人们在灶房门口站成一排,不止是害怕被道长怒火波及还是堵着灶房大门。 “是大人吩咐的,道长年岁已高,应少食甜食,烂牙,牙疼。” 步虚子好大一声冷哼,“我乐意,再说那丫头又不在这,我不说你们不说,她知道个屁啊,赶紧的,贫道要吃那个什么红豆薏仁冰豆花。” 姜篱站在院门口,含笑背着手听步虚子叨叨抱怨,红豆薏仁,他还挺会吃。 “大师傅,你一说要吃甜品,我立马闪现,以后你一吃,我就在你背后,盯着你!”姜篱玩味的态度,屈指在彼此眼前指对一下,示意她盯着呢。 步虚子不惧她威胁,冷嗤一声,“你好歹是个县令,不让贫道吃饭,我上大街上闹去,石门县令饿死老道,看看到时候百姓声讨你不?” 姜篱忍俊不禁,将手里的大红袍给了一旁的小嫂子,让她帮忙冲泡一壶好茶来。 她寻来纸笔,就在步虚子身边的石桌上作起画来,画得好好的,突然一抬头,就看见道长飞快躲闪开的眼神。 知道他在偷窥,姜篱将画好的简笔画递到他面前,步虚子傲娇地避开视线,闲事不管的样子。 “大师傅……” “没看见!” 姜篱继续问,“我作的画如何啊?” “不知道。” “不,你知道,这是翁夫人名下的铺面,您若愿意帮忙破解这风水格局,我立马给你做甜品如何?” 道长目光远眺,对着那些站在院里看热闹的妇人们提醒,语气满是抨击,“你们看看这县令,有求于我就能做好吃的,也没有那么坚持本心嘛,以后别拦着贫道不让吃饭。” 妇人们呆呆望着姜篱,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哈! 姜大人现在里外不是人,但她脸皮厚,全当听不见,将画纸往道长怀里一塞,呲溜一下就去了灶房。 红豆薏米冰豆花都是练手常备配料,舀上满满一碗豆腐脑,半勺红糖水增添口感,上铺一勺熬到沙软的红豆,胖糯的薏米仁。 最后的成品,豆花宛如晨曦中透出的鱼肚白,洁白无瑕,红豆粒粒饱满,红艳若霞,米白色的薏米晶莹剔透,轻轻晃动碗身,就能感受到豆花带来的细腻滑嫩感。 道长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大勺送入口中,软糯香甜的口感让他享受地闭上了眼,作为馈赠说了一句话,“改变枪煞格局一点也不难,风水先生水平太次了……” 姜篱赶紧提笔准备记录。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直等到道长将一碗豆花吃完,连碗底的糖水都吸溜干净,他摸着肚皮,意犹未尽道,“再来一碗。” 姜篱嘴角一抽一抽地,等着,给我等着。 道长连续干下去三碗豆花糖水,肚皮肉眼可见地鼓囊起来,撑得无法动弹,才暂时透口气,伸手一抹嘴角,啧着牙道, “若你所画方位没错,这铺面今年利东南,这位夫人出生地在东南方,今年将店铺开起来半点问题没有,但基础风水还是得改改,门口的凹型环道改成弓背,让煞气在此形成反弹之势,若觉得此举太硬,就引水前来,让凹面形成蓄水宝盆,前方摆上石敢当,越大越好,只是如此巨大的石头置于路旁,实在不雅观。” 姜篱想到了翁府里那些寿山石,下一秒又推翻借石头的想法。 那东西太值钱,摆在大马路上,估计一夜之间都能给你搬空了。 忖了片刻,她道,“我有办法,我用大石头雕一个卡通造型,既美观又能吸引人流。” 道长挑眉,回首看她,“何为卡通?” “就是小动物!”姜篱一瞬间灵感爆发,语速极快道,“雕一个粉色的长耳兔,或者大黄鸭,又好看又好玩,将来会成为光州城里的新地标,百姓都会来打卡,进而带动店铺的生意……” “欸欸欸欸欸欸……”在她喋喋不休要雕兔子时,道长的抗议就开始了,“我说你到底懂不懂?雕什么兔子鸡鸭鹅,乱七八糟,必须是剑狮。” 剑狮? 轮到姜篱一头雾水了。 “就是衙门口那个大石狮子的亲戚吗?”她只知道衙门口的石狮是威武雄浑的狴犴。 须臾,她又眼前一亮,“那也行啊,狴犴都能卷毛,我把剑狮雕刻得卡通可爱一样能吸引人。” 步虚子跟不上她的脑回路,索性不跟她闲扯七八,继续指点风水上的格局,比如门口放上五六帝尺,哪儿需要五龙聚财盘。 听说铺面有三空,也就是三个门面,道长掐指一算,给出破解之法,东南利女,让女子在东南门排队,西北旺丁,男人在那头排队,还能顺利解决男女大防之事。 姜篱拜服,退下,马不停蹄就去找石匠。 在石门县,找一块漂亮的巨石并非难事,姜篱带着钱,找到几位采石商,挑了一块高一丈宽半丈,两面光滑的大石头回来。 谁知道最难的问题,居然出在她想要的卡通版剑狮上。 石匠师傅按照她的要求反复修改了十几次设计图,每次都表示听懂听懂了,最后呈现在姜篱面前,依旧是双目炯炯,威猛无比的狮子头。 “师傅啊,我要的是百姓一看见就浑身扭麻花,男人瞧见都心软,说好萌好可爱的狮子,而不是一见就吓掉半条命的那种狮子明不明白?你画的这个,跟第一版有什么区别吗?跟寺里的怒目金刚有什么区别吗?” 石匠师傅满腹委屈站在一旁,不知为何木匠泥瓦匠都说做衙门生意舒舒服服,到他这,怎么就这么难? 给石匠师傅带入一下乙方见甲方爸爸的感觉吧,虾仁猪心啊,修改几十次的稿纸,每天爆肝熬夜修改,甲方还是觉得第一版好! “大人,草民再回去想想,一定行的。” 看着石匠师傅黯然离开的背影,想起师傅这几日明显憔悴消瘦下去的脸庞,姜篱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是她想要的卡通线条,对这时代的人而言比登天还难?要不干脆就用怒目金刚算了? 想到这,姜篱就赶紧摇晃脑袋,甩掉这消极的想法。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她去找画师。 不曾想,在姜篱画龙似虫的画技引导下,画师们非常生气的把姜县令请出了门。 在他们看来,姜县令是来消遣他们的,让他们这些靠精湛画艺吃饭的手,去画大人的小孩涂鸦之作,这不是污辱人吗?传出去,他们要怎样在这行立足? 嘿! 姜篱气哼哼地叉腰走在路上,她就不信了,天下之大,找不到一个与她灵魂契合之人。 “包子咧,新鲜出炉,香喷喷的肉包子,两文钱一个,肉多皮薄大包子,走过路过莫错过!” 姜篱走过去了,又倒退回来,盯着热气腾腾的蒸笼,从袖兜里掏出四文钱。 “店家,给我来两个包子。” “好嘞,哎哟……”店主人习惯性地应声,一抬头,就认出了站在店前身着官服,气质高贵的女子。 “我的青天大老爷,你,你不是姜县令吗?” 姜篱微笑颔首。 店主人异常激动,飞快打开蒸笼,在一片腾云驾雾中装包子。 隔着水雾,姜篱只能听见店主人亢奋的声音道,“县令大人这会还未吃早餐呢,真是太辛苦了,几个包子不成敬意,大人不用付钱。” 闻言,姜篱赶紧将铜板放在蒸笼角落边。 待到烟雾散去,店主人满面红光,递上包着肉包的油纸,姜篱接过正要离开,不料店主人竟眼尖地发现了台上的铜板,抓在手就要追出来。 因为跑得太急,不慎撞开了旁边的一只蒸笼盖子。 店主人硬要退还这几文钱,可姜篱现在所有的吸引力都在蒸笼里一只胖嘟嘟白乎乎的花馍馍上。 她逐渐激动起来,两步跨到蒸笼边,盯着那只狮子造型的长型馒头,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哎哟嘿,看这个胖胖的馒头,屁桃一样的大脸盘子,大而闪亮的二次元眼睛,缺牙棒一般乐呵呵张开的大嘴,圆圆的脑袋卷卷耳朵,身子长而白,仿佛就是为了让‘石敢当’三个字写上去,应运而生的神奇产物。 再衔把短剑在嘴里,不就是她梦里遍寻不着的剑狮小可爱吗? 真是出人意料,最后替她解决世纪大难题的,居然是包子铺。 她欣喜道,“店家,这个叫什么?” “这个是花馍小老虎……是草民家乡风俗,有几个同乡家办喜事,托草民做了几个,但这几只搞砸了,他们说像狮子就没要,准备自个吃了……大人喜欢?草民这就给大人包上!” “不用不用,”姜篱赶紧拉住他,“谢谢你的弄巧成拙,拿上这个馍馍,本官带你赚笔设计费去。” “啊?”店主人还懵着,但身体很诚实,装起那两只花馍狮子跟着姜篱往石匠铺去了。 再回到店里时,花馍变成了一两银子。 店家娘子拿着银子在嘴边是咬了又咬,不可思议地问,“我说当家的,大人是真让你卖馍馍去吗?你不会被大人强迫做了什么事吧?什么馍馍能卖一两银子?” 男主人回过神来,“休得胡言,大人是咱家的恩人,快快快,找篮子来,剩下的包子不要卖了,全都打包送去衙门口,当做谢意。” 一两银子抵得上他们两周的收入,十几个包子算得了什么? 当晚,姜篱就是啃着笋干酸菜肉沫包当晚饭的,好吃是好吃,就是没啥油水,饿得快,到半夜又醒来,干了一碗鸡蛋面才爬回床上躺着。 石敢当的事解决了。 姜篱派蓝玉去跟沈从慧互通有无,店铺可以开始改造装修。 沈从慧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赏花会圆满落幕,许多富家夫人在尝了蛋糕之后,当场就有人表现出对这门生意的极大兴趣,沈从慧就与她们分别说了入股和加盟两种方案,过两天统计好结果,就来石门县找姜篱签订合作契书。 第129章 我回来了 难得一个晴天。 果树商人梁三博和朱莹台在这二十来天里往返两地,运来了姜篱要的大水梨和金桔树苗。 衙役在核对数量,姜篱决定跟车一块去龙莲村看看村民。 她坐在隔壁院子里等着,陪着几个孩子玩耍,让他们的娘亲能有时间给龙莲村民准备一些糕点小吃,带去给村民尝尝鲜。 手里拿着一盘桃花小饼干,本想用这些来骗亲亲,可孩子们一个都没上当,倒不是不喜欢姜姨姨,是这饼干已经吃腻了,吸引力不强。 但在姜篱‘循循善诱’地引导下,还是如愿以偿骗到了几个亲亲。 “小心些,木马不要晃得太厉害,翻个大跟头摔着了,我还得打你屁股……” 话音未落,离她两步远的木马,就被表现欲太强的男娃娃抻劲往后倒去。 姜篱惊慌失措,叼着饼子,敞开怀抱,跨过游乐场的护栏,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及时将男娃抱进怀里。 她这才松口气,心脏才开始扑扑乱跳起来。 下意识的动作还是救人,哪像她说的那样,摔了还要加巴掌? 孩子似乎都能感受到姜姨姨是在虚张声势,搂着她脖子,咯咯直乐。 “还笑,我真打了啊!”姜篱作势抬起一只手。 男孩立刻乖乖闭嘴。 忽然,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来,驱使姜篱回头望去。 只见一道玄色身影缓缓步入了她的视线。 那么一个沉稳贵气,眉眼间藏着山川之峻,星河之柔的一个人,居然满脸疲态出现在她面前。 萧铣希看到她的那一刻,面容瞬间柔和下来,驻足数米外,低沉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我回来了。” “咔!” 姜篱咬破了嘴边的小饼干,甜而不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真不是幻觉啊。 她未作应答,只在思索方才自己不经意的回眸,究竟是偶然,还是命运巧妙的安排? 萧铣希凝视着她,静待回应。 那一刻,只有春风在拂动,吹起她红色袍角飘逸轻舞,吹动他高束的墨发,带起张扬的弧度。 片刻后,姜篱目光与他相对,放下怀中孩童,向他走去,“下官参见王爷,王爷万福。” 萧铣希唇瓣微启,有些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 他负手身后,漫不经心问,“近来可好啊,姜大人?” “多谢王爷关心,挺好的,嗯……王爷背上的伤痊愈了吗?” 萧铣希微微一笑,“已无大碍,倒是姜大人你,十来天不见,石门县又有了新变化!” 姜篱下意识点了点头,下一秒才想起,县城里并没有做什么基建改造,王爷指的变化,应是她给妇人们寻找出路这件事,如此看来,王爷应该是在光州府见过翁大人。 “翁大人告下官状了?”她试探地问道。 她那小心的模样居然带有几分俏皮,让萧铣希不禁失笑,“他不敢,正常述职而已,不过,若知道你计划一箩筐,本王应该晚几日再回京,也好为姜大人这一善举向陛下求个恩典。” “不用不用……”姜篱赶紧婉拒,她不想被陛下想起来,恩典又变成赐婚怎么办? 二人相视一笑。 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一阵烘焙香气,姜篱才发现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侧身望向远处,轻声问道, “王爷有没有兴趣尝尝我们做的糕点甜品呐?今日正巧新做了一款鸡蛋仔仔小蛋糕。” 萧铣希眼底笑意未减半分,颔首同意。 不管经谁的手做出来的糕点,其创意都来自姜篱,他的确有兴趣试试,想知道这丫头为何能让光州府里的夫人如此艳羡。 姜篱赶紧去后厨端来一盘,询问箫铣希要不要试毒,怕吃坏尊贵的王爷,她脑袋搬家。 萧铣希全当没听见她的话,拿着所谓的鸡蛋仔仔,看是一个个圆球球后,笑得那叫一个不客气,“所以鸡蛋仔呢?” “这个就是啊!”姜篱大言不惭道,看他还笑个不停,只能稍作解释, “圆圆的是鸡蛋,仔仔是说它只有拇指大小,在这找不到合心意的锅子,下官就找铁匠打了几个两面半圆的夹层锅,铁匠说下官欺负他们,给他们找难题!” 可她就要铁匠想尽一切办法攻坚,她必须保证自家一直被模仿,不能被超越,个性化的餐厨用品必须配几个才行。 她的视线,落在男人托着小蛋糕的指尖,手指拨弄的姿势十足的优雅,也显得蛋糕十足的小。 “王爷快尝尝,好不好吃!” 萧铣希一口入,在他还来不及反应之时,糕点已化开,留在唇齿间是一种奇异的香味,甘甜而清新。 他将手里的蛋糕分了一半给她,笑道,“很特别,至今没尝过这样松软的糕点,加了什么佐料如此香?” 姜篱不甚在意地吃着他分来的鸡蛋仔仔,“是牛乳和青柠,牛乳是找城外的商户买的,青柠是今日果树商赠送的几棵果苗上摘的。” 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听到萧铣希耳中,甚为震惊,这姜篱简直天才,就那么一棵他人赠送的树苗,就能让她想到加入食材里做成这样清新口感的糕点。 嘶~ 姜嵘申从前也没说过他这个小妹如此的天赋异禀啊! 可是从她到这石门县,做的桩桩件件,还有眼前这个扶持女子自力更生的生意,超前思维的基金商会模式,小到糕点甜品的创新,都显示出霏凡的智慧与才华…… 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遇到过智者无数,可像姜篱这样的女子,超脱物外,宛若天外来客! “王爷此次到石门县来,是有何差遣,需要下官配合吗?” 男人恍然回神,看了她一眼,眸光平静却幽深,“你与本王待着很难受?” 姜篱脸色猛地涨红,赶紧否认,“没……下官不敢!” 萧铣希垂眸,悄悄用了缩地成寸的方式往她身边靠近些许,清清嗓子,艰难开口,问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姜篱被他那一吓,老实了很多,“去龙莲村送果树,顺便看看村民。” “就是上回被你合并的村子?” 某人抿着嘴点头。 “我与你同去。” “啊?!” 于是,春日暖阳的柔光中,姜篱带着谢大街溜子踏上了去龙莲村的路途。 她的到来让宁静的小村子仿佛过年一般热闹,村民们扶老携幼赶到村头迎接。 先把姜大人围在中间,以免她跑掉,再嘘寒问暖,问长问短,质朴热情的气息是扑面而来。 “大人,咱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来了,都知道您忙,又不敢随便去打搅你啊!” “大人你看我家虎子是不是长高了,他天天都要去村塾门口坐着当小监工,就盼着早日能念书呢!” “哎呀,你们别说这些废话了,大人,你累不累,快到咱家去喝口粗茶吧!” 姜篱累是不累的,就是笑累了,好不容易等到村民热情过去,几个孩子又围上来,用清澈无邪的眼神打量姜篱,童言无忌引得大伙哈哈大笑。 有些娃儿比较害羞,就躲在爹娘身后,探出小脑袋瓜子偷偷观瞧。 姜篱招手叫他们过来分糕点,得了好吃的,娃儿们眉开眼笑,对大人姨姨喜欢得不得了,甚至寸步不离。 田叔公拄着拐杖姗姗来迟,颤巍巍走到前头,年迈却精神矍铄,看来在龙莲村里适应得很好。 “大人,再见着您实在是太好了,老朽这腿脚不争气啊,去不了城里看您,就盼着你能来……”说的还是那么几句车轱辘话,可看到叔公满含热泪,气氛反倒变得凝重起来了。 姜篱忙问,“你家小孙女呢?” “在鸡寮跟着她婶子学养鸡呢!” 姜篱又与他寒暄了几句,才对着龙小弟道,“里正,先叫村里人将树苗卸车,本官还有好事跟大伙宣布。” 这不就是双喜临门吗,来帮忙的村民,走路都是跳着的。 姜篱一手拉着一串孩子,被孩子们簇拥着往祠堂方向去,她倒是想招呼一下萧铣希,只是活泼的孩子们没给她这机会。 偶尔回头去寻那人身影,永远是那位爷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脸走在人群之外,若非身后还有衙役随行,贵公子在这山野间这么扎眼的形象,是要遭到村民唾弃的吧? 所以 ,他跟着来这受罪,图什么呢? 第130章 冰山效应 妇人们自发布置了祠堂门前的桌椅板凳,方便一会儿开会。 去了一转,龙莲村里就有了古怪流言。 说大人身边有位一看就不太好惹的衙役,大人对他态度也不一样,跟大人平起平坐咧。 有人就说了,估计不是衙役,是大人的新欢,又有人说了,什么新欢,跟能大人平起平坐就是大人的相公。只是咱们大人她低调,不想给其他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咱们也别声张,以免大人下不来台。 商量好这么办了,转个背,妇人们自己先守不住本心,老想往祠堂那片凑,一个跟一个,没一会就在墙角卡皮巴拉叠叠乐。 “你说,大人怎么还给相公端茶倒水的?” “还用说嘛,再是大人,她也是女子啊,关起门来,还是得伺候大老爷们。” “你才胡说,谁给谁端茶递水这不是谁方便谁做的小事吗,你们为何要放大男女矛盾?” 众人一听突兀的斥责,就知道是大山媳妇陈氏来了,赶紧嬉皮笑脸打哈哈,然后作鸟兽散去。 陈氏转身,站在墙角看着正在给姜大人掌扇的男子,这不是挺恩爱的嘛,哪像她们说的,好像大人掉价了似的。 她正了正脸色,端着果盘走上去,毕恭毕敬道,“大人,您尝尝咱们村后山采的脆枣和泡儿。” “好,多谢陈嫂子。”姜篱笑着接过来,将果盘往萧铣希面前推去。 陈氏的视线就顺着果盘落在男子脸上,瞬间心跳加速,好俊的男人,风度翩翩,英猛帅气,她家大山站在这恐怕都相形见绌。 姜篱注意到陈氏呆怔的神情,将她拉到身边来,低声问,“怎么了?” 陈氏羞赧道,“村妇们都在讨论大人带来的男子是不是大人的相公?” 姜篱恍然一笑,“是一位微服私访的上官。” 陈氏拍拍胸口,原来如此啊,难怪姜大人要小心伺候着。 “那那那……那民妇该为大人做些什么,才不会被那位大官怪罪?” “不用,大官不喜欢被人区别对待,你就当不知情好了。” 陈氏点点头,没敢再看大官一眼,赶紧退下了。 不多时,龙大牛领着大腹便便的李氏来到祠堂外,见到姜篱,夫妻两人就要跪下谢恩。 “别别别,行动不便,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姜篱赶紧扶住李氏。 龙大牛看了一眼跋扈坐姿的萧铣希,拉着李氏往姜篱这边挪了几步。 “大人,罪民这段时日都有认真在山里勘测开荒,这些是罪民做的一些规划图,还请大人过目。”龙大牛是来交作业的,说罢就从箩筐里拿出好些卷纸。 姜篱很高兴,接过来,收起果盘茶盏,在桌上铺陈开,听龙大牛讲解图纸上,对周边山势的勘测标记。 如今红莲村划入了龙莲村的地界,其后山也属于龙莲村所有,龙大牛和村民已经去踩过点了,有了一份详细的山林分布图,比如海拔,方位,山体结构,溪流多少,哪片是松林哪片是阔叶林,哪片多见野果哪片有贵重药草,哪片存在矿脉。 姜篱听罢心情激荡许久,真没想到村民们可以把这件事做得这么细致。 “太好了,这就是个导航系统啊,岂止寻块地开荒那么简单,龙大哥和村民们辛苦了,若村村都有这样一幅堪舆图,我石门县在整合资源这方面,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 一旁李氏闻言,大松口气,她就担心身为罪民的相公做得不够好。 “大人谬赞了,没有大人给大牛重新做人的机会,民妇这会恐怕也成池中亡魂了,大人大恩大德,龙家没齿难忘,自当竭尽全力完成大人嘱托。”李氏泪水盈眶说道。 姜篱轻轻握住她的手,微笑道,“嫂子莫这般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只是顺应天命,不过龙大哥办事确确实实超出本官所料,要弄这样的分布图,费了不少心血吧?” 李氏看龙大牛唇角紧抿,想来夫君是不愿将辛苦道出,但大人问话不能不会,只能客气道,“里正和大山兄弟出了不少好主意,大山兄弟带着大伙进山,一去就是小半个月,吃住在山里,才能不断向前,完成勘测。” 姜篱听得心头涌起深深感动,觉得对龙莲村再好一些都是值得的。 村民团结一心,带给她的收获超过预料。 姜篱跟龙大牛商量,这个舆图给她再誊抄一份送到衙门去。 龙大牛很爽快答应了,能给姜大人帮上忙,在所不辞。 不过,因为展开这些舆图,龙大牛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正想跟姜大人私下汇报,只是不巧,龙小弟带着一众村民赶来,回禀树苗已经运到山上了,一下就把他挤了出去。 “大家都到齐了,咱们坐下来聊聊。”姜篱将舆图重新卷好递回给龙大牛。 一呼百应的众村民笑嘻嘻去抢座位,他们还没忘记呢,大人还有好事要宣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村民坐在小板凳上,凳子就像被钉了钉子一样戳屁股,坐没两秒钟,就有人搬着板凳往姜篱这一侧靠近,挤挤挨挨也要靠近。 刚开始也没人看出问题来。 姜篱将梁三博与朱莹台两位老板引荐给村民,说,树苗养护方面的问题就由两位老板给大伙上课,一定要认真学加油干。 村民代表们起身表决心,他们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坐下来后又开始挪板凳,又往姜篱这一侧靠。 姜篱又询问了这段时日雨水天气,村里有无生活上的困难? 村民都很客气地说蕨菜,百花菜,笋子吃到吐,说明不缺粮食。 姜篱笑盈盈听着,也不知谁说了句,天气很潮湿,家里的高粱扫把都发芽了,这画风就开始不对了。 这个说,我家的抹布也开始长草了,那个说,我家睡觉的床板,从床头就长出青青的两棵泡桐树苗来。 一点不夸张,都是天气潮湿导致的,但是村民乐观,都拿来当笑话说给姜篱听。 萧铣希坐在旁边,一直是个合格的听众,只是不经意地一声的冷咳,就让现场气氛瞬间凝滞,聊长草发芽的声音没有了…… 有的是,不停往姜篱所在的左半边场地挪板凳的声音。 萧铣希眉眼一沉,阴鸷的眸光扫向诸位。 够了啊,本王已经忍你们几回了,本王又不吃人,你们倒是挪个没完没了了? 姜篱:…… 这个话题截断得突兀,姜篱也不是没感觉,但她赶着说正事,也就顺势切入到主题上。 她温柔的笑着,对着村民们道,“本官今日来呢,是要跟村里说说鸡鸭的事,按照原来商量的,那三万只鸡鸭只是暂时放在龙莲村里托管,寻到合适的村子会进行一部分的分流,此事里正都跟大伙说了吧?” 村民们点头如捣蒜,这事他们都知道,也是认同的,才会以集体的名义养着那些鸡鸭。 接着,姜篱深入浅出继续道,“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卖给咱们鸡鸭的商户,庄子遭到重创,鸡鸭感染瘟疫全部死绝,如今整个石门县,乃至光州城的肉鸡肉鸭供应都受到影响,反观咱们村子里,鸡鸭都还好好的,本官能感觉到大伙的用心,甚感欣慰, 衙门的意思呢,龙莲村目前养殖的鸡鸭都没出过大毛病,干脆就别分流了,送出去就是把鸡鸭再折腾一遍,既然它们喜欢龙莲村的水质和环境,咱们就让它们全留下来吧, 本官给你们想了一个好办法,以村集体的名义开办一家肉禽加工工坊,全村人入股,一起劳动一起致富,扩大规模,科学养殖,县衙给工坊做背书,保证村里养得出来,销售得出去,收益衙门拿一成,村工坊拿九成,分红按照每户为单位领取,大伙觉得如何?” 大伙觉得如何? 大伙现在脑袋嗡嗡地,需要里正给他们用通俗的语言复述一遍,才能知道如何不如何? 看着聚拢在面前的村民,哑然无声,不是张着嘴欲言又止,就是东张西望不明所以。 “没关系,大伙可以商量几日,有了结果再叫里正来衙门跟本官说,但为了方便大家理解,本官给大家引荐一位愿意与龙莲村做生意的负责人,蛋糕商会的蓝管事,让她来和村民们说说这生意怎么开展哈!” 姜篱说罢,率先鼓掌,在村民们雷鸣般的掌声中,蓝玉带着腼腆的笑容闪亮登场。 “谢谢村民们的掌声,我……”紧张让蓝玉不停地绞手指,得到姜篱眼神鼓励,才深吸一口气,扬声道, “我是蛋糕商会的管事,商会每日会消耗掉非常多的鸡蛋,故而需要一个稳定的食材供应商,方才我去过鸡寮参观,也得知目前村里的鸡蛋产量,大概每日三千枚左右,我可先替蛋糕商会跟村里订购一批鸡蛋,每天供应蛋糕商会一千枚鸡蛋,等过了……半个月后,每天的鸡蛋需求量会上涨到三至四千枚左右……” 蓝玉的口才和气势还得再练练,这不,说着说着,就被村民们私下里的议论打断了。 “咱村一天能产这么多的鸡蛋了吗?前几日还说几百枚。” “这鸡越养越壮实,鸡蛋当然会日益增多,如果一枚鸡蛋卖一文钱,每天就是……”那村民算数不太行,开始抠手指脚指凑数去了。 第131章 遍地黄金啊 “每天吃一千枚鸡蛋,我的天老爷,我就没见过这么大吃的人。”这是老太太说的话。 老姐们凑过头来,立刻就有了村口情报处老妪们叨叨叨的画面感。 “老姐姐,这你就不懂了吧,外头有钱人多的是,要不咱这片怎么会流传周地主家的事啊?” “周地主家怎么了?” “啧,就是周地主吃荷包蛋啊,不是说他吃蛋,只吃圆圆滚滚跟太阳一样圆的荷包蛋吗?厨子煎不圆就倒掉重新煎,直到有圆的荷包蛋他才吃,每天倒掉的鸡蛋都一箩筐一箩筐的,天杀的,他宁愿倒去粪坑也不给穷人吃!老天不长眼啊,让这样的人发财咯!” “对对对,是有这事来着,这么说来,这鸡蛋运出去就是给地主老财糟蹋呀?咱都不舍得买一个吃,送给大人可以,给他们糟蹋,不卖!不同意!” “对,不卖!不同意!” 老姐妹团义愤填膺,握拳举手先表态,“我们不同意!”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里正赶紧起身回头看,发现是几位老妪在瞎咧咧,立马喝道,“别添乱啊,这是大人好不容易给咱们找来的商户,哪能不同意啊?” 老太太团瞬间偃旗息鼓。 龙小弟看向姜篱,赔着笑脸道,“大人,这帮老娘们不懂这些的,您莫怪,您继续说。” 姜篱瞥他一眼,“不懂就要给解释到懂,不要区别对待。” “是是是,回头给她们单独上课。”龙小弟应声,转身叫停窃窃私语的一群人,“大伙先别急着讨论,先听管事把话说清楚,不要乱猜一气。” 可惜人多势众,又都在动脑筋商量,听不见里正的声音。 龙小弟只能去找他的破锣。 这时就见上座的某某人背着手站起身来。 现场的喧哗像被人突然按下暂停键,鸦雀无声。 这是第二回了,姜篱再没办法装正经,笑得前仰后合,但也是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蓝玉低着头颤巍巍退到姜篱身旁。 某人皱着眉,面沉如水,视线扫过,仿佛乱风夹着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砸向在场村民。 所有人都尽可能地低头不语,如同飓风来袭时,能屈能伸的蒲草。 谢公子声音不疾不徐,却充满威严,一字一句重重敲在村民心头上, “现在要做的是配合好姜大人,量力而行与商会签署协议,每日供应对等数量的鸡蛋,解决运输问题,扩大经营以确保商户增长所需,所得收益由村工坊支配。 衙门在村工坊里占有一成分红话事权,与他人交易时,务必告知衙门,日后合作就照今日之流程进行才不会出意外,听懂了吗?” 没声,只有海浪一样起伏的脑袋。 姜篱看着她可怜的村民,赶紧安慰道,“除了订购鸡蛋一项,蓝管事那还需要很多食材,上次给村里发的玉米啊,将来丰收的水果,只要达到一定规模,都可以来找蓝管事谈合作事宜。 但话说回来,想多挣钱,人手问题必须解决,村里得将在外做工的年轻劳动力叫回来才是。” 她一边说,包围圈就一边向她收拢。 里正目不斜视看着姜篱,拍着胸口保证,“大人为咱村考虑周全,咱决不能给大人丢脸,回头就开会领悟思想,一定把村子建设得更好。” 姜篱听着这般觉悟,心里已然有谱。 她看向蓝玉,“去吧,将合作契书给里正看看。” “是……”蓝玉忙不迭地应声,抱着契书与里正对视一眼,二人竟十分默契朝远处示意。 走,咱们走开一点慢慢谈。 里正和蓝玉一走,村民呼啦抄也跟着跑了。 美其名曰是过去学习,实际上是受不了大人身边的冰山。 萧铣希唇角微勾,语气讥诮,“你带出来的人不行啊。” 姜篱转开脸,在萧铣希绝对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才扭项回头,满脸奉承的笑意道,“王爷所言极是,不过才刚开始嘛,多历练历练就行了,挫折教育有利成长。” “你还挺护短!” “王爷过奖了……”姜篱端起茶杯,在心里吐槽,这不废话嘛,你若不是王爷,我吐你一脸!! 萧铣希挑眉反问,“你在心里骂我?” 姜篱眼珠子一蹬,呛咳出声,嗔怪道,“王爷你不能这样啊……您揣度下官好几次了,儒家思想没让王爷干这种事吧,说多了就成真的了,下官实在冤枉!” 萧铣希倒是笑了。 她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找到机会,低下头轻轻叹气,为自己又能活一天感到庆幸。 哎…… “王爷,关于剿匪一事,您计划何时行动?” 萧铣希漂亮的凤眸一眯,姜篱的心思一点也不难猜,只要她扯到一些突兀的话题,内心里想的,不外乎是想他早点离开石门县。 他偏不告诉她。 “你一会去哪?”他问。 姜篱偷偷瞟他冷峻的面容,老老实实道,“额……去山上看看!” 萧铣希浅浅的‘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不远处嬉戏的几个孩童身上,提问道,“县令大人要去山上,可有人愿意带路啊!” 孩子们还以为山上玩呢,一蹦三尺高,激动热情地凑上来,拉着姜篱就走。 “姜大人,我知道怎么去。” “我也知道,我还知道一条小路,很快就到山上了!” 姜篱又被一群娃娃兵簇拥着往外走。 “不是,我还要去玉米田里看一看。” “你也没说啊。” “我……”姜篱瞪着萧铣希,冷静,冷静,她!要!冷静! 赶紧朝着远处喊话,“里正,陈嫂子,赶紧地,带上几个筐,咱们上山看看!” 半个村子的人,都跟着姜篱上山了。 山之大,就是让人本来打算到上面看看开荒情况,结果成了一场欢快的野外采集活动。 说人话就是,采蘑菇。 一片茂密的马尾松树林里,厚厚的松针腐叶下,生长着一种色泽白中透粉,有些像覆霜柿饼一样的菌菇,村民叫它松乳菇。 “大人,这松乳菇味道鲜嫩可口,是难得的时令山珍,咱给大人采一筐,大人带回去尝尝鲜。” “甚好,本官也试试!”姜篱揎袖,兴致勃勃准备加入了采蘑菇的行列。 “大人你歇着吧,咱们给你摘。”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采蘑菇的快乐怎么能被剥夺呢? 这个过程很上头的,长得圆润个大的,喜欢,长得漂亮的,喜欢,一家几口出现的,喜欢喜欢。 姜篱最勤快了,三分新鲜三分玩心四分生意经。 当然,为了泄愤,她还故意把萧铣希叫过来给她帮忙,让这人沾上一手一脚的泥,这样才叫接地气,她也解气。 她采好一捧菌菇就递到他手上,他再放到箩筐里。 萧铣希知道姜篱后脑勺上长了‘眼睛’,时刻盯着他放菌菇的动作,只要稍微有点手重,伤了她的蘑菇,就能被她瞪死。 故而这采蘑菇的过程,二人是相遇以来最和谐的一刻,没有那些捉弄与猜疑,只有默契,就连这树林里的风,姿态也温柔。 采了半筐子,姜篱玩够了,四处找铲子,把长有小菌菇的松针腐叶层铲回去。 她决定在衙门里试试培养菌种,这也是从手机视频里看来的,有了菌种,菌菇就可以实现人工种植。 将这计划告诉萧铣希,就是希望他能动手铲土。 孩子们见状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大人,阿叔,为何要铲泥巴啊?” 落在地上不能吃的,在孩子眼里都是泥巴。 姜篱看着阿叔铲土的动作停滞了片刻,嘻嘻笑着,忽悠孩子们,“带回去试试,让它们在家里长大。” “啊?可是阿娘说,菌菇只能长在山上,家里长不了?” “对啊,地里的东西只能地里长,离开这片树林哪都长不了了。”孩子们满脸认真的神情。 “这可不一定,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我若能在别处种出菌菇,再拿回来这儿大面积种植,就能挣多多的铜板。” “真的吗?那我要去告诉我阿娘。” “我也去!” 孩子们又跑开了,姜篱看着他们寻到家人身边,复述她说的话,大多数父母听完,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随后,他们跟孩子们说了什么,一些孩子眼中的光就没有了,而有些,则又蹦又跳 ,保住了童贞。 靠山吃山的百姓,在菌菇爆发的春季,采都采不完,吃也吃不完,压根没想过做什么规模种植,即便明白‘物离乡贵,人离乡贱’的道理,也没那样财力物力去张罗生意。 姜篱对此洞若观火,她深知任何时候,百姓想要做什么,若没有衙门背书和扶持,面对眼前的财富,就是‘如入宝山,空手而回’的心态,懊恼不迭干着急,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第132章 山里有古怪 郑家的小子跑过来,拽了拽姜篱的衣袖。 “姜大人,我爹回来了,还有大牛叔。” 俊俏的小男娃,手指一处,引着姜篱往坡下看去。 郑大山和龙大牛的身影,在树影之下时隐时现,脚步匆忙而坚定朝这片树林奔来。 姜篱摸了摸娃儿的脑袋,手撑在膝盖上,弯腰笑问,“怎么了,你爹从哪儿回来?” “从同里山西北面。” 闻言,姜篱想起之前龙大牛多次提到的同里山,这是一座绵延百里,向西北延伸的原始森林,可在舆图上还属于灰色区域,并未做任何标记。 郑家小子的意思,他爹是去踩新地图回来了,可为何这般脚步匆匆? 她看向萧铣希,眉眼弯弯,“同里山西北?” 萧铣希挺直腰,铁铲往泥地里一插,双手随意搭在把手上,无声一笑,“西北有道天堑,对面就是山匪村寨。” 姜篱惊呼一声,思绪急转,反问道,“你还如此淡定?” 萧铣希凉凉道,“那该如何?” “就不怕山匪下山的消息?” 萧铣希呵笑,“那样郑大山没命回来见你。” 虽然话不好听,却让姜篱吃了颗定心丸,随后,她拉着郑家小子的手迎上去。 走到半路又调头回来,拉着萧铣希一块过去,免得真是山匪的消息,她还得传二遍话。 郑大山和龙大牛凭借着打小土生土长翻山越岭的本领,迅速赶到面前。 二人正要跪拜,姜篱轻轻抬手,示意无需多礼。 距离近了,就能看见俩邻居面带忧色,姜篱急问,“你二人如此着急,是有大事要报?” 郑大山稳了稳心神,道,“大人,不是大事,是怪事!草民几人商量之后,觉着得向大人禀报。” “说!” “草民近日在勘测同里山西面,发现伐木痕迹,那一片是山匪活动区域,草民不敢轻易靠近,在附近转了一圈,发现蹊跷, 量说山匪伐木,断不会选在对面山林中间挖空一片林子,如果我是山匪,只会选择天堑对面那片林子,把它砍光,朝廷兵马没有遮挡物,这样才有利于御敌, 但深山老林里,也没有别的村落了,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事!” 龙大牛附和道,“那地方野兽出没,山高林密,又贴山匪近,寻常人根本不会涉足,更别说居住在内。” 姜篱眼底闪过一丝凝重,“砍掉的树都是新痕迹?” 郑大山回忆了片刻,缓缓道,“草民找的那一片没见着陈年的,不知有没有。” 姜篱望向萧铣希。 男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旁边人看得懵懵的,都不知道他俩在传递什么信息? 其实姜篱问的是,是不是你上次剿匪时干的好事,萧铣希回,不是。 就这么简单。 姜篱思忖片刻,再问郑大山,“地上可有车辙印?” “有,草民沿着车辙印一路追踪,但是人为故意要抹去,时隐时现,最终消失在西南一片更为险峻的山谷边,四边没路了,草民感觉就像是连车带木头全推下山谷里了,底下一片云遮雾罩,不敢轻易下去探查。” 什么时候都不忘保护自己是对的,姜篱消化完郑大山那番话,提出质疑,“应是用了别的方法将木头运下去,比如旁边的瀑布溪流,或是藏在草丛后的索道!” 郑大山和龙大牛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惊奇,大人分析的有道理,他们怎么没想到? 当然这只是她的分析,她也不敢在王爷面前卖弄,随即询问箫铣希,“谢公子怎么看?” 谢公子看了她一眼。 过了片刻才道,“此事确有蹊跷,深山之中,若非有特别目的,绝不会大规模伐木,一可想为山匪故弄玄虚,但他们有恃无恐,必然不用搞这些花花手段,二来是有百姓被逼上山隐居避世,三则更为复杂,是我们猜不到的别的事。不论何种意图,没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姜篱黛眉微蹙,这最后一句话话怎么满满熊猫味,好像是她说过的话吧! 她轻笑一声,眼底闪过决绝,“说得对,既然如此,咱们立刻进山,一探究竟。” 郑大山面露惊恐,急忙阻拦,“大人,现在进山,恐怕夜里才会抵达那片山区,山里太冷了,要不,寅时二刻再从这儿出发?” 姜篱讪讪一笑,“看我,大山兄弟刚回来,回家休整半日也好,再准备一些应用之物,咱们寅时村口集合!” “是!” ?? 姜篱让衙役快马送蓝玉回城,在告知刘和这边情况,让他坐镇衙门,并加派人手赶来协防。 留下来,采完菌菇就与村民一块,把果苗给种了。 梁三博与朱银台这两人,是完美的互补,一个急性子,一个做事抠细节,挖坑的间距,朱银台都恨不得尺子丈量着挖。 村民就受不了这种板劲,但是看朱银台送过来的果苗,根根一样细长,一样高,一样宽,再往地里一种,嘿,军训过一般。 做为县令,姜篱应该身先士卒,虽然没有摆拍的想法,可脑力劳动者干农活,她心里只有五个字,“累死老娘了。” 村民刚开始跟她客气,她还觉得像采蘑菇那样简单给拒绝了,这下好了,种了十来棵果苗就感觉腰比命都硬! 眼瞎没人来请她一边休息,被架在那上不去又下不来…… 就在快绝望时,看见一旁嬉戏的小女娃跪坐在地上挖蚂蚁,她立刻丢开铁锹,一边喊话一边朝女娃娃走去,“哎呀乖乖,怎么摔跤了?山路陡峭一定要小心啊,来来来,姨姨抱啊!” 姜篱将怔愣茫然的女娃娃一把抱进怀里,还煞有介事的跟她科普安全意识。 女娃娘亲听见大人说话才抬头,看到这一幕还真以为自家闺女摔跤了,大人帮忙抱起,哪敢让大人做这种小事啊,妇人诚惶诚恐跑过来,就要接回自家娃儿。 “多谢大人, 孩子爱胡闹,给大人添麻烦了,民妇来抱吧。” “不用不用……”姜篱忙把妇人的手退回去,“没事,这孩子亲我,我来哄就行。” 说罢,头也不回抱着娃娃跑了。 妇人愣在原地,内心激动不已,姜大人,真是好人啊。 第133章 村宴 时间一晃就到傍晚了,姜篱抱着娃儿再没回来过,可也不用担心她们回去哪,至多是回到村里去了。 等到萧铣希把姜篱贪大那一份果苗也种好,回来看见蹲在玉米田边跟妇人孩子畅聊未来的姜篱。 眼底的笑意是藏都藏不住。 跑这偷懒来了。 你说偷懒吧,她还一本正经,让人看不出她半点闲着的样子。 姜篱回眸,看见萧铣希一身接地气的形象,谁来干农活不迷糊,尊贵的王爷还不都一样。 她很高兴看见被同化之后的萧铣希,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灿烂若花,明艳动人。 二人视线相碰,心底皆有情愫如涟漪荡开。 姜篱收了笑,赶紧起身迎上来,谄媚笑道,“王爷忙完了?” 萧铣希薄唇紧抿,不想再提之前的事。 姜篱猜他也是累坏了,赶紧带着他来到天边一条引水渠边,叫他洗洗手脚上的泥。 她掬起水,给他清洗沾在发丝上已然干涸的泥巴。 萧铣希视线轻移,就能看见身边人儿临水之姿,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看她纤细的手拂过水面如弱柳轻摆,看她清冷明艳的容颜,在以为他看不见的时候染上女子娇态。 他近乎失神地盯着这一幕,视线里除了她,再容不得其他。 “下官来村里少不得沾尘,那会就劝王爷不要来了,您从京城赶到光州,一路舟车劳顿就该在衙门里好好休息。” “在衙门里,本王睡哪?”萧铣希突然出声问道。 姜篱动作一顿,微微侧目,与水中某人眸光倒映相接,竟就被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吸住了神魂般,脸颊渐渐泛起红晕。 她看得见他眸中深藏的某些东西,但她不知道该不该回应。 萧铣希侧目,视线从水面落到实处,从她水润愕然的眼睛,移到她微启的红唇上,强忍着某些冲动,玩味一笑,“你想哪去了?” 姜篱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倏地站起身来,“我什么都没想!” “那你脸红什么?”萧铣希抬头看着她。 姜篱垂下视线,看他脸上那不知是真是假的疑惑神情,没好气道,“天热不行吗?” 萧铣希邪肆一笑,“扇子呢,本王好给姜大人再降降温。” 姜篱呵呵两声,跟他生不来这种闲气,扬长而去。 ?? 难得姜大人留在村中吃晚饭,村民们使尽浑身解数准备了丰盛的长桌宴。 远处篝火烧得正旺,村民簇拥着姜篱坐在主位。 “不用客气,让里正来吧!” 一帮村民哈哈笑着,热情请坐,“大人,这个位置除了您,别人没资格坐。” 姜篱讪讪笑着,“不是,本官不讲究这些……”其实她比较喜欢中间的位置,感觉那边菜比较多。 但她是大人,是村民敬重的县太爷,她不能直接说啊,最后,还是被村民的热情劝在了主位。 眼前有她常见的笋子炒肉,野菜饼。 也有不常见的芭蕉花炒腊肉,腊肉咸香,香蕉花甜润,二者结合口味醇厚清新。 韭菜炒小虾米,韭菜青翠欲滴,小虾米金红,好似斜阳洒在河面上的一层波光,吃到嘴里,韭菜咸鲜,虾米脆甜,再加上镬气带来的香浓口感,让人一吃就停不下来。 香茅草烤鱼,路边随处可见的细长的香茅草,将裹上佐料的河鱼包裹,架在火边烤,烤熟后的河鱼金黄酥脆,如覆盖一层薄薄的金箔,轻轻触碰,便能感受到鱼皮的酥脆与鱼肉的嫩滑,鱼肉在香茅草的熏陶下,变得鲜嫩多汁又有香茅独特的口感,可谓是酸辣甜鲜都在姜篱味觉点上。 村民得知大人凌晨还得上山,不敢劝她喝酒,但是,萧铣希这座冰山,大家就想用酒之火辣将其熔化掉。 萧铣希分明睥睨不动,可村民借着酒劲,什么睥睨狻猊都不放心上了。 上来跟萧铣希拼酒,想玩车轮战把他放倒。 萧铣希看着姜篱,似乎在等着她放话。 村民以为是衙役需要得到大人的恩准才敢放开膀子跟他们干,但看其他衙役也没有那么拘束。 某些人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自家妇人猜冰山男子是姜大人新宠的可能性比较大,也跟着起哄让姜大人同意自家男人跟他们乐呵。 这一起哄,整个村子仿佛都能听见他们拿大人夫妇俩打趣,若不是夜色正浓,就能看见像干了一天农活满面通红的姜大红。 “别胡说……我跟他,我们……”姜篱身子僵了一瞬,开口也来不及解释,就被萧铣希拉走了。 走出去老远了,还能听见村民起哄的声音,说姜大人藏得深呐,一天了也没正式介绍一回,也有给萧铣希提醒的,可得好好伺候咱们大人,咱娘家人盯着呢。 回不去了,二人坐在人群之外的路边桥下,从篝火堆借来几根柴火,又不知萧铣希去了哪,最后带来了两只开膛破肚,腌制过的麻雀。 用树枝串着,夹在火上烤。 姜篱坐在原地没动,看他靠过来挨着的举动,无声勾了勾唇。 视线是不是会落在他烤肉的动作上,越看越不对劲,动作娴熟啊。 这时代,但凡家里能使唤下人的,都讲究君子远庖厨。 “王爷应该不会做饭吧,居然会烤麻雀?” “本王在你心中就这么废物吗?好歹也是在西北独自生活过几年,烤几只山鸡雀仔哪点难呢?” “在西北都是自己做饭呐?你身边的侍从呢?” “他们做饭要命的,不过往西再去,过了祁连山,塞上小江南,水草丰美,游牧民族居多,就去牧民家蹭饭了,女主人的手艺很好。”他说时,又熟练地将雀仔翻了个面。 姜篱拢目光认真看了看之前雀仔烤过的面,乌漆嘛黑的,头顶上就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显然萧铣希也发现了,语气略有几分尴尬道,“跟你说话,一时忘记了。” 姜篱还得为王爷挽尊,“没事,都是表面现象,拍掉那点灰就行。” 不说还好,因为最后她还得吃这烤焦的麻雀啊。 当萧铣希真这么把麻雀递过来了,姜篱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这,这真的能吃?” “拍掉灰不就行了嘛!” 姜篱自己能把自己笑死,她就是太善了,因为她善啊,她尝到了一种看似肉食,实则……就像餐巾纸泡了水之后吃到嘴里的感觉。 跟萧铣希待一起,还真是,非一般的享受! 第134章 是你要我说的 她仰望胧月从云隙中探出头来,很快又躲了回去,就知道黑夜没那么快过去。 生嚼硬咽把嘴里那口肉吞下肚,萧铣希杀人诛心地问,“味道如何?” 姜篱一边咳嗽一边点头,“甚好,王爷做饭……” 也要命! “堪称一绝!” 要命这句话在嘴边滚了好几滚,被狗头保命的姜篱含泪咽下去了,奶奶的,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话会比吃一张沾水的餐巾纸更难咽的吧! 但是她的苟,立马给她带来了更大的惊喜! “翁平耀提及你办的基金会含糊不清,许是翁夫人解释也不大明白,你跟本王说说。” 姜篱很想笑。 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啊! 她悄没声地将大半只雀仔往身后一藏,给他认认真真,毫无保留详诉基金会和下属商会的架构。 娓娓道来,鸟鸣虫唱为她伴奏。 她小心翼翼观察着萧铣希面上表情,一切正常,才在话语最后,补上自己的小心思,“王爷,基金会再过几百年上千年,运作模式也就习惯且完善,可在眼下,还面临着个大问题,就是它始终是个人组织,民间代理,你能明白下官意思吗……个人力量是有限的,壮大之后少不得面对多方压力,成为别人眼中肥肉,故而……” 言犹未尽,意味深长。 萧铣希敛口气,看着火光映照下的她,眸光异常闪亮,闪烁无尽狡黠,粲齿笑得要多假有多假。 他心中暗笑,这满脑子都是算计。 “你是想让本王入你基金会,成为背后最大的靠山?” 姜篱点头如捣蒜,“百姓需要衙门支持才能安居乐业,地方亦需要朝廷庇护方可成事,是一个道理。” 萧铣希眸中温柔微冷,似有若无浅浅一笑,“若不是与你大哥是好兄弟,本王都觉得你是要给本王下套子,姜篱,我虽为大盛最年富力强的王爷,我四处流浪可以,做大做强不行,真正拿捏人之生死的是当今陛下,本王建议你……考虑跟陛下合作。” “啊?”姜篱霍然挺直腰。 怎么越扯越远了?跟萧铣希分一杯羹,那是切切实实需要一个大靠山,且萧铣希人品瞧着还不错,但是陛下,她对此人保留意见。 萧铣希注视她半晌,看她笑容尽失,不高兴开始捡小石子把玩起来。 他等了又等,直到忍无可忍,叹口气道,“并非我怕死,只是为你好,且也是能扶持你完成梦想的唯一出路。” 姜篱斜睨他,不服气道,“这不就成陛下棋子了吗?” 闻言,男人眸光一沉,他都不愿打击她,她现在坐在这个县令位置上难道就不是陛下安排的棋子? 她这般冰雪聪明,还能想不明白这点? “真的就只有这条出路?”姜篱诘问,仍想挣扎。 萧铣希牵唇一笑,带着小小期待道,“做本王王妃,本王把封地设在光南,你在这地界上可以随心所欲!” 做他的王妃?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她是不是听错了? 但也许是她想多了,萧铣希这话明显是就事论事,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然而面对这层层加码的难度,姜篱的好心情也没有了,半晌后,最后一次质疑轻问,“真的就只有这两条路可选?” 萧铣希自嘲地笑了声,她对王妃就这么不感兴趣?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是你说的,地方要有朝廷支持,姜篱,你不妨跳出户部国库这个框子,将与陛下合作视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次博弈,陛下现在缺钱!!” 姜篱思忖片刻,眸光一亮,“王爷的意思,陛下小金库没钱?” 萧铣希只是给她递了个眼神,不置可否。 一国之君这么穷? 姜篱又将脑袋埋了下去,这次不是生闷气,仔细看,能瞧见双肩不停抖动,估计笑咧了嘴。 “你冷啊?”脑袋上方突然传来男人温柔的询问,下一瞬,一件薄氅落在了她肩上。 她冷? 她不冷啊! 姜篱收敛笑容,抓着氅带,抬头看他,“王爷……” 萧铣希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本王看你肩膀抖得厉害,不是冷吗?不用谢了,披着吧,更深露重,小心风寒。” 姜篱邪肆一笑,作死你得了。 须臾,男人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正巧陛下给了五万两银子招安山匪,也不知往哪儿放安全,给你了。” “五万……不对,招安?剿匪变招安了?” 前一秒听见五万两银子到账有多高兴,下一秒就被‘招安’震慑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而萧铣希的肯定点头,捏爆了她最后一点希冀。 她愤然跳起身来,任由氅衣掉落在脚边也没顾得上,只是梗着脖子喊道,“王爷,你这五万两下官要不起啊,招安?王爷是怎么想的啊?山匪与官兵都干过多少架了,不共戴天,说招安就招安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今夜的对话就止于此了姜篱觉得,迈开脚步要上岸,却忘了脚下都是散圆的小石子,踩滑一步,一个趔趄,人就朝着后方的火堆倒了下来。 “啊!” “小心!” 萧铣希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揽住了她的纤腰,姜篱直接双脚离地,二人身子旋转一圈,被他扛回了原位。 他捡起氅衣,再次为她披在肩上,看着她惶恐的眼神,将她轻轻扣入了怀中。 “那是陛下的旨意,你就当是,交个投名状吧!” 姜篱猛地往后一撤,却没撤出去,嘟囔抱怨道,“王爷剿匪干嘛要扯上下官? ” “因为你缺钱啊。”男人气定神闲道。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姜篱别无选择。 她又想起自己在破了菩提莲寺的案子后,系统奖励了她一仓库的温室大棚塑料膜。 山匪招安这么大的事,系统万一抽风奖励个更大的宝贝,工业萌芽时期的蒸汽机什么的,石门县不就起飞了吗? 就这么美美地畅想着县邑将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人就靠在萧铣希肩头睡了过去。 桥边树影婆娑,隐约可见一玄色身影拥着一个瘦弱的姑娘,静静地坐在石滩边上,直至寅时。 第135章 上山,遇狼 寅时,整装。 衙门的人换上更方便进山的常服,开山刀。 主要是怕在山里不小心与山匪对上,一看官差装扮就要开打,假扮平民还有一线生机。 郑大山牵着猎犬在前引路,姜篱与萧铣希并肩而行,衙役和地保猎户紧随其后。 先走山道,从红莲村村后进山,火把熄灭,仅凭曦光照明。 随着深入,山路愈发崎岖,密林遮天蔽日,光线逐渐暗淡。 郑大山不时会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四周,寻找安全的路线再继续前进。 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脚下的枯枝败叶被踩得嘎吱作响,人人心中紧绷着一根弦,不知走了多久,随着远处传来的狼嚎声,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深山腹地。 姜篱‘嘚嘚嘚’牙齿打颤的声音传进萧铣希耳中,他索性丢掉了手中那个牵引棍,直接拉住了她的手。 “哎?” 姜篱一看被他十指紧扣的手,脸色微赧,小声疾道,“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好歹是县令。” 萧铣希被她这话气笑了,他一个王爷都不惜纡尊降贵跟她钻林子,事事以她为先,她倒先拿起搪来了。 “县令大人别嘚嘚嘴啊,野狼还远着呢,你这会儿就开始哆嗦了,我怕不牵着你,一会扰乱军心的就是你。”他打趣一句,也没给她多少面子。 “这是什么话?”姜篱没好气斜他一眼,但始终没敢甩开他的手。 走走走,又抱住了他的臂膀。 “啊呜——” 又是一声狼嚎,比之前的狼嚎近了许多,猎犬也嗅出不寻常,朝着某处狂吠起来。 猎犬的反应过于激狂,恨不得挣脱缰绳冲出去,郑大山几乎制服不住。 胆小鬼姜篱“嘚嘚嘚”躲到萧铣希身后去,闭着眼急问,“在哪在哪,咱要不要避避?上树不,等天亮了再走?” “只要大山不说话就还可控。”萧铣希安抚道。 “真的假的?” 后面的村民和衙役与萧铣希做一样想法,不见多紧张,还有心情调侃姜大人。 “大人若是累了,就让谢公子背着走算了。”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是啊,咱绝不往外乱说,即便有人知道,大人你就对谢公子负责不就行了,娶个貌美如花,能扛能打的相公回去伺候你,我看谢公子也挺乐意!” 萧铣希回头,冲那位很懂事的男子颔首对笑。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男人默契。 “去去去,越说越没谱!”姜篱让他们赶紧闭嘴,什么娶啊伺候啊,以为过家家啊,说得轻松! 话音刚落,就听郑大山惊慌喊道,“大家赶紧上树,上树上树!” 姜篱眼前那波人迅速分散开来,眨眼时间兔子蹬的方式就往四周树上蹦。 有些一下子还上不去,手忙脚乱,看的人紧张死了。 还真多亏了萧铣希,揽着她腰肢,一跃而起,上了头顶那棵树。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姜篱脚下就只剩一根树杈做支撑,不习惯,双手紧紧抓着附近的小树枝。 为了减轻承重力,两人半边身子几乎都挨在了一起。 但二人目前还未注意到这个变化。 只是盯着还在树下的郑大山,他解了缰绳让猎犬自个躲藏去,又飞快在四周抛洒了些粉末,才紧赶慢赶爬上去树躲藏。 也就是大伙气息平稳下来的下一秒,树林里传来动静,刚开始如同试探一般,缓慢向前突进,直到接二连三的狼嚎声传来,灌木丛中一阵追风逐影的疾跑声。 “歘——” 一头巨大的野狼以翻滚狼狈的姿态冲入了这片空旷区域,显然它就不是冲着人来的,而是被其他狼群追赶所至。 身后树林海浪翻天,猛地扑出来两只灰狼,迅猛之势,扑在前狼背上。 前狼灵敏地一个变道,让它扑了空,随后那只则逮到机会,伴随着野兽嘶吼声,一口咬住了前狼的尾巴。 同伴落地之后速起,瞧准时机,张开血盆大口偷袭了前狼的脖颈。 狼嚎声声,凄厉痛苦。 被夹攻的灰狼使劲浑身解数要将二狼甩开,可惜攀咬太紧,命门之处流血不止,力所不逮,随后出现的三四只狼崽子加入战局,对着负伤的灰狼,发出震慑,或残忍撕咬。 追兵里的头狼,眼见对方露出疲态,攻势更加凶猛,狼爪一抓,就是一条皮肉被扯下来,一撕一大条。 狼崽子闻着血腥味兴奋异常,也学着它们的父辈对那只奄奄一息的灰狼进行了开膛破肚似的撕咬。 浓重的血腥味直冲上天,掩盖了四周人类的气息。 姜篱怕自己看下去会吐,只能撤回了视线,埋头在萧铣希怀中。 鼻翼下传来淡淡的草木气息,缓解了心头不适,听着他洪武有力的心跳声,独属于男人的硬朗与安全感,铺天盖地迷惑着她。 她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腰身。 萧铣希有些发怔,姜篱发丝飘扬在他脖颈下颌间,带来滑痒的感觉,温温的气息洒在胸口,柔软温甜的感觉如一股股暧昧的气流,迫使着他的视线不断往下。 眉色如黛,唇红齿白,难得的是平日里一向严肃清冷的一个人,此刻眸光温和,乖巧的姿态,艳中带着几分娇媚,只把他看的心驰神荡,最后在狼群胜利的嚎叫声中,才得以把住自己最后那点理智。 他伸手拥住了她的肩,与她对调了位置,他靠在坚硬的树干上,令她身体全部倒向自己,如此,二人才能站得更稳些。 狼群绕着已经失去生命的灰狼打转,用它们自己的方式庆祝胜利。 这就是大自然法则,弱肉强食的戏码每天都在深山丛林里发生,只是这次,正巧让姜篱感受了一回,什么叫贴脸开大。 接下来,就是狼群瓜分食物的时间,它们还挺挑剔,只选最鲜嫩的红肉,肠子肚子刨出来一大堆,看都不看。 树上的人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它们吃饱喝足。 以为它们会撤去,谁知道居然就地睡起觉来了。 日头已经上来不少,林子四周雾气弥漫,但可见着青翠的山色。 姜篱在这狭窄的树杈上站得腿麻。 她抬起头看着萧铣希,不知何时早已经是脸贴脸,呼吸清晰可闻。 她脸颊微微翻红,错开视线,细若蚊吟道,“赶紧朝远处丢个什么石头树杈的,把狼群引走,咱也好快些下去啊。” 萧铣希却是轻而无声地摇了摇头,”这一招不顶用,石头最多也就飞个十丈远,岂能将它们引走?我俩能飞天遁地,村民衙役不行啊,伤着谁都不好。郑大山狩猎是专业的,一切就等着他们行动,我俩就在这,不要帮倒忙。” 姜篱皱眉,真的假的? 不会是趁机吃她豆腐吧? 拽了拽男人搁在她腰上的手,眼神询问他抱够了没有? 萧铣希挑眉装傻,不明所以,还在她动作比较大的情况下,沉眸警告,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姜篱:…… 她跟他就生不来这种闲气,心底吐槽,嗔怪一声,“幼稚!” “什么?”许是没听清,也可能是没听懂,可年富力强英明神武的王爷听不懂也不至于看不懂她的意思,大概就是骂他的话吧,这位爷没想到啊,这辈子恐怕第一回被骂,是姜篱给他的体验。 “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男人佯作严肃脸道。 姜篱扫了他一眼,从善如流闭嘴了,不能刺激他,容易吃亏。 如萧铣希所料那般,郑大山要以最小的劳力付出来获取猎物,等着灰狼一家几口眯眼睡过去,小狼崽子弯曲的前肢无意识落下。 时机成熟,从几棵树上同时射出了几支牵绳的弓箭。 命中小狼崽后迅速借助树干将狼崽子吊起。 惨叫声惊醒了灰狼夫妻,没想到四周还有意外的猎物,一双残暴的狼眼逼人地盯着树干上的人类,尖爪扣地,全身灰毛炸起,花毛尾巴几乎都硬成了一根钢鞭。 可在它们看到狼崽子被长绳吊起,在半空中不断挣扎那一刻,运筹帷幄的狼夫妻,也失去了猛兽的天性,扑腾多次救不下崽子,着急地树下转圈圈,冲着树上的人类龇牙咧嘴,发出阵阵地鸣,母狼更是不停用脑袋冲撞树干,仿佛在哀求这什么。 但最后,狼夫妻也只能死在猎户乱箭之下。 等到危险彻底解除之后,郑大山率先滑下树来,谨慎地用开山刀补刀之后,脸上挂起胜利的笑容,朝四周招呼,“大人,下来吧,已经没事了。” 郑大山吹响口哨将猎犬招了回来。 姜篱看着那只东闻闻西嗅嗅仍未放松警惕的猎犬,才算见识到了十里八村最牛批猎户的狩猎手段。 没有那几声犬吠,老狼绝不会往这边跑的,猎犬放出了这边有帮手的信号,老狼才会中计,谁知来了这里啥帮手都没有。 如果她没猜错,郑大山当时撒的粉末并不是消味的,而是一种慢性迷药,能让狼群缓慢丧失斗志,或是放松警惕,被圈在陷阱中,最后被绞杀。 厉害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村民配合猎户,收拢自己狩猎的工具,擦干上头的狼血,将几匹狼剖肉剥皮,包括那几只被吊在半空中做诱饵的小狼崽。 在冷血的猎户眼中,狼皮狼头是能卖钱的好东西,狼肉,则是他们这一路上要消耗的食物。 带不走的,就留在现场送给其他路过的野兽分食了,在现场留下兽类气息用以迷惑狼群的复仇。 众人寻到一条溪流,在溪边架起火堆烤肉。 姜篱若是不亲眼目睹这一场围猎,吃狼肉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现在,她婉拒了。 让萧铣希去叉鱼。 村民衙役呼啦抄都跟着下了水,有鱼有肉岂不更爽神。 第136章 那里藏着一个世外桃源 吃饱喝足,休整了小半个时辰,一行人继续赶路。 天光大亮,郑大山寻找上次探路留下的树标方便多了。 原始森林里行走,有种不知年月,永远走不到头的挫败感,若不是有同伴在侧,先不论危险,光是穿越都能让人意志崩溃。 又这么不知走了多久,姜篱已经爬到萧铣希背上去了,摇摇晃晃睡了一觉,醒来才听见郑大山说,他们到了同里山中段,距离那片山谷很近了。 姜篱赶紧拍拍背夫的肩膀,让她下来。 又爬了半个山头,总算到了那片幽深山谷前。 “就是这里了大人,你看,车辙印很明显,朝西北方向去就是伐木场,山谷就在前头。”郑大山蹲在地上,向四周比划道。 “衙役和村民混成两队,一队在附近查看,发现异常速来回报,一队人到西北山头盯着黑龙寨。”姜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两队人马立刻如蛛网一般散开去。 姜篱环顾四周,目光锐利搜索着路边蹊跷,直到在一处断崖处停下来。 脚下就是一片白色云海,若不是云海中时不时露出头来的山峰形成合围之势,断不会认为下方是个山谷。 山峰之巅,山风强劲,吹起她缕缕长发和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但再响,都没有身后男人嗑瓜子的声音响。 他已经几次打断她思考了,姜篱忍无可忍,扭头看着男人俊逸的脸。 “你在干什么?” 萧铣希,“嗑瓜子啊。” 废话,她当然知道他在嗑瓜子,她问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时这刻嗑瓜子,就不能四周去看看哪儿有问题吗? 不过…… 算了,他是王爷,跑腿的事,他自己不用干,估计身边也没人敢叫他这么干,所以他没那种概念。 打不过就加入的姜篱,从他手里抓过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往回走。 郑大山像刚从石头里蹦出来,撒欢的孙悟空,奔来禀报后续情况,“大人,草民又去河道,瀑布边详细查看一番,没发现木屑木片残存的痕迹。” 昨日他们讨论过,伐掉的木头会不会通过河道瀑布冲到山谷下,按照草蛇灰线的常识,河道两旁必能发现端倪。 姜篱绝对信任郑大山的办事能力,点点头,“那就去伐木场看看。” 一队人马被派到制高点上盯着黑龙寨动向,他们可以放心在这片活动。 来到了郑大山所说的伐木点,现场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木屑和被砍倒的,横七竖八的树木。 郑大山惊诧地抱住脑袋,“天呐,草民昨日来,并没有这么多树木,这应该是今日所伐。” 可现场无人啊! 这个信号一点也不好,说明他们的一举一动或许已经在某些人的关注下了。 姜篱与萧铣希对视一眼,他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便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别紧张,我们若是被盯上,昨日大山兄弟也回不去,也许是我们漏掉了什么没注意。” 闻言,姜篱脸上神色柔和了些许,略一思忖,认同道,“对,咱们再回去看看。” 三人又赶紧折返西南山谷,半道上与行色匆匆的詹五扎遇上,“大人,我们在山崖边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 几人加快脚步去到那个山洞查看,被厚厚的刺灌木刺竹做成的屏障掩盖着,搬开这个变色门,洞内一阵阵沁凉的风扑面而来。 洞口地上,除了无数踩踏的脚印,还有车辙和拖痕,一路延伸入黑黢黢的洞中。 “我们有人进去了?”姜篱问。 “曹头带着两名兄弟先进去查看了。” “也是着急……”姜篱低声嘀咕了一声,命人燃起火把,她对众人道,“看地上这些痕迹,躲在洞里的人数不会少,留两个人在附近守着,进洞之后小心行事,不要轻易拔刀伤人。” “是!” 一行人放轻动作往前探去,进了山洞才知这是一处深且长的隧道,随处可见荧光闪闪的钟乳石。 半道上顺利找到那三个急性子。 洞内不见天光,他仨被看不到头的黑暗吓着,姜篱找到他们的时候,三个大男人紧紧抱在一起,等着援兵到来。 姜篱没好气给了曹德恒后背一掌,真是丢她的人。 继续上路,又不知走了多久,火把都换了一遍,终于有人眼尖地发现前头山石裂缝透出光来。 姜篱想着,推开那块假石,呈现在她眼前的一定是个世外桃源般避世隐居的小村子,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嘛。 可当假石移开,映入眼帘的,什么良田美池,屋舍俨然是不存在的,只是一处二万来平的一处天坑,犹如伐木加工厂的规模。 四周围全是木头,也有加工过后的半成品,环顾四周只有一处木屋在西北角。 众人散开去,查看周围情况,小心翼翼向着木屋围拢过去。 窗前,透过缝隙向里看去,只见屋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火塘边生火做饭,被烟雾熏得不停咳嗽,神情木然。 姜篱想了想,轻轻敲了敲窗木,老者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当看见一伙陌生人堵在了大门口,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满是惊讶和恐惧。 “你们……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为首的姜篱忙道,“老人家,别害怕,我们是到山里来找药材的,迷路了,误入此处。” 老者紧张地将姜篱和她身后那群男人上下打量了一圈,立马就嗅到不寻常的味道,虽然这些人瞧着不像那些穷凶极恶的山匪,但找药材怎么会是女子带队,且只有这一位女子? 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站起身来,笑容和蔼,声音沙哑问道,“诸位欲往何处?老朽可给各位指路。” 然而他话未说完,眼神陡然一变,迅速出手朝姜篱射出袖箭。 “小心暗箭!”萧铣希瞬间警觉,立即拉过姜篱侧身闪开,身后一行人得到提醒也迅速做出反应,躲了三支袖箭的偷袭。 退出门外还没算完,老者在屋内控制着什么机关,屋檐下传来阵阵机关启动的机扩声,一时间,无数飞镖,短箭,铁蛋如骤雨般袭来。 萧铣希将姜篱护在身后,迅速拔出腰间软剑,舞得密不透风,将射向他们的暗器尽数击落。 见无法伤及二人,暗器匣子突然转向,对着衙役和村民发起了更为猛烈的攻势。 姜篱眼中满是惊愕,带有追踪效果的暗器匣子是个什么情况?我的乖,还会挑人干架的啊? 村民被衙役护着后退躲避,可如此猛烈攻势下,衙役衣衫被箭矢划破,带出细小的伤口,片刻之后,受伤之人倒地哀嚎起来,形容痛苦。 姜篱面色一白,紧拽萧铣希衣袖,“暗器有毒,快拿住老头要解药。” 萧铣希微微颔首,让姜篱自寻找掩体,剑招突然变得大开大合,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强大的内力,将暗器震断,看准时机,破窗而入。 老者没功夫,行动也不便,萧铣希的剑尖抵在其颈边,控制机关的手无力下垂。 “要杀便杀吧,老朽绝不会为你们效力的!”老者缓缓闭上了眼,慷慨赴死。 “我要你死什么,解药拿来就是。”萧铣希冷言相告。 姜篱在暗器停止攻击的第一时间就从木头堆后跑了进屋,正好听见对话,也忙保证道,“我们只要解药!” 老者瞥了一眼颈边利刃,意思再明显不过,先让他确保自身安全了,否则干脆同归于尽。 萧铣希没有同意,反而愈加警惕的盯着他,防备着老头会殊死一搏。 而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几名力壮的中青年手持伐木的工具正跟衙役干架。 原本他们人数就不多,再与挥舞刀剑的衙役对抗,加之还有旧仇未解,衙役管他们是谁,逮着就往死里揍。 那些人没两下就被打趴下了。 老者见状,立即疾呼,“快叫他们住手,老朽给解药就是了!” 说罢,他从柜上众多瓷瓶里翻找出解药,抛给姜篱,言语平淡无波,“一颗即解。” 姜篱冷声喝止了衙役的泄愤之举,迅速跑向受伤的衙役和村民,给他们服食了解药。 待几人身形渐稳,姜篱命衙役将那几人押进木屋里。 “放开我爹,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会跑到山谷里来?”其中一位瞧着年纪四十出头的汉子,目眦欲裂地冲姜篱喊道。 姜篱理都没理他,等着衙役将老者一块绑了,推到儿子身边去,让他们一家父慈子孝待在一起。 第137章 啊,总是那么意想不到 与萧铣希坐在火塘边,她拿着铁棍扒拉着炭火,看清老人家埋在灰堆边的一捧菌菇,勾唇一笑,“是帮什么人在这深山老林里伐木啊?” 那几人岂能轻易开口,在他们心中,眼前这群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鸟? 姜篱继续道,“为自己呢,外面那些木头也够你们吃饱穿暖了,怎么还如此吝啬,一个晚饭就吃这些个菌菇,忒抠搜了吧!” 最先受不了姜篱嘲讽的是个小年轻,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孙子辈,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挣扎着,气急败坏骂道,“关你屁事?咱想吃啥吃啥,你要杀就杀,咱家绝不会让你拿到……” 未尽之言,被兄长用倾轧过来的身体压制打断了。 然而下一瞬,一道凌厉的杀意袭来,小伙只觉得面颊一凉,有什么东西贴脸而过,随即,鼻翼下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看不见自己遭遇了什么,他老爹却看得真切。 那速度之快,只见银光一闪,划破了小儿子的面颊,剑气斩断了一缕发丝,精准地嵌入后方的木墙里。 老者颓然地盯着木墙良久,终是决定妥协,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再不能让其他儿孙们惨死在这些恶人手里,遭到灭门之灾!! “女侠,老朽跟你走,只求你们放过其他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对你们没啥用,只会浪费粮食……” 姜篱呵笑一声,得意地瞥了一眼萧铣希,看看,到哪去,人都知道我姜篱把控一切。 萧铣希随她得瑟去,她就是看不懂,不管她是女侠还是县令,终究也是他未来的王妃嘛。 姜篱收了那些眉来眼去,继续试探,“带不带你走,不是你说的算,你们在黑龙寨附近伐木,给他们卖命,与他们狼狈为奸,带你走,岂非引狼入室?” “呸!谁说我们跟他们狼狈为奸,我们恨不得把黑龙寨那帮人斩尽杀绝,若非朝廷不顶用,几次剿匪失败,咱家也不至于东躲西藏。” 姜篱挑眉,看向那愤世冲动的小伙,蔑笑道,“少来这套,跟他们血海深仇,就在距离黑龙寨不远的山谷里伐木,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是吧?我看你们,是给他们卖命,在这儿建前哨的吧!” 小伙正要喷回来,被老者伸手制止了,对上姜篱清冷的目光,缓缓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想必你们也是为了老朽身上的《鲁班秘术》而来,实话说了吧,你们想要的,在先师尚在人世时已经付之一炬,这世间,只剩老朽阅过,这些孩子从未学习过书中秘术, 老朽给你们办事只有一个条件,放过我的孩子们,且每个月须让我回到这里与他们见面,知道他们安好,否则现在就杀了老朽,下册里的秘密,永远也不会再有人知道,千世万世绝踪隐迹!” 深挖原主记忆,我们娇娇的原主大小姐是不可能接触这种行当的,没给姜篱留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萧铣希,啥啥啥,什么《鲁班秘术》?什么下册里的东西,这是啥呀? 男人从善如流,能用上他的时候,他义不容辞。 高大的身躯微微倾斜,凑近她跟她咬耳朵,“传闻此书分上下两册,上册自然是大伙熟悉的木工制作技巧,是每位木匠心中圭臬, 但很多人不知道,已经消失百年的下册里记载的是什么,据可靠消息称,下册里很多厌胜之术,旁门左道推崇备至,一直在寻找传人,没想到眼前这位老者与《鲁班秘术》有此渊源,被逼藏入深山来守密。” 姜篱揉了揉耳廓,用手掩唇,小声嘀咕,“厌胜之术,就是那种小木人的把戏啊?” “也不仅于此。” 姜篱点点头,那是自然,因为她才疏学浅,自然不会知道书中还有多少惊人可怖的异端邪说。 随后,她深深地咽了口唾沫,后世应该没有这东西了吧,这么说,她还见证了一个历史时刻,真是匪夷所思。 “篱儿,是时候亮明身份了。”萧铣希呵气如兰道。 姜篱回过味来,也觉得是时候了,抬了抬下颌,让衙役给几人松绑。 第138章 二弟受牵连 她清清嗓子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睨着老者,亢声道,“我乃石门县县令姜篱,并非为你口中所说的《鲁班秘术》而来,有村民禀报称,深山中见人伐木,于是上山查看, 听你们口音,非石门县民既是龙江县人,来说说吧,是何人追着你们找秘术?又是何人将你们带到此处?最好是从实招来,本官无意你的秘术,故而,你威胁不了本官。” 几人听完她的陈述,全都呆愣了。 良久,小伙惊呼出声,“大盛朝都有女县令了?” 他觉得,哪怕是官差来到,也是她身边那位坐姿跋扈,眉眼间满是睥睨傲然的男子,再不行,把这屋里所有男人都轮值一遍,也不会把眼前这个除了皮囊好看却生得瘦小的女子,跟一县父母官联系在一起! 这不可能! “你,你休想诓骗我们!” 姜篱斜他一眼,“骗什么,你们都说愿意跟本官走,又何必再编造一个县令身份?” “你说是就是啊,你拿什么证明?” 姜篱伸手欲取腰间令牌,才想起今日是便衣而来,眸光一闪,狡黠道,“我即便拿出令牌了,你们又如何分辨真伪啊?要不,你们其中谁下一趟山吧,去石门县打听打听,事实胜于雄辩。” 萧铣希眸光一亮,这新词有点意思。 小伙眸光几闪,下山?下山是肯定不能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下山! 冲着这女子言之凿凿,从头到尾目中无人的做派,符合阿爷口中说的贪官的形象,针锋相对的敌意收敛了不少,大概是信了两分。 “咚!”地一声。 四十出头的汉子跪倒在地,朝着姜篱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大人,求大人救草民二弟,二弟被那帮山匪绑去了黑龙寨,给他们建造工事,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求大人救他一命!”中年汉子声音哽咽,双目赤红,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小伙又梗着脖颈反驳道,“爹,你为何求贪官,他们根本不顾百姓死活的。” 汉子回手掏,给了小伙一平头铲,低声喝骂道,“你懂啥,俗话说得好,僧道女子不上战场,上战场必有厉害手段,这位大人若所言不假,天底下能救你二叔的只有这位大人了!” 老者也道,“能为了伐木这种破事上山的官,应该坏不到哪去!” 被父兄这么一分析,那几人猛地醒悟过来,咚咚咚,全给姜篱跪下了。 姜篱唇边嗫嚅着那句话,虽然她不喜欢,可在当下是真的好用。 她放柔声音,“起来吧,赶紧说说你家情况。” “是是是,”汉子抹掉眼泪,“草民名叫孔盛光,老父孔阿九是鲁家木匠第八十代正宗传人,师祖当年传授家父及同门师兄弟技艺,因家父忠厚老实,勤奋肯干,得师祖器重,有幸阅览学习《鲁班秘术》下卷,师祖仙逝后,下卷也不知所踪,家父与师兄弟各奔东西,各付前程。 师祖知道那几个弟子心术不正,好逸恶劳,他们出去单干木匠赚不了多少钱,之后也不知与何势力勾结,为其制作各种机关暗器牟利。 江湖传闻,祖师爷鲁工将毕生所学撰写成书,此书分上下两册,记载的不仅有超绝的木匠技艺,还有许多不能公开的厌胜之术,那些师叔伯所学不多,会个一招半式,可这点就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因此他们愈加觊觎下册残卷,一群恶人凑一起能干什么? 家父老老实实在邱和府开个木匠铺子,从未对外宣称自己是鲁班传人,我们一家十来口本过着平安富足的生活,但这一切,都在去年,被突然造访的众师叔伯打破。 时隔多年未曾联络,家父并不了解他们的近况。他们声称前来探望,草民家中热情招待,谁知道,他们狼子野心,为了所谓传给家父的下卷秘术,与黑龙寨的二当家联手,将草民二弟绑去了黑龙寨, 二弟得家父真传,无论是木工还是暗器制作皆堪称高手,他们据此推测,家父必定将下卷秘术传授给他,可怜草民二弟就被这么绑去了黑龙寨,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姜篱回头看了一眼萧铣希,你看吧,就这样的山匪,无恶不作,招安什么招安,招来也是些不安定因素,真烦,主子一张嘴,下边跑断腿。 “既然你说下卷只有你爹一人看过,那些人又如何懂得一招半式?” 孔老爹来解释,“是因师父当年与县令交好,衙门遇到阴邪破解不了的悬案都会请师父协查,期间会遇到很多木驴,木人的计法与道法邪术混糅的案子,得师父出手破解,他们在旁见着就学会了,太多这样的诅咒术了,师父很失望,才打算将下卷书册焚毁。” 这么说倒是合情合理,师父也有师兄弟,上面还有师伯师叔,通过口口相传或所见所闻学会一些邪术并在民间运用并不稀奇。 要彻底杜绝邪恶横行,只有从源头解决,将书销毁,随着时代更迭慢慢去淡化它。 孔盛光继续道,“初时,山匪的目标是冲着家父而来,草民全家拼死逃出邱和府,可惜带着一家女眷脚程不够快,被逼无奈,家弟选择自己站出去,为全家争取逃命的时间, 草民走投无路不知去往何方,只能往山里躲,从龙江县一路往西,稀里糊涂就进了同里山,以为自己能绕出去,谁知道山之大都被转迷糊了,家母身体急转直下,再不能折腾,好在寻到这处山谷,暂时有了安身之地。 山谷隐蔽,家父在谷口四方设防,刚开始咱也不知道这山谷有一处山道可以到达山顶,黑龙寨就盘踞在西北面五十里外, 若草民没猜错,大人应该是顺着山顶那个洞口下来的吧!幸好洞中机关最近关掉了,否则误伤大人,草民万死难赎…… 大人……草民一家与黑龙寨遥相对峙,家弟在对面受苦,可恨那帮家伙,坏事做绝却吃香喝辣,这天底下还有公理吗?草民势单力薄,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营救家弟,后来家人商量,既然家弟在对面被他们逼着干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东西离不开木头,咱家就伐木,把山上所有的木头砍光,让他们无木可用,家弟就有喘息之机,这才有了大人看见的那片伐木场!” “呵呵呵……”周围响起一阵笑声。 自孔盛光坦白伐木实为断黑龙寨木材供给这句话开始,周围就有这些嘲笑声了。 也不怪大家笑,同里山,山连着山,岭连着岭,还有无数分脉,谁说要把这山上树木伐尽砍光,不是异想天开就是傻到家了。 姜篱没在这嘲讽行列,虽然她也觉得不靠谱,但她听过太多愚公移山的精神故事,愚公在做的,在当时其他人眼里不就是这样的傻子吗? 对孔家而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靠自己的时候,他们至少从来没有放弃过,也在坚持着反抗恶势力,虽然仅是萤火之光。 孔家人全都满脸通红,俨然知道自家这个馊主意是真馊而羞赧不已。 姜篱扫眼那帮衙役和村民,示意他们别太过分。 笑声收敛后,她才道,“原来如此,是本官误会你们了,但就事论事,你等想的这招行不通,愚公移山之精神在于世世代代无穷匮也,可你们是要救人,你家老二可等不了你们把木伐光,并且,黑龙寨的山匪迟早也会发现你们,本官能找到的山洞,一次两次,他们找不到吗?” 孔盛光仰望着姜篱,眼中闪着激动的光芒。 第139章 收个幕僚 “咚咚咚……”他又赶紧磕头。 “大人,求您为我孔家指条明路,严惩凶犯,救家弟于水生火热中。” 孔阿九也俯首,沙哑着声音哀求道,“大人能保吾儿一命,老朽毕生所学愿为大人所用,在所不辞。” 嗯? 这点倒是戳在姜篱心巴上了,如此人才,不正是她想要的幕僚吗? 她转悠转悠,转回到火塘边坐着。 虽然她什么话都没说,萧铣希也看得出她心有所动,不仅要提醒一句。 “你们有诉求,衙门定接,只是黑龙寨并不是一般的地主老财,光用衙门兵力无法镇压,救人一事还得从长计议。” 他话音未落,孔家人立刻表现得群情激愤,根本听不进去这个男的说的话。 孔盛光膝行几步跪在姜篱身边,一边磕头一边泣不成声,“草民自知为人愚笨,没多少韬略,但论木工机关这一门,天下无人能与家父并驾齐驱,草民兄弟几人也有三分手艺,且为了救家弟愿意付出一切,就算是死,咱家也要齐齐整整在一块,大人一声令下, 哪怕是挖地道去黑龙寨,草民全家都愿听候大人差遣。” 萧铣希眸光一刹光芒闪烁,膝盖碰了碰陷入沉思的身边人,在她目光看来之时,玩味道,“我有一妙计,想与大人私下商议。” “哦!”姜篱立马起身,“外头聊。” 二人随后出了屋子,在堆满了木头的空地上寻了一处天光所在,地上青草茵茵,全是草木潮湿而自然的气息。 姜篱率先道,“下官猜王爷想说的是,让孔家人为你所用吧?” 萧铣希气宇轩昂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为谁所用都是听调遣,你我都有剿匪任务,孔家人的出现是个切入点……” “且慢!”姜篱出声打断某人给她洗脑的可能,一本正经道,“下官处理的是民事纠纷,可不是让孔家人去蹚浑水的,黑龙寨正找孔老爹不得,让孔老爹羊入虎口,这不行。” “孔老爹不用出现在他们面前,只需要替本王做一些攻寨军械就行,能帮我们的,是你目之所及的这一切!” 目之所及只有这一大堆的木头啊。 “王爷的意思,是卖这些木头给黑龙寨?官府的人就可以趁送货的时机进到山寨里打探?这未免太……” 回报期太长,危险性又太高。 堂堂靖王,就这么点智商,明显不对啊。 姜篱眸光一转,忽然喜笑颜开道,“下官懂了,王爷的意思,不是送木材进去,是让黑龙寨不得不下山买木材,咱们提前在木材里动手脚,届时黑龙寨会为了这批木材打起来?” 萧铣希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尖,轻笑道,“姜大人分析得头头是道,本王就是这意思!” 姜篱被他主动弄了大脸红,低垂下脸,羞赧得想逃,正好看到脚边一根独木,就一脚踩了上去,在弧面之上展开双臂走一字。 萧铣希含笑地看着她像只鸭子在上面晃晃荡荡,一个大步上前,握住了她细软的柔荑。 姜篱侧目看向他,负手而立,衣袂轻摆,如同月光下一竿修竹,又像邀请共舞一曲华尔兹的绅士。 她轻声一笑,没有拒绝他的搀扶,在独木上放心平稳地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萧铣希放慢脚步,与她平行,慢道,“刺马,木梯,投石车,弹射网,攻城巨木,木材消耗巨大,本王回去立刻调兵攻打黑龙寨,山寨里没有几个务实的山匪,补给能力有限,本王拿捏好时机,让他们产生紧迫感,想要及时恢复战斗能力就不得不出寨采购木材。” 姜篱点头如捣蒜,接着他的话后补充道,“王爷也可以示弱,比如大型的攻城装备损毁严重,黑龙寨不是自称与朝廷官员勾连甚密吗?王爷此举还能迷惑那什么姬大人,给黑龙寨传信告知朝廷兵马四处寻找军械物资,看上一家木材工坊,那帮大聪明必然会来抢,这不就正中下怀啊,不过,咱得如何在木材上做文章呢?” 她说到这,停下脚步,托腮望天,看着月光映照下,无数的微尘漂浮在半空中。 她忽然扭头,与萧铣希视线相对,二人异口同声道,“磷粉!” 姜篱完成了一个闭环简直不要太高兴,还嚣张的撤手鼓掌起来,乐极生悲,脚下踉踉跄跄…… “救……” ‘命’字隐没在萧铣希的怀抱里。 他稳稳地接住了她,用臂弯将她托起揽在怀中,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姜篱双手撑在他胸前,满脸尴尬和小心,忙把话题一转,“这么说来,王爷之前与黑龙寨四当家策反一事用不上了吧?” 萧铣希真想骂她两句来着,被她话题带了过去,阴沉的脸色如云开雾散,深吸一口气道,“四当家是招安的第一批人选,若孔家老二尚存人间,也可叫他保护着。” 姜篱从独木上跳下来,笑道,“既然如此,下官就负责把木匠工坊弄好,一方面派兵在此保护孔家人,秘密给王爷打造剿匪利器。” 萧铣希颔首一笑,“山谷的地理位置的确不错,比本王从山下运军械上来省事多了,救援补给也方便。” “没错,军械制作需要一点时间,正好天气越来越热,磷粉才能发挥威力,布局这么久,不用在乎眼前几日,那就这么说哈,下官去跟他们谈。” 互通有无之后,姜篱欢天喜地地回去了,临到门口,才摆出一副老干部的姿态踏进门,给孔家带去了一个好消息。 孔家人无有不应的,都说了只要帮他们救家人,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听完姜大人给他们安排的工作,是继续留守山谷,替官兵制造攻寨的大型军械。 得萧铣希画图,孔老爹立刻就能推算出一个立体的军械所需多少材料,各个环节之间如何衔接运作。 这就是鲁班技艺正宗传人的实力啊。 孔家其他人,除了配合老父亲,还负责制造连弩,袖箭等近身武器。 就光是他一家人那是远远不够的,姜篱询问了村民是否愿意留下来帮忙,衙……守备府负责给他们发辛苦费,一天三百文。 这个工钱已经很高了,也就负责一些搬搬抬抬的事,但村民表示,他们不要钱也可以的,只要衙役兄弟们能留下来,他们就留下来!! 姜篱奇怪地看着这两拨人,何时炼成的钢铁般的友谊? 第140章 有些关总得过的 确定好大方针,已是暮色苍茫之时。 孔老爹为之前的冲动,放机关毒箭伤到各位衙役村民表达了歉意。 翻出自己珍藏多年不舍得吃的,火塘上熏成黑炭化石一样的老腊肉,款待了各位老乡。 老乡当然不介意,毕竟他们还有狼肉,一块炖一锅,孔盛光还带来了自家酿的晨露八加一,一群人围着火塘,享受着美酒美食。 这个时候,在山谷上头守着洞口的两名衙役自己找过来了。 还真机灵,他们不来,恐怕就没人想得起他们来。 撇开这个意外不谈,火塘边上,姜篱还见着孔家的女眷们。 孔老太加四个儿媳妇,三个活泼可爱的孙女,两个小儿媳妇背上还各背着一个奶娃娃。 这么算下来,孔家有将近二十口人。 她们天天沿着另一条山道外出采集野菜野果。 那是通往山下的路,就会与这很多靠山吃山的村落,怕被村民当做入侵者报官而泄露行踪,每每出去都是躲躲藏藏,等着村民下山之后才敢现身,故而回来得晚。 孔老太身体单薄得像张纸片,几个孙女长期营养不良,一脸菜色。 丈夫下落不明的二儿媳妇孔古氏,总是一副神情麻木心不在焉的模样,给人一种,若不是还有孩子需要她,她早都不想活了的悲情面容。 得知前来的官差有可能救出她相公来,脸上才有些摸的笑容。 皓月当空,山谷里回荡着男人们的欢声笑语。 孔家媳妇们为姜县令腾出休息的空间,孔古氏的小屋子方便腾挪,换好最最最拿得出手的,补丁稍微少一些的床单被褥,再将卧室四下里清扫干净,一切准备妥当,孔盛光突然冲了进来。 他四下里打量了一眼,对他媳妇道,“我方才问了村民,跟着县令大人身边穷翘穷翘的男人,说是大人的相公,你们只把二弟妹的单人房腾出来,大人和她相公睡不下吧!?” 几位妇人面面相觑后,大嫂道,“那就换我屋里去,不能怠慢了大人。” 行行行,一家人又赶紧去把老大的房屋给收拾出来,但是你懂的,有男人的房间总是特别的臭,还得跑出去割一把艾草回来熏屋子。 小姑娘们采了一束野花插在小瓶子里,放在床头上当摆设。 姜篱与民同乐,就后悔自己一开始夸了一句晨露酒味道不错,接下来就刹不住车了。 晨露酿就像醪糟酒,刚开始喝甘甜可口,人人都可以干两碗,等到酒精上头时为时已晚。 喝完最后一碗晨露酿,姜篱感觉自己小肚子都要炸了,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萧铣希。 那人之前还在她身边,被劝酒的拉过来扯过去,就离她越来越远了,萧铣希今晚貌似心情不错,陪着那些人浑吃海喝,酣畅淋漓。 她轻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这县令当得真是辛苦,忙不完的事,还有这么多不靠谱的兵仔……” 这时,小姑娘们手拉手地跑了过来,凑到她耳边说,卧室整理好了,随时可以去休息。 姜篱浅笑盈盈,偷偷找姑娘们打听了茅厕所在,听说都是拉野屎的,那…… 野屎也得去啊。 叫姑娘们带路,最后站在一片及肩高的野草丛外。 “呵呵……”姜篱感慨人生,大肠包小肠啊。 她生怕不幸踩地雷,最后绕去一棵大树后边。 磨磨唧唧解决了生理需要。 在回去的路上遇着正在堂屋门口借着月色纺纱的孔家妇人。 姜篱上去与她们闲话,发现自己的出现让对方愈发无所适从,只能借口洗澡,在孔家妇人的帮忙下烧了热水冲了凉,回了卧室。 屋里一灯如豆。 姜篱环顾四下无闲事可做,径直往床边坐下,闭上眼,往后躺倒。 夜静更阑时,院落也恢复了寻常安静。 孔盛光引领萧铣希前往卧室。 某人得知要跟姜篱共处一室,迟疑了片刻,问起可还有别的屋子供休息? 孔盛光内心虽然不明白他在矜持什么? 但嘴上还是回答的很客气,毕竟是县令大人的相公嘛。 “谢公子,今夜是真的腾不出地了,您瞧我和自家兄弟都睡到院里去了。” 萧铣希怕什么,不就是怕自己一个没控制好欺负了姜篱,他知道孔家这条件有限,衙役村民都是人叠人睡在堂屋里,谁都是将就过这一夜。 罢了,大不了打个地铺。 然而等他走进卧室,方发现屋里供人活动的区域实在太小,通道都得侧身来去,除了不能睡人的桌椅柜子就是一张大床,这床啊又大得离谱,就像两夫妻还带着几个娃儿一块休息的炕。 好好好,你这样设计是吧! 萧铣希深呼吸一口气,打起几分精神头,在孔盛光投来的男人都懂的眼神下,闭了房门。 室内只闻姜篱平稳的呼吸声。 萧铣希站在床边,纠结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心中微动,无声一笑。 这死丫头,看他时眉眼含情却跟他上下级自称,让他都摸不准她是什么脾气的人? 不过,他很喜欢这种接触,若即若离,真真是吊足了胃口。 薄被卷过来将她紧紧裹住,眼底却又呈现出另一番风情来,薄被之下,女子腰若约束,美妙的弧线清晰勾勒。 萧铣希感觉自己会疯,赶紧将她往旁边一推,他轻手轻脚在床的另一头躺了下来。 一眼都不敢多看她,背对着,和衣而眠,双手环胸,把自己抱紧,是自我防备也是自我约束。 闭上眼,不去想身边躺着谁。 可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传来草丛树上小动物们的嘤鸣求声,还真是万物萌发的春天啊,闹得心头纷扰不堪。 突然,身后传来异响。 梦中的姜篱,原本自由无束,却被突然出现的混乱束缚,只感觉身体如囚茧蛹之中,四肢动弹不得,导致呼吸困难。 她奋力挣脱,艰难摆脱身上的枷锁,先从被单下踢出一条缝,嘤嘤呜呜总算踢开了整张薄被,身体畅快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就在她跟被子角力之时,男人回头确认声响,正巧与翻身而来的她正面对上。 萧铣希心虚地将头扭回去,确定她没有醒过来,才将视线转回。 相隔咫尺,朦胧的烛光照亮了她的面容,睡颜恬静,双手合十乖巧地压在脸下,脖颈修长,白里透红的姣好脸庞,静美得好似一朵夜下绽放的芙蕖。 这种毫无所觉而呈现出的美好,令得男人眼神越发深沉。 他也不知是被什么吸引着,视线就想痴缠她,看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不知从哪儿飘来的一片花瓣落在了她唇上,更添灼艳。 萧铣希心念一动,恨不得覆唇重重压下去,将那片花瓣揉碎揉烂,将她紧紧拥在身下,夺了她所有的气息。 意识到自己险些行差踏错,他猛地警醒过来,一个仰卧起坐跳下了床,一把扯过被单为她盖好,夺门而去。 ?? 姜篱在山谷里逗留了三日。 这三日,收获颇丰,把孔老爹顺利收为幕僚,还跟着孔家妇人学会了很多野外求生常识,一下拉近了距离。 现在孔老爹先替朝廷制作军械物资,待成功救出孔家老二后,一家人随她下山,定居石门县。 姜篱也会请道长给孔老太治病,安排孙儿们上学。 孔老爹为石门县打造高城深池,提升村镇防御力。 她向孔老爹求教如何打造一家像样的木匠工坊,选择怎样的木材做舢板,价钱,伙计,有没有什么行业黑话,要尽量模拟出一家不会让山匪起疑心的工坊,做事就要做到万无一失。 接下来的两天,请教的内容就换成了鸡寮鸭舍,什么半自动式喂食机啊,捡蛋流水线啊,再到新店的曲水流觞,假山流水循环利用等等,做些小机关搏点小惊喜。 这些得孔老爹实地考察之后才能定夺,所以是后话了。 说到萧铣希,姜篱发现自那夜后,靖王就有些疏远自己。 她挖空了脑袋想,都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过这位爷? 难道说,是王爷没睡觉前她先去睡觉了,大逆不道,成何体统? 大概也许可能是这个原因吧,也就只找出这个原因了。 但要说让她不明白的事直接张嘴问,那没法问,总不能跑到男人面前主动问:啊,王爷你干嘛躲着下官,是下官伺候不周到吗? 问这种话吗,那没法张嘴。 她就当萧铣希这几天是来大姨爹了。 但话又说回来,提起睡觉这件事,她虽然三天看不见萧铣希睡在哪里,可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他的存在,就像她清晨醒来看见的薄雾,宁静安详,飘飘扬扬,有这气息在,让她不至于一个人睡觉,半夜一点儿声响就会醒过来,睡得十分香甜。 这三天的白日里,萧铣希会带着几名衙役从洞道离开,去打探黑龙寨的情况。 日暮西山,更漏正好指对戌时正,准点回来。 孔家的小儿媳妇是个精明的,看了两天这种情况了,就凑过来跟姜篱玩笑,说姜大人驭-夫有术。 姜篱解释了,但是简直了。 大家听完她的解释,就是嗯嗯嗯地点头,但从她们表情看来,都没一人信她! 姜篱觉得,不走不行了。 第141章 村里有事 第四日,夜宿晓行。 姜篱和萧铣希,带着曹德恒和一位村民,以及经过乔装打扮后的孔家父子俩下了山。 村民要回村来报个平安,孔老爹出山一趟,行程安排甚密,来龙莲村实地考察,还得采购一些物资补给,木工工具。 回到龙莲村,短短四日,蓝玉与村民为鸡寮打造的五千平方厂房已经做完清理工作,开始打桩子了。 效率够快的。 不过这四天里,龙莲村还发生了一桩大事。 导致这会儿龙小弟看见回归的姜篱,老远就一个滑跪,跟姜篱诉起苦来。 “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草民无用,又给你添麻烦了,呜呜呜……” 什么事这么大,把龙小弟都逼成嘤嘤怪了,四天之前,这位里正走路都带风啊。 姜篱深呼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扶起他,“发生何事,如实说来。” 原来,村里为了兼顾种地开荒,龙小弟动员村民把在外做工的子弟召集回村,码头上搬货的,跑腿的,只要不是在地主老财家当长工短工的,两府之间,这几天,硬给骗回来了不少青壮劳动力。 可不得用骗的嘛,说村里最近缺人干活,没钱挣还得卖苦力,谁愿意回啊? 村民又得里正警告,如今全县就他们一村跑在了最前头,怕招恨,出去万不能说漏嘴,那不靠骗怎么哄得回来? 即便如此,人手还是短缺。 这时候,那些嫁去附近村子的女儿们,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的风声,纷纷带着男人孩子勤把娘家跑,那算盘珠子都蹦村民脸上来了! 她们回来总不可能是度假看风景吧? 你要说是回来帮娘家干活的,龙莲村给你算工钱,也绝不亏待你。 你一边干活一边想探知村里大兴土木里面的道道,咱也忍了,毕竟这些事几个人一个村子也做不大,还得看衙门举措不是? 但偏就有那些人心不足的外嫁女,东打听西打听,听说村里成立了什么公社,又是养鸡鸭,又是种果树,还有什么生态季节养殖,还有大客商来村里签契约了,这妥妥要发财的节奏啊。 这些外嫁女就组成了小姑子联盟,跟爹娘嘀嘀咕咕,想以家庭成员的名义在村公社里占一名额。 当风声传遍整个村子,龙莲村村民就开始了骂战。 初始是以各家为单位,跟父母兄嫂吵架,不占理她也不走,带着相公孩子吃住在娘家,你要真把她撵出家门,她就撒泼打滚,说要抱着孩子去跳河。 清官断不了家务事,龙小弟就让各家给孩子们摆事实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就说陋习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分田分地跟你们八竿子也打不着了,现在看见村里大建设就要回来占便宜,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不听。 后来就上升到,联盟攻击原红莲村的村民,说是他们的到来,抢占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土地,这些外来户都能分红,凭什么她们这些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孩子,还冠着亲爹的姓,什么都分不到? 更有甚者表示,跟夫君商量好了,夫君做上门女婿,里正要答应,他们现在就上,马上就上,这样你总不能再把我们赶出村吧! 这两手,好像女拳思想大解放了一样。 但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同不同意,不同意咱们联盟就进城找女县令告状。 女县令偏帮女子,十里八村都传遍了,她们要大告特告,把里正拉下来,把红莲村村民撵出去。 吧啦吧啦,龙小弟语速极快将来龙去脉一一上报了。 姜篱听罢,想到了前世拆迁卖地给房地产商,家里女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补偿到人头上去的。 但眼下这事区别在于,不是全村人众志成城搞衙门的钱,是家家户户之间的摩擦。 比如谁家男丁多,本来地就分得多,女儿再多几个,不什么好处都让他一家占大头了,村民当然不乐意啊! 再就是这什么小姑子联盟这帮人。 姜篱偏帮女子不假,但帮的受迫害的弱小女子,像这帮吃相难看的女子,她也瞧不上。 她浅笑盈盈看着龙小弟,“里正有什么好办法?” 龙小弟一怔,他能有办法也不至于此,但他还是试图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这样一直闹下去,影响的也是大人的官声,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总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歪曲事实,被人利用,再一个,整日为了这事扯皮,人心涣散,活都没心情好好干了……” 说到这,龙小弟飞快看了眼姜篱不变的脸色,试探着道,“要不,村公社里分红的名额,从落实到每个人头上的分红改成以家庭为单位,别管家里多少人,儿女几个,等分红之后,他们关起门来爱怎么分怎么分。” 姜篱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这是个办法,可不适合当下,以家为单位出人,有些一家才三口,有些一家十几口,他们就会以最少的家庭标准出人,剩下的劳动力又出去了,这怎么办?” 是哦,这种事绝对会发生。 龙小弟顿时头大了六圈。 他就说自己想不出好办法嘛,讪讪一笑,“还请大人示下。” “本官也没什么好办法!”姜篱坦然笑道。 龙小弟闻言,眼珠子险些瞪出来,结结巴巴道,“那那那,那咋办?子侄们都丧心病狂了都,村里还有风声,说她们还要回村带人去衙门闹事,说大人你偏心龙莲村……” “哦,”姜篱好笑出声,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好啊,那就让她们回去闹!” 一个计划已在脑中形成,她点到即止,多一个字都不多说。 她可没忘记啊,上次那些不领玉米回村的里正能来几个,有几个她就整顿几个。 以后也就这么办,哪行哪业出事就整顿哪行。 “让她们回去闹。”姜篱生怕龙小弟以为自己说笑,不忘再强调一声。 龙小弟怔怔地点头,随后又嘿嘿笑,“大人是有何妙计啊?” 姜篱舒心快意地笑了起来,“还未成事不便多说,我的蘑菇菌种呢,赶紧帮本官拿来,本官回县衙了。” 一说这事,龙小弟脸色就是一僵,讪笑道,“草民家那不懂事的老太婆又给丢回去了,大人恕罪啊,可是大人,您别怪草民多嘴,众所周知,菌菇这东西吧,它在哪都能长,就是不在你想让它长的地方长,冷一点不活了,热一点不活了,咱就别费那老劲了,你喜欢吃这菌菇,草民找人给你摘了送去衙门。” 姜篱凑近里正,俏皮地指着远处那道不动如山的颀长身影,玩味道,“不是本官要,是他要。” 龙小弟顺着方向看过去,恍然大悟。 别的县令夫人在家靠绣花裁衣相夫教子,这女县令的相公,不可能做那么娘们的事,种菜种菇是个不错的选择,甭管成不成功,有个东西打发时间也好嘛。 “大人稍等哈,草民这就派个脚程快的再去那片林子给大人挖一大块来。”龙小弟又屁颠屁颠往村舍跑。 “还有官袍。” “好嘞……” 两刻钟后,龙小弟带着一篮子菌菇回来了,没曾想,小姑子联盟里的两个胖婶子偷偷地跟在后头。 确认过女子就是石门县县令,看着大人转身要走,两位胖婶子立刻冲了上来,死皮赖脸拉着姜篱的衣袖。 “大人,您就是咱石门县那位女县令么……大人你别走啊,你得给民妇做主啊。” 龙小弟都被吓一跳,连忙拦驾劝阻,“欸欸欸……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这是能砍你们头的县令大人,岂能冲撞大人?” 胖婶子可不管这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穿着花布衣,身上勒出五层游泳圈的妇人嚷嚷道,“二叔,你别在狐假虎威了,大人都没说话哩,你这不是败坏大人的名声吗?” “就是,咱只知道女县令帮自己人!”旁边一位身材敦实,绑着蓝布头巾,一脸横肉的妇人附和道。 别的不说,这二人手劲是真的大,看来不听她们唠叨两句,姜篱也甭想走。 她回头看了一眼萧铣希,那人显然看到这头起了争执,正步步靠近,脸色威仪冷肃。 她最怕的还是这个人,孔家大孙子脸上的疤那可是留一辈子的。 她连忙道,“快说快说。” 俩胖婶子争先恐后道,“大人啊,你听民妇说的在理不在理,咱女子生来就命苦,原本还指望着长大了就能自己做主了,谁知长大就得被迫嫁人,后来以为生了娃儿就自己做主了,谁知道做了牛马,在后来以为媳妇熬成婆就能做主了,谁知道能不能活到那岁数?娘家村子自己人如今为了钱还要舍弃咱们这些外嫁女……” “停!” 姜篱伸手打断,冷脸沉声道,“这件事,里正已与本官上报,本官觉得,你们既然如此爱家乡,闹着要让相公上门,那就上门吧,只要成了村里的一份子,自然就没人当你们是外人了,再去给红莲村村民道个歉,办妥这些事,让里正来衙门找本官。” 啊?! 妇人懵了! 不是说大人帮女子的吗? 哦,好像也是帮了耶,且是按照她们想什么成全了什么。 让夫君做上门女婿,她们也不过就是吓唬吓唬村里人罢了。 夫君肯定是不干的啊! 第142章 天空一声巨响 姜篱在萧铣希还有一秒到达战场之前顺利解决了婶子们的纠缠。 拉着还在云里雾里的男人去跟孔老爹几人汇合。 “商量什么不能让本王听的?”萧铣希紧皱着眉问。 “就是些邻里之间的小事,就不劳王爷费神了。”姜篱面不改色地回。 “有什么事本王听不得?” “bur……就是一些小纠纷,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区区小事下官来处理。” 萧铣希忽然放开了她的手,将她从头到脚飞快扫视了一遍,眼底覆上了一层冰霜。 他心中有股子气,却不知如何发泄出去,从小被太傅教导,万金之躯坐不垂堂,他都愿意跟着她跋山涉穿荆度棘,为了给她一处好眠都睡树上去了,她怎么不说他为她做了多少?多问一句她就不耐烦?要跟他见外?! 好一个区区小事下官来处理。 好啊,既然要分这么清楚是吧。 他生生咽下了这口窝囊气,拂袖而去。 “备马,本王要回光州府。” 姜篱眨了眨眼,所以这几天他大姨爹受的气最后还是冲着她来了呗? 萧铣希气归气,但正事还是要办的,得立刻去光州筹备剿匪事宜。 姜篱将衙役们留下的马匹牵了过来,又让孔老爹父子跟着萧铣希去州府,衔接工作,顺便去看看她的旗舰店。 一扭头,就见萧铣希踏马而上,背影相对,高束的头发在身后恣意飞扬。 “谢公子……” 姜篱出于心知肚明对方的身份,不得不恭敬相送。 闻言,那人微微侧目,却是一双染满寒霜的眼斜睨着他,沉沉威压笼罩了下来。 姜篱察觉到那人带着怒气紧紧盯着自己,顿时闭了嘴,心脏噗通噗通乱跳起来,虽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但现在的他,论谁都不敢轻易招惹。 萧铣希见她不说话,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欸……” 姜篱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带着朔风远去的身影,无奈叹气。 孔盛光牵着马走上来,诧异地问,“大人,你家相公这脾气也忒大了,不能惯着我跟你说,呃呃呃……草民多嘴了,那草民这……还去不去光州府啊?” 顺路的人都跑了,他们也不识路啊。 姜篱在心底啧了一声,淡淡一笑,“先与我回衙门,再找人送你们去。” 她身边只剩曹德恒了,这人还不能随便擅离,她有好多事还要吩咐他去办。 收拾妥当后,一行人骑马回城。 看着时间还早,也就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姜篱就想去大熊村看看,主要是想看莫阿奇最近倒腾的杂交水稻怎么样了? 由曹德恒带路,下了主道,拐进通往大熊村的小路。 姜篱正在认真听孔老爹就村镇建造工事给的一些建议。 突然平地一声雷—— “轰——”地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 大地为之颤动,爆破声如翻滚的海浪在云层中隆隆作响,久久不散。 人和马都被惊着了,骏马长啸,前蹄高扬,载着几人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姜篱脸色乍白,她要摔跤了! “曹德恒——” “大人莫慌,属下来了。”曹德恒迅速回应,看看前方一骑当先的姜篱,再看看身后的孔家父子,形势也太严峻了。 他艰难地控制着身体,安抚受惊烈马,想寻个机会上去帮忙,可始终无法追上前头的马匹。 “快吁,大人,快吁它——” 曹德恒心急如焚,出的主意,或许不怎么靠谱。 姜篱能怎么办,除了“吁吁吁”就是尽量控制好自己不掉下马去,但愿这马能像急坠而下的电梯,通过按亮所有楼层按键,能在哪儿卡住。 马大哥眼泪都要掉下来,内心里想的是,大人你倒是控缰啊,你不拽我我也刹不住车。 最后,还是马大哥自己想出的办法,从小道上冲入一边茂密的野草丛,通过四周人高的植物阻力让自己停下。 “啊啊啊啊——”姜篱做不到人马神合一,见骏马从小道俯冲而下,在她的认知里,她今日是死定了。 一路上疾驰,不是野草打身,就是树叶扇脸。 好疼,好狼狈,但没有一种苦是白吃的,姜篱在疼痛中看见前方伸出的一茬树干,突然灵光一闪,只要她紧紧抱住,就可以挂在树上等救援了。 思及此,她死盯前方那棵大树,在心里默念着三二一,展臂正要往上扑去,谁知身体突然失重。 大树边上居然是一个断层坡地,骏马张开四蹄,连带着姜篱一块掉了下去。 “啊——” “大人——” 曹德恒脸色一片惨白! 完了,我家大人就这么没了…… 一个闪念间,紧随其后的曹德恒,孔老爹父子所乘之马,前赴后继跳了下去…… 第143章 小雄村的爆炸 姜篱坐在马背上,看着从天而降的曹德恒! 曹德恒也看见了她! 对视不过一刹那,但那一刹那,能从曹德恒脸上看到八个微表情。 从痛心,畏惧到不解,看到姜篱毫发无伤时的疑惑,放心,最后骏马被什么重重吸住四肢,他的莫名到恍惚,最后似有所觉,可来不及反应,先是身体被上下一咣当,接着惯性飞出去,痛苦摔在了淤泥地里。 随后孔盛光也飞了下来,再飞了出去。 好在孔老爹抱稳了马鞍,身下骏马四肢被束之时,只是有所颠簸,歪了半个身子。 太好了,大家还活着! 坡下是一片经年累月天然形成的淤泥塘,泥土不湿不干,泥下不深不浅,总之正正好能把重物吸住,吸得如泥雕一般。 三匹泥马各有姿态,姜篱所乘,落地完美,四肢向内,有点内八。 曹德恒那匹,所载体量大,落地之后四肢还没完全收拢,钉在淤泥里,就呈俯冲状态,难怪曹德恒飞出去。 孔老爹父子俩同乘那匹也是差不多的姿态,就是一条后腿翘在半空,可能是匹母马。 “大家都好吧?孔老爹,孔大叔,曹德恒,你们没事吧?”姜篱焦急地问。 “老朽没事……” “草民也没事……” “没事……大人,你没事吧?”曹德恒的声音夹杂着痛苦传来。 姜篱一撩额前乱发,抹一把沾泥的脸,傲娇地抬起下颌,“我没事,可能是我身轻如燕,没飞出去。” 但坐在马上,陷在淤泥塘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也不太好看啊!! 不过姜篱自度很快的,她不尴尬,也没人看得出她尴尬。 曹德恒松了口气,看护不力的大罪他不用受了。 可下一秒,他突然将身子蜷缩了起来,双手本能地夹到两只大腿间,惨叫起来,“嗷……嗷嗷嗷……” 姜篱忧心急问,“怎么了?是不是摔伤了,那可能是骨头断了,你别乱动啊,我立刻想办法救你。” “不是……大人,属下无大事,让属下就这么躺一会就好了……躺一会……”曹德恒咬牙切齿,青筋崩裂地颤抖出声。 他想起来了,在他落地那会被马鞍撞了一下,死疼死疼的。 肿么办?若是有个好歹,他对不起媳妇! 落后他一条腿距离的孔盛光,像只大虫一样蛄蛹蛄蛹爬过去给曹德恒看了看。 一瞧他双手捂裆,秒懂,立刻回头安抚姜篱,“大人,草民可以保证,曹班头骨头没事,大人你且安心坐着,一会咱们去接你!” “哦!” 姜篱反应过来了,她怎么可能不懂,她有什么不懂的? 片刻后,姜篱收回打量四周环境的目光,安心等着。 淤泥地的确也不好自救,脚踏实地就会深陷淤泥中,只能像孔盛光那样蛄蛹蛄蛹,增大受力面积,才能慢慢爬出塘去。 如此一来,她这一身也看不成了。 待得曹德恒缓过那阵劲来,两位蛄蛹者,扭啊扭爬到塘边,寻来木板,芭蕉叶等,能在淤泥地上供人行走的一切物什,把姜篱和孔老爹救出泥潭。 折腾这一番,曹德恒与孔盛光已经成了行走的兵马俑。 接着又去救马,用坚韧的树皮麻皮加长缰绳,四人合力, “一二一二!”跟淤泥拔河。 泥马可没人会配合,缰绳拽轻了,泥马不动,拽得太紧,泥马反其道行之,再拽紧一些,缰绳断裂。 四人折腾到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精疲力竭之际才救上姜篱的坐骑。 等着三只泥马成功脱险,已是日暮西山时分。 四人身乏力竭坐躺在路边,半天都爬不起来。 姜篱仰望着天边的紫云晚霞,苦笑道,“累死老娘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身边那三人谁不是这么想的,累死老子了,只是当着大人面不敢说啊,这会儿听大人自己都破口吐槽了,那三人跟着哈哈哈大笑起来。 跟着道,“累死老子了!” “老死老娘了——” 一个比一个喊得大声,伴随着笑声,喊了个痛快。 片刻后,曹德恒闭着眼,心有余悸道,“之前真是惊心动魄,看大人掉下去,就那种冲力加速度,不死也得终身残废,真是老天保佑啊!” 姜篱微微皱眉,啧,曹德恒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好像被冒犯了,但又说不出冒犯了哪? 太累了,懒得深思,只点头应是,唏嘘道,“当时我也以为自己是死定了,有惊无险。” 她抬起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淤泥地里散发出的臭味都显得平易近人。 “哎!之前那声巨响是怎么回事?采石场炸山?” 曹德恒睁开眼,环顾四周,认为他们现在是身处大熊村附近山头,响起爆炸声的方向,如果他没算错,应该是大熊村对面的小熊村。 “大人,这一片并非石矿带,不可能在这边炸山,听着像是小熊村出事了。” 姜篱迅速坐起身来,“快快快,找个地方洗一洗过去看看,哎哟,拉我一把!” 暮色四合时,四人三泥马腿到了大熊村村居区域。 这个时辰,村里本该很热闹,可眼下除鸡犬相闻,看不到几个村民影子。 难道都被那声巨响吸引去小熊村了? 曹德恒瞧见大槐树下丢沙包的几个孩童,扯了扯裆裤,迈步上去询问,“小孩,来来来,伯伯问……” 孩子闻声回头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小姑娘大惊失色,尖叫起来,“鬼啊!” 哭着喊着,捂着眼,瞬间跑没了影。 衙门四衰:…… 第144章 何人所为 姜篱赶紧发话:快跑。 她怕被孩子爹娘当成欺负小孩的恶棍,扔石头。 一口气冲出村口,寻到那条小溪,清理身上淤泥。 洗啊洗,洗到下游河段依稀听见有村民骂人,四衰赶紧上岸。 在路过村民指引下,直奔小熊村而去。 说是村对面,实际上还得走几公里的盘山路。 四衰急急赶到,被火光映得通明的现场,熟悉或陌生的脸庞,慌乱来回奔跑救火。 衙门的人也到了,是刘和领队,正调度着衙役和村民救火,火势已经烧毁了几家农舍,还蔓延到了后山的树林。 周围屋舍被爆炸的冲击波摧毁,地面碎裂,姜篱若早一刻钟来,这片区域里的断肢残骸都能把她吓傻去。 烟尘弥漫,碎屑飞舞,一半飞在天空,一半润在水路上成了淤泥。 刘和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回头却不见那一抹红,以为是自己听错时,才在曹德恒身后看见了姜篱。 他激动地急忙迎上去,“大人,老曹,你们回来了?” 姜篱用湿帕子捂着口鼻,焦急的瞳孔倒映着刘和满身狼狈。 “我方才见,后山树林烧起来了,你多派人手上山,一批人灭火,一批人先将外围草木砍掉,不要让大火往上蔓延。” “是,属下立马安排,这儿太危险,大人您注意安全。”刘和说罢,就赶紧领着一队衙役往山上去了。 姜篱被曹德恒带去了临时指挥所,配合刘和在前线救火,姜篱就在动员村里妇人,收拾可能会被波及的财产粮食,后勤的补给,一直忙到天光。 山火得到控制,现在得排查火点。 屋舍的火势已经彻底浇灭了,只剩下一片焦土。 这几户农舍幸存的村民傻眼坐在废墟边上,不吃不喝,不哭不闹,脸上万种负面情绪,瞧得着实可怜。 姜篱想去安慰两句,可想着对方也听不进去,还是决定先调查爆炸原因。 “昨日发生爆炸之前,村里有什么可疑人员进出吗?” 百姓闻声抬头看来,下一秒又一言不发垂下眼去。 姜篱又问了一遍。 其中有个刚从救火现场退下来的汉子不满地回嘴道,“你谁啊?凭啥跑咱村来指手画脚的?” 姜篱挑眉,“哦,你村里这么排外,有陌生人进出村子你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哪里的外人?村里就这么三四十户人家,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就没有不认识的。” 姜篱点点头,“那这么说来,凶手就是本村人了?昨日什么人进出过村子啊?” “我说你谁……” 那汉子将水瓢一扔,又要发火时,被身后的里正一把锁喉,在他耳边急道,“你眼瞎啊,这是咱们石门县的女县令。” 汉子听完,直接一个顺杆跪,抱腕拱手讪讪笑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县令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啊……” 这一嗓子喊出来,村民纷纷面露惊色,跟在姜篱身边忙了一宿那拨人,才知道这位穿着素衣却能调动衙役的女子是谁! 姜篱随意摆摆手,温和笑道,“没事,不必拘礼,赶紧说正经的吧,这两日都有什么人出过村子,什么人回村时神色异常,知道的都说说看。” 要在县令大人面前表现一下,村民那是绞尽了脑汁。 本来就是最寻常不过的日子,男耕女织的小山村,出出入入,谁会认真关注。 但也是小山村,认死理又讲陋习,女子一般是不会随意出村,只有那么四五六七个在县城里挣口粮的汉子出入频繁。 而那几人,现场就能找出来,且能自证清白。 姜篱又道,“这两日没有,早几日呢?” 早几日? 村民又开始挠头了,司空见惯的事很难抠细节的好吧! 第145章 抓凶手 终于,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站了出来,呼吸急促道,“三日前的傍晚,我有看见李默叔天将黑的时候推着大板车回来,车上有东西,只是用毡布盖着瞧不大清楚!” 姜篱看向里正。 里正赶忙解释,孩子嘴里的李默叔,幼时丧父,年少丧母,失恃失怙的年纪也有了十五六,便一直独居,祖宅在半山腰上。 此人自小呢,因父亲早逝,在受尽嘲讽的环境中成长,导致性格孤僻。 母亲过世之后,听说老家来了个什么大姨还是小姨的亲戚,给李默安排去老熟人的酒坊里做学徒,都有十来年了。 平日里村里人见不着他,见到了也是不理不睬的,但这么些年下来,里正还是掌握了李默一些生活习惯。 比如每逢赶圩的日子,李默卖完酒会顺道回村里来,在家里住一夜,第二日才离开。 十里八村之间都有赶圩的传统,一般是三五个村子凑一块,七天一圩,而小熊村最近赶圩的日子就是大前天。 这么听下来,姜篱觉得这个叫李默的嫌疑很大。 “曹德恒,” “属下在。” “你带上里正,回衙门找快班,速将李默抓捕归案,顺便……”后面的话她没说,只是朝不远处孔家父子所在努了努下巴。 曹德恒点了点头,找人送孔家父子去光州府嘛,明白! 刘和适时走上来,恭敬抱腕。 二人视线一对,默契地往无人之处走去,低声谈论起案情来。 刘和道,“李默自小不被待见,有报复村民的动机,但如果要恨,全村没人无辜,可爆炸的地点只是山边这几户人家,根据弹药爆炸时受损程度看,左起第三户就是堆放火药弹的人家,也许,这仍是一起私怨案子。” 姜篱赞同地点点头,视线落在爆炸坑上,慢道,“火药朝廷管控严密,平民百姓轻易弄不到手,即便有机会获得,从外面带回村风险太大,不是拆散,就是做土炮组装,先去看看他家里可有做火药的残留。” “是!”刘和应下,长臂一挥,带着一群人和领路村民往山上去。 姜篱找了两位能说会道的妇人,让她们出面安慰幸存者,希望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 随即,她问那少年,“少侠可有看清车上之物是用什么装载?比如木桶,箱笼或者你听到什么怪声,铃铛,铁器相碰的声音?” 一句少侠,唤醒了他一身侠士血性,他挺了挺胸膛,气沉丹田,“没看见,但我知道板车在哪……” 姜篱神色一凛,“速带本官前去。” 一行人跟着少年,拐弯抹角,抹角拐弯,几乎横穿了整个村子,才在山下一块菜地前停了下来。 这儿离事故现场很远了,地里种着小菜,认真看,菜都是歪的,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一般。 姜篱回头一看,一棵歪脖子树边倾倒着一辆木板车。 “就是它,就是那辆板车,那夜我端着碗在村口槐树下吃饭,还剩一点汤,树下掉下一坨不知道什么东西正好落碗里,我见实在太脏了下不了嘴,就泼了出去, 李默叔推着车子正巧路过,汤汁就泼到他轮子上了,吓得我赶紧躲树后去,生怕被李默叔骂得狗血淋头,但他只是闷头走,没理我, 昨日我到这边玩,看到这轮子上的油渍……大人你看,这轮毂上还挂着我家三天前吃的菜叶子。” 姜篱上来确认了他说的汤汁油印和干枯成线的菜叶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她莞尔道,“多谢少侠了,你可是帮衙门大忙了啊。” 少年憨憨一笑,“能为大人效劳,是我……小侠荣幸。” 说罢,还胡乱比划两招来,逗笑了姜篱。 她让少年先到菜地外稍息,吩咐衙役散开在附近寻找线索。 她则观察板车里里外外,在一处木板罅隙中,看到一些黄泥色和灰尘混合的银灰色粉末。 用手捏起,细腻的就像搓滑石粉,凑到鼻下一嗅。 有硝味! 这种味道,她在炮仗烟花上闻到过。 黄色的粉末,应该是这个时代必然要加到硝石中的介质,也有可能只是泥土,取决于凶手是按照什么标准来制造火药弹,总之,得听专业人士分析。 第147章 扑朔迷离 绕着车子转了两圈,没其他可查,姜篱让衙役把车子翻了个面。 车板底部赫然出现一个红漆涂成的圆圈,中间写着字,虽然年月已久掉漆斑驳,仍能辨认出上头写着的两个字是‘何酒’。 这是酒庄的板车无疑了,但是作坊的东西,李默为何随意丢弃在路边? 是人没有回到酒坊去争取不在场证明,还是大仇得报决定摆烂等死了? 姜篱抓了抓脑袋,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回头一看,是那两位派去做安抚工作的妇人,搀扶着一名中年妇女走了过来。 被搀扶者是罹难幸存者之一,神不守舍,脚步虚浮,来到姜篱面前,帮忙的人一松手,她便膝盖重重落地。 人就像上了机械发条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没头没尾的话。 姜篱俯身靠近,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轻言细语道,“婶子,你慢慢说,别太紧张,如今线索极少,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对我们破案都至关重要,也只有早些找出凶手,才能告慰亡者在天之灵。” 妇人想起家人,泪水再次决堤,却牢牢记住姜篱的话,坚强地咬着牙根,哽咽道,“我家小妹,不,我小姑子嫁的那户人家,五年前,妹夫因肺痨去世了,小姑子带着三岁的娃儿掌着夫家的生意,后来她跟李默好上了,此事被公爹知道后强烈反对,担心妹夫家的亲眷知道小姑子有野男人会被撵出家门,这娘家以后就少了进项,谁知道这李默……他竟怀恨报复……好狠的心!” 姜篱叹了口气,又是一桩情怨纠葛。 “你小姑子与他有情,这也阻止不了他作恶?” “非也,小姑子与他分开了,是因攀上了潘县丞,彻底跟李默划清了界限,没想到李默为这口窝囊气忍了这么久,咱们都被他骗了……呜呜呜……”妇人泣不成声道。 姜篱神情凝重起来。 潘达? 这就一祸害! 虽然说吧,这男女感情是个不稳定因素,缘来就合缘散就分,可被抛弃的那方总是放不下且心有不甘的,往往也会干出一些极端之事。 因为得不到而杀人全家,若这事真是李默干的,此人必定极度扭曲疯狂。 还有这个潘达,传闻他小妾就十七八个,说魅力吧,或许有些姑娘就喜欢他那类型,但也不大可能都是两情相悦,强抢的应该不少。 如果那女子是被迫的,李默也不该杀未来岳父呀! “你公爹就因为害怕女儿丑事曝光断了家中收益这一件事不同意李默做女婿?” “是……爹娘身体不好,小姑子拿回来的银子全都看病吃药了,多年的养老钱也没留下几文,公爹自然不乐意这门亲事,李默只是个酒坊学徒,挣不了几个钱,自己都养活不了,更别提替小姑子养爹娘了。” 这是个很现实的公爹啊,一家人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姜篱又问,“你小姑子和潘县丞又是怎么回事?” “是潘大人纳的第十房小妾,小姑子出水芙蓉长得漂亮,前年上香祈福的路上被潘大人相中给绑了,不对,是两情相悦了看对眼了……” 姜篱眉心一蹙,“究竟是绑了还是你情我愿?” 妇人的眼睛慌乱在姜篱脸上扫过一圈,欲言又止。 姜篱换位思考,拍了拍妇人肩膀,淡笑问道,“你是不是担心本官是衙门的人,跟潘县丞相熟,怕说被绑的,本官会替潘县丞责罚你?” 妇人连忙摇头,“民妇不敢撒谎。” 姜篱挑眉,“这么说,是你情我愿?” 妇人垂下眼,默认了。 姜篱语气坚定道,“你尽管将事实真相告知本官,不用顾忌其他,本官与潘大人虽为朝廷命官,但他若犯下大错,本官必然追究。” 妇人看着姜篱眼中坚定,隔了半晌才道,“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迫的,直到有一次,小姑子哭着跑回娘家,称找到潘县丞殴打虐待……就是,被那样虐待……大人你能懂吗?就是在床上玩……” 姜篱听懂了,闭了闭眼,示意她继续说。 “身上都是伤,哭着说要寻死,但没过两天潘县丞就派人来接走了,当时走的急,衣裳啥的都没记得带走,家人就叫民妇去送还,民妇也是倒霉,带着衣物到潘府,小姑子住的那个小院,隔着窗子就听见小姑子拿着鞭子叫潘县丞打她,说她就喜欢那滋味,民妇当时听见犹如五雷轰顶啊,人都呆了,屋里那些淫秽不堪的鞭打声,玩弄声,越打越兴奋的喊叫声,民妇不想听也被迫听见了,她哪是被绑走啊,民妇看就是你情我愿的。” 姜篱咂吧了下嘴,为防止自己发散思维,连忙道,“我知道了……” 她刚要起身,却被妇人紧紧拽住了衣袖,急道,“大人,你不知道,重点在后面……” 姜篱又蹲了下来。 妇人继续道,“这之后,小姑子每次回娘家身上都带着伤,可她头上的金钗簪子也越来越多,民妇觉得,她已经彻底被金钱腐蚀了,自甘堕落,她对李默……恐怕都不知道李默是他娘的谁了!” 呃…… 姜篱抓了抓脸,“好,本官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不管是你公爹曾经嫌弃他穷,还是因为你小姑子始乱终弃,李默是有绝对动机伤害你公爹一家。” 民妇心头一热,跪退两步,连连磕头恳求,“民妇恳求大人,一定要让那水性杨花的女人为家人殉葬。” 姜篱抿了抿唇,她要怎么跟她说,犯罪与犯错的区别? 但她最后仍点了点头,只为给妇人留一点活下去的信念。 此时,刘和领着衙役匆匆归来,神情紧张,显然有新发现。 刘和大步流星地来到她面前,抱腕恭敬道,“大人,属下等在李默家发现制作土炮的竹筒和硝石粉末,另外,屋内陈设有明显常住的生活痕迹,山上潮湿,久不住人到处是霉味,而李默被单床褥甚至带有人息,根本非七日返回一次。” 姜篱心头一震,“是男是女?” “嗯?”刘和疑惑出声,不知姜篱何意,如实回道,“是男子,臭男人的味道嘛!” 姜篱轻笑一声,正要将从妇人那儿打听到的消息转告,一抬头,眼角就见有黑影一闪而过。 视线追随,发现那道黑影借着树干遮挡,利落地跳进了一片灌木丛。 强烈而靠谱的第六感袭来,姜篱下意识指向所在,高声下令,“山上有鬼,快追!” 此言一出,村里就乱了套,衙役迅速向姜篱所指的方向集结而去,村民中反应快地,拿着农具也要去追凶。 姜篱跟在衙役后面在树林间穿梭。 越追越觉得不对劲,如果黑影是李默,他的身手未免太好了,可若不是对山路了如指掌的人,早被擒了。 刘和说李默家中有他人生活的痕迹,那么前来打探消息这个人,在刘和摸查李默家时,就该躲起来了,怎么反其道,主动在人多之处现身? 调虎离山? 他们闹这么大的骚乱把官差引到小熊村,就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还是说,火药弹爆炸背后,是两拨人各怀目的的一次合作? 她停下了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呼吸与心跳不合拍地起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弥漫全身。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响动从身后的草丛里传来。 她倏地扭项回头,只见树林周边升起一片浓烟,迅速弥漫开来。 不好,中了他们的迷烟大阵了! “刘……” 呼唤声还未来得及发出,就被身后袭来的一只大手捏住了脖颈。 一个麻袋套到了脸上。 姜篱下意识伸手去扒拉那只铁壁一般的胳膊,奈何男女力量悬殊根本抗衡不了,一下子就感觉呼吸困难,甚至被对方拖着,像个破布娃娃一般摔倒在地。 后背硌着石头刺竹,疼得姜篱呲牙咧嘴,却又呼救不得,大脑缺氧,全身麻木,为求生存,她只好放弃了挣扎。 后脖颈遭了一手刀,晕了过去。 第148章 这大概就是孽缘吧 姜篱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巨大的青牛石上。 未等她看清周围环境,那只铁钳一样的手就将她扯了起来。 “啊?” 在骤然发出的惊愕声中,她发现自己被拖至一处险地。 前方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悬崖,脚下的青牛石,大体是个不符合重力学堆在悬崖边岌岌可危的石头,也不知何时因为多了一片叶子重量就要翻下悬崖去,光是想着那画面,都让姜篱双腿发软。 周围的树木繁茂,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山风呼啸而过,仿佛要把人从这个世界带走。 男人站在她身后,将她推在身前当靶子,像防着谁会来偷袭,又像是在等着谁的到来。 姜篱警觉地低声问道,“你是谁?” 男子并未作答。 姜篱看了看天色,日头正在缓缓西沉,这男人究竟带她到了什么地方?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把我绑来?”姜篱继续问。 男人嗤之以鼻“你是县衙的人,那就有天大的仇。” 姜篱略带惊讶问,“县衙?所以,你费尽心机引发这次事故,只是为了把衙门的人引来?” “不行吗?” 姜篱眸光急转,迟疑道,“如你所愿,衙门来了很多人,但这里面没有你的仇人是吧?所以你抓了我……你的仇人是县丞潘达?你是李默?” 李默微微一震,手腕再度用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这些当官的都是官官相护,杀不了他,杀了你们这些朝廷的狗也是一样的。” 姜篱无声一笑,“我现在的确证明不了我和潘达不是一路人,若你在他手里吃了亏,你可以跟我说,我帮你主持公道!” “少扯这些,一丘之貉,谁会相信你们?” 姜篱深吸一口气,哂道,“我说给你申冤你也不要,你真有这么疯,你应该炸衙门啊,你躲在这小山村里闹事并不明智,你是不是……落草了?” “胡言乱语,我不是山匪?!”李默咬牙恨恨道。 姜篱呛咳一声,蔑笑道,“那就是细作,苗疆的细作?” “不是!!” 姜篱冷哼一声,“对,你不是,你是小熊村的李默,可是你应该知道,哪怕村里的人对你不好,到底也是你生活过的家乡,你父母还葬在此处,你炸了小熊村,你就不怕朝廷把你砍头之后挖祖坟挫骨扬灰吗?你爹娘何错之有? 村民说你是因爱生恨夹私报复,本官一直不信的,倒不是说你一定清白,可你出去十几年来,每个月都要回家几趟,我就不信你真不留恋这儿的山山水水,没有更大的推力将你逼到那份上,你闹不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跟我说……他们给你什么好处?” 李默听罢,纵声大笑,“女子做官真有意思,这么能编,你怎么不去写话本子?” 姜篱抿唇,“有想象力就要写话本子吗?那你呢,四肢健全,年轻力壮,为了一个抛弃你的女子,你就要辜负爹娘临终叮嘱,干出那些伤天害理,甚至是勾结山匪与他们谋事制造各处混乱,你对得起谁啊?” 李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姜篱的后脑勺,他究竟抓了个什么东西给自己找麻烦? 也难怪是县令了,虽然他口口声声否认她的猜想,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说的一点不差,就像安了双眼睛盯着他行事一般。 姜篱见他沉默,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八成把握了,语气放缓道,“跟山匪称兄道弟有什么好的,山匪啊,顶风能臭八百里,过街老鼠人人唾弃,他们能给你什么,你就要枉顾人命毁村镇,踏上不归路?” “我……”李默心头一热,语气稍有迟疑。 可一道山风吹来,又将那点火苗吹灭了! 眸中凶狠重新聚拢起来,用力拽住姜篱的头发,磨着牙根恐吓道,“我说了我不是,我要见潘达,你把潘达给我叫来,我要杀了他!” 姜篱痛得眼泪狂飙,咬牙切齿道,“我叫不来,我落在你手里这事被他知道,他只会拍手叫好,你这招真的威胁不了他,抓我没用。” 李默脸上显出极度不耐,呼吸急促,钳住姜篱的动作也越发紧了。 姜篱被疼痛折磨着只觉得眼前一片花白,试图挣扎无果后,喘着气冷冷笑道,“我死之前,你跟我说句实话,那些人是如何跟你联系,如何哄骗你配合制造火药弹?” “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在为朝廷卖命,真不愧是朝廷的走狗,你给我闭嘴,再啰嗦,我就杀了你!!”男人暴躁地吼叫起来。 姜篱暂时不敢惹他,与他就这么在风中站了不知过去多久,金乌落下,山风肆虐,冷得她不住哆嗦。 就在天色将黑未黑时,树林里忽然闪现火光。 李默得意大笑,将自己藏到她身后以及昏暗的暮色中,“我没有错,你看这架势,这不是来了吗!” 姜篱焦急地观察着远处,举着火把的人跃出树林,乍一眼看去人数众多,他们身披战袍,手握利刃,火光中银甲闪烁寒芒。 是士兵! 士兵训练有素立刻将悬崖半圈围了起来,列阵拉弓,与之对峙。 一道英武的身影昂然而出,身着银甲,双眼含霜,浑身气势犹如刚出鞘的宝剑,散发出无法抵挡的压迫感。 姜篱心头一震。 这家伙……怎么还跑到小熊村来了? 萧铣希抬头看着她,眼中寒意有片刻的消散,但在移向挟持她的男子时,瞬间变得深邃。 黑衣人感受到危险,缓慢探头,对上萧铣希时,目露凶光。 “你是谁?我要找潘达,把那只缩头乌龟给我叫出来!” 萧铣希沉声道,“你要找的人就在队伍里,你放开她,你想怎么把潘达撕成八瓣都随你。” 闻言,李默视线变得急迫,在一群穿着铠甲的士兵中间来回逡巡,然后,火把闪烁,头盔遮住了大部分面容,他始终未能找到潘达的踪影。 “他在哪,在哪?”李默急得都要跳脚了。 萧铣希瞥了一眼姜篱颈下的匕首,随即向身边人示意。 不多时,侍卫乘风从士兵后方走出,将手里提着的俩人扔在地上。 李默拢目光一瞧,那矮圆肥的男人不就是潘达嘛,没穿那身狐假虎威的皮囊,形容落魄就像只临死的癞蛤蟆。 只是他没想到,一并掼倒在地的,还有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玉娘,你没事吧?”他脱口而出。 被唤作玉娘的女子,抬起泪眼恨恨地瞪着他,愤然斥责,“不要再叫我,你是不是脑子进水?我们早已结束,你为何贼心不死,纠缠不休?你害我家破人亡,还有何颜面面对我?” “不是的,不是我……” “我不想听!”玉娘厉声喝断。 姜篱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 这死女人,你不想听,我想听啊,看这个架势,李默就要说出那些真相了,你来一句不想听,真当把你弄来这里是让你来说爱恨情仇的啊? 没办法了,姜篱只能自己上,脸上带着嘲讽之色道,“岂有此理,他对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不是你将他逼到这份上,他会选择极端方式报复吗?” 周围一圈衙役,乃至萧铣希,听到这话都是瞠目结舌,惊愕不已。 不是,咱们正能量满满的县令大人怎么突然就跳阵营了?怎么还帮着凶手说话了? 萧铣希甚至都怀疑附近是不是还有别的暗藏的危险?! 玉娘也傻眼,回头怯怯地看了一眼俊美高华的男人,真是看一次就心动一次,这天下怎会有如此慑人心魄的男人。 她若乖乖听他的话,他会不会也像潘达那样,给予她深情厚谊呢? “大人,我该如何回应啊?”玉娘对他说话的声音都不禁柔媚起来。 萧铣希看都不看她,只是紧紧盯着姜篱脖颈下的匕首,以及姜篱沉静的面容,淡然下令,“诱他说下去。” 玉娘心下窃喜,这是第一次,男人对她如此温柔地说话。 她赶紧扭项回头,望向李默。 其实李默长得也不错的,长手长脚身材魁梧活也好,可是太穷了啊,她的一大家子,光靠李默怎么养活呢? 但如今,二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她即便想配合身后尊贵的大人诱哄,也实在摆不出迁就倒贴的姿态。 凭着多年来拿捏李默的手段,她泫然未泣垂下脸,冷漠道,“我们之间已经无法回头,欠你的,你也用火药弹讨回来了,你若还有别的本事你就尽管使出来,没有本事你就死出来,你我之间,就在今日,做个了断吧!” 姜篱深深看了眼玉娘这人,生死时刻还玩谐音梗,真的死的不是你啊? 但是好说不说,这种威胁似的诱骗,还真是能一眼看明白,谁在这场爱情游戏里占有主导地位。 李默因为玉娘一句话,忆起了曾经与她点点滴滴,他们抱团温暖彼此,又是那样苦中有甜说着永不分开,可潘达的出现改变了一切,曾经那个会为他留灯,多晚都会为他温着菜的女子已经不在了。 其实他比谁都清楚,玉娘骨子里究竟是个怎样女人? 然而,他依旧爱她,即使现在她轻轻勾勾手指,仍无法控制想要靠近。 “玉娘,”他喃喃道,“并非是我所为,是那帮山匪……我是被迫的,他们说村子地下有金矿,我并不知道他们圈定的目标是你家……” 玉娘眼神急闪,“你说什么?我家地下有金矿?” 虽然这是一个很让人意外的消息,但玉娘的反应,值得人寻味,李默话中说的是村子不是她家,耳朵往哪听啊? 这么急着确定所有权做甚?难不成还想占为己有? 以前潘达一手遮天之时可能还行,现在,这玉娘囿于后宅是真搞不清楚情势吗? 果不出所料,李默接下来的话,绝了她的想。 “不是的,他们只是想把村人里吓走,通过爆炸悬案,然后闹鬼事件,把村民都吓跑,矿脉在哪,我问什么他们也没说,大概是在山里吧……” 第149章 你可愿意为我…… 玉娘身形一震,忽然变脸,桀桀冷笑起来,“你与我说这些又何必?我需要关心这个吗?他们威胁你,是拿刀架你脖子上了,还是逼着你上吊了?你知道村中危险,为何不报官?你就是想害死我家人……” “不是,我没有……”李默着急解释,脚步一点点往外挪。 或许有玉娘话里提到的那句‘刀架你脖子上’给李默造成了心理暗示,抵在姜篱脖颈下的匕首,他竟像被人发现做坏事的小孩一般,立刻撤开了。 待李默反应过来,想要再擒住姜篱,时机已过。 紧盯着上方动静的萧铣希忽然跃起,迅疾之势,犹如天际划过的一道闪电。 李默怔然,视线从俯视变做仰望。 “刷——”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萧铣希袖中射出袖箭,以他此时所在角度,能将李默脑洞大开! 姜篱眸光一闪,糟糕,这是要灭口的节奏啊! 她飞快转身,用力将李默往后一推,而自己也被作用力推了出去,跌下了青牛石。 “留活口……” 这是她给身后那群准备拿人的士兵留的话。 眼睁睁看着李默摔倒在地,躲过了袖箭致命攻击,眼前又是一片如雨箭矢飞了过去,密密麻麻钉在青牛石上。 她无法得知李默最后有没有活下来,身体极限往下坠,她倒是不慌,萧铣希若是接不住她…… 就跟他绝交!! 方想到这,腰上传来一记有力的扶持,二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看着他眸中透出的担忧,姜篱立刻像只受惊的兔子垂下眼去了。 男人收拢手臂,使她转了半圈揽入怀中,稳稳落地。 身后居然有掌声响起,为这一幕喝彩。 姜篱无奈闭了闭眼,都不用回头就猜到了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会是谁,曹胡班头,等着,回去扣你们工钱。 深吸一口气,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后退一步,羞红着脸冲他粲齿一笑,“谢公子好身手啊!” 萧铣希看她还嬉皮笑脸,脸色瞬间沉冷下来,眸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却又极尽隐忍着,咬着后槽牙道,“姜大人好英雄啊,哪家的县令如你这般,哪里危险往哪里钻?你知道什么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千金之躯不倚衡?” 姜篱笑脸一收,听着那些拊掌声变成了噗哧噗哧的笑。 猪队友们不会还在觉得县令被县令相公教训的画面很温馨浪漫吧? 只有她,才真正领悟到眼前人强大的压迫感。 她压低了声音,嗫嚅道,“下官知道了,下次不冲动就是,下官属下都看着呢……” “你还知道他们看着?上官就是这样做表率的?你的胆子天那么大,嗯?要不挖出来,看看日头下晒个十天半个月成肉干,最后是不是还比你的脑袋大?” 姜篱:…… 至于吗?不就是这次有一丢丢的危险,就要挖她的胆? 我好歹是个县令,要训诫就不能换个地方,或者是等一下吗? 心里是这么吐槽的,但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能弱弱笑着,还得感谢王爷训得好,“多谢王爷提醒,下官就去干活了!” 萧铣希本要落在她脖颈边的指尖忽然一收,皱眉道,“去哪?你感觉不到疼?方才说都记住了,伤口都不处理又要拼命?” 经他一提醒,姜篱才察觉颈边有丝丝疼感传来,下意识伸手将要触碰,却被他一巴掌打开了。 “别动!” 姜篱立刻垂下眼眸,看着他在白帕上倒了些许棒疮药。 “会有些疼。” 姜篱急忙调开视线,抿唇一笑,“我能忍。” 不说还好,说罢就感觉男人带着一种似怒似怨的眼神斜睨了她一眼。 帕子在她纤细的脖颈处轻轻绕过一圈。 棒疮药与伤口处接触产生的不适感瞬间传入四肢百骸。 姜篱下意识地抖动了下肩膀,刺痛地倒抽了口气,耳边传来了男人似有若无的冷哼声。 昔日里总是被人前呼后拥的王爷似乎从来就没干过这种事,绑结之处耗时很久,最后还是姜篱感觉到不对劲,焦急喊道,“不用绑那么紧的……”能给你勒死! 后面未尽之言在漂亮的脸蛋上呈现出来,满满都是嫌弃。 冷峻的面容瞥过来,她就立刻微笑,“王爷今日这身打扮真俊。” 男人眼神都变恍惚了,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害他嘴角压不住怎办? 他用力清清了嗓子,端着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沉声道,“跟本王来!” “哦……”她看着伟岸的身影走向了另一边无人的树林,迟疑了片刻才跟上去。 小跑着追到他身后去,气息不稳地问,“王爷,什么大事要秘密商谈啊?” 男人却突然转过身来,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抵在身后的树上,俊颜覆下,重重吻上她的唇。 姜篱灵眸瞪圆,今日遭劫,原来在这…… 她惊呼一声,左一柔拳右一软掌打在萧铣希胸膛上,可下一秒,双手就被男人一把钳制住,举过头顶…… 进攻之势强烈,附在唇上的力道却放柔了许多。 二人目光紧紧纠缠着,比亲吻更炽热。 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心,透出一种不被接受的破碎感,惹人心疼。 下一瞬,他就着拥抱的姿态将她抱了起来,强横地将她纤腰揽紧。 脚不沾尘,迫使得她不得不寻找支撑,双手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颈。 “你放我下去!”姜篱满脸红晕地轻呼道。 男人眼底浮现笑意,坚挺的鼻尖蹭她的下颔,“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姜篱眼前是男人的俊脸攻势,颈项间是他温热气息带来的心底的颤动,让她暗暗叫苦。 她垂眸看了眼二人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当时的惊诧早已过去,此刻心跳声如擂鼓一般,又急又响,那代表什么,他一定是能感觉出来。 她满脸通红嗔怪道,“谁求你了,欺负我,打直球,什么意思?” 男人眉心又蹙紧,那种求而不得的可怜劲又上来了。 他叹息声道,“这事早几日就想这么做了,怕你不高兴一直隐忍,你倒好,当看不见!今日知你下落不明,你可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紧张亦后悔,我不想忍,也忍不了了!!” 姜篱听得心底微微一颤,沉默了片刻,似笑非笑对上他深邃的眸,试探着问,“那你可知,你对我做的这事,代表什么吗?” 男人深深看着她,一抹轻佻在嘴角勾起,“我对你做了什么事啊?” “哎,你——” 姜篱的气恼转瞬就被他覆下的唇淹没了。 这一次的吻,没有之前那般强势,就像蝴蝶轻抚过花蕊,缠绵在柔情蜜意间。 她悄悄拽紧了他的后脖领襟,竟然有些沉沦。 却在这时,男人与她拉开了距离,捕捉到她未来得及掩饰掉的情愫,勾唇反问,“你说的是这事?” 姜篱这才回过神来,推他,推开他…… 他自胸膛里发出一系列愉悦的笑声,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哑声道,“我需要你的回应,本王因为伤势留在石门,因为你,心间缠满了枯蔓,它们需要你汲予的养分才能活,做我靖王妃,可好?” 姜篱傻眼了,唇角微张,男人的回答超出所料,她其实只是想问他,你知道这样就说明我俩耍朋友了。 怎么一下就跳出好几级,谈婚论嫁,成王妃了呢? “呃呃呃……你先放我下来?” 她扭。 他就加重压制力道。 姜篱怕出现那些一发不可收拾的画面,只能就重点回应了下,“我不想做王妃!” 男人一听就急了,认为这话就是全盘的否定,脸上笑容尽失,视线从她娇嫩的唇瓣移向严肃的眼眸, 急道,“为何?我不敢说能给你天下至尊的富贵权利,但绝对能让你随心所欲,安乐太平……”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 姜篱急忙打断他的话,直言道,“我现在是姜县令,除了陛下以我治理不力免职外,别的任何事都不能改变我建设县邑的决心,再说,靖王妃这个位置贵不可言,我不知适不适合,说这事还太早, 我有个主意,王爷是否愿意屈尊做县令相公,咱俩先处处,本县令不敢保证能许你泼天富贵,可能让你在县城里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地做个街溜子,也可以与本县令青灯小菜做伴,你可愿意啊?” “哦,”萧铣希眸光一瞬幽深。 他给她富贵。 她给了他选择。 他是知道的,虽荣华富贵中,无一切如意事。 眼前这女子,看得清,看得远,这就是她选择领下差事的缘故,言能践行,知行合一。 他看上的姑娘确实不一样。 漂亮的凤眸弯成迷人的弧度,“姜县令的论调确实惊世骇俗,标新立异。” 姜篱点点头,她当然知道这番话,在整个以男木又为尊的社会,这都不只是标新立异,是造反啊。 而萧铣希也是这样的产物,所以她必须言明,也可以给他时间考虑,不能接受,她就当之前是被猪给拱了一下,还能跟猪计较吗,她可是有格局的县令! “道长说的,这简直是倒反天罡,王爷要如何应对呢?”她打趣道。 萧铣希轻轻笑出声来,“县令相公,我要好好自渡一下。” 姜篱同意,一个成熟的人遇事怎么可能不思考,张嘴就来呢。 本以为他会说考虑两三天,谁知道话音落下,那环在她腰上的手微一施力,飞向远处一棵参天巨树。 第150章 交换心意 “吔?” 姜篱脚下触感不一样,睁开一只眼,伸长脖子,慢慢朝脚下一看,踩在一只粗壮的树杈上,悬空至少十来米。 花树之大,五六人合抱,云云如盖,遮天蔽日,繁密的绿叶中坠下一簇簇浅紫色菱形鼓泡一样的花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可不敢乱动,像提线木偶那样被萧铣希安排着坐下,斜倚在粗壮的树干上,二人并肩而坐。 远处星空繁星点点,姜篱一侧眸,俯瞰事发之地,火光盈盈。 萧铣希侧目,睨着花海之中一枝独秀的容颜,肃声道,“你担心做了靖王妃就得回京,相夫教子,不如在石门自在,亦或是恋栈手头上的权力?” 姜篱想了想,“七品县令有什么权力?王爷都骂下官……” “咳!” 姜篱缩了缩肩膀,“都……好心提醒我,做官要擅于管理,解放双手,呵呵……” 萧铣希微微蹙眉,这个死丫头,还挺会阴阳怪气的。 他笑眼柔和,温言款款道,“我不想委屈了你,只要你不觉得没有靖王妃的头衔是种委屈,我不介意是做靖王还是街溜子。” 闻言,她惊愕地抬头,眼中闪烁质疑和惊喜,露齿一笑,“王爷已经考虑好了?” 这么快啊,那还上树来干嘛? 看着萧铣希点头肯定了她的询问,她笑着捧起了他的脸,愉悦道,“爷放心,石门县将来就是大盛不一样的存在,高质量发展,保证你在这,会比京城更快活……” 男人饶有兴致地问,“快活?你心中的靖王什么模样?” “京城贵女都知道,放荡不羁嘛!” 萧铣希哼笑,“不羁可以,放荡不存在。” 姜篱听出他这话中的暗示,笑吟吟揶揄,“哦,原来王爷如此克己复礼,我不知道啊,我那会还小呢。” 男人脸色微凝,目光迅落在她眉眼间,欺身而来,将她压向身后树干上。 温热的气息扑玻在她脸颊上,“你是想说本王老了?” 姜篱一把握住他的手,冲他微笑,“不敢不敢,爷是那么伟岸俊秀,应与当年不出其右,年富力强,很好很好的……” 他眼底写满了质疑,“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真的不老……”姜篱笑吟吟道,“我十七,虚十八,等二十,毛二十五,所以王爷在我心中并不老!” 他居然也有年龄焦虑啊,二十七岁,在她心中还是挺嫩的嘛,穿越过来才知道,以前说古代人平均年龄四五十岁,其实,这些养尊处优贵养出来的阶层是不算在内。 也可以说,排除物理让其消失的手段,她与他,能做一辈子的冤家或朋友。 说到物理手段,姜篱的视线就落在他特制的银制轻甲上,笑问道,“王爷今日就已经从守备府借来兵马要剿匪了?” 萧铣希啧舌,三句不离本行,没点眼力见,不过算了,揪着老不老的事不放,正如她所言,说多了就成真了。 “借了,分批安插过去,先带几百精锐路过你石门县,哼,还想着找姜县令找个带路的衙役,谁知就见衙门里乱了套,跟本王说找不着县令了……你笑什么?” 萧铣希看她越听越高兴,尤其是听说她自己不见了之后,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她是真不知道危险是什么吗? 姜篱立刻控制好面部表情,挺了挺胸,“下官没笑。” 她就是在心里腹诽,萧铣希又不是不知道上山的路怎么走,还非得去衙门找个带路人,弄出煞有介事的样子,不会是想着借道来为昨日的无礼道歉吧。 萧铣希凝着她装模作样的表情半晌,似下了什么决心,才愿意再开尊口,“听曹德恒说了小熊村之事,本王便带着兵士过来了,潘达随行,刘和已经抓到了两个山匪,正在进行第二次搜山寻找你的行踪,了解到这案子里牵扯到的那个叫李默的村民和潘达有私仇,知道他的目标不是你,直接就把潘达撸了,把那个叫玉娘的抓了来,赶来换人。” “然后呢?” “然后……”萧铣希瞥了她一眼,悄没声地将她揽进怀中,落唇贴在她眼角与鼻梁间,轻声道,“看着他刀架你脖子上那一刻,我心乱了,才知你对我很重要,伤你之人,我定取他性命,没想到,姜县令能不计个人得失,饶了他一命。” 姜篱噗哧笑出声来,等这一刻等了很久的男人突然俯首咬住了她的唇瓣。 她吃痛的低呼一声,却给了他得寸进尺的机会,恨不得能将她吞进肚里去。 直到她快没了呼吸,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半眯着眼威胁,声音暗哑,“还笑本王吗?” 姜篱无声笑倒在他怀里,不停地摇头。 萧铣希不是感觉不出怀中人的两面三刀,正欲说什么时,眸光倏地转为凌厉,俯瞰而下。 乘风出现在这片林子里,他向来守规矩,能不请自来,是因前头那些事已经处理解决许久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王爷发号施令,不得不来。 正事紧要,小熊村的案子到此已查了个七七八八,姜篱回到衙门就安全了。 思及此,萧铣希低声提醒了句,“抱紧我,带你下去。” 紧搂她腰身,几个纵跃,掠过数个枝杆,落下地来。 乘风见到主子与……主子的主子,飞快垂眸,片刻后才大步流星走来,抱腕恭敬道,“王爷,姜大人,李默已留活口,所有兵士与衙役整装待发,听候王爷,大人差遣。” 萧铣希侧目看了眼与他拉开距离的姜篱,迟疑道,“你……” “各办各的,下官回去审案。”姜篱抢答道。 萧铣希朝她伸手。 姜篱目光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不知该往哪躲的乘风,她突然就有了两全的好办法,从袖下掏出了自己的手帕,放在萧铣希手上,“王爷请用。” 乘风噗一声没绷住笑了,但随即就被一记掌风偷袭地震退了好几步。 萧铣希眉心一蹙,“本王不要这个!!”说是这么说,仍将属于她的帕子紧握了。 姜篱没他那么容易自洽,提出自己的担忧,“还是以后再说吧……他们胆子小,又是些大嘴巴。” 她知道他想牵着她的手出双入对,但她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萧铣希尊重她,深深看了她一眼道,“都依你,本王先去同里山,就不送你回衙门了,在衙门里乖乖待着,等本王回来。” “是。”姜篱乖巧一笑,盈盈福身,“王爷小心安全,乘风,要保护好王爷。” 男人眸光瞬时染上了笑意。 乘风立刻从地上爬起,躬身道,“姜大人放心。” 姜篱点点头,等着萧铣希领兵先一步下了山,才从树林里出来。 她不想让曹胡两人带节奏,谁知道他俩看见她才来晚了,以为是被萧铣希训惨了,唰拉一下窜到她身边来。 “大人为何这般表情?是不是王爷欺负你了?吵架了?唇枪舌战那一种?” 姜篱:…… 我谢谢你了,你们看得可真透彻。 下一秒,她惊愕道,“你们……知晓王爷身份了?” 曹德恒扬眉一笑,“能调动守备府听号令,咱再也也能猜到了,再说剿匪的事不是一直有传闻,是靖王的差事嘛!” “可不咋的,其实从王爷来到衙门那天,咱就知道他身份不一般,小心伺候着的,幸好幸好啊,没看走眼。” 姜篱再次无语。 所以这个街溜子是做不成了的,她不耐地摆摆手道,“大事未成,不要对外瞎说,叫其他弟兄管好嘴,好了,押上那几人,咱们也下山吧!” “是!”曹胡二人抱腕领命而去。 ????? 潘达,李默,玉娘还有两名山匪全都投入县衙牢房。 也不知是谁这么坏,居然把潘达和李默关在一个了一个牢房里。 当然也没有人这么坏,一切都是按章办事,男女分牢而拘,以至于,等到姜篱沐浴更衣换上官袍去大牢之时,李默把潘达揍得嗷嗷叫,在地上学狗爬。 一窗之隔的玉娘看到这幕,神情淡然,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中,又似乎压根就不关心他俩打生打死,只是盯着通道口,盼着什么人来! 听见脚步声传来,玉娘激动地靠过来,目光变的炽热,手抓铁窗,在一群人中逡巡着一张脸,寻找着黑暗中,能救赎她的唯一的光。 不是,不是,怎么都不是? 天大的失望笼罩下来,她怔怔地看那些官差疾步进了旁边的牢房,制止了双方斗殴。 一把交椅摆在宽敞处。 一袭红袍滑过眼角,牵引着她的视线下意识看去,来人行至端方而沉稳,有着一棋定胜负的运筹帷幄。 也难怪,潘达会对她的存在如芒在背,天天嚷着要除掉这个女县令。 第151章 循循善诱 姜篱看着跪在一边,满脸血沫的落魄男人,唇角勾起一丝玩味,转向狱卒,“怎么回事,怎么能让潘县丞给本官行此大礼,赶紧扶潘大人起来,赐座。” 潘达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就看不得这丫头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更听不得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是一个女人来审判他。 这事写进史书,他就成了全大盛唯一一个被女人治罪的朝廷命官,这脸都丢到西天去了,世世代代的后人都抬不起头来。 所以,哪怕他现在知道自己罪责难逃,也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露一丝怯,让她瞧不起。 他试图让自己站起来,只是稍有动作,就被身后的衙役踢中膝窝又跪了下去。 他紧紧攥着拳头,这帮看人下菜碟的狗腿子,等着吧,等他有了喘息之机,定要这帮不识趣的狗东西付出代价! 他神情憋闷地往旁边的挪了挪,让自己像侧躺罗汉榻的慵懒姿态靠在茅草床边,不屑道,“若不是靖王替你出面,岂有你一介女流将本官拿下,本官要见翁大人,本官有这权利,你甭想私底下对本官用刑。” 姜篱左腿叠右腿,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展平袍面,冷笑道,“本官也有必要提醒你,你已经被靖王撸了官职,只是一名污吏,称你一声大人是念着旧日同袍之谊,你可不要上纲上线。” 脸上的笑意在话音落下时恰到好处地收敛了。 潘达捉摸不透眼前这人,又怕她因靖王的介入如虎添翼就疯癫得意起来,瞪眼道,“我要见翁大人,戴罪之身也是朝廷命官,你没权对我做任何事!” 姜篱靠向椅背,微微欠身,手支着额角,斜睨着他,“老急着见翁大人作甚呢?莫非与翁大人之间有什么利益勾结,觉得翁大人来了就一定能救你?” 潘达立刻反驳道,“我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勾连?姜篱,你会做官吗?别以为用这些糊弄百姓的说辞能让我掉入你话术陷阱里?靖王是王,是皇亲国戚,他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可他不了解石门县内的事务,我自是不服被一撸到底,求见翁大人何错之有? 你与靖王沆瀣一气,谁知道你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何不可告人的关系?你想借王爷来整死我,我告诉你,不好使!!!哪怕靖王殿下在这我还是这句话,自你来到石门县做上这县令之位,我既将所有县务处置大权全全交予你,只在府里休养生息,如此还不够满足你的野心,非除我而后快,将石门县占为己有,占山为王,独霸一方?” 姜篱都能听笑了,不住摇头,“潘大人真会给自己立人设啊,大权全交给我,只在家中休养,说得自己如此高洁清风,这么一来,本官还真不能把你怎么着了?” 潘达昂着下巴,嗤之以鼻,“那是自然。” 姜篱看了眼被押在角落里垂头丧气的李默。 “那强抢良家妇女怎么说啊?有村民举证,说你在前年上香的路上强抢一王姓妇人,并将其收做妾侍,可有此事啊?” 潘达下意识侧目看了眼相邻牢房里的玉娘,云鬓雾髻,容貌清丽绝俗,十年如一日的貌美。 她是良家子,也是妇女,但良家妇女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就是对良家妇女的一种侮辱,此女,就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他哼笑一声,“哪来的强抢?我是对她一见倾心,但也是她自己死皮赖脸要跟我,当年进香途中就借口与我同乘,在马车上迫不及待勾引我,我自是负责的大丈夫,要了她就纳她做了妾侍,这几年何曾亏待过她?更不计较她曾经嫁过人,一点朱唇被多少人尝过,怎么,我的宽宏大度也是错?” 李默突然挣扎起来,宛若困兽犹斗,赤红双目怒吼道,“你胡说!!那时候,我和玉娘还好好的,若不是你横插一脚,棒打鸳鸯,我和玉娘哪会走到这一步?” “哼,男人做成你这样也是傻透了,她算什么好女人?相公病逝,孤儿寡母,夫家生意有族里亲戚虎视眈眈,索然无靠,无权无能力,不寻找依傍,不靠着左右逢源,乡绅公子帮忙,如何守住那些家产?靠你这个只会卖傻力气的泥腿子吗?像她那样自甘堕落的女子,在诸多乡绅家宴中我都见她多次,若不是她伺候人有一套,我连睬都不懒得睬她一眼。” 玉娘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避开了李默求证看来的视线,低垂的脸上闪过无尽的痛苦。 牢房里的气氛骤然冷凝,人人默然无语,你说审这些乱搞男女关系的案子听到的经过,多半也就是这些,早已习以为常,但没一人说两句,感觉就是怪怪的。 李默一身蛮力卸去,垮下肩膀,膝盖坠地,紧盯着玉娘梨花带雨的脸庞,“玉娘,你骗得我好苦,你既志在追求荣华富贵,又为何将小牧托付于我,承诺我们终会团聚?” 耳边随即响起潘达一声冷嗤,“自然是我不允她带着个拖油瓶做姨娘,她还惦记亡夫的家产,不找个傻帽,她能放心把孩子交给谁?” 原来如此…… 说会与他父子团聚,不过就是为了让她安心享乐。 “呵呵……”李默放声大笑起来,片刻之后,笑声收敛,咬牙切齿低声质问道,“玉娘,他说的都是真的?” 缩猫在角落里的玉娘身体一颤,嗫嚅道,“你都知道了何必再问?” “我就要听你说,哪怕……”李默欲言又止,哪怕什么?谁也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显然玉娘听得懂。 她心想着,既然都到了这地步了,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干脆一次性说明白吧。 李默与山匪勾连怕是死罪难逃,潘达为官多年一屁股的屎,一旦证据确凿同样难逃责罚,可她不一样,她只是无子的妾侍,大盛律诛九族都不包括她,最多以官奴自身被发卖了,还是有活下去的希望,没必要跟这两个男人纠缠下去。 只要,只要她还能见着那位尊贵的公子,略施小计,那人一定会救她出火海,天底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男人。 她抹干泪水,冷声冷语道,“是又如何,我又能如何?自幼爹娘便是那样要求,女子只有靠婚姻改命,择夫而嫁,伺机而动,他们花光一辈子的积蓄,给我找到那个害了肺痨的相公,看重的不就是他家那门小生意,妄图共享家产给他们养老? 我一人在那陌生的宅邸里生活,困境匆匆,不找依靠如何活命?他去了,我若不尽力争取,所有家业都会被家族那些叔伯兄弟瓜分,我还能剩下什么?半老徐娘,任人欺凌,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我说过你可以再等等我……”李默语气哀伤,心脏像被人一瓣瓣撕裂着。 玉娘黯然嗤笑,“等你?我要活下去,还得养活娘家那一帮吸血鬼,他们爬在我脖子上吸血,如跗骨之蛆,我能如何等你,从来都没有我能自主的那一日, 你觉得我水性杨花是吗?我何曾不是被他们逼成那样的,亡夫病故第二天,我爹就叫我在葬礼上寻找下一个目标,叫我收买族老讨他欢心,让那老得都要掉渣的玩意碰我,你以为我乐意吗?可面对整个夫家族人逼我交家产之时,那老色根不比你好用吗?他一句话,我才得以喘息…… 我承认我变了,因为我知道有情饮水饱是黄粱一梦,我得利用自身优势去获取更多来满足自己,我也承认我对不起你,所以,我劝你不要再想着我,你为何不听? 你过不下过去,是我的错吗?是我没一开始就跟你说我就是这样的人?还是非要逼着我承认,我就是沉溺在男人与财富之中我逃不掉,你就能心死?可我为何要说,我为何要把自己扒光了让你看不起?你自己蠢,自己作,这怪我?你就有理由炸死我家人么? ” 众人闻言,心头都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 尤其是姜篱,她竟是明白玉娘心中之苦的,生活在那样三观不正的父母,打着为你好的旗号给你灌输那些歪门邪道,谁都会行差踏错。 但是,玉娘最后变成那样的怪物,只能说是自取灭亡,她不是没有选择的,是她舍不得放手,最终被物欲反噬。 故而,这样的女子,根本不值得同情。 安静中,玉娘忽然发出诡异而疯狂的笑声,都发泄出来了,她彻底轻松了,高兴得开始在牢中转圈圈,一边哭一边笑骂,“我有什么错,都是这万恶的世道迫我如此,何错之有?我没错,没错……” 李默心中最后一丝希冀毁于一旦,就像个雕塑一般保持着不动姿态许久许久,久到撕心裂肺的痛苦传来,才如溺水之人忽然重吸一口气,匍匐在地,痛哭起来。 原来自己,从头到尾就他娘的是个笑话。 父母双亡,村民嫌弃,世间唯一对他笑过的女子,对他从头到尾都是利用,是的,他是没办法赚大钱让玉娘过上好日子,所以他被利用的,只有那件事了。 “所以,你与我在一起,就是为了……” 听见他低语出声,玉娘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激动地冲到铁窗边,冲着他吼叫道,“不许说,你若是敢说出半个字,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可李默现在还在乎自己做神做鬼吗?他自问这辈子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还不是被人玩弄在掌心里反复利用,事到如今,他还在乎这些? 他倏然抬头,视线如冰凌一般射向玉娘,“你让我儿,冠以他人姓氏七年了,如今也是他认祖归宗之时,我们父子俩再不能被你利用,你也别想再为自己留后路,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一直保持冷面的衙役圈里发出了一些唏嘘声,玉娘之子并非亡夫亲子,而是她为了霸占亡夫家业与李默生下的私生子啊。 还有人担心是不是自己过份解读了,随即就听见玉娘发出一声凄厉地喊叫,“啊——我让你别说,你疯了不成?这对你有何益处,你这个蠢货,蠢货!!” 潘达一直冷眼看他们对峙,听闻一些语出惊人,心底是震惊又窝火,捏着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可都还能忍着,彼此都是卖孩子买猴就是玩,没必要跟着狐媚子较真。 但听到孩子亲生父亲居然是李默之时,令他瞬间怒火中烧,,用尽全力爬起,拖着受伤的腿脚,一瘸一拐冲向玉娘所在。 怒不可遏骂道,“你这个贱人,他亲爹没死你跟我哭惨,大把的金银被你骗去养他们了?我宰了你——” 他的手臂穿过牢房之间的空隙,试图勒向玉娘脖颈,却被随后赶来的衙役制止了。 他紧紧抓着铁栅不愿离去,打不着掐不着,怒而向玉娘那张粉面玉容淬去一口浓痰, “贱人……”吧啦吧啦,尽输出些不堪入耳的词汇。 “啪——” 姜篱起身摔碎了茶杯!! 所有人浑身一震,喧闹的牢房里再度迎来静谧。 众人都以为姜篱要骂人,谁知她只是冷笑了两声,语气平静地对李默道,“李默,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本官为你解了心结,你是不是该还人情了?” 李默抬起如霜打茄子般耷蔫的脸,片刻之后,怔怔点了点头。 潘达眸光一转,喘着粗气回头盯着玉娘,脸色涨得紫红吼起来,“你与他说过什么?” 玉娘慑于他此刻狂怒的表情,思绪已乱,脑海中全是过去遭受到的种种折磨,哪里还说得什么? 只是本能地退到角落里,顺墙滑下,一如平常夜里被训得老实服帖的模样,喃喃重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姜篱瞥了眼玉娘怔忪的神情,命人将潘达拖去了重刑牢狱里关押。 除了给予玉娘一点点人道主义的关怀,起不了半点怜悯。 片刻后,姜篱重新坐回椅上,居高临下凝视着眼前的一民二匪,“李默,你竟自曝与王玉娘私生一子之事,你若洗脱不了身上背负的人命,他可就就要跟着你受罪了,把该说的都说了。” “是,”李默服从地点了点头。 “草民是半年前被这黑龙寨的山匪瞧见与玉娘私下见面,他们威胁草民不帮忙联络潘达就要将我玉娘之事满城宣扬,玉娘答应为他们牵线,之后,黑龙寨与潘达往来频繁,但中间究竟在谋划什么,草民浑然不知, 开春之后,玉娘领着两匪找到草民,隐瞒了其身份,只说是远方亲戚想要暂住草民家,草民当时心底存疑,可我……最后还是同意了, 之后,此二人在我家中制作火药弹的事被草民发现,想过报官,并非玉娘说的,草民隐瞒不报,我倒是能报才行啊,县衙里有潘达,去州府也不代表就没有潘达的势力,官官相护,他们岂能容我? 草民父子俩的性命捏在他们双方手里,草民无能,自救不得,为了活命,甚少敢参与打听他们所行之事,但多多少少听到只言片语,知道小熊村附近山里有金矿,也曾偷偷记住了他们画的地形图, 草民可以画下草图供大人考证,如此可否为我儿减免罪责?我父子二人位卑人轻,但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挟持大人也是情势所逼,当草民听说村里发生大爆炸连夜赶回时,便知官府一定会查到我家去,我就成了替罪羔羊,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与潘达同归于尽,谁知他根本就没去……” 姜篱沉吟片刻,视线转向一旁的山匪,那俩人,脑袋低垂,恨不得贴到地面上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睡着了呢。 她抬起一脚踹在其中一人脑门上,“说话!” 被踹仰坐地的山匪立刻又弓腰跪好,支支吾吾道,“大人饶命,咱哥俩只是听令行事的小欻欻,当家的叫小的做啥就做啥,具体火药粉怎么来,什么人有此渠道全然不知,接到大哥命令制造火药,咱在山里试了好几次,效果都不尽人意, 后来……也就是前几日,大哥说想到了增加火药威力的妙计,让小的借用这卖酒郎带回来的空酒桶,说这样爆炸威力陡增,咱立刻装箱,要推去后山试验,可是那个酒桶太沉太重,又得轻拿轻放,咱哥俩没那个力气跟耐力啊……” 姜篱闻言顺势看去,这哥俩一个尖嘴猴腮,一个猴腮尖嘴,成年男子体重都没超过八十斤的样子,确实不是力量型。 那尖嘴继续道,“咱也不知套了木桶是不是就真的爆炸翻倍,就偷了个懒,把木桶放在了村旁山巅,想试验成功后再进山,谁知那木桶会滚下山去,又好巧不巧正好掉在一个起火的秸秆堆里,轰然炸了! 村民救火,等到天黑之后,我哥俩就趁乱去转移剩下的木桶和火药,各个要塞小路都被衙门的人封锁了,咱哥俩出不去,只能躲在树林里,之后……就被衙役抓了。” 是意外? 姜篱难以接受她的县民就这么无辜送命。 她声音凛然,“哪有那么巧的事,你们想死无对证?” 那尖嘴听罢,立刻咚咚咚地磕头,“大人,都到这一步了,小的脑袋也要搬家了,怎么还敢欺瞒大人?真是它自己滚下山的,若不是没有那堆火,或许也不会炸,咱也不认识潘大人小妾娘家人,更不知道他们住在哪,一切都是天意啊大人!” 姜篱气不打一处来,“天意?你们不来村里搞这些名堂,村里烧几个草木灰能烧出事吗?没有你们这些山匪为非作歹,县民会遭此横祸?来人,给本官打!” 衙役得令,一帮人义愤填膺地冲了上去,对着那两个山匪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虽然不会将他们置于死地,但必须要让他们尝尝苦头。 因为黑龙寨的存在,石门县多年来饱受其害,抢粮抢物还是小事,屈辱妇人,肆意杀人,简直无法无天,怎不叫人深恶痛绝? 姜篱坐在原位一阵唉声叹气,李默和两匪的供词能串联上,剩下就是潘达的事了。 这潘达原来是萧铣希要用来剿匪的一颗棋子,如今有了四当家的里应外合,还有孔老爹的攻寨机械,萧铣希选择一竿子插到底,潘达自然是被弃用了。 现在正是清算潘达过往累累罪行以及官商勾结的时候了。 金矿,在她生活的前世,是允许私人开采的,但在古代,这些都应该属于朝廷强制管辖吧? 他们这样处心积虑将金矿霸占,就没有考虑过朝廷知道了让他们的发财梦碎? 正在这时,大方急急跑来,刚进入牢房,就被眼前群殴一人的混乱颈项震慑住,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将一张纸条塞到她手里,低声道,“道长说,是王爷的飞鸽传书。” 姜篱心下一惊,这时候飞鸽,难道剿匪一事有变? 她迅速走出牢房,借着墙壁上的火光,展开纸条一览,上有一行小字:朝廷集权不到县,县以下,由乡绅共治。 看罢,她又将信纸翻了一面,空空如也,才相信他给她飞鸽传来的就是上面那句话。 她轻轻舒了口气,剿匪没出事就好,但下一秒又紧皱眉头,这话指什么? 是萧铣希为她送来解开爆炸案的锦囊妙计? 哦~~她知道了,方才她纠结金矿属于朝廷,这些人煞费苦心如何瞒天过海,原来是想整个县邑的同道中人一起吃下这个矿! 嘿,这人怎么知道她对这事不解,难道说这就是情人之间的默契?! “大方,你……” 姜篱扭头询问,才发现大方没有跟出来,走到牢门口一看,这家伙居然加入群殴行列了,真是…… “好了别打了。”再打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大方也就是去加了两脚,听见大人喝止,便立刻乖乖退出牢房听后吩咐。 姜篱似笑非笑问,“就这么恨山匪啊?” “那当然,山匪可恨,谁不想锤爆他们的脑袋,勒巴扇都给他砸碎了,统统喂狗。” 姜篱试探问道,“那若是山匪被招安了呢,你还会把他们死里揍吗?” 大方微微一怔,“啊?大人,你说真的,可是……王爷不是率兵去剿匪了么?” “是啊,跟你开玩笑的。”姜篱啧舌,差点泄密,赶紧转移话题将人支走,“你去六房找找半年前与潘达签署开采……石山协议的商人或商会的契书,将名单整理出来,本官稍后查阅。” 大方应是,领命而去。 第152章 我也有进步哦 姜篱随后吩咐大方与狱卒协同配合,务必要从那两个被揍成狗的山匪口中,再套出一些黑龙寨的事。 难得擒获山匪,当然要好生利用一番,说不定能为那边剿匪的人出一臂之力。 李默和王玉娘暂且关押着,至于潘达,也需等她详阅过卷宗之后,心中有了定数再审问。 终于能躺上那柔软又散发着香气的床榻上了,姜篱卸了冠绳,呈大字型瘫倒其上,一点一点地下压让那比命还硬的腰。 拿着卷宗翻阅之时,春翘端着一个托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姜篱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见这小丫头眼眶仍旧红红的。 早上她失踪不见的消息在县衙中传得沸沸扬扬,萧铣希得知消息就要去救人,没带着春翘,这丫头就一直焦虑不安,望眼欲穿。 一直等到她夜晚平安归来后,春翘跪在她面前哭诉着心死,姜篱当时将她哄好,估摸着这丫头又躲到何处哭了许久。 春翘也不敢与自家小姐对视,生怕因自己这软弱的情绪扰了小姐休息,端着茶盏躲在床头的帷幔边上,仅两只手能伸过来。 “小姐,给您泡的参茶,道长说小姐您虚不受补,他自个儿喝了头两道,这第三道才让奴婢泡给小姐喝。”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 姜篱接盖碗时顺手将她拉了过来,让她坐在床边。 抿了一口参茶,味道瘪淡。 一口将剩下的参茶喝完,春翘见着高兴了,挪了挪身子,凑近问道,“小姐,您去龙莲村那几日,奴婢跟曼娘老鸨学了制香,月见草香粉,说是能助眠养颜,奴婢试了几日,没啥不适,小姐要不要试试?奴婢还学了几招按摩的手法,奴婢给您捏捏?” 看着春翘那跃跃欲试的笑脸,又是那般为她用心研习归来,姜篱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点了点头,“那来吧,我正觉着这筋骨硬邦邦的,正盼着个心灵手巧的好人给我松快松快呢。” “哎,小姐您稍等,奴婢去将东西带过来。”春翘高兴道。 姜篱笑着点头。 春翘去去便回,将香塔在香炉里点燃,不一会儿,卧室里就飘起一阵清淡的花香味。 姜篱顿感心旷神怡,在春翘的指导下翻身趴好,卷宗支在床沿,双手交叠垫在下颔处。 春翘跪坐在床边,刚学习没几日,动作还得配合着念念有词才能进行,从肩膀开始,力道不轻不重,姜篱却觉得甚是舒服。 “小姐,这个力道还行吗?”春翘小心翼翼地问。 姜篱用嗯嗯啊啊舒服的喟叹来回她。 “不错,保持这个力道就很舒服。” 春翘甜甜地应了一声,按了一会肩,便转到手臂,再到背部、小腿肚,忙活一圈下来,小脸已是红扑扑,额上起了薄汗。 她又偷瞄了小姐一眼,见小姐还很精神,似是想起了什么,凑近姜篱,轻声问道,“小姐,那个谢公子,呃……王爷受伤期间在县衙养伤,咱们只负责他的一日三餐外加汤水换药,会不会让王爷觉得奴婢伺候不周啊?” 姜篱扭头看向她,小丫头一脸惶恐。 她轻轻拍了拍春翘的手,笑道,“不会的,他来此是为了剿匪,此事未解决之前,他都不愿公开身份,就照平素的方式听候差遣便是了,往后也一样,无需过于拘谨。” “哦,”春翘放下了心头大石,随即又惊诧道,“往后是何意?剿匪难道没完没了的吗?” 姜篱被春翘这话问住了,她要如何跟春翘说,自己准备与靖王谈恋爱耍朋友,那人将来或许大概可能会常驻石门县,见多就不紧张了。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给咽了回去,罢了,“谈恋爱”这三个字,就得跟春翘费上一番功夫解释,更别说 ,是平南侯之女与靖王相互交往呢。 她将视线移回到卷宗上,调侃道,“谁知道呢,也许剿匪就是没完没了的呢。” 本是一句戏言,姜篱万万没料到居然一语成谶了。 ????? 难得一个无事日。 放松了筋骨,又有茗香助眠,再加之天气不冷不热,院中寂静,下午酉时,姜篱悠悠醒转。 神清气爽,就连窗外簌簌叶动之声与房顶上鸽子的咕鸣都听得一清二楚。 鸽子? 姜篱心跳漏了一拍,脸上闪过一丝欣喜,猛地坐起身来,盯着天花板仔细辨认,确认没听错,正要下床,却想着萧铣希现在忙着干架,也不能老给她飞鸽不是,估计是道长喂的那几只落她房顶了。 随即她就靠了回去,手指在肚子上打着节拍,一下一下…… 那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疯长的野草难以压制,她控制不住了,还是一下坐起身来。 “春翘!” “小姐你醒了,奴婢这就送水进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春翘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将水盆放到架上,取下帕子浸入盆中沾湿,拧干,再宽展齐整,双手奉到小姐面前来,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姜篱顺手接过净面,当帕子从脸上移开,最先看见的是春翘笑吟吟的脸庞。 “发生何事这么高兴?你管理的土豆红薯结果了?” 提起自己帮小姐管理菜园子,春翘脸上的笑容更是动人,“什么事都在小姐掌握之中,前两天奴婢还扩地来着,长势太好了,只是不知是不是奴婢经验欠缺,没两天它们就挤在一块了,奴婢就把密集的一片挪了挪,确实结了比花生大一些的小果果。” 姜篱怔了怔,“又扩地了?整个小池塘边岂不是都栽满了?” 春翘点点头,蹲在她身边,给她穿鞋,“对啊,小姐咱们得买块地才行,蓝玉嫂子说咱们种的这个小菜将来一定会结很多果子,咱们买个大庄子,等到秋收用这些小菜卖钱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姜篱捧起了春翘的脸,“这段时间亏你照顾那些蔬菜了,但是庄子不用买了,过几日,我让里正来领一些走。” “啊?”春翘惊呼一声,“那些不是咱们自己的啊?奴婢还巴巴等着尝鲜呢!” 姜篱点点头,走向衣架穿官袍,“肯定少不了尝鲜,哪家里正这么不懂事?” “那可不一样,蓝玉嫂子都说是稀罕货,村民一边种一边吃怎么办?” 姜篱微微一笑,“倒也是,不过种菜呢,咱们肯定没有天天跟土地打交道的村民有经验,而且,这些蔬菜不止能做菜,它还是粮食,咱们得分出去,让村民趁着时节种起来,几个月后咱们市场上就能出来新粮食了,到时候,你就代表商会去签收购合同。” 伺候穿衣的春翘立刻垮下脸来,“小姐,这个基金会主席,奴婢出人义不容辞,可做生意那些事不是奴婢擅长,小姐要不换个人吧,奴婢就只伺候小姐就好了。” 姜篱呵笑,“傻丫头,我身边哪还有人啊?我还得寻摸个账房女先生呢。” 第153章 飞鸽传书 春翘还想说什么的,注意力却被袖兜里掉出来的一卷纸条吸引了去,拾起忙道,“小姐,从今早到午时,道长收到好几封飞鸽传书,这五封说是靖王爷寄给小姐的。” 姜篱拿起茶杯正要漱口,一听这话就赶紧放下接过来。 “道长怎么知道……他偷看了?” 春翘摊手无奈点头,“道长一向随性,若是提醒他,她还得骂我,奴婢说不过他。” 姜篱轻舒了一口气,心想道长也不是故意要看,但不看怎么知道是给谁的信,但愿萧铣希不要写什么肉麻的话就好。 缓缓展开纸卷,入眼第一封,长夜思卿难入眠,情丝缠绕到卿前。 姜篱一颗心随之剧烈跳动起来,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给人有点心理准备的。 第二封,金矿你收下,另一半交给陛下。 第三封,小熊村山匪失联,黑龙寨戒严。 第四封,确认孔家老二还活着。 第五封,想我否? 看完这些,姜篱心底是又气又喜,这几件事完全可以一次说完嘛,老是飞鸽子,是鸽子很多吗? 她若是起了坏心思,就想看他带了多少信鸽进山,就这么有去无回的玩法,看他真遇到事时怎么办? 候在一旁的春翘看着她家小姐脸上都是温柔的笑意,跟平日里的她比起来,多了几分女子的娇羞,她是既好奇又不解,小声问,“小姐,王爷写了啥?” 姜篱回过神来,微微垂眸,颊边情不自禁泛起一抹红晕,“无甚紧要,衙门前头没事吧,没事我去书房一趟,你把早餐送去书房即可。” 春翘噗哧一笑,“小姐,现在已经是下午酉时了,该吃点心了。” “这么晚了吗?”姜篱诧异,加快脚步往书房去,“那就来一碗点心加一碗鸡蛋面,我先去给翁大人写折本。” 进了书房,展纸研墨,将昨日爆炸案的进展呈报给翁平耀。 书信末尾一如往常提出要求,需得一位对火药弹坑弹痕深有研究的专业人士前来复核。 有关金矿一事,萧铣希的提议比她所想更为周全。 她先前担忧自己的知识产权,当然,那也并非她的,称作金点子罢了…… 金点子换来的银子要分一半给陛下充盈小金库,她十分不情愿。 但金矿不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本来就是当今天子的矿!! 只不过,若她依着正常流程上报,开发金矿的收入便归入国库了,陛下和她皆无所获,就如同头长疔疮,脚烂指头,两头皆讨不着好。 如今与陛下共同开发金矿,陛下便有闲钱为爱妃们购置好吃好玩的,日后或许还会与她做买卖呢,而她,也能从金矿里抠些边角料,这不就有钱城建了么? 然而要与陛下谈妥此事,只能托萧铣希从中斡旋,这封信,便是写与他的。 六只飞鸽收到,金矿之事还望王爷极力促成,必有重谢!小心为上,打不过便逃! 当真是极为贴合自己的苟且处世的观念,最后因着不会写情诗,就用一个卡通爱心替代了。 不知王爷能否看得明白? 但,管他呢! ------------------------------------- ------------------------------------- 等她将所有的卷宗看完,端着她的下午糕点边吃边走去了衙门后堂。 半道上就听见步虚子跟他养的那几只鸽子过不去,骂它们吃得多拉得多,弄得整个小院子到处都是鸟屎,臭滂滂的。 一说到臭,姜篱嘴角就勾起无奈的弧度,说真的哎,道长再这么不洗澡,全天下就没有比他更臭的存在了。 他就不怕跟敌人交手时,敌人会通过臭味找到他吗? 她靠在院门边,也不敢靠近,怕头上掉白色巧克力。 “大师傅,要不让春翘给您烧个水,你洗洗?” “行行行,赶紧的,把这些臭鸟都拿去洗洗。” 姜篱一直以来,怕伤及道长自尊心都不敢说他臭,光听前半句,她还在高兴道长好说话,没想到原来是要安排这些鸽子去洗澡。 “鸽子不用洗,你洗!”姜篱严肃脸色道。 既然开了口,就不怕得罪道长嘛。 步虚子这会儿才回头看向她,宽袍一甩一甩拒绝道,“贫道洗什么?贫道又不出汗?不洗不洗不洗……” “为啥不洗,不是出汗不出汗,身上又油脂,总会起泥的,难道要留着搓泥丸啊……”姜篱眯了眼,又心虚了,改口道,“不洗你换身衣裳,让春翘给你洗了。” 步虚子瞪起眼,银胡都要气撅上天了,“洗衣裳是个多难的事?不用你们操心,贫道找个山泉下去泡泡,连人带衣一块就洗过了,行了行了,你们甭管我,真是,几十岁还被管着洗澡不洗澡,还是没有在山上自由。” 最后宽袍一收,气哼哼背着手,跑得那叫一个快,“砰”一声摔上门。 姜篱:…… 她就搞不懂,洗个澡有这么难吗? “等着吧,等我手头上有钱了,我就开个浴室澡堂,让你去当掌柜。” 让你日日对着浴盆,看你洗不洗。 一转身,就见着春翘脚步匆匆从长廊下来,看见她,调转方向迎上来,“小姐,沈夫人来了,正跟蓝嫂子在门口说话呢!” “沈姐姐来了,这个时辰?” “沈夫人带着好些夫人来,说是早上出发路上耽搁了时间,就到这会了。” 姜篱想她们上次紧赶慢赶也是半日,哎……交通抓不起来哟,车马慢。 她微微一笑,“她们应该是来做最后考察入股的,去啊,春翘主席,到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哎呀!”春翘一跺脚,双手捂面,紧张到脸颊发烫。 她可以在村民面前表现得落落大方,但在那些贵妇人面前,人家明知道她就是个丫头,是替主子出面,谁也不会听她的嘛。 思及此,她赶紧揽紧姜篱的手臂,前后摇晃,哀求道,“奴婢不行的,还得小姐你去,这一次,就这一次,奴婢在旁边学着。” 姜篱不为难她,迈开脚步往外去,先把呈上的折本叫车马役送去光州府衙。 第154章 来客 一出衙门口,热闹场面扑面而来。 街边停靠着七八辆花色规格不一的马车,引得不少百姓围观,车驾相隔的这头,是沈从慧带来的一众女眷,如春日里的繁华,锦衣华服,花枝招展。 她又看了一眼对面素衣素袍的百姓,才迈下台阶,笑着迎上。 沈从慧今日一身桃色白底罗衫搭配一条黛粉色褶裙,梳着温婉大气的元宝髻,两边插有上下金银错金花宝石钗,既有四品夫人的华贵端庄,又不至于抢了宾客的风头。 姜篱眉眼间是藏不住的高兴,上来先拱手恭敬,“翁夫人大驾光临……” “哎哟,什么翁夫人,你这是拿我打趣呢,拿我也得叫你一声姜大人了!”沈从慧脸上勾起了一抹娇嗔。 她从丫鬟手中提过精致的礼盒,朱唇轻启,声音清越如铃,眉眼含笑。“来,姜大人……” “好好好,慧姐姐。”姜篱笑说着改口。 沈从慧眼底也恢复一贯温和的笑,“这还差不多,我们今日不请自来,没有打扰你吧?来得匆忙没给你带贵重的见面礼,知道你爱喝茶,特意给你带来的太平猴魁。” 姜篱接过礼盒,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妹妹自然是日盼夜盼就盼着姐姐过来。” 财神上门,当然是日盼夜盼。 沈从慧连忙拉着她的手,先给随行而来的夫人们介绍了姜篱。 “来,我给各位夫人介绍一下,这位是石门县的县令姜篱姜大人,也是我们大盛朝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位女县令,是咱们女子楷模,这说明啊,当今圣上开明睿智,咱们女子地位有望提升,将来也能像那些大老爷们一样走入科举当老爷了!” 众夫人们微笑着,向姜篱投来艳羡仰慕的视线,在沈从慧话音落下后,盈盈一拜。 “拜见姜大人!” “太客气了,诸位夫人请起,既是沈姐姐的姐妹,那自然也是本官的姐姐,以后常走动。” 姜篱还没经历过这么正儿八经的介绍场面,面上带着几分不适应,沈从慧看在眼里,忙凑到她耳畔轻声道,“妹妹别介意,这些夫人别看都穿金戴银,掌着家中中馈,可都是守着一亩三分地就罢了,不说咱女子该为自己打算,为自己筹谋,她们不心动!” 这样说姜篱就明白了。 “来来来,我为妹妹介绍认识一下几位夫人。”沈从慧忙又为姜篱引荐,“这位是黄府的黄夫人,这位是白府的白夫人,这位是洪府的洪夫人。” 几位夫人纷纷套近乎,“姜大人,上次您办的美食晚宴上民妇曾有幸与大人见过一面的,那会儿就觉得姜大人非同一般。” “是啊,您的大名如雷贯耳,早就盼着能跟大人认识了。” 姜篱微笑着一一应承过去,都说仰慕她,知晓他,可在姜篱眼里,眼前就是一身绿的夫人,一身红的夫人和一身蓝的夫人,究竟谁是谁,愣是一个没记住。 但夫人们带来的孩子,她倒是记住了,皆是十岁以下的活泼孩童,爱说爱笑,皆因母亲提及今日要来石门县参观甜品工坊,他们馋得很,吃过的忘不了,没吃过的充满期待。 姜篱领着众人进了培训基地,逐一参观了后厨和模拟店铺。 期间还玩了一个小游戏,由各位夫人点餐,看女工们手法娴熟,迅速出餐,也见识了多种小料随意搭配的便利,且四处整洁干净,夫人们瞧着自然放心,毕竟她们也是股东之一,这银子投出去了,总要看个安心嘛。 参观结束后,众人来到庭院里一棵杏花树下开座谈会。 杏花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在这暖阳和煦,微风习习的春日午后,品尝美食。 一旁穿着绿裳的黄夫人,尝了一口甜品后眉梢轻挑,眼中闪过惊喜,赞叹的语气道,“确实很好吃啊,上次翁夫人举办赏花会,民妇身体不适没能赴约,回头听各位夫人提及宴会上的新甜品,心动得不行,这回尝到,果然名不虚传。” 沈从慧与姜篱目光一对,嘴角上扬,见缝插针道,“那是当然,我可以打包票,目前在整个大盛,哪怕是京城里,都没有这样的铺子,若不是姜大人聪慧多智,咱上哪找这么好的生意,做生意就是啥新鲜啥挣钱,而且啊,商会如何运作,基金会里都已经做足了规划,不用各位操心,只管把钱放进来,年前等着分红就行了。” 各位夫人是又吃又听,如今深信不疑且自信满满,纷纷点头应是,还有两位急性子的夫人,银票都攥手上了,恨不得第一个报名。 姜篱笑着给另一桌的几个孩子分发了新品糖果,然后道,“咱们旗舰店里干活的女工,相信夫人都已经了解其背景和生事,其实啊,各位夫人平日里大把的香油钱送去寺庙,还不如支持扶持同胞自力更生,这也是行善积德。” 黄夫人惊诧掩唇,动作夸张道,“姜大人您可别再提寺庙了,如今咱们谁还敢去什么庙里上香祈福啊,姜大人提醒得是,那些寺庙庵堂背后不知多少腌臜交易,还不如把钱放在姜大人手里,怎么说也是保障嘛!” 姜篱笑着摇头,“不是本官这,跟本官没关系,是异父异母的妹妹,这一点希望各位夫人能明白且了解,生意上的事,本官是绝不插手的。” “哦哦哦,瞧我这张嘴。”黄夫人赶紧掌嘴,身边的夫人也打趣着教训她,怎么能乱说话呢! 其实谁不知道啊,朝廷官员不能从商,有娘子的,有管家的,都是叫这些人出面张罗生意,大家心照不宣就得了。 接下来就是愉快的签约入股时间,签名,盖章,留指印,姜篱就过手了将近十万两银票。 这些钱她也只能是看看,得全部交给沈从慧和蓝玉和胡晓蝶一块筹备店铺的采购,装潢等事宜。 第155章 争执 夜幕降临,喧嚣渐去。 沈从慧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府邸,沿着长廊慢行回后院。 她看着家丁抬着两只木箱子跟随在后,紧忙道,“你们甭跟着我了,赶紧将这两只箱子送去库房,李妈妈,去给他们开门,将箱子好生保管。” 随行的李妈妈利落应声,一挥手,带着家丁赶紧去收起办大事的巨款。 贴身丫头豆蔻扶着夫人向前,沈从慧一边走一边吐槽,“这马车坐的,身子快要散架了,明日定要早起锻炼锻炼,以后干活还得忙累呢。” 刚走进后院,却见卧室里灯火通明,沈从慧脚下一顿,意识到什么,赶紧叫豆蔻去沏茶。 整了整发髻和衣衫,扬起笑脸踏入卧室,就看见坐在主位上一脸严肃的翁平耀,笑吟吟道,“夫君今日下衙得早啊!” 翁平耀瞥了她一眼,怒目圆睁,语气愤怒道,“你知我为何这么早回来?你今日做了何等荒唐事,今日我在衙门被多少老爷围着,说你荒唐?” 沈从慧心里本来就有个五六层的猜测,虽然看夫君动怒这心底也还是有些慌乱,但还能撑住,定了定神,笑得更为温柔,装傻道,“当然不知道,咱后宅的妇人也不能管老爷们在外做什么……” “哼!”翁平耀冷哼一声,“你今日带着几位夫人跑到石门县与姜篱签契书,为夫是怎么跟你说,你又是如何保证的,如今呢,自己投钱还不算,还带着其他夫人一块跳坑,成何体统!” 沈从慧微微皱眉,“老爷,为妻做此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基金会里的条条框框也让夫君看过,夫君也说没什么问题啊,篱妹妹头脑聪慧,做事利落,金点子多,这生意想必能做得风生水起。” “荒唐!”翁平耀一甩衣袖, “为夫说的是这件事吗?你投点小钱玩玩也就罢了,怎可带着别家夫人一同胡闹?万一赔了钱,你带着的这些人就会围到我衙门来闹事,要求为夫处理,你的什么篱妹妹桃妹妹的,就会被牵连出那些为官从商之事,咱们就得严查加整顿,牵一发动全身,你说是不是在胡闹?” 沈从慧直视翁平耀愤怒的目光,片刻后,坐向一旁太师椅,语气坚定,“老爷,为妻并非胡闹,这生意大有可为,再者,与几位姐妹也并非只为赚钱,而是想做些实事。” “做实事?”翁平耀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帮忙那些受迫害的妇人?这关你何事?要帮助也是官府负责,当初为夫多次询问姜篱,菩提莲寺带来的影响要不就压下来,不要向公布,她非不同意,若不是有靖…… 总之这丫头太心浮气躁了,为夫能理解她刚做官,嫉恶如仇,想当个女青天为民做主,可这天底下的冤屈是伸不完的,她非不听啊,非得公开! 原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菩提莲寺的勾当,不写公告,如今那些受迫害的妇人现在还在家里伺候公婆,相夫教子,日子过得和乐融融,哪来这么多要救济的妇人呢?她姜篱贪功冒进,一边说正义,一边说会好生处理那些人,最后,就是找上你,叫你们出钱去解决那些人生活问题? 还有,你一介堂堂四品夫人,不在家中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跟着姜篱在外抛头露面,叫别人看着,你让为夫的脸往哪搁?为夫拼命爬到这个位置,不就是为了你和孩子能无忧无虑过日子,你非得给自己找事?” 沈从慧心想,看吧,别管翁平耀在外面是如何被人夸赞年轻有为,清明奉公,一表人才,回到家里,回到后宅,他也还是那个骨子里充满了传统偏见的男人。 冷笑一声,“老爷,不论你是觉得咱们女子是失了妇德也好,还是觉得咱们这生意干不成,害你失了威望也罢,都不能改变咱们这些妇道人家一心干一件事的决心,我们现在是……是……” 篱妹妹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哦! “我们现在是生意场上的命运共同体,以后谁来打砸我们的铺子,阻止我们做生意,抨击我们不守妇道,我们会一同反抗。” 翁平耀闻言,瞪着眼睛好半晌,怒不可遏道,“你真是中邪了你,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是那个姜篱教你的?” 沈从慧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老爷,您口口声声说女子应以夫为天,就该困于后宅,可这世间万物皆在变化,凭何女子就只能困于这一方天地?篱妹妹是什么人,你应该比为妻更清楚吧?京中贵女是吗?她尚且没有靠着家族荫庇挥霍日子,自请到石门那样的山旮旯闯一番事业,又有悲悯之心为女子同胞筹谋,为何我们就只能旁边看着?您说为妻中邪,说我言论大逆不道,可为妻对此心甘如饴,并不觉得哪里不好,甚至更向往篱妹妹说的,女子也能顶半边天啊! 老爷,您常说官场复杂,波诡云谲,咱是妇道人家,那些勾心斗角的阴谋咱应付不了,但做生意,只要有那个头脑,人人可行,为何妇道人家不行?老爷可别忘了,咱沈家在建州那可是数一数二的儒商,没有咱家几代人的努力经营,建州每年出现的天灾,就朝廷那帮贪官,拿什么银子来救助百姓……” “够了!”翁平耀喝断,难以置信这个日夜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拢共跟姜篱就见过两面,这怪腔怪调的样子就学了个十足十,这姜篱……也真是个祸害。 “你跟着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继续这么交往下去,迟早要闯出祸来,届时,你可别哭着来求为夫!” 沈从慧深吸一口气,“为妻不会错的,还会给老爷您事业增光呢!” 仿佛听见了什么世纪大笑话,翁平耀怒极反笑,气得手哆嗦,“增光?为夫还要谢谢夫人了呗?” 看着夫君那吃瘪到拿她都无可奈何的样子,沈从慧是打心底想笑出声来。 当初她没有接触姜篱,没听她说女子应该怎么活之前,心态上认为用嫁妆银钱给夫君填平仕途之路是天经地义之事,可换来的呢,不能说夫君对她就不好吧,但家庭里的主导永远也是夫君,是眼前这位四品大员的指手画脚,如今,轮到他无可奈何的时候,看着是真是解气。 “老爷你放心吧,这门生意只会越来越好,高歌猛进,将来别说那些迂腐的大老爷们会找你要说法,恐怕还会求着你帮忙弄名额呢……” “行了!”翁平耀呼啦一下站起身来,“你简直鬼迷心窍,我告诉你,立刻找姜篱跟那些夫人解除契书,你也……丢几个钱下去就不要管了,老老实实待在家中教导好青儿就行。” 沈从慧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她摆出这副态度,翁平耀也是适应不了,他几次抬手指着她,想要她立刻服个软,可又下不了这个面子,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段时间后,拂袖而去。 豆蔻紧赶慢赶将茶水送到卧室,在门口险些与盛怒的老爷撞个满怀,她诚惶诚恐退道一边,低着头偷偷看着老爷身影离开了院子,才快步来到沈从慧身边。 看着夫人泪水盈眶一脸委屈,豆蔻心急如焚,“夫人,大人……大人知道那事了? 沈从慧用力吸了吸鼻中水气,凄然一笑,“没事,是那些老爷们找他不痛快了,这些男人,思想固化,还不如咱女子通透,随他去,等到咱们生意步入正轨了,赚了钱,他们自然就会闭嘴的。” 第156章 劝学和劝农 衙门后堂,春风微雨,木兰轻垂。 开完晨会,曹詹几人齐聚在此,向姜篱和刘和禀报巡街听来的消息。 “邱和府内涝已退去几日了,如今满城尽是黄泥巴,有县民去看过,据说黄泥堆有一丈高,甚至有民房都被掩埋了,一片狼藉,都等着官府清理。” “哈哈哈……这次是让咱们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前前后后算起来,半个月有了吧,百姓都整出生意经了,每个片区会组织人力到光州府团购食材,那些住户待在这有吃有喝有玩,都不愿意回去了。” “此话差矣,回不去是黄泥还未清理完如何住人,再者,邱和府附近的农田成了一片汪洋,食材短缺,吃饭成了问题,还不如在县里待着。” 姜篱侧头看向一旁布茶的春翘,嘴角含笑,“片区里出来不少热心百姓?” 抿了口茶后,曹德恒点头道,“人数还不少,买粮买米,组织人员清扫大街,处理住户小摩擦,干得可好。” 闻言,姜篱心底升起几分思量,这不就是社区工作者吗?如今县邑一片团结祥和,诞生出一些优秀县民,是该好好表彰一下。 一刻钟后,众人谈笑风声,休息充足,姜篱开始布置后续任务,“老曹,你去召集这些热心者来衙门开个会吧,东南西北中五个片区都不要落下,小詹,你领几名衙役下乡,通知各村里正明早来开会,大雄村不必去了,本官稍后会亲自过去一趟。” 几人领命退下了,姜篱就与刘和说了片区管理模式,代表广大百姓与衙门工作做衔接。 刘和听罢还有些云里雾里的,“管理县邑,向来都是乡绅共治,只是潘达把持这一块,但随着他落马,那些乡绅迟早会赶过来,这边大人又找了其他人,会不会起冲突?” “主簿想岔了,社工是为百姓街坊服务,帮忙,替衙门做一些宣传工……要不,一会开会时,主簿一块来听听,顺便替咱们做做会议记录。” 刘和哈哈一笑,“好,属下荣幸之至,属下去操练场看看。” 姜篱点点头,听外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衙役带着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太太走进了后堂。 “刘主簿,大人!”衙役先一步给两位上官请安。 刘和退了两步,看着风尘仆仆,又黑又瘦的衙役,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老七老八?你们回来了,这位是……聂母?” 姜篱赶忙起身走了过去,目光落在衙役身后那位老太太身上,五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黑蓝色布衣长裤,满脸风霜,眼神中透着焦虑与疲惫。 一番介绍和请示后,姜篱吩咐春翘,“春翘,去将这好消息告知道长,让聂大侠来一趟,你再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给聂老太太好生歇息。” “是!” 姜篱感激地看向两位衙役,“出去一趟辛苦了,放你们五日假,回去看看家人,好好休息。” 衙役连忙道谢,一人从细软中拿出出差剩下的银钱,要归还姜篱。 她摆了摆手,叫将这些银子平分给家里的孩子买糖吃。 其实就是打赏他们的辛苦费,衙役推却了几次无果也就收下,先回家休息去了。 日头渐高,通知来衙门开会的热心百姓齐聚操练场,讨论着县令让他们来是好事坏事,喧闹声不绝于耳。 “我感觉是好事,肯定是咱们有序安排,大人觉得咱有能力,准备提拔咱们呢!”一位膀大腰圆的胖婶子嗑着瓜子笑道。 “哎哟,瞧你这话说的就没文化,提拔咱们做什么啊?我觉得,肯定是咱们家家户户门口贴的小广告的问题,不许咱们私下接活吧!”另一边的汉子反驳道。 “甭管好事坏事,这么大张旗鼓叫咱们来,总不能对咱乱来吧,听听大人说啥,咱跟着附和就是了。” 现场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如集市。 衙役先一步到位,立起肃静牌,现场才慢慢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盯着长廊。 姜篱轻提袍角,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落座主位,看刘和坐下后,微笑朗声道,“让各位久等了,听说各位在这段时日民宿运作期间舍小家为大家,解决了不少生活所需,本官代表衙门对各位表示感谢,家中可还有小片地能腾出种菜的啊?” 众人听着,纷纷摇头,有胆大地回禀道,“大人,庭前屋后原本是有小快地种些小菜的,这不是做民宿都挖掉了改种花花草草了,大人,容草民瞎问一句,是不是衙门要给咱们发地啊?” “不不不,”姜篱赶紧拒绝,差点就被瞎问的百姓带节奏了。 “本官呢这儿有些新粮种,各位若感兴趣,一会儿可以带几株回去,就当衙门奖励各位这段时间的辛苦。” “都是咱们自发愿意做的,不辛苦,大人,新粮种咱就不要了,若是有什么花种树苗的,草民可以领一些回去。”有汉子扯着嗓子道。 他一说完,旁边的妇人就急了,连忙道,“咱们要,只要是大人给的,咱都要。” 刘和扭头,与姜篱小声道,“不要的,都是一心扑在民宿上了,如今就指望着这个挣钱,家家户户都想着把家装潢得更美更漂亮。” 姜篱点点头,“妇人还是比较踏实,小菜嘛,有总比没有好,一会弄不好就要说邱和府内涝的事了。” 果不其然,姜篱话音未落,有老者提起了这心头大事,“大人,你别怪老朽胆大包天,有件事老朽心下没底,这邱和府的内涝已经退却了,如今商队百姓陆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再过几日,县里的民宿基本就空出来了,接下来,咱们该做些啥赚钱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是啊,大人,你给草民们出出主意吧,大家都听你的。” “对,以大人马首是瞻!” 刘和站起身来,扬声安抚道,“诸位莫急,今日大人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有事商量,衙门决定在东南西北中五个民宅片区成立一个社区工作点,首先考虑在座各位能来做这个社工, 有人就要问了,社工是干什么的?其实就像大家为民宿能正常运作主动负责采购协调等事宜,到了社区呢,事务就多一些,比如维护邻里和睦,照顾老人弱者,解决纠纷,并协助县衙处理一些杂务,每日工作也不算轻松,需要一点耐心热心才能胜任,大伙商量商量,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姜篱听着刘和的解释,不禁挑了挑眉,之前还说不甚了解,这会儿的功夫就词对意畅,融会贯通了,果然,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一生都在做阅读理解。 留给大伙讨论的时间,叽叽喳喳嘀嘀咕咕好不热闹。 片刻后,有后生站起来,抱拳问,“大人,既然都干这么多活了,草民有啥好处吗?发不发工钱啊?” 一句话惹得大伙哈哈大笑,都笑话年轻后生关心的只是钱,但其实,谁都有方面的猜想,只是没人家胆大敢说而已。 姜篱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只是,咱石门县这个情况,能开的工钱不多,一个月四十文吧。” 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半晌后,姜篱提高声量道,“如果谁对此不感兴趣的,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本官比较忙,这事希望这两日就能促成,当然,也不是强制性要各位干活,不适应想离开的绝不阻挠,本官说说具体安排。” 此言一出,喧闹的现场渐渐变得专注而有序。 “社区的工作事情不大,但非常的琐碎繁杂,其宗旨是为了建设县邑,让家乡更加美好,邻里更加友爱和谐,街区卫生干净,除此之外,衙门初期给各个社区拟定一些主要事务,完成一项接着下一项,眼下的主要事务是劝学和劝农。 劝学这一块,家里有适龄儿童到了上学年纪,无论男女都得送去幼儿园读书认字,不需要家里出束修费用,但必须让孩子们有学习的时间,更不可以以家务活干不完为由阻止女孩学习认字,完成这件事,就得各位建档勤查,一对多少制定好目标,一旦有屡教不改者上报衙门。” 众人面面相觑一番,还有不要束修就能读的书啊?这样劝学有多难啊? 一点也不难啊! 看着众人一脸轻松应对的态度,姜篱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道,“还有县民,男女老少,只要是不识字的,每日晚酉时四刻都去上成年学堂,争取在明年今日,石门县民集体摆脱文盲这个标签!” “啊?”众人傻眼,这意思,在座的七八成都得去,大晚上的风雨无阻? 刘和闻言,以拳抵唇笑咳出声,大人说话就喜欢先给糖再放炮。 “可是大人,咱们都一把年纪了,还得去上学,传出去不得笑掉别人大牙啊?” “是啊,咱也不指望考功名,咱这样过得也挺好的,就不用折腾了吧!” 姜篱笑道,“这么说吧,今日这个会议,是有刘大人做现场记录,以后就是你们自个带着纸笔来开会,会议内容若有记不住的,工作如何展开?考功名与认字是两码事,会认字,去州府做工就能找待遇好的,不认字就只能做些力气活……识字的好处太多太多,不需要本官多赘述,下一个就是劝农, 家里有亲戚籍贯隶属石门县,有种有地有田,可以到衙门来领取新粮种,新粮种目前只属于试种的范围,成不成不敢保证,但需要有人来料理,愿意付出精力不图回报者,每人负责十户人家种植,月底之前把名额报上来。” 在座诸位对姜篱为人不甚了解,也不知道大人说这话是真是假,但一县父母官,怎么会欺骗她的县民呢,说了不一定种的出那就是种不出的,这…… 还得一人负责说服十户人家同意,还得劝全家去认字,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琐事,一个月给四十文的工钱,这…… “最后再重申一点,做什么事都不能出现强迫县民服从的情况,做不到的现在就退出,一旦让本官知道你们滥用职权决不轻饶。” 这…… 现场那些大老爷们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不让强迫这个事就很难定义啊,他们有些人长相就跟强迫人的模样,有些声量大得说话跟人吵架一样,他们干不来! 片刻后,有妇人站起身道,“大人,民妇愿意试试。” 有了第一个响应的,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表忠心。 姜篱见状,心中稍安,“衙门会做相应的支持培训,让大家能更好完成工作,以后此事就由刘大人负责,拟定工作要求和流程,大家回去好好考虑,愿意做这社工的,明早到衙门报名,散会吧!” 县民们纷纷起身告辞,三三两两凑在一块,考虑着要不要做这个社工? 无非两个问题,一是给的钱太少,四十文而已,若是民宿能长长久久的开,一两天的住宿费就不止四十文了,替衙门卖命,从早忙到晚才赚这么点,划不来啊! 另一批人则认为钱多少不算事,替衙门办事,图的是能跟衙门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能帮上什么忙就能发财,远得不说,就说给子女说亲,自个家里有人替衙门办事,对方还不得抢着要啊? 这两批人里,就是大老爷们不大愿意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妇人倒是跃跃欲试。 第157章 木头工坊负责人 开完会,姜篱和刘和相伴往前堂去,听刘和对会上提到的几件事发表看法。 ,比如在哪租房做办公房,人员需不需要像衙役那样穿上差服,全县县民上学堂要如何安排教书先生和课堂。 “下官认为,这办公房可以在巷弄里住一个小屋子,平日里大伙办公开会,百姓有事寻过去也方便,烧些水歇歇脚也不错。” 姜篱笑着点头,“甚好。” 刘和心下一喜,激动道,“为了便于区分,社工可以带个红袖章或红帽子。” 姜篱莞尔,“红袖章和红背心都行,回头再找隔壁女工帮忙绣上哪儿哪儿片区社工人员几个字。” 刘和干嘛用笔记下。 姜篱看着他边走边书写,字迹都没有一丝潦草,打心底佩服。 “对了,还有劝学一事,全民上学堂,大人你这突然提出来,司学那边也没人接洽,回头属下过去通知吧,顺便再看看学堂附近哪儿有何事的屋子……” “不用啊,就咱们盖好的幼儿园嘛,白天让孩子们进去读书,晚上就让成年人去。” 刘和一琢磨,如此也不失为个好办法,“那行,属下就去寻几个教书先生或者落第学子,只教认字就不用聘请名师了,让那些学子教也不错。” 姜篱眉眼弯弯,“咱也请不起名师,都是义务教学,名师才不来。” 刘和思忖片刻道,“那就找学子吧,就跟他们说,咱提供一个住宿,也可以开放学堂里的书阁让他们随便阅览,应该没几人不愿意的。” 看姜篱点了点头,刘和便拜下了。 等刘和离开之后,春翘跟上来,小声问姜篱,“小姐,为何开放书阁对学子诱惑这么大?” 姜篱顺手摘下一朵路边的木兰花,凑到鼻翼下嗅了嗅,花香怡人。 “因为很多贫困学子买不起书,更买不到大家之作,朝廷虽然开放科举,可又有几个寒门学子能平步青云,当官的依旧是那些世家大族子弟,原因就在于,好书孤本都在那些世家大族家中珍藏着,一般的学子如何见得着?天天说自己要靠读书改命,若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也不用来了。” “哦,难怪呢,大盛朝除了武将之外,那些文官来来去去就那些家族出来的子弟,那这样,势力岂不是越来越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篱突然顿住脚,是啊,这不成南北朝吗,世家势力越来越大,陛下真的一点也看不见吗? “聂大娘的屋子收拾好了?” 春翘乖巧点头,“嗯,都安置妥当了,道长出门去找聂大侠,不知现在回来了没?” 姜篱索性转了个方向,去看看聂大娘,客房就暗自在西苑,和道长做了对门。 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出女子啜泣声,她停下了脚步,带着母子二人把家常话唠完,情绪稍缓,才敲响了房门。 来开门的是许久不见的聂丰,见着门口站着县令大人,忙拱手恭敬道,“大人,劳你费心了,衙役一路上将母亲照顾得很好,聂某在此多谢大人。” 说着就要下跪,被姜篱制止了,“不必跪,你母亲看着呢,只要聂大侠不忘答应过本官之事就成。” 说的是他答应了姜篱改邪归正,愿意戴上脚镣做劳役之事。 聂丰如下定决心般面容肃然,没有下跪,但仍旧躬身道,“江湖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人要罪民去哪,罪民绝无二话。” 姜篱勾了勾唇角,“那就好,本官看看你母亲。” 说罢,一甩袍裾,跨进屋中。 聂大娘也休整有小半会儿了,从儿子嘴里也打听了关于女县令的事,真是人活得够久就能见着不少新鲜事,如今朝廷都能有女县令了,这得多优秀的女儿家才能坐上这个位置啊,真不敢想象 ! 再一听说,儿子居然行刺过女县令,她是捶胸顿足恨不得打死这不孝不义之人,故而这会儿看见姜篱,聂老娘是惭愧不已,眼中泪光闪动,颤巍巍站起身,不管不顾就要替儿子跪下。 “别别别,聂大娘,用不着行此大礼。”姜篱赶忙扶住老人,好言好语将聂大娘扶到椅边坐下。 “大人,小儿愚昧,竟对大人做出那些蠢事来,而大人您宰相肚中种白菜,不与那傻儿计较,老身再次代他向你请罪了……” “千万别这么说,英雄也有气短时,谁都有困境,没发生什么实质的坏事就成。” 聂母含泪点点头,随即又抡起拳头砸向身边儿子,“叫你不听话。” 聂丰愚孝,对母亲那半点伤害力都没有的圈雨是来者不拒,任由其发泄个够。 姜篱在旁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可怜她与原主,哪个时空都已感受不到来自父母纯粹的爱了。 屋外鸽子“咕咕”叫,拉回她飘远的神思。 “聂大侠,有件要事需要你帮帮忙……” 聂丰还未说话呢,一旁聂母就赶紧扯起他的衣袖,帮他答应,“大人你别说帮忙,就命令他去,他不去,老身替你揍他。” 聂丰尴尬一笑,站出来,拱手道,“姜大人尽管吩咐。” 姜篱微微颔首,“本官想在城外某处开个木头工坊,择址想选在山里,最好是靠近县城西北,本官身边难找能窝在山中任劳任怨的管事,想请你去做这个大掌柜,当然,对外就说是你自个的工坊。” 聂丰爽快应了,“只要大人信得过聂某,某自当义不容辞。” “那行,那你送本官出去。”姜篱说罢已经起身。 聂丰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在聂母使劲向他示意快去快去的手势下,跟着姜篱出了门。 月亮门外,几株杏花开得正艳,粉嫩的花瓣随风飘落,俏皮地沾在姜篱的官袍上。 “聂大侠,木头工坊是为了配合朝廷剿匪之用,终有一日,会有山匪寻来订购木材舢板,故而工坊老板不能太弱,一见山匪就腿软可不行,也不能是衙役假扮,毕竟山匪也不蠢,本官思来想去,聂大侠是最好的人选,你有江湖人的豪爽洒脱,身手也好,这个木头工坊交给你,你的江湖身份和做派可迷惑山匪,助我朝廷成事,就算是将功补过了。” 聂丰神色一正,抱腕低声承诺,“是,大人尽管将此事交给罪民,此事若无功而返,罪民甘愿受罚。” 姜篱点点头,音量放得极轻极低地嘱咐道,“工坊务必抓紧筹备,除了银钱,招募伐木等所有事都得你一人去负责,你还得设法在舢板上挖坑埋入磷粉,余下便是与山匪周旋,获取他们的信任,买走那些木材。” 聂丰思忖了片刻,“可需要罪民主动去接近山匪?” 姜篱迟疑一瞬,“聂大侠自行决定吧,确保自身安危。” 聂丰拍了拍胸脯,表示他会小心行事。 第158章 大雄村猫腻 吃过午饭,姜篱驾骑自己的小矮马赶往大雄村。 高大骏马她已经谢谢了,矮马速度不快不慢,也能惊起几只飞鸟,但跳车逃命不至于摔断腿不是? 乡间小道重复的风景匆匆后行,三刻钟后到达大雄村。 村口几个孩童依旧在扔沙包,姜篱和曹德恒对视一眼,有一种衰运还没有过去的错觉。 随后听见村民的欢呼声,一路欢呼一路往村居密集处跑去,“县令大人来啦,县令大人来村里了!” 男女老手闻讯纷纷放下手中活计,笑眯眯迎了出来,热情地邀请县令到家中坐坐。 姜篱翻身下马,微笑与村民打招呼,一边寒暄一边往莫阿奇家去。 簇拥在身边的村民,里正最是积极热情,欲为大人引路。 姜篱记得他,周家辈份最高的长者,也是周老汉的兄长,上次领玉米和辣椒粮种他也在列,便让他先带路去看看蔬菜长势如何?! 瞬间,周里正脑门上的汗湍急地往下流,面上应着,但表情和说话都变得模样,明显慌张支吾,“大人,这边请。” 姜篱收了笑容,面沉如水地点了点头,随即就看见围拢在身边的村民不时跑开一个,不时又跑走一个。 看他们去的方向,都是从民居之间通道绕出去,抄的都是近路吧,而周里正带着她,就慢慢在主道上绕来绕去,前往田间。 “莫阿奇最近在做什么?” “哦,倒腾他家那点烂禾苗,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稻种,当宝似的,为了种那些禾苗,之前种下的禾苗都送人了,跟中邪了一样。” 姜篱淡淡一笑,也许,为国为民埋头苦干的人总是会被当做异类看待的吧。 到了地头,里正就指着远处一小片菜园子道,“大人您看,那玉米长得甚好,的确是不挑地粗得很,长势也快,都有小腿那么长了,真是一天一个样。” 说起植物长势好,周里正脸上满满的喜悦。 姜篱听到的,就是他什么也没说。 “里正,你应该还记得上次去衙门开会,本官强调的那些事吧?” “记得记得,”周里正点头如捣蒜,扭头指着其中一位后生道,“赶紧去把你三婶叫来,大人要问话。” “是是是,大人稍候。” 姜篱就静静地看他们表演。 不多时,村民就领着一名壮妇赶来,一通琐碎的拜见后,姜篱询问道,“你姓什么啊?” “民妇夫家姓周。”妇人说罢,眼神慌乱地瞟了一眼周里正。 周里正为了避嫌,哪能看她,只给了个后脑勺。 “家里条件如何啊?”姜篱如是问道。 妇人没开口,那跑腿的后生急忙道,“条件那个惨哦,我三叔几年前就不行了,家里七八个孩子嗷嗷待哺,都得我三婶操持,三婶是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们喂养大,吃了上顿没下顿……” 噗哧,噗哧…… 旁边有村民笑了起来,那三婶也是很不高兴,一巴掌打在后生什么,“什么一把屎一把尿喂养大,怎么说话呢?你才吃屎大的呢。” 后生才反应过来,尴尬一笑,“不是三婶,我这就是话赶话,说溜嘴了嘛,你看你看急上了。” 周三婶她能不急吗,被后生提溜来,也不说什么事,上来就说她老伴不行了,也是她老伴腿脚老风湿,平日里瞧着就弱些,她就不计较了,但是诋毁她的孩子们,还是当着大官的面,她不要面子的嘛,做娘怎么受得了这个。 姜篱温声说道,“不容易啊,八个孩子都养活了?” 呃…… 众人集体失声。 妇人腼腆一笑,“那是当然了,能生就能养……” “哦,”姜篱呵笑一声,“这么说来,婶子家庭殷实啊……” “哎哟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咱这村里人哪来的家庭殷实啊,只是有粮有米省吃俭用把几个孩子拉扯大罢了。” 姜篱看向她,目光犀利突然道,“那片玉米是你的吗?” 妇人神色见闪过一丝慌乱,却强自镇定道,“是……是分给我家的。” 姜篱朝她逼近一步,“当真?” 看着大人神情如霜,身后衙役手顶刀鞘,妇人身子一颤,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周里正心下一惊,正要帮周三婶接话,却听大人冷声道,“给你们最后的机会如实说来,是与不是?” 周里正背后冷汗涔涔直淌,“大人……是,是草民家那不懂事的婆娘……好面子就……就……” 姜篱怒目而视,厉声道,“你们都拿本官是三岁孩童好糊弄是吗?知道本官偏帮女子,就把责任推给媳妇,你媳妇面子真大,比本官面子都大!” 周里正脸色苍白,还在强辩,“大,大人,冤枉啊,大雄村里基本都是姓周的,但并非姓周都都都是草民亲戚,这周老三都是出了五服的村民了,玉米的的确确是按规定分配的。” “什么规定啊?”旁边有村民嘴比脑子快。 此言一出,周里正就知道在劫难逃了,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村民当然不知道什么规定,为了让自家亲戚拿到粮种,他压根就没在村里提大人说的扶持困难户的事。 姜篱玩味一笑,看向那村妇,“你不知这粮种领回来,衙门都交代过里正什么事吗?” 村妇颤抖声道,“没……听说过啊,这些不是里正自己买的吗?” 周里正见势不妙,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啊,是草民猪油蒙了心……” 姜篱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声音清冷,“周老汉家养出那样的孙儿,本官本以为是个别情况,看来你们这兄弟间,为人处事都有问题,本官的话不当事,要你这个里正来干嘛?” 周里正哆哆嗦嗦,“大,大人……” 望着远处绿野,想着一方土地风清气正,又想着自己说过的哪里有问题就整顿哪里,姜篱深吸一口气,“今日若不严惩,往后村里就没有规矩可言,更别提杀鸡儆猴,村里重新选里正吧,今晚选出,明日来县衙开会。” 村民唯唯诺诺连连称是,看见大人领队走远,纷纷往散开往家中跑,天大的好事啊,要重新选里正了,还不得赶紧叫上自家男丁去抢占头筹。 现场只留下一人跪在地上懊悔不已。 待行至那片稻田,姜篱一眼便瞧见了莫阿奇的身影。 满身泥土,发丝凌乱,那脸上更是沾着不少污渍,弓着腰,拿着纸笔,心无旁骛,记录着禾苗的生长情况。 放眼看去,田边还盖了一个简陋的草棚,几根竹竿支起框架,屋顶铺着稻草,屋里一张木桌摆放着油灯和茶壶,对面是一张竹木单人床,漏着棉絮的被褥随意卷成一团堆放在旁。 姜篱皱了皱眉,这是住在田里了? 她正要唤莫阿奇,不远处的田基上走来一人,是莫阿奇娘子莫林氏。 莫林氏显然也是奔着她来了,手里挎着个小篮子,疾步跑来。 第159章 走到哪整顿到哪 “大人……” 姜篱朝她压了压手,示意她不用声张,莫阿奇过于认真,她也不好意思打扰了他的工作。 莫林氏连连点头,将姜篱请入了旁边的草棚里。 “大人,一路过来辛苦了,喝碗茶水润润嗓子。”莫林氏一边说,一边从篮子里拿出茶水为姜篱斟满,还有一盘粗面馒头摆上台来。 她在家里听说县令到村里来,猜想姜大人多半是要考察禾苗,就赶紧蒸了一笼馒头,带上一壶茶水赶来田间,方便姜大人歇脚。 姜篱喝了一口茶水,满意地挑了挑眉,“这是用什么茶叶泡的水啊?” “是山楂叶子,都是乡下人喝的茶的,希望大人不要嫌弃。” “不嫌弃,很好喝的。”姜篱微笑道,拉着莫林氏的手让她也坐,“你也坐,本官就是来地里看看,你看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多漂亮,本官还以为,我的稻种会比较难培育,现在看来,咱县的稻谷今年有望爆仓啊。” 莫林氏腼腆笑着,唯唯诺诺地应是,也不敢多说什么。 草棚外,骄阳似火,莫阿奇汗流浃背,却依旧在田间忙碌。 给稻苗浇水、施肥,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对待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累了,他撑着腰活动活动,又继续投入到劳作之中。 姜篱轻蹙眉,不解道,“他一直是这样管理禾苗的吗?从前也是这样?” 若说刚开始他们的到来莫阿奇没注意,但这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居然还没有注意到周围多了人啊? 莫林氏尴尬一笑,绞着手指道,“倒也不是,这不是大人的嘱托,阿奇不敢怠慢。” 姜篱指了指头顶的草棚,“所以他就在地里盖个草棚子,日日夜夜这么守着?” 莫林氏迟疑了好半晌才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前段时日下雨,怕禾苗淹了,这几日天气好了,又怕晒坏了,晚上又怕人来搞破坏,前两日吹大风,不知怎么的,禾苗全倒了,大人给的是新粮种,咱也没种过不知道区别在哪,所故而阿奇就特别上心一些……” 姜篱无奈一笑,“特别上心?你们把禾苗当温室花朵这么养,若不是品种好,恐怕早被你们伺候死了。” 莫林氏脸色涨红,嗫嚅声道,“民妇也是这么跟阿奇说的,可他不听民妇的。” 姜篱淡笑,“你把他叫过来,本官跟他说。” 莫林氏应声,赶紧跑到田基边唤莫阿奇,得知县令来了,莫阿奇才舍得从地里抬头回望,脸上神色,从震惊到欣喜,乐呵呵地赶来参加。 “草民莫阿奇给大人请安,不知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大人恕罪……” 姜篱望着他那朴实黑瘦的一张脸,心中感动如潮涌。 她很感激能遇到如此忠心之人,可就是这样,不能让人拖垮了身体。 她起身走出草棚,来到莫阿奇面前,“现在是何时辰你知道吗?” 莫阿奇下意识抬头看天,支支吾吾道,“下午了……具体何时,草民不知。” 姜篱勾了勾唇角,“那你真是辛苦了,本官可记得你当时很自信地表态,全村稻谷出苗就属你家催发的又多又好,怎么换了稻种,你却连那点自信都没有了?知道你认真负责,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官变相惩罚你呢。” 莫阿奇偷偷看了一眼娘子,“谁说的?大人对我莫阿奇恩重如山……” “欸欸欸,”姜篱急忙打断,“本官就怕你说这个,且把这事取代全部生活,整日就埋首在田里,这不可行啊,家里不管了?” 莫阿奇憨厚一笑,挠着后脑勺,“大人,你别听拙荆胡说,她什么都不懂,大人将稻谷只给了草民,草民诚惶诚恐,那样高产,草民就好奇它究竟如何实现?” “你如何研究说与本官听听。” 莫阿奇脸上闪过一抹兴奋,赶紧爬起身,望田边走,给姜篱介绍,“大人请看,我把这左右两亩田分成四块,左边是没施肥的,右边是勤浇水勤施肥的,还有一小片是我家原本的禾苗,通过三方比对做记录,届时就能看出区别。” 原来是管着几块试验田,事情多也是正常,但日夜守在这,是真没必要。 “辛苦了,等到分秧之后,你要管理记录的稻田更多了,本官找一名胥吏,你也找一个信得过的亲戚朋友来协助你,好好教教他们如何种好这些地。” 莫阿奇夫妇心下一震,满是感动,大人这是心疼他们呢。 “多谢大人。” “甭客气,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衙门找本官。” “是是是,大人,不如去草民家中坐坐,尝尝拙荆的手艺。” 姜篱莞尔,“下次吧,本官会常来的。” 第160章 石雕完工 几日后,石匠上门送货。 巨大的石像放置在兼车相连的木板车上,宛如一艘大船,震撼无比。 县民纷纷围拢过来,偷瞄着油毡布下雕刻的痕迹,交头接耳,惊叹声此起彼伏。 “哎,哥哥。” “哎,兄弟。” “这么大的石像,县令大人要做何用啊?” “想必是有大用处,咱们县令啊,总有新奇的想法。” 一旁的婶子插话道,“可不是嘛,姜县令一直都为咱们谋福祉,这石像定有深意,就是不知往哪放啊?是不是要摆在城中央啊?” 有后生双手拢袖靠过来,满脸兴奋地说道,“咱可不兴这个,要拜佛去寺庙,要拜神去道观,放在城中央,不怕大风刮倒了砸着人?” 老头捏胡子的动作一顿,像看傻子一样盯着后生,“都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什么样的大风能把这座石像刮倒?决计是有妖怪来了,你还是赶紧去成人学堂好好念几年书吧。” 那后生不屑道,“嘴上有毛办事就牢吗?什么叫有妖怪?没看见社工都在墙上写字了,不要怪力乱神,这世界上没鬼神之说,你也去成人幼儿园好好念念书吧!” 劝学的事,在县邑都沸沸扬扬的传了好几天了,白天是孩子,晚上是大人,刚开始不愿意去的,都是社工们追在屁股后头撵着去,因为都是用的幼儿园学堂,就有好诙谐的村民把晚上的成人学堂调侃成成人幼儿园。 这些老头子是最反感的了,他们都成爷了,一说到念书认字,还得降辈份,真是活久见!! 故而这后生说话,是半点面子没留的,二人哼哼唧唧地大眼瞪小眼一阵后,甩手走人了。 姜篱得讯,从衙门里赶出来。 远远瞧见大石像,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一抹惊喜之色在她的脸上绽放。 她快步出了衙门口,绕着石像来回转,脚步带着几分轻盈,目光紧紧锁在巨大的石像上,忍不住轻呼出声,“好,这石像果然气势非凡!” 石匠师傅跟随在侧,听着县令的夸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大人满意就好!” 真的太难了,自从接了大人的生意,他就没过一天开心的日子,从画图开始就感觉自己小命要玩完,好在最后有个包子师傅解了他的困才能开始动工。 之后就是日日夜夜跟大石像较劲,这辈子第一次做这么大的生意,就怕哪儿出了问题不够赔的。 正说着呢,包子铺店家闻讯也赶了来,一路见着熟面孔就与人炫耀,“知不知道石像雕的是啥?” 别人摇头,“都盖着布呢!” “是我的杰作,我画的剑狮,我画的。” “你画的?真的假的?石像师傅自个不会画?” “他就是不会嘛,还得是我,大人说了,以后谁家想做石敢当剑狮就找我画图,我收你们八折的优惠价啊!”包子铺店家这会是真飘,说着说着就飘走了。 “检查一下板车,今日就把这石像运到光州府去。”姜篱对着曹德恒和石匠说道。 二人听命行事,一切无虞之后,将石像运往州府,一路上百姓见之纷纷驻足观望,议论纷纷。 蓝玉先一步去翁府找沈从慧汇报此事。 沈从慧听罢,是又兴奋又紧张,“篱妹妹呢,她有空吗?” 蓝玉恭敬道,“大人来不了,县衙里好些工作抽不开身,但请道长算了日子,今日就是个竖石像的好日子,只能恳求翁夫人主持大局。” “这样啊,那本夫人去一趟,指挥他们先把石像立起来。”沈从慧说罢进了内室,换了一身方便干活的衣裳,淡青的素衫,用缚膊将宽袖衣袍收拢,戴上布巾前往太白街。 在等待石像到来的时间里,有消息灵通的夫人也赶过来看热闹,瞧见旗舰店装潢接近完工,店内布置得井井有条,很是欢欣憧憬。 “民妇负责的西街两家铺子也收拾好了,就等着那些定制的灶具弄完。” “民妇那头的进度也差不多,我找的灶具师傅让我排队来着,我想着应该都是咱们这几位夫人扎堆了,也没跟他计较,等就等着吧。” 闻言,沈从慧向四周看了看,眉心微蹙,“今日怎么没见黄夫人?这么大的事她没收到信?” 平日她们四人基本焦不离孟,住得也不远,怎么还不见黄夫人过来? 蓝夫人脸色微变,迟疑了片刻,以帕掩唇,凑近沈从慧耳畔,小声道,“黄老爷前两日要给爱妾买东珠头面找黄夫人拿钱,黄夫人没给,黄老爷生气,逼着黄夫人去石门县找姜大人退股……黄夫人没答应,被禁足了!” 沈从慧眼底闪过一抹惊愕,就他家从不过问的钱财的翁平耀都对这事有意见,看来其他夫人或多或少都遇着家主问话了吧! “黄夫人是不乐意给小妾花钱还是投了大份额,手头紧了?” 蓝夫人轻轻摇了摇头,“民妇觉得不像没有的,黄夫人一向不爱攀比,这充大头把家里所有银钱都做生意的情况不大,估计还是家里那些污糟事吧。” 沈从慧点点头,“那你们回家之后可有被为难啊?” 蓝夫人淡笑,“夫人放心,民妇用的是自己的嫁妆。” “民妇是找娘家借的。”白夫人笑道。 沈从慧轻叹一声,虽然如此,但很显然,其他夫人还是做不了家中银钱的主,答应入股,多半也为了卖她沈从慧这个面子罢。 “来了来了,车子来了,那上面放的就是石像吧?好大啊……”蓝夫人惊喜的说话声传来。 沈从慧抬头看去,不由得讶异,百姓簇拥中,兼车长龙浩浩荡荡。 几家人情不自禁地凑了上去,微张着嘴看着长车路过。 “这也太壮观,这不得有十几米高啊,比望江路还高了吧?” “我看将来这儿要成百姓指路的新地标了,有人问,我要去哪怎么走啊,百姓就说,看见那个大石像没,到那往哪儿哪儿走。”白夫人都能设计台词了。 “是是是,肯定是这样的,没事还得来看看,将来这片,车马湍急啊,肯定会比码头更热闹!” 两位夫人兴奋地议论着。 沈从慧的眼睛恨不得黏在石像上了,都知道要造势,也只有姜篱每次出手令人惊叹啊。 木板车徐徐在旗舰店门口停了下来。 蓝玉上前,向各位夫人福身请安后,再向沈从慧请示道,“翁夫人,接下来要如何安排,你尽管吩咐。” 沈从慧微笑着点点头,叫来李妈妈,“找的工人都到齐了吗?” “李管家还未回,还需等待片刻,家丁已经到位了,可以先结绳揭布。” “行,就将前面的功夫做完,不要耽误了吉日。” 李妈妈领命去安排家丁干活了,看热闹的百姓还不少,人声杂沓,后掩前遮,还得费一番劲叫人流散开去。 就在这时,突然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挤开人群走了过来,大声叫嚷着,“姜大人可在?” “姜大人出来说话,骗我黄家银钱,这事,你得给本人个交代……” 几位夫人一见那架势,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躲到了沈从慧身后去。 家丁们扯破了嗓子,喊三喊四让百姓安静避让都没这一声声的质问来得有效。 瞬间安静下来,注意力转向路边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来。 “啥啥啥,我没听错吧,那伙人说的是什么大人骗钱?” “是啊,怎么回事,是这竖起大石像的店家吗?原来是骗子啊?” “哎哟,骗子如今都这么高调啊,正这么大的动静,没一文钱是自己的?” 百姓一议论,话风就偏到西伯利亚去了。 沈从慧脸色一沉,百姓听了只言片语就乱传话了,传着传着就成真了,店铺都还没新张呢,这么搞可不行。 她急忙站出人群,斥责道,“谁啊在这胡言乱语?姜大人也是你们可以随便挂嘴上污蔑的?” 那群恶家丁身后,缓缓走出来几人,有的满脸横肉,有的黄皮寡瘦,都一样衣着鲜亮,气势跋扈。 沈从慧身后的夫人们见着,下意识用扇巾遮面,低声惨呼,“糟了,是咱家老爷。” “也有我家老爷,这是什么情况?” 沈从慧认出了为首那瘦子,黄老爷嘛,所以这些人是听说石门县运来了石像,以为姜篱在此,才来找晦气的? “黄老爷和几位老爷这兴师动众的架势,当街大呼小叫,是不把我家相公放眼里了?”沈从慧面色平静,先发制人道。 黄老爷拢目光一瞧,脸色顿时就变了,没想到沈从慧,一个官家太太也会为了这种事抛头颅露脸,与身边人互相对视一眼,收敛了凶横的气势,抱腕拱手,“这不是翁夫人嘛,黄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翁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 沈从慧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摆摆手质问道,“方才听你们的人说什么,要找什么姜大人算账?大街上这么多百姓听着,你们得把话说清楚,想在光州府地盘上干什么?” 黄老爷眸光一转,扭头瞪起眼来,反手就给了身边家丁一巴掌,“瞎了你们狗眼了,当着翁夫人的面瞎嚷嚷什么?” 论这些老爷怕谁,那是怕皇帝怕将军怕太守怕知府,都不可能怕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 故而他们才敢来这儿闹事,逼迫那姓姜的将他们那些不长脑子的媳妇投资的契约撕毁,退钱。 但有翁夫人挡在前面,他们多少都要顾忌着翁大人的官威,可不敢目中无人啊。 教训完家丁,黄老爷才对着沈从慧,笑得一脸和气,“夫人误会了,这几个饭桶要找的是叫姜大仁的赌徒,不是夫人认识的姜大人,不是不是。” 沈从慧冷笑,“你也知道姜大人?确定不是石门县县令姜大人?” 蓝老爷白老爷们也附和道,“不是不是不是,只是人有重名,咱们要找的是个江湖骗子,一个老刺头,绝不是姜县令,姜县令是朝廷命官啊,就是个草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姜县令大呼小叫!” “噫~~~”看戏的百姓一阵嘘声,这些土豪乡绅何时这么怂过。 沈从慧也不禁在心中鄙夷,就你们这样的还以为人多势众就能吓唬到我篱妹妹,篱妹妹是没空来,真在这,凭她一张嘴,就能怼得你们抱头怀疑人生! 她淡笑道,“那就好,千千万万不能让百姓误会啊,若是有百姓传姜县令闲话,就是你们今日处事不当造成的后果,届时,可别怪我家相公治你们一个藐视朝廷之罪啊!!” “不敢不敢!”几位老爷现在就是生吞苍蝇也得吞了不是。 随即就叫家丁给百姓说明,他们找的不是姜县令。 家丁拿着棍棒呼喝起来,下一秒就被老爷一脚一个,马上改恐吓为哀求,抱拳拱手笑眯眯,就好像跟百姓说我家办喜事那样高兴又和气,求百姓莫要私下乱揣传出闲话。 第161章 好不热闹 待这些人被百姓嘘声嘘走之后。 沈从慧借势宣传,告知太白街这处商铺下个月要新开一家甜品店,糕点店和酒坊,欢迎百姓在开张那日来讨彩头。 百姓可乐意了,有些热心人士甚至表示愿意帮忙竖石像。 沈从慧婉言谢绝,请百姓帮忙腾出空位方便干活,于是百姓们直觉退至街边两侧。 不多时,管家带着精挑细选的壮硕工人赶到。 这些工人都是从码头请来的装卸工,大块头有的是力气,但明显谁也没想到石像如此巨大,十来人无法胜任,百姓人群中就有人踊跃报名,最后又挑选出二十人的志愿队伍。 众人围着石匠师傅,听他指导,如何绑绳,如何使巧劲,要先将石像从车上卸下来,再转移到指定位置,石座的边缘必须精准停靠,多一分不行少一寸也不行,最后才进入到拉起环节。 石匠师傅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图指挥,别看说得简单,不把步骤烙印在脑海里 ,一旦操作起来,工人还会左右不分呢。 经过专业指导和强行记忆,工人们扭手扭脚,延颈举踵,准备实操。 粗壮的绳索在他们手中穿梭,与石像紧密相连,挑棍上系好麻绳,二人一组,肩挑挑棍站好位置,只等指令下达一同发力。 喧闹的街头安静下来,人人屏息以待。 “各位,竖石像是一项艰巨工程,大家务必注意安全,听从指挥,齐心协力!”沈从慧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在人群中回荡。 工人齐声应和。 李妈妈和管家迅速将沈从慧护送到十米开外,生怕有个万一伤到他家夫人。 “起——” 随着石匠师傅一声号令,工人同时往上起力,黝黑的肌肉紧绷,显出汉子的力量美,青筋虬起,咬牙切齿。 围观的百姓发出不小的惊呼声,石像在轻微晃动之后,有了上升趋势。 沈从慧光听声了,人群之中何种情形看不见,把她急坏了。 环顾四周,发现有家茶楼二层开放着,忙命管家将其包下,领着夫人队伍浩浩荡荡进了茶楼,在临窗的位置观察工人行动。 “动作要一致,跟我喊号子,喊一迈右腿,喊二迈左腿,一二一二……” “一二一二……” 晃晃悠悠,石像缓缓离开板车,调整方向轻提轻放。 人人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幕,看见有些工人步伐乱了,就恨不得自己上去来个力大无穷弄乱反正,可那都是幻想,自个不添乱就算是帮大忙了。 “退后一些……” “往前一些……” “好好好,对上了,落!” “慢慢落,慢慢落……” “轰……” 随着一声沉闷地碰撞声,竖石像的第一个步骤完成了,大汗淋漓的工人们卸下重担,气喘吁吁退到一旁休息。 沈从慧转身欲走,管家匆忙赶来相劝,“夫人要去哪啊?这地方安全……” 沈从慧推开他的手,“给他们送碗茶水解解渴,赶紧把茶庄掌柜叫来,本夫人出钱买水。” 管家悠悠松口气,忙道,“夫人您在此休息便是,这等小事交给老奴去办。” 说罢,也不等主子应允,便让李妈妈照看好夫人,奔下楼去。 不多时,翁夫人的茶水就一碗碗送到了工人手边。 众人稍作休息的时间,石匠正在指挥余下步骤。 这次,要把石像从侧面竖起来,让石座嵌入地基里,再灌以稀泥稳固,四周还得准备牵引索打入固定钉,支撑架等等。 所用辅助工具得先准备在侧,为的一是石像正位后能让工人省些气力,二是出现意外能及时用支撑架缓冲。 烈日当空下,工人们齐聚到石像周围,开始拉起工作。 大多数工人都去了石像右侧,将麻绳如拉纤一般搭在肩上,再次鼓足力气,听从号令“一二一二”往前艰难迈步。 石像缓缓升起,离地而起。 但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基座抵石屡次发生位移,起先只是小幅度移动,随着落在上面的压力越来越大,抵石被弹飞,滚出去一大截。 底座没了支撑点,千钧之重陡然向左侧倾斜。 “哇~!” 百姓惊呼不已,心悬一线。 二楼的女眷队伍吓得纷纷捂住了眼睛,看都不敢看了。 幸好有工人们爆发力强拽着麻绳不让从肩上滑推,同时石匠带人将抵石复位,再增加固定,石像顿在了半空。 茶楼二层,沈从慧双手攥拳,低声喃喃,语气急切,“稳住,稳住!” 目光灼灼盯着现场,不知过去了多久,工人们不断地调整用力方向和力度,汗水浸湿全身和满脸,却也无暇擦拭,随着号令齐心出力,终于让石像稳稳地屹立在了预定的位置上。 “好!好!太棒了!”围观百姓欢呼雀跃道。 沈从慧长舒了一口气,握着两位夫人的手,欣慰笑道,“成功了,真是惊险。” “可不就是,方才险些脱手砸下来啊,看得我心惊肉跳。” 挺立的石像,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与震慑感扑面而来。 抬首仰望,只见雕像高耸入云,如山岳矗立,令人自感渺小。 产生这种感觉,全因剑狮头上的红布还未揭掉,百姓都在翘首以盼揭幕人。 蓝玉这时赶到茶楼来请示,“翁夫人,石像已经固定完毕,还请几位夫人前去揭幕。” “好。”沈从慧微微颔首,众人同行。 街上语笑喧阗,有些人猜是庇护一方平安的神佛,有些人则惊叹雕工精湛,还有人在寻找着揭幕人士。 沈从慧的到来,让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众人一力举荐了沈从慧作为唯一的揭幕人,沈从慧推辞不过,也就大方答应了,神色淡然,步履从容接过长杆。 环顾四周,百姓期待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如此大的场面她还是第一回独自面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乡亲们,今日立起的石像,不仅是未来店铺的吉祥物,更是护佑光州府的祥瑞,经历多少风雨岿然不动,百姓安居乐意,诸事顺遂!” 百姓们纷纷欢呼,“所言极是,我都能看见石壁上若隐若现的敢当两个字,定是能震邪祟的石敢当。” “难怪咯,前些日子邱和府发生内涝,全城百姓被迫离开,无家可归,听说好些穷苦人家都无路可去,咱是得请祥瑞来护佑平安,可不能步邱和府后尘。” “是啊是啊,立石碑可是好事啊,今日真没白出门,将来还能给孙儿说说今日见闻。” 你一言我一语,赞扬之声不绝于耳,又自发在看见沈从慧步上台阶时放低声息。 沈从慧动作利落地用长杆挑开了石像顶部的红布。 随着剑狮庐山真面目显露于人前,现场……突然鸦雀无声。 看石雕体型巨大,震慑而威严,曲线优美灵动又不失力量感,怎么这个石像的脸…… 屁桃脸,大海口,缺牙棒,笑起来像个三岁孩童一般没心没肺的样子,它真的可以震四方?! 沈从慧:…… 愣了好半晌,才回头问蓝玉,“篱妹妹这玩的是哪出啊?” 害她还觉得自己挺聪明,发表了一套官方用词不至于丢了相公身份地位,可是,现在这石敢当瞧着好儿戏啊! 蓝玉尴尬一笑,“我家大人她……她一向不走寻常路的。” 可不就是嘛,大人看不懂,可孩子们却很喜欢,蹦蹦跳跳成群结队跑到石像边上,在剑狮四只胖墩墩的脚边玩起游戏来了。 众人看着这些开心的孩子,眉眼间渐渐浮现愉悦的涟漪,罢了罢了,孩子去寺庙都会被狰狞的脸谱吓哭,难得有他们喜欢的,那便是天地间孕育而生的灵物…… 第162章 夫妻离心 圆月高悬于天幕上。 翁平耀来到后院,今日沈从慧当街露脸还带头立石碑之事让他得知,简直一肚子怒火,踏入房门就要发作。 却见沈从慧坐在桌边,耐心辅导青儿功课,那温柔专注的模样让他一瞬间火气消了大半,孩子稚嫩的脸庞和乖巧的模样又消磨了剩下的一小半。 青儿见着爹爹回来,立刻丢下毛笔,滑下座椅,笑呵呵地展开双臂扑向父亲,“爹爹您回来了。” 翁平耀脸上挤出几分笑容来,将孩子抱在怀中,捏捏青儿水嫩嫩地脸蛋。 “爹爹近几日下衙晚了没看见青儿,跟在娘亲身边可乖啊?” “青儿乖,娘亲说爹爹为国为民,劳心劳力,青儿得快些长大给爹爹分忧。” 翁平耀朗声笑起来,眼角看着沈从慧为他沏茶倒水的举动,眸光柔和下来,“让你大哥来辅助爹爹,青儿和娘亲幸福地陪着爹爹就好。” 青儿歪了歪脑袋,似在思忖,片刻后小大人似地摇头否定道,“大哥以后是要留在家里陪着爹娘的,青儿出去打拼,青儿当大将军,挣钱给爹娘花。” 一句话把夫妻俩逗笑了。 翁平耀偷偷看了眼沈从慧眉眼生花的绝美笑颜,心下一动,牵过娘子的手,与青儿嬉戏片刻后,才让奶娘将青儿带了下去。 孩子一走,室内气氛冷凝下来。 烛光摇曳,翁平耀在短暂的无言后,起身欲走向内室,眼角却见沈从慧比他更快,走在他的前面。 他微微一怔,“阿慧。” 沈从慧停下脚步,仿佛刚刚注意到他的模样,眼带恍然,微微福身,“夫君自便吧,为妻先去休息了,明日还得早起送青儿去学堂!” 这前后态度也太明显了,是冲着他撒气吗? 她冲他撒什么气? 他都还没为了白日那些事兴师问罪呢,她还先摆起脸色了?从前的沈从慧可不会这样的!! 翁平耀难免不想到姜篱,继而又想起那些牝鸡司晨,阴阳颠倒的论调,怒火一点点又爬上心头来。 “你先别急着休息,为夫问你,你今日在街上带头立石碑,让黄老爷几人丢了颜面,你是否考虑过这会对为夫产生何种影响?”翁平耀面沉如水地质问道。 沈从慧坐在梳妆台前,神色平静,只是微微抬眼看着镜中倒映出的那人冷俊的脸,不冷不热的语气道,“有何影响?百姓知道是翁知府为光州城立起的石敢当感激还来不及呢,能有什么影响?” 翁平耀冷哼一声,快步走到沈从慧身后,与镜中人目光对视,“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中相夫教子,整日在外抛头露面,为了生意不顾家庭不管孩子,让我这个四品知府如何自处?” 沈从慧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直视镜中的翁平耀,眼中满是倔强,“我为生意奔波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再说,孩子自有夫子教导,有乳母照顾,家中事务有下人操持,我究竟还要如何相夫教子,像尊菩萨一样整日坐在前厅才算合格?” 翁平耀被她这些强词夺理气得脸色发青,俊逸的五官有一瞬地扭曲,呵斥道,“你可知外面的人如何议论为夫……” “我不知道啊!”沈从慧冷笑道。 “你……” 望着镜中男人铁青的脸色,沈从慧扭头看向一侧,幽幽道,“且他们爱怎么说便怎么说,我问心无愧。” 翁平耀怒不可遏,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你……你何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真的,他若不是知道姜篱是个女子,但凡那人是个男人,他都怀疑沈从慧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多谢夫君记得为妻曾经模样,其实我从未变过,只是从前夫君仕途艰难,我得舍弃一些兴趣爱好,陪着你走到现在,如今……说句不好听的,知府的位置,以夫君的家世实力,也就到这了……再想往上走,几乎不可能,为妻这般做,也是为了给咱家留条后路,故而还请夫君不要阻了自己的路。” 翁平耀喘着粗气,脸色发青,抖着手,指着她,难以置信道,“你什么意思……” 沈从慧轻叹一声,“忠言总是逆耳,良药总是苦口,夫君不爱听但这就是事实,朝廷世家大族把持朝廷,掌控民生田地,哪里容得下,像夫君这样凭靠功名与作为的寒门之子挤进去分杯羹的?” “你疯了吗?自从你与姜篱相识后,你简直……失了一个做妻子的本份,如今居然敢妄议朝廷,顶撞夫君?!”翁平耀额边青筋直蹦,声音在屋内乍响如雷。 沈从慧眼神一冷,“若夫君只有这么两句要提醒我的,为妻记住了。” “好好好,这是你逼我的,”翁平耀愤怒地回来踱步,突然道, “听说你管着光州府里所有店铺装潢的银钱,现在把钱交出来,把那几位老爷投入的银子给他们送回去。” 第163章 妾苦啊 翁平耀怒发冲冠,上前一步逼近沈从慧,咆哮道,“凭什么?凭那些银钱都是各家家主挣来,他们不点头,后宅妇人擅动,签什么协议都不顶用!” “夫君,你可是堂堂四品知府,什么叫协议不管用,那些协议我举证到知府衙门,夫君是要为了那些人罔顾国法,判我们的契书无效吗?你何时开始,已经变成为那些老爷们生意场上的鸡毛蒜皮事服务了?” “放肆——”翁平耀怒不可遏,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作势要动手。 见状,沈从慧下意识紧闭上眼! 然而,等了许久,那一巴掌并未落下。 她试探地睁开眼看去,看翁平耀整张脸涨得通红,目光却冰冷如刀,一时间竟觉得心疼如绞。 她将身子侧过去,避开他的目光。 二人就这么静静地对峙了片刻,翁平耀气愤地一甩衣袖,摔门而去。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她心中升起万分痛楚,她的打算已经全然告诉了翁平耀,她知晓他的脾气,也明白他的那些心思,他愿不愿意停下脚步好好想想她的话,就能知道是谁变了? 不知过去多久,李妈妈端着温水进屋来,看着神不守舍的夫人,暗自叹了口气。 “夫人,方才奴婢看见老爷去了倩姨娘的院子,夫人呐,您和老爷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开的,激怒了老爷,这不是亲手把老爷往姨娘身边送吗,要不,奴婢过去把老爷再请回来……” “他……算了,他爱去哪就去哪吧,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去算账呢。”沈从慧选择了漠视,转身去往帐房。 李妈妈欲言又止,哎…… 该尽的本份已经尽了,主子不愿意直降身份去妾侍院里闹,更不愿意向家主低头,她一个做奴婢的能怎么着? 帐房内,烛光闪烁,沈从慧坐在桌前专注地翻阅账本,手指飞快地拨动算珠,全部心思都在账目上。 ????? 另一边,翁平耀在倩姨娘的屋里依旧怒气未消。 老爷来得突然,把早早就寝的倩姨娘吓得手足无措,赶紧换上一身鲜嫩的粉色裙裳出来迎接。 夜下的一袭粉色,如夜下木兰一般亮眼诱人,衬得她肌肤如雪,一颦一笑间充满了迷人的风致。 “老爷~”她款步上前,声音柔美入骨,带着无尽的讨好,妄图引得老爷正眼。 可翁平耀现在哪来的心情啊,眼睛盯着窗隙,双耳竖的高高的,听着院外的动静,就想看看沈从慧何时能找过来。 倩姨娘站在一旁试探他的反应,结果就是一如往常那般的漫不经心,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失落。 但片刻后,她又自我催眠地鼓了鼓劲,主动坐到老爷身边来,扭了扭腰肢,又靠近几分,让身上的香气幽幽飘散。 “老爷瞧着心情不好,可是衙门上诸事繁琐,妾身可为老爷献舞一曲,给老爷解解闷?” 倩姨娘娇嗔说罢,等了片刻不见老爷有下文,只当是默认了,正欣喜地想要一展舞姿,却听老爷怒道,“何来的心情赏舞,你们女子都是这样吗?被宠爱的有恃无恐,如今都敢跟为夫叫板了,生意而已,还能比家庭更重要?” 谴责时还不停拳击桌面,震得桌上茶盏杯碟发出刺耳的声音。 倩姨娘满心无语,原来又是如此。 妾身愚昧啊,妾身无福,从未被宠爱,如何懂得被宠爱而有恃无恐是什么滋味?平日你夫妻二人恩爱,眼里没我,倒是吵架了,就来我这灌输怨念。 当然,想是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倩姨娘仍旧笑靥如花,温声细语道,“老爷莫气,气坏身子无人替!” 翁平耀皱了皱眉,斜睨着他,“谁替?谁要替本老爷?霸占我阿慧吗?” 倩姨娘无奈抿唇,你既然这么在乎你的阿慧,你方才就别惹夫人生气啊!! “妾身不是这意思,只是希望老爷莫动怒,动怒伤身啊,那……妾身给老爷捏捏肩放松放松吧~” 翁平耀嗯了一声。 倩姨娘迅速舍弃心中杂思,认真投入到为妾的本份里,开始给翁平耀揉肩。 揉了没两下,身体便靠了上来,小手也开始变得不安分。 试探翁平耀反应,并未有出声拒绝,妾姨娘心下一喜,纤纤玉指放肆从男人衣襟处钻入,温柔低声道,“老爷,天色不早了,妾身侍候您安寝吧?!” 翁平耀放下了杯盏,轻轻拍了拍倩姨娘的手臂,“好。” 倩姨娘喜出望外,赶紧去布床,伺候着翁平耀宽衣上床,望着男人俊逸温润的面容,心下悸动,双手发抖,解开床帐,正欲吹灯,却听男人闷闷道,“你去看看夫人,是不是还哭着呢?” “啊?!”倩姨娘懵了一下,“现在?” “嗯,去看看。”翁平耀轻叹一声,若是阿慧哭了那就是后悔方才跟他对着干,他就过去安慰安慰,毕竟娘子的床宽大柔软,睡起来舒服。 “是!”倩姨娘恭敬应声,转身后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都多少年了,当年卖身葬父被翁老太太买回来送给老爷做妾,从十四岁到如今三十岁了,十六年活寡啊,就这么看着等着熬着,从期盼到主动再到心死…… 可为何老天爷要这么对她啊,每次都要在她心死之际又给她希望,转而又将希望扼杀。 据她往日观察,老爷夫人只要闹别扭,夫人就没有不以泪洗面的,老爷又心软地跑回去哄夫人高兴,她的存在,感觉就是给他们助兴的。 所以,她也懒得跑一趟,就在院子里坐了片刻,回去禀报。 “老爷,夫人屋里还亮着灯呢!” 闻言,翁平耀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取下外赏,未留只言片语直奔主院而去。 倩姨娘在老爷离开之后,将小院门锁上了,这对夫妻,打也好闹也好,最好锁死吧,别再来折腾她这个寂寞空虚冷的女人心了! 第164章 老爷失宠了 次日清晨,天光透过窗棂洒在屋里,沈从慧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在帐房里睡着了。 她忙收拾好自己,赶往青儿院子去,恰在此时,睡了一夜书房的翁平耀正好出门,远远见着长廊上那道目不斜视的倩影,看她所在的方向,想到她或许一夜都在帐房里待着,恼怒瞬间涌上心头。 昨夜回到主院,却扑了个空,问了丫鬟才知道沈从慧去了帐房。 三更半夜,明知他去了小妾院里也不来找,居然还有心情去账房算账? 翁平耀本想冲到帐房好好教训这人一顿,但转而一想,她敢如此肆无忌惮,定是自己平日里太过纵容,既然如此,冷上她几日,让她好好冷静一下自己错在哪? 但显然,她的心中,如今就压根就没装着他这个做丈夫的。 沈从慧从前不是这样的啊,哪怕她一直以来在外都有采办一些生意,那出面的时候并不多,都是让信任的下人张罗跑腿,她只管到时间看看账本,赚钱就继续,不赚钱就关张,从不拖泥带水,也很知道生活的重心该放在哪? 她跟姜篱合伙做生意,起初他并不反对,认为也同从前那样,看看账本就完事,哪像如今这样,如被下了蛊,姜篱除了拿出一个合作契书之外还做过什么?任何事都成了沈从慧在亲力亲为,自己投入还不算,还要带着一群妇人搅和。 她们究竟想干什么?倒反天罡,要挣脱世俗束缚吗? 翁平耀真是越想越气,可等他怒冲冲要上去叫住那人时,发现沈从慧早已不见了身影,无奈之下,只能先去往餐厅,准备用过早饭后上衙。 沈从慧在将小儿子送上去往学堂的马车后,转身朝餐厅走去,账本不离手,走到哪看到哪,以至于完全忽略掉了迎面而来的男人。 “你眼里就只有那些生意,这个家你到底还要不要?!”翁平耀再次发难,冲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账本。 沈从慧看着面前官服笔挺的男人,福了福身,“老爷,这是要上衙了?” 翁平耀只当她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完全无视他的愤怒,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从今往后,这个家变成什么样都与你无关!” 说罢,将账本狠狠地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沈从慧只觉得莫名其妙,看着那人身影消失,才叫李妈妈将账本拾起。 他在气什么?是姨娘伺候得不好?但也不能把气撒在她身上啊? 试问哪家做主母的有她这么大方,夫君往别的女人那儿去,可以做到是毫不计较? 这些个男人,既要又要的,真是难伺候!! 翁平耀一口气冲到了府门口,生气叉腰站在门前,始终没有迈开腿跨过门槛。 等了片刻,才问身边小厮,“夫人追来了没有?” “呃……”小厮战战兢兢,都不敢直言真相。 翁平耀也不傻,这反应就说明没有,气得浑身发抖。 反了天了,二十多年恩爱夫妻,情分一朝丧在姜篱手,可那人背后有靖王啊,他又不能以权压制,真是气死人。 看来这家中之事,非得请母亲回来主持不可! “今日不用你伺候,你去准备一下,到青云庵把母亲大人请回来!” 小厮微怔,又连忙应是。 看着老爷坐上官轿去往衙门方向,急得都在原地打转转。 自从老爷升上知府一职,老夫人就长住青云庵了,不过是夫人如今张罗生意有些顾此失彼,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忙过这一阵子不就好了,自家老爷也是被夫人宠坏了,一点失宠都受不了,就要去惊动老夫人!! 小厮考虑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李妈妈,旁敲侧击一下,或许夫人就能服个软了。 小厮的想法与李妈妈一致,那翁母,乃是个极为严厉刻板之人。 严厉表现在督促翁平耀读书方面,否则如何培养得出如此优秀的孩子?至于刻板嘛,倒也不是说跟媳妇儿如何的水火不容,只是观念守旧,若听闻媳妇忽略儿子生活起居,还抛头露脸忙生意,少不得又要夫人站规矩。 把她请回来,家无宁日。 老爷也是不靠谱,和夫人之间有矛盾了,就不能再耐心些哄哄,放不下面子又想妇人服软,非要把老太太给请回来,在家中搅动风云这一条路不是? 于是李妈妈便硬着头皮来请示沈从慧,老爷都动了这种心思了,咱就服个软,以不惊动老人家为好,换个方式委婉地做生意。 沈从慧听完不禁好笑,“什么叫委婉?其他几位夫人为何推举我来做这个话事人?不就是因为家里规矩多,老爷管得严,她们倒是委婉了,如今我还得学着她们全以老爷高兴为主?这生意还能做吗? 他翁平耀要清名,要官声,又要家里一派和睦,又要身边谋士如云,一套常服穿出去要得体要时兴还得不重样,就他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的月钱,能坐拥这一切?没我,他现在还是个下县的八品知县呢,那时候怎么不觉得我挣钱丢他的人,损他的官威了?” 李妈妈在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地摆手让夫人小声些,虽说这府里没啥外人,可终归是人多嘴杂嘛。 “夫人呐,请恕奴婢多嘴,夫妻本是一体,怎么能分那么清楚你与我,这不成生意伙伴了吗?奴婢还是那句话,姜县令她是女子,也的确有让人羡慕和钦佩的本事,通过这几次,夫人与她接触,她说过的那些话,奴婢觉得姜县令还是有些极端了,女子的确该为自己活,可不该失去作为女子的善良和本身作用啊,一味去强调男女对立,将来女子就不愿给男人生孩子了,这朝廷就后继无人了,国家岂不就消亡了……” 沈从慧冷眼看过来,“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李妈妈怔了怔,是啊,她一个只知道伺候人的传统老奴婢,哪会说这种话。 “是……全福说的,说衙门里那些官老爷就这么定性姜县令。” 沈从慧重重一拍桌面,怒火中烧道,“这帮大老爷们整日在衙门里没事干吗?学着嚼舌根时怎么不说自己无能无用啊?但凡他们去了解一下篱妹妹就知道,她帮女子不假,可这世间女子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该帮吗?不该扶持吗?难怪老爷如今变了个人似的,整日跟那些自私迂腐的男人同堂共事,岂有不受影响之理?” 李妈妈眸光一转,立刻借坡下驴,笑眯眯点头称是,“是呢是呢,故而这也不能怪到老爷头上,都是那些官老爷整日蛊惑老爷,老爷才跟夫人置气,夫人呐,要不,奴婢去炖上一锅老爷爱吃的酸菜鱼,夫人送去衙门,与老爷共进午餐?” 沈从慧以手支额,叹息一声,相比把老太太从山上请回来自己没了自由,还是哄哄老爷,这笔生意做起来划算。 男人嘛,多大都是个孩子,哄一哄就成。 “行吧,酸菜鱼,酸奶酪,还有老爷喜欢的蒜叶糕也煎上一些。” 李妈妈喜出望外,赶紧应下往后厨去。 怎样都好,只要不把老太太请回来就成,否则届时看到夫人受罚她又心疼。 第165章 又羡慕的不行 今日县衙发放了绩效奖金和诸多福利。 不用使那些腌臜手段从别处搜刮,每一文入账都用得心安理得,再加上涵盖衣食住行的衙门福利,衙役们直呼春天来了。 领了福利,姜大人就给衙役新兵蛋子们放了两天假,明日是谷雨,必然有场大雨要下,让大伙回家护好农作物。 说着,此刻就已是乌云密布,要落大雨的样子。 詹五扎心里着急,坐下马自达四蹄生风,朝着家的方向紧赶慢赶。 家门口翻身下马,还在拴马,他已经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朝屋里唤道,“爹,娘,孩儿回来了。” 詹母听见小儿子说话声,险些以为是幻觉,自打小儿子被选上做了衙役,几乎都住在县城里了。 半信半疑从灶房里跑出去一瞧,老太太立马眉开眼笑,门口那个变得又黑又壮的汉子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儿子嘛,“五扎,我的儿哟,你可算回来了,他爹啊,快快,五扎回来了。” 堂屋里随即传出响动,几个侄儿侄女先一步跑出来迎接小叔回家。 叔侄在门口说笑,一边帮忙将马上的大包小包抱回屋里。 詹家几房的人,全被络绎不绝扛进家的米面粮油吸引去了堂屋。 “哎哟我的天,小弟你这是发工钱了?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啊,这可得花不老少吧?一个月七百文是不是都花光了?”大嫂站在桌边,摸着那些白得发光的面粉,满眼震惊。 “可不是嘛,瞧瞧这米,这面,都是上好的,”二嫂在一旁附和着,“小弟,别怪二嫂说你,你这也忒不会过日子了,多买两个饼回来给你侄儿侄女吃就成了,咋这么破费呢?” “没事,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破费。”詹五扎憨厚地回道。 詹老爹躺在隔壁屋里,听着外头议论声觉得不对劲,赶忙出来查看,就见着桌子上下堆满的物什,是既高兴又心疼。 “发了工钱就给你娘收着,将来给你娶媳妇用,咋还瞎买……” 话音未落,就听一旁三媳妇惊喜喊道,“这是一套新衣裳啊,这是给谁买的,哎哟我的天,这布料滑不留手的,啧啧啧……” 詹五扎扛着一袋米走了进来,瞥了一眼三嫂爱不释手的新衣,哈哈一笑,“这些都是衙门发的福利,不花钱!” “啥?” 一句话,将满堂屋十几口人惊得目瞪口呆。 詹五扎把东西放下,擦了擦汗,一抬眼,就被家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哥詹大扎抖着手,震惊求证道,“你是说这大大小小的全是衙门发的福利,不花自个钱就有的福利?” “嗯。” “这个衣裳也是?” “是啊……” “这十坛茶籽油也是?” “是啊。” 众人更惊,四嫂呃一声,活像一只被人卡了脖颈的鸡,尖声问,“难道这一副银丁香的发饰也是么?” 詹五扎高兴地点了点头,“是,都是,米面粮油,新衣首饰,鞋面帕子还有这些新粮种都是衙门发的,没花咱一文钱,大人说,这叫关怀员工,衙门上下都有。” “不可能!!bur……这怎么可能呢?为啥要给你们发福利,即便衙门有钱,那些贪官自个花自个用不好吗?”二嫂想不明白,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世间还有这么好的官? 詹五扎呵呵一笑,“一开始我也不信,但大人说了,咱县是穷困县,缴税不多这是好事,咱县可以先苟着,赚了钱就用发福利的方式来抵税,故而从这个月开始,衙役的衣食住行全包。” 詹家人听不懂,什么税啊,又什么抵税啊,思维转啊转,转出山路十八弯才明白过来。 反正就是变着法的花钱呗! 哎哟,高兴得咧,笑得见牙不见眼,来回地欣赏,那银丁香首饰更是爱不释手,几个媳妇轮番试戴,比谁戴的好看。 詹老爹猛吸一口老烟杆,“老五,衙门当初招人时写了有这些东西吗?” 詹五扎点点头,“都写了的,月钱加绩效工资加福利加十三薪。” 詹老爹听罢一拍大腿,“哎呀我的天老爷,那些说的都是真的啊,我还以为是骗人的咧,就为了让人去报名……” 哎呀,真是错亿啊。 其他人也纷纷议论起来,开出的条件谁都没当真,甚至还吐槽,衙门弄那些花样才会引来几百人报名竞争,怎么打得过嘛,早知道有这么好的事,当初说什么都要咬牙坚持下来了。 詹五扎走上来将新衣和银丁香首饰整理出来,郑重地送到詹老太手里。 “娘,这些都是你的,衣裳有男款女款,儿这个月就选了女款的,先给娘,娘养育咱们几兄弟不容易,一辈子没穿过新衣,儿能挣钱了,一定好好孝敬娘,”说到这,回头看着詹老爹,“爹,下个月再给你拿男款的衣裳。” 詹老爹听得心底一喜,但面上还是要装个见过世面的样子,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用惦记我,拿不拿都一样。” 本来就是一句客气话,那些儿媳妇们一听公爹这么说,赶紧挤过来,笑嘻嘻道,“既然爹不要,下个月就给大嫂我弄一套吧。” “二嫂也要啊……” “我也……可以穿的,不嫌花色款式。”三嫂也不忘刷刷存在感。 詹五扎挠了挠头,被几个嫂子难得热情的笑脸吓退了两步,回头看着詹老太还怔怔站在原地,忙问,“怎么了娘,这衣裳和首饰喜欢吗?” 詹老太点头如捣蒜,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啊,好啊,还是小儿子好,心中还惦记做娘的,不像那四个娶了媳妇的儿子,虽然都住在一块,可什么时候想的都是自己了。 “娘喜欢,喜欢得紧。”詹老太眼含热泪道,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布料,顿时感觉手粗要把衣服勾出丝来,赶忙就放开手,“娘先收着,等你大日子时再穿。” 说罢就赶紧拿回屋里找地方收起,主要是要藏着那副银首饰,这肯定是以后的四儿媳妇的了,得藏好,不然被媳妇们摸去了都不知道便宜了谁。 老二老三老四媳妇,视线都偷偷摸摸盯着屋里走来走去婆母。 第166章 我拿什么帮? 詹大扎满心不是滋味道,“老五啊,你这次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真给你找到个好工作,不像你大哥我,就你嫂子这蠢妇,整日怀疑我在县城干什么不正经的事去了,非逼我回村种地才满意。” 他看着如今这差距心底更不是滋味,瞪着媳妇的眼睛里满是嫌弃与责怪。 大媳妇现在也后悔,要早知道衙门福利这么好,当初她就不作了。 哎…… 夫君这会儿怪她眼皮子浅,她除了吞下这苦果,还能怎么着? 提起这事,詹老爹也是一肚子火,想当初他给几个儿子报名,就想着多个萝卜多个坑,谁知道大媳妇事事的,一天到晚觉得大儿子去了县城就要变坏了,要讨新媳妇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人逼了回来,这么好的差事就放弃了。 老二老三呢,更蠢,才穿上实习衙役的差服就飘了,竟敢学那些恶家丁跑到往日跟詹家有些龃龉的人家去耀武扬威,给人家反手就告去了潘县丞那,就这么被刷了下来。 老四呢,全然是受不了衙役魔鬼训练的苦直接走人的。 如今就剩下一个老五在兢兢业业的跟着曹班头为詹家尽忠了。 但气归气,关起门来,他们还是一家人啊,衙门如今福利这么好,家里吃喝用度全包了,工钱不用花一文,若是再安排他大哥四哥进去,三兄弟一块赚钱挣福利,用不完的回头卖掉换成银子,不出个两三年,他们就可以住青砖大瓦房了。 所以,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有什么重要的? “咳咳……”詹老爹清清嗓子,试探着问道,“老五啊,衙门如今还缺人手不?” 詹五扎不觉有他,实话实说,“缺啊,大人说还要找一批狱卒,将来要将牢房里那些混吃等死的囚犯送去修城墙,得找些看守回来。” 四个兄长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老爹为何问那话了。 “老五啊,既然如此,你就帮大哥和四弟再安排回去吧!”三哥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气,后悔之情溢于言表。 詹老爹没好气地瞥了眼不争气的老三,“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老三哑然,他怎么就没说话的份了,身为男丁,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他又不是什么很贱的东西!不配发言吗? 不过也是 ,如今老五与他就是云泥之别,老爹心目中的天秤在老五带回这些不花钱的米面粮油那一刻开始就倾斜了。 詹老爹随即看向五扎,立刻笑得和颜悦色,语气温柔得就像个慈祥的老父亲,“老五啊……” “哎,爹,你说……” “你坐你坐,坐下说,”詹老爹赶紧拉过小儿子的手,斜一眼老三,满脸嫌弃,“还愣着干什么?你五弟当一天差回来不累吗?还不赶紧搬凳子倒茶过来,让你五弟好好休息一下?” “欸欸欸,是是是!”老三求生欲满满,赶紧去张罗了。 其他人也动起来,虽然老爹不是怼自己,可没点眼力见,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被骂。 而老大老四,那是还有希望,殷勤一些也是应该的。 詹五扎皱了皱眉,悻悻一笑,“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 詹老爹拉着他坐下,“别管他们,你坐,爹有话跟你说,唉,想当初,你五兄弟一块报名做衙役,一个个都没坚持下来,要是他们都能像你一样务实肯吃苦,家里如今拿到的福利可不是一袋,那就是五袋了。” 大嫂递上茶水,赶紧接话,“就是就是,五弟啊,你在衙门里混得这么好,可得帮帮你大哥啊,再安排进去吧!” 詹五扎叹了口气,“大嫂,我只是个小卒,这种事做不了主的。” 大嫂讪讪一笑,“大嫂知道,是想托你跟曹班头说说,你不是说曹班头对你很是照顾,县令大人也时常把你带在身边教导吗?你说一句话,保证好使。” 老四媳妇一屁股将老二老三媳妇挤到一边去,都是没希望的人了,还堵在前头占着茅坑不拉屎。 没有发言权的老二老三媳妇只能退到角落里干瞪眼,谁叫他家老二老三作呢。 老四媳妇捧着水淋淋的水果塞到五弟手里,好言好语道,“还有你四哥,也一块捎上哈,有三兄弟这样挣钱,以后家里就不愁吃穿了,你的几个侄儿都能上学堂读书认字不是?五弟压力也减轻不少嘛?” 詹老爹也附和道,“家里日子过得多紧巴不用爹多说,你们兄弟几个要团结一心,三个出去挣钱,两个没啥用的在家种地,里外一块出力,咱老詹家才有希望。” 詹老太从屋里出来,也不忘念叨两句‘大道理’,“是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好了,全家人都沾你的光,都为你高兴,可老五啊,一根筷子易折断,一把筷子固成铁,几个侄儿侄女要养好咯,光靠你一人不行。” 所有人都知道,五扎是这个家里最踏实的孩子,自小就忠厚老实,心最软,且还是家里唯一还未成亲的兄弟,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只有家人。 要让他开口答应帮忙说项,就得利用他憨厚柔软的心思,既然是一家人,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什么事都摆在台面上来说就是了。 第167章 光开花不结果 可詹五扎这么一圈听下来,不知是不是在外与人打交道多了,有了分辨是非的本事。 他抬头环顾众人,看着亲人们急切又贪婪的脸色,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家里清贫,所以挣到的一切都带回家里来,也明白兄弟出息了自该帮衬兄弟,可这与自己出人头地不一样,他也只是个衙役,是个小兵卒,拿什么来给家人安排这安排那的? 沉默片刻后,他为难道,“爹娘,兄长嫂嫂,这衙门当差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得三班倒,得吃得苦劳得累,当初四哥没坚持下来为什么,你们问问他,做个衙役有多难就知道了!” “老五,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詹老爹瞪了他一眼,“做衙役有关系不就行了,再说了,现在是衙门还缺人,又不是让你硬给安排进去,只要到时候你给你大哥四哥把名字报上去,再给你上官送点银子,就冲着你这么孝敬,他还能不同意?” 詹大扎忙道,“是啊五弟,你就帮帮忙,只要我们进去了,以后我和老四都听你的。” “大哥,不是我不帮,这衙门有衙门的规矩,你们……衙门都有花名册,不管当初你们是因为什么离开的,总是让人觉得是坚持不下去的那批人,这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一抓一大把,你们不嫌吃回头草难看,衙门也不是非你们不可啊!” 大嫂撇撇嘴,“老五,你这是不想帮我们。” 大扎在一旁嘟囔着,“我们要是能进衙门,肯定好好干。” 詹五扎看了看大哥,无奈道,“我在衙门里,每日起早贪黑,尽心尽力做事,随时随地面临生死,才能与一百来人竞争胜出,其实,我也不建议哥哥这样有家室的去冒险,在家种地也没什么不好的。” 四媳妇一急,呼啦一下站起身,从自个闺女手里抢回了野桃子,斥责道,“吃什么吃,长大了翅膀硬了,问都不问一声就敢拿你五叔的桃儿,你问过人家乐意不乐意啊?” 詹五扎一听,急了,“四嫂……”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四嫂分明是在指桑骂槐,觉得他不帮忙就不配全家这么低三下四的恳求,能得他了。 这时,天空中嚓亮一道闪电,闷雷滚滚而来。 雷声过后,就听见院子里有村民喊,“五扎,你回来了吗?里正有急事,想请你过去拿个主意。” 詹五扎听清楚了,正愁屋里气氛被自己搞砸了不知该如何收场呢,连忙站起身头,冲院中人大声应道,“在呢三叔,我这就过去。” 说罢,人就转身出去了。 詹老爹也跟着去了,他着急的不是里正有什么事,而是作为全村唯一衙役的老爹,他得出场啊。 两父子眨眼就没了人影,留下一家人在堂屋里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大嫂小声嘀咕道,“家里人的事不想帮,村里的鸡毛蒜皮找他,摔断腿那么跑过去,如今里正有事都指望他拿主意了,以后娶了媳妇,还能记得咱老詹家的人吗?” 二嫂冷笑一声,“发达了就忘记家人不是很正常吗?” 詹老太呵斥道,“发什么牢骚呢,就知道抱怨,都说妻贤夫祸少,你们若是个贤惠的,念叨着自家男人学好,他们至于一事无成吗?” 一家人不欢而散,各怀心思各忙各的去了。 ????? 詹五扎出了门,此时的天空阴云翻滚,狂风呼啸, 所过之处的枯枝麦草吹得七零八落,纷纷扬扬,成片的庄稼被吹得东歪西倒,吹得人的脚步不停向前,衣裳在风中猎猎作响。 不多时,他跟着詹家三叔到了那片新粮种种植区。 一堆村民忧心忡忡坐在田边抽旱烟,见到詹五扎到来,里正忙起身,急切喊道,“五扎啊,你快来瞧瞧这新粮种,是不是病了,咋的咱村这些西红柿都不结果啊?” “好好好……”詹五扎应声,跳下田基在地里来回仔细查看,西红柿除了有些缺水之外,并未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啊。 不过这是新粮种,他从未见过,也不懂怎么种才算没问题。 “这个……大伯,我看不出什么毛病啊?你觉得哪有毛病啊?” “我来说吧,”路边有人站起身来,把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他是村里几个负责种植西红柿的老农人,既然接了这个活,可是把这西红柿当宝贝一般对待,为了吸取经验,他打听到自个媳妇娘家村里也领了西红柿,便打算今日去娘家看看别人的成果。 不看不要紧,竟让他震惊地发现,娘家村里的西红柿都结果了,说着还把手一摊,让詹五扎看到他手里捏得都快变透明的小果实。 那是因为他手心有汗给搓变色了,但还是能看见,西红柿若结果,就是这样小而圆的涩青色,目前有珠子这般大。 别看只是珠子大小,但詹家村这批西红柿,光开花不结果! 那老汉道,“我还看了他们的玉米,也结果了,总之就比咱村的快多了,可问题是,他们也是前几天才去领的新粮种。” 詹五扎想到自己带回来的那些红薯土豆,也有小果了,但大小不一。 他挠挠头,“有没有一种可能,咱村的就是晚一批呢,大人说过,她获得这些粮种并非同一时间种下,也许……还需等上几天呢。” “哎呀我的天,咱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你看看这些花,有些都凋谢了,蔬菜的花期不会太长,可以说只短不长,要结果,这些早开花的总该结了吧!” 里正的话引来众村民共鸣,纷纷点头称是。 詹五扎迟疑了片刻问,“水土不服?咱们种错地方了,是不是该种到河边还是什么低洼地段去?” 老农摆摆手,“我特意观察过,都是寻一块就种了,那玉米,都说不挑地,随便就长得出来节节高,你说……是不是咱村有什么邪祟压着了,不允咱们种粮食啊?” 詹五扎瞪起眼来,“不可怪力乱神!” 这小子五大三粗的,端起衙役的威仪来还挺像那么回事,许多村民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里正和事佬般打个圆场道,“五扎,咱也知道你不懂这些,倒也不是冲你要说法,就是看你骑马回来,能否请你再骑马回去跟衙门禀报一声,派个懂行的来看看?” 詹五扎抬头看了眼天色,正要应声,却被詹老爹拽了下胳膊肘。 “儿啊,这天马上就要落大雨了,咱村离衙门远着呢,路上淋个好歹怎么办……” 里正立刻了悟,笑着走过来,将自己烟丝袋塞到詹老爹手中,“堂弟,你跟五扎说说嘛,咱村若是种不出新粮种多丢人啊,丰收时节,十里八村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最主要的是,因此让县令大人失望,将来不给咱们派新粮种可如何是好?” 詹老爹啧着他那几颗大黄板牙,随即点点头,“他大伯说的是,咱村的脸面不能丢,既然如此,五扎你就辛苦跑一趟吧。” 詹五扎心底叹气,都是乡里乡亲的,阿爹何必如此?他就是一个小小衙役而已啊。 “我现在就去,大伯大伙别担心,一定给大家找到问题来。” 第168章 路边的女子你不要捡 风雨交加,如天河崩泄。 詹五扎驾马驰向府衙,豆大的雨点打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身上蓑衣形同虚设,雨水从脖颈处灌入,将衣物尽数打湿,寒气透骨。 就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一个不经意的晃眼打量,竟觉得方才过去的路边有些许不对劲。 “吁——” 他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回来查看,终于在一处积水洼地边上看到了那团让他起疑的身影。 那人俯伏在地,从身形看应是女子,一袭黑衣沾满了泥水。 他跳下马靠过来,伸手试探对方鼻息,确定人还活着,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大人说过,县城里不可经常闹出人命,达到一定数量,县官会被免职的。 救人为上,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搀扶起姑娘半个身子,见她面色惨白如纸,头发散乱,混着污渍的雨水不停从颊边滑过,狼狈又可怜。 “姑娘,姑娘,醒醒!”他摇晃着女子,试图唤醒。 女子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哼吟,嘴角抽搐了下,有气无力道,“救……救命……” 詹五扎大喜,急忙道,“我就是衙役,可是遇着什么麻烦了,尽管直言!” 女子似乎想要睁开眼确认一下,眼皮剧烈颤动着,却始终没办法如愿,紧接着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姑娘?” 这次任凭詹五扎如何呼唤,甚至动手拍打女子脸颊都没了反应。 视线轻移,注意到女子脖颈手臂上不少紫红色的瘀伤,看来这人晕倒在路边没那么简单。 别的不论,先把人救醒再说。 随后,詹五扎将女子抱起,小心地放上马背,心急如焚地打马疾驰。 刚到衙门口,守门的衙役眼疾手快脑灵活,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冒雨前来帮忙。 “小五渣,什么情况,你不是回家了吗?” 詹五扎翻身下马,打横抱过姑娘,急切道,“快帮我找于仵作。” “欸欸欸,行行行,你先把人带去后堂。”守门衙役一个帮他牵马,一个帮他跑腿。 “大人呢?” “不知道,下午就出门了,你究竟找仵作还是大人啊?” “仵作仵作!”詹五扎焦急道。 不多时,于晨然闻讯赶到后堂,昏迷之人已经被詹五扎安置在简易床上了。 用几张长凳拼凑出来的简易床。 而他本人,则守在后堂里焦虑地来回踱步。 于晨然看他愣头青一样的反应,慢条斯理放下药箱,视线将小五渣从头到脚扫过一圈。 伤者是他什么人?能让他如此焦急狼狈,泥水溅起半个裤管高,雨水汗水都滚落下巴了却浑然未觉? 倒是詹五扎,见着于晨然到来,两步就跨到了他面前,汇报当时情况,“于先生,此女晕倒在大雄村和青渠村之间的山道旁,我见着她时还有一些神智,喊了一声救命之后便彻底晕了。” 于晨然牵唇一笑,“哦~你与她萍水相逢?不知道路边的女子不能随便乱捡吗?” 詹五扎脸上一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衙役的本份。” 于晨然听着脑袋上方明显不对版的语气,求证似地抬眼看去,小五渣的眼神一刻没有从姑娘脸上离开啊。 呵~ 是要说小五渣为人实在还是说他情不自禁啊? “你就不怕这姑娘醒来讹上你啊?” “真没想过,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在他们俩交谈的功夫,于晨然已经查看了女子瞳孔,呼吸状态,暴露在外的伤势以及把脉。 詹五扎见他全套检查做完了,才轻声问道,“于先生,这姑娘病情如何?” 于晨然眸光一闪,回过神来,淡然一笑,“没啥大事,只是劳累饥饿过度晕倒在路边,身上的外伤是棍棒所致,深浅不一,想来经常被……也要等她醒来才知道发生过什么,我的药箱里有一副药剂,你去煎来给姑娘服用,不久她便能醒来!” “哎!”詹五扎乖宝宝般应声,拎着药包飞快去了后厨。 于晨然面上笑容立刻隐去,再给姑娘搭脉,确定不是自己错觉之后,触电般收回手来。 人怔怔呆了片刻,扬声唤来值守衙役问,“大人何在?” “大人视察河堤去了。” “道长呢?” “同去了。” 于晨然啧舌,怎会如此不凑巧? 这姑娘脉象蹊跷啊,人之形,兽之脉,若此人是石门县人,县邑里,恐怕要出大事了!! “速速给我备齐雨具快马,待我离开后,你用绳子捆了这姑娘,谁也不许靠近,若是小五渣问起就说是我的主意。” 这话从何说起啊? 衙役下意识看了眼昏迷中的女子,瞧着安安静静也没啥攻击性,才应声退下。 待衙役离开后,于晨然从药箱里翻出一颗药丸塞到姑娘嘴里,让她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才离开。 ????? 詹五扎在后厨听命煎药,想着两碗水煎成一碗尚需时间,便去了一趟六房,帮村里人打听西红柿光开花不结果的原由。 先找的户房,户房说不归他管,让他去找工房。 工坊胥吏抓耳挠腮,也说不归他管,让找主簿,但新粮种出现问题,估计刘主簿也不在行,恐怕要找巡检司,让上报到州府衙门,让那边派专业人士来研究。 詹五扎一整个傻眼,怎么越打听,能救命的人更远了呢?还得去州府找人啊? 他不甘心啊,突然想起身上用油纸包了些土壤和花叶,硬拖着胥吏要他给看看问题。 胥吏拗他不过,只能帮忙瞧了瞧,看看花叶,捏捏土壤,凑到鼻下闻了闻。 “感觉没啥问题啊,不都是一样的肥一样的土嘛……”胥吏喃喃道。 “那为何咱村的西红柿就是不结果呢?别村大的小的,总能见着几个了。” 胥吏捋着胡须忖了片刻,“一个都没有?我向大人求的新粮种,就是盆栽都结了小青果子了。” 一说这事,胥吏的话匣子就打开了,笑眯眯道,“你是不知道,看着新粮种一天一个样,也不知以后长成啥样,就跟看襁褓里的孩子,一整天都舍不得错过一眼。” 这么聊天,不是往詹五扎心上捅刀子吗? 别人都能好,就他村里的不行。 “大人啊,你得帮帮咱村想办法……” “要不,你们试试人工点粉能不能结果!这样做过没?”胥吏问。 詹五扎没吱声,因他也不知村里做没做过,是关心则乱而忘记这一茬,还是太过珍惜不敢拿新粮种随便造。 胥吏看了他一眼,“要不这样吧,回头大人回来,你求大人给一些她种西红柿的原土,带回去固定种植一批,看看能否恢复正常,至少证明那块田不适合种这西红柿,咱慢慢试验嘛,大人都说过,出现不耐受的情况是正常的。” 詹五扎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多谢大人赐教……” “客气了,咱就是个小吏,称不上大人。” 胥吏笑着与他相互拱手礼,二人客气寒暄着,各忙各的去了。 另一边,于晨然骑马出城找姜篱,却与姜大人等一行完美错过了。 姜篱听守门衙役提起这事,得知人往北城门的方向刚走不久,她正要追去,就听身后依稀传来马蹄声。 众人回头,一片雨幕中,只见一匹高大威猛的骏马,恰似一道凌厉的黑色闪电,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骏马四蹄翻腾,溅起无数晶莹的水花。 马上之人,眼神冷冽似冰,身着一袭黑色劲装,披风在风雨中烈烈翻飞,雨水无所顾忌地冲刷着他的身躯,却无法让他显出半分狼狈之态,仿若这世间的狂风骤雨都难以将他撼动分毫。 姜篱的心扑通通急跳起来,那人眉宇间与生俱来的英气,令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被那强大的气场吸引。 骏马在衙门口停下,箫铣希飞身下马,披雨而来。 姜篱的视线从他浴血斑驳的战甲移向男人刀削斧劈,俊逸无俦的容颜上。 二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天地间似乎只剩了彼此。 “篱儿……”箫铣希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深情。 一旁的刘和,看了一眼姜篱的反应,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王爷身上,满是温柔。 刘和啊刘和,明知从前的自己配不上京中贵女姜大人,在谢公子完美变身王爷之后,也明白了自己什么也不是。 你不是发过誓言,撇开那些不该有的男女之情,心无旁骛跟随大人为民办事。 却不曾想,看到这一幕,心底还是控制不住冒酸水。 片刻后,他领着身后之人噗通通跪下来一大片。 “属下(草民\/奴婢)给王爷请安!” 得亏现在正下雨,雨声掩盖了说话声。 姜篱回过神来,急忙圆场,“下官正领着大伙在这恭迎王驾,好巧啊。” 萧铣希冷不丁瞥了眼刘和,深明大义勾了勾唇,“起来吧!不必拘束,如今本王还是谢公子。” 众人也陪着笑脸应是,说是这么说,谁敢当真啊。 姜篱正了正脸色,保持着做为下官的恭敬与距离,视线从空荡荡的街上收回,躬身问道,“王爷怎么只身回来了?剿匪遇到麻烦了?” 箫铣希眉眼含笑地看着她,这丫头,嘴里就没个好话? “没遇到麻烦就不能回来?本王这一趟去了多久啊?” “七日!”姜篱脱口而出,显然她都有数着日子。 虽然她没有身临前线,但能从萧铣希飞鸽的规律上看出端倪,他只要在作战,那一日绝不会有鸽子飞来,闲暇时间,倒是跟人面对面说话那样,想起一句就飞一只鸽子。 而她的反应在萧铣希看来也很受用,愉悦地弯了弯唇角。 “七日,打了三十几场仗了,还不能回来休息两天么?” “啊?”姜篱眨了眨眼,打了三十几场仗了? 就像她刚才说的,她知道他那日去攻寨,却没想到如此频繁。 “一上来就搞这么猛吗?”看看把姜篱吓得,都飙现代语言了。 萧铣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勾唇道,“车轮战,点在打掉他们的战备,早点打完,早点招安,不过己方战损也不小,得准备新的攻寨战备,做为主官,当然得下山找支援。” 戏精。 姜篱抿唇一笑,“那王爷快快里边请。” 先把王爷请入衙门,扭头对着曹德恒道,“你去找找于仵作。” “是。”曹德恒消失在雨幕中。 刘和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前方那两道若即若离的背影,真后悔没有让曹德恒留下来,他去寻人。 第169章 直女谈恋爱 先领着萧铣希去了后院,换下一身湿漉漉的衣裳。 萧铣希换了一套新衣,尺码正正的合适,虽然布料有些差强人意,但这是姜篱给他准备的哎,这代表默默的守护和关怀。 爷心里很高兴,姜篱心里有他。 “王爷,衣服还合身吗?”门外传来姜篱的询问。 “合……”萧铣希顿了顿,傲娇道,“还行吧。” “哦,也没给王爷量过尺码,王爷就将就着……哎……”姜篱靠在门上说话,话音未落,就被门口突然伸来的一只手给扯进了屋里。 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 男人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姜篱的脸瞬间就红了,拥抱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她试着挣扎几下,却发现在他强劲的臂力之下,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分毫,只能放弃。 萧铣希带着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力道,哪怕惹她生气,也不愿意跟她分开,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低沉声道,“别动,让我抱抱。” 姜篱轻叹了口气,在他怀中轻轻闭上了眼,听着他洪武有力的心跳声,去感受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温暖和安心。 片刻后,他抓着她的手搁到了自己腰后,示意她抱紧。 姜篱哼了声,她已经很努力,是这个男人腰部宽实,体型差摆在这,都没办法触碰指尖。 她小声问道,“山中潮湿,王爷背上的伤可有发作?” “有道长的药,不会留下后患。”他靠在她肩上,懒洋洋说着,忽然话题一转,语气暗哑道,“有没有想我?” 姜篱点了点头,“时刻想念着。” 男人随即轻笑出声,“别人说这话可信,你,不可信。” 姜篱莞尔,神色认真道,“的确是时刻,只是性质不一样,比如天气好,就想你在忙什么?吃饭时想你是否饿着,收到飞鸽时就想你从前线下来能休息了,看见你的字抖抖颤颤就想你攻寨时力气用光了,握不住笔了,睡之前想你是不是正玩偷袭……总之,没那些不正经的想法。” 萧铣希顿时哭笑不得,“最后这句可以不用说。” 她肩膀颤了颤的,“是是是,下官嘴快了。” 男人松了松手上的力道,低头看着她莹亮含笑的双眸,“敢情,书中所言的相思成疾都是假的?” “那也是真的,只是王爷……咱俩这感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而且,下官可能还有一点儿的直女性格。” “何为直女?”萧铣希笑问道,视线轻移,落在她脸边散乱下来的一缕碎发上,眸光渐渐变得迷离。 他抬手为她将碎发一根根别到耳后,动作极尽温柔。 姜大人是一县父母,要行端坐直,要威仪飒飒,与他拥抱因而垂落下来的一缕青丝,所带来的慵懒美,可不能让外人随便看了去。 “说白了就是,有时候不解风情……” 萧铣希凝着她娇羞的小脸,“只要这个‘有时候’不是任何时候就成,还有……本王可以领着你……” 说罢,紧拢在她腰肢上的手猛地收紧,将她压向了门框。 他的吻来得又猛又急,像是沙漠里行走了无数个日夜的旅人寻到了救命的绿洲,呼吸兴奋地重了起来,为了活下来,不顾一切地汲取着水源。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二人都觉着,再不停下来,有些事就要不受控制了。 萧铣希先一步放开了她,将视线投向明亮的门栅,以此缓和身体里喧嚣的冲动。 须臾,他带着亵渎了神女的抱歉神色望向她,心疼蹙眉道,“吓着了?” 姜篱大概猜他指的是二人发生亲密关系属于无媒苟合……不对,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但就是那么回事吧。 “王爷既然知道不合礼数,也没见王爷哪次嘴下留情啊。” 萧铣希喜欢听她揶揄人,朗声笑了起来,拿起她的手,细细摩挲着,“姜大人如此聪慧怎会想不明白呢,在这石门县,你我是相濡以沫的关系……” 他说罢,眼角上扬起绝美又极具诱惑的弧度睨着她,方才那个吻就是这个词最好的诠释。 姜篱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好一个大盛第一六边形战士,善诱。 她笑着,在他臂膀上狠狠掐了一下,嗔道,“不许再提这些。” 男人摇头轻笑,“本王进城所见,处处民宅院墙都写着标语,姜县令树县城之新风,勤政手腕实属罕见啊。” 她眯了眯眼,“那王爷可有抽空为下官问问陛下的意思?” 箫铣希郑重地点点头,“不敢耽误姜大人的大事。” 姜篱闻言,在心里鄙夷,你怕是不敢耽误皇上挣钱吧。 “下官当然着急,什么急事都比不上为皇上分忧啊。”她顿了顿,随即道,“王爷真需要衙门为剿匪献力吗?若是需要,下官去召集六房诸吏后堂议事。” 萧铣希眸光微晃,明显地愣了一下,似在回想这人是怎么把话题三言两语就转去公事上了? 这就是直女? 他叹了口气,俯身下来,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柔声道,“好,议事……” 姜篱赶紧应声,由着他牵着手走出了屋子。 二人到得后堂前,姜篱挣脱了自己的手,恭敬地跟在王爷身后。 刚踏入后堂,萧铣希便瞧见一个女子躺在凳上昏迷不醒。 “这人是怎么回事?” 姜篱闻声才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拢目光一瞧,心下一惊,急忙上前查看情况。 除了被绑着,女子面色苍白,形容憔悴,身上衣裳氲湿而贴身。 有人报官? 心底满是疑惑,唤来衙役询问。 衙役先给王爷请了安,才回道,“是于先生让捆的,还说不许他人靠近,然后就说要找大人。” 姜篱明白了,于晨然是为了这个昏迷的女子急着找她,这么说来,事情不小。 她让春翘去请道长过来帮忙瞧瞧,又吩咐衙役,让六房所有胥吏来后堂开会,商议要事。 这二人退下前,都用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了一眼王爷的着装。 姜篱看他们偷笑,赶紧把人撵走了,可不能让王爷知道那身衣服哪来的,别的不说,扫王爷面子那种事,谁做谁死! 待那俩人身影消失后,她甫一转身,就看见萧铣希微眯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察觉到她方才举动有异。 “你们……” 姜篱在心底喊了一‘完蛋’,但面上还是尽量保持镇定,一双笑颜顾盼生辉,“王爷,春翘是说还没给您上茶,下官来吧,这儿有上好的大红袍,下官给你沏一壶?” 萧铣希迟疑了片刻才颔首同意。 姜篱赶紧走向墙边的斗柜,背对着那人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还好,他没那么聪明! 翻箱倒柜找她的大红袍,平日里这些事都是春翘张罗,她就记得是放在柜子里的呀,上哪去了? 茶叶罐子没看见,倒是在隔板上见着不少茶叶碎,让姜篱立刻想到曹胡两人平日里吐茶叶渣滓的举动。 不会吧,被他们喝完了? 就在她还不死心寻找的当口,躺在距离她不远处的女子突然醒了过来。 不吵不闹,圆睁双眼,直视着藻井,眼神逐渐变得狰狞,嘴角一抽一搐,突然发出一道尖锐的吼叫。 “啊——” 姜篱浑身一颤,被那尖叫声喊得身体都酥了,下意识蹦起身来,像只兔子一样窜出了后堂。 萧铣希闻声而来,长臂一伸,却没有抓住逃命状态下姜篱的一根汗毛。 萧铣希:…… 是谁说的,第一反应就能看出对方心悦你否? 显然姜篱信墙壁大过于信他。 可眼下是没时间把那死丫头揪过来打一顿了。 苏醒过来的女子凭借着方才的发力已经震断了身上的绑绳,力道之大让人心惊,起反应的迅敏度也十分可怖,交睫时间,人已翻身而起并分身窜到了房梁拱角,冲着萧铣希呲牙咧嘴,露出一副要攻击人的架势。 第170章 什么鬼? 哎哟我的妈,这什么鬼? 姜篱目光紧紧地盯着梁上女子奇怪的举动。 会功夫有身手的人多了,可像女子这般反应的实属少见。 后腿勾着横梁,上半身与前肢倒立向下,说她练的是什么猫拳蜘蛛手的功夫,还不如说更像是被什么操控着,成了怪物!! 女子双目充血如妖,紧盯着室内唯一的大活人,呲牙咧嘴,发出如仿佛毒蛇吐信地‘嘶嘶’声。 躲在远处的半桶水开始为一桶水紧张,她想叮嘱一声王爷你要小心哦,但又怕对方耳力惊人,听见声响朝她袭来。 算了,保命要紧。 可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赶来开会的诸人,见到姜篱身影,立马开口请示。 “大人……” 姜篱身子又一抖,下一秒,就看着女子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猛地一跃而下,张开的嘴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却尖锐的黄牙,如同一只猎杀的猛兽扑来。 “哎哟我的妈……” 姜篱直接就跳起来喊了,左右不知选择哪边跑。 拉同僚给自己挡枪或垫背这种事她是做不来的。 只是她一跑开,后面的胥吏就能清清楚楚看见一个飞行的怪物人怼着他的脸就来了。 “哎哟,我的娘哎,这什么玩意!”吓得胥吏都跟着大人一个调子了。 只是震惊过大,忘了反应,好在一边还有萧铣希出手,用长脚凳砸向了女子。 遭到攻击的女子落地之后立刻调转枪头朝着萧铣希扑去。 萧铣希抡起第二张长脚凳又砸了过来,足够的冷静。 此女什么套路还未弄清楚,但看得出形同怪兽便没有了人之智慧,用不着他动用武力去解决。 女子被飞来的桌椅板凳砸得连连后退,几乎被逼到死角。 这时,姜篱带着一帮衙役赶来。 衙役拔刀冲进去,护在萧铣希身前,粗粗一眼看着那女子,眼底都是惊惧。 因他们的到来,女子有了喘息之机,奋力一搏,开始疯狂地挥舞着双臂,将落在身前那些家伙什捏碎,甩开。 她的手指弯曲如钩,指甲尖利,又力大无穷,稍薄一些的木板在她手里就像常人捏碎泥巴块一般简单。 衙役将萧铣希护送出了后堂,姜篱看见他,赶紧跑过来,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圈,焦急问道,“王爷,你没事吧?” 萧铣希看都没看她,生气。 姜篱现在揪心紧张着里头的事,也没太过关注这人为何不鸟她了。 衙役双手抓刀准备擒杀女子,听着姜篱喊了声,“必须留活口。”又立马改变了策略。 由一人在前面引主意,其他人躲在暗处见机行事。 主攻的衙役用小物件扔她,女子左躲右闪,躲不开而感觉到攻击性不如之前,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声,转守为攻,迅捷地朝衙役扑了过来。 躲在不远处的衙役趁其不备,从背后抱住了女子的胸,后来一想,这好像是个人,心里那道坎又过不去,想改成抱腰。 就这么一瞬间的犹豫,却被女子寻到机会,一个转身,狠狠咬住了衙役的手臂。 “啊——”那衙役惨叫一声。 萧铣希不耐摇头,“大敌当前,优柔寡断实为刀下鬼。” 话音落下,手中弹出一颗石子,正中女子眉心。 衙役才得以脱身,踉跄后退倒在墙边,疼得脸色发白。 衙役们彻底怒了,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被女子甩开了第一波,咬咬牙,又冲上去。 有衙役用龙鞭绕住了女子的脚踝,一个拉拽将人放倒。 有的抓女子胳膊,有的抱她腿,使出吃奶的劲狠狠压制。 女子拼命挣扎,身体不断拱起,喉中发出低沉咆哮,发丝散乱,如同疯魔一般。 “拿绳子来!”一名衙役喊道。 有人迅速找来绳子,要将女子手脚捆绑,女子仍不肯罢休,不停地扭动着身躯,有着使不完的劲,双臂胡乱挥舞,双腿猛蹬,呲牙恐吓…… “先堵她的嘴!!”姜篱将自己的帕子丢了过去,喝令道。 衙役将帕子搙成一团,往女子嘴边伸去,她察觉到他的意图,猛地一抻脑袋,还差分毫就要咬到衙役的手,衙役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缩回手。 帕子落在另外一名衙役身边,他瞅准时机,成功地将女子的嘴堵上了。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要对一个女子动粗?”才刚赶来的步虚子面目狰狞地盯着后堂里的场景。 一个女子需要八个衙役来制服,这让他想起了最早那个拐卖妇女的李哥不买。 姜篱眉头紧皱,“大师傅你来得可真是……” “真是什么?”步虚子看向她。 姜篱苟了一下,“真是时候。” 步虚子冷嗤一声,“这还差不多,否则五只鸡都不帮你。” 姜篱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恳求道,“请大师傅出手,看她这模样应是得了什么怪病,莫伤她性命。” “哦~”步虚子看了看萧铣希,见他微微颔首,似肯定了姜篱的说法,捋着胡须迈步进了后堂。 女子挣扎的气力快用完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她自己也不能控制住的身体抽搐,甚至有白沫从嘴角吐了出去。 步虚子见之目光一凛,立刻给女子点穴,等她不再动弹了,衙役才泄了气力,累得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步虚子抓过女子的手,探了她的脉搏。 萧铣希走了过去。 姜篱躲在他身后也走了过去,左看看右看看,哎,一片狼藉,惨不忍睹,这得多少钱啊。 一帮胥吏跟在姜大人身后,哆哆嗦嗦,抻着脑袋看。 “啧啧啧,人之形,兽之脉,丫头啊丫头,你若是破不了这个案子,恐怕天下所有的男人都要联合起来,撵你下台。” 道长一句话,将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反应。 自古以来,任何解释不了,解决不了,无能为力之事最终都要找个替死鬼,一般都是无辜的女子来抵这无妄之灾。 姜篱哂笑,“这么大的锅我才不背呢,先让她开口说话,本官有话要问。” 步虚子朗声一笑,“待她再醒来,应该就能吐人言,等吧!” “可是道长,你方才说此女兽之脉是何意啊?中邪了,还还还是妖怪成精了?”有胥吏试探着问。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 坐地衙役瞬间以坐跑的方式退开了数米远。 那被女子咬到手臂的衙役‘呃……’一声,晕了过去。 众人一阵喧哗,又从远离受伤衙役保命为上,朝另外一边躲去。 姜篱没好气地回头瞪那老文吏一眼,“什么妖怪成精?没有的事,只不过是一点疑难杂症,少见多怪,” 说到这,她似心有灵犀,突然道,“本官知道她得了什么病,狂犬病!” 众人不解看着她,什么病啊?病什么啊? 作为穿越者,与土着人交流,最怕的就是气氛突然安静。 姜篱习惯了,这说明在场之人全然不知为何狂犬病。 她看看左边一群人,又看看右边一群人,提起一口气,正欲强辩,突然听见道长道,“你说的是恐水症?” “对对对,恐水症。”姜篱从善如流道。 步虚子捋着须之,眉头深皱,“恐水症可是极凶险的病症,为疯狗咬伤所致,一般无解,且一旦发病必死无疑,可这女子……” “怎样?” 步虚子没说话,走向那位昏迷的衙役身边,捞起他的衣袖,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 正常的咬痕,这是好事。 若是恐水症,此刻伤口周围应该出现中毒迹象。 现场气氛凝重,众人围成一圈站在周围,有老胥吏在旁焦急询问。 “老道长,这衙役被咬了,会不会也变成那样的怪物啊?” 有人先说了第一句,就会有人附和,“是啊,恐水症虽不会像瘟疫那般大范围蔓延,可发病起来也是又急又凶,被咬的人多半也会变了那样鬼样子,咱是不是该通知家属……” 步虚子听他们越说越夸张,不得已开口道,“诸位莫惊,依贫道所见,恐水症的可能并不大,顾名思义,患者害怕听见水声,今日大雨,她就不该出现在人前,虽有意识不清,全身抽搐的反应,可畏光畏声,流哈喇子的表现 并不明显,倒是…… 贫道年轻时曾去南疆游历,见过有人被蛊虫所控,反倒与眼前情景相似!” “蛊虫?”谈蛊色变,众人皆吓得面如土色,倒吸一口凉气。 姜篱皱眉,脸色难以形容,石门县可真是个‘福地’,山匪还没剿完,又来了个南疆的破事。 “大师傅你确定吗?” 步虚子回头看她一眼,耸了耸肩,“也太不确定……” 姜篱抱头,不太确定你方才还吓唬我,说什么谣言漫天,找我背锅,说话要负责的好不好? “不过……八九不离十。”步虚子慢条斯理道。 姜篱哭笑不得,有这样的人吗,说话不管别人死活的吗?干嘛要大喘气啊!! 步虚子啧舌道,“南疆之地,神秘莫测,蛊术玩得登峰造极,当时贫道亲眼所见一男子中过一蛊,行为与此女反应差不多,起初表现力大无穷,利爪利齿,时癫时好,不加与干预,最终会长出硕大的蛛尾,爆体而亡,蛊虫不死,弃主寻找新的寄生。” 他说罢,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高度集中加紧张的其他人步调一致地也跟着抖了三抖,如此这样,仿佛能将无形中的蛊虫从身上抖掉。 凝滞的气氛又添了一层恐惧。 步虚子神情严肃道,“总而言之,等此女醒来,问问她经历过什么才能下最终判断。” 众人赞同地点点头,就在此时,詹五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第171章 狂犬病吗? “大伙怎么都在这?”后知后觉的詹五扎看着满堂人影,又见着众人身后的萧铣希和姜篱,惊忙放下汤碗,上前给王爷和大人请安。 步虚子端起那碗汤药嗅了嗅,点了点头,“嗯,此药应该是于仵作所备,弄醒她正好合适。” 詹五扎这会才看见角落里被五花大绑的女子,呆了一瞬,急走上来,“这……她怎么被捆上了?” 姜篱挑眉,“你认识她?” 詹五扎回身抱腕,恭敬道,“大人,属下回衙门的路上救下此女子,见她身上有伤就送到衙门来,想请大人做主,于仵作给她把脉,说她无大碍,就叫属下去煎药,说是吃了就能醒过来。” 这就闭环了。 姜篱叹了口气,“那就别浪费时间了,给她喂药吧。” 詹五扎应声,将女子嘴里的布团扯掉,接过步虚子递来的汤碗,勺子舀起一点汤药,轻轻吹凉,小心翼翼地送到女子嘴边。 然而女子此时牙关紧闭,汤药根本喂不进去,从唇角溢了出来。 步虚子上来帮忙,先把女子平放,颈子稍稍抬高,喉咙放低。 两指在女子的下颚处轻轻按压了几下,试图让她松开牙关,却没想到女子的牙关就跟厚重的机关一般,坚不可破。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准备快刀斩乱麻地动手时,突然听见姜篱问,“大师傅,你不会是想卸了她的下巴喂药吧?” 他正是此意,但被姜篱这么一说,旁边那些老胥吏,就跟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娘们一样,“唰拉”一下往王爷身后躲去了。 卸下巴这一招真的有那么血腥吗? 步虚子无奈,沉声道,“贫道没那么变态,不卸下巴就喂不了汤药了?” 反问的结果就是步虚子费了一番劲露了一手,双手运气,在女子咽喉肩胛几个穴位上轻轻推拿,不多时,女子身体剧烈颤抖一下,牙关有了一丝松动。 詹五扎赶紧端起药碗,将汤药慢慢倒入女子口中。 反复多次,小半碗汤药服下后,女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紧接着身体开始不断抽搐。 “糟糕,赶紧将她稳住。”步虚子喝令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取出几根细长的银针,在衙役的配合下,精准地将银针扎入女子头部和身体的几处穴位里。 不多时,女子的抽搐的情况逐渐减轻,但依旧昏迷不醒。 步虚子再次对其把脉,不断摇头,陷入沉思。 纵然他人心底有疑问,此刻也不敢多言询问,生怕打扰了步虚子断症。 又不知多久后,步虚子叫春翘去取来一只香炉,点燃了一种特殊的香料,让那袅袅青烟在女子周围环绕。 “哎……我们都低估了这蛊虫的厉害,这药就不该喂了,不是人吃什么,而是要考虑蛊虫吃什么!” 姜篱刮了刮两臂上爬起的鸡皮疙瘩,小声道,“大师傅你的意思,蛊虫喜欢抽烟?” 步虚子点点头,“看此女反应,确实如此。” 姜篱和萧铣希对视一眼,随后又道,“不管什么蛊虫吧,大家想想自己有没有蛊婆祭司朋友,请来先把这蛊虫弄出来?” 步虚子瞪起眼,“掏耳屎吗,哪那么容易?来人就能取啊?此女不死,蛊虫就还有供养,躲在脑子里操控人之行为,轻易能动吗?再者,蛊虫是人特意饲养的,找不到本尊,哪怕南疆王来了都没用。” 这时,女子有了一些反应,手指动了动,皱着眉,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呜咽的声音。 步虚子不敢大意,赶紧叫众人散开,他则站在女子身旁守着,紧盯她的每一丝变化。 萧铣希欠身,将姜篱挡在了身后。 姜篱瞪眼盯着面前结实的背影,关键时刻干嘛要挡她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了。 正要迈步,却听萧铣希清咳了一声,她又赶紧收回脚,抓着他的衣袖,悄悄探出脑袋去打量。 女子已经睁开了眼睛。 姜篱见状,立刻迈步走上前,紧挨着步虚子,小声道,“这是正常的还是被操控的?” 步虚子挑眉斜眼,“你问她啊!” 姜篱:…… 心里把这怪老头骂了一百万遍,还是得自己上,姜篱扬起浅浅的笑容,柔声问道,“姑娘,你……你知道自己是谁吗?发生了何事倒在路边?” 回应她的,只是女子呆滞的眼神。 姜篱又与她扯了些闲话,但女子始终一副还未从混沌中醒来的模样。 步虚子无奈叹气, “她的情况比咱们想的严重啊,贫道再用针,你继续与她闲话。” “哦,”姜篱再次轻声问,“姑娘,我乃石门县县令,你若是有委屈,冤屈都可以与我详述,我可以为你做主。” 话音未落,步虚子手上的银针趁其不备打入了女子脑部。 姜篱正好瞧见了这一幕,脸色一瞬间惨白非常,都替女子疼,反观女子,沉默不语,目光空洞,毫无反应,真不知该同情谁了。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歪了歪脑袋,眼中起了一丝神采。 “这儿……是哪?” 众人长舒口气,纷纷笑着跟女子介绍了一大堆,反倒一句话也没听清楚。 女子目光最后落在了姜篱身上,“你是谁?” “我是石门县县令,你现在衙门里,是衙役在路边发现了昏迷的你将你带回,你可还有印象,之前发生过何事?为何昏倒在路边?”姜篱循循善诱道。 “石门县?我怎么会在这?”女子皱着眉头,突然双手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记忆出现了断层让她紧张,呼吸变得急促,眼看着又要接近暴走时间了。 姜篱赶紧往后撤,直接就撞到了萧铣希怀中,被男人轻轻扶住肩膀,不着痕迹收进了臂弯。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道长给女子封穴之事上,没人发现这两人之间的异常,也没人敢随随便便打量王爷做什么。 萧铣希拢着姜篱的腰肢将她带走了。 一路上,他紧抿着嘴唇,俊逸的面容此刻覆上了一层寒霜。 姜篱一脸茫然,被他飞快的脚步带得一个踉跄,“哎哟,王爷你慢点,咱出来干嘛啊?” 萧铣希不语,只是脚步放慢了些许,直到将她带到转角僻静处,才放开手。 姜篱转身就要回去。 萧铣希彻底怒了,伸手轻轻捏住她的耳垂。 “哟哟哟,疼,疼呐……” “你也知道疼,本王疼的时候你怎么视而不见?” 姜篱黛眉一蹙,看着男人喷火的双眼,眉眼之间的神情满是恼怒和委屈,紧张起来,急问道,“受伤了?哪呢?” “内伤。”萧铣希咬牙切齿,语气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姜篱依旧不明所以,“下官方才看着,王爷英明神武斗蛊虫,也没见着它碰着王爷呀,是王爷用力过猛了……要不,下官找道长过来给你王爷把把脉。” 萧铣希冷哼一声,舌尖顶了顶齿根,气得不行,“之前逃命之时,你居然选择攀那墙壁,而不相信本王能护你周全,你将本王置于何地?” “方才……”姜篱眸光一闪,这才恍然大悟,又好气又好笑,“因为这事生气?” 萧铣希别过头不看她,薄唇紧抿着,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不该生气吗?” 姜篱走上前,歪着脑袋去试探他的眼睛,笑意盈盈,“后堂三面空,当时离走廊比较近也没多想就跳出去了,并非不信王爷。” 萧铣希睨着她,面无表情。 姜篱没辙,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柔声道,“是下官不好,下官应该……关键时刻挡到王爷身前去。” “姜篱!!!”萧铣希眼神一凛,阴沉的脸色仿佛能滴出水来。 姜篱自然是为逗他开心才说的那番话,见他这会是真的动怒了,赶紧收敛笑容,严肃道,“王爷在我心中,自然是值得信任的人,方才……实属意外,下次,下次绝对躲王爷身后去。” 萧铣希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休要花言巧语。” 她见他态度有所松动,继续柔声哄道,“下官改,下官有个好姐们,是百花楼老鸨,回头有空下官就跟她学学如何做,能让王爷……”又爱又恨。 “满意,满意!!” 萧铣希终于转过头,伸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俯身逼近她,“当真?” 姜篱用力点头,“啊,用我县民的话说,包子已经蒸得够久了,蒸的不能再蒸了。” 第171章 了解你多一些 她乖觉地笑着,注视着他的双眼,看着他的眼神逐渐柔软下来,怒火彻底不见。 男人阖了阖眼,抬手拢住了她的耳朵,手指动作温柔地揉着她的耳垂,“疼吗?” 姜篱摇了摇头,“耳垂没神经……意思是,耳垂的痛感并不明显。” 萧铣希佯装瞪起眼,“那方才叫那么大声?” 姜篱一下就想歪了,“说到底……我也是女孩子嘛!” 展颜一笑,“王爷动怒,在咱们这些小人物眼中就是天崩地裂,不夸张一些如何保命?” 萧铣希无奈地摇了摇头,“死丫头,口口声声叫王爷,做的全是凌驾本王之上的挑衅,简直是个恶女。” 姜篱忍不住笑,“可王爷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萧铣希朗声一笑,无从辩驳。 “所以姜大人是要长久这么保持着?” 姜篱赶紧挽住他的胳膊,“下官失言了,一切只凭王爷吩咐行事,但下官仍想请王爷帮帮忙,寻个高手帮那姑娘将蛊虫安全引出。” 萧铣希长眸微眯,“姜篱,你我之间,除了公事没有别的话题了吗?” 这个问题涉及原则,不能因为男人会生气就说没有,这根本没办法做到。 “所以王爷希望下官以后都闲扯那些鸡毛蒜皮,鼎食香茗,又或者家长里短,勾心斗角之事?”她坦言问道。 萧铣希带着薄茧的手掌抚上了她的脸颊,“本王希望能了解你多一些,不是非此即彼。” 她莞尔一笑,语气温柔到都不像自己的声音,“王爷所言极是,拉近拉近感情有助于彼此了解,那……下官想请王爷今夜留下来……” 她凝视着他的双眸,清晰地看到眸中一闪而过的兴奋,才一字一句,调侃的语气道,“吃顿饭。” 萧铣希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姜篱又觉得自己是在作死,为何老是要在捉弄王爷这条路上反复横跳来刺激他呢,这根本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啊,可总是不受控想要那么做? “好,吃饭,与姜大人在夜里听雨打梧桐声,也有一番风情。” 姜篱看着他温柔似水的神情,深邃的眸子闪着笑意,分明是那样致命诱惑的一个笑容,却让她后背汗毛窄紧…… 他,该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王爷,我……”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用一顿饭换一个高手,想来姜大人会权衡利弊。” 姜篱:…… 你个恶男。 ????? 待二人磨叽完再次回到后堂,女子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靠坐在墙边一脸神伤,眼底微滞盯着某处。 直到姜篱走到她身边,她才扭头望过来,开口问道,“你是县令?” 姜篱点了点头。 女子皱了皱眉,“我给你说我的事,我就可以知道自己为何会沦落到石门县?” 姜篱心疼地看着她,郑重道,“根据你所述,若有疑点和冤情,定为你查明真相,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女子弯了弯眼角,抬头看向姜篱身后高大俊逸的男人,“对不起……” 萧铣希双手环胸,并未理会,却在姜篱回头看来时,扯了扯嘴角,睇了个眼神,但那轻描淡写的一瞥,也似能将人身体穿透,“说你的事吧,你伤不了我。” 女子脸色微变。 其实整个后堂里的人,除了姜篱和道长,脸色都有些微后怕,胆敢攻击王爷还能活下来的,大概也就是她这种理智全无之人。 “我叫王梦雪,家住邱和府平安巷,在邱和府内涝前一日,跟随父母乘船北上,准备去往京城做生丝生意。 第172章 那日在船上 “因传城内内涝之事,乘船之人非常多,爹娘求得机会登船时已是傍晚,红霞满天,船开之后没多久天就黑了下来, 船舱里闷热,我便上了甲板透气,从同行客人交谈中得知,登上那艘船的船客多数是妇孺,家中男丁基本都留在了邱和府,说是与州府同舟共济, 我一想还觉得挺有道理,将家中妇孺送去别处游玩一圈再回来,内涝不内涝也过去了,可就琢磨的时间,甲板上亮起风灯,将一艘客船都点缀成了画舫模样,随后船员就集结在甲板上,他们一个个,全都袒胸赤膊,身材黝黑…… 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是见不得这种场面的,想想心底就发毛,赶紧回船舱去了,不多时却听见江上飘起丝竹管乐声,又忍不住偷回去看,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控制不住想要去看,我不是那样的女子,岂会不知礼数不知男女大防那些事呢?我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姜篱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扭头对着胥吏和衙役道,“你们先出去。” 众人鱼贯而出,姜篱才放轻了语气,安抚道,“豆蔻年华对某些事好奇是人之常情,没什么羞于启齿的,你尽管述明当时情况就好。” 王梦雪感激一笑,原来这是人之常情啊,她还以为自己变态啊…… 也是遇到了女县令才敢说这些事,换成男人,现在肯定要骂她不知廉耻了吧! 思及此,她又偷偷地瞥了一眼做记录的刘和。 姜篱看出她心思,淡笑道,“那是主簿,你放心,盛刑统有训,审案只为寻找线索,不带七情六欲,有些人境界不够,可本官打包票,那位大人包括在场之人都是正直不阿之人,你将他们当成人型木偶就好。” 王梦雪点点头,陷入默然,片刻后才再开口,“甲板上,男男女女厮混简直……不堪入目,除了船员,还有很多的书生才子,与那些妇人嬉笑怒骂,往远处看,一片苍茫的黑暗,近前却在醉生梦死, 大人,你觉得这合理吗?那些都是有家室的女子,怎会……怎会从容接受外男相邀,不但不闹,反而很开心的样子?” 姜篱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思片刻,她提出疑问,“所以你和家人上的是一艘被人租用下来宴客游玩的画舫?” 王梦雪摇了摇头,面露痛苦,“非也,爹爹生意以来,屡次与朋友同行,经验丰富,这一次,是因为我娘身体不好,才会举家北上,爹爹有行商经验,怎会分辨不出那船是被租用还是正经的商船呢?” 姜篱点了点头,那就可以排除这个可能了。 王梦雪继续道,“我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直到阿娘将我找回,我以为娘会训斥我偷看,可她竟一句话责备都没有,回到舱房就睡了,我躺在一旁总感觉耳边吵闹,六根不净,鬼使神差又出了舱房,那些嬉闹声没了,好像曲终人散去,只留有几个船员,围着一个贵妇人在说话。 他们用言语挑逗那妇人,说那些污言秽语的笑话,正常人谁听了不得生气走人啊?妇人非但不生气,反而听得津津有味,但转瞬,又听见妇人动怒,斥责那几人,说她是船客,付钱坐船,船员收钱开船,各取所需,让他们规矩些。” 第173章 又抢我台词 “斥责完了,船员就走了几人,留下来俩人就让妇人给他们弹琴消遣,还掏出银子,妇人照单全收就去拨弄琴弦,这时就有个才子上了甲板,说妇人谈的是什么凤凰曲,总之是男女感情那些事,二人说说笑笑一同下了船舱。 半夜我醒来找茅厕,东拐西弯不知到了那,却见着有舱房亮着灯,门开着一条缝,我路过时无意一瞥,竟瞧见那才子在屋里,面前桌子上摆着许多细软,他在着急地翻找,那定是贼人了,定然是想偷银钱,我正要喊人,却突然看见从细软里滚出来一个骷髅头,一路滚到了门边来,我就晕了,再醒来,就到了石门县……” 嗯? 姜篱一挑眉,这…… 跟她中蛊似乎没有什么联系吧,但也不排除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好奇看景未发觉其他异常被人下了蛊。 嗯,目前就只有这样的怀疑。 她求证似地扭头看了一眼萧铣希,男人仿佛并未理会她的事,却在这会儿,长腿交叠翘了个二郎腿,姿态慵懒地斜靠在唯一一张完好的太师椅边,以手支额,斜睨着她。 目光深深似笑非笑与她对视了片刻,才道,“问问她上船之前,接触过什么人和事?” 姜篱身子转回去,刚要开口,突然发现有哪点不对劲,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心想,我找你是想问疑点,不是让你来审案的,最讨厌抢我台词的人了。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县令,姜篱问是问了,但换了个话题切入,“你是第一次出远门?” 王梦雪颔首。 “平日里你可有闺中好友或是亲密的邻居?” 王梦雪摇头,“家中靠爹爹做生意薄有家产,可爹爹常年在外,就怕我与娘亲受人欺负,家中请了几个丫鬟婆子干活,我与阿娘几乎足不出户,我住在阁楼上,每日只跟女红打交道,一日三餐都是婆子搭了梯子送上来,等我吃饱了,木梯子又挪走了,我根本没办法下楼,更别提有什么闺中密友,知己好友了。” 姜篱思绪转了几个圈,好封建保守的家。 要搭梯子才能去到小姐的阁楼闺房,这种地方,她真想实地去看看。 “那在阁楼上,可是能看见外头风景的?” 王梦雪痛苦一笑,“自然能见,可又有何用呢?我就是家中雀,向往热闹的街市,广阔的天空,我也飞不出去啊。” “本官想问的是,你在阁楼上,视野开阔,可有发现过墙外的人家,什么人时常关注你?” 王梦雪身体倏地绷紧,飞快看了一眼姜篱,见县令大人脸上只有温柔的笑意,迟疑了片刻,胸脯突然剧烈起伏起来,“你如何知道?有……街对面半年前摆了一个杂物摊子,摊主是一个年轻男子,做书生打扮, 摊子摆在那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不对劲,那一片都是民宅,出门的多是宅邸里的下人,下人奉命出门办事,岂会随便在他的摊子前随便花钱,可他却风雨无阻,天晴时放鸳,下雨时卖伞……” 说到这,王梦雪突然双手捂面欲哭无泪地呜咽起来,“直到我有一日从廊上路过,看见他躲在墙角边小解,我当时只是被他那不雅的举动惊到罢了,他却……却……转过身来,对着我露出了……” 第174章 你整日就听这些东西? “嗡……” 姜篱听得专注,却在最最最关键的时刻,被身后伸来的一双大手把双耳捂着严严实实。 所以露什么? 她有些生气。 “啪!”一巴掌打在了萧铣希手腕处,“本官审案呢!” 刘和和道长和春翘在旁,看见这一幕,眼珠子差点瞪射出来。 有人……有七品县令打王爷哎! 等她一回头,看见目光阴沉的萧铣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干了什么蠢事,跳站起身,露齿一笑,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王爷,您有事吩咐啊?” 萧铣希发现她转移话题有一手,硬转的,也不嫌膈嗓子? “你来。” “欸欸欸……”姜篱耸着肩,在旁边三位自求多福的眼神关怀下出了后堂。 雨停了,雨后的风拂过肌肤,竟让她心底升起了几分寒气。 做错事就立正站好等着挨批,无人处,姜篱立刻服软道,“下官错了,不该让王爷下不来台,只是,真被吓了一跳,不是故意为之……” 萧铣希转身凝着她,“你别说话。” “哦!”她赶紧垂下脸去。 萧铣希眸光复杂地看了她良久,郁郁地叹了口气,问道,“你一天到晚审些什么案子啊?” 她抬起头,微笑问道,“怎么了?不是鸡毛蒜皮就是家长里短呗。” 男人眉峰一拧,她立刻又低下头去。 “本王说的是这个吗?你听了多少男女之间的肮脏龌龊事,才能做到现在这般面不改色?” 姜篱嘴角微勾,你还别不服气,能做到如此面不改色是我见得世面多,手机在手,听过见过的奇葩事比你这个走南闯北的王爷多多了。 “所以王梦雪当时说了什么呀,让王爷这样生气?”她倔强地嗫嚅出声。 “你!” 全身上下就嘴硬的姜篱截断飞快,“王爷,这是县衙,我是县令,咱们这些小县城里发生的案子多多少少都沾点儿风月,咱们是俗人,不似王爷在京城,接触的都是惊天大案,咱这地没有的。” 萧铣希再一次想,这死丫头如此大言不惭究竟像谁? 姜侯爷及姜将军,虽为粗犷武将却也是世代簪缨,诗礼传家。 她的长兄,惊才绝艳有王谢风流。 她的二哥,沉默少言却学识渊博,饱读诗书之人怎会如此世俗? 还有,哪怕从前他与姜篱不熟,也是听说过平南侯家这个女儿典型的名门闺秀,蕙质兰心,才德兼备。 如今,怎地就成这样了? 莫非真是近墨者赤? 可她都多大了啊,说变就变的吗? 男人静静地凝视着她许久,淡淡道,“你与我才是咱们。” 姜篱的心口如被射了一箭:…… 大爷,你关注的点~未免也太小众了吧! 不过这也意味着,她回答得无懈可击,萧铣希也只能从称呼上找问题了。 她瞄一眼萧铣希微沉的脸色,“好好好,咱们,咱们啊,那咱们现在可以回去继续审案了吗?” 萧铣希睨着她,好气又好笑,“本王来审!” 此话刚入姜篱耳中,男人身影已经从眼前闪过去了,姜篱眼珠子突突,赶紧拉住他的衣袖。 目光闪闪看着男人玉树临风的俊脸笑道,“王爷剿匪不易,劳心费力的,此等小事就交给下官处理吧,审完此案,下官给王爷做炸鸡吃。” 萧铣希思忖片刻,不动声色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回。 姜篱虽然奇怪他为何让自己先回去,但也没多问,转身先回,留下某人在那乐颠颠的想着何为炸鸡? 第175章 心理疾病 姜篱一回到后堂,春翘忧心忡忡地走到她身边,小声问道,“小姐,王爷没有为难你吧?” 姜篱立时红了脸,说不为难也不太对,但真的不是春翘他们心中想的那样。 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无事,王爷只是跟我探讨一下案情。” 春翘天真地信了,长舒口气,拍着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姜篱看了一眼王梦雪,已经在道长的银针帮助下睡过去了。 她走到刘和身边,只见卷宗上头赫然写着会被和谐的三个字,更令人悚然地是,那种精神上的折磨几乎每天一次,持续了半年。 王梦雪只选择了缄默,一个人去承受那种精神折磨。 所以啊,把女子教化得太过于老实本分,遇到这种事件不敢与家人提及,压力过大,之后就时常噩梦…… 姜篱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这么一分析,王梦雪所述发生在船上的那些事,有没有可能是她编造出来的,不,确切地说,是幻觉!! 她看向刘和,提出异议,“反过来看,刘主簿可有感觉,王梦雪或许是因为长期受到这个变态男的猥亵,生出心病,病态的心理压力导致幻觉,船上那一切都是她自己臆想的?” 刘和眸光一亮,立刻点头,“不瞒大人,属下确实有这此怀疑……” 他拿起卷宗,指着上头几处文字,“甲板上一会热闹一会安静,转场太快,还有王母找来,若按照王家严苛的家教,不可能不训斥,再有就是甲板上人员的对话,她如何听得那般清楚,就像在她身边说话,最后就是细软里滚出来的骷髅头,谁出门还带这些东西…… 属下认为,一个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因被摊主影响时久,郁闷压抑,心性起了变化,产生了幻觉。” 姜篱颔首,眼角瞥见走进来的萧某人,立刻道,“先不管这摊主跟放蛊之人有无联系,先抓了,不能让这种猥琐男继续吓唬别人。” 刘和应是,向萧铣希拜下,下去寻胡一添了。 姜篱随后命人将王梦雪转移去西苑,打扫好后堂,再将六房胥吏召集起来开会。 胥吏们围坐一桌,大气不敢出,每个人的神情都是高度紧张。 县令请王爷说话,王爷没兴趣开尊口。 这架子摆的。 她清了清嗓子,目光如炬,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朝廷剿匪事关我县未来,衙门必要竭尽全力为剿匪筹备一切所需,将大伙召集过来的目的很明显,六房合作算算账,配合王爷打赢这场仗。” 六房胥吏们要为朝廷尽力的马屁话一笔带过了,各自分成几批人,飞快翻账本,拨算盘,脸上都是不同程度的紧张。 然而,筹备军械并非易事,涉及的物资众多,从兵器到马匹再到粮草,每一项看似简单但衔接很多,很快这些人就陷入到部门之间的相互指责,争吵起来。 “衙门里的税收公银都有限,粮仓至今空着,不将银子用来筹备粮草,光是准备军械也没用啊,士兵马匹不可能一日不吃饭吧?!”户部的管事否定了工部只出军械的建议。 “正因为没有多余的粮食,这一部分可以找州府准备,石门县离黑龙寨最近,就该负责军械的筹备,一来是运输时间能缩短,二来也可以加固城防,以免山匪狗急跳墙反扑我石门县,我说得哪里不对?”工房的管事又怼回去。 姜篱在旁听着他们吵吵,并没有要阻止的打算。 她跟萧铣希都一样,希望今日衙门里六房为了筹备军械捉襟见肘意见不合的事都能传出去,用以麻痹山匪之流。 什么粮草马匹军械,怎会让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县城去准备,守备府用来干嘛的? 当然了,有任务落下来,让六房这些平日里清闲的文吏忙活一阵子,等于临时抽查他们的业务能力,做到心里有数也是好的。 第176章 如何支援? 就这样,六房的胥吏们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 姜篱却去了一趟隔壁,从那边找了些新鲜吃食,带回来孝敬王爷。 离开时吵吵闹闹,等她回来,后堂内气氛就变了,大伙一团和气坐在桌边低头算账,一声不吭,明显情况就不对。 姜篱先看了一眼萧铣希,那人闭目养神,面容平静。 所以没人被骂,但为何所有人都在装鹌鹑? “你们……已经商量出结果了?” 户房和工房的管事飞快对视一眼,顶着巨大压力摇了摇头。 姜篱又看了一眼萧铣希,大家都怕他是吧? “那就继续讨论啊,王爷还等着大伙献计。” “是……”在场之人纷纷松了口气,才让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姜篱将带回来的吃食在萧铣希手边一一摆开,“王爷,甜品工坊的妇人做了很多新鲜吃食,下官带来给你尝尝,你给点评点评。” 萧铣希缓缓睁开眼,扫过桌上烂漫的食物颜色,语气放柔了几分,“你教的?” “刚开始是,后来就让她们多练多琢磨,慢慢就不需要下官指导了,咱女子嘛,向来心灵手巧,聪慧可人。” 她一边说着,重新取来了一只新的茶盏,放入一个茶包,清冽的热水冲泡下去,不多时,如同红宝石的汁液丝丝缕缕散开,渐渐趋向妖魅的紫。 她将茶包取出,趁热将三才盖碗送到他手边,“洛神桑葚花果茶,喝起来酸酸甜甜,还请王爷指点。” 萧铣希开盖看了一眼,汤汁深红透亮,淡淡的花草香气飘散而来,让人未喝已先有食欲。 他试探了喝了一口,酸甜的口感同时到达,酸感强烈,果香浓郁,稍等又是红茶浓郁的口感,很好压住了第一口的不适应。 望着姜篱亮晶晶的眼睛,他不置可否地看向一份糕点,薄薄一片,点缀着翠绿的葱段,很脆爽的感觉。 “这是什么?” 姜篱低头确认,双手托盘奉上,“葱香小饼干,王爷,茶怎么样?” 她还真是追得紧。 他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这茶包若是量产,你如何保证口感不乱变?” 乱变? 所以他尝到的茶包酸甜度与她尝过的不一样? 她双手托腮枕在扶手上,笑道,“王爷说的是,肯定会再调整,不过这花果茶喝的就是一个酸,能软化血管,就是说对身体好……” 萧铣希眸光含笑看着她,真想捏捏她的脸蛋,手痒痒又得顾忌周围的人,最后拿起一片小饼干咬下一口,酥脆掉渣,还有奶香味,好吃极了! “还不错,此手艺与御膳房的厨娘不相伯仲。” 姜篱不服地撅了撅嘴,刚要说话,就听见工房的管事提到了向外求购木材舢板做军械一事。 姜篱赶紧放下茶盏,拍手道,“对,李胥吏的建议很好,衙门人手有限,要想及时供给就必须多准备木材。” 得县令肯定,李胥吏的尾巴险些没翘上天了,也很会紧抓时机,立刻向王爷和县令恭敬献计,“小民认为,向县城周边的工坊求购木材,一来能节省制械时间,二来能统筹管控工坊,及时调配,三来拿住这些资源不让山匪有可趁之机,小民记录着一些木头工坊,能立刻与东家取得联系。” 说着,就将花名册送到了姜篱手里。 姜篱接过来,先让王爷过目,随后翻阅了花名册,张家李家做木料生意的还不少,统统拉入自己阵营来,留着聂丰那个工坊成为唯一的落网之鱼,不怕山匪找不去。 思及此,她以手掩唇,凑到萧铣希耳边,小声说了自己开办木头工坊的最新进度以及如何请君入瓮的计划。 萧铣希微微一笑,“姜县令办事,本王放心,只要姜县令不觉得这次为难了县衙,放着好好的守备府不用专折腾你石门县衙就成。” 姜篱当然觉得为难且亏得慌,可后堂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又不能做什么逾越的事,只能笑着应声,“不为难……只要剿匪之后,王爷能论功行赏就成。” 萧铣希轻笑一声,这丫头还挺护短,什么都想着她的石门县。 他随后站起身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未开口说话,后堂里就渐渐安静了下来。 “衙门的提议甚是合用,但要注意礼数,莫要强备,让本王知道谁以剿匪之名行匪类手段,定不轻饶!” “谨遵王爷之命!”众人齐声应道。 姜篱紧忙走上去,叮嘱几房胥吏相互配合尽快收购木材。 萧铣希慵懒支额看着她指挥若素的背影看得出神。 这死丫头,处理公事永远比陪他更来劲。 “本王的炸鸡。” 话音落下,清晰地看见某人身体突然一僵。 姜篱回头看向那躺美男,笑容灿烂仿佛拨云见日的明媚,冲他挤眉弄眼,小声道,“王爷莫急,下官这还没开完会呢。” 萧铣希冷冷勾唇,一挥衣袖,“散会!” “欸,下官还有两句话……”她再转回头去,从没见过老胥吏手脚那么灵活,像一只只老猕猴散去了。 “……” 姜篱恨得牙痒痒,猛地转身要找始作俑者算账,不料男人已经行到她身后,高大的身影逼近,碍于现场还有几个未曾退去的人,姜篱只能步步后退,讪讪笑着,朝春翘招手,“那个……春翘,赶紧给王爷引路,去厢房休息片刻,我去……买鸡。” 萧铣希意味深长地给了她一个眼神警告,才转身往后院去,自行选择了去往县令的卧室。 一进门,视线就被面对的圆桌上的一摞衣物吸引了注意。 花色的缎子,瞧着都是女子的衣物,整齐折叠着。 他环顾周围一眼,迈步朝桌边走去,渐渐看清在花衣之后的另一摞男子衣衫,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没等他看第二眼,姜篱的丫鬟就冲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抱着衣裳往外跑。 他眸光倏暗,沉声喝止,“站住!” 春翘吓得瘫软,一屁股坐地,衣裳散落得到处都是。 萧铣希的视线从地面挪回到自己身上,眼底寒霜,顿觉嘲讽,心中恨极, 好你个姜篱,从头到尾都是我萧铣希一厢情愿是么?! 第177章 我要和离 最近县邑里鸡鸭供给出现了食物荒,姜篱跑到卖叫花鸡的铺子,找店家从自养的鸡笼里高价买了两只小嫩鸡。 又转了几家粮油香料铺子,将炸鸡用的配料买齐。 刚回到衙门口,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姜篱脚步迟疑,最终选择绕过石狮去看,只见一妇人带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娃摔倒在路边。 妇人满脸瘀伤与血痕,伤势甚是严重,男娃手忙脚乱搀扶。 似曾相识的两母子让姜篱心头一惊,连忙快步上前。 “米氏……” 伸手将妇人搀扶起来,确认并未认错人,姜篱反倒秀眉紧蹙,“这是怎的了,怎么伤得如此重?” 浑浑噩噩的米氏在眩晕中看清了面前之人的相貌,抽抽噎噎道,“姜大人……救命……夫家……夫家的人要逼死民妇……” 姜篱心下大骇,怒火中烧,“竟有此事?” 她眸光一转,急道,“是因为孩子那事?” 米氏哭着点头,肝肠寸断道,“姜大人,求您为我孤儿寡母做主啊……” 姜篱轻轻拍着米氏的后背,安抚道,“你莫怕,既然到了这,本官一定为你做主,先去衙门里休息一会……” “多谢大人……” 三人正要往衙门去,却与一帮追来拿人的汉子撞个正着,看他们情况,应是一路追着米氏母子过来的,怒气腾腾,凶神恶煞。 姜篱怒斥一声,“青天白日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呼喝声立刻唤来了守门的衙役和百姓,围拢过来,怒瞪着那些汉子。 “跪下!”衙役一声厉喝。 那些人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姜篱怒目而视,“你们穷追不舍,究竟想拿米氏母子怎么样呢?” 那些人哪里还有之前的凶狠,鹌鹑一样缩着肩膀,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推出一个年纪稍长的村民,结结巴巴回话,“大人,这,这都是误会,草民只是帮黎家的忙,他们叫干啥就干啥,其中恩怨概不知情啊……” “胡说,你们是来给我爹叫来的,想逼我娘带着我跳河!”狗剩瘦小一个人,临危不惧张开双臂挡在姜篱和米氏身前,怒斥道。 “所以米氏身上的伤是你们打的?”姜篱目光凌厉看向他们。 “不是不是……跟我们没关系啊……” “还不从实招来,都想挨板子是吗?”姜篱阴沉着声音喝道。 代为回话那人立刻磕头,半点没隐瞒将事情经过说,“大人,我们是黎家叫去帮忙的本村人,这不是前段时间闹出菩提莲寺的丑闻,如今狗剩证实就是个奸生子,老四兄弟不得劲闹着要休妻,咱就是去米家站站势,米家人不同意,两家人就推搡起来,米氏母子跑了,咱就帮忙找回去……” 姜篱怒喝,“荒唐!推搡几下能把人弄成这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商量逼着她们跑到县衙来报官?盛刑统有律,寻衅滋事恶意伤人当受重罚,你们今日叫不出始作俑者,统统拉下去打板子!” 众人连连磕头认错,跟他们真没关系啊…… 代表那人立刻举手,“大人,草民愿去寻找黎老四,将他带到大人面前来,让大人发落。” 不用他找,人自己来。 黎家樵夫黎老四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朝着姜篱跪下哀求道,“大人,求您为草民主持公道,草民要和离,草民不要养别人的孩子!” 黎老四来了,跪得笔直,喊冤声大,仿佛他就是整个事件里最可怜的那个人。 姜篱一听,顿时怒从心起,瞪着他训斥道,“那件事传扬开来,你就应该知道米氏并非主观自愿怀上别人的孩子,她遭遇此等不幸,你作为丈夫不加以体谅就算了,竟对你的妻子孩子动手,逼得人跳河,一夜夫妻百日恩,半点旧情就不念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黎老四梗着脖子,不管姜篱如何说,铁了心道,“草民一心就想和离,若不是米家人不同意,草民也不会被逼成这样,再说……草民年纪不小了,就想要个儿子送终这又什么不行的?莫不是大人要为了那妇人,违背公序良俗让草民吃了这死猫?那草民去跳河罢,这辈子反正没奔头了……” “你——”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传宗接代是人生头等大事,黎老四拿着这个理,进京告御状都敢。 米氏在一旁泣不成声,“大人,并非民妇不愿与他和离,但和离总得按规矩归还我的嫁妆钱,民妇只要他们还钱,再加上道歉,民妇立刻画押,绝不耽误他黎老四再娶!!” “就算过不下去也不能这般欺负妇人吧。” “是啊,分明是不想退钱,否则哪来这多事,怎么地,还想拿着前妻的嫁妆去另娶啊,你们要不要脸啊?” 百姓纷纷指指点点,虽然他们听得是一知半解,可并不妨碍他们站在县令一边指责那些汉子。 黎家带来的村民被喷了,也很不服气怼回去,“不知道别乱说,那妇人做出让我们黎氏族人蒙羞之事,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了,可怜老四这些年被蒙在鼓里做了那么多年绿毛龟,他被人笑话受到的伤害怎么算?这些年还没个自己的孩子,损失怎么算?米家还想要回钱去,他们不配!米家搞这些事不就是舍不得,这是要拖死我们族兄弟啊,要害他无后啊!” “可不就是,老四相好都怀上了,再不……” 是谁气呼呼地就说漏了嘴,却被人很快制止了。 米氏耳尖听见了,只觉得十几年的真心都喂了狗,伤心欲绝又哭跪在地。 姜篱扶都扶不住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向身边衙役,得他们提醒,才终于明白为何菩提莲寺的案子过去都快一个月了,黎老四会在这两日着急来和离,原来是外头的相好怀孕了,正逼宫呢。 想要再娶,男方单方面休妻就行,可是休妻再娶,知情的都知道后来者称之为填房。 有些人家是很不喜欢这种身份的。 和离就不同了,一切都合理合法合规,地位身份不会变,少有人歧视。 姜篱想了想,先不说这时代本来就以男人意志为主,就算是后世,遇到这种案子,这男方要求一些赔偿也是合理的。 米氏的经历再惨,再招人同情,可若律法有言明的条条框框就得依法办事,律法可不会因为人之意愿而转移。 姜篱回忆了下盛刑统里的条例,界限其实不分明。 换句话说,可以要也可以不要,主要看做主的人怎么断定了。 她轻声问 米氏,“变了心的人,真的没必要去挽留,你跟本官说,除了要回那些嫁妆,你心里是否还有他?” 第178章 我祝福你 米氏捶打着胸口,抽噎道,“大人,民妇与他分居多年,哪还有什么眷恋?索要嫁妆钱,是我娘家人非逼着民妇咬死都得讨要回来,民妇在娘家也不过是个外人了,若再违背爹娘兄嫂的意愿,民妇与狗剩就连最后一片遮头的瓦片就没了…… 民妇要他们道歉,是他们黎家本就欠我的,若不是为了给他生儿育女,民妇也不至于去菩提莲寺,遭那横祸……可他是如何对我……民妇想不明白,错不在我,为何让我和孩子受着磨难,有一口气憋在心头下不去上不来,民妇难受……” 姜篱正欲开口,此时培训基地里好些个妇人走了过来,向姜篱投来安心的眼神,让她们来试试。 其中一位与米氏岁数相近的妇人,轻轻抱住米氏,柔声道,“妹子,我特别理解你现在的感受,当我得知自己也与你遭受了那般屈辱,也亲身感受了来自夫家的心狠,感觉天都要塌了,我也不舍,也很怕,怕离开了那个男人,下一顿饭在哪吃都不知道, 我脸都不要地求他不要休弃我,那几日,简直把作为女子所有的脸面都丢尽了,但最后呢,压根换不来他一点留恋,甚至,他更加厌弃我了,觉得我不值钱更应该休弃, 跟那个人一直纠缠下去,那口恶气是怎么也散不去的,只有换个方式活,活出自己,与他再见就像看陌生人,那口气就突然地没有了,一切就好了!“ “你们是……”米氏环顾周围一圈,见人人眼中带都有体谅和安抚,微微诧异道,“你们也是?” 众人纷纷点头,另一位年轻些的接着说,“我们都是被命运捉弄过的姐妹,都经历过那样的过程,可咱都活下来了呀,这世道没了谁一样转,就当咱们成了寡妇便是了,没什么的。” “也是多亏了姜大人,因为她指的一条明路,让咱们可以靠自己双手去闯一片天地。” 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劝米氏想开,并介绍了如今大伙被收留在培训基地里学习,为了将来养活自己和孩子拼搏,日子过得比从前更自在,更有盼头了,指望谁都比不过自己有啊。 米氏听着身边的花样劝告,心底蔓起希望,更有钦佩和羡慕。 姜篱趁热打铁问道,“米氏,你可愿意与这些姐妹一样自力更生?” 米氏咬了咬嘴唇,坚定地点了点头,“民妇愿意,是民妇太胆小,既然……有大人有朝廷为我们女子做主,民妇要和离,与那黎家彻底断了。” 风拂过县衙前的树梢“唦唦”作响,似乎在为米氏迈出去的那一步欢呼雀跃。 姜篱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黎老四,“本官判你与米氏和离,归还嫁妆和杖责三十,你选一个。” “杖……”黎老四愣了一下,随即又挺直了腰,“凭什么杖责草民?” 姜篱一甩衣袖,负手姿态威仪飒飒,“因你伤人,聚众滋事,还有你未曾和离就与他人勾搭成奸,不该罚吗?” 一句一个罪名,理亏的黎老四听得脸色惨白一片,生怕真被治了罪而鸡飞蛋打,立刻答应退钱和离。 姜篱看着米氏,“本官建议你将嫁妆折算成银子,没必要再去他家中搬搬抬抬的,当初花了银子置办?” “不多,二两银子左右,”说到这,米氏拉着狗剩,感激涕零地拜叩下去,“求大人为民妇开具文书,民妇愿意在衙门见证下与他一别两宽。” 姜篱点了点头,让衙役去户房叫负责官媒的胥吏拟和离书,又让黎老四想办法立刻凑出三两银子,嫁妆钱外加汤药费,她可当场判离。 黎老四下意识摸了摸腰带,他身上带着一两银子,这是他一开始考虑到去谈和离,虽然想着最好一分钱都不花就把事办了,但若办不成,就给一两银子打发了,可他到了米家,米家摆出那架势就让他一瞬间断了要给钱的想法,才有了后来的推搡追赶,只是没想到米氏哪里不跑居然第一时间跑来衙门找女县令了。 哎,过往种种就不提了,既然县令要当场判离,正合他意,赶紧找身边同村人拼拼凑凑, 凑出了三两银子。 胥吏很快将和离书写好了送出来,填上了双方名字。 夫妻双方各自盖上手印,一手交钱,一手交和离书。 “哼,我就算是休妻十次八次都能再娶,你一个被弃妇再带上一个奸生子,看你将来怎么活?”黎老四临了还不忘再恶心米氏一句。 姜篱看着米氏颤抖个不停的身子,为她回一句同等份量的话都说不出来而恨其不争。 目光转向心愿得偿,嚣张离去的黎老四背影上。 姜篱突然道,“黎老四。” 黎老四转过身来,恭敬抱腕,但脸上却没有半点畏惧,现在的他,一没做亏心事,二也对米氏受伤做了赔偿,总不能因为说了米氏一句话大人就要治罪吧,煌煌大盛,难道不给人说话怎么地? 谁知县令大人却对着他笑了起来,所有人都认为这是谈笑间让其灰飞烟灭的节奏。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姜篱给黎老四送出了一句祝福,“本官祝你生八个耀祖!” 黎老四微微诧异之后,正要感谢大人祝福,却见一位姑娘从旁走来,笑道,“八个耀祖都不是你亲生!!” “你——” “哈哈哈,哈哈哈……”百姓们恍然,原来如此,说得对,这才是求仁得仁的好祝福。 本要发难的黎老四,在百姓们阵阵嘘声中带着同村人赶紧跑了。 第179章 不吃鸡 “晓蝶,还是你懂我!”姜篱拉着胡晓蝶的手,笑眯眯道。 “大人过奖了,有些话大人说了会被诟病,就留给民女来说。”晓蝶笑说道。 好帮手!! 姜篱对她竖起了大拇指,欲介绍米氏母子给她认识。 胡晓蝶先一步热情拉住米氏的手,与姜篱回禀道,“大人,民女一直在呢,会给米嫂子和小弟弟安排住处,这些小事,大人不必费心了。” 这样也好,姜篱看着米氏,意味深长道,“往后的日子虽艰难,但只要你不放弃,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米氏含泪点头,感激不尽,“多谢大人,多谢各位姐妹,民妇代狗剩谢谢大家。” 一阵热络后,晓蝶带着米氏母子进了培训基地。 姜篱抓起地上的鸡脚正准备走,有百姓凑了上来。 “大人,你喜欢吃鸡啊?” “哦,没有,换个口味罢了。”姜篱神情一闪,可不敢说自己爱吃,怕百姓转天就送她一笼,不送的话,不也显得自己尴尬嘛。 那几人明显心不在焉,控制不住目光要往培训基地瞅,谄笑道,“大人,咱都听说了,衙门旁边开了一家什么工坊,也不知干啥的,还要不要人啊,民妇闲在家也没别的事干,咱能不能也进去赚点家用?” “是啊是啊,大人,咱可勤快了,什么都愿意学,只求大人赏口饭吃。” 有人开了头,百姓一下子围拢过来,不管男人女人,都盼着县令又给县民介绍点发财的路子。 姜篱压了压手,让大伙稍安勿躁,解释道,“的确是个赚钱的路子,但现在还没有到开放给县民的阶段,大伙别急,等前头的事弄好了,后期咱们会再开放名额,有兴趣的届时等衙门通知就是。” “哎哟,你看看,咱就说大人想着咱们的呢。” “是啊,有姜县令为咱们筹谋,咱不愁过不上好日子,咱就等着,大人啊,你可不能让咱们等太久哦!” “不会的,大家等通知就好哈。” 百姓们这才心满意足散去。 姜篱回到衙门,刚到后院,春翘便匆匆迎了上来,神色紧张道,“小姐,王……王爷走了,去州府了。” 姜篱心头一震,“走了?不吃鸡了?算了,王爷这趟下山是为了筹备军械,他肯定得走……” “不是的小姐,是……是王爷看见了你屋里那些男装就生气了才走的。” 姜篱瞬间愣住,这才意识到那人离开原因不单纯。 “怎么让他进我屋了?” “王爷是主子,奴婢也不敢拦着不让王爷去,再说……道长说过的,那是县令的屋子。” 对啊,那是县令的屋子,本质上就是他萧家的屋子,他想去哪不行呢? 无数个念头在她心中翻腾,搅得姜篱心烦意乱的。 她拎着鸡进了灶房,随手丢在地上,开始往大锅里舀水烧热,准备宰鸡。 越想越生气,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她吧,他也没问身上穿的衣裳哪来的呀,问了她肯定说,也没有存心瞒他的意思。 但是话说回来,穿大众款有什么不行的?他来得突然,衙门也不能突然变出一套衣裳给他穿单款吧,为了一件衣裳生气走人,也忒不靠谱了。 “他……走时有多生气?” 正在添柴的春翘突然退后,嗫嚅着声音道,“奴婢不敢说。” “你说。” “雷霆之怒,还……还骂了一声‘傻子’,也不知道说谁?” 那当然是说他自己了,姜篱可不承认。 春翘瞟了一眼小姐神色难辨的脸,试探着说道,“小姐,你要不要去州府找王爷道歉啊,跟他解释衣裳的事?” 姜篱反问道,“他真是为了衣裳跟我生气,走时穿什么?” “自然是王爷自己的衣裳。” “干了?” “奴婢已经烘干了。” 姜篱哼笑一声,低头喝水,“我也摸不准他什么脾气,今日就算了吧,这不是撞枪口上去吗,能解释什么……以后再说。” ????? 第二天,姜篱处理卷宗时频频走神。 “大人是为了剿匪军械的事忧心?”一旁的刘和忍不住问道。 姜篱突然抬头,“王爷回来了?” 刘和疑惑地看着她,姜篱却不再言语。 哪里提到了王爷,显然是心事被自己戳穿。 自曝显然刺激了她,反而让心底的犹豫瞬间化作了决绝,她起身道,“我出去散散心。” “敢问大人要去何处?”刘和情急道。 “去百花楼。” “???”刘和有一下的愣神,可等他回过神来再想说什么,早见了姜篱身影。 第180章 天意啊 姜篱去了一趟百花楼。 大白天的也没有姑娘招待她,只有被叫起的许曼娘忙来招待。 空无一人的大厅里,轻纱曼舞,红绸低垂,桌椅堆叠放置,角落梯边倒斜着未及收拾的酒杯与残羹冷炙,室内还有未曾散去的脂粉味与酒气,透出一股子酒香与脂粉味的混合气息。 看着姜篱以袖掩鼻,从头到脚写着嫌弃二字,曼娘忍不住笑道,“哎哟哟哟哟,什么风把贵客给吹到我百花楼来了?大人这是找姑娘呢,还是找男倌啊?” 知道许曼娘在百花楼里也是身不由己,姜篱没让她正经说话,只是嗔她一眼,瓮声道,“大早上的,你楼里的姑娘男倌恐怕都没起身吧,就你来伺候好了。” 许曼娘挑了挑眉,赶紧将姜篱请入二楼一间雅间里就坐。 关上门后,曼娘才恢复恭敬之姿,一边给姜篱倒水一边轻声问,“大人来百花楼是有什么重要任务要吩咐吗?” 姜篱接过茶盏,笑问道,“你在楼里可有遇到过什么养蛊放蛊的高手?” “放蛊?”许曼娘脸色微变,“南疆蛊虫?” 姜篱不置可否。 曼娘沉思片刻道,“大人,百花楼龟缩在石门县这小地方,平日很少能见外地人,大人想打听这类事,罪妇有个姐妹在光州府醉红楼,可去与她打听。” “光州府啊?”姜篱眸光微闪,就想起那人来。 天意啊,这是不去也得去。 曼娘听她语气不对,仔细观察了大人神情,恍然道,“可是有什么人在光州府大人不方便去见呐?要不,罪妇自己去?” 姜篱垂眸喝水,避开了许曼娘的视线,“哪有什么人不方便见的,只是没想到都凑一块了,既然如此,现在就走吧。” 姜篱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许曼娘笑着拉了回来,“大人,你就穿这身可进不了醉红楼,随罪妇来。” 姜篱坐在铜镜前,长发如瀑般垂落肩头,随着许曼娘巧手运作,妆容发型逐渐成型,描眉画目,轻点朱唇,再换上屋里最最最正常的的炫彩羽衣。 流云一般,上绣粉嫩桃花,艳丽而浮夸,显然仍摆脱不了百花楼里的用途,但若将之视为舞台妆,姜篱还是能穿出去的。 “好了!” 随着最后一只发钗轻轻插入姜篱鬓发间,许曼娘将铜镜端起。 镜中的女子,容颜绝美,一颦一笑都透露出往日不可比拟的女子娇媚,一举一动,让那套艳俗的彩衣都焕发出高雅别致的生机。 许曼娘眼中写满了惊艳,由衷赞叹道,“哎哟大人,您这换上女装是真不得了啊,本就天生丽质,换上女装更是倾城之姿,要那男人瞧见,恐怕都走不动道了!” 姜篱淡淡一笑,“别拿这些哄客人的话来哄我,只是……你做的这个妆容是不是太浮夸了。” “哪能啊,还是大人天人之姿,稍微打扮就能惊艳天下……” “好了好了,把我夸得都翘尾巴了。” 许曼娘掩唇一笑,“大人稍候,罪妇这就去准备马车。” 马车很快牵到百花楼后院,姜篱上了车,省去了与百姓见面时的尴尬,二人直奔光州府去。 一路上,姜篱都在质疑自己的装扮,一会儿是行动不便,一会儿是妆容夸张,一会儿又是有损官威…… 许曼娘安抚解释了好一番,见她还能再找茬,化被动为主动,笑问道,“大人,罪妇斗胆说一句,您现在的坐立不安是不是因为要去见某位心仪的公子而紧张啊?” 姜篱脸色微红,飞快转开视线望向车窗外,“没有的事……” 许曼娘反而笑得更笃定了,“大人,罪妇是做什么的,男女之间那些事可逃不掉罪妇的眼睛哦,大人若是有这方面的疑问,不嫌弃的话,罪妇愿为大人分忧!” 姜篱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又沉默了下去。 许曼娘挤到她身边坐来,循循善诱,“大人放心,罪妇有职业操守,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是知道的,罪妇给大人支几招,保证能把对方拿捏得服服帖帖。” 姜篱苦笑一声,“还拿捏,我可不敢拿捏他,不过……若有个男人本来跟你好好的,还等着你做饭,可因为看见你屋里摆着很多发给员工的衣裳,你还给了他一件,他就为这事生气了,还不告而别,这是不是拿搪?” 许曼娘摇着画扇,认真分析,“这要看大人说的这位公子是富贵人家还是平头百姓了。” “有何区别?” “区别就在于,富贵子弟不愁吃穿,他们喜欢一个人就比较专一,生气是真性情所致,他觉得在大人心中应该是个特别的存在,谁知道大人却让他感受到与其他员工一样的待遇,让他没了面子,尊严受挫,他肯定会离开啊,其实啊……他更渴望大人能在事后追出来,只要大人三言两语给个台阶下,他就乖乖回来了。” 姜篱秀眉紧皱,“哄小孩那一套?” “可不就是嘛,富贵子弟从小诗书熏陶,像个书呆子一样,他们能有什么坏心思,故而方才问大人对方是什么身份咯,若是穷苦百姓,江湖浪子,他们的目的可就不纯粹了,就得另外分析。” 姜篱认同点点头,“曼娘分析得在理。” 许曼娘掩唇一笑,“罪妇也是经验说得,只要大人愿意踏出第一步,收获的会更多。” 姜篱脑海里浮现出那张俊逸却冷若冰霜的面容来,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他吃这一套吗? 用脚指头想都不太可能,那人位高权重,身兼要职,少年时风流轻狂,该玩的会玩的都玩了个尽兴,在西北历练几年,又磨砺出军人的刚毅深沉,这样的人,断不会耽于情爱。 万事在他眼里唾手可得。 不过,她还是没忍住,向许曼娘多打听了几招怎么把男人手拿把掐的绝技。 这话题对曼娘来说,不就是何家姑娘许了郑家,正合适嘛,听曼娘三片嘴皮子能说会道的。 对付男人啊,你得这么这么这么办,他若不为所动,你就那么那么那么办…… 第181章 不让进 赶到光州府时已接近黄昏,二人又换乘花船去往勾栏瓦舍地界。 船过一个江湾,眼前别有洞天,一座恢宏建筑临江而建,占据两端,中有游廊相连,依偎在碧波荡漾的江水之上,琉璃瓦顶与斜阳相辉映,透出极致奢靡的金,尘世的浮华令人目眩神迷。 花船靠岸,许曼娘先与迎客的龟奴打听了姐妹的下落,确定人还在楼里,付了引路的银子,才将姜篱请出。 姜篱抬头环顾四周,红烛高照,散发出柔和而暧昧的光芒,彩纱飘扬,光影将雕梁画栋的楼阁装点得如梦似幻。 姑娘搔首弄姿依阑俏笑,屏风后,更多窈窕身影伴随着缭绕琴音轻盈穿梭在各处,与男宾客嬉笑作乐,弹琴奏乐,身影缠绵交织,诱人深入。 姜篱将视线转向大门口两盆绿植上,洗一洗眼睛,正要迈步,却被那形迹猥琐的龟奴拦了下来。 许曼娘瞪起眼,“这是做什么?” 龟奴笑嘻嘻道,“许妈妈息怒,你找人尚可,但这位姑娘不能进,瞧她浑身上下的气质,就一富家小姐嘛,怎么好奇到这地方玩来了?” “胡说什么,你看看这姑娘穿的,也不是富家小姐的装扮。” 龟奴绕着姜篱打圈,一边道,“我在这守门都几十年了,每日迎来送往多少人,我的眼睛就是尺,咱打开门做生意,只想和气生财,这位小姐有胆量进去观摩玩耍咱也不敢请啊,出了什么事,今晚生意都甭做了。” 许曼娘拿着画扇打他脑袋,训斥道,“你这龟奴,拿老娘这么多钱居然阻挠老娘办事?懂不懂规矩啊?” 龟奴挡开许曼娘的攻击,跳开两步道,“到了这地儿,就是咱东家的规矩,大不了那钱还你就是了,春娘也别见了,天黑了,醉红楼事多,我就不招呼了。” 他掏出银子往地上一丢,半点情面都不讲,扭头就走。 “哎,你,”许曼娘被他气个够呛,赶紧捡起那一角银子,开口破骂时,被姜篱伸手拦下,“我在外头等就行,你先跟厨娘联系,回头再叫她出来说话吧。” 许曼娘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天色,压低声量道,“大人一个人在这能行吗?” “应该没事,我去船上等。” 虽然之前搭他们过来的船只已经走了,但要进出醉红楼就少不得坐船,河堤边还有不少等客的船只停靠在岸边。 许曼娘点点头,“那行,罪妇快去快回,大人稍候。” 得姜篱颔首同意,她便飞快去追那龟奴了,方才闹不愉快在银子面前都不是事,龟奴回头看了原地不动的姜篱一眼,才领着许曼娘往春娘所在走去。 姜篱在岸边站了许久,看来往男客盯着自己几乎走不动道的痴缠模样,为免去一些不必要的打量跟滋扰,选了一艘乌篷船坐了进去。 只是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不见许曼娘出来,船家有些恼火,催问了几次究竟何时能启程,光坐着不让走,这不是耽误他做生意吗? 姜篱刚开始是好言好语请求再等等,看许曼娘许久不出来,只能先付了一两银子的船钱才让船家闭了嘴 。 但这钱太容易挣了 ,老船家在外琢磨出又生了别的心思,蹲在船头上问,“我说这位夫人……” 夫人? 姜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妆容,有这么老气吗? “你到这地儿来是不是想找心上人又不好意思进去?” 回过神来的姜篱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那就是还没想好如何面对那伤心的一幕?”老船家抢断道。 “不是老朽说,醉红楼门外多的是伤心人,一方面担心丈夫不忠一方面自欺欺人,其实啊,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富家公子有富家公子的玩法,穷人有穷人的玩法,总得找点新鲜,你莫要对男人抱有什么期望,既知他在里面,不去阻止也不去目睹,在这祈祷他没做对不起你的事还不如回家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过日子就是了, 但若是想找帮手,夫人不妨再使几个银子,老朽帮你进去查看,也省了在这一坐一晚上干等着啥事也不干?不是老朽吓唬你,男人进了醉红楼不到第二天早上出不来。” 姜篱闻言,只觉好笑,“船家莫要乱猜了,我是有事等人,不是来抓现行的。” 老船家不信,仍在游说,“夫人莫害羞,这种事老朽见多了,真的,每天晚上都有几个泼妇啊,夫人带着家丁来闹事,只要夫人钱到位,老朽还能给你把打手找齐咯!” 姜篱摆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话题,就听见船外传来陌生的呼唤声,“姜小姐,姜小姐~” 姜篱探头出去,见廊边有一个丫鬟装扮的小姑娘对着连成串的乌篷船找人,眼看就要走远了,姜篱忙示意,“我在这!” 姑娘匆匆跑回,气喘吁吁出声确认,“可是许妈妈的朋友姜小姐?” “正是,曼娘人呢?” “许妈妈让奴家来给姜小姐传个口讯,我家小姐喝醉了,许妈妈在照顾她,姜小姐想打听的事还得登上一会,等到我家小姐酒醒之后再说。” 姜篱眉头微皱,抬头看着上弦月,“大概何时能醒?” 小丫鬟为难道,“奴家也不清楚,但按照我家小姐平日酒醒的习惯,得等上好一会儿了。” 姜篱无奈一笑,“行吧,烦你给曼娘回个话,我等着就是了。” 小丫鬟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姜篱打量了一眼四周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河堤,夜色正浓,寻欢作乐的男客越发多了,醉态喧闹,乌烟瘴气。 她对船夫道,“老伯,劳你带我在江上游玩一圈。” “行嘞!”老船夫爽快应下,用船桨给姜篱搭把手,等她坐好,吆喝着号子将船驶出了醉红楼。 夜晚的江边,江风习习,带着丝丝凉意。 江水在月色下泛着粼粼波光,岸边的垂柳依依,随风摇曳,远处的屋舍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高低起伏,宛如黑龙的背脊。 不知不觉,船居然路过了一处宅子,在夜晚显得庄严肃穆,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门前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高大的围墙透着威严,仿佛将尘世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她觉得有些眼熟,走出船篷观察四周,原来是那人暂居的官邸。 望着渐行渐远的宅子,姜篱心中思绪翻涌,不知今夜里,那人在做什么? 她忍不住出声,“靠岸吧。” 第182章 见王爷 姜篱站在官邸门口,心中有些踌躇,望着那紧闭的大门,不知萧铣希是否在里面,会否愿意见她?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解释两句又不是什么流血受伤的难事。 鼓起勇气,上前轻轻敲门。 不多时,角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门里探出一个花甲年纪的老头子,举着灯笼将姜篱上下打量一番,眼中露出鄙夷之色,估计是把姜篱当成烟花场所应邀来的妓子了。 “你找谁啊?” 姜篱走到角门边来,笑意盈盈,“老人家您是?” 老头冷哼一声,“我是官邸守门工,你究竟来做什么的,无事就赶紧离去,这儿不是一般人可以靠近之处?” 姜篱不知这老人家怒气从何而来,只是耐心回道,“我想求见萧公子。” 那老头听闻,心中更是不屑,“这儿没有萧公子。” 姜篱想了想,改口道,“王爷让我来的。” 老头更是不悦了,斥责道,“放肆,君主当前,只能自称奴家。” 奴家? 姜篱恍然,低头看了看衣裳,笑道,“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有些话,我老头子不说是给你留些面子,行了进来吧,老朽的提醒你若记不住,得罪了里面的主子就自个承受后果。” 老头说着,将角门让开一条大缝,在他心里,这些女子不就是应召前来给官家的人献艺表演的,装什么清高呢。 但既然是能来,他也是没权利将人拦在门外,否则上头的人物怪罪下来,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姜篱不愿跟他多费口舌纠缠不休,跟着他身后走进院中,发现四处漆黑一片。 她满心不解,“院里没人吗?王爷不在?” 老头不耐烦地道,“上头人物要做什么你也配打听?你只是来伺候王爷消遣解闷的,不该问的不要问,小心脑袋。” 姜篱满心的无奈,早知如此就不换装了,换了一身衣裳装扮最后醉红楼也进不去,到了官邸又把她试做烟花女子,两头不着调。 默默跟着老头来到后院,在一处漆黑的大屋前停了下来。 老头指着廊边一处,冷冷道,“你就在门口候着,莫要乱跑,官邸里若丢了什么贵重物什,就找你问罪,对了,你是哪家红楼叫过来的姑娘?” 姜篱随口道,“醉红楼。” 老头点点头,提着灯笼离去了。 姜篱坐在廊下的阑干上等了片刻,心中越发后悔,今日出门肯定是没看黄历,做什么决定都不如意,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萧铣希才会回来? 还有,她为什么要扮演那种角色在这干等? 起身推门而入,借着月光看到圆桌上摆放着的茶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解解渴,寻到火折子将油灯点亮,抬眼望去,只见屋内布置得简洁而大气。 一张雕花的檀木大床摆在耳室,夜风悄然吹过,吹得床幔轻轻飘动,床边放置着一个小巧的檀木几案,还有几本翻开的书卷扔在那。 看来那人自制力很好啊,还有心情看书。 她的视线随即落在靠墙处的一只衣柜上,见柜门紧闭,不觉轻轻眯了眼,仿佛那里面藏着无数的秘密一般。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将柜门打开,带着一点报复心态想从里面发现一两套女子的衣裳,哎,这样谈判的筹码是不是就平等了? 但是结果并未遂她愿,里面除了两套男子的里衣就没了其他,现在,她就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了。 有些失望,但也有一丝丝窃喜。 她正要关上柜门,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吓了她一跳。 飞快从耳室走出,正巧与迈步进屋的萧铣希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二人四目相对,姜篱心跳却不自禁加快跳动起来。 他喝醉了,醉意朦胧,双颊绯红,发丝略显凌乱,却更添几分不羁。高大的身躯微微摇晃,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下边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仿佛藏着无尽的力量。 姜篱深深咽了口唾沫,就是被这样的他吸引得心跳加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向他走了过去。 第183章 肯定不是她 “王爷,你回来了,喝酒了?”她想扶着他坐到桌边去。 然而这醉了的男人依旧警觉,面对着心心念念的那张脸,男人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神迷离中带着疑惑,怀疑道,“你是谁?” 姜篱苦笑,“我是姜篱啊。” “姜篱?”男人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仍旧不敢置信,对于姜篱伸过来想要搀扶他的手退避三舍。 退后的动作撞到房门,顺着房门关阖的弧度,破罐子破摔倚靠在门上,凭借着一股倔强的力量强撑着。 一只手挡在身前,说是想找支撑,还不如说是拒绝眼前人的靠近。 她说她是姜篱。 他一定是最糊涂了,不仅是看着个女子就像她,更希望是她。 可那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在她心里,他萧铣希就是个不请自来的主,什么跟着她青灯小菜过日子,都是敷衍他的借口,她也没像那些平民娘子在他归来时送上一碗小菜体贴他。 在那人眼里,他和那些衙役无甚区别吗? 一想到那女人,萧铣希就恨得咬牙切齿,可内心里,对那人的思念反倒如潮水般汹涌起来。 他恼火她为何在知道自己离开后不曾追来,为何久久不出现,堂堂一国王爷,还不值得她来哄一哄吗,永远都是她的县民重要,县民重要…… 姜篱看他半晌不开口,呼吸却越发急促,她倒了杯茶水过来,“王爷,喝点茶水醒醒酒……” 萧铣希抬头看她,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纠结,片刻后,阖上眼道,“放在桌上,你出去!” 姜篱眸光一转,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心疼又好笑,“好,下官扶你过去就走。” 萧铣希心下一震,看着那道转身去放茶杯的身影,目光突然如火般热烈,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 她自称下官,好像真是她。 “姜篱……” “嗯?” 姜篱甫一转身,就一头撞上男人强健的胸膛,鼻子受挫,疼痛瞬间涌上眼眶。 下意识后退的动作,却被男人紧搂腰身限制了。 她委屈巴巴,他面露紧张,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那点龃龉似乎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耳边传来男人怜惜的询问,“本王并非有意……疼吗?” “当然疼了,”姜篱眼眶微红,“你怎么长的,铜墙铁壁一样。” 萧铣希拿下她的手,吻了吻她的鼻尖,“这样好些了吗?” 姜篱哭笑不得,直女口吻道,“当然疼,难道这吻还带伤药?” 男人俊逸的脸上染上深深笑痕,“姜县令当真一板一眼得厉害,吻不能让你满意,本王就只有……” 他话没说完,一手把着腰,一手穿过她膝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哎哟……”姜篱惊呼一声,瞬间心如鹿撞,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颈,对上他那双含笑的凤眸,嗔怪道,“你放我下来,你喝醉了走路都晃,摔着了我可赔不起。” 男人对她的警告恍若未闻,只是说自己的,“现在不疼了?” 姜篱都被逗笑了,“不疼了不疼了,快放我下来。” 男人有些不舍,磨叽了片刻才将她放了下来。 姜篱顺手扶住他,要让他坐到椅上,显然男人知道她意图,没有答应,却因醉酒不愿与她僵持,被她妥妥地摁在椅上坐着。 萧铣希定了定神,改了个大马金刀的坐姿,将她拉到面前来,搂着她纤腰。 二人这么较劲一番,姜篱看他,原本整齐的发丝此刻凌乱不堪,几缕垂落在额前,一颦一顾带着极致的狂野感。 姜篱想退,却被那人警告,“本王坐下了,你也不许再动,发生什么别怪本王欺负你!!” 姜篱不用他知会都能感觉出来,如今人在他身前,与他紧密相贴,双臂就像两把钳子般紧紧束缚着她动弹不得,只觉心跳如鼓,双颊瞬间染上绯红,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息所禁锢,让她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男人的视线,从她身上那套别致惊艳的羽衣缓缓上移,定在她绝美的容颜上,唇角一勾,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透。 姜篱将视线别过,亦笑非笑问,“王爷这样看着下官作甚?” “你今夜……为何如此不同?穿成这样来见,是想用美人计让本王原谅你?” 姜篱今天都不知道吐槽了多少回这身装扮了,只想着换掉官服方便出入醉红楼,哪里能算到一波三折啊! “下官又没错,何来原谅一说?”她嘴硬道。 萧铣希低低笑起来,修长的手指勾起她身前的束带在指尖把玩,“所以,篱儿是穿这身来给今夜助兴的?” 姜篱脸上火热,真是越说越没谱,他倒是可以解酒肆意了,留她一个清醒之人该怎么应对嘛。 “王爷你醉了,下官倒杯茶水给你醒醒神。”说着,扭过身子去端起桌上那杯茶水。 萧铣希的目光也随着她的身影移动,看着到了眼前的茶水,眸光闪动,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和哀怨,“手没劲,你喂我。” 姜篱深吸一口气,娇嗔道,“骗鬼呢,我都动不了,怎么就手没劲了?” 萧铣希啧舌,还真是个直女。 他接过茶杯,手却在颤抖,茶水洒出一些,“你看!” 姜篱都不知道该骂他什么,一手搂她紧紧的,一手提个茶杯都没劲。 她瞪了他一眼,将茶杯送到他嘴边,看着他叼着茶杯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凤眸中尽是得逞的笑。 她亦笑了出来,与他的得意相比,是一种无奈。 给他整理着发丝,慢道,“王爷今日上哪夜宴喝得如此高兴?” “高兴?”萧铣希俊眉一挑,凝着她莹润的眸子,“谁高兴会这样喝酒?” 姜篱眸光一转,将脸侧向外,故作不知道,“那是为剿匪之事烦恼?李大人支援不了军械?” 萧铣希蹙眉,她是故意试探还是真的不知? 他将头枕在了她肩窝处,炽热的气息喷洒而出,“小没良心的,本王为何烦恼你不知道?” 姜篱作死继续道,“不就是剿匪嘛!” 萧铣希自胸腔里笑出声来,将她搂得更紧一些,炽热的气息如同一团火,源源不断地喷洒在她的脖颈间,“剿匪……就应该先把你这个女匪贼先拿下才是,少气我一些。” 姜篱心下颤抖,不知是被他气息或是言语带动,身体越发燥热起来,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王爷是真醉了……” 萧铣希重重地喘出口气,“非也,你是个偷心的小贼,始乱终弃的小贼。” 缠绕在指尖的束带,终于在他的一番研究下,松散下来。 他眼底一亮,呼吸猛地一沉,“成功了,这衣裳险些难倒本王……” 姜篱才发现他的一只手一直不老实,原来是跟她身上那件轻纱小褙过不去。 被他解开了书袋,胸腹放松了不少,小褙是交叉系带束在身前,比较现代的装束,可放在这时候,就是为了迎合男人那点破情趣用的,这下好了,这不是妥妥将自己羊入虎口嘛。 她赶忙压下他的手,双手捧起他的脸,不许他乱看。 “嗯?”萧铣希哑然一笑,指腹滑过她细嫩的脸颊,哑声道,“你也喝醉了,脸这么红?” 姜篱竟不说话了。 萧铣希醉眼看她,竟也看不穿她是真的生气或是一场美梦做到头了,刹那间,强劲之势如火山喷发般冲击心田,他不容置疑便吻上了上去。 姜篱瞪大了眼睛,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不知所措。 “王爷,唔……” 他不要她说了,更深地吻了上去,炙热而强势的唇覆住她,在这醉意的驱使下,早已将一切都抛诸脑后,心中只有对眼前之人无尽的渴望和眷恋。 双手紧紧地桎梏着她的后脑,不给任何反抗的余地,这个热烈而缱绻的吻,似乎要把他内心所有的情感凝聚于此,一次性释放给她。 姜篱在他强烈的攻势下,只感到脑海一片混乱,周围的环境仿佛已然消散,只留下那炽热的唇和男人沉重的喘息声。 时光在此刻凝固,唯有他们心跳如鼓的声音在寂静中互相碰撞。 第184章 这一夜 室内烛光何时掐灭了,二人又是何时滚上的榻,她是完全没印象了,只记得这夜十分疯狂,她也没拒绝。 她很累,累得连伸手推拒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他大手将她捞进了怀中。 借着窗外迷蒙的月色,姜篱看着眼前肤色如玉,宽肩窄腰的男人,想着之前疯狂中双手感受到的男人健硕的臂弯,看着看着,就已经忘了那些羞耻感,伸手抚上他臂膀,沿着微微凸起的经脉缓缓下移。 男人呼吸随之加重,带着笑意问道,“喜欢吗?” 回过神来的姜篱下意识闭上了眼,不去看他那张讨打却带着兴奋的俊脸,半晌之后,轻轻嗯了一声当作回答。 男人高兴了,凑到她耳边,呵气低声,“篱儿也很美。” “别聊这些……”她才不要跟他在这互赞谁的身材好,体力好。 男人笑着垂眸,看着软软而白里透红的小女人,片刻后道,“等到剿匪结束,便与我回京,我会求皇兄赐婚,迎娶你做我的靖王妃。” 闻言,姜篱身体一僵,震惊地瞪大了眼,她没有听错吧,因为今晚他们坦诚相对,他要对她负责,要带她回京? 其实,这是最负责任的决定了。 可是,这不是她要的啊。 她若走了,石门县怎么办? 做了靖王妃,过上了另一种锦衣玉食的生活,丢下那些信任她依靠她的百姓?关于未来和证明自己的机会不就没了吗? 这无关恋栈权力,只是一切都由她开了头,一切按照计划走,就好比养成系的游戏,正上头的时候,千金都换不走啊。 再说,还有系统答应她的家产千万,海边别墅呢? 不,她不能跟他回京。 “在想什么?”男人见她不说话,将她轻轻抱高,低头去吻她的唇。 姜篱轻轻侧过脸,避开了他的吻,“没什么……我累了,我想睡觉。” 没能得逞的男人也没恼,体谅她第一次身体的确吃不消,看着她翻过身背对着自己,挺拔的身体靠上来,大手穿过她腰身从后面抱着她,伴她入眠。 直到男人的呼吸平稳下来,姜篱才再次睁开眼,莹亮的眸子,不含半点困意。 轻轻将他搭在腰上的手挪开,微微吃力支起身子,回头看着睡得极沉的男人。 若不是紧紧摁着床板,她几乎都坐不稳,这坏男人,究竟有几分醉意? 望着窗外微明的天色,她告诉自己必须得离开了,不能等他酒醒之后软硬兼施让她答应随他回京那些事。 如此就只有抹杀今晚发生的一切,让萧铣希认定她没有来过…… 她细细回想了一遍今晚抵达官邸到与萧铣希发生关系这一幕幕,貌似把一切都推给醉红楼,稍微也能站住脚。 但萧铣希也不是傻子,他可能会怀疑,也会追问,故而,她还得再做些什么才能骗过他。 视线落在地上那已经被撕成片的彩衣,就让它留在这里吧,或许能迷惑他一时。 从衣柜里取出一套里衣穿好,拿回自己的贴身之物,想到门外或许还守着萧铣希的贴身侍卫,又将掉在地上的薄被套在身上,借着晨曦的照明,离开了官邸。 第185章 她是谁? 萧铣希怔怔坐在床边好半晌。 神情冷漠,一双眸子却灼灼盯着地上被撕得粉碎的彩衣。 昨夜的疯狂是真的。 可是衣裳在,人呢? 他在记忆仅存不多的断片中去寻找那人的身影,说话似她,身影似她,分明就是她,可若是她,又怎会一声不响离开? 欲擒故纵? 这也没理由啊,姜篱是那么会吃哑巴亏的人么?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一开始就是他想错了,因为醉酒,将青楼女子认成了姜篱?是他睹物思人造了孽? 他侧目,床榻上一抹红梅。 深深地刺激着他的心。 他一生放荡不羁,宠幸一个女子,在没遇到姜篱之前,倒也没有什么所谓。 可姜篱是那样不同,一个愿意抛弃至高无上身份,宁愿青灯小菜做伴的女子,追求就是纯粹的事物,得不到一心一意之人她宁可不要。 片刻后,低沉的话语打破了一室的死寂,“乘风,昨夜到官邸来的女子可是她?” 她? 谁啊? 快步走到耳室边的乘风飞快看了眼地上散乱的彩衣,垂眸恭敬道,“属下只是看着那女子披着薄被出了官邸,料……料想屋里寻不到自己的衣裳,从身形上看不出来。” 王爷住在官邸这两日都有官员偷偷塞人过来服侍,前日的给王爷弹了两首琴就被打发了,昨夜王爷赴李大人宴喝得酩酊大醉,再遇女子难免失控,这也正常。 做为王爷的侍从,主子有些事他们是无权干涉的,不就区区一个青楼女子吗,真敢对王爷不利,昨晚那些喊叫声也不会通宵达旦了。 “去把门工叫来。” “是!” 不多时,乘风提溜着守门的老头跪在了耳室外,老头哆哆嗦嗦地回话,“昨夜是老朽给那姑娘开的门,说是醉红楼送来的姑娘。” 萧铣希心下一震,声音朔冷,“你确定?” “是……” 乘风踢了他一脚,“那姑娘叫何名?” 老头紧张得频频冒汗,这事他倒没问那么细,做为门工就只管开门罢了,主子的事他哪敢多问。 “没,没仔细问。” 前方的空气里有丝异样的呼吸,随即一道掌风将老头扇到一边。 乘风眨眼时间看着已经从床榻走到了门边的男人,愣神了一会,才飞快捡起地上的彩衣和老头,追了出去。 “速带我们去醉红楼。” 老头有些茫然,“醉红楼?不去衙门问大人们是谁送的人吗?” 乘风瞪了他一眼,“谁会承认?王爷满意了,那人才冒出来,王爷不满意,谁会蠢到这时候承认青楼女子是自己找来的?只有自己查了。” 老头恍然点点头,对对对,是这个道理。 醉红楼里突然闯入了一支带刀护卫。 最后走入那道颀长身影,透着决然和愤怒,仿佛要将这楼中一切都焚烧殆尽。 此刻的萧铣希,脑海中那道女子身影挥之不去,恨不得立刻揪出昨夜送去官邸的女子。 老鸨听见声响匆匆赶来,看着来人一身贵气,威严的气势让她心中一颤,非富即贵之人,丝毫不敢得罪。 “哎哟,这位爷,大清早就过来了,这是发生何事了?”老鸨满脸堆笑,声音却忍不住颤抖。 乘风冷喝一声,“问这些做甚?还不赶紧将楼里所有的姑娘全叫出来,衙门有话要问。” 老鸨一听,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赶忙说道,“是是是,爷,您别急,奴婢这就去张罗。” 说完,她一间间去拍姑娘们的房门,“姑娘们,都快起来,官府有话要问,赶紧穿戴好下楼去。” 一时间,醉红楼里乱成一团,那些还在睡觉的姑娘们被惊醒,睡眼惺忪,满脸的不情愿。 “这大早上的,闹什么呀!”有姑娘嘟囔着。 “别啰嗦,赶紧起来!”老鸨甩动着粉帕子,急得直跺脚。 萧铣希瞟了一眼还懒懒散散不当回事的现场,命乘风领着侍卫上去催促,侍卫的出现,惊起楼里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再无人敢多嘴一问,宿醉在楼中的男客跑了出来,连衣裳都来不及穿戴好,望着楼下官兵的架势,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赤身光膊四处窜逃去。 第186章 好在是她 “奴婢昨夜在翠香居,给几位新晋秀才学子庆贺。” “奴婢与如意一样都在翠香居。” 萧铣希仔细听着,眉头紧锁老鸨带着姑娘们匆匆赶来,对着站在大厅中央背对着的身影道,“爷,醉红楼的姑娘全在这了,爷有需要尽管吩咐。” 萧铣希转过身来,目光冰冷地扫视众人的眉眼,阴沉的脸色几乎能滴出水来。 “昨夜有多少女子应邀出楼?” 老鸨沉吟片刻,赶忙拉出来十位姑娘,“回爷的话,左边这四个是收了帖子出去的,右边六位是半夜伴君同游而去的。” 老鸨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萧铣希的神情,最后狠狠一掐姑娘手臂,警声道,“还不快些跟爷说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姑娘们战战兢兢,一个接一个地道,“奴婢是应王公子邀去泛舟湖上,亥时过一刻就回到了醉红楼。” “昨夜李老爷在别苑宴客,奴婢做伴,有……有秋美楼的朗月可以作证,过了子时坐着李家的马车回来。” ,耐心地等待所有人都说完,听她们能说明去处,何时何地,人证物证皆可查,一双利眸将在场所有女人的容貌一一辨认。 奇怪的是,他一边愤怒地咬着牙却又轻轻地笑出声来。 站在他身侧的乘风,耳力极好,看着主子这番矛盾的表情,都拿不住主子现在是要爆发还是松了口气。 须臾,萧铣希稳住心神,叫来纸笔,龙飞凤舞写上一段话,让所有人逐个念一遍。 他眯起眼睛,细细去听她们发音之间的区别,微掩在长袖的拳头几乎将指骨捏碎。 不是,不是,都不是…… 就在他快要松口气时,一个细微的口音差异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豁然睁眼,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着那个女子。 女子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直接瘫倒在地。 “你再念一遍。”萧铣希沉声道。 女子哆哆嗦嗦,拿着纸张的手颤抖如筛糠,磕磕绊绊道,“骗,骗鬼呢……我我我都动不了,怎么就手没劲了?” 行行行一听,顿时涌起一股怒火,呵斥道,“用你之前的语气说话,哆嗦什么?” 别说哆嗦,再被这么一吓唬,女子都要哭了,哽咽着嗓音道,“骗,骗骗……” 真是越说越离谱! 萧铣希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样逼迫自然不能让其恢复如常,但这也证明了,这女子的声音也不过几分相似而已。 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他心里反倒又升起一股微怒,好你个姜篱死丫头,险些诓得本王没脸见你,这次不好好让你记住教训,下次你还敢来! 他一甩衣袖,带着官兵转身离去。 “速备快马,去石门县。” 乘风准备的马匹赶到石门县已近黄昏。 萧铣希一脚踹开某人的房门,姜篱正坐在桌前,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王爷,您这是……”姜篱一脸茫然看着他。 她想到他不是那么好骗的,迟早会找过来,她不意外,也不慌乱,且利用时间差已经做了她自己该做的一切。 起身领着春翘给萧铣希请了安,尽量不去看那人的脸色,虽有心理准备,但那人的气势与阴沉的脸色仍旧慑人。 萧铣希眸光深鹜地盯着她,却在春翘即将退出屋子前将人叫住。 “你家小姐昨晚在衙门里吗?” 春翘心下一哆嗦,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跪地回道,“回王爷话,小姐昨夜不在衙门,去了百花楼老鸨许氏曼娘的居所,今早才归。” 萧铣希深吸了一口气,“百花楼,老鸨?” 春翘咬了咬嘴唇,偷觑了一眼小姐,见小姐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才放心继续道,“老鸨是大人的暗……暗棋?新居乔迁,小姐去祝贺。” 左右这些是小姐亲口告诉她的,当时不知道是为何,现在或许是猜到了。 “你没去?” “奴婢……奴婢没去,小姐说顺便找老鸨打听一下蛊虫的事,认为百花楼里形形色色的客人多且杂,或许有案子的线索,小姐处理公事,奴婢不能在侧。”春翘说罢,一身大汗,甚至还有一颗豆大的汗珠都滑落到鼻尖了,若是王爷青眼肯顾,定能看到端倪,只是王爷不屑看她们这些人啊。 萧铣希甩了甩袖子,春翘这才爬走了。 姜篱微笑道,“王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回到石门县,就质问下官丫鬟,王爷为何要问下官昨夜在哪?” 男人看着她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反觉得刺眼至极。 所以她是打算否认到底是吗? 他没有回她的话,而是一个箭步到了她面前,在她反应之前将她一把抱进了怀里,重重吻上了她的唇,与她纠缠,撕扯着她衣裳。 姜篱脑袋又是一懵,下意识地挣扎,却如从前那几次一般,丝毫撼动不了分毫,可她没有停下,在夹缝中求生,在压迫中反抗。 她懂了他为何要这么做,他要找回昨夜的她的反应,或许还有他留在她身上的一些痕迹,她不能让他得逞。 紧张与挣扎将她折腾得大汗淋漓,身上的束缚反而越发紧致,在她快要喘不上气时,男人怜惜地给了她喘息的空间。 她抓着这一丝机会怒喝出声,“王爷……若是对我不满,干脆杀了我吧……何必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我是朝廷命官,这青天白日的被人扒了衣裳,下官何以服众,官威何在?” 第187章 放过彼此吧 萧铣希语气粗急,强忍着满心火烧火燎的诸多情绪,沉声道,“这天底下有胆子诓骗本王者都只有一个下场,你当真要与本王死犟到底,否认昨夜发生的事?” 姜篱触上他的目光,又轻轻移向一侧,苦笑道,“王爷说什么,下官听不懂,什么昨夜?下官的丫鬟已经说了,字字句句属实,王爷大可派人去查,下官只是与一位朋友在外过了一夜,怎么这也有错?” 男人眸光似鹰,紧盯着她的神情变化,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不放过。 姜篱咬了咬唇,她很不喜欢被他那样审视,但为了自由,她用力攥紧了拳头。 “王爷恕罪,下官并非王爷肚中蛔虫,真不知道王爷究竟为什么而来,又为何一直拿着昨夜的事斥责下官,王爷请明言,下官也好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萧铣希看着她这般淡定模样,心中的怒火腾腾。 可真要他明说,他也开不了那个口,相信是她到目前为止还是他的猜测,九分相信也会带上一份怀疑,故而昨夜一场春情说不得,至少现在不能让自己陷入被动局面。 而姜篱所表现出的镇定,则是从手机里学到的,自己的直播间绝不能被连线者带节奏,不管萧铣希说什么问什么,哪怕他现在浑身上下透出的危险让她心颤,只要她咬住几个关键点不松口,她就可以让他闭麦。 两人僵持不下,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姜篱瞪视的双眸泛酸生泪,她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怒道,“若王爷无话可说还请放开下官,下官还有公务……” 话没说完,显然最后这两个字把男人给彻底激怒了,又急又怒道,“在你心里永远都是公务重要,一个破县令,一点破实权,就让你生出敢愚弄本王的心思?信不信本王让你滚回京城去?” 姜篱惊慌地看着他,那双凤眸里的情绪,阴冷又凌乱,感觉下一秒他的手就会掐上她颈项了。 她沁出一身冷汗,许久才颤抖着唇瓣,哑声道,“王爷越说,下官就越糊涂了,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下官哪里做得不好要被罢官?死,王爷也该给一句明白话吧?”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道狠厉的掌风将身边的木桌拆得四分五裂。 飞溅的木屑虽被男人很巧妙的为她挡了去,可姜篱仍感觉到如置冰火两重天里的煎熬,巨大的破坏力无不彰显着男人已焦躁到了极点。 “姜篱,你到底想怎样?” 她努力平复着心跳,抬眼去看他,那样高华倾城的面容,一双漂亮的凤眸已然覆上了一层猩红色。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句话敢说出来,姜篱都是抱着必死的心这么做的。 男人深深地吸了口气,嘴角勾起了一抹嗜血的笑容,只觉得今生从未如此动怒过。 第几次了还在装傻,仗着他对她的宠爱是笃定他不敢对她怎么着吗? 这一刻,他确实动了狠,想着让她吃点苦头便能道出真心话,但看到她颤抖不停的身体,想要扼住她喉咙的手竟然没办法随意志移动分毫。 他还是舍不得! “昨夜那人是不是你?本王提醒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实话,别怪本王非常手段。” 姜篱目光急闪,有心虚有着急也有害怕,一个闪念间竟胡乱嚷出声来,“不是……所以王爷昨夜是碰了别的女子?利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下官,王爷这是何意?是要下官说一声恭喜,还是说一声无所谓?” 好在她的理智尚存,还能将回话说得有那么一点点合情合理。 见他微微迟疑,姜篱突然苦笑出声,“王爷这戏未免演得太过了,是当下官傻吗?” 这全是萧铣希的词啊,但当事人,没被激怒,神情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命人将衙门里的婆使叫来。”语气很淡,一方面践行他的言出必行,一方面,又在端详着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请婆使,就是让人来给她验身!! 这件事姜篱考虑到了,她也找许曼娘打听过,如何让自己可以逃过检查,幸好这时代的检验手法还比较传统,基于表面,许曼娘给她用了药,她可以让婆使看不出破绽。 但是,该演的还是要演。 她用力从萧铣希手下挣脱开来,失魂落魄一笑,笑容凄楚令人怜惜,“婆使?呵,王爷昨夜宠幸其他女子,却找婆使给我验身?这是什么道理?” 萧铣希的手用力握了握,忍住了掐死她的冲动,沉声道,“本王认定便是你,你却在极力撇清,这又是何道理?” 原来他想激怒她,还在试探她! “好,叫婆使。”姜篱轻轻一笑,须臾跪倒在地,恳求道,“验身之后,王爷……我们彼此放过吧!” 这句话所有人都听见了,包括门外的春翘和乘风,他二人竟意外默契对视了一眼,眼中同样都是震惊,都在对主子之间关系的不理解。 萧铣希退后了几步,竟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本王以为昨夜做那件事伤害了你,你使些小性子情有可原,原来,宁愿吃这哑巴亏也不愿意同我一起,好,姜篱你够狠……” 她将视线撤开,已不敢看他。 他的声音很淡很轻,却又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心头。 她还是暴露了,虽然她知道不可能骗得过他。 但她赌对了,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有自己的骄傲,不就是一个女人,勾勾手指,大把的女子对他趋之若鹜,她姜篱,算什么? 笑声渐渐大了。 就连门外的乘风都忍不住侧目,不由得心下一震。 他从未见过主子满目猩红的模样,一寸寸敛尽笑意,眼角眉梢只剩凌乱的暴戾。 “如你所愿,姜,县,令!” 冷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怒自威。 姜篱匍在地上的身体颤抖个不停,心口狠狠抽痛着,双眸涩得生疼,却不敢多有动作,直到春翘急促地声音响在耳边,“小姐,王爷走了,你快起来!” 春翘搭手过来扶起她,她才鼓起一点勇气往屋外看去,只是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春翘将她扶到罗汉榻边休息,去寻人清理地上的残局。 姜篱怔怔地看着春翘和詹五扎进进出出的身影,眼角不断聚拢水气,终于凝成泪珠从眼眶滚落。 她胡乱地擦着,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完,最终掩面于臂弯中,无声哭了个痛快。 如果她跟他说,她觉得与喜欢的人发生关系并非什么大事,二人能不能走到一起还得看未来相处,这种话说出来,萧铣希肯定认为她是个神经病。 他是不可能理解这种超前观念的,必然又要扯她是不是恋栈权利,甚至会利用他的权利不顾她反对强行将她娶回去,去完成他作为王爷,对天下臣民的一个交代和表率。 可那样正是她害怕的啊,任何一段感情刚开始发展都是美好的,只有时间才能检验他们能不能相守一生。 她就是这么直! 而他,也是那么高傲!!竟让她就这么混过去了,当然,也是他的彻底失望。 这就算从此之后,他与她之间,只剩下王爷与下官这一层关系了。 咬了咬牙,她轻轻抬起头来,突然想起自己回来这半天只顾着找许曼娘做局,忘记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 虽说她骑马而归,能感觉到什么从身体里流走,但为防万一,她还得去药铺买一剂落子药,以绝后患才是!! 第188章 与我已无关 翌日,简陋的客栈中,天字号上房内,气氛凝重而压抑。 乘风将一众上街的衙役全都押到了萧铣希跟前。 “王爷,今日一早,这八位衙役受姜县令之命去往了药铺。”乘风说着,将缴来的一沓纸递到了桌案上。 案后高大的男人似有些不耐,挑眼盯着那些纸张。 “这是什么?” 众衙役皆低头不语,不敢吭声。 “属下瞧着像药方,衙役回禀也说是姜县令让他们去药店抓这些药材,不知姜县令要做什么?”乘风垂眸回道。 萧铣希微微沉了脸,拿过那些方子随意翻了翻,瞧着确实都是些药方,还有酒方子。 一个想法浮现于脑海中,丢开那张酒方子,慢慢翻看着药方。 乘风是怀疑那位姜县令会在这些药方里藏一张落胎的方子? 呵,她就那样想与他断得彻底。 不惜伤身吃药也要永绝后患,真是个狠人呐!! “去把许曼娘叫来。” 乘风领命去了,不多时,许曼娘身影出现在客栈里,神色慌张,眼神躲闪。 她之所以来得这么快,实则昨夜就被萧铣希给叫到客栈,面对男人身份与威严,许曼娘是没办法不得不实言相告,让姜篱的说辞成了笑话。 至于萧铣希,得知那些事而不去找姜篱,无非是话说到那份上,就该拿得起放得下。 留宿石门县,只不过是为等着光州城的支援到来,剿匪而去。 只是没想到,乘风第一次做了些他命令之外的事。 “这些东西看得可眼熟?”萧铣希声音怒极至冷,大手一挥,无数纸张如雪花一般落在许曼娘身边。 许曼娘看着男人脸色非善,紧忙抓起地上的药方一张张看过,大脑一片空白,“药方?王爷……姜大人要找药……” 说到这,她脸色微变,大概猜到了他们想找什么,颤颤巍巍实话实说道,“姜大人……大人确实问罪妇要了一副落……落胎药,可……这里边并没有罪妇给的方子……” 萧铣希紧紧握着拳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确定?” “罪妇命如蝼蚁,不敢欺瞒王爷,确实没有。” 萧铣希给乘风递了个眼神,让他将药方收回来。 是自己想多了? 这就是简单的派人出去买药? 脑海里浮现出姜篱平日里古灵精怪的表情,尤其是她看自己时的眸光闪烁,就觉得这事不会如此简单。 须臾,萧铣希一个冷眼瞟了过去,“将你知道的落胎方子写下来!” “哎,写,写,罪妇这就写。” 许曼娘战战兢兢接过乘风递来的纸笔,歪歪扭扭写下一串药名。 萧铣希拿着两边的药方相互对比着。 半晌后,让他看出了端倪。 “该死的姜篱!”萧铣希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脸色阴沉得厉害。 乘风有些迟疑又睨向主子,“王爷这事……” 萧铣希斜瞪了他一眼,眸中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情绪。 乘风立刻垂下脸不敢再多言。 萧铣希沉默地望着窗外的檐角,心潮许久都不能平静。 谁能想到,那人为了防他有所察,会做这么细致的安排,看似一个个都是独立的药方,实则落胎药里需要的药材全被姜篱打散开,利用多张药方去完成一味药剂的购买。 他的心底似乎彻底空荡下来。 如此绝情,说到底,就是不喜欢他嘛。 他靠向椅背,强压下心中的冲动,垂眸道,“将这些药方退还给衙役,让他们继续去抓药。” 乘风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既有震惊,又有疑惑。 “是……” “都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乘风带着许曼娘出了厢房,将那些药方退还给衙役,并叮嘱他们莫将今早之事透露,将人送出客栈之后,瞧见光州府衙翁大人的倚仗正好经过,往县衙方向去。 翁大人会到石门县来这事,说起来还是王爷昨夜吩咐的,盛怒之下的爷回到客栈第一件事就是往光州府送出了一封书信,书信的内容他得窥见了片段,当时觉得王爷此举有些失去理智,但经过这一日一夜,姜县令的行动看来,又不觉得哪点亏待了她。 他立刻转身回去,在客房门外回禀了翁大人抵县一事。 许久,屋内才传出萧铣希沉冷的声音,“收拾好,准备进山。” “是。” ????? 翁大人的突然到访,给县衙增添了一丝紧张气氛。 众人见他前来,纷纷行礼。 翁平耀微笑着,“不必多礼,让衙门上下到后堂来听训。” 姜篱能感觉到翁平耀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不多时,县衙里没有外出公务的官差文吏都到了后堂。 翁平耀站定,清了清嗓子,整个衙门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等待着他即将宣布的消息。 只见翁平耀缓缓展开一卷文书,沉声道,“吏部下达调令,将潘达提到府衙审讯,姜篱降职为县丞,县令一职暂由刘和代理,等待吏部安排新县令就职再做交接!” 此言一出,县衙里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第189章 姜县令被贬职了 空气仿佛凝固,众人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姜县令被贬职了? 这吏部的官员果然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笔锋轻轻一勾,就可以否定了下级小官员所做的一切功绩? 姜县令在任上一直兢兢业业,起早贪黑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突然被贬职,这里面,细想一下,真是牵扯众多啊! 人人都为姜篱不值,不服。 然而姜篱本人却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也可以说,如今她也可以将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藏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她在想,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 穿越到这个位置,继承原主遗志,为百姓殚精竭虑,事事亲力亲为,从未有过一丝懈怠。 她自认为自己在纠纷,民生方面做得问心无愧,可为何刑部要突然降她的职? 翁平耀宣布完吏部文书后,目光落在了姜篱身上。 他微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姜县丞,你莫要心中有怨,你在任上工作,本官与衙门上下皆看在眼里,你一心为百姓,这份心意难能可贵,刑部根据你在任上表现,认为你既想为百姓做实事,做县丞之位或许更适合你,既可以盯赋税,又能盯农事,专心致志处理民生问题,比做知县更能出政绩。” 姜篱微微颔首,看破不说破,语气平静道,“大人所言极是,姜篱谨遵刑部调配。” 翁平耀看她如此识大体,倒是放心不少。 他走至她面前,压低声量,安抚道,“望你是真心能理解刑部的苦心,此举并非是对你的否定,而是任人唯贤,你在任县令期间,虽有诸多功绩,但也并非毫无瑕疵的……都多历练也好,对你成长有利!” “大人放心,姜篱定会在县丞之位上尽心尽力,为百姓谋福祉。”姜篱微笑着回道。 翁平耀点了点头,又看向众人道,“各位,刑部的文书本官已经传达,刘和代县令,要尽快熟悉县令之职,为百姓办事,姜县丞也会协助你,共同治理好石门县。” 刘和担忧的目光从姜篱身上收回,上前抱腕恭敬道,“大人放心,下官……下官定当不负朝廷重托,与姜县丞一起,为百姓尽心尽力。” 县衙里的众人见姜篱和刘和都如此表态了,纷纷为刘代县令送上祝福,只是祝福声都稀稀拉拉的,感觉他们比姜篱更心有怨怼。 此刻后堂里的气氛真是一言难尽,翁平耀心里明白,也不多做停留,与刘和吩咐道,“靖王剿匪一事是当务之急,衙门里要继续做好军需供应,今日守备府的李大人领兵马粮草支援剿匪,正在城门外,你与我同去,与李大人和王爷报备一下县里的情况。” 刘和微怔,看看姜篱,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平静,更是不解,便向翁平耀请示道,“大人,为朝廷筹备军需一事一直是由姜大人负责,今日要不……还是先让姜大人去同王爷报备吧。” 他认为,王爷即将进山,这个时候会很想见姜篱一面,而今日刑部的调派,若是姜篱觉得心有不甘,也可以找王爷倾诉一二,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是姜篱比他去更合适。 这时却听翁平耀道,“不必了,潘达下狱多时,县丞工作拖延许久,姜县丞尽快熟悉手头上的公务,姜县丞求仁得仁,我们就不要在时候给她泼冷水了,这也是靖王的意思。” 县衙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众人看着姜篱,不对啊,靖王知道姜大人被贬一事? 前几日王爷与姜篱之间,关系瞧着就不简单,怎么突然就变得冷血无情起来了?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求仁得仁,姜篱嗫嚅这个词,了然一笑,看向刘和道,“翁大人说的是,下官手头上还有很多公务要熟悉,就不去送王爷了,下官先告退了。” 翁平耀点点头,带着刘和在众人恭敬下离开了县衙。 待人离开后,其他的文吏也是尴尬地寻找着各种借口与姜篱请示离开了。 春翘走了过来,心急如焚地询问道,“小姐,王爷这是……为了昨日之事怪罪小姐,故意把小姐给贬官了?!” 姜篱环顾着空荡的后堂,不觉好笑。 她想过是自己处理公务上偏激的原因让那些大老爷们不喜,也想过是跟翁夫人合作做生意的事让翁大人不高兴要惩戒于她,但原来,还有更权利之人从中作梗。 因为那件事,他们彻底闹掰了,他恨她,也死认一理,认为她是放不开手中那点实权,既如此,就要让她去体会失去的滋味。 “是与不是没那么重要,他就算是将我一撸到底,贬成平民,我也不会回京的。” 闻言,春翘惊恐不解道,“为何不回京?小姐为何一定要在这县城里耗费时光?即便小姐不做官了,回到京城,好歹也是平南侯府的大小姐啊,谁都不敢轻易得罪小姐不是吗?” 姜篱将心头的失落不甘压下,长叹口气道,“平南侯府名存实亡,我这大小姐没了家族依仗,在那错综复杂的京城里也不见得能过好,最后不是被族亲强迫着跟谁家联姻来稳固他们的生活,就是各种指指点点,连出行都困难,那种风气和环境我不喜欢,回京才是耗费时光呢,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县城里待着不好吗?生意正处在发展的节骨眼上,谁也不能阻挡我挣钱的脚步,谁也不能……” 待春翘回过神来,她家小姐早已经走出后堂,她连忙追上去,跟随在后,轻声问,“小姐真愿意改做县丞吗?” 姜篱回眸看她,轻轻一笑,“县令县丞有甚区别?坐在县令之位上,意气风发地为百姓谋划未来的日子,那时的我也没少掺和农商之事啊,你放心,你家小姐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的。” 春翘越听心越疼,她家小姐肯定是强颜欢笑,实则内心恐怕早已大雨滂沱。 不知该怎么安慰开解小姐,内心深处对王爷的痛恨几乎达到极点。 天下乌鸦一般黑,不顺心意就整人,君子怎可以这般行事,简直是个不折不扣大坏蛋! ????? 当许曼娘重获自由离开客栈时,就听见沿途百姓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想要听清只言片语。 “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好官都是这样的下场吗?” 一个声音传来,带着些许惋惜。 “可不是嘛,就见不得咱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才上任几个月,又要换人了,好官青天何处寻啊。”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快别提了,给你点好处你就说她好呀,自从她来到石门县,搅动多少妇人心不在焉, 我家那婆娘日日在家跟我大呼小叫,反了天了,这下好了,朝廷都知道女县令妖言惑众了,把她贬了,决不可动摇我男子为天的规矩。” 第190章 一切尘埃落定 “说得对,我也觉得贬得好。” 另一个人回应道。 妇人气不过道,“你们这些男人真没良心,这不是明摆着的得罪了上官,姜县令哪里对你们不住,走开走开,别挨着咱们。” “可不,有本事这辈子打光棍,别指望咱们女人伺候。” 许曼娘听这些百姓吵吵嚷嚷,越发心惊胆颤,‘上官’这两个字她可是听进心去了。 说的是客栈里的王爷?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盯上了大树下,正眉飞色舞地和旁边的人议论的汉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笑盈盈唤道,“这位大哥,你们说的是姜县令?她怎么了,贬官是……丢了乌纱帽?” 汉子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当他看到许曼娘的那一刻,眼睛顿时一亮。 许曼娘的打扮十分出众,跟身边这些侃大山的妇人决然不同,就像在灰蒙蒙的天地间突然见着了一朵漂亮的花儿,让人眼前一亮。 汉子立刻色眯眯地笑道,“哎哟这事,说来话长,嘿嘿,小娘子想知道详情,你跟哥哥我喝杯茶去,哥哥慢慢与你道来?” 旁边八卦的妇人们也嘘他,他方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看见漂亮女人就变了一副面孔,说话都不一样了。 许曼娘对付这种人有的是办法,歪了歪肩膀,笑得一脸暧昧,“好啊,想喝茶就来百花楼找老娘,老娘找姑娘陪你慢慢喝。” 汉子脸色大变,“你,你是……” 话音未落,许曼娘身影已经走远了。 一旁妇人笑弯了腰,这汉子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招惹上青楼里的妈妈了。 “哎哟,都说男人没一个正经的,你瞧瞧他前后的嘴脸,真是比六月天气变得还快。” 另一个妇人附和道,“什么德行,就想占便宜,你就不怕你家母老虎知道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啊?” 汉子被妇人们奚落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斥责道,“闭嘴,你们这些娘们儿就会嚼舌根。不过是跟她说两句玩笑话而已,哪有你们说的那些事。” 说完,便灰溜溜地走了。 许曼娘脚步飞快地往县衙赶,一路报备来到后院。 县令房中,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略显陈旧的地面上,却驱不散那丝丝缕缕的沉闷气息。 姜篱坐在桌前,手捧着一碗药汤,正欲饮下,许曼娘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眼便看到她手中捧着的药碗,二话不说,上前便将汤碗夺了过来。 “啪!”一下,重重放在桌上。 药汤溅出一片,反射出一片黯淡的光泽。 姜篱满脸惊愕,不解地抬头看着许曼娘,“你这是为何?” 许曼娘愠怒道,“大人,王爷什么都知道了,你这究竟图什么呢?” 姜篱心中猛地一紧,“他找你了?” 许曼娘长叹一声,“不是罪妇想冒犯你,更非要掺合大人您的事,但王爷何等人物,他要想查,又怎会查不到?罪妇无能,没那胆子跟王爷较劲,只能全招,大人若是想责罚罪妇尽管下令,不过大人,王爷不仅是知道前晚的女子是你,也知道你买了这些落胎药!” 姜篱脸色瞬间苍白,她自认自己做得极为隐蔽,却没想到还是被王爷察觉了。 “是他派你来阻止我喝药?” 许曼娘苦笑道,“大人犯糊涂了?王爷若是想阻止,岂能让衙役买药回来,可事情错就错在,王爷即便知道了也没有想过阻止,大人您之所为,切实伤透了王爷的心。” 姜篱缓缓站起身来,望着屋外的天色,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沉默许久之后,她才道,“你觉得,王爷这样的人,若是临幸了一女子,会不会给予名份呢?” 许曼娘压低音量道,“那是自然,不管是做妻做妾,终归是会负责,大人是担心自己做不了王妃才拒绝承认那些事?” 姜篱摇了摇头,“正相反,我想要的只是待在我的舒适圈里,我可以与他相爱而不婚……” 许曼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转身看着那道纤细背影,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天底下竟然有女子吃这种哑巴亏? “这,这……”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哪怕她是百花楼的妈妈,见多了痴男怨女那些事,但那些都是姑娘死恋书生,书生痴缠姑娘,那好办,给他们来一个现实的打击就能让他们回头是岸了。 她可从未见过哪家楼里的姑娘说她只想跟书生玩一辈子而不想厮守终生的。 当然,她也不能拿姜大人与那些姑娘来相提并论,可若是能遇到有大人这样思想的红牌姑娘,哪家青楼的东家做梦不得笑醒? 就因为不同,大人身家清白,惊才绝艳,做王妃大有可能,为何要拒绝? 难道说,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人都不太会珍惜?就连大人都不能免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知好歹?女子就怕无名无分,我不该有这种奇怪的想法,这也是王爷不能理解的地方,所以他觉得我是恋栈权力,也觉得我思想偏颇,冥顽不灵,我这样的人坐在县令之位上,将来必定会因为自己的棱角而好心办坏事,故而才会让我从县令之位上下来,低调地去做个县丞,只管农桑,赋税这些琐事,我觉得很好啊!” 许曼娘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做王妃难道没权力?为民造福,创造财富甚至随心所欲都办不到?不可能哪,王妃比一个县令甚至是府尹的地位都高了吧!” 姜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所以我要的并非什么权力,只是想随心所欲留在这,看着我的一盘棋慢慢遍地开花,与王爷情深缘浅,今生注定做不成夫妻,就不要耽误王爷另觅新欢了。” 她说罢,回到桌边,正要端起汤碗时,许曼娘突然抓了她的手,质疑道,“但大人想要的,可有与王爷坦言商量啊?” “说过啊,也问过,我要他陪着我在这小县城里清粥小菜过日子,他答应了。但后来我认真先难过,这事压根办不到,他是王爷,他有自己的使命,当打之年就该立不世之功,他与朝廷都不能也不会停下脚步,让他留在这,就等同叫我回京,对他也是一种煎熬,干脆,长痛不如短痛。” 许曼娘看着姜篱,心中涌起一股怜悯之情,原以为真如姜篱自己所言是被权力蒙蔽了双眼,但其实,是时势所迫。 姜篱端着药碗一口接一口慢慢吞咽着良苦的汤药,突然道,“对了曼娘,如今我已经不是县令了,得离开县衙居住,你那小院子里能否腾一间屋子给我住下?” 许曼娘脸上露出淡淡笑意,“大人说得哪里话,您能看上罪妇那个小院子是罪妇荣幸,罪妇平日里只在百花楼里待着甚少回去,大人尽管住下!” “好,那就多谢了。” 姜篱回以一笑,将最后一点汤药饮尽,唤来春翘,准备收拾行李。 第191章 县丞下乡来 时光悄然流转,一晃十天过去,天气愈发炎热,梅雨季节的到来,晴三天雨两天,让本就湿润多雨的光州府地界一切都变得湿答答,热腾腾,仿佛整个世界都置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 今晨多村村民来报,村中种植的玉米都出现了相同的病虫害。 一种不知名的黑色虫子一夜之间爬满了所有的玉米杆,黑压压的一片,让人看了心中直发怵。 姜篱半点不敢怠慢,玉米是新作物,在此之前没人有经验,出现病虫害可不就是两眼一抹黑,再说现在五月天正是开花接穗的关键时期,若不及时解决问题,付出的辛苦便可能付诸东流。 “这样吧,你们各自先回去,动员村民们先手动灭虫,本官就近去一趟周边村子看看,有了应对的办法便让衙役通知到村里去。” 各村村民面面相觑一番,有些点头应下就要走,有些又动了小聪明。 “姜大人,咱村就在城外啊,你去我们村里吧,小河村嘛……” 那人还未说完,刚走不远的村民连忙退回来,“你小河村怎么算最近的村子,我杏花村才最近呢。” 站在人群外的村民连忙挤进来,“我清河村才是最近的,大人你去我那!” 姜篱都好笑,指着墙上的堪舆图道,“这是舆图,衙门知道哪里最近,都被争了,本官去清河村吧,你们赶紧回去,抓紧时间抢救玉米。” 也不怪村民要在这事上扯皮,粮食就是村民的命啊,能把大人亲自请去村里瞧瞧比什么都能让人安心不是? 既然如此,村民就只能乖乖地先离开。 青山绿水环绕的清河村,屋舍俨然,农作物葳蕤,长势喜人,是一幅美丽的田园画卷。 徐氏公婆张家老两口一大早便听闻姜大人来到了村里,那满心的欢喜自不必说。 没有姜大人当初仗义执言,怜惜女子,如今也不会有他们张家大孙女的诞生。 老两口急忙煮好半篮子红彤彤的鸡蛋,想着赶紧给姜大人送去。 坐了二十来天月子的徐氏也想去,她是很想给姜大人跪地磕头感谢再造之恩的,但最后还是被婆母劝住了。 说她还未出月子,冲撞了大人岂不是给别人带去霉运? 姜大人被贬一事没两天都传遍了整个石门县,如今他们得好好保护和爱惜大人,这石门县百姓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坦长久。 最后,张老太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张老汉挎着篮子,脚步匆匆地朝着村中的玉米地走去。 还没到地方呢,远远就瞧见那里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村民,那热闹的场景,好似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发生一般。 老两口对视一眼,满心纳闷,加紧了脚步赶过去,却发现根本挤不进去。 村民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地议论着,那场面好不热闹。 张老汉皱着眉头,一边费力地朝前挤,一边嘟囔着,“这是咋回事嘛,咋围这么多人?” 张老太也着急得不行,“让让,让让,我们来给姜大人送红鸡蛋。” 听见他们叫嚷,李里正推开人群,挡在他们身前。 板着脸,一脸严肃道,“你们来凑什么热闹啊?姜大人正忙着呢,送什么红鸡蛋啊,大人哪有空管你们的闲事,赶紧走,别在这儿捣乱。” 张老汉气得满脸通红,“你这说的啥话?我们给姜大人送鸡蛋咋就丢人现眼了?大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为我老张家做主,送几个鸡蛋表示感谢咋的了?” 张老太也不服气,“就是,姜大人说过让你好生关照咱老张家,你说你现在阻止咱们见面,若是传到大人耳中,会不会治你一个不服管束之罪?” 嘿,这两老口上哪学来的,门背后放麻袋都装人了。 李里正一时半会还接不上他们的话,倒是姜篱听到了这边的吵闹声,回头望了过来。 随后招了招手,“张老爹,张大婶,你们怎么过来了!” 张老汉赶紧提着篮子走上来,脸上满是喜色,张老太则抱着孩子小心穿过人群跟在后面。 “姜大人,听说你来了,我们煮了些红鸡蛋来孝敬您!” “红鸡蛋?” 姜篱视线从张老爹挎着的菜篮挪到张老太怀抱,恍然明白后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暖阳都是温柔。 “你媳妇生了?快让我看看!” 张老太连连点头,“是啊,生了个大胖闺女,六斤八两,真是瘦娘养胖娃。” 姜篱凑头过来一瞧,百家被里小人儿还酣睡着,也可见睫毛长长,眉毛稀稀,肌肤水嫩光滑,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她一见就喜欢得很。 “真漂亮,徐氏真不容易,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大人的功劳。”张老太可能是太紧张,感激的话儿积压在心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说出口的话,难免让人觉得像笑话。 身后有村民低声议论,这张家人也是不要脸,说到底,孩子跟张家半点关系都没有,也不知他们哪来的脸整得孩子就像他们亲闺女似的,整日抱着孩子在村里晃荡,作为同村人都替他们害臊,哪来的脸还敢把孩子抱来给大人过目? 这些话,有姜篱在,谁也不敢刻意传扬放大,毕竟大人是有言在先,不可孤立指摘,谁都怕吃不了兜着走。 第192章 剿匪大胜 姜篱与张老太询问了孩子吃喝拉撒方面的问题,得知一切正常,满意一笑,从钱袋里抓了一手银子,谁也不知那是多少,就飞快塞到徐老太手里,“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孩子的贺礼,务必收下。” 张老太受宠若惊,她抱着孩子过来可不是为了这个,是想给大人看看,当初结善因,如今得善果,只要大人摸摸孩子,他们就觉得无比荣幸了,哪里还敢收这些银子。 二人一番退让,最后在姜篱半哄半劝下将银子收了,红鸡蛋姜篱也只是拿了两只,讨个彩头,可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张老汉感动得双目含泪,恭敬地拱手道,“大人,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您看能不能给咱家孙女取个好名字?” 张老太在旁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这……”姜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又不是什么大儒,卖弄错了怎么办? 但她环顾身后村民,见他们眼神里或多或少还流露出一些鄙夷,想了想,到觉得替囡囡取个名字已经超越名字本身带给孩子的寓意,是让村民知道,孩子是有人罩着的,将来落在孩子身上的莫名恶意会少很多。 “好吧,既然张老爹信得过我,我就给孩子取个名字……” 众人微讶,大人跟徐寡妇有亲吗,怎么又是送银子又是取名字的,旁人哪里能得这样的祝福啊? 姜篱环顾四周,看见蝴蝶在花丛中起舞,蜜蜂在作物间忙碌地飞来飞去,远处山坡上绿树成荫,田间溪流潺潺,山村绚烂亮丽。 在千呼万唤地等待中,姜篱微笑着开口道,“既然是生在生机勃勃的季节,世间万物葳蕤菡萏,就叫菡萏吧,愿她如这地上长出来的植物一般,充满生机活力,未来日子欣欣向荣,成为全村的希望。” 张老汉喃喃念了两声,喜上眉梢,忙道谢,“好谢姜大人赐名,这名字甚好,甚好啊!” 村民也附和着,哈哈笑着恭喜张家老两口,好名字,好名字!! 一番热闹过后,姜篱下了玉米地。 远看这些玉米,一个个标致得就像军营里威武的士兵,挺立笔直,近了再看,叶片茎秆上,爬满村民说的黑色的虫子。 她仔细地观察着那些虫子,虽然在场之人不认识,但根据她的分析,玉米是系统奖励,总不能连带着外来入侵物种一块给她整来吧,故而定有人见过,带回去问问道长。 思及此,她转身安抚道,“大伙不用惊慌,这些黑虫一夜之间起来看似凶猛,但并非蝗虫那般可恶,否则玉米地也就不复存在了,先将它们弄下来,本官带一批回去想想办法,其他的,先用火烧死,明日若还有这般规模,再派人来报!” 村民们忧心忡忡,“当下没有办法吗?” “大人所说的带回去,是要怎么处理?” 姜篱微微一笑,“研制杀虫药,杀虫药剂必然对人体无害,也会更大程度保产,大伙不必太过忧虑。” 村民们这才松口气,表示愿意配合大人办事。 找来一个小罐子,小心翼翼地将黑虫装进去,更多的起火烧光。 李里正凑过来,搓着双手小声询问,“大人,这虫子若是能吃……” 姜篱瞬间瞪眼看他,一脸不可思议,“里正你……” 看村里也没穷到这地步啊,里正居然惦记这一口,这是什么癖好? 接到大人这般震惊的眼神,李里正就知道她是误会了,尴尬笑着,吞吞吐吐解释道,“大人,草民是想说,若是能吃也算是口吃食,若是有毒,能不能做药材?你瞧那些夏蝉,蚂蚱,蜈蚣,都是这样的,还能给村民增收呢,若是……不能做药材,咱,咱就做农药嘛!” 姜篱眼珠子转来转去,琢磨一瞬后呵笑一声,拍手叫好,“里正这主意不错,本官回去就找人打听一下,能用绝不浪费。” 李里正拱手感谢,心下激动不已。 他给姜大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难得有个机会能在大人身边进言,并得到肯定,这让他一直惶惶不安,为里正之位难保的担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 姜篱回到城门口已是日薄西山。 远远地看到城墙上张灯结彩,大红灯笼大红彩带,喜庆鲜艳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百姓们夹道而立,脸上洋溢着兴奋期待,朝着山路这头,翘首以盼。 姜篱挑眉,“怎么,我又官复原职了?都跑出来迎接我啊?” 跟在她身边办事的大方闻言,爽朗一笑,“若是如此岂不更好,那小的就先恭喜大人了。” 姜篱摆了摆手,“开个玩笑罢了。” 离百姓近了,姜篱勒住马缰,下马询问,“城里发生何事了,这番阵仗?” “哎哟,这不是姜大人嘛?民妇给大人请安了,大人还不知道?城里都传遍了,朝廷剿匪招安成功,此次来剿匪的王爷立大功了,为咱们石门县除一大害啊,一会王爷会整兵路过咱石门县,衙门叫咱们来夹道欢迎咧!” 姜篱情不自禁笑起来,“太好了,剿匪成功,真是解决咱县心头大患呐……” “是啊,民妇找个好位置,一会好好瞧瞧这位为国为民,英明神武的靖王是何等威武,顺便再给那些害人精送些大礼。”妇人说着,还不忘拍拍她挎着的菜篮,里面装满了烂叶菜子。 姜篱玩心大起,轻轻拍了拍妇人的手背,“大娘,一会帮本官那份也一块扔了。” 妇人笑眯眯点头,“了然了然,民妇一定替大人好好出一口恶气。” 姜篱回头望着来时路,尽头依旧空空,不见动静,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倒是城门口等待靖王班师回朝的光州和邱和两府衙门的官员来了不少。 大腹便便,颐指气使,抱团说笑,百姓们被他们动员来充门面,他们则棚屋躲阴,清茶润喉,悠闲自在,什么玩意?! 奈何自己,还得去应酬这些大老爷们。 将缰绳交给大方,她慢步而去,一时间也不知该往哪堆人里掺合,便选择站在墙根底一群大人身后。 第193章 宴客皓月楼 “此次剿匪招安,可谓是历经了重重艰难险阻啊!” 一旁的胖大人捏着花白胡须,拿腔拿调道,“是啊,那群山中匪寇,多年来盘踞一方,仗着地势险要,为非作歹,朝廷多次派兵围剿,却都因山高路险,匪寇狡猾而未能成功,说来还是靖王本事大,毅然亲自挂帅,领兵深入,听说补给都来来回回筹备了好几次,天佑我大盛,总算是吧那些匪寇给拿下了,还招安了,这下才算能高枕无忧了。” 附和的官员哈哈一笑,“没错,真想早些见着王爷,听听他剿匪招安的过程,是不是险象环生,惊险非常啊!” 姜篱眯了眯眼,冷声道,“这位大人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八卦,剿匪当时怎么不见你请命随军做先锋啊?这样岂不是能得到一个身临其境的感受,还用得着在这等着听故事?” 那三位官员闻声回头看来,虽然不识姜篱,但从她身份与一身官袍上可以分辨出她是谁。 胖大人冷哼一声,将姜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满是鄙夷,“本官还当是谁,原来是石门县县丞姜大人,好大的谱啊,竟然敢当众质疑李大人?” 姜篱视线挪向那位被她怼过的大人,那人忿恨一甩袍袖,相背而立,怒斥一声,“没规没矩,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姜篱哼笑一声,“县丞不仅是管着农桑,也管典吏纠察,当众拿靖王开涮,不知李大人如此作风能否过得了通判这关? 剿匪之事危险重重,没有靖王,给你们几次机会都办不成,如今王爷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在前,你们躲在后头苟且偷安也就罢了,打了胜仗就敢在这嬉皮笑脸,将王爷与兵士们付出的艰辛当故事听?朝廷养你们这些酒囊饭袋……” “放肆!”胖大人怒斥一声,打断姜篱未尽之言,在官员当众寻找着姜篱的直属上司,怒气腾腾道,“翁大人,这姜大人口出狂言,你管是不管?” 翁平耀此刻正与守备府的李大人聊得不亦乐乎,听见发难,回头看来,见是邱和府一众官员,中间夹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姜篱,为难地皱起眉。 这姜篱还真是,见她一回就给自己添堵一回,但不管怎样,那都是他光州府的官员,何时也轮不到邱和府的人刁难。 他正欲上前做做和事佬,忽然听见远处一道马儿嘶鸣,随即就被欢呼淹没! 本静立道旁的百姓为一睹靖王风姿,潮水一般往道上跑去,把大部队重重包围在半道上。 人群之外,只能见着队伍旗帜飘扬,铠甲闪耀。 在场官员,整装敛衽,跟随在守备府李大人身后,步履生风迎上去。 衙役开道,随着人群散开两旁,李大人率领众官员和百姓朝着一人拜下,山呼千岁,呼声直插云霄。 “恭迎靖王凯旋,靖王千岁,靖王威武!” 只见高大的战马上端坐一人,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阳光的照耀下,男人身着银色铠甲,熠熠生辉。 头盔下,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眸,脸庞轮廓如刀削斧劈,尽显坚毅帅气。 萧铣希看着热情的百姓,眼底淡淡欣慰。 他微微扬起手,向百姓们示意,“平身,皇上命本王来剿匪,维护一方安定,只为百姓能安居乐业,一切都是皇上福泽深厚,天佑我大盛百姓。” 李大人听明白了,立马又领着众人朝着北边跪拜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较之前更是振聋发聩。 人群中,姜篱静静地看着马上之人,眼神有敬佩,有安心,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 萧铣希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朝着她所在方向看了过来。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她,那一瞬间的注目,令得姜篱心口猛地一震。 只一瞬后,男人就撤开了视线,一夹马腹,领着队伍继续前进。 姜篱自嘲一笑,心绪变得极其复杂,与他的过往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历历在目,曾经的他们,有过欢笑,有过争吵,也有过深深的眷恋,如今,彼此之间已形成不可逾越的距离,他只是王爷,而她也只是个八品小官了。 萧铣希的身影渐行渐远,后队就是刚被招安的山匪,手上捆着麻绳,鼩鼱结尾路过。 百姓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刻,多年来常悬在头顶的利剑被摧毁,该是他们还手之时。 “打死你们这些做贼的,抢俺老家田地,为非作歹,你们也有今天呐。” “对,打死他们,好端端让你们做贼,顶风臭着八百里,子孙后代都要遭厌弃!” 无边菜叶纷纷下,打得那些垂头丧气的山匪颓废狼狈,哪里还有往日做寇的威风,就像从哪儿扒拉出来的难民。 兵士赶来阻止,“莫要冲动,如今黑龙寨山匪已被朝廷招安,不可恶意针对。” 百姓们听见了,全当听不见,管他招安不招安呢,那是朝廷的事,他们只管发泄小民情绪,痛快为上。 ????? 百官在皓月楼设宴,为打了胜仗的王爷和众将士接风洗尘。 楼内,布置得奢华而大气,美酒佳酿的香气萦绕在大厅里,出出进进的侍从们多不胜数,听说,还有李大人从光州府特意请来的官妓花魁,只为能给王爷下榻解解乏。 此时的靖王在客房里休整,官员们应付着前来祝贺的地主豪绅,个个身着华服,神色恭敬又带着几分谄媚。 姜篱是明知这场宴会自己会格格不入可又不得不来。 踏入皓月楼,一时间目眩神迷,金色的帷幔随风飘动,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精美的瓷器一看就不是这小县城里用得上的。 宾客一边夸赞着靖王的英勇神武,一边期待着这场盛宴的开始。 她行至刘和身侧位坐下。 刘和已经有十日没见着姜篱了,自打两人职位更换后都忙于自己手上的事。 趁她目光四处乱扫没关注自己,他倒可以多看她两眼,明显晒黑了不少,人也憔悴多了,哎,让个女官整日在山间地头跑,面朝黄土背朝天,能挨得起多少时日啊? 身体不自觉身往后靠来,低声道,“王爷都是压轴登场,你若是想见,去客房请见吧。” 第194章 当时的凶险 姜篱脸色微白,忙收回视线,尴尬道,“我找大师傅,大人没带他过来凑热闹?” 刘和释然一笑,“有鸡吃哪能不带道长啊,可你也知道,道长从来不会坐在这吃喝的。” 姜篱点点头。 “看你心不在焉,靖王得胜这么大的喜事你也不开心,是詹五扎他村里玉米地的事还没解决?” 姜篱一脸兴味笑道,“哎哟大人,你这上任县令可是够忙的啊,五扎村里那事早解决了,下官去村里看过,他们村住得高,之前春耕捕过一批山雀马蜂,把授粉的蜜蜂都弄没了,就去别村做了一批蜜蜂来安家,没听五扎再说,估计是有成效了。” 刘和满眼佩服,“还得是姜大人才能发现这些问题啊。” “所以刑部官员认为我更适合做县丞呐。”姜篱莞尔一笑。 刘和倒是紧张起来,“我不是这意思……” “我知道,大人别紧张,在哪个位置都是被百姓做事嘛…… 对了,蛊虫案子的事进展的如何,我听许曼娘提起,春娘见过一个南疆商人,他有线索。” 姜篱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关切。 提起这事,刘和面色凝重了几分,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关注他们,才压低声音道,“此案已经提到州府衙门去审了,听说,他们没有深查,找到姑娘爹娘,一番说项,让其忍痛割爱将姑娘秘密处置了,什么蛊虫惑人都被压了下去。” “什么?把人给杀了,这案子不查了?” 姜篱眉心一沉,眼中闪过一抹愤怒。 这做派好熟悉啊,曾经的天仙酿也是这套路,原来不是特事特办,是都这么办。 刘和叹气一声,无奈地说道:“那姑娘举止诡异,传出去人心惶惶,州府办事考量太多,个例嘛,就没必要兴师动众的……” 姜篱嗤之以鼻,在这个世界里,权力与利益的交织,人命与正义往往被轻易地牺牲。 她看着周围的一切,越发觉得自己与这个圈子格格不入,无法认同这些人的冷漠与自私,无法接受他们为了所谓的稳定而不择手段,这也是她为什么被贬成县丞的原因吧。 在那些大人眼里,她的任何一次认真对待,都是‘你正义,你善良’,‘就你正义,就你善良!’ 前方,李大人与翁平耀见着随军的蒋副将到来,连忙迎了上去。 李大人见他身后没了其他人,紧张问询,“王爷可是不来了……” 蒋副将勾了勾唇角,“王爷还在休息,知道各位大人着急剿匪进展,特命属下前来。” 李大人捏须的手一顿,谄媚笑道,“不敢不敢,王爷圣明,这是给下官们指示经验,这将来再有匪祸之患,也有经验逐个击破,蒋副将这边请!” 给蒋副将请到筵席上,各官员乡绅依次落座,听蒋副将与大伙细说当时。 “那山匪占据险要之地,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我军前两次剿匪失利,黑龙寨士气正盛,筑防固若金汤,此时硬攻山门效果不佳, 王爷权衡利弊,决定从寨子内部攻破,前几次攻打山门,主不在破,在于多点损毁,不与山匪做正面对抗,利用多轮不间断进攻搅得黑龙寨日夜不得安宁, 另一方面,将黑龙寨下山补给之路全部截断,又与木匠里外联合,定制一批放入磷粉的木材,在黑龙寨供给不足之时,将这批木料运入寨中, 行军打仗嘛,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如今五月,石门县气候闷热,前日夜里,寨子东北角突发大火,便是那批木材帮了大忙,黑龙寨人仰马翻,此时四面八方箭雨如蝗袭去,山匪毫无防备,伤亡惨重!” 众官员听到这,连连竖起大拇指拍起马屁来,在木料里埋入磷粉这种损招……bur,这种绝种都想出来了,真是一计定乾坤呐。 蒋副将眯了眯眼,将自己带回到当时那场激战之中去。 “黑龙寨匪首明白中计,整肃寨众冲杀而出,要与我军拼个你死我活,王爷披褂驾马冲杀在前,将士如猛虎出山冲向山匪,一时间山谷之中喊杀声震天动地,刀光剑影中鲜血飞溅,有王爷身先士卒,我军将士士气大盛,不过黑龙寨匪首也甚为狡猾,眼见拼杀不过便退入寨中,利用地形优势,不断变换战术,此战耗费一天一夜才将匪首斩首,活擒山匪万二人。” 李大人大惊起身,声音颤抖问,“王爷可有受伤?” 蒋副将眼神冰冷,默了片刻才道,“面对穷凶极恶的山匪,受伤在所难免,但各位大人勿太过忧心,都是皮外伤,已行处置。” 说一点伤都没有也不显得那番血战为杜撰吗? 众人闻言大松口气,李大人面露敬佩之色,“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为了百姓安宁,朝廷稳定付出甚巨,功劳必定传千古啊!” 在场之人纷纷颔首赞同,为靖王的壮举感慨万千。 姜篱静静听着蒋副将的讲述,一直闷声不语。 得知他受伤,便不由自主想起他上次背部重伤,担忧如巨石一般沉沉压在心头。 那所谓的皮肉伤,与下午在城外迎王入城的寻常,不过是轻描淡写,以防不测。 她该用什么身份求见呢? 她甚至怀疑,这一场接风宴,萧铣希到此刻不出现,都是为了躲避她。 她又从哪来的自信能让他单独见自己一面?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阵嘈杂声突然传来,她猛地抬起头,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影缓缓走来。 某人的到来,立刻就让宴厅里多了几分压迫感。 姜篱的心跳骤然加快,下意识起身上前,却被不知打哪来的官员一把扯到身后,“抢什么?八品小官到后面去,不懂规矩!” 一眨眼,一众官员们如见神明般,争先恐后迎了上去,拱手恭敬。 “王爷千岁!” 第195章 他公私不分 “平身吧,有劳诸位大人筹备此宴,本王来晚了,都请入座吧。” 众人谢恩。 姜篱目光紧紧盯着萧铣希面上神情,试图判断他的伤势究竟是轻是重? 李大人随侍在萧铣希身边,压低音量关切问道,“王爷伤势可好些了?” 萧铣希牵唇一笑,“皮外伤不碍事。” 话音落下时,男人正经过姜篱身边,二人目光与半空中交汇,她看到男人侧颜冷厉的弧度,也看见那爽曾经热烈的眼眸,如今只剩了清冷。 姜篱也不知哪来的冲动,更管不他会不会理睬自己,仿佛知道此刻不开口,今夜就在难找机会,带着这种冲动,急急开口,“王爷,下官有事请教。”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透出了卑微。 男人脚步未停,语气讥诮道,“哪来的不知规矩的小官?” 姜篱微微变了脸色,在李大人厉色示意下,默默退到自己座位上。 萧铣希居于主位,端起酒盏,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官员们。 “本王与诸位共饮此杯,庆祝剿匪得胜,今夜尽兴自便,不分彼此。”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无尽的威严中可听不出半点不对劲。 官员乡绅纷纷举杯,脸上满是喜色,与王爷一同痛饮。 不多时,丝竹管乐声响起,一群身着艳丽服饰的女子从缓缓走入,个个容貌出众,身姿婀娜,一颦一笑都带着无尽的风情。 舞娘们随乐翩翩起舞,舞姿优美动人,在这美妙氛围里,众人推杯换盏,气氛被拉到高潮,热烈欢快,官员乡绅借着酒劲也渐渐忘记了一开始的拘束。 一段霓虹羽衣舞接近尾声,领舞的女子主动大胆朝主位上的王者靠近。 众人视线不住跟随,便想看看靖王是否会收下这意义显然的大礼。 女子娇柔妩媚,眼神害羞带怯,还未到得靖王筵席前,却见靖王突然一改往日的冷傲站起身来,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大步走向那花魁,将之一把抱住。 姜篱轻垂下眉眼,一时间竟觉得心中闷痛。 她告诉自己,只是不习惯,没见过那人放浪,不关其他。 可是这样给自己找借口,何尝又不是自欺欺人。 厅上,官员乡绅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一个个开始放肆,将那些姑娘叫到身边陪侍,打情骂俏,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宴厅里。 萧铣希的声音传来,“刘县令。” “是!” 突然被点名的刘和受宠若惊地站起身,连带着姜篱的视线一并带了过去。 满堂笑谑的动静消失了大半。 那人支着额角,挑高长眉,斜睨着他们的方向,紧揽在女子腰肢上的大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剿匪成功,你与姜县丞功劳不小,准备的一批木料起了大用,你俩想要什么赏赐?” 刘和恭敬道,“为朝廷分忧是微臣荣幸,不敢盼赏。” “哦?”萧铣希幽黑的眸子落向姜篱,她因点名而起身,脸颊微垂,看不清神色,“姜县丞呢?” 姜篱心一惊,干嘛突然点她? “微臣本份,不求赏赐。” 萧铣希却淡淡道,“是吗?据本王所知,姜县丞办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此巨功,当真什么都不要?” 众官员的目光都落在姜篱身上,都知道姜篱前十天才被刑部降职做了县丞,王爷这是给她机会,只要她开了口,依旧可以做回县令甚至调往州府去。 “微臣不敢居功,都是翁大人和刘大人功劳,微臣只是听令行事。” 萧铣希闻言,眸光微敛,“好啊,不愧是平南侯家的女子,与你爷兄一样,忠君爱国,一门豪杰,值得敬佩。” 此言一出,众人是满脸惊愕。 不是王爷亲口说出来,谁会知道姜篱来历? 虽然当初有过怀疑,可京城里世家大族高官大员多的是,哪能猜得如此准确呢?没想到啊,居然是为了大盛镇守南疆,在抵御来犯之敌时蹈锋饮血,矢志捐躯,人人敬佩的平南侯之后。 除了震惊,在场还有三人情绪起伏剧烈。 第一个自然是邱和府的黄知府,跟姜篱龃龉在前,如今得知她身份尊贵,自然担心她秋后算账,毕竟自己心里装着什么,看谁都是那个样。 第二人是翁平耀,他是不能理解,把姜篱从县令的位置上调离是王爷授意,如今王爷又提这茬图啥? 问题在于,明面上众人只知道的是他翁平耀传的吏部文书,不知王爷在其中,现在一句话,明显就要为姜篱出头,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而第三人,自是刘和了,从爱慕姜篱,到看着她与王爷眉目含情,再到冷却下来,他还在想着或许是老天爷给了自己再一次机会,可现在,身份悬殊如此之大,忠门之后,不容亵渎,他跳不出那个框架,感觉有些心事,见光即死,再无冲动了。 耳边祝贺和巴结声渐起,姜篱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试图去理解萧铣希的行为。 看似震慑众人,实际是要抹杀她的功劳,让所有人都认为她不过坐在家族功劳簿上才有了今日的人心所向。 果然无情帝王家。 她溢出一口气,轻轻一笑,讥诮的口吻道,“王爷谬赞,微臣的确什么都不缺,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李大人当时就怒了,“姜县丞,你这话是何意啊?听你这语气,是瞧不上王爷赏赐?” 没等他把话说完,刘和连忙打圆场,“请王爷息怒,姜县丞……是酒后失言,醉糊涂了,微臣这就带她下去。” 萧铣希接过女子递来的酒水一饮而尽,斜倚轻笑道,“她哪里像醉了?从来都这么犟而已,既然瞧不上本王的接风宴,那就给本王滚!” …… …… 众人大惊,跪满一地。 姜篱倏忽抬头,看着高处眸色幽鹜的男人,一瞬间胸膛起伏剧烈,那人的轮廓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微臣,告退……”咬着牙说完,转身时去感觉双脚虚浮,每迈出一步都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挺直脊背坚持走下去。 天空飘起蒙蒙细雨,夜风透出凉意。 她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那个与她格格不入的宴厅,以及今夜过后再不复相见的那个男人。 第196章 要点劳役来修路 翌日,靖王离开石门县去往光州府。 姜篱自己给自己放假,听说送行的城门口依旧人头攒动,百官恭迎。 大部队先到光州府,兵马重归守备府,招安的山匪交由光州府衙处理,按照衙门一贯处理办法,会将他们充盈劳役,修筑城防。 姜篱想要一批人,跟刘和请示,刘和不知事能不能成,有些犹豫。 姜篱就给他出了个主意,“大人就与翁大人说,山匪虽然服了劳役,可万余人的规模凑在一堆总是有安全隐患的,石门县讨要一批,管他们吃喝,一方面能获得些免费的劳动力,一方面能将其碎片化,分而治之,他不会拒绝的。” “你想要多少人?” “八百不少,一千不多啊。” “一千?” 刘和手中的茶盏险些打翻,急急道,“这些人来了石门县做什么?修桥铺路?可总得花钱养着呐,咱县如今税收不多,粮仓还是空的,光让驴拉磨不让它吃喝总不是个事!” 姜篱莞尔,“刘大人不介意的话可以找春翘啊,基金会有现银,商铺收入也不错,只要刘大人你以县衙名义担保,春翘肯定愿意先拿出一笔钱来供给,等过几月粮食丰收了,衙门补上那些银两就行,不收利息。” 刘和闻言,就感觉自己是落入姜篱一盘棋里了。 这基金会是姜篱的,还一本正经跟他说什么官商分离,有事找春翘,春翘听姜篱的,这绕来绕去都绕不过姜篱嘛。 \"行行行,我这去府衙走一趟,问问翁大人意思。\" 翁平耀当然不会拒绝,山匪在他手里,来了才知道有很多麻烦,刘和这时候提出分散管制,他巴不得咧。 不过私底下,翁平耀多问了刘和一嘴,是不是姜篱要的人? 刘和点了点头,“管徭役本来就是县丞负责的事嘛。” “本官知道,本官只是想问问她最近在忙什么?实不相瞒,自从她与本官夫人的旗舰店开起来,三个店每天都是顾客盈门,别的不说,就那酒,咋地还得预约才有卖啊?本官下月要跟守备大人去刑部述职,还想找姜大人帮忙赶制一批。” 刘和不好酒,但听说古灵神酒保健效果好,用的几十种昂贵中药材,在店里陈设,大大方方给百姓展示,别的不认识,泡在酒缸里的百年人参总认识吧。 酒价又不贵,喝了身体好,效果显着,上市就得到酒友的追捧。 热销就意味着供不应求,他曾为这事求过夫人,可夫人像是故意要让他来找姜篱以解之前误会,愣是说自己没办法,他正愁着不知该给上官送什么礼,刘和就到了。 刘和明白地点点头,“大人所愿,下官一定给姜县丞带到,相信姜县丞定能为大人顺利解决此事。” 翁平耀眉开眼笑,“那就太好了。” 刘和这边先告辞了,晚上回到县衙,看见姜篱还在衙门等着。 转而一想,估计是劳役不到不舍得走。 他顺便就将翁平耀问酒的事说了,姜篱二话不说就去了酒坊。 刘和看着她爽快的模样就知道之前为她应承着这件事不会错,姜篱性子便是如此,你敬她一尺,她敬你一丈,得罪她的人,只要先示好,她也能一笑泯恩仇。 一个月的日夜更迭,姜篱雷厉风行做了许多事。 召集工匠,亲自规划县邑道路的修缮方案。 想致富先修路,那些坑洼不平的街道影响县容县貌,晴天黄沙飞扬,雨天泥泞不堪。 利用石门县采石的便宜,低价购买一大零碎石板。 用细沙细石黄泥等材料夯实地基,找平地面,将一块块石板铺设在原本泥泞的道路上。 每日都能听见清脆的敲击声在空气中回荡,随着时间的推移,道路渐渐变得平整宽阔,县邑路面铺好,汲取经验修复山道。 要修村路的消息传到村子里,前来报名的汉子每天都能把衙门口围的水泄不通,姜篱只知道县里百姓多,却没见过多成什么样? 都来修路可怎么成? 姜篱立刻召集工匠开会,将修路,修房,将村庄做统一化管理进行研究。 最后给每个村子分配几个技术工,带着村民各自开始布局修缮。 摇摇欲坠的茅屋,在风中瑟瑟发抖,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漏雨的瓦房,每逢雨天便是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导致被褥衣裳发霉发臭,也容易惹病。 工匠们挨家挨户地查看,详细了解每一户的房屋状况。 每一处破损,每一个隐患,都被她认真地记录下来,制定出详细的修缮方案。 新的木材被源源不断地运来,坚固的瓦片修补漏洞,村民用自己的巧手,让破败的家逐渐恢复了生机。 姜篱每日都奔波在田间地头,脚踩泥土,管理农耕。 将新粮种的种植技术进行记录,分析土壤的特性和肥料的搭配,浇水的时机,水量的控制,防治病虫害,听取村民意见,用实践和知识讲座给大家普及新粮种,争取在丰收时能得到可喜的成果。 又过了几天,听闻莫阿奇的水稻即将分秧,姜篱顶着日头,领着几名衙役来了大雄村。 今日穿的是一袭简洁的青色衣衫,虽不华丽,却透着一股清爽干练之气。 见到姜篱前来,莫阿奇赶紧从田里上岸,连忙迎上前去,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姜大人,您来了!您看杂交水稻这长势,就像小伙子一样特别棒,茎秆粗壮,将来结穗定不会少!” 姜篱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杂交水稻的秧苗确实比普通水稻更加粗壮挺拔,叶片也更加翠绿肥厚,她微微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还是莫大哥技术好啊,多亏有你,对了,我带了几个帮手来帮你分秧,咱们争取今日把所有的活干完!”说着,姜篱已经开始挽衣袖了。 “多谢大人体恤!”莫阿奇连忙道谢,随即又道,“姜大人,小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着这次可以尝试一下抛秧技术,看看效果如何?” “如何抛?”姜篱饶有兴趣地说道。 第197章 大人,你有喜了 “分出几块田,一块种着普通水稻,一块采用杂交水稻抛秧种植,还有一块则是传统的水稻种植方式。” “行啊,都听你的。”姜篱爽快应下,叫衙役赶紧卷裤管准备下田。 看她也要下田,莫阿奇笑问道,“姜大人,您来试试抛秧吧!” 姜篱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辞道,“这……我从未做过,怕是做不好。” “姜大人,您就试试吧,不用有太多心理压力,抛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呗!”众人纷纷鼓励道。 姜篱见推辞不过,只好挽起袖子,拿起一把秧苗,走到田边。 按照莫阿奇教她的手法,将手中的秧苗用力抛向水田,那秧苗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各自分散开,纷纷扬扬地落在水田里。 众人见状,纷纷鼓掌叫好。 姜篱看着自己的“成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拍马屁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但她还是很有信心的,先抛,虽然抛得不是很均匀,但有个七八分满了,就慢慢补稀疏空洞处。 就在大家忙碌的时候,莫阿奇的夫人林氏提着篮子走了过来。 她笑着朝田里众人招呼,“大家辛苦了,上来喝点茶水解解渴吧!” 大伙应了一声,都说等一会儿。 只有站在田基上抛秧的姜篱比较空闲,林氏用桑叶包着几只毛桃和一些桑葚送了过来。 “大人,吃些水果解解渴吧!” 姜篱看着那黑紫色的桑葚,口水都快分泌出来了。 不客气地接过那捧桑葚,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果汁让她顿感解乏开胃很多。 “莫大嫂,桑葚很好吃。”姜篱笑着说道。 “姜大人喜欢就好,您为了农事这么辛苦,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林氏说道。 姜篱摆摆手,“太客气了,都是分内事,咱们百姓不缺粮了,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 “是啊是啊,村里的屋子也整弄好了,民妇还寻思着买两只小猪在院里养呢,但是村长说,以后村中要搞什么……规模化养殖,是不是要统一养小猪啊?” 姜篱点点头,给林氏一番描绘。 吃完了桑葚吃桃子,只是这桃子,并不如她在后世吃的什么水蜜桃那么果汁多,且还有些青涩,一颗吃完没多久,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涌,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连忙捂住嘴巴,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林氏都吓坏了,追上来关切地问,“怎么了大人,是桃子吗?桃饥梨饱李伤人……也不应该啊,民妇该死,民妇不该让大人吃那些果子……” 姜篱连忙扶住要下跪的林氏,“没事,别紧张,可能是太阳太大,有些中暑了。” 林氏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着急道,“中暑也不得了,民妇去找里正,他会看病……” “不用了,没什么大事,我去树下休息一下就好了。”姜篱说道。 林氏连忙搀扶着姜篱来到田边的一棵大树下,让她坐下休息。 姜篱靠在树干上,微微闭上眼睛,心中暗自思忖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向很好,怎么今日会突然感到不适呢? 过了一会儿,村民们送来了午餐。 今日的午餐是阳春面,面条细如发丝,洁白如玉,整齐地码放在碗中,面上覆盖着一层淡黄色的汤汁,汤汁中飘着几点翠绿的葱花和几滴金黄的香油,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姜篱闻着味又觉得自己能直接干三碗。 这边还在夸面条劲道,那股恶心的感觉又再次袭来。 她忍不住又呕吐起来,将刚刚吃下去的面条全都吐了出来。 这下全村妇人都看见了,但都只敢面面相觑,多一点都不敢瞎猜。 偏生有一位妇人见状,心底就起了疑惑,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小声靠过来询问,“大人,您这个月的月事可来了?” 姜篱一愣,她这才想起,自己这个月的月事似乎已经推迟了好些日子。 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难道…… 可是,也不应该啊,她可是喝了避子汤的。 “我……这个月……还没……” 姜篱有些慌乱地说道。 那妇人立刻笑起来,“大人,我看您这模样,八成是有喜了。” 林氏面色一喜,“真的吗婶子?你确定大人是有喜了,可不兴开大人的玩笑……” 姜篱的脸也是瞬间变得通红,心慌意乱道,“不可能,不是的,许是最近太过劳累,身体有些不适罢了。” 旁边有一妇人凑过来,又询问姜篱月事的事,肯定了前面人的说法。 “是咯,我有身孕刚开始也是月事推迟,恶心想吐,大人,你得回去找郎中看看。” “姜大人,这有喜可是好事啊!” “是啊,姜大人,听说大人早有相公,这有喜不是很正常的事嘛,不用害怕,咱给你保密。” 分明大家都装听不懂看不懂的,怎么一下子就从四面八方跑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有喜的仿佛成了她们。 姜篱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村妇们见大人不愿多提,慢慢也就散去了。 林氏陪在她身边,就不允她再去做什么农事。 直到分秧一事了解,姜篱回到县城,就直奔医馆而去。 郎中为姜篱把了脉,呵呵一笑。 话还没说,姜篱就知道自己完了! “恭喜大人,您这确实是有喜了,快两个月身孕了。” 一声惊雷在姜篱耳边炸响,整个医馆仿佛瞬间被点燃。 原本安静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姜篱,眼中满是惊喜。 医馆里的伙计们最先反应过来,一个个脸上堆满了笑容。 机灵的医童第一个道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其他伙计也纷纷附和,一时间,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坐在一旁等候看病的县民也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大人,你是咱们全县的恩人呐,将来定能生下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是啊,这可是大喜事啊,大人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而在医馆的角落里,几个小孩子正好奇地张望着。 小女孩拉着母亲的衣角,小声问,“娘,什么是有喜了呀?” 母亲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傻孩子,你不用懂……”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跑来跟姜篱道喜。 可姜篱早已经听不见那些贺喜声了,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坠入一片黑暗中。 第198章 看你来了 姜大人怀有身孕一时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县城。 又是半日,吃瓜的县民就分成两派,一派是猜测姜大人相公是谁,未婚的刘县令自然就成了他们认定的对象。 而另一派,这是见过有位俊朗郎君自称姜大人相公的县民,在着急的辟谣。 姜篱一连两日,连门都不敢出。 也不知道县民是从哪儿打听到她如今住哪。 春翘出门买菜,大门口就堆满了各种米粮,水果,鸡蛋腊肉。 很显然是要姜大人好好的养身体。 许曼娘笑吟吟地回到小院来看望她。 “你还笑得出来,你给我的是什么避子汤啊,喝了都还能怀上。”姜篱真是满是抱怨。 那人往床边一坐,笑得更开心,“这就说明王爷厉害嘛。” “王爷?”姜篱斜了她一眼,看许曼娘发现口误后表情僵硬,立刻正经脸色,质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许曼娘眸光一闪,将上个月某天被王爷亲信带到客栈问话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姜篱一脸怔愣,“他知道我买避子汤的事?” 那日知道王爷住在客栈,也怕他会派人盯着自己,故而她把所有需要的药材都写进了方子里,这样都能让他查出来? 许曼娘轻叹一口气,“王爷没动手脚,故而这孩子,一切都是天意。” 姜篱眼底染上些许的失意与烦躁,与那人的关系都降至冰点了,萧铣希回京都已经快两个月了,这天意,还真能折腾人。 突然春翘匆匆来报,“小姐,沈夫人来看你了。” 姜篱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还未等她起身相迎,一道纤细身影已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篱妹妹,我听说你怀了身孕,这喜事怎么不让人给我单独传个信,要我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不是与我见外嘛!” 姜篱嘴角勉强勾起一抹笑意,“一言难尽啊姐姐,姐姐快坐,咱们慢慢聊。” 沈从慧点点头,拉着她的手,目光从一旁候着的许曼娘身上扫过。 姜篱立刻给她介绍,说是自己人。 沈从慧才放下心来,二人坐到罗汉床边,命丫鬟将她带来的礼物呈上。 两名小丫鬟端着一个一个的木匣子,有各种珍贵的补品,还有那一堆小巧可爱的小娃儿衣衫,色彩鲜艳,做工精细。 “这些补品你可得好好吃着,把身子养好了,这些小娃儿的衣衫,是我当年怀我青儿时留下来的,我想着等你孩子出生了,总归是能穿得上的。” 沈从慧笑着说道。 姜篱看着这些东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姐姐,不过,这也太早了吧,孩子都还没成形,就送衣裳了,用不用得上都是一说呢。” 她主要是在纠结,这孩子究竟留是不留。 沈从慧却连忙打断她的话,“呸呸呸,怎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孩子会好好的,你们说是不是?” 她就当姜篱那句话当成是初为人母都有的担忧,连忙拉着旁边几人给姜篱打气。 春翘说是,许曼娘也好一顿夸。 把姜篱逗笑了,这事才过去。 定了定神,沈从慧瞟了一眼姜篱仍旧平坦的肚腹,她心中藏着一件事,这件事如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间,不知当说不当说? 实在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那件事,姜篱会受不住。 于是,沈从慧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她一会儿问问姜篱平日里的饮食是否可口,一会儿又问问姜篱睡眠可好? 姜篱那聪慧的眼眸微微一转,便感觉出沈从慧定是有话要说。 “慧姐姐,是不是生意上遇到什么麻烦了?若是有难处,你尽管说,我们姐妹之间不必藏着掖着。” 沈从慧被姜篱这么一问,连忙摆手,连连说道,“不是不是,生意好得很,一切按部就班,就之前闹着要收回投资的老爷们现在变成拿着银票在我后面跑,希望还能加大投入呢,能有什么事…… 哦对了,加盟店这几天也有三家排队等结果,你不用担心。” 她的眼神闪烁,说话也变得有些支支吾吾。 姜篱含笑点头,端起茶杯时,却被沈从慧一把挡住。 “你怎么还喝茶啊?对孩子不好,哎呀……你看你,这地儿要什么没什么,身边也没个懂行的嬷嬷伺候,这怎么能照顾好身子呢?” 姜篱失笑,“姐姐,我没感觉有什么不同,你们不要把我看成易碎的花瓶。” 沈从慧陪着她苦笑,最终,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把她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篱妹妹,你跟姐姐说句实话,这孩子,是不是靖王的?” 姜篱眉心一蹙,不会平白无故问这个。 她想起来了,翁大人前段时日去京中述职,算算日子应该回来了。 “篱妹妹,是这样的,我相公从京城述职回来,他听到了一个消息,是关于靖王的……” 沈从慧说到这里,话头一顿,偷偷地观察着姜篱的表情。 姜篱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她还是保持着镇定,点了点头,示意沈从慧继续说下去。 沈从慧叹了口气,接着道,“王爷要成亲了!” 第199章 王爷要成亲了 “是陈国公府的六小姐,相公说您从京城来,你应该熟悉是谁?!” “啊?”春翘和许曼娘惊呼出声。 反观姜篱,脸上还是那淡淡笑意,当然,那是谁也没注意到她不自觉紧握住衣角的动作。 陈国公府六小姐,她知道。 嫡出的最小的女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容貌姝丽,端庄大方,祖母是先帝的姑姑,也算皇亲国戚,门当户对。 沈从慧满是心疼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篱妹妹,你和王爷那些渊源,别人不知道,我们可是清楚的,你说,你跟王爷之间究竟闹的什么别扭,为何如今会走到这一步?这孩子若是王爷的,你得去京城啊,跟王爷说清楚,否则,等王爷把王妃娶进王府,你和孩子这算什么呢?外室?还是……” 那几个字实在损阴鸷,她都说不出口来。 姜篱就这样默默地思忖了很久很久。 她忽然明白,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并非是王爷要娶谁的事,而是她自己该选择走哪一条路? 一个未婚的女县丞突然怀了身孕,这简直是件惊世骇俗的事。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官老爷们知晓此事后,定会投来鄙夷的目光,那目光仿佛带着刺,能把她扎得千疮百孔。 那些人也会趁机打压她,在他们看来,她这样行为不端就不配为官,教化何在呢? 即便她不要这个孩子,一切也回不去了。 姜篱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麻烦慧姐姐回去与翁大人说一声,将我贬官吧!” 沈从慧无比震惊,握着她的手都不自禁重了几分。 “怎么就扯到贬官一事上了?我们说的是王爷要成亲了,你不该与王爷把误会解开吗?” 姜篱苦笑,“已经晚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不该打扰。” “你……”沈从慧气结,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 果然人无完人,别看姜篱断案做生意雷厉风行,感情面前,她就成了扭瓜一只? 一旁的许曼娘也看不下去,劝说道,“哪里晚了,这不是还没成亲吗?就问大人你心里有没有王爷?真若不便打扰他的生活,这孩子肯定是不能留的,这不是平白给王爷以后的生活添堵吗?可大人就能眼睁睁不要这孩子了?大人当初那般严防死守,它还是来了,那是躲在云朵上,偷偷偷开云雾选择的阿娘啊,大人真舍得再来一次?” 沈从慧眨了眨眼,“什么再来一次?” 姜篱与许曼娘对视了一眼,虽然都没说,沈从慧微一思忖也明白了。 她惊得从罗汉床边站起身,震惊道,“什么?你居然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居然想着落掉它?” 兴许是许曼娘那句‘躲在云朵上偷偷寻找的娘亲’,给满屋子的女人说得心底一片柔软,都觉得姜篱不要这孩子实属过份? 姜篱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她若说孩子她会留下,这是她自己的,跟王爷半点关系没有。 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血缘就是血缘,子嗣就是子嗣。 这种发言,是多居心不良才会说出口,不给人家造成麻烦,可能吗? “让我想想……我再想想……”她喃喃着,起身朝着书桌走去。 孩子去留问题可以容她三思。 但县丞之位,不容她多占。 提笔写下辞官书,拜托沈从慧回去之后交给翁大人。 沈从慧一开始是不答应的,说什么官场上的事,她不想掺合,再说上头也没有下达让姜篱致仕的文书,她不用自请。 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姜篱的一堆道理,将请辞文书交给了翁平耀。 翁平耀看罢,将文书丢在桌上,有些恼怒地瞪着爱妻。 “你怎么将王爷大婚之事说给她知道了?那可是皇家联姻,已经诏告天下,姜篱知道了,挟子相逼,王爷不得背负骂名啊?你啊你,妇人之仁,尽给为夫找事。” 沈从慧坐在桌边绣着小花衣,才不听这些大男人的冠冕堂皇,从容笑道,“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我妹子如今也两难,谁能知道孩子会在这时候到来?自主请辞已经为你解决不少麻烦了,你还向着王爷,不知为自家妹子争取一些?” 翁平耀愕然地瞪大了眼,姜篱就这么水灵灵地成了自己妹子了? “哎,跟你说不了……” 他起身出了沈从慧的卧室,正欲去往书房的路上,小厮急匆匆跑来,跟他禀报,几位同知大人正在前厅等着他,有紧急要事相商。 他看了看手中的请辞文书,该说不说,姜篱还算懂事,省了他又把夫人给得罪了。 前厅里的大人们正是为了闹得满城风雨的姜县丞未婚先孕的丑事而来。 人人面上犹如挂着三斤锅底灰,见着翁平耀,就开始指责他当初接收姜篱做县令时没有及时向刑部死谏。 导致如今光州府衙多年经营的形象一遭丧。 今年年底的述职文书该怎么写? 原本十拿九稳要升的官还能不能升上去。 翁平耀看着这些极力撇清自身的同僚,都不知是该骂还是该笑。 “行了,姜大人已经请辞了,只要你们不对外胡说八道,就姜篱在石门县的人缘,百姓也不会说什么……” 他将文书递给众人传阅,见他们面色恢复轻松,突然道,“但是呢,若将来朝廷还是力挺姜篱,你们可别忘记今日是如何将她骂得如此不堪!” 众大人莫名其妙,“大人这话是何意?” “就那样不守妇德的女子,就该浸猪笼,还能得重用,国将不国,妖祸横行,老夫我第一个以死明志!” “来人,送客!”翁平耀懒得听他们继续在这叫嚣,命人送客,还自己一片清净。 那些大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厮走到翁平耀身后,不解问,“老爷如今还相信那姜大人能翻身?” 翁平耀接过他手中递过的茶水,抿了一口后道,“你此次随我进京,没发现咱们就住在吏部对面的客栈,哪都没去,为何靖王大婚的消息首先传到你我主仆和李大人耳中,在咱们离京之前,都不见街上有人议论?” “那……是消息还没来得及扩散出去?” 翁平耀淡淡一笑,“住在京城的百姓,连收消息都慢一步,如何在京城生存下去?” 小厮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惊讶道,“是有人故意透露给咱们知道的?” 翁平耀嗯了一声,坐到椅上,一边整理着袍裾一边慢条斯理道,“王爷大婚应是正在筹备当中,知道咱们是从光州府来,住在哪家客栈,特意传话,王爷自不会做这些事,大概是王爷身边的亲信想要给姜篱带信。” 小厮听得脑子直转筋,不知是自己听错,还是老爷说错。 “老爷,既然王爷不想娶,又何必答应,这婚姻大事,也不容易一个下人胡乱掺合吧,小的认为,此消息传到老爷耳中,很可能是因为王爷就想让老爷做个传声筒,气气姜大人。” 翁平耀笑着摆摆手,“你不懂情爱,自然不知这里面还有道道,王爷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娶谁都一样,可他仍旧不满意如今的安排,亲信才看不过眼,给咱们传了话,是想咱们跟姜篱好好说说,让她与王爷见一面,只是没想到……姜篱……”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毕竟姜篱肚中的孩子生父究竟是谁,多少存疑! 第200章 我杀了那毒妇 七日后。 姜篱有孕的消息传到了京城靖王府的暗线手中。 看着手中纸条,乘风都不知该哭该笑。 原本听说光州府翁大人来京述职,他冒着被王爷发现的危险传了信,虽然最后用三十军棍给抵了一条命。 可消息传出去,总得有个结果吧。 想着让姜大人来一趟京城,主动给王爷致个歉,示个好,王爷看在姜少将军的面子上,定然会既往不咎,与姜大人重归于好。 现在好了,姜大人居然在节骨眼上怀了身孕。 这还玩啥? 姜大人宁愿喝避子汤也不要跟王爷有关系,如今这个孩子爹是他娘的谁? 乘风气啊,都恨不得替王爷将那小子大卸八块。 这纸条,他只能烧掉。 谁知入夜之后,从外打听南疆战事的御风回府复命,无意中提起了姜篱怀孕一事! 乘风站在王爷身后,一个劲给御风使眼色,但那家伙偏就看不见,真是,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萧铣希闭着眼,侧坐在罗汉榻边,右脚踩着脚踏,左腿曲在榻上,左手垂搭在膝盖上,手里的一本书卷慢慢晃动着,一派慵懒姿态,听着御风回报。 当听到姜篱怀孕这几个字,他当即皱了眉,“你说什么?” 御风将脸垂得更低,“听闻石门县姜县丞怀了身孕,已经请辞。” “找死?!”萧铣希大怒,手里书卷顺势就打了过去,御风也不敢闪避,被书角击中额头,鲜血瞬间沿着额角滑下,流了满脸。 “本王说过,不要在本王面前提起她,你是记吃不记打?” 萧铣希看着御风慌忙请罪的模样,犹不解恨般,叫他滚下去领三十军棍。 乘风为御风心疼,隐隐觉得,自己旧伤又复发了。 过了片刻,他才偷偷看了王爷一眼,道,“王爷,是时候去国公府送庚帖了。” “去什么去?没看见本王正烦着吗?” 怒喝随即而来,吓得乘风立刻噤声,缩脖。 说实话,属下是真没看出王爷哪里烦? 要不然方才都不多问一句:那孩子是谁的? 可王爷您明明是猜到了结果,还把御风伤成那样,你这高兴不高兴,谁看的出来? 室内陷入一片窒息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凝着寒霜愠怒的男人,低声道,“她什么意思?” 乘风一惊,躬身道,“属下不明王爷是指什么?” “本王知道她偷偷买了避子药,在离开石门县回京之前,那姓许的老鸨也承认亲眼见她服下,才过去一月,她就移情别恋,怀上了别人孩子了?呵呵,她连本王都看不上,她就该孤独终老,上哪有孩子,要有也是本王的,所以她什么意思?现在要害死我儿?” 乘风愕然,主子的孩子? 主子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些? 可看主子的脸色,越说越扭曲,心里有些发毛,顾不上许多,赶紧绕到前头,单膝跪地,“属下觉得,可飞鸽传书给道长,让他劝阻姜大人保住孩子……” “保住孩子?”萧铣希打断他未尽之言,一怒而起,冷笑道,“你觉得她会吗?” “王爷言下之意,姜大人会……再次喝下避子汤?” 萧铣希不怒反笑,俊美的冰寒脸庞满是讥诮,“本王不知,但本王知道,我会亲手捏死那毒妇。” 乘风有一瞬间的哑然,不敢再说话,生怕哼一声都是煽风点火。 萧铣希只是笑,笑着将矮几上的庚帖撕了个粉碎。 死丫头,你给本王等着。 “进宫!” 一甩袍袖,萧铣希负手一步步踱出门去。 ????? 又是七天过去。 阳光倾洒在龙莲村一片玉米地上,给每一根玉米都披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外衣。 姜篱身着一袭朴素的衣裳,笑意盈盈地走在田间,陪着村民们一同收获这满目的金黄。 春翘是大包小包跟在姜篱身后,小心翼翼伺候着小姐,生怕她这身子有个好歹。 就说小姐倔不倔吧。 半个月前,沈夫人叫小姐好好考虑孩子去留,若是想跟王爷断得干净,就不要在血缘子嗣一事上留半点羁绊,那就是害了好多人。 小姐答应要考虑,下定决心一了百了,全城的药铺居然将小姐阻拦在外了。 又去找许曼娘帮忙,东家居然说许曼娘回家省亲了。 许曼娘哪来的通关文牒可以回去? 想来某人的手已经伸到石门县了。 春翘是一方面为小姐高兴,一方面又忧心,都说王爷要成亲了,拦着不让小姐做了断,可京城又没有只言片语传来,果真费思量。 小姐的心思,几乎都扑在生意上,不做官了,基金会旗下又开了几家店,将新粮种的收购和运输整弄起来,与村村签署了收购契书,招聘青壮村民做镖师,欲在玉米丰收时节,整出一批粮食卖往京城。 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 村民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那是丰收的喜悦,是对这几个月来辛勤劳作的最好回报。 “姜姑娘,你瞧瞧,这玉米长得多好啊,老朽活这大半辈子,能见着这样的粮食,真是死也无憾了。” 头发花白的老农咧着嘴,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粗糙的大手抚摸着那饱满的玉米棒子,硬往姜篱手里塞,“来,给给给,姜姑娘带回去煮上尝尝。” 姜篱笑着撕开玉米皮的一角,看着饱满的玉米粒,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笑道,“大爷种的真好,颗颗饱满,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欸欸欸,拿回去,吃没了再找老朽,管够。” 这倒是,比稻米收成早,一亩地能收获五百斤,一个玉米棒子能吃饱,茎秆叶子能用作养鸡养鸭的饲料,一点也不浪费。 在田间的另一边,村民们已经架起了一口大锅,煮玉米。 新鲜的玉米被剥去了外皮,露出那嫩黄色的玉米粒。 村民们围坐在大锅旁,眼睛紧紧地盯着锅里的玉米,期待的眼神仿佛是在等待着一场盛宴。 终于,玉米煮好了。 村民们迫不及待地拿起玉米,滚烫的温度让他们的手微微颤抖,但他们却毫不在意吹凉一些,给了身边急不可待的孩子们。 第201章 把姜篱交出来 孩子拿着又嫩又多汁的甜玉米,大口大口地吃着。 甜美的滋味在舌尖上散开,让他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好吃。” “是啊,真甜!” “我偷偷告诉你们,还没成熟我就偷了几个来烤着吃了,烤着吃更好吃!” 这句话不知是哪位村痞说的,立刻就遭到周围妇人一顿炮轰,那痞子是真不害臊,趁机抓上两个玉米棒才跑走。 再看那些吃得正欢的孩子,常人吃一个都饱了,到了他们手里,仿佛怎么吃都不够,小手不停地拿着玉米往嘴里塞,那模样可爱极了。 大人们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生怕他们因为高兴而吃撑了,后面再要说啥也不给了。 孩子闹个不停,姜篱朝他们招手,“孩儿们,过来过来,咱们周围玩去,快告诉姐姐,哪儿好玩?” 春翘心下一惊,这还怀着身子呢,还上哪儿玩去,刚要阻止,没想到孩子们更快,已经拉着姜篱出去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说了一通,谁都觉得自己说的地方最好玩,最后还是姜篱决定去河边看鸭子。 河水清澈见底,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坐在树下,河风徐徐吹在身上,降暑又清凉。 一群鸭子在河里嬉戏,时而潜入水中,时而浮出水面,那欢快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孩子们在河边兴奋地跑来跑去,他们捡起小石子,朝着河里扔去,溅起一片片水花。 鸭子们被这动静惊到了,扑棱着翅膀,嘎嘎地叫着。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又拉着姜篱的手,“姜姐姐,我们去捡蛋子吧。” “好,咱们走。”姜篱点了点头,跟着孩子们来到了一片草丛中。 孩子们在草丛里仔细地寻找着,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几个鸭蛋,兴奋地把鸭蛋拿给姜篱看,那小小的脸上满是自豪。 孩子们在田间地头尽情地玩耍,笑声似银铃般清脆,在风中悠悠地传开。 然而,村头这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打破了村里的欢欣场景,只见一群身着黑衣的人马气势汹汹地闯进了村子,个个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四处搜寻着某人的身影。 村民们见状,纷纷抄起平日里劳作的农具,毅然地挡在了路口。 那一群闯入者看着挡在面前的村民,脸上露出了轻蔑的冷笑。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大声吼道,“一群傻蛋,都给我滚开,咱们只找姜篱,乖乖把人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田老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来,眼神坚定,大声回应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私闯我们的村子?村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别在咱村撒野,赶紧滚,否则咱就报官,把你们当成山匪遗留抓起来!!” 村民跟着田老爹一阵呼喝。 那大汉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不知死活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 村民们也不甘示弱,纷纷开口大骂起来,“你们才是活得不耐烦!” “滚出我们村子!” 闯入者看他们还来劲了,纷纷拔出了腰间的刀剑,耀武扬威。 村民们也紧紧地握住农具,战战兢兢地要与凶徒决斗,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仿佛一点就着的火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篱突然出现了。 “听说你们找我?” 一瞬间目光凝聚,有村民的担忧,也有闯入者毫不客气的打量。 “你就是姜篱?” 姜篱站在山坡上,原本带笑的眼眸变得冰冷,将那八条汉子来回打量了一圈,色号不一的马匹,灰衣轻甲,武器有刀有剑。 村头孩子跑了两里路给她传信,说村口有山匪要找姜篱,让她快跑。 她都觉得奇怪,山匪即便有遗留,这才过去多久啊,怎么就敢露头了?再说,剿匪当时她都已经成县丞了,要找人寻仇,也轮不到她。 当然,也不排除人家看她是女子好欺负。 为了村民安危,她自然不能跑,将孩子们安置在后方,她站在坡上看着两边人骂战,要说是山匪,倒是很文明! 她勾唇一笑,“你们是国公府派来的人?” 大汉抱拳恭敬,“不愧是心细如发的姜大人,既然都现身了,不如跟我等走一趟!” 姜篱淡淡一笑,“上哪去啊?” 大汉露出凶神恶煞的嘴脸,怒喝,“跟我们走就是了,问那么多做甚?” 姜篱撇嘴,“当然要问。” 田老爹闻言,立刻声援道,“姜姑娘你别怕,只要你不想去,村里人就算是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 姜篱很感激村民能为自己撑腰,但也不能将村民推出去为自己挡枪。 她思忖片刻后道,“既然是你家主人要见我,明天让他到石门县皓月楼来。” 大汉冷笑出声,“你凭什么……” “就凭你们若是强行抓我走,我若出什么事,恐怕你家小姐的婚事都得黄。” 那几人面面相觑,竟是一句也驳斥不了。 姜篱拍拍手上的泥巴,站起身,对田老爹道,“老爹,玉米还有吗?这来者是客,他们不懂事,咱们不能不拿出主人家的态度,给他们送几斤。” 村民不解,家人来了有好酒,这些豺狼来了还想分他们的玉米? 不过姜姑娘说啥是啥,他们给得起。 几位村民去装了一菜篮子,交到姜篱手里,姜篱提着到了那大汉手边,看着他满面惊愕的模样,淡淡一笑,“别紧张,跟你家主人说,别的不好谈,谈生意是可以的,带回去尝尝,用水煮,用火烤,都好吃!” 大汉偷偷瞟了一眼篮中的玉米棒,一个个长得像玉笋一般好看,面上几只是已经煮熟的,金黄饱满的果实令人垂涎欲滴。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可能是给姜篱一个台阶下吧,竟鬼使神差地接过篮子,冷着脸掉头回去了。 姜篱转身,对着村民笑道,“走吧,咱们去过秤,算钱去。” 第一届玉米收购展示会就在龙莲村开始了。 百姓第一次,可以家门口挣钱,三个月的收入,比自己种一年的稻米收成高了三倍,偷偷琢磨一下,蛋类的销售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这样干一年,龙莲村村民家家户户能有五十两银子的收成。 哎哟,五十两,光是想想牙都软掉,可这也是初步估算,能挣钱的路子多着呢,跟紧姜姑娘脚步,不掉队就能发财。 第202章 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清晨的阳光如轻纱般洒落在大地,一辆马车在悠悠的时光中缓缓前行,终于进入了石门县的地界。 车内的女子原本正闭着眼假寐,忽然感觉马车的颠簸停了下来,她下意识抬眸,疑惑道,“这么快就到了?” 随行的丫鬟撩开车帘子往外看,顿时大张小嘴,一脸愕然地望着窗外。 “小,小姐……这车夫是不是走错路了?” “他敢?”丁雅云俏丽的脸上染上些许怒火,皓腕撩抬起车帘,朝着外面望去。 这一望,怒火顿时消失不见,与她那小丫鬟一样,满脸震惊。 只见山路旁不再黄土漫天,一条灰色平整的道路绵延至远方,车轮在上面滚动几乎听不见声响,路面平稳,让车速都加快了不少。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满心疑惑,“这路面怎么是这样的?如此平稳,什么构造?” “小姐这就有所不知了,这是石门县的姜县丞在位时修筑的一条示范公路,来石门县做生意的百姓就没有不夸的,平稳快捷,可惜其他地方的官员就没有这份心。” 姜县丞? 那不就是王爷进宫要取消跟她婚约的始作俑者? 就是这条路,让王爷觉得此人与众不同? 丁雅云有些不忿,一条路而已,谁还造不出吗? 她仔细地观察四周,沿着水泥地向道路两边看去,路边干净,没有泥泞与杂草,难不成还劳民伤财请人在路边打扫卫生?这不是做表面功夫吗? 随着马车继续前行,道路两旁悠悠的竹林映入眼帘,那竹子修长而挺拔,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仔细看,林中还有歇脚赏景的小石亭子,还有许多小而美的设施点缀在这条路上。 丫鬟都看呆了,忍不住惊叹道,“小姐,好像咱们在逛一个大观园,真是雅致。” 丁雅云眉目一冷,放下车帘,斥责道,“胡说什么?一条路而已,你就是少见多怪。” 丫鬟赶紧噤声,不敢多言。 当马车缓缓进入石门县县城,听着马车外热闹的人流,小丫鬟又有些坐不住,探头探脑想从车帘缝隙往外看。 丁雅云看出她的心思,不屑一笑,提醒道,“可别撩车帘,县邑比京城的西市条件更差,若不是那人嚣张地要我来见面,我才不想踏足这小县城,到处都是破败之景,县民家的门头还得弯腰进出,空气里都是汗臭与屎尿味,难闻的很。” 这番描述,让丫鬟想到了自己的家,的确如此,若不是条件差,没活路,爹娘也不会早早将她卖到国公府做下人了。 不过,就在丁雅云话音刚落不久,一阵清风吹起了车帘,送入一股清新的气息。 丫鬟目光在街道两旁的民宅上扫视着,惊讶地发现这些民宅的装潢古朴有型,建筑风格和谐统一,仿佛是出自同一批能工巧匠之手。 每一座房屋都有着精致的雕花,门窗上的图案栩栩如生,屋顶的瓦片整齐地排列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古朴的光泽,许多房屋墙上还种植着鲜花,为民宅增添了生机与活力。 低头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路面居然铺着小姐家才用得上的花岗岩地砖。 虽然不是那样大块,可也按照各自的形态严丝合缝地拼接成了花型,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她赶紧压下车帘,就怕小姐看了会生气。 但这一关是过不去的,马车到达皓月楼,丁雅云戴好幂篱下车时,该看见的一样没落。 怎么会这样、 人踩马踏的路面居然奢侈到用她家十两银子一块的花岗岩铺路? 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打造出来? 再看这县城的交通,一条条道路纵横交错,井然有序。 街道上马车、行人各行其道,彼此互不干扰。还有一些指示牌,清晰地标明了各个方向和地点,让人一目了然,没有丝毫的拥挤与混乱。 那马车行驶在平整的道路上,速度平稳而快捷,仿佛在这石门县的道路上,就连时间都变得更加高效了。 远处,统一而美观的民宅,青山连绵起伏,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美好。 这一切都让她看傻了眼。 “这石门县究竟是如何做到这般模样的?简直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丫鬟默默点头,光看表面都让人惊叹连连,也不知深入了解后,又有哪些设施能惊掉人下巴的。 丁雅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变成了少见多怪那类人,清咳一声,以帕掩鼻,转身进了皓月楼。 听说县城里就这一家像样的餐馆,丁雅云一进门就要了个雅致的包间,她实在跟那些浑身恶臭的百姓看不对眼,更接受不了餐馆里那些粘腻的地面和桌面。 谁知柜台里的伙计却跟她说,“实实在在的对不起,店里包间都已让客商订满了,贵客只能坐大厅了。” “什么?让我们坐大厅,我家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怎么能跟这些穷酸坐一块?”丫鬟怒道。 伙计瞟了一眼戴着幂篱的所谓小姐,虽然看不见是怎样天之绝色的大家闺秀,但冲着这态度,能挪他都不想挪。 “你们要来也没提前预定,咱县最近玉米丰收,来了好些客商订购,皓月楼一连几日都客满,小姐若是瞧不上咱们这块穷酸地,就请换别处歇着吧!” “你——” “欸欸欸,小哥别恼,”停好车的车夫正好听到这些争执,赶紧跑来打圆场,“这位小姐刚从外地过来,人生地不熟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哈,她们是受了原石门县县丞,就是那个女县官的邀请特意过来见面的。” 早说嘛! 伙计听明白了,恢复一贯笑脸,“原来是姜县丞的客人,姜县丞已经为客人定了包房,客人可以先请入内休息,请跟小的来。” 第203章 怎么哪都有她? 丁雅云面色一白,一个都已经辞官了的女子,凭何这些平民还对其恭敬有加,小地方的人就是这样,太过畏首畏尾了。 伙计将人带入包房。 丁雅云微微抬起纤细的手指,缓缓地卸下遮挡容颜的幂篱。 窗子上镶嵌着漂亮的雕花,墙壁有彩绘,家居干净整洁,整体雅静,那个姜篱知道选间上房来招待,算她识趣? 伙计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手中稳稳地托着一个托盘。 他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将其中一壶香茶和几碟精致的小食摆放到桌上。 丁雅云的目光从屋子装潢移开,落在了那几碟小食上。 其中有一盘是切得整整齐齐的干果片,色彩缤纷,裹着一层银色的糖霜,很有食欲的样子。 而另一盘,是一个九宫格,格子里九只小碗装有不少甜品,在碗中绽放出一个粉嫩的春景来。 丁雅云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甜品吸引住了,待伙计走后,她立刻坐了过来,端丽的小脸上满是好奇与喜爱。 “这甜品竟这般可爱,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花样,你看着粉色的桃花小饼,是小饼吧,栩栩如生,还有这个,圆球冒着热气,也是粉粉嫩嫩的,还有还有,这个沾上桃花的团子晶莹剔透,好漂亮!” “小姐想尝尝哪碗,奴婢给您端过来。”丫鬟目光也是直勾勾,不住吞咽着唾沫。 “就中间那个吧!” 丫鬟看过去,中间那份甜品居然是一只粉色软糯的小宠物,好像是食铁兽,但特别胖萌,半分猛兽的模样都没有,让人瞧着心欢喜。 丁雅云先尝了这份,甜蜜的滋味在舌尖上散开,忍不住又尝了其他的,圆形冒烟的小球居然含冰,放入口中入口即化…… 丁雅云完全沉浸在了这甜品的美妙滋味之中,不知不觉间,甜品已经被她吃得一干二净。 她还有些意犹未尽,便让丫鬟叫伙计再送上一份。 那伙计依然是满脸的笑意,端着甜品走了进来。 丁雅云随口问道,“伙计,你家这些甜品可有方子,我愿出五十两银买下,你问问东家可愿意?” 伙计微微躬身,抱歉一笑,“回小姐的话,皓月楼里的甜品都是代销,没方子。” 丁雅云以为他是不舍得,又补充道,“我们从外地来,这房子买下也是回家做来解暑,即便开店,也不影响你本地生意,说实在的,就你们这种小县城,交通闭塞,好东西也出不去,还不如卖给本小姐,能帮你发扬光大。” 伙计呵呵一笑,“小姐,不是咱们不舍得,这甜品啊,就跟光州府和邱和府里的甜品店一样,同属一个老板,他们开糖水铺子,放在皓月楼代售的几款甜品,具体是怎么做的,小的是不知情啊!” 说到两个州府里的甜品店,丁雅云倒是有些印象。 “你说的可是大街小巷都能看见的,叫一点点糖水铺?” 伙计点点头,“正是,哦,其实小姐你若真想买,一会姜县丞过来,你同她聊吧,这就是她经营的产业。” “什么?!”丁雅云的手猛地一抖,那甜品差点从手中滑落。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恼怒,就仿佛是吃了个苍蝇那般难受。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让她赞不绝口的甜品,竟然是那个女人的杰作? 怎么哪里都有她? 果然是她命中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皱起眉头,一拂袖袍,怒道,“这个姜篱,真是处处都要和我作对,就连这甜品,都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这般难堪。” 丫鬟赶紧把一脸疑惑的伙计赶出了包间。 刚合上房门,屋内便传来一阵瓷碟落地声。 伙计挑了挑眉,这什么毛病,既然是姜县丞的客人,东家方才还说客单全免,这么看来,这摔碎的碗碗碟碟得记在这大小姐的头上。 ????? 包间里,丁雅云生着闷气,好不容等到气消了,困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索性趴在桌上,补了一个回笼觉。 当她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阳光已经移到了正午的位置,而姜篱居然还没有到。 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猛地站起身来,精致的脸蛋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这姜篱真是不识好歹!竟敢如此怠慢我!” 一旁的丫鬟连忙轻声安慰道,“小姐莫要动怒,那姜县丞就是想让你生气,让你难堪,她就高兴了。” 是哦,丁雅云觉得丫鬟说得对,她将来可是要当靖王妃的人,怎么能这点气都受不了。 看穿了姜篱的雕虫小技,她几个深呼吸稳住气息,慢慢坐回椅上。 这一等,又是两刻钟,丁雅云柳眉有隐隐抽搐拧动的痕迹,咬牙道,“你去给我把她找来!” 那丫鬟站在门边,心中满是委屈和无奈。 她人生地不熟的,何况压根不知道那姜县丞长什么模样,这让她上哪儿去找啊? 但小姐吩咐不能不听,只能先出门去,在门口徘徊了许久,觉得也差不多时候回去报信了,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道神态自若的身影。 丫鬟愣了愣,将那灰头土脸的,头发有些凌乱的姑娘上下扫了一眼,压抑着心中的惊讶,问道,“你……你是姜县丞?” 姜篱朝她走近,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如假包换!” 包间里的丁雅云听到了外面的对话。 那声温柔的回答犹如在她心头敲响警钟,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连忙走到铜镜前,慌乱整了整仪容,心中暗暗想着,一定要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艳压那姜篱一头,给她一个下马威。 满意了,一路小跑回到桌边,端正坐好,昂首挺胸,学着母亲平日里的做派,威仪十足坐等某人进门。 “小姐,姜县丞到了。” \"嗯,请她进来吧!\" 丫鬟双手推开房门,随即往旁边撤开,一道素影跨过门槛走入。 丁雅云这才抬头看去,只一眼,眼皮就跟着连连跳动,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看,红唇呀一声,张开就合不拢了。 门口站着的女子,从头到脚就像是一个长相稍微秀丽的农家姑娘,肤色黝黑,那身上穿着的花裙上还沾染着泥泞和污垢,看起来十分朴素,甚至是……不堪入目。 丁雅云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妒意。 她怎么也想不通,王爷竟然是为了这么一个乡下丫头要和她解除婚约? 她有什么?从脚到头发丝恐怕都找不出一处出挑的,王爷怎么可以舍弃国公府,从小养尊处优也未生出骄纵心态的自己,选择这样一个农村姑娘? 越想心越痛,眼眶泛红,委屈和不甘像刺一样在身体百骸鼓胀,她甚至想哭出来。 若是这姜篱的容貌气质比她强上百倍也就罢了,她觉得自己相形见绌便自惭形秽,心中的不甘也会变作甘愿,可那明明就是一个哪哪都比不上自己的丫头,偏偏把王爷的心给勾走了,她怎会不想哭? 第204章 我要你离开靖王 姜篱察觉到丁雅云的情绪变化,但只选择了无视,微微欠身,礼貌道,“丁小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这几日农民丰收,田里事情多,所以来晚了。” 丁雅云咬着牙,勉强挤出一丝冷笑,“姜县丞这话可有意思,堂堂国公府小姐找你,不比田里的事重要?” 姜篱挑了挑眉,看来是个硬角色啊,那就好办了。 跟一个养在深闺里,何不食肉糜的小姐,她生不来那些气,这种人,你也不用跟她说道理,她理解不了的。 “我们这些人,一日不忙就得饿死,三日不忙,你们就得饿死,哎……没办法,为了大盛的长治久安,只能认命地干活。” 丁雅云听不懂她在抱怨什么? 什么叫做三日不忙他们这些人就得饿死,国公府财大气粗,下人泥腿子干活挣钱,都是相互情愿的事,别说的就她一人高尚,真能给自己脸上刷漆。 丁雅云冷笑看她,“既然你已知是谁从京城来找你,我也就不多介绍了,我来只要你一句话,希望你离开靖王,彻底的消失在王爷面前,否则,国公府的厉害恐怕你承受不了。” 姜篱坐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清茶,润了润嗓子,猛地一抬头,就捕捉到丁雅云偷偷看她而闪躲不及的眼神。 姜篱好笑道,“然后呢?” 丁雅云隔了片刻才扭回头,讶异道,“然后,什么然后?” 姜篱挑眉,“让我离开他的条件啊?钱呢,给多少金子?” “金,金子?”丁雅云愕然,精美的面庞都露出几分狰狞来,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你可以为了钱离开靖王?” 姜篱点点头,笑意讳莫如深。 丁雅云讥笑一声,“你确定?” 姜篱不知道自己要确定什么,都说到这份上了。 但也许人家小姐还有别的考量呢,她干脆说得再直白一些, “既然是谈交易,国公府总得拿出点诚意来吧,光是说国公府不好惹就行了?实话说了吧,靖王虽然人不在这,但他安排了一切,让我出入自由,性命无忧,你要我在这时候离开他的视线,总不能光叫我走就行,我不得花钱打点一切吗,再寻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安度余生,你不付出,不拿够数的金子让我够活一辈子,我迟早不得找过去再问你要一次钱?” 丁雅云好半晌才回过味来。 又是许久后,她才鄙夷一笑,“我以为殿下喜欢的姑娘是内在胜过我,但你看你……你,你简直是从里到外,从头到脚的贪婪,我真希望殿下现在就站在这,让他听听你在说什么,让他看穿你是多么虚伪和爱慕虚荣的女人……” 姜篱无奈地抿了抿唇,“这些话就别说了,不是让我离开他吗,你得抓紧时间给我筹备金子去啊,我才能趁他不注意赶紧跑,不然等他的眼线知道你偷偷来了石门县,你觉得到时候,他若找不到我了,会不会找你麻烦吧?” 丁雅云脸色涨红,垂眸道,“殿下……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姜篱紧抓她话里的漏洞,反问道。 丁雅云没有回话。 姜篱眸光一转,了悟后道,“怪不得在靖王提出退婚之后,你会山长水远跑过来,在你心中,男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影响他决策的,是同为女子的我手段太多才导致他心不在焉,背信弃义?哎……丁小姐,你真可怜,哦不,不是你的错,是这万恶的社会让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女子思想自由!” “你,你,你……”丁雅云颤抖着手指着她,气得胸膛不住起伏,“你凭什么这样说王爷,你简直是个泼妇!” 姜篱微微皱起眉头,她觉得丁雅云的话有些过分了,“丁小姐莫要口出恶言,这不是好好在和你谈嘛,至于气成这样吗?小心乳腺结节!” “你你你你……”丁雅云眼珠子瞪凸,前面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又被羞辱得面臊耳红,七窍生烟的。 听着小姐已经发出驴叫一般的换气声,丫鬟赶紧上来给她顺气。 姜篱好笑得直摇头,“丁小姐,看你身体不是太好,可能靖王退婚考虑的是他不想做鳏夫,这件事你有没有跟王爷细聊过呢?为爱不顾一切值得尊重,但为爱不要命实在让人同情不了,你若没啥别的要说,我就先回了,我的建议你考虑考虑,准备好三百万两金,再来联系我。” “你你你……”丁雅云气得浑身发抖,在闭眼之前,只看见那道素衣步入了一片金色阳光中。 第205章 我要她死 丁雅云也不知道自己千里迢迢,千山万水,千辛万苦跑来石门县找姜篱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来找气受,活生生气晕过去? 显然她是小看了这女人的手段。 如母亲所言,能把王爷放在京城里,一条风筝线攥在手中,这女人自是不简单的。 她得再想办法! 回程的马车上,别看丁雅云好似丧家之犬蔫了吧唧,可凑到她身边,就能听见她在低声喃喃。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小丫鬟听得心惊胆颤,大气都不敢出。 她可从未见过小姐如此动怒,甚至是动了杀心,生怕自己一个伺候不好,先一步给小姐拿来练手了。 入夜赶回光州府,丁雅云就直奔表舅父李天赐家去了。 李天赐正是几个月前因为菩提莲寺受贿被抓,得国公府暗渡陈仓保救下来的李大人,但也废了一条腿,终生跛足拄拐。 他对姜篱之恨,可谓不共戴天。 丁雅云到来之初,并未与他细说是为姜篱而来,毕竟他不知道靖王和姜篱之间有什么复杂关系,而面临着可能会被解除婚约的丁雅云,也不好意思拿这事来招摇过市。 但过了今日就不同了,仇恨嫉妒蒙蔽了她的心智,她只想让姜篱消失。 还什么三百万两金,我呸,她都是想得美! 找到表舅父,丁雅云一哭二闹三上吊将国公府的面子里子,自己被世家大族的小姐鄙夷,从而可能会影响到表舅父几个女儿将来嫁人的好歹,一番勾连结合,夸大其词,说得李天赐怒气上头。 好啊,又是这个姜篱。 没有这个女人,这天下会少多少事,自己也不会因为收受那点贿赂险些丢了性命? 如今李家没落了,朋友没了,养家的银子也没了,最爱小妾也跟着卖油郎跑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那个牝鸡司晨做上县令却不懂官场规矩的死女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什么都没有了,就让他承受这一切,绝不能让那个女人再祸害表姐的女儿,影响到家中几个闺女将来的婚事。 双目赤红的李天赐似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许久地深呼吸后,他平复了怒火,转身,和蔼可亲地拍拍表外甥女的手,安抚道,“云儿先回客栈歇息,此事表舅父已经知晓,你放心,有表舅父在,绝不让你受这鸟气!” 丁雅云抹眼泪的手有些迟缓。 嘶,表舅父这是什么意思? 是她没有说清楚,她要姜篱死吗? 为何表舅父还能一副佛祖心态让她莫伤心? 她急道,“表舅父想要怎么做?或许云儿能帮上忙!” 李天赐定定看着眼前这个哭唧唧的表外甥女,心底直叹气。 就这么个哭包能帮什么忙?恐怕别人吓唬两句什么都交代了? “没事,你先回去好好休息,莫要再哭了,若是让你母亲知道你在这儿受了委屈该担心了。” 他说罢,立刻唤来老厮,不管丁雅云还想说什么,硬将她请出了府。 丁雅云气呼呼地站在马车边,看着那潦草破败的李府,想这个李天赐是去了一趟鬼门关知道怕死了,她说的还不够明白吗,那人居然装作听不懂? “回客栈!”她一甩袖袍,登上马车。 丫鬟赶忙送上清茶,劝小姐莫恼。 莫恼莫恼,丁雅云气得直跺脚,这辈子都没今天受的气多。 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刁妇,刁老头子。 “拿开!”她怒叱一声,扇开了丫鬟的手。 怒火中烧,双手撑桌,气死风灯的烛火映着她盛怒的容颜,极度凶煞。 “只听说过大树倒猢狲散,如今,大树还没倒呢,这些猴崽子就想着明哲保身了…… 亏我爹花了那么多关系和银钱将你弄出来,让你留有一命苟延喘喘,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家的,给我等着,等我回家之后,看我怎么跟爹娘禀报你的忘恩负义。” 丫鬟战战兢兢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低着头缩在角落里敬小慎微,不知熬了多久,才听见车夫声音传来,“小姐,客栈到了。” 丁雅云沉着脸回到客房,在房门口看见了办事回来的家丁。 得知他们已经打听到姜篱家住何处,她顿时展眉一笑,眸中全是冰冷的寒芒,“好,干得漂亮!” 既然表舅父不帮她,她就自己动手! 国公府在朝中深耕多年,权势滔天,上又有长公主奶奶撑腰,想要弄死一个贱民,不是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将所有人召集过来,本小姐有话要交代!” “是!”大汉领命,无声退出屋外去。 不多时,一众家丁换上夜行衣跪成一排,听候小姐差遣。 烛火幽幽地跳动着,仿佛受这房中弥漫的恶意所惊扰。 丁雅云坐在桌边,嘴角勾着一抹冷酷的笑容,如毒蛇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那姜篱抢我夫婿,抢我国公府永世荣耀,国公府养你等多年,今夜就是你等报效主人之时,不管你们什么手段,只要把她杀了,国公府绝不会亏待了你们的家人!” 其中一个家丁抬起头,小心翼翼道,“六小姐,那小院子附近似乎有人把守,我们这七八人恐怕……” 丁雅云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她猛地一拍桌子,大声斥道,“我说过了,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只要结果,办不好这件事,也别回来见我了!!” 家丁吓得连忙点头应是。 为首的大汉思忖了片刻,抱拳领命道,“小姐放心,光州府里有不少要钱不要命的,姜篱的人头,小的一定给您提回来!” 丁雅云看着家丁离去的背影,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 姜篱,你就等着吧,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 夜,如墨般浓稠的黑暗死死地笼罩着姜篱居住的小院子。 院子中间那棵老槐树,平日里在微风中轻摇的枝叶,此刻像是被一只从无形魔爪死死攥住,竟是一夜静止。 好热! 姜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是端午快到的缘故还是怀了身子体温较常人高一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春翘在蚊帐外为她拂扇。 可尝过空调是何滋味的人,蚊帐外的轻风,跟隔靴搔痒有什么区别? 她坐起身来。 春翘困意立刻散去,小声询问道,“小姐口渴了吗?” “不是,就是睡不着,不知道今夜怎么这么热?” 春翘倒是不觉得,想了想,半玩笑道,“小姐是不是因为今日见着王爷未来的王妃心里不痛快呢?” 见面是小姐一人去的,她也不知道谁占上风,只本能觉得,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少不得影响心情。 姜篱听她说这话倒是笑了,点了点春翘的脑门,“她还不至于影响我什么,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敢独自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光州府,一般的小姐可比不得,应该留有后招。” 春翘面露惊愕,看姜篱掀开蚊帐要下床,她赶紧拿来外衫给小姐披上,才问道,“她还会再来石门县找小姐麻烦?这人真是奇怪,是王爷跟她解除婚约,为何她会把原因怪到小姐身上?” 姜篱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空气流通起来,可还是不见一丝风吹入,“大多数女人都这样想,我也不知为什么?”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胧月,似乎被一层乌云遮挡着,拼尽全力才洒下几缕若有若无的光。 如此死寂无风的夜晚,忽然墙头上有什么飞快穿梭而过。 姜篱心下一惊。 随即听见墙外传来一声猫叫声。 她才长舒口气,转身走回桌边,喝水压惊。 而在墙外,那声猫叫成了黑猫猫生的最后一口气。 有诸多黑影如涨潮的黑水蔓延过来,即将淹没宁静的小院,将一切都拖向那死亡的深渊。 第206章 一群傻蛋 杀手静静地躲在墙边,目光紧盯着院子里透出来的灯火。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蚊子都在他们身上吸得胖墩墩的飞走三波了,他们是身体痒腿又麻,耐心几乎消耗殆尽时,那院子里的火光总算是熄灭了! 四周顿时堕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但杀手的眼睛却闪着亮亮的兴奋。 绞杀时刻! 头人无声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跟上,准备闯门而入。 而就在他们无声靠近正门时,从路的另一方突然又跑来了一拨黑衣人。 双方在几乎面怼面的距离同时愣住。 吓得急忙往后跳开,无数双闪亮亮的眼睛在黑夜中眨巴眨巴,显然双方都很懵! 不对了,除了自己,怎么还会有人靠近这小院? 难道说,是守护院子的暗卫? 那岂不是暴露了? 为完成任务,也为抢得先机,双方都想着在对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先将坏事之人解决掉。 于是,就在这个死寂无风的黑夜,在一处毫不显眼的小院子门口。 两拨杀手火拼起来,刀剑相交的声音,在宁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双方心中都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解决掉保护姜篱的家伙。 他们的招式狠辣无比,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致命的杀意,混战在一起都不知道谁是谁? 但管他呢,头人都充满了信心,哪怕最后战到只剩一人,那一人也绝对是自己,只要能提回姜篱的人头,下半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们在门口打得你死我活,场面极为激烈,声响惊醒了刚刚入睡的姜篱。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皱着眉,倾听着那外面的动静。 春翘有些紧张地护在她身前,小声道,“小,小姐,听声音好似有人拿着武器斗殴啊,是冲着咱们来的吗?” “别怕,有大师父呢!”姜篱轻声说道。 其实大师父今日在哪她也算不准,但相信大师父从来都嗅觉灵敏。 大概又过去了一刻钟,院子那扇斑驳的木门始终没有被人冲破,而院外的嘈杂也渐渐消弭。 世界又再次恢复了安静。 主仆俩静静地等了片刻,没再听见旁的声响,迅速点亮灯笼,要出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甫一开门,就见不远处一道灰色长袍似流云一般飞了过来,稳稳落地之后,看着门口杵着的姜篱,捏须一笑,“丫头,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休息?” 姜篱看到老泰山,慌乱的心也算重回原位,露齿一笑,“大师父,多亏有你?” “什么多亏有我?我这不刚到吗?哎哟我的无量天尊,踢的什么玩意……” 步虚子有些不解,一边回她的话一边朝她走过来,都没注意角落里的躺尸,险些被绊一跤。 扶住栓马石站稳,借着微薄的光亮放眼望去。 “喝,好家伙,我这稍微偷一下懒来得晚一些,你就遭袭了?不对不对不对,怎么还互相捅上了?” 道长说的那个场景,姜篱也是刚巧看见,有两个穿着一样,武器一样,袖带都一样的黑衣人互相给了彼此一刀!! 其他人的死相也……够人喝一壶的。 门口已经被这些人弄得一片狼藉,干净的地面被鲜血染红。 姜篱瞧得一阵胃里一阵翻滚,捂着嘴,快步走到无人的墙根边,好好地吐了一场。 等她缓过劲来,却突然笑了,且还是前仰后合的那一种,“大师父,我有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你说,这……这两拨人是不是都冲着我来,可是他们彼此不认识,都以为对方是保护我的人,然后就打了起来?” 步虚子思忖她的话,随即点点头,他来晚了,负责姜篱安危的只有自己,那么这些人都死在门口,只有姜篱说的那个可能了。 一群傻蛋! 如今杀手的门槛都这么低的吗?什么人都可以来做杀手吗? 春翘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讶异道,“啊?原来是这样,那方才岂不是很惊险啊?还是小姐洪福齐天,就这样解决了两拨杀手!” 步虚子揶揄道,“那倒是,果然怀了身孕就是福气满满啊!” 姜篱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影,没得聊。 步虚子在每一具尸体身上摸了又摸,却没摸出什么有用的证物来,眼角觑见姜篱仍站在门口,连忙斥道,“行了,有身子的人就不要见血腥了,贫道处理,进去吧!” 姜篱凝着灯笼里幽幽的火光,笑问道,“大师父打算怎么处理这么多的尸体啊?” “还能怎么处理,弄到野外挖坑埋了。” 姜篱抿唇一笑,“大师父,你这把岁数了,来回几趟身体哪吃得消,我有个馊主意……” 步虚子扭头看她,丫头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亮。 活了八十八,如今成了老神仙,也不知道何时能羽化,步虚子现在最怕的就是活着没意思。 “说来听听!” 姜篱上前,凑近他耳边,笑吟吟小声道,“咱们让他们的主子自己把人领回去,不能累着我们大师父。 步虚子的眸子极快地转了又转,最后与姜篱心照不宣一笑,“行,就听丫头的。” 第207章 邀请他们上门 姜篱给丁雅云送了拜帖,邀请她到家中坐坐。 那杀手里的一批人是不是丁雅云派来的,姜篱觉得是,但也不能说就一定是,毕竟没有直接证据。 但这不重要,她只是邀请丁雅云来做客。 而另一批人是谁派来,就需要一点时间破案,道长心细如发,可以从很多方面探查出蛛丝马迹。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当大师父告诉她,另外一拨人来自光州李府,被姜篱破案破出的一个遗留。 哦,原来是当初到石门县监督洪水被困在考院三天,后因菩提莲寺的案子被揭露受贿的李大人。 他不是应该流放了吗? 这些事,姜篱没多耗费心力去想,写好拜帖,约定了明日巳时约这二人见面。 收到拜帖的丁雅云,一整日都心神不宁。 姜篱还活着,这就意味着到现在还未回来的家丁暗杀失败了。 但若是那样,姜篱应该带着官兵找来将她抓走才是,怎么还会给她送拜帖? 她本不想去的,可内心深处,又很想去看看那贱人生活的环境有多简陋不堪,想看姜篱多不如自己。 就这样惊惊惶惶地又熬过一夜。 醒来仍不见家丁回来! 丁雅云捏着拳头给自己打气,没事没事,不要自己吓自己,活人没回,死人也没抬来不是吗?也许是家丁还未寻到下手的好机会,她不能先阵脚大乱。 给自己洗脑成功后,丁雅云特意从箱子里拿出了自己的看家宝贝,一条湘云蝉翼纱裙,质地薄如蝉翼又有绸的丝滑,呈现出一种如皓月般淡雅而朦胧的色泽,行走间,裙上仿佛缭绕着一层淡淡的云雾,丝丝缕缕,如梦如幻,似有一朵轻盈的云彩在缓缓流转。 湘云蝉翼纱在京城万金难求,不少世家大族家的夫人小姐,排上两年队才有资格进入拍卖发布会进行竞价,若不是有王爷与国公府六小姐定亲的消息传到老板耳中,还不见得能抢占先机。 抹粉,点妆,繁复的衣饰,只需搭配一支简素的东珠金步摇,就可以将她衬得美丽动人,风华绝代。 今日她就要让那土鳖看看什么叫京城里的极致富贵。 想跟她抢殿下,没门! 一路颠簸,将将在巳时前准点到达姜篱居住的小院。 丁雅云整理好仪容下了马车,目光扫过眼前普通矮小的茅屋,眼底显出几分鄙夷。 正要让丫鬟去叫门,却见对面路边徐徐停下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道身影。 丁雅云的心咯噔一下。 “表……” 表舅父怎么也来了? 她快步走上去,当李天赐站定身形甫一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丁雅云,浓眉一皱。 这表外甥女怎么也在这? “你怎么在这?”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惊呼道。 随即,丁雅云压低声量急急道,“表舅父你捡回一条命,不该躲在家里低调行事吗,你怎么敢冒头啊……” 说到这,她眸光一转,突然明白为何表舅父前夜不愿帮她了。 冷哼一声,讥讽道,“原来表舅父已经被她收买,我娘真是有眼无珠,帮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李天赐愕然,他怎么就白眼狼了? 前夜他决定复仇,决定一人扛下所有,也是为了报答国公府的恩情将丁雅云从复仇事件中栽出去。 两天过去,派出去的老厮和杀手都没有回来,又收到姜篱送来的拜帖,他猜测自己的事已经东窗事发,今日应约而来也不是没有做准备,附近还有他带来的一批人蹲守呢,那日杀不了姜篱,今日怎么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这还不够意思,还要被骂白眼狼? 一个晚辈骂长辈跟骂孙子一样,即便是欠国公府一条命,那也是欠表姐,表姐夫的,何时轮到这小丫头片子喋喋不休,她以为她是谁? 他亦一甩袍袖,斥责道,“好心没好报,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自把自为,你来干什么?就你这脑子,还想跟那做个县令的女子斗?” 丁雅云现在就不能听姜篱一点好,表舅父当街拿她跟那土鳖相比,还将她贬得一文不值,她怎么受得了这些? 皱眉,颐指气使道,“我比不过他?我爹是国公爷,她这个县令见着我爹也得三拜九叩,她算什么东西,我现在就进去给她三巴掌,你看看她敢不敢吭声?!” 丁雅云说罢就要走,院门却在这时先一步打开。 春翘目光在那剑拔弩张的二人面上扫过,随后礼貌福身,“二位贵客,我家小姐已经久候多时,还请二位随奴婢来。” 丁雅云冷哼一声,领着丫鬟大摇大摆,推开春翘踏入院中。 而身后的李天赐,听完春翘说话,脚步突然一顿,心底起了一丝疑。 听那丫鬟说,他和丁雅云都是被邀请来的? 他还以为丁雅云是被嫉妒冲昏头脑,等不及他的消息非得来找姜篱麻烦,自己寻来的呢! 怎么会这么巧,就只把他二人请来了? “李老爷,请跟我来!” 那丫鬟突然地提醒,好似平白来的一巴掌的,打散了李天赐心底隐隐升起的一个阴谋的雏形。 差一点,他就想明白了,但现在思绪全乱,无从理清。 他抻长了脖颈往小院里打量,最是普通的农家院,一排民房,一棵遮阴的大树,树下一口水井摆放着座椅。 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想来应该没什么不妥,即便有,大不了鱼死网破。 李天赐敛衽迈步走入,每走一步,眼睛就恨不得观察十八个方向,盯着院墙,路边,花草盆栽,木器坛罐,想要发现一处经历过打斗的痕迹。 没有没有,哪哪都没有,地上没有血迹,木具没有刀痕,坛坛罐罐没有搬动过的痕迹,花草也没有异常的歪斜。 正所谓的草蛇灰线必有痕迹。 怎么这院子里看不到任何的异常,难道说,他派出去两天的杀手还未寻到机会动手? “李老爷!” 一道陌生的笑语在侧前方响起。 李天赐急忙转项回头,不知何时,姜篱已经站在树下,手中捧着一只青瓷壶,笑吟吟地看着他。 “哦,姜县丞,许久不见。” “李老爷客气了,如今哪还有什么姜县丞,都是与李老爷一样的同道中人。” 李天赐闻言凝眉,同道中人?这是在戳他的肺管子,还是为拉拢他给台阶? “姜县丞自谦了,百姓见着你还得称一声姜大人,老夫可不敢高攀呐。” 一旁的丁雅云一脸黑线,看他们虚与委蛇寒暄,而自己却明显被忽略,难道说这个姜篱把表舅父请来,就是为了冷落她,给她下马威的? 哼,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丁雅云懒理他们闲扯,自顾自坐下,朝丫鬟示意,品茗润嗓。 等她将心思再转移到他们聊的话题上时,发现自己就像上了一节夫子的科技课,她只是弯腰捡了一支笔,再抬头,就已经听不懂了。 李天赐笑得狷狂,“原来如此,姜大人将我请来是想合伙做生意?你现在才明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的深意,哎……虽然是晚了些,但也不是完全没救,实不相瞒,铜沙一事并非我一人说的算,姜大人莫要为难老夫了。” 你就说丁雅云懵不懵吧,什么铜沙?什么合作?怎么就聊到这些事上来了! 姜篱淡笑,“李老爷是不信我的诚心?” 李天赐心想,如何相信呢,你可是害得我倾家荡产险些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我信你想跟我合作,还不如信你再给官府做线人呢,我只是落马了,不是傻! 丁雅云怒斥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姜篱,你叫我来,就是让我看你跟我表舅……” 话说到这猛地顿住。 “什么表舅?”姜篱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瞟了一眼脸色微凝的李天赐。 哦,原来他们是这层关系啊,那么她就明白了,是什么人可以让李天赐逃出生天,而李天赐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找她寻仇。 丁雅云挺了挺腰身,冷脸道,“口误,没有什么表舅,我问你,你就我和这位老爷请来究竟想干什么?我既赴约,你却将我冷落在旁,这就是你姜大人的待客之道吗?今日你不给我说个子丑寅卯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第208章 人生无常 盛怒的丁雅云面色铁青,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姜篱微微侧头,看着丁雅云,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坚定地安抚道,“前日见面,我就提醒过丁小姐,莫生气莫生气,看来你回去,得好好找个名医看看病了……” “你少跟我扯这些……” “哎,这是好心提醒,丁小姐领不领请是你自己的事,但是说到待客之道,难道我先应酬长辈有错吗?李老爷还是外男,随是大开院门,可为了丁小姐清誉,我是不是该先跟李老爷谈完再谈你的事?” 丁雅云瞪着姜篱,心中的怒火不可遏制,可偏偏她说得对。 李天赐是她表舅父,她自然觉得亲戚同坐一桌也没啥,倒是忘记了姜篱什么也不知道。 她紧紧咬着唇,只能一忍再忍。 可姜篱说与做简直是两回事,接下来跟李天赐聊得不亦乐乎,大太阳底下,虽有大树遮阴,但效果奇差,晒得她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汗水花了她的妆容,让她所谓的精心,全然成了个笑话。 丁雅云终是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来,一手将桌上的茶盏杯具狠狠地扫落在地。 瓷器破碎的声音在安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刺耳。 姜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微微眯起双眸,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丁小姐,你也太放肆了,这里可不是你国公府!”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丁雅云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李天赐,垂眸斜睨着姜篱,似在提点这两人,冷笑着开口,“那又如何?国公府从上到下都受皇上重用,我爹我大哥都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你有什么可以和我争的?” 说着,她猛地伸手,朝着姜篱脸上扇去。 好在姜篱是算准了她就这么两把式,一把紧握住她的手腕,即将还手,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道尖细的询问。 “请问,这里可是姜篱姜姑娘的住处?” 众人皆是一愣,扭头看去,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院子。 为首的男子,瘦削面白,身着华丽的宫服,手持拂尘与黄卷,跟在他身后是一队威风凛凛的带刀护卫。 公公扫视了一眼院子里的众人,眼神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 姜篱微微皱起眉头,而丁雅云和李天赐则瞬间紧张起来,他们的脸色变得苍白,眼神中充满了不安。 李天赐像只兔子般‘咻’地一下躲到了树后。 而丁雅云躲躲闪闪,生怕被宫里的人看清自己容貌,留下口实。 只有姜篱大大方方地站在院中。 公公看着姜篱,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姜篱姜姑娘吧?咱家今日奉陛下之命,特来此处传旨。” 姜篱微微颔首,立刻跪拜。 公公清了清嗓子,然后展开手中的圣旨,高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名门之女,秀外慧中,才貌双全,娴于礼仪,明于大义,才情可比幽兰,心志恰似松柏。 于家国之事,心怀热忱,常思报效,于百姓之难,心存怜悯,多有善举,其德其行,堪为女子之典范,实乃闺阁之明珠。 朕心甚悦,特封姜篱为霄祺县主,赐食邑千户,赏绫罗绸缎百匹、珠宝玉器若干,望其不负朕恩,秉持仁德,修身立德,为天下女子之楷模。钦此!” 姜篱微微皱眉,心中暗自嘀咕。 霄祺? 小气? 这县主名号是萧铣希给她请的吧?气死个人还不得不接旨。 谁小气了? 分明是那人小肚鸡肠,还记得那天被她拒绝的仇呢。 她深呼吸一口气,正了正面色,双手高举过头,恭敬道,“臣女姜篱,谢主隆恩。” 公公将圣旨交到姜篱手中,说道,“县主请起,陛下对县主寄予厚望,希望县主以后能够为朝廷继续效力,陛下说了,县主之才当得县主之位,这就职文书,不日会有吏部官员亲送。” 姜篱心下大惊,官复原职? 还是吏部来人宣布,难道说,是要敲打一下那些平日里与她不睦的同僚。 皇帝就这么看重她? 她微微欠身道,“承蒙陛下厚爱,臣女愿为朝廷和百姓尽绵薄之力,只是臣女……” 公公轻轻将拂尘一甩,打断她的话,笑道“县主如今情况,靖王已与太后陛下如实禀报,县主放心,靖王殿下已经给县主安排好了一切。” 姜篱笑容微凝,他怎么安排,还能安排一个人来替她当县令啊? “多谢公公提醒。” 公公点了点头,又道,“咱家也在此恭喜县主了,日后县主若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尽管向宫里传话,陛下定会为县主做主。” 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姜篱一时也想不到,但陛下交代这话绝不会只是说说而已,估计啊,是用来拿捏萧铣希的 。 她微笑着说道,“多谢公公,公公一路辛苦,若不嫌弃,可在寒舍稍作歇息,喝杯粗茶再走。” 公公摆了摆手,“咱家还要赶着回宫复命,就不打扰县主了。” 说完,带着御林军离开了院子。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姜篱看着手中的圣旨,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丁雅云看着姜篱,眼神中充满了嫉妒和不甘,咬牙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被封为县主,还官复原职又坐上县令了,呵呵,牝鸡司晨,你就是个祸害!” 姜篱温柔无害地朝她走过来。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一巴掌甩在了丁雅云脸上。 丁雅云震惊侧目,捂着疼痛的脸颊,泪光闪烁怒道,“你……你居然敢打我?” 姜篱冷嗤一声,“传旨意的大官也说了,有谁欺负我,尽管告到宫里去,陛下会为我做主,你的无礼,我只是还了一掌,你该庆幸,若是我较真,你那句牝鸡司晨就是质疑陛下,就是大不敬,到时看你国公府还能不能继续做那红人,诛三族都有份了。” 丁雅云气疯了,却又半点发作不得。 一旁的李天赐,忽然抱腕作揖,谄媚笑道,“恭喜姜县主,既然姜县主家有喜事,那老夫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携厚礼前来拜访!” 他得赶紧跑啊,姜篱恢复县令的任命虽然还未到来,可县主也是官,叫人拿他这个逃犯还不是易如反掌。 不管姜篱同不同意,他说罢转身就要跑。 “李老爷,别着急,即便要走也得先收下我给二位准备的回礼,不然传出去,还以为我没教养,有客上门,离开时连一份点心小菜都没带!” “不必不必了……哎哟……”李天赐是慌不择路奔大门口去,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那的一位道长,一个太极推手,之前走的路都白走了。 姜篱将坐地不起,懵逼的李天赐扶起,笑盈盈道,“李老爷,丁姑娘,请跟我来,回礼就在后院。” 第209章 还礼 李天赐和丁雅云,满心的忐忑。 可看门口杵着的怪道长,显然不跟着姜篱去一趟也不行,只能被迫往后院走去。 一路上,他们的心里都在嘀咕着,究竟是什么破烂大件得收在院子里,姜篱还如此郑重其事视为一份回礼。 而当二人踏入后院的那一刻,地上一片巨大的白布映入眼帘。 那白布又宽又大,静静地覆盖在地上的某些东西,从那高低起伏的痕迹来看,竟像是人形。 一种莫名的恐惧和阴森的感觉爬上了他们后背,李天赐和丁雅云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再也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尤其是丁雅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但嘴里却不停地念叨着,“不会的,一定是姜篱弄出吓我的兵马俑,是兵马俑,烂坛罐,什么都行,绝不能是他们……” 她的声音破碎得就像冬日里被撕裂雪片,显然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李天赐则是一步步在后退,可当他的瞥见后方阑干处金鸡独立的道长时,又知道自己跑不了。 姜篱这时笑着转身,声音轻柔,仿佛又在叙说着与那二人所想完全不一样的一件事。 “怎么站那么远啊?我给二位准备的回礼就在这了,二位不打算亲自掀开看看是什么吗?” 谁敢啊! 李天赐和丁雅云的心底同时涌起这个念头。 “不必了,姜县主实实在太客气了。”李天赐僵硬着笑脸道。 姜篱笑容更显温柔,“你们才是客气,那行吧……” 她轻轻一声叹,突然当着丁雅云的面,一把掀开了靠近她这边的白布! 一张张惨白的死人脸露了出来,又是青紫的瘀伤,又是血洞洞的伤口。 那恐怖的景象让丁雅云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 她惊恐地掩面大叫,声音破碎不堪,“姜篱,你这个疯子!你竟然让我看死人……” 姜篱勾唇一笑,“什么死人,丁小姐不觉得这些人很面善吗?” “你,你别胡说,我怎么可能认识这些死人?你快把白布盖上,否则……呜呜呜,爹,娘,你们在哪啊,女儿受不了了,女儿要回家…… 她现在,就恨不得立刻插上一双翅膀飞到国公府,然后躲进她的被窝里,睡一觉,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没有…… “回家?你来这的目的还未达成,这么着急回去作甚?” “不不,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快将那些东西弄走……”丁雅云不断地往后退,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退不到一步就重重摔倒在地。 姜篱凑近在地上呜咽之人,低声问,“什么东西不东西的,那可是你家的仆人啊,我上次可是在龙莲村村口见过的,龙莲村的村民可以为我作证哦。” 姜篱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利剑,深深地刺入丁雅云心脏。 她失了方寸,唯有喃喃,“不不不……我不认识……” 李天赐瞠目结舌,什么? 这个丁雅云,小小年纪,心思居然如此恶毒,私下里居然还派了杀手行刺姜篱?! 这事她瞒住了他,他在那夜之后集合了一批人到石门县。 所以,前夜的刺杀,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这两拨人动起手来,而姜篱毫毛未损? 呵呵,这个丁雅云,简直害人不浅,她不跑来石门,他也不用暴露,如今孤注一掷都失败,他还能靠什么再次逃出生天? 姜篱又一把掀开了另一块白布,“李老爷,那么这批人就是你派来的了?” 李天赐浑身无力般跌坐在地,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篱笑道,“你们送的大礼我收到了,不过我家太小,装不下,就劳烦二位自己把带来的礼物带回去吧。” 说着,她就抓着丁雅云的手,似要她去拖那些死尸。 丁雅云尖叫怪叫着挣扎起来,“我不要,我不要……” 忽然,身体下流出了一滩水渍,空气里,飘起一阵令人难以启齿的尿的味道。 姜篱赶紧掩鼻退后,而丁雅云却还在胡乱地挥舞着双臂,俨然不知现实事了。 “爹,娘,救命啊,我不要在这,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回家……” 姜篱不屑道,“派人杀我你都敢,看这些为你而死的仆人就没勇气了? 你跑到石门县与我见面,心里想的不外乎想看看我究竟哪里比你好?说白了,从家世到容貌,我的确哪都不如你,尤其是心狠手辣,真是半点都不及。” 丁雅云已经无法回答她了,只能伏在地上抱头痛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上,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只有恐惧和绝望。 姜篱直起腰,看了一眼无语凝噎的李天赐,对着守候在走廊外的詹五扎道,“去找两个板车来,让他们把自己家的垃圾带回去。” 詹五扎笑着现身,“板车一早就准备好了。” 姜篱点点头,再不看那两人一眼,转身朝着堂屋走去。 而后院里,丁雅云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詹五扎抓着她的手,非要她全程参与运送尸体上板车的过程。 杀人诛心,这才是最高招! 他二人在路边,像两具木偶一样,被詹五扎套上板车拉绳,驱赶着往前行。 而路口,刘和带着捕快正在那等着他们。 李天赐看着被官府擒下的一批人,那是今日早上被他安排在小院附近打算鱼死网破的杀手,看来,一切都在姜篱算计之中。 第210章 来来来,起来我们聊聊 月上中天,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床上,姜篱翻了个身,懒懒地睁开眼皮,起初,她的意识还有些模糊,只觉得床对面坐着一个人。。 她本以为是春翘,毕竟春翘夜里在她身边伺候,可若是她在,定会为帐里送风,驱散这夜晚的暑气。 所以很快她便发现不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屏住呼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随着视线越发清明,她才看清那人的轮廓明显比春翘大多了,还是男人大马金刀的坐姿,在几近无光的室内,正对着她。 是萧铣希。 她赶紧翻过身去,背对着他,这死男人,不知这样会吓死人的吗? 心中思绪万千,不知道萧铣希的到来意味着什么。 然而,男人却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起来,我们聊聊。” 姜篱赶紧将眼一闭,全当没听见,继续装睡。 可是,萧铣希却并没有如她所愿,他站起身,坐到床边。 姜篱感觉到床榻微微下沉,紧接着,萧铣希伸出手,将她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她想要挣扎,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铣希直接将她捞进了怀中,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被喷薄在脸颊上,规律且灼热的呼吸闹得痒得不行,不经意抖了抖肩。 装不了了。 “王爷,你不知半夜私闯民宅是大罪?”姜篱终于忍不住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怒。 萧铣希低头看去,看着她在漆黑中却异常闪亮的一双瞳眸,忽然想起了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她便是这样一双闪亮的眼睛回应他。 她好像永远都这样,对他毫无情份可言。 男人眸光微敛,在心里告诉自己,为何要这么晚才过来,不就是知道跟她只要见着面就得起争执,所料之内 。 “此处本王已经买下来了。” 姜篱眸光猛抬,冷不防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咬了咬牙,“王爷不干脆把整个石门县买下来?” 男人冷哼一声,猜准她会这样,淡淡道,“自龙山以南到南疆边境,海东到官山西地域,如今都是本王的。” 姜篱皱眉,“都是?你的封地?” 萧铣希牵唇一笑,“属于你的食邑肯定还有。” 姜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是跟你计较这个吗? 她沉默了许久后问,“你是为了你的子嗣做的这一切?” “哪一切?” “向陛下敕封我县主之位,官复原职,把我当成逃不出如来佛五指山的孙猴子?孙猴子画圈给师傅待着的地界?你就是要把我圈在石门县?”她的语气渐渐拔高。 萧铣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缓缓开口,“本王也不是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断不干净,本王都没怪你在这个节骨眼搅了我婚事,你还嫌弃什么?” 姜篱被他这话刺激得双颊通红,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他却紧了紧环抱着她腰肢的手,温柔出声,“别闹,伤了我孩子,饶不了你。” 姜篱当即狠狠打了他一拳,嗔道,“你究竟想怎样?又觉得是它毁了你的婚事,又觉得我不够仔细小心,要不你来……呜呜……” 后面的话无声消匿。 男人将她压进床榻里,亲吻。 第211章 掏心窝子 姜篱瞪大了眼睛,双手用力地推着萧铣希,试图挣脱他的束缚。 然而,萧铣希的力量却出乎意料的大,他紧紧地拥着她,没有给她一丝一毫逃跑的希望。 姜篱的挣扎渐渐减弱,最后索性放弃了…… 等他的唇离开她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环抱着他的脖颈。 他似乎就是故意把节奏停在了这里,还让她自己看看,她是多么的口是心非。 姜篱红着脸,生气地推开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和发丝,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一本正经,方才那些事,压根就没发生过。 但质问他的语气,透着不打自招的恼火,“什么意思,你说亲就亲,当我是什么?” 萧铣希斜躺着,慵懒道,“我的地盘,还能被你带节奏?” 姜篱张了张嘴,忽然发现不对,皱眉看向他夜光下俊逸的脸庞,“你怎么会说这些话?” “跟你学的。” “跟我?” 萧铣希颔首,“你做梦时说的,自己的直播间不能被人带节奏,不想听你聒噪就让你闭嘴,不过,什么是直播间?” 姜篱抿了抿唇,垂眸看了一眼他的凌乱的衣襟,冷哼一声,“造爷的意思,哪都是你的地盘,还得时刻提醒臣女,那我走呗!” 她说罢,在他含笑的注目下起身下床。 萧铣希清咳了一声,“谈谈婚事。” 姜篱眸光一闪,到了床边的身体就不动了,背对着他道,“陛下下了圣旨,我不日就官复原职继续做县令,王爷娶县令,成何体统?” 身后的男人,借着微弱光线,勾勒着她玲珑的身体弧线,轻笑道,“你过来一些。” 姜篱下意识还往外头挪了挪,怕他又来横的,虽然知道他真用横的,她也跑不掉,但态度得摆在这,她就要听听,他用什么方式来娶她?! “你过来一些,帐门弄开这么大,仔细蚊子咬你。” 姜篱撇了撇嘴,“蚊子不会叮我。” “为何?” “因为我心里苦,蚊子觉得我的血不好吃。” 这话听得萧铣希朗声大笑起来,无奈摇头,“知你性子要强,吃了黄莲都笑着说不苦,倒也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本王,本王既然能来找你,自然是深思熟虑过了。” 他说着,支起身子凑近她,伸手理了理她耳边鬓发,在她耳畔道,“太后与我说,女人的心思很复杂,但也很简单,只要我们把掏心窝子的话说出来,就能寻找到解决的方式。” 姜篱摸了摸发烫的耳廓,视线停留在窗边投入的一丝天光上,嗔道,“谁跟你掏心窝子。” 萧铣希从后将她抱进怀中,温柔捻磨着她饱满的耳垂,极轻地语气道,“本王在你面前,除了掏心窝子就是掏裤兜子……” “哎惹……”姜篱都没等他把话说完,一个肘击打在他胸口,羞臊气恼道,“污言秽语,死皮赖脸,两个月不见,你怎么成这样了,你是不是萧铣希,是不是我兄长的好友,是不是靖王殿下,是不是带着人皮面具,你让我看看……”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揪他的耳朵。 不料,男人却突然地倾身靠后,展开双臂,接住了跌进怀抱里的她。 姜篱才发现自己中计,二人目光一对,她要起来,他也知道她想起来,却突然响起衣裳摩擦的声响,她的一只手臂被他半个身子压住,整个人被他侧身抱紧了。 “哎,娘子这么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我应该说死皮赖脸还是举止轻浮啊?” “萧铣希!”姜篱恼羞成怒,“你就是来气我的是吗?” 男人却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隔了许久才道,“你怀了身子的消息传来,我去宫中求旨退婚,被太后关了三日,滴水未进,太后心软将我放回府,皇兄又来旨,困我府中思过,来不了,只能先稳住你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别是因为我来不了,你又给我作妖……皇兄的意思我知道,想退婚就得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损国威,又不至于寒了国公府一门,思来想去,也只有自请封地,终生为大盛守南疆,换国公府三姑娘入宫,这才让国公府满意。” “不是你又折腾我,给我敕封的县主又官复原职?” 萧铣希轻哼一声,“那是皇兄权衡术玩的好,他知你我当初分开,知你性子倔强,宁要百姓不要富贵,简直是他求之不得的忠臣,将你官复原职,用你来监视我,你说说,若我拥兵自重威胁他的江山,你是帮我帮他?” 姜篱眸光一转,一颗红心照日月,当然是帮皇帝了。 哎,果然是算得准准的。 “那丁国公家的六小姐来石门县找你,我不知情,但听道长说,你也让她狠狠地长了记性,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听他声音渐渐放轻,似乎就这么睡着了。 姜篱就没再说话,但是时间一长,被他压着的手臂隐隐生麻。 她不得已动了动,想将手抽回,不料脸颊与发丝倒先与他胸膛蹭上了。 他的身体一震。 随即,听见他暗哑的声音传来,“两个月不见,想不想本王?” “你让我先……” “你最好是说想。” 姜篱想让他抬抬身子的话被他打断,听他语气里的警告,又想他逃出生天的不容易,心软地为了让他能睡好一些,便答了一声,“想。” 萧铣希睁开眼,凝着她乖巧的神态,十多日折腾剩半条命的苦化成了一腔快活。 在她惊呼的低叫声下,倾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被浪翻滚,两条各自奔涌的河流交汇,匀成同样色彩的长河。 第212章 官复原职 阳光洒在石门县的大街小巷, 今日,翁平耀领着州府的各位大人来到县衙,大张旗鼓,声势浩荡,为姜篱官复原职做足排场。 百姓们瞧见这一幕纷纷走出家门,寻人打听是何事来了这么多的官员,得知真相,忍不住欢呼雀跃。 姜大人无论是做县令断案还是做县丞管理城建,赋税和农耕,方方面面出色,政务清明,带领百姓脱贫致富。 在百姓心里,姜大人别说是做县令,就是做知府,做宰相都适合啊! 不过做宰相,就要离开石门县了。 那姜大人还是留在这儿好,毕竟百姓也才刚尝到吃饱的滋味。 州府衙门随行来的大人,平日里只听说石门县基建动作挺大,可一听说操持这些的人是姜篱,打心眼里就觉得女人爱折腾,但最终也折腾不出什么结果来。 今日到石门县,从那段水泥路开始,进到县城看到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这些冥顽不灵的官老爷们,下巴就没合起过。 “行了,别看了,今日来是有正事要办,若想学习姜大人如何在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将县城焕然一新,改日请姜大人到州府来给各位大人述职,保管受益匪浅。” 翁大人的声音从县衙门口传来,众人才发现自己落后一大截,赶紧追赶上去。 等人来到了县衙门口,这里早已聚集了县衙里的各位同僚。 他们身着整齐的官服,神色紧张而又期待。 在一声声招呼中,翁平耀让随行衙役把供桌给摆上了。 这一操作把姜篱看懵了,祭天,从前可没有的。 “姜大人,来,先上香,然后再宣读吏部任命。”翁平耀笑看着她说道。 姜篱环顾四周,在同僚和百姓激动的眼神下,大方从容行至供台前,接过翁平耀手中的黄香,跪拜行礼。 翁平耀缓缓地展开了吏部文书,声音沉稳而有力,回荡在整个县衙门口,“姜篱,为官清正,爱民如子,为石门县的发展做出了卓越贡献。经吏部商议,决定官复原职。” 随后,他又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回顾了姜篱在石门县的种种功绩,赞扬她清正廉洁和爱民如子的好品质,为女子为官做出表率。 发言如春风化雨,滋润在场每一位大人的心田。 最后就是为姜篱送上崭新的官服官帽。 姜篱静静地站在那里,接受着所有人对她的夸赞和祝福。 无外乎都是:姜篱大人为官清正,为百姓谋福祉,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她官复原职,那是能力的体现。 我们要坚定不移在她的带领下,把石门县建设得更加的繁荣! 百姓们欢呼雀跃,同僚也是喜形于色。 除却他们,翁平耀也十分得意,他早就跟身边那些人说过,姜篱不可能彻底消失,从她上任县令开始,这就是皇帝的一步棋。 偏是有些人看不懂,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而忽略了背后的深意。 当然了,他如今这么清醒明白,全靠家有贤妻。 妻贤夫祸少啊,娘子与姜篱走得近,是无所不谈的好姐妹。 沈从慧没有要向他透露什么风声的意思,但大多数时候,他可以从那谈话中嗅到一些不寻常,正是这些不寻常,让他及时转向,不至于在这次姜篱复职上首先受牵连。 远处,衙役站成一排,喜眉笑眼地跟姜篱打招呼,“欢迎姜大人回衙!” 姜篱被旧相识的热情感染,高兴得不行。 她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满是感动。 “多谢各位同僚!今后,我们一起为石门县的发展努力!”姜篱与之一一握手。 最后来到刘和面前,姜篱立刻想到那些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强烈对比,主动伸出手示好。 “刘大人,继续合作。” 刘和微微点头,“我这个代县令一职,终将有一天会有别人,但于我而言,更希望那个人是姜大人,合作无间。” 二人相视一笑,那笑容中蕴含着对彼此的高度互信。 众同僚摩拳擦掌,纷纷询问姜篱第一天上任准备如何大干一场? 是拿二十年前的所有卷宗破案呢,还是上街看看城防和建设呢? 这不就是对标了她刚上任之初,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该从哪下手吗? 姜篱微微扬起下巴,指出他们拿自己开玩笑,“我能官复原职,是陛下看重我的办事能力,而我能得陛下青眼离不开大伙的同心协力,今天没啥大事,晚上在皓月楼摆一桌宴请各位饱餐一顿。” 曹德恒揶揄,“大人请客可得小心哦,不是从富商兜里掏银子,就是给咱们喝毒酒。”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姜篱笑着打断他,“如今当然是喝咱们的古灵神酒了。” 众衙役大笑,“就是为了喝它,曹头才这么说的,谁不知道现在古灵神酒一壶难求啊。” 姜篱大方表示,“今晚想喝多少喝多少!” 乐子说完,曹德恒又问姜篱,“如今是要搬回衙门住了吧,要不要咱兄弟几个过去小院搬行李?” “细碎的还没收拾过,不过常用的春翘已经帮我搬到衙门了,我先去把官服换了,一会上街看看。” 姜篱脚步轻快地回到后院 卧室,合上门,正要更换衣裳时,忽然感觉身后窗帘微微一动,一股熟悉的气息悄然靠近。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 姜篱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吓我一跳,不是说没睡够不和我过来,怎么又偷溜进县令卧室里来了,不像话。” 萧铣希的下巴轻轻抵在姜篱的肩头,呼吸温热而轻柔,“倒是想多睡一会,你那个丫头,又说我在卧室里不敢进去收拾,只能起床了。” 姜篱本想挣扎一下,微微侧头,看着男人英俊的脸庞,眼圈下却透出一片青黑,不由昨夜关键时刻某人欲求不满的撤离,为了她的身体后半夜没事去冲了六次凉水澡。 索性将头枕在他肩上,就这么静静地拥抱着。 片刻之后,她轻声道,“今早春翘问我,就这么跟王爷和好了?我问她,那应该如何呢,她说话本上都得来回争执好几次,不然显得咱家小姐很不值钱的样子,我心想也对,下次你若再惹我生气,我再折腾你……” 萧铣希呵笑一声,“你跟我闹了两个月的别扭,谁家娘子能气这么久?还要怎么折腾本王?” “什么我生气,不是你生气?”姜篱笑着,在他臂膀中转了过圈,面对着他,“皓月楼那夜,你当着群官面前叫我滚蛋,你可知道我……” “你什么?”萧铣希嘴角微微上扬,满眼的得逞的笑意。 姜篱抿了抿唇,“没什么,我要换官服了,你出去!” 第213章 靖王被嫌弃了 靖王被嫌弃了。 可他当看不见,将面前人调转个面来,大手从她腰身滑过,单手将她托了起来。 “欸欸欸……你怎么又来这招?”姜篱脸颊飞红,娇嗔给了他一拳,双手勾上了他的脖颈,虽然知道他很稳,但还是多一层保障为好。 男人眼中挟着深情,将她抱到一边的罗汉榻,放她在腿上,将一旁的保胎药拿了过来。 低沉温柔如醇酒般的口吻道,“先喝了再出去,温度应该很合适。” 姜篱瞥他一眼,“我身体棒棒的,没事喝这玩意作甚?” “你哪里棒了?”萧铣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迷人的笑容,“要不是我的种够强,就你上回的落胎药,它还能活吗?” 姜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揪着他大言不惭面不改色的脸颊,不服气道,“臭不要脸,这跟你强不强有什么关系啊?” 萧铣希随她捏着,伸手为她将脸边碎发别至耳后,“是你没喝?” “喝了,”姜篱回道,看他鸦羽一般浓密的长睫扇动,流露出一丝好奇,她无奈一笑,“我分析呢,那药效太过温和,然后就是胚胎还未着床,药效抖不下来,所以它才得活。” 男人微微蹙眉,“胚胎着床?” 姜篱点点头,知道他理解不了,而她还想使坏,眸中透着狡黠,想出办法能支开他,“你看你,就是要当爹的人了,是一本医书都不看的吗?这个孕期你怎么照顾我?还是说你就过来转几天,然后就甩手当爹了?” 男人低声笑出来,“是是是,娘子教训得是,回头一定好好看书,学习学习。” 看他这态度,看来做半个月的孙子伺候她娘俩的心态已经自洽,姜篱满意地点点头,看着他将药碗递到手里来,又皱起眉头,“我能不能不喝啊?” “那你能不能不出去游街啊?”男人反问。 姜篱无奈一笑,捏着鼻子将汤药灌了下去。 男人的大手抚着她的头顶,笑意慵懒,“真乖。” 她想骂回去,可惜嘴被堵着,只能赏了他一个白眼。 俩人又腻歪了好一阵,直到姜篱实在忍不住了,再次催促他放开她。 萧铣希这才缓缓地松开手,看她迫不及待地给自己让出一条路,恨不得他瞬间消失的样子。 他又气不过,伸手略有些用力捏着她的下巴,放狠话,“晚上有你好看的。” 姜篱闻言咧嘴一笑,才不怕他咧,他敢玩,受罪的肯定是他自己。 萧铣希看得明白她笑什么,却没有再出声,转身朝门口去。 一出屋子,他的视线就朝对面树影里看去,一道黑影即时落下树来,跟在身后。 “那人还在地牢?” “是!” 萧铣希微微眯了眼,眸光不动声色却淬厉如刀,“东西准备好了?” “已经按照爷的吩咐,将人和书信都交给翁大人了。” 萧铣希站定脚步,思忖片刻,改道去了牢房。 昏暗潮湿的地牢几不透光,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腥臭味。 关押丁雅云的牢房门口,萧铣希看着蹲缩在角落的蓬头垢面的女子,想着她险些害得姜篱性命不保,眸底渐渐浮现出几分怒气。 “国公养的好女儿,家风不正,买凶替死,买凶杀人,这样也配镇国公名号?” 女子闻声,缓缓抬头,视线从男人一双漆黑却未染尘埃的布靴,上移到绛紫色锦袍,从男人腰间坠挂的双鱼玉佩,再到他俊冷霏凡的容颜上。 许久,她哑声问道,“你是谁?” “连我都不认识,你也敢跑来石门找姜篱的麻烦?” 丁雅云心下一怔,他是靖王殿下? 他就是那个说了要娶她,最后又反悔,害得她成了全京城笑柄的靖王殿下? 不是这样的场景见着他,丁雅云恐怕要被男人那盛世容颜所惊叹心动,可偏偏是这里,成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地,让他看见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 思及此,丁雅云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咬着牙道,“是啊,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来到这儿?靖王,你害得我好苦,负心薄情,不束礼教,你说要退婚就退婚,你可考虑过我作为女子,我将来要怎么活……” “你不能活?”萧铣希挑眉反问,“都敢对人起杀心,你可没你说的那么要脸面。” “呵呵呵,你现在当然说这话,不是被逼到那份上,我至于如此吗?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女子心里想什么?” “别把天下女子都说得跟你一样自私,即便是本王退婚,你不服尽可找本王补偿,你伤害姜篱,欺负弱者,本质就不好,你没有那个命做靖王妃。” 丁雅云突然大喊道,“我不稀罕,什么破王妃,就是给我做皇后我都不稀罕。” 萧铣希微微眯眸,沉声道,“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与镇国公府联姻只是陛下一步棋,你爹多年来把持朝中,网络官员,给陛下施变法带来莫大阻挠,这亲永远是成不了的,你太蠢,只是个棋子的命,却妄图做执棋之人。” 什么?! 丁雅云的泪水猛地从眼眶中滚落,心底一片空荡,看着靖王转身要走,她猛地冲到牢房门边,哽咽高喊,“你不要走,你说清楚,为什么就成不了亲,靖王,萧铣希,你卑鄙,你萧家人都卑鄙,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 她朝着栅栏外 用力伸出手,对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高喊,一直喊到自己精疲力竭,才靠着门边滑坐在地,眼神惊恐空洞,喃喃出声,“我没有做什么,为什么要关着我,我只恨自己不够狠,没能杀了那个姓姜的,我有什么错?” 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懂,她不是不够狠,她是太笨,为了那点儿女情长,一生富贵,不想放手。 这一次,却害了全家!! 第214章 没苦硬吃 翁平耀收到萧铣希给的两封书信,一封呈报吏部,另一封给了靖王府的人。 御风算好时间登门拜访了吏部尚书,让他在收到翁大人上报的折子时没机会通风报信,盯着尚书大人誊抄入折,当晚就送达陛下案头。 陛下看后大怒,立刻宣了丁国公觐见,将奏本丢在了老国公身上。 国公看罢奏折,冷汗自额头滑落。 夫人不是说小六因为城内退婚风波病了,在阁楼上休养。 谁知道小六居然是诈病,跑到石门县去找那个姜家女儿。 真是愚蠢,她想嫁,家里更需要稳固皇家关系,哪用得着她操心。 现在好了,教唆杀人被抓现行。 还得自己去收尸。 普天之下,自古以来,她是第一个吧。 丁国公恨其不争地闭了闭眼,俯首在地,“臣罪该万死,教女无方,险些酿成大祸害了霄祺县主性命,罪臣不敢求恕,全凭陛下圣裁。” 丁国公以退为进,凭的是自家子女多不胜数。 陛下要清正廉洁的好名声,那不听话的小六舍了就舍了,是那丫头不知死活没脑子在先,也怪不得家族摒弃,总不能为了她一人连累整个国公府吧。 再说,母亲身体不大好,太医说恐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没了长公主姑母,陛下对国公府的态度,就得看眼下,他可不能不为整个家族的未来着想。 皇帝支着额角,面无表情的问道,“说到底,国公也是自己人,即便朝中官员对国公多有匪议,朕也没打算清算镇国公府,可这次,由不得朕偏私,吏部向朕提了一人,是几月前光州府同治,想必国公对此人应该很熟悉吧?” 老国公心底顿时咯噔一下,低垂的眼睛飞快转动着,光州同治李大人吗,小六去石门居然还去找了个麻烦? “臣……臣罪该万死!”老国公身体抖颤,俯伏在地,哽咽大喊。 皇帝敛下眼底擒着的一分嘲讽,“你是该死,仗着位高权重,竟敢在死囚身上做文章,大理寺已经在着手调查,你也知道,洪大公正无私,贴面无情……” “求皇上饶命,老臣愿意告老还乡,举家搬回太原府,终身只做个乡村野鹤,再不谈论政事。”末了,连连磕头。 皇帝就让他磕着,看着他额头一点点地蹭破皮,现了红,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老国公这是做甚?你这叫朕如何自处?朕都说了,好歹是一家人,那就如国公所愿,回老家含饴弄孙去吧。” “多谢陛下……” 大太监上前,面色凝重地取了国公冠冕,一甩拂尘,左右护卫立刻上前,将神情颓然的丁国公拖出了御书房。 ????? 十日后,对丁雅云的判处下来了。 听说是贬为官妓,姜篱说不出心里那个滋味,好像觉得重了,又觉得是活该,上下不着落。 “为什么这样判?”她问身边穿着衙役服的男人。 男人回话之前,趁着四下无人注意,大手一把拉过姜篱藏在官袍下的柔荑,轻轻摩挲着。 姜篱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越来越过分,刚开始是要做衙役,然后要做贴身衙役,现在青天白日城门口都不要形象了都。 “谁让你不赶紧嫁给本王,否则她就是意图谋害宗亲皇嗣。” 闻言,姜篱蹙眉,她也不是非要丁雅云去死,就是觉得官妓不太好。 她叹息一声,罢了,上官的决定,她这个小小七品官也不敢有意见。 看着木笼囚车消失在尽头,她转身回走,钻入自己的官轿。 甫一坐好,眼前光线一黑,萧铣希也跟了进来,她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挡住他,“不行!” 男人低头,看着她阻挡之手就摁在他腹部位置,顿时身下一紧,眸色变得深邃起来。 姜篱也发现问题所在,没办法,她这个高度就只能伸到这,搅得自己也是心跳加速,如碰了热铁一般赶紧收回手,低声斥道,“你现在是衙役,你怎么跟女县令坐一顶轿子?” 她还故意提一嘴自己是女县令,叫他要顾及一下她的面子。 谁知萧铣希就像会屏蔽不爱听的话,咧着一口白牙笑道,“这不是挺宽的,挤一挤就行,本王不在乎。” “王爷若是改不了养尊处优的习惯,这个憋屈的衙役就别做了,=左右也不领月俸,何必每日跟着下官东奔西跑,连座位都得挤,没苦硬吃?” 萧铣希半眯着眼看着某人碎碎念,那个在公堂上大杀四方字字珠玑的女人概会阴阳他的。 也是独一份了。 第215章 好阴险的男人 牙根一痒,一把将她捞起,抱放在腿上,一副‘你爱坐不坐,不坐就下去,我就坐这不走了’的倨傲嘴脸看着她。 这两人在轿子里折腾。 在外看,轿子老是剧烈的摇晃。 百姓或许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衙役心虚啊,虽然他们知道青天白日的,王爷和县令最多也就是玩抢座位的游戏,心思却难免不往某些方向想,谁都不敢轻易上去提个醒。 轿里,姜篱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挣脱某人大手钳制,最后也认命了,对外喊了声,“起轿!” 就把萧铣希当人肉沙发坐着。 沉默了片刻,眼稍见男人的视线久久落在自己脸上,瞧得她耳根子通红。 她清咳一声,小声问,“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既然请皇上给爷封了地,怎么不去光州或邱和选块地盖王府啊,老是窝在石门县挤小黑屋多不像话?这几日,就有好些州府的老爷来衙门递贴子,想请爷去赴宴,次数多了影响不好。” 男人笑意不减,垂眸一拂袖,问得很随意,“你是变着法子想我走啊?” 姜篱知道他在装不经意,若直话直说,他的自尊心受不了,又得吵架。 “没有那意思,只是堂堂王爷,没府邸怎么成?要不,你每日早晨去光州办正事,下午申时左右再回来,咱还是每天能见的嘛。” 就是现代的上班制。 “从光州来往石门,快马至少一个时辰,那就是整整一个白天不用瞧着你?”男人是一点也没入套啊,挑着眉宇看她。 姜篱皱眉,苦笑一声,“为何要瞧着我?我已经很注意了,上哪都坐轿子,哪怕是去龙莲村都是晃着轿子去……我是担心,百姓看见我官复原职原本很高兴的,可明显我现在精力就不如从前了,会被说我飘了,对不起百姓的厚望啊?” “你要对不起他们,就要牺牲本王?”萧铣希倒吸一口气,将她小脸扳过来,与他对视,“我怎么发现你这人胳膊肘往外拐得那么严重?我好歹是个王爷,怎么这身份,你不当事,还镇压不住那些百姓的悠悠之口?” 姜篱抿唇低笑,“是是是,王爷威压的确吓人,我这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 男人一声轻嗤,扭头透过车帘缝隙看着街景。 姜篱以为他又生气了,正打算放弃游说,就听轿外传来乘风恭敬的声音传来。 “王爷,东西已经取来。” 萧铣希轻应了声,车窗边就递进来一只扁平四方的楠木匣子。 “打开!”他示意她。 姜篱的手比脑子快,还在想这扁盒子里能装啥,手已经打开了盖子。 看着里面颜色不一的玉镯玉戒玉耳铛,从通体碧绿无杂色的祖母绿到质地温润,色若膏油的和田玉,应有尽有。 萧铣希取出一只和田玉镯戴到她腕上,姜篱转动着手腕,看它在光线下熠熠生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喜爱之情。 她轻轻抚摸着玉镯,感受着那温润冰凉的触感,“这玉镯就是一眼真的极品啊。” “这东西还有假?”萧铣希斜她一眼,将她的质疑当成又在折损自己,搁在她腰际的手不禁稍稍用力,已做惩戒。 姜篱也不是那意思嘛,谁叫她曾经生活的世界,这翡翠到玉器,假的比真的还多。 “我是觉得太漂亮,不敢相信罢了。”她解释道。 萧铣希牵唇一笑,“这倒是,这几只价值连城,连皇后都没有。” 姜篱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什么意思?上贡的珠宝你给偷偷拿了?” 男人闻言,发出长长一阵笑声,“不能是陛下孝敬太后,太后打赏给我的吗?” “打赏给你?你又不是女子你要这些作甚?”姜篱半信半疑道。 男人将她拥进怀里,“好吧,打赏给我未来的靖王妃的,满意了?” 姜篱在他胸前蹭着脑袋,男人感觉着弧度,像是在点头。 “喜欢?都戴上。”萧铣希二话不说,取出其他几只,给姜篱左右手都套了三只玉镯,两只玉戒。 打死姜篱都想不通男人能在这玉镯上动什么脑筋,此刻还是一脸欣赏的表情,动动手腕,听着几只玉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笑问道,“我这两只手得多值钱?” “价值连城,无法估算。” 姜篱抿唇一笑,“也难怪女子都要用珠宝来衡量男人对自己的真心,这价值连城的宝物都舍得戴我手上来,王爷对我的心,看来是真的啊!” 萧铣希下意识皱眉,抬高她下巴,“为了你,我都被罚跪祠堂,成了皇兄眼中恨其不争,不堪重用的皇弟了,你个小没良心的,不惹我生气你就不舒坦是吗?” 姜篱咯咯笑,伸手抱住他脖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王爷别生气嘛,王爷对我之真心我怎会感觉不出来,在我身边收敛锋芒,从不恃强凌弱,贴身伺候,这不就是爱的表现啊。” 男人眉心一跳,又来了。 别人说这话还能信两分,她嘴里出来的,多数就是在挑衅。 这就是姜篱自找的。 男人气血上涌,将怀中人紧紧圈着,对着她的唇咬了上去。 略带着惩罚力道的吻让姜篱在这小小轿子里是吃痛也不敢喊出声,直到最后有浅浅啜泣声传出,男人才放开她,微垂的凤眸挟着危险的笑意凝着她微肿的唇。 “还闹不闹了,姜县令?” 姜篱睁着水雾雾的眼睛看着他,气得都想反咬回去。 可那也出不了恶气,想要报仇,得换个方式。 她语气委屈道,“在这王爷最大,王爷教导下官,下官无敢不从,可下官也是为了王爷好啊,这么久不把王府建起来,影响皇家权威不是?” 所以她是没完了,非要他去盖那个王府是吧? 萧铣希内心啧了一声,屈指弹了一下她的眉心,又惹得姜篱鸡娃怪叫。 她正要怒骂之前,听见男人亦真亦假的口吻道,“非要本王在你面前掉价,这王府我有钱盖早盖了,这不是没钱嘛!” 啊? 姜篱一下就不额头疼了,反而脑壳疼,想了很多原因,就没有想到是因为资金问题盖不起一个王府。 但怎么可能呢,萧家王庭就这两兄弟,一个亲王,年富力强,没钱盖府? “真的?” “包子都蒸够了,它不能再蒸了。” 闻言,姜篱脖颈战术性撤退,离远点好看清一些。 眼前这个男人……长得不可谓不帅气…… 哎?完了,她现在对着这张脸,都没办法认真思考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才无奈道,“看来只能由下官帮王爷把府邸盖起来了。” 萧铣希挑了挑他那英气的眉,打趣道,“莫非姜县令要把之前援助的银票还予本王啊。” 你想得美。 “那些钱用得不剩几个了,不过王爷送给下官这些首饰倒是……” 她是一边说,一边脱了外头的两只,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叫王爷收回大半,用这些首饰换一套宅子。 男人却突然伸手摁住她的动作,眸眼深深看着她,“都戴着,不许脱,我在石门县逗留这只是想你养成一个良好的作息,看你这几日早睡早起,行走举止温柔了些,今天再给你搭配这几只玉镯,才可安心去忙自己的了。” 姜篱眨了眨眼,不是她这举动,他是不打算说实话的对吧! 原来他是要找到她不动怒不折腾的办法,玉镯是易碎品,若她在公堂上审案大动肝火要猛拍惊堂木,玉镯必定砸在桌上碎裂。 啊?好阴险的男人。 姜篱很生气啊,气呼呼骂,“那你还要不要在我的轿子里,坐垫下,摆一圈生鸡蛋?” 萧铣希眸光微斜,“好主意!” “ ……”姜篱不敢再说话了,她尽给自己出馊主意。 第216章 买一送一盖王府 萧铣希与她说,没钱盖王府,这事是事实。 在皇帝原本的计划中,靖王的封地大概率是设在富庶的江南。 一方面是不想亲弟日子过不好,另一方面,可以节制一下江南附近几个省的皇叔,总之就没考虑过靠近苗疆,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山区。 再加上靖王又悔婚,落了皇帝的面子,这罚也是要罚的。 封地有税收,可现在不是还没到收税的时候嘛。 还有那已经获批,准备由皇帝亲派御林军来开发的金矿,虽然大头是进了皇帝的口袋,但漏点金沙出来,积沙成塔,王府也能盖起来的。 说到底,就是没想让王府立马就盖起来。 靖王受冷落了,百官是看在眼里的,但其实关起门来,皇上靖王还是一家人,做这些,不也是为了让萧铣希尽量多的时间能留在石门县,陪着那脾气执拗有身孕的未婚妻? 偏是孕妇受激素影响,脾气变古怪。 她说过,王爷盖府还得靠她,既然话都放出去了,变卖家当行不通,就只能另辟蹊径。 经过两天深思熟虑,姜篱坐在后堂里,手抚舆图,在心里盘算着建坝之事。 建坝和王爷盖府有什么关联? 那关联可大了,她就要通过基建改善石门生活品质这件事,买一送一,把王爷的府邸给整弄出来。 建坝不得挖沙挖土,砍树伐木,炸山锤石以及一系列先破后建的工序。 从中可利用,可转移的工序,抠那么一些出来,进行再利用分配,别说盖一个府邸,把石门县周围几个村子的翻新一遍都行了。 不过要弄这么大的工程,事关重大,不可有丝毫马虎。 她是认真琢磨了好几日,将大系统规划好,才唤来左右传令,召集县中乡绅,里正及工匠之人,共商建坝之事。 相关人等如期赴约,齐聚县衙。 姜篱端坐堂上,目光如炬,“诸位,春季清河雨水上涨,河水泛滥之忧日益严峻,邱和府已经出现内涝之患,若不未雨绸缪,明年或许就是石门县内出现水患,吾等身为石门之民,当为百姓谋福祉,本官决意开建水坝,上游灵活调控,才能保下游百姓安宁,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一乡绅起身道,“县令大人,建坝之事工程浩大,所需人力、物力甚巨,不知衙门可有做相关预算?” 先谈谈官府打算拿多少钱来建水坝吧,别到时候还是拿着他们商贾的头来摇啊! 几位有钱老爷纷纷附和点头,就是,他们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开善堂的,每次都来这一招。 姜篱知道反对之流肯定有他们,并未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叫衙役将她画好的一幅蓝图展开。 她手执一个细竹竿,指对着上面,用现代思维画的石门县周边鸟瞰视角图,一一讲解道,“清河最大的一条支流在我县同里山,山区的地势很适合开凿建坝,有了这个坝头,上面安排人巡防维护,也能守住黑龙寨残余回去重操旧业, 建了水坝,下方有一段二十里的山路需要开渠,周边几个村子的壮丁都可以加入进来,人工就有了,还是分段工作,将原来的清河扩大一些,通个商渠,过得一年,村村通的农产品便可通水路往下游去,并入清江过光州和邱和,南来北往也方便,这是利村利民的好事,各村村长或里长尽量晓之以情,与村民达成协议,工钱的确给不了多少,但这是惠及村子,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百年大计嘛,多费些嘴皮子功夫要不了命, 占用的田地,衙门会给予一定的补偿,开渠砍掉的木柴竹子,挖坑刨出来的沙土,留待后面给村里铺路盖屋用, 这一系列的改造得花不少钱,本官想着,邱和府冷暖自知,先去找知府大人批一些银两,至于是三千还是五千,就得费一番功夫了,本官与邱和府诸位大人也不是很熟悉,在座哪位老爷有门路和点子,可以私下与本官说说,咱们尽量多让他们出钱,毕竟谁泡水里谁知道…… 两件事若能顺利解决,初期开工的第一批银两就算到位了,本官也与基金会的主管联系了,通过抵押的方式向他们借钱,将来水渠与清江贯通,基金会可在闸口收几年的过船费,具体年限与他们借款多少来决定,当然,也不能一味让他们垄断了,官府牵头,利润也必须占几成。” 找基金会借钱这事为何要留在后面说? 不就是让那些富商听个仔细。 都是聪明人,还能不知道官府牵头占几成利润后边意味着什么吗? 毕竟那种‘钱是他们出,名是大人捞’的把戏,在商贾眼中已视同狗屎。 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这时候选择掏兜,可不是一味地傻捐钱,而是跟官府签了一个收过路费的契约,还是有利可图的。 他们倒也不会怕这条水渠上没商船,毕竟这几个月,由于姜大人优秀的工作表现,好多村子都已经种上了新粮种。 作为在村里拿了大把农田找佃户干活的商贾,他们是最先知道新粮种对传统稻米的冲击力是有多大的。 随着新粮种慢慢被推广开,如今佃户都敢跟他们大小声了,不给他们多分些粮,就上山开荒种番薯。 听说,听说啊,番薯的产量都是稻米的五倍。 还听谁说,照这样培育发展下去,能变成十倍。 说一千道一万,稻米收成少了,就得另新的生财之道不是? 商人真是通透,一下就转过弯来了,不过也没人在这时候蛐蛐,毕竟发财嘛,要闷声。 藏在谈话里的商机说罢,见商户脸上表情变得严谨起来,姜篱知道自己要传达的总有人是听懂了,便叫他们先散去,继续跟工匠们议事。 第217章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浩大工程,光是开会就是纸上谈兵。 但会议还是要开,先做统筹安排,宣传调动,进行一定程度的摸底。 小萧同志就在一旁充当文书,这辈子没见过如聒噪的场面,碍于衙役身份又不能怒叱。 都说三个女人一条街,他看现场里这三十个男人,就等同三百个女人。 从头到尾就只感受到了耳鸣,外加阳光映照下,横飞的唾沫星子落进茶杯,落向糕点,氲湿画卷,外加人脸面膜。 会议结束之后,姜篱来看他的会议笔记。 看看一字未落的纸张,再看看一旁品茶的男人,心里把这个不务正业的天下第一号二世祖骂了不下百次,面上还得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问一句,“爷啊,两个时辰的回忆,真就没一点值得你记录的?” 萧铣希能说自己见的世面少? 那绝对不能够啊。 他往椅背后去,健硕的臂膀搭上扶手,自摆出一个气吞山河的睥睨姿势,淡淡道,“本王会从州府命两位精通水利的官员过来,进行现场勘测,你不用去了,有用没用的,都在本王掌握中。” 闻言,姜篱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听会议究竟会了些什么? 聊如何勘测,哪里选址,河渠走哪更便捷省事,都有提过的,但话题一到占用农田这事上,讨论的话题就变了,都成了为了自己口袋里那点事互相扯皮,这个说河渠走他们村最好,那个说河渠绕个弯子也得走一下他们村子嘛…… 吵到各个村长里长都不愿意吵了,这会议才散去。 姜篱一向不阻止人知无不言,相信迷茫的时候走入群众中去就能找到解决办法。 这事不解决,村民干活的积极性就不高。 为了修一个水坝,导致几个村成了冤家,她这是自己去找了跳蚤放头上抓么? 所以,她都解决这件事。 于是,她淡淡瞥了一眼萧铣希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俊脸,微笑道,“好吧,那就有劳王爷了。” 由王爷负责大工程的实施,她来解决钱和人的问题,夫妻搭配,干活不累。 萧铣希眼珠一转,质疑道,“你不想去?” 姜篱笑着摇头,往他身前的椅子上一坐,端起一杯茶,边喝边回,“没兴趣爬山,哎……” 萧铣希眼疾手快摁住了她的手,将她茶杯夺过,往地上泼了杯中水,不动声色提起小火炉上的热水,烫起杯来。 姜篱看了眼他的举动,讲究得哩。 “你是怕当着我的面说事事当亲力亲为会被骂,故而说不去,偷摸跟在后头?” 姜篱笑吟吟道,“不至于不至于。” 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自己,适应环境能力忒强了,有个人死活都踢不走,她干脆挖个坑,管挖不管埋,不使唤你使唤谁啊? 萧铣希目光转向她笑意满满的脸,再一次确认,“真不去?” 姜篱接过他递来的茶杯,瞄了一眼里面的清水,笑声中都透出了一丝自嘲,“想去就直说,瞒着要挨打,我跟你置啥气。” 力气没他大,权力没他大,惹他干嘛呢! 萧铣希大笑,随即起身走来,将她一把抱起。 姜篱吓了一跳,紧忙揪着他的衣襟,低声喊道,“这是县衙。” “仅是后堂。” 她看他是真的脸皮厚,又压低了声量,娇声道,“后堂也不能乱来啊,随时有人会进来的嘛……” “谁呀?谁这么不识趣?!”萧铣希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自己也不是第一天来衙门,是个聪明的,都知道如今那些地方轻易不要来。 “可是你要带我上哪去啊?” “睡午觉,休息好,才不会风邪入体。” “……”姜篱叹气,算了,再忍几天。 ????? 三天后,萧铣希带着从州府衙门里叫来的水利官,领着原来开会那群人去了同里山,进行实地考察。 听说是为王爷效力,水利司的两位大人通宵达旦好几天,做好一系列的图测。 今日直接将王爷请到了他们认为最适合建水坝的山头,指着一处山峰,恭敬回禀,“王……” 王爷不让他们直呼王爷,说是怕那些百姓知道了不好办实事。 都明白的,但一时半会还改不过来。 “萧,萧公子……您瞧左侧山峰,形如蛇口,故村民称之为蛇岭,附近皆是石崖地貌,地质坚固,可为大坝天然的支撑。” 然后又指着绕岭而过的河流,道,“河水自南而来,湍急向东而去,往西南去的有一面崖壁,属下认为,可在瀑布下的湖边建起堤坝蓄水备用, 东去的河道可做阶梯式堤坝,可将整片山区纵横交错的季节性河流聚拢,三层堤坝蓄水量占得整年降雨量的八成, 清河水道年代久远,积沙太多导致河道变窄,河床变高,今年才发生了邱和府内涝的患情,这个季节开工疏通河道正是时候。” 萧铣希走到崖边,悉心观察周边山势,目光沿蜿蜒的河流掠过坚牢的山壁,落在远处山峦出水口。 吴大人分析得精准且周详,听着挺周全的了。 但他还是叫了本地熟识气候土质的老者前来闻讯,听他表示吴大人的建议符合县情,这才敲定在蛇岭启坝的计划。 由此而展开的,就是对附近山体做具体的绘测,以及每条地上河的长度和流量,三层堤坝的高度宽度,哪里山体需要爆破形成堰塞,二十公里的水段以及清河扩建的河道宽度深度,进行了一系列的工作安排。 接下来的十天,萧铣希早出晚归就为了这点事奔忙在山里。 与会的人员从一开始州府听命的两位水利司官员,又多了不少的小吏,有些负责测绘,有些负责将石碾,拉车运到山上。 专业的人士越来越多,而村长里长却越来越少。 现在用不上他们在现场,但他们却接到了另外的通知,去县衙开会。 姜大人就是这么一个人,明的不能来,就玩灯下黑。 按照第一次开会说的,每村每户出一个壮丁服徭役,因着河道是分段扩建清沙,每村负责一段,不用远离村子,故而不包吃喝,工钱一天给十文。 第218章 实操与理解 工钱不高,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县城的消费和收入,你也不能跟京城 相比,有些地方,不给你钱,徭役还不是照样得服。 故而今日,她就准备与村长里正们跳过这一步,直接谈如何制作水泥。 谁知才坐下,清河村李里正第一个哭惨道,“姜大人,小民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篱抬头看了一眼老头腼腆的笑脸,本想促狭一句的心思收了回去,微微点了点头,“你说。” 李里正再次作揖,“秉大人,咱清河村不依着清河,咱村村民在这次建坝一事里没办法为衙门效力,大伙都很失望,不知大人能否给他们委派多一些别的活儿干?” 哦,如今村民的觉悟都这么高了? 她正要开口,另一个村的村长也站了起来,作揖恭敬道,“姜大人,咱村壮年的汉子较多,都说一家出一个壮丁有点大材小用,呃……大人恕罪,小民不会说话,村民的意思,就是想都来干活,大人放心,绝不会耽误地里的事。” 这个说罢,其他的村长里长也附和起来,想反映的问题大同小异吧。 姜篱眼角满意地弯了弯,这才像话嘛,万众一心,何愁大事不成,修一个云梯登天恐怕都能成! “好啊,自本官官复原职以来,这是本官听到最舒心的事了,大伙众志成城都像为石门县献力,本官深感欣慰……这样吧,修渠就不限制人数了,若是像清河村这样情况的,就发挥‘我是大盛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的积极性,由村长里正统筹协调,发挥主观能动性,哪个村需要人手就去帮忙,一样一天一人十文工钱。” 众人赶紧鼓掌,左一句姜大人英明,右一句姜大人睿智,只把姜篱夸得都有些绷不住了。 “行了行了,本官还是习惯了跟你们瞪眼呛,你们这突然变了个人似,还是一变一大群,我看着胆颤!”姜篱赶紧叫停了这荒诞的一幕。 这些大老爷们,该不会是给她搞捧杀那一套吧!! 她哪里知道呢,除了这工程让村民看得见,不论是生活还是物资方面都有好处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跟在那位凶巴巴的衙役身后,不知为什么就像个木头。 一旦成了木头吧,就容易被骂,衙役眼神瞪过来,他们就不禁心下发虚,满头大汗。 脑袋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州府的衙役就过来,拿着鞭子吓唬他们。 相比之下,姜大人真是太好太好了…… 片刻后,姜篱正色道,“没别的事,就说正事了。” 众人点头如捣蒜。 姜篱这时掏出一个大宽的口罩遮住了半张脸,领着众人往校场去。 一行人到得此处,就见宽敞的园子里,左边校场依次摆开几口大地锅,还有几个火堆,不知准备烧什么,周围不少五色土,有眼尖的认出是石灰,还有黏土,其他的一时半会也叫不上名。 右边的校场上,有衙役手里各拿着一把铁铲,铲子铲了一把堆成小山的河沙,往一旁的铁网上泼去,多看几次就摸清了套路,因着铁网上有细小的空洞,就成了一个过滤网,更为细小的沙子落到了网子的后边,掺了砂石的就自动被排在网前。 姜大人手里又是那根细竹竿,如今都给她当教鞭用了,往一旁的黑板上一打,滔滔不绝道,“这版书上写的是制作水泥的步骤,石灰石,” 她说着,用教鞭指向对面的实物, “这是生产水泥的主要原料,高温煅烧之后就成了生石灰,也就是水泥熟料,从碳酸钙变成了氧化钙,这个时候加入黏土,二者在高温下会发生反应,形成硅酸钙,能使水泥发挥胶凝性能,用水泥盖屋砌墙比糊黄泥更稳固, 那边那些红色土壤叫铁矿石粉,适量加入有助于改善水泥的凝结时间,最后也不要忘记了石膏,别看和石灰长得差不多,其实效果截然不同,如果没有石膏,水泥会迅速凝结,导致施工困难,比如如搅拌、浇筑等活计久坐不成了,故而一般要利用这两种粉剂延缓水泥的凝结速度, ” 最后堆放着的是高炉铁矿渣,炼铁过程中的产生的铁渣,铁匠铺统一堆填在北城外一片山区,如今是能派上用场,除铁矿渣,什么煤灰啊都能加入进来,填充水泥颗粒之间的空隙,增加水泥浆体的密实度,提高强度和耐久性,抗腐蚀性, 这样才算是一份合格的水泥听懂了吧?” 众人怔愣着,一听一个不吱声,听没听懂,显而易见。 姜篱知道不指望他们这样能听懂,成年人主要是靠理解和上手操作,比死记硬背更好接受。 让他们先把版书抄回去,将基本的步骤和配比记下来,随后就带着他们去看如何制作水泥。 村长里正都表现出强烈积极的学习态度。 一学就是一整天,申时过不久,得留出时间让他们赶在天黑前回家去。 姜篱出声,留下了在领新粮种,种植新粮种表现突出的几个村长里正,有话要跟他们说。 几人飞快在水缸边,拍掉发上衣上厚重的尘土,洗脸净手,才恭敬回到后堂里。 众人一见桌上摆着不少热茶盏,还有几盘糕点,这郑重其事的态度,做为泥腿子的平头老百姓,何时遇到这般礼遇? 吓得为首几人的脚步在跨入后堂前的最后一步时顿住,众人心底惶惶,但一回头看见龙莲村的里正,想到平日姜大人最喜欢往他村里去,龙莲村里又有了两家合作社,他若是在列,估计不是端茶谢客,不要他们干活那些事吧? “进来吧。”姜篱看见他们全都挤在门口不敢进,以为是要等她首肯,微笑出声道。 村长里正露出憨厚的笑容,点头哈腰走进来,入座。 姜篱叫他们喝茶润润嗓子,一边道,“留各位下来,是因从我上任伊始到如今,得诸位配合工作,石门县才有了如今可喜的夏收, 本官知道每个村后山里都有不少流民难民,因为各种原因躲在山上安了家,村中村,霸占着山林,不与山下村子来往,这久而久之产生过不少矛盾, 但本官希望各位村长里正能抛弃前嫌,花些功夫上山走访,将县衙的善意传递,告诉他们,愿意并入村中成为一员者,衙门可以为他们重新登记身份,让他们的后代子孙可以重新读书科考, 当然了,最主要的是,让他们下山来劳作,参与到建坝修整河道的工程里,各位觉得如何?” 第219章 发财不忘山上的兄弟 各位觉得如何? 当然不如何啊!! 提起这事,村长,几村里正无一人不憋着一肚子的苦水! 你想啊,原本属于自村的后山,你甭管我用不用吧,是我村的地,谁想霸占不得拼命啊? 因为贫困县的名声,他们这儿成了个三不管地带。 流民一来,为了活着,什么忌讳都没有,坟地里的供品都给糟蹋光,还听说过,有北边逃荒来的,直接刨了刚下葬的死人墓,剜大腿肉下来炖了吃。 你说气愤不气愤,喊打不喊打吧! 石门县也不知有多少流民,这事恐怕只有衙门才清楚了,但有三百五百的霸占一山头,就成了姜大人嘴里说的村中村,霸占山里的资源,有时还霸占水源,上下两村不时就要动手,有了嫌隙,但凡屁大点事都得找对方干架。 沉默良久后,詹村长起身恭敬道,“大人容秉,我村种下玉米之后,始终不结种,为此还让五扎找大人想办法,若不是大人想着蜜蜂授粉的问题,咱村也赶不上夏季收成,可即便这样,产量也是众村里垫底的,不是小民马后炮,咱村为啥没授粉的蜜蜂,说到底,也就是山上那些流民把山里的蜂子都吃没了,剩下些马蜂臭蜂,不顶用啊。” 詹村长坐下,邻座的人站起,作揖道,“ 如今村里开始普及新粮种,收成见喜了,恨不得把山上都种上,这事还没求县令派兵驱赶那些流民呢,倒是先要与与那些野人握手言和? 早些年流民不多,就被别村赶来赶去,都不知道他们往哪跑,等成了气候,矛盾是越攒越多,梁子早就结出山路十八弯,没办法解了! 我家小儿子额头上的疤就是跟他们干架赶出来的,如今山下的日子才好过那么一点点,又要叫他们下山来,哎……大人,真要如此,你就罢了小民的职吧,小民不掺合这事。” “咱想帮,也得跟他们交流上才是,语言不通啊……” “是啊大人,咱知道劝农桑科是你的主要职务,你让咱再种多少粮食,小民二话不说,闷头在地里猛干,可跟那些人和解,小民办不到。” 看来群情膺愤啊。 但更多的,恐怕还是担心那些村民下山了,要分田分地占了原住民的利益。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与世隔绝的流民搞不定,她自己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了,证明这个县令做得好不好,她有自己的一个评级系统啊。 半晌后,姜篱抬手压了压室内的交头接耳声,等到安静下来,才提声问,“议论了这么久,那可有点出几个村子是好说话些的?” 大家都摇头,就没有不厉害的,不然早被他们撵出去了。 姜篱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思忖再三,这般说道,“本官知道,各有各顾虑,可他们又没自立山头,不能用过激手段,既然都是大盛子民,当以和平方式打开他们的心结,让他们重拾生活信心, 如今村民又得建坝修渠,又得种地营生,心有余而力不足,离咱们过上好日子还差太远,本官想着,各位学习的水泥技术,慢慢去了解开发土木建筑,村里建立起建筑小队,等咱县成了脱贫示范县,将来光州邱和府都得找来与你们合作,大把的银子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就会发现,缺的不是发财的门路,而是干活的人手。” 哎哟,这话给大人一说,众人仿佛开智一般。 石门县有了一条平整的水泥路就被两府百姓当大新闻宣传了很久,若堤坝修渠的大工程能顺利完工,他们石门县可就天下闻名了,而有相关经验的他们,自然就成了别人眼里的香饽饽。 大人咋的不早说嘛! 姜篱:我能说吗,若不是话题聊到这,不给你们亮个底牌,我都不想让你们提前知道而自满懈怠的。 不过,仍旧有人硬着头皮忿忿然,“即便缺人手,咱就在外头找人干活便是,为何咱们现在好了,就要想着他们,他们给过我们什么呀?” 姜篱手中的茶盏带着几分怒气搁到了桌上,冷声道,“在外头找人干活,钱让别人赚,就不能对他们好一点,他们挣了钱,建设的也是自己的家园,不比别人挣了,一分税收落不到当地衙门,给不了你们社会福利的好?” 没脑子。 那村长被怼得垂下了脸去。 倒是之前说自个小儿子受过伤的村子转向极快道,“大人一番话,让小民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有这么英明的大人领导咱们,日后的生活肯定不差,小民愿意一试!” 开啥玩笑呢,都说了要建立建筑小队出去挣大钱了,他家四个儿子,能否光宗耀祖或许就看这一把了,不就是后山上的流民嘛,前方就算是流沙,他都会勇敢淌过去。 见他转向如此之快,在座的,不论明白与否,都纷纷表示愿意回去试一试。 姜篱又露出了欣慰的笑,这不就好了,谁会跟钱过不去。 众人告别后,姜篱便去了后院的灶房,准备给大师傅整弄一道三杯鸡。 全然指望村民去解决矛盾不现实,关键时刻,还得大师傅出马不可。 今日也不知萧铣希在外面被什么事绊住了腿脚,晚饭也没回来吃。 当步虚子被请到餐桌前,看着桌上十菜一汤,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哎呀,那个熟悉的节奏又回来了。 姜篱站在一旁,笑盈盈端着酒壶,语气柔和,“大师傅快快请坐,我这回来半个月忙得焦头烂额,都没时间好好跟你叙叙旧……” “哎!”步虚子赶紧伸手打断她的话,“无量天尊,半个月没见大人,贫道是好吃好喝不知多自在,你是县令,你不知百姓看不见你有多高兴吗?” 姜篱干笑一声,英明,一世英名,可不能被道长这张破嘴搅和了。 她朝角落里的春翘使了个眼色,春翘立刻端着一只带盖的大菜盘走来。 她放下酒壶走上来,扶着道长胳膊,瞟了一眼他颜色不明的衣色,内心无比佩服:“大师傅,我又不是瘟神,什么见我高兴还是不高兴,就说是有空给师傅做顿饭,简简单单,孝敬孝敬您,快坐。” 步虚子的眼神早就被那只菜盘子吸引了去,一边嘴馋一边又得惊着心防着姜篱。 他已经闻到了别样的酱料与鸡肉的香,不用看菜色都知道盘中鸡肉滑嫩,汤汁用来泡饭至少能吃八碗…… 哎,不管了……被这死丫头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到椅上,喊着春翘把菜盘摆他面前来,端起碗就开吃。 没想到,那是万万没想到,一顿饭吃下来,姜篱愣是一句闲话都没有,吃饱了人还便恍惚了,真的就是吃一餐简简单单的饭?! 第220章 不争气啊 三日后,堤坝开工建设的大工程开始了。 刘和代表县衙出席了奠基仪式,现场除了干活的百姓,闻讯赶来凑热闹的百姓也不少。。 这段时日,刘和主要的任务就放在招工的事上,为了能让工程能赶在明年雨季来临前顺利完工,村村动员之外,也到处的捡人。 捡人嘛,刚转行的乞丐,码头上被撵走的工人,街上找不到事干的壮丁,只要符合做苦力的身体要求,全都收上来。 姜篱听了这事,忙叫衙役给村长们传话,叫他们把刘县丞的事迹在村里广为宣传。 思维固化这种事一时半会不可能见效果,但只要有一人脑子活络能想明白,钱给别人赚不如自己赚的道理,破冰行动就可以开始了。 萧铣希忙完了开头几日乱无头绪的诸般事,这两日就能迟到早退了。 不过姜篱看他待在书房的时间比较多,乘风进进出出也多。 这日她正在树下纳凉,手里拿着书打发着时间,就听屋檐上有异响,抬头看去,见着乘风从远处踩着屋檐跳下院中,径直往书房去。 啧,衙门要门干什么? 她想了想,将书卷放在了小案上,正要朝书房去,就听见月亮门后春翘说许曼娘来了。 她就只能先收了好奇,从旁边抓过一张藤椅,等着许曼娘进来了,叫她坐。 “大人,有水吗,我这刚从光州府一路赶回来,渴死了。”许曼娘皱着眉说话,也不知是被热的渴的,还是心里有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八成是有事。 许曼娘这人,弃暗投明替她办事,桩桩件件都没有让她失望过,加之又有应付各路人士丰富的经验,在生活中又给予便宜。 你说观察这人,也已经观察够了,官复原职第一件事,第一时间给许曼娘和她干女儿补了一份身契,让许曼娘到基金会里做了主管,八面玲珑的人,就要人尽其用嘛。 许曼娘话音刚落,一旁春翘的茶水就已经递了过来,许曼娘道了谢,端着茶杯吨吨吨一饮而尽,喝完发出一声感叹,将茶杯交给春翘,“春姑娘,再来一杯。” 春翘赶紧又去倒茶。 姜篱倒是‘噗哧’一下笑出声来,“究竟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啊,赶紧说,我的胃口都被你勾起来了。” “真是急事,那些店里……”许曼娘说到这,又接过春翘递来的茶杯,两口喝完,才接着道,“旗舰店里的妇人,最近人心躁动啊,大人你也知道,当初因为啥事她们被迫和离,在你的张罗下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挣钱的营生,最近倒好,不少男人都找了过来,说要带这些妇人回家呢!” 姜篱拂扇的动作顿了顿,“所以来找你想辞工的妇人还不少?” 许曼娘急急点头,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男人那玩意她在百花楼见多了,明摆着就是见你有了利益就像苍蝇般飞过来,更可恼的,妇人三言两语又被迷了心智。 姜篱叹了口气,“有多少人想走啊?” “来找我认真聊的有三个,但很显然是来探口风的,实际上,据我自己掌握就有二十来人。” “只要不伤及咱们的利益,来去自由,”姜篱就来了这么一句,让许曼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又过了片刻,姜篱才勾唇一笑,“你没用合同提醒她们一句吗?” 许曼娘纳闷地扬了扬眉,“大人,民妇不识字啊……那合同……写啥?” 一句话就提醒了姜篱,从前找的街道办事处,扒拉着县民甭管大小都去扫盲,这班开了不知道有几天,后来就黄了。 这件事还得再抓起来才行。 但现在先说回正事,她道,“合同上写得很清楚,满三年可以选择续签或者离开,期间想离开的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没有损害店铺利益都可以走,但终身不得用在这学到的技能在外谋生,否则全家下大狱哦,你叫她们将这事跟他们的男人提一提,看到时候怎么说?” 许曼娘眸光一转就转过弯来,“好主意啊,有些妇人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哄就心软,让那些臭男人自己选,是愿意吃牢饭还是真心悔过,一试就灵。” 那个敢说现在答应,回家躲着开店,那就是不把基金会的靠山放眼里,非要找死也不用苦劝。 姜篱又道,“若是走的人多,就从石门县报名的名册里找合适的妇人来干,她们等很久了。” 许曼娘将第三杯水喝完,笑着起身,“行,民妇知道如何做了,大人你好好养胎啊,剩下的事交给民妇办就成了,春姑娘,好好照顾大人。” 说罢,谢了春翘的相送,风风火火又走了。 姜篱等了片刻,正起身欲往书房去,月亮门传来曹德恒的声音,“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说话。”姜篱撑着扶手的手一撤,又坐了回去。 曹德恒小跑着进来,眼珠子飞快往周围一晃,没看见王爷身影,便直觉站在大树一米开外。 他是来替周边几个县衙州府官员递帖子的。 第221章 就感觉不对劲 月余前,玉米丰产,基金会与村子合作社收购了第一批玉米。 卖货嘛,就是卖个时间和珍稀。 刚上市的玉米,五十文一斤,刚开始都只是有钱人家购买来尝鲜,尝过都夸口感甜还管饱,纷纷打听进货渠道找来了石门县。 一听有外地客商找来,村里就按照姜篱教的,死守自己的底价,不做降价处理,毕竟现在缺的是货不是钱,而商家的卖价不能高于基金会的定价。 这是保护他们呐。 商人还能转不过这个弯吗?卖价自然得比高的低一些,他们的货才有竞争力不是? 于是基金会也就做一次的推广,玉米也就不愁卖了。 商家之间在还能挣到钱的前提下进行价格竞争,百姓就能买得起,继而对种玉米的兴趣越来越重,等到官府衙门听到民声后,就到了这时候了。 经过调研,也觉得种玉米比种稻米收成高,这不就来讨经验了嘛。 姜篱思忖了片刻,只说了一句话,“马上就到收红薯的时间了,你跟他们派来的人说,等红薯土豆都收了上来,咱县会开一个广交会,不对,农交会,邀请衙门的官员来参观,不要着急。” 曹德恒:“是,不过大人,属下说句得罪的话,这农交会就应该过几年再开,从前不见他们如何帮扶石门县,这会儿有点好处了,上赶着来。” 姜篱不认同道,“干大事者要有格局,咱们主动多走一步,他们也是看得见的,新粮种即便咱们不让他们来看,难道他们买去就不会自己往地里种了试试?咱这又不是那些奸商国家,搞种子垄断。” “啊?”曹德恒发出一声诧异,不明所以。 姜篱才发现自己说着说着说激动了,清咳一声,“就这么回他们吧,对了,最近衙门真没有百姓来击鼓鸣冤吗?” 真是奇怪了,都一个月了,一个案子都没有,就连偷大缸的小案子都没有哎。 没有不好吗? 当然好啊,就怕这帮衙役听了某某人蛊惑,故意把人给拦在了衙门外,不许打扰她。 曹德恒咧嘴一笑,“大人放一百个心,最近的的确确是没有百姓来喊冤,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有活干,经营民宿的经营民宿,卖货的卖货,修渠的修渠,挣钱要紧,就少了纠葛。” 姜篱呵笑一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爱恨情仇,怎么会没人有冤呢。” 那双笑眼,就那么带着睿智的光芒对上了曹德恒的眼睛,仿佛一切都看破了,又仿佛只是在嘲讽这件事,就看曹德恒心脏够不够大,能顶住那压力了。 “大人若不信,回头属下陪大人出门转转。” “行……” “行什么行?百姓有冤要找县令做主自己不会来吗?不来就是自己蠢,你上街找,怎么地,没找到是不是还得逼着人说自己有冤情?你这官瘾咋地这么重?” 姜篱才说的一个字,身后就传来某人笑意的嘲讽。 曹德恒忙朝着那道玉树临风的身影抱腕拱手,然后默默退去。 姜篱背着他,在心底骂骂咧咧,你倒是官瘾不重,你连王爷都不想当呢。 转过身来,视线从他身后的乘风身上移到他俊逸的脸上,脸上是好笑又无奈的笑,“王爷议事结束了?” 萧铣希微微点头,拉过她的手,将她安置回原位坐着,自己坐入专属的摇椅上。 姜篱继续问,“爷最近老是早退,今日更是一整日没去施工现场,是有别的要事要忙么?” “没有!”萧铣希回答得干脆利落,立刻阻断了姜篱的欲言又止,将腰上一个荷包取了下来,放到了她手里。 姜篱手指捏了捏,猜测那些又圆又硬的物什是什么,无果后,侧目浅笑,“什么东西?” “今早路过蜜饯摊子,给你的买的山楂糕,你这几日晨起都说不舒服,吃点酸甜口,少喝茶,尝尝看,若是不合胃口,下次给你买软糯的。” 姜篱欣悦一笑,打开束口,里面是一个纸袋,开了纸袋才是那一颗颗圆溜溜的山楂糕,山楂本楂,去了中间的核,外头裹着一层糖霜。 她放入嘴里含着,小脸一下就像偷吃的仓鼠鼓了起来。 “味道不错,就是稍微硬了些,但是呢……”她从一旁拿过一只小碟子,倒出几颗山楂糕,要放到小火炉上烘烤。 春翘赶紧上来接过,做后续软化的事。 萧铣希靠向椅背,轻轻摇晃着摇椅,凝着她的一举一动,嘴角的笑容亦轻轻摇曳着。 蓝天白云,品味茶香,远处有小鸟落在墙头,啁啾活泼,心爱的女子眸色澄澈如湖泊,双颊生晕似桃花,每一帧都可入画。 可还没等他开口提起丹青之事,却见姜篱忽然起了身,迈步朝外走去。 “上哪?” 姜篱歪了歪嘴,她就知道他防着自己出门,又不是金丝雀,衙门大门都不给她出了? “去后堂招衙役开个会。”她不动声色道。 男人已经走到她身边,“我陪你一块去。” 姜篱真不想与他置气,可这种严防死守的态度,到底是让她感觉到冒犯,不置可否,冷着一张脸,快步走了出去。 跟在萧铣希身后的乘风,轻轻叹了口气,替他的主子委屈哟。 这天底下,就没有见过哪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为了一个女子舍弃一切,王爷为姜大人做出如此牺牲,可姜大人对爷,也没见着有多好啊。 但愿,王爷不是再做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事。 第222章 你为啥不让我出去 “篱儿,怀着身孕,慢行。” 姜篱越想越气,一双美目盛满怒火,只觉萧铣希似有无形之手,将她架空且软禁于此间。 虽然一开始她只是因为筹备工程的事,选择做一些统筹安排,不得不留在衙门里处理文书工作。 这就因为这样,萧铣希就可以见缝插针,利用这些将她与外界隔绝? 现在就连出门他都要盯着。 又一波怒气涌上心头,她停下脚步,冷声道,“王爷觉得这样很好玩?” 萧铣希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不关心不对,关心也不对,叫你慢些行,错了?” 姜篱冷哼一声,转身直视着他,“王爷何必装糊涂?无形架空我,逼我在衙门里,连大门都不能出,我是个人,不是因为怀有你的子嗣任由你摆布的工具人!” 萧铣希皱起眉头,“你误会了,我绝无此意。” 可是这几个字的解释,含糊敷衍,叫姜篱如何信服,如何谅解? 她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三米的后堂,索性一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脚步急促,“绝无此意是吧,我现在就出去,你可千万别拦着我!” 萧铣希心中一急,连忙追了上去,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姜篱停下脚步,怒视着他那只禁锢的大掌,冷笑道,“不是说绝无此意,这又是什么意思?” 萧铣希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她挣扎,他也没有想让,最后说了一句,“再等一日,明日早我陪你出去走走。” “你觉得我能信你?”姜篱泪水夺眶而出,最近受激素影响,情绪真是来得太快了,“萧铣希,你太让我失望了。” 萧铣希心疼地看着她,抬手想要为她拭掉面上的泪水,却被她固执地扭脸避开了。 他只能唤来乘风让他去准备,然后对姜篱道,“在这等一下。” “等什么?当着我的面,你叫乘风去准备,这不是明摆着要去清街,让百姓为了配合我无事发生累民一场?给我看粉饰太平的假象,还把这些事当着我的面说破,我还出去干什么?” 萧铣希温柔而心疼地将她抱进了怀中,大手轻轻抚着她绷紧的脊背,还是那句话,“别生气,气大伤身,再等一下就好……” 姜篱失望闭眼,该说了都说了,他还是一意孤行,改不掉那些多余的臭毛病。 “我不去了,我回去行吧,放开我!” 可是,萧铣希却没有放手,仿佛就是要她在这等着。 姜篱挣扎无果,越挣扎被他抱得越紧,她也搞不明白萧铣希跟她较这死劲有什么意思? 就这么对峙了许久,远远地,隐隐听见有鼓乐声传了过来。 姜篱压根就没有将那些声响当回事,倒是萧铣希,轻轻拉开与她的距离,微笑道,“随我来。” 语毕,他牵着不情不愿之人的手跨出衙门大门。 姜篱扭头朝街上一看,只见一队吹拉弹唱的百姓,胸前披着红,朝着他们方向走了过来。 一位全身穿着红装的妇人笑嘻嘻地跑到姜篱跟前,看了一眼萧铣希,得到男人眼神暗示,立刻抖开手里一块喜帕。 交睫间,她的视线被一片喜庆的红色覆盖。 “萧府大喜哟!接新娘子咯!” 随着妇人一声高亢的欢呼,半包在衙门口的鼓乐声响得更加卖力,百姓们的笑语掌声和炮仗声不断。 第223章 成婚 且说这姜篱,自被萧铣希拦下不得出门后,心中满是愤懑。 她只道萧铣希无端软禁于她,却怎也想不到,这个男人,居然背后酝酿着这样的惊人之事。 面对这样突然的惊喜,姜篱还是很懵逼,喜帕挡着视线,下意识想要揭开,却被一窝蜂跑过来的喜娘搀扶着,不知道到了哪里,只由她们扶持摆弄着。 光线暗了下来,嗅着空气中透出的脂粉味,姜篱不得不开口问话,“这是哪儿?” “大人莫紧张,是对面布庄的阁楼,咱们为你换一套喜服啊!”有妇人规矩的声音传来。 姜篱蛾眉微蹙,“上哪来的喜服啊?” “回大人话,是萧公子……不是,萧老爷提前找绣娘赶制的,说是要娶大人过门,提前一个月就定了吧,绣娘也找了三十来个,紧赶慢赶的。”那妇人知道的还挺多的。 “你是这次婚礼的……管事妈妈?”姜篱问,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称呼。 “大人叫我龙婆子就行,大人,民妇给你先脱了官服?” 姜篱轻轻点了点头,感觉到妇人好像萝卜一样的手指在她襟边折腾了好一会,或许是紧张,也有可能是没整弄过官服,姜篱索性自己来了。 脱开襟边两颗青玉扣,剩下的事,就只能交给屋里其他人帮忙了,感觉着好几只手在她身上来来去去。 “喜帕能不能先揭下来啊?” 身上那些手随她问出的话同时一顿,感觉室内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龙婆子声音含笑传来,“姜大人,喜帕盖上了,只有自己的夫君才能揭开,还得是用秤杆子,求个称心如意的好兆头,途中可不能揭,更不能掉!” 姜篱抿了抿唇,那你老方才那么着急把喜帕给我盖上做甚。 结婚哎,或许这辈子就这一回了,怎么也不让她涂脂抹粉,来个揭开喜帕,就亮瞎萧铣希双眼的倾城容貌吗? 不过,她天生丽质难自弃,怕啥,就这么素面朝天,一样能把那人迷得神魂颠倒不是? 整个县衙门前的街道,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 县民们纷纷闻讯赶来,参与这场盛大的喜事。 街道上,人们忙碌地穿梭着,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参与了这场婚礼筹备的相关人等,虽然提前了计划变得有些手忙脚乱,但好在都提前做好了准备,将放在院里,门边窗边的红绸灯笼张罗起来。 经过统一改建和装潢的民宿,处处张灯结彩,红绸飘扬,十分喜庆,远远看着,场面豪华大气。 街头巷尾,百姓们议论纷纷。 “哥哥哎。” “兄弟哎。” “你看这一眼望去都是喜庆的红色,齐齐整整真好看,年节时候,咱也这么安排起来,过年的氛围就更浓了。” “是啊,好看得紧,不是说明日才成亲吗,怎么突然提前了?” “俺也不知道啊,只知道明月楼的掌柜吆喝起来,动静颇大,后来就有人跑来说婚礼提前了,叫咱们按原计划将那些准备好的装饰捣鼓起来,俺就挂上了。” 可不就是嘛,按照萧铣希的计划,这一幕应该发生在明日,在经过一夜筹备,婚礼节奏不会如此局促,方方面面已趋于完美。 可惜姜篱太聪明,稍有一点儿的风吹草动就能觉察不对劲。 真让她出门了,只知帮忙的百姓若一个口风不紧透露出他的目的,几日的筹备岂不是付诸东流。 无奈之下,即便时间紧迫,这婚也得先结了,亲也得先成了。 名正言顺与她做夫妻,光明正大站在姜大人身边。 “咱们得好好办啊,姜大人给咱百姓办了那么些好事,可不能在姜大人的终身大事上掉链子。” “对对对,可得把这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让姜大人感受到咱们全县百姓的祝福。” 大喜的日子,要筹备的事太多,得抓紧时间哦。 队伍忙碌地在各处忙碌着,将整个县城装点得如同梦幻般美丽。 暮色四合的黄昏,红色的灯笼照亮了整个街道。 在丫鬟们的帮助下,姜篱缓缓地穿上了嫁衣,火红的嫁衣如同盛开的花朵,将新娘的身段衬托得更加窈窕动人。 而此时的萧铣希,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喜庆的红色长袍,胸前戴着大红花,身姿挺拔,英俊非凡。 身后跟着长长的迎亲队伍,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街边的老人们,个个脸上堆满了笑容,深深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有的老人双手合十,默默为新人祈福,口中念念有词,“姜大人和萧公子天作之合,愿他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孩童们在人群中欢快地穿梭嬉戏,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与兴奋。 有的孩童手中挥舞着红色的丝带,一边跑一边喊着,“全县吃宴咧,全县都有份哦!” 那清脆的童声在空气中回荡,就像个小喇叭,还真能把一些完全不知所以的百姓脚步听停了下来。 年轻的姑娘们看着马上新郎英俊的模样,眼中满是羡慕与祝福,私下里交头接耳,“新郎倌真是一表人才,姜大人人美心善,天生一对。” “是啊,咱也来沾沾喜气,希望将来也能嫁个俊美郎君。”气氛烘托到这,有的姑娘甚至红着脸庞,说了这辈子第一回不害臊的话。 年轻的小伙子们则是兴奋不已,他们跟在迎亲队伍的旁边,大声地呼喊着祝福的话语。 “祝萧公子和姜大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萧铣希听得心里激荡,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眉眼盈盈间,笑容根本收敛不住,朝乘风挥了挥手,“赏!” 紧接着,男管事不知从哪冒出来,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帮工跑腿的,就开始往外撒铜钱,用萧老爷的话说,不用替他省,怎么高兴怎么来。 一时间,街上气氛被推上高潮,漫天铜钱雨下个没完没了。 第224章 就这么嫁人了 阁楼屋里,龙婆子的身影进进出出,这一次伴随着人声鼎沸,她喜悦的声音也在屋里高昂地响起。 “新郎官来了,赶紧地,搀扶好大人。” 屋里一下又是人声哗然,但随即声响就像被什么法器一下收了去般,变得安静非常。 姜篱心跳漏了一拍,是他到了吧,赤色的喜帕遮挡了视线,只感觉到人影幢幢。 喜帕之下,蓦地伸来一只手。 她看着那只熟悉而修长的手一瞬,微微一笑,顺其自然地伸手回应。 掌心传来男人炙热的温度,令她的心都不禁柔软了几分。 萧铣希没有选择与她牵红绸,而是与她十指交扣,引领着她从阁楼下到店门口。 街上人海潮涌,锣鼓喧天,百姓们欢呼着,笑着,笑眼中带着惊艳,看着姜大人一身行头。 红中带金,金线绣成凤凰模样,绣鞋绣纹精美,鞋头上缀着莹润生光的东珠,现场维持秩序的衙役们都被那价值不菲的嫁衣绣鞋震慑,默默展开双臂,拼命拦着涌动的人群,生怕哪个不长眼的百姓冲进去,还得他们大人嫁衣勾丝,绣鞋缺珠。 萧铣希和姜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到街心。 “今日,我萧铣希与姜篱喜结连理,感谢老乡们捧场和祝福,我夫妻二人定会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男人的声音洪亮而喜悦。 现场立刻掌声不断,亦掺杂着百姓诚挚的祝福。 姜篱在喜帕下听着他说话,没想到他在百姓面前还挺社牛。 他搀扶着她坐上了花轿,迎亲队伍徐徐启程,所到之处,皆有百姓们撒下的花瓣和彩带。 粉色花瓣在空中飞舞,美丽浪漫,彩带宛若飞虹飘扬,为这喜庆的日子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骑在马上前进的新郎官,十分亲民地,向百姓们挥手致意。 他知道,这场婚礼想要短时间办成,百姓冲着的,可是对姜篱的尊重与热爱。 而坐在轿中的姜篱,听着百姓们的热情,心中亦满是感动。 从她阴差阳错坐上这个县令开始,兢兢业业立志为民,后来,不管是将她调到什么位置,都未曾有过一天的懈怠摆烂。 女子嘛,天生就是善良温柔的,虽然在某些事上会为了一个理很跳脚,但博爱的心胸,能在适合的位置上发挥所长,就能体现出做为女子得天独厚不可取代的优势。 爱民以德,齐民以礼,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这场突然提前的婚礼还能办得如此紧张有序,就是百姓对她作为一位合格的父母官最好的证明。 婚礼现场和新房就设在皓月楼,毕竟萧大王爷现在没府邸,若是等着府邸盖好,姜篱都生了,比起流言蜚语,他有没有在自己宅子里成亲显得并没那么重要。 再说,真要论身份,王爷大婚怎么地也得在皇家规制办一场不是? 可他想要的,是一场民间婚仪程序,与她做一对结发恩爱夫妻。 这种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大概是她爱自由胜过做一位荣华富贵的靖王妃,大概是听她说梦话提起过关于家的描述,也大概只是因为,要好好照顾她。 不知过去多久,迎亲队伍绕城一圈,在皓月楼门口停了下来。 婚仪最重要且最繁琐的步骤,都在皓月楼里,这儿可容不得一丝一毫地错漏,故而临时找来帮忙的百姓多不胜数,吵吵闹闹仿佛要将皓月楼的屋顶给震出个大洞来。 众人齐聚的场地上,红毯铺地,鲜花簇拥。 当姜篱缓缓走近,萧铣希的心跳骤然加快,眼神紧紧地锁住那一抹红色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 姜篱任由着男人牵着她的手,跨过火盆,马鞍,来到了正厅中央。 两人在百姓注视下,并肩而立。 主持婚礼的司仪,是众人举荐的百福齐身的善翁,担任如此重大庄严的司仪,心情既紧张又高兴。 紧张地是突然提前的婚礼不算黄道大吉日,但也不是很差吧,至少还能找到今日的吉时,可是婚仪的程序繁琐,迎亲队伍游街又被百姓的热情行进缓慢,他真是担心今日的吉时就要这么错过了。 当姜大人和萧公子进了皓月楼正厅,留给他的吉时已经不多了,司仪也顾不得等着周围气氛慢慢淡去,摆开架势,声音洪亮地扬声等到,“良辰美景,佳偶天成。新人在此,行叩拜礼!” “一拜天地敬上苍。” \"二拜高堂敬双亲。\" \"夫妻对拜敬余生。\" 姜篱由婆子喜娘扶着行礼,夫妻对拜时,朝着萧铣希的方向,重重行礼作揖。 从此刻起,对面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夫君,是她要相守一生的人。 啊!缘分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半年时间,她不仅是经历了穿越,还收获了事业跟爱情。 一切都像被大风吹来的一样,但愿,她能将这一切紧握着,好好经营,不要回首再看却是一场空。 “礼成!”司仪笑眯眯宣布道。 礼成之后,婆子和喜娘就将姜篱送入了装扮一新的天字号上房,而萧铣希,自然是留在现场宴客了。 原定于明日的酒席,因着萧铣希要宴请全县听者有份的县民吃三天,早早就开始备菜了,否则当天才料理肯定是来不及,将一些较为贵重的时鲜菜进行调配,也不会丢了姜大人的面子。 说来也是奇怪,突然提前的婚礼,邱和光州府那些当官的,虽迟但到。 萧铣希倒无所谓他们来是不来,今日他娶妻了,不日就做爹爹了,高兴啊,早跟热情的县民拼酒拼了个尽兴。 第225章 夫妻夜话 婚宴因着从下午才开始,故而结束酒席已近半夜了。 做为为爷跑腿,统筹安排所有活儿的乘风,在丑时送走了最后一位大人时,腰板子都要折腾断了。 天呐,都说成亲之日是新郎废腰,怎么他这个做仆从跑腿的,被皇上正儿八经封为六品带刀侍卫的大好青年,也有腰板要炸的一日。 “乘侍卫。” 身后响起皓月楼东家愉悦的声音。 乘风下意识菊花一紧,怔怔回头看去,见东家空着两只手走来,不是要抓着他继续拼酒,这才松口气,转身问道,“何事3?” 东家道,“那几位喝大瘫倒的大人已经安排在厢房来,小的来问问,还有啥别的事要吩咐?” 原来如此,乘风点了点头,“安排的厢房必须离天字号房远一些。” 东家闻言,眸光一转,笑得很暧昧,“明白明白!” 乘风一听这人不该明白说明白立刻就冷了脸:你明白什么你明白,你什么你都不明白! 哎……若不是王爷没有亮明身份,这些不知死活的百姓还会认为喜宴是县令大人的吗?请来的两府官员只是为了来给县令庆贺的吗?我家王爷还能让你们这样暧昧好笑? 你们什么都不明白!! “萧老爷人呢?” “已经回房了!”东家依旧笑得很暧昧。 乘风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再不回房,他感觉自己就要爆肝了。 他摆摆手道,“行了,收拾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干完活该干嘛就干嘛吧。” 东家一叠声应着,又屁颠屁颠跑回去招呼小二们收拾打扫了。 乘风定定地看着灯火辉煌,喜庆十足的皓月楼,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凄凉。 主子成亲了,以后与姜大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唯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了。 “哎……我说你这么眼巴巴地盯着那间屋子想干嘛?还要跑到你主子身边盯着不成?” 忽然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从不远处的树上传了过来,语气戏谑。 乘风顿时恼火,他岂是那样的人? 回头看去,就见步虚子盘腿坐在树干上,月光照着他手上的鸡和脸上的油,一片光亮亮。 他一提气,踩着树下的石桌子,借力飞身上到树干上坐下,一旁摆着的酒壶都不带晃动一下的。 抓过酒瓶,就往嘴里灌了两大口,远远盯着还亮着灯火的天字号房…… 姜篱都睡醒一觉了。 她也不是故意的,更不是情淡到今日成亲都没不激动,只是到了饭点饿了,叫春翘给她去早点吃的,婆子喜娘死活不让,说她们拿钱办事,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不然,雇主将来婚姻不顺赖到她们身上来就不好了。 实在饿呀,大人就摸床上的枣子吃吧。 姜篱还能怎么着,只能摸枣子吃呗,摸着摸着就爬床上睡着了,也不知萧铣希应酬能到凌晨去嘛。 等她再醒来,屋里那些婆子喜娘已经不见了,春翘守在门外,就在她准备出声叫人时,却听春翘喊了一声,“王爷!” “你去休息吧,今夜不用来打扰。”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轻轻响起。 姜篱连忙坐了回去,整了整红盖头,听见房间门开了。 接着是男子的脚步声,夜风卷着一些酒气飘了过来。 火红的盖头在灯火灼灼间扑朔,隐隐见着男人的身影晃来晃去,视线下,一支秤杆轻轻掀开了她的喜帕,动作温柔。 眼前豁然明亮起来,触目所及之处,一片喜庆之色。 抬眸,对上那双深邃好看的凤眸,眼中满是爱意,耳朵红烫异常,一袭喜袍将他身姿勾勒得更似修竹一般挺拔,帽插翎花,冷硬俊逸的五官线条变得柔和,也添了几分魅冶。 “等很久了吧?”萧铣希轻笑着询问道。 她没说话,带着几分娇嗔的表情看着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男人目光炙热,神情慵懒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随即面对着她解开了外袍。 姜篱看着他这个动作,脸色微红。 不会吧,一点前戏都不要了,就直奔主题了吗? 果然婚前就同居,是有点儿影响洞房花烛夜的质量啊。 不过他也只是解开了斜襟口的几颗扣子,像是因为酒热而需要透透气,随即往她身边黏靠过来,将她抱进了臂弯。 床边的烛火扑闪了一下,男人身上浓烈的酒气让她有种即将昏醉的错觉。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她忍不住要问。 萧铣希闭着眼,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没喝多少,肯定得留着肚子,跟夫人喝合卺酒不是?” 茶盘已经被他一并带了过来,说话间,三指夹着两只小酒杯斟满,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是水……”他用近乎气流的声音笑说道。 姜篱接了过来,二人目光相对,将合卺酒饮下。 “王爷,你这几日偷摸着就在做这些事?” 男人将两只酒杯放回茶盘,轻叹了口气,才笑着解释道,“原计划是定在明日,等你半梦半醒时,就在官媒的见证下与你结发为夫妻,可你不给我机会,只能提前,若是到明日,准备会更充分一些,晚上能见着烟花绽放天地间。” 姜篱尴尬一笑,“还不是被你玉镯事件坑怕了,我怕你又坑我!” 男人又一声叹气,“我何时坑过你?你这个县令当得,一刻不为他们奔忙都不行,有些事,还不得我来做?” 她靠在他臂弯中,听着他这话,忍不住撅起嘴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是我错了,平时对我俩的事关心得太少,但我一直以为你是要等到王府盖好了才成婚。” 男人又双叒一声叹气。 姜篱皱眉,“好了,你别叹气了……” 这么一直叹气,还真显得我就是那么个没心没肺的渣女。 “想要我不叹气也成,剩下的事交给你做了。”萧铣希含笑看着她。 剩下什么事? 姜篱立刻坐直身,问他,这不是明摆着自己是真的啥也不上心啊? 不过她是谁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电视剧里成亲的镜头过一遍,明白了。 就看着她走向厅中的圆桌,捧过金剪子和两只荷包摆放在一起的托盘,回到床边,在二人耳后互解下两撮黑发,绑在一起,收入荷包里。 萧铣希看她这么乖,眼神变得更软了,轻轻摩挲着她白净的脸庞,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好好的过日子,多生孩子……” 姜篱脸一红,桃花眼斜了他一下,笑道,“少生孩子多种树,我还有一个带领县民脱贫致富的梦想……” 萧铣希看着她,“你能不扫兴吗?今日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姜篱想想也是,她这个直女性格现在真应该改改了,承了王爷这么大的情份呢。 “爷,我伺候你睡觉!” 她说着,伸手过来替他解开了外袍。 男人任由她捯饬自己,眸光深凝着烛光中的她,从她娇美妩媚的眉眼到她一身艳红如火撩人的身躯,眸中的火焰几乎喷薄而出。 大掌抚上她纤细的腰肢,托起她的腰臀,将她抱滚到了床里…… 罗帐春暖,被翻红浪…… 第226章 一定陪着你 第二日清晨,倒是下起了雨。 光是说黄道吉日,再怎么掐算也算不到今日天气不是? 姜篱醒来听着窗外雨打屋檐的声响,庆幸地长舒了口气,既然婚是非结不可的,谁也不想大喜的日子,因为一场雨,气氛少了不只一点点啊。 听着身后有声响,她忙扭头看去,恰好对上了那人温和的眸子。 他半依着床榻,眼底噙着零碎的笑意,“居然落雨了,姜大人,你可真是有点运气加身啊。” 她迅速坐起身来,伸出手给他捏着太阳穴,“宿醉遇雨天,这脑袋恐怕要炸了吧?” 男人倒是对她的温柔很受用,为了让彼此都舒服些,环着她的腰,躺下去,隔着丝被枕在她的腿上。 被上有她甜甜的香气, “不喝就想着折腾你,还是醉些好。”少年时期张狂无度,但是练出来了千杯不醉的本事,而昨日,他真希望自己醉到被抬回来的,倒头就能呼呼大睡,倒是省事了。 他倒是说得直白,姜篱听着又不禁昨夜,明知进行不到最后那一步,非要来蹭她,弄得两个人都难受,劝了他好久都不听,最后还要趁着醉酒耍赖,让她用了别的方式给他纾解了。 一直这么将就憋屈,总有一天会控制不住,姜篱也不想他总是这样伤身,思忖了片刻,凑到他耳边道,“再过十来天就有四个月,给我把脉的大夫说我身体不错,胎像也稳,若到时候没啥别的毛病,你是可以尽兴的。” 语毕,她垂眸看他,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以为他又睡着时,见他忽然睁开眼,继而抬起半身看着她,望着你的神色多了几许不易察觉的审视,许久才道,“大夫给你说这些?” 呃…… 王爷你可真会抓重点啊!! 县里只有男大夫,哪家男大夫会跟妇人说这些啊,这不是耍流氓吗? 其实代付只是说她身体不错,胎像也稳,后半句是她从手机里每天乱七八糟的信息轰炸中看来的,妊娠四到六个月,胎儿发育比较稳定,夫妻之间可以那啥的嘛! 夫妻俩对视了片刻,姜篱笑着侧头,“是,是曼娘告知我的。” 萧铣希明显不信,但想了想去,更愿意相信男大夫不会那么找死。 “她啊?” 知道姜篱跟那个老鸨是朋友,他虽然看不上那个妓子,但今日是好日子,不想为了那个人跟姜篱吵架。 他只是冷哼了一声,回她一句,“我能忍!” 姜篱抿了抿唇,好好好,你能忍就好了,算我自作多情。 “那就好,希望爷能说到做到吧!” 她还揶揄上了,怎么地,是赌他做不到? 好吧,他的确是做不到的,听说了还有十来天就能跟她来一次尽兴,他能做到的就是再等十来天。 十来天之后,管她怎么取笑自己今日的豪言壮语呢,不把她吃干抹净一次,他真对不起自己的一世英名。 谁懂啊,与她都有了孩子,可就那么一次啊,且还是醉酒迷糊的状态下进行的,究竟什么滋味完全想不起来,如今倒是可以抱她碰她了,但最后一步始终不敢任性突破。 说到底,他与她,就还未有一次酣畅淋漓。 哎~好惨啊!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看着姜篱看破不说破的笑眼,神色不太自然地抬手整了整她的衣襟,“姜大人今日休假吗?” 姜篱没回话,一手搭上了他的脖颈,指腹软软地摩挲着他后脖颈的肌肤,一手触上了他的脸,指尖顺着脸颊下滑到他线条完美的下颌处,捏住,笑道,“可以休,也可以不休,主要看夫君想找我做什么?” 好你个姜篱啊。 现在还学会撩拨他试探,想他今日就把那话给否了? 他也不回答,静静地感受了一会,眼前小女人将小手放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带来的刺激,眸色越发沉醉慵懒。 唇角勾了一抹浅浅的弧度,他缓缓低了头,吻向了她的唇。 姜篱却忽然向后躲开去,低低笑出声,“这样就受不了?” “受不了。”萧铣希早看穿她想做什么,索性跳出她的节奏,直接就承认了。 继而在她的惊呼挣扎中,将她拢入怀里,咬着她饱满的耳垂道,“别挣扎,你不知,我最爱看你凌乱娇美的模样……” 姜篱整张脸涨红,给他一通粉拳伺候,转移他注意力道,“不来了,穿好衣裳,今日下官领王爷去光州府逛逛。” 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萧铣希一点也不想去,但难得她愿意丢下一县事务陪着他,思忖片刻问,“你说真的?” 姜篱感觉着抱住自己的力量较之前更紧了,耳边传来的呼吸声愈发粗重,心不在焉。 “真的真的,今日什么事都不干,就陪着你,”说罢,冲着门口喊春翘,“赶紧取一套女装来。” 春翘应了一声赶紧下了楼。 姜篱笑问,“你看我多有诚意,大好的天……不管什么样的天吧,今日是咱俩大婚第二日,皇上也会给咱放几日假不是?” 萧铣希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都敢当着我的面匪议皇上了?” 姜篱故意挑眉装傻问,“皇上不给臣子成亲放假的吗?那我也不管,天塌下来,今日也只陪着你。” 可不就是,皇上远在天边,靖王近在眼前,抱谁大腿还不清楚吗? 萧铣希少听她嘴上抹蜜啊,表情管理也没控制好,嘴角都恨不得的咧到耳朵根,压下身体里乱窜的火苗,清嗓道,“好,就看看你能否做到吧。” “我肯定做得到。”姜篱也不知怎么绕啊绕就绕到跟他较劲的事上了。 二人先后下了床,叫小二端来温水洗漱,春翘也紧赶慢赶地送来衣裳。 姜篱换好行头出了门,就与门口等候的萧铣希四目相对。 他深邃含笑的视线将她上下打量了遍,平日里穿着官袍倒是不觉得,身段窈窕,姿容绝美,实属一等一的美人啊。 他走上来,为她正了正发髻上的银秋叶,与她十指紧扣,“走吧,下去吃早饭,咱们就出发。” 姜篱点点头,视线因着外头吵吵闹闹的声响望出去,皓月楼门口站满了的百姓,脸上带笑,着急往楼中看。 她不解问,“百姓都挤在这儿干嘛?等咱们派利是?” 她怕自己还有什么仪程不了解的。 萧铣希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没有,是姜大人成亲宴客三日,他们等着开饭。” “啊?!” 姜篱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细说是萧铣希借她的名穷大方呢,还是萧铣希自个的名起不了大用不得不借,就听下头“啊呀”一声喊。 接着就是乒乒乓乓,噼里啪啦的声响传来…… 好嘛,发生踩踏事故了! 第227章 都听你的 皓月楼门口,人群涌动,不知是何缘由,众人突然惊慌失措起来,推推搡搡之间,混乱骤起。 等到姜篱匆忙下了楼,人们的呼喊声、惊叫声,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场面一片混乱。 她正要上去,却被萧铣希伸手拉住,往角落里一张椅子上安置下来,“行了,你就这等着,本王去处理。” 刘和正远在他处监督水利工程,这石门县中能起到领导作用之人,自然便落在了姜大人……夫君,萧老爷的身上。 姜篱知道他担忧着自己与腹中的孩子,便也没多说就点头答应了。 萧铣希一个飞身就消失在皓月楼厅里,正巧这时有机灵的百姓去报了附近巡逻的衙役,衙役闻讯赶来,见着萧铣希,立刻抱腕拱手,“小的参见……” “这些虚礼就免了!”萧铣希伸手打断,神色凛然,将衙役召集起来。 皓月楼门口的景象让他眉头紧锁,百姓太多,将昨夜摆在大门口的一个灯笼竹牌坊撞歪倒了下来,伤者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未受伤的百姓们则满脸惊恐,加之小雨不断,落在人身上,瞧着精神都不大好了。 萧铣希立刻开始统筹安排,他首先对身边的衙役吩咐道,“你,速速去召集更多的人手过来,包括附近的医者和有救助经验的百姓。” “是!” 衙役领命,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去。 接着,他转向那些列队的衙役们,大声说道,“你们,分成几个小组。一组负责把那些牌坊挪走,二组将伤者小心地抬到安全的地方,动作要轻,不得加重伤者的伤势,三组去维持现场秩序,确保人群不再混乱推挤,清理出一条通道,以便医者能够尽快到达。” 衙役们听到王爷的命令,立刻行动起来。 萧铣希又对周围的百姓说道,“诸位乡亲,大家不要惊慌,没啥事的赶紧回家去,别站在这淋雨了,若有愿意的,就留下帮忙清理一下现场,为伤者腾出空间。” 众人心中疑虑,不知该不该听从他的指挥,但见衙役们都听从他的调遣,便也纷纷行动起来。 百姓们有的帮忙抬竹架,有的清理杂物,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应对这场危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众人忙碌了大半天,这场踩踏事件才渐渐稳定下来。 所幸救援及时,受伤的百姓,大多数都只是被牌坊倒下来时压住起不来,伤势不重,只有几个是走也走不开,跑也跑不掉,最后被压在最底下的百姓有些骨错擦伤。 大夫跟着衙役过来前,听说是踩踏事故,也准备好了跌打损伤的膏药,进行了护理之后,伤员也跟着家人各自归家休养去了。 此时已到了下午酉时,时间上不上下不下的,去光州府的计划,也只能就此作罢, 这一日的休假,最后也不知道算谁的,就这么被耽误了。 至于第三日还有没有休假呢。 还真没有了。 因为一大早,就有好几个村长跑来报,说村里的番薯土豆该收了,昨日不是下了一场秋雨,县里的雨势他们不知道,村里可是老大了,好多田都给淹了,他们觉得再不将那些番薯土豆起出来,就要在地里沤坏了。 本来这种地里的事,要起要种,村民自己拿主意就是了,也不用这点小事就来打扰县令的嘛。 但谁让姜大人在上次收玉米的时候就说过了,要在下一次丰收时举行祭祀一事,还得请基金会的管事去收购。 呃,最主要的是基金会的人要去啊! 姜篱听闻这事,那肯定是要去的,但是好巧不巧,昨晚睡觉之前,她又是指灯发誓说今日一定要陪萧铣希去光州游船。 好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的她,现在就能想象那傲娇的男人,眼睛如射线把她身体洞穿。 打发村长先回去,她在后堂里来回踱步,思量良久,终是下定决心,欲求萧铣希抛头露面,做一个满身铜臭的老爷去村里跟合作社签署买卖合同。 叫春翘去煮了一锅银耳雪梨汤,等到出锅时,她理了理衣衫,往后院走去,却发现萧铣希此刻正坐在书房中静阅书卷,一袭月白长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 他不在卧房?而穿戴整齐却是在书房里坐着,看来,是有人将她去见村长的事都说了。 她小心翼翼走进书房,见萧铣希捏着眉心,听见动静抬头看来,目光严肃且疏离。 姜篱是得到猜想的肯定答案了,挤出一抹笑容,有些狗腿地将银耳雪梨汤端到他手边,“王爷,银耳雪梨汤,润肺降火,趁热喝。” 萧铣希放下书卷,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夫人有事相求?” “呵呵……”姜篱没想到他比自己还直白,端起汤碗,汤勺来回搅拌吹凉的时间给自己打气,试探着说道,“王爷,那个……村长说田里发大水,好些番薯都给泡烂了,损失惨重啊……” “哦,是又要找本王捐钱?”萧铣希嘴角勾笑问道,“本王现在,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些玉佩吊坠能换几个钱了,你想要哪个?” “不不不,不要这些……”姜篱觉得自己在这样磨叽下去要被他的节奏带沟里,伸头一刀缩头都是一刀,直说了吧。 她正了正神色道,“下官要去村里看看,与民同在嘛……” “几时能回来?”萧铣希收回了看她的眼神,语气淡漠地问道。 “午时前,午时前一定能回。” 萧铣希已经不想跟她聊下去了,“去吧,赶不回来也没事。” 姜篱听了,脸颊微红,嗔道,“夫君这是生气了?” 男人微微挑眉,他有用的时候就叫夫君,没啥用的时候就是王爷是吧。 “并无,去吧,我等着你回来就是。” 姜篱在心里叹气,她现在能走就走了啊,主要是,她还想让萧铣希处理另外一件事呢。 “夫君,如今村里合作社需签署买卖合同,我思来想去,此事须得夫君出面,去与那合作社商谈,可好?” 萧铣希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去,你缺人手,就让乘风陪你去一趟吧。” 姜篱闻言,心底竟滑过一丝失落,莫不是真是一次次让他失望,他是真的生气了?如今也不说她怀着身孕,连一同出门都丢给乘风了。 她也不知是气还是慌,一下子拨开他的胳膊,直接就坐到他腿上去,嗔道,“我要你陪我一块。” 萧铣希不动声色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坐得更稳些,面无表情道,“你既然要出去,我也顺便去山里看看,你不用担心我是故意气你才不相陪。” “不是……你去山里什么时候不可以,总之你今天必须陪我去。”姜篱就这么跟他杠上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 别看嘴上说得轻巧,日后跟她算起旧账来,她姜篱就不是个东西了,再说,左右是出去游玩,去山里看万里江枫红,千亩良田澄,不也是赏玩吗? 于是,抱着他脖颈的双手又收紧了几分,有些尴尬却很执着地在他怀中蹭着小脸,久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才抬起头去看。 男人眸子微垂正看着她,那双漂亮的凤眸已经沉得映不出自己的倒影了。 她大概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了。 涨红了一张脸,浑身发烫地,用着近乎气流地声音说了一句,“今晚都听你的行吧?” “走!” “……” 姜篱无语。 第228章 农交会 一刻钟后,姜篱与萧铣希一同来到最近的清河村。 乡村之地,自有一番别样景致,绿树成荫,阡陌纵横,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泥土的芬芳。 二人行至田边,只见村民们正忙碌地筹备着祈福祭祀之事。 姜篱身着官袍,眉眼间透着温婉,微微侧首与路过的村民打招呼。 偶尔回头跟身边的男人解释山野之趣,试图提高一下这位大爷的积极性,别虎着张脸,没看见路过的小娃路过他们都是狂奔过去的吗? 村民也是奇怪,看那公子一袭长袍,气质儒雅,但眼神怎么就跟此人的老虎一样咧? 其实萧铣希哪里是故意要给村民甩脸子。 只是姜篱自己恐怕都忘记了,她当时在书房里是怎么跟他说的,大雨,田里涨水,番薯沤坏。 哪里啊,这种情况在哪里啊? 以为自己得了便宜的靖王,发现自己最后还是个工具人,能不生气吗? 不多时,清河村祭祀土地神的仪式开始了。 村民们神色庄重,虔诚地向神明祈求着丰收与平安。 姜篱做为父母官,在祭台前唱颂了祀词,上了头柱香。 祭祀完毕,村民簇拥着姜篱到了一块他们精挑细选的地里,请县令下第一铲。 姜篱提着锄头,在村民们满是期待的眼神注视下,拉过萧铣希,与她一起,挥舞下吉祥象征的第一铲。 萧铣希接手了后面的事,动作虽不似村民们那般娴熟,却也带着一种别样的庄重。 随着锄头的翻动,一个硕大的番薯渐渐露出地面,再小心翼翼地扩大锄地面积,累累聚集在一起的番薯越来越多。 村民忙上来帮忙,徒手将番薯挖出,拔出来一大串,看得众人都不禁面上一喜。 “这么多,这恐怕有十五斤了吧。” “你什么眼神,那至少五十斤!” 在村民议论声中,村长接过那一大串的番薯,拍掉上头的泥土,双手恭敬地捧着上秤杆一秤。 妥妥三十斤。 “三十斤!” 村民们闻言,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有的村民激动地喊道,“我的天啊,就这么一串就三十斤,这一亩地,不得,不得……” 不得什么,始终也没说出口,因为数字太大,已经算不过来了。 姜篱看着村民们高兴,心中也满是欣慰。 接着,村民们便迫不及待地挖番薯了。 各家拿起工具,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那番薯地里,人们忙碌的身影此起彼伏,欢声笑语不断。 那一个个番薯从土里被挖出,红彤彤的,犹如宝石般耀眼。村民们小心翼翼地将番薯放入筐中,脸上满是自豪。 萧铣希在旁边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只觉得好笑。 百姓就是这样,幸福如此简单,只要有一点收获,便能满心欢喜。 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姜篱身上,看着她给百姓们倒腾的这些新粮种,是真有可能让石门县脱贫致富的。 “篱儿,本王一直有个疑问,你这些新粮种是从哪儿弄来的?” “啊?”姜篱一怔,哎呀,这个事还真没有跟萧铣希认真说明过哎。 “呵呵,哎呀,赶紧去收番薯签约,咱们还要去下一个村子呢!”姜篱糊弄了过去,推着萧铣希往大秤的方向走去,那儿已经摆好座椅和笔纸,就坐等着村民的番薯进入筐就过秤咧。 忙了一天下来,姜篱和萧铣希一共走了八个村子。 最后一汇总,八个村子的番薯,一亩地产量平均达到了一千斤,土豆更是有一千二百斤。 姜篱得知这个结果后,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还是头茬,就有这样的产量真是了不得,而随着百姓对种番薯土豆越来越有经验,亩产会屡创新高的。 而现在番薯土豆,还不像后世那么遍布烂大街,属于物以稀为贵正当时,价格美丽,运往京城江南这些有钱人多的地方去,还不赚得盆满钵满呐?! 不过呢,人心就是见不得你挣钱多,虽然基金会完全与自己脱钩,可也是她借着便宜支棱起来的一门生意,这指缝里不掉点好处出来给别人分点汤,那些官老爷们参起她来可是会不遗余力的。 于是,她赶忙又举办了两场农交大会。 一来是给那些送了帖子的官员送点好处,二来也是给自家县里的农作物打出名声去。 该回的帖子,请的达官商贾一个不落,这样的盛世,少了百姓参与更不行,布告贴到衙门,城门,闹市各处,共襄盛举,最后也不忘补充一句,把民宿清洁整理,该赚钱的时候可不能光顾着凑热闹了。 十日后,石门县的农交会,在秋高气爽白露这一天如期开展。 石门县里,街头巷尾,摊贩前的生意忙得不亦乐乎, 处处可见高头大马,华丽马车。 先说那官员们,听闻此盛会,皆欲借此机会展现自己对劝农桑科之努力,以博得上司与王爷的青睐。 他们身着官服,峨冠博带,神色庄重,浩浩荡荡地向农交会赶来。 他们心中各有所思,有的想着如何在王爷面前表现自己的才能,有的则盘算着如何与商户们建立良好的关系,为自己的仕途增添助力。 到达农交会现场后,个个昂首挺胸,举止得体,看到王爷与姜篱大人,便急忙上前恭敬行礼,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口中说着各种奉承之词。 而那些商户们,更是闻风而动。 他们深知这场农交会是一个绝佳的商机,纷纷带着自己的货物与钱财,从四面八方赶来。 富甲一方的大商贾,带着众多随从,气势非凡,小本经营的商贩,挑着担子,背着包裹。 一到农交会现场,便迫不及待地寻找县衙衙役给的号牌,一边震惊一边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收购摊点的。 商户嘛,就是奔着新粮种来的,直接与村长里正接触,报出双方都合适的价格,拿到新鲜货品销往远地,没想到姜大人就这么直白地给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大商贾出手阔绰,真是上千上万吨的买,那些脚夫货郎比不得他们,但是捡一些不长眼或品相稍微差一些的粮食也是可以的。 至于百姓们,也不光是为了凑热闹,农交会上还有比赛呢,第一届番薯之王和土豆之王大奖赛,这些可得百姓投票决出冠军的哦。 做为重要的参与者,百姓也是盛装打扮一番,身着朴素干净的衣衫,扶老携幼,三五成群地来到农交会现场。 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嬉戏,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气中。 老人们则坐在一旁,看着这热闹的场面,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年轻人们则在摊位前驻足观看,看商户们讨价还价,场面十分热闹。 农交会现场,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摊位一个挨着一个,人们的交谈声、笑声、叫卖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巳时正,番薯大王和土豆大王的角逐赛正式开始。 顾名思义,就是谁家种出来的番薯土豆个头大,就可以来参赛。第一名可以获得衙门奖励的十两银子。 比赛现场,气氛热烈,村子里选出了百姓们纷纷为自己心目中的冠军加油助威,每村挑选出的几个村民将自己心中的番薯和土豆之王摆在台上,个个信心满满。 百姓和官员作为评委,认真地比较着每一个参赛作品,不时因为看见硕大更大的赛品发出赞叹声。 随着比赛的进行,最终的结果在傍晚时分揭晓。 获得番薯大王称号的是龙莲村选送,土豆大王称号是山背村选送,接过十两银子的村民,激动一场,脸上笑容见牙不见眼。 而看台下的商户,则嗅着商机闻风而动,赶紧找到获奖的两个村子,联系明年的订单。 开玩笑,能种出大王来的村子,那水土绝对不一样的嘛。 第229章 操不完的心 十日之后,以靖王名义送至京城的一批番薯、土豆与玉米,悄然入了靖王府。 一夜之间,新粮便在京城集市铺头现身。 京城之人,向来不缺尝鲜之资财,唯惧无新鲜之物可尝。 毕竟此处乃皇帝眼皮子底下,行事自当谨慎几分,城中文化氛围不及江南那般开放,能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食物方面,也因循守旧,口味相对单调。 这新粮种一经上市,第一天,不过是世家大族出来采买的佣人会买上一点回去尝尝鲜。 且还需等着自家老爷归家后共同品尝,若老爷觉得满意了,提到可以买一些再尝尝,或说留作晚上书房里的宵夜,第二天才会出现回头客。 京城人跟风很快,见着世家大族屡次光顾,渐渐就有了寻常百姓来闻讯,几条街上的铺点便出现了人挤人的热闹景象。 新粮的价格,从光州府中,一斤玉米卖五十文,一斤番薯土豆三十文的价格,飙升到一两银子一斤。 御风飞鸽传书将这边的热闹情形与个中问题传回石门县。 信中提及,在这三种新粮中,卖得最好的当属鲜甜可口的玉米,番薯一般般,土豆是留存最多的品类。 姜篱有些不理解啊,土豆多好啊,能炖能焖能炸能炒,可谓百变金刚了,怎么会不被喜欢呢? 还有这番薯…… 让她忽然就想起收成第一天,回衙门之后,她立刻做了一顿番薯和土豆的菜肴上桌,萧铣希那厮就那日吃了一顿番薯,之后打死也不肯再吃。 明明番薯甜糯可口,怎的他就不喜欢呢? 她皱眉思索片刻,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萧铣希偶像包袱还挺重啊! 可她又一想,番薯吃多了放屁,不招人喜欢也就罢了,土豆又有何错呢? 哦~~对对对,是她疏忽了,番薯和土豆卖不动,主要是大家不懂其吃法。 于是,她赶紧去了书房,提笔饱蘸墨汁,首先写下一些土豆烹制的食谱。 土豆炒肉片,将土豆洗净去皮,切成块状,猪肉(牛羊)切成小块,焯水去腥,锅中热油放入葱姜蒜爆香,加入肉片翻炒至变色,再加入土豆片,一同翻炒均匀。加入适量的清水转小火炖煮片刻,直至土豆软烂入味即可出锅。 香炸薯片,大小均匀的土豆切成近乎透明的薄片,或制成小拇指粗细的条状,放入清水中浸泡片刻去除淀粉,然后捞出沥干水分,放入热油锅中炸至金黄酥脆,捞出控油后,可根据个人口味撒上适量的孜然粉,酸梅粉、胡椒粉、辣椒粉等调料,轻轻抛匀即可使用,刚刚出锅的薯片口感最是香脆,是绝佳的休闲零食。 写罢土豆的食谱,就是番薯的吃法。 番薯自带甜糯口感,水煮是最直接快捷的饱腹方式,还可烤制,烤番薯有浓香,冬天里来一个,迅速补充热量。 番薯干,选新鲜的番薯洗净去皮后切成条状,放入蒸锅中蒸熟,然后晾晒在通风良好的地方,晒干后便成了香甜可口的番薯干,可作为零食随时享用,也可用来泡茶,别有一番风味。 制作番薯粉条,将番薯去皮切成小块放入石磨碾成粉浆,粉浆倒入过滤网中用力挤压出汁液入容器中沉淀。 粉浆沉淀之后,倒掉上层的清水,留下下层的番薯粉浆,倒入适量清水,用木棒搅拌,使粉浆与水融合形成糊糊,糊糊具有一定流动性,方便后续从特制的漏勺中流出制成粉条。 这个过程可以参考木薯粉的制作步骤,木薯作为土生土长的食物,做为参考更具象一些。 若是即食就用热水煮开,买晾晒之后的番薯粉条则需要多一个泡发的步骤,做成酸辣口酸辣开胃,粉条爽滑劲道,最为推荐。 姜篱看着自己写下的这些食谱,口水跟着流下来。 拿着几份食谱让春翘去做,一边解馋,一边试验哪些步骤没想到或是要更改的,后续重新写一份。 又是三日,京城之中,摊点之前,热灶熊熊,火焰升腾。 摊主神色专注,手中动作娴熟,将一勺勺切好的土豆缓缓放入热油之中。 滋滋作响之声,恰似战鼓擂动,令人心潮澎湃,刹那间,香气四溢,弥漫在空气中,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最先吸引来的是孩子们,闻着香口水流出三千里,回家把母亲拉来,缠着非要买上一些尝尝味。 孩子眼巴巴地看着那薯片,拉着妇人的衣角说道:“娘,我想吃那个。” 妇人走到摊点前,看着摊主捞起来的薯片,手脚对待犹如在捞金箔,小心翼翼放入一旁的滤油网里,旁边还摆着各式黑色粉色黄色的粉末,也不知干嘛用。 但已经被香迷糊了的妇人要了半斤那个薯……薯片,摊主问要啥口味,孩子喜欢酸甜不能吃辣,就要了一半里的一半裹上那漂亮的酸梅粉,剩下的保持原味,原味也抛洒了少许的盐分增加口感,之后分了两个油纸包装上递过来。 孩子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袋,拿起一片薯片放入口中,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妇人看着孩子吃得开心,自己也拿起一片尝了尝,酥脆的口感酸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让她眼前一亮,又不觉多吃了几片。 “嗯,果然美味。” 低头看着油纸袋上的文字,各种制作番薯、土豆的食谱。 哎,真的假的,买一百文的薯片送价值几两银子的食谱?这生意做的,她都有了些新想法了。 回去也照着这个做一做,说不定能给家人一个惊喜。 这不,顺手就买了许多土豆番薯。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被新出现的零食档口吸引过来。 有的人被那香脆的口感所折服,有的人则对油纸袋上的食谱充满好奇。 大家纷纷购买薯片,同时也将那食谱带回家中,准备尝试制作。 不出几日,京城里许多夫妻脚店也有了炸薯片薯条的营生。 新粮的名气越来越大,不仅京城之人争相购买,就连周边地区的人也听闻了消息,纷纷赶来尝鲜购买,逐渐成为了京城百姓餐桌上的常客。 第230章 还的是我这个皇弟啊 一个月后,皇宫御书房内,静谧之中透着一股威严。 源肃帝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在御案之后,一手拿着皇弟写的家书,一手拿着吏部整理好的光州知府的奏折。 光州知府的奏折,行文严谨,条理清晰。上面详细地分析了石门县新粮种大丰收的情况,以及姜县令如何打开销路的诸般种种,收成十分可人,明年计划增加一批稻米和水果,劝农桑科做得极为出色。县城内如今正在兴修水利,一旦河道连通,交通便利,农作物便能走出山旮旯,为百姓收入提供稳定性。 源肃帝阅之不禁动容,看来将姜家姑娘安置在那个位置的目的是慢慢显露出来了。 谁说天下既定不宜大行改革之举? 姜县令不就证明了重重困难中,只要肯干肯做,一定能找到蓬勃的新的生产力? 再看家书,字迹龙飞凤舞,尽显皇弟的洒脱不羁。 源肃帝目光扫过那一行行文字,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两边写得都是同一件事,但他就是看不惯皇弟的用词,信中满是对姜县令的夸赞,言辞之间,肯不得把姜县令库上天去,什么天下第一能臣,什么常年稳居多年贫困线下的县城,今年有望率先脱贫攻坚。 源肃帝颇有些无奈,“哼,夸大其词,‘我家我家’姜县令,他还得记得自己跟谁是一家么?” 一旁伺候的大太监急忙躬身安抚,“陛下,老奴如今才知何为求才若渴,一日三握发,不可多得的人才嘛。” 源肃帝不置可否,但目光却忽然落在了家书中被他先行拿开的几张食谱上。 提及的京城里新开的几家民间铺子上的炸薯片和酸辣粉,让源肃帝只觉口中生津。 他微微舔了舔嘴唇,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这新粮种做出的吃食真在京城里形成风气了,还有人不爱白米饭,酷爱吃红薯?” 源肃帝暗自思忖了片刻,忙派大太监去寻摸点来。 大太监连忙躬身道,“陛下,王爷已经送了一批番薯土豆到御膳房。可御膳房里一直还未开发出合适的菜式。” 送给皇上太后嫔妃用的饭菜那可得仔细小心,口味不行、消化不好都是大事,故而不是御膳房那帮人不做事,只是规矩太多。 源肃帝微微皱眉,将食谱给了大太监,“叫御膳房照这上面的菜谱做一碗酸辣粉和薯片来。” “是。” 大太监领命而去。 听说陛下忽然要尝尝那些新粮种,御膳房里顿时忙碌起来,脚打后脑勺,神色紧张为这新吃食而奔波。 经过大半日的忙碌,御膳房终于在晚膳时间将酸辣粉和薯片做了出来。 御膳房出品必属精品,酸辣粉里的肉沫臊子,自然就变成了鲍参翅肚,装在什么油纸袋里的薯片,用小圆盘子盛着,薯片码放成花瓣形,花瓣中央是四个口味的蘸粉,恭恭敬敬送到了御书房里。 香气扑鼻的酸辣粉一直在诱惑着皇上的味觉,没多一会,他便合了奏折,走向了棋盘桌。 看着红红的辣椒油漂浮在汤面上,让人一看便食欲大增。 薯片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源肃帝看着面前的美食,轻轻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薯片放入口中,瞬间,巧薄酥脆的口感就在口中爆发,源肃帝点了点头,接着,他又尝了一口酸辣粉,浓香爽辣,粉条劲道有嚼劲,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不自禁地露出淡淡的笑容。 皇上难得不顾忌帝王形象,吸溜了三口粉条,竟也觉得腹中有了饱胀的感觉。 “嗯,果然与众不同。” 源肃帝赞叹一声,随即放下筷子,磋磨着手上的佛珠。 光是看书面上写的新粮种丰收并没有太大感觉,只有吃过才知道这些粮食及其副产品有多好,最主要的是,它们的产量是稻米的好几倍啊,若是在大盛各地划分出几个区域,分别大规模种植一款新粮种,待到明年,粮食大丰收,朝廷也不缺军用粮和储备粮了。 但是要推广新粮种,必然与那些世家大族手上掌握的膏腴肥沃稻米田产生冲突。 推行下去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上行下效时,这帮不顾百姓死活的官员从中作梗,好事也落不到百姓身上去。 源肃帝低眉沉思着,踱步回到书案前,这才吩咐大太监再去御膳房,为明日大朝会的百官准备酸辣粉等早食。 “是!”大太监连忙领命,抖着腿出了御书房。 能不抖腿吗,陛下请百官吃早餐,这是开朝以来第一回啊!百官可没有在宫里吃早饭的概念,不得他一家家去通知啊! 第231章 旨在土地兼并 东方既白,晨曦微露,皇宫之中却早已是一片忙碌之象。 殿前的广场上,百官齐聚,人人神色各异,或期待,或疑惑,皆在等待着今日这不同寻常的朝会。 广场之上,摆着一列列精致的桌案,那是为百官准备的早餐之所。 京城的晨风已经有了几分凛冽,却也吹不冷众人的激动,一些官员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今日这突如其来的安排,却无人能猜出皇上的真正意图。 不多时,太监们鱼贯而入,手中端着一盘盘丰盛的早餐。 酸辣粉,蒸山药玉米番薯拼盘,土豆肉片小菜,还有化腻的白灼青菜,每一份小菜都是用茶盏大小的餐盘装着,精致好看,宛如一件件艺术品。 那些胃口较大的官员,看着这小巧的餐盘,心中暗自嘀咕,这也不够塞牙缝嘛。 而那些已经尝过京城最近涌进来的新粮种做的食材做的小菜的官员,则显得较为淡定,心中暗自比较着御膳房的厨艺与民间的差别,还是觉得御膳房的厨艺更高一些。 还有那些古板守旧又不舍得花钱在吃食上的官员,则显得有些谨小慎微。 他们看着面前的美食,心中满是疑虑,这不过年不过节的,皇上为何要请他们吃早食?悄悄询问身边的同僚,这个摇头,那个说不知。 可当他们吃过一口那些早食之后,嗐~管皇上为何要请客呢,有吃不吃不是傻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百官们陆续用餐完毕,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却又带着一丝忐忑,现在是吃下去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打破了广场上的宁静。 太监们迅速行动起来,将桌案收拾干净。 随后,龙椅被搬到丹墀之上,皇上上朝。 皇上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皇冠,神色威严,缓缓坐下。 百官跪地,山呼万岁。 源肃帝目光扫视着下方的百官,说了声平身,然后一开口就是问百官这一顿早食可合胃口? 百官们心中一紧,连忙点头颔首,称赞一番。 “陛下,此早食美味至极,臣等深感荣幸。” 一位大臣恭敬地说道。 “陛下圣恩浩荡,此等美食,让臣等大开眼界。” 另一位大臣也连忙附和道。 百官们纷纷发言,赞美之词不绝于耳。 皇上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朕今日请诸位爱卿品尝这新粮种所做之美食,乃是有深意。” 百官们顿时安静下来,竖起耳朵,等待着皇上的下文。 “这新粮种,乃是石门县县令之功绩,她带领百姓辛勤劳作,大获丰收,又打开销路,让这新粮种走进京城,朕深感欣慰,故以此早食,让诸位爱卿一同感受这丰收之喜悦。” 皇上语气里透着赞许。 百官们听了,纷纷赞扬县令的才能,同时也对皇上的英明之举表示敬佩。 皇上继续说道,声音威严,“朕希望诸位爱卿能以姜县令为榜样,心系百姓,勤勉政事,为百姓谋福祉,为国家尽忠。” 百官们齐声应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这会口号喊得是震天响,百官都以为,这就是朝会上最寻常不过的互捧了,他们驾轻就熟呢。 谁知皇上突然话锋一转~ “朕决意设立新的司农司,去往全国各地统计土地田庄数量,进行土壤校样,争取明年开春,向石门县购买大批种苗,送往各地进行推广种植,爱卿们可有异议啊?” 此言一出,殿前空地瞬间也能感觉到气氛凝滞。。 百官心中皆是一震,短暂的沉默之后,忙纷纷附和,“皇上英明!此乃利国利民之策,臣等无异议。” 真的无异议吗? 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文官集团里那些世家大族的代表们,此刻却在频频擦汗。 他们心中暗自叫苦,深知皇上今日的重拳落在此处。 什么叫做去往全国各地统计土地田庄数量? 全国土地多少,户部都有记录。 可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账本有多少水分? 此次皇上要重新设立司农司,听命于皇上,去统计的结果直接送呈陛下,那么他们这些在老家或曾经就任过的市县,弄来自己名下的土地,不就一下子暴露了? 考得功名的官员,制度上都可以拥有一两块写在官身上的土地,就算一门三进士,一屋子的土地也是登记造册,显得明明白白。 一旦这事开始实施,非法所得不就等于被皇上盯着了? 所以皇上才说的明年春天,那意思就是他们得赶在这之前,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土地良田给卖出去,否则狗头难保。 一位世家大族的官员心中慌乱不已,他微微低头,眼神闪烁,他在心中盘算着自己名下的土地数量,以及如何在短时间内将其处理掉,皇上此举是要整顿土地兼并之风,可这却直接威胁到了他们家族的利益。 而那些清正廉洁的官员们,则对皇上的决定暗自赞叹,他们深知土地兼并之害,也希望通过此次行动,能够让国家的土地得到更加合理的分配,促进农业的发展。 皇上看着下方百官的反应,心中已有数,叫大太监宣布了那句‘有事上奏,无事退朝’,赶在百官反应过来之前先走了。 第232章 哭穷 自那日皇上软硬兼施宣布新令之后,朝堂与御书房这几日倒是清静得很。 那些做贼心虚的大臣们,个个如惊弓之鸟,哪敢在这时候往枪口上撞? 然而,皇后和太后的宫里这几日却是忙得不可开交。 平日里大男子主义超雄附体的大老爷们,回到家中便对着自家夫人横加指责她们一天天不知在家做点啥的大老爷,这下倒是求到自家夫人门口去了。 要她们想办法进宫找娘娘试探一下口风,哭诉下家中日子难熬,说到底,就想让太后施压,让皇帝放弃新令的实施。 这些世家大族的壮大,靠的都是相互联姻裙带关系,要认真盘,跟太后皇后娘家都有些远亲关系。 为了家里的收入,这些公侯夫人们,换上诰命衣衫,硬着头皮去给太后皇后请安。 金碧辉煌的长春宫,跪满一色年轻夫人,手中捏着绣帕,泪如雨下,哭诉嫁入婆家之后,每一步都仿佛走在刀尖之上,日子难熬啊…… 庄严典雅的延寿宫里,也坐满了一溜的主母老太太。 为首的一位夫人,乃是淮阴侯家主母,面容略显憔悴,声音微微颤抖,“太后娘娘,臣妾今日冒昧前来,实在是心中有苦,无处诉说啊。” 说着,她的眼眶便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太后还不知道她们这些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么,在心里轻哼一声,嘴上淡淡道,“侯夫人有事慢说,家中哪个孙儿又让你烦忧了?” 侯夫人连忙摇头,“孙儿都还听话的……”说着用绣帕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缓缓道,“太后娘娘,臣妾这一大家子如今日子过得实在艰难 ,家中老爷得皇恩浩荡做上侯爵位,可看似风光,手中并无实权,只靠那点微薄的俸禄,又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又要应付各种人情往来,实在是入不敷出啊。” 旁边伯爵府的主母也连忙附和道,“太后娘娘,臣妾家中也是如此,虽说手上有些田地农庄,如今家中上下四代人,老老少少,光靠那些收入难以操持,实在惭愧。” 主母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哭诉着自己家中的困境,泪流满面,声音哽咽,仿佛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一般。 太后歪在软榻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暗忖这些人把主意都打到自己这儿来了。 皇帝是她亲生的,她这个做娘的,不支持自己儿子,为了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世家出头吗?她靠什么坐稳的这个太后位啊? 一群傻子。 太后沉默片刻,见之前被她派去小库房的金嬷嬷回来了,这才开口道,“大盛最近几年还算五谷丰登,无灾无祸,你们的日子就过成这样?若真有个旱涝灾情,你们不是真的活不了了,行了,哀家赏你们一家一千两,长久的忙帮不了,用这钱买些肉条做腊肉香肠渡过这个年节还是能行的。” 说罢,微微抬手,示意金嬷嬷将那些银票送过去。 各家主母们面面相觑一番,是她们说得不够明白,太后不理解她们想说什么吗? 但看着金嬷嬷就那么过来了,她们心中一慌,纷纷跪地,齐声喊道,“太后娘娘,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哀家有些乏了,领了钱就回去吧,你们不言语,也没人会把今日这些丑事说出去的。”太后打断那些人的叨咕,在小宫女的搀扶下,朝后堂去了。 主母们羞愧不已,那些银票也不敢收,赶紧谢恩就离了延寿宫。 坐在后堂里的太后左思右想,怕皇后那边不如她这么直接,到时候说了什么承诺的话就难办,连忙差了人去把皇后给救了过来。 太后说,“皇帝这段时日在做什么,搅得哀家的延寿宫门庭若市,听她们嘴里漏出的几句,什么新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闹得整个京中贵族都来了?” 皇后微微欠身,神色恭敬而端庄请安后,坐到一旁,才缓缓说道,“母后,此次陛下颁布新令,这一切的起因,乃是那石门县的县令弄出的新粮种。” 太后微微皱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皇后继续说道,“那石门县县令,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带领百姓辛勤耕耘,竟培育出了这全新的粮种,此粮种一经收获,便展现出了惊人的产量与品质,消息传入京城,陛下得知后,大为欣喜。” 皇后顿了顿,理了理思绪,接着说道,“陛下说,若能将此新粮种在全国推广种植,必将极大地改善百姓的生活,增加国家的粮食储备,于是陛下便决意设立新的司农司,去往全国各地统计土地田庄,明年开春之时,能够让新粮种在全国生根发芽。” 太后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第233章 说漏了嘴 皇后从旁的矮几上拿过一只黄澄澄的柑橘,剥好分成漂亮的十瓣,递到太后面前来,看太后取了一只慢慢吃着,才笑道,“母后,陛下此举,完全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着想,那些世家大族,百年来,私下里以权谋私给自己倒腾了多少土地良田啊,如今陛下要重新统计土地,他们自然心中惶恐。 这些夫人主母的求上门来,不就是想着母后您为她们求情,让皇上改变心意,即便君无戏言,也想听听母后能否透露一两句关窍让他们能钻个空档嘛!” 太后微微眯起眼睛,轻声问,“这新粮种当真有如此大的魅力?” 皇后点头道,“确实神奇,不仅产量高,而且口感极佳,百姓们若是都能种上此粮种,日后的日子定能好过许多。” 太后点点头,将手中剩了一半的桔片放入托盘里,执帕擦了擦唇角,忽然动作一顿,“哎?石门县县令,哀家听着怎这般耳熟?” 皇后眸光一闪,抿唇不言。 太后忖了忖,又发觉皇后这时的沉默很古怪,随即提声问道,“石门县县令……是不是希儿说的蒋老将军家的孙女待的那个石门县啊?” 皇后尴尬一笑,“是……” 太后似乎想明白了一切,沉声道,“哦,所以这什么新粮种,也不过是希儿为了那个姑娘的政绩折腾出来的玩意吧?皇帝也就拿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去挑战世家?” 她知道,世家贵族的抱团做大,是历代朝廷的狗皮膏药,正事没做多少,拿着祖上的功劳世袭罔替吃老本,养活这些功勋之家,朝廷每年支出巨大,明面上又不能正儿八经整顿,否则换来的,就是皇帝不把祖宗放眼里,寒了功臣良将心的口诛笔伐。 这次从粮种上下手,兜个大圈子把那些兼并的土地重新拿回来,倒是个妙招。 可一想到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为了那姑娘公然抗旨退婚,如今为那人刷政绩助其往上爬,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她就怕皇帝想办的那些事正巧又被希儿说动,这不是胡闹嘛! 皇后脸色一白,赶紧跪地请罪,“母后息怒,靖王岂会那样胡闹,陛下若无十拿九稳也不会轻易下令,那姜篱当真是个有本事的女子,不仅培育出了新粮种,还将那石门县治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她身怀六甲,却依然坚守在……” “什么?”太后原本微微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大,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皇后神情微微一顿,完了,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居然把姜篱怀有身孕之事给抖搂出来了。 皇后暗自懊悔,颤巍巍抬头去看太后,只见母后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随即,太后的目光紧紧地看过来,“你给哀家说实话,那个姜家的姑娘和希儿究竟怎么了?” 皇后微微低下头,哎呀她这张嘴,怪就怪之前在自己宫中面对那些夫人主母,不该说的不说,把神经绷得太紧了,来到延寿宫,自己一家人,一放松下来就…… “说!”太后重重拍案,呵斥道。 皇后颤抖着身躯,赶紧道,“回母后,姜姑娘怀了靖王的孩子,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听闻……还是个双生子。” 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五个月……五个月?”太后喃喃自语道,脑海中迅速闪过各种念头,情绪如同汹涌的海浪一般难以平静。 她站起身来,缓缓踱步,怎么会有五个月的身孕?不对啊,五个月前,希儿不是就在京城里吗? 那是不是希儿的孩子啊? 虽然她觉得自己的孩子也不至于傻到会愿意给别人喜当爹,但是皇家血统这事,可不能这么含糊不明啊。 思及此,太后心中的怒火瞬间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保养得宜的面容上满是怒色。 “这事,皇帝知道了,你亦知道了,就瞒着我这个老太婆是吧?你们也太不把祖宗规矩放眼里了,金嬷嬷,去请一下皇帝,到哀家这儿来一趟。” 太后越说越气,立刻派人去御书房传了皇帝来回话。 皇帝接到太后的传唤,从金嬷嬷嘴里听了几句前因后果,心中有数的他,又一次为了他那个弟弟去接受母亲教诲,就像小时候那样。 第234章 依旧很生气 源肃帝匆匆赶往延寿宫,甫一走进宫殿,便感受到了来自太后的怒火。 太后高坐其上,怒视着皇帝,那眼神仿佛能射出利箭一般,语气严厉,“皇帝,你可知错?” 皇帝连忙躬身行礼,“母后息怒,不知皇儿何错之有?” 太后冷哼一声,“你的好弟弟,带着怀有皇孙的弟媳在外逗留不回,你身为皇帝,竟也不管不顾,为了皇位安全,是不是觉得他永远待在外头不回来的好啊?” 太后话语中的阴阳怪气,让皇帝心中一阵无奈。 他连忙解释,“母后误会了,朕收到家书,知他如此胡闹也非常生气,去信叫他们回来把该办的事办了,可他不答应啊,皇儿又不能真派人去把那俩人抓回来,丢下一县事务给谁?给那刘县丞,岂不成了二进宫?闹出笑话难道不是皇家的笑话吗?他在石门县低调行事,京城里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在那,说他失了皇家颜面也谈不上。” 太后闻言,怒火半点未消,“少跟哀家打马虎眼……” “母后,皇儿说的是真心话,母后想想,他不愿意回来,是被那女子拖着不能回还是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暂时不回来?” 这二者可是有区别的,前者是姜篱有本事,而后者,那一切都在萧铣希掌握中,他自己觉得不需要回来一趟,就说明他心中并不觉得姜篱够得上靖王妃那个位置。 既然皇弟都不急,他急什么? 当然了,这也只是皇帝做为男人的理解力不同产生的想法。 萧铣希不回来,只有一个原因,老婆孩子热炕头,在京城还是县郡待着都一样。 太后沉默了许久,稍稍平息了一些怒火,才隐讳提到,“那孩子可是……” 皇帝点点头,“皇弟信中说了是他的骨血无疑,五个月前,他还在光州府剿匪,与那姜家姑娘互生情愫,阴差阳错发生了关系,姜姑娘为了百姓不愿同他回京,二人闹了不愉快,故而皇弟那段时日郁郁寡欢不就是为情所困,后来得知她怀了身孕,才不惜抗旨退婚也要去找她。” 太后长舒口气,原来如此。 随后又不满道,“那姜篱身为皇家儿媳,竟如此不懂规矩,有了身孕还不回京,成何体统?哀家可不能就这么让皇孙生活在民间,皇帝给他们去信一封,就说是哀家要他们回来。” “是是是,皇儿回去就写。”皇帝微笑应声,不敢反驳,母后的脾气,你只要耐心顺着,便也好了。 这事说罢,皇帝皇后又陪着太后坐了一会,说了些关于新令执行的细节,又叮嘱太后几句注意保暖,入冬了,京城早晚温差大,莫要为了儿女太过忧心,一切都有皇儿臣妾担待着,见太后重新笑起来,这才放心告退。 皇帝皇后离开之后,太后抚着有些疼痛的额角,又开始为了小儿子那些事烦心。 她倒没想过自己还生了个大情种儿子啊,为了那姑娘,家也不回,婚也不成。 可她却不能任由孩子这般胡闹。 不管是不想回还是没办法回,只要把孩子带回来,就不怕那对小夫妻不回京吧。 她随即朝金嬷嬷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在老仆耳边低声交代,“你明日出宫,去寻摸几个可靠的帮手去一趟石门县,等那姜篱生产了,把孩子带回来,记住,不可暴露身份。” 金嬷嬷心下一惊,“太后,这……” 太后这这这,这是要偷孩子啊?挟孩子以令王爷王妃回京? 可她也不敢这么明说啊,咽下一口唾沫后才道,“这不太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不用这招,他们能回京吗?”太后有些任性道。 但她不觉得自己任性啊,她这么做,是为了皇家颜面,为了皇家子嗣着想! 金嬷嬷是死忠仆人,既然太后心意已决,她也只能照办了。 ????? 翌日,金嬷嬷领命出宫。 这位在宫中待了一辈子的上等宫女,未曾婚嫁,一生伺候太后,靠着自己月俸养着兄长一家子。 如今,太后所命此事重大,绝不可有丝毫差错。 一路上,她不断地思索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应对之策。 太后强调了不能暴露身份,这是至关重要的,若是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知道孩子是皇孙,那后果不堪设想,简直就是夜孩抱金,心生邪念,八百搞出一吊二。 所以这件事,思来想去,唯一能让她放心的就是自家兄长的二儿子值得托付。 思想间,她已经站在了兄长家的四合院门前,正要推门时,大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与来人四目相对,还就是她要找的二侄儿,生得眉清目秀,却染上了街井里玩世不恭街溜子的做派。 “二姑,怎么突然回来了?”金不换咧着个大嘴笑问道。 金嬷嬷正了正神色,也不跟他废话太多,拉着金不换进了里屋,神色严肃开门见山,“不换啊,姑有一事要你帮忙,此事极为重要,你一定要听好了。” 金不换看着她严肃的神情,连忙点头道,“姑您说,侄儿一定尽力。” 金嬷嬷压低声音,将事情缓缓交代了一遍。 她再三叮嘱金不换要找能拿捏得住的人帮忙,还不能暴露背后主子的真实身份。 其实,就连金嬷嬷现在跟他侄儿说的事都没有提及什么太后、王爷、县令的,只是说让他们下个月就动身,到了石门县就住下,打听到城里哪户人家在十二月里生孩子,还是生的双胞胎,届时把两个孩子给带回来。 这样缩小范围,已然很精准,这时节,双生子可不多。 金不换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他也不是傻子,姑姑不能自洽的话里必然有一些不能问的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随即,他状似思忖片刻,咬着牙,拍着胸口,一叠声保证定会帮二姑将此事办好。 金嬷嬷松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千两银票和一包碎银,塞到金不换手里。 碎银是给他们出门备用的,银票是来收买人心的。 金不换看着手中的巨款喜笑颜开,“二姑放心,侄儿一定不辱使命,给您办妥此事。” 金嬷嬷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便回宫去了。 第235章 怀疑人生了 乙未冬日临。 大雄村,今日合作社发分红,场面热闹非凡。 莫阿奇站在人群中,神色复杂。 他也在分红之列,家家户户按照人头平均分红,没谁有意见。 然而,人人看着莫阿奇的眼神都特别的耐人琢磨,眼神有同情,有惋惜,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 在这值得高兴的日子里,那些不好听的话虽未说出口,但与莫阿奇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同族兄弟们还是有些话要跟他细聊的。 语重心长,“阿奇,别再弄你那什么破水田稻米了,来跟我们种番薯吧,看看这几茬的粮食,多好多快,收入还高,虽然你没有加入,但我们还是算你一份分红了,这好处,可都是新粮种给的啊。” 莫阿奇听罢,看着那些兴高采烈地数着分红的村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一言不发抱着分红的银子,朝着家的方向闷头猛走。 他知道村里人这段时日对他多是指指点点,背后闲话不断。 他弄的水田稻种,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知道吗,那可是姜大人唯一给了他负责的新粮种啊。 可是到现在他都还没能交出漂亮的成绩单,人前他也不敢说自己负责是多大的一项事业。 不过,如今拖后腿的就是他负责的稻米,别说他人嘲笑了,连他自个都时常怀疑人生。 “哎,阿奇,怎么就走了?”村民还揶揄着在后头装模作样的喊。 旁边的妇人打了那人的手一下,咕哝道,“行了,又不是不知他是什么人?古板守旧,否则能被全村人孤立呐?” 没错,村民们都以为莫阿奇不跟风种番薯是死板,只会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不知变通。 像莫阿奇这样的人村里还有好些老古董。他们坚守着自己的传统,不愿轻易改变,不过现在看见钱了,似乎也有点想法了。 只有那莫阿奇,真是人如其名,奇奇怪怪的。 莫阿奇回到家里,将手里的银子的给了莫林氏,说了声是村里种番薯土豆的分红。 莫林氏高兴一笑,急忙捧着银钱进了里屋,将银子收好,出来才发现当家的没有去地里,坐在火塘边生闷气。 夫妻做了这么多年,还能不知当家的为何不高兴吗? 连忙去倒了一杯水,塞到莫阿奇的手里,柔声道,“这几日,村里好些婶子来找我说话,都希望我劝你把那十几亩地改种了番薯,想致富先修路是没错,但想致富,你不跟着朝廷官员传递下来的大方向走,如何发财?” 莫阿奇不耐打断,“别人不知,你还不知,也听她们的?” 莫林氏淡淡一笑,“我没说要听他们的呀,我只是看见你自我纠结,脸上都长燎炮了,只是想说,你若真是内心煎熬,就去找找姜大人嘛,说明白究竟是自己没那个本事,还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总好过在家里为难自己不是吗?” 莫阿奇垂下脑袋,忽然用袖弯捂住脸,嗷嗷大哭起来。 这半年来他付出了那么多,兢兢业业,日夜不辍守着那些稻田,风里来雨里去,为何,为何啊,为何就他不见起色呢? “我对不起大人,我可能不是那块料,新稻种做了试验分批,夏收时没有多少产量,大人命我继续,说相信我这一批稻米一定能给她惊喜的,可是……如今都到冬月了,新稻种依旧没见接出多少穗子……种番薯土豆我没参与,村里却算了我的分红,我知道肯定有大人的授意,可我心里不安啊……村里修水利,众多壮丁都去了,每天都能拿回工钱,这到了年尾,家家户户将那些腾出来的建筑物料,把自家屋子给翻新一番,可是你还得跟着我住在着漏风的破屋子里,我不知自己该怎么选了……” 说罢,一把抱住娘子的腰,哭得更像个孩子了。 莫林氏双手抱住他的脑袋,轻轻抚摸着,许久才道,“当家的若是觉得自己是真没本事把新稻种种出来,及早与姜大人说吧,也莫要耽误了大人的事,我并非是为了种番薯住漂亮屋子这般劝,只是希望当家的认清自己,没本事就没本事,别打肿脸充胖子啊。” 莫阿奇用力吸了一口鼻涕,咽下去,才抬起泪眼涕零的脸仰视娘子,小声问,“真的可以吗?大人会抓我去砍头吗?” 莫林氏哈哈一笑,“你怎么把大人想成那样了?” 莫阿奇也不知道,或许是最近心里压力大,夜夜做噩梦,梦里的姜大人就是那样凶残的吧。 他拉起袖管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鼻涕,站起身来,目光毅然道,“我去,我现在就去找大人说明,我就是个凡夫俗子,新稻种不是我这样的笨蛋能种出来的。” 强烈的冲动,驱使着莫阿奇气势汹汹地出了门,想要跟姜大人来个坦白局。 然而,当他赶到县衙门口时,静静地望着那威严的大门,那股冲动却渐渐冷却下来。 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公堂上的姜大人,所有人都不信他,只有素未平生的大人却愿意相信他。 替他洗清罪名,交给他独一份的新稻米,又让道长每个月送来药丸治好他娘子病痛的情景。 姜大人的恩情,姜大人的信重,自己的责任交织在一起…… 最终,他还是调头回去,继续扑到田地里。 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稻苗,稻苗青青,茁壮成长,除了还没接穗,之前所有环节的成果都是喜人的。 他不是不行,他只是被那些疯狂的村民搅了心智,只有抵住金钱的诱惑,无视流言蜚语,埋头苦干,总有一天,他会收获自己的成功。 也幸好莫阿奇到了县衙没进去,这段时日,衙门里主事的可不是姜篱。 自从她的肚子显怀,就异常的大,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自己居然怀了双胞胎! 靖王嘴角咧到耳朵根,直夸自己的种还是牛啊,孩子娘作啊,当初都那样狠心灌了汤药没让他们重新投胎,现在怀上俩娃,好,将来生了,记得好好找你娘哭,让她为你们忙得团团转,好让她知错。 不过玩笑归玩笑,县令挺着个大肚子上堂下乡还是不怎么好看的。 故而萧铣希就从知府衙门里找了位同治来暂管县务。 这点姜篱也没跟萧铣希多争辩,时代洪流,公序良俗,她可没想过凭自己一己之力去抗衡。 第一位来的代县令做了一个月,在去视察水利工程的路上摔折了腿,请辞了。 第二位代县令只做了十天,受不了县里的雾霾,恨不得咳掉了半条命,也请辞了。 第三位代县令目前做了两天,还未完全熟悉衙门里的人事,每天顶着一双恨不得掉到肚皮上的黑眼圈上衙下衙,脾气暴躁得随时能炸。 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县令房间。 姜篱已经从县衙后院搬了出来,住在扩建后的许曼娘的小院子里,休产假了。 第236章 午后小院 午后的阳光温暖柔和,小院子里宁静惬意。 银杏树下,一张竹制的躺椅摆在院子的墙边,上面铺着厚厚的毛毯,姜篱躺在上面。 “欸欸欸…………” 腿上的毛线团滚落下地,她弯腰想捡,可是手伸出去,就只能看着线团跑向远方,滚到了某个人的脚边。 男人那双洁净不沾尘的黑靴一收,长手一伸,就将线团拾了起来。 抬头一看,只见某人还保持着弯腰,实际是侧身歪了歪,就被肚子顶着动不了了,长袖束在皓腕上,阳光折射下,显得手脚都胖短可爱,气色润好,就像个涂了一层樱红粉色的漂亮葫芦。 眸光一瞬变得宠溺,几步上来将线团归还,探低下头,亲了亲她因为没能抓到线团而气鼓鼓的脸颊。 吓得身后的春翘赶紧转身避嫌。 呼~王爷和小姐感情越来越好,她做为小姐的娘家人瞧着是开心的,但这太好了随随便便就一个亲亲抱抱举高高。 运气好的时候,她能提前预判,运气不好,她都长几回针眼了。 身后俩主子如何了,她也不敢回头看,只听着衣衫摩挲的声响稀稀疏疏传来,还有小姐两声嘤咛,春翘闭着眼告诉自己,淡定,小姐不说话,她就不转身。 可她是淡定了,猫在院边大树上的黑影却不知怎么搞的,居然从树上掉了下来,摔了个屁股蹲,平日里那灵活的身手,无敌的轻功,好似都不见了般。 听见异响,姜篱连忙伸手推开面前的男人,扭头看去。 萧铣希也同时皱眉回望,看着那不争气的下属,眸色深鹜。 “乘风。” 被点名的乘风立刻像根竹竿一样直起身来,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僵硬挤出一抹笑,点头哈腰,叠声说着‘属下该死’,在主子射线一般的目光扫射下,夺门而出。 姜篱抿唇笑着,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别生气了,不就是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嘛,谁还没个打盹的时候?” 靖王如今就是姜篱一开口,身体就觉醒了听从的血脉,顿时眉宇舒展。 其实他不是怪乘风打扰了自己的好事,就是觉得这家伙连姜篱身边的小丫头都不如,那丫头都知道非礼勿视,乘风平日的机灵呢,连不看不听都不会了? 奔出门的乘风,生无可恋往墙边一靠,王妃要在院里晒太阳,他这个护卫自然是要退远些,可又不能离王爷太远,于是就用他代数几何异常发达的头脑丈量一番,发现墙角那颗歪脖子树最合适了。 可上了树,待久了,才发现阳光不到这边来,石门县这儿的天气,就是你在阳光下,永远都是夏天,离了阳光,冬月的威力就来了,能把他冷得全身发僵。 发现王爷王妃忽然就亲近起来,他倒是想避嫌,可惜忘了自己就是那冬月清晨的莴笋,硬的很,这不就滚下树来了。 丢人,给王爷丢人呐!! 不过呢,小院里也没有他以为的主子下不来台,夫妻很快就恩爱在一块了,当然这个恩爱不是意念词,是坐在一块,开始讨论姜篱缝制的小衣。 这件小衣,如果萧铣希没有记错的话,已经缝了五天了吧。 太难了,想她缝好孩子的给他弄一件里衣,做成那日,孩子恐怕都及冠了。 但男人嘴上还是不忘夸赞的,“缝得不错啊,姜大人……” 他弯着眼角拿起那件小衣,在半空中展开一看,忽而又愣住,“这是什么?” “你孩子的里衣啊!”姜篱面不红心不跳地回道。 萧铣希皱眉,“这是给我缝制的亵裤吧?” 姜篱气结,“什么你的……你拿反了!” 虽然嘴硬地纠正了一句,但她还是心虚地伸手过去夺回那件小衣,是的没错,她也看出来了,里衣虽然有两个宽大的袖袍,但穿上身的最大的洞却不见了。 奇怪,她明明裁衣的时候是严格按照粉印画的线剪裁的呀,什么时候把最大的洞给缝没了? 萧铣希朗声大笑起来,眉宇飞扬,服气啊! 被他的笑声感染的姜篱,一声叹气之后也不禁好笑出声。 最近慧姐姐来探望,每次来都会带来一只小箱笼,里面装着的,不是她亲手缝制的小衣,也是她家孩子留下来的旧衣裳,从出生到五岁的都有,别看是旧衣,但也是洗的干干净净,送来之前又重新清洗过薰了香驱了虫的,挑不出什么不好。 慧姐姐说,做为娘亲,少不得要亲自做些小衣给孩子,别的不说,孩子能嗅到衣衫上母亲的味道,会十分安心,就是这么神奇。 不会就学嘛。 萧铣希也表示认同。 其实要她自己说,她才不想做这些劳什子的小孩衣服呢,因为她根本就不会,手指不灵活,驱使绣花针穿针引线,绣花针都像变成了棒杵,缝合处缝隙那个大哟~ 现在才开始学,就想凭借母爱做出什么漂亮衣衫,这是对从事手工制衣行业人士的一种污辱。 但她又不能不做,因为孩子去留问题的处理方式劣迹在前,已经让某个男人像个老娘们一样没事就跟她翻旧账,她可不想将来,某人又多一个‘你们娘连一件衣衫都没给你们做过’的借口将她咕哝到死。 笑着笑着,姜篱就脸色一变,忽然托住肚子,一阵急急地倒抽气。 吓得萧铣希也不敢笑了,将她和肚子一块抱住,春翘在旁也是紧张得不行,问小姐哪里不适,要不要传大夫…… 姜篱伸手打断,皱着眉,有些痛苦地安抚身边这俩脸色苍白的人,“别紧张,只是孩子踢了我一下……也可能不是踢我,是踢旁边那个,那个也不服气吧,这两个孩子在对打吧……哎哎哟哟哟……” “没事,放轻松……”萧铣希低声安抚道,将她更紧地抱入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能够稍微舒展一下身体。 搁在她肚子上的大掌,也能感受到肚中孩子这会儿的闹腾,不管是在打架还是舒展身体,母亲肚子右侧却一直顶出尖尖来,姜篱呼痛,多半是因这处皮肤被撑张起来感到不舒服。 他很是紧张啊,这年代,房中术还有本小册子可以看,怎么照顾孕妇却没有一本正经书让男人学习的。 虽然这年代也没有哪个男人会像他这样陪着孕妇寸步不离的,可也怕被姜篱觉得自己半点用都没有。 于是,男人伸出一根指头,对着那尖尖地位置戳了戳,老父亲慈爱的嗓音道,“别折腾你们娘亲,否则出来,爹爹打你们屁股!” 然后…… 春翘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地呆立当场,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让她看见王爷这么幼稚的一幕,会不会在哪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被乘风侍卫拉到乱葬岗埋了啊? 萧铣希也很怔愣,爹爹说一声别闹,就知道乖乖地把脚丫子收回去了,这么神奇的吗? 姜篱也呆着,完了,这个男人恐怕又解锁了一招顺理成章盯梢的技能了。 第236章 苗疆异动 不过,姜篱的担忧也未真正得以铺开。 一封来自苗疆节度使王大人的军报,被郑重地呈递到皇帝的御案前。 军报之上,详说了苗疆异动的内情。 老苗疆王膝下仅有一个女儿,苗疆公主本应遵循王命安排,与苗疆右部将领的大公子定亲, 谁知公主竟与左部将领的大公子私奔了。 右部部众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这是对他们部族的极大侮辱啊,再加上首领本就野心勃勃,剑指王位,索性就借此由头杀进王宫,软禁老苗疆王写下禅位诏书。 叛军大公子登上王位后,名正言顺发兵剿灭左部。 苗疆内乱,照节度使的说法,朝廷倒是可以考虑趁虚而入,一举将苗疆纳入版图。 朝堂上的声音却是两极分化,武将都愿意领兵出征。 开什么玩笑呢,开疆拓土,功比冠军侯,打到海边去,封狼居胥不是问题啊,血液都要烧起来了! 可文官却在极力劝阻,苗疆国土瘴气如云,暑气如焚,灰烟蔓草,蚊虫沼泽,实在不是大盛子民能适应的天气,我朝士兵去了还真不见得能在那样的地盘里打胜仗。 但不管朝堂上怎么吵,吵出什么结果前,在光州的靖王却是比皇帝更早得到此消息。 这几日,萧铣希忙进忙出,步履匆匆,每天光顾光州的守备府,与李大人商议战事。 用萧铣希的话说,朝廷会不会趁机出兵平了苗疆乃一码事,但光州府距离苗疆较近,他们不得不考虑,这苗疆战事,是否是苗疆人欲盖弥彰之举。 毕竟苗疆正在边境集结大军,说是说防止大盛趁机攻占,影响他们王权更替,谁又敢打包票苗疆人说的就是那么回事,来个反扑怎么好? 不论如何,朝廷大军未至,守备府这边都得想办法多调兵去加强边境防守,这是他们当前最为紧迫的任务。 只有确保边境的安全,才能保护光州府的百姓,维护大盛的稳定。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悄然流逝,一忙又是五日过去。 这一日,萧铣希倒是未去光州,姜篱见他穿的是轻巧的金甲装,人却在家里待了大半日,不禁也要问一句,“王爷今日还去不去守备府啊?” 萧铣希拿起她的手包在大掌里,摇了摇头,“不去了,李大人已经领兵去了边城。” “那你……” 姜篱心中疑惑更甚了,可还没等她说出后面的话,就见乘风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见着王爷王妃一对璧人站在一块,他忙将腰间长剑往后别了别,注意平日里王爷给他的叮嘱,别让王妃看见这些刀光剑影的玩意。 在三米距离外停下脚步,抱腕拱手,“属下参见王爷王妃。” 萧铣希颔首,令道,“说吧!” 跟姜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乘风忙道,“村里能来的壮丁已在南城外集合了,只等王爷带队出发。” 姜篱闻言立刻挑眉,“壮丁?修水利的壮丁么?” 萧铣希微笑道,“你夫君我,前几日细看舆图,发现光州府有一条自然河流向苗疆,便派了御风前去查探,得到消息,这条河道贯穿苗疆,是苗疆赖以生存的母亲河的最大支流,甭管苗疆那边调动兵马有何目的,本王要带着百姓在河道上游建水坝,看看苗疆人能否消停。” 姜篱闻言,眼底一亮,心中暗叹,哎哟嘿,没想到萧铣希这人还挺激进啊。 她想到了以前从手机看到的墨脱水电站背后的故事。 儒家圈子都说我们是一水同胞,从来做事都留一线,但偏偏有些人不懂什么叫儒家,只知道畏威不畏德,有些时候,就该扼住那些人命运的喉咙!! “王爷英明啊,这还真是绝妙的好办法,他们老实些就给他们放水,不老实咱们就关闸。” 听得姜篱夸赞的男人,嘴角用ak都压不住,收紧拢住她肩膀的力道。 对面的乘风见之,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往阑干外头跳去。 萧铣希半抱住了姜篱,轻声道,“还得是你兴修水利这事摆在眼前,这些壮丁,四个月来都在叮叮当当的修水道,算得上是熟手了,天时地利人和,我已命水利司的官员先去勘探了,后续队伍到了就能开工。” 姜篱笑眼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人生难得相知心啊。 “那你快去吧,别让百姓等太久了。” 萧铣希笑容僵了僵,这个时候,王妃不是应该亲亲他表扬一句吗,就这么着急撵人。 哎~ 直女性格啥时候能改一改呢。 “那你……” 姜篱立刻抢答,“你放心,我就在县里哪也不去,哦,最多去县衙转转,放心吧,大事当前,我知道轻重,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萧铣希深深地看着她诚意十足的笑脸,叮嘱道,“一来一回至少月余,本王寻人找了翁夫人,让她给你找几个懂事的妈妈来看顾你几日,晚些时候应该就到了,也加了一些家丁小厮来看家护院,乘风会留在你身边,有什么事让他来找我。” 姜篱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他要离开月余啊,难怪他语气里带着叹息呢。 可还没等她组织好重新说一遍‘你路上小心’,‘记得想我’这样的语言,萧铣希已经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 望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知为何,姜篱心底却忽然生起一股莫名的慌乱来…… 第237章 这个…… 沈从慧家的妈妈婆子是当天来的。 沈从慧是第二天来的。 也不是沈从慧敢怠慢了王爷的事,只是昨天同来的路上,小厮快马赶来,说青儿少爷身体不舒服先下了学,她是实在没办法不管孩子,便叫了李妈妈千千万万先给姜篱伺候着,她办好家里的事就过来。 李妈妈平日跟沈从慧来石门县看望姜篱也不是一次两次,在那个小院子里站都站熟识了,这事交给她也足够放心。 待人来了,与姜篱说了个中原因,姜篱自然是说孩子的事重要些的。 李妈妈便替她家主子谢了王妃的恩,随即就发挥出大管事妈妈的风采,将带来的六个婆子进行分队,两位力壮心细的就负责伺候王妃起居,两位出门采买,从现在入冬所需到生产所需,吃喝拉撒各方面都购买齐备,还有两位婆子负责厨房里的事。 那些新招来的家丁小厮则将小院进行了一次大清洁,倒不是说这小院平日有多脏,但是乱和差是真的。 造景造得一塌糊涂,没有花没有树,没有池塘和假山,一堆堆建筑材料堆在后院墙头,还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的秋千,有什么用的大圆木地盘子,鹅卵石这儿一突那儿一翘,看得李妈妈眼珠子恨不得瞪凸出来,这还得了,这就是摔跤滑台利器吗?这些不都是要收拾出去嘛? 所以,第二天沈从慧到来时,院里的下人都在动,积极又能干。 沈从慧很满意,对着李妈妈夸赞了一句,便赶紧带着她的箱笼去了姜篱的卧室。 “臣妇给王妃请安了,王妃福寿康宁!” 听着慧姐姐促狭的问候,姜篱也笑了,没好气地斜睨了她一眼,“姐姐就知道打趣我,什么王妃不王妃,哪有我这么小家子的王妃啊,叫出口来,我都怕百姓以为王爷是被贬到这儿来的呢。” 沈从慧噗哧一声笑,看姜篱撑着腰要起身迎她的艰难样,赶紧上来将她扶住又求她坐好了,才道,“王妃可千万别开这样的玩笑啊,让咱们这些做臣子的都吓得心噗噗直跳。” 姜篱纠正道,“先提王妃的可不是我啊,我都说过好几回了,你我之间不必被那些身份左右……” “是是是,姐姐我又迂腐了!”沈从慧笑道,随后朝门口李妈妈吩咐了声,把箱笼抬了进来。 姜篱见着,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怎么又送这么多的衣衫?” “这次不是我做的,是咱们基金会入股的那几个股东夫人,如今瞒也是瞒不住了,她们都知道您身份了,这不借着各种名头让我给你送这些礼来,我检查过了,没问题。” 所谓的问题,就是不小心落下的绣花针呐,布匹染料对孩子皮肤有没有损害啊,夹带私货和孝敬什么的。 照理说,后者可能比较多,但过了沈从慧的手,她自然得为了姜篱好好把关才敢送过来的。 姜篱拿起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姐姐辛苦了,喝杯茶水歇一歇。” “不辛苦……”沈从慧随口道,笑眯眯摸了摸姜篱日渐隆起的肚子,十分自洽地用姨妈的口吻跟肚中孩儿说了几句疼惜的话,这才坐到姜篱身边的凳子上。 “昨日没赶上,今日过来顺便你把几个铺子的账本带来了,第三季度的收益很不错,你看看没问题的话签个字,回头我就按上边的数给她们发分红。” 姜篱点了点头,打开账本一页页翻着。 沈从慧喝茶的动作缓缓停住,看着姜篱专注的神情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上一个季度的账本送过来时,听说赚了钱,各家分红也可观,姜篱可是很激动的,一边翻看账本,一边还能灵感大爆发地说很多赚钱的门路和方向。 但今天的表现…… 难道说,是收成不如心底预期吗? 可账面上的数字,可比二季度多了不少呢。 她连忙放下茶杯,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是哪方面没做好?” 闻言,姜篱才重新绽开笑容,轻轻拍了拍沈从慧的手,“不是,这都比二季度挣多了两成哪还有什么没做好的。” “那你……”沈从慧语气迟疑。 姜篱看了眼屋里,只有她们俩人,索性合上账本,双手像个小学生一样搭放到膝盖上,双肩挎下来,皱着眉小声道,“昨日王爷带人去修水利,我不知道他是一去月余,当时就急着催他快些走……我感觉王爷有些失落,我这心里吧……不知是没好好告别还是怎么的,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心慌意乱,总觉得他那么一走或许就回不……呜呜……” 后面的话,被沈从慧呼啦一下,伸手飞快捂住了。 第238章 我给你分析分析 我的王妃哟,有些话,作为臣妇的,可不敢听也不敢想啊。 见姜篱眨巴着一双灵鹿般清澈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沈从慧才发现了自己的无礼,一边道歉一边收手,随后才进入状态,清了清嗓子问,“我能理解妹妹的意思是,因为王爷的离开而郁郁寡欢?” 姜篱抿了抿唇,严谨地抠字眼,“不是郁郁寡欢,是他走的急,我有些话还没细说呢,又怕他出去之后想着我心硬如铁,影响心情,你也知道边境大军集结很危险,谁知道水坝具体建在哪,若是就在边境线上,出什么事怎么办……” 沈从慧嘴里忽然发出一声不太清晰的感叹,好吧,不是郁郁寡欢,是患得患失。 “妹妹,你做县令无师自通,怎么这感情的事,你倒像个情窦未开的小姑娘啊?” \"啊?\"姜篱震惊一声,情窦未开跟她能扯到一块? 但嘴上她是不承认地,“我怎么可能不懂男女之事,嗤!我比很多妇人都懂好不好!” 最近王爷跟她玩得有多花,说出去,沈从慧恐怕脸都要红到滴血,她怎么可能不懂男女那点事? 沈从慧当然不知道姜篱的所谓知道是知道什么,她歪了歪脑袋,缓缓道,“可你担心这又担心那,不就是因为倾心王爷,想他想的吗?” 姜篱却皱了眉,她没有说自己不倾心王爷啊,这孩子都怀了,婚也成了,说不喜欢那人是假的。 沈从慧见她不答,以为她是不知道自己的牵挂,就是很多妇人后知后觉所谓的爱情,立刻又道,“我给你分析分析哈,你现在的表现和想法说明你已经深深地……深深地,嗯上了王爷,这个你懂吧?” 嗯上王爷? 姜篱差点就要摇头了,啥叫嗯上王爷啊。 但看着沈从慧强压激动的表情,才猛然反应过来,沈从慧是不好说出那个字,否则就是匪议君王了。 她才嘿嘿一笑,“你是说爱王爷,我爱他啊,但是……我从未与他说过。” 沈从慧忽然拍案而起,来了个一锤定音,“对了对了,就是说的这事,所以你才担心他这一走,觉得家里没有任何让他顾念的,干活打仗拼命都没为你考虑,所以你才有这些患得患失嘛!” 姜篱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一码事了。 但她立刻为自己辩驳道,“说不说问题不大吧,主要还是因为没有跟他好好道别……” “e=(′o`*)))唉……”沈从慧长长地叹口气,“我就不管你们夫妻间如何表达了,你就是为了没好好道别纠结是吧?咱们补回来不就行了。” 姜篱眨了眨眼,忽而眼底一亮,“对哦,补回来,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没想到是正常的,陷在爱情里的人,脑子都不大好使。 这句话,沈从慧也只是敢在心里揶揄,这对夫妻毕竟是王上啊。 “我给你拿纸笔哈,你要有啥想跟王爷说的,就写下来,我回去后就让我夫君派人送信去,保管明日就能让王爷收到了。” 姜篱刚要点头,灵光一闪,忽然道,“我想去前头看他。” 写信哪有自己亲自去看他有诚意。 沈从慧听了却大惊失色,“我的小祖宗,你这六个月的身孕比别人八个月的看着都大,还是写信吧,写信稳妥些。” 姜篱却很固执,这份固执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还是孕期激素导致,就非说自己亲自去。 沈从慧劝了很久无果,因为姜篱还能给自己加码,不仅是要去,还说要带着十只羊,皓月楼的厨子一块去,看王爷顺便给村民打气,请他们吃羊肉汤。 她怕自己再劝下去,十只羊要变二十只,到时候也不是皓月楼的厨子,连带村里的村妇都要跟着去探视。 孕期里的小祖宗,到底还是打败了三十好几理智冷静的四品知府夫人,谁叫这个坑还是自己挖的? 她现在就觉得,她应该明天再来的。 第239章 跋山涉水 自己挖的坑,就得自己填。 沈从慧说服不了任性的孕妇,就只能回去磋磨翁大人,要他找了几个衙役将出行的马车加固加稳,又调派了一队人马护送。 后院里的妈妈婆子几乎全部召集来,收拾衣物,收拾锅碗瓢盆,收拾软垫屏风,感觉家里都搬空了一大半。 妈妈婆子很惶恐啊,咋地了这是,早上还见着老爷神采奕奕地出门去,怎么一天不见就要举家跑路了呢?老爷是判错了啥案子吗? 沈从慧也是忙到后半夜,才拖着酸胀的身躯回到卧室。 哎哟,教会人知道‘爱’的沉重,是真的很重啊! 当第二天姜篱看到站了半条街的随行人员,队伍最后还有二十只黑山羊咩咩叫着,又一次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昨天的提议有多吓人了。 这样的阵仗不是她想要的啊,呃……现在再说不必去了还来不来得及啊? 但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有四大讲究嘛,既然来都来了…… 那就只能再三谢过慧姐姐替她考虑周全,回头她让王爷给翁大人的年绩写上几个上等。 沈从慧没想到还能这样助力,但不管怎样吧,自己付出的也算有回报了。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从石门县到光州府这一段路很好走,平平稳稳,路程也快了不少。 而出了光州府往南去的路上,姜篱偶尔掀起帘子往外看,就能见着不少男子,肩上挎一个细包袱,稀稀拉拉自成队列在官道边上走着。 马车每过得五里路,还能见着知府的衙役在路边盘查,十里处的茶寮,也是人满为患。 看出些端倪来的姜篱,打断了沈从慧给春翘讲商铺趣闻的话头,“这些人是去建坝的吗?” 沈从慧闻言,也掀起她那边的帘子往外看去,片刻后才回道,“应该是吧……” 随后,她便从头给姜篱说了下建堤坝的事,那条流向苗疆的河叫尕子河,适合建造水坝的地点呢,在光州往南两百里的深山里,距离南疆边境还挺远,说危险也谈不上,主要问题仍旧是时间问题。 如今天干物燥,水位也低,再加上上游建坝,那水位就更低了,石门县还有河道没修完呢,故而争分夺秒少不得增派人手。 知府衙门自然得在城里征徭役,一天三个铜板的工钱,去到现场就跟着老师傅身边做呗。 这也不是不好哈,但姜篱总觉得这件事做得有点马大哈了。 若她是知府,她肯定不会这么安排的。 可沈从慧坐在车里,她也不好说翁大人心大什么的,但愿一切都是她自己庸人自扰吧。 车行一百六十里,到了建造水坝山外的小村寨。 一夜休整之后,才走了那剩下四十里进山的路。 马车是坐不了了,然后姜篱又坐上了第一天出衙门办案时临时坐上的藤椅轿子,颠啊颠,颠啊颠,颠到了叮叮当当正在开山凿石的堤坝现场。 巳时正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山里气温低,壮丁们干活倒也不像往日那样赤膊光膀子,穿着一件短打扛着工具,浩浩荡荡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龙,分工合作,挖掘河道,搬运石头,已经在河道边上干得热火朝天。 在这么密集又尘土飞扬的施工现场里想要寻摸一个人的身影可不容易啊。 可姜篱还是看见了。 只因为他家王爷俊逸非凡,挺拔威武,站在人群中就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他此刻正在一处水道旁,身着便装与壮丁们一起劳动。 她朝轿夫喊了声落轿吧,轿夫还没动呢,身后就是一群婆子妈妈跑上来,簇拥在姜篱身边,喊着慢点慢点,生怕这最后一咯噔还出点什么意外可不好。 然后就见着轿夫像阅兵分列式那样,一个动作一个停顿,把轿子稳稳抬到了地上。 姜篱一旦脚踏实地,也没顾得上为眼前这点伺候人的事计较,赶忙招呼后头皓月楼的厨子,架起大地锅,准备宰羊熬汤,给大伙补补身子。 山道口这边来了一群人,又风风火火忙来忙去,干活的壮丁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回头看热闹。 一看是姜大人来了,立刻热情招呼起来。 姜篱朝他们和蔼地挥手,叫他们赶紧干活,一会好来喝羊肉汤啊,村民一下子又亢奋起来,拿出了平日里多几倍的干劲投入活计里去。 姜篱由春翘和李妈妈扶着,朝着前头队伍走去。 已经有人积极地跑去给萧铣希报了信,说姜大人到了。 萧铣希听得心下一惊,抬头望去,在人群中很快锁住一道步履似螃蟹一样的女子,一块棕色的围裙系在腰间,垂到脚面,就是寻常妇人用以遮挡孕肚用的,一边走,一边撸胳膊挽袖子,正在给自己系缚膊。 萧铣希的心,一下就软到了极致,又好笑又好气,可气是肯定气不出来的,只用三连叹息舒缓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随即飞身朝那道身影去了。 第240章 突然来这么一下 姜篱在跟李妈妈说着杀羊怎么分配的事。 一旁的春翘仔细观察路面情况,偶尔抬头看看她家王爷在哪,不知多少次后,就见着半空中飞来一人。 轻云出岫,惊才绝艳。 她忙兴奋道,“小姐,王爷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王爷已经到了面前,长臂一伸,稳稳搂住了她家小姐不怎么明显了的腰肢,她也顺势一松手。 算得刚刚好。 王爷耍帅,她没有给王爷拖后腿,在心里给自己轻轻鼓掌。 看王爷王妃合体,呃……也许这个词用得不合适,但谁叫她就是没文化的娃呢,这对鸳鸯眉目传情,久久凝视,身体之外仿若无人。 谁在旁边杵着看,一杵一个不吱声,还是心灵常受打击比旁人多一层免疫系统的春翘先反应过来,赶忙拉着李妈妈调头回去了。 萧铣希抱着姜篱在原地转了半圈,眨眼时间,就从周围惊艳的目光打量下,脚尖点地,飞身而起,往远处一片安全的小树林里去了。 乘风招呼来的人,跟在后头,好歹是赶在夫妻俩激情迸发之前,用屏风把那小树林外围给遮住了。 脚下方踩住软软的草甸,男人俊逸的面容就倾压了下来,将姜篱困在怀抱与背后大树中间,吻住了她樱红的唇。 分开三日,说特别思念她的味道也不尽然。 还是因为她突然的出现带给自己的欢喜而控制不住。 姜篱回应着他,往日里每每如此而闭阖的眼眸却突然睁开来,就想看看他有多开心?而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或会变幻出别样的情绪? 四目相对,男人呼吸突然加重,低吼一声加深了这个吻。 这一吻,差点就要在这幕天席地的树林里走火了。 是外头炸山的声音将彼此的理智拉了回来。 萧铣希看着她微红的鼻尖,意犹未尽地又亲了亲她的眉心和鼻翼,才朝外头问话,得到‘一切正常’的回复后,抱着姜篱,小心避开她隆起的肚子,将她的脑袋摁进了怀中。 姜篱对他这个明显舍得又不舍得的动作逗笑了,可也是很乖巧地贴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嗅着他身上混着山间青气和男人阳刚之气,轻轻地闭上了眼,感受怀抱的温暖。 能感觉得出他很高兴,因为随后他就想到这动作不对,会累着她。 忙叫乘风送进来一只软垫,稳稳放在伸出地面来的老树根上,安置她坐下。 揽抱住她的肩,大掌隔着衣衫放在她的孕肚上,感受着小家伙们的好动。 姜篱就随他摆弄呗,本就是为了看他而来的,还能在这时候跟他矫情吗? 不过,在听他安排之前,还是有点事要先做了。 她喊春翘给她递了只水袋进来,沾湿了手帕,开始给萧铣希擦拭脸上的泥渍。 “我还以为王爷监工不干活的呢,这都亲力亲为,与民同吃同住了,是不是太委屈王爷了?” 萧铣希目光深深凝着她的一颦一笑,本还沉浸在女人良心发现的喜悦里,忽听她开口又是那个调调,连忙捉住了她的手,不答反问道,“本王也以为你会乖乖听话待在家里,来这里做甚?” 突然跑来会被骂这种事,姜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立刻就回了,“不是王爷说的,我有事就来找你吗?” 萧铣希哼笑一声,他还没失忆到这种程度吧,纠正道,“我是这么说的吗?有事叫乘风来找我,你选择性……失聪?” 姜篱憋不住的笑出声来,两只胳膊一伸,快速勾住了他的脖颈,媚眼如丝,轻笑道,“爷一走月余,好歹一次两次探望我总得来吧,与其八个月身孕的时候才来,还不如这会来呢,再说,我想你,就来了,这话也不能让乘风专程跑一趟来告诉爷吧,岂不变味了?” 萧铣希轻转眼眸,含笑斜睨着眼前主动到让他意外的女人,虽然在床上时,她是极开怀肆意的,但下了床吧,就像那青楼里的嫖客,提起裤子就变了脸。 故而已然习惯了她将自己放在县民村民之后的男人,此刻就恨不得敲锣打鼓叫外头的人进来看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铁树开花了,直女也有这么感性体贴柔情蜜意的时候咧。 眸光流转间,爷就端起来了,“算你还有些良心,原谅你了。” “多谢夫君宽宏大量,为妻以后一定戒骄戒躁,用心服侍爷。” “听着先吧!”男人颔首,语气冰冷疏离,但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噙在嘴角的笑意始终都不曾消散分毫。 夫妻俩就这么腻腻歪歪打趣了好一阵,萧铣希也没忘关心她的身体状态,比如这两夜孩子乖不乖,还有没有像那日一样抻着脚丫子乱踢的现象,而姜篱腿肿的情况是否记得每日热水泡脚。 姜篱也照实回答了。 萧铣希人在外,担心她的不就是这些问题吗,不管好或坏都与他坦白,让他能为她多想一些,才会有参与感,这才是夫妻正确的相处之道嘛。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屏风外传来春翘的声音,说羊肉汤已经煮好了。 姜篱叫她端了进来,才出锅的清炖羊肉汤冒着热气,精选了一块最好的羊腿肉送呈给王爷尝鲜。 “王爷,羊肉汤,村民说这黑山羊没有腥膻味,炖汤好喝又大补,王爷趁热尝尝。”姜篱笑说着,就要伸手过去。 男人却先她一步将瓷碗端了起来,“方才还说戒骄戒躁,你就不怕烫了手。” 姜篱一手挽住他的胳膊,尴尬一笑,“忘了忘了,那夫君端着碗,为妻喂你。” 说罢就拿起瓷勺,舀了一勺汤,轻轻吹着气,往他嘴边送去。 萧铣希唯有配合着她,咽下一口羊肉汤,立马捧场道,“嗯,味道不错,什么人煮汤,宰了多少只羊?” 不找些话题不行啊,这汤还是有些烫舌头。 姜篱一边吹凉第二勺汤汁一边回,“皓月楼的厨子,买了二十只……也许不止,慧姐姐应该也加了个添头。” 萧铣希微微垂头,喝下第二口汤汁,温度刚刚好。 “十八村的壮丁三千,再加州府来的,四千有余,二三十只羊也够了。” 萧铣希这话说的没错。 但若照现代人的理解,二十只羊别说给四千人平均分,就是原来的三千也是不够分的啊。 可古代社会,所有的资源分配都是自上而下的,能力者分肉吃,其他人也就是喝点羊汤,人人能尝到点油水就很好了。 姜篱没与他争辩这些约定俗成的事,只是转移了话题问,“这儿瞧着还挺忙,我若是不来,爷是打算多久回家一趟看我们娘仨呢?” 萧铣希自胸腔内闷笑出声,突然来这么一下,真有点不适应啊。 他无不懊恼地皱了下眉,真假参半道,“哎……刚到这,事务繁多,千头万绪,想要短时间回家不太可能,十天半个月,争取回去一次。” 闻言,姜篱坐直身子道,“为何?” “抓紧时间,没看见光州府也往这边送人来吗?” 提到这事,姜篱有话要说,“昨日我来的路上见着不少百姓稀稀拉拉朝这边走,慧姐姐说应该是光州府发了徭役通告了,只是,我觉得那样也太没规矩了,怎么不是官差带队的呀?” 萧铣希眉心一沉,在这儿与他碰头的衙役,都是亲自带队前来报到,他倒不知道来的方式是那样光景。 “这个翁平耀怎么办事的?即便堤坝距离南疆甚远,若南疆人得知大盛在山里修坝以遏制他们发展,必然会偷袭光州府摧毁水坝,居然还敢让人大摇大摆在路上走?”男人声色凝重斥道,随即朝着屏风外走去,找工房水利官了。 第241章 后勤抓一抓 做个统领也不容易,大事小情都得萧铣希亲自过问,不问的就必有疏漏。 王妃好不容易来一趟,结果王爷还把水利官揪过来一通指点,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官吏忙快马加鞭回了衙门,将王爷骂人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了负责征徭役的同知大人头上。 久居高位,没有忧患意识的同知大人紧赶慢赶跑去城门口,将准备出发的百姓聚拢打包,又调派来马车,把人往车上赶。 一个最多坐六人的马车里,人叠人,竟也塞进去了四五十人。 然后一刻钟放出一辆马车,由乔装成百姓的衙役护送着,往翠山送来。 然后就出现了干活现场,很多先出发了一天的百姓看到了当初犹豫不决的老乡,说一句,“哎,你这小子啊,问你要不要和我一块来挣这一天三铜板,还说要回家请示爹娘,咋地还跑在我前头来了,不厚道啊。” 那老乡能说啥,总不能跟这批腿着跋涉了两百里的人说他们是专车接送的。。 虽然腿脚没受什么苦,但挤在马车里,差点被人压嗝屁了。 一天时间,翠山里的堤坝工程就成了军事单位保密工作,出入都戒严了。 姜篱看这帮大老爷们在山里干活真是糙得很,来都来了,这后勤的工作她要管一管。 山下村寨唯一的一家客栈目前就是萧铣希等首脑人物包了下来,姜篱就和沈从慧在这待了几日。 夜里冷得出奇,好在她身边有个火球。。。 可一想到村民还在山里幕天席地,靠在山壁边睡觉,冷死谁,也不能冷死她石门县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土木系大学生啊! 翌日,她就命詹五扎回村叫村里准备些厚实的衣衫和被褥送来。 最后呢,詹五扎只收上来了三百条,泛着黑油光还跑棉的被褥。 姜篱哭笑不得,“什么意思?” 照她的设想,三千村民也至少有个两千七八条被褥吧。 詹五扎尴尬道,“村里就是一条裤子几兄弟,谁出门谁穿,有些村民家中送出一儿来干活,其他兄弟还套着麻袋在家里呢,被褥那更是没有的,给了外面务工的儿子,一家子都得冷死。” “新粮种和修水利的收入被谁吃回扣了吗?”姜篱不得不这么问。 詹五扎,“大人,村民也是穷惯了,即便是挣了些钱,也不舍得花在衣食上,现在挣了花了,明年没了吃啥喝啥,观念一时半会改变不得。” 姜篱听罢倒是长舒了口气,还好,不是手里没有,只是这方面没讲究罢了,脱贫攻坚,脱了贫,要防止村民返贫,让村民有消费的信心,此事依旧任重道远。 詹五扎见她不做声,连忙吆喝兄弟们开始卸货,抱着棉被往上山的独轮车上放。 姜篱看了几眼,忽然朝着车边走去,仔细看着棉被破口处,那是塞着啥都有,鸡毛鸭毛,木棉絮,布条烂衣一大堆,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正儿八经的棉花。 黑心棉能有这黑心?! 于是,她就去找了沈从慧,旁敲侧击说要与她谈一笔生意,卖棉服棉被。 一听棉被生意要从种棉花开始,沈从慧立马决定回去坑她家大人算了,从知府衙门里批些钱,送一批物资过来。 等那棉花种出来,这山里的百姓恐怕都成冰雕连了。 姜篱无有不应好的,这儿有位知府夫人,哪里需要她自掏腰包。 当然了,种棉花的事也在她心底深深种下了,成了明年要展开的脱贫新项目。 沈从慧回去了,知府衙门没两天就送来了一批物料,成品什么的不存在,还得靠人手一点点将之缝制起来。 姜篱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她现在是逃脱不了在哪都得绗缝的宿命了是吧? 好在慧姐姐留下的婆子妈妈够多,女红熟练,再招揽些村子里的妇人来帮忙,在霜降来临前加紧赶制一批被褥也是没问题的。 姜篱手脚不便,就只能出出主意,当个监工头子的监工了。 被褥物资不多,达不到一人一床的标准,就改成几人挤一床的大被单,挤一挤,更温暖嘛,大男人家家的,怕什么挤一堆。 又召集来衙役,让他们去盖草棚。 州府衙役问县衙衙役,“你家大人是见不得咱们闲着吗?” 县衙的衙役一听他们不尊重自家大人,默默拉开了与他们排排站的距离。 “谁跟你咱们?你家大人能见你们闲啊?都是跑腿干活的命,跟咱们炫耀什么优越感?” “对,甭跟他们玩。” 詹五扎几人便立刻行动起来,拿着石灰粉划线,伐木开始盖草棚。 不出几日,工地上就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石门县县令爱民如子,村民在外谋生卖大力,衙役还赶着给他们盖屋,屋子虽然简单,但能挡风遮雨,到了冬天就是保命的屏障啊。 再看州府,工钱开得比县里低,也没人管他们穿得暖不暖,睡得好不好,我呸!! 徭役就不干了,找他们的管事申请睡大通铺。 衙役眼见群情激愤,只能来请示姜篱,想她能出面安抚,让搭建草棚的衙役一并把州府的活也包了。 想得倒是挺美的。 “翁夫人也不在,我也只是一个县令,做不了知府大人的主,你们还是回去请示你们大人吧!”姜篱笑着婉拒了。 州府的衙役,一直都知道姜县令是个硬茬子,既然姜县令不答应,他们也只能回城讨骂了。 但还未等他们走出客栈,萧铣希带来的一队人马,倒是解了大伙燃眉之急。 朝廷决定出兵,派遣太原府的官兵到苗疆边境协助守备府驻守边城。 三军先锋营先行出发,快马加鞭半个月赶到边城,有了援兵了,李大人立刻与副将商量,抽调了一支棋牌军前往翠山防守。 考虑的与萧铣希想的一样,要防止苗疆人狗急跳墙跑来捣乱,既然是派兵驻守,自然是先锋营出人咯,一来他们身手好,二来也是为了熟悉地形。 第242章 有帮手了 萧铣希把那位田将军介绍给了姜篱认识。 随即吩咐田将军先在客栈里安置下来,做短暂休息,然后就带着姜篱回了客房睡午觉。 看着男人轻甲都不脱就往床上躺去,姜篱嘴角一扯,就生怕他把唯一带来的那条丝绸缎花被面给勾了丝。 视线落在男人搭在床外沾满泥泞的布靴上,她叹了口气,上前帮他将鞋子脱了。 男人阖眼睡着,却忽而笑问出声,“跟着你,是不是越来越像个泥腿子了?” 姜篱哼哼一声,娇嗔道,“是啊,邋遢鬼。” 但却是一个让人敬佩喜欢的邋遢鬼,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几分喜爱欣慰的笑容,一扭头,就见男人不知何时睁开眼正灼灼看着她。 姜篱赶忙收住笑容,担心男人以为她这表情是有什么奇怪偏好。 清咳一声道,“爷先去洗个澡再来睡,一身的味。” 男人将胳膊枕到脑袋下,好整以暇道,“洗了澡就不想正儿八经的睡觉了,你同意我就去。。” “……” 说得这么明白了,姜篱还有听不懂吗? 叹着气摇着头,说了声‘爷你好好休息’,便出了客房。 站在走廊上,看到那位田将军还在之前进门的位置,站得笔挺。 姜篱一边下楼一边问,“田将军您这是……等着王爷呢?” 闻声,田将军忙走到楼梯边,躬身抱腕道,“回王妃的话,末将在等随行副将到了再一块安置。” 姜篱点了点头,忍不住多看了这位饱经沧桑的将军一眼,实在猜不出他的年龄,但比起年纪,田将军说话的口音更让她好奇。 “田将军不会是光州府人士吧?” 就像看到了老乡的激动,田将军顿时挺直了腰杆,正要说话,一看面前是王妃,又立刻低垂下视线,恭敬道,“王妃好耳力,末将正是光州府石门县人。” “啊!”姜篱吃惊不小,“还是石门县,那我就得问问了,怎么跑到太原府当兵了,家中爹娘孩子可还好?是住在石门县还是跟着你到太原了?”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客桌边,请将军坐下说话。 田将军可不敢,站在一旁规矩回话,“末将家中还有老娘妻子,五年前参军进了平南侯姜老将军麾下,后来……回京整顿之后就编入了太原守军。” 田将军的未尽之言,就没有谁比姜篱更清楚的。 原主的阿爷阿爹和兄长,五年前与苗疆大战英勇牺牲,换来苗疆对大盛俯首称臣,年年进贡,但缺了主将的三军,大战之后必然会被打散分配到各地守军里去。 沉默了片刻,姜篱才问,“这次回来还没得空回家探望吧?” “是,这些年也有往家中寄信,但一直未有回信,也不知家中老娘妻子是否还活着……”说到这,田将军眼眶已经湿红一片,但又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坚强道,“一切以大局为重,日后立了军功,再请将军批准回家探亲。” 这时候的兵士就是这样的,尤其是将领,无诏不得擅离军营,书信往来也是严格,哪怕与家近在咫尺,也只能是三过家门而不入。 “没事,你家住哪个村,本县回去之后叫人跑一趟给你家人传个口信,也好让她们安心。” 本县?! 这下倒是让田将军没顾得上礼节震惊抬头看来,这不是王妃吗,王妃怎么还成县令了?石门县是经历过什么他不知道的灾难吗? 姜篱淡淡一笑,“你别紧张,石门县一切都好,否则上哪有那么多石门县出来的老师傅带人修水坝。” 也是哈~倒把这茬忘了,田将军憨憨一笑,不住挠头,主要还是一说到家乡亲人,脑袋就不受理智控制。 “多谢王妃体恤,王妃真是菩萨心肠,末将家住山背村,家母人称田黄氏,就是不知娘是否健在……娘子……娘子若还未改嫁的话,提田何氏应该能找着,就麻烦王妃给她们带个信,说末将一切安好,莫要挂怀,待我杀退苗疆进犯之敌,便回去看她们。” 姜篱点了点头,应下了。 第一批的被褥制作已经完工,又有田将军带来的兵马帮忙盖草棚,她也该回去继续做孩子的小衣。 翌日,靖王妃摇身变回姜县令,收拾铺盖准备走人。 萧铣希说送送她,然后一送就送到了家门口。 姜篱真是服气,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神采奕奕的男人,揶揄道,“王爷,要不进家里吃了晚饭再走?” 萧铣希呵笑一声,“明知本王要务在身,还找借口留人,女子妖魅也。” 语毕,不等姜篱回应,一甩马鞭,策马而去。 黑惹!是谁死皮赖脸送了一路又一路,当时怎么不说她妖魅惑人调头回去啊,哼,男人! 跟他生不来这种闲气。 姜篱回到院中稍事休息,换了一身衣裳,卸掉了发上的珠钗金簪,准备动身去县衙走一趟。 小院离县衙只隔着两条街,姜篱步行前往,全当为生产练练肺活量。 一路上遇着的百姓,有挑着担子路过,见着她立刻卸了担子,从箩筐里不知摸出什么东西,硬是要送给大人,但顾及着大人怀着身孕也不管太靠近,就远远拿着,春翘一个箭步上去,二人推搡来推搡去,最终还是春翘拿出咱家大人如今要忌口给摁了回去,没让老汉破费。 也有正在家门口拿着细柳枝打孩子的,见着大人来了,教训皮猴的要紧事也不干了,点头哈腰跟大人闲聊一起,直至目送大人路过,孩子仿佛看出端倪来,在身后大声地喊,大人,你每天都从我家门口多路过几回吧,否则我就要被我娘揍死了。 更多的是客客气气跟姜篱打招呼,经验所谈,跟他们打完招呼就不要说第二句话,只要你敢问,他们就敢答非所问。 绕进县衙门前那条路,就见着一位年轻小嫂子搀扶着一位哭得涕泪涟涟,连路都快走不稳的婶子慢行走来。 她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伙人,男女老少都有,衣着简单,神情一致愤懑愁苦。 姜篱条件反射:都是陪着婶子来打官司的,什么事哭得这么凄惨? 还没等她开口问话,就见那伙人中忽然有人高喊一声,“婶子,那位就是姜大人,有孕的妇人就是姜大人啊!” 众人一愕,目光唰一下紧盯而来。 春翘立刻化身护崽的母鸡,一个跨步展开双臂挡在了她家小姐身前,怒喝一声,“你们想干什么?” 第243章 大人,求你救我儿媳 春翘就觉得,你有苦衷找县令啊,代县令可是王爷严选,还能不会审案是怎么着? 再说也不是你人多就是苦主,万一是被告,现在正恼火要找人出气,不管不顾冲上来,冲撞了她家小姐,这还能好不能好了! 但不管春翘如何觉得,妇人眼里压根就没有拦路之人,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身边的小嫂子,冲了上来。 姜篱身边的婆子也立刻做出反应,门神一般左右一杵,守住最后的底线。 那婶子直接扑到了春翘怀中,伸长了手臂朝姜篱大喊,一边喊一边往地上跪去,“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媳吧,民妇不能没有她,咱田家也不能没有她啊!” 田家? 因为识得了田将军,那个憨厚老实的汉子,这个姓氏如今给姜篱带来的冲击可不小。 不会有这么巧吧? 姜篱拨开前面婆子的肩头,定定看了田婶子才道,“婶子,你先起来说话。” “不……大人,你不答应救我儿媳,民妇就不起来,不!民妇就撞死在那县衙门口,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左右家中已无香火,唯剩老身一人,活不了了,天要灭我田家啊……”婶子说罢又是嚎啕大哭,哭声凄厉,感觉人都快厥过去了。 春翘去搀她,婶子从跪着到滚地,就是不起身。 这样问话能问出啥来,又走不开,姜篱朝身后的店铺看去,那店主也是个精明的,赶紧搬了张椅子到姜篱身边,扯着衣袖飞快擦拭椅面,“大人,你请坐!” “谢谢!”姜篱笑着回应。 而这会,在衙门口值勤的衙役看见姜篱与被撵出来的苦主说上话了,忙去通知了代县令。 代县令很快到了面前,朝着姜篱躬身作揖,“王……” “曹大人免礼。”姜篱适时打断,就怕曹大人一个激动就迸出‘王妃’两个字来,在石门县里,这个马甲还有很多百姓不知道的咧。 曹大人明白过来,就要去劝那个号丧一样的婶子,但结果就是,婶子只顾哭,大人只顾在旁解释律法如何如何,像是要让姜篱听懂他没有欺负老百姓,一切都是按章程来断的案子。 姜篱却觉得曹大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难道说,曹大人以为她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 思及此,她就让那位同去劝的年轻小嫂子回话,“你说说,这究竟怎么回事?” 小嫂子惶恐地看了一眼曹大人,最后一咬牙,转向姜篱的方向,噗通跪下地去,“姜大人,村民都说你是好官,求求你救救田嫂嫂,咱们山背村人,村子偏僻,没啥出路,田大哥从军去了,生死未卜,咱村里都当田大哥已经……田家就剩大娘与田嫂嫂何事婆媳俩相依为命……” 姜篱心下一咯噔,山背村,田大哥从军,妻子姓何。 这不就对上了,没想到她口信还没找人传,这对婆媳先到了衙门口来。 她是真想告诉婶子,她儿子还活着,如今还升了副将,但儿子升了副将又如何,儿媳又出事了呢。 眼前的确不是聊团圆的好时机,只会打乱节奏,先处理眼前事要紧。 “你慢慢说……” 小嫂子组织了下语言,娓娓道来,“自从田大哥从军音讯全无,田大娘就病倒了,得靠汤药维系,家里也是越活越艰难,为了照顾田大娘,香禅嫂子五年如一日,日夜守在床边照顾,寻医问药, 最近香禅嫂子不知上哪寻了一贴汤药正合田大娘,眼看大娘身体好起来,前天喝完最后一剂,香禅嫂子就失踪了,不……是把自个卖了,因为那几贴汤药得花费五两银子,香禅嫂子借不来钱便自卖自身,五两银子将自己卖给了牙行,还求了牙人宽容几日,说等她给田大娘服侍完所有汤药再走, 田大娘醒来回忆起夜里嫂子说的那些话,便叫上咱村的人去牙行找人,可是牙行说……说他们没有买过什么妇人家, 咱村就去报官了,可那位大人说,卖身契写得合乎规矩,他不能因为咱们不舍得就破坏行规,可现在不是合不合规矩的问题对吧大人,是牙行没这人,那香禅嫂子哪去了?” 姜篱轻轻点了点头,田将军的娘子,也真是个至纯至孝之人啊,值得敬佩。 一旁曹大人立刻解释道,“姜大人,若那何氏改嫁他人,想与从前的人事一刀两断,不愿透露行踪也是有的,卖身契没问题,本……下官也不能因为她家人有情绪就带人去牙行抓人吧。” 姜篱觉得这也对。 可那小嫂子却忽然冷脸道,“村民不是有情绪,个中原因已经跟大人说了,牙人就是盯上了香禅嫂子,来村里好几次,知道田大哥生死不明,一直劝嫂子改嫁,如此孜孜不倦,不是有所图是什么?如此又说不知下落,这不就是有问题吗?” 曹大人不耐地叹了口气,“故而就说她是不想让你们找着,牙行才用那些借口打发你们嘛。”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三说四说都听不懂呢? 姜篱眉心已经蹙紧,“将卖身契拿来我看。” 小嫂子闻言,赶紧扯下婶子腰间荷包,掏出里边的卖身契,跪行递上。 姜篱拿过一看,这卖身契写得只是何氏将自己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牙行的毛牙人,仅此而已。 田将军舍小家为大家,五年来与家中失联,老母亲是何氏照料,五年如一日啊,如今为了病母甚至愿意把自己卖了换药。 但她是卖了自己换药,而牙人是劝她改嫁啊! 曹大人的思维就断在她那个逗号处,村民说的却是后半句,那么联系起来,何氏自卖自身,但却是与毛牙人达成的私下买卖,改嫁了!! 收下五两银是知道自己要嫁人去的,而非做奴身让牙行先将何氏收回。 不行啊,田将军都回来了,这何氏不能改嫁!夫妻不能分离! “速去牙行将这个毛牙人找来问话。”姜篱厉声道。 曹德恒抱腕应声,领着徒弟就去了。 小嫂子顿松口气,连忙抱住田婶子,笑着安抚,“没事了婶子,姜大人帮咱们出头了。” 田婶子涕泗横流,点头如捣蒜。 第244章 何氏究竟在哪? 姜篱随即将一行人叫进了衙门后堂里等信。 从街道到后堂这一路,田婶子跟在她身后走着,一直啜泣诉苦。 说她儿媳人美心善,孝敬公婆,十里八村都难找的好媳妇。 儿子参军五年杳无音讯,做娘的心里都清楚那代表什么,故而婆媳关系也自然升华成了母女关系。 视媳妇为亲女儿的娘,怎么能忍受女儿为了她的病把自己卖了? 她这一副残躯,死便死了,活着也是拖累,平日里何氏总说那些药材得来都是村民关照,便也罢了,若不是临别前一夜,何氏自知此去再难想见在床头哭着说了实话,她哪会知道何氏已经被逼到这地步,醒来更觉对不起媳妇。 病好了,女儿没了,这也不是她想要的啊。 定是要把媳妇找回来的,哪怕是砸锅卖铁赔命。 姜篱听了这一路,就更确定自己心底猜想没错了。 进了后堂,奉茶静坐了片刻,姜篱将把前几日遇到田将军的事跟田大娘说了。 田大娘听罢描述,已经激动地站起了身来,浑身颤抖,脸皮子都在颤抖,许久才开口道,“对,我儿是叫田大垚,民妇姓黄,媳妇姓何,都对,我儿今年二十有七,五年前就是为了给南疆充盈兵力从的军,走时媳妇还未怀上孩子,家里就民妇婆媳二人,本以为打完仗儿就会来, 可后来听说,苗疆人用什么蛇虫鼠蚁阵将大军困在了山里,山里古怪得很,连指南针都用不了,人都出现了幻觉,那场大战打得很惨,主将都牺牲了,死了好多人……这五年来,我儿一点音讯都没有,村民不说,民妇心里其实都清楚,他定是牺牲了,民妇也是那会儿身子不行了,累害了我的香禅啊……” 说到这,田婶子一扭头,又用袖管拭起泪来。 她儿子还活着,怎么说都是震惊大于激动,可一想到儿子活着媳妇没了,她又不禁悲从中来,感慨造化弄人,夫妻缘分还有一劫,老天爷咋就这么狠心,还让不让活了?! 哭哭啼啼,开解安慰好一阵,田婶子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可姜篱现在的心情却异常焦灼。 因为她又想起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就是田婶子说,何氏是昨日早上离家的,若是嫁在县域内,这两天时间,恐怕洞房都入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何氏改嫁是自愿的啊,又不是被坑蒙拐骗去的,那既然同意了改嫁,总不能到了新婆家又搞那些宁死不从的戏码吧。 完了,弄不好田将军与何氏的夫妻缘分可能真的尽了。 又等了将近一刻钟,在姜篱快要忍不住要亲自带队去找人时,曹德恒回来了。 押着那位叫毛牙人的瘦高个走了后堂,将人往堂中央一掼,让毛牙人跪倒在地。 “大人,此人就是跟田何氏交易的毛牙人,属下赶去牙行时,此人并不在店里,掌柜的带了路找到他家去,他正在收拾包袱说要出远门谈生意。”曹德恒如实回禀道。 谈生意去得这么巧,谁信啊,不是做贼心虚,就是得了巨款想跑。 姜篱忍下了心底的躁动,问这个毛牙人,可已知抓他是为了什么事? 毛牙人点点头,“草民听衙差大哥说了,大人明鉴,草民做这个牙人也就为挣钱糊口罢了,何氏缺钱买药,照理说她一个成过婚二十几岁的女子,自卖自身也卖不出五两银,草民也是看她是个孝顺人,又死了丈夫可怜得很,才允她服侍了婆母汤药才将她带走,都是自愿的买卖,可没有那些强迫人的事啊。” 姜篱听他还在为自己辩驳以此来降低责罚,冷冷笑了一声,“那你跑什么?” 毛牙人喉咙里呜呜了两声,好似前面话没说完突然转向,闪烁其词道,“是出远门做笔生意。” 姜篱睥睨着他,直接帮他答了,“你是给了何氏便宜,那是因为你手头上正好有买家想要娶媳妇的消息,你直接把何氏送去那户人家里,把那户人家娶媳妇的银两差额私自昧下了是吧?说,究竟把人卖到哪家去了?” 毛牙人咂吧了下嘴,点了点头,但这也不犯法吧! 曹德恒这暴脾气就忍不住,扯出龙鞭,在毛牙人眼前甩得啪啪作响,呵斥道,“大人问话,究竟把人卖到哪儿去了?” 毛牙人瑟缩着脖颈,磕磕绊绊道,“山那边的宏干村……” 众人闻言,顿时一惊。 宏干村在哪,在坐可能除了毛牙人,其他人别说知道,那是听都没听说过的? 但是‘山那边’这个词,在当地百姓口中说出来,泛指就是那些不被原住民接纳的流民寨民盘踞之地。 那些人有多难搞,上次开会村长里正说的不少了,他们抱团自居,不跟山下人来往,为了防止山下人抢地盘,那是跟山匪差不多的凶恶啊,这好好的女子卖到山里去,这,这这这…… 田大娘都不敢往下想,双腿一软又跪在了姜篱脚边。 姜篱忽然一下站了起身,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呵斥道,“本县就说谁家娶媳妇这般偷摸,给你捡了便宜,原是山上的流民,混账东西,你这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快说,宏干村哪户人家?” 毛牙人看了看垂在眼前的龙鞭,抖着唇道,“好像姓诸葛,不对,姓朱还是祝,草民也不是很清楚……” “宏干村在哪你可知?可愿带路?” 毛牙人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大人,朱家人每次都是与我约好在关山背路口见面,昨日草民也只是把何氏送到那,见那朱家人把她领走了,草民就回了,真不知具体在哪……但……但是那人往哪个方向走,草民大概知道……” 姜篱立刻喊来左右,集合整个衙门的兵力,还有山背村的村民,押着毛牙人前去寻找宏干村所在。 田婶子跟在队伍后头,走一步摔一跤,也巴巴地跟去了。 小嫂子听了姜篱吩咐,回村去叫人帮忙。 这能不能把何氏救回来先不提,强闯那些人的村寨,还得费一番功夫啊。 第245章 我看是凶多吉少 闪电般出击,衙门里带刀的一下子全跑空了。 曹大人站在一旁还有些懵逼。 为了一个妇人要调动全衙门的兵力和村民们去找,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就算是将军夫人,但他听了一轮分析下来,那八成都是将军前夫人了,找回来,将军认不认还是一回事。 这女人啊,想法还是太天真。 曹大人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这么说,见后堂无人也无事了,躬身笑道,“有大人在此坐镇指挥,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何氏定能顺利寻回,下官这儿还有三天的卷宗要收录,实在需要暂时失陪一下。” 姜篱微笑着点了点头,“曹大人你忙你的,不用陪我。” 曹大人再次作揖,迅速出了后堂。 而最后留在后堂里的,补缺上来的新主簿小哥则一脸莫名:不是啊,下官小小文吏,怎么会留着三天的卷宗不写呢,替上官挡刀的命真可悲。 姜篱随后叫来春翘,让她去叫花鸡脚店那找步虚子,那一片商业区,大师傅无事就喜欢窝在那处。 春翘离开后,身边的婆子才问她要不要回家去。 姜篱摇了摇头,“我得在这等消息。” 婆子一听就急了,忙劝道,“王妃,恕老奴多嘴一句,这何氏昨日就已经跟着买家走了,这都两日了,恐怕都成别人家媳妇了,这找回来,老奴觉得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另一位婆子点头附和,“是啊,若我是那何氏,我倒宁愿没人来找,不知道自己丈夫成了将军,这次还领命回乡,将来还要荣归故里,这错过的姻缘,想想都憋闷, 再说了,找回来让她和将军见着面又如何,这心里总归是有根刺了,那将军还能不计前嫌接收她吗,老奴看,是凶多吉少。” 姜篱轻叹气,“你们说的这些我之前也想过,但我还是希望尽人事,听天命,我相信田将军经历过生死,应该看淡了很多东西,也许不会计较这个的吧。” 那两个婆子闻言互相对视一眼,这天底下,视女子贞操不重要的官人,她们还没听说过。 既然提到田将军的感受,姜篱想了想,找来纸笔,给萧铣希去了一封信。 将田将军家中今日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写了一遍,重点提了何氏改嫁他人后各种可能面临的情况,问萧铣希是否可以让田将军回来一趟。 衙门里能跑腿的人,只有那个呆愣愣瞧着还年轻力壮的主簿了,便拜托了他快马加鞭去翠山送信。 在县衙里吃了个简易的晚餐,姜篱和曹大人坐在后堂,对于招安流民灾民之事交换了意见,天色全黑之后,见曹大人脸上有了困意,姜篱也不好再打扰,跟曹大人说了有消息派人来通知一声,便告辞回家了。 出了衙门,她说要消消食,散步回去。 但走着走着,春翘就发现前头远远出现了南城门上的灯火,惊得她立刻跪地哀求,“小姐,咱还是回去吧,你可千万别再往前头凑了……” “哎呀,我也没说要去,就在这儿等等消息嘛!”姜篱此时此刻也是相信自己就是等消息的,只不过是为了第一手消息,站得稍微靠城门口罢了。 春翘也根本说服不了姜篱,看着她家小姐一下一下往城门口挪。 她只能朝着空中大喊,“乘风侍卫,劳你去找轿夫。” 不让她家小姐去前头是不大可能的。 而这个时候的何香禅,情况究竟如何呢?这事还得从昨日早晨她跟毛牙人见面说起———— 五两银子买来的汤药真是神效啊。 婆母这几年来时好时坏的咳疾,一剂汤药下去,面上就有了血色,咳嗽也减轻了许多,能勉强坐起身来。 当初对菩萨祈愿,只要治好婆母的病,她就该履行承诺了。 离别前夜,趁着婆母睡着,她是难掩心头离别,哭着向婆母诉说了实情,收拾了几件简单的衣物,趁着天光,悄悄地离开了家。 在与毛牙人约定好的地点会面,跟着牙人一路跋山涉水往山里去。 毛牙人跟她说,那户人家是流民,不敢下山,村里经过几代繁衍几乎都是亲戚,必须下山找媳妇。 那户人家可好了,老夫妻为人和善,只是儿子有些痴傻。 说是说找个人去传宗接代,实际上她去了,也只是负责那傻子的日常起居,其他的事儿一概不用操心。 香禅就是想到这个才答应的改嫁,身心都是垚哥的,她自然是做不了那种事,那傻子什么都不懂,她就当带弟弟一样带大那人就是了。 在关山背路口等了许久,那朱家老汉才颤颤巍巍赶到,那二人在大树后交谈了几句,她看着朱老汉给毛牙人塞了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 毛牙人走出来,笑眯眯叫她跟着朱老汉走吧。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当香禅终于来到这个小山村,进了朱家门,她才发现自己被人牙子骗得好惨啊! 墙上喜字,桌上红烛都已经摆好了,朱家的傻儿子站在一旁,但是……还有五个儿子站在旁边。 算起来,朱家可是有六个儿子啊,六兄弟都像大哥一样,对着她笑,一个比一个猥琐。 香禅的心瞬间就沉入了谷底,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她心底萌生。 “不,我不嫁了!”香禅转身就要跑。 “砰!”一声,大门被朱家老夫妻俩更快地关上了。 朱老太上来就把香禅推倒在地,嘴脸陡变,阴恻恻笑道,“你说不嫁就不嫁?我们可是为了你花了二十两银子!我告诉你,你得同时嫁给我六个儿子,给他们生儿育女!” 香禅只觉得天崩地裂,心脏都要顿停,这才知道那毛牙人为何如此好说话,更愿意给她五两银子卖身,原来,这背后有这么多的阴鸷事。 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谁叫她轻信于人。 一个闪念间,朱老太已将一块红盖头盖到了香禅头上来。 香禅尖叫着,死命反抗,可双拳难敌四手,朱家一家人蜂拥而至,扒拉着她,押着就要拜堂。 朱老太在旁嘻嘻哈哈地笑,“到了咱们这儿来,你是跑不了的,劝你还是想清楚,你一个嫁过人的寡妇,还想改嫁什么官家老爷不成?好好伺候我家这六个孩子,让你夜夜做新娘啊!” 第246章 你还想往哪里跑? 污言秽语,肆意推搡,何香禅就像被一道道天雷劈打着,万念俱灰,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就感觉着无数双手抓着她的身体,一会儿站一会儿跪,像在完成拜堂仪式。 仪式也是将就糊弄过去的,几个呼吸间就完成了,就听见那死老太婆喊着,“快将她和老大送洞房里去!” “噼噼啪啪,砰!” 一系列的声响,何香禅已然被推到屋子床上,房门也被紧紧阖上了。 红盖头掉了下来,她才仿佛像醒过来一般,惊恐扭头看去,就见那傻老大站在床边,搓着双手冲着她傻笑,那眼神,就像面前摆着一盘肥嘟嘟的蹄髈,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何香禅惊恐地后退,手下却忽然摸到自己带来的包裹,眸光一闪,赶忙伸手入内,掏出了一把剪子,抵在自己的脖颈下,猩红着眼怒喝,“你别过来,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傻老大一愣,望着香娘子拿着剪子戳自己,想起平日里老娘的叮嘱,也急得跳脚,对着门口喊,“嗯嗯,娘,娘,刀,刀……” 爬上门上听床头的几人才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冲了进来。 就见何香禅缩在床角,怒目而视,紧握着手中的剪刀毅然竖在颈前。 朱老汉立刻向儿子们使了个眼色。 何香禅看出他目的,厉声喊道,“你们别过来,我死了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其他人一下又顿住了脚步,反倒是傻老大,突然就朝何香禅靠了过来,嘴里嘟囔着,“娘子,莫怕怕……” 他好像是在哄什么受惊的小动物,完全与这一室的剑拔弩张不搭噶,但香禅一看他靠近就一阵恶心,猛地将剪刀朝他挥去,“别碰我!别碰我!滚开!” 傻老大闪避不及,手臂被胡乱挥舞的剪子活生生拉出一条大血口来。 看着喷溅而出的血,傻老大被吓得更傻了,一屁股跌坐在地,哇哇捧着手大哭起来,到处找娘,“娘,娘,痛痛,血,血,大宝流血了……” 朱老太的眼睛都被流了一地的血液给染红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洞房不洞房,忙喊上其他几个儿把大哥送去给巫医救治。 几个兄弟心里明明为了排队成亲的事激动得要死,可一向唯母命是从,只能先办正事,七手八脚扛着老大往外去。 脸色阴沉的朱家老夫妻,看着何香禅手中的剪子,深深陷入肌肤下,随着脉搏跳动,一股股细如溪流的血液不断涌出滑落,怕再刺激她还真了结了自己,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想他们他们逃荒之时收在身上,藏了几十年都不敢动的保命钱,孩子大了,到了不得不传宗接代的年纪。 可怜六个儿子生下来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村里没人家愿意往他家嫁女,出去找媒婆,人家瞧着这情况也不敢牵红线,无奈只能是找牙人骗媳妇,可媳妇是骗来的,但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啊,这用都没用上就被逼死了,他们也不愿意噻。 于是朱老汉呼出一口气,等着何香禅骂道,“别以为你还有选择,到了这儿就是我老朱家的人,今日不从,明日你也得从!” 说罢,拉着朱老太出了门。 “饿她几日,看她老实不老实。”朱老太一边反锁屋门,一边低声斥道。 到听不见外头有什么动静了,何香禅才敢松了手上的力道,大口喘息。 望着这间阴暗潮湿的屋子,一时间绝望,愤怒,懊悔,惊惧涌上心头,咬着唇瓣汹涌掉泪。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命会这么苦,在家孝顺婆母,与人为善,为了婆母牺牲自己也愿意,换来的,居然是更为丧心病狂的人生。 如今怎么办,没人知道她被骗,嫁到这个山野荒村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再一想从前听说过被拐走的姐妹就没有再回来的,又不禁泪湿衣襟。 她真想一了百了算了,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又不愿对这样的命运屈服。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忽然擦干了泪,逼着自己清醒坚强,这才是刚开始,这家人随时会再冲进来,她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战斗。 就这么地,何香禅被关了两天一夜,期间断水断粮,神经绷紧高度紧张,哪怕知道外头是深夜,这家人都已经睡去,自己也不敢眯一下眼睛,就怕他们会趁她睡着了冲进来。 故而这两天一夜过去,何香禅的精气神是肉眼可见萎靡得很快。 又是一个黑夜降临,也不知黑了多久,仿佛这一夜就永远过不去了。 何香禅知道自己是撑不住了,用剪子一次次扎向胳膊,利用疼痛唤来片刻的清醒。 一个恍惚间,就听见屋门“砰”一声打开了。 惊得何香禅下意识绷紧了神经,剪子放到颈边,望向举着油灯走进来的朱老汉。 “你别过来……”何香禅声音沙哑地警告道。 朱老汉压根就没理会她的警告,经过这两天的观察,他发现儿媳妇压根也不打算死,不然早就给自己一剪子了。 既然想活着,那他还怕什么? 他将油灯缓慢放在桌上,火光映照着他干瘦的脸庞,更照亮了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那光仿佛能吞噬一切。 “饿了两日,还没想通?咱这村子,连官府都不敢轻易进来,你就别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朱老汉呵呵一笑,忽然又笑容一收,“儿啊,给我上,把她的剪刀夺下来!” 朱家另五个儿子,原来就躲在老爹身后,这一下跳出来,就已经到了床边。 几个儿子一拥而上,香禅奋力抵抗,但她毕竟是个弱女子,很快就被压制住。剪刀被夺走,嘴里被堵了,双手也被反绑起来,丢在床上。 朱老汉走上前,捏住香禅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这脸蛋是真水灵啊,死了多可惜?” 那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居然露出一丝淫笑,浑浊的眼睛更肆无忌惮在她身上打量。 何香禅余光瞟见夺了那几兄弟居然出了门去,呼吸都收紧了,不住地摇头,嘴里呜呜咽咽,仿佛在骂着什么。 朱老汉仰天一笑,忽然就朝着香禅扑了过去,把香禅压在床上,撕扯着她的衣服。 “我劝你还是老实些,从了老汉我,你也看见了,家里这几个儿子都是傻愣的,啥事都的我这个当爹的来教才会,不过话说回来,你把我服侍好了,给我生个大胖儿子,我就休了那死老太婆,给你当家做主……” “呜呜呜……”何香禅惊恐瞪眼,使劲地挣扎,用脚踢,用头撞! 天呐,这都是一家什么禽兽…… 心底绝望至极,自己的清白,就要毁在眼前这个老禽兽手里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砸哐中还夹杂着惨叫。 朱老汉停下了作恶的手,他不耐烦地起身,准备去看看怎么回事,可人才走到门边,就被冲进屋子的壮汉一脚踹翻在地。 原来,是衙役和田大垚赶到了。 田大垚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当他看到香禅衣衫不整的样子,心中是又怒又痛。 赶紧帮妻子解了束缚,将人小心翼翼抱入了怀中,哽咽着,低声安抚道,“娘子,我来晚了……” 何香禅哪里能想到眼前这个魁梧如山的男人会是自己‘已经死去’的丈夫,加之被朱老汉吓唬得都快失了智,只想反抗,在田大垚的怀中挣扎不休,又捶又打,可见撼动不了,索性一口咬住了男人的脖颈。 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随后奔进来的田婶子,见状连忙将香禅抢过来抱入怀里,不住道歉,“香禅啊,娘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娘对不起你啊!” 婆媳二人,一个不住道歉,一个不住挣扎,都不知过去了,何香禅才被熟悉的声音和怀抱唤回理智。 看清眼前之人是婆母,何香禅才‘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这一刻,所有的委屈恐惧都化作了泪水。 田大垚脸上满是感动又悔恨的泪水,紧紧抱着娘和媳妇,一家人终于团聚。 第247章 过堂 翌日,天光冲破云翕,铺开万里光辉。 石门县县邑内,一大清早就像冷水入油锅,闹闹哄哄的。 消息灵通的百姓在街头巷尾神色活现说着衙门里又出新鲜大案子了,最主要的是,姜县令主审。 姜县令审案子很有一套,平日里没啥娱乐项目的百姓都当姜县令审案是一出好戏,纷纷往衙门跑来占位。 公堂上,姜篱身穿紧致勒肚的官袍上了堂,先是不慌不忙地捋高衣袖,动作轻盈而又带着几分威严。 将左右三只玉镯子轻轻别到中臂处,玉镯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似是为这即将开场的审讯奏响了前奏。 只见她神色凝重,玉手高高举起惊堂木,随后猛地一敲,那惊堂木与案桌相击,发出一声清脆而洪亮的响声,紧接着气沉丹田,大声喝道,“升堂!” 两旁的衙役闻令,即刻敲响水火无情棍,口中齐声唱和,“威武……” 公堂之中,威严之气弥漫开来。 不多时,曹德恒等人押着毛牙人、朱家父子以及宏干村带头闹事的几位壮丁上堂。 这些人被押至堂前,纷纷跪拜在地,身体微微颤抖,或神色慌张,或故作镇定,听令向县令叩首。 站在一旁的田将军,也朝着上峰恭敬行礼。 今日他作为原告也是苦主前来上堂,要求衙门一定要给他主持公道。 原本田婶子和何香禅也是要上堂的,但得了姜篱同意,让她们在后堂听审罢了,这种时候就不要出去听流言蜚语,以免钻了牛角尖。 姜篱环顾堂下,目光如炬,第一个便挑了毛牙人问话。 “毛牙人,你可知罪?” 只见那毛牙人,虽是跪在地上,却透着一股滚刀肉般的无赖劲儿,眼珠一转,便开始为自己辩解起来。他振振有词道:“大人,小的作为牙人,从事的本就是各种交易买卖,这买卖人口,在小的看来,也是按章办事,至于朱家是何情况,小的哪有能耐先去了解他家祖宗十八代的详情,才考量这生意做与不做。小的也是被朱家人所骗,还望大人明鉴呐!” 曹大人在下首听着,微微皱眉,也附和道,“大人,这罪似乎怪不到毛牙人身上。” 姜篱白了他一眼,欲要开口反驳之时,公堂外忽然传来一声呵斥,“王爷驾到!” 那声音仿若平地惊雷,在空气中炸开。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看去,不少人都愣住了,有熟悉的,有看着熟悉却一下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王爷的,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才被旁边的百姓拽一把衣袖,“想死啊,还不快跪下!” 这才慌忙跪地请安。 哦~原来姜县令的相公,萧老爷,居然是当朝王爷啊! 堂上的几位官身闻言,也赶忙恭敬地迎到堂口接驾。 姜篱居首,腰是弯不下去的,却也不能不恭敬,最后就是穿着官袍做了一个女子福身请安的动作。 视线里,就见一双银丝祥云布靴从她面前经过,却只是经过…… 她不解地偷偷抬眼去看那人背影,好家伙,头顶紫金冠,贵气逼人,身着紫金衮龙袍,更是彰显出尊贵无比的身份。 确是王爷制式无疑,可是……他这般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这,为啥啊? 萧铣希在公堂上坐定了,目光才不动声色从某人歪着的半边身影上掠过。 该,精力这么好,就合该多这么站一会,平日里,就是太宠她了。 故而王爷一直也不开口,抿了口春翘着急忙慌沏上来的香茶,才哼道,“平身吧。” “多谢王爷!” 姜县令,田将军,曹大人和一众文吏衙役异口同声回道。 跪着的曹大人差点没站起来,年轻小主簿眼疾手快搀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又跪回去。 萧铣希长臂一挥,示意几位大人落座听审。 姜篱的位置被王爷霸占了,她就只能坐到曹大人的位置上,旁边站着一个田将军,剩下个曹大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往哪安放自己。 e=(′o`*)))唉……一个女人和七个山里的男人那点纠葛,要他说也不就是个小案情嘛,再看看现在,不是王爷就是将军,他一个看似七品实则五品的代县令,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案情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由着曹大人自己给自己找椅子去。 姜篱侧过身,准备将自己方才审讯的过程,严格来说什么都还没审对吧,但就是想找个话头试探一下萧铣希现在的心情。 “王爷……” 她才刚出声,男人却将俊脸一撇,神情冷漠疏离仿若陌生人,理都没理她,开了尊口问曹大人,“案子都捋清楚了?” 方才坐下的曹大人又弹射起来,躬身作揖道,“回王爷,这个案情要……” 姜篱眨了眨眼,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她被王爷无视了,看来王爷真的很生气。 而坐在高位上的男人,看似在听曹大人说话,实则眼角就睨着右手边的女人,看春翘给她披了一件狐裘薄氅御寒,身前又搭了一块遮巾盖着肚子。 哼,这时候知道保暖护身了,昨夜敢干出那些荒唐事的时候,怎么不知为了肚中孩儿着想啊? 他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一拍手中惊堂木,怒道,“曹大人,你可知罪?” 一时间,公堂上安静得落针可闻,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哦,啊?! 曹大人心下一咯噔,人都懵了。 茫然跪地磕头,心里呐喊着,不是啊王爷,这怎么成下官的错了? 嘴上却是乖觉地,高呼,“下官知错。” 第248章 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嘴里 看着姜篱朝自己投来震惊的眼神,萧铣希冷哼一声,目光如电,语气威严道,“让你代理石门县县务,你却在任上疏忽管理,对流民灾民不做深入了解,姜县令休假之前给衙门写的那些招安安抚流民的工作手册,你可曾翻阅学习过?” 曹大人心中叫苦不迭,什么招安流民灾民,什么工作手册,他压根儿就没见过那东西啊! 哎……他现在都不得不怀疑,前面那两位做不下去的代县令,因公生病是真是假?! “是下官疏忽,作为一方父母,理当为百姓谋福,然却未能深察流民之患,亦未妥善施行招安安抚之策,致生此乱,下官定当痛改前非,亲赴山区,察民情、解民忧,还石门县太平,望王爷开恩,许下官戴罪立功。” 曹大人言罢,以头叩地,砰砰有声,额头须臾间已现红肿。 萧铣希面色稍缓,然仍厉色道,“莫要再负本王与百姓之望,否则,定不轻饶。” 曹大人磕头如捣蒜,连声称是。 萧铣希随后又问衙役曹德恒,“你等能及时找到田将军夫人,有功,可据本王了解,那片山区从来官商不近,是如何寻到的宏干村?” 曹德恒忙跪地回话,“回王爷,属下等先是赶到宏干村所在大山下的关山背村,寻了几个认路的村民带路。” “哦,”萧铣希语气不明,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姜篱,才将目光转向曹德恒身边的年轻衙役,道,“这名衙役瞧着脸生啊!” 曹德恒闻言,飞快抬头看了一眼王爷所指,忙道,“回王爷,这是属下昨日新收的徒弟。” 那年轻衙役被王爷点名,惊恐万分,双腿发软直接就跟着师傅一块跪了。 萧铣希勾唇一笑,朝他努了努下巴,“那你来说说,昨夜营救是如何惊险,说得好,本王重重有赏。” 哦,啊?! 好嘛,又懵一个。 料这衙役怎么想不到王爷是什么出牌套路,还以为真是要听昨夜办差之艰辛,为了同僚的赏赐,他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回王爷,天黑之后,山路不好走,幸得姜县令赶来,现场指挥寻路,说来也奇怪,关山背村村民也摸不准方向的时候,是姜县令指引咱们往前走,一指一个准, 姜县令真是爱民如子,身子不便,也亲临现场,有时走累了,就在树下休息片刻又继续赶路,沿途留下记号方便援军跟上,就这么一直走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找到了宏干村, 村中狗吠,村民恶犬拦在村口,是姜县令手握令牌,斥退那帮闹事的村民,正好田将军赶到,一起往那朱家营救去了,一切都是姜县令功劳,不,是王爷洪福齐天,庇护我石门县县民。” 其实,从萧铣希点名一个只来了一天,连衙门里错综复杂的人事还未搞明白的衙役问话时,姜篱大概就猜到这人想干什么了?! 所以这衙役一开口说话,说到关键节点时,姜篱就在一旁不停地咳嗽。 萧铣希跑来此处,分明是想知晓她昨夜的行径,要找她的过错。 她试图用咳嗽来提醒那人莫要多言,说得越多,她死得越快啊! 但很显然,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嘴里,后果真的很严重。 年轻小伙早已被萧铣希的威压吓得失了心智,哪里还听得见别的声音,任凭姜篱咳得肺都要出来了,他还是将该说的话都说了个干净。 萧铣希眉头一皱,厉声提醒道,“姜县令,你再扰乱公堂,本王治你大不敬之罪你信不信?” 姜篱无奈,只得闭嘴。 唉,看来今晚回家是少不得一顿惩罚了,罢了罢了,大不了,用绝招,肉偿得了。 萧铣希不再理会姜篱,继续审案。 所有人证物证俱在,他雷厉风行地将被告一一过堂,最后宣判,“毛牙人,贪心无度,与民贼勾结,迫害无辜平民,陷何氏于水火,杖三十,流徙边城为苦役, 朱家诸子,懵懂痴傻,不通人情,朱老汉为主谋,其心险恶,罔顾人伦,当斩,朱老太虽非首恶,亦有纵容之过,杖三十,携幼流放边城, 宏干村闹事之民,杖三十,归村为宣讲之人,使村民晓抱团群居之害,盖近亲婚配,数代之后易产痴儿,朱家六子即为例也。 本王亦告于观审之百姓,家有女者,当审慎有加,论及婚嫁,必详察对方门第,勿使此等丑事复现。 至于牙行,宜速整顿,禁牙人私相交易。” 尘埃落定,看热闹的百姓渐渐离去,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流放的也已被押走,处理完这些事,已然过去一个时辰。 小主簿奋笔疾书将卷宗归纳好,正要送呈王爷过目。 此时的公堂,虽已少了先前的喧闹,但那紧张的气氛却丝毫未减,尤其是,他一抬头,就见王爷面色紧绷,目光笔直落在姜县令身上,而姜县令此时正站在堂前,翘首观察外头情况,一副吃瓜未尽的模样,完全不知身后有饿狼。 咳咳,怎么能这样形容王爷…… 他也不知该不该去搅动眼前危险的湖水,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起身正要开口,却听惊堂木再次拍响。 小主簿吓得一屁股又缩回板凳上,低头垂目,提笔假装写字。 萧铣希看着姜篱,厉声质问,“姜县令,你可知罪?” 田将军和姜篱心中同时一凛。 田将军率先单膝跪地,“王爷……” “你闭嘴,退下!”萧铣希面沉如水打断道。 本还想为王妃求情的田将军,有口难言,最终只能听令退出了公堂。 小主簿眼巴巴地看着田将军离开的背影,眼角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为何王爷不叫他也滚了,难道真要治姜县令的罪? 大义灭亲,真的假的? 第249章 姜篱,你可知罪? 姜篱怔愣了些许时间才恢复常色,微微抬头,看着男人郑重其事的严肃模样,不知为何,嘴角有笑容晕开。 萧铣希见之,咬牙,啪啪啪地拍打惊堂木,“少嬉皮笑脸,给本王严肃些,知不知错?” 姜篱小嘴一撇,眼里情绪很复杂,有委屈,有无奈,有猜疑,亦有几分嗔怪。 端坐其上的男人,眼中透着威严,与她四目相对,眸中暗哑,光影难辨,暗自较劲,等她的解释,又似乎在心中给她找罪名。 周围就剩小主簿一人了,大气不敢出,更不敢有丝毫声响,生怕惹恼了王爷。 但是…… 王爷吓他啊,惊堂木使劲拍,还有那些对话……这,这对夫妻,玩呢吧?! 那他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夫妻私话,也不能写进卷宗里不是? 终于知道自己是个碍眼的大油灯的小主簿,这下也不知哪来的狗胆,居然起身朝着王爷作揖,紧张道,“王爷,下官先告退了!” 他以为,王爷会对他说出田将军那句‘闭嘴,退下’一般爱的关怀。 是那样,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你不用走,坐下给本王记,把姜县令的罪行一一记录,让她看看,自己究竟有多错!”王爷咬牙切齿,狠狠令道。 得,又吓懵了一个。 “愣着干什么?”萧铣希厌烦地瞪了一眼呆愣当场的小主簿,这个石门县衙门,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是是是……”小主簿赶紧坐了回去,大汗淋漓,汗湿了前襟后背,抓着笔杆的手,都颤抖个不停。 堂上一下又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最终在对视中败下阵来的姜篱一声叹息。 “回王爷话,接案救人,下官不知何错之有!” 一句话,浅淡之语气,听得萧铣希气血上涌,真是恨不得摔了手边的茶盏,可最终还是怕她动了胎气而作罢,眸色沉了几分,冷声道, “好大的胆子,还敢信口胡诌,怀着身孕去爬山,往日里走几里路都要找人背,你这会倒是气血足,腿脚灵便了,你可知夜里山中多危险?气温骤降,野草遍布,野兽凶恶,脚下不是荆棘就是山缝陷阱,出个好歹,你还要不要命了,如此任性,若肚中孩儿突然发动,你是要在荒山野岭里自己生产吗?如此行事鲁莽,可知这其中利害?” 姜篱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回道,“下官心里有数。” “你!”萧铣希简直气结,清楚感受到了一股深入心胸的闷痛感传来。 合着他在这洋洋洒洒说了那么多,她就回他六个字? “你有数?你有何数?” 男人倏忽一下站起身来,紫金衮龙袍因为疾行的动作飞扬出霸气凌厉的弧度。 几步就从案台到了姜篱面前,每一步都似踏在小主簿心口上,他都不敢抬眼去看,就怕看见暴怒的王爷劈手给了姜县令一巴掌! 萧铣希一怒之下到得姜篱面前,却看着她静若秋月的脸庞,一双盈盈含泪的眸子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心头的怒火仿佛一瞬被浸入了凉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提气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用指尖指对着她。 姜篱突然咧嘴一笑,双手一把包住了他的拳头,认真解释,“王爷,下官真不觉得自己哪儿有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田夫人救回来了,事实证明,只要我们不放弃,很多受迫害的人就能得救,从前有这样命运的人一直在等着曙光出现,只是他们没等到,实在太可怜了,都是我大盛子民,人命不分贵贱,下官能力所及就该救,所以……何错之有啊! 下官说心里有数,也不是胡诌哄骗王爷,我做了一个托腹带,很好用,而昨夜指路一指一个准,都是肚中孩儿给我的提示,下官每每问他们接下来该如何选,孩儿都会四个方向踢我,这也许就是天意,王爷,你的娃儿这么聪明,或也许是紫微星降!” 我呸!呸呸呸! 萧铣希在心里一个劲地呸,姜篱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用了个女儿身来掩饰你就是个混世魔王的真相,普天之下,像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当真是没见过。 他一把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背转过身,试图压制心底的狂怒。 许久之后,他命令道,“姜县令身怀六甲,半夜出游,罔顾皇嗣性命,大失体统,为官尚可,若为命妇,实乃天下宗亲世家妇人之恶范,从今日起,县衙诸事你不必过问,回京安心待产,自省自身之重,勿再任性而为!” 姜篱闻言,身子一晃,当下就问道,“王爷说真的?” “谁跟你开玩笑?” 男人语气冷凝,依旧是给她一个背影。 姜篱才相信要她回京待产的事不是假的! 可是,她不要回去啊,京城已经没有疼惜她的家人了,那些亲戚,虚情假意,做为穿越来的自己,跟这些人也交往不了嘛。 这些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得面对婆母啊,婆母是太后,万一要把她留在皇宫里待产里可怎么办? 说照顾,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规矩又多,地方又限,无处不在的眼睛,她还能不能活了? 想到这些就心急,情绪一激动,身体激素又开始作乱,这眼泪珠子就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从脸庞落下。 她哽咽道,“下官的县令一职是皇上钦点,王爷怎可就这么把我的职务压下,撵我出衙门……下官错了,下官就不应该去现场指挥救人,没有奉公守则,既然如此,下官愿意承受杖责二十,请王爷责罚!” 说罢,作势就要卸掉身上的薄氅,要去领了那二十大板。 谁料得,负气扯下的薄氅和官袍,袍子上的玉扣在褪下时却勾住了下面缎花褙子的系带,褙子内里是丝滑的绸,没了系带束缚便溜肩而下,跟着氅子官袍垂坠而落…… 萧铣希听她委屈夹着哭腔传来,就知这小狐狸又在演戏,可身后那些窸窸窣窣地衣物摩擦声却响得奇怪,令他下意识回眸看来。 然后就见着,氅子官袍褙子落地,眼前玉人,只穿着一件夏季的薄纱襦裙,肩头胸前近乎透明一片。 她的手,还在腰带上摩挲着,动作间,那胸前的恍惚,直把萧铣希呼吸都看热烈了。 “姜篱,你个死丫头!!!” 男人怒喝一声,忙拾起地上的薄氅,将那片无意暴露出的春光遮盖住,冷冷侧目看向早不抬头晚不抬头,一抬头就知道今日要把命交代在这的主簿,怒喝,“还不快滚!!!” 主簿心跳都快没了,天呐,下官之前就求滚了,是王爷你不允嘛…… “下官什么也没看见……”主簿为了小命高呼,抱着狗头滚出了公堂。 跑出去老远了,还能听见堂上王爷的震天怒斥,“公堂之上,你这样成何体统?” 姜篱也怒道,“不是要打板子吗,打板子不得脱得只剩一件?!” 萧铣希瞪眼,“谁要打你板子了?” “我自己!” “你,你……” 王爷你了个半天你不出来,最后索性将话头一收,自嘲一笑,狠狠地咬向了面前人那张讨打的小嘴。 “你知不知羞,公堂之上色诱主官……” 这话,说得依旧愤怒,但却很小声。 姜篱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在心底冷哼一声,谁要色诱你,是你自己受不了一点…… 然后,公堂内外都很安静了…… 第251章 要变金门县了 田将军于皓月楼摆下一桌盛宴,专为感谢王爷与王妃的搭救之恩。 何香禅坐在席间,显得极为拘谨,她本是个寻常妇人,这辈子见过的官屈指可数,印象中最大的官也就是县令了。 如今,县令、王爷、王妃齐聚,这身份跨度之大,让她如坠云雾之中,只觉头脑发懵。 田婶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满心疑惑,原以为只是来见县令,怎的就变成了王爷王妃? 在她的认知里,王爷王妃那都是该在京城的大宫殿里,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怎会出现在这偏僻的山旮旯? 自知晓了县令的真实身份后,她便一直在脑海中细细回忆,就怕自己当时对王妃有什么大不敬的举动。 难怪人家都说,能见着皇亲国戚这辈子都直了,她现在的身板应该挺得很直吧!!! 这一家子,唯有田将军和王爷还能勉强正常交流。 田将军久经沙场,见过些世面,虽面对王爷也有几分敬畏,但还是能稳住心神,与王爷谈论些家常和军营之事。 王爷吧,有中午姜篱把他哄好的前提在,话语间都透着几分亲和。 再看那姜篱,此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忧心着大师傅的去向。 昨夜,她差春翘去告知大师傅救人,大师傅二话不说便去了,不知他走的是哪条路,在宏干村口救下何香禅后,便离了队伍,这一去,至今未归。 她心中虽相信大师傅武艺高强,在山里定是不会出什么意外,可还是忍不住好奇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正想着,忽听得楼下传来春翘激动的声音,“大师傅,你可算回来了,小姐一直念叨着你来着。” 步虚子的声音随即传来,嘶哑中带着一丝不屑,“念叨我啥?我都一把岁数了还用她担心,在哪吃饭哪?” 春翘愣了下,“大师傅真是……神机妙算呐!”算到要吃饭,踩着点来的? 步虚子哈哈大笑,“这还用算?救了将军夫人,将军不得摆上几桌?那就不太多做人了。” 姜篱听着楼下俩人的对话不禁好笑,正想唤来小二给加张凳子,大师傅就已经推门而入了。 田婶子被推门声吓得一哆嗦,手中的筷子差点掉落,她紧张地看向儿子,何香禅也是一脸茫然。 “哎哟,吃上了,有没有上鸡啊?”步虚子的人生法则里就没有礼貌拘谨那些事。 姜篱笑着,“不仅有鸡,还有鸭呢,大师傅快坐。” “行,算你有点良心,那这好东西就跟你一块分享了吧。”步虚子扯过一旁椅子,将手里拎着的一只包裹放在桌上,看那重量还险些将桌面给翘了起来。 姜篱挑眉,这里面不会装了块石头吧! 这么想着,她已经解开了包裹,果然,就是块黑扑扑的石头,翻转一看,内藏乾坤,带有红色晶体,瞧着红如鹅血,品相极好。 “这啥啊?” “朱砂啊,还能啥?”步虚子一副你真见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白了她一眼,手都不洗,抓过蒸鸡就开始啃。 而姜篱是在步虚子话没说完之时,就把面前的石头往萧铣希手里一塞。 哈,跟他们说这石头有辐射,他们能理解不。 “怎么了?”萧铣希看她如此激动都有些不解,就姜篱爱石门县这程度,听到有矿居然不是高兴,而是弃如敝履。 就连一旁的步虚子瞧见了,也不满地张着他那张油嘴,指责道,“啥意思?啥意思啥意思啊?不喜欢?我还不想给了呢,如此好的品相,我炼丹都不够,你还嫌弃,不给了,还我……” 姜篱赶紧伸手拉住萧铣希胳膊,尴尬笑道,“我没有嫌弃,我……那是太激动了,朱砂都被大师傅找着了,我石门县马上就要变金门县了,我怎么会嫌弃呢。” 步虚子一声冷哼,“算你识相,但是说好了,开采出来的朱砂,品相纯度好的必须留一些给老道。” 对于道长爱炼丹这事,姜篱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声,“大师傅,人间很值得嘛,你就别整那些丹药了,毕竟……” “你懂个啥,不炼丹,贫道如何活一千岁?行了,这事你们衙门自个搞去,记住答应我的要求。”步虚子说罢,提着啃得还剩一半的蒸鸡出了厢房。 真真是来去如风。 姜篱笑着安抚田家妇人,给田婶子夹菜,吃饭吃饭,有什么事都没有吃饭重要。 ????? 宏干村去了一趟,让衙门意识到,流民灾民的隐世生存不开智的程度已到不得不改变的程度。 曹大人要戴罪立功,在年前就天天往山里跑,受的苦也不少。 说给壮丁介绍修水利的工,妇人女子也可以外出学习,孩子送书塾,由衙门出钱供他们读书明理。 都做到这份上了,接受衙门好意的人依旧寥寥。 曹大人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是天天跑月月去,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都感觉自己两条腿都快成了岩羊的羊蹄了,也不知道是退化还是进化了? 进入腊月,姜篱就每日从光州府低价买一批过年物资回来。 衙门旁边的小院子,就成了一个临时的贩肉摊点,今日卖猪,明日卖羊,后日又是鸡鸭鹅鱼,给村民过年腊肉提供了便利。 今年县民村民都不同程度地赚了钱,但说到消费,还是有些不舍得的。 但是看到隔壁的腊肉挂晒出来,那漂亮的肉红色,馋得自己口水直流,一到晚上就想去干坏事是怎么回事? 罢了罢了,难得过年,明日也去买几斤肉啊,鸡啊,鱼什么的回来腌制,也给娃儿们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丹砂矿的开采,皇上也很快批了下来,极品丹砂肯定是要往皇宫里送的,但姜篱还是会为了大师傅偷偷留下一丢丢。 既然劝服大师傅不要炼丹说不通,就只能让他用好的,好过那些杂质太多,重金属含量相互迫害的丹砂好点吧。 一眨眼,就到了年二十八了。 萧铣希负责监督的堤坝这两天也不得不放假给百姓回来过个年节。 收到信说夜里就到家的姜篱,正在厨房里……看春翘做饭。 灶房里暖和,她就坐在入门处的桌边打打下手,掐掐豌豆尖,掐掐菜花。 春翘端着自己新学会的一盘糖霜花生放到桌边,探头往窗外看,这天都黑了,王爷还未见回来。 她想了想,走到门边,将门缝拉开一些,朝着守在门口的乘风嘘嘘,低声让乘风飞出去看看,王爷车驾到哪了,快些回来报信,别让王妃等得心焦。 乘风点了点头,走下台阶,一个脚点地,人就消失在夜色下了。 一回头,就看见她家小姐在偷吃糖霜花生,她惊呼道,“小姐,花生才刚刚出锅,热性大,你可不能贪嘴。” 姜篱对越来越像婆子的春翘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我只是试试你的手艺……” 春翘看了一眼盘中小山丘上明显凹进去的一个坡面,无奈抿唇。 而这时,就听婆子奔跑的脚步声远远跑来,“王妃,王爷回来了。” 姜篱面上一喜,由春翘搀扶着慢慢站起身,准备往门口去。 甫一转身,他却突然感到一阵自腹部蔓延开来的剧痛,瞬间将她淹没,眼前发黑,头晕目眩,身子晃了几晃,险些站不稳。 第252章 卸货了! 一旁的陈婆子见状,先是一愣,随即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脸色骤变,大声喊道,“王妃这莫不是要生了…… 快,来人!快去请稳婆!” 她的声音穿透了庭院。 刹那间,院外顿时嘈杂了起来,丫鬟小厮们匆忙的脚步声在回廊间回响,犹如急促的鼓点,有人慌慌张张地跑向大门去请稳婆,有人忙着准备热水、干净的布巾等生产所需之物。 整个院子紧张却有序,仿佛平日没少这么演练过。 萧铣希一路疾驰,刚到家门口,还未等他下马,便见小厮匆忙从府内奔出。 小厮跑得气喘吁吁,脸色涨红,见着王爷忙跪地,“王爷,王爷!王妃要生了!” 萧铣希一听,只觉脑袋 “嗡” 的一声,手猛地一紧,缰绳在手中勒出深深的痕迹,马儿受了惊,不安地刨着蹄子,他来不及安抚马儿,一个翻身,利落地从马上跃下,就要跨入院中。 “对了,稳婆请了吗?” “正要去……” “快去!”萧铣希沉声令道,穿过庭院,一路上,他撞倒了几个花盆,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但他浑然不觉,脚步飞快,衣摆随风猎猎作响,带起一阵风。 后院月亮门边,端着水盆进进出出的婆子见着风风火火跑来的男人,提醒道,“王爷,王妃还在灶房那边……” 萧铣希一个脚刹止步,二话不说又调头往那边去。 姜篱,此时正被那如江水般汹涌的痛意折磨着,蚀骨化骸。 每一阵疼痛都像是一把锐利的钢刀,狠狠地切割着她的身体,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才刚走得几步路,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打湿了她的鬓发。 “快,去看看王爷到哪了,我走不了了,叫他来抱我……”姜篱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托着腹部,气喘吁吁喊道。 “我来了,篱儿,别怕……”一道沉稳男声紧随其后传来,下一瞬,男人已到得身边来。 微微俯身,一只手臂有力地揽住姜篱的肩,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一个用力,便将她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姜篱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颈,抬眸望向眼前人,忽然又笑了,又疼又笑,“你……你怎么成了个野人模样了!” 还不野人吗,在山里待了三个月,半个月才回来看他一次,而进入腊月之后,为了赶工期方便放假过节,他有一个月未曾回来,个人卫生那方面,也就那样吧! 萧铣希低下头,眼神温柔中带着疼惜,轻声道,“一会就剃,先送你过去,再忍忍。” 说罢,抱着姜篱,朝着卧室疾走而去。 刚将她放到床上,在房中伺候的婆子妈妈一窝蜂涌上来,给姜篱盖被,脱裤,喂参汤。 床头绑着束带,婆子低声在姜篱耳边叮嘱,一会生产时抓着束带用力,疼了不能喊,力气用多了,一会生产时反而力竭,王妃你这是双胎,比一般孕妇产程要长,一定要节省体力。 萧铣希站在床边,看姜篱痛苦到身体一个劲颤抖,也不知听到多少婆子的话,正想上去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却被陈婆子拦住了,“王爷还请先移步到外面等候吧,产房污秽、乃不祥之地……” 萧铣希打断道,“本王在这陪着她!” 陈婆子竭力安抚其情绪,“女子分娩终归是要经历这一遭的,这一时半会也还没能生下来,王妃福大命大,定然无碍。” 萧铣希扭头看她,“什么叫一时半会下不来?” 陈婆子老脸一红,这东西方便说吗? 这时却听姜篱吃痛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就是到能生孩子还得一会,叫什么开十指八指的,王爷你听话哈,先出去等吧,我没事,有事我肯定叫你……” 说罢,阵痛排山倒海般传来,她连忙咬住下唇,哼哼唧唧忍过那阵。 陈婆子仿佛一下开了窍,使劲扯着王爷的衣袖,往屋外去,“王爷,你看王妃都这么听话,你就听王妃的话吧。” 这时,从外头请的稳婆也正好赶到,她是不知这院子里主君夫人是怎样高贵的身份,见着婆子规劝主君,只当是平日里见惯的那些年轻相公,气沉丹田就喝道,“退出去吧,别在这杵着了,在这儿又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添乱。” 说罢,还帮着陈婆子一块把萧铣希撵出屋门,动作粗鲁地,陈婆子瞧见都觉得心惊。 萧铣希是太过于担心姜篱,还真没时间跟稳婆较劲,隔着房门,听着稳婆的声音在屋里从容不迫响起,过了片刻,才叫乘风给他在院子布了桌椅,紧张地等着消息。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姜篱已经被折腾到累极了,稳婆一直说还未到时候,她就一直等着,阵痛来时咬着布帕强忍,阵痛一过,就能秒睡。 终于,在她意识快要涣散之前,耳边听见稳婆一道喜呼,“到了到了,到时候了,王妃,快,用力,拉粑粑的位置,用力!” 嗯? 拉粑粑的位置? 电视里不是这么演的啊?但是……管他呢…… “嗯……………………” “对,嗯粑粑,用力!!” “嗯……………………”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夫人,您用力啊,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 稳婆的声音沉稳有力,但在姜篱听来,却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她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地嗯嗯。 亦不知过了多久,姜篱只感觉到一股热流哗啦啦流淌而下,随即耳畔就传来周围人高兴的呼声,“生了,生了!” 生了,但未听见孩子的哭声。 她张了张嘴正要问,陈婆子倒是知道她关心啥,立刻凑到耳边安抚道,“王妃莫急,孩子健全,是个公子,稳婆正在清理,还得打脚心呢,一会就能听见孩子哭了,王妃再接再厉,还有一个!” 对哦,她还有一个! 好惨啊,居然还没有结束!! “嗯……………………” 她的第二个孩子,可能是听见兄长的哭声,叫他快点出来一块玩,没用多长时间,第二个也来到了身边。 够了…… 姜篱长舒口气,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肚子都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一身轻松,终于可以休息了。 听着稳婆上来说,二公子也健全安好,让她安心,再给她揉揉肚子,做最后的检查。 姜篱轻轻点了点头,随便吧,爱干嘛干嘛,卸货了,外头再多的纷乱吵扰已跟她无关,她现在只想好好想一觉。 不多时,屋里又传来了稳婆一声惊呼,“哎哟,还有一个呢,快快,参汤,把夫人叫醒。” no,no,no…… 这不是真的。 姜篱不信,她一定是在做梦! 第253章 我要找的是双胎! 金不换。 奉他家二姑金嬷嬷的要求,带着两个狐朋狗友于上个月抵达石门县,立刻就投入到工作中去。 在来的路上,几人就商量好了,一个县城,说大不大,说小,对他们这些外地人而言,也需要些时间来熟悉。 但若直接在百姓中打听谁家妇人怀双胎这种事,又是大老爷们,还操着外地口音,很容易被人反盯上,届时别说完成任务,被人一状告到衙门,就在要牢里过年了。 故而,他们很自以为很聪明地想了办法,到了县城,就打听那几户稳婆技术高超,受百姓欢迎,找到三个精准目标,就在稳婆家附近住下来,通过跟稳婆家打好关系,届时就能从稳婆嘴里知道谁家生了几个,哪家生的是双胎。 对,就是这个主意。 三人分头行事,盯着三家县里口碑不错的稳婆,约定三天在街口茶馆碰面一回,找到了目标人家就商定好对策,进行他们的偷孩计划。 二十八这日入夜不久,金不换在自个小破屋里咪酒吃着花生米啃着鸭腿。 想着还有两日就要过年了,今年不能与家人团聚,喝不到怡红楼的春花娘子的第一坛雪梅酒,总是少了些意思。 这个石门县,也不知是不是不利他,街口那家叫花鸡店,鸡是真好吃,可也不知道哪位跟鸡过不去的顾客,一天就要干五只,害他今晚起晚了一点,过去一问,店家就说卖完了,害他只能吃这有些骚味的鸭子。 还有隔壁叶稳婆,这一个月里接生了二十户人家,县邑村上来回跑,每次等到叶稳婆一到家,他便第一时间去搭腔,还得赔上自己好似无意来的吃食,换来的口风,居然都是一胎。 想到这,就听隔壁叶稳婆家院门被急急拍响,随后传来一名小厮着急的呼喊,“叶稳婆,在家吗?我家夫人突然发作,可能就要生了!!” 随后,隔壁堂屋里传来一叠声的应和,“来了来了,哎哟,这天也太冷了,这个时节孩子生下来真是遭罪哦!” 那小厮随口就呸,“说的什么话,咱家老爷夫人可都是有福之人,孩儿生下来那也是来享福的,还不快呸!” 叶媒婆笑起来,“哎哟,是萧老爷家的啊,失礼失礼了,呸呸呸,对对对,老爷夫人都是有福之人,不然哪能怀上双胎不是,哈哈哈,走走走,赶紧去!” “双胎!”两个字就像长了脚的喇叭,特意跑到金不换耳朵边喊一样的。 “哈哈哈……”金不换跳起来仰天大笑三声。 来了来了,二姑说的,最早在月底,最迟到元月,石门县内,双胎孕妇,终于等来了! 眸光一转,金不换打算趁着那户人家忙乱之时先去踩点。 左右看了看,从桌上拿起一只全新的金剪子,用红布包上,追了出去。 果然如他所料那般,那家生娃的宅邸里,丫鬟婆子跑出跑进,人人的心思都放在家里添丁的大事上。 守门的小厮拦下他,“你哪位?” “哦,我是叶稳婆家的,她落了一把剪子,家里叫我送过来。” 那小厮也没成过亲,更不懂稳婆接生会带啥,听金不换说的人物信息都对得上,便领着他进去,找陈婆子处理此事。 陈婆子当时正在忙得脚打后脑勺,听着小丫头说什么剪子是稳婆要用的,也没有多过问什么,把东西往叶稳婆带来的一个菜篮里放着就是。 那小厮处理完这事一回头就不见了金不换的身影,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后院不得进外男,他也不方便多逗留,赶紧回去守门。 金不换其实就猫在墙边一拍秀竹丛边,天黑,衣黑,环境黑,倒是掩藏得很好。 听墙根,等了不知多久,终于听见了孩童刺耳的哭三声,一声更甚一声,清脆的哭声像是黎明的曙光,一听就是个男娃。 不多时,就传来婆子说话声,是个麟儿,恭喜王老爷。 吔? 这家夫人有点意思啊,不是说家主姓肖吗,怎么还是隔壁老王的呢? 金不换不住摇头,果然蹲墙头就是容易吃到瓜哈。 不多时,屋里再次传来孩子的哭声,金不换立刻屏住呼吸,拿不住这是前面的孩子还是他要等的双胎之弟的哭啼,等到婆子又跑出来报喜,王老爷,又是个麟儿,太好了,双胎孩儿都健全,恭喜王老爷,贺喜王老爷…… 金不换这才长舒一口气,正准备离开时,婆子声音又再次响起,“快快快,准备热水,帕子,夫人第三胎也要发动了!” 啥? 原来是个三胎之家?! 呸! 金不换真没忍住,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痰,浪费他的表情。 他要找的双胎,双胎啊!!!! 双胎到底在哪里啊?! 第254章 儿女三全 再说等待娘子生产的萧铣希。 前头叫了座椅摆在院中,可压根也是坐不住的。 在这院子里踱步,时而转圈圈,时而快走几步,时而又停下,负手站在院子当中,所有的心思全在屋内的姜篱身上。 目光紧紧盯着产房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在那门上灼出一个洞来,嘴唇紧抿,嘴角微微下撇,眉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 “川” 字,眼中的担忧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地涌上来……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姜篱平日里的音容笑貌,一想到她此刻正在承受生产之苦,他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闷疼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忽然传来一声孩子响亮的啼哭。 萧铣希浑身一震,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立刻朝着门边奔去。 门 “吱呀” 一声打开,奶娘满脸笑容地抱着孩子站在门内。 “是个麟儿,恭喜王爷。” 奶娘的声音带着几分喜气,抱着孩子微微摇晃着,以至于说话声音带上几分颤。 奶娘说罢,将孩子凑了过来,轻轻掀开包被一角。 萧铣希顺势看向襁褓中的娃儿,这一眼,却让他有些愣住。 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了。 孩子瘦得像个猴儿似的,皮肤皱皱巴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那么眯着一条缝,小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微弱的哼哼声,刚生下的孩子是这样的吗,这跟他想象的也不太一样啊。 让他准备好要跟姜篱说的台词,什么‘这个娃像我,那个娃像你’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不过他张嘴还是夸了一句,“好,好,漂亮!” 那话语中的夸赞听起来有些生硬,不过周围的人都只当王爷是太过紧张了。 随即,眼神就往屋里瞟去,被窗前的屏风挡住了视线。 他又看向奶娘,眼中满是急迫,“王妃如何了?” 奶娘笑着回道,“王爷请放心,王妃一切安好。” 话音未落,屋里就传来稳婆震慑全场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一般这双胎老二啊,出来很快的,相差不了半盏茶功夫。” 萧铣希眉眼间漾出一丝笑意,终于完事了。 而奶娘一听,赶忙转身又进了屋,站在门边的丫鬟忙又屋门关合。 不多时,奶娘又抱着孩子出来了,满脸喜色, “王爷,又是个麟儿,太好了,双胎孩儿都健全,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萧铣希一听又是个儿子,心中多少是有些失望。 倒不是说他不喜欢儿砸,只是想着已经有了嫡子,老二若是个女儿,他便一下儿女双全了。 但他还是机械地坚持地走完程序,看完襁褓里的老二,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嗯,这孩子,瞧着也甚是可爱。” 然后迫不及待地问,“本王可以去看王妃了吗?” 奶娘忙道,“里面污秽,还需要整理一下,王爷且再等片刻,等稳婆出来就可以进去看望王妃了。” 萧铣希无奈,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在门口等待。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萧铣希猛地一怔,竖起耳朵想要听清里面说了什么。稳婆的声音有些模糊地传出来,他好像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 他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乘风,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和急切,“稳婆说啥?” 乘风偷偷瞧了瞧他家主子的脸色,心中有些犹豫,不知道王爷是真没听懂还是在向他炫耀什么? 但见王爷着急,不停催问,他也不敢耽搁,赶忙回道,“稳婆说…… 王妃怀的是三胎!” 萧铣希忽然就是长长一声叹息,心中五味杂陈,嘴唇微微颤抖,口中喃喃自语,“你家王妃是真不容易……想她曾经在那样热闹的家中成长,刚到懂事的年纪,老天却让她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孑然一身来到此处,起先,我以为她是寻个地方放逐自己,可看她兢兢业业干活做事,她真是比很多男子都坚强有韧性,如今,本王与她有了家,又有了三个孩子,相信不久,热闹的一家子又会环绕在她身边了,姜家,有后了。” 乘风闻言,一时也不知该回句什么,或也许不用他回答什么,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上天保佑王爷王妃和小公子们一生平安富足。 又不知过了许久,屋里传来孩儿绵软的哭声,萧铣希闻之,英挺的眉毛一皱一皱,随即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个,这个肯定是闺女!” 没错,奶娘很快就来报喜,证实了他的猜测。 看着襁褓里更小只的女儿,萧铣希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温柔又怜惜的笑容。 也不免在心中把闺女两个兄长骂了一遍,真是的,兄弟也不知道给妹妹多让点养分,看把他小女儿给饿的,这么小,这么瘦,还一直被忽略不存在。 气死! 就这么的,刚诞生没一个时辰的王府小世子哥俩就被他爹仇视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用那修长却皲裂乌黑的手指……上的指甲盖,轻轻碰了下闺女的脸颊。 闺女眯着眼安睡着,安静乖巧真像只没毛的小兔子,但却对父亲那若有似无的触碰做出了回应,青青浅浅的小眉毛微微一蹙,嘴角向上扬了起来。 萧铣希的眉毛也稀奇地随之高扬,心中仿若放出无数的烟花,这才有了为人父的感觉,轻声道,“好漂亮,软软的,日后定然也同王妃一般娴静温文。” 一旁的奶娘都忍不住多看了王爷一眼,怀疑王爷是在说假话呢! “王爷,奴婢先带公子小姐下去喂奶了。”奶娘轻声请示道,得萧铣希首肯,带着孩子退下了。 稳婆还在床边忙碌,给王妃排排肚子里的气,按压排挤掉恶露,又指挥丫鬟来帮忙清洗,这床上床下,里里外外的事都做完了,这才提着她的接生菜篮走了出来。 此时,天光大亮了。 她给萧铣希行了礼,说了些孕妇的事和注意事项,产妇月子里的料理等等事宜。 萧铣希听闻姜篱一切无恙,紧张的心跳才落回原位。 虽是着急想去看她,听说她现在睡着,便也就自己做为丈夫和新晋爹爹的事,咨问许多,直听到稳婆声音都变得沙哑了,才叫乘风送来赏赐,一只臂长的小匣子。 稳婆接过那只沉甸甸的匣子谢恩离开了,回家打开一看,嗬,白花花的银子,整整一千两。 第255章 一家五口 当姜篱再次醒来时,已经第二日的入夜时分。 她还以为自己并未睡多久,但又是深刻地感受到了饿。 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帅气华光,刮干净了胡子,再不是头包脸金毛狮王的男人候在一旁。 见她醒了,他赶忙上前来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关切。 “篱儿你可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去抓那稳婆了,眼下觉得如何,可有旁的不适?”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中的担忧溢于言表。 姜篱轻轻地摇了摇头,虚弱回道,“没……就是没力气,还饿,孩子呢?” 萧铣希侧目,见春翘已经走出屏风,应该是去抱孩子了,令道,“赶紧再派个人去灶房,将蹄花汤端来。” “是!”春翘含笑应下。 萧铣希这才对姜篱说道,“一会孩子就过来了,不着急,篱儿,辛苦了,你真了不起,咱一下就有三个娃娃了,有儿有女,健康可爱。” 说着,忍不住低头轻吻了一下她微凉的指尖,然后,又深深地吻住了她的眉心,眼窝,鼻尖,脸颊。 一遍遍,轻轻说着,你辛苦了。 感激不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姜篱微微苦笑,无力道,“以后还要不要啊?” 萧铣希知道她这话的意思,但也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不必了,摇头道,“虽然说,三胎之计在于春,但为夫觉得,养育好这三个孩子就行,以后还会不会有,随缘吧。” 姜篱点点头,“我想出一本书,关于妇女孕产期护理的知识,还有……做一些周边的产品售卖,你觉得如何!” 萧铣希无奈,“你若是一醒来就聊这些事,为夫也只能说我也迫不及待要处理一件事。” 姜篱不解地眨了眨眼,他有什么迫不及待的事? 男人勾唇邪魅一笑,“你夫君我,年轻力壮,气血雄浑,你说什么事?” 姜篱大脑宕机了一瞬,也明白了过来了,忍不住翻白眼,“你……你个色……色鬼,我这才刚卸货,你就惦记上那事了?” 左右这屋里也没其他人,萧铣希身为男人,要什么脸皮? “所以啊,你不要逼我!” 姜篱抡起拳头就想揍他,可怜没力气,咬牙切齿一番。 而这时,春翘,陈婆子和两名奶娘抱着三娃进来了,孩子爹也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抱过他的囡囡,坐靠到床边,给姜篱看娃,一边还在控诉他家囡囡多不容易。 “三个孩子,只有一个闺女,她那两个哥哥真不是个人,怎么就把妹妹欺负成这样了?” 姜篱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都是当爹的人了,居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抬眸去看身边的男人,见他逗弄女儿的眼神中充满了爱意,也没有给他泼冷水。 奶娘依次抱着大公子,二公子过来,给王妃看了看睡得极香的娃儿。 萧铣希也瞟了一眼两儿子,随即冷嗤一声,“就知道睡。” 说得好像他怀里的囡囡是醒着一样的。 奶娘尴尬又畏惧地笑着解释,说孩子这时候就是睡多醒少,还待长身体,出了月子就好了。 姜篱看过三个娃,发现与她看电视,看亲朋好友月子的毛毛不大一样啊,跟个外星人似的,还忒小,小女儿是特别的小。 “囡囡的确是小了些,我也没想到肚中还有第三个……早知道平日里就多吃一些了……” 一听王妃突然聊起较为伤感的话题,陈婆子生怕王妃情绪失控,在月子里落泪,赶忙出声,提醒王爷,王妃饿了。 “对对对,喝汤,稳婆说这个汤最好下奶。”萧铣希抱着囡囡不撒手,喂食的事就只能交给陈婆子了。 上次回来看姜篱,她就跟他商量了要母乳喂养的事,萧铣希又自我缠斗了一番,主要是对生活里的约定成俗较劲一番,最后还是应了下来,母乳喂养给姜篱说得那么好,那就试试吧。 不过孕妇情况也特殊,怀的双胎,怕姜篱奶水不够,也多请了两位奶娘入府,这下看来,勉强呢,可以把兄弟俩给奶娘,他们囡囡由姜篱亲自喂养也好。 那两个不知道照顾妹妹的兄弟,不配吃香喷喷的亲娘奶。 如果娃他娘的乳汁还有剩的话…… 姜篱自然不知道某人脑子里在琢磨什么东西,她真是饿极了,陈婆子端来一瓦罐的蹄花汤,再分到小碗里,而她是吃了一碗又一碗,把一瓦罐的肉和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休息了一刻钟,王爷就被陈婆子请了出去,说是要教王妃如何给三小姐喂奶,这个过程,王爷不方便在现场。 半个时辰后,王爷才有回来,坐在床边,看着摇篮里安睡的囡囡。 姜篱看着他眼珠子都不舍得转一下的模样,好笑问,“王爷这么喜欢囡囡,给孩子取好名儿了吗?” 萧铣希回眸,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已经飞鸽传书去京城了,要等着钦天监送名录来。” 姜篱微微皱眉,轻声道,“小名应该不用钦天监参详吧。” 萧铣希颔首,“已经拟了几个,但总觉得怎么也配不上咱们囡囡,还得再想想。” 姜篱反握住了他的手,微笑着环视屋里,温馨而幸福的气息已经将昨日的痛苦和慌乱驱散了。 从她穿越过来,老天爷好似也赋予了她一些幸运,让她的生活工作乃至感情婚姻都顺风顺水,虽然与身为土着的王爷,偶尔也会有因为制度与生活习惯不同发生争吵,但他也给了自己最大的尊重和照拂,更是愿意陪着她在这穷山僻壤间…… 不对,他刚刚说啥,寄信去京城了? 她一下紧张起来,忙问,“王爷,你把孩子的事传回京了,那……太后那边会不会……” “她不会!”萧铣希也学会了在她着急的时候寥寥几个字。 这可真把姜篱弄急了,她又不好说贵为太后的婆母就一定会为难她,但毕竟,这边都已经成亲连都生了,而婆母却没有半点参与感,换做是她,也会生气不是,这下好了,这婆媳问题不就出来了? “我……我……咱们会不会被太后召回啊?” 萧铣希淡笑道,“肯定会啊,但你放心,我会护着你和孩子们,相信我。” “那……去了还能回来吗?”最终,她还是问了自己最关心的这个问题。 萧铣希朗声一笑,“如何不能?我的封地在这,谁能拦着不让我们回来?别紧张,我母后不吃人。” 姜篱干干一笑,但愿吧。 第256章 大结局 此时的延寿宫。 灯火辉煌,正在为明日年三十,增添喜庆。 宫墙之上,新挂起红灯笼,宫门上,张贴着的崭新对联。 回廊里,宫女们手捧着各种装饰品,脚步轻盈地来来去去,有的手中捧着金粉银粉,细心地为宫柱上的雕花涂抹,让那原本就精美的雕花能在新年的阳光下闪烁金银之光,有的正搬着一盆盆盛开的梅花,摆放在宫殿的各个角落。 此时,太后正坐在里边的暖阁之中,暖阁内地笼正旺,暖意融融。 太后身着端肃精美的棉袍,歪在软榻边,正在伤春悲秋。 “这年过得真是闹心呐,” 太后语气里尽是无奈,“哀家那个小儿子,至今也不回家,皇帝当着哀家的面说把人叫回来,可哀家瞧着,怕是没放在心上。” 皇帝:冤枉啊母后,是皇弟他死活不回啊。 金嬷嬷在一旁劝慰道,“太后莫要忧心,靖王这不是……有要事耽搁了,等忙完了,定会回宫看望太后的。” 她都不敢提一嘴孩子的事,担心着太后都思索到这了,突然问起她那仿佛失联了的侄儿,究竟把事办成了没?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好。 太后微微摇头,“哀家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个忙得不见人影,一个远在天边……”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过完年,哀家定要亲自去光州把小儿子带回来。” 说到这儿,太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皱起了眉头,“希儿的孩子,算算日子,也该生了吧,提起这事儿,哀家就更闹心,也不知那姜家姑娘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连皇嗣、祖宗都不顾了,成何体统?!” 提到姜篱,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似乎想压下心中的烦闷。 金嬷嬷也不好置喙皇家的人,只是把脑袋垂得更低些。 “姜家对我大盛的功劳,哀家也不是没放心上,可女子嘛,唯有贤德才是最为重要,不知在家相夫教子,老在外头风吹日晒,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说呢?” “是,太后所言极是。”金嬷嬷汗都要下来了。 太后换了个坐姿,又是一叹,“既然要嫁皇家人,就要守皇家的规矩,她倒好,自己给自己做主……搞那些小家子的糟粕,勾栏的把戏,谁家清白女子不过三书六娉就这么嫁了……” “是,是呢,太后所言极是!”金嬷嬷连连附和。 察觉到老仆不对劲,太后掀开眼皮看来,正要问她侄儿的事,就见宫女领着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小太监跪地请安,双手恭敬地奉上一张纸条,“太后娘娘,这是靖王的飞鸽传书,陛下命小的给太后送了来!” 太后一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金嬷嬷已快步上去,接过纸条,递给太后。 太后展开纸条,仔细地看着,眼神逐渐变得柔和。 纸条上是小儿子熟悉的笔迹,信中,萧铣希讲述了这段时日在石门县的点点滴滴,除了细心照顾娘子,字里行间也有姜篱怀有身孕没办法及时回京对太后的抱歉,还提到了苗疆动荡,他负责修水利之事,言语中满是责任感。 太后轻笑一声,“哀家就说,这皇帝已然是忘记了兄友弟恭啊,修水利,做监工,居然让他唯一的亲弟去做这些事?” 皇帝:冤枉啊,这事也是皇弟自己做了才上报的,冤枉啊,冤枉啊~~母后,请再爱皇儿一次~ 看到最后,太后的脸上绽放出明显的笑意,惊呼出声,“希儿说,哀家一次添三个小皇孙,两个男娃一个女娃,健全安康,等姜篱出了月子,他们便可回京来看望皇祖母了,金嬷嬷,你瞧瞧……一次三胎,姜篱也太不容易了~” 太后喜笑颜开,激动得就要找人分享。 金嬷嬷接过纸条的手迟疑了一瞬,嘶,她怎么听着太后这话里有一丝丝,一丝丝的不对劲。 但又说不出去是哪儿不对劲! 回过神来,她忙恭贺道,“恭喜太后,靖王殿下有嗣了,日后这皇室更是人丁兴旺。” 太后不住地点头,眼中闪烁着泪花,那是喜悦的泪花。 她站起身来,在暖阁中来回踱步,心情格外舒畅。 金嬷嬷思忖再三,朝不远处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待到暖阁无人后,金嬷嬷才小心走到太后身边,低声问,“太后,您是不是忘记了,那……那个我侄儿去石门县的事?” “啊?”太后莫名其妙扭头看向她,“侄儿去石门县干嘛?” “啊?!”金嬷嬷愣住了。 太后也没理她是愣还是傻,取下了腕间的极品冰棉翡翠手镯,“快,将哀家这对玉镯捎上,再去库房里,将哀家珍藏的珍珠金花披肩,雀翎衣,上次扬州知府送的三套织金缎面,给哀家三个皇孙做三套漂亮的包被,还有……算了,等孩子们回来再赏赐吧,八百里快马加急送去给靖王妃,生孩子辛苦了……快去啊,愣着干什么?” “欸欸欸,是是是。”金嬷嬷一叠声应着,上前接了玉镯,忙往小库房去。 一路上都在心惊胆颤地琢磨太后这转变的态度也是……拍马都追不上啊。 还是快些想办法将她侄儿还喊回来吧,天灵灵地灵灵,可千万别已经把孩儿偷了…… ????? 两个月后,姜篱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京城。 皇都城门恢宏无比,守城的士兵们,高大威猛。 入京的检查极为严谨,队伍排成长龙,马车、行人都在耐心等待,嘈杂之声此起彼伏。 姜篱所乘的马车静静地停在一边,车内,姜篱正温柔地给囡囡喂奶。 囡囡那粉嫩的小脸在母亲的怀抱中蹭着,小嘴用力地吮吸着,一双小手还不时地挥舞着,仿佛在享受这温馨的时刻。 姜篱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慈爱,她轻轻抚摸着囡囡的小脑袋,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温柔。 一旁的萧铣希无女可抱,只能无奈地抱起活泼好动的老二。 老二像是浑身有使不完的牛劲,在父亲的怀里不停地扭动着,小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四周。萧铣希看着儿子,突然虎起脸道,“见着你们皇祖母,记得乖一些,讨个喜。好好表现,让皇祖母甘愿掏兜给你们妹妹把王府盖得漂漂亮亮的,知否?” 老二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老爹,那懵懂的模样煞是可爱,但最后,却对着老爹吐出了一个奶泡泡,好似有些鄙夷。 萧铣希一脸嫌弃,眉头微皱,笑骂道,“你这小调皮。” 眼角瞟见姜篱已经喂完奶,赶紧喊道,“快把囡囡给我。” 姜篱无奈一笑,“你是不是把老大忘了?抱了囡囡和老二,老大也抱一抱嘛!” 萧铣希想也没想就回道,“回了京,疼他的人多的是,不缺我一个。” 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将囡囡重新抱入怀中,凑近俊脸,埋首在闺女胸前深深吸嗅,一脸陶醉,“还是我囡囡香,奶香奶香的。” 囡囡似乎感受到了爹爹的喜爱,竟对着爹爹勾唇笑了起来,萧铣希见状,稀罕得不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不停地逗弄着囡囡。 姜篱真是没眼看这个男人,嗔怪地笑了笑,微微摇头,掀起帘子,瞟了一眼前头仍然长长的队伍,眉头微微一皱。 城门口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冲突,就见着士兵正在阻拦三个乞丐进城,士兵们毫不留情地拖着他们往城郊走去。 路过姜篱他们的车边时,听见其中一个乞丐声泪俱下地哀求着,“官爷求求你了,我真是京城人士啊,您不信就去京兆府寻我家的户籍,玄武巷金家,一查便知,我要回家,我已经走了两个月了,一路上被骗得好惨啊,遇了船匪又遇山匪,荒野黑店,兄弟都没了,你就开开恩让我进去吧!” 士兵的脸上没有丝毫同情,只有执行任务的冷漠,不耐呵斥,“闭嘴吧,没看见等着入城的队伍都排长龙了吗,说去京兆府就去京兆府,你以为你是谁?” 队伍依然缓缓向前移动着,姜篱放下帘子,靠向萧铣希怀中,清冽的冷木香带着淡淡的奶香味传入鼻息,异常好闻。 “冷吗?” 姜篱抬手摸着男人下巴新生的胡茬,轻笑道,“外头春意盎然,莺舞燕啼,倒是不冷的。” 萧铣希侧过脸,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明年今日,就可以带着你和囡囡放纸鸢了。” 姜篱娇嗔道,“你这是用孩子做借口,把自个小时候没感受过的童趣自个玩一遍吧?” “知我者,姜县令也。”萧铣希自胸腔间笑出声来,吻向她的面颊,时轻时重,似是挑逗,又似是宣泄。 她亦抬手环上他的脖颈。 车外雀鸟啁啾,阳光明媚,掩却车内缠绵风华。 ………… ………… (全文完) ———— 因为没流量,书就断更了,却有几位读者朋友一直在默默支持,所以决定把这本书写完,给女主一个美满的结局。 有些匆忙,或许某些情节交代不甚清楚,给大家说声对不住。 下一本书已经在写了,也是女县令,依旧是小案子,吃吃喝喝,轻松搞笑搞钱,再试试能不能有流量。 别的不多唠,咱们新书见。 最后祝所有爱我爱这本书的读者朋友们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