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宜恋爱》 第1章 全面贯彻恋爱虚无主义 从孤身一人已经无法猎捕野兽的时代开始,到搭建起尖锐的栅栏以抵御外敌侵袭的时代,再到通过法律与道德来约束社会维系安全的时代。 人类的历史从来不是在偌大星球上独自生存的历史,而是无数的个体经由各种形式的纽带所联系起来的历史。 久远的历史与无数的经验告诉我们,人类始终是群居动物,也终究得是群居动物。 以前,落单者会变成野兽的腹中餐。 现在,孤独者会沦为社会的排斥体。 我活在没有城墙的社会里,却没能毫无隔阂地喜欢上群居。 我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却没能平凡无奇地喜欢上旁人。 我是活在群体中的精神孤立者,是陆地但更多也是孤岛——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她端起手中的纯白骨瓷杯,浅浅啜饮一口咖啡,恰到好处地将淡然演绎为一种优雅。 仿佛李云东那诚挚无比的自我剖析,只是路边偶遇时随口的一声问候。 李云东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反问道:“这就是你被甩之后的反应?” 她微微抿起薄润的樱唇,嘴角勾勒出熹微而冷淡的弧度:“你知道的,人类是擅长适应的生物,被同一个理由甩上几十次的话,会变成我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很正常的结果。” “正常人的话,早在第一次被甩的时候,就该明智地选择放弃了。就算是概率性地出现一些心理强大的猛人,在被同一个人冷酷无情地甩了十次以上,也会明白这是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要不然就是条烂到发臭的下水沟,根本没有继续探索的价值。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你所谓的正常,其实很不正常。” 如果将被甩上十次却依旧坚定的人称为心理强者的话,那么李云东眼前的这位女子,无疑称得上是心理妖怪,也不知注射过多少回强心剂。 面对李云东的指摘,她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道:“这一点我有自知之明,毕竟正常人也不太可能会喜欢你。” 好家伙,李云东顿时露出牙酸般的表情:“我时常会搞不明白,你究竟是在对我表白呢,还是在对我表达讽刺呢?” “两者皆有,世上的东西大多不是非黑即白可以定义清楚的。” “但对你的每一次告白,我记得我都拒绝得很清楚,我甚至都形成一定的理论指导了。” “是拒绝很清楚,但我无法接受,仅此而已。” “哪里无法接受?我可以改。我的三观还没有根深蒂固到不可改变的地步,相信我,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佛儒道三修,自斩一身功力。”李云东仰天露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啊,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原谅我这头迷途的羔羊吧。” “我从未见过如此歪门邪道的佛儒道三修,而且你是不是还染指了什么西方神学?” “海纳百川,大道归一嘛。”李云东咕嘟咕嘟地吞了两口咖啡,苦涩的口感侵蚀着他的味蕾,却掩盖不了他内心的无可奈何。 他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较量,正如对方所言,人类是擅长适应的生物,经过数十次的你来我来,对方已然习惯了李云东的拒绝,而李云东又何尝不是心生麻木,这样的对话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一种病态的相处模式。 微暖的冬日阳光穿透玻璃窗,在咖啡桌上剪出温柔的光晕,两个人的影子倾斜在地面上,像是文艺电影中精心雕琢的镜头,但流淌的背景音乐却不解风情地唱着《爱○买卖(重金属版)》。 “君仙,何必呢?”李云东轻轻放下骨瓷杯,认真地望着对座的女子。 她同等认真地回视着李云东,很有禅机地反问道:“云东,何苦呢?” 青禾高教园区,“某某某”咖啡馆内,李云东无言和对方大眼瞪小眼。 ——任君仙。 一个即便被视作玄幻小说女主角也毫不显异样的名字,可那正是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对方的姓名。 泼墨般的乌发自然而优雅地垂至后背,在冬阳斜照下萦绕着温柔的光泽,左耳前侧垂落下几缕发丝,以气质清冷的雪白丝带挽起,此刻正在她的指尖绕转,抒发着内心的一些小情绪。 姣好的面容足以令人印象深刻,哪怕搁在人群中也有叫人眼前一亮的醒目,但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无疑是那厌世般的淡然表情,即便是在方才向人表白的时候,也不见她的眼角有轻微的颤动,真仿佛是俯瞰人世间的天仙。 咖啡馆内的温度很是适宜,她将御寒的大衣挂在椅背上,身上套着略显宽松的卡其色针织衫,搭配纯黑色的铅笔裤,很有一种都市丽人的味道。 当然,李云东知道,她和自己一样都只是个大二学生,区别在于,两人并不就读在同一所大学,而另一方面,两人又是知根知底的熟人。 从进入幼儿园开始到高三为止,都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父母辈也是极友好的邻里关系。 简而言之,属于发小。 换个古典又时髦的词汇的话,那叫作青梅竹马。 “我很疑惑,你难道不喜欢我吗?”任君仙摩挲着自己的侧脸,很是直白地说道:“我不是自恋,以我对你的了解,我的长相应该很对你的胃口才对。” “我不否认你的脸确实是我的菜,但这和我们在不在一起没有必然关系。”李云东眉头都不抬一下,无比理智地说道:“看到荧幕上的女明星,我同样会觉得她很漂亮,但也仅此而已,我从来不觉得她会是我的老婆,我对三次元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可你在看动画和虚拟主播的时候,时不时会喊出‘这是我老婆!’之类的话。” “二次元当然是另算的。”李云东面不改色地表示道:“你想想看,人和二次元美少女之间的距离,远远超过了和三次元女明星之间的距离。这差距之大,足有整整一个维度。真要和二次元美少女结婚,怎么着也得打上一张二向箔吧?由此可证,将二次元美少女认定为老婆只是调侃,是幽默的表现,而将三次元女明星认定为老婆涉嫌调戏,不然就是精神上有不可忽视的缺陷。” 面对李云东的侃侃而谈,任君仙淡淡地抬起眼皮,一针见血地说道:“但你电脑里也藏着三次元的小电影。” 李云东的眼角顿时触电般抽搐起来,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君仙,你知道吗?我就是特别讨厌你的这种地方。世上有很多事情是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到了并不一定要把它揭露出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隐秘的角落,那里没有光明,只有纯粹的堕落。诚实是极好的品德,但人世间也需要善意的谎言。以防万一我补充一句,这可不是在要求什么女性的矜持,这是全人类的基本操守。” 任君仙眉眼微微舒展开来,唇角勾勒出淡淡的弧度,有些俏皮地说道:“我就特别喜欢你这种一本正经为自己辩解的地方,明明只是看个小电影而已,非要进行一次宏观叙事。” “你是在小瞧人类的三大欲求之一。” “不对,我只是在小瞧你。”任君仙托着腮,面带柔和的浅笑,比冬日的阳光更为动人。 李云东只能无语望天:“既然瞧不起我,又何必为难我?我难道还能成为爱情的韭菜吗?但我不觉得你每次来收割我的时候,我有给你提供多大的情绪价值啊。” “因为很多时候,爱是不讲道理的。”任君仙轻飘飘地回答道。 “那我也再回答你一次,”李云东咧开嘴角,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对恋爱不感兴趣。” 这便是一名恋爱虚无主义者的自白。 第2章 全面落实魔幻现实主义 青禾大学,社团楼,新文学社。 “噢,至亲至爱的江书夏女士,遇见你是何等的奇迹与巧合!既然命运女神指引了这场邂逅,可否请你暂缓手上繁忙的工作,聆听一下我这迷途羔羊小小的烦恼。” “说人话。” “哎呀,有点难办的事儿,帮我出出主意,参谋一下。” “难怪看你坐立不安的,又是倒着拿书又是装外国人的,还以为你是突发恶疾了……等我一下,我写完这一段再听你说。” 江书夏头也不抬地面对着笔记本电脑,敲击键盘的指尖却又微微一顿,补充道:“但记住,你打断了我的创作,如果这个话题很无聊的话,麻烦你在这个寒冷的夜晚,穿上背心在操场上慢跑一个小时。” “这么有益身心健康的吗。”李云东瞥了手头的《传习录》一眼,默默地将之翻转一百八十度。 “当然不止如此。”江书夏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纤长的十指如蝴蝶般在键盘上飘动,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要你每发现一对情侣,就从他们中间穿过去——不管他们是在牵手还是接吻,反正都给我横插一脚。” “好家伙,这是要逼我成为全校情侣的公敌啊,你怎么会有如此险恶的想法。这要是碰上一对暴躁点的,我岂不是要大学未半而中道崩殂?” “真正的爱情是不会被这种小小的障碍阻挡的。”江书夏用食指第二关节推了推眼镜的下框,斜眼扫了李云东一眼,说道:“唐僧师徒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得真经,你也可以成为他们爱情道路上的一道试炼。等到他们迎来幸福的晚年,回首这段爱情长跑时,一定会满怀感激地想起操场上的那一晚,你突然闯进来打扰了他们的爱情。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感谢你曾经为他们带来试炼,这让他们的情谊更为坚定,把你称为红娘都不为过。” “听着还蛮有志愿服务精神的。”李云东颔首以示认可,但随即挑眉:“那我的结局呢?” “如果你不像金角银角大王那样有人撑腰的话,那应该已经成了棒下亡魂,被埋在操场的跑道下面了吧。” “但现代社会没有如意金箍棒啊!?” “谁说没有的,网络暴力不比金箍棒强多了。”江书夏指了指自己的电脑键盘,满是讽刺地说道:“在和平的现代社会里,以调动舆论为主的精神攻击可是主流战法,你既然打扰了别人的爱情,就要承受这份冲动的报应。” “不是你逼我去的吗!?” “但根源在你打扰了我的创作,一饮一啄,早有定数。” 江书夏冷笑一声,双指快捷键一按便是完成文档保存,而后她才是悠悠然地压下电脑屏幕,转头望向李云东道:“好了,让你久等了,我那不至亲也不至爱的李云东同学。就让我来听听,到底是多么恐怖的难题,竟然能难倒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那你听好了,事情是这样的。”李云东面色肃然:“有个妹子一直在追我,向我表白了几十次——” “喂,120吗?我这边有个精神病患者,把自己的性幻想投影到现实中来了……是的,目前应该是初期,没出现伤害人的现象……地址是江兴市青禾区——” “别自说自话地把人诊断成精神病可以吗?我要告你无证行医的!” 李云东没好气地从江书夏手中夺下手机,屏幕已经进入到紧急电话的拨打界面,可见江书夏的玩笑之恶劣。 要知道,出于恶作剧拨打紧急电话,是对公共资源的非法占用,严重者是会遭到拘留的。 “持续性妄想、持续性幻觉、思维混乱、言语行为不着边际……我对精神病的典型症状了解不多,但你应该符合这个标准。” 江书夏面无表情地冲着李云东伸出手来,仿佛是在讨要糖果的孩童,等李云东无语地还回来手机后,她才是抹了抹屏幕上沾到的指纹,淡淡地说道:“有人追你并不奇怪,从概率学来说,只要你接触的女性样本够多,总会有中招的——事实证明,哪怕是成天窝在家里打游戏的宅男,也有不少网恋奔现成功的案例。但,‘几十次’我不信。” 江书夏指节一顶眼镜下框,眼神仿佛侦探般锐利,说道:“在某些方面,男人很喜欢夸大其词,明明只有个位数的长度,却硬要说成两位数。” “啊这——” “我是指掌纹生命线的长度。”江书夏瞅了李云东一眼。 “哦。”李云东腰板挺直,目不斜视,但立刻喊冤道:“不是,你要相信我啊,你看我这真挚而纯粹的眼神,哪里有一丝的欺瞒与谎言?你想啊,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关系了,对方心底藏着多么邪恶龌龊、多么阴狠恶毒的念头都清清楚楚的,我真的没必要用这种事寻你开心的对不对?” “小说创作的交流的确会涉及到一些隐秘的想法,我不否定,但你的遣词造句充满了恶意。”江书夏有些嫌弃地瞥了李云东一眼,轻声叹道:“也罢,你说吧。听色狼的自我独白,也不失为一种采风,善恶是非先不论,至少能作为我的灵感源泉。” “不愧是女帝转世江书夏,在下佩服。”李云东拱手示意,这才是娓娓道来:“她的个人信息我就不透露了,总的来说,我和她算是知根知底的关系——” “和你知根知底的女人还蛮多的哦。”江书夏不禁吐槽道。 “不要纠结这种小问题,我和她的知根知底属于历史遗留问题,认识的时间相当久,但早些时候闹了点矛盾,也就断了联系……没想到在大学这边又碰上了。” “哦?这听上去竟像是个前女友。”江书夏很是诧异地望向李云东:“你不是自称恋爱虚无主义者吗?难道是被爱情给狠狠伤了一次,所以直接走上无情道了?” “这你就不要在意了,我和她之间的历史算什么,在整个人类史里连一朵浪花都算不上。” 李云东不置可否地绕开这个话题,说道:“我和她前前后后已经拉扯了几十次——倒不是我故意吊着人家,我每次都拒绝得很坚定,我连拒绝当男同的时候都没这样坚定过。” “嗯?我依稀听到了不容忽视的内容。”江书夏一瞬间怀疑了自己的耳朵,但李云东自说自话:“再说了,哪怕是个集装箱,被吊个几十次也该有点形变量吧?” “原来如此,你的想法我懂了。”江书夏忍不住沉吟一声,而后竖起一根手指,道:“我确认一点,那姑娘长得不好看吗?” 真敢问,李云东嘴角微微抽搐,摇头道:“好看不好看是主观判断,不过从我的角度来说,她的长相……是我的菜,这无法否认。” 李云东无法昧着良心说那是一个丑八怪,但紧接着又觉得这样的回答缺少情商支撑,便补充道:“当然,我的审美未必符合大众的审美,所以我需要补充一点供你参考——嗯,我觉得你也很好看。” 这同样不是昧良心的话语,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评价,江书夏都称得上是美人。 亚麻色的精致长发披在肩头,呈现出柔和的蜷曲弧度,一侧的垂发挽到耳朵的背侧,让轮廓多出更丰富的层次感,而五官也是协调悦目,仿佛精心编排的乐曲,尽管眼神多有几分锐利,但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却恰好掩去那种锋芒,营造出一种端庄而孤高的独特气质。 “你求生欲倒是很强。”江书夏嘴角勾勒出一抹愉悦的弧度,宛如发现有趣女人的霸道总裁,但立刻收敛起来,冷笑道:“可惜是画蛇添足。记牢了,当今社会的很多女人都被‘独立女性’这个词毒害了,她们无法接受对比,认为对比是对女性的物化。如果你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这样的‘独立女性’的话,就不要试图把她拉上擂台,大概率,最后被推上擂台和坠入深渊的人会成为你。” “好的,大哥,俺谨记。” 李云东抱拳致谢,江书夏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当然,李云东也不觉得身为恋爱虚无主义者的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推上社会处刑的擂台,而很快,江书夏又回到了此前的话题。 “和你知根知底,长得又是你的菜……吗。” 江书夏沉思着阖上眼,不过两秒又睁开了眼,她很是古怪地望着李云东,说道:“我不理解,那你为什么不接受她?对你来说,这不是灵与肉的完美契合吗?哦,难道她有狐臭?” “可我是恋爱虚无主义者啊,我对恋爱不感兴趣!”李云东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又顺口补充道:“当然她也没有狐臭,人是喷喷香的。” 江书夏的眼神愈发古怪,而李云东对此毫无察觉,反问道:“契合不契合我们且不说,我问你,换你遇上我这种情况,你会接受吗?” “开玩笑。”江书夏毫不迟疑,宛如将一生奉献给剑道的骑士:“男人只会妨碍我码字的速度。” “你确定?”李云东充满暗示地扬起脖颈,指了指自己的喉结处。 江书夏顿时撇嘴道:“你不一样,你是文具类的,对我的创作而言有一定的实用性,我可以接受你那多余的性别属性,否则你就不会在我的社团里了。” “明白,互为工具人嘛。”李云东心领神会,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一圈。 这里是两人所属新文学社的专用活动室,位于社团楼的第四层拐角处,面积接近四十个平方米,能轻易容纳十个人的一般活动。 四周的墙壁以白色为主,在暖色调的灯光下略显橘黄,有一种精心设计的温馨感;活动室中间布置着六张浅青色漆面的梯形桌,可以通过边角的贴合围成不同的形状,每张梯形桌对应两只布艺小圆凳,很有现代感的设计;进门的墙角处有一张收纳柜,抽屉里是紧急医疗箱、五金工具等常见用具,柜面上则放着两个人的背包,里面塞着当天课程所对应的专业书,各不相同;内侧靠窗的位置竖着一张隔板书架,比李云东的脑袋还高出一只手掌,上头摆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包括文集、典籍、小说、漫画等等,此外还有手办、钥匙扣之类的周边品,堪称混沌。 与其说这是一间社团活动室,不如说是自建房的小客厅,而对于这个目前只有两个人的社团而言,这样的空间无疑称得上是奢侈。 当然,真要说的话,只有区区两个人,却能组建起一个学校官方都认可的社团,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奢侈乃至不可思议的事情,这背后自然少不了一些门道。 “总而言之,我和你的答案相似,你觉得男人会妨碍你码字,我也只会觉得爱情在拖累我。”李云东略一斟酌,更为精炼地说道:“对我而言,爱情,是自找麻烦,是自讨苦吃,是自寻死路。” “我并没有你这么极端,我只是暂时没有感觉到必要性而已。”江书夏食指指节顶了顶眼镜下沿,说道:“或许,你只是因噎废食了而已。” “这个答案会由时间来证明。”李云东无奈地耸耸肩:“哪怕有一天我沦为人口老龄化的背后推手,成为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那我也认了,好歹放史书里我也是独一档的时代逆行者,但我们现在探讨的不是认识论,而是方法论,先救我于此刻的水深火热之中吧。” 江书夏微微蹙眉,沉吟一声,这才是说道:“‘战’不成,‘拖’不得,那你就只有‘逃’了,连‘逃’都不能,那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逃啊……我估计,难。”李云东面露古怪。 “怎么?至少我这么听下来,你们应该不是一个班的吧?” “嗯,她是街对面的。” “街对面的?山水大学的?那逃出生天不是小菜一碟吗?”江书夏诧异地扫了李云东一眼,仿佛是在打量白痴,说道:“都和我们不是一个学校的有什么逃不了的,难道她还有办法弄到你的课程表?她自己不用上课?那边的安排比我们这边辛苦不少吧,哪有这么多时间来泡你……真按你所说,她还是个美女的话,估计还要操心被别人泡的问题吧。” 李云东不置可否,而恰在此时,他的手机屏幕亮起,聊天软件传来一条讯息—— 【云上仙】:几点回家? 李云东忍不住抿起唇来,而江书夏已经是冷酷地推导出结论:“这种情况下,你们还能几次三番地碰上的话,你就认命吧,也别哀叹什么‘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了,直接去民政局领证吧,显然,苍天看不上你,但月老很看好你。” 第3章 剪不断的红线 自青禾大学正门出发,沿途步行40分钟,便是李云东租住的小区。 之所以选择在外租房,自然不是因为大学穷困或是土地有限,连学生宿舍都无法提供,事实上,青禾大学在综合实力上虽然比不上仅一街之隔的山水大学,但在文科系大学中也算是声名远扬,因此各方面的基础设施还是相当完善的,内部甚至还设有低空飞行的站点。 入学之初,李云东倒是住过一段时间的宿舍,可惜实在受不了室友大半夜疯狂敲击青轴键盘的动静,便与父母商量着能不能搬出学校。 其实室友并不是无法沟通的对象,上去抱怨几声的话多半还是会收敛的,但李云东坚定地认为,妥协是没有上限的,矛盾是长期存在的,与其重复休战与开战,不如果断地掀翻战场,及时止损。 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值得斤斤计较的事情,那些也不是什么值得念念不忘的人。 于是,在顺利说服父母后,李云东如愿过上了独居生活,从此再也不必担心衰弱的神经被骚扰,再也不必害怕脆弱的鼓膜会破裂,终于得到了睡眠之神的祝福,终于拥抱了自由自在的生活——直到在那个晴朗的日子,某人一脚踹开李云东的房门,拖着行李箱来宣告此地的主权。 “唉,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星光温柔地照亮着夜路,路灯像是臂弯般拥抱着行人,李云东对这个低碳环保的时代充满感恩,它让人们重新见证星空的美好,但有的时候,他也希望世界能重新蒙上一层模糊的滤镜——就算是马赛克也行。 这样,当年儿时玩伴就不会轻易发现自己电脑里珍藏的三次元影片,而那一天,被独居的快乐冲昏头脑的自己,也不会因光着身子晒太阳时被人一脚踹开房门而深陷绝望。 可见,人类也好,社会也罢,都是在曲折中进步,在螺旋中上升的。 当然,偶尔也会有像李云东现在这样,走进莫比乌斯环的倒霉情况。 坐标利生社区,四幢十四层,三室一厅,两卫一厨,朝南阳台,豪华装修,民用水电,季付价格仅需1999元——可谓是典型的虚假房源信息,但当亲爱的父母说是熟人介绍的,那么愚蠢的大学生自然会倾向于相信。 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会掉的永远都是陷阱。 李云东就是那个把陷阱当成馅饼的傻○。 “541,140,(我是1,你是0,一生一世来搞基)。” 输入充满恶趣味的自定义密码,李云东内心沉重地推开家门,扑面而来的便是食物的香气。 气味真的是个复杂的概念,客观性地存在却又难以客观性地描述,不像形状、颜色那般一目了然,但它也确实丰富了人类的感受能力,让人闻到厕所的恶臭会趋向于远离,而闻到食物的香味时,则会催动唾液腺的分泌。 李云东表示非常庆幸,人类的祖先没有遗传下正相反的基因。 “回来了?今天晚了不少,社团很忙?” 任君仙很是端庄地坐在沙发上,手头是一本冷色调封面的心理学书籍,一注意到李云东的归来,便随手将书合拢放到茶几上。 “差不多。”李云东在门口换上室内棉拖,外套则挂到立式衣帽架上,随口应道:“在一些话题上讨论了蛮久的。” “关于什么的?” “呃,比如是男人不需要爱情,还是女人不需要爱情,或者人类本不需要爱情。” “你们写书还会探讨这么哲学的话题?” “有时候会,人物冲突的根源一般就是各种哲学类的话题,深层剖析角色心理才不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或者觉得这个角色很蠢。我可不希望自己变成小说的主角时,让读者只想指着鼻子骂我是一头犟驴。” “读者未必会骂你,但我一直这么觉得。”任君仙很是平淡地评价道,说着起身走向开放式的厨房,边走边说道:“去洗个手准备吃饭了。” “哦,要帮忙吗?”李云东出于礼貌性质地问道,而任君仙头也不回地指了指厨房入口前的指示牌,上书——“李云东与狗不得入内”,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买的。 李云东自讨没趣地耸耸肩,据说会做饭的男人很受欢迎,而李云东一直觉得自己很会做饭,毕竟看过无数厨师的教学视频,但遗憾的是,他非常不受厨房的待见,动不动就是煤气泄漏或是点不着火,切西瓜也从没切出过平整的面来,它们的逃逸速度每每都能超过他的刀速,很是神奇。 “看的什么书?” 路过茶几时,李云东瞅了一眼任君仙放下的书籍。 ——《人类深层心理的起源与发展》。 一本正经的心理学研究资料,也不像动画中那样是一种伪装,李云东默默放下手头的书,心想高材生之所以是高材生是有道理的,在注意到茶几上还摆着一页书签时更是震惊莫名,没想到高材生连看到第几页都背得下来,买书签只是图个好看。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李云东无比做作地倒抽一口冷气,便甩甩头跑去卫生间简单洗漱,而耳畔时不时传来餐盘和桌面碰撞的脆响,那是任君仙在把饭菜往外端。 当初听着还觉得格外紧张,唯恐突然飞来一把复仇的菜刀,但现在这却成了大脑所熟悉的声响。 李云东意识到,习惯宛如病毒般逐渐腐蚀着他的赤子之心,那会让人慢慢忘记自己的初心和使命,所以他愈发坚定自己百年不动摇的基本方针。 “我们分开之后,你直接回来的吗?” 餐桌上,望着一如既往丰盛的晚餐,李云东忍不住挑起眉梢,这一看就花了不少工夫,而任君仙却是面不改色,平静得像是悟道者,淡定地回应道:“没,绕去了图书馆一趟借了几本书,下周有篇挺难的小论文要交。” “你都觉得难?讲什么的?”李云东有些好奇。 “如何转移话题。” “这么实用的论文,你们的课还挺有意思的。”李云东更是起了兴趣,追问道:“那有哪些转移话题的办法?” 任君仙眼神平淡地扫了李云东一眼,说道:“就像刚才这样,用‘难’、‘有趣’之类的定语刺激一个人的好奇心。” “——” 李云东顿时龇牙咧嘴起来,很是无语地说道:“对了,我原来是想让你别弄这么麻烦,就一顿饭而已……实在不行点个外卖不是更方便?” “你是在关心我?”任君仙微微倾侧脑袋。 “听不出来吗?我的说法难道很像个傲娇?”李云东不禁怪异地审视起自己,而任君仙却是定定地凝视着他,一秒后摇摇头,答道:“两个人的话,自炊比外卖性价比更高,但最主要是——我乐意。” 李云东陷入沉默,与他预想一致的回答。 正如任君仙认为李云东是头犟驴,李云东对任君仙抱有同样的看法。 她有自己的固执与坚持,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所以才能不动声色地干出破天荒的事情。 这是李云东对她深感钦佩的地方,也是对她无可奈何的地方。 哪怕李云东早已剪断那条红线,任君仙还是能若无其事地抓起两端,用胶水把它们拼接起来,再打上漂亮的蝴蝶结。 李云东自认为是个傻○,但或许,任君仙也不逊色于他。 第4章 猜不透的心思 李云东热爱理科正如他热爱做饭,尽管爱得深沉,但从来不是双向奔赴。 在所有的理科项目中,他的物理死于某个没有摩擦的光滑平面,他的化学死于某场未能守恒的化学反应,他的生物死于某次基因的错误表达,而与理科密不可分的地理,则是在地球的公转与自转间苦苦煎熬。 即便如此,掌握理科细分领域的女神依旧给了他一次难忘的回眸,那就是作为一名文科生,他竟然在高考数学中取得了仅差一道选择题便满分的优异成绩。 是的,李云东的数学历来很好,比他任何一门学科都好,他觉得世界上没有比数学更清晰的逻辑,而显然,人类文明也没有比历史更清晰的逻辑,这就是他被理科狠狠背叛后,最终投入历史系拥抱的理由。 可以的话,他倒是想弃文从理,探索人类科学的前沿与边界,但受限于实力,他只能探索人类文明的来路与底线,将自身放弃的梦想寄托在其他人的身上,比如—— 青禾大学,第二食堂。 “所以啊,亲爱的江书夏同学,你不觉得学校应该在尖端科技上多投入一点经费吗?我也想坐飞行器来食堂吃饭,简直太酷了,退一万步来说,有扇任意门也行啊。” “你这一万步,怕是超光速后退的吧。”江书夏有些嫌弃地扫了对面的李云东一眼,而李云东的视线还落在食堂外头,那缓缓降落在停机坪的低空飞行器上。 从外观上,那就类似于一台大型无人机加上载人舱,六组旋翼以及亮银色的涂装很有科幻气质,除驾驶员外可以容纳2-4人,机身侧面还非常显眼地刷着“青禾一号”三个大字,唯恐来访者不知道这玩意儿归属于青禾大学,当然,作为江兴市首所搭载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evtol)的大学,这也的确是值得骄傲的成就。 不过,飞行器数量有限,座位更是有限,反观学生数量以及参观者却是趋于无限,所以李云东只能表示眼馋与艳羡,回首大学的这两年时间,他只在入学的时候有幸体验了一把,至今记忆犹新,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可以属于天空。 望着从飞行器上潇洒走出来的幸运校友,李云东觉得就连那件印着初○未来的萌系t恤都是那么帅气,他深深感叹道:“看啊,那就是我们青禾未来的霸道总裁们。” “别犯蠢了,霸道总裁也是来食堂吃大锅饭的。”江书夏瞬间打破了李云东的美好滤镜,说道:“真那么感兴趣的话,不如去考个驾驶证,到时候你想怎么飞就怎么飞,自由飞翔到月亮之上都行。” “那都超出低空空域了吧……考证的话,我倒是想过,但还是等低空飞行更普及点再说吧,现在被允许的飞行路线都没几条,都处在试点的阶段,大学里能有这么个玩意儿已经很了不起了,也不知道咱们校长哪儿来的门路。” “机会不等人,你不去抓住机会,自会有别人去抓。一个行业刚起步的时候,入场券是最容易抢到的。” “那你去吗?” 江书夏用指关节一推镜框下沿,淡然地应道:“这不是我要抓的机会。” “——” 真他○的帅。 “好吧,我就是条懒狗,我不配开飞机。”李云东美滋滋地咬了一口红烧肉,摇头道:“但没事,我错过的机会就留给后代们去抓吧。” “后代?你不是对恋爱不感兴趣吗?”江书夏微微蹙起眉头,但很快恍然道:“哦,对恋爱不感兴趣,但对○爱感兴趣。” “做——”李云东差点没被噎死,翻白眼道:“你以为自己这句话说得很妙吗?” 虽然的确很妙。 “呵。” 江书夏冷冷一笑,用饭勺轻轻一敲餐盘,挑眉道:“所以,你打扰我一个人的用餐时间,还让我浪费这么多口舌,就只是为了来抱怨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阿江,人类的进步始于对现实的不满,你不该小看生活中的抱怨。”李云东语重心长。 “天天听人的抱怨,那我岂不是别人情绪的垃圾桶?我接受共情,但不接受垃圾。”江书夏嘴角勾起强者的弧度。 妈妈,这个人好帅,我要和她结婚。 李云东强忍住五体投地的冲动,风轻云淡地摆手道:“开个玩笑而已,看你一个人吃饭太凄惨,就来拼个桌而已。” “我没记错的话,你本就没有拼桌的对象。”江书夏残忍地拆穿李云东的谎言,说道:“但希望你记住,孤独者的互相安慰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而且一不小心,就容易变成情情爱爱。” “你觉得我会吗?还是说,你会吗?” “你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会,就算会,也不过是杀夫证道而已。”江书夏眼神如同凛冬般寒冷。 李云东不禁在胸口划出十字,道:“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阁下想必就是天煞孤星在世罢。” “信不信我让盖浇饭变成你的红盖头?”江书夏委婉地表达出将盖浇饭泼到李云东头上的意图。 李云东顿时板着脸说道:“我佛儒道三修,岂会畏惧这等威胁?但浪费粮食可耻,我就勉为其难让步了。”但一扭头,望见江书夏面前的盖浇饭,又是困惑地问道:“话说回来,你是不是一直在吃盖浇饭?吃不腻的吗?” 青禾大学在尖端科技上并无多少资金投入,但在食堂的改善和优化上却下足了苦工,以至于外校学生也会时不时来蹭饭——李云东严重怀疑,这是学校高层想通过这种方式控制生源,就像青禾一号这样,建立起舆论和宣传的优势。 “摄食只是生存的必要行为而已,有什么腻不腻的。”江书夏用勺子轻轻敲击着餐盘,犹如传闻中的社畜一般,面无表情地说道:“盖浇饭吃起来最快最省事,仅此而已。” “我很担心你的血糖值啊,孩子。” “先担心一下你的脑子吧,傻子。”江书夏依旧言辞犀利,而李云东对此习以为常,他瞅见江书夏白净如雪的手背,脑海里忽地掠过一些医院的画面,不禁说道:“其实最省事的饮食,是静脉输入营养液吧?对文案工作也没什么影响,你为什么不试试?” 江书夏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应道:“你是魔鬼吧?频繁输液会留下针孔的。” “有滞留针啊,就比较粗的那种,有一软一硬两个针头,应该是嵌套起来的。”李云东回想起以前的住院经历,比划着说道:“硬针头扎进血管,再拔出来之后,软针头就会留在血管里,扎一针能顶好几天——” “我拒绝这个话题,立刻闭上你的狗嘴,然后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我以前住院的时候就用过,一开始确实不太舒服,就跟肉里扎了根刺一样,但适应起来很快的,不妨碍一般性的活动的,有机会你可以试——” “试你个鬼!” 砰! 江书夏突然暴起,一脚踹在李云东的胫骨上,让他真正意义上倒抽一口冷气。 “嘶——!你你你——” “什么人嘛,王八蛋!狗一样的东西……” 江书夏骂骂咧咧地端着餐盘远去,空留李云东一人揉着胫骨流涕,他只觉得对方莫名其妙,明明只是一次善意的医学科普,为什么会惹得她如此愤怒? 难道这么大岁数的人,还会害怕打针吗? 第5章 学妹如是说 “学长学长,你和江学姐是在一起了吗?” “what?” 前所未有地震撼笼罩李云东的大脑,甚至让他蹦出了极其复杂的英语词汇。 依旧是在食堂,几乎是江书夏前脚刚走,一张灿烂的笑容便出现在李云东的面前。 如此耀眼的虎牙,在他的记忆中,只属于一个人。 “哎呀,我和小伙伴们在那边看了你们好久呢……怪好笑的。” 她拿着开封的盒装牛奶,毫不客气地坐到李云东的对面,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餐桌,在那里,她所谓的小伙伴——也就是两名女生,正目光灼灼地瞧着这边。 连太上老君都无法掌握的八卦炉火,正在她们的眼中熊熊燃烧。 李云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偷窥可是正儿八经的犯罪啊,学妹。” “性○扰也是正儿八经的犯罪啊,学长。” “我说的这两句话里哪里有性○扰的要素了!?” “所以我们也不是在偷窥,只是事发现场刚好闯入了我们的视野。”她咬住牛奶盒的吸管,很是狡黠地望着李云东,娇巧的身材完全无法掩饰她邪恶的内心。 ——成曦。 低李云东一级的大一学生,但不同于李云东的历史系,也不同于江书夏的汉语系,她就读的是日语专业。 说来神奇,对于外国语学院的女生——尤其是日语专业的女生,外系的男生总抱有可爱、美丽、萌等根深蒂固的印象。 李云东并不打算全盘否定这种刻板印象,至少眼前的少女的确很符合标准。 染作白金色的长发挽成马尾状,娇小的面孔仿佛精致的瓷娃娃,五官里尤以那对水润而透彻的眼眸为最美,像是蕴含着某种魔性的魅力,但令人最印象深刻的还得是她的笑容,一对好看的虎牙简直是她的标志性特征。 身上则是套着一件偏大的连帽卫衣,袖口长到能遮挡自己的双手,据说这是一种名为“萌袖”的日系时尚,其本质是通过反差来展现出娇小可人的形象,但李云东只能感觉到功能性的缺失。 一般来说,这种站在时尚浪潮尖端的学妹是不可能与历史系的汉子有交集的,但现实总比小说更具魔幻性,有的时候相遇总是突如其来。 “到底是怎样啊,学长?你们有没有搞在一起?”成曦双眼冒着精光,如同月夜下的饿狼。 “能不能甄选一下用词,搞这个字学长不喜欢。”李云东很是稳重地说道。 “那在一起是真的喽?” “不要用这种线性思维来叙事嘛。”李云东摆摆手,说道:“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我和她只是——呃,只是——” 李云东微微蹙起眉头,一时间倒还真不好选择词汇,但还是如实答道:“我和她只是知根知底、互利互惠,但又没有感情的关系。” 成曦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什么鬼?○友吗?” “炮——咳、咳咳!”李云东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看看,在这不完善的现代性教育体系之下,都催生出了怎样的怪物。 “小姑娘不要乱用这种词,老祖宗花了几千年时间要我们当君子,你一开口就把自己变成地痞流氓,这是对历史极大的不尊重。要慎言,要讲文德,你要知道,我一个臭写小说的都不得不给文字打码啊!”李云东痛心疾首地说道。 三从四德当然是历史糟粕,但不能把人类的基本素养一同扫进垃圾桶,尽管两者间的界限总是难以划分。 成曦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她先是吸一口牛奶,而后才是说到:“学长,你是要当我的父兄吗?” “你当然可以称呼我为父亲。”李云东立刻摆出严父的姿态,一本正经地说道:“欧尼酱也成。” “画风不太一致啊学长。” “总而言之,我和江书夏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也不可能变成那么一回事儿。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看什么都会带上有色眼镜,但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才是读了那么多书最大的价值。就像我自己写小说,我是为了吸引读者才放荤段子的吗?当然不是,因为我喜欢才放的!”李云东理直气壮地说道。 成曦敬佩地竖起大拇指,说道:“我就喜欢学长你这种不要脸的地方。” “那是,我佛儒道三修。放在玄幻小说里,以我的名字,妥妥的男主角面板,再差也是最强垫脚石。” 某些小说中也称磨刀石。 “那放在言情小说里呢?”成曦好奇地追问道。 李云东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不太适合霸道总裁的人设,非要说的话—— “霸道总裁家里养的高加索犬吧,绝了育的那种。” “绝了育……”成曦诡异地扫了李云东一眼,又是困惑道:“为什么是高加索犬?这是个什么犬种?” “一种比藏獒更危险的大型犬,被认为是全球最凶猛的犬种,素有‘犬中之王’的美誉,所以绝了育的高加索犬,称得上是——单身狗之王。” “咳、咳咳!” 成曦这才是明白李云东的意思,但笑出声的时候被牛奶呛到,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她总算缓过劲来,擦去眼角的泪水,摆手道:“学长你这么逗,以后是想去说相声吗?” “怎么,你要给我当捧哏吗?” “那还是算了,我可以去捧场,捧哏还是留给江学姐吧。” “唉,我和她真不是这样。再说以她那种扭曲的性格,不给我拆台就算好的了。” “学长你很懂学姐嘛。”成曦又是戏谑地暗示道。 李云东觉得自己永远无法理解女性对恋爱话题的好奇心,他从不觉得爱情对于人生而言,是一种必需品。 “必需品或许谈不上吧,但有当然最好。”当听到李云东的疑惑时,成曦无奈地耸耸肩,答道:“我觉得女生多少都有点浪漫主义的成分,想要追求一份美好的爱情难道有错吗?学长你看恋爱番的时候,难道根本不在乎男女主恋情的去向吗?看到他们修成正果时难道不会露出姨母一样的笑容?” “那自然是会的。”李云东深有体会地连连点头,但又补充道:“可那是因为我嗑这对儿才有这种感觉,我自己并不想成为被嗑的一方。你懂的,看别人而感到愉悦和兴奋,和被别人看而感到愉悦和兴奋,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学长,说真的,在对比说明方面,当世无人能出你之右,我成曦愿称你为最强。”成曦如演戏般摆出夸张的表情,但立刻回归到常态,说道:“那估计是学长你的脑回路有点问题?正常人有机会不都会缴械投降的吗,像江学姐那样的美女,走在路上肩膀撞到她我都能回味一天。” “小成,我很担心你的取向啊,你是不是被动漫毒害太深了?幸好说话的时候没带上一堆‘呢’、‘呐’、‘呀’之类的,否则我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其实我也可以的呢!是不是这样——”成曦露出闪闪发亮的虎牙,极端造作地抬起视线,歪头道:“ね?、先辈(ne、senpai)!” “可恶!不要啊,快住手!”李云东的头要裂开了。 见状,成曦笑得更开心了,说道:“学长你这个反应,说明也被毒害很深了。” 李云东只得扼腕叹息。 文化侵略,恐怖如斯。 第6章 大病如是发 社团楼,新文学社。 “——综上所述,我们结婚吧,江书夏同学。” “你脑子有病吧?”江书夏满是无语地望向目光殷切的李云东,连打字的手指都直接僵在半空中。 李云东嘴角微微抽搐,道:“我觉得在没有相关医师证的情况下,擅自认定别人的大脑有问题并不合理。” “我岂止是想认定你的大脑有问题,我甚至想把你的头盖骨掀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满了废旧电池。” 江书夏委婉地表达出李云东的大脑已塞满有毒有害垃圾的意思,眼神嫌弃得仿佛瞅见的是某种污秽,但即便如此嫌弃,她还是将笔记本屏幕压下,蹙眉道:“怎么回事?结婚?你到底是受了什么打击才能有这样创造性的思维?难道是一个人打车的时候被带来小树林里去了吗?网上都说男孩子出门要注意安全,我国法律对男性这方面的保护还是比较有局限的。” “我没有遇见转行开网约车的杰哥啦——不是,你在网上冲浪的时候都关注了些什么玩意儿?”李云东很是纳闷,他出于切身利益相关,倒是对这类事件有所关注,但没想到江书夏也有这方面的了解。 “唉,其实就是昨天找你商量那事儿的后续。”李云东坐在椅子上揉起眉心,叹着气道:“中午的时候碰上了一个熟人,就顺便找她商量了一下——当然,跟她说的时候用的是假定态。” “昨天那事儿……哦,就是那个你按捺不住青春期躁动的内心,而无意识幻想出来的极端专情主义美女?” “我觉得我们的记忆有很大的出入,除了美女这一点,其他完全没对上号。” “那就是那个你操控自己的内心,有意识地想象出来的极端专情主义美女?” “怎么,你当我是精神系异能者吗?不要胡闹,天级强者江书夏阁下,我国没有神秘的龙组,只有战忽局。”李云东压抑住有些蠢蠢欲动的中二之魂,切回正题道:“那个熟人吧,虽然也挺怀疑我问话的动机的,但也算是给了我几个建议,有兴趣吗?” “很遗憾,其中一个建议你开场就交代了。”江书夏佯装百无聊赖地耸耸肩,却是立刻双手交织,雪白的手背支撑住下颚,宛如主导会议的霸道总裁般,沉声道:“但无妨,说来听听。” “建议之一,去势。” “去世?”江书夏眉梢一挑,确认道:“你确定那是你的熟人,不是你的仇人?” “不是,是阉割的那个去势。”李云东有些别扭地纠正道。 “哇哦,鬼才啊。”江书夏故作夸张地赞叹道,再度确认道:“但你真的确定那是你的熟人,不是你的仇人?” 李云东满头黑线,他至今回想起来依旧觉得无比震撼,那小小的身躯里究竟是何来如此恶毒的想法。 虽然去势作为一门历史悠久的外科手术,相关记载最早能追溯到殷商时期,但身为一个现代保守派,他是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建议的。 “不过,这倒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江书夏却是思忖着给出不同的看法,她指节一顶镜框下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方面了解也不多,但我记得通过注射雌性激素以及抗雄性激素到人体内,可以抑制男性的性冲动,也就是所谓的化学阉割,不过国内好像没有通过这个法案。近一点的话,韩国应该是通过了的,你要去试试吗?现在刚入冬,正好是那边的旅游淡季,机票和住宿多比较便宜,很实惠的,就是医保不管用,但可以买份医疗保险。” “江书夏同学,我觉得你非常恐怖的一点是,总能若无其事地把幻想描绘得极为现实。如果我真的点头的话,你是不是要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李云东龇牙咧嘴。 提出创造性概念的人自然是伟大的,而能把这一概念转化为实物的人,同样非常伟大,这叫作理论科学家与应用科学家的强强联合,但成某与江某某的情况属于狼狈为奸,让人毛骨悚然。 “玩笑而已,我还不至于支持你成为罪犯。” “罪犯?”李云东一愣。 “都说了是法案,你不干出点伤天害理的事情,人家怎么会给你进行化学阉割……不过自己出钱的话,应该也不是不行?我记得那边财阀的权力极大,你要是能搭上点关系的话,或许有一线生机,但时间和金钱的投入少不了的,所以我个人不推荐这个方案。” 李云东翻起白眼道:“您怎么不干脆推荐我去服毒呢?” 江书夏想了想,说道:“自己调配毒药倒是一个法子,但风险太大,剂量用错了搞不好就从去势变成去世,有些材料能不能买到还是个问题……相比之下,监狱里的老专家干了那么多年了,肯定比你自己动手靠谱——” “咱们能不能不要探讨去势方案的可行性了?怪可怕的,我背后凉飕飕的,让我当个能屈能伸的男人吧。” 江书夏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头道:“最先提到去势的不是你自己吗?”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了解啊!?”李云东哭笑不得,他永远不知道江书夏的知识库有多么丰富,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总之,去势这个建议我当场否决了,于是她又给了我第二个建议。” “哦?是什么?” “ntr。” “漂亮,我当与你那朋友浮一大白。” “不是,这个词你也知道?你词典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李云东再度震撼。 “谈不上非常熟悉,就是懂一点点,我记得这个某个日语词汇的首字母缩写吧?”江书夏指向一旁书架上的漫画,说道:“大概意思就是戴绿帽子,文雅点叫横刀夺爱,在国内也读作牛头人。你摆的那些个漫画里就出现过这个词,一些同行的小说评论区里我也见过这个词,用法本身并不罕见。” 李云东忙是作揖道:“江兄弟如此见多识广,小弟佩服至极,莫不是姓江,名湖百晓生?” “客气了,李白赠我情先生。” 李云东一愣,下意识地应道:“那是不及○峰赠我情!” “是汪伦,白痴。人家不唱怒放的生命也不是天天想上热搜的,你学的是哪个地球的野史啊。” “指不定人家五百年前是一家呢。”李云东碎碎念着,说着什么“历史野史不分家”、“野史只是野但未必是屎”之类难懂的话,气氛顿时欢快了起来。 第7章 奈何人心不古 “你到底是缺乏文学素养还是历史素养先不说——”江书夏有些鄙夷地挑起眉梢,说道:“你口中的ntr该作何解?是让她给你戴绿帽子,还是你给她戴绿帽子?” “两个方案都有。” “面面俱到啊,你那位熟人这么贴心的?不会又是知根知底的那种吧?我小看你了,自称什么恋爱虚无主义者,实则是从事近海远洋捕鱼行业的渔业大亨。”江书夏无比委婉地为李云东赋予海王的头衔。 李云东当然不会欣然接受,而是反问道:“你确定给人派发绿帽,或者被人派发绿帽算是一种贴心?” 如果是的话,李云东将对现代女性的道德观与价值观表示强烈的担忧,而江书夏对此却是颇有兴致,答道:“众所周知,扎心也是一种贴心,但这先不管,你先说说她给你戴了绿帽的故事。” “大兄弟,这是假定态,不是过去时,这一点我不能退让,请你更正,否则我会怀疑你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的基本素养。” “哦,那就说说你这顶绿帽是从哪里来的。” “现在进行时!?”李云东倍感无力,只能叹道:“简单来说,就是找一个比我更优秀的男人,用非一般的魅力俘获她。” “你的表达竟让我听出了一些自恋的味道。”江书夏敏锐地眯起眼,遂又说道:“那你有人选吗?” “有自然是有的。大官啊富豪啊牛郎啊明星啊,找一找还是蛮多的。” 江书夏不禁吐槽道:“你的假定态用得可真够现实的。” “那就——”李云东眉头一拧,说道:“魅魔?” “我平生第一次知道,现实主义的反义词竟然是魔幻主义。”江书夏很是无语地望着李云东,希望他向所有浪漫主义者鞠躬道歉。 见李云东无所谓地一耸肩,江书夏又是指关节一顶眼镜下沿,说道:“这个方案不靠谱,你说过你和她是知根知底的关系,那么她看上你应该有特殊的理由,不是说变心就会变心的。况且要找比你更优秀的男人,还真有些麻烦。” “咦?你竟然这么看好我,亲爱的江小姐?难道你就是所谓的傲娇?” “可闭嘴吧你,恶心。”江书夏恶狠狠地剜了李云东一眼,说道:“是我表达有误。我的意思是,我们的社交圈非常狭窄,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在你列举的那些备选项里,大官、富豪、明星哪个拉得下脸皮来干这种丢人的事,连见不见得到都是个问题,只有牛郎是我们接触得到的类型,但你想想,从牛郎店里包一个人要多少成本,签合同还未必靠谱,总不能靠传单和网络吧?” 江书夏白眼一翻,继续说道:“就算是走这种宣传路子,文案你打算怎么写?‘我们在寻找帅气的男人’?‘你对自己的魅力有信心吗?’那人得脸皮多厚才敢联系过来,换你你敢联系吗?” “是征兵广告,或者练习生广告的话,我愿一试。”李云东义正辞严,眼神坚定得似要入党,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真有人厚着脸皮过来面试,结果第一轮就被刷掉的话,一定会对那位男孩的内心造成巨大的打击,或许从此就会一蹶不振。 李云东同成某、江某某这样的女魔道不同,佛儒道三修的他,心中怀揣的是普度众生的善良,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惨剧发生。 “显然,让她给你戴绿帽这个方案并不现实,你这边的主观能动性是非常有限的,就算真的运气好找到合适的人选,如果无法打动到她的话,还是白瞎。”江书夏果断地给出结论。 李云东自然也是连连点头,叹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和你结婚了,亲爱的江小姐。” “绕来绕去又绕回原点,你可真是个小天才啊。”江书夏咬牙切齿起来。 “承蒙夸奖。”李云东面不改色。 “夸奖?我恨不得把你夸出一朵花来,再往你头上浇满粪肥,看看你会不会长成花心大萝卜。”江书夏采用非常难懂的手法辱骂着李云东,即便骂人也不会挑选简单而粗暴的词汇,这是她仅有的温柔。 李云东则是没皮没脸地道:“花心大萝卜这个词好老哦,跟乌龟王八蛋一样少见了。” “但我得出的结论有这么不可思议吗?”李云东很快摸着下巴道:“让她给我戴绿帽不成立,那么只有我去给她戴绿帽了,所以我只能和你结婚,这不是非常严谨的逻辑吗?” “你逻辑学这么牛,怎么不去拿个罗夫·肖克奖?” “啊?罗、罗什么?罗贯中·肖申克奖?” “罗夫·肖克奖(rolf schock prize),逻辑学界的大奖,相当于哲学界的诺贝尔奖……还罗贯中·肖申克奖,你要拍一部《刘关张的救赎》吗?” 江书夏没好气地瞪了李云东一眼,混杂着几分叹息地说道:“你想要给她戴绿帽是你自己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了成全自己的抽象理想,打算同时牺牲两个女人的幸福吗?说你是渔业大亨算夸你了,你分明是非法电鱼犯。” “哎,哪有这么严重。”李云东摆摆手,豁达地说道:“不过是带上身份证和户口本,去民政局登记一下而已,婚礼也不用开,婚戒也不用买,彩礼更不用给,除了当事人和工作人员没人知道的,完事之后再离婚就行。虽然以后再结婚的时候,会暴露自己是二婚的事实,但问题不大,现代人的接受能力是很强的,真正的爱是无关二婚还是三婚的。再说了,我们都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认真来讲没有二婚的机会的。” “你已经渣到清新脱俗的境界了,如果你这是真的求婚的话,我有自信一巴掌扇掉你的脑袋,颈椎骨的断面平滑无比,保证没有藕断丝连的可能性。” “说着玩的嘛,我当然知道不可能的。”李云东长叹一口气,幽幽地道:“我国法定结婚年龄是男不得早于22周岁,女不得早于20周岁。我们都是大二学生,你这边估计没问题,但我还差点。” “怎么,要是你符合条件的话,你还真打算向我求婚吗?”江书夏微微收敛表情,狐疑地望向李云东,说道:“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对不起,我们没可能的。” “你不要造谣啊,吾心吾行澄明如镜,所作所为皆无爱情。” “说得挺好听的,但不是欲擒故纵?”江书夏眯起眼。 “哦上帝,这该死的猜疑链!”李云东浮夸地扶额仰天,顿了一顿,才是解释道:“好吧,我说实话。鲁迅先生曾说过,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这也是重要的谈判技巧,当你觉得自己开出的条件是对方难以接受的时候,可以先拿出一个让对方更难以接受的方案,这样对方就有足够的理由去放宽条件了——当然,对方也可能当你缺少诚意,掀翻谈判桌就走人,怎么着一件三百块的衣服,也不能张口就砍价到一块两毛钱。 “也就是说,你所谓的结婚只是幌子,你真正的意图还有别的?” “是的,诚如你所想。”李云东态度恭谨。 “呵。”江书夏登时露出笑容,但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说道:“好你个李狗东,竟然想算计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注射了兴奋剂?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你想让我给你当冒牌女友是吧?磨磨唧唧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浪费我的时间,蠢货垃圾腌臜泼才,要评个国家级恶人的话,你绝对榜上有名!” “你不懂。”李云东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戏剧性的展开,所以特地做了点艺术化的加工。本来除了结婚以外,我还准备了未婚先孕这个选项的。” 江书夏宛如望着白痴般打量起李云东,说道:“你真的每每都能超乎我的想象,简直……绝了。我姑且问一句,为什么没有用这个选项?” “太露骨也不好,感觉会被你告性○扰。” “算你有自知之明。” “那您看,这冒牌女友的事儿——”李云东宛如行贿者般搓起手掌,带着谄媚的笑容,而江书夏顿时露出温和的笑容,在李云东充满希冀的眼神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好孩子,梦话留到梦里说。” “这不是梦——” “其实我也可以在法庭上或者警局里听你说的。” 李云东默默地闭上嘴,心中感叹,终究是时过境迁,人心不古。 江书夏则是重新敲击起键盘,把这场闹剧记录到电脑中,她确实喜欢戏剧性的展开,这会成为她创作的养分。 第8章 唯恐半道崩殂 入夜。 “君仙同志,问你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什么?” “如果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ok,先把菜刀放下,我只是做一个假设而已。” “我只是在做饭而已。” 开放式厨房里,任君仙面无表情地站在菜墩板前,手中提着寒光闪闪的菜刀,眼神平淡地斜视着客厅里的李云东,那一刹那的眼神,没由来地让他联想起恐怖片里隐藏在黑暗中的杀手。 “我知道的,我看得见。”李云东佯作平静地举起双手,宛如威吓的小熊猫,后背已经开始冒出冷汗,说道:“我就是心里瘆得慌,你知道我有尖锐物体恐惧症的。” “是吗?我怎么记得以前你上医院的时候,看到针头都会两眼发光的,说什么‘这个型号的针我没被扎过,难道是换新器材了?’之类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要把以前当现在,那哥们儿——不是,我是说,这病可能是突然患上的。” “突然发病?会有这种情况吗?我印象中连感冒也是有预兆的。”任君仙依旧神情淡然,分辨不出情绪。 “有的有的。”李云东忙是点头道:“多半是我某一位祖先被乱刀砍死了,对刀具的恐惧刻在了基因深处,到我这一代才突然显性化出来,应该也是一种隔代遗传。有的人不是小时候不怕虫子,长大了突然怕起来了吗?我猜是一样的现象。” “那要去医院看看吗?我给你挂个号,或者我跟同学咨询一下,有学医的。” 任君仙提着菜刀便准备出来,李云东连忙摇头摆手道:“大可不必,我是一个坚强的男孩,区区恐惧症,念几句‘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就能治好。” “我一直觉得你的佛儒道三修好像修得有点奇怪。” “不奇怪不奇怪,你难以理解是正常的,毕竟我已臻大成境界,三者融会贯通,堪称新时代的圣人。” “是吗?”任君仙定定地观察了李云东一会儿,这才是说道:“好吧,看你还有吹牛的精神,医院应该不必去了。” “当然,男儿当自强,有病在家扛。” 李云东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听任君仙淡淡说道:“所以呢?为什么突然问我这种问题?” “呃,这不是个假设的话题吗?”李云东心头的大石又悬了起来,眼神游走着说道:“就……就突然这么一想而已,写小说的不就是喜欢突发奇想吗?我们热爱脑洞,也被脑洞热爱。” “但你心里应该有人选吧?没有人选的话,你也不会拿这种话题来试探我。” 任君仙神色平静地切着菜,刀刃轻易撕碎包菜的武装,清脆的声音仿佛血液在飞溅。 “哪有这种人选,我对恋爱从不感兴趣,怎么会打自己的脸呢?”李云东板起脸。 “这世上自己打自己脸的案例还少吗?心理学上有个名词叫作反向形成,是人的一种防御机制,说的是有一些被压进潜意识的东西,会以相反的形式表现出来。” 任君仙意味深长地扫了李云东一眼,说道:“也许,你其实是个极端渴望爱的人,但真遇上爱的人,反倒会千方百计地拒绝对方。” “但坚持本心直到最后的案例也不少,一个个说出来都是感动全球的事迹。”李云东并不上当。 “你这恋爱虚无主义也能感动全球?” “当然。”李云东的内心充满正义与信心,他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为控制地球人口做贡献,而你们只在意人口老龄化,从宏观叙事的层面上来说,我的站位可比你们更高,我认为作为恋爱虚无主义代表性人物,我以后甚至可以一争诺贝尔和平奖。” “你……们?” 不远处的切菜声忽地一顿,而李云东心头顿时咯噔一声,却是故作镇定地答道:“哦,这是虚指,指与你的想法类似的人类群体,不特指现实存在的具体人物或特定团体。” “是吗,我根本没想这么多。” 面对李云东的免责声明,任君仙声音依旧平静,像是一潭幽深的泉水。 对话暂时性地中断,李云东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忍不住作死问道:“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了,你会怎么想?” “你不该问我怎么想。”任君仙忽地点起燃气灶,苍蓝色的火焰瞬间涌起,将那她美丽的面孔映照得犹如恶鬼修罗,“你应该问我会怎么做。” 妈妈,这个人好可怕。 李云东登时只觉毛骨悚然,心想,眼睁睁看着自己遭受宫刑也不过如此,仙帝来了都要头皮发麻。 “哦?这话有点意思。”李云东轻咳一声,凭着佛儒道三修的深厚功底,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脊梁骨,看似云淡风轻地问道:“那你会怎么做呢?” “你喜欢油炸的还是爆炒的。” “什么!?”李云东大骇,猛地起身来,手指疯狂抖动,颤声道:“你、你这恶妇竟是要食人!?” “你在说什么?”任君仙一脸莫名其妙,“我说的是菜。” “哦,我思考小说情节太投入了,你不要在意。”李云东行云流水地坐下身来,略一沉吟后答道:“二选一的话我选爆炒,用油少许即可,再加入两勺香料与辣椒,美滋滋也。” “你一个连燃气灶都点不燃的人,要求倒是蛮多的。” 任君仙淡淡地吐槽道,但嘴上这么说,她总是会满足李云东的要求。 “我不是点不燃,只是点燃的几率比较低,就像千分之一的抽卡概率,每一抽都是千分之一,并不会因为次数的累积而发生概率变动。事实证明,同样是点燃,打火机啊烟花啊爆竹啊,这些我可从未失过手。” 李云东不禁摇摇头,说道:“现在想来,应该是我小时候不拜灶王爷的缘故,惹恼他老人家了。” “按照你的逻辑,不拜灶王爷就点不燃灶头,那不拜阎王爷岂不是当场暴毙?” “那不一样的,用过老式灶头的年轻人到底是少数,用过还没拜过灶王爷的就更少了,所以他老人家要盯防的就那么几个人,自然不会漏掉任何一个。” 李云东心中自有一套现代化理论,微微一顿,继续说道:“阎王爷就不一样了,这人生老病死是天地大道,他自然业务比较繁忙,有几条漏网之鱼非常正常。” “那你说西方国家的人,既不拜灶王爷,也不拜阎王爷,他们是不是还处在茹毛饮血、生死难卜的状态?” “这个——”李云东有些犹豫,毕竟他也不知道仙界有没有开始全球化,但还是硬着嘴说道:“我估计是的,西方信仰的是上帝,但上帝连他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保不住,总归是比灶王爷和阎王爷差一些的。” “两个儿子?” “耶稣和洪秀全嘛。”李云东说完微微一愣,如此看来,仙界的全球化怕是早已开启。 “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不要在外头调侃别人的信仰。”任君仙提醒道。 “哎,这怎么能叫调侃。”李云东却是摇头,振振有词地道:“我可是佛儒道三修,从不贬低他人的信仰,这只能说是学术交流,古代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歪理邪说。”任君仙眉梢都不曾动一下,平静地定性道:“你分明是现代的网络喷子。” “胡扯,我这辈子就没在网络评论区里发表过哪怕一句正面或负面的评论。” “看到精彩的文章或者小说也不评论?” “不评论,顶多点赞。” “恶劣到让人愤怒的文章和小说呢?” “不评论,随手举报。” “国家发布的时事评论呢?” “不评论,祸从口出。” 面对油盐不进的李云东,任君仙想了想,突然问道:“虚拟主播的弹幕区算不算网络评论区?” “——” 李云东陷入沉默,与知根知底的人聊天就是这种地方有风险,吹牛一不小心就变成打脸。 任君仙见状,神色有些古怪,而后灭掉燃气,关上阀门,说道:“桌上收拾一下,准备吃饭了。” “哦。” 李云东这才是悻悻地起身,收拾起桌面,唯有一股淡淡的忧愁,还萦绕在他的心间。 或许,当年刘皇叔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便是他此刻的心情吧。 第9章 智慧与智慧的碰撞 最顶尖的学府从来避不开繁忙的学业,所谓“上了大学就轻松了”不过是美好的愿景与善意的谎言而已。 当然,对于某些妖怪而言,无论作业与课题是多是少,无论教师的讲解是难是易,都不会造成任何形式的影响。 毕竟,人类的常识无法束缚妖怪同样是一种常识,而任君仙,正是代表性的妖怪之一,俗称——学霸。 “心理防御机制最早由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提出,是人类为了避免精神上的痛苦、紧张、焦虑、尴尬、罪恶感等情绪,有意无意间使用的各种心理上的调整。根据行为性质,可以划分为逃避机制、自骗机制、攻击机制、代偿机制以及建设机制五大类型。” “转移话题,作为人类交流活动中常用的手段,本质上也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的具体表达。” “举一例来说,某日,一暗中出轨的丈夫正与妻子聊天,话题中却突然出现了出轨对象的名字,这个时候,他意识到妻子已经心生怀疑,便会通过转移话题来缓解紧张与焦虑,而根据不同的转移话题手法,会反映出不同的心理防御机制。” “如果他开始装傻充愣,称从未听过这一名字,则对应的是逃避机制中的‘否定’机制。正如沙漠中的驼鸟,明明敌人追赶逼迫在前,却把头埋于沙堆中,当作没这回事一样,在传统文化中,此地无银三百两、掩耳盗铃、眼不见为净等概念都符合否定机制。” “如果他开始语重心长,找出各式各样的借口,为自己的出轨行为打掩护做铺垫,则对应的是自骗机制中的‘合理化’机制,或称‘文饰’机制。考试失败称是出题不公,饮酒作乐称是公务需要,都属于合理化机制。当然,合理化机制不仅仅包括这样的推诿行为,经典的酸葡萄心理,以及相反的甜柠檬心理,也属于合理化机制。” “如果他开始破口大骂,说手上的木筷子质量极差,竟然扎到了自己的手,则对应攻击机制中的‘转移’机制。通常是把对强者的情绪转移到弱者或者安全者身上,比如,某人被上司臭骂一顿却不敢发作,回家路上遇见一条挡路的狗,气得一脚把狗踢开,就属于典型的负向转移。” “如果他开始温声细语,向妻子表达自己的忠诚与爱意,甚至表示要交出自己所有的工资,只为博得妻子一笑,则对应的是代偿机制中的‘补偿’机制。在这个案例中,出轨的丈夫显然缺乏对爱情的忠诚,他却通过这样的行为方式,来强调自己的忠诚,用空洞的甜言蜜语和物质化的金钱来补偿自己心理上的缺陷。” “至于最后的建设机制,无论是‘认同’机制、‘升华’机制还是‘幽默’机制,都不适用于违背社会普遍道德观的本出轨案例,在此不作展开。” “……以上,便是本人关于‘如何转移话题’的浅见。例举或有不当之处,望见谅。” 任君仙在电脑文档上完美地敲下句号,而后用力伸展双臂,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略显宽大的睡衣隐约勾勒出柔美的身体曲线。 “好!这段写得好!漂亮!完美!老子简直是个天才!” 恰在此时,隔壁飘来某人放荡不羁的笑声,令得任君仙微微抿唇。 她知道,这是佛儒道三修的某人戴着耳机在码字的动静,多半是突然才思泉涌,开始有些上头,据说这是写手常有的病状,在这种状态下,他们的肾上腺激素会飙升,整个人会异常亢奋,以至于入睡时大脑都无法停止转动。 当然,有的时候也会传来“哎呀,我之前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羞煞我也!”、“这一章怎么还没通过审核,我不会因为低俗而被封吧!”、“什么鬼,这作画崩成什么样了,毁原作毁原作!”、“写不下去了写不下去了,我之前有埋过这个伏笔吗?我怎么没印象啊!”、“我们的老婆突击开播啦,快来看啊!”、“波○查牛○!公路车界的外星人!”、“迪○希牛○!声乐界的外星人!”之类的自言自语。 其实这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便楼下哈士奇在学狼叫,楼上住户拿电钻搞装修,也丝毫不会影响到这边的生活,但唯独这堵分隔两人卧室的墙壁,却只有其他墙壁的三分之一厚。 说实话,大锤一敲小锤两下便能砸个通透,但这并不是设计上的缺陷,而是装修师傅在甲方要求下的刻意为之。 任君仙背靠着墙壁坐在床铺上,在默默听了一会儿墙角后,拿起手机向某位联系人发起聊天。 …… 【云上仙】当你的男友有出轨迹象,你会怎么应对? 【吃药药啦】喂他吃药。 【云上仙】你今天回信好快,没在做复现实验吗? 【吃药药啦】学院发了个制药工程设计竞赛通知,被拉去参赛了,得先处理这边。 【吃药药啦】我想复现我的药啊啊啊!我的诺贝尔医学奖啊啊啊! 【吃药药啦】不对,这先不管。 【吃药药啦】你男朋友出轨了? 【云上仙】有迹象。 【吃药药啦】喂他吃药。 【吃药药啦】老鼠药。 【吃药药啦】火药也行。 【云上仙】你现在像是吃了枪药,不要动不动就给人喂药好吗? 【云上仙】和谐的社会里,只有医院需要给人喂药。 【吃药药啦】好吧,我这个人心善,就不给你男友下药了,你知道他出轨的对象是谁吗? 【云上仙】大概知道。 【吃药药啦】那就去给那头狐狸精下药! 【吃药药啦】不是,去找那头狐狸精算账!我陪你一起去! 【云上仙】影响不好。 【吃药药啦】必须去,迟则生变! 【云上仙】我是说,你也一起去的话,影响不好。 【吃药药啦】你竟然嫌弃我? 【云上仙】嗯。 【云上仙】你太暴躁。 【云上仙】嘴巴还碎。 【云上仙】闹得很。 【吃药药啦】…… 【吃药药啦】你有没有听见友谊的小船被炸翻的声音? 【云上仙】但总要找个由头,说是去送中饭怎么样? 【吃药药啦】怪牵强的,你平时也不送吧?有食堂有外卖还专门来送,太可疑了。 【吃药药啦】出轨的男人心思可是很敏锐的。 【吃药药啦】哎,有了,可以送饭卡呀! 【吃药药啦】偷偷藏起他的饭卡,然后给他送过去,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吃药药啦】怎么样?有没有大工不巧的味道?古有神算子,今有我下药子。 【云上仙】或许……可以。 【吃药药啦】真不用我一起去?到时候打起来,我还能帮你下药呢! 【吃药药啦】动手我也行的啊,我爸可是体育老师呢! 【云上仙】没事,你忙自己的吧。 【云上仙】我能解决。 …… 任君仙默默关掉手机屏幕,墙对面依稀传来踱步与纠结的声音,显然,某人才思泉涌的阶段已经过去,进入到卡文的阶段,这才是诸多写手的真实状态。 片刻的迟疑后,任君仙缓缓起身离开房间,却是灯也不开地径直走向客厅。 白色的棉拖鞋温柔地包裹脚掌,她像是优雅的猫一样在冰凉的地板上无声走过,很快便是抵达目的地。 落地窗外,熹微的光芒照来,让黑暗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那是隔壁公寓楼星星点点亮着的灯火,也是远方闪烁不定的车灯与霓虹灯。 偶尔传来几声刺耳的喇叭声,反倒是衬托出一种空旷与寂静来。 任君仙默默站在电视柜前,那上头安详地躺着某人的背包,里头放着的自然是书本、文具以及一些杂物。 黑暗中,她的眼神平静而淡然,宛如童话中被蛊惑的少女般伸出罪恶之手—— 第10章 意外与意外的邂逅 阿尔茨海默症,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的退行性病变,其症状包括记忆障碍、语言障碍、认知障碍、运用障碍等,因德国医生阿尔茨海默首次描述该疾病而获名,同时,由于该疾病主要发生在老年或老年前期,也被通俗地称为老年痴呆症。 近年来舆论上认为,在全球范围内,阿尔茨海默症呈现出年轻化的趋势,但从医院诊疗记录来看,真正发生记忆障碍的青年人只占很少比例,更多情况是由焦虑、抑郁等心理因素所引发的记忆下降,也就是受到心理防御机制的影响。 李云东素来觉得自己的心理非常健康,因此他面对当下的绝境,他只能推断自己不幸罹患老年痴呆症,毕竟—— “完了,一卡通没了。” 李云东倒腾着自己的背包,几乎要把脑袋钻进去,却始终未能找到自己的青禾一卡通,心情顿时郁闷起来。 这是生活中极其常见的物品失事件,有的时候,消失的物品会在某一刻突然出现,但更多时候,则是一去不复返,正如那些宣称会有第二季的动画作品,动不动就玩弄观众细腻的内心。 当然,对于李云东而言,一卡通本体的失踪并不重要,那玩意儿反正可以补办,问题是他的一卡通上贴有一枚特殊的纪念章,那是他在某赛事中取胜而获得的奖品之一,世界上独此一份,有着极大的纪念价值。 “奇了怪了,我明明放在包里的……怎么搞的,唉,烦死了。” 哪怕是精通佛儒道如李云东,面对这种惨绝人寰的悲剧,也不禁心生出烦躁的心思。 终究,你不能指望人类真的能做到存天理灭人欲。 《圣经》有云: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 现实中称颂《圣经》的人们却是:有人打你的右脸,你嗷的一声大吼,连骨头都给他敲断。 可见人活在世上,不管修佛学儒求道,都免不了俗的。 “是不是落在家里了,还是来的路上?” 翻遍背包不见踪影,李云东只能郁闷地收拾起狼藉的桌面,把倒出来的书本和文具统统收回包里,他现在格外后悔没在纪念章上安装小型定位设备。 等到李云东收拾完毕,教室内早已空无一人,班上同学都已踏上午餐的征程,或许还会有勇者想去一争青禾一号的乘坐权,但这种热闹是他们的,与李云东无关。 “唉,先去食堂吧……幸好还能刷手机,流年不利啊。” 离开院系的教学楼,李云东揣着一颗沉甸甸的心,如同画中的失意者般,满腔愁绪地走向青禾第二食堂。 历史系的教学楼与第二食堂本就有颇有些距离,在失物事件发生后,更是让李云东觉得路途遥远,再美好的冬日晴空也无法温暖他冷透的心灵,而一旁道路上时不时传来的喇叭声,更是叫人心情烦躁。 从搭载低空飞行器也可以看出,李云东所就读的青禾大学,占地是相当广阔的,因此在校内的教学楼区、食堂区、宿舍区等主要区域中,都建有非机动车的停车区,以供学生自备的电动车与自行车停放,当然也有学校配备的共享单车与共享电助力车。 从学校的角度来说,自然是倾向于学生动用共享系交通工具,至少观感上会更为统一,有助于管理,但大学生和高中生已经是截然不同的物种,相当于从蝌蚪变态发育为青蛙,生态与习性有着巨大的变动,结果就是多姿多彩的交通工具在道路上纵情驰骋,而步行的学生则都集中在道路的两侧。 事实上,李云东也备有一台公路自行车,但基本不会骑车到学校里来,这里头涉及到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公路车不带挡泥板,一遇到水坑就会甩后背一身泥,虽然可以安装,但少了几分帅气。 又比如,公路车不带脚撑,停放起来很成问题,虽然也可以安装,但少了几分帅气。 又比如,他用的脚踏是所谓的锁踏,需要搭配特定的锁鞋,在骑行时,锁鞋能和锁踏连接起来形成锁定,但走路时,由于锁鞋某种程度上就类似于高跟鞋,行走起来非常硌脚。 当然,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原因是—— 青禾大学也有所谓的飚速党,他们在校园内追求极致的速度,骑行行为非常危险,虽然屡遭警告,但毕竟防不胜防,而李云东并不想被认为是其中的一员。 “咦,学长?你们也这个点下课?” 熟悉的话音忽地自后方传来,李云东先是一愣,而后回头望去,便见某成姓鬼才背着黑色双肩皮包,踩着轻快的步伐靠近过来,亮闪闪的虎牙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原来是建议我去势的成曦同志,你也一个人?”李云东挤出几分笑容,被成曦的笑容所感染,他内心的惨淡愁云微微消散。 “我让小伙伴先去食堂占位置了。我自己的话,刚才找老师问了几个语法问题,花了点时间。” “天道酬勤,小生佩服。”李云东诚恳地夸赞道。 成曦笑得愈发灿烂,说道:“那是,我可是弃武从文的,不多用点心思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弃武从文?”李云东忍不住挑起眉梢,“你吗?” “哦?学长你不信是不是?”成曦微微眯起眼。 李云东上下打量了这位日语系学妹一番,这娇巧的身材如何也不像是个习武之人,因此他自顾自地得出结论道:“学过一两天也算是学过嘛,浅尝辄止也算是弃武嘛,我理解。” “不,学长你没理解。”成曦挺了挺没料的胸,骄傲地说道:“不开玩笑地说,在实战搏击能力方面,这个学校里,只有一个人能稳胜我。” “谁啊?”李云东有些好奇起来。 “教体育的屠老师。” “——” 李云东嘴角微微抽搐起来,摆摆手道:“我也不开玩笑地说,在实战搏击能力方面,屠老师也能稳胜我。” 这位教体育的屠老师何许人也?世界着名综合格斗运动员,代表国家参加世界综合格斗锦标赛,8次卫冕中量级冠军,在步入婚姻殿堂后选择退役,现在是青禾大学的体育教师,知名度比任何一位教师都高,为人非常温和谦逊,但就是没人敢在他的课堂上放肆,生怕被他一拳打死。 ilwxs.com 以一位世界顶级的综合格斗运动员为假想敌,无论是初窥门径的武学新人,还是每天坚持锻炼的自律大学生,正面挨上一拳都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成为一具略显强壮的尸体。 正因如此,成曦的举例毫无参考价值,李云东只当她是胡说八道。 “学长你还是不信对不对?”成曦忽地停下脚步,双拳交叉着摆在胸前,而整个人向一侧大幅倾斜,将对敌面积压缩到极限。 “哟,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见状,李云东也是起了几分兴致,下意识地收敛起表情,微微侧身,重心下压,一手竖架在面前,一手横架于腰间。 “学长不错嘛,还懂点八极拳的顶肘式,可惜不标准。”成曦夸赞道。 “承蒙夸奖,略懂一二而已。” 随着两人凌厉目光的交错,热闹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冷峻起来。 这一刻,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余二人,悬顶的冬阳好似化为一轮清冷的明月,而这里也不再是通往食堂的人行道,而是万古不朽的紫禁城之巅,凛然的战意开始悄无声息地酝酿,只等那一声号角吹响,两位世间至强者就会爆发实力的碰撞,要把大道都撕成碎片。 “他们在干什么呢?” “拍短视频吧,不要打扰他们。” “也没看到摄影师啊,在彩排吗?” “看这样子,我猜是女帝在大学校园重生,意外发现前世仇人也重生了。” “也可能是替身战斗啊,你看他们都僵在那里,指不定待会儿就有人突然吐血了。” “我如果故意混个镜头,他们会不会付给我群演费?” “说什么呢,傻不傻。” “快走快走。” 几位路过的女学生窃窃私语着,从成曦与李云东身旁小跑着离开,仿佛两人身上带有会传染的病菌,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瞅着这边,时不时漏出银铃般的笑声。 紫禁之巅轰然崩塌,所谓的万古不朽竟只是谣传,清冷的明月也因尴尬而羞红了脸,绕去拥抱地球的背面,温暖的冬阳重新照耀着青禾大学,世界找回它熙熙攘攘的模样。 李云东默默地收回架势,宛如切磋中险胜一招的老师傅,抱拳微笑道:“承让。” “怎么就变成学长你赢了!?”成曦瞬间破了功,龇牙咧嘴起来。 李云东已经是低着脑袋,快步往前,唯恐被熟人发现自己方才的糗事,见成曦也是紧跟在自己身后,低声回应道:“尊老爱幼懂不懂?我虚长你一岁,我就是你大爷啊。” “你这是为老不尊!学长你这个级别的大爷,我一个人能打十个!” “胖揍十个大爷就是你所谓的尊重了吗!?一个大爷就能讹到你倾家荡产,十个大爷那可顶得上我们江兴市的年度财政预算了!你真要背上这么沉重的债务吗!?” “可恶,我这记未发的爆肝拳啊!”成曦紧握着拳头,浑身微微颤抖着。 爆肝拳,指击打肝脏位置的拳击,重击时会撕裂肝脏,造成大出血,理论上足以致命。 “天杀的,造孽啊!”李云东下意识捂住右侧肋下,快步与成曦拉开了距离。 …… “搞半天学长你一卡通掉了啊,难怪自称老大爷,年纪轻轻就老年痴呆了,笑死。” “你这句话里有任何让人发笑的要素吗?”李云东难以置信地望着成曦。 无论是一卡通丢失的现实,还是年纪轻轻就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可能性,都只有令人扼腕叹息的份,而不可能引发哈哈大笑。 成曦还是没心没肺地摆手道:“掉了就补办一下嘛,又不会花多少时间,大不了还能刷手机。说真的,要不是刷卡有折扣,谁用一卡通啊。” “你不懂。” 李云东叹了口气,说道:“我一卡通上挂了个纪念章,是以前参赛的时候拿到的奖品,就那一个,买都买不到。” “哦,那的确讨厌。”成曦这才表示理解,顺势又是问道:“什么比赛啊?” “我单推的虚拟主播举办的首届配音发电大赛。”李云东一本正经。 “草。” “我得了第一名呢!” “更草了。” 李云东忧伤无比地一声长叹,道:“希望有识之士捡到后能还给我,实在不行我得发寻物启事了。” “好吧。”成曦见李云东的失落不似虚假,踮起脚尖拍了拍这位单推人的肩膀,而后亮出自己的一卡通,竖起大拇指,道:“看在学长这么倒霉的份上,中饭就让我来请你吧,随便点!” 这一刻,成曦身上竟释放出母性般的光辉,要不是实在挤不出眼泪来,李云东都要表演一番痛哭流涕与母子情深了。 “话说回来,这么重要的纪念章,为什么不放在家里?或者挂手机上嘛。” “挂手机上太显眼了,要低调点,而且还硌手,一卡通的尺寸和使用频率刚刚好。”李云东摇摇头解释道:“放家里就别提了,我凭本事拿的奖,为什么见不得阳光!?” “前后矛盾得很啊学长。”成曦忍不住吐槽道。 “中国人讲的就是一个中庸嘛,要低调地高调起来,要优雅地骄傲起来。”李云东讲述着自己的哲学理念。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间,两人已经是来到第二食堂的正门口,青禾一号就稳当当地停在不远处,而两人却忍不住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学长,今天食堂好多人哦。门口都快堵住了,大家都这个点下课的吗?还是食堂阿姨集体罢工了?” “放心,你罢课阿姨们都不会罢工的。” 李云东瞅了门口几眼,有些疑惑道:“好像都是凑热闹的啊,里头出什么事了吗?领导来走访?那不该变冷清吗……搞不明白。” “去问问呗——”成曦唯恐天下不乱地凑上前去,随口招呼道:“帅哥,啊,不是喊你——哦不,算了算了,你也行吧,这边都在干什么呀?” “这就是社交怪物的实力吗。”李云东不禁感叹道,但又觉得问个话而已,他不也是轻而易举。 视线一扫,李云东瞬间锁定住一位披着白色大衣的女生,倒不是此人的背影多么梦幻绝伦,实在是这么一件实验室里才会穿的白大衣非常醒目,细看之下上头竟然还有腐蚀的痕迹,而此刻这位女生正踮着脚尖,往食堂里头窥探。 这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理科女生,李云东内心得出这样的基本结论,而后经过简单的内心预演,他嘴角微微扬起,摆出无比爽朗的笑容,上前打招呼道:“美女,你们堵在这里干什么呀?” 对方扭头瞥了李云东一眼——李云东确信对方观察到了自己的存在,两个互不交集的生命确实在这一刻发生了纠缠,但她却是立刻回过头去,直接无视了李云东的搭话,就像是薛定谔打开了装猫的密闭容器,分明看见了猫是死是活,还重新把容器关上,面不改色地假装叠加态还未坍塌到现实。 第12章 暗流与狂潮齐舞 遭遇如此露骨的无视,李云东的笑容并未衰减,佛儒道三修的他有着异于常人的优秀素养,不会因为小小的挫折而心生间隙,他善良而温柔地提出假设,猜测对方其实是一个表面冷酷实则内心害羞腼腆的姑娘,所以才无法对自己突然的打扰给予良好的反馈。 在这一推论的支撑下,李云东笑得愈发坦然而豁达,好似这万里无云的冬日晴空,他又一次搭话道:“这位美女,不要误会,我不是搭讪——” “嚷嚷什么嚷嚷!滚一边儿去,再嚷嚷信不信给你喂砒霜,你个释放刺鼻气体的猪头三!”对方狠狠瞪了李云东一眼,尖锐无比的话语好似刀刃般刺穿了他脆弱的心灵。 “——” 就这样,李云东维持着爽朗的笑容,默默地与人群逆行而去,如同一只斗败的野狗,而后他坐到青禾一号的停机坪旁,双手抱膝,微微蜷曲,仰头望向那澄澈而通透的天空,只觉世界是如此美好与灿烂。 他忽然间想到,千年前那些刑场上被砍落的人头,或许在落地之际所望见的,就是同样的天空,一时之间,竟觉得感慨万分,仿佛与书中的古人有了一次灵魂的对话,以至于眼前都有些模糊起来。 “学长学长,我打听清楚了——”成曦招着手小跑过来,见李云东一副自闭模样,顿时吓了一跳,问道:“呀,学长你怎么了?你的眼中为何常含泪水?你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吗?” 李云东沉默不语,眼神愈发悠远,仿佛已经循着一颗颗滚落的人头,抵达了斩首酷刑最早出现的朝代——只可惜学界对此尚无定论,有说是始于秦朝,有说是始于春秋,也有说是始于西周,导致他只能穿梭在混乱的时空中,已经分不清焚书坑儒的是孔子还是秦始皇,坑杀四十万赵军的是白起还是扁鹊。 “不是,说真的,学长你怎么了?被人打了吗?要不我帮你打回去?”成曦半蹲下身来,温柔地抚摸起李云东的脑袋,她的母性竟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 “没什么。”李云东这才回过神来,当他朦胧中看见姜子牙直钩垂钓,竟然把跳江的屈原钓上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被深深伤害。 他默默拭去眼角快要滴落的泪珠,满是愁绪地说道:“只是刚才收到了某个外星人的联络,他说见我骨骼惊奇,要给我一本秘籍,让我匡扶天下,就生灵于水火之中。” “什么秘籍?如来神掌?金刚不坏神功?难道是辟邪剑法?”成曦听得是云里雾里。 “死○笔记。” “你确定那个外星人不是在寻你开心?” 讨厌,别人正伤心呢,会不会说话。 李云东不满地瞪了成曦一眼,而后起身掸去裤子上的灰尘,问道:“你都打听出来什么了?” “哦,好像是来了个大美女。” “就这?看美女有什么好凑热闹,手机上多的是,是什么网红吧?”李云东撇撇嘴。 “不能这么说的,学长。你要是碰巧听说有个美女,难道不会凑上去看一眼吗?” “一具臭皮囊而已,我道心坚定从不受蛊惑,坤坤来了说不定我才会去看看。” “坤坤可是大明星,大家都喜欢看的——不对,坤坤也不是女性呀。” “坤坤这个级别已经超越了性别,成了一种特殊的文化符号,去看坤坤看的可不是这个社会个体,而是感受一种广泛的社会现象。”李云东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知道学长你最爱坤坤了,但重点不是这个。”成曦将跑题的对话掰正,说道:“你看这里是食堂嘛,我猜大家都拿来当下饭菜看的。” “就看个美女至于吗?” “听说人家是校花呢。” “不是吧,哪所大学会评什么校花啊。”李云东愈发嫌弃起来,“官方认证的吗?校组织办发文件了吗?民间组织乱评的我可不信,她不会是自封的吧?那就不是校花,而是笑话了!” “学长你怎么突然间像是个愤青,是不是我去问话的时候,你真的被什么伤到了?”成曦有些狐疑地望向李云东。 “没有的事!”李云东义愤填膺道:“我只是想表达,女性的价值岂能用校花这样庸俗的词汇来描述。归根结底,校花这种词让我立刻联想到的是妓院的花魁,这难道是一个积极的词汇吗?不!我认为它的词源是对女性的物化,是旧社会对女性的压迫!” “学长,现在你好陌生,就像是个极端女权主义者!”成曦无比震撼地望着李云东,又是摇摇头说道:“不过大家围起来看热闹,倒不是因为那是个大美女啦。” “是吗?”李云东立刻清醒过来,仿佛是上身的恶魔被驱散,“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们学校的大名人和她在一起啦!”成曦双眼放光。 “切,我当什么呢。”李云东深感扫兴地道:“又是无聊的爱情戏份,挣脱繁忙学业的束缚后,一个个就像是进入发情期一样,贻笑大方。” 李云东不想陷入这种空洞的情感漩涡,摆手道:“你要凑热闹就自己去吧,我走后门看看人多不多,进不去的话我就去第一食堂了,饿了。” “别呀,学长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成曦却是拽住李云东的袖子,兴奋地说道:“你先猜猜那个大名人是谁?” 李云东一皱眉,说道:“我哪儿知道,我最讨厌臭男人了,包括我自己。” “学长你这地图炮开得真是让人无言以对。”成曦龇牙咧嘴起来,但立刻便是揭开答案道:“是江学姐啊!” “江书夏?”李云东倒抽一口冷气,惊疑不定地说道:“百合?” 啪! 成曦一巴掌抽在李云东的后背上,“不是这个在一起!”但李云东没有回应,他正因后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而匍匐在地上,仿佛是被困于沙漠半个月的旅人,嗓子里挤出破碎而嘶哑的音节,像是声带被烧焦。 “呀,没事吧,学长!对不起,我大意了,下意识用了鞭打的技巧!” 成曦慌慌张张地搀扶起李云东,而李云东的大脑还相当混乱。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在遭遇真正的疼痛时,是发不出声音来的。 他同样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甩巴掌的时候,竟然是能打出音爆声的。 他现在才开始相信,在这偌大的校园里,能稳胜这位学妹的只有屠老师一人。 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13章 时代在召唤 “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我的王之左臂还在吧?”后背的暴击愣是让李云东半边身子都陷入麻痹,他到现在都感觉不到自己左臂的存在,要不是视野里自己的身体还是非常完整的,他都要怀疑自己这半边身子是不是已经被打得破碎开来,胳膊都挂到青禾一号的机翼上去了。 好半晌,李云东才是缓过劲来,他颤巍巍地活动起肩膀,像是常年卧病在床的人第一次复健,强颜欢笑道:“学妹啊,听学长的,你还是改个名比较好。” “啊?什么?”成曦没跟上李云东的脑回路。 “你的名字太有迷惑性了,干脆别叫成曦了,叫○龙吧。”李云东挤出难看的笑容,“这样大家就会有一定程度的心理准备了,就算你突然倒拔垂杨柳,大家也只会感叹像是○龙在电影里会干的事情。” “哎呀,我错了我错了,真不是故意的!”成曦忙是道歉道:“我都忘了一般人的骨密度很差的!幸好我还没有用全力,否则我现在只能打120了。” “——” 李云东有时候会觉得中文格外博大精深,他一个写小说的都有听不懂人话的时候。 “不过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学长你犯傻嘛,我正当防卫还有错了?精神伤害也是真实伤害啊,不然哪来的精神损失费!”成曦忿忿不平地碎碎念起来。 李云东当然无意同成曦讲道理,对方掌握着核武器,还随时可能发动核打击,他身为骨密度有限的一般人,自然只能小心伺候。 “不说这个了,你学长我慈悲为怀,挨打只当是磨难了,你愿意放下屠刀就好,不必太过歉疚。”李云东将自身置于道德高地上,又是说道:“你刚才说里面是江书夏和山水那边的校花?” “是的,两个人好像在聊什么,但貌似气氛不是很友好。” “有点意思。” 李云东微微挑起眉梢,仿佛是发现有趣女人的霸道总裁,涉及到他至亲至爱的异姓兄弟,那自然是顾不上吃饭的。 诚然,街对面的都是从地狱般的考场与竞赛中杀出来的怪物,但江书夏也不是吃素的,仅凭一支笔便在学院社团楼中称王称霸,连《青禾大学社团建设管理办法》都为之做出让步,允许一个只有两人的社团成立并拥有独立的社团活动室,放在民国时期都可谓是一代文阀。 她的名字响彻整个青禾大学,即便是在校外和网络上也名声赫赫——当然,这主要指的是她的笔名。 “看来终于是到了我为至亲至爱的江兄弟两肋插刀的时候。”李云东目光炯炯,英勇无比地说道:“古有赵子龙单骑救主,诸葛孔明舌战群儒,今有我李云东独战吃瓜群众,凭半残之躯浴血闯食堂,学妹你且紧随我身后——” “连上了连上了!”成曦很是兴奋地盯着手机屏幕,随即又是诧异地望向李云东,问道:“怎么了学长?卷起裤腿做什么?你要下地种田?现在是数字农业的时代了。” “没什么,袜子有点厚,勒得紧。”李云东默默拉了拉袜子,将卷起的裤腿落下,这才是问道:“你在看什么?” 凑上前一瞧,李云东不禁无语起来,那竟然是食堂内的现场直播。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我让小伙伴先去食堂占位置了,她们就在里面,现在跟她们视频呢,这样多方便。”成曦得意地挺起平坦的胸脯,说道:“我成某人又不傻,明知这么多人还拼命往里闯,被人占了便宜都没处说……对了,学长你带马哲了没?” “马哲?带姑且是带了,你要用来干什么?”李云东自背包中取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而成曦一把夺走并把书扔在地上,“当然是这么用啦!” 说着,毫不客气地便坐到了书上,将之当作临时的坐垫。 李云东嘴角微微抽搐起来,“你这样对马克思不礼貌。” 不知为何,世上的大学生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总是缺乏尊重,或许相比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还是坐在巨人的着作上更有成就感与征服感。 成曦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能被我这样的美少女坐在身下,马大胡子如果泉下有知,肯定也会高兴得手舞足蹈的。” “人家可是严谨的德国人,就算躺进棺材里,睡姿也比图坦卡蒙更端正的。再说,人家也不姓马,更不归我国的地府管理。” “哦,我对马克思不感兴趣,学长你这么懂以后就去研究马克思吧,我要看漂亮小姐姐的丑恶战争,你去和马克思比谁躺得更标准吧。” “还不一定是丑恶的战争呢。” 李云东默默地从背包中取出《大学英语(二)》,与成曦如出一辙地将书本扔在地上,一屁股便是坐到上头。 成曦瞥了李云东的坐垫用书一眼,不屑地说道:“学长,你这样就对英国人友好了吗?我只涉嫌侮辱一个个体,而你都涉嫌侮辱所有英语母语国家了。” “没事的,未来必然是属于汉语的,这种玩意儿都是垫脚石。”李云东摆摆手,“况且现在ai翻译都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谁还特地去学外语啊。” “你让我这个学日语的情何以堪。” “日语不一样的,日语还是有需求的——嗯,各方面的需求。”李云东的视线微微游走起来。 “学长……”成曦意味深长地望向李云东,道:“你个色胚。” “这话我可不能苟同,说别人色胚的人,同样也是色胚,至少色胚程度是相近的。”李云东义正辞严,背后似有正大光明的牌匾缓缓升起。 “反正我是与不是,都改变不了学长你是个色胚的事实。”成曦撇撇嘴,不屑一顾。 对此,李云东只能骂些“真是有辱斯文!”、“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好色那是人类的天性!”之类的话语,让青禾一号的周围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见成曦紧盯着手机屏幕,李云东也只能偃旗息鼓,微微贴近成曦的肩膀,视线落向她的手机屏幕,此时此刻,她那小伙伴应该是在调整拍摄角度,画面还有些抖动和模糊,但很快,镜头固定下来,随着聚焦完成,拍摄对象的面容与神态都一清二楚,李云东定睛一瞧—— “我○!”忍不住爆出粗口。 因为在他至亲至爱的江兄弟对面,坐着的竟然是他知根知底的同居人——任君仙。 第14章 灵魂在震颤 “你吓我一跳,学长!”成曦满是诧异地望向李云东,问道:“见鬼了不成?” 李云东忙是摇头道:“不是不是,就——那什么,怎么说,你小伙伴拍摄水平真高,把我江兄弟的魅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学长你很懂嘛,下次把拍摄的小伙伴介绍给你,其实之前在食堂你们就见过一面,但没说过话就是了,她拍摄很厉害的。”成曦与有荣焉地说道。 “好好好,有机会再说有机会再说。”李云东自然是强颜欢笑。 事实上,他压根分辨不出成曦这位小伙伴的拍摄技术是好是差,只知道这个构图和光影确实很有压迫感,而他的注意力也根本不在江书夏的身上,全被另一个女人所夺走。 “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他○的是罗密欧啊!”李云东内心骂起娘来,脑海中更是莫名浮现出朱丽叶站在阳台上扼腕叹息的戏剧化场景,但诡异的是,这位朱丽叶的脾气格外暴躁,还长着与李云东一模一样的面孔。 至于阳台外的罗密欧,英俊的面庞逐渐变幻,最终化为一张李云东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正是——任君仙。 此时,李云东的大脑是无比混乱的,他虽然自述是与任君仙知根知底的关系,但世上哪有真正的知根知底,他同任君仙这么多年的交情,也未能完全理解对方的思考模式与行动模式,无论是她当年毫无预兆地将高考志愿定为心理系,还是突然闯入自己租住的房屋并亮出此处的房产证,又或者是直到今天仍不知疲倦地向自己表达爱意,林林总总下来,李云东早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在真正意义上理解过任君仙。 诚然,漫长时间的相处里,两人之间早已达成深刻的默契,如同穿越无数赛场的乒乓球双打选手一般,但熟悉和默契未必是基于理解,正如巴甫洛夫的狗那样,当红灯第n次亮起、铃声第n次响起,唾液只是自说自话地从狗嘴里分泌出来,并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李云东非常明白,人是有抗拒逻辑思辨的一面的,毕竟只靠习惯与适应人类也可以顽强地生活下去,没有必要纠结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 “咦,我当是哪个美女,原来是这位。”成曦忽地露出恍然的模样。 李云东嘴角一动,“你认识她?” “山水那边的漂亮小姐姐我基本都有印象,这位是心理系二年级的任君仙。”成曦立刻回话道,紧接着又补充道:“不过我知道的都是青禾校区这边的漂亮小姐姐,丹中校区那边的我就不熟了。” 任君仙就读的山水大学分为丹中校区与青禾校区,丹中校区是主校区,这边的青禾校区则是近年新建成的分校区,与李云东就读的青禾大学仅一街之隔,因此常被青禾大学的学生称为“街对面的”。 “你这都是哪儿调查来的?”李云东发自真心表示不解。 “山水官号经常会发一些宣传片和短视频啊。有的是讲学校文化,有的是介绍院系,出镜的基本都是帅哥美女,画面上会出他们的人物信息条的,这位任君仙学姐就出镜过好几次。” “奇了,那我怎么没看到过?” “学长你又没什么社交圈的当然不知道,我也是小伙伴——就是给我们拍摄的这位——发朋友圈里才看到的,她平时就喜欢研究一些拍摄手法。”成曦解释道。 “那就难怪了,我朋友圈都关了,平时也不刷视频。” “学长你真的是……枉你还算是现代人,分明就是迷失在现代的山顶洞人。” “看不起山顶洞人啊,论身体素质,山顶洞人能暴打现代人。”李云东挑挑眉梢,说道:“再说了,在这个网络时代,大家都是困在信息茧房里的情报弱者,咱们老鸹别嫌猪黑,谁也别嫌弃谁。” “切,我可不弱,像学长你这个级别的现代人,我能当狗遛着玩儿。”成曦威吓性地比了比拳头,看似萌系的动作,但一想起之前那一巴掌,李云东就觉得后背隐隐作痛。 “你不能用我做比较对象,我是女权主义者,不对女性动粗的。”李云东明智地避免与成曦爆发正面冲突。 “那正好,以后学长你就是我的沙袋啦!”成曦顿时露出白亮的虎牙。 李云东龇牙咧嘴起来,“你真的已经弃武从文了吗?确定不是进化成了披着羊皮的狼?” “哼哼。”成曦得意洋洋地勾起唇角,注意力又是集中到手机屏幕上去,说道:“哎呀,里面好吵,听不见江学姐他们在聊什么,学长你会读唇术吗?” “对着镜子自学过一点,常用的粗口我都读得出来——方言不算。”李云东回忆着说道,而成曦顿时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你笑什么?”李云东只觉莫名其妙。 “不是,一想到学长你对着镜子自己骂自己,我就想笑,太神经了吧。” “总比找人臭骂自己好吧。”李云东白眼一翻,自己骂自己可是最没有心理压力的。 当然,要是骂着骂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一巴掌抽过来的话,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无论是灵异事件还是精神失常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学长你看得出江学姐她们在叫骂些什么吗?”成曦直接预设了场景对话的性质。 “哦,我看看。”李云东也不在意,眯起眼观察起画面来,虽然扬声器里传来“肯定是因为男人”、“一看就是情感纠纷”、“今天的红烧肉真好吃”、“我要看女人打架”、“哪个王八蛋踩我脚了”等等的杂音,但这并不影响李云东发挥读唇术。 画面中,江书夏与任君仙对面而坐,从表情上并不能分辨出明显的情绪表达,但防御性的坐姿以及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都显示出两人之间的氛围并不融洽。 代表性地,平常江书夏推眼镜的时候,总是用左手食指的第二关节去顶左侧镜片的下框,而现在她却是用左手的中指去推眼镜的鼻梁部,小小的动作切换,已经让李云东察觉到她的几分情绪波动。 “江书夏说,我原以为你身为汉朝老臣,来到阵前,面对两军将士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真的假的,我看江学姐嘴巴就动了两下。” “她用了一点腹语的技巧,嘴巴不动也能说一连串的话。” “学长你这是从定义上否定了读唇术啊。” “那你来读?”李云东让出场景对话的解读权,成曦轻哼一声,“读就读,胡编谁不会。” “我看看,现在轮到任君仙学姐的回合了。”成曦眯起眼观察半晌,才是缓缓说道:“她说,等不到天黑,烟火不会太完美,回忆烧成灰,还是等不到结尾。” “唱就唱,怎么还带跑调的?”李云东忍不住吐槽道,成曦果断给了他一记肘击。 于是,无敌的李云东又一次倒下了。 第15章 当彗星掠过 江书夏一直认为,小说创作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创意以及写作。 创意,即是灵感,或称脑洞,是一部作品最为吸引人的地方。无论是世界观的架构,亦或是角色的人设,无论是逻辑缜密的剧本,亦或是超乎想象的转折,从宏观设计到微观情节,从个体心理到集体行为,创意贯穿的是整个小说文本的始终。不管是从文学性还是商业化的角度来说,创意都称得上是小说的灵魂,没有创意,小说将空洞乏味,只是文字的堆砌。 写作,即是文本的架构,也就是所谓的文笔,这关乎着一个创意能否落地。再精彩的创意,若没有相匹配的载体,那么也无法触及到读者的内心。正如一道美食,若只是难看,那么受众还是广泛的,但若是抵达不堪入目的境地,那么人们的关注点就不在风味上了。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写手,必然有一种甚至多种擅长的文风,或浅显易懂,或富丽堂皇,或板正肃穆,或轻松活泼,最理想者还会有强烈的个人特色,哪怕披上马甲都会被读者一眼认出。 江书夏自我认知非常清楚,自己就是个精通写作的人,而不是一个擅长产出创意的人,就像孔乙己说得出茴字有几个写法那样,她也能把一个简单的表情或是动作写出千百种风味来,但也仅此而已,她知道,以当今ai的发展速度,文笔迟早会失去作为创作门槛的地位,虽然不至于被彻底淘汰,可在未来,创意与写作的主次关系会愈发明朗起来。 正因如此,江书夏才不愿意错过任何一次灵感的绽放,就像是刑侦人员不会错过任何犯罪现场的细节那样,她总是在寻找灵感的路上,或是在将灵感落地的路上,这也是她将李云东视为优秀工具人的最大理由,后者跳脱性的思维与行为总能带给她有意义的参考和体验,与时常创意难产的她相比,李云东无异于一头母猪,一胎能生十几个。 而今天,却是有所不同。 一种前所未有的“灵感”,如同彗星般突然向她袭来,在青禾大学第二食堂中,绽放出了璀璨的火花。 “江书夏?” 当这位素不相识的女生坐到自己对面时,江书夏久违地从盖浇饭里品尝出了几分刺激性的味道,作为一名优秀的小说创作者,她本能地意识到,兔子撞树桩上了,灵感主动上门了。 江书夏冷静地观察了对方一遍,从同为女性的她看来,对方也的确称得上是美人,高挑的身材似是选美比赛的模特,一瀑乌发好似泼墨,五官精致而柔美,眉宇间更是透着几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仙气,在此基础上,她还化着愚蠢的男人所难以察觉的精致淡妆,匀称到位的描眉、若隐若现的眼影、好似天然的纤长眼睫、淡却不失饱满感的唇彩,既不显得浮夸,又不显得随意,有种暗中发力、一击毙命的感觉。 江书夏默默地放下手中的勺子,取出湿巾拭去唇边的油渍,动作优雅得像是一位贵族千金,而后才是微微挑起眉梢,回话道:“任君仙?” “你认识我?”任君仙略显意外。 “每个小说家都是杂学家,看到的多了自然也就记得了。”江书夏勾起唇角,有一种霸道总裁的邪魅狂狷,她反问道:“你又为什么认识我?” “你是个名人。” “没错,我的确是。”江书夏颔首应道,仿佛是个深入骨髓的自恋狂,让任君仙有些拿捏不准节奏,而江书夏继续把控住对话的走向,“所以,你找我这个名人有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一点私事而已。” 说着,任君仙从裤袋中摸出一张卡片,指尖轻压着卡片的边缘,将之缓缓推到了江书夏面前,那动作相当自然,以至于江书夏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句台词来—— “这里有五百万,签下这份协议,它就是你的。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永远离开我的儿子。” 什么鬼,江书夏很快回过神来,怀疑自己是被李云东传染了某些病菌。 至于任君仙推来的那张卡片,当然不是存有五百万现金的借记卡,可以看到,那卡片的背面中央贴着一枚动漫风格的徽章,上头印着一位银发美少女的半身绘,周身萦绕着耀眼的闪电,而徽章的边缘则印着一行小字——第一届“阳离子”配音发电大赛冠军纪念章。 “青禾一卡通?”江书夏微微一愣,在望见卡上那无比显眼的徽章时,更是倍感意外,“李云东的卡?” 因为有过数次与李云东拼桌的经历,江书夏自然是见过李云东的一卡通的,如此独特的装饰她当然也不会忘记。 “他的卡怎么会在你手里?捡到的?”江书夏忍不住挑起眉梢,但又立刻生出更深的疑问,“不对,你捡到他的卡为什么要来找我?你知道我和他很熟?也不对,你怎么知道这是他的卡?” 不解充斥着江书夏的大脑,说实话,换作是一名青禾大学的学生捡到李云东的一卡通并找过来的话,她倒不至于如此困惑,毕竟校内有不少好事之人都了解她与李云东的关系,在此之上,又在食堂碰巧见过李云东的卡也不稀奇,但换作是街对面山水大学的学生,还是如任君仙这般出众的学生,那事情就不正常了。 江书夏总觉得自己错失了一块重要的拼图,倘若是某些以误会推动情节的小说的话,角色是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醒悟过来的,但江书夏是何许人也,她可不是什么棋子,而是架构一个新世界的棋手。 “我懂了……”江书夏微微睁大眼眸,第一次露出惊讶的神情,“原来那个极端专情的人就是你。” 任君仙仿佛与江书夏完成了暗号对接,嘴角勾起熹微的弧度,“他是这么说我的?” “这倒没有,是我自己的总结,应该挺到位的。”江书夏愈发好奇地打量起任君仙,同时愈发摸不透李某人的心思,面对任君仙这种顶配的美人,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反复拒绝对方的示爱。 或许,李云东加了料? 又或许,他其实是个男同? 江书夏的内心暗流涌动,心情却是渐渐高昂起来,仿佛望见了无数的灵感,正朝自己滔滔不绝地涌来。 第16章 当天体对冲 “你和他的关系,比我想象中的要亲密很多。”江书夏并未接过李某人的一卡通,她食指的第二关节轻轻顶起眼镜下框,眼神变得有些幽深起来,“至少,你捡到他的卡应该不是偶然。” “我们住在一起。”任君仙淡淡地抛下核弹,让江书夏把控的对话节奏瞬间崩塌,好似一位经验老道的审讯人员,突然遇见不按常理出牌的嫌疑犯,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推进程序。 任君仙观察着江书夏的微表情,神情依旧淡然,“他是怎么说我的?” 江书夏稍作回忆,斟酌着道:“一个与自己知根知底的人。” “这是……荤段子?”任君仙微微倾侧脑袋。 “我认为他指的是精神上的知根知底。”江书夏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是认为两人同居一事有了几分可信度,又补充道:“至于物理上是不是知根知底,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任君仙眼眸微眯,问道:“是的话?” 江书夏气定神闲,答道:“那便是。” “不是的话?” “也与我无关。” 任君仙的手指此刻还压在一卡通上,步步紧逼地问道:“这是临时态,还是持久态?” “世界的属性是运动的,一切不会恒久不变。”江书夏平静地回视任君仙,说道:“临时态是我的进行时,但是否会延续到将来时,成为你口中的持久态,又有谁能保证呢?毕竟,这又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确实,现实各种因素错综复杂,所想与所为可能大相径庭,但——”任君仙定定地注视着江书夏,说道:“态度是一个人的事情。” 江书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你说的没错,但刑侦人员有权审问嫌犯,教师有权确认学生的作业进展,食堂阿姨也有权在舀菜时抖上那么两下,你是以什么立场来确认我的态度呢?” 闻言,任君仙却像是早有预料,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这也是一种态度。当一个人无法正面回答问题的时候,就已经称不上问心无愧。” “前提是被提问者对提问者有足够的信任基础。”江书夏并未落入任君仙编织的陷阱,“当街头采访的记者,突然跑过来问你收入多少或是谈过几任,你会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吗?” “这不是一个普遍化的结论,完全取决于个体的判断与选择。”任君仙凝视着江书夏,平静而认真地说道:“现在,我只关心你的态度。” 江书夏不禁陷入沉默,她意味深长地望着江书夏,这才是说道:“都说距离产生美,但你的执念似乎太深了。”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短暂而乏味的一生里,能找到一份执念已经是万幸。”任君仙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卡通,仿佛是在触碰恋人的肌肤,“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任君仙眼神深邃,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江书夏挑起眉梢,反问:“你怎么确定不是众人皆醒你独醉?” “你很聪明,但还是露了馅。”任君仙忽地露出浅浅的笑容,好似天光破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所谓的杠精,但你却一直在否定我的理念,这是在维护自身利益时才会有的行为。你口口声声说与你无关,但你到底还是表露了自己的立场,你的潜意识里对我抱有敌意。” 江书夏微微一愣,才发现自己竟然表现得极具攻击性,她忍不住眉头一蹙,下意识地用中指一推眼镜鼻梁部,说道:“我无法否定自己的态度具有攻击性,但理由应该与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哦?”任君仙眉梢微动。 “我只是将你当作了灵感的来源而已。”江书夏内心的涟漪渐渐平静,“你对我有所求,所以不会轻易离场,这样的情况下,攻击性的态度才能挖掘出一个人的真实一面。” 任君仙的眼神愈发幽深,“确实,采访节目上,主持人有时会采用攻击性的态度,来试探对象的心理底线以及本能反应,但这是歪路子,更多的时候,主持人会选择一步步融化对象的心理防线,因为他们知道,应激反应虽然能带来流量,可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你想表达什么?”江书夏莫名有些烦躁,有种自己的内心被一步步解剖的感觉。 “你之所以采取攻击性的态度,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与我建立起信任关系。”任君仙的指尖不再压住一卡通,淡淡地说道:“你说你视我为灵感的来源,那你本该探索我的真心,而不是与我针锋相对,进而观察我的应激反应。不是这样吗?” 江书夏一时间陷入沉默,像是被任君仙所说服,但很快,她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嘴角重新扬起弧度,说道:“不对,还是不对。” “哪里不对?” “人类的肉眼无法直接观测到微观世界的结构,所以另辟蹊径,让正负电子在对撞机里发生对撞,探测从对撞中产生的‘碎片’——也就是次级粒子并进行研究,从而了解到物质微观结构的许多奥秘。”江书夏如数家珍,微微一顿后,才是深深地望向任君仙,说道:“真心换真心并不是不证自明的公理,人类的内心就像是微观世界一样是无法直接窥探的,所以才需要某种‘对撞’。” 江书夏食指指节轻轻顶起眼镜下框,“我能确定的是,人的应激反应绝对是真实的,而心理防线消融后所吐露的,未必就是他真心所想的,每个人都戴着不止一张面具,但唯独本能是掩饰不了的,这才是我与你针锋相对的根本理由。” 任君仙凝视着江书夏良久,终于是开口道:“攻击性的本质是防御性,优先选择攻击而不是和解,看得出来你是高防御型的人格。” 江书夏毫不在意地勾起嘴角,道:“谢谢你的分析,我有自知之明。”而后,她向餐桌上的一卡通伸出手来,“那我就接手了。” 任君仙眼神幽深起来,“你是说卡,还是说他?” “你猜。”江书夏拿起一卡通,炫耀般地晃了晃。 任君仙摇摇头,“你并没有赢。” 江书夏耸耸肩,“我也没有输。” ——恒星对冲,平手而已。 第17章 失去的会回来 社团楼,新文学社。 “这张卡眼熟吗?” 一如既往的社团活动时间里,江书夏突然将某人的青禾一卡通亮出,贴在卡背的纪念章格外醒目,犹如盛放在夜空中的繁星。 “呀,这不是我找了一下午的饭卡吗!怎么在你手里?”李云东就像是内心排练过无数次那般,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错愕与惊喜,他下意识地就想从江书夏手里把卡接过来,却没想到江书夏忽地手臂一收,让李云东扑了个空。 “童心未泯啊,江书夏同学。”李云东手掌抓了抓空气,略有些尴尬。 “有人来派出所认领丢失的钱包,怎么也要核对过真实性才行。”江书夏轻轻摆弄着一卡通,像是在翻阅审讯记录,斜眼问道:“李云东是吧?下面我问,你答,不要回答无关的信息。这个纪念章的由来是?” “你确定这是在核对身份,而不是在提审犯人?”李云东龇牙咧嘴起来。 “废话少说,回答不上来我就把它挂到二手平台上卖掉。”江书夏眯着眼威胁道。 “好歹放到失物招领处去啊,你这不是徇私枉法吗!?” 具体来说,是利用职务上的便利谋取不正当利益。 李云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才是说道:“这是我在虚拟主播‘阿离_official’主办的首届‘阳离子’配音发电大赛中,横推一众粉丝团成员,夺下第一名后荣获的纪念奖章。你看,正面的半身绘是主播为了大赛请知名画师专门起稿的,完整的画在我电脑里保存着,其他参赛者都没有的。徽章背面呢,还有写给我的亲笔签名,不过要从饭卡上拆下来才看得到,我在那块儿专门贴了犀牛皮,防止损坏。” “如数家珍啊。”江书夏不禁咋舌一声,“我不是很懂你们二次元,这个‘阳离子’是什么意思?” “就和明星的粉丝团是一个性质的。”李云东耐心解释道:“主播的名字叫‘阿离’,所以粉丝团就叫作‘离子团’,再往下细分,男粉丝对应的是‘阳离子’,女粉丝对应的就是‘阴离子’。” “有组织,有预谋,还有科学素养,典型的高智商犯罪啊。”江书夏吐槽了一句,又问道:“这么说,也有‘阴离子’配音发电大赛?” “有是有,但相比之下,含金量比较低。” “这还有含金量高低之分?”江书夏有些意外。 “那当然,女性虚拟主播的粉丝是以男性为主的。我夺冠的那一届比赛,男粉投稿数量高达231个,但女粉投稿数量只有43个,超过5倍的数量差,竞争难度根本不在一个量级,可见我这个冠军的含金量。” 李云东得意地抹了抹鼻尖,又是幽幽一叹,道:“当然了,女粉那边也有同款的冠军纪念章,内容还是这些内容,也有带粉丝昵称的亲笔签名,最大的区别就是半身绘的配色会更女性化。” 虽然倚天剑与屠龙刀一同出世也不失为一桩热闹,但李云东坚定地认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为了防止刀剑对拼、阴阳失调,执牛耳的武林至尊还是由一个人来担当为妙。 “虚拟主播这么好看的吗?”江书夏下意识地想将卡片飞回到李云东手上,但迟疑了一瞬,还是将一卡通放到桌上,推到了李云东的面前。 李云东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卡通,轻轻摩挲起纪念章上的银发美少女,笑眯眯地说道:“不是好看不好看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就是属于那种声音很特别的,让人非常印象深刻的……不开玩笑,如果在现实中听到她的声音,我有十足的把握认出她来,但这涉及到虚拟主播的开盒问题,到时候我只会把这个真相默默放在心中,带进坟墓里去。” “劝你不要说的这么绝对,说不定哪天人家面对面坐在你的面前,你都像个聋子一样分辨不出来呢。”江书夏意味深长地瞥了李云东一眼。 李云东摆摆手,潇洒地道:“那也不失为一种情趣。”说罢,将一卡通收回背包内,又重新确认了一下手机上的消息。 果然,任君仙根本没有传达过他一卡通丢失的事情,而按理来说,当她发现李云东丢失的一卡通时,应该会先给他发条消息或是打通电话才对,可事实上,任君仙那边毫无联络,李云东可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有这样的疏忽。 “唉。”李云东轻声一叹,而江书夏眉梢一挑,勾起嘴角道:“怎么,在担心回家之后怎么办?” “你怎么知道——”李云东下意识地说道,但立刻察觉到异样,愣了一愣后,错愕地问道:“不会吧,难道她都跟你说了?” “你果然看到我们了。”江书夏笑意更甚,如同一头修炼千年的狐狸精,“看你一开始装得有模有样的,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知道呢,演技不错,我推荐你去演尸体。” 李云东有些尴尬地挠挠侧脸,说道:“当时人比较多嘛,就远远瞅了几眼,也不知道你们聊了些什么,我后来还是去的第一食堂。” 从结果上来说,他没能从成曦那边蹭上饭,在任君仙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就匆匆与成曦道别,绕道前往第一食堂,以原价消费了一顿面食——这也是第一食堂的主打系列,而第二食堂主打的则是炒菜系。 “你们都聊了些什么?”见江书夏起了话端,李云东便也破罐子破摔地问道,但没想到这下子江书夏又不直接接话,反而是故作姿态地感慨道:“我是真没想到,你口中死缠烂打的女人原来是她啊。” “你认识君仙?”李云东听出话里的意思。 “哦?”江书夏的关注点却在别处,“你直接叫她君仙啊,那我猜她也直接叫你云东的吧。” 见江书夏笑得意味深长,李云东嘴角微微抽搐,僵硬地拉起嘴角,说道:“你羡慕吗?那我以后叫你小夏夏吧。” 砰! 桌底下,江书夏果然给了李云东的胫骨一记强踢。 继成曦的抽背与肘击之后,无敌的李云东迎来了今天的第三次陨落。 可见佛儒道三修的至强者,也终究逃不过饮恨而终的悲剧。 第18章 到来的又离开 “其实也没聊什么,就是被她试探了一下。”江书夏无意吊人胃口,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文档里头,记载着中午她与任君仙之间的对话,一字一句,丝毫不差。 这并不是她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完美复盘出来的内容,而是因为她随身携带着一支录音笔,开启后能自动完成录音与转写,所以才能将对话流程原封不动地记录下来,而她所要做的工作,只不过是在后期校对转写内容而已。 打死坐在斜对面的李云东也不会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参考答案”就在咫尺之间,他还天真地以为,江书夏只是一如既往对着电脑屏幕,思考后续的创作内容而已。 “试探什么?我们的关系吗?”李云东拧起眉头,“怎么整得跟宫斗剧一样。” 江书夏斜眼一瞥李云东,说道:“你这是把自己当皇帝了吗?” “我宁愿当一后宫小太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李云东眼神惆怅。 “我寻思这句话也不是这么用的吧。”江书夏翻了个白眼,望着文档里头的对话,说道:“真论起来,也不是宫斗剧,而是打机锋。” “不是,你们坐在食堂里论禅啊?”李云东神情古怪,“好歹找座青松相伴的古庙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会让肤浅的情感显得格外深刻。”江书夏微微撇嘴,说道:“反正女人的心思你别猜,我自己有时候也猜不透,不然我的书怎么会被分类到男频小说里去。” “何等强而有力的论据!”李云东甘拜下风。 “反正她甩出来的唯一爆点就是你们住在一起,别的倒也没什么,你不必瞎操心。”江书夏再三审视着文档中的对话,虽然她理性地认为即便将这份文档展示给李云东也无伤大雅,可内心深处又本能地有些抗拒,偏偏说不上来为什么,不由心生几分烦躁。 “那就好。”见江书夏结束话题,李云东也没有再多纠缠,只是客套地补上一句道:“下次请你吃饭,以谢饭卡之恩。” 闻言,江书夏倒是突然想起一桩事,说道:“吃饭就不必了,但你真要谢恩的话,我这边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啊?”李云东顿时面露为难之色,“行吧,我给你当网贷的担保人,谁叫我心善又守信呢?” “你是不是对我有很深刻的误解?”江书夏无语地望着李云东,说道:“我像是那种会强迫无关人士做担保的人吗?” “但我总感觉,你真走投无路了的话,第一个卖的就是我。”李云东神情诚恳。 “——” 江书夏认真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但又不可能明说,便扶额一叹,道:“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形象?” “最强女帝江书夏惨遭背叛,却意外重生归来,这一世,我要为自己而活,让你们统统付出代价!”李云东仿佛在念某部经典作品的简介,语气流畅得像是流水线作业。 “如果上辈子有人背刺我的话,那一定是你吧。”江书夏嫌弃地白了一眼李云东,摇头说道:“不是这样,是我准备搬家了,你有空的话就来搭把手。” 李云东这才恍然,“对哦,你也是租在外面的,群居生活的确不适合你。” 江书夏食指指节一顶镜框下沿,有些冷淡地说道:“我只是讨厌别人拿我当洪荒猛兽。有我在场,她们住起来也不安生,那就眼不见心不烦。” “嗯,女生这方面的确顾忌比较多。”李云东装作感同身受,但他对女生宿舍的印象,只停留在四个人里面五个群的层面上。 江书夏看破不说破,而李云东也不深入,转而问道:“那怎么又要搬家了?” “垃圾分类这些年不是一直在推进吗,最近我住的小区也开始强化这方面工作了。” “你嫌太麻烦了?” “那倒不至于,我向来是支持这类工作的,一个人住的分类压力也没那么大。”江书夏摇摇头,说道:“主要是他们要求精准到户,哪一袋垃圾必须明确对应哪一户家庭。” “这好像也挺常见吧?”在李云东的印象里,有些小区是会专门提供带编码的垃圾袋的,相应的编码就对应特定的一户家庭,而在垃圾投放时,工作人员会确认垃圾分类的状况,进而根据编码对相关住户作出评价以及惩罚或奖励措施。 “但他们不是还会要求住户填写个人信息吗,像是电话号码之类的。”江书夏忽地露出有些阴冷的表情,仿佛前世被背叛的女帝人格逐渐苏醒,“就在填写完个人信息的第三天,我人生中第一次接到了家居装修公司打来的电话,这一类型的推销电话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猜他们怎么会有我的电话的?” “这……也有巧合的可能性吧。”李云东自己都觉得牵强。 “那第四天的房产推销电话呢?我自从用上手机以来,就没有遇到过卖房子的电话,说明在我填写那些个人信息之前,我是被定义为买不起房的大学生的,而当我填完个人信息之后,就成了有住房需求的社会人。” “这——”李云东觉得自己窥见了大数据时代的黑暗面。 “我当场就把这个号码给拉黑了,结果你猜怎么样?”江书夏面露冷笑,“隔天一个新的号码打了过来。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话术,就连语气词都是一模一样,我比对了两通电话的录音波形,分明就是个机器人推销,人工智能的发展竟然利好电话推销,简直贻笑大方。” “所以你觉得是物业在搞事?”李云东总算明白江书夏执意搬家的理由,对于她这样的网络名人,信息泄露的确存在不小的风险。 “谁知道呢,或许是个体的谋私行为,或许是灰色的产业链,至少那个小区已经无法博得我的信任,我也只是一个租户而已,大不了就走人,仅此而已。”江书夏的语气深沉,甚至有几分厌世的味道。 “只可惜了我的押金,但走之前我一定要去投诉物业。”江书夏的眼神陡然变得冷厉,“欺我者,我亦当欺之。犯错了,总要付出代价的。” 闻言,李云东忍不住说道:“你不会真的是女帝转世吧?” “有病。”江书夏剜了李云东一眼。 第19章 是真是假 正面承受女帝转世的一记眼神杀,饶是佛儒道三修的李云东也得肉身崩裂、道心破碎,就算侥幸以秘法逃过一劫,也必将遭遇晚年不详,转世都不得超脱——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在纯正经典的都市校园中,一位拥有综合格斗冠军头衔的体育教师,就已经称得上顶尖的存在,那些女帝转世云云,不过是李云东与江书夏之间的玩闹而已。 当然,在好事者眼中,也可以归纳为情趣一类。 “情况我了解了,那你搬哪里去决定了吗?”李云东又是问道。 “还没有,刚约了中介,明天开始会陆陆续续去看房,这段时间社团我就不来了,至于要多久……”江书夏想了想,“大概要三天吧,说不准。”末了她又指向不远处的房门,活动室的钥匙就插在门锁的对内侧,示意道:“到时候钥匙你先拿着吧。” “行。”李云东颔首道,而江书夏意味深长地提醒道:“别像饭卡那样搞丢了。” “放心,我会塞袜子里贴身携带的。”李云东竖起大拇指。 “——” 江书夏觉得自己需要提前备好医用酒精喷雾,最糟的情况还得预约一下皮肤科,毕竟曾有人被家猫踩脸而感染脚气,她因被袜子连日“熏陶”过的钥匙而感染真菌也不是不可能。 概率性会倒霉的问题,是谁也不愿意去挑战的。 “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江书夏突然问道。 “你想干什么?”李云东顿时警觉起来,“强闯民宅是违法的,严重点触犯的就是刑法了。” 他很是浮夸地扼腕叹息道:“做个良人吧,你上辈子或许是女帝,这辈子就是一公民啊。”转头又是慎重地补充道:“另外,此处的良人指代善良之人,与西汉时期的嫔妃称号无关。” “感谢你的免责声明,但你这属于被害妄想。”江书夏食指指节轻推镜框下沿,说道:“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其他小区的情况而已。再者说,你也不希望我搬过来和你们住到一层楼里去吧?” “你这算威胁?”李云东龇牙咧嘴起来。 “不,我只是陈述一个可能性而已。”江书夏淡淡地说道:“几率这玩意儿再小也是存在的,一发入魂的奇迹未必不会降临到我的身上,毕竟现实比小说魔幻,所以,你才应该想办法规避这个几率不是吗?” 江书夏的眼神意味深长,“就比如,帮我提前排除一个选项。”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云东自然只能叹息让步,他勉为其难地打开手机,将利生社区的定位发送给江书夏,说道:“定位我发你了。我现在就住在这里,环青北路的利生社区,四幢十四楼。” “这么周到,还发了定位。”江书夏见手机上传来李云东的讯息,顿时挑起眉头。 李云东想到江书夏的担忧,又是说道:“我们这边好像没有收集过住户的信息,都是‘江兴云’小程序上直接申报的,反正我还没接到过装修之类的推销电话。” 所谓的江兴云,即是江兴市官方开发的数字化服务系统,取了云字的“云端”之意以及“说”的含义。 “你这补充倒像是在劝我过来。”江书夏确认着定位,闻言不禁抬头瞥了李云东一眼。 “既然要给你作参考,当然要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你。”李云东耸耸肩,说道:“小区又不是我开的,你真要搬过来,我又不可能挡住你。” 江书夏微微颔首,“租房成本呢?” “呃……”李云东挠了挠侧脸,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是父母熟人给的友情价,没什么参考价值的。季付价1999,算上水电燃气之类的,一个月大概在2100到2200之间浮动吧。” “单身公寓?”江书夏下意识地猜道,但立刻察觉到问题所在,因为李云东和任君仙是同居的,如果是单身公寓的规模的话,意味着两个人是挤在一张床上的,各自的衣物也必然是混放的,这样的环境下,擦出什么火花都不奇怪,一念及此,江书夏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我打赌你肯定想歪了,这么邪恶的眼神……”李云东白眼一翻,道:“是三室一厅、两卫一厨的配置,我和她分开住的,井水不犯河水。” 江书夏微微挑起眉梢,有些意外地说道:“这个配置只收你1999?你们两家之间关系很不一般啊。” “关系是很好。”这一点李云东不得不承认,毕竟他也是在任君仙突然搬进来的时候才知道,这房子竟然是在任君仙的父母名下的,也就是说,他的独居生活得以成立,是两家父母联手挖的大坑。 “行吧,我就不深究了,但真相我大概猜到了。”江书夏不由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两个尚未经济独立的异性大学生能够在外同居,光这一点其实就已经透露了很多信息,没有双方父母的认可与支持,这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 不如说,在双方父母都全力支持,甚至女方自身还毫无抵触的情况下,李云东竟然还如此坚定地奉行恋爱虚无主义,这都称得上是不知好歹了,但江书夏也明白,如果李云东真这么容易随波逐流的话,也就不是她认识的李云东了。 咚。咚。咚。 恰在此时,活动室的房门被人敲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江书夏立刻努了努嘴,示意李云东前去开门,而李云东自然只能无奈起身,嘴上还不忘碎碎念道:“久坐伤身,你就等着长胖吧。” “可笑,开个门的运动量和误差有什么区别,四舍五入就能省略掉。”江书夏毫不在意,而这边,李云东已经是慢悠悠地打开了门。 “哪位——”不等李云东话音落下,昏暗的光线中,一只脚突然蛮横地插到了门缝里,一只白净的手也是猛地搭在门板上,唯恐被拒之门外。 “我去!”冷不丁地遭遇惊悚片般的场景,李云东着实是被吓了一跳,也让他立刻起了不祥的预感,没想到晚年不祥竟也呈现出年轻化的趋势。 定神望去,一顶黑色鸭舌帽顿时映入眼帘,上头绣着“fake news(虚假新闻)”的大写英文字样,再来是遮挡半张脸的纯黑色口罩,只有一对炯炯有神的明眸和微微泛红的耳朵露在外头,而此刻那双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李云东,又像是紧张,又像是激动。 说实话,若是在机场遇到这般装束的人物,李云东只会当对方是明星或者网红之类的,但现在这个场合,他只觉得对方像是要入室抢劫的罪犯,而更不幸的是,趁着李云东被吓到的那会儿,这人这会儿已经自说自话地把门完全推开。 “你好,新闻社的。”造访者亮出挂在胸前的数码相机,嘴里说的话和帽子上的英文显得格格不入,又或许是……相得益彰。 第20章 有礼有兵 “不好意思打扰了,两位学长。” 来人身着宽松的浅蓝色卫衣,熟练地摘下鸭舌帽和口罩,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道:“我是新闻系一年级,顾思南,现在隶属于新闻社的采访部门。” 清澈的少女音色透着青春的质感,李云东上下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摘去遮挡物之后可以看到,这位新闻系的学妹长相相当清秀,一头乌黑蓬松的长发挽成侧马尾,匀称的五官天然地让人心生亲近感,一对酒窝在笑容中若隐若现,仿佛是清楚动人的邻家小妹,但非常遗憾的是,联想到此前她的蛮力闯门行为,李云东可以断定这种平易近人的气质不过是假象而已。 正如一巴掌能打出音爆声的成某人那般,眼前这位学妹也必然有一些特殊之处——见多奇人异事的李云东有强烈的预感。 “新闻社的?”李云东微微挑起眉梢,诧异地说道:“但我们这边是谢绝非官方采访的,你不知道吗?” 这当然不是李云东在胡诌以展示学长威严,而是新文学社真的有受到这方面的限制——或者说保护。 《青禾大学社团建设管理办法》在注册登记一章中明确指出,申请成立学生社团,原则上应有20名以上本校在读学生联合发起,所有发起人均须具有正式学籍,未受过校纪校规处分,具有开展该社团活动所必备的基本素质。 明文规定如此,但显而易见的是,新文学社在人数上完全不符合上述条件,甚至打对折都够不上门槛,更别提指导教师之类的其他强制性要求,可从活动室门上,那堂而皇之地挂着的“新文学社”标牌也可以看出,这个社团实际上是得到了认可的。 这是因为在学校社团的组织架构上,新文学社其实是属于文学社的分社团。 是的,在这所青禾大学中,另有一个区别于新文学社的文学社。 那是青禾大学知名的大型社团之一,其社员人数有三百人之巨,与新文学社根本不在一个量级,可偏偏就是新文学社这样一个仅有两名成员的分社,竟然能在“寸土必争”的社团楼里拥有一间独立且固定的活动室,这背后自然是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辛”的。 鉴于上述理由,学校方面从不会主动宣传新文学社的存在,在官方层面上,始终是将江书夏与李云东定义为文学社成员的,这才巧妙地规避了《青禾大学社团建设管理办法》的强制性要求,但毕竟有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嫌疑,在学校官方的暗示下,新文学社也就诞生了谢绝非官方采访的不成文规定。 “学长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新闻社的学长们有提过这方面,但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新文学社的。”顾思南很是干脆地承认道,紧接着她突然眼前一亮,整个人快速移动起来,像是武林高手在腾挪闪躲那般,冲着活动室的书架举起数码相机,“咔嚓”、“咔嚓”、“咔嚓”就是一顿疯狂的连拍,那动作流畅得如同高帧数动画,李云东根本找不到打断的时机。 等到拍完,这位学妹用袖口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简单检查了一番照片后,才突然像是回过神来,抬头问道:“对了,学长,我能拍几张照吗?” “你已经拍了!不要开了枪再问能不能杀人!”李云东忍不住瞪眼,这样的行为放在古代,那就属于先斩后奏,若无皇权特许,必然是要被弹劾到飞起的——要么是乌纱帽飞起,要么是项上人头飞起。 “这个啊……不好意思学长,相机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拍照和摄影已经成了我的本能,你想,人类也无法介入心脏的跳动吧?”顾思南顿时合掌道歉道:“您就大人有大量,当作没看见吧!” “不是,这种情况下你不该把照片删掉吗?”李云东宛如被侵犯领地的家猫,眼神充满着警惕。 哪想到顾思南竟给出破天荒的理论道:“学长,人类可以撤回十秒钟前发出的信息,但无法撤回十秒钟前发生的心跳。” 她的眼神充满对弱智少年的关怀,李云东不禁板着脸说道:“不,我现在要求的是你把心电图的数据全部删除,然后对你的体外心脏进行自主移除手术,并交由本部门的桌部长进行保管。”末了他用力指了指活动室的桌面。 “好吧,出了医疗事故我可不管哦?”面对李云东强硬的要求,顾思南竟然不再作纠缠,唇角一抿露出无辜的表情,便是将挂在胸前的相机取下,轻轻放到了活动室的桌上,由此宣告了自己的无害性。 “从善如流是件好事,学长喜欢懂事的姑娘。”李云东故作深沉地颔首道,内心却有些摸不准这位学妹的套路。 倒是江书夏意味深长地扫了对面的相机镜头一眼,忽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淡淡地道:“既然不是为我们社团来的那就好说。当然,我大概也猜得到一些缘由,这样吧,只是问几个问题的话,我可以尽量回答。” “真的吗?谢谢学姐!”顾思南眼眸一亮,瞬间坐到空位上,熟练无比地从卫衣兜袋中掏出一套纸笔来,但许是内心有些激动,只听“哐啷”一声,一件金属制品从她兜里重重地摔落到地上。 “嗯?什么东西掉了?钥匙吗?”李云东下意识地低头望去,随即陷入了沉默,凭他浸淫网络多年的经验,自然一眼便认出了那金属制品的身份。 那是常在黑帮犯罪电影、热血格斗游戏、血腥暴力动画以及街头混混斗殴中常见的,名为指虎的格斗武器,也称拳扣、铁莲花等。 这是一种套在手上的器具,多为金属质地,设计上为了保护手指和集中冲击力,从而有效增加出拳的破坏力。早在远古时代,便有类似样式的器具出现,作为武器的指虎也已经在世界上活跃了数百年之久。 当然,李云东不解的是,本该出现在暴力搏斗现场的武器,为什么会出现在两个手无寸铁的写手面前?难道这里将要上演一场暴力对抗?世人总说文人用笔如刀,古时更有刀笔吏这样的存在,但这不是单纯的比喻吗?真会有人觉得一支笔能和指虎正面搏击吗?再者,现在乃是键盘码字的时代,键盘显然无法充当杀人的锐器,充其量只能当作盾牌以及钝器来使。 李云东正想着要不要借用一下江书夏的笔记本电脑当武器,顾思南已经快速反应过来,唰地便捡回这只黑幽幽的指虎,收回到卫衣的兜袋当中,她的脸上浮现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有些腼腆地说道:“不好意思,两位学长,我毕竟是新闻一线从业人员,平时出门总归要注意点安全的,千万不要见怪。” “——” 李云东很想问在这个局部战争结束、霸主之争告终、世界加速趋于一体化的和平年代,你究竟是考虑到怎样的风险,又设想了怎样的场景,才会随身携带一对这么危险的钝器?难道防狼喷雾还不足以带来安全感吗? 但,他不敢开口,他怕对方在架起数码相机的同时,拿出指虎和防狼喷雾,让他用亲身体验来比较两者的实用性和杀伤力,并在他体验结束后编辑为一条评测视频上传到网络上,也不知道到时候在网上引发探讨的,是关于指虎与防狼喷雾的强度的呢,还是关于这条评测视频是真人或是cg的呢? 新闻学的力量可见一斑。 第21章 她有一个理想 “我猜,你是为了中午那场闹剧来的吧?”江书夏合上笔记本电脑,微微调整坐姿,显出一种优雅而自然的神态,“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凑热闹,但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受害者,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 既然江书夏已经摆出受害者的姿态,那么顾思南自然不能摆出咄咄逼人的态度,毕竟在采访中对受害者造成二次伤害是新闻从业者的大忌,可以说,江书夏一开口便给这次采访定下基调,看似是被采访的一方,实则已经拿捏好主动权。 “那学姐,能说说当时是怎么个情况吗?”顾思南却表现得毫不在意,仿佛是个毫无经验的小白,“我很意外,山水大学的任君仙和学姐你竟然有交集。” “严格来说,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接触。”江书夏略作沉吟,有些感慨地说道:“我也没想到会因为一张饭卡和她打起交道。” “饭卡?”顾思南眨眨眼,而江书夏指了指一旁的李云东,道:“就是他的饭卡。任君仙碰巧捡到了他的一卡通,就找我来还给失主。” “恕我直言,学姐,我们大学的一卡通应该没有写名字吧?”顾思南敏锐地察觉到漏洞,问道:“那位怎么会知道是李云东学长丢的卡呢?” 江书夏淡淡地答道:“因为他的卡上有他自己的亲笔签名。男人嘛,你懂的,至死是少年。” 突如其来的谎言,让李云东顿时失去表情,顾思南自然是好奇地问道:“学长,方便展示一下吗?” “丑拒。”李云东生硬地挤出两个字,但立刻察觉到这话有歧义,赶紧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的字太丑了,不方便展示,不是说你太丑了,我拒绝展示。” 这是实话,虽然李云东初中的时候,有参加过学校组织的书法兴趣班,但始终没有喜人的结果,属于每个字各有各的美感,可一旦组合起来看就显得很凌乱。 “这位学长,平时有没有人说你很不会说话?”顾思南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毕竟李云东的补充实在很像是一种掩饰。 “客气了。”李云东摆摆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嘛。” “——” 顾思南不是很想理会这位情商有限的学长,重新望向江书夏,问道:“那她是怎么知道学姐你们之间的关系的?” 江书夏很奇怪地瞥了顾思南一眼,说道:“说到李云东,就不得不提到江书夏,我觉得这在青禾大学是常识。她随便问个人就知道了,找上我也不奇怪。” 李云东忍不住问道:“那说到江书夏呢?” “说到江书夏,就是说到江书夏,没有别的引申。”江书夏平静地给出答案,有一种掌握三界的女帝般的霸气。 “但两位在第二食堂里好像聊了有一会儿?”顾思南立刻将话题扭正,“只是转交饭卡的话,好像不会花太多时间吧?方便说说两位当时聊的话题吗?” 李云东顿时屏住呼吸,而江书夏显然是早有准备,说道:“她说她平时也会看我的书,想问问新的长篇什么时候动笔,我们就稍微聊了一会儿。说实话,能直接听见读者的意见,对我来说也是一次很有意义的对话。” 格外官方的回答没有让顾思南起疑心,只有李云东默默打出一个问号,心想不愧是他至亲至爱的江兄弟,没有置他于舆论狂潮当中,就是撒谎撒得如此自然,多少让人有些膈应。 “其他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细节,你还有别的问题吗?”江书夏微微挑起眉梢,已经试图终结这个话题,没想到顾思南竟然点点头,说道:“好的,那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下面我们进入正题。” 江书夏眼角一动,“刚才的不是正题?” “不是啊,那是学姐你主动提起的,我是有别的事才来的。”顾思南摆出分外无辜的表情,这一刻活动室里竟然飘起了绿茶的清香。 江书夏难得吃了个瘪,依旧维持住优雅的神态,示意道:“那你说。” “事情是这样的。”顾思南开始解释道:“我们学校每年寒假开始前不是都会办校园文化节的吗?听说这次搞不好会和山水大学联合举办——我们新闻社的学长消息都比较灵通,很可能是真的。到时候规模肯定会比往年大很多的,所以现在我们新闻社内部在策划项目,大家都憋着劲想搞点大新闻。” “你也是?”江书夏听出顾思南话里的意思,后者颔首道:“是的,中午的事情给了我一点灵感,我准备出一期年度风云人物的采访报道,到时候山水那边我也打算去采访的。” “原来如此,那你找上门来的确情有可原。”江书夏理所当然地认为年度风云人物中必有自己一席,也事实自然也是如此,可以说,尚在读的江书夏已经是青禾大学的代表性人物之一。 “但有必要再来采访吗?”江书夏食指指节轻轻一顶镜框下沿,说道:“以前各方面就来采访过好几次,相关报道网上也都有,该说明的我都说明过了,应该没什么值得挖掘的点了……至于今年,我这边也没什么大动作,倒是有部短篇要被改编成动画了,但也只是定下了大致日程,还没正式动起来。” “从一般大学生的角度来说,我认为动画改编就算是大动作了。”顾思南满脸认真,李云东也是连连点头。 “学姐你经历非凡、眼界开阔,可能觉得区区校刊级别的新闻稿根本没必要花太多心思,但我作为一个新闻从业者,是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的。”顾思南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认真而有力地说道:“在这个泛娱乐化的时代,人们对于存在意义的探求正在被消解,奠定自我的记忆与道德被娱乐所瓦解,而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不是个人的真实选择,而是一种群体性想象,是物质时代里蒙蔽双眼的乌托邦。” 顾思南宛如新时代的觉醒青年一般,言辞铿锵有力,声振屋瓦,“流行文化乃至传统文化为博得大众一笑而失去底线,艺术成了笑话,文学成了调侃,在背后穿针引线的资本巴不得天天都是大众的狂欢,批发空洞乏味的娱乐、模拟虚无荒诞的快感、重复不知所谓的笑料,用笑声代替思考,用娱乐吞噬理性,这对吗?当然不对!” “我认为,这个时代的新闻从业者,要以改变这可悲的局面为己任,用锐利的文字唤醒大众沉睡的灵魂,用影视的力量打破这场形同美梦的噩梦!” 面对顾思南的豪情壮志,李云东被震撼得无法言语,江书夏则是眼神深邃。 “我顾思南有一个理想,那就是创办一家自己的报社!”顾思南的眸子炯炯有神,声音宛如传销的导师般充满蛊惑力,“我希望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都能意识到自己不是时代的过客,更不能安于当一个过客,甘心被那些碎片化的娱乐所淹没,被那些难辨真假的信息所迷惑,沉醉在虚假的愉悦与激情当中,像是古代的昏君般活得醉生梦死。是的,我们是这个时代的主宰者,岂是过客!所以——” 顾思南刻意地拉长语调,这意味她的演讲也终于抵达最高潮,只听她深情而激扬地说道:“所以,我将为这家报社冠以我的理想,冠以时代的期待,将它命名为——非客新闻!” “——” 李云东望向顾思南摆在门口收纳柜上的鸭舌帽,只觉上头绣着的“fake news”是如此的耀眼,就像是被闪光弹暴击那般,整个人的脑袋都是嗡嗡的。 第22章 她有一个秘密 “不好意思,说了一些题外话,我主要就是想表达,我对采访报道是认真的,不能接受二手材料。”顾思南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起方才那激情澎湃的模样,露出有些腼腆的清纯笑容,“我们还是开始正式的采访吧,不会耽误学姐你很多时间的。” 这会儿工夫,李云东还因为“非客新闻”的大名而脑髓震颤着,仿佛是遭到五雷轰顶,他根本分不清顾思南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而相比之下,江书夏虽也心生动摇,但依旧保持着冷静的姿态,她不动声色地扫过那台安详地躺在桌面上的数码相机,沉吟着开口道:“那你有准备采访大纲吗?来得毕竟比较突然,我心里总得有点数。” 一般官方性质的采访,都会准备一份采访提纲,根据提纲引导对象回答问题,而偷懒的时候,也会让采访对象提前准备好相应地答案,并根据实际需要进行内容修改,比如要求回答中体现出某些正向价值观,或者为对象提前准备一些打动人的金句之类的,而最后则会伪装成采访的模式,进行拍摄记录。 至于顾思南—— “我主张的是采访的真实性,希望被采访者能流露出真实的想法,而不是被我的采访大纲框死,只能给出一些照本宣科的答案。”顾思南轻巧地一转手头的钢笔,强调道:“以防误会我得补充一点,我是准备有采访大纲的,只不过全都记在心里而已,这是新闻从业者的基本素养。”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李云东在一旁嘀咕道,而顾思南瞬间将钢笔指向李云东,指正道:“但钢笔头不一样。” 不愧是自称新闻从业者,自有一套抽象逻辑,李云东暗自评价道。 “既然你不希望照本宣科,那就容我稍微任性一点吧。”江书夏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左手的小指、无名指与中指先后竖起,比出了代表数字“三”的手势,“三个问题,我只回答你三个问题,而且不是什么问题都可以,当我觉得问题不合适的时候,我会直接要求你更换问题,而连续更换三次也会抵消一次提问权,可以吗?” 江书夏顿了一顿,又是补充道:“当然,考虑到我的回答可能存在留白和偏重,你也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提问延伸,是否符合要求我会判断。” “原来如此,看来我要珍惜每一次提问权啊。”面对江书夏的要求,顾思南丝毫不露怯,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她思忖着一转手上的钢笔,而后开口问道:“那么,第一个问题,您作为当下炙手可热的大神级网络作家,是基于怎样的心理和经历才走上小说创作这条道路的?” 江书夏有些意外地瞥了顾思南一眼,没想到还真有点正式采访的味道,不过类似的问题她不知在别处回答过多少次,因此轻车熟路地便答道:“我属于典型的文科偏科生,从小就喜欢玩各种文字游戏,也喜欢组织文字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从初中开始,我渐渐在‘笔谈会’论坛上发布一些散文和短篇小说——虽然现在这个论坛已经没落了,但当时还是国内最大的网络文学论坛,有很多人会在上面发布自己的作品,很合适用来入门。” “这我有预习过,您当时用的笔名是‘书里没有夏天’。”顾思南接上话茬儿,而江书夏微微颔首,略显怀念地说道:“是的,不过早期我的投稿是以散文、杂文这类为主的,并没有写几篇小说。因为文笔还算可以,那个时候账号就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这当然是江书夏的自谦表达,事实上,她在论坛上发表的作品或辛辣尖锐,或美轮美奂,或含蓄内敛,或大开大合,文字运用之成熟,根本不像是初中生的水准,这才快速积累起一大批文字爱好者,而到她初中毕业的时候,已经是当时论坛上的头部作家之一,被冠以“苦夏大神”的头衔——毕竟从她的笔名可以看出,她本人并不喜欢夏天。 “那后来是怎么转型到小说创作的呢?”顾思南循序渐进地问道,手中钢笔也是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做着记录。 “也不算转型吧,只是写久了突然意识到,同样是承载一个人的思想和理念,散文和杂文这类的载体太有限也太直白了。”江书夏食指指节一顶镜框下沿,说道:“一个文本必然是由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我不喜欢一股脑儿地给别人灌输我的想法,所以相比之下小说更符合我的需求,它能承载更多的想法,也能让读者有更多的参与感。” “但我听说您的小说创作之路起初并不顺利?”顾思南试探性地道。 “对,是事实。”江书夏有些无奈地说道:“小说对创意的要求比较高,需要天马行空的思维,但我可能太死板了,写的几部短篇作品评价都很一般,有个评价我印象很深刻——‘写得很好,但看不下去’。” 简简单单九个字,但对于当时年轻气盛的江书夏而言,无疑是有着巨大的打击的,更别提类似的评价还有很多,要知道,就连某些成熟的作家都无法忍受网络上的恶评,披上马甲与网友们疯狂对线,江书夏自然也因此而颓废过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根本不是写小说的料子。 “那您是怎么突破这个瓶颈的呢?”顾思南好奇道,而江书夏却意味深长地扫了李云东一眼,说道:“这涉及到了企业机密,恕我不能直言,我唯一能说的,就是我找了一个秘密武器。” 顾思南想了想,“是指专门训练了一个ai模型之类的吗?” “这——”江书夏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迟疑着沉吟了一声,说道:“我只能说有相似性,但具体是怎样,你应该是猜不到的,也没有必要猜。” “好的,我明白了。”顾思南默默地圈起笔记本的一行字,并在旁打上问号,紧接着便是抬起头来,说道:“那么,第二个问题,有传闻您之所以成立新文学社,是因为和文学社的一位副社长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江书夏眉梢微微一挑。 第23章 死而不僵 “说实话,我应该跳过这个问题,毕竟这涉及到新文学社的成立,算是对新文学社的采访。”江书夏食指指节轻轻顶起镜框下沿,却又话锋一转,道:“但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禁忌,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心里有鬼。” “所以情况是?”顾思南自然是顺着杆子往上爬。 “太详细的情况我就不说明了。”江书夏内心略作梳理,这才是开口道:“简单来说,关于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的正统性,我和她存在很大的意见分歧,而这方面的讨论随处可见,但很难有一个公认的答案,所以闹了个不欢而散。” 微微一顿后,江书夏补充道:“倒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只能说立场决定态度,而文学这个东西,偏偏又无法用数据这样可量化的概念来衡量。你知道的,人们总说文无第一,可谁又不想争第一呢?” “这个问题就这样吧,我只能回答到这里。你想了解更多的话,可以去文学社采访,找她本人谈也行,她或许有不一样的看法。”江书夏不愿继续深入,摇摇头说道:“好了,最后一个问题了,问完就关掉你的数码相机吧,别以为我没发现你一直开着摄影模式。” “什么!?”李云东身躯猛地一震,而顾思南眼神立刻游走起来,演技拙劣地回应道:“学姐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干偷拍这种龌龊的事呢?我是有良知有常识的新闻从业者——” “这就是你的最后一个问题吗?”江书夏微微抬起眸子。 “对不起学姐我错了请放我一马您的大恩大德我将用一生来偿还!”顾思南以前所未有的语速道歉道,仿佛连标点符号都被她甩在了身后。 “知错就好,我倒也不是很介意。”江书夏摆了摆手,活脱脱一个大度学姐的形象,但李云东这会儿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难怪自从顾思南把相机放到桌上后,他至亲至爱的江兄弟就一直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连讽刺性的语句都克制着不去使用,原来是注意着自己的荧屏形象。 你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有偶像包袱,李云东神色古怪地望着江书夏,而江书夏只当没看见,依旧是面带符合社会期望的优雅微笑,但在桌下,她的脚正试探着与李云东小腿胫骨之间的距离。 “不过我很好奇,学姐你是怎么发现的?”顾思南眨了眨眼,顺带无情地背刺李云东道:“这位李学长可是完全没注意到呢。” “因为你开了自动对焦。”江书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按照你当时放相机的手法, 根本来不及细究拍摄位置和角度,自然谈不上手动对焦。” “但这有什么问题吗?我的相机是最新款,集成了高端的ai技术,自动对焦很快的。”顾思南依旧表示困惑,“而且我记得,当时学姐你电脑屏幕翻开着,角度上应该很难注意到镜头的变焦才对。”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那时候特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江书夏笑容愈甚,仿佛是知悉一切的侦探在最后关头将谜底彻底揭开。 说话间,她演示性地将合上的电脑屏幕缓缓翻开,那一刻,看似安详沉睡的数码相机识别到了障碍物的存在,空间物体上的变化引发算法的运作,镜头内部的透镜瞬间完成了位移,而这一幕,自然是清晰地落在了对面的江书夏眼中。 “原来是这样。”顾思南恍然大悟,不禁佩服道:“不愧是新晋网文大神,这份细致的洞察能力和执行能力非常人可及,人与人之间果然是有差距的。” “看我做什么?”李云东忍不住瞪了顾思南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说好的提到江书夏就只是江书夏,她厉不厉害与我何干?” 顾思南忍不住将手伸进卫衣兜袋里,有些紧张地说道:“学长你好暴躁,我有点害怕。要不这样,我能不能先用指虎给你两拳,让你失去行动能力再说?” “——” 李云东瞅了顾思南的卫衣兜袋一眼,隐约间已经瞥见那只指虎的寒光,顿时挤出和善的笑容,说道:“学妹真爱开玩笑,吃糖吗?好吃的衰仔牛奶糖哦?” “谢谢学长,但是不用了,感觉吃了会倒霉。”顾思南表示敬谢不敏,随即转头望向江书夏,切回正题道:“那么学姐,最后一个问题了。这个问题可能全校学生都蛮好奇的,各种猜测都有,那就是——您和这位李云东学长到底是什么关系?” “哦?”李云东正好从置物柜抽屉里取来一袋衰仔牛奶糖,一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挑起了眉毛,也是意味深长地望向了江书夏。 既然小说创作的秘密武器这个话题,江书夏已经主动规避掉,那么她和李云东的关系就很难向顾思南说明清楚,李云东也很好奇江书夏这次会编出怎样的谎话——当然也有担心的成分,毕竟就在刚才,江书夏就造了他在一卡通上练习签名的谣。 江书夏不禁沉吟起来,显然也在纠结该如何说明,而顾思南将这种纠结理解为犹豫与迟疑,进一步施压道:“我听说有不少人都想要加入这个新文学社,但全都被学姐你拒之门外,为什么偏偏只有这位李云东学长可以?而且他还不是主动申请的,而是学姐你亲自拉进来的,这位学长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学姐你如此重视?全校都在传两位早就在一起了,最离谱的甚至有传言,两位是窝在新文学社里恩恩爱爱白日宣淫夜夜笙歌——” “冷静。”江书夏食指指节一顶镜框下沿,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好的。”上头的顾思南瞬间大脑冷却下来,乖巧得如同一只鹌鹑。 “首先学校里流传的全部都是谣言,我其实早就辟谣过,可惜都被当作欲盖弥彰,但我和他的确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关系,更没有那么糜烂。”江书夏认真地解释道:“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白天要上课,晚上有时候还有晚自习,哪有精力天天搞社团活动。” 江书夏指向这间活动室,平静地说道:“对我来说,这间活动室是我向世界持续输出的阵地之一,你会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醉心于所谓的爱情吗?” “那这位李云东学长是——”顾思南想了想,试探性地说道:“您战友的尸体?” “没错。”江书夏重重点头。 “没错你个头啊!”李云东将嚼到一半的衰仔牛奶糖猛地咽下,瞪眼反驳道:“我,李云东,活蹦乱跳的!” “也就是说是有丧尸或者僵尸的世界观。”顾思南思维发散开来。 “我就非死不可吗!?死都不得安生的吗!?”李云东激动得呛到了气管,猛地咳嗽起来,像是真的要步入死亡,衰仔牛奶糖的衰运竟然应在了这一刻。 “反正不管是死的活的,都算得上是战友。”江书夏瞧都不瞧他一眼,眼里却有了些笑意,她优雅地用食指指节推了推镜框下沿,说道:“具体要分类的话,他算是后勤部队的成员,但偶尔也会上前线陪我一起挨子弹,到这份上了,自然是战友。” 第24章 强而有力 “我的采访结束了,感谢学姐学长的配合,正式的报道得等到文化节的时候,但接下来我会在新闻社的子栏目里,陆陆续续剪一些采访的短视频发布,两位可以关注一下!保证让大家见识到学姐全新的一面!” 急匆匆地到来,又急匆匆地离去,顾思南就如同一阵过境的台风,悍然席卷了新文学社,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挺有意思的学妹,就是不知道话里真假各掺几成。”江书夏拿起手边的保温瓶,拇指轻轻一拨,瓶顶的封盖便是自然翘起,她优雅地拨开耳畔垂落的一缕发丝,樱唇微张,轻轻咬住了内置的吸管,温热的液体顿时在吸管中一路攀升,无声地滋润起她有些干涸的喉咙。 “听她的意思,这个子栏目好像是归她管理的,大一就这么厉害,搞不好说的那些还真不是开玩笑的。”李云东想起顾思南那番激情的理想宣言,除开“非客新闻”这个名称叫人无语,其他内容倒还真未必是说笑的。 毕竟在这泛娱乐化的时代里,就连一个人的理想都需要用玩笑话来进行包装,没有人期待听到那些高尚的信念与远大的追求,如果制作成短视频的话,大概率在自动播放的第二秒就会被用户略过,今天的人们只想追求快乐,并不追捧异类。 “哦?那你有被她感化了吗?”江书夏意味深长地望向李云东,“作为一个创作者,一周一更未免也太懒了。” “胡说,我上周更新爆发,强势发了两章了呢,这可是倍增,足以载入史册的。”李云东反驳道。 “虽然1+1和1x2都等于2,但非要用数值膨胀感更强的乘法来满足自己,你不觉得空虚吗?”江书夏面露几分嫌弃,没有了数码相机的镜头制约,她那直刺人心的说话风格重新占领高地。 “这叫自娱自乐,懂得自己取悦自己的人,才能在疯狂内卷的社会里幸存下来。”李云东毫不在意,说道:“再说,我又不像你一样喜欢对世界持续输出,比起疯狂连打的日字冲拳,我更喜欢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标指。” “呵,说的好像你一鸣惊人过一样。”江书夏表示不屑。 “当然一鸣惊人过,上周我爆更的时候,我亲爱的读者就非常震惊,评论区里都在问作者是不是得绝症了,还有人给我发了打赏呢。” 江书夏嘴角微微抽搐,“你不觉得耻辱吗?” “这有什么耻辱可言的。”李云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道:“在我不算漫长的创作生涯中,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作者未必需要养成日更的习惯,也可以选择培养读者周看的习惯,这样读者就不会抱有强烈的期待感,作者也没有那么沉重的码字压力,等哪天作者突然更新爆发一次,读者更是只会觉得惊喜十分,因为这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你不觉得这是非常有效的商业策略吗?” “前提是你的读者粘性非常高。”江书夏指出关键所在,颇有些郁闷地说道:“你的小说很奇怪,明明读者数量不多,但粘性就是很高,你在‘笔谈会’论坛上的账号也是一样,关注人数不多,可就是互动很多。” 李云东不禁勾起嘴角,洋洋自得地说道:“说明我写的是小众精品,可见世上还是留有非主流生存的一席之地的。” “那为什么同样是非主流,有的作者就一书封神,甚至开创了新的流派呢?”江书夏试图扎穿李云东的心脏,可李云东的脸皮是以万里长城为参考物的,他摇头晃脑地说道:“佛讲缘分,儒求中庸,道说自然,没人教我用极端的视角去看待事物,失去和得到又有什么区别呢?活着也不过是正在迈向死亡而已,封神那自然就是在跌落神坛的路上。” “所以啊——”李云东对着江书夏殷切嘱托道:“江大神,你要在位久一些,不求你像康熙那样,两立两废胤礽,让他足足当了四十年的太子,好歹也要像李世民那样,让李承乾苦熬个十六年——虽然到头来把他逼到造反了,但他也没成功呀,还没发动就被抓起来了。” “你只有用这种比喻的时候,才像是个正经的历史系学生。”江书夏摇摇头,说道:“那就承你吉言,希望我的巅峰期还能维持十六到四十年吧。” “咦,好像也够长了,对比那些动辄横跨几个纪元的玄幻小说,你这都算是镇压一个时代了吧?”李云东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忍不住感叹道:“也不知道到时候你的秘密武器换第几轮了。”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江书夏微微挑起眉梢,“我可是打算把你用到报废的。” “——” 李云东不禁龇牙咧嘴起来,一句视情况而言本能让人心头小鹿乱撞的话,现在只让他觉得无比的胆寒,车辆报废也就是十几年的事情,一个人报废那可是至少要熬到退休年龄的,江书夏一个大学生竟然已经有了邪恶资本家的雏形,当真是“前途无量”。 “又是帮你搬家又是给你送弹药的,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如此高尚,以后对着镜子都能说一句‘年轻人你真棒’了。”李云东话罢,忽地想起了一桩事,便说道:“对了,算上我,到时候搬家人手够吗?” 江书夏想了想,道:“够应该是够的,我家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大件物品也不多。” “你不觉得还需要一个女帮手吗?有些私人物品我可不敢碰。”李云东正色道。 “那些东西我会提前打包好的,但,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江书夏微微蹙起眉头,眼神戒备地望向李云东,说道:“仔细想想,把你放进我的房间也属于一种高风险行为,我确实需要一位女同志来帮忙,免得到时候丢了一些贴身衣物。” “——” 尽管是自己主动提出的问题,但真被这么怀疑,李云东内心还是有些受伤的。 摇了摇头,甩去杂念,李云东才是道:“那我这边有一个好人选,是我其他院系的一个学妹。不但是生理女性和心理女性,而且力大无穷,一巴掌能打出音爆声来。如果说顾思南要靠指虎才能对其他人构成物理威胁的话,那我介绍的这位学妹,绝对是徒手格斗的一把好手,她自称全校只有教体育的屠老师可以稳胜她,我觉得她没有撒谎。” “我们大学里还有这样强而有力的女生?”江书夏很是意外。 “是的,一个日系萌妹。”李云东一本正经。 “一巴掌能打出音爆声的日系萌妹?”江书夏推了推眼镜,久违地感到了震撼。 第25章 有些冷 环青北路,利生社区。 初冬的寒意正悄然侵蚀着世界,随着夜色渐渐深沉,小区的道路上变得冷清起来,那些出门散步的居民打着哆嗦早早回家,唯恐在秋冬之交患上感冒,只有某些仅拥抱了片刻自由的宠物犬还咬着绳,倔强地死死不肯离去;篮球场上的一众大爷和几位小年轻在热汗直冒中散场,根据《利生社区居民公约》,今天的篮球场不属于社区的大妈劲舞团;为儿童专门设置的活动区里鲜少有儿童的问津,小小的滑梯表面依旧残留着下雨时的泥污,地面上跳房子游戏的彩绘也褪去了鲜艳的色彩,最受欢迎的两只秋千在冷风中微微摇摆着,发出不堪重负般的嘎吱作响声。 在这老龄化与少子化日趋严重的时代里,“利生社区”这一名字就显得格外讽刺,有时候李云东也会生出充满恶意的念头——不如改为“催生社区”或是“利空社区”更妙。 “呼——。” 一旁,任君仙呼出一口氤氲的白气,鼻尖微微有些泛红,她伸手拉了拉毛衣的领口,表现得有些畏寒。 这个冬季比去年明显更冷,昼夜温差也是格外明显,白天有身着短袖的抗寒强者,也有早早换上羽绒服的敏感群体,但一到晚上,管理冬天的神明就会无差别地攻击江兴市的居民,仿佛全球变暖的上级要求完全没有通知到这位神明。 “怪冷的,要不回去吧?”李云东不禁说道,受中午任君仙奇袭第二食堂的事件影响,回家后的晚餐时间变得格外难熬,李云东几次三番想要发问,却总是下不了决心。 反倒是餐后,任君仙主动提议出来散步,李云东也就顺势应下。 “你不冷吗?按理说,你应该比我虚才对。”任君仙的视线微微抬起,此时的李云东只穿着单薄的外衣,面对这份事关男人尊严的质疑,他当然是认真说道:“以前的我是很虚,但现在的我,经过长期持久的锻炼,已经强得可怕,区区风寒,不可伤我丝毫——再说了,真以为我常备的666感冒灵是吃素的吗?” 在古代,风寒是再常见不过的病症,但受限于医疗水平的低下,其引发的死亡率却是奇高,而在医疗发达的今天,感冒发烧也不过尔尔,真有风寒致死的病例,也多半是并发症引起的,基本上在家中常备一些感冒药物,便能安稳度过每个换季期。 “锻炼和药物,分开看的话这两者都是为了健康,但合起来看的话,你不觉得反倒是在破坏健康吗?”任君仙眨了眨眼眸,莫名有些调皮的意味,“至于感冒灵,从成分上来看,它可能还真是吃素的。” “这不重要,我只是想表达我强得可怕,其他的描写都是修饰词,放在小说里就是水文用的,可以省略。”李云东摆摆手无所谓地道。 “你一周一更还会水文?” “高级的作者,要么水文的时候读者根本察觉不到,要么能让读者甘之如饴地接受水文。”李云东给出自己的理论,“比方说环境描写,这对于营造氛围无疑是极其必要的,聪明的作者就会在描写中引入大量冗余的介绍,给读者一种‘这个作者真细节’的错觉!浑然不知其中有水文的嫌疑。” “又比如人物描写,当一本书里有大量的出场角色,每个人都似乎性格相仿,长得也差不多,要怎么让读者快速记住一个重要角色的特征呢?”李云东侃侃而谈道:“从水文的角度来说,答案是——重复性描写。” “只要这个人物一出场,就把之前对他的特征描写照抄一遍,当然要做些许的用词调整,通过这样的手法,反复加深读者的印象,最后,读者一看到你的描写就能猜到是哪个角色,就类似于巴普洛夫的狗。”李云东补充道:“顺带一提,这类手法在西幻作品中最有效,能让读者在短时间内容易记住角色的名字和特征。” “但这也不算甘之如饴吧?”任君仙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漫无目的地同李云东散着步。 “那当然,让读者甘之如饴地接受水文行为,这里头最重要的是,要水得够有趣。”李云东说得斩钉截铁。 任君仙抬起眼帘,“已经水文了,还要追求有趣?这本末倒置了吧。” “这就要回归到水文的定义上去了。”李云东望着有些昏暗的夜空,说道:“一般认为,水文指的是在叙述过程中故意拖延剧情或是其他内容,那么,独立于主线外的剧情支线算水文吗?为了切入正题而大量铺垫的杂谈算水文吗?与主线无关但有助于填充世界观的描写算水文吗?长篇小说的文本并不可能做到绝对精练,不是所有的故事都能像三句话小说那样短小精悍的,所以水文和有趣未必不能兼顾。” “这应该很难,有趣是主观的,读者未必与你有共鸣。”任君仙有些感叹道。 “太在意读者就写不出自己想写的东西了,不在意读者就只能写出自己会看的东西了。越是高明的作者,越擅长把握好自娱自乐和皆大欢喜的比例。”李云东耸耸肩,“我不擅长,我更爱自娱自乐。” “嗯?”一旁的草丛中忽地沙沙作响,李云东下意识地回头望去,便见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突然钻了出来,它体型瘦削,躯干也就两个巴掌的长度,有着锐利而充满警惕的金色眼瞳,被毛呈现出深棕色,覆盖有黑色鱼骨纹,属于非常标准的狸花猫,不过,或许是被李云东二人所惊扰,它嗖地一下便是穿过了鹅卵石道,钻入到另一侧的草丛当中。 “怎么了?”任君仙未曾察觉到,而李云东也没当回事,只是随口应道:“一只猫跑了过去,好像是流浪猫。” “这样。”任君仙微微颔首,李云东也未曾继续说话,沉默就这样突然间席卷了两人的世界。 “其实——”片刻后,任君仙忽地转过身来,面向站在一米外的李云东,神色平静地说道:“我今天去了你的学校。” 第26章 有些热 “我知道。”李云东直视着任君仙,眼神认真,而一旁的路灯释放着柔和的暖光,偷偷拉长两人的影子。 “我见到了江书夏。”任君仙依旧神色平静,却又像是在雨中迷路的孩子,有些无助。 “我知道。”李云东微微颔首。 “我们聊了一些。” “我知道。” “我告诉她我们住在一起了。” “我知道。” “其实,你的饭卡并不是丢了。” “我也知道。” “事情闹得有点大,还上了青禾大学这边的热搜。” “我都知——我○,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李云东认真的表情顿时裂开,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多关注社交软件上的动态,难怪新闻社的人当天就嗅着味道找上了门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作为事件导火索的他,在这起热搜案件中只扮演了背景板的角色,任君仙与江书夏才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当代至尊vs女帝转世,李云东脑海中已经蹦出这样的热搜标签,甚至都能想象出两人一路打到宇宙尽头,无数秩序神链断裂开来,大道都被磨灭的恐怖场景。 “我们那边就没这么高的话题度,你们学校的人是不是太八卦了?”任君仙有些感慨地说道。 “主要江书夏名气太大,案发现场又在我们这边,不过——”李云东想起活动室里顾思南提及的那些谣言,不禁嘴角抽搐起来,无奈地道:“好吧,我承认是很八卦,可能我们学校的人都比较闲吧。” 李云东不愿深入探讨校园文化与学生气质之间的关联性,切回正题道:“那你来这一趟,满意了吗?” “这不是满意不满意的问题。”任君仙微微摇头,说道:“只能说,有所收获。” “比如?”李云东挑起眉梢。 “比如,她戴的是平光眼镜。” “啥?”出乎意料的情报让李云东漏出愚蠢的音节。 他本能地翻阅起以前的记忆,尽管很多事情都在回忆的滤镜下变得模糊,但他还是回想了起来,最初与江书夏见面的时候,对方的确是未曾佩戴眼镜的。 那些朦胧不清的画面当中,只有江书夏的眼神依旧锐利得仿佛能刺透回忆——那种眼神,甚至只比今天的她更为锐利,已经超越刺猬的级别,抵达豪猪与电鳗的境界。 问题是,江书夏究竟是从哪个时间节点上开始佩戴眼镜的,李云东完全想不起来,实在是江书夏与眼镜的适配度太高,让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感,而至今为止,他也一直以为那是有度数的镜片,毕竟像江书夏那样整天高强度创作的话,眼睛承受的压力还是相当大的。 没想到居然是平光镜。 更没想到任君仙只一眼便看穿了这伪装。 果然只有女人最懂女人。 “你不知道?”任君仙略有些意外,见李云东茫然摇头,嘴角不禁浮现一抹浅浅的弧度,仿佛是照亮夜色的一弯月牙,令人莫名心动。 李云东下意识地错开视线,觉得后背有些发痒,便转而问道:“没有别的了吗?你既然学的心理学,就没有感受到点更抽象的东西?” “我不是为了她才学的心理学。”任君仙无比平静地望着李云东,那眼神让李云东倍感压力,总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他本就对任君仙有种负罪感,现在各种因素堆叠起来,那自然更是要命。 任君仙看穿了李云东的动摇,眼角的笑意愈深,不再定定地直视着李云东,侧身望向远方灯火通明的公寓楼,淡淡地说道:“但,我确实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一些东西。” “她……和你很像。”任君仙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 “像吗?”李云东深感意外,“我觉得她和我差异很大啊,尤其在染色体上。” 任君仙果断无视了李云东无厘头的发言,继续说道:“你和她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攻击性,但你选择的是与世界拉开距离,而她选择的是向世界挥舞武器。表现方式或许不同,但根本上都是愤青。” “用一个词来定义一个人会不会太草率了?”李云东龇牙咧嘴起来,“我承认自己有愤青的一面,但我觉得我的思想,应该还是以佛儒道综合体系为主导的,愤青只是我应激性的一面而已。至于江书夏——”李云东想了想,认真说道:“没错,她的确是个愤青。” 君不见当年“笔谈会”论坛上,那位苦夏大神曾发表过多少篇明嘲暗讽的散文与针砭时弊的杂文,言辞之犀利,文笔之尖锐,简直是鲁迅先生附体。 任君仙深深地望了李云东一眼,说道:“用一个词当然无法定义一个复杂的人,但抽象的人格需要具象的词汇来描述。我认识到了她心里的愤青,就可以作为我逐渐理解她的开端。” 李云东听出任君仙话里的意思,她试图理解的看似是江书夏,实际上另有所指。 “你真的觉得人和人可以相互理解?”李云东的神情有些沉闷,“或者说,真的有相互理解的必要吗?” 李云东始终觉得,人生而孤独,死亦孤独,互相理解不过是美好的想象而已,不过是未曾触犯对方根本利益时的假象而已,归根结底,作为一个人,他连自己都未曾看透,又怎么可能看透更陌生的他人? “我不知道。”任君仙摇摇头,眼神一瞬间有些茫然,但立刻变得平静而认真,“但我想要理解。” “哪怕浪费自己的青春?”李云东想起当初任君仙临时更换志愿的事情,心情愈发沉重,“哪怕赌上自己的人生?” 闻言,任君仙却是露出柔和的笑容,她转身望向李云东,眼神温柔而真挚,这一刻,天顶的阴云被夜风悄然吹散,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在任君仙与李云东中间拉出一道笔直的分界线。 “没人知道青春的用场,没人知道人生的去向。”任君仙站在月光下,像是从诗画中走出来,“我看到前面有我喜欢的花,所以我去摘下了她,我看到路的前方有山有水,所以我走上了这条路。人可能永远也无法相互理解,那或许是一张给不出具体答案的考卷,但我知道,我的心跳正为你而加速,我的视线总是在寻找你,对我来说,这就是考卷上的答案。” 李云东的脚畔被月光渐渐照亮,他说不出来话,只是觉得在这份初冬的寒意中,身上突然有一点点的热。 第27章 苦味人生 李云东不得不承认,任君仙是个擅长撩拨人心的好手——至少非常擅长撩拨他的心弦。 他可以坦然接受他人的恶意,却很难直视这种赤裸裸的好意,面对恶意可以回以恶意,就像面对评论区里的差评他可以开小号臭骂对方,面对当面的嫌弃他也可以不停翻白眼甚至往对方脸上吐口水,但面对好意他却回馈不了相应的好意,总有种受制于人的憋屈感。 能量守恒,互不相欠——这是李云东世界里的基本法则之一,所以单方面向李云东输出好意的任君仙,简直就像是都市文的当代仙尊,仙侠文里的霸道总裁,青春恋爱喜剧里的杀人狂魔,正统历史大作里的天基武器,都对世界观有着毁灭性的打击。 正因如此,李云东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奉行恋爱虚无主义的他,竟然不得不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东西,世上最可悲的事情也不过如此,气不过的他从床头柜上取来经典历史学着作《旧石器时代之艺术》,决定将自我投影到旧石器时代,欣赏远古的大师们是如何用手艺活儿来架构内心世界的。 在一墙之隔的次卧中,任君仙正挺直腰板坐在瑜伽垫上,维持着一字马横叉的高难度姿势,手中则捏着一本实体小说,那封面上赫然是《界律》两个大字,充满着视觉上的震撼感,作者一栏上则写着“不知夏”这一名字。 腰封依旧套在书本外侧,上头传递着吸引眼球的信息。 “年度最佳网络文学奖得奖作品。” “不知夏长篇处女作,多语言译本火热销售中!” “架空幻想?一书封神!” “当世界的底层逻辑开始动摇,恒久的客观被主观所污染——” “界内名嘴:或开创崭新流派!” 任君仙翻转着这崭新的书籍,认真确认起前前后后的内容,她虽然早从李云东口中知晓江书夏的存在,也知道两人之间存在一些特殊的因缘,但她从来没想过去研读江书夏的作品。 因为她明白,当她选择去研读的时候,她就真的把江书夏视作了同等的对手,而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突然的转变,那自然是由于中午的一番对话,她没想到江书夏与李云东竟然有相似之处,这让她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威胁。 人们总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两个相似的人或许会互相排斥,毕竟谁都认为自己独一无二,但一公一母的情况却是未必,大概率双方会产生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也很容易发展成比翼双飞的关系,这绝不是任君仙喜闻乐见的发展。 当然,基于对李云东生态的长期观察,任君仙并不觉得,在缺乏极强大外力干涉的情况下,那深陷自我中心主义的两人会倾情于彼此,可人心是经不得剖析的,谁知道掀开那位江书夏的头盖骨后,里头会不会是一个恋爱脑呢? 任君仙将腰封拆下,置于一旁,翻开书本便是细细品读起来。 在这个电子商务快速发展的时代,实体书店已经几乎快要消亡,但高教园区绝对是他们少有的幸存地之一,因此对于任君仙而言,找到一家售卖江书夏着作的线下书店并不困难,甚至在山水大学的图书馆里,也有专门的网络文学类目书架,以江书夏目前的风头,那里面想来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不过,不等任君仙读完第一章,只听“叮——”的一声,一旁的手机屏幕忽地亮起。 好友“吃药药啦”发来了一条信息。 任君仙的眼神顿时变得晦暗不明起来。 …… 【吃药药啦】亏我拿你当好闺蜜,你却给我喂高浓度苦精。 【云上仙】那是什么? 【吃药药啦】苯甲地那铵,别名苦精,已知世界上最苦的物质,在溶液中的的浓度达到0.003%时就能使人难以忍受,通常使用仅需要0.0005%。 【云上仙】我知道你很苦了。 【云上仙】但这和我之间的关系是? 【吃药药啦】我看到你进了青禾大学。 【云上仙】…… 【吃药药啦】我就跟了过去。 【吃药药啦】我以为你是去抓小三的。 【云上仙】我好像没说过我男朋友是青禾的。 【吃药药啦】他要是山水的我能不知道是谁? 【吃药药啦】就你这个堪比药物上瘾的恋爱脑,要是和男朋友一个大学的,不得天天腻歪在一起给人喂狗粮? 【吃药药啦】笑死。 【云上仙】那你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这么意外? 【云上仙】我是按照你的建议去给他送饭卡的。 【吃药药啦】你确定是“他”,而不是“她”? 【云上仙】什么? 【吃药药啦】你这是拿tatp往我心里砸啊。 【吃药药啦】我知道你不知道什么是tatp,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云上仙】这个我知道。 【云上仙】三过氧化三丙酮,或者叫熵炸药,非常敏感的炸药,轻微摩擦或者温度稍高就会爆炸,而且由于不含氮元素,能轻松骗过很多炸药探测器。 【吃药药啦】你为什么知道? 【吃药药啦】现在学心理学还要研究炸药的吗? 【吃药药啦】是用恐惧来瓦解对象的心理防线吗? 【云上仙】那你们学制药的又为什么知道? 【吃药药啦】因为炸药也是药啊。 【云上仙】…… 【云上仙】所以你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上仙】你不会以为那人才是我的男朋友吧? 【云上仙】她是我怀疑的出轨对象! 【吃药药啦】那你为什么要把男朋友的饭卡交给那个小三? 【吃药药啦】这不是举白旗投降吗!? 【云上仙】…… 【云上仙】你说的好有道理。 【云上仙】主要情况比较复杂。 【吃药药啦】那你男朋友当时又为什么不出现? 【吃药药啦】你要送饭卡的话,肯定会提前通知他的吧?你都到食堂等着他了! 【云上仙】…… 【吃药药啦】我思考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提出两个可能性。 【吃药药啦】要么,你的男朋友是个懦夫,生怕当时跳出来出尽洋相,被钉死在舆论的耻辱柱上! 【吃药药啦】要么,你有的是一个“女朋友”,但听你之前的意思,你这位“女朋友”还出轨了!我真是服了! 【吃药药啦】你看人的眼光也太差了吧! 【吃药药啦】我都替你痛心疾首! 【吃药药啦】早点分了吧! 【吃药药啦】遭罪呐! …… 任君仙对着手机屏幕上疯狂闪烁的信息,一时间陷入沉默。 佛家总说因果有轮回,善恶终有报,没想到今天竟然是应在自己的头上。 她也有种尝到高浓度苦精的感觉了。 第28章 奇妙女团 “学长学长!” 在国际学院的教学楼前稍等片刻,目标人物的身影便从转角处出现,李云东循声望去,便见成曦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招着手冲自己小跑过来,那副模样,就宛如迷路的宠物犬找到了失散的主人,又或者——邪恶的诈骗犯发现了脑子进水的冤大头。 稳稳站定到李云东的面前,成曦露出标志性的一对虎牙,歪着脑袋说道:“学长,你之前发我消息,说中午要请客是真的?” “没错,我找回自己的卡了。”李云东唰地亮出自己的一卡通,摆出自以为潇洒的姿势,说道:“我李云东素来是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看在你上次拔刀相助的份上,这次我就为你慷慨解囊。小小招待,不成敬意!” “但我上次有帮到你吗?学长你不是半路就跑了吗?我也没请到你啊。”成曦有些困惑,之前李云东一卡通丢失时,她本来是说好请客一回的,没想到第二食堂堵成那样,而李云东也在现场直播快结束的时候突然撤离,她请客的约定也就成了空话。 “不必介意,虽然你没真的请我,但你的确帮了我大忙。”李云东无比诚恳地说道,如果不是成曦与她的小伙伴相助,他当时说不定就闯入那龙潭虎穴当中了,这可是救命之恩,只用一顿饭就能偿还,那得是多么暴利的买卖。 “是吗?”成曦面露狐疑,李云东自然是手臂一摆,极为霸道说道:“闭上你的樱桃小嘴,尽管接受我的款待就是了!要不是没看到你的小伙伴,信不信我连她们也一起请客!” “真的吗?那太棒啦!”成曦忽地冲着不远处的转角一招手,喊道:“出来吧,我的小伙伴们,就决定是你们了!我们的冤大头——哦不,袁大头学长要请客啦!” 作为一名历史系学生,李云东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袁大头”的相关信息。 袁大头,对袁世凯像系列硬币的口语俗称,在货币收藏界被称为银元之宝,用拇指与食指的指甲尖掐住银圆中心,用力猛吹时,能听到轻微但是格外动听的韵音,是一种鉴定银圆真假的传统手法。 “你不觉得袁大头和冤大头也没多大的区别吗?”李云东心情颇有些诡异,而成曦自顾自地招呼着她的小伙伴上前来,正是此前在第二食堂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位女生。 一人与李云东的身高相仿,梳着所谓的短发公主切,整体的长度堪堪遮挡住颈部,额前的齐刘海薄而不疏,修剪得恰好遮住眉毛,有种轻盈的质感,而两鬓的发丝托住侧脸的边缘,视觉上呈现出一种收缩感,让脸蛋显得更为小巧可爱,整个人的站姿则是显得无比稳重,像是一朵优雅盛放的芍药花,有种古典而内敛的气质。 另一人则是略高于娇巧玲珑的成曦,发型偏向甜美风格的短发梨花烫,蓬松而不规则的卷度很是飘逸,据悉这一发型是由某位名为梨花的模特一手推广打造的,故而得名梨花烫,而李云东早些时候,还以为那是如苹果头那般,源于形状的命名,而这位姑娘总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仿佛刚睡醒,又像是百无聊赖。 “这是关雪烟,帮我们现场直播的就是她,以前参加摄影比赛拿过奖的。这个梨花头是秋漪,她的姓氏比较少见的,服装设计啊手工之类的很厉害,有些衣服她都是自己买布料做的,强得不行。”成曦为李云东一一介绍道。 李云东格外欣赏成曦的一点就是,她在介绍自己的小伙伴时,会采取夸奖赞扬的形式,而不是调侃或揭短,这样的性格可以说非常适合当媒婆,再加上她还有高强的实力,相亲双方就算打起来她也能下场轻松制止。 李云东认真确认完两人名字的写法后,不禁感叹道:“春天的晨曦,秋天的涟漪,冬天的飞雪,你们再凑一个代表夏天的成员,就能组成春夏秋冬四人组出道了。” 话罢,李云东忽地一愣,那不就是江书夏吗? “学长,没人喜欢夏天的,拥有夏天之名的江学姐甚至在笔名里都背刺了夏天,可见她有多讨厌夏天。”成曦预判到了李云东的想法,感叹道:“终究,所谓的全球变暖,是一场祸及全人类的噩梦啊。” “我觉得高纬度地区要除外,有冰山,多凉快。”秋漪拨弄着耳畔的发丝,随口更正道。 那懒洋洋的模样,就像是咖啡馆窗台上晒太阳的野猫。 “但是秋秋,高纬度地区冰山融化,会最先被淹没的。”关雪烟进一步指正道。 对比成、秋二人,这位学妹的音量略小,像是有些拘谨,尽管李云东并不喜欢用内向外向定义他人,但这位学妹的确很符合一般人对内向人士的印象——当然,从她勇于抬杠的表现来看,显然也不是只有内向这一面的。 “所以到头来还不是噩梦嘛。”成曦撇撇嘴,总结道:“我们的结论就是——夏天就该从地球上消失。” “我觉得你们该对全国上下叫‘夏天’的人深深道歉。”李云东忍不住吐槽道。 “哎,不说这个了,走吧走吧,学长!说好连我小伙伴一起请的,不准反悔哦?”成曦冲着李云东眨眨眼,伪装出楚楚动人的无辜模样,简直是天生的妖精。 “莫要小看我,我可是言必行行必果的男人,说了请客就不会送客,说了请神上身就不会召唤恶魔!”李云东十分大气地说道,紧接着又暗暗打量了一下三人的身材,迟疑着说道:“但姑且我还得问一声,你们这里没有大胃王吧?就是那种不管吃多少都不会长胖,所以一顿饭能顶十个人的类型。” 三人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成曦更是嫌弃地说道:“学长,现实中没有这种违反物理法则的女生的。我们在心理上都是红颜永驻的仙女,但生理上还是符合一般基准的人类女性,对吧?” “吃多了会胖的。”秋漪认真颔首。 “减肥太痛苦了。”关雪烟摇摇头。 “唉,女人呐。”三人齐声一叹。 李云东表示根本插不上话来。 第29章 我们都拥有春天 “我可烦死片假名了,一点逻辑都不讲的,恨不得‘片假’不留!” “敬语才是真的烦,我代表十八代祖宗谢谢发明敬语的人。” “不能再同意。” “那个谁好像跟隔壁班的在一起了,有人看到他们晚上在操场上散步呢。” “我听说她是和一个学长在一起了啊?脚踏两只船?” “绿茶,可恶。” “哇,刚结婚就公开发表出柜宣言!今年的娱乐圈赛季太强了!” “这个人一看就是渣男,你看他工作室发的那些内容,什么cp都想凑。” “地球上是只剩下渣男和绿茶了吗?人类的未来属实堪忧,快点移民火星吧。” “月球基地才刚刚建成呢。” “总有一天我要上月球cos嫦娥。” “那到时候我给你当玉兔吧。” “我来拍照,保证比婚纱还漂亮。” “yeah!好姐妹!” 去往第二食堂的路上,李云东与三位学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基于三个女人一台戏的理论,大多数时候他根本插不上话来,话题的转变速度也是极度疯狂。 从上午的专业课聊到班上同学的八卦,又从班上同学的八卦聊到热搜榜上的大瓜,再从热搜榜上的大瓜聊到渣男和绿茶的辨别方法,再再从渣男和绿茶的辨别方法聊到航天技术的现状,最后竟然能回归到姐妹情深的模样,李云东不敢想象,如果古代的后宫不以争宠为背景的话那该得有多热闹,怕是冷宫里都闹腾得不行。 当然,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题中,也有让李云东意外的信息。 “你原来是配音社的?”李云东惊讶地望向成曦,说道:“我还以为你是动漫社的。” “秋秋才是动漫社的。”成曦指了指一旁的秋漪,“那边经常搞cosy之类的活动,我不太喜欢这种,换衣服什么的太麻烦了,有的还那么暴露,我可受不了。” “其实怪可惜的。”秋漪有些遗憾地打量着成曦的娇躯,仿佛在看待一块璞玉,轻叹道:“有多少人对你这样的身材是求而不得啊。” “不,我想要长高!我想要膨胀!”成曦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样可悲的身材,除了对练武有帮助,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一旁的关雪烟想了想,说道:“卖萌?” 李云东深感同意地连连点头,见状,成曦宛如被激怒的母老虎般瞬间暴起,一记凌厉的肘击骤然袭向李云东的侧腹,但令她无比惊讶的是,李云东竟然早有预料地后撤一步,完美地避开了她的奇袭。 李云东抹了抹鼻尖,用大拇指指向自己,露出得意而狂傲的笑容,说道:“不好意思,吃一堑长一智,我的成长速度比韭菜更快,这就是我——超级李云东的实力。” “学长——”成曦微微睁大眼眸,忽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嫌弃地说道:“学长,在外面不要玩这种好不好,丢死人了,我成曦可以失去一身功力,但唯独是要脸的。” “——” 李云东脑袋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但也察觉到路人投来了一些诧异的视线,便清了清嗓子,佯作无事发生地说道:“我也知道学校里有配音社,但都是配什么的?动画吗?所以成员都是日语系的?” “怎么可能。”成曦不禁翻了个白眼,边走边说道:“动画也不是只有日本在做,有很多分支的。我们社里的话,有玩英配的,有玩中配的,有玩俄配的,韩语、阿拉伯语之类的小语种也有。配的也不全是动画,电视剧啊短视频啊电影片段啊各种都有。” “学校里时不时会推一些多语种唱热歌的视频,里面的人基本都是我们社里出来的。”成曦补充道。 “这我有点印象,但你好像不在里头?你这么显眼的人,出镜了的话我应该有印象。”李云东稍作回忆,有些困惑。 闻言,成曦顿时失去表情,冷淡地回答道:“我在演唱能力上略逊他人一筹。” “哦,五音不全!”李云东恍然大悟,“原来你之前唱跑调不是故意的啊。” “不是五音不全!”成曦顿时炸毛,像是一只被挑衅的野猫,她龇牙咧嘴地说道:“近现代音乐的主流可是七个音阶!就像二十世纪之初,中国女性的平均身高也远远没有突破一米六!请以合适的参考标准评价你可爱的学妹,否则我将请你品尝中国拳法的满汉全席!” “可爱的学妹才不会在满汉全席前面加这样的定语!”李云东忍不住摆出防御的架势,他有自信躲开成曦的第一招,但后续会有怎样的连招他可无法预判。 两人就这么对峙起来,如同守着诱捕笼的猎人与察觉到陷阱的野猫,互相试探着攻防距离,仿佛随时都会爆发激战,而秋漪和关雪烟对视一眼,神情古怪。 “你怎么看,关关?”秋漪摩挲着下颚。 “我好像饱了,秋秋。”关雪烟揉了揉腹部。 秋漪斜过眼来,“你那是怀了吧。” 关雪烟面不改色,“怀了的是曦曦才对。” “你说的是怀孕吗?” “我说的是怀春呀。” 两人互相对视,突然有些沉默。 “那有机会吗?”秋漪望着李云东与成曦,眼神深邃。 “难说。”关雪烟抿了抿唇,不置可否,“我只知道,夏天是四天王中最强的。” “比你冬天还强?” “冬天冷了可以多穿衣服,夏天热了还能剥皮不成?” “——” 强大的比喻让秋漪脑髓都震撼起来,但很快,她挑起了眉梢,慵懒的神情中多出几分跃跃欲试,道:“那有我们助阵呢?” 关雪烟认真想了想,脑海中忽地蹦出一个画面,“三英战吕布?” 秋漪不禁沉默,直勾勾地盯着关雪烟,半晌后才是问道:“谁是张飞?” 关雪烟同样沉默,一动不动,干瞪着秋漪。 张飞何等样貌?《三国演义》有云,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 “我得是关羽吧。” “我得是美髯公吧。” 好姐妹异口同声,大眼瞪小眼,紧接着又是齐声开口—— “那刘备也成。” “那刘魅魔也成。” 通往永恒的沉默顿时笼罩起四周。 这一刻,友谊的小船突然传出开裂的声音,而一个只有张飞受伤的世界诞生了。 第30章 人们都享受谎言 “什么?你的绰号居然是‘曦曦’?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今天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我有什么办法,这又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父母不是预言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曦曦?嘻嘻?也太喜感了吧!” “再笑,再笑,就给你肾击。”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李云东瞬间板起脸,捂住自己的后腰。 在方才与成曦的对峙和攻防中,他虽然也对蛮横的暴力行为予以抗议,但终究是在劫难逃,后背生生挨了一套五连鞭,到现在都是一片麻木,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皮肉内钻动,幸好人们总说父亲的后背如山一般伟岸,李云东也受益于这慈父般的心态,没有让伟岸的后背迎来山崩地裂的结局。 此时此刻,一行人已经抵达第二食堂,在自助选餐的队列中不断前进,而热闹素来是大学食堂的常态,李云东与成曦的闹腾根本掀不起一丁点儿的水花,顶多也就是让紧随其后的秋漪与关雪烟,相视着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在两人私下的友好协商中,决定以身高为衡量标准,将刘备与关羽的角色完成分配,在成曦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张飞的帽子套在她的脑袋上——尽管根据《三国演义》的描述,三兄弟中,张飞的身高次于关羽,比刘备更高,而这边的三姐妹里,成曦的身高略逊于秋漪,远逊于关雪烟,甚至只能用二十世纪初的中国女性平均身高数据来抚慰自己的心理。 眼看着队列一路往前,快要到结账的柜台处,成曦忽地拉了拉李云东的袖口,低声说道:“学长,你要是囊中羞涩的话,我其实可以帮你糊弄过去的。” “呀,突然良心发现了?尊老爱幼的品格终于在你体内苏醒了吗?”李云东面色渐渐沉重下来,如同壮士断腕一般,沉声说道:“这一顿饭下来,我本就艰苦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撒哈拉沙漠夏季正午的热风都融化不了我封冻的内心。” 成曦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看来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节俭是个好习惯,但还没有升级成我的本能,现阶段只是我时有时无的兴趣而已。”李云东侃侃而谈道:“这也是现代人的通病,干什么都是半吊子,你看看社会上那么多年轻人,存钱嘛存不下来多少,消费嘛也就冲动那么几次,又想及时行乐,又想奋发图强,兜兜转转绕了无数圈子,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所以啊——”李云东微微摇头,说道:“不要瞎操心,你看学长我像是那种会奉献自己的人吗?我可是极端的利己主义者。” 话才刚说完,李云东便冲着食堂阿姨亮出一卡通,嘴角勾起邪魅无比的弧度,以电台主播般的气泡音说道:“麻烦一起结算,谢谢。” 电视剧里知书达理的霸道总裁亮出黑卡时,想来便是李云东此刻的心情。 叮。 刷完四人份的饭菜钱,李云东卡中的数额瞬间从十的整倍数变为非整倍数。 电视剧里被阉割后的太监如厕时,想来便是他此刻的心情。 入座后,成曦拆开自带的盒装牛奶,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学长,昨天中午那事儿,江学姐有说什么?” 李云东意味深长地瞥了成曦一眼,“憋了很久吧?” 一瞬间,三位学妹的眼神都变得无比古怪,李云东也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语病,忙是摆手道:“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憋这个问题憋了很久吧,语文老师教过阅读理解要懂得联系上下文的吧!” “我知道,但二次元就是这样的。”成曦微微耸肩,秋漪和关雪烟深有体会地颔首应和。 不愧是日语系的三姐妹,好好的校友饭局,愣是整成了二次元的线下聚会。 李云东心中感慨,嘴上却是说道:“这事儿说来还和我有点关系。”他亮出自己那张独一无二的一卡通,将此前江书夏糊弄顾思南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就这?”听罢,成曦不禁遗憾地叹道:“我还以为是抢男人呢。” 秋漪与关雪烟忽地对视一眼,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李云东身上,仿佛是在感叹——“难道还有高手?” “不要搞得像八卦的狗仔一样好不好?让世界多一点爱和温暖不是更好吗?”李云东摇头感叹道:“之前有个新闻社的学妹跑过来采访,叫什么顾思南的,也有这个嫌疑,大学生可是有志青年的代表啊!” 李云东恨铁不成钢,却把自己高高挂起,倒是关雪烟忽地一愣,道:“新闻社?顾思南?” “关关你认识?也对,你也是新闻社的。”成曦挑起眉梢。 关雪烟微微颔首,说道:“她是采访部门的,我是拍摄部门的,但后期制作都会参与,所以也打过交道。我知道她以前在省里的高中摄影大赛里拿过最佳剪辑奖。” “咦?是不是关关你得奖的那个大赛?” “嗯,是同一届的,不过我得的是最佳视觉奖。”关雪烟有些腼腆地一笑。 李云东不禁感慨,自己身边好多大佬,只有他始终是个废物,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这么说来,她剪辑水平很厉害?”李云东这才觉得靠谱起来,“她说把要采访剪成几个短视频,放到新闻社的子栏目里去,我本来还有点担心的。” “呃,这样。”关雪烟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李云东心里咯噔一声,忽地起了不祥的预感,只听关雪烟迟疑着解释道:“顾思南的确是有一个专门负责的子栏目,但那个子栏目比较……嗯,娱乐化。从大众的角度来说,算是喜闻乐见的栏目,但对栏目里涉及到的人物而言,可能……不太友好。” 关雪烟斟酌着用词,释放着人性的光辉,但恰恰是这种犹犹豫豫,反倒是让李云东心里发紧,如果顾思南的采访只针对江书夏的话,那他自然是无所谓的,但当时采访的时候,他也有过不少的发言——不幸中的万幸是,镜头始终是对准着江书夏,里面没有他的身影。 不至于这么倒霉吧,李云东内心打起鼓来,衰仔牛奶糖的威力竟然如此恐怖吗? “亲爱的关关学妹,那个子栏目叫什么?”李云东忐忑地问道。 关雪烟抿了抿唇,低声说道:“fake news。” 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李云东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31章 强者的血脉 众所周知,剪辑是一门视觉艺术,也是一门手艺活儿,从奥斯卡金像奖中专门设有最佳剪辑奖就可见一斑,优秀的剪辑师总能通过镜头的连接,将断片式的素材流畅地衔接起来,明确和强调导演试图表达的内容,最终构成一场完整的大型叙事。 只不过,每个剪辑师对素材的理解各有不同,同一堆素材,不同的剪辑师往往会剪辑出截然不同的效果,甚至同一个剪辑师,在面对不同主题的情况下,也能把相同的素材剪出截然相反的味道,正如一张将嘴里的肉骨头分享给家犬的动图,只要倒放便会惊人地变成,从家犬嘴里抢夺肉骨头的喜感画面。 李云东现在就非常担心,自己会成为犬口夺食笑话中的一员。 “我觉得学长你也不必太在意,那个栏目毕竟是这么个名字,大家都当乐子看的。”关雪烟无比善良地劝慰道,但一想到自己可能变成乐子,李云东怎么也乐不起来。 “学长勿忧,且去报上吾名。”成曦一把将喝空的牛奶盒捏扁,淡淡地说道:“在一年级学生里,我成曦的名字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你们院系都不同,她怕是都不知道你是谁吧?”李云东用筷子戳着饭粒,深表怀疑。 “这可未必哦,学长。”秋漪忽地抬起眼帘,说道:“曦曦在大一可是很有人气的,前不久就有其他院系的人找她表白呢。” 李云东浑身一震,“那可怜的孩子现在住在哪家医院啊?” “嗯?”成曦脑袋上浮现出一排问号,紧接着龇牙咧嘴起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学长,你知道我们现在这个距离,什么招式杀伤力最大吗?” 李云东望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成曦,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四人座的情况下必然有人要和成曦并排而坐,而他自然就是那个牺牲品,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标、标枪?” “是寸劲!”成曦瞬间将拳面贴近李云东的侧腹,寸许的距离,却唬得李云东浑身僵直,连站起身或是往一旁躲的迹象都没有,就像是因受惊而一动不动的家禽那般,但出乎意料的是,成曦这杀意弥漫的一拳却未曾真正发力,只是轻飘飘地捶在李云东的肋骨上,恰似失传已久的少女粉拳。 “我、我的肋骨竟然没断?”李云东惊讶不已。 闻言,成曦的眼神顿时幽深起来,她咬住牛奶盒的吸管,从干瘪的包装盒里吸出最后的空气,道:“我有时候真的会怀疑,学长你是不是受虐狂,要不就是想用故意伤害罪狠狠讹我一笔。” “这是学长你不好。”秋漪无奈地摇摇头。 “的确。”关雪烟颔首认同。 “呃,好吧。”面对三位学妹的压力,李云东自觉毫无胜算,想了想,从餐盘中夹出一块肉来,放到成曦的饭碗上,“多吃肉,长身体。” “——” 经典的中式道歉法让成曦有些无语,又莫名有些想笑,她举起一根筷子戳了戳冒着热气的红烧肉,斜眼道:“太油了吧。” “挑食长不高的啊。”李云东强调道。 “行吧。”成曦撇撇嘴,勉为其难地接受。 对面,秋漪与关雪烟对视一眼,小声嘀咕起来。 “不对吧,这怎么像是父女?”秋漪表示困惑。 “也有这种玩法的。”关雪烟提出可能性。 两人最终得出结论,心想,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啊。 “不过说真的,我感觉那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李云东绕回到之前的话题,想到活动室里的经历,不禁说道:“你敢信,她竟然随身携带着指虎,那玩意儿我只在网上见过。” “啧啧啧,学长你一听就是外行人。”成曦摇摇头,重回活泼开朗的状态,说道:“指虎这个东西,没几年的修行你是用不来的,我才不相信花一样年纪的女大学生会练什么指虎,肯定是唬人的。” “是吗?”李云东有些疑惑。 “当然是。”成曦亮出自己白净如雪的十指,可爱的美甲格外俏皮,她如数家珍地说道:“指虎对骨密度的要求很高的,正常人对着墙挥拳的话,整个拳面都能充当接触面,对手骨的压力会小很多,但戴上指虎对墙挥拳的话,由于接触面大大减小,反作用力全都会集中在手指的骨头上,一不小心就会骨折,所以擅长指虎的人,肯定都是拳法大师,那位顾思南看上去像吗?” “那倒没有。”李云东这才恍然,按照成曦的说法,指虎和摄影师可谓是天敌,毕竟一个优秀的摄影师不可能接受指骨骨折的风险,他们的手指是为端相机和按快门存在的。 见成曦对这方面如此熟悉,李云东不禁好奇道:“你这么了解,难道也会使指虎?” “指虎说白了就是拳法、掌法、指法的延伸,只要不被诱导着去直击墙壁之类的硬物,我当然也能用,但,说实话我不太喜欢。”成曦微微眯起眼,如同穷极武道之人在晚年回忆往事,缓缓地说道:“以我的臂展,指虎对我战斗力的加成有限,我更喜欢枪、棍、棒这类的长兵器。毕竟不管敌人能不能对我造成体重压制,长兵器都能制造空间距离来弥补差距,这方面短兵器就不行——除非直击头颅、颈椎、脊椎、脏器、下阴等等要害,但搞不好就会出人命,所以我个人还是不推荐。” 充满专业性与实用性的评价,听得李云东是一愣一愣的,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学妹你到底是从哪儿学的这些东西?” “咦,我没说过吗?我老家是开武校的。”成曦抛出前所未有的个人信息,说道:“教体育的屠老师和我爸爸还算是师兄弟呢,私底下碰到我都得叫他一声师叔。” “——” 李云东无比震撼地望着成曦,突然间仿佛看到了人类之间的层差。 “我不都说了吗,”秋漪微微耸肩,“曦曦在大一可是很有人气的。” 关雪烟默默竖起大拇指。 第32章 学妹的实力 武校,全称武术学校,是一种专门教授中国武术的教育机构,除提供全日制的武术训练以外,也涵盖小学、初中、高中甚至更高的文化课程教育,由于在管理模式上贴近军事化,武校毕业生通过特种部队选拔而入伍的成功率较大,也可以通过体育单招进入相关大学,还可以往影视路线发展成为武打演员,又或者选择参加考核而留校任教。 当然,这是从毕业出路的角度来看待的,对于如李云东这般的常人而言,武校,无疑是神秘而强大的存在,是隐藏在无数常规学校中的特殊怪物,在武校中,哪怕是一位扫地大爷,都能打出一套行云流水的太极拳,若是食堂阿姨,那更是能隔着窗口,用饭勺与学生搏杀。 “怎么可能,学长你做梦呢。”成曦无情地打破李云东的幻想,“武校里的也都是正常人,大爷大妈们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要教练干什么呢?扫地僧那是武侠小说里才有的存在,你真要去打一个慈眉善目的扫地大爷,能赔到你怀疑人生的,快清醒点吧学长。” 李云东自然不可能对老人挥舞拳头,虽然他会对骑电瓶车逆行的老人狠狠咋舌,但总的来说他还是个尊老爱幼的好青年。 “所以你也是武校出身?”李云东理所当然地问道。 “武校出身的人会来读日语系?”成曦顿时冲着李云东一翻白眼,而李云东却是想了想,说道:“也不是不可能吧,打入敌人内部,再一路横推回家,很有武术家的风格啊。” “学长,现代武术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全能,我本事再大也手撕不了鬼子的。”成曦吐槽道,又是解释道:“我小学到高中读的都是普通的学校,我爸妈觉得女孩子练武太辛苦了,但是暑假啊寒假班的时候有让我去参加一些武术培训班,当锻炼身体的。武校呢,是会专门开放一些课程给校外人士参加的,经常还能看外国人,我当时就乱七八糟都学了点。可能是有点天赋吧,多少都有点心得,真的,一点点。” 见成曦微微合拢食指和大拇指,摆出“一点点”的动作,李云东却隐约在那片小小的区间中,窥见了蜷曲的多维宇宙。 “岂止是有一点点。”秋漪微微抬起眼帘,忍不住说道:“我们体育课上,屠老师都说了,以曦曦这个天赋,拿一个武英级运动员绰绰有余。” “武英级!?”李云东愈发震撼,他虽然对武术运动员等级了解不多,但也知道,武英级那可是最高等级,他的这位染着白金色头发、爱穿日系萌袖的学妹,竟然有抵达这个层次的潜力。 “当时是和隔壁班一起上的体育课,他们那边有个男的不信邪,想跟曦曦稍微比划一下,那人据说还是个跆拳道黑带,貌似挺厉害的。”秋漪对当时的画面记忆犹新,关雪烟也是连连点头。 李云东没想到成曦的校园生活,还有这种堪比玄幻小说的桥段,也是提起了兴趣,十指交叉托起下颚,沉声道:“且细细说来。” “就一脚,真的就一脚。那个男生刚跳起来,就被曦曦一脚踹飞,我估算着得有三米远吧。”秋漪面露感叹之色,“我人生第一次见到被踹到飞起来的人。” 成曦有些不好意思地用筷子戳起米饭,说道:“谁叫他非要耍帅,一上来就用什么腾空回旋踢,这招数看着漂亮,但破绽很大的。避开第一脚之后,后背就是空门大开,这时候我不踹他谁踹他。” “他要跟我慢慢拉扯,凭体重优势,说不定还能多打上几个回合,毕竟我也没那么厉害。”成曦顽固地试图塑造娇弱的女生形象,但此刻在李云东的内心中,她的形象已经堪比武道至尊。 “那一战可太经典了,当时操场上还有其他院系的学生,大家都来凑热闹,曦曦是一战成名。”秋漪啧啧称赞道,而关雪烟毫不留情地补刀道:“自那以后,大家背地里都叫她女霸王。” “快闭嘴吧,这可是我的黑历史!”成曦龇牙咧嘴地说道:“我,成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那个男生呢?”李云东不曾忘记这块成曦武道之路上的垫脚石,而秋漪摇摇头,说道:“听说弃武从文了,想从成绩上击败曦曦,找回面子。” “结果呢?” “曦曦的成绩从没跌出过年级前二。”关雪烟幽幽地说道,却比任何答案都有力。 “你成绩这么好?”李云东被震惊得已经快要麻木。 成曦抹了抹鼻尖,挺起了平坦的胸脯,自豪地说道:“那是,我虽然功力平平,但成绩向来是很好的,我读高中的时候可是干汉化组的,组里有个超厉害的前辈教了我很多,区区日语,根本不在话下。” “不是,那你读日语系的意义在于?” 成曦顿时陷入沉默,半晌才是幽幽叹道:“学长,不是每个人都在填报志愿的时候,会一个劲儿地考虑那么多的,我当时只是觉得我学日语比较有优势。” “那你学武不是更有优势?”李云东颇感不解。 成曦意味深长地望着李云东,最后坦然道:“好吧,说实话,学武太累了,我懒得很。” “——” 有的人拥有天赋而去挥洒天赋,有的人拥有天赋却去荒废天赋,但李云东并不觉得哪一方就一定是错误的,毕竟选择权永远在自己的手上,对一个人而言,回首分岔路的时候,不后悔才是最重要的。 正因如此,面对成曦的这番表态,李云东才不得不深深点头,表示道:“我超懂的,小曦曦。” 毕竟,他也是头典型的懒狗,能厚着脸皮说每周两更就是爆发。 成曦露出一对虎牙,笑得格外灿烂,说道:“叫曦曦可以,就是前面能不能不加小,听着像笑嘻嘻。” “不是很可爱吗?”李云东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 成曦直勾勾地盯着李云东, 而后慢慢移开视线,手指拨弄起耳畔的发丝,有些嫌弃地咋舌道:“行吧,就这样吧,学长你可真讨厌,烦得很。” 秋漪与关雪烟对视一眼,险些没压住嘴角的笑意。 李云东当然分析不出成曦的情绪变化,只是忽地想起另一件正事,说道:“对了,你江学姐在考虑搬家了,可能需要个女帮手,你有兴趣——” 成曦瞬间眼眸放光,直接抢断李云东的话语,“大大的有!” 第33章 论剪辑艺术 社团楼,新文学社。 “i''ll be your monster~i''ll be your pain~i see your lighthouse and i''ll chase it away~” 李云东哼唱着经典英文歌曲《monsters》,虽然旋律是那么动听,但象征美好友情的歌词却被他篡改得如同恶鬼降临。 不过,李云东的忘我也情有可原,他至亲至爱的江兄弟为搬家事宜而四处奔走考察房屋中,所以暂时会缺席这边的社团活动,这就导致接下来约有三天的日子,李云东将有幸完全支配这间活动室,这对于渴望秘密基地的男生而言,简直是梦寐以求的现实。 当然,要说李云东是不是会在活动室里疯狂发癫,那倒也不至于,毕竟社团活动室里都是安装有监控的,他可不希望有一天会在网络上刷到什么监控流出视频,而里头是他在表演铁山靠或是五连鞭,到时候他只能被迫退学成为网红从此走上人生巅峰了。 “i''ll be your monster~i''ll be your pain~i''ll be your problem and are you okay~” 李云东哼着怪物的小曲儿,同时在笔记本上肆意地挥洒灵感,飞舞的笔尖诠释着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般的无上欢喜。 虽然他平时也喜欢用电脑码字,但创意输出这方面,他却更喜欢记录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而由于他的字迹比较潦草,再加上思维跳跃度极高的缘故,一般人很难完整地理解上头的文字内容,只能捕捉到一些富有奇幻色彩的设定或关键词。 比如,冥冰夜羽刃,八天剑之一,针对黑色事象能发动封冻特性,因色彩这一概念取决于人的主观感知,可通过闭眼这一行为,主动形成广泛的黑色领域,进而无差别地封冻周围事象,招式名称——月冻霜天·一眼万年。 比如,末戾天苍剑,八天剑之一,通过干涉时空能划出隔绝事象的屏障,屏障所在的时空会无限延展,任何事象都无法穿透该屏障,也可用于主动囚困对象,招式名称——仙门不渡·寸阴永劫。 又比如,修仙者吐纳天地灵气,不需要凡人的消化系统,那么排泄器官是否会退化直至消失?生孩子没屁眼在修仙世家是否是常态? 又比如,在高武世界中,个体的战斗力足以碾压群体,战争模式是否有本质上的变化?精英对抗取代大规模战争? 再比如,影子的本质是物体遮挡了光的传播,那么干涉影子的能力,在入夜后是会消失还是会变强?宏观来看,半球进入夜晚,是另一个半球遮挡了阳光。 再比如,灵气是一种物质,灵根是感知和吸收灵气的器官,那么灵根可能存在于身体的哪个部分?像是血管一样覆盖全身?灵气就相当于血细胞运输的氧气?那功法就是灵气在灵根内的运行轨道?运行效率和运行范围决定了功法的强度差异? 从酷炫无比的兵器设定到稀奇古怪的世界观思考,李云东的笔记中密密麻麻地记载了无数的想法,非但有中式玄幻方面的设想,也有西方魔幻方面的内容,可以说涵盖极广,有时候李云东自己翻着笔记玩,都很好奇自己当时的脑回路是怎样的。 不仅如此,笔记本上还有一些数学题,主要是解方程类,难度本身并不高,反正远远够不上高等数学的层次,但都需要用上一些巧妙的解法,而这也是李云东锻炼思维的一种方式,甚至可以说是他的爱好之一。 如果要问李云东为何钟爱数学到这个份上,其实可以追溯到他小学的班主任身上,那位有些瘦削的男老师曾赠给李云东一本奥数习题,对于当时的他来说,这称得上是一本非常有趣的课外书,他对数学的兴趣也是在那个阶段培养起来的,虽说最终没有走上钻研数学的道路,但他骨子里还是很喜欢和未知数对话的。 叮。 恰在此时,李云东的手机屏幕亮起,定睛一看,发现是成曦发来的消息。 用户【树理恵兎】转发给你一个视频。 【树理恵兎】学长快看!fake news! 李云东顿时打了个激灵,脑袋里的灵感瞬间被清空,立马先回了一句“收到,感恩!”,而后点开成曦转发过来的视频。 可以看到,视频的长度并不长,也就不到一分钟而已,确实如顾思南所言是短视频类型,而伴随着惊悚片预告般的压抑音乐,开场的黑幕渐渐清晰起来,但镜头有些大幅度的晃动,像是伪纪录片常用的手持拍摄,而画面中的正是身处这间活动室的江书夏。 因为对焦的问题,江书夏的面容有些模糊并带有阴影,这种独特的仰视视角又天然带着几分压迫感,更别提顾思南的调色明显偏冷色调,让画面中的活动室如同审讯房一般。 “我也算是受害者,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江书夏深沉而缓慢的声音从画面中传来,但紧接着画面便陡然一黑,背景音乐变得急促而尖锐起来。 一行巨大的字幕瞬间在屏幕中央亮起——突发的杀人案件,凶手到底是谁? 画面再度切回江书夏,她像是有些烦躁地说道:“以前各方面就来采访过好几次,相关报道网上也都有,该说明的我都说明过了。” 又是快切到黑屏,巨大的字幕跳出——无止境的审问。 “三个问题,我只回答你三个问题。”画面中江书夏面无表情地摆出手势。 伴随着沉重的鼓点,字幕又一次跳出——仅三次的机会。 “我和他的确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试探。 “这涉及到了企业机密,恕我不能直言。” 猜疑。 “只能说立场决定态度。” 暗示。 “谁又不想争第一呢?” 纠葛。 江书夏的话语几乎无间隔地衔接起来,字幕也是不断闪烁,让观众的心脏被反复揪住,背景音乐也随着画面在激烈变化,当鼓点和弦乐抵达最高潮的时候—— “我就非死不可吗!?死都不得安生的吗!?”李云东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仿佛死者临终前的怒吼,而画面也在这一刻猛地归于黑暗,一行血淋淋的字幕缓缓浮现——是绝望的呐喊?还是疯狂的怒吼? 最后是标准的预告片结尾—— 青禾大学神秘杀人案件,窥探人性的深渊。 今年冬季,震撼不上映! 发布账号是“青禾大学新闻社”,对应的栏目是“fake news”。 第34章 论毒药艺术 李云东向来是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温文尔雅是他贴给自己的重要标签,毕竟他从不觉得,出口成“脏”能带给一个人持久的快感,但他的确也有想要破口大骂的时候,正如此时此刻,他就极想对这“fake news”栏目新发布的短视频,骂上一句“f○ck news!”,而这会儿,手机上又是不断弹出成曦发来的新信息,净是些调侃李云东的话语,他闭上眼都能想象出成曦捧腹大笑的画面。 …… 【树理恵兎】笑死我了,学长,你吼的那一声可太逗了! 【树理恵兎】我就非死不可吗!?死都不得安生的吗!? 【树理恵兎】这就是人类凋零前的哀嚎吗? 【树理恵兎】这就是被盗墓者的愤怒吗? 【树理恵兎】青禾大学神秘杀人案件,被害者竟然连一个镜头都没有,只有一声怪叫! 【树理恵兎】论悲惨程度,当世无人能出你之右,我成曦愿称你为最强! 【狼来了】这都是造谣!都是假新闻!满屏都是剪辑师的恶意! 【树理恵兎】人家自己都标注了是“fake news”,简介里还有一句“剪辑效果,仅供娱乐”,这算造谣吗? 【狼来了】我给你的屁股一巴掌之前,说一句“我只是抽着玩的”,难道我就不构成性○扰了吗? 【树理恵兎】…… 【狼来了】顺带一提,我这句话已经疑似性○扰了。 【狼来了】对不起。 【树理恵兎】看在学长你主动献身艺术,在无聊的晚自习里带给我快乐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了。 【树理恵兎】学长你要不要把这个视频转发给江学姐看看? 【狼来了】以她的性格,估计已经看到了吧,她可是这个时代的情报强者。 【树理恵兎】江学姐会有什么反应? 【狼来了】对着手机一动不动,看完视频冷笑一下吧。 【树理恵兎】好有画面感! 【狼来了】毕竟这很江书夏。 …… 与当代武道至尊闲聊几句后,李云东的心情已然平复下来,虽然起初是相当惊愕,但回过神来一想,其实也无关紧要,娱乐化的时代里谁都有可能成为热梗,若是为此闹出了心梗,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顶级的谋士非但不会发送律师函,反而会以身入局,最终胜天半子,走向宇宙的尽头——直播带货。 李云东稍微翻了翻评论区,因为视频发布时间不长的缘故,评论数量也不多,但几乎每一条评论里,都穿插着成排的问号,或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包,当然,也有个别不知所谓的评论。 比如,“李某某没了,我是不是有机会了?”——这种充满暗示的评论。 又比如,“神作预定,什么时候定档?必上影院支持。”——唯恐天下不乱的评论。 再比如,“我就非死不可吗!?死都不得安生的吗!?(狗头)”——带狗头的评论。 奉行不点赞不评论主义的李云东自然不可能打破自己的原则,所以他统统点了踩,宛如一个标准的网络喷子。 只可惜,这样的行为也不过是徒添空虚而已,根据顾思南的说法,这次的采访她是要剪成多条短视频的,也不知道她一个大一学生,哪来的时间处理素材和进行剪辑,要知道,同为一年级学生,成曦可是在强制性参加晚自习的。 莫非新闻系是对着剪辑软件上课的?李云东只能得出这样荒谬的结论。 咚咚咚! 恰在此时,沉重又快速的敲门声从外头传来,仿佛映射着敲门人的烦躁。 “里面有人吗?”略显暴躁的女性话音继而响起。 “有的有的,等一下!”李云东忙是合上笔记本,三下五除二地将桌面收拾一番,小跑着过去打开了上锁的房门,而内心则有些诧异,因为这人的声线他总觉得有点印象,至于这谜题的答案,当李云东打开房门时,也就自然而然地揭晓。 只见那人披着无比醒目的白大衣,上头竟然还有一些腐蚀的痕迹,像是直接从实验室中穿出来的。她的个头属于中等的类型,能比成曦高出一个脑袋,但由于身上的白大衣非常宽松,反倒是衬出一种身材娇小的感觉。梳着的是非常经典的丸子头,一根笔直的木制发簪从中斜穿而过,五官则生得很是精致,像是粉雕玉琢的人偶,但眉宇之间有股说不上来的暴躁,明明是处在仰视李云东的状态,眼神却如同解剖刀一般锋利。 “是你!那个要给我喂砒霜的毒妇!”李云东下意识地出声道。 此前任君仙奇袭第二食堂事件中,李云东曾效仿成曦随机挑选搭话对象,结果惨遭重创,险些一蹶不振,时至今日,他的脑海中还对那句“滚一边儿去,再嚷嚷信不信给你喂砒霜,你个释放刺鼻气体的猪头三!”念念不忘,这话语就如同重量级选手的一记重拳,狠狠伤害了他幼小而脆弱的心灵。 毕竟佛儒道三修再强大,也没有抵御砒霜的手段。 “砒霜?”对方却未曾察觉到李云东的身份,蹙了蹙眉头,上下审视起李云东,道:“你认错人了吧?我要下毒的话,肯定会选择能伪装成食物中毒的肉毒毒素,而不会用砒霜这么低级又容易暴露的毒药。” “——” 李云东调动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医学知识,那多是他为小说创作而调查了解的信息,此刻他模模糊糊地想起,肉毒毒素貌似是毒性最强的天然物质之一。 又是随身携带指虎的,又是随口就说要用肉毒毒素下毒的,李云东总觉得这间新文学社活动室像是被诅咒过,再不然就是他咽下的那颗衰仔牛奶糖效力实在太持久,广泛地聚集起校园周边的霉运,到这地步,与其说是衰仔牛奶糖,不如说是衰仔牛皮糖。 “不好意思,想来是我认错人了。”李云东果断背弃真相,但他也没有让开进门的空间,只是慎重地问道:“不知道您有何贵干?还有,方便请教一下姓名吗?” “我找江书夏。”她双手插在白大衣的口袋中,有种不可一世的氛围,“名字的话——” “屠天青。”她微微一顿,强调道:“屠杀的屠,上青天的天青。” 第35章 秀才遇到兵 一个人如何介绍自己,是能反映出这个人的性格的,有“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的李白,也有“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的屈原,有“天地生成灵混仙,花果山中一老猿”的孙悟空,也有“亚洲大陆有一士,自名任公其姓梁”的梁启超,但李云东不得不承认,纵观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未见过比屠天青更为剽悍的自我介绍。 屠杀的屠。 上青天的天青。 ——屠天青。 又像是杀气十足,又像是立意深远,颇有种“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意味,李云东不得不对取名者表示钦佩,但钦佩归钦佩,他也有自己的骄傲。 “那么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李云东如古代文人般微微拱手,“在下李云东。赵钱孙的李,子曰的云,西瓜的东。” “谁问你了?”屠天青莫名其妙地瞥了李云东一眼,“我找江书夏,人不在吗?” “——” 李云东总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憋屈感,嘴角微微抽搐起来,但还是维持良好的素养,回答道:“她这几天人都不在,家里有私事要处理。有急事要联系的话,我可以帮你转达。” 说着,李云东取出手机略作示意,话虽如此,其实他也看得出来,对方更像是来找茬的,也不知道他至亲至爱的江兄弟又在哪儿冒犯了人家。 “不在吗?”屠天青不禁蹙起眉头,可很快又舒展开来,“来都来了,不介意我参观一下吧?” ——来都来了。 面对硬控中国人的经典话术之一,李云东自然无法阻止,况且社团活动室本就是开放参观的,他只得让出进门的空间,无奈地说道:“参观可以,别乱动里面的东西——” 话未说完,屠天青已经闯进门来,上来便是拿起李云东的笔记本,但别说,她的行为看似粗暴,实则细腻,因为她竟然佩戴着一副乳胶手套——是的,不是御寒的手套,而是实验室中常见的乳胶防护手套,可说是细腻,又不是非常细腻,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副手套上是不是残留着危险的化合物。 李云东忙是阻拦道:“停停停,这是私人物品,麻烦不要侵犯个人隐私。”说着,就要上前夺回自己的笔记本。 要知道,他之所以能与江书夏毫无芥蒂地互相鉴赏对方的作品和草案,那是存在一定的信任基础的,面对一个陌生人,谁有勇气把自己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释放出去,这可不是隔着屏幕的网络,而是赤裸裸的现实空间。 “参考一下而已,我听说新文学社就你们两个人,那么调查你也是有助于调查江书夏的,同位素研究懂不懂?差不多的。” 屠天青自说自话地翻开笔记本,而出乎李云东意料的是,她的身手竟然格外矫健,脚尖一勾便是用椅子挡住了李云东的来袭,随后更是优雅地同李云东玩起秦王绕柱,并心分二用地阅读起笔记本里的内容,属实是让李云东没半点脾气。 李云东无奈地放弃追逐,两个大学生在活动室里玩老鹰捉小鸡根本不能用童心未泯来总结,其实他也可以更为粗暴地夺回笔记本,但出于对大多数女性的尊重以及对陌生女性的警惕,他实在是不敢冒险,干脆地投降坐回原位,默默地通过通讯软件发出求救信息。 …… 【狼来了】面对一个精通躲闪又自带反伤甲的对手,该如何取胜?在线等,急。 【树理恵兎】学长你遇见豪猪了? 【树理恵兎】建议使用猎枪等远程攻击,最少也要配根棍子来扫它的腿。 【狼来了】第一,不是豪猪,是人。 【狼来了】第二,本人无民用枪支持枪证。 【狼来了】第三,不触犯故意伤害罪。 【狼来了】第四,现场无趁手的武器,只有迪○奥特曼的神光棒。 【树理恵兎】为什么没有正常的武器,反倒有奥特曼的变身器? 【狼来了】因为帅,所以买了,所以放着。 【树理恵兎】亲,那这边建议将神光棒当作投掷武器。 【树理恵兎】记得瞄准哦。 【树理恵兎】摔坏了算人为损坏,不包赔哦。 …… 李云东在无言中放下手机,饶是当代武道至尊,也无法隔着屏幕对他做出精准的指示,只能像是个新上班的客服那样,用一些常见的话术来让顾客自负责任。 抬起头来,屠天青竟然正坐在桌面上,莫名妖娆地将修长的双腿交织着,一只手翻阅着笔记本上的内容,眯着眼似是看得津津有味,另一支手则将肘部压在大腿上,手背轻轻托住自己的下巴。 “您老人家满意了吗?”李云东率先打破这种难言的沉默,而屠天青斜过眼来,微微颔首,说道:“说实话,没太看懂。什么赋予流体以切割的属性,那不是变成刚体了吗?还有一些奇怪的妖兽,我仔细看了一下,竟然是以量子力学为基础设计的特性,你到底是个什么专业的?” “我?历史系的啊。”李云东有些诧异。 “哦,原来是个民科。”屠天顿时漏出一声嗤笑。 ——民科。 民间科学家。 指科学共同体之外进行所谓科学研究的一个特殊人群,他们或希望一举解决某个重大的科学问题,或试图推翻某个着名的科学理论,或致力于建立某种庞大的理论体系,但是他们却不接受,也不了解科学共同体的基本范式,与科学共同体不能达成基本的交流。 总的来说,他们的工作不具备科学意义上的价值。 李云东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非科学人士对科学的探索怎么能叫民科呢?这叫学无止境。 无关人士对事件的评论怎么能叫键盘侠呢?这叫仗义执言。 “既然没太看懂,就别看那么久。”李云东白眼一翻。 “看学术论文也一样啊,都是从一堆听都没听说过的词汇开始理解的。”屠天青轻轻抖了抖笔记本,说道:“你这其实还算好懂的了,毕竟用的中文,靠联想我也能理解一些。期刊里的那些英文词汇可不一样,闻所未闻,为了理解一个词汇又要读一篇论文,简直是地狱。” “谢谢你用我勉强能体会的比喻来形容。”李云东露出标准的营业笑容,历史系的学生也有这种类似的烦恼,毕竟有研读原始文献的必要性,如果是研究中国古代史的话,还不至于为语言所过分烦扰,但如果是研究外国历史的话,那语言可是巨大的障碍。 “行了,大概明白了,还给你。”屠天青抚平了书页翘起的边角,将之随手抛还给李云东,着实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细心还是粗暴。 第36章 作家举起刀 “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李云东小心翼翼地收起笔记本,宛如温柔对待自己的情人,而眼神则是无比狐疑,戒备着这位蛮横夺走他情人的女妖怪。 当年唐僧一行途经女儿国时,孙悟空多半也是这样的心情,生怕妩媚多姿的女国主夺走他的师傅。 “我明白你们的想象力很不同寻常了。”屠天青淡淡地答道,她轻盈地起身回到地面上,又开始打量起活动室的其他区域来。 李云东见她还是死赖着不走,心生无奈,只是附和道:“那是,没想象力怎么能写书。” “写史书需要这样的想象力吗?写教科书需要这样的想象力吗?”屠天青嘴角浮现出挑衅的弧度。 李云东从善如流,“更正,没想象力怎么能写小说。” “所以说话要严谨,亏你还是学历史的。” “一个人学历史也好,学物理也罢,跟他说话严谨与否没有必然联系。”李云东斜视着站在书架前的屠天青,指正道:“如果在生活中方方面面都追求严谨的话,那么人类和机器又有什么区别。理性可以是一个人的个性,但人不可能只有这一种个性。从我一个创作者的角度来说,单调的个性虽然便于塑造一目了然的人设,但永远无法让人真正记住一个角色。” 李云东的视线落在屠天青的大衣上,平静地说道:“你非要继续强调严谨的话,那么我不得不表示,我觉得你大衣上那些被腐蚀的地方,一点也不严谨。” 闻言,屠天青缓缓扭过头来,盯住李云东,像是第一次认识到眼前这个人,她忽然勾起唇角,说道:“你倒是个有趣的男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赵钱孙的孙,子曰的子,冬瓜的冬,孙子冬?” “您记忆力可真好,三个字只念对了一个读音。”李云东满头黑线,说道:“是赵钱孙的李,子曰的云,西瓜的东。” “哦,李云冬。”屠天青恍然大悟,“记住了。” “对,李云东。”李云东这才满意,“记好了。” 看似正常流畅的对话,实则根本没对上频道,这其实也怪李云东自己,毕竟西瓜与冬瓜之间是确实是可以建立起联系的,他若是说成“太阳升起的东”,倒也不至于会有这种误会。 “那么李云冬,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屠天青抖了抖身上的白大衣,“别看我这件外套看上去有点脏,实际上它可比你身上的任何衣物都干净多了。呵呵,高压蒸汽灭菌知道吗?医院里的手术衣常用的消毒灭菌法——” “这我知道。”李云东忽地打断屠天青,深感莫名其妙地说道:“高压蒸汽对于杀菌自然是效果奇佳,但人医生穿上手术衣之后进的是无菌环境下的手术室,而你这白大衣就算经过了高压蒸汽灭菌,往外头走一圈不还是会沾染大量的细菌吗?恕我直言,未必就比我的袜子干净多少。” 李云东本来是想说内裤的,但总觉得涉嫌性○扰,因此将之默默埋葬在心头。 “竟然拿我的外套跟你散发恶臭的袜子相比,这简直是我生平受到的最大的侮辱!”屠天青像是遭到了心灵重创,而李云东也忍不住挑眉,反驳道:“没有闻过你怎么敢断言我的袜子散发着恶臭,你看着像是个搞科研的,竟然连‘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的道理都不懂吗!?” 李云东佯装就要脱下袜子,而屠天青顿时面露嫌弃,瞪眼道:“你真敢脱?信不信我上来就告你一个污染环境罪?” “——” 李云东非常好奇,自己的袜子是含有放射性物质呢,还是含有传染病病原体呢,居然能和污染环境罪搭上边,按这个说法,他的家岂不是类似于长期暴露在核泄漏环境当中?再不然就是等价于某些危险的生物实验室。 李云东并不希望自己人生第一次上法庭,居然是因为袜子而引发的污染环境罪,因此哪怕他明知自己的袜子绝无恶臭,此刻也只能偃旗息鼓,嘴里嘀咕些“造谣,妥妥的造谣”、“中国人没有体味可是有科学依据的”之类的话,让活动室里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咦,《格氏解剖学》?你们这边藏书倒是挺丰富的。”屠天青的视线在书架上扫过,很快定格在一本书上,神情有些意外。 从书名也可以看出,这是一部关于解剖学的医科书籍,而事实上,这本问世于1858年的《格氏解剖学》,有着丰富的图像和清晰的文本,堪称是解剖学教材不朽的标准,经过数十次的修订与再版,至今仍是解剖领域最权威最全面的参考资料。 屠天青随手翻开书本,愈发讶异道:“竟然还做过标记,不是摆着好玩的?” “写书也需要了解人体结构的。”李云东毫不稀奇地说道:“在低武世界观里,一拳下去会造成怎样的生理反应,力在人体内部又是如何传导的,这都非常有助于水文——不是,都非常有助于展现作者的专业性。” 李云东竖起手指,侃侃而谈道:“打个比方,一个人脑袋被揍了一拳,你可以直接写他发生了脑震荡,当然也可以描写成他的大脑在颅腔内猛地晃动起来,脑干网状结构因冲击与颅压变化瞬间发生机械性损伤,那一刻,他的眼前变得一片模糊,光线仿佛无法穿透视网膜,整个世界像是处在一片迷雾当中,而意识也是失重般飘浮起来,记忆就如同卡带的碟片,迟迟无法前进到下一秒——这种感觉,是不是感觉更专业了?” “听着很有心得嘛。”屠天青瞅了李云东一眼,将他华丽的操作总结为久病成医。 讨厌。 李云东忍不住翻起白眼,他小时候虽然经常上医院,但可从来没有脑震荡的经验。 “江书夏今天真的不过来?”屠天青将《格氏解剖学》推回书架,再度向李云东确认道。 “对的,你以为我在诓你吗?”李云东微微挑起眉梢,“我是个诚实的男人,谎言不存在于我的字典当中。” 因为他从不随身携带实体字典,至于打字打出来的“谎言”,那属于输入软件的字典,与他没有丝毫所有权的关系。 第37章 狼来了,狼死了 “行吧,那加个好友,省得我下次过来的时候再错过。”屠天青理所当然地取出手机,嘴里还碎碎念道:“亏我特地挤出时间过来一趟,真不凑巧。” “很有道理,见上市公司的董事长还要预约,见我们江老板当然也要提前打招呼。”李云东无比认同地颔首示意,但紧接着骤然板起脸,铿锵有力地说道:“但是,我拒绝。” “什么?”屠天青眉梢登时挑起,好似魔道霸主般,眉宇间凝聚出浓郁的煞气,但佛儒道三修的李云东最不畏惧的就是邪魔外道,他淡然地说道:“我和你不熟,也没有变熟的安排和必要,更没有变熟的冲动和想法,我为什么要和你加好友?请不要颠覆好友的定义。” 屠天青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扭扭捏捏的。” “笑死,每个男人心里都藏着一颗少女心。你不信大可以去健身房里看看,总能找到一个穿着粉红小背心的肌肉男的。” “真的假的?”屠天青有些震惊。 “当然是真的。”李云东信心十足,至少他的衣柜里就有一件,正面还印着猫咪的简笔画,老可爱了。 “既然你有颗少女心,那事情倒好说了。”屠天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神秘的魔尊将正道子弟玩弄于股掌之间,“你知道吗?女生互相之间是不会拒绝加好友的,就算内心其实非常嫌弃对方,至少表面功夫还是会做足的,这也是四人宿舍五个群的由来。如果你真的有一颗所谓的少女心,就不会在这里拒绝我,理解了吗?” 反派的魔爪正探向李云东的喉咙,但他却是忽地豁达一笑,说道:“公主也是少女,仙女也是少女。我的这颗少女心既是公主心,又是仙女心。”李云东的声音陡然拉高声调,如同太监上身,怒斥道:“本宫且问你,你区区一个贱婢,区区一介凡人,有什么资格与本宫并驾齐驱,又有什么资格与本宫以好友相称,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屠天青无比诡异地望着矫揉造作的李云东,也不知该夸他演技精彩,还是该骂他脑子有病,认真想了想,她忽地说道:“我什么身份是吧?这么说吧,我爸姓屠。” “那又如何?你爸就算姓福——”李云东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姓……屠?”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个恐怖的真相,头皮突然有些发麻。 说实话,一所大学的学生、教师以及后勤人员来自五湖四海,姓氏的密集程度自然可想而知,遇见一个两个拥有稀有姓氏的人也毫不奇怪,就像成曦的小伙伴之一,秋漪的秋姓便非常罕见,可以说在此之前,李云东甚至都不知道还有秋这一姓氏。 相比之下,屠姓虽然比不得赵钱孙李等经典大姓,但也绝对是比较常见的姓氏之一,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蹦出来,就不得不让人有所联想了,李云东哪怕内心已经有些许预感,还是试探性地问道:“敢问,令尊可是任教于我校啊?” “青禾大学体育教师,屠正强。”屠天青一字一句缓缓念道,仿佛是魔宗长老在入门大典时,郑重地向全宗弟子介绍本宗魔尊,哪怕她用的每一个字乃至每一个词都那么平平无奇,甚至那个名字都充满着一股老一辈的审美味儿,但这些都不重要,那个名字背后的荣耀与经历,足以让李云东倍感压力。 “原来如此,竟然是屠老师的爱女,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李云东第一次露出郑重的神色,如武者般抱拳致意,但依旧不亢不卑,道:“我素来对屠老师敬爱有加,自然不会为难你。” “嗯?”屠天青挑起半边眉头,李云东依旧是面色板正,继续说道:“但……也罢,佛学亦我所擅长之学问,今日相见也是缘分。既然你执意要与我交好,那我李云东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今日,便效仿那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以这通讯软件为见证,与你义结金兰。” “来!”李云东豪爽地亮出手机,好似绿林好汉端起酒碗,“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叮。 你已通过二维码添加“吃药药啦”为好友。 “狼来了?”屠天青瞅见李云东的网名,忽地嗤笑一声,“就这,还有脸说自己是个诚实的人?” “彼此彼此。”李云东面无表情地拱手道,他终究是背叛了自己的原则,但说是背叛,也不完全是背叛,就像一艘旧船随着航行,旧的部件被不断更换为新部件。 显然,当船上的部件全部被更换掉后,这艘船也就成了一艘全新的船,可在那个质变的节点到来之前,它处在的是旧船与新船交替的矛盾状态,而李云东也处在这样的状态,正如不完全燃烧,又如不完全变态,他也只是不完全背叛。 “什么彼此彼此,我的网名跟你可不一样。”屠天青不屑地摆手道:“我的网名里,饱含着我对病人的拳拳关切之心,用俏皮的语气来缓和病人服药时的心理负担,哪像你,一听就是个谎话连篇的小破孩。” “您说得很有道理。”李云东挤出和善的笑容,“我猜,潘金莲也是这么想的。” 那声柔美的“大郎,该吃药了”,可不包含着拳拳关切之心,生怕武大郎不把加了料的药给喝下去。 被李云东如此调侃,屠天青也是微微眯起眼,她打量着李云东和他的网名,忽然间,脑海中掠过一抹灵感,恍然道:“哦,狼来了的狼,是色狼的狼!” “——” 李云东默默地打开手机,将百科中的一段文字复制粘贴,一股脑儿地便是发送给屠天青。 【狼来了】狼,一种广泛分布于北半球的犬科食肉动物。在许多文化中,狼都有着重要的象征意义。它们有时被视为智慧、力量和自由的象征,有时也被视为凶猛和危险的存在。作为一种非常社交化的动物,其有着复杂的社会结构和高度组织化的狩猎行为,是研究生态学和动物行为学的重要对象。 屠天青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用鼻音漏出一声嗤笑,道:“欲盖弥彰。” “——” 李云东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道:“您知道蒲松龄笔下的那篇《狼》吗?” “嗯?就‘前狼假寐,盖以诱敌’的那个?”屠天青有些莫名奇妙,“高中必修嘛,大概还记得,那怎么了?” “您记得这篇小说的结局吗?”李云东笑意更甚。 “就屠夫一刀一个,把两头狼都砍死了啊。” “啊?”李云东一愣。 “啊?”屠天青愈发莫名其妙。 李云东瞬间回过神来,板着脸道:“哦,那没事了。” 他记错了,他以为狼赢了。 第38章 她走了,她来了 狡猾的狼未能赢过屠夫的砍刀,卖炊饼的武大郎也没能熬过潘金莲下的砒霜,可见狼不可胜人,人不可胜药,李云东无论从哪个角度进行分析,都感觉自己无法战胜屠天青,哪怕寄希望于拼爹这样无耻丢人的行径,他也不觉得自己可怜的老父亲能在综合格斗冠军的拳脚相加下坚持几个回合。 “好了,就这样吧,我该走了。”屠天青向前伸了个懒腰,转头却又是想起一桩事,道:“对了,我不是很理解,你们学校为什么有两个文学社?我一开始找过来的时候,还走错去了另一个文学社。” “你们学校?”李云东不禁一愣,而屠天青歪了歪脑袋,挑眉道:“我没说过吗?我是山水大学的,制药专业二年级生。” “我是第一次听说,谢谢。”李云东已经懒得吐槽,但也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毕竟以体育屠老师的名气,若是他的女儿就读于青禾大学,那么李云东怎么也该有点印象的,而事实上他却是对屠天青这一人物一无所知,归根究底,屠天青的谈吐一看就是与医学相关的专业,而青禾大学可没有医学部,现在听说屠天青原来是山水大学的学生,此前隐约感觉到的困惑自然也就烟消云散。 当然,说到山水大学,李云东第一时间就联想起任君仙,他现在就像是坠入猜疑的漩涡当中,又开始担心起屠天青是不是与任君仙有什么联系,但按她自己的说法, 她此行是来找江书夏的,而江书夏与任君仙并无实质性的关系,充其量也就是一面之缘,为了任君仙而找上江书夏,这怎么都是不可能的。 这就像是讨债的人闯进欠债人就职的公司里,不但不去找欠债人本人或是欠债人的上司,反而逮住其他部门里一位员工往死里打,偏偏这位员工与欠债人并无深刻的交集,只是凑巧捡到过欠债人的工卡而已,显然这种做法是不合常理也毫无逻辑的,因此李云东只是将他聪明绝顶的小脑袋一转,便推断出屠天青与任君仙不可能有什么交情,一切都是他的杞人忧天。 “有两个文学社也不稀奇吧。”李云东不愿细说里头的纠葛,“人紫金葫芦还有一公一母呢。” “那你们这儿是公的文学部,还是母的文学部?”屠天青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白痴。 李云东也不恼,淡定地回道:“既然是新文学部,那当然是第三性别了。你喜欢武装直升机还是电动垂直起降飞行器?总共有404个性别选项供你挑选,现在开业大酬宾,买一送一哦。” “神经。”见李云东插科打诨,屠天青骂骂咧咧地就走了,而李云东也只是笑着目送对方离开,宛如大型酒店门口恭送贵客的大堂经理,直到屠天青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是无奈地耸耸肩,将活动室的房门带上,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新文学社自然是不存在性别的,一般人初来乍到会心生困惑的地方,也就是这个“新”字,究竟是“文学”的定语还是“社”的定语,简单来说,总有人好奇,新文学社指的到底是研究新式文学的社团,还是新开设的另一个文学社。 从社团归属来看,那自然指的是后者,但从活动内容以及设立背景来看,指的又无疑是前者,所以歧义是存在,偏又不是纯粹的歧义,矛盾文学在什么时候都能用武之地,反正李云东一直认为,这种捉摸不透的地方,正是新文学社独有的魅力之一,而显然,学校官方也是非常认可这种捉摸不透的特质的。 正所谓距离产生美,真要弄清楚了,那可就要追究责任了,所以千万别问,问就是学生胡闹,老师疏忽。 李云东摇摇头,不去想那些无聊的事情,而仿佛预知到屠天青的离开那般,成曦那边突然发来了一条信息。 【树理恵兎】学长学长,豪猪还在吗? 【树理恵兎】如果还在的话,希望你能坚持到我晚自习结束,我过来代打。 【狼来了】谢谢学妹了,我在剩一滴血的时候,觉醒了体内潜藏的神秘力量,化身为传说中的光之巨人,把它送回仙女座的故乡了。 【树理恵兎】你这一来一回还挺快的呢学长。 【树理恵兎】没事就好。 李云东心头不禁涌出一丝暖意,在这个冰冷而绝望的世界当中,只有他亲爱的学妹像是春日的晨曦般为他带来一丝温暖,但下一秒,成曦的话锋骤然一转。 【树理恵兎】我还等着你把江学姐介绍给我呢。 【树理恵兎】别出幺蛾子啊,不然哪怕是光之巨人也得挨我一记背摔的。 【狼来了】哦。 李云东回以经典的直男网聊用词,心中却想着,据说蚂蚁能举起比自身重一百倍的物体,想来成曦也是有着这般的特性,所以娇小的身材才能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但他并不打算将这个惊世的猜想分享给成曦本人,因为他不是真的光之巨人,他挨上一记背摔真的会觉得痛的,搞不好还会死的。 咚。咚。咚。 恰在此时,又是三次敲门声响起,但与屠天青那急促的手法不同,这次的敲门声略有间隔,节奏稳定而缓慢,如果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能看出王熙凤的风风火火的话,那么眼下,无疑能看出敲门人的稳重与有礼。 “今天客人是一个接一个啊。”李云东忍不住嘀咕道,说实话,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便秘了,那一颗衰仔牛奶糖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消化干净,所幸送走屠天青的时候,他没有顺手上锁,否则现在还要起身开门,便扬声道:“门没锁,请进!” 房门顿时被缓缓推开,轻柔的动作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开门的动静,这种贴心让李云东天然生出几分好感——直到房门彻底打开,那位贴心的推门人真正出现在他的面前时。 “咦,她不在吗?” 面对门口这位女生的诧异,李云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屠天青才刚问过为何青禾大学会有两个文学社,罪魁祸首之一便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是的,眼前之人,正是江书夏的老对手,文学社的副社长,汉语言文学专业二年级生,其名曰——林心潺。 第39章 听,风暴的声音 在李云东所认识的女性当中,林心潺无疑是最契合中式美人这一概念的,可以看到,她身着略显宽松的纯白毛衣,正面有着立体而不规则的纹理,像是融合了古典的斜襟盘扣设计,外头又套着一件天青色的小巧针织衫,给人以青花瓷的印象,与毛衣垂落的下摆形成明显的落差,而下身则是一条灰色系的磨毛牛仔裤,勾勒出纤长而笔直的腿型。 相比方才的屠天青,林心潺整个人的身材无疑更显得高挑,但并不瘦弱,而是呈亭亭玉立状,如同深山幽篁中最优雅的那根青竹。她那墨染般的乌青长发优雅地向后收拢,在如瀑布般倾泻而落的发型基础上,取后脑部位表面的一层发丝结上青黑色丝带,颇有一种女侠的柔美与英气,而五官自然更是如花似玉,双眉如新月婉约,眼眸似秋水潋滟,鼻如玉雕,唇似丹霞,肌肤欺霜赛雪,气质温婉端庄,像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 如果真要举办青禾高教园区选美大赛的话,那么林心潺必然是有争冠的潜力的,但李云东现在面对这位文学社的副社长,只觉得相当尴尬,有种在新公司遇到前老板的不知所措,毕竟,尽管那个时候过得默默无闻,但他以前好歹也是文学社的一员。 凭着佛儒道三修锻炼出来的养气功夫,李云东很快调整好心态,露出营业式的和善微笑,说道:“是林心潺啊,你找江书夏有事?”又扬手示意对方坐下,“请坐。” 林心潺螓首微点,“应该说,是找你们新文学社有事。”说话间,她已是挪步来到李云东的对面。 那行走的体态好似莲花轻摇,不过几步的距离,竟是走出一种轻盈又不失稳重的视觉效果,而将座椅从桌下抽出的动作亦是举重若轻,仿佛是最顶级的大师在进行插花表演。 轻身入座后,她的坐姿如郁金香般娴雅而内敛,哪怕是不经意间整理袖口与衣摆的小举动,都显得那么浑然天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称得上是无懈可击,堪比一种礼仪艺术,以至于李云东都下意识地挺起了腰背,像是被那满溢而出的优雅气质所熏陶,连空气中都洋溢着一股文化的清香。 “我不是社长,新文学社的事情我也做不了主。”李云东微微挑起眉梢,“需要我这边先联系江书夏一声吗?她这几天晚上都有事,不会来社团。如果你需要当面跟她谈的话,还是明天白天去找她吧,反正你们是一个专业的。” 江书夏与林心潺都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二年级生,虽然不是同一个班级,课程安排上会有一些交错,但毕竟在同一栋院系教学楼,想要见面并不是难事。 “倒也不必,由你转述也是一样的,现在只是简单通知一声而已。”林心潺微微一顿,更正道:“其实由你转述才更好,我和她聊不到一块儿去,说着总要争论起来。” “我觉得能吵起来,也算是聊得起来的一种。”李云东忍不住一耸肩。 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按这个逻辑来推想的话,江书夏与林心潺非但不是关系恶劣,反而称得上是非常亲密。 “或许吧,但这不是今天的重点。”林心潺微微一笑,宛如春阳融雪,她继续说道:“今天中午的时候,学生会社联部来了通知,说是这次的校园文化节会和山水大学联办,希望各个社团——尤其是大型社团能作表率,尽量多推出一些活动方案。” “校园文化节?”李云东不禁一愣,总觉得这个话题在哪儿听说过,紧接着立刻反应过来,是顾思南之前来采访的时候提到过。 说是根据新闻社的情报渠道,这一届的校园文化节可能会和山水大学联合举办,所以新闻社内部在考虑策划一些大新闻,而顾思南也打算趁机推出一期年度风云人物的采访报道,这才是她特地上门造访的理由。 “正式的通知文件学生会还在草拟中,毕竟要和山水大学那边商量着来,会比较繁琐,但考虑到时间会很紧张,就提前通知了我们。”林心潺微微一顿,又是说道:“其实刚才我们就在开这方面的社团会议,商量这次文学社该推什么活动,没想到突然来了个女生说要找江书夏。” “当时也没细想,直接给她指了去新文学社的路,但现在想想可能有些草率了。”林心潺露出有些关切的神色,“没出事吧?” “没事,我把她送回仙女座的故乡了。”李云东下意识地回道。 “什么?”林心潺一愣。 “不是,口误口误。”李云东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她是体育屠老师的女儿,山水那边的学生。人倒是不坏,但我也没搞清楚她找江书夏有什么事,反正风风火火的。” 林心潺微微颔首,继续说道:“不过她这么一来,倒也提醒到了我们。虽然我们两个社团是独立运作的,但名义上你们还是我们文学社的分社,所以社联的通知不会专门给到你们的,我觉得有必要跟你们说一声,就过来一趟。” “这样。”李云东这才是恍然,一所大学里能有数十个乃是上百个社团,校园内也就自然会有管理社团的组织,那便是学生会的社联部,全称是学生社团组织联合会,不同学校也会有不同的叫法,但职能无疑是一致的。 由于新文学社在管理上归属于文学社,所以无法代表新文学社加入社联部,相关联络事项全权是有文学社的社长负责的,但这也情有可原,毕竟新文学社只有两个人,在堪称“百团大战”的大型校园活动中根本派不上用场,搞不好还会被人指指点点。 “当然,既然特地通知你们了,其实我也是希望你们能考虑一下,是不是要参加这次的文化节。”林心潺不紧不慢地说道。 “可以吗?”李云东不禁有些意外。 “还是那句话,名义上算是我们文学社的活动之一,但实际上凭你们自己发挥。”林心潺微微一顿,语气认真地说道:“就我个人而言,是很希望你们参加的。” 第40章 听,算盘的声音 “名义如何倒是无所谓,江书夏反正不太在意这种的,她有时候连章节名都是让编辑直接去想的,按她自己的想法,最好每个章节名都只用章节数来代替,这人勤奋的时候是真勤奋,但能偷懒的时候也是真的能偷懒。”李云东微微耸肩,说道:“当然,这不是重点。” 李云东切回正题道:“能参加的话,我觉得凑个热闹也无所谓,但老实说,我们没什么活动可以举办的啊。你看,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江书夏的作品,到时候总不能让她开签售会吧,她本人是不太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动的。还是说,让她表演现场码字?那就更抽象了。” 小说家——尤其是网文作者的精神状态是非常令人担忧的,他们在敲打键盘的时候,时而会突然漏出愉悦的笑声,像是地铁里戴着耳机刷短视频,结果突然爆笑出声的怪人,时而又会烦躁地反复咋舌,嘴里碎碎念着一些加密的话语,如同中世纪的魔女搅拌着药物在施加诅咒。 当然,以李云东个人的经验,更多时候其实是沉默,面对着键盘与屏幕一动不动,像是思想者的雕塑,哪怕突兀地敲出两个字,又会立刻退格删除,堪比因逻辑错误而陷入死循环的程序。 可想而知,现场码字是一场多么荒诞可笑的行为艺术,但李云东也知道,凭他至亲至爱的江兄弟的大名与美貌,多的是好事之人前来参观,搞不好还能上一次热搜。 只能说,人与人是有差距的,如果是李云东来表演现场码字的话,大概率会变成一次视频鉴赏活动,因为他并不擅长在众目睽睽之下集中精神,一旦打开其他网页查阅资料,查着查着就会进入到视频网站中,搜起他单推的虚拟主播的直播切片,然后看着看着就会忘记码字的事情,转而全身心地向众观众安利起来,活脱脱一出闹剧。 “其实没必要太死板的。”林心潺的神情有些古怪,显然也是想象了一下李云东提出的方案,“听社联部的意思,这次学校希望办得热闹一点,体现出我们青禾大学的创造力,只要不是违反公序良俗,或者跟社团活动没直接关联,那么哪怕是偏无厘头的方案也可能被采用的。” “哦?不正经的也可以?”李云东终于起了几分兴趣。 “不违反公序良俗。”林心潺凝视着李云东,一字一句强调道,耳尖却隐隐有些发红。 “这我心里有数。”李云东聪明的大脑转动起来,能被江书夏认可为秘密武器,他的思维自然是非常活跃的。 鲁迅先生认为,中国人一见短袖子就能一路联想到私生子,思想唯在“性”这一层上无比跃进,而李云东不一样。 他能从短袖子联想到裤衩子,也能从裤衩子联想到神算子,更能从神算子联想到上帝粒子,最后还能回归到口袋里一分掰成两半花的银子,连鲁迅先生来了都得跟旁人讨一把瓜子,边听他讲这稀奇古怪的日子,边鼓掌喝彩夸上一句绝绝子。 “总之,你们可以商量一下,这次挺兴师动众的,我们文学社内部也在征集各种方案,别的大型社团估计也是手忙脚乱的。”林心潺微微流露出几分无奈,这倒也怪不得她。 毕竟现在刚入11月份,而青禾大学的寒假一般会从1月中旬开始,算上前期活动方案的筛选,其实也就只有两三个月的筹备时间,在这期间还有期末考试的安排,可以说是相当紧张了。 “嗯?等等。”李云东忽地察觉到一个问题,“既然是和山水大学联办,那山水大学那边也会出各种社团活动?” “按理是这样的,不过……难说。”林心潺摇了摇头,露出几分苦笑。 之前有说过,山水大学的青禾校区是近年才建成的,为的是应对事业发展对空间旺盛需求与主校区空间有限承载力之间的矛盾,用人话说,就是山水大学主校区人太多,地不够,这才在青禾区这边划分出一个新校区。 这意味着,新校区里的院系并不是新设立的,而是从主校区那边转移过来的。院系如此,学生自然也是如此。在李云东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里,山水大学青禾校区正式启动,正好是在去年放寒假的时候,任君仙等主校区的学生也就是在那段时间转移过来的。 如此算来,山水大学青禾校区的实际运营时间尚不足一年,虽然学生基数摆在那里,可社团活动方面显然不可能有多大的起色,只有那部分紧紧围绕院系特色的社团才会完整地转移过来,但也无疑是凤毛麟角。 “好家伙,我算是明白了。”李云东磨了磨牙齿,总觉得牙根有些酸,“难怪要搞什么联办文化节,我还以为是咱们腆着脸去求人家的,现在看来,搞不好是街对面主动提出来的。” 校园文化节在哪所大学都是重要的校园活动,是一年一度的盛事与狂欢,这对于山水大学而言也不例外,甚至越是底蕴深厚的大学,越是重视这种惯例活动,总想着在这类开放式的大型活动中打响名声,吸引更多优质的生源,一个新校区自然就更是如此。 李云东不得不承认,山水大学是懂得链接资源的,通过联办校园文化节,他们能依托青禾大学来弥补目前的缺陷——至少最关键的学生社团活动不至于冷冷清清,而从官方的层面来看,两校合作也能体现出青禾高教园区的团结性,可谓是众望所归。 当然,或许有人会疑惑,这对于青禾大学又有什么好处呢?这答案当然是——预算。 要知道,举办一场校园文化节的花销可是巨大的,“百团大战”消耗的又是人力又是物力,即便有赞助,那也都是友谊性质的,而山水大学作为国内顶尖的理工科高校,经费预算绝对远高于青禾大学这样的文科系高校。 只需要让学生多出力,学校就能少花钱,对于青禾大学的领导们而言,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更别提以联办文化节为契机,往后还能与山水大学加强合作,堪比天上掉馅饼。 总之一句话——加油吧,青禾学子。 第41章 人为何而笑 “学校层面的事自有人操心,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就行。”林心潺微微一笑,颇有几分谨言慎行的味道,但李云东总觉得她少了几分青年人该有的血性与愤怒。 真正的青年人,或该如江书夏那般,眼镜一推,谁也不爱,用最锐利的语言撕破敌人的心理防线。 真正的青年人,或该如成曦那般,拳头一挥,无人可活,用最暴力的手段摧残敌人的四肢百骸。 当然,真正的青年人,更该如他李云东这般,佛儒道三修,上可迎战女帝转世,下可搏击武道至尊,中可如条懒狗那般无所事事,只有些许的娱乐生活能让他挠挠痒,原地翻个身。 相比之下,林心潺简直是个被生活磨平棱角的中年干部,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事物才能刺激到她的日常,让她卸下这张淑雅而端庄的社会化面具。 李云东内心是相当好奇的,但他尽管童心未泯,却也不至于像个小学生那般,想要气哭自己喜欢的妹子来享受她的反应,在人际交往方面,他素来是个慎重的人,因此面对林心潺的话语,他也只是敷衍着应和道:“是啊,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林心潺忍不住吐槽道:“这话是用在这里的吗?” “此时不待,更待何时。”李云东故作深沉,宛如是将真正的底牌藏到最后一刻才使出来的王牌杀手。 “但我认为,人生也是需要一些错过和遗憾的。”林心潺樱唇微抿。 李云东眨眨眼,“你是指自己的婚期吗?” “我可以当你是在挑衅我吗,亲爱的李云东同学?”林心潺笑容依旧。 “咦,这么说,你有结婚的打算?”李云东不禁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和江书夏一样,想把一生都奉献给创作呢。在我的刻板印象里,像你们这种传统文学的创作者,会更有这方面的坚持。” “有坚持这块儿我并不否定。”林心潺微微颔首,又缓缓摇头道:“但,这和结不结婚似乎没有必然的联系吧,我并不是一个极端的人。” “极端的人总说自己并不极端,就像杀人犯在被抓的时候也总喜欢喊‘我是被逼无奈的’或者‘我是无辜的’。”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总感觉你的比喻里透着一股恶意?”林心潺忍不住眉梢一抖,像是被山风吹动的紫堇花。 李云东想了想,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有这个倾向,便诚恳地道歉道:“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问题。” “因为江书夏?”林心潺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但李云东立刻摇头道:“这倒不是。”他微微一顿,心中略作斟酌,说道:“主要是你的工艺太标准化了,让我这种手工小作坊有点紧张。” 林心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立刻扬起手背遮住朱唇,动作极其自然,无疑是下意识的举动,可遮挡归遮挡,她的眉眼间依旧带着几分笑意,此刻忍不住白了李云东一眼,姿态娇憨,说道:“你的比喻真的够抽象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厚积薄发,由内而外。”李云东用八个字为自己的文学功底作出总结。 “你这是在承认自己骨子里就是个抽象的人吗?” “我倒是想问问,放眼全地球,有谁能把自己的思想彻底具象出来的?人孔子还靠学生记录总结呢,可见抽象就是人类的本质。”李云东又回想起儒学曾教会他中庸之道,顿了一顿后,补充道:“当然,对抗抽象也是人类的本质,所以逝去的王朝留下了史书,成日思考的人也举起了笔。” “我们在聊这么严肃的话题吗?” “哦,更正一下,现代人比起笔,更喜欢举起键盘。”李云东一本正经地说道:“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古代的文人墨客就算穿越到现代,那也是实力顶呱呱的水军和键盘侠,只可惜,他们却当不了更具舆论影响力的公知。” “这又是为什么?”林心潺眨眨眼。 却见李云东眼神深邃,沉声道:“因为太有文化了。” “噗嗤!”林心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被李云东这番话逗笑,她试着用手背挡住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压抑不了冲动,干脆放弃似地直接趴在桌面上,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胳膊里,不让人瞧见她此刻的表情,而双肩却是止不住地抽动着,漏出沉闷而断断续续的笑声。 “这很好笑吗?”李云东感到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这个包袱撑死就是个冷笑话,如果是江书夏听到的话,必然会如打量傻子般望着他,并漏出招牌式的邪魅冷笑,也不知道这个包袱到底戳中了林心潺哪里的笑点。 相比之下,他还是觉得标准化与手工作坊这个包袱更值得夸奖,既体现出了中国人的委婉特质,又成功传递出了自己的想法,在此之上竟然还逗笑了林心潺,着实让他有一种成就感,这可比小学生逗哭女同学来得有技术含量。 随着一次又长又深的吸气与呼气,林心潺似是取回了平稳的心态,她微笑着抬起头来,一如既往的优雅而端庄,但就在视线捕捉到李云东的瞬间,却突然没绷住嘴角的笑意,赶紧再次埋下头去,肩膀开始颤抖起来。 “你这个反应我就摸不着头脑了。”李云东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倍感迷惑地道:“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为什么你却一节更比一节强,一波更比一波浪?” “你快闭嘴吧!”林心潺猛地抬起头,用力瞪了李云东一眼,但那与江书夏的眼神杀毫无可比性,甚至因为一直埋头憋笑的缘故,她的发丝被衣物蹭得有些凌乱,眼角也有熹微的泪珠,反倒有种娇弱与魅惑的美感。 见状,李云东突然明白了小学生喜欢欺负女生的理由,这短短几分钟内,他已经完成了从嫌弃小学生,到超越小学生,最后却又成为小学生的变态发育过程,但他终究可没有折磨人的兴趣,况且笑话这个东西,越是想让别人笑的时候,越容易冷场。 “没问题,这盛世如你所愿。”李云东微微耸肩,没想到林心潺抖得更厉害了。 第42章 菜为何而烧 “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趣。”林心潺拭去眼角残余的泪珠,优雅端正的笑容多出几分柔和与亲切,“以前在文学社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到。” “我不是一个喜欢在集体中主张自我的人,当沉默的大多数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李云东微微抿起嘴唇,指了指江书夏专用的座位,说道:“在我看来,像她那样敢于直接表达自己意见的人才比较罕见。不像我,我是个爱好和平的男人,冲突和矛盾只会让我胃痛。” 末了李云东又挑起眉梢,说道:“不说这个了,方便透露一下文学社打算推什么样的活动吗?” “今天临时收到的通知,怎么可能当天就有结果。”林心潺缓缓摇头。 “但你们刚才不是在开会商量吗?”李云东有些诧异,“你一个副社长都离席了,我还以为已经商量出个结果了呢。” “只是讨论了一下大致的活动方针而已。”林心潺微微垂下眼帘,说道:“文学社毕竟是个大型社团,总归要框定一些边界的,到时候也方便我们这边筛选。”她又抬头望向李云东,“你们倒不必戴着镣铐跳舞,只要不是明显违反要求,我们这边都会直接放行的。” “戴着镣铐跳舞也有戴着镣铐跳舞的优势,好歹方向是明确的。这就跟无命题作文一样,你真要我无中生有,我一时间也真没想到能写什么。”李云东有些无奈地双手环胸。 “网络文学不就是擅长‘无中生有’嘛。”林心潺浅浅一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强调道:“我不是说造谣那样的无中生有,我是说想象力这方面的无中生有。” “明白。”李云东表示理解,“但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无中生有。网络文学的想象力边界,是在前人或者其他人的想象的基础上不断扩宽的,而追本溯源的话,依旧是对现实的解构,这和传统文学并没有什么区别。” 李云东意味深长地瞅了林心潺一眼,说道:“就我个人而言,其实很难理解,为什么你们会在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的正统性上起争端,我觉得这两者的边界非常模糊。传统文学里有娱乐甚至爽文的一面,网络文学里也有严肃甚至残酷的一面,两者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 闻言,林心潺却是唇角扬起优雅的弧度,“你的评价其实很正确,但你是站在读者的视角上来评价的。打个可能不太恰当的比方吧,一道菜,有的食客喜欢清蒸,因为更能品味出食材原本的鲜味,有的食客却喜欢红烧,因为醇厚浓郁的口感才能刺激他们的味蕾。这是口味倾向的不同,但我和江书夏探讨的不是食客口味如何,而是厨师技艺如何。” “一个师傅擅长清蒸,认为食材本身的鲜味最重要,在清蒸的手法上无人能及,如果不是担心寄生虫,他甚至想要推荐生食,让食客真正品尝到食材原本的味道,但显然,这样的坚持或者说固执,只有小部分食客会认可。”林心潺侃侃而谈,“另一个师傅呢擅长红烧,对他来说,食材好不好都是次一级的。只要食材不是坏的腐败的,那么他都不介意。他只关心最后端出去的菜能不能让大多数食客觉得好吃,愿意来买单,所以他会用味道突出的香料,会浇浓郁的酱汁,让这道菜显得无比鲜美。” “原来如此,听得我都馋了。”李云东连连颔首,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他无论是清蒸还是红烧都不在意,只要能确保没有寄生虫问题的话,那么生食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重点在这里吗?”林心潺不禁白了李云东一眼,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你或许会问,就不能既擅长清蒸又擅长红烧吗?当然可以,就像江书夏一样,她无论是传统文学还是网络文学都能玩转,我一直认为她钻研传统文学的话,也迟早能成为一代文学大家,但她还是选择了网络文学这个方向,为什么?因为这是一个红烧的时代。” 莫名好笑的评价却让李云东陷入沉默,在做菜这方面,无论是清蒸还是红烧都不会落伍,油炸和爆炒也都有广阔的生存空间,甚至曾经被抵制的预制菜也渐渐壮大势力,通过了时代和人民的考验,但归根结底,这是因为饮食是生活的必需品,每个人都离不开一日三餐。 文学却大不相同,它虽然也有广泛的受众,却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更像是某种调剂品,人离开文学也可以活下去,社会失去文学也不会停止转动,但文学离开人就活不下去,离开社会的土壤就没有根基,所以文学的变化往往能反映出时代的变化。 如林心潺所言,如果说这是一个红烧的时代,那么未必是人们真的爱上了红烧,也可能是人们厌倦了清蒸的日子。 “我未必完全理解你们的坚持,但我喜欢红烧,也不讨厌清蒸。”李云东始终坚持从读者的视角进行评价,而林心潺也觉察到他的这种倾向,不禁有些好奇道:“那你自己动手做菜的话,会选择红烧还是清蒸?” 李云东的神情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让林心潺莫名生出一种紧张感,他眼神悠远,仿佛望着遥远的过去,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吗?西瓜是不可能切出标准的平面来的,洋葱是能一直剥到一片也不剩的,盐和糖不去尝一下的话肉眼是分辨不出来的。” “什么?”林心潺一时间有些茫然。 “煤气灶是点不燃的,荷包蛋必然有一半是粘死在锅底的,剩下的一半里也一定是有蛋壳的。”李云东的眼神愈发失焦,一幕幕惨痛的教训在脑海中闪过,“铁锅是能被烧穿的,菜刀砍到砧板是会裂开的,厨房里是要备好创可贴和生理盐水的。” “你难道——”林心潺突然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望着李云东。 “你问我选择红烧还是清蒸?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李云东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笑容满面地望向林心潺,“你想嘛,烧不了菜的话,煮泡面不就好了。” 林心潺震撼莫名。 第43章 过去与现在 李云东并不认为世界是围着自己转的,他毕竟不是都市小说文的主角,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突然觉醒前世的记忆,更不确定今天回家路上是否会被卡车送往异世界,所以在文学这方面,他是不在乎红烧还是清蒸的。 江书夏也好,林心潺也罢,她们心中的文学都有着特殊的地位,认为是对现实的解构,是对世界的输出,但李云东不一样,对他来说,文学——或者说小说创作,只与他自己有关,是一种纯粹的内部行为,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厚着脸皮当咸鱼,一周两更当爆发的根本理由,他并不在乎读者的评价——或者说,读者的评价并不会影响他的创作激情,如果他有这个想法的话,随时可以自顾自地码字,却不再上传任何的章节,真正意义上只为自己创作。 “我本以为江书夏已经非同小可了,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奇葩。”林心潺颇有些感慨地望着李云东。 对此,李云东自然是欣然接受,能被评价为奇葩,说明一个人在社会中是相当出挑的,他勾起嘴角笑道:“客气了,我自以为已经相当低调,没想到还是掩盖不了喷薄而出的魅力,唉,你可千万不要因此爱上我。” “呸,自恋。”林心潺啐了一声,“想要打动我,不求你像曹植那样才高八斗,但天下才气的一石里,你好歹也得占上个一斗才行。” “那咱们还是聊聊文学社以前出过的活动吧。”李云东顿时板起脸。 众所周知,正常人不是夸父,一口气是喝不尽江河水的,哪怕从地狱模式切换成简单模式,只用挑战十分之一的水量也是一样的,人类终究是有极限的。 “去年的文化节你没有参与吗?”林心潺有些困惑,“当时社内有征稿活动啊。”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印象。”李云东想了想,“那我应该是没有投稿吧,可能主题太无聊了。” “去年的征文主题有三个,青春、爱情,以及理想。” “那我肯定没投稿。”李云东顿时嫌弃地摆摆手,说道:“我光是听到这三个词都要过敏发作了,尤其是劳什子的爱情,你换成消磨青春、凌迟爱情、放弃理想的话,我保证写出文采飞扬的好文章来。” “从你挑选的动词我就看得出来,你对爱情是非常苛刻的。”林心潺忍不住吐槽道,又是摇摇头说道:“当时是每个主题各评选出十篇优秀作品,合起来刊发了一本校园文集,文学社历年都是这么操作的。” “没有别的活动了?”李云东颇感意外,“上百人的社团只是窝在那儿写写文章,伤春悲秋,吟风咏月,再互相传阅点评,完了情绪一到就喊一声‘妙哉’?” 他本以为文学社放在古代,好歹也堪比翰林院,里头个个都是饱读诗书之辈,现在看来反倒像是文人雅集,拿兰亭集会举例都显得高攀了。 “虽然不能完全否定,但你的用词未免太恶毒了。”林心潺忍不住说道。 “事实就是事实,再怎么矫饰也没有意义。”李云东撇撇嘴,说道:“反正要我说,文学就是屁用没有,文化人就是口蜜腹剑,绣口一吐不是半个盛唐,而是通篇鬼话。” 林心潺的眼神古怪,“你连自己都骂进去了也无所谓吗?” “这有什么,我平等地讨厌每一个文化人,包括我自己。”李云东耸耸肩,毫不在意,“这就是跳出阶级局限的含金量,我将与腐败而恶臭的文化阶级同归于尽,共赴黄泉。” 说这话的时候,李云东的眼神炯炯有神,仿佛是追求远大理想的大好青年。 “我竟听不出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林心潺微微抿唇,说道:“但我现在相信,你和江书夏能凑到一块儿不是偶然了。” “哦?她也有消灭邪恶文化阶级,让人类重返原始文明的想法?”李云东挑起眉梢。 “容我更正,我怀疑江书夏是被你带坏的。”林心潺面露无语之色。 “我带坏她?别逗了。”李云东却是失笑道:“以前的她只比现在更极端,现在已经相当收敛了好不好。用毒蛇来打比方的话,以前的她就好像响尾蛇,一看一听就知道她要发动攻击。” “那现在呢?”奇妙的比喻让林心潺起了兴趣。 “现在?现在是不响尾蛇。”李云东用手臂模仿着蛇的动作,“哎,潜伏性变强了,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要咬人了。” “噗嗤!”林心潺顿时漏出笑声,手背轻掩住唇角,翻白眼道:“你也太损了,我还以为你会说她的毒性变弱了。” “反正都是能轻易要人命的毒,有什么强弱之分。” 女帝生前一巴掌能打死一个人,转世之后照样一巴掌能打死一个人,谁会在意被打死的是个肌肉男还是个瘦竹竿呢? “咦,等等。”林心潺忽地察觉到一个细节,问道:“听你的意思,你和江书夏早就认识?” “呃——”李云东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但这事儿也没有保密的必要,想了想,便说道:“算是吧,我和她是网友,在网上互喷的那种,没想到会进到一所大学里。” “这不是缘分吗!”林心潺顿时双眸一亮,宛如沉睡已久的机器人突然启动起来,而李云东忙是摆手,回应道:“这算什么缘分,顶多是个巧合。要是和我单推的虚拟主播在一所学校里,那才叫作缘分。” “虚拟……主播?”林心潺的笑容忽地一僵,显得莫名有些尴尬,而李云东见她这反应,颇有些讶异,问道:“你这反应,该不会在当虚拟主播吧?”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林心潺果断回以否定三连。 李云东自然是愈发好奇起来,他首先能排除的是,林心潺肯定不会是他单推的“阿离”,两者的声线截然不同,而国内虚拟主播数量众多,他也不可能全都认识,许多主播那可是穷极一生都出不了头的,指不定林心潺就是其中的一员。 不过,出于基本的礼仪与尊重,李云东这方面肯定不会深究,让一个疑似虚拟主播的人自报家门,可比让一个小说家自报笔名来得恶毒多了。 “我要传达的反正就这些了,说了不少闲话,也该走了,你记得转告给江书夏。”林心潺显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起身便是准备要走。 “哦。”李云东微微颔首,又忽地说道:“等一下,你和江书夏应该有加好友吧?为什么不直接发私信告诉她?” 林心潺刚走到门口,闻言顿时转过头来,诧异地道:“重要的事情当然要面谈啊,你难道跟人表白都打算靠网络吗?” 她说得极有道理,李云东丝毫无法反驳。 第44章 占卜与知心 ilwxs.com 【狼来了】有两件事。 【书里没有夏天】说。 【狼来了】第一,山水那边有个叫屠天青的妹子找你,大二制药系,但具体事情没说。 【狼来了】第二,林心潺来转达社联部的通知,今年的校园文化节会和山水联办,希望各社团踊跃参加,活动方案可以玩得花一点。 【书里没有夏天】回第一,不认识,不用管。 【书里没有夏天】回第二,有点意思,回头细说。 【狼来了】好。 …… 与江书夏的沟通一如既往的高效,堪比员工在向老板进行日常工作的汇报,当然,与绞尽脑汁让周报显得详实而精致的老油条员工不同,李云东的汇报是真的言之有物的,他一直认为,如果所有组织单位都能如他们这般高效的话,那么社会的运转无疑会更为流畅,许多沉没成本也就不必付出,当然,相应地,工作岗位也会减少,这对于那些刚毕业的学生或是所谓的灵活就业人群而言,无疑会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这是一个人工智能蓬勃发展、无人驾驶稳步扩张、数字技术广泛覆盖的时代,也是一个人口老龄化加剧、结婚人数频创新低、生育意愿不断低下的时代,有它积极而精彩的一面,也有它值得忧虑的一面,但时代发展的浪潮是不会在意个体的忧虑的,要么被席卷着冲刷掉,要么拼命游到潮头浪尖。 当然,对于现在的李云东而言,比起思考如何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里活下去,他更关心的是,如果真要参加这场两校联办的校园文化节的话,究竟要推出怎样的活动才能擦亮新文学社的招牌。 “——事情就是这样。” 餐桌上,李云东一手端着饭碗一手举着筷子,望向对面的任君仙,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君仙?” 任君仙的神色依旧恬淡,仿佛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惊扰,她缓缓咽下口中的食物,这才是说道:“说实话,我是第一次听说两校联办这桩事,有点意外。”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有多意外啊。”李云东盯着任君仙精致的面孔。 “所以只是‘有点’。”任君仙毫不在意李云东的凝视,她略作思忖,说道:“但,倒也情有可原。如果你没提的话,我都没想到还有这方面的问题。之前搬校区的时候很多社团都被打散了,现在新校区里确实没多少社团。真要在这个时候举办文化节的话,估计是够呛的。” “嗯?说起来我好像都没听你讲过社团的事情,你加入的是什么社团?”李云东突然发现自己对任君仙的校园生活不甚了解,也可能是在潜意识里,不愿意过分深入她的私生活——哪怕两个人都已经同居在一起。 “我的社团?”任君仙抬头瞥了李云东一眼,樱唇微抿,隐约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道:“是……占卜社。” “占卜社?”李云东不禁睁大眼眸,很是意外,“就那种塔罗牌、占星术之类的?那不是你初中的时候喜欢玩的吗?” “原来你还记得啊。”任君仙微微眯起眼,眼角弯处透出一抹笑意,“你不是说自己是个只会往前看的男人,过去的事情不到一周就会忘个干净吗?” “我待过去如仇敌,但过去总如附骨之疽般不放过我,罪不在我。”李云东顿时板起脸。 任君仙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她随手拨开耳畔垂落的一缕发丝,摇摇头说道:“占卜社算是我们大学的特色社团吧。最早其实是从心理系专业的趣味课程里延伸出来的,当时就是内部的自娱自乐,但后来在不少校园活动里亮了相,也就渐渐发展了起来,有了其他院系的学生加入。总的来说,社员数量并不多,但活动内容挺有意思的。” “比方说?”李云东起了几分兴趣。 “你刚才提到的塔罗牌、占星术之类的就算是活动内容之一,但我们的占卜手法不局限于西方学派。”任君仙微微一顿,细数道:“有金钱法,要用到硬币;有掣签法,要用到竹签;有梅花易数法,这个说来简单,实际上很复杂,大家都当闹着玩的。其他还有观察面相和手相的相术、解梦的占梦术、研究生辰八字的测字法等等,类型是相当多的。” 说着,任君仙忽地想到一件趣事,便补充道:“听说以前还有学长准备了龟甲,结果给人占卜的时候,被历史系的学生发现上面有甲骨文,那龟甲就被没收了。” 话罢,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而作为历史系的学生之一,李云东也是哑然失笑,这种巧合也算是大学生活的一大乐趣了。 “听上去倒是相当专业,你们难道个个都钻研过?”李云东忍不住问道,而任君仙却是摇摇头,解释道:“专业其实是谈不上,最早就是为了研究心理学才开始的活动,在占卜手法上下足功夫那就是本末倒置了。再说,真要那么专业的话,加入的门槛就太高了,建立社团的初衷可不是为了增负。” “那你们是?”李云东依旧有些疑惑。 任君仙想了想,斟酌着说道:“用你喜欢的表达手法来说,大概就是——每个人都是开山老祖。” 李云东顿时恍然,“懂了。” 简单来说,同样用一套占卜工具,不同的人会套用不同的理论,来抵达相同或不同的结论,而这些理论可能是专业性的,也可能是现场胡编的,所以任君仙才说个个都是开山老祖。 “那你们平时占卜的内容呢?”李云东好奇地追问道。 “这也非常多。”任君仙很有耐心地介绍道:“有围绕心理学开展的,比如帮人占卜烦恼的来源与解决办法,这方面会专业一些,主要就是我们心理系的人在负责,占卜在其中也就是起到个引导的作用。” “知心姐姐?”李云东莫名生出联想。 “所以我们占卜社也会被叫作‘知心社’。”任君仙微微颔首,“当然也有娱乐性质的,比如占卜明天的天气、明天的运势、什么时候找到恋人、什么时候分手、考试的结果如何、走丢的宠物去了哪里等等,这些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大多数人就图个乐而已,但以防万一,还是倾向于给别人一些积极的占卜结果。” 李云东深表理解,现在这个社会,谁也不知道那些正常的面孔下,藏着的是不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一次占卜的失利或许就能让这样的人精神分崩离析,最终纵身一跃跳入生命的谷底。 第45章 算一卦吧 “我现在对你们占卜社非常感兴趣。”李云东双眸炯炯有神,仿佛找到新玩具的孩童,“我想试试。” “我猜到了。”任君仙微微一笑,淡然而柔和的目光中甚至有种宠溺的色彩,却是指了指餐桌,说道:“但先吃完饭再说。” “得令!”李云东三下五除二地将饭碗扒拉干净,他本就不是那种喜欢细嚼慢咽的人,虽然这种囫囵吞枣的吃法不利于控制血糖值,但他对自己的胰脏充满自信,哪怕捐赠遗体后被人解剖了,动手的医学生也必然会为如此美丽而强壮的胰脏而赞叹,一如在矿洞中挖掘出绝美的宝石那样。 任君仙见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稍作加速,所幸她的饭量并不大,不至于演变成与李云东的进食竞速赛。 两人拾掇完餐具后,便围绕着茶几坐在地毯上,而茶几上摆着一本《局外人》,这是“荒诞哲学”作家加缪所着的中篇小说,塑造了一个有着种种怪诞行为的主人公默尔索,从开篇那句“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便可见一斑。 当然,任君仙之所以特地摆出这本书来,不是为了与李云东探讨存在主义,而是如李云东的要求那般,用于占卜。 “用书来占卜?”李云东有些意外,而任君仙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其实用什么都可以的,但书的话,指向会更明确,毕竟会落在具体的文字上,非常一目了然。” “具体用哪本书并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字典可以,教科书也可以,英文着作可以,期刊论文也无所谓,无非是手法有些区别而已。”任君仙拿起茶几上的《局外人》,说道:“这本书包括译者前言和正文两大部分,分别有25页和128页,现在需要你从中二选一,占卜会围绕你选的部分来展开。” “那就正文部分吧,多多益善,量大管饱。”李云东果断地作出选择,像是个冒险的赌徒。 “好,那就简单说明一下规则。”任君仙确认了每页的行数与行字数,说道:“我看了一下,这本书每页有18行,每行有26个字,你需要给我三个数字,分别对应正文页数、行数以及行字数,同时不能超过上限值。” “三维坐标系?”李云东下意识地说道。 “是这个概念,用来对应到具体的文字。”任君仙微微颔首,继续说道:“当然,最后指向的可能是标点符号或是数字,这时候就要向后顺延一个字符,而如果指向的是页面中的空白部分的话,那就需要重新选择三个数字,直到定位到一个明确的文字。能理解吗?” “明白。”李云东跃跃欲试地挺直腰板。 任君仙点头示意道:“那你可以随便取三个数字了。” “4,4,4。”李云东想都没想便答道。 “你是真的很喜欢4这个数字。”任君仙有些无奈地一笑,“4月4日出生就让你这么得意吗?” “那当然。”李云东抹了抹鼻尖,说道:“清明节出生的人,那可都是向死而生的强者。” “好吧。”任君仙也不在意,开始确认这个坐标在正文中对应的文字,很快也有了答案,道:“是一个‘里’字。” 原文中包括标点符号在内,这一行的文字内容是“子,那里有很多老年人三五成群地聊天。我们经过的时候,”,第四个字对应的正是“里”字。 “里?”李云东有些茫然,疑惑地道:“这代表着什么?”紧接着又忽地挑眉,“不对,我们是不是连占卜的主题都没定?”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就如同一群人脑子一热,开始玩起笔仙游戏,结果真把笔仙呼唤出来时,却发现没想好要问些什么,笔仙白跑一趟也很无奈的,堪比公司的酒会散场后,本想喊辆出租车回家,结果却喊来一个代驾,两个人只能面面相觑。 “问题不大。”任君仙表现得却很平静,“这种情况下,第一个字算的就是主题。”她望向神色有些狐疑的李云东,问道:“看到这个‘里’字,你最先联想到的是什么?可以是一些画面,可以是字义理解,其他解读也可以。” “哦,这么个流程。”李云东这才明白过来,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想法,迟疑着说道:“我刚才想的是,这个‘里’和我的‘李’是一个读音欸。” “这说明你是个相当自恋的人,或者性格上很自我中心。”任君仙立刻给出结论,微微一顿后,解释道:“因为你看待事物的时候,不是从事物本身的性质出发,而是从事物与你的关联性出发,这样的人多是唯我独尊的类型。再补充性说明一点的话,这类人在日常对话中,会频繁地使用‘我’这样的指示词,那是潜意识里在强调自身的存在感和特殊性。” 李云东心头一震,“还怪有道理的!”又冒出问号,道:“但这是性格分析吧?占卜主题呢?” “主题已经出来了。”任君仙的指尖在书页上缓缓滑过,眯起眼说道:“简单来说,‘我是谁’,这就是你的烦恼。” 李云东心头再度一震,“还真的是这样!”活脱脱一个被神棍诓骗的路人,他堪比自我催眠地说道:“我的确喜欢思考这一类的哲学难题,但总是得不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任君仙很想说,岂止是他一个人得不出满意的结果,全世界的哲学家加起来都给不出一个标准答案,但出于爱与尊重与职业素养,她只是微微颔首,淡然地说道:“你可以再给出三个数字,算算答案或者突破口在哪里。” “那就——”李云东想了想,还是坚持自我道:“44,4,4。” 任君仙早已预判到李云东的选择,很快翻到对应的页码,指尖在书页上滑过,说道:“这一行的内容是‘小的面孔像圆圆的苹果。她脱下夹克衫,坐了下来,匆匆地’,所以是个‘孔’字。” “你联想到了什么?”任君仙平静地凝视着李云东。 “呃——”李云东有些尴尬地挠了挠侧脸,说道:“一个姓孔的姑娘?” 任君仙的神情依旧无比淡然,指甲却忽地掐皱了那个“孔”字。 第46章 笑一个吧 “你自称佛儒道三修,看到‘孔’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孔子,而是一个姓孔的姑娘?”任君仙眼神幽深地望着李云东,“你的那套儒学,难道不是师从孔子,而是师从辜鸿铭?” 辜鸿铭何许人也,人称怪儒,学贯中西,名扬海外,但在对待女性和情感方面,多有邪性的言论与举止。 比如,钟爱小脚,知足常乐。又比如,推崇纳妾制度,以“茶壶茶杯”喻男女关系。 “首先我必须需要申明一点,这个姓孔的姑娘不是特指某个女性,只是这两天我周边新的女性角色刷新率比较高,让我下意识有了这方面的联想而已。”李云东一本正经地强调着,“你懂的,如果你是一个帮派老大,却发现帮里的小弟一个个竟然都是卧底,那么下一次招新的时候,你总会怀疑来的也是个卧底。” 说话间,李云东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周围的事物,他的视线悄然扫过茶几,觉得上头那把小巧的剪刀有概率沦为作案工具,这个距离,任君仙完全可以一把抓起剪刀,用力往他的太阳穴上捅,又觉得那装着冬枣的陶瓷餐盘也可能成为杀人利器,不管是直接往脑壳上砸还是摔碎了用碎片捅人,都有着恐怖的杀伤力。 视线再一转,又瞅见任君仙背后的沙发,上头成对的靠垫同样充满危险,如果任君仙一把将他推翻在地上,用靠垫死死地堵住他的口鼻,那他也只有窒息而死这一条路可选,据说死于窒息的人死相极惨,李云东不求自己死的时候能摆出多么帅气的姿势,至少法医解剖自己尸体的时候,不至于露出嫌弃或是爆笑的表情。 不仅如此,就算李云东凭借男性的体格成功反杀任君仙,因为室内没有监控的缘故,大概率也会被任家人起诉,届时到了法庭之上,大学生、男性、租户、网络写手、宅男、愤青这些标签统统会成为负面光环,让他最终被判处故意杀人罪而凋零于世。 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些可能性,李云东便毛骨悚然,所以他必须安抚好任君仙的情绪,绝不能让自己至亲至爱的青梅竹马走上犯罪的道路——从任君仙的视角来说,那就是走向弑夫的道路。 “是吗?”听到李云东的解释,任君仙微微眯起了眼,尽管表情依旧平淡,如同高高在上的仙女,但李云东就是能感觉到惊人的压迫感,像是有头罗刹鬼在她的背后张牙舞爪。 “当然是。”李云东的语气铿锵有力,好似浸淫锻造一脉的工匠正汗流浃背地敲打铁块,每一锤都充满着力量与信念,他的眼中自然也是蕴含着求生的火光,认真说道:“你看我这真诚而有力的眼神,那是一个撒谎精能有的眼神吗?你几时见我锤炼过奥斯卡影帝级别的演技了?快回想一下我们这么多年来的交情,以你对我的熟悉程度,我骗得了我自己,难道还骗得了你吗?” “这话说得很假,但我不讨厌。”任君仙的神情微微舒展,像是遮盖月光的乌云被风吹开一角,而李云东不会错过这一机会,趁热打铁地说道:“君仙,你真的可以相信我,归根结底,就算——我只是打个比方啊比方,就算真的有这么个姓孔的姑娘,可那又怎样呢?难道你觉得她真能瓦解我的决心?动摇我一百年不变的恋爱虚无主义行动方针?” “不可能的!”李云东斩钉截铁,眼神中有着一团火,“连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其他女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云东……”任君仙的眼神一瞬间温柔起来,可很快又变得有些古怪,“你这话能让我开心一分钟,但是郁闷一辈子,总的来说还是不太开心的。 “放心吧,君仙。”见任君仙不再纠结讨厌的孔姓姑娘,李云东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竖起大拇指道:“除了对祖国的热爱,对家人的关爱,再也没有什么爱是能持续一辈子的。” “实践出真知。”任君仙的眼神平静而认真,“有本事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李云东当然是说不出口的,这种情况下怎么回答都是不对的,所以他只能摇摇头,模棱两可地道:“你迟早会明白的,但只求你早点明白,这样后悔会少一点。” “这话原模原样送给你。”任君仙毫不动摇,相比只能被动防守的李云东,每每都是主动发起进攻的她在心理层面上才更为强大,换作是其他的女人,被拒绝到这个份上,怕是都要怀疑人生了。 “那这个‘孔’字你算出什么来了吗?”李云东不愿再继续这种注定没有结果的对话,果断绕回最初的问题。 “我想想。”任君仙略一沉吟,这才是说道:“按照你的意思,其实重点不在姓孔的‘姑娘’上,而在这个姑娘‘姓孔’上,也就是说,抛开‘姑娘’这个因短期环境变化而产生的干扰因素,你针对‘孔’字而最先联想到的,应该是——姓氏。” 李云东只觉豁然开朗,点头道:“有道理,这才符合我的儒学修养,我终究也算是孔门第七十三贤啊。”又是疑惑道:“那这个应该怎么解读?姓氏和解答‘我是谁’这个问题有什么关联吗?” “我认为这是在暗示你加强和其他人的接触。” “啊?”李云东一愣,没弄明白里头的逻辑。 “这其实是一种逆向思维。”任君仙给出自己的专业性解读,“如果你选定的不是‘孔’字,而是‘李’字的话,那么线索指向的就是代表‘李’的你自己,说明这个问题的解决关键在你身上。” “但现在非常明确的是,你选定的是‘孔’,而不是‘李’。”任君仙微微一顿,继续说道:“这意味着线索指向的不是你自己,而是除你以外的外部因素,而既然你最先联想到的是姓氏,那么指向的当然是‘其他人’,所以我得出的结论是,你应该和更多的人接触,建立起联系,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共同解决这个问题。” 李云东皱起眉头,“就像鸡吃小石子来帮助消化?” 神奇的比喻让任君仙抿起樱唇,她有些无奈地说道:“意思是这个意思,但我觉得有的时候,比喻太形象生动了也不好。” 第47章 她的关键词 比喻,作为一种经典的修辞手法,在文学史上无疑是伟大的发明,但正所谓过犹不及,过分生动形象的比喻,也是为让人心生不适感,正如惊悚片当中那些血浆狂飙、断骨外露以及内脏满地的镜头,又或者剧情片当中那些描写底层的麻木、无奈以及悲伤的画面,太过真实的描写总让人从观影者的角度抽离出来,将自己代入到对象身上。 听到李云东的这个比喻,任君仙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仿佛李云东变成了一只鸡,而她成了被鸡吃的小石子,在李云东的胃里不断磨碎那些食物的残渣,至于最后会不会与天然肥料一同被排出体外,凭任君仙现有的关于鸡的知识储备还无法给出答案。 当然,李云东是无法理解任君仙此刻的纠结的,当人的话,他是一个有独立精神的男人,当鸡的话,也会是一只有深邃思想的公鸡,而他现在自有自己的纠结之处。 根据任君仙的占卜解读,他应该多与其他人接触,才能对“我是谁”这一世纪难题给出属于自己的特殊解,但这显然是背离他的行事风格的,就像他曾经对任君仙说过的那样,他并不觉得人与人之间可以互相理解,而多与其他人接触,互相之间发生干涉,本质上就是一种试图理解的行为,所以他内心深处是抵触这样的行为的。 他可以接受随机刷新的怪物,不管那是会掉落大量宝物的宝藏怪,还是遇之必死的特殊机制怪,毕竟佛讲随缘,道讲自然,孔子也说“既来之,则安之”,但他却不愿意去主动触发陌生npc的任务,理由非常简单,能练铁布衫,何苦去学七伤拳? 说实话,如果任君仙只是逗他玩的话,那倒也无所谓,偏偏她分析得竟然有理有据,而李云东内心深处多多少少是有点唯心主义色彩的,对那种一听就是寻开心的占卜,那自然是一笑而过,但对于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占卜,心里总归是有些芥蒂的。 见李云东一脸纠结的模样,任君仙当然猜得到他在想些什么,便说道:“你也不必太在意,我只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尝试给你一些答案而已,这种答案都是参考性质的,很多时候也就是让人图个心安理得,或者有个前进方向而已,怎么想怎么做还是取决你自己。” 任君仙拨开耳畔垂落的发丝,柔声道:“毕竟,就我个人而言,你和其他人接触得越少,被狐狸精蛊惑的可能性就越小,落在我手里的可能性也就越高。” 闻言,李云东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有些哭笑不得说道:“君仙,我有点好奇,如果你穿越回过去,是不是会像某些女频小说里一样,自己动手培养一个童养夫?” “我不知道。”任君仙想了想,又补充道:“但,不会否定。” “——” 李云东觉得像任君仙这样的角色,非常适合在《我的青梅竹马控制欲很强》之类的爱情喜剧小说里当女主角,但在现实世界里,一不小心就会沦为犯罪分子,你看什么控制欲极强的心理医生,一听就是惊悚片里的反派人物。 “要不,你还是帮我占卜点别的吧?我现在心里瘆得慌。”李云东缩了缩肩膀,仿佛有邪恶的女鬼在他耳畔吹冷气。 “可以,你想算点什么?”任君仙想起最开始的话题,便提议道:“这次校园文化节上出什么节目?” “这个好,就这个吧。”李云东立刻点头,说道:“这次就换译者前言那部分吧,数字的话还是4,4,4。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老祖宗们务必借给我智慧与力量。” “老祖宗肯定会嫌弃你乱学一通的。”任君仙不禁吐槽道。 “一边嫌弃,但一边还是会保佑我,老祖宗都是这样的。”李云东表示无所谓,“子孙不孝能怎么办呢?还不是臭骂一顿暴打一通然后接着宝贝嘛,当爹妈当祖宗都一样的。” “还挺有道理。”李云东说得怪有趣的,任君仙嘴角也是勾起浅浅的弧度,而她当然也不忘确认起书页中的内容,很快便锁定三个数字所对应的文字。 “是这一行,刚好是第二段的开头。”任君仙眉梢微微一动,念道:“写的是——‘《局外人》的规模甚小,篇幅不大,仅有五六万字,但’。” “有书名号要跳过?所以是‘的’?不对,没刚好落在书名号上,应该是……‘人’?”李云东有些迷惑,而任君仙摇摇头,说道:”都不对,这是第二段的冒头,开头的两个空格也要算进去的,真正对应的是这个‘局’字。“ “局?”李云东莫名觉得有些牙酸,说道:“我第一反应是棋局那样的套路?游戏?”他苦恼地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感觉‘局’这个字有点勾心斗角的味道。” “后面的都是你的思维发散,没有参考的必要。”任君仙的眼眸无比深邃,像是能洞察人心,“你听到‘局’这个字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脑海里浮现出了棋盘的画面,否则刚才不会用棋局打比方,后面说的套路、游戏还有勾心斗角的感觉,都是你下意识开始提炼的表现,属于第二反应了。” “原来如此。”李云东恍然,也不禁对心理系专业的人感到佩服,他们总能精准地抓住其他人的心思,甚至对抽象的人心进行分析与解答,而任君仙当时明明是临时改的志愿,现在却已经表现出了这方面的天赋。 事实证明,学霸这种生物,不管在哪个领域都能发光发热的。 “那这个棋局指向的答案是?”李云东满是期待地等待着任君仙的答案,而任君仙略作思忖,说道:“非常具体的答案我也给不出来,毕竟这个问题不是纯粹的心理领域,但我可以给你几个关键词作参考。” “那也行。” “第一个关键词,对弈,这是从棋局的基本定义出发的;第二个关键词,人生,这是人生如棋的联想;第三个关键词,游戏,这个你自己也提到了;第四个关键词,进化,这是从围棋ai出发的联想。”任君仙依次竖起四根手指,而后颔首道:“其他倒也没有了,你可以试着参考一下。” “对弈、人生、游戏,还有……进化。”李云东重复着这四个关键词,陷入了沉默。 第48章 她的预言术 占卜终究只是占卜,并不是游戏背景中每每都会坐实的预言,而任君仙的关键词也只是为李云东指示一些方向而已,就像是被困于庞大的迷宫中时,靠闭眼转圈来随机决定前进方向,又或者是像在挑战难度爆表的期末考试时,用橡皮的四个面来决定选择题的答案。 在玄学方面,中国人坚持的从来不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而是“有则信,无则不信”,所以古代年旱歉收的日子里,一旦祈雨失败,村民们动不动就会砸毁龙王庙,嘴里骂着些“屁用没有!”、“退钱!”、“对得起我们吗!”、“很烂的啦!”、“吃俺老孙一棒!”、“哪吒呢?出来干活啊!”、“谁让这种废物当的神仙!你这也算公务员吗!肯定有黑幕!”之类的话语。 中国人素来是讲究实用主义的,一旦有神仙失了职,那么便换一个神仙信,如果没有一个神仙是靠谱的,那么后羿就该骂骂咧咧地跑出来射日了,大禹也要长叹一声走出来治水了。 至于某些无能的公知,则会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说一句“放心,到时候我会出手”,然后用“时候未到”、“再等等”、“要有战略定力”、“要做耐心资本”之类的借口不断拖延下去,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才慢悠悠地钻出自己的窝,伸着懒腰来一句“大梦谁先觉? 平生我自知”,最后溺死在人民群众的唾沫当中,死之前还要厚着脸皮长叹一声“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相比之下,李云东则与两者都不同,他处在力挽狂澜与摇旗呐喊的边界线上,时而像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恨不得扛起抢来冲到第一线,时而又像是一条在盐场里曝晒了三年的咸鱼,不要说翻身,都快从风干的状态抵达风化的境界,而在这一次的文化节活动设想上,他罕见地表现出了积极参与的态度,理由当然是显而易见。 ——好玩儿。 “说实话,我还以为你对这种学校活动都不感兴趣的。”任君仙将茶几上的《局外人》收拾起来。 “一般情况下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李云东从水果盘里捏了颗冬枣,却见任君仙忽地微微张开嘴,意有所指地望向自己,便无奈地把冬枣送进了她嘴里,但指尖丝毫不曾与她的樱唇触碰,耸耸肩道:“去年文化节我也就简单逛了一圈而已,没什么有意思的活动。” 李云东略作回忆,“印象里就动漫社的cosy走秀,还有街舞社的表演有点意思,那个是叫breaking吧?霹雳舞?就呼啦呼啦转圈的那种。” “说得跟呼啦圈似的。”任君仙嚼着拇指大小的冬枣,腮帮子微微鼓起,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反倒平添了几分可爱,而很快她用前牙将枣核咬住,再度示意性地望向李云东。 “你另一只手不是空着的吗?”李云东很是无奈地说道,瞅了瞅那枣核的位置与角度,指尖精准地从任君仙嘴上接过枣核,技术之精湛,如同自钱孔滴油的卖油翁,随即他又取来一张纸巾垫在茶几上,将那枚枣核摆在上头,以便到时候分类到易腐垃圾里去。 任君仙眼神有些古怪,但总的来说,对李云东的服务很满意,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说道:“我花心思帮你占卜,稍微收点报酬也不过分。” “这倒也是。”李云东表示认可,而任君仙将《局外人》放回客厅里的书架后,转头又问道:“那这次文化节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也谈不上想法,难得学校官方主动放宽了限制,那这次参与一下也挺好的。”李云东想了想,说道:“可能类似于薅羊毛的心态?毕竟学校主办的活动总感觉很官方,每次都说以学生为主体,但实际上也没什么花样。” “拿游戏打比方的话,相当于说好让玩家参与策划,结果还是听官方指挥,完了出的活动四不像,玩家没体验,总觉得被坑了,官方被臭骂,心里又委屈得不行。”李云东其实并不怎么了解游戏,但这并不妨碍他用游戏举例,“真的能让我们自由发挥的话,虽说也可能会搞砸,但我相信参与的人都会很开心的,这样的失败也不失为一种乐趣嘛。” 李云东摇摇头,感叹道:“我就喜欢做一些自己能开心的事情,在这基础上,还能让其他人也一起开心的话,那就更好了。” “有点像乐子人心态?”任君仙这会儿已经坐到沙发上,抱着靠垫望向李云东。 “那也是助人为乐的乐子人、与民同乐的乐子人。”李云东强调道,接着又耸耸肩,“就是不知道学校到底会放宽到什么程度,反正在‘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事儿上,学校就从来没有背叛过我的期待。” 任君仙略一沉吟,忽地说道:“其实我觉得,如果我们两所大学真的联办文化节的话,应该还会有一些特殊的对策的。” “怎么说?”李云东有些疑惑。 “我们两边的社团数量差距太大了,你们那边得有一百多个社团吧?我们这边才刚刚起步,可能也才十几二十个?我没查过,但应该相差不大,单个社团的人数也不多,活动内容可能都没稳定下来。”任君仙眼神深邃,思忖着说道:“文化节虽然也有学院竞赛之类的专业活动,但归根结底还是以社团活动为主的,这也是大部分学生愿意去体验的,可按现在这么推进下去的话,文化节就变成青禾主导的了,我们山水这边未必能接受。” “这……也有道理。”李云东拿起一颗冬枣,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如果青禾大学比山水大学排名更高的话,那么这种主导倒也无关紧要,但实际上却是山水大学的水平高于青禾大学,而且社团问题也只是受限于新校区刚起步,这种情况下被夺走主导权,显然是不符合山水那边的想法的。 只是,社团这方面是文化节的刚需,他们又不得不借助青禾大学的资源协助,要如何取舍无疑是那帮领导必须思考的问题。 “搞不好会从你们主校区那边借人呢?”李云东异想天开道,而任君仙自然是摇头,说道:“同一所大学,还在同一个市里,丹中校区不会和青禾校区错开时间来办文化节的。” “也是。”李云东耸耸肩,又忽地觉得有些可笑,“奇了,我们为什么要替上面的人操心?我只是想玩得开心一点而已啊。” “没有大国崛起,何来的小民尊严?”任君仙意味深长地说道,而打死李云东也不会想到,任君仙这句话竟会以极其特殊的方式一语成谶。 只能说,现实永远比小说更魔幻。 第49章 夜生活 提到夜生活,很多人容易联想到的是酒吧、夜市、ktv,又或者火锅、烧烤、歌舞厅,但事实上,夜生活从来不局限于这些外出活动,比如在实行宵禁制度的古代,古人们最大的夜生活,就是所谓的床笫之事,毕竟除了生娃以外也无事可做,而在网络技术发达的当下,人们的夜生活在室内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大量的娱乐形式和消费方式,都能浓缩进那一块小小的电子屏幕当中。 从打游戏到刷视频,从网络小说到电商购物,从在评论区与陌生人互喷到在群里与网友大吹牛皮,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享受美好生活的权利——当然,那些回到家中还要处理公司业务,还要瞪着眼上网课的人属于例外,因为社畜的畜是畜生的畜,学生的生是畜生的生,社畜与学生大抵是不配美好生活的。 不过,在诸多学生中,唯有大学生与众不同,他们正处在学生向社畜转变的阶段,虽然还是从畜生到畜生,但就像是从肉鸡突变到肉猪,这中间必然是有一个质变的,而在这个阶段,学生的规则不完全适用于他们,社畜的规则也不完全适用于他们,相当于卡在bug上,不上也不下,可进也可退,想躺平就躺平,想奋进就奋进,爱咋地就咋地。 同理,像李云东这般,一边将小臂压在瑜伽垫上做平板支撑,一边对着手机屏幕里的虚拟主播傻乐,也不失为一种享受与乐趣。 虚拟主播,一种不以真人出镜,而采用虚拟形象与真人配音的新型主播,由于其虚拟形象是基于3d模型或2d模型,相比真人形象有着更广阔的开发空间,可以套用各式各样的魔幻玄幻设定,比如天使、恶魔、仙子、偶像、兽人、机器人等等,因此广泛受到二次元爱好者的喜爱与推崇。 近年,随着运动捕捉以及建模动画等技术的发展,虚拟主播的形象愈发灵活生动,2d模型首次进入到伪3d模型时代,用人话来说就是,屏幕里的二次元形象,不再只能用正脸看人,也能用侧脸甚至后脑勺面对观众了,虽然立体感依旧逊色于真正的3d模型,但制作成本上却远低于复杂的3d模型,在虚拟主播行业,无疑是一次重大的技术革新。 无数的宅男宅女都泪流满面地表示,自己的老婆老公终于称得上是真正的纸片人,因为他们从此有了“厚度”,也会像某些综艺节目中的评委一样,为自己而转身,而李云东的单推——也就是他唯一关注的虚拟主播“阿离_official”,就是吃到这场时代红利的代表性人物之一。 可以看到,占据李云东手机屏幕的这位虚拟主播,呈现出的是银发美少女的二次元形象,霜银色的长发挽成长短不规则的双马尾,头顶翘起的一束发丝天然完成爱心的形状,左赤右青的异色眼瞳充满神秘感,像是一头气质冷艳的异瞳白猫,装束则是颇有科幻风格的紧身衣以及一些外骨骼般的配饰,而在她的周身,还有着动态感十足的电弧萦绕,时不时会有电弧迸溅的随机动画演出。 人物所在的待机场景也非常符合这种科幻形象,是一目了然的宇宙飞船内部,从窗外能窥见黑色的宇宙背景以及无数闪耀的恒星,而这些恒星也有着延时星轨般的动画演出,暗示着宇宙飞船的加速与减速,可谓是充满了细节感。 当然,对于李云东来说,这些视觉上的精彩设计都是细枝末节的,他真正醉心于这位虚拟主播的理由在于—— “大家晚上好,我是你们的虚拟侵略者阿离,今天我也从仙女座大星云出发,驾驶着星系级歼灭舰,来消灭你们银河系的人类了。”画面中,银发美少女忽地手臂扬起,比出漂亮的狙击手势,而与此同时,一个狙击框从画面中央瞬间浮现,“梆!”随着她念出无比动听的拟声词,画面上顿时出现屏幕破碎的演出效果,大量的碎片伴随着电弧在画面中飞溅开来,又很快消失不见。 弹幕也在这一刻瞬间飞起。 “舒服了!” “我的手机啊啊啊!” “每日狙击(1\/1)。” “老婆晚上好!” “什么时候来侵略我家啊?在线等,急!” “离宝离宝我爱你,就像生蛋老母鸡!” “主播到地球了吗?” “没见过主播,总之先结婚吧!” “报告长官!我军等离子护盾已被击破!” “医疗兵呢!?医疗兵救一下啊!” “我是奶妈,奶妈也死了。” 与弹幕的反应相似,李云东只觉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听到阿离那动听无比的声音,他就像是在飞雪的冷冬浸泡在露天温泉当中,又像是在最疲惫不堪的时候一头栽进天鹅绒铺成的床上,每一个细胞都从紧张的状态下得到解放,细胞膜的渗透压在这一刻抵达完美的平衡,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如电流般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僵直的脊椎像是被一节节打通,整个身体仿佛都在融化,愉悦物质从大脑中不停分泌出来,要不是李云东意识还相当清晰,否则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下过药了。 李云东的嘴角自然而然地勾起,很符合人们对于死宅会对着二次元偶像傻笑的刻板印象,而他无比灵活地侧起身子,一只手维持着平板支撑的姿势,另一只手则在手机上快速打字,一句“道心破碎,请求主播赔偿”顿时混入群魔乱舞的弹幕雨中。 值得一提的是,考虑到同样的账号昵称会暴露个人隐私,他在该视频网站上所使用的账号昵称并不是“狼来了”,而是——“万里独行狼外婆”,这是包含着万里独行田伯光、狼行千里吃肉以及大灰狼与小红帽三重含义的高级艺术,是中西结合、老少咸宜的网络昵称代表之作。 第50章 ppt “感谢大家的支持,没想到银河系的朋友们都非常欢迎我的侵略,看来生活和学习的压力已经让大家恨不得毁灭自己的家园星系了,但是没有问题,歼灭舰来了,银河系和大家的烦恼就会消失了,阿离我来了,银河系和大家的生命就会熄灭了。” 阿离以那甜美而清澈的音色讲述着极致夸张的星系未来,这种强烈的割裂感也是这位虚拟主播的魅力所在。 恰在此时,弹幕栏中跳出一条红色醒目留言,写道:“远道而来,报销路费。” 这正是所谓的sc(super chat),是观众通过付费的方式,从密密麻麻的弹幕评论中脱颖而出的标志性手段,而红色意味着最高价位档次,要求数额大于等于100元人民币,上不封顶,但遵循价格越高,留言悬挂时间越长的原则。 “谢谢‘地球之癌’投送的红色燃料包,竟然专门给侵略者报销路费,您可真对得起自己的名字。”阿离的表情从笑容自然地切换为无语,面部的动画演出格外流畅,但实际上主播可能只是鼠标一点而已,而之所以将醒目留言表达为燃料包,当然是因为要契合宇宙侵略者的人设。 虽然也有大量的虚拟主播,在后续的直播中渐渐忘记甚至舍弃自己的角色人设,但阿离属于坚持角色设定的类型,会主动将各种表达切换为符合人设的说法,以至于慢慢地,观众也会很配合地发送对应这些设定的弹幕与评论,而这种默契,也有助于加强凝聚主播与粉丝之间的联系,如同一场集团催眠或是大型行为艺术。 “首先要跟各位银河系的人类通报一声,距离本歼灭舰抵达银河系还有两个小时。”随着阿离话音的落下,画面的一角出现半透明的倒计时,并开始一秒一秒减少起来。 熟知直播间规则的李云东当然明白,这其实说的是本次直播时长会控制在两小时以内,当倒计时结束,歼灭舰正式抵达银河系的时候,就会因燃料不足而启动紧急回返模式,此时歼灭舰将通过储备能源发动虫洞跃迁,直接返回仙女座大星云——也就是下播。 在李云东的记忆当中,阿离每次在工作日开播时,基本都是从晚上九点直播到晚上十一点,而休息日会有更多的随机性,因此他个人推断,阿离本人应当是一名社会人士或是大学生,其中社会人士的可能性更高,毕竟大学生多是宿舍集体生活,直播难度非常之高。 不过,出于对虚拟主播的尊重,李云东并不打算深究这些细节,开盒行为——也就是揭露主播真实信息在这个业界里是无异于杀人犯罪的,所以才会有将开盒称之为“盒”武器的说法,这说明其杀伤力之大不可想象,用则必死,神魂俱灭,甚至都不给虚拟主播转世重生的机会。 “趁着这段无聊的等待时间呢,我想玩一下银河系现在话题性最高的单机游戏,没错,就是这款——《精灵使·新月》。”伴随着阿离话音的落下,宇宙飞船的观景窗忽地画面变幻,从满天星空化为游戏启动界面。 “哦?”李云东微微挑起眉梢,而观景窗画面中,大量的漫画场景如流光般快速闪过,显然对应的都是这款游戏的剧情,内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二次元浓度极高,从人物丰富多彩的发色便可见一斑,而战斗场景无疑也非常多,那些张力十足的分镜基本都是如此。 很快,激昂的鼓点声戛然而止,而一位头戴幽黑月牙发饰的银发美少女悄然浮现在纯白的画面中,她的身后是一株足以笼罩天空的伟岸巨树,“愿世界树守护你”,随着这少女这一声祈祷,那如绿色风暴般的庞大树冠瞬间染为霜银色,无数绝美的银叶漫天飞舞,而“精灵使·新月”五个大字也在这一刻出现。 一波弹幕从手机屏幕中飘过。 “精灵使·新月!” “主播也玩这款游戏?” “神作神作!” “这难道是工商?接单啦?” “很烂的啦,四不像的作品。” “恭喜离宝参与配音制作!” “我去,那是主播的声音!?” “夭寿啦,外星人不打人类,去打游戏啦!” 李云东自然也是第一时间便察觉到那句“愿世界树守护你”的配音,正是阿离本人,内心可谓是相当意外,毕竟从游戏的启动演出来看,阿离配音的角色多半便是那位头戴月牙发饰的银发美少女,而能在游戏标题出现前独占收尾的画面,可见这个角色的特殊性与重要性。 “嘻嘻,没想到吧?事到如今我也不藏啦!”阿离双手叉腰,露出得意的笑容,“没错,我在这款游戏里饰演了一个角色?也可能是两个角色?总之饰演的是非常重要的角色,不过考虑到剧透风险,名字我就不说了,大家可以尽情期待。” “当然,可能已经有小伙伴玩到这些剧情了,但千万不要剧透哦,敢剧透就吃真空罩,让你发不了言,呼不了吸,阿离我自己还没玩过呢,请不要破坏侵略者有限的娱乐时光。”阿离以动听至极的声音威胁道,要不是李云东对这款游戏认知有限,他怕不是早就主动请缨,享受真空罩——也就是房管禁言的洗礼了。 “以这款游戏近期的话题性,相信大家多多少少都有所了解,但肯定也有对游戏不感冒的朋友们,所以这次就由我阿离作为游戏制作的参与者,为各位简单介绍一下这款游戏的内容和特点。”阿离显然是早有准备,手臂一扬,待机室画面的一侧竟然浮现出了极具科幻风格的——ppt。 “草(中日双语)!” “外星人与ppt,从未设想的道路!” “《银河系侵略活动策划书》。” “快关掉,我的社畜眼要瞎了!” “做完ppt没有保存的痛苦记忆要苏醒了!” “改了十七版还是第一版好的记忆也要苏醒了!” 混杂着人类复杂情绪的弹幕快速飘过,而他们的吵闹与李云东无关,他只想听亲爱的阿离美妙的声音,不管她是在讲数学题还是ppt。 第51章 是神是渣 《精灵使·新月》,一款问世即引爆话题的国产3a级单机游戏,是以人类与精灵并存的架空世界为背景,讲述男主角南宫月斗在经历席卷全大陆的精灵大战后,回归和平而愉快的校园生活,但未知而恐怖的威胁依旧潜藏在日常的阴影当中,不时向他与他的伙伴来袭的故事,由于兼顾着校园恋爱喜剧以及极其细腻的战斗系统,一时间评价褒贬不一。 二次元爱好者表示,女主角们非常可爱,能不能单独做成美少女游戏? 魂类游戏爱好者表示,战斗系统非常精致,能不能单独做成动作游戏? 剧情设定爱好者表示,剧本设计非常用心,能不能单独写成官方小说? 驳杂的要素让这部作品有着极为广泛的受众,每个人都能从游戏中找到自己喜欢的部分,但换言之,其他部分都是自己不喜欢的,于是就形成了玩家之间互相嫌弃的奇妙鄙视环,他喜欢的恋爱情节被人耻笑,他喜欢的对战场景遭人诟病,谁也看不上谁,直接导致该作品热度爆表,迅速登顶游戏话题榜。 “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这部作品的基本设定。”阿离凭空变出一副眼镜,而ppt上的内容也随着她的介绍而自动切换。 “在《精灵使·新月》的世界观中,无可规避的概念就是特殊生命体——精灵。这是一种元素生命体,性质包括最常见的五行元素以及罕见的特异元素,其形态往往呈现出几何型、兽型以及类人型,而人类可以通过与精灵缔结契约,在战斗中借助精灵的力量,这样的存在就被称为精灵使。” “从精灵这一元素生命体出发,又会衍生出很多概念,但这里,我们主要强调三个。” “第一,元素。这指的是一种特殊的微观粒子,其广泛地分布于大气当中,可以被人体感知与吸收,也天然地存在于人体当中。人体用于感知和储存元素的器官被称为元素回廊,与血管的分布完全重合,但规模一般逊色于完整的血管网络,无法覆盖到毛细血管网中。理论上元素回廊与血管网络的重合度越高,元素在体内的循环速度越快,而为方便区别大气中的游离元素与体内稳定化的元素,人们将后者称为灵素,这种灵素随着与精灵缔结契约,会呈现出多种多样的性质。” “第二,狂精灵。《精灵使·新月》的故事主舞台是战后的学园,那么这是一场怎样的战争呢?答案是人类与狂精灵的战争——精灵大战。狂精灵,顾名思义,指的是狂乱化的精灵,标志性的特征是不稳定的形态,以及无差别袭击一切的极端攻击本能。在这场精灵大战中,大陆上超过三分之一的精灵发生狂化现象,更是从中诞生出了七十二柱特殊的狂精灵,它们拥有着远超正常狂精灵的恐怖实力,同时又有着与人类同等的思考能力,被称为魔精灵。正是在魔精灵的指挥下,只知破坏的狂精灵才能形成规模,将人类军队一次次逼入绝境。” “第三,世界树。在《精灵使·新月》的世界观中,有着一个统一的信仰实体,那就是世界树。世界树的存在维持着人界与精灵界的元素循环,而精灵狂化之所以会发生,就是因为世界树突发枯萎,让两界之间的元素循环失控,引发了大规模的元素动荡,直接影响到了身为元素生命体的精灵。至于人类最后能取得战争的胜利,正是靠着重新唤醒世界树,取回了两界之间的元素平衡。” 啪。 “好了,基本的介绍就到这里吧。”阿离轻轻一拍手,将还在理解相关内容的李云东唤醒,他默默将双膝压到瑜伽垫上,紧绷的腹肌顿时舒张起来。 可以说,这些设定看似复杂,实则毫无特殊性,有着许多魔幻作品中常见的设计,非要说的话,就是多了一点科学性的设计,比如元素回廊与血管网络重合,显然是有考虑到生物学,又比如狂精灵受魔精灵的统率,显然是有考虑到军事常识,无序的攻击集团是不可能规模化的。 “感觉是偏西幻的作品,但怎么好像阿离说,男主角叫什么……南宫月斗?”李云东有些莫名其妙,总能嗅出一股浓郁的日系轻小说味道,而弹幕中也是出现类似的评价。 “异界龙傲天的预感。” “灵素?为什么不叫心素(狗头)?” “背景好浓的轻小说味,真的是3a大作吗?制作人怕不是疯了吧。” “男主叫什么来着?南宫问天(狗头)?” “主播不是说之前没玩过吗?怎么设定集都有了。” “感觉会是渣作,幸好没买。” “正在玩,其实剧情还是可以的,演出很巧妙。” 紧接着一条红色醒目留言弹出,写着“为亲爱的阿离,我愿化身狂精灵”。 “感谢‘地球之癌’投送的红色燃料包,请不要继续疯狂下去了,你的癌变程度已经要超出地球的边界,前去入侵异世界了。”阿离切换为无语的表情,又恢复过来,继续说道:“光听我讲设定也无聊得很,那么就让我们正式开始吧,说实话,唯一比较遗憾的是,主角被框定了身份和性别,可以的话,我倒是想玩美少女。” 李云东深感同意,立刻发射弹幕道:“我也想玩美少女。”可以说是意味深长,而一堆弹幕也是紧随其后,大抵内容都是如此,可见直播间的素质低下与道德败坏,总爱揪住主播的口误不放。 “@万里独行狼外婆,何等寡廉鲜耻。” 倒有一条弹幕吸引了李云东的注意力,毕竟对方指名道姓在骂他,而李云东定睛一看,便忍不住嫌弃地一撇嘴,因为此人的账号昵称为“吕秀才”。 乍一看,或许有人会以为这是《武林○传》中的吕秀才,但实际上这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女性,倒也不是说李云东曾亲眼见过她或是确认过她的第二性征,而是由于此人曾在“阴离子”配音发电大赛中夺冠,也就是说,她是女粉组别的冠军——除非她当时的参赛作品是用的变身器或是伪音,否则女性身份基本是坐实的。 第52章 一阴一阳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但作为含金量更高的“阳离子”配音发电大赛冠军,李云东是相当看不上这位“阴离子”组别的冠军的,毕竟他是坚定的平权主义者,绝不会因对方是女性而做出让步,就算对方是头母老虎,也得被他用一套虎虎生威拳从山头上硬挤下去,而显然,这位“吕秀才”也对李云东充满对抗意识,甚至针对性更强。 自从那第一届“离子团”配音发电大赛的两个组别的冠军都揭晓后,“吕秀才”便开始经常针对李云东——更确切来说,是经常针对“万里独行狼外婆”这个账号,每每李云东有一些能被挑刺的弹幕或评论时,她总会像是网络稽查组那般突然跳出来释放挑衅。 正如此时此刻,明明其他观众也在起哄,她却指名道姓地贬低李云东,甚至还用的是“寡廉鲜耻”这么古典又罕见的成语,以至于让李云东有些哭笑不得,毕竟街头撒泼对骂的时候,要是对方骂着骂着突然来上一句之乎者也的话,肯定也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不过李云东是什么人,佛儒道三修,不管是禅师、帝师还是天师,都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别看现实中的他温文尔雅、幽默风趣,但在网络上——此处的网络特指阿离的直播间——他可是如豪猪与电鳗般的存在,不动则已,一动就要扎得人满手是血、电得人浑身抽搐。 手机打字会限制手速的发挥,李云东从瑜伽垫上迅速爬起身来,翻开待机中的笔记本电脑,进入到电脑端的直播间里,只见他的手指噼里啪啦地敲打起键盘,如同摇滚乐队中疯狂的鼓手,眼神却是极致的冷静,像是手指搭在扳机上的狙击手,只刹那间,他便编辑完一串文字,并完美地控制在弹幕上限的50个字符以内,而后潇洒地一敲回车,好似引爆炸弹后头也不回的真男人。 “@吕秀才,跳梁小丑,手下败将,安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狼外婆单枪匹马,万里奔袭,终于了露出他的獠牙,而网线对面的吕秀才,也未曾在弹幕的浪潮中错失李云东的回答,或许,她早就等着这开战的号角,一条既科学又文学同时兼具侮辱性质的弹幕随之袭来。 “@万里独行狼外婆,狼,犬科也;狼外婆,非人也。” 这是在骂李云东才是狺狺狂吠的狗,连昵称都不当人。 李云东一声冷笑,回复道:“@吕秀才,百无一用是书生,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这是在骂对方只有嘴上功夫,只知道死读书,而不像他那样万里独行,正应了行万里路的实践至上论。 对方也不甘示弱,回道:“@万里独行狼外婆,白马非马,吕秀才非秀才也。” 诡辩论一出,李云东只觉对方黔驴技穷,“@吕秀才,既如此,世间又何来独行万里的狼外婆?” “@万里独行狼外婆,狼行千里吃肉,行万里吃大肉有何怪哉?” “@吕秀才,那非秀才却自称秀才,又岂不贻笑大方?” 李云东与吕秀才发起极有文化气质的弹幕对骂,而很快,其他观众也注意到两人正斗得不可开交,一波唯恐天下不乱的弹幕迅速飞过。 “出现了,阿离直播间的宇宙奇观之一!” “吕秀才大战狼外婆!” “东方腐儒大战西方妖孽!” “据说狼外婆吃掉小红帽之后,远渡重洋抵达了亚洲大陆!” “在峡谷深处捡到了淫贼田伯光的秘籍,化身新一代万里独行!” “这吕秀才也非凡人,远渡重洋抵达美洲大陆!” “本是男子之身,身负秀才功名,却被自由力量蛊惑,化为女身!” “这会是古典的胜利,还是自由的苏醒?” “向东方请神的狼外婆,去西方进修的吕秀才,强而有力!强而有力啊!” “蓝星霸主之争上,西方已经败给东方,历史会在这里重演吗?” 要不怎么说网友的创造力是无止境的,愣是在两个毫无关联的昵称之间,建立起一种天命宿敌般的联系,偏偏又不让人觉得这种解释很牵强,甚至颇为巧妙。 “@万里独行狼外婆,你妖言惑众,口蜜腹剑,难怪自称狼外婆!” “@吕秀才,你迂腐不堪,咬文嚼字,不愧自封吕秀才!” “@万里独行狼外婆,田伯光被阉被剃度,狼外婆更遭开膛破肚,你的结局已然注定!”吕秀才为李云东判处死刑。 “@吕秀才,秀才之称已是历史尘埃,你冥顽不灵,难道是要重现封建、复辟帝制吗?”李云东给吕秀才扣上大帽。 这一刻,两人的思维都无比活跃,肾上腺素疯狂地分泌着,让大脑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就算被人捅上一刀怕是都不会产生痛觉,直播间的弹幕区中,两人仿佛处在不一样的两人世界,你一言我一句,针锋相对,棋逢对手,放在古代战场上,那就是两军对垒,不分胜负的局面,但放在直播间里,就是两个抽风的键盘侠披上文化人的外衣,用别致的手法疯狂地向对方输出,而边上还有无数的观众起哄。 “唉……”直播间的主人长长一叹,也是注意到两人的斗争,感慨道:“或许都不需要我的侵略,人类就会自取灭亡了。多么丑陋而虚伪的斗争啊,这样的银河系又有什么占领的必要性呢?” 【用户“吕秀才”已被房管“地球之癌”禁言,持续时间30分钟。】 【用户“万里独行狼外婆”已被房管“地球之癌”禁言,持续时间30分钟。】 丑陋而虚伪的斗争戛然而止,李云东只觉一盆凉水猛地倾泻而落,整个人忽然间就冷静了下来。 事实证明,当键盘侠是没有好下场的,只有讲文明讲道德的网民才配在危险的网络中长久安定地生存下去,而紧接着,察觉到两人可悲的结局,一大波冷嘲热讽的弹幕事不关己地飘过。 “吕秀才与狼外婆之争落幕!” “盖世强者终究不敌癌症,纷纷陨落!” “或是遭遇晚年不祥!” “活该!” 当今社会的网络环境之恶劣,可见一斑,李云东心都凉了。 第53章 开炮 由于惨遭禁言的缘故,李云东也只能无奈地合上笔记本电脑,重新回到瑜伽垫上,一边间断性地进行平板支撑,一边通过手机端来跟踪直播进度。 “感谢‘地球之癌’的辛勤工作,看来今天银河系的癌变进程也非常理想。”阿离笑着对房管的工作予以赞美,“那么,让我们重新回到《精灵使·新月》这部作品来。” 因为忙着与吕秀才对线,李云东都没来得及确认阿离的游戏进展,却见此时阿离已经正式进入到游戏中,但从界面下方的文本内容来看,应该还处在前期引导的剧情中,而让人不得不吐槽的一点就是,这个文本框的设计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美少女游戏了,要不是画面中的人物建模、环境渲染、动作捕捉都极其精致,否则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款3a游戏。 游戏画面中,正在介绍男主角南宫月斗就读的德雷斯顿元素学园,如其名所示,这所学园地处大陆正中央的独立都市德雷斯顿内,是在长达八年的精灵大战后,基于原有的精灵使培育设施而扩建成型的精灵使学园。 配合着文本的介绍,学园的风景也通过穿越机般的运动镜头快速呈现,以无比宽敞的中央大道为中线,米字型的道路如同枝桠般延伸开去,而拱卫着这些道路的,是修剪得如同艺术品的草坪与树篱,以及堪比宫殿群的典雅建筑。 当然,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除开那些疑似脱胎于西方教堂的建筑,也有一些具备科幻气质的建筑,比如,有一幢呈倒立圆锥形的大型建筑物,好比是固定在地上的龙卷风,表面的光泽也像是电镀过一般,令人印象深刻。 在学园的最外围,则是无限蔓延般的围壁,好比城墙般高大而漫长,顶部还有序地固定着数量惊人的半透明球体,内部有着法阵般的几何图案,而围壁所交织的地方,则是一扇充满尊贵气息的铁艺大门,框架上都焊着象征骄傲的月桂花纹样。 “不过,德雷斯顿元素学园——或者说,作为大陆中心独立都市的德雷斯顿,最为引人注目的并不是那些华丽的建筑,也不是那些先进的培育设备,而是——” 随着剧情文本的变化,镜头重新回到男主角南宫月斗的位置,却是以一种低视角的运动,从他的背后猛地向上向前推进,而就在镜头掠过男主角略带忧愁与怀念的侧脸时,一股肉眼可见般的强风忽地涌现,无数飞舞的绿叶一瞬间便占据了整个镜头,又很快随风远去,紧接着,令人震撼的画面在镜头中铺展开来。 只见中央大道的正前方,有着一座偌大的月牙庭院,呈现出弯曲的弧形,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护者,而它所守护的对象,是一株巨大到不可思议的树木。 超过百米的树身,名副其实的贯穿天际,拥有着数十个成年人合抱也无法包围的树躯,宛如一座伟岸的山岳。无数的枝桠像是柔美的手臂般伸展开来,密集繁盛的树叶好比绿色风暴般汇聚在天空,仰头望去的时候,那就如同是一挂碧绿的瀑布从天际垂落,又犹如云雾般静静萦绕在学园的上空。可以看到,那每一片叶子都像是飞燕与舞蝶般拥有灵性,浮溢着如梦如幻的淡色绿光,又如镜面般隐约倒映着各式各样的画面,但总像雾里看花,摸不透彻。 “那是作为人界与精灵界最重要接口的超次元存在。” “维持两界元素平衡的定海神针。” “传说为创造人类与精灵的神明,是世界的起源与根本。” “被信奉为全大陆最神圣之物,为人们所崇拜、所敬畏、所感恩。” “其名为——世界树。” 与剧情文本共同推进的,是略显忧伤的大提琴声,这恰到好处的背景音乐,让人生出沉浸式的体验,就连弹幕都是稀薄了不少,但随着这段绝美动画演出的结束,弹幕又重新活跃起来。 “美如画,随便剪一帧都是壁纸!” “现在我相信这是3a大作了。” “经费不会全都花在环境建模和渲染上了吧?” “又是德雷斯顿又是世界树,还有这种建筑风格,西幻坐实了!” 不过,就当镜头下降到男主角这边,过场动画看似就要结束的时候,一只雪白的手忽地轻拍男主角的肩膀,而后一道妖精般的娇巧身影从后头绕到了主人公的面前,镜头也瞬间切换为第一人称的主观视角。 “又对着世界树一个人发呆吗,我亲爱的兄长大人?”少女冲着男主角露出甜美的笑容。 一瀑紫黑色的秀发如同匹练般垂至腰间,以两条冰晶色的丝带略作点缀,释放着神秘而动人的光泽。奶昔般的肌肤令人联想到圣诞的初雪,微冷却又无比美丽。粉雕玉琢的面孔在可爱与俏皮中透着一分稚气,樱花色的嘴唇如同娇嫩的花蕾,像是在待人采撷,而紫绀色的眼瞳既有着水晶般的深邃,又有着猫眼般的灵动。她身着的是与男主角相似的学生制服,颈部却又戴着黑色的纤细颈环,上头铭刻着一些特殊的纹路,像是古老的符文。 在这位少女现身的一刹那,后方的世界树又是一阵摇曳,温柔的日光透过重重绿叶的间隙,悄然洒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衬得如同自画中走来的精灵。 男主角的主观视角中,少女的形象忽地一阵恍惚,一道银发身影仿佛重叠在她的身上,但转瞬即逝,而男主角有些无奈地一叹气,对着少女说道:“你又调皮了,星涟。” 文本框中,原本以问号代替的少女名字,也是彻底显露出来,正是——南宫星涟。 “对不起阿离,不要再找我了,我有新老婆了。” “诸君拔剑吧,这是我老婆!” “不愧是号称为美少女游戏的3a大作!爱了爱了!” “我找到了爱情!” “居然有妹妹!难道有骨科剧情!” 弹幕在这一刻瞬间爆炸。 “诸位别做梦了,可爱的妹子都是我阿离的。”阿离更是立刻切换为严肃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的电磁轨道炮已经快要发射,你们挡不住的。” 一时间,“主播下头”的弹幕满屏飞舞,李云东也忍不住想要凑热闹,但热闹是属于他们的,他只有被禁言的痛苦。 第54章 嚎叫 德雷斯顿元素学园,月牙庭院。 “雪叶雨要来了?”月斗有些诧异地望向一旁的妹妹,而星涟仰望着前方的世界树,微微眯起眼,说道:“是的,今早的学生议会例会上,学园长特地出面传达了这件事,说是两周以内世界树会彻底恢复,雪叶雨现象也会随之发生。消息的源头是十七联国的‘全知者’——就是预言了精灵大战爆发的那位,可信度非常高。” 所谓的雪叶雨,指的是世界树独有的一种生态现象,每年一到特定时间,整棵世界树的绿叶都会转化为白雪一般的神秘色彩,并发生极大规模的落叶现象,因那景象就如同冬季飞雪与夏日骤雨般,便被人们称为“雪叶雨”。 更为神奇的是,飘落的雪叶会穿透一切物质,没有人知道它们最终去往了何方,也没有人能凭自己的意志主动触碰到它们,但据说,历史上曾有一些幸运之人触碰到了雪叶,而他们无一不是获得了愿望成真的力量。 基于这样的传说,世界树也有了许愿树的别称,雪叶也被称为许愿叶。 不过,在漫长的精灵大战期间,世界树经历了近十年的枯萎期,如今看似已然完全恢复,但雪叶雨一日不发生,便一日无法作出断言。 “这是好事。”月斗低头望向自己的左手手背,一般来说,精灵使与精灵缔结契约后,左手手背上会浮现出独特的契约纹章,但月斗的手背上空无一物。 或许,本就空空荡荡,又或许,只是陷入静默。 “我亲爱的兄长大人,你当真这么想?”星涟有些无奈地望向月斗,轻叹道:“雪叶雨要来了的话,万众瞩目的神木节就能重启了,那么,神木节上最重要的活动是什么呢?请在三秒内回答。” “元素学园交流赛。”月斗下意识地答道,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牙酸地道:“完了,要打校内排位赛了。” 神木节,顾名思义,是向神木——也就是世界树表达感谢与敬意的节日,是全大陆最盛大的庆典,没有之一。其本身并无固定的日期,而是根据雪叶雨的发生日期来决定的,一般是定在雪叶雨后的第四个月,为期整整一个月,而前面的三个月便是留给各国各地区的准备时间。 在神木节期间,虽然也有各式各样的娱乐活动,但最受瞩目的无疑是各大元素学园的精灵使交流赛,能代表学园甚至国家与地区出场是一大荣誉,若是能在交流赛中取得优异名次更是光荣至极,非但能得到来自学园层面的褒奖,更能得到五大精灵王的祝福,大大增强作为精灵使的实力与潜能。 正因这场交流赛意义重大,各大元素学园都极为重视,为了选出最强大的参赛阵容,会专门组织起校内排位赛,而这种排位赛不同于平常的竞争,有着兼具豪华与严苛两面性的奖惩制度,其中标志性的就是——末位退学制度。 “我们学园的历史才不过两年,上面真的会下那么狠的手吗?被退学的三名学生那也是学生啊。”月斗心存侥幸地说道,而星涟遗憾地通知道:“一般来说,元素学园的末位退学制度只会针对倒数的三名学生,但我们的学园长表示,她是个善良的人,有福大家同享,有苦也会平摊。” “这么说——”月斗面露喜色。 “十名。”星涟两根食指交叉,摆出“十”的文字,说道:“倒数十名,统统开除。” 月斗陷入长久的沉默,三个人的痛苦平摊到十个人身上,那每个人的平均痛苦自然是减轻了的。 只是,无论是三还是十,他都必然是三分之一或是十分之一,因为自从他托关系进入这所元素学园以来,实战成绩就一直都是垫底的存在,负面意义上的“无可匹敌”。 …… “经典废柴开局+经典退学开局!竟然是中日合拍!” “斗之力,三段!” “我赌一毛钱,男主绝对和世界树有关系。” “只有我发现妹妹比的是中文的十吗?” “剧透党:这个世界说的是类似中文的表意文字。” “剧透党滚!信不信我林黛玉把世界树拔出来抽你脸上!” “预言:一代兵王根骨被废,回归学园重起炉灶!” 一波弹幕从画面上飘过,阿离快速扫了一眼,提醒道:“银河系的朋友们不要剧透啊,一些背景设定倒是无所谓,但请不要影响阿离我的游戏体验,否则哪怕隔着光年单位的距离,我也要三段蓄力轰炸你全家的。” 紧接着,一条红色醒目留言跳出,来自用户“地球之癌”,写道:“剧透党请注意,吕秀才与狼外婆均已死于癌变,而现在,地球之癌正注视着你。”浓郁的红色就如同淋漓的鲜血,充斥着令人警戒的味道。 “感谢‘地球之癌’投送的红色燃料包,但阿离我需要辟谣一下,癌症是不会传染的,它只会在人体内部扩散,这位地球之癌的癌变效果,只对直播间里的账号有效。”阿离竖起手指强调道。 “怂了怂了,剧透党表示不想得癌症晚期。” “吕秀才和狼外婆的惨死状历历在目,嘴里喷的血抽水马桶都冲不干净。” “快不要侮辱死者了,东方有僵尸,西方有丧尸,这些妖怪都有复苏能力的!” “我会吹唢呐,送他们一首《抬花轿》。” “冥婚,启动!” 弹幕无情地痛击暂无反抗能力的李云东,隔着一块冷冰冰的屏幕,所见的也都是冷冰冰的心,他忽然对春秋时代的楚平王有些感同身受,想来这位楚国国君被伍子胥从坟墓里挖出来,挨了钢鞭三百下时的心情便是如此的——冷透的心脏都不再跳动了,钢鞭打在身上也没有火辣辣的痛感,只是拔凉拔凉的。 “请大家对我们第一届‘离子团’配音发电大赛的两位冠军友好一点。”温柔的阿离抚慰起李云东满是疮痍的内心,但弹幕却依旧如刀刃般凌厉,甚至愈发杀意凛然。 “冠军名单?不,暗杀名单!” “我也想要阿离的亲笔签名和限定周边!”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有多重?重如泰山,压爆汝之狗头!” “你若交出奖品,以礼来降,仍不失封‘猴’之位。” 望着手机屏幕上飘过的酸溜溜的弹幕,李云东几乎都能看见无数的柠檬精在嚎叫,但他只是回以冷笑,起身揉了揉自己紧绷的腹肌,摆出健美表演般的姿势,心想,我有奖品也有腹肌,你们有吗? 第55章 长长长 “神木历1003年,人类首次观测到世界树的异常枯萎迹象,精灵狂化现象从距离世界树最近的德雷斯顿地区,以及远离世界树的偏僻无人区首先爆发。” “彼时的人类对狂精灵这样的存在一无所知。一方面,因为契约精灵的狂化,德雷斯顿本土的部队无法在第一时间完成镇压;另一方面,周边国家错估了狂精灵的力量,又非常担忧这种狂化现象有传染的风险,非但不愿意派出援兵,反而联合起来,封锁了德雷斯顿方面的人员进出。” “隶属十七联国圣堂教会的‘全知者’布拉德·怀斯发出预言并警告,但无人响应。” “内忧外患之下,最终,独立都市德雷斯顿在仅仅三天内沦陷,而为了防止狂精灵的溢出,周边国家联手对德雷斯顿施加了超大型结界,使之成为人类禁区。” “在这个阶段,人们还误以为这只是一种偶发性的现象,认为集结诸国之力,必然能在短时间内找出破解之策,但事实证明,这是天大的误解。” “神木历1006年,世界树的枯萎日趋严重,元素动荡在各地频发,大量的游离精灵与契约精灵发生狂化,据估计,三分之一的大陆都已经爆发精灵狂化现象,人类军队也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而以被封锁的德雷斯顿为中心,狂化现象尤为严重,已经无法靠近其边缘地区。” “同年,大陆气候发生极端变化,阴云不散,不见天日,气温快速下降,疫病开始蔓延。” “同年,人界与精灵界的交界点失去稳定性,演变为界面裂痕,大量精灵界的精灵透过裂痕抵达人界,并发生狂化现象。” “同年,由大陆顶尖精灵使组成的第一期对世界树联合调查队出发,向最危险的独立都市德雷斯顿进发,途中全部失联,疑似遇难。” “神木历1007年,第二期联合调查队组建并出发,于途中遭遇一柱特殊类型狂精灵,几乎全军覆没,仅一人幸存。” “以此为契机,确认到狂精灵的进阶种,其拥有与人类同等思考能力,战斗力远胜寻常狂精灵,甚至可以驱使狂精灵,经联合军探讨,将其命名为——魔精灵。” “神木历1008年,第三期联合调查队组建并出发,在德雷斯顿边境地区时,遭遇数量未知的魔精灵与狂精灵袭击,全灭。” “同年,‘全知者’布拉德·怀斯借助大陆综合情报管理系统——美狄丝系统进行演算,得出全大陆的魔精灵总数为七十二柱的结论。” “神木历1009年,世界树完全枯萎,席卷整个大陆的精灵大战抵达高峰,在魔精灵的指挥下,狂精灵大军势不可挡地吞噬了无数国家与地区,仅剩阿法利亚帝国、艾尔文帝国以及十七联国这三大国苦苦支撑。” “同年,由仅剩的精锐精灵使组成的第四期联合调查队出发,根据前三期联合调查队的行动路线,历经艰辛,成功抵达德雷斯顿内环地区,甚至在途中惊人地消灭了三柱魔精灵。” “神木历1010年,第四期联合调查队突破德雷斯顿内环,成功解决世界树枯萎问题,代价是出发人数二十三人,归还者仅为四人——也就是如今被称为四英雄的四名精灵使。” “当天,世界树恢复生机,以神迹修正大陆环境,将一切逆转到大战爆发前的状态,并将六十九柱魔精灵封印,人界与精灵界的元素循环也得到恢复。” “同年,大陆各国各地以原有建筑为基础,进入复兴阶段,独立都市德雷斯顿也是百废待兴。” “也正是在这一年,我校——德雷斯顿元素学园开始建造,并于神木历1011年建成,正式开始招生,而现在,已经是神木历1012年。” 在宛如古典剧场般的偌大教室中,一位修剪着干练短发的女性站在讲台前,沐浴着包括月斗在内众多学生的目光,她推了推鼻尖的黑框眼镜,朗声道:“相信有消息灵光的同学已经知道,雪叶雨即将发生,届时神木节也会如期召开,而作为新生德雷斯顿的第一所元素学园,我们的任务——或者说使命,也就随之到来了。” 画面中,这位女性的一旁浮现出人物信息条——德雷斯顿元素学园教师,尼娅。 “众所周知,我们的学园长——西尔维娅·格蕾丝,就是精灵大战的终结者,伟大的四英雄之一,同时也是当代最强七位精灵使——七将之一。”尼娅敲了敲黑板上的光幕,原本的历史介绍画面全部消失,转为变成一位笑容深邃的黑发美女的照片。 “同学们,这次学园交流赛的背后有无数暗流涌动,但这不是学生需要考虑的事情,你们只要记住一件事,如果你们想在这所德雷斯顿元素学园继续就读下去,如果你们不想德雷斯顿这个家乡沦为他国的附属,那么就在未来的学园交流赛里秀出肌肉吧!” 尼娅露出近乎狰狞的笑容,挥拳道:“干翻其他元素学园,干翻那些废物精灵使!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滚!为我们敬爱的西尔维娅大人带来荣耀,为独立都市德雷斯顿带来自由!小的们,听到没有!?” “是!”整个教室的学生齐声应道,声震如雷,撼动大气,月斗也是佯作激动地举起拳头,嘴里却只是小小应了一声。 “很有精神!”尼娅连连点头,“那么,为了迎接本次学园交流赛,我们学园内也将召开相应的排位赛,竞争会是前所未有的激烈与残酷,我可以明确告诉各位,最终排名在倒数十名以内的学生,将会被予以退学的处罚,而相应地,排名前列的学生也将得到最好的资源倾斜。” “下面,我们将对你们的实力进行初步测试。”尼娅冲着窗外一指,一栋如同龙卷风般的塔型建筑若隐若现,她咧开嘴,说道:“走!看看你们的实力如何。” …… “背景很详实,设定很丰富,但是,但是——”直播间里,阿离牢牢抱住自己的脑袋,发出动听而痛苦的哀嚎,“好长啊,我记不住啊啊啊啊!”她的2d模型甚至开始旋转起来,不是那种钟表般的平面旋转,而是陀螺状的立体旋转,后脑勺反复出现在直播间中,周身的电弧也是勾勒出重重残影,整个角色模型的宽度时不时发生崩坏,格外喜感。 趴在瑜伽垫的李云东,不禁漏出愉快的笑声,这正是当初live2d技术实现重大突破后,阿离这位虚拟主播成功破圈的原初宇宙奇观——外星美少女的非自然旋转。 第56章 火火火 驯风塔,这是德雷斯顿元素学园训练馆的正式名称,喻示年轻一代的精灵使,就该有连风暴都能驯服的勇气与实力。 从外观上看,整栋建筑如同龙卷风般拔地而起,底部相当宽阔与稳固,随着高度增加而逐渐向上扩大,呈现出平缓螺旋上升的趋势。建筑的表面采用的是镜面材质,像是电镀层般充满金属质感,随着光线的变化与角度,会展现出不同的视觉效果,好似真实的龙卷风在不断旋转变化。 作为面向整座元素学园的一大实战课授课区域,驯风塔的内部留有足够宽敞的空间,整体上分为地上三层与地下一层,而在最中央的圆柱区域内,设有螺旋状阶梯以及垂直升降梯,方便人们抵达各个楼层。 训练塔的负一层,是配合大型训练设施而扩建的楼层,代表性的有模拟训练区,可以模拟狂精灵甚至个别魔精灵,也可以模拟超重、炎热、冰寒等特殊环境,当然也可以模拟精灵使个体,但也有诸多限制。 一层与二层是教师对学生进行实战技术指导的楼层,内部分为大、中、小多块区域,可以适应个人指导、团队指导、班级指导等各种指导需求,理论上可以容纳全校240名学生同时上课,不过一般不会有这种极端情况。 三层是全塔最为宽敞的区域,整体类似于斗兽场的结构,主要用于各类赛事的举办、年级单位的测试考核,以及大型活动的开幕式与闭幕式等,有着竞技场的别称。 此时,包括月斗在内,二年级四个班80名学生齐聚第三层,而整个竞技场被划分为八块擂台区域,分别由八位教师负责安全问题,至于擂台上对阵的双方,完全是随机搭配的,因此就算出现全年级倒数第一对阵全年级前十也毫不稀奇。 “你也真是不幸,偏偏抽到我当对手。”赤发少女单手叉腰,略显嫌弃地说道。 “既然明知对我来说是不幸,又何必往我的伤口上撒盐呢?”月斗不禁轻叹一声,上下打量起自己的对手。 一瀑犹如流焰般鲜艳而跃动的赤红色长发,在直发的基础上,取一束发丝用白色飘带绑起,束出一条纤长的侧马尾。毫无瑕疵的面容堪比奢华的工艺品,从整体到细节都让人叹为观止,尤其是那宝石般的眼瞳,有着比发色更为浓郁的朱红,每一次眸光的波动都像是一簇火焰在摇曳,而微微上吊的眼角又透着一股锐利与傲气,整个人就如同一团烈火般叫人望而生畏。 画面中,伴随着火焰特效的流动,一行人物信息字幕浮现——朱红剑姬,菲莉卡·布蕾兹。 …… “赤发、赤瞳、马尾……是经典的傲娇角色!” “妹妹退环境了,傲娇也退环境了,制作团队还活在上个版本吗?” “这真的不是美少女游戏吗?” “就我很疑惑学园的年级吗?背景介绍里,招生开始才一年吧。” “只要是美少女,傲娇又有何妨!?” “3a大作玩这套,我看是疯了吧!” “典,太典了!接下来肯定是男主秀操作的时刻!” 随着画面中菲莉卡的登场,一波弹幕快速从上方飘过,而阿离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她忽地左右摇摆起脑袋,说道:“按这个流程,该进入战斗教学环节了吧?听说这个作品的战斗系统做得非常精致,我很有兴趣,不知道和外星技术相比,异世界的战斗力有多高。” “挨不了一记电磁炮的吧。” “主播内心是个战斗狂吗?” “拿美少女当教学关卡,真够奢侈的。” “和美少女互殴才爽啊!” “你那是想揩油吧,下贱。” 弹幕再度变得令人迷惑起来,而阿离的注意力已经回到游戏当中。 …… “早死早超生,遇上我是你的不幸,也是你不幸中的万幸,其他人可就未必有我这么善解人意了。”说话间,菲莉卡轻轻一踏擂台的地面,一团炽红的火焰登时如炸裂般自她脚下爆开,化为星星点点的火光萦绕在她的周身,如同一条条游走的火蛇。 “构筑——”菲莉卡扬起手指向前一点,那些星云般环绕周身的火焰顿时被神秘力量所牵引,在她的身前快速聚拢来,描绘出一道古老图腾般的赤色术式阵,而菲莉卡的左手手背也是火焰流转,共鸣般勾勒出神秘而华美的契约纹章,形似一对赤红的羽翼。 光线因高温而有些扭曲,而菲莉卡视那危险的火焰如无物,无畏地将手掌探入燃烧的术式阵当中,并从术式阵的尽头抓住了某种事物,将之一把拔出—— 唰! 一道炽热的焰光骤然斩断术式阵,像是玻璃镜被一分为二,断面光滑而笔直,而刹那间,大气像是被蒸烤般猛地升温,一股热浪以菲莉卡为中心涌动开来。 月斗定睛望去,只见菲莉卡的左手握着一柄巨剑,这并不是夸张修辞,那巨大的剑体仅高度就接近少女的肩高,存在感只比她本人更为强烈。 可以看到,这巨剑造型有如皇室礼器般华丽,剑身覆盖着深红色的结晶体,好比是血钻浇筑而成,又有着耀金色的条纹点缀,而剑刃边缘雕镂着两行神秘的铭文,最锋利之处则是呈现出熔炼般的亮红色,有一缕缕灵动的火焰在上头流转着。 “——朱颜。”菲莉卡淡淡地呼唤出巨剑的名号, 画面上,伴随着火焰燃烧的特效,浮现出对应的信息字幕——灵素武装,朱颜。 “武装构筑?对付我这样的无名之辈有必要这么认真吗?”月斗眼角微微一跳,有些牙酸地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我身上别说契约精灵了,连灵素都没有。” “废话少说,那边多的是模拟武装,随便挑个趁手的就行。”菲莉卡举重若轻地单手扬起巨剑,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说道:“放心,我很擅长控制火候的,在我这里,没有几分熟的问题,统统都只有烧焦的命运。” “你管这叫擅长控制火候!?”月斗心头一凛,忙是来到竞技场边缘的武装区,抽出两把训练用的直刀便是回到擂台区。 “双刀流?你还会这个?”菲莉卡面露几分疑惑,而月斗却是将其中一把刀直接插入地面,拿起另一把直刀,空挥两下试了试重量,扭头道:“当然不是,模拟武装和灵素武装的强度根本不在一个层次,总得有把备用的。” 菲莉卡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冷冷说道:“那你大可以放心,你没那个机会的。” 话音落下,画面顿时流畅地切换为对战模式,长长的敌方血条出现在画面正下方,而左下角是我方血条、蓝条以及能量槽,右下角则是技能区,但眼下只有一个灰色的技能图标。 与此同时,画面的正上方发布剧情任务—— 【在与菲莉卡·布蕾兹的对决中,坚持100秒,剩余挑战次数2\/2】 【当前处于训练模式,不扣除挑战次数】 …… “总算到战斗环节了!”直播间里,阿离摩拳擦掌起来,但很快又漏出疑惑的声音,“不是,我的蓝条怎么是灰色的?” 第57章 帅就一个字 “不瞒银河系的各位,阿离我其实也是一代魂系玩家,虽然通关时间往往比官方公布的平均时间要慢上一两个月,但磨一磨,学点教程,总归还是能通关的。有这份基础在身上,这款《精灵使·新月》当然也不在话下,它甚至都没有以魂系游戏自称,是款大众友好型的3a大作。” 阿离得意洋洋地自我吹嘘着,微微一顿后,又补充道:“当然,这里要先说明的一点是,阿离我呢,更喜欢用键盘操作游戏,不是手柄不会用,只是手柄消耗起来太快,外星人的钱包也熬不住。键盘就好,摔碎了也不心疼。” 可怜的主播暗示着自己养心功夫的不足,容易被游戏折磨到怒摔手柄与键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人物蓝条是灰色的,但应该不是bug吧?难道蓝条还有解锁条件?有点意思,我们先来看看这个键位的操作。”阿离认真确认起游戏界面的说明内容。 画面上,一侧浮现键盘与鼠标的动画模型,另一侧则浮现键位对应的人物动作展示,让人能直观地了解到动作的节奏与形态,而相应的文字简介也是在下方呈现。 …… wasd键控制方向移动; f键控制翻滚与闪避; c键控制跳跃; v键发动招架,消耗一定能量槽; z键发动投掷,消耗一定能量槽; shift键发动疾跑,消耗一定能量槽; 单击空格键开始主动消耗能量槽,再次单击停止消耗; 单击数字1键,加持技能“过感知”,持续消耗血条,再次单击取消加持; 单击数字2键,加持技能“未知”(未解锁),持续消耗蓝条,再次单击取消加持; 单击数字3键,加持技能“未知”(未解锁),持续消耗血条与蓝条,再次单击取消加持; 单击q键,加持技能“未知”(未解锁),持续消耗蓝条,再次单击取消加持; 单击e键,加持技能“未知”(未解锁),持续消耗蓝条,再次单击取消加持; 单击x键,发动技能“未知”(未解锁)第一阶段,再次单击触发第二阶段效果,瞬间消耗蓝条; 鼠标左键轻击,右键重击,配合不同动作键位有不同效果; 单机鼠标滚轮切换武器模式与徒手模式,滚动滚轮开启视角锁定与取消锁定。 …… “我是不是被键位设计给剧透了?”直播间里,望着那堆未解锁的技能,阿离不禁有些茫然。 虽然这些未解锁的技能没有给出相应的效果动画,但从消耗蓝条或血条,以及加持与发动这类描述,其实是可以推断出一些技能性质的,不过这种描述绝对谈不上是剧透,反而更像是制作团队在挑逗玩家的心。 “这个唯一解锁了的技能倒是有点意思。”阿离眨眨眼。 …… 【技能名称】过感知。 【技能说明】将自身的意识与感知扩张到外部空间,可以捕捉到任何细微的变化,甚至足以直接观测到元素的排列与运动,但会对大脑造成沉重负担。 【技能效果】进入“子弹时间”,大大提高招架率与识破率,最长持续时间3秒,按每秒15%的比例消耗当前血条,不受血条上限值影响,再次单击技能键可中途取消。每轮战斗的发动次数上限为3次。 【技能备注】只有元素亲和度堪比精灵的存在,方可能掌握的特殊感知技巧,但切记,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 “子弹时间,就是电影里的那种慢动作镜头吧?那确实好用……然后按比例消耗的是当前血条,也就是说,就算只剩十分之一的血条,还是能发动这个技能的。”阿离捕捉到介绍中的关键信息,又是忍不住吐槽道:“但这个技能备注,是不是也在剧透?制作团队很有个性嘛。” 阿离确认起技能的演示动画,只见画面中,菲莉卡猛地一踏地面,一团凶猛的烈焰登时从她身下涌现,如同幕布般遮挡住玩家的视野,紧接着,烈焰幕布忽地向右一阵摇曳,像是被风吹动的云雾,而与此同时,菲莉卡手持巨剑从烈焰幕布的右侧骤然杀出,只一瞬间便逼近到玩家的面前,如同一支穿云破雾的箭矢。 唰! 那萦绕火焰的巨剑从地面上掠过,刹那间摩擦出无数的火星,而剑刃边缘那些如日珥般舞动的炽红火焰中,陡然涌出一抹冰蓝的色彩,那是火焰在进一步升温,却好似绝美的冰环般盘绕在剑刃上。 “炎切!”伴随着菲莉卡的语音响起,画面中陡然跳出这两个水墨大字,呈现出一种熊熊燃烧甚至烧焦的质感,而由于采用的是巧妙的遮罩效果,招式字幕非但不显得突兀或者碍眼,反而有种极其强烈的协调感与震撼感。 “不是吧,这么帅的!?”直播间里,阿离忍不住怪叫出声,弹幕中也是掠过无数惊叹号,而李云东的惊叹号只能停留在自己的脑门上,不过,关键在于,这并不是菲莉卡的技能演示,而是“过感知”的技能演示。 眼看着菲莉卡挥舞的巨剑即将触及到玩家——也就是男主角月斗的右肩,画面右下角的技能栏里,“过感知”的技能图标忽地亮起,那是一个呈盘坐态的冥想者图案,而随着技能图标的亮起,冥想者周围浮现七彩的光点,象征使用次数的数字也是从3瞬间变为2。 “过感知。”男主角有些低沉的语音响起,那一刻,伴随着秒钟摆动的声响,背景音乐戛然而止,一切都是陷入静止的状态,甚至“炎切”这两个水墨大字都是如杂讯般骤然解体。 紧接着,镜头开始以转场动画的形式运动起来,围绕着定格在原地的菲莉卡完成三百六十度的旋转,整个过程算不得快也算不得慢,至少玩家可以清晰观察到菲莉卡此刻的动作形态。 当镜头回归到原位的时候,计时字幕已然从画面上方浮现,字幕颜色从白色切换为红色,并正式开始3秒钟的倒计时,而演示动画中的男主角,在第一秒的时候便解除了“过感知”,当前血量的15%直接消失,与此同时,他瞬间挥出一记自左下向右上的斜挑。 砰! 一个醒目而华丽的“破”字骤然跃出,冰冷的刀光如彗星袭月般将画面撕裂,而菲莉卡手中的巨剑被硬生生地弹开,整个人的重心发生明显的倾斜,踉跄着连连后退了两步。 整个演示便到此结束。 第58章 死不止一次 “银河系的朋友们,这款游戏不一般。”阿离反复观看着“过感知”的技能演示动画,认真地说道:“技能的演出非常精彩,甚至敌方角色都有特殊的演出机制。有些朋友可能无法理解,这种把招式名直接放到画面里来的做法,其实非常影响战斗的流畅性和玩家视野的,就算有也只会出现在一些过场动画里面。” 阿离啧啧称赞道:“但它这个设计得太巧妙了,西幻的背景里竟然融入了水墨的风格,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角色都有这么精致的演出机制,是的话,工程量简直难以想象。当然,男主角的技能也很有意思,一看就能玩得很花,我现在倒是非常好奇,那些未解锁的技能都有什么样的机制,从键位的剧透信息来看,机制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更多。” “那么,废话不多说,让我们开始实操吧。”阿离瞅了一眼直播间的倒计时,距离歼灭舰抵达银河系还有六十分钟,她胸有成竹地说道:“在我们抵达银河系之前,肯定是能完成这一次的挑战任务的。只是坚持100秒而已,绰绰有余。” 至于结果—— …… 砰! 一声钝响从手机扬声器中突然传来,李云东忍不住吓了一跳,刚进行到第二组第七次的跪式俯卧撑都中断下来,而直播间里,阿离的人物皮套无比鬼畜地抽动着,像是罹患癫痫一般,那意味着主播本人正在剧烈地活动着,摄像头无法及时捕捉到她的动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离发出无比尖锐的爆鸣声,音高已经抵达大量花腔女高音都望而生畏的恐怖c7,同时,沉钝无序的敲击声反复地响起,那是可怜的键盘被主播当作架子鼓使用。 游戏画面中,玩家操控的南宫月斗正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而手中的直刀已经彻底断裂,刀柄部分甚至还有被烧焦的痕迹,菲莉卡则是气定神闲地站在正前方,举重若轻地单手扬起巨剑,萦绕烈焰的剑尖抵在月斗的眉心,冷冷地俯视着他,傲然无比地说道:“不堪一击,回炉重造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偌大的“失败”二字登时跃出,宛如一记巴掌狠狠抽在玩家的脸上,而背景音乐也是变得有些忧伤,悠扬的陶笛声缓缓响起。 当然,最让人绷不住的,是这时候竟然还会出现特殊台词,“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从头再来。”——还是由阿离本人倾情配音的。 与此同时,像是反复鞭尸那样,游戏画面变得模糊,一行字悄然浮现—— 【您当前处于训练模式,挑战失败不扣除挑战次数,是否继续训练?是\/否】 “继续?继续你○啊!老娘不干啦!”阿离直接爆出粗口,但因为音色无比甜美的缘故,就连脏话听上去都是无比悦耳,甚至这种反差感,让李云东的脑髓都一阵酥麻。 弹幕自然也是群魔乱舞起来。 “多谢招待!我好了!” “主播怎么能骂人呢?再多骂半个小时就不要骂了。” “只有我在担心阿离的键盘吗?” “老婆当心,不要伤了胎气!” “打了23次训练模式,最长的一次坚持了99秒,笑死。” “把武器投掷出去那里可太逗了,竟然要自己跑过去捡。” “这个阶段男主技能都没解锁,确实难打。” “主播主播,建议直接挑战,两次都失败后有惊喜哦!” 阿离的皮套却是突然陷入静止,但片刻后便恢复过来,随即阿离以轻快的语气说道:“不好意思,银河系的朋友们,我们仙女座大星云的人是这样的,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我刚才去换了个键盘,幸好提前备了一组。” 危险的主播暗示了自己敲坏键盘的事实,更预言了接下来还会敲坏键盘的未来,弹幕里顿时是飞过一大片问号,李云东觉得以自己的臂力也是能轻易敲坏键盘的,但一想到阿离这样声音甜美的妹子,愣是被游戏气到恶狠狠地敲坏键盘,就觉得无比喜感。 “我看到有弹幕劝我直接挑战,说失败了会有惊喜,真的吗?”阿离捕捉到个别弹幕的内容,而闻言,那些剧透党便如野狗一般,嗅着味道便跳了出来。 “是的,是天大的惊喜。” “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游戏结束的。” “这是第一个关卡,不可能安排重走剧情的。” 一条蓝色醒目留言紧接着跳出,写道:“这是官方用来测试玩家实力的,ai会根据测试反馈调整敌对角色的强度,但玩家也可以设置维持原有强度。” “感谢‘高钙中钙牌新盖片’投送的蓝色燃料包,祝您一口气能蹦五楼,腰不酸来腿不痛。”阿离才思敏捷地道谢道,微微一顿后,说道:“这么说的话,相当于ai会帮我把地狱模式调整为简单模式?作为一个魂系玩家,这种行为阿离我当然是不齿的,但要是这么拖下去,我都要抵达银河系了,没办法了,唉。” 一声哀伤的长叹之后,阿离却突然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竖起大拇指道:“这是官方送的ai辅助,不算开挂。” 话罢,她果断点击画面中的“否”,直接进入到游戏任务的挑战模式。 【在与菲莉卡·布蕾兹的对决中,坚持100秒,剩余挑战次数1\/2】 随着挑战次数发生变化,偌大的五秒钟倒计时在画面中央出现,背景音乐的鼓点也是渐渐加快,仿佛是在刺激玩家的心脏,就在最后一秒结束的瞬间,阿离立刻取得了角色的控制权。 轰! 正前方,菲莉卡脚掌猛地一踏地面,一道烈焰幕布顿时拔地而起,这一招是她常用的障眼法,让人无法预判到她会从哪一侧发动进攻,但实际上,在她发动袭击的那一瞬间,烈焰幕布会随着气流运动而朝相应方向摇曳,就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那般,而玩家只需要捕捉到这一动向,就能判断出菲莉卡的进攻方向。 第59章 战斗模式 “左!”不等菲莉卡从烈焰幕布中冲出,阿离已经控制角色向左前方翻滚。 这不是因为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更不是因为她有擅长赌博的勇气,而是因为在此前二十多次的死亡教训中,她总结出菲莉卡的这第一波攻势总是从左侧发动的。 足见历史经验的重要性。 唰! 烈焰幕布一阵摇曳,菲莉卡骤然从燃烧的火焰左侧冲出,按照流程她会沿一定的弧线轨迹行动,快速逼近玩家,最终携着离心势能悍然挥出巨剑,若是玩家正面挨上这一击的话,会被扣除血量上限值的近10%。 不过,由于阿离提前控制角色移动,先行埋伏在菲莉卡的行动轨迹旁,菲莉卡才刚刚冲出烈焰幕布,一把危险的直刀便是迎面而来,如闪电般凶残地斩在她的侧腹部。 砰! 冰冷的刀光骤然撕裂画面,像是镜子被平直地一分为二,整个画面都沿着刀刃的轨迹发生细微的错离,而紧接着,一个偌大的“破”字便豪气无比地跃出,如同白纸上飞舞的草书。 菲莉卡顿时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被巨剑的重心所干扰,有些失去平衡,被破招的角色会进入大约两秒钟的僵直状态,此时正是输出伤害的好时机。 阿离自然是乘胜追击,控制角色连续挥舞直刀,根据她二十多次的死亡经验,鼠标左键对应的轻击,虽然单次伤害有限,但胜在频度高,也可以立刻衔接跳跃、翻滚或是招架,而右键对应的重击,尽管伤害在轻击的三倍左右,但会有明显的蓄力动作,衔接其他动作时也会有延迟。 方才截击菲莉卡时,阿离动用的自然是重击,而现在则是以一次重击开头,紧跟着疯狂发动轻击,像是一头抽了风的啄木鸟,又或许是一挺过热的自动机关枪。 “我打打打打打打打!”直播间里,新时代的李○龙就此诞生。 在《精灵使·新月》这款游戏的轻重击设计中,斩击的基本动作一共包括九种形态。 第一刀自下而上,为挑击。 第二刀自右上而左下,为斜斩。 第三刀自左上而右下,为斜斩。 第四刀自右下而左上,为斜挑。 第五刀自左下而右上,为斜挑。 第六刀自右而左,为横斩。 第七刀自左而右,为横斩。 第八刀自上而下,为正劈。 第九刀自后而前,为突刺。 长按轻击可以完成上述的一整套斩击动作,且第九刀的突刺会产生一般轻击的两倍伤害,并对敌人造成一定的震退效果,而重击在形态上虽然也是如此,但具体操作上会有差异。 在不配合方向键的情况下,每次重击都只会是蓄力正劈,而通过与方向键的组合,则可以主动控制重击的斩击方向。比如,与w键组合就是蓄力挑击,与d键组合就是向右的蓄力横斩,与wd键组合就是向右上的蓄力斜挑,以此类推,至于蓄力突刺则是ws键的组合,可以独立造成震退效果,但伤害不会翻倍。 阿离通过各式各样的死亡测试,发现除基本的斩击动作以外,游戏内其实还存在其他的特殊斩击动作,这些也都是重击的技术延伸。比如,与wad键组合角色会进行旋转斩击,与跳跃c键组合会进行跃斩,与投掷z键组合则会将刀刃向前直抛——但即便命中敌人也不会自动回收,需要玩家主动拾取。 同时,能达成破招效果的也只有重击,需要玩家精准识别敌人的攻击动作,在合适的时机,采取合适的重击动作进行反击。 两秒的僵直时间转瞬即逝,在破招与连击的效果下,阿离的能量槽已经积蓄到一半,她立刻操控角色向后疾跑,与菲莉卡拉开一段距离,也就在这时,菲莉卡娇躯猛地一震,仿佛是被玩家所激怒那般,浑身升腾起亮红色的星火,像是一团火焰的星云,如果玩家在这时候未拉开距离的话,就会被直接卷入接下来的招式当中。 只见菲莉卡双手架起沉重的巨剑,伴随着躯干强有力的扭转,整个人好似舞者般逆时针旋转起来,而那唤作“朱颜”的巨剑上赤炎狂舞,像是无数火蛇般在旋转中弥漫开来,转眼间一道暴烈无比的火焰漩涡以菲莉卡为中心而成型,狂暴的火焰裹挟着骇人的热量,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四周的一切—— 轰! “——焰风暴!”菲莉卡炽热的话音随之响起,但经典的水墨招式字幕却未曾出现,经过阿离以生命为代价的测试,这种水墨演出只会在招式命中的时候出现,而此刻,阿离控制的南宫月斗早已退出“焰风暴”的攻击范围圈,并不会触发相应的演出效果。 不过,避开这一招之后,才是真正的难关,因为接下来菲莉卡的攻击模式,阿离并没有完全摸透,只知道对方会根据与玩家之间的距离,采取大相径庭的攻击方式。 一旦距离拉得过近,火焰漩涡所形成的低压空间,会将玩家拉向菲莉卡的位置,重新卷入到尚未结束的“焰风暴”中。 一旦距离拉得过远,“焰风暴”结束的瞬间,菲莉卡会直接将巨剑抛掷而出,从远距离进行引爆。届时无数的火焰和碎片会向玩家倾泻而来,范围极广,躲避是来不及的,招架是挡不完的,哪怕想利用疾跑时的短暂无敌时间,停下来的时候也仍旧会处在爆炸范围当中。 至于将距离控制得不远不近,阿离至今还未推断出这个区间的范围,但这种情况下,菲莉卡会在“焰风暴”结束的时候,采取直线突击、绕右奇袭或绕左奇袭的三种行动模式之一。当然这些也会有一定的前兆,但火焰在旋舞状态下的晃动,远不像烈焰幕布的摇曳那样容易察觉。 不过,由于菲莉卡的“焰风暴”是逆时针旋转的招数,从动作惯性的角度来说,在中距离条件下,她发动绕左奇袭的概率会相对更高,但也只是概率性问题,而不是必然,阿离也只是有这样的猜测而已。 三选一的情况,首先排除第一个选择,那是在自寻死路,而第三个选择随机性太高,非常考虑玩家的反应能力,只有第二个选择虽然会扣血,但仍旧维持着足够的距离,对于撑过100秒而言是一张安全牌,这也就成了阿离心仪的选择。 第60章 死亡前兆 人类是擅长学习的生物,二十三次的死亡经验绝不会是白白浪费的——至少相比复杂的轻重击技术,更为单纯的翻滚、跳跃以及疾跑等位移技术,对于阿离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 在阿离连弹幕都顾及不上的全身心操控下,代表玩家角色的南宫月斗不断以脚跟蹬地,如蜻蜓点水般轻盈地快步后撤起来,确保“焰风暴”结束的时候,自己与菲莉卡之间留有足够的安全距离。 唰! 狂暴而凝实的火焰漩涡忽地发生舒张,大片大片的团状火焰犹如流星般溅射开来,菲莉卡的身影在缭乱的火焰中若隐若现,令人看不分明,而这也正是“焰风暴”结束的信号。 “要来了!”阿离控制着角色在左右方向上往复移动,再向后退几步的话,就会直接撞上擂台区域的边线,那里有一堵不可视的限位墙,所以现在这个距离正好,各个方位都有移动的余地。 嗖! 一如阿离的预判那样,一柄炽红的巨剑骤然激射而来,残余的火焰涡流直接被巨剑洞穿,像是迷雾中突然穿过一枚炮弹,剑身上的红光也是极其刺眼,仿佛随时都会爆炸,而按照阿离的计划,这时候她本该控制角色向前发动疾跑,利用短暂的无敌时间,与来袭的巨剑擦身而过,将接下来要承受的爆炸伤害控制到最小,但,挑战模式下的心理压力,却让她突然福至心灵。 那一瞬间,阿离仿佛请神上身,wf键控制角色迅速向前翻滚,又是立刻按下v键发动招架,只见角色在翻滚完成的瞬间便半蹲起身,一手横刀架在头顶,另一手稳稳压住刀背,而就在同一刻,如炮弹般来袭的巨剑直接撞在直刀正面,但听一声震耳的钝响,巨剑竟是被直刀高高弹起。 轰! 偌大的“招架”二字登时从画面上跃出,而那被弹向高空的巨剑,也像是送上祝福般猛地爆碎开来,大量的剑刃碎片裹挟着火焰在上空华丽绽放,如同是一场胜利的烟花。 “漂亮!”阿离一语双关地欢呼道,而根据她此前的测试,菲莉卡引爆巨剑后会进入大约十秒钟的空手状态,虽然依旧有强大的攻击能力,但伤害却远比不上灵素武装,因此阿离立刻控制玩家角色向前突进,连续两次疾跑之下,笔直地杀到菲莉卡的面前,紧随其后的便是一记重击突刺。 由于疾跑的惯性加持,重击突刺的蓄力动作更短更快,菲莉卡只能正面承受这一击,她的血条出现明显缩短的同时,整个人也因突刺的震退效果而向后一退,像是失去平衡。 “我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阿离自然是乘胜追击,先是衔接上一记重击跳斩,紧接着便是一套轻击九连斩,但遗憾的是,在第八斩命中的刹那,菲莉卡忽地浑身一震,深红色的火焰从她身上涌现,危险的热浪直接将玩家角色震退,甚至造成了持续性的灼伤效果,十秒钟内会流失最大血量的百分之五。 反观菲莉卡,因为一路挨打的缘故,这时候她的血量大约还有百分之八十。 “朋友们,不得了了,我感觉这把能赢啊!”阿离突然漏出惊喜的声音,但她已经被游戏顺利的进展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在那二十三次死亡经验中,她不只一次说过类似的话。 只能说,人类确实是擅长学习的生物,可惜学得快,忘得也快。 “区区炉渣,倒也有点手段,但劝你不要得意忘形!”菲莉卡语气低沉地怒斥道,而紧接着,她猛地一蹬地面,脚掌下一团火焰悍然绽放,在那冲击力之下整个人瞬间加速,如同化身一道赤色的闪电,冲着玩家角色的面孔便是使出一记凌空膝撞。 “这么快!?”阿离一时间有些慌神,释放招架的速度慢了一拍,结果画面中出现了无比残忍的一幕,代表玩家角色的南宫月斗刚要抬起直刀,菲莉卡的膝撞已经蛮横地怼在他的鼻梁上,直接将玩家角色撞飞到半空中,而玩家血条也是立刻缩短,如果是现实中的人物,挨上这一击怕是颈椎都可能折断,至于鼻梁更是肯定已经骨折。 “接空翻接空翻!”阿离立刻按下sc键控制角色取回平衡,在角色被击飞的状态下,可以通过方向键与跳跃键的配合来衔接空翻,前提是方向键必须对应被击飞的方向,且消耗一定的能量槽。 唰! 画面中,玩家角色灵活地使出后空翻,杂技演员般稳稳地落在地上,而菲莉卡依旧气势汹汹地追击而来,走的还是纯直线的轨迹,但以这个距离,完全足够阿离进行闪避或是迎击。 “无脑的家暴女,接老娘一记突刺!”阿离恶狠狠地叫嚣着,操作角色使出一记重击突刺,直刀悍然撕裂大气,精准无误地命中了菲莉卡的心口,但—— “啥!?什么鬼!?”阿离却忍不住漏出惊叫,因为这招目前最强的单体攻击技,在画面中,竟然被菲莉卡用单手便挡了下来。可以看到,她的手掌正释放出奇异而梦幻的光泽,仿佛是钻石铸造一般,牢牢地钳制住了锋利的刀尖,整个人在重击突刺的冲击下愣是连一步都没退。 “术式·金刚。”菲莉卡的语音随即响起,四个偌大的水墨大字也是骤然跃出,“金刚”二字甚至还带有一些钻石闪烁的特效,生怕玩家不知道这指的是金刚石,而不是那只爬上摩天大楼的巨型猩猩。 “不是,这招之前没出现过啊!?”阿离目瞪口呆,都忘记去控制角色,而菲莉卡却是不会错失这样的良机,手掌猛地一用力,如巨型猩猩般将玩家的直刀刀尖一把捏碎,应力的传递又进一步突破了其他部分的屈服强度,结果整把直刀都呈片状地断裂开来,让玩家失去了武装。 “要命,感觉要死了!”阿离这才是猛地回过神来,这时候,菲莉卡一记正蹬猛地踹在玩家角色的小腹上,将玩家踹得在地上连连翻滚起来,阿离赶紧按下跳跃键让角色站起身来,可没想到菲莉卡又是一记飞膝怼了过来,宛如一位泰拳高手,用腿法不断压制对手,膝盖上甚至还萦绕着滚烫的火焰,危险至极。 所幸这一次,阿离及时利用疾跑迅速拉开距离,没有遭到菲莉卡的飞膝直击,但,要命的是,这第一次挑战尚未结束,阿离已经失去了武装,而菲莉卡却恰好度过灵素武装构筑的冷却期,手掌冲着虚空中成型的赤红术式阵探去,一把将那皇家礼器般的巨剑拔出,危险的热浪又一次席卷开来。 第61章 攻略系统 徒手格斗与器械格斗的差异在哪里? 有人说,在于有无武器。 有人说,在于杀伤力不同。 有人说,在于攻击范围不同。 阿离却想说,在于招架键能不能用。 “看我空手入白刃!”面对菲莉卡如同重锤般正面斩落的一剑,阿离自暴自弃地操纵角色施展招架,但遗憾的是,在《精灵使·新月》的招架系统设计中,器械的优先级高于徒手,因此徒手招架是绝不可能抵挡住这巨剑的斩击的。 可怜的男主角双臂在胸前交叉,神情坚定地仿佛要去赴死,结果自然是被一剑破防,也就是游戏中没有血腥画面,否则以菲莉卡这柄巨剑的表现力,能轻松地把男主角从头到脚对半劈开,肉体的截面甚至还会因高温炙烤而变得焦黑,出血量都能控制得极小。 轰! 大片的火焰登时四溅开来,玩家角色如破布袋般猛地倒飞出去,而仅存的血量也是瞬间清空,画面立刻衔接到过场动画当中,只见镜头追踪到菲莉卡的身上,她举重若轻地扬起巨剑,萦绕烈焰的剑尖指向男主角的眉心,冷冷地俯视着他,傲然说道:“不堪一击,回炉重造吧。” 伴随着悠扬的陶笛声,偌大的“失败”二字从画面上跃出,更有阿离亲自配音的神秘角色出声安慰道:“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从头再来。” 紧接着,游戏画面变得模糊,一行字从中央浮现出来—— 【您当前处于剧情任务模式,剩余挑战次数1\/2,是否继续挑战?是\/否】 “朋友们,这把可惜了,虽然武器没了,但我还是坚持一路狂跑,撑到了倒数13秒。”阿离很是遗憾地叹道,她显然真的觉得可惜,否则不可能精确记忆到个位数。 微微一顿,阿离又是有些疑惑地说道:“不过,我还是没弄明白这个游戏的徒手模式到底有什么用,专门设计了徒手模式和武器模式的切换,那应该徒手也能打才对,但打起来根本不痛不痒啊,有点奇怪。” 与九种斩击形态对应,玩家角色的徒手模式也包括九种基本动作。 第一招为上勾拳,第二招为右手手刀,第三招为左手手刀,第四招为右脚侧踢,第五招为左脚侧踢,第六招为右手摆拳,第七招为左手摆拳,第八招为顶心肘,第九招为飞膝。 在不配合方向键的情况下,徒手重击始终为顶心肘,但通过组合方向键,就可以主动选择徒手招式,且也与重击斩击的情况一样,包括有特殊徒手动作。比如,与wad键组合起来,会释放回旋踢;与跳跃c键组合,会释放飞膝;与投掷z键组合,会抓起小石子砸人,有种主动挑衅敌人的独特美感。 如此到位的设计,伤害却属实是低得可怜。在阿离刚刷新的二十四次死亡记录中,她曾有过将直刀武装直接投掷而出,采取徒手模式对抗菲莉卡的经验,结果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使出一记重击顶心肘,伤害竟然还比不上武器模式下的两下轻击。 要知道,顶心肘在现实世界中那可是轻易不出的杀招,在这里却无力得像是盲人在给大象按摩,阿离甚至都怀疑,徒手模式下的重击根本打不出破招效果。 “可能后期有封印武器的boss?” “剧透党表示,和未解锁的技能有关。” “这把就差一点,阿离再加油啊!” “那个金刚术式好像有触发条件,之前你都没触发过。” 在飘过的弹幕当中,一条蓝色醒目留言跳出,写道:“菲莉卡的金刚术式,是在徒手状态下遭到连击十次时发动,并且这十次连击中至少得有两次重击。术式效果是伤害减免90%,持续时间5秒,只要拖过5秒就好了。” “感谢‘高钙中钙牌新盖片’投送的蓝色燃料包,过度补充钙质会产生肾结石,请多注意身体健康。”阿离对观众表达满载诚意的关心,又是好奇地提了一嘴道:“这位银河系石油佬好像很了解游戏机制,该不是会游戏制作团队里的人吧?还是说这些信息自己能查到的?” 面对阿离的困惑,对方只是再度发送一条蓝色醒目留言,虽然是最低档位的30元,但内容只有一个“笑”字,有种视金钱如粪土的豪气。 “好吧,石油佬都是有秘密的,阿离我也不会刨根问底,反正到时候连油田都会被我炸掉的,什么秘密都不会在银河系留下。”阿离敬业地维持着自己的设定,又是忽地转了一圈,那是主播本人在椅子上旋转,但紧接着,阿离的正脸便定格在画面中,她无比认真地说道:“本来想着官方ai会调整难度,两次都输了也无所谓,但仔细想想,感觉还是不好。” “身为来自宇宙的侵略者,要是连一款地球游戏都无法征服,还怎么能征服整个银河系的观众呢?”阿离扭了扭脖颈,切换出严肃的表情,说道:“我要把这个臭娘们打哭,用暴力征服她,让她知道宇宙就是弱肉强食,就是血淋淋的原始社会。” 弹幕顿时被阿离的霸气所感染。 “主播的征服者人格出现啦!” “最后一次机会,难道真的有戏吗?” “我知道你可以的,但是期待打脸!” “逆风翻盘?绝地反击?一转节目效果?”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从头再来!(狗头)” 紧接着,一条红色醒目留言跳出,只有两个字“加油”,可谓是一字千金。 “感谢‘地球之癌’投送的红色燃料包,这次是名副其实要加油了!”阿离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在“是否继续挑战”的选项中,果断选择——“是”。 特殊的转场动画顿时开始演绎,只见画面中,单膝跪地的男主角月斗长长吐出一口气,却是神色平静地缓缓站起身来,将手头断裂的直刀扔到一旁,而后走向早些时候插在地上的另一把直刀。 “竟然还要挣扎吗?”菲莉卡微微抬起眼帘,却是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说道:“我不讨厌顽强的人。” 与此同时,画面正上方,一行粉红色的字幕悄然浮现—— 【菲莉卡·布蕾兹的好感度+10,当前攻略进度:1%】 “不是——”直播间里,阿离忍不住满头问号,“什么情况,你这还带攻略系统的?真就美少女游戏了?” 第62章 招架技术 当“好感度”与“攻略进度”这种关键词从画面上浮现的时候,饶是佛儒道三修的李云东也是差点喷饭,他本以为这款游戏被人称为美少女游戏,是因为角色设计非常有日系风格,但没想到它竟然还导入有好感度系统和女主角攻略系统。 要知道,真正的美少女游戏中,这一类系统虽然是存在的,但都是隐性基因,需要玩家反复试探各种选项,才会通往与攻略角色的幸福结局,而像眼前这种,用数据直接呈现的模式,非要说的话,其实反倒更接近于一些十八禁游戏,李云东第一次觉得这款游戏的制作团队成分极其复杂。 “好感度和攻略进度可视化?这不是一些手游的套路吗?” “完了,这下不得不玩了。” “真就是美少女游戏啊!” “我有一个问题,1%的攻略进度,这是好搞定呢还是难搞定呢?” “当然是好搞定,只要选对100次就能获得一个忠诚的女朋友欸!” “分明是难搞定,我喂狗三十天就能获得一个永不背叛的家人!” “笑话,人和狗怎么能相提并论!” “游戏和现实更不能相提并论!” “我说我怎么就差10点好感度呢,原来第一次挑战要输给她!” “这就是第一印象的重要性吗……但第二次输了是不是会掉好感度?” 一如李云东的预想,弹幕开始群魔乱舞起来,阿离也是注意到其中一条弹幕,语气愈发认真地说道:“第二次输了会掉好感度?有道理,确实很符合傲娇角色的性格,那就真不能输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游戏已经进入到正式挑战的阶段,按照此前的套路,菲莉卡依旧是先手踏地,炽红的火焰飞舞间,迷惑玩家视野的烈焰幕布已然成型,而伴随着烈焰幕布的轻微晃动,菲莉卡也一如既往从左侧发动奇袭,但理所当然地,阿离这时候也早已埋伏到位,在捕捉到菲莉卡身影的瞬间,便是一记横斩挥出—— 砰! 冰冷的刀光像是闪电般撕裂大气,整个画面都循着斩击的轨迹发生割裂,如同空间本身被切断,而一个偌大的“破”字登时跃出,直接将菲莉卡打入破招状态,让她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 “我打!我打!我打打打打!”阿离紧接着便是衔接上两记重斩以及四记轻斩,又在菲莉卡即将释放“焰风暴”的瞬间,迅速向后疾跑拉出安全距离,等到那狂暴的火焰漩涡席卷周围一切的时候,她已经控制角色在擂台边缘的区域玩起左右横跳了。 “来打我呀!嘿嘿,你打不着!”阿离很是俏皮地向菲莉卡发起挑衅,而游戏中的菲莉卡自然不可能对现实中的阿离做出反应,她只是在“焰风暴”快要结束的时候,将释放鲜红光芒的巨剑如标枪般猛地投掷而出。 “看我奇迹再现!”有过此前的招架经验,阿离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她操控角色正面迎上去,一个前翻完成的瞬间立刻施展招架,但遗憾的是,这一次她的衔接节奏慢上了一拍,未能精准地对上招架的时机,结果就是直刀非但不是从下方顶起,将袭来的巨剑向上弹开,反而是从上方往下扣去,将行将爆炸的巨剑猛地压到地面上。 某种意义上,这波操作就像是试图把手榴弹扔到敌阵当中,却失手扔到面前的战壕上反弹了回来。 “我○!”阿离不禁爆出一声粗口,下意识就想发动疾跑撤离,但巨剑释放的红光在此刻已经璀璨到极致,如同一颗恒星迎来终点般,在玩家角色的面前悍然爆炸,无数的火焰与碎片登时将玩家角色的身躯吞噬。 “——朱颜灭。”菲莉卡冷冽的语音从扬声器中传来,画面上瞬间水墨飞舞,“朱颜灭”三个大字无比华丽地跃出,甚至伴随着宣纸烧焦般的特殊效果,而玩家角色也在这一刻被灵素武装的爆炸所掀飞,狠狠撞在擂台区的限位墙上。 就这一次爆炸而已,玩家的血条直接锐减20%,当然还有持续性的灼烧伤害,十秒钟内流失最大血量的5%,实质上就是一招抹去玩家25%的血量。 “嘶——!这也太痛了,朋友们,招架要谨慎啊!”阿离倒抽一口冷气,赶紧操纵角色站起身来,而菲莉卡已经是脚下烈焰绽放,呈z字形快速逼近过来,虽然她没有表现出前置动作,但阿离总觉得这位有暴力倾向的女主角随时可能使出一招飞膝。 “幸好武器还在!”阿离谨慎地观察着菲莉卡的动作,在距离玩家角色约有半米的时候,菲莉卡的重心忽地微微一沉,有明显的蓄势动作,与立定跳远有异曲同工之妙。 “果然是飞膝,这个飞膝怪!”阿离第一时间判断出了菲莉卡的招数,几乎就在菲莉卡蹬地起跳的瞬间,她也是操控角色向前一个翻滚,两者顿时身位交错,但菲莉卡因飞膝而处在腾空的状态,反观玩家角色还稳稳站在地面上,甚至由于视角锁定的设计,翻滚后立刻完成转身,已经面对着菲莉卡空门大开的后背。 阿离顿时怪叫道:“吃老娘一记背刺!”说话间,一招重击突刺已经悍然使出,危险的直刀犹如凌厉的闪电般掠过,凶残无比地刺在菲莉卡的后腰部位。 破! 豪气十足的破招效果登时亮出,菲莉卡直接被重击突刺所震退,而更不幸的是,她的前方正好是擂台区域的限位墙,整个人猛地撞在一面无形的墙壁上,这才是重重地摔落下来,长长的血条顿时出现一截颇为喜人的缩短。 “食我跳斩!”阿离痛打落水狗,配合跳跃c键释放重击,玩家角色顿时一跃而起,如同劈山救母般悍然挥下直刀,再度削去菲莉卡的一小截血量,紧接着又是续上一记重击正劈,完成重斩三连击后,便向后一个翻滚,重新与菲莉卡拉开距离。 根据“高钙中钙牌新盖片”这位观众的介绍,菲莉卡在徒手状态下时,一旦遭到包含两次重击及以上的十连击,便会发动减免伤害的金刚术式,既然如此,只要主动中断连击就能规避这种局面。 虽然连击能快速积累能量槽,但这个剧情任务的关键是撑过100秒,而不是击败菲莉卡,说明击败的难度是极高的,甚至就是不可能的,那么也就没必要纠结要对菲莉卡造成多大伤害。 第63章 范围攻击 两秒的破招僵直转瞬即逝,菲莉卡娇躯忽地一震,周身升腾起亮红色的星火,像是火焰汇聚而成的星云,玩家一旦接触到这股愤怒的气场,就会陷入到短暂的迟缓状态中,很难避开菲莉卡接下来的招数,而主动中断连招的阿离,这时候早已处在安全范围。 “咦,这个位置是不是可以卡bug?”阿离忽地福至心灵,一动不动地盯着菲莉卡的状态,在对方的愤怒气场内敛的瞬间,丝毫不给对方释放下一招的机会,猛地向前释放疾跑,顺势便是使出一记重击突刺,精准无误地怼在菲莉卡平坦的胸部上—— 砰! 伴随着豪气而华丽的“破”字特效,菲莉卡又一次被重击突刺震退,但由于限位墙的阻挡,她的身躯并没有被直接击飞,反而重新落到玩家的面前。 “真的可以!”阿离漏出惊喜的感叹,立刻重复起此前的操作,续上一记蛮横的跳斩与正劈,紧接着向后一个翻滚,再度拉开距离,等待着菲莉卡的起身,那副模样活脱脱就是在耍猴。 不过,这种破招套路显然不可能无限持续,毕竟菲莉卡的徒手状态只是暂时的,在她第三次从破招僵直中恢复过来时,释放出来的愤怒气场竟是直接扩张到原先的两倍,阿离当然无法预判到这一层变化,角色直接被愤怒气场所控制,陷入到行动困难的迟缓状态中。 “不好,要完!”阿离本能地漏出惊愕声,所幸菲莉卡并未就此发动攻击,而是单手探入悬在虚空中的赤红术式阵,将名为“朱颜”的巨剑重新构筑出来,玩家角色的迟缓状态也在这个过程顺利解除。 “吓死我了。”阿离松了一口气,可这时候,菲莉卡却忽地漏出冷笑,显然,连续三次破招会触发她的特殊动画,只见她将朱红巨剑猛地刺入到地面当中,冷声怒道:“看来你眼力很不错,那就试试这招吧,有本事再破解一个给我看看!” 阿离瞬间意识到,这会是机制上无法破招的招数,玩家只能通过身法走位来躲避攻击,也就是说——范围攻击。 轰! 恐怖无比的热浪忽地以菲莉卡的身躯为中心涌动开来,玩家角色竟然直接被强制控制在原地,丝毫无法动弹,而烈焰般炽红的灵素从菲莉卡指缝间流淌而出,渗透到朱红巨剑当中,本就奢华的剑身愈发璀璨起来,好似火神在予以祝福。 下一秒,以那刺入地面的巨剑为中心,大地上如蛛网般蔓延出无数不规则的亮红线条,这些无序的线条忽明忽暗,像是大地的伤痕在呼吸,又像是滚烫的岩浆在地面表层流淌着,将整片擂台区域都笼罩在内。 “能动了!”恰在此时,阿离发现玩家角色的强制控制状态被解除,立刻操纵角色远离菲莉卡的方向,虽然她不知道这招范围攻击有怎样的模式,但从常识来考虑,既然这些亮红线条都是从那柄巨剑下方延伸出来的,那么越是远离巨剑的位置,留给她的反应时间越是充分。 “回炉重造吧——” 菲莉卡的赤眸像是火焰般明亮起来,而那些不规则的亮红线条陡然撕裂大地,化为一条条如蜈蚣般的狰狞裂痕,耀眼的红光登时从裂隙深处爆闪而出,像是灭世的预兆,紧接着,无数狂暴的火焰沿着裂隙喷涌而出,如同一场疯狂的火山爆发,将擂台上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怒中烧!” 轰! 伴随着撼动鼓膜的巨响,整个世界都像是被火焰染为绯红,而“怒中烧”三个狂放无羁的水墨大字从屏幕上跃出,焦黑的质感与火红的背景无比巧妙地结合起来,仿佛天然如此。 “真他○的帅!”华丽而恐怖的招式特效让阿离忍不住爆出粗口,但她也没有因此而直接投降,毕竟既然这还属于招式,那自然就有躲避的办法。 乍一看,眼下整个擂台区域都已经被汹涌的火焰所吞噬,但事实上,这滔天的火焰全都是从地面的裂隙中涌现出来的,它们的形态就像是一道道弯曲的极光幕,理论上只要看准裂隙的走向与位置,就能避免遭到火焰的命中判定,而这无疑是符合一般人的直觉判断的,因此阿离哪怕是初见,也能推断出躲避方法。 “我滚!”在重重焰幕升腾而起的瞬间,阿离已经是操纵角色向一侧翻滚,堪称极限地避开了焰幕的直击,进入到为数不多的无裂隙区域,但下一秒,玩家角色脚下的安全区却突然蔓延出亮红色的线条,而那些熊熊燃烧的焰幕则呈现出黯淡的趋势。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阿离终究也是魂系玩家的末流之一,早已算到这种范围攻击会有变化,在那些亮红线条撕裂大地的瞬间,一个翻滚果断闯入到色彩黯淡的焰幕区域中,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那些已然黯淡的焰幕猛地消失,而无数鲜红的火焰从新的裂隙中悍然喷涌而出。 “第一波、第二波、第三波……”阿离计算着焰幕升腾的波数,角色也在控制下不断调整位置,生怕被火焰擦到一点儿。 要知道,由于这些新生的亮红线条与原有的焰幕区域也有位置交叉,导致阿离并不能通过单纯的往复翻滚来确保安全,必须慎重地观察危险区与安全区的变化,短距靠位移,中距靠翻滚,长距靠疾跑,而一旦被升腾的焰幕直击—— “第五波……完蛋,躲不开了!”阿离猛地漏出惊叫声,她一时失误,闯入到了布满亮红线条的危险区,哪怕发动疾跑也来不及躲避,于是,那些亮红线条悍然撕裂大地,恐怖的火焰像是喷发的岩浆般猛地撞在玩家角色身上,愣是如间歇泉那样将可怜的角色顶上半空中,一下子便带走5%的血量,并遭到持续性的灼伤效果。 阿离更是敏锐地注意到,角色被焰幕顶飞的时候,依旧会保持此前的运动惯性,也就是说,如果角色是在跑动中遭到焰幕冲击的话,落地的时候未必还在原地,而可能在惯性的影响下,直接落到其他的危险区。 换言之,如果足够不幸的话,玩家是可能被焰幕一波又一波连击的,角色会重复落地与升天的循环,成为一个击鼓传花的笑话,而阿离无疑是幸运的,因为这第五波焰幕就是最后一波,尽管她被顶飞到了别的位置,但地面上已经没有亮红线条再次蔓延。 第64章 突刺奇袭 当最后一波焰幕从画面中熄灭,阿离第一时间操作角色逼近菲莉卡,按照她以前的游戏经验,敌方在范围攻击后往往会进入短暂的虚弱期或者僵直期,这时候正是输出的绝佳时机,而一如阿离的预料,菲莉卡此刻正倚靠在巨剑上,有些疲惫地喘着气,显然消耗不小。 “啧,投掷技能在这种时候却派不上用场!”阿离观察着与菲莉卡之间的直线距离,忍不住咋舌一声。 因为方才躲避五波焰幕的缘故,她现在与菲莉卡其实是有一段距离的,若是通过投掷z键发动重击的话,倒是能立刻将直刀甩到菲莉卡身上造成伤害,但这已经是最后的挑战机会,鬼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捡回来,所以阿离现在只能连续发动疾跑,快速消耗能量槽的同时,角色也是顺利逼近到菲莉卡的面前。 “呔,妖孽!吃俺阿离一刀!”阿离无比流畅地使出一记重击突刺,她发现这一招的实用性是真的出色,一来可以与疾跑无缝衔接,二来攻击距离比其他重击都长,三来命中对方时会造成震退效果,四来有不小的概率直接造成破招,对预判的要求更低,简直是游击战术的核心技能。 铮! 一道金铁交鸣的脆响传来,阿离志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被菲莉卡格挡了下来,可以看到,她依旧维持着倚靠巨剑的姿势,尚未从虚弱状态中恢复过来,却是凭着调整巨剑倾斜的角度,以剑身巧妙地别开了这一记重击突刺,颇有几分以柔克刚的美感。 “不是,你也会招架!?”阿离又被惊掉下巴,但转念一想,这应该是菲莉卡在虚弱状态下的被动招架机制,而且肯定有一定的限制,否则虚弱状态的存在便毫无意义。 阿离心念电转,立刻意识到,菲莉卡现在是倚靠着巨剑,相当于将大半个身躯的重量都压在上头,这种情况下,巨剑就等于她的重心和支点,也就是说,如果是来自背后的攻击的话,她大概率就无法通过调整巨剑角度来进行招架。 一念及此,阿离立刻操纵角色翻滚到菲莉卡斜后方,紧接着通过重击与wad键的组合,使出一记漂亮的旋斩,直刀瞬间描绘出冰冷的弧度,如雷光般斩在菲莉卡的后背上。 砰! 菲莉卡猛地向前一个踉跄,而阿离乘胜追击,“我打打打打打打打打!”一套轻击连斩劈头盖脸地倾泻到菲莉卡身上,但在最后一击轻击突刺落下之前,便无比谨慎地向后翻滚拉开距离,生怕菲莉卡突然暴起,一通暴力输出把她的剩余血量全部带走。 仿佛是在印证阿离的慎重,就在她翻滚后撤的同一时间,菲莉卡娇躯之上突然爆发出愤怒气场,炽红的星火好似日晕般萦绕在她周身,好在这次的气场是基础的规模,并不是连续破招后的强化气场,因此阿离还是顺利免于进入迟缓状态。 “还有35秒,我感觉有戏啦!”阿离控制角色与菲莉卡保持中等距离,确保通过一次翻滚加一次疾跑能立刻逼近过去,而听到阿离这番话语,弹幕区却不禁一片愁云惨淡。 “完了,插旗了。” “打完这场仗我就回老家结婚了(雾)。” “每个说有戏的人都只有没戏的结局。” “天道酬勤,阿离你一定可以的!输了你养我啊!” “赌五毛钱,主播死于倒数第三秒。” 李云东不知何时已经忘记跪姿俯卧撑的事情,只是眯着眼关注手机屏幕里的动向,所谓爱屋及乌,他为阿离动听的音色所倾心,自然也会被阿离用心挑战的游戏所吸引,不管是胜是败,作为一个观众而言,他都已经心满意足。 游戏画面中,菲莉卡猛地一踏地面,熟悉的烈焰幕布再度升起,阿离顿时漏出惊喜的声音,道:“又是这招,难道黔驴技穷了?问题不大,看我无敌的预判——” 嗡! 不等阿离观察到烈焰幕布的摇曳方向,一点如梦如幻的神秘蓝光突然从赤红的焰幕深处亮起,像是漆黑夜空中突然亮起的一颗星辰,紧接着,烈焰幕布被骤然一分为二,一道倩影如同离弦之箭般从焰幕中央笔直地冲出。 嗖! 只见菲莉卡以突刺的架势将巨剑单手架在胸前,另一只手则稳稳托住剑身前部,而指向玩家角色的剑尖上,则萦绕着一团晶莹剔透的苍蓝火焰,恐怖的高温扭曲着周边的大气,竟是隐约勾勒出巨龙头颅的轮廓。 “这么快!?新招!?”阿离着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她二十四次的死亡经验中,菲莉卡在释放烈焰幕布之后,分明只会采取绕左突袭或者绕右突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模式,而要说理所当然倒也算是理所当然,毕竟菲莉卡的血量也是抵达了历史最低水平——剩余69%。 “跑啊!”阿离立刻向一侧发动疾跑,虽然相当极限,但凭着疾跑的无敌时间,闪避成功的概率还是极高的,但阿离没有想到的是,菲莉卡这一招竟然能破解无敌状态。 那一瞬间,菲莉卡就好比是长虹贯日般逼近到玩家角色的面前,浑身释放着不逊色于雷霆的霸道威势,精准地锁定住疾跑状态下的玩家,将持剑的左臂猛地向前刺出—— “——炎咬!”伴随着如火焰般炽热的话音,被高温扭曲的大气与苍蓝的火焰相互交织,勾勒出狰狞而凶猛的巨龙头颅,当巨剑携着恐怖威力撞上玩家角色的时候,由蓝焰凝聚而成的巨龙獠牙便猛地咬住玩家的身躯,将玩家从无敌的疾跑状态下强行拽出。 “炎咬”两个霸气无比的水墨大字也在这一刻跃出,烧焦般的质感依旧充满视觉震撼,甚至镜头还在这一刻短暂静止,贴心又炫技地围绕玩家与菲莉卡旋转一圈,生怕玩家看不懂这一招的奥妙,紧接着,才是从静态重归动态——更精准来说,是从极静切回极动。 轰! 极致的变速让人生出强烈无比的落差感,只见一道苍蓝的焰光骤然撕裂画面,像是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掠过,又像是一头烈焰巨龙猛地俯冲而过,玩家角色的身形在那恐怖的冲击力之下瞬间变得模糊起来,似是在高速路上被一辆重型卡车撞上,眨眼间的功夫而已,玩家角色的后背已经猛地撞上擂台区域尽头的限位墙,恍惚间甚至有骨骼断裂的音效响起。 只这一次霸道的攻击而已,玩家血条便是缩短了四分之一。 第65章 十秒 “见鬼了,死傲娇的技能伤害都这么高的吗!”阿离忍不住牙酸地说道,见角色人物重重地摔在地上,宛如一条濒死的野狗,赶紧是按下跳跃c键,让角色人物迅速站起身来,配合疾跑与翻滚赶紧与菲莉卡拉开距离,而余光瞅了一眼自己的血量,发现如今已经跌破40%的大关,并且还在持续流失。 正面挨上一记“朱颜灭”,造成了20%最大血量的直接伤害,以及5%最大血量的持续灼烧伤害,未躲过“怒中烧”的第五波攻势,又造成了5%最大血量的直接伤害,以及5%最大血量的持续灼烧伤害,而现在这一记“炎咬”更是凶残,瞬间造成了25%最大血量的直接伤害,而持续灼烧效果的伤害也是翻倍,十秒内会丢失最大血量的10%。 换言之,菲莉卡只是释放三个技能而已,便将玩家角色的血量一路削减到30%,输出能力堪称恐怖,但倒也符合火焰给一般人的印象。 唰! “垂死挣扎!”菲莉卡不禁漏出一声冷笑,她脚底下忽地烈焰绽放,整个人凭着冲击力瞬间逼近玩家角色,不过显然她并无法连续释放技能,这一次手中巨剑高高举过头顶,好似力劈华山般悍然挥落,但相比那些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更胜一筹的招式而言,菲莉卡的基础斩击无疑是很容易观察和预判的,那些大幅度的前置动作留给玩家充分的反应时间。 铮! 金铁交鸣的声音顿时响起,阿离操纵角色顺利使出招架,横架在头顶的直刀稳稳地将巨剑震开,紧接着便是一记重击突刺回击菲莉卡,锐利的刀尖无情地埋进少女的腹部,但受限于血腥表现限制,当然不可能产生穿刺效果,反而像是棍棒的捅击一般将菲莉卡向后震退。 “就剩不到30秒了,这个时候就该——走为上!”阿离绝不表现出一丝的草率与鲁莽,天知道对菲莉卡造成更多的伤害,会不会触发更多强力的输出技能,因此她坚定贯彻经典的刺杀战术,不管一击中还是不中,反正都立刻远遁千里,而这次她也不再纠结与菲莉卡的距离,直接便是朝着擂台边缘撤退。 “就算再触发‘朱颜灭’也没问题,我的‘过感知’还一次都没用过呢!”阿离犹如布置陷阱的猎人般漏出愉悦的笑声。 要知道,“过感知”发动时会以每秒15%的速度消耗当前血量,理论上越是血量低的时候,发动“过感知”的性价比就越高,但面对菲莉卡这种输出爆炸的敌人,维持低血量的状态一不小心就容易玩脱,所以发动时机非常重要,而根据阿离二十四次的死亡经验,要想像“过感知”技能演示动画中那样,在敌方的招数都已经出现命中判定的极限节点上发动,从而实现后发先至的破招效果,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至少阿离是一次都没有重现过。 正因如此,对于阿离这种末流魂系玩家而言,“过感知”就必须得提前发动,为此制作团队才会在“过感知”的技能机制里,设置上最长持续时间3秒的效果,虽然必然会消耗更多的血量,但闪避、招架乃至破招的几率都会大大提高。 唰! 伴随着炽红的烈焰绽放,菲莉卡一个箭步再度追袭而来,但依旧是前置动作非常明显的巨剑挥舞,而阿离这边能量槽还绰绰有余,足够她释放多次疾跑,完全没有必要执着于招架与破招,便果断地继续翻滚进行闪避,重新与菲莉卡拉开距离。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当玩家角色身上持续灼伤的效果结束后,“可笑,你眼中的战斗,就是不断逃离吗!”伴随着愤怒的话音响起,菲莉卡忽地一脚震地,一如既往的烈焰幕布顿时升腾而起,遮挡住玩家对菲莉卡的观察。 “要见分晓了!来吧,死傲娇!”阿离的声调微微拉高,整个人显得格外亢奋,而手上操作的角色也开始反复左右横跳,仿佛是山上的猴子在对游客疯狂挑衅。 忽然间,烈焰幕布向右微微摇曳,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 “是‘炎切’!”阿离瞬间做出判断,却没有立刻行动,而这时候,菲莉卡已经从烈焰幕布的右侧骤然杀出,好似一支穿云破雾的神箭,刹那间便逼近到玩家的面前。 唰! 无数的火星成片成片地迸溅出来,那是巨剑在挥舞的过程中,剑尖与地面发生疯狂的摩擦,而同一时间,日珥般舞动在剑刃表面的炽红火焰深处,忽地涌现出了一抹冰蓝的神秘色彩,如同绝美的月晕般萦绕在剑刃上。 “来吧!”眼看着缠绕蓝焰的斩击即将落在角色身上,早有心理准备的阿离立刻按下数字1键,画面右下角的“过感知”技能图标顿时亮起,图案中的冥想者周身浮现出七彩的光点,标志可用次数的数字也瞬间从3切换为2。 “过感知。”与此同时,男主角略显低沉的语音响起。 嗒。 那一刻,随着秒钟停摆的独特音效,一切都是陷入静止的状态,连背景音乐都戛然而止,而紧接着,镜头以转场动画的形式开始运动,围绕着定格在原地的菲莉卡进行三百六十度的旋转,清晰地展示出她此刻的姿势与动作,以便玩家做出应对的决策。 当镜头回归到原位的时候,画面上方浮现出三秒倒计时的字幕,其颜色从白色切换为红色,并正式开始倒数,细看之下可以发现,这时的菲莉卡其实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运动着,巨剑的剑刃确实在一点一点地逼近玩家角色,蓝焰的熹微舞动也充满着梦幻的美感。 不过,在“过感知”的状态下,玩家角色却有着相对充分的活动自由,尽管也像是处在迟缓状态中,但远比菲莉卡要正常许多 ,有足够的余地抢先发动招式。 “妹子你很可爱,但对不起,这次我将辣手摧花!”阿离深感遗憾地道歉道,却是冷静地操纵起角色,挥出一记自左下向右上的斜挑,而在直刀不紧不慢地描绘出弧线时,“过感知”的效果恰巧因时限抵达而解除。 时间的流速瞬间加快。 砰! 一道冰冷的光弧登时闪过,好似撕裂夜空的闪电般将画面切断,更有一个醒目的“破”字霸气无比地跃出,而伴随着一道沉钝的撞击声,菲莉卡手中的巨剑被直刀所震开,整个人踉跄着连退两步,进入到持续约两秒的破招僵直状态。 此时此刻,因“过感知”消耗了当前血量的45%,玩家角色的血量已经从30%逼近到15%,但本次剧情挑战的倒计时,却正式进入到了10秒的大关。 第66章 通关 “十秒大关!”直播间里,阿离无比兴奋地叫出声来,而弹幕也是立刻飘过一片惊叹号。 “这把感觉稳了,怪还在破招状态呢!” “不会吧,难道真的有希望?” “说好的节目效果呢?难道这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吗阿离!” “最后十秒才难熬啊!” “加注一块钱,赌主播死于倒数三秒!” “阿离牛○(破音)!” 阿离现在当然是无心关注弹幕的动向的,面对菲莉卡的破招僵直状态,她完全没有进攻的欲望,控制角色迅速两次翻滚,再度与菲莉卡拉开距离,她是擅长从死亡中学会教训的人,菲莉卡每次从破招状态下恢复过来的时候,都会发动一波强势的技能攻击,而以阿离当前的角色血量,根本不可能正面承受那种爆炸性的伤害,挨上一击就足以致命。 正因如此,这最后十秒内,比起疯狂输出,还是专心于闪避更为现实,至少从菲莉卡已经开始故技重施这点来看,她要施展全新技能的条件肯定还没达成。 破招后的僵直时间转瞬即逝,倒计时也进入到最后八秒,而按照此前的套路,菲莉卡此时本该释放愤怒气场,令近处的玩家进入迟缓状态,进而发动一波强袭,但或许是因为阿离在破招期间未曾发动进攻,菲莉卡第一次从对手身上感觉到人类的善意,竟然未曾释放愤怒气场,只是冷冷地念出台词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会后悔的。” “我真的后悔了!”阿离忍不住回应道,因为这种前所未有地变化,意味着菲莉卡接下来会有未知的行动模式,早知如此的话,她就趁机去给菲莉卡一记重击突刺,让她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作人类的劣根性了。 “那就结束这场游戏吧,该收尾了。”菲莉卡完美地与屏幕外的阿离对上频道,而后一对红宝石般的眸子明亮起来,好似两团火焰熊熊燃烧着,在她体内疯狂流转的灵素也是牵动外界游离的火元素,一点点炽红的光点在虚空中悄然浮现,像是夜间河畔无数的萤火虫在聚集,又像是漆黑的宇宙背景中亮起数以万计的恒星。 “现在放大招!?”阿离漏出分外无语的声音,她是不知道这是进入倒数十秒后自动触发的机制,还是破招后放弃追击才会触发的机制,但不出意外的话,这也就是最后一次的攻击了。 嗡! 随着无数的炽红光点在菲莉卡周围凝聚,转眼间,一团堪称盛大的璀璨火焰以她为中心陡然成型,但那与摇曳不定的寻常火焰大不相同,竟然有一种无比凝实的固体质感,色彩也并不是纯粹的赤红色,而是呈现出透澈的浅红色,远远望去,这分明是一朵尚未绽放的水晶红莲,将菲莉卡小心翼翼地呵护在九叶莲瓣的中心。 此时此刻,玩家角色已经处在擂台区域的边缘处,退无可退,但身上却是出现了持续性的灼烧伤害,血量开始以“-1”、“-1”、“-1”的节奏不断减少,伤害本身并不高,可阿离却是瞬间意识到这招的威胁,咋舌道:“要命了,还没完全发动就有灼伤效果,搞不好是全屏攻击,这难道要我硬扛?还是说得想办法破招?” 哪怕是全屏攻击也总有应对的办法,阿离下意识地操纵角色沿着擂台边缘跑起来,试图找到不受灼烧影响的安全点,有些游戏中npc的所在地会是隐藏的安全点,但负责这块擂台的教师npc站在限位墙之外,要说安全点也的确是安全点,可惜玩家根本无法利用。 与此同时,菲莉卡将炽红巨剑高高举起,犹如高扬自由旗帜的圣女般,而晶莹剔透的火焰红莲开始逆旋着,将偌大的九叶莲瓣逐渐舒展开来,那过程无比优雅却又不失速度,更要命的是,随着紧紧合拢的莲瓣漏出缝隙,灼热而狂暴的灵素如同气浪般呼啸而至,玩家角色瞬间便进入到迟缓状态中,持续性的灼烧伤害也从“-1”升级为“-2”。 “要来了!”随着倒计时进入到三秒大关,阿离本能地预感到危机,也就在这时,她脑海中忽地掠过一道灵光,仿佛在绝境中抓到希望的曙光,“等等,搞不好有戏!” “回炉重造吧——”菲莉卡的双眸倒映着璀璨的焰光,将高举的巨剑猛地挥落,而如晶玉般的火焰红莲登时在逆旋中华丽地绽放开来,鲜艳的赤芒犹如超新星爆发般瞬间笼罩了整个画面,唯独三个放荡不羁的水墨大字跃然而上—— “——红莲破!”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登时撼动整个屏幕,震动的特效仿佛透过画面传递到了现实世界中来,但直播间里所有观众却在赤红光潮席卷一切的时候,无比清晰地听到男主角低沉的话音—— “过感知。” 由于“红莲破”的演出效果会完全覆盖整个画面,连倒计时的字幕都被遮挡住,导致没有人知道那片浓郁的红光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背景音乐突然中断的情况来看,阿离无疑是及时发动了“过感知”的,问题是,受“过感知”的演出效果影响,本该快速消失的红光依旧停留在画面中,像是游戏画面卡顿了一般,让人更加摸不透情况如何。 直播间的弹幕区顿时飞过大片大片的问号。 “卡了?” “出bug了?” “用这招做什么?你看不见也挡不了啊?” “主播自暴自弃了?” 唯独阿离在心中默默倒数三秒,在听到那一句她亲自配音的“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时,这才是露出安心的笑容。 画面中,赤红光潮如云雾般迅速消散,上方的挑战倒计时已然归零,而玩家角色的血条同样已经清空,但亮瞎所有观众眼睛的是,两个霸气十足的水墨大字却是从画面中跃出,上头写的赫然是——“通关”二字。 【恭喜您,顺利通关本次剧情任务!】 【解锁成就——真金不怕火炼】 “银河系的朋友们,欢呼吧——”阿离缓缓张开双臂,犹如凯旋的王者在向臣民招手,“你们的女王……回来了!” ilwxs.com 空荡荡的玩家血条与醒目的“通关”二字形成强烈对比,直播间的弹幕区瞬间被惊叹号与问号所淹没。 “我去,什么情况!?”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丝血通关!?” “不对,血条都灰了,能量槽也清空了,就是死亡状态!” “真被她卡到bug了!?” 在飘过的众弹幕当中,一条蓝色醒目留言跳出,写道:“很聪明的应对方法。‘红莲破’的机制是全屏攻击,无法闪避无法招架,且距离红莲越近,造成的伤害值越高,在这张擂台地图里的话,‘红莲破’的极限伤害能达到最大血量的50%,就算躲在最远的擂台边缘,也会有20%的血量丢失,但在剧情任务里,这招只会在倒数十秒的阶段触发,要么强撑过去,要么出手破招。” “感谢‘高钙中钙牌新盖片’投送的蓝色燃料包,我越来越肯定这位是游戏制作团队的了。”阿离嘿嘿一笑,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我也是临时起意的。主要当时突然想起,‘过感知’的倒计时和剧情任务的倒计时是共享时间的,换句话说,这招完全可以当作无敌状态来用,把伤害命中的判定一直拖到三秒钟以后。” 按照“过感知”的技能介绍,它的本质其实更类似于意识和思维上的加速,也就是说,“过感知”发动期间,游戏世界的时间流动应该是停止的,剧情任务的倒计时也该暂停的,但实际上,“过感知”却与剧情任务共享着倒计时,这就相当于玩家可以通过发动“过感知”,抵消最长9秒钟的剧情任务倒计时,阿离所谓的“当作无敌状态来用”也正是由此而得来。 不过,要说这是设计上的漏洞的话,显然也不对,毕竟技能机制是和角色与角色之间的交互,而剧情任务的设计则是官方与玩家之间的交互,剧情任务的优先级本就高于技能机制,不可能技能机制反向影响到剧情任务。 “原来如此,还能这么玩!” “我为了打伤害早就用光了次数,最后还是硬接下来的。” “主播是真人不露相啊!” “这么说来,菲莉卡一开‘红莲破’,我靠连开‘过感知’就能过关?” “理论上可以,但一般谁会把唯一的技能留到最后十秒再用。” “制作团队很懂玩家心理嘛,回炉重造吧。” 弹幕区里的观众一个个恍然大悟,而李云东也是深感佩服,能在关键时刻想起这一救命的线索,阿离不愧是他单推的虚拟主播,声音又好听,立绘又漂亮,游戏操作还如此精彩,简直是理想的二次元化身。 这时候,其实李云东的禁言时间已经结束,但他光顾着阿离的任务攻略进度,完全没注意到这方面的变化,而游戏这边,随着剧情任务的挑战成功,自然也是进入到过场动画中。 …… 唰! 擂台区域中,菲莉卡脚下火焰绽裂,犹如引擎点火般瞬间加速,手中炽红巨剑斜压在身后,剑尖与地面摩擦出大量的火花,却丝毫不曾影响到她的速度。 月斗只觉一股热浪猛地迎面扑来,便见菲莉卡已经杀到自己跟前,那红宝石般的眸子何其明亮,却又充满着滚烫的战意。 “炎切!”一抹幽蓝色的火焰忽地从巨剑边缘蹿出,一瞬间便如月晕般将剑刃所覆盖,只是这如梦如幻的色彩背后,隐藏的却是燃尽万物的热意,下一个瞬间,萦绕蓝焰的巨剑在月斗的视野不断放大而来,似是要将他焚烧殆尽。 然而,面对这迅猛的一击,月斗的神色却是无比冷静,他不退反进地一步踏上前去,仿佛要扑入到菲莉卡的怀中,两人的肩膀甚至都已经触碰到一起。 “你——”菲莉卡眼角登时一跳,挥剑的余地却已经被这个贴身的距离限制住,这种大开大合的招式一旦被对手预判到,便很容易像现在这样遭到拦截,到这一步,“炎切”显然已经不可能触及到月斗的身躯,但这并不足以构成让她撤退的理由。 对菲莉卡·布蕾兹这位少女而言,攻击永远是最好的防御。 唰! 只见菲莉卡猛地扭转身躯,朝着巨剑挥舞的方向进一步施力,整个人竟是呈现出原地旋转的趋势,而萦绕巨剑的蓝焰不知何时转化为璀璨的赤焰,在离心力下描绘出一道炙热无比的弧度。 “焰风暴!” 火焰漩涡悍然爆发的前一刻,月斗敏锐地察觉到危机降临,一个垫步加一个侧翻,立刻拉开了与菲莉卡的距离,但饶是如此,那席卷的火焰浪潮依旧冲击到他的身躯,让他不得不将直刀插入地面,半蹲下身躯以此控制重心的稳定性。 “仅凭一把模拟武装,竟然能撑到现在,是我小瞧你了,南宫月斗,看来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妹控。”霸道无比的火焰漩涡渐渐散去,菲莉卡单手举着巨剑,眼神认真地望着远处的月斗。 “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强调妹控吗?”月斗忍不住吐槽道,却是将直刀从地上缓缓抽出,余光一扫,发现刀刃上已经有不少焦黑的痕迹,模拟武装终究是无法与真正的灵素武装正面对抗。 “但游戏也是时候结束了,你要做好退场的准备了。”菲莉卡忽地冲着高空扬起巨剑,她体内的灵素开始疯狂地在元素回廊中运转起来,像是心脏在用力地泵血,而大气中游离的火元素与此发生共鸣,无数的赤红光点在她的四周亮起,如同一颗颗璀璨的星辰被点亮。 “放心,学园的制服里都编织着防御术式,挨上这一击也不至于熟透的,以我的经验来说,躺上个一年半载也就能出来见人了。”菲莉卡面无表情地讲述着恐怖故事,周身的赤红光点却是悄然凝聚起来,勾勒出一朵尚未绽放的绝美红莲,那就如同透明的红水晶铸造一般,有着不似火焰的实质感,此刻九叶莲瓣将菲莉卡的身躯温柔地包围,像是火神在予以祝福。 月斗不禁龇牙咧嘴起来,道:“你的话里没有任何让人放心的要素,我只能看到自己浑身绑满绷带,严重烧伤乃至毁容的未来。”说话间,他进一步向后拉开距离,可那种致命的威胁却始终是悬在心头,而随着后退,他有意无意地回到了战斗最开始的站位,也就是另一把直刀所在的位置。 第68章 强袭 此时此刻,大气中的游离元素犹如畏惧般震颤着,那朵含苞待放的绝美红莲蕴含着像是能摧毁一切的恐怖能量,哪怕尚未绽放都令人无比心悸,滚烫的热浪更是让人完全无法接近,仿佛是在酷夏的沙漠中迎风逆行。 “没办法了,看来只能用这招了。”月斗内心漏出一声叹息,却是不再移动,仿佛放弃般解除迎击的架势,直刀的刀尖也是自然地垂到地面上,整个人像是进入到脱力的状态。 “怎么,要投降吗?”菲莉卡微微眯起眼眸,见月斗只是平静地回视着自己,便了然地勾起唇角,说道:“还要挣扎吗……也好,我不讨厌顽强的人。” “当心别死了——”菲莉卡浑身的气息攀升到极致,随着手臂猛地挥落,高举的炽红巨剑也是悍然斩下,就如同是吹响战争的号角那般,含苞待放的烈焰红莲瞬间发生逆旋,九叶莲瓣华丽而又豪放地舒张开来,鲜红如血的光芒从火莲的深处骤然涌现—— “——红莲破!” 面对似要将整个世界都染为焰红的恐怖光潮,月斗却是无声无息地阖上了眼眸,他的身躯就像是在汹涌的大海上漂泊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淹没,但整个人的意识却在这一刻悄然扩张,如同与浩瀚的大海融为一体。 他沉寂了自我的存在,让自我成为空无,成为一具无心而冷静的木偶。 他放空了脑海的思绪,让脑海化为虚无,化为一台冰冷而理性的机器。 他能感受到每一滴血液在动静脉的流淌,也能感受到每一个信号在神经元的传递。 他能捕捉到构成身体的每一个元素的运转,也能捕捉到构成世界的每一个元素的排列。 不管那是存在与不存在,不管那是秩序与非秩序。 让意识外移,让感知扩张。 归于空间,归于世界。 超越与游离元素的共鸣极限,抵达人类所能触及的感知尽头—— “——过感知。” 伴随着有些低沉的话音,月斗陡然睁开了双眸,而这一刹那,他的生命体征也瞬间发生了停顿。 呼吸陷入永恒般的停滞,心跳走向死亡般的静止。 血液不再流淌、动脉不再搏动、瞳孔不再缩放、体温不再变化,凡是称得上生命体征的一切都在刹那间按下暂停键,所有用于维持生命体征的“有意识”与“无意识”都集中于一个目的——感知。 月斗感知中的时空就在这比云耀更短促的时间里陷入永劫。 嗡! 森罗万象都失去了色彩,天地万物也失去了形态。 一切都回归于最基础的元素形态,一切都分解为最原初的粒子单位。 整个世界发生超越人类理解的解构与重组,万千事象都化为黑白的弦线与黑白的光点,如同天地的棋盘,如同无垠的星空,是神明泼墨作画,勾勒出的世界的本质。 那正是一切事象的存在轨迹,那正是一切事象的构造信息。 这刹那间,大气的颤动、地面的起伏、焰光的摇曳,所有的事象变化,都宛如慢镜头般无比缓慢地变动着,甚至趋于静止,仿佛被冻结了时间,而月斗甚至能观测到元素级别的微观变化,直视这偌大世界的底层逻辑,可以说,他的视野已经超脱自身的存在,成为与时空深度同调的全知视野。 他可以“看见”那朵火莲盛放时溅起的任何一点星火的构造,从其内部的元素排列,到最外层的火焰边缘,一切都清晰得不可思议。 他也可以“看见”被火莲守护着的菲莉卡全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如同透视那般,从肌肉的运动状态,到元素回廊中灵素的流动状态,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在这种异常的思维加速状态下,月斗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红莲破”的爆发轨迹,好比是预见未来那般,光线的运动、火焰的推进、气流的歪曲、大地的震动——所有的一切全都倒映在他的全知视野中,那就仿佛是千万个图层在重叠,又像是将一个完整的动作拆分成无数个帧,恐怖的信息量在这一刻尽数涌入月斗的大脑。 唰! 比刹那更短促的时间,转瞬即逝。 如灵魂归窍那般,月斗瞬间取回四肢百骸的控制权,对外界的感知力也恢复到正常水平,但“过感知”的残留影响依旧让他的大脑处在加速的状态,让他能在第一时间行动起来。 这一刻,封冻的秒针开始转动。 恐怖的火焰光潮如滔天巨浪般悍然席卷而来,但月斗却如同演算过无数次那般,整个人从脱力状态下瞬间爆发,动作无一丝赘余地将手中直刀猛地抛出,那冰冷的刀刃登时化为离弦之箭,笔直地穿入璀璨而危险的光潮当中。 光线终究是比火焰本身来得更快的,这短暂的间隙就是月斗的可乘之机。 嗖! “什——”菲莉卡显然未曾料到月斗会突然出手,毕竟“红莲破”的爆发实际上也遮挡了她的视野,而当她观察到穿透光潮而袭来的直刀时,已经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下意识地倾侧身躯,不过,她的这个回避动作,同样与月斗的演算结果一致。 砰! 只听一声钝响,哪怕已经被火焰焚烧得残缺不堪,直刀依旧是精准无误地命中了菲莉卡的肩膀——而且是持剑的左臂肩膀,刹那间,由撞击而造成的麻痹感让菲莉卡无意识地松开了巨剑,依靠灵素武装而稳定输出的灵素自然也是猛地紊乱起来。 其结果就是,本该呈波状向四面八方席卷的“红莲破”才刚刚爆发出威能,内部却是陡然陷入混乱,不稳定的灵素输出让这一招陷入自我对抗、自我消耗的窘境,远远无法达到理想中的威力,当然,饶是如此,那种无序的火焰爆发依旧摧残着周围的一切,像是无数的火焰流星般胡乱地轰炸着大地。 正常人在这一刻只能疲于躲闪,但月斗却连这种无序的变化都预见得清清楚楚,他一把将插在地上的另一柄直刀抽出,好似按照设定程序运作的机械一般,冷静无比地向菲莉卡的所在地逼近,他或是精准地避开迸溅的火焰,或是将来袭的焰团一刀斩断,竟是以最短最快的路线杀到了菲莉卡的面前。 唰! 伴随着一道冰冷刀光的划过,月斗已然将直刀抵在菲莉卡的脖颈上,那泛着焦黑的刀刃尚还有些余温,但菲莉卡并不觉得滚烫,只觉得肌肤上一阵发凉。 第69章 返航 “奇了怪了,我们用的是同一款技能吗?”直播间里,阿离的脑袋上忽地冒出一连串问号,她望着游戏画面里南宫月斗所施展的“过感知”,竟有种自己刚才玩的是盗版游戏的错觉。 毕竟过场动画里头,有着太多充满张力的表现镜头,“过感知”明明只是一个类似思维加速的技能,制作团队却运用了大量的特效技术,愣是整得如同宇宙大爆炸的再现一样,而由静转动后的动画描写,也是远比对战模式时的感觉更为震撼。 男主角在那些疯狂飞溅的火焰中逆行的身影,好似是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的战士那般,镜头时不时还会给到他一刀斩断来袭的火焰团的特写,那被斩断的火焰像是子弹般从人物侧脸呼啸而过,还无比风骚地掀起男主角的刘海,配合上高昂的弦乐与犀利的音效,只能用一个“帅”字来形容。 当然,更让阿离牙酸的是,从过场动画中可以看出,制作团队为“红莲破”所设计的攻略法是“过感知”识破弱点,并以直刀投掷强行破招,但阿离完全不觉得有玩家能在初见时就做到这一点,反正在她二十多次的死亡经验里,投掷这一招数只能累积节目效果与死亡次数,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派上过用场,而现在想来的话,前期剧情里男主角特地取来两把直刀,可能也有着暗示玩家将直刀当作投掷武器来用的意思。 …… 过场动画中,月斗将直刀抵在菲莉卡的脖颈上,她那唤作“朱颜”的巨剑摔落在脚畔,蒙着些许灰尘,而疯狂四溅的火焰在这时渐渐平息下来。 “我以为我已经高估你了。”菲莉卡斜眼望着近在咫尺的月斗,红宝石般的眸子无比深邃,“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 “你这算认输了?”月斗忍不住挑起眉梢,深感意外地说道:“我所了解的‘朱红剑姬’可不是这种性格。” “我是个不服输的人,但也分场合和对象。”菲莉卡嘴角勾起孤高的弧度,淡然地说道:“再动真格的话,我就真的控制不了火候了。我和你又没什么生死大仇,没必要在这种测试中下死手。” “但我怎么记得你一直要我‘回炉重造’的?你确定那不是杀意的外露?”月斗面露狐疑。 “你说那个啊……”菲莉卡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有个怪讨厌的家伙对我说这样比较有个性,我用了几次觉得蛮顺口的也就成了习惯。再说了,比赛前大家不都喜欢放点狠话吗?” 月斗有些无语,正想着将直刀收回,却见菲莉卡忽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锋利的刀刃。 “你——”月斗眼瞳顿时一缩,下意识地止住动作,可菲莉卡却面不改色,掌心悄然掠过一种钻石般的光晕,紧接着,只听“咔嚓”一声,有些焦黑的直刀直接被她一把捏断,锐利的碎片顿时散落一地。 “这算……什么意思?”月斗有些茫然,却见菲莉卡拍了拍手掌,冲着月斗白眼一翻,莫名有些俏皮地说道:“免得你觉得我在虚张声势。” 话罢,赤发如火的少女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擂台区域,而月斗扭头望向不远处的教师,后者先是意味深长地扫了月斗一眼,而后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判道:“胜者,南宫月斗!” 围观的学生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游戏画面的正上方,令人眼熟的粉红色字幕悄然浮现—— 【菲莉卡·布蕾兹的好感度+10,当前攻略进度:2%】 …… “嘶——!”直播间里,阿离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说道:“银河系的朋友们,这个傲娇不典型啊!正常的傲娇那是开局就‘傲’到离谱,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喜欢针对男主,有时候都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但菲莉卡这个傲娇不正常啊,她有种不属于傲娇的理性美,甚至带点小恶魔的味道,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 “我的天,这么可爱又这么飒的妹子真的是个傲娇吗?”阿离发出直达灵魂的拷问,而直播间的弹幕也是为之炸裂。 “十年傲娇学家表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我老婆!” “我以为傲娇退环境了,原来是傲娇回炉重造了!” “我宣布这就是新时代的傲娇!” “当之无愧的3a美少女游戏!” “后宫王,我当定了!” “就算女主角们很可爱,但我还是要盛赞战斗系统!” “只有我好奇满攻略进度的时候会有什么特殊剧情吗(狗头)?” “自由而开放的西幻世界,难道制作团队都算到了这一步!?” “前面的是天才吗!?” 一条蓝色醒目留言紧接着出现,上面写道:“恭喜阿离通关挑战任务,期待你的后续直播。” “感谢‘高钙中钙牌新盖片’投送的蓝色燃料包,虽然进度可能会比较慢,但我会直播到最后的,不管怎么说也是我第一次参与配音的作品,我不支持谁支持呢?”阿离回应着醒目留言,却是关闭了游戏界面,将人物模型调整到直播间的正中央。 “好了,今天的游戏时间就到此为止吧。”阿离瞅了一眼屏幕中的倒计时,说道:“距离歼灭舰抵达银河系还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但遗憾的是,飞船的燃料已经快要耗尽了,阿离我只能回仙女座大星云补充燃料了。各位银河系的叛徒们,尽情期待我的下一次到来吧。” 弹幕区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不要走哇,亲爱的阿离!” “再聊五块钱!” “老板续一杯啊!” “燃料不够,人命来凑!” 李云东也是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禁言已经解除,赶紧发上一句意义不明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以表内心的激动与抗拒。 “那么,说一下歼灭舰下一次出发的时间。”阿离确认起自己的日历,微微一顿后,说道:“接下来仙女座大星云会有些忙碌,出航频次应该得减少了,但还是能保证每周一次出航的。” 李云东的大脑自动进行翻译为——接下来现实生活有些繁忙,不得不减少直播频率,但每周一播还是可以保证的。 直播间的观众也是共享着同一套翻译系统,银河系惨遭毁灭般的绝望笼罩了所有人。 “没有阿离看,我要死了。” “我已经死了,却心痛得爬出了棺材。” “你注定是天上的织女,而我只是牛郎的牛牛。” “前面的真逆天。” 一条极致显眼的红色醒目留言忽地出现,上头写道:“毁灭吧,银河系。” “感谢‘地球之癌’投送的红色燃料包,您是要拓展癌变业务了吗?请不要抢夺我们外星侵略者的工作。”阿离佯作愤怒地威胁道,微微一顿后,笑着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让我们说再见吧。我是阿离,仙女座大星云的侵略者,一直都在银河的对岸注视着你们哦。” 第70章 凉意 伴随着镜头的快速拉远与模糊转场,直播画面从舰艇的内部瞬间切换到外部,只见浩瀚无垠的宇宙空间中,一艘宛如来自科幻电影的宇宙舰艇缓缓前进着。 忽然间,舰艇前方的空间出现一阵涟漪状的扭曲,很快坍缩成一条神秘的虫洞通道,与此同时,这舰艇通体释放出淡淡的绿光,如同覆盖上一层透明的薄膜,下一秒,在虫洞恐怖的引力作用下,偌大的舰艇发生诡异的拉伸现象,像是一块面团被无止境地拉长。 当某个临界点到来的瞬间,偌大的舰艇骤然从虫洞通道中消失,而失去能量供给的虫洞,也是悄无声息地在宇宙空间中消弭,只有无数的恒星还点缀着远方的宇宙背景,仿佛通往永恒的世界。 一颗行星沿着公转轨道忽地掠过,庞大的星体立刻遮挡住镜头,黑暗就此笼罩了整个直播间。 …… 李云东心满意足地退出直播间,这就是相比真人主播,他更喜欢虚拟主播的原因,后者非但在直播演出上能有更丰富的表现形式,而且能让观众深刻感受到二次元的魅力。 当然,虚拟主播虽然号称是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存在,但其背后毕竟也是真人在直播,难免会有受到现实事件影响的情况,换作娱乐圈的说法,这就是虚拟主播界的“瓜”。 比如,某虚拟主播私约榜一大哥,真见面后榜一大哥连夜逃跑。 比如,某虚拟主播摄像头掉落,真容首次曝光,但其实是剧本。 比如,某虚拟主播被爆拖欠工资,运营团队不堪重负,曝光其真实信息。 比如,某虚拟主播被企业压榨,艰难熬过合约期,第一时间选择“毕业”。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虚拟主播和真人主播一样,也有相当人性化的一面,但比起一旦出丑就再无出头之日的真人主播,虚拟主播却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即更换皮套,新开账号,也就是所谓的“转世”或者“转生”,许多被企业压榨的优秀虚拟主播往往会在竞业期结束后,发动“转世”仪式堂堂重生,而如浮萍般的粉丝就会在大数据的指引下,嗅着味儿赶过来,为这场王者归来的戏份贡献自己的力量。 相比之下,近年逐渐增多的ai虚拟主播则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他们严格遵守算法与程序的逻辑,唯一的实体平台也就是冷冰冰的计算机而已,根本不可能闹出上述这些问题,但李云东并不是很喜欢ai虚拟主播,他认可ai作为生活或是工作辅助工具的定位,而不认可为ai赋予“人性”的行为,因为这会显得人类引以为傲的“人性”无比廉价。 “嗯?”李云东正打算收起手机前去洗澡,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收到了一条私信,那不是来自于平常的通讯软件,而是来自这款搭载有直播功能的视频软件,他下意识地点开一看,顿时眼角抽搐起来。 【吕秀才】我自初入互联网以来,纵横各大网站十余年,今被汝一旦以奸计图我,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当追汝之魂! 正是那讨人嫌的“吕秀才”,从上头的发送时间来看,恰好是两人被“地球之癌”禁言的那会儿,这人竟然非但不承认自己才是挑事者,反而认为是李云东以奸计陷害她,更可笑的是,她竟然还引用《三国演义》中关公索命的桥段来辱骂李云东。 要知道,这话原文是“我自破黄巾以来,纵横天下三十余年,今被汝一旦以奸计图我,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当追吕贼之魂!”,里头的“吕贼”指的是吕蒙,而可笑之处就在于,“吕秀才”自己也姓吕,在李云东看来,这就颇有一些胡乱用典的味道,因此他果断回以一条私信。 【万里独行狼外婆】狼某大好男儿,竟和你这种人齐名! 这引用的是《天龙八部》中乔峰的经典台词,可以说是指着鼻子骂对方卑鄙小人,而语境上却比“吕秀才”的用典不知合适多少倍,毕竟两人分别是第一届“离子团”配音发电大赛男女组别的冠军,倒也有几分“南慕容北乔峰”针锋相对的味道,而回完这条私信,李云东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先用纸巾拭去瑜伽垫上沾染的汗珠,再将瑜伽垫卷起来后,才是哼着小曲儿走向浴室。 咔嚓。 顺手锁上卫生间的门后,李云东将褪下的衣物分装进洗衣袋里,在任君仙搬进来之前,他对自己清洗衣物只有一项强制要求,那就是——内裤绝不与袜子混洗,就算要混洗也必须先手洗一遍,具体来说,就是配合洗衣液清洗后,再用滚烫热水浸泡,虽然高温会对于衣物的纤维造成损坏,但也比真菌感染强上数百倍。 至于其他衣物,只要不是沾染上泥污、油渍这类,那么便统统扔进洗衣机里头,洗烘一体的设计着实能免去雨季的洗衣烦恼,他可不想每次从晾衣架上收回衣服的时候,都能闻到那股细菌滋生的霉臭味,以前住校的日子里他可是饱受这种异味的烦扰。 任君仙搬进来以后,两人在共同生活上当然需要不少的磨合,毕竟说是青梅竹马也不是连睡觉都一直在一起的,而任君仙又不像李云东这种糙男人一样粗放,在衣物清洗上,她会置办上洗衣袋与洗衣筐,根据衣物的种类和材质分门别类地进行清洗。 不过,若是两个人各自处理的话,这种方式无疑非常浪费时间,因此商量之后,便由任君仙一手操办起洗衣工程,而李云东之所以未能中标,根本原因在于他是个有修养知廉耻的大好男儿,他实在拉不下脸去翻看任君仙内衣物上的标签,认真确认材质和清洗要求后再动手。 唰唰唰! 温热的水从淋浴头倾泻而落,将身上的汗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纯白的水汽也很快弥漫在浴室里,而李云东若无其事地用上任君仙的洗发液,若无其事地用上任君仙的沐浴露,只有洗面奶是他自己的,但还是任君仙一并网购的。 等到他用干毛巾拭去身上的热水——这也是任君仙要求的,不要将毛巾打湿再用,而是用干毛巾直接擦水——整个人只觉得清爽无比,有种化身为广告里的美妆模特的错觉,接着,他用吹风机吹干湿漉漉的头发,又顺手拿起任君仙的补水喷雾,往自己的脸上“滋——”地喷上一层水雾,肌肤都仿佛变得吹弹可破起来。 李云东就这么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像是沉醉于自己的美色,但渐渐地,他的表情变得僵硬,倒不是他发现镜中的自己突然开始比划拳头,而是他猛地意识到一个非常恐怖的事实。 “不对啊,我怎么像是被包养了!”浴室里,响起某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第71章 说出你的故事 青禾大学,第二食堂。 “游戏,我觉得游戏很好。”李云东双手交叉托住下颚,一脸深沉地望着对面的江书夏,仿佛是窥破宇宙终极真理的哲学家。 江书夏平静地舀了一勺盖浇饭,将之缓缓送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但美食丝毫无法牵动她的面部表情,对重视效率的她而言,进食只不过是摄取能量的必要手段而已,因此在一日三餐的选择上,她会更倾向于盖浇饭之类的食物。 当然,若是在高效的基础上还兼顾着美味的话,那自然更是求之不得,而这方面,青禾大学的食堂做得非常到位,虽然盖浇饭窗口的食堂阿姨有时候会担心江书夏的健康,但江书夏觉得,她的大学四年完全可以由盖浇饭支撑起来。 “有网瘾就赶紧去治。”江书夏取出湿巾轻轻拭去嘴角的油脂,“像你这种初期症状,找座电塔爬上去,稍微摸一下高压电线就好了。” “您可是雷电法王再世?人杨永○好歹还走一下流程呢。”李云东龇牙咧嘴地说道,在现代社会中不应该发生的安全事故有很多,以肉身挑战高压电线无疑是其中之一,据传曾有一头成年黑熊攀爬高压电塔而触电死亡,连这等自然界强者面对高压电都不堪一击,除非有自信在肉身强度上碾压黑熊,否则不建议没事去靠近高压电塔。 “谁叫你说话总是没头没脑的,突然间坐下来,又突然间起个莫名其妙的话题。”江书夏指节轻轻一顶镜框下沿,说道:“一般人说话总有些逻辑可循的,但你前脚还在南极洲抓捕磷虾,后脚已经跑到北极去打北极熊了,幼儿园的小朋友说起话来都比你有条理。” “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文学里有多线叙事的手法,影视剪辑里也有硬切的手法,我的思维看似跳脱,实际上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李云东摇了摇头,提醒道:“动一下你那可爱的小脑袋,你忘了我之前私信你的事了吗?” “什么鬼说法。”江书夏自然是嫌弃地瞥了李云东一眼,但听他这么一说,也是恍然道:“你是说文化节上的活动策划?” “对,我想做个游戏。”李云东认真颔首,而江书夏不禁眼神古怪,她有些遗憾地望着李云东,说道:“我知道,游戏是被称为第九艺术,所以严格来说,游戏的剧本也可以归类到新文学里去,但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学有个游戏社团,平时也会制作一些小成本游戏,据我所知,他们有时候也会找文学社的人写台词或者剧本,你这是想和他们同台竞争?别的不说,你有游戏开发的经验或者技术吗?”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开发一款游戏,而是想融入游戏的元素。”李云东当即是辩解道,他倒也有过制作游戏的想法,像是制作rpg游戏的话,有非常多的素材都可以直接套用,对个人游戏开发者是相当友好的,但毕竟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领域,理想可能很美好,现实却可能无比骨感,因此放弃了这一想法。 归根结底,如果江书夏也要参与进来的话,工作量就不能太多太杂,她还有作为热门网络作家的本职工作要处理。 “融入游戏的元素,这我可以理解,但具体来说呢?”江书夏依旧有些不解,说道:“是指飞花令、成语接龙、对对子这种文学气质的小游戏?但这些更适合文学社那边吧,还是说你要在此之上进行有新文学特色的改编?” “说实话,具体内容我还没想好,但你举的那些例子我都有想过。”李云东沉吟一声,说道:“我目前只有一些粗略的想法,比如说,我们可以让人续写小说,进行故事接龙,但要限制每个人能用的字数。” 网络上有个相当经典的段子,每句话都充满着信息量,短短几行字又不断反转,令人瞠目结舌,其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你为什么和她发生关系了!?” “她脱光躺在那里!我能怎么办?” “你本该做尸检的啊!尸检!” “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工作!” “你是我见过的最烂的兽医!” 李云东所考虑的一种方案,就是类似于这种形式,让参与者发挥主观能动性,将一个话题疯狂地发散开去,虽然会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但考虑到现代人都是乐子人,相信参与者都会热情地发挥出创造力。 “我大概明白了。”江书夏用指肚摩挲着下颚,忽地说道:“李某某和任某某在散步,突然间,任某某把李某某推入了河中。”她抬起眼帘望向李云东,示意道:“你来续写看看,长度要差不多。” “行是行,但咱能换成小明和小红吗?”李云东一阵牙酸,总觉得画面感太强,代入感也太强,好像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到来似的。 “可以。”江书夏反正并不在乎掉河里的是李某某还是小明。 李云东想了想,便说道:“没想到这惊动了河里的女神仙,她踏着水花来到水面上,望着岸边的小红说道:‘小姑娘,你掉的是这个白色的小明,还是这个黑色的小明呢?’说着,拎起两个颜色不一样的小明。” “好歹换成金色和银色吧。”江书夏嘴角微微抽搐,总觉得李云东在调侃人种的肤色。 “无所谓。”李云东也不在乎小明是白人还是黑人,反正掉水里的不是李某某就好,他冲着江书夏一摆手,“到你了。” 江书夏略一颔首,也是立刻有了想法,说道:“小红摇了摇头,板着脸说道:‘你涉嫌进行人类克隆实验,违反了我国刑法第三百三十六条之一的非法植入基因编辑、克隆胚胎罪,我将依法对你进行逮捕。’说着,掏出了一对手铐。” “哎哟,有点意思!”李云东顿时来了兴致,心念一动,很快说道:“女神仙却是大笑,说道:‘小姑娘真是可笑,人间的法律哪能管我神仙的事情,我便是伸出手来,你还能铐得住我不成?’说话间,两个小明身躯猛地一震,竟是随风化为了粉尘,这哪是什么女神仙,分明是个女魔头!” 第72章 打开你的脑洞 【江书夏】“管你是仙是魔,要在人界活动,自然要遵守人界的法律。”小红甩着闪亮的银手铐,神色平静,“再说了,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才不相信世界上有鬼神,无非是一些障眼法而已。” 【李云东】“你是瞎了眼吗?我刚才以大神通灭了这两个小子,你竟然以为是障眼法?”女魔头怒极反笑,又指了指自己的脚下,问道:“别的不说,你又可曾见过哪个凡人能踏水而行的?” 【江书夏】“现在已经是宇宙探索纪元,踏水而行早就随处可见了。”小红指了指河的一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身着机械外骨骼,如履平地地在水面上疾驰而过,路过时,甚至冲着不明所以的女魔头打了声招呼。 【李云东】“宇宙探索纪元?闻所未闻,真当我不上网的吗?造谣也造点靠谱些的。”女魔头冷笑一声,冲着远去的老大爷凌空一指,老大爷顿时惨叫一声,原地爆炸,死于非命,“呵,徒有其表,不过如此。” 【江书夏】没想到老大爷的孙子就站在河岸上,目睹这等惨状,年轻的孙子悲痛欲绝,更是愤怒到了极致,他体内隐藏的神秘血脉竟然直接爆发,恐怖的威势撼动整颗星球,一下子便是震慑住了女魔头。 【李云东】“这小小星球上竟然还有这等奇异的血脉,可惜修炼不足,不值一提。”女魔头又是凌空一指,年轻的孙子同样惨叫一声,原地爆炸,鲜血染红了河岸。 【江书夏】没想到去上游钓鱼的父亲正好回来,他目睹了这惨绝人寰的光景,愤怒到了极点,只见他拨通一则电话,双眸血红,冷冷地说道:“三年之期已到,我已归来,尔等何在!?” 【李云东】却听电话对面传来一句土味十足的方言:“你他○的傻○吧,打错电话了,脑子有病。”话罢,直接挂断了电话,强烈的羞耻瞬间冲垮了父亲的心理防线,他忍无可忍地咆哮一声,竟是气急攻心,原地自爆了。 【江书夏】但这则电话看似没有打通,实则通话内容已经被那支神秘的部队所截获,无数的虫洞在天空中浮现,一艘艘歼星舰缓缓驶出,好似乌云压境,而见状,小红淡淡地说道:“宇宙探索纪元可不是诓你的。” 【李云东】“看来在我午睡的时候,人界有了意想不到的剧变,但那又何妨!?”女魔头眉心裂出第三只眼,目光只是一扫,一众歼星舰接二连三地发生爆炸,连碎片都不曾留下。 【江书夏】“你忘了还有我吗?”恰在此时,小红突然暴起,闪亮的银手铐向前一甩,轻而易举地将女魔头扣住,来自法律的强制效果,更是直接封禁了她的一身法力,“走,跟我去自首。”小红一把将女魔头拉到河岸上来。 【李云东】女魔头却在这一刻露出诡异的表情,她的面孔和皮肤缓缓融化,声音也是变得阴森起来,“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在小红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女魔头竟然化作了……被推入河中的小明! 【江书夏】“阴魂不散的男人,为什么你还不死!”小红的神情变得扭曲而狰狞起来,而周围的风景也是瞬间破碎,她正坐在床上疯狂嘶吼,这一切竟然都不过是小红的幻想,当年她失手害死小明后,每天都在惊恐中醒来,已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李云东】“你若不死,我又怎会成佛,什么过失杀人,你分明是早有预谋!我的头被你埋进月面基地,左手去了黄河口,右手入了长江水,三条腿被你扔进宇宙空间还在环地球运行,身体更是被你剁成肉泥喂给了流浪猫!我恨啊!”小明目眦欲裂,鲜血从眼角流淌而出。 【江书夏】就在这时,一柄桃木剑忽地刺破窗户飞来,瞬间洞穿小明的冤魂,一位秃头道士从窗口一跃而出,手里掐着法诀,怒喝道:“何方妖孽在此作祟!我李云东绝不放过你!”小明的杀意登时转向这位秃头道士。 【李云东】但李云东实在太强大了,他的秃头正是佛道双修的证明,见桃木剑未曾镇压小明的冤魂,他念着“大慈大悲无量天尊!”便是一拳打上前去,物理超度的力量直接将小明打了个魂飞魄散,小红也是被那王霸之气所震慑,哭喊着道出了当年的真相,最终前往派出所自首,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 “秃头道士太强了吧。”江书夏忍不住吐槽道,而李云东白眼一翻,回道:“谁叫你非要给他取我的名字,我不去加强他谁去加强?” 江书夏也不在意,只是微微挑起眉梢,有些古怪地道:“那这么一出下来,你觉得这种文字游戏有前景吗?” “难说。”李云东抿了抿嘴唇,略显牙酸地说道:“虽然过程非常无厘头,但总归能圆回来的,就是得设置一些条件限制,比如定一个主题或者题材,否则世界观太混乱了。” 寓言故事、人体克隆、科幻玄幻、网络名梗、恐怖惊悚、神鬼妖魔……各种要素糅杂起来,要说娱乐性自然是极强的,恐怕谁都猜不到剧情会有怎样的走向,但娱乐性实在太强,作为大学文化节的活动怕是会被否决。 “或者,直接设定好开头和结局,中间部分让人来续写也可以。”李云东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带着镣铐跳舞,完全让人自由发挥的话,鬼知道会不会有人续写上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我个人觉得倒是挺有趣的,或许有可行性。”江书夏微微颔首,说道:“虽然有种把大量短视频强行拼接在一起的感觉,但这种快餐式的剧情走向也挺有新文学的风格的,至少用来揽客应该是很有效的招数,参与门槛也不高。” “不过——”江书夏话锋一转,说道:“如果要制作成活动方案的话,你要给上面一个漂亮的参考例才行,我们刚才玩的这段肯定是不行的,娱乐性太强了,好歹得包装一下。” 第73章 魔改 “这我心里有数。”李云东当然理解走程序的必要性,但剧情续写只是他设想中的一种方案而已,要出真正的策划案还为时尚早,“你那边有什么初步的想法没有?别忘了你才是社团的头子。” “创意这方面肯定是你比我强,你来敲定也无所谓。”江书夏露骨地表现出当甩手掌柜的态度,微微一顿后,又是补充道:“但可以的话,我希望最后的成果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 “做成刊物的意思?”李云东有些疑惑,而江书夏沉吟一声,说道:“只要是有实体的东西都可以。主要我个人不是很喜欢纯粹的电子数据,就算是只在网络上发布的小说,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出版成实体书。” “这我大概能理解。”李云东微微颔首,归根结底,网络本质上是个虚拟的平台,依托于虚拟平台的事物,无论是小说还是视频,都可能在一夜间全部蒸发,这会让创作者有强烈的不安感,但把小说出版成书,把视频刻录到光盘里,就会有种锚定现实的感觉,就像哪怕已经登基、哪怕已经掌握实权,古代的皇帝们还是会渴求传国玉玺一样。 “出于纪念意义,有个实体摆在活动室里也挺好的。”江书夏难得有些浪漫主义地说道,但立刻又切换到现实主义,说道:“对外也能证明我们新文学社不是吃干饭的,确实留下过成绩,省得整天被说闲话。” “这样的话,桌游可能更合适。”李云东忽地想起任君仙给到的四个关键词,脑海里有了一些模糊的想法。 “桌游?”江书夏用指节一顶镜框下沿,说道:“你是指卡牌类的游戏吗?要想融入新文学的要素,好像也只能在这方面做文章了吧?我记得是有一些以三国为背景的卡牌桌游的,类似这种?” “这当然也可以。”李云东想了想,说道:“把网络小说的各种元素放进去应该挺有趣的,但卡牌游戏有不小的学习成本,设计得越复杂或许越有趣,但也越不合适文化节这样的活动,最好得是能快速上手的,我自己更倾向于狼人杀或者大富翁这样的模式。” “大富翁的模式我能想象,无非是设计一张特殊的地图,剩下的交给骰子就好,门槛可以说是不存在,但狼人杀呢?我没有玩过,只是大概知道这是一种角色扮演类的游戏,玩的是勾心斗角。”江书夏略显困惑地说道。 “狼人杀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主要看身份和能力的设计。”李云东为江书夏简单解释起来。 最基础的狼人杀需要六名玩家以及一名上帝,六名玩家包括两名狼人、两名平民、一名预言家以及一名猎人,其中,狼人代表的是邪恶阵营,胜利条件是两名平民玩家或两名神职玩家死亡,而平民、预言家与猎人则代表善良阵营,胜利条件是将所有狼人驱逐。 至于上帝,其实就是游戏引导员,负责公布每天的死亡情况以及引导玩家行动。 游戏会分为夜晚与白天两个时间段,夜晚需要玩家在闭眼的基础上进行,而后根据上帝的指示,玩家先后睁眼进行行动,在阶段狼人可以选择猎杀一位玩家,预言家可以查验一位玩家的阵营归属,猎人则可以在死亡时射杀一位玩家,而平民在夜间始终保持闭眼状态。 白天进入到玩家的投票阶段,先由上帝公布昨夜的死亡情况,而后玩家按照顺序先后发言,最后进行统一投票,将得票最多的对象从场上直接驱逐——相当于该玩家死亡。 如此循环,直至满足一方阵营的胜利条件,并由上帝公布胜负并复盘。 “当然,玩家人数更多的话,涉及到的身份也越多,角色能力也越复杂,学习成本也越高,我感觉六个人左右的配置正适合。”李云东见江书夏一脸沉思样,以为她没弄明白规则,便说道:“其实直接玩一局很容易就明白的,上帝这个身份的存在就相当于大富翁里的骰子,只要跟着上帝的安排走一趟就立刻能学会。” “不是,规则我是理解了,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把新文学的元素融合进去。”江书夏摇摇头,说道:“说白了,你是想把狼人杀里的身份替换成一些别的身份,比如狼人换成什么擅长隐匿功法的魔宗弟子,预言家换成什么开了天眼的仙宗传人,猎人也换成什么功法特殊的正派弟子,本质上玩的其实还是狼人杀一套?” “没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李云东颔首表示认可,他也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有太多深入的想法,“但可以的话,我是想把融入更多的网络小说类型,预言家可以不是开天眼的,也可以是带系统的穿越者,平民就是霸道总裁甲,霸道总裁乙。” “霸道总裁的待遇太凄惨了吧。”江书夏嘴角微微抽动,而李云东却是理所当然地说道:“霸道总裁在设定上都是智商逆天的妖孽,但是动不动就被商业对手甚至家族成员针对,我觉得很符合狼人杀里平民的定位,只有靠动脑子才能找出一线生机。” “那游戏背景呢?”江书夏指节一顶镜框,说道:“从人物信息来看,狼人杀应该对应的是中世纪背景,你这个狼人杀变种有点大杂烩,你打算套用什么背景?” “你忘了,不是有个非常合适的流派嘛——”李云东微微眯起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无限流。” 江书夏顿时恍然。 何谓无限流?首先排除无限流量这一解释,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其指的是一种包罗无数要素的小说流派,从科学宗教到神话传说,从历史现实到电影动漫等等应有尽有,而最经典的内容形式,就是存在这么一片神秘的空间,会把现世之人强行召唤过去,并送往由该空间创造的一个个虚拟世界进行试炼与挑战。 “以无限流为游戏背景,召唤对象来自不同的世界,并受到一定规则的限制,这样基本就没有设定上的缺陷了。”李云东脑海中模糊的概念多出一丝清晰的线条。 第74章 理念 “这倒不失为一个方向。”江书夏略微颔首,说道:“我唯一的担心是,这真的有趣吗?” “有趣不有趣,我是没法保证的。”李云东耸耸肩,无奈地道:“毕竟狼人杀的玩法核心在于推理和误导,有人不喜欢这一套也很正常,也有一些人干脆就是胡说八道,破坏其他玩家的游戏体验,这其实也不少见。” 这就与羽毛球类似,水平相近的球友才能打得酣畅淋漓,水平差距太大的对局只会让人不完全燃烧,当你是水平高的一方,光是吊球与短球就能调动对手来回跑得累死,当你是水平低的一方,面对吊球你会骂对方懦弱,面对短球你会骂对方阴损,面对杀球你会骂对方凶狠,打完还要再骂一声球拍垃圾,因此约人打球的时候,务必确定双方实力相仿,否则没有人会感到快乐。 狼人杀这类的游戏也是如此,要求玩家的素质相对平均,否则要么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要么是一位大神享受所有人的簇拥,反正其他玩家没有任何体验。 “这么看来,狼人杀模式也不太合适,没办法确定玩家的素质是否相近。”李云东有些头疼起来,这时候他多希望自己拥有一台战斗力探测仪,可以将其他人的水平数据化,虽然测量江书夏的时候可能会直接爆表,但也比没有任何参考来得靠谱。 “也不必着急,反正我们就两个人,没弄出点名堂来也很正常。”江书夏表现得很是淡然,她是真的不在意校园文化节这种活动,以她现在的层次,就连读大学都像是走个过场。 “但听林心潺的意思,是想跟你打擂台的样子。”李云东有些古怪地望着江书夏,说道:“你确定无所谓?” “这种擂台又没有任何意义,既不能证明传统文学不死,又不能证明网络文学永生。胜了,是她的自我满足,输了,她的想法也不会改变,纯粹是浪费时间。”江书夏嘴角勾起冷淡的弧度,却是话锋一转,道:“但陪她玩一玩也无妨,就当是打发时间了。说实话我倒也挺好奇的,他们文学社打算玩点什么花头。” 李云东脑海中忽地掠过《精灵使·新月》中菲莉卡的面孔,他总觉得江书夏也像是个傲娇的变种,但这种话打死他都是不可能放到台面上来讲的,搞不好江书夏又要冷不丁地给他的胫骨一脚。 “我其实挺好奇的,林心潺就这么嫌弃网络文学吗?”李云东摩挲着下颚,说道:“说真的,网络文学也没那么多值得诟病的地方吧。” “她不是嫌弃网络文学,她只是更坚定地站在传统文学这边,要我说的话,她就跟不少非遗传承人一样,不是拒绝创新,而是拒绝被时代淘汰。”江书夏指正道,微微一顿后,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太过于坚持自身的纯洁性,给人的感觉就是彻底的排外了,但你不能说她错了,至少她是个有坚持的人。” “行吧,反正我是弄不懂你们这些搞文学的。”李云东耸耸肩,而江书夏却是眉梢微挑,说道:“说得好像你不在其中一种,你虽然是条咸鱼,但怎么说也是一个作家。” “那还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创作理念截然不同。”李云东想了想,说道:“如果说你们的创作是为了回答‘我要去往何方’的话,那我的创作就是为了回答‘我是谁’,我们锚定的方向有本质上的差异。” “但你觉得真能区分得这么开吗?回答‘我要去往何方’的时候,未必就不是在回答‘我是谁’。”江书夏指出关键所在。 对此,李云东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没有目的性的话,那自然是模棱两可,但心里有明确的目的的话,这种说法就不成立了。打个比方,一个人在不断地往前走,你可以说他是去看星星的,也可以说他是去花海的,如果他自己也说不清,那么是哪个都无所谓,但如果他知道他要去看星星,那么花海对他来说,就只能是路过,而不是目的,甚至连路过都算不上。” “要我说的话,你这种地方,就很像是搞文学的。”江书夏忽地勾起唇角,笑容莫名有些挑衅。 李云东不禁有些牙酸,望着熙熙攘攘的食堂,说道:“搞文学的才不会在食堂里探讨哲学问题,非要找个咖啡馆或者茶楼,说着点似是而非的话语,装腔作势地点点头摇摇头,搞得像是地下党接头那样的才算是个标准的文学家。” “愤世嫉俗的地方,也很像是搞文学的。”江书夏的眼神中多出几分玩味,却是令得李云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忙是摆手道:“得了,您快打住吧!我就是个臭写小说的,别把我往文学上拉扯,我不配!” 李云东赶紧是转换话题,道:“好了,这个先不说,你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吧。”江书夏也没有继续纠缠的打算,说道:“已经有两个不错的备选项了,今天再去别的地方看一趟,有合适的话就直接敲定下来,最迟明天也能定下来。” “今天是周五了吧?那你搬家的准备该动起来了。”李云东提醒道,而江书夏却是无比淡然,平静地说道:“大致上都已经收拾好了,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动身,到时候就麻烦你和你的学妹帮忙了。” “放心,包在我学妹的身上,她很强的,一脚能把人踹飞三米多远,我反正就简单搭把手。”李云东拍着胸脯说道。 “是叫成曦吧?外国语学院日语系的。”江书夏确认道,只当李云东是在夸张表现。 “对,我还以为会在第二食堂见到她和她的小伙伴的,这样你们也好先见一面,但今天运气不太好,估计去别的食堂了。”李云东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又是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她老家竟然是开武校的,我也是这两天刚知道的。” “武校?”江书夏眉梢顿时挑起,是真的有几分惊讶,“那我倒是很期待了。” 第75章 目的地 作为少数非寄宿生之一的李云东,在午休的时间段里自然是无法待在宿舍里的,而若是特地回家一趟,又有些浪费时间,那么,平时的李云东是如何度过午休的呢? 答案之一是——咖啡馆。 在青禾高教园区,有一间广受青禾大学学子喜爱的老牌咖啡馆,名曰“某某某”咖啡馆。 据说这间咖啡馆的营业时长已有十多年之久,见证了一代代青禾学子的入学与毕业,见证了他们人生中仅此一次的宝贵四年,或多或少都在他们的青葱岁月中留下了一份记忆,那可能是一杯有些苦涩的咖啡,也可能是一块甜到心田的糕点,相遇在这里发生,道别也在这里沉淀,就连青禾大学的教授时不时也会在这里留下脚印。 可以说,不知不觉中,这间咖啡馆的存在已经与青禾大学的文化深深地捆绑在一起,可谓是水乳交融,不分你我,是纯洁无瑕的高校文化与富有底蕴的商业团体之间,一次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毕竟,咖啡馆老板的父母就是青禾大学的退休教授,那是有实力和背景的。 只不过,随着山水大学青禾校区的设立,“某某某”咖啡馆也日渐成为街对面学子的宠幸之地,历来好酒不怕巷子深,更何况这条巷子是四通八达,有此盛况也可以预见,但这种情况,对于李云东而言却是重大利空,堪称是一路飘绿,逼近跌停。 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有时候他甚至能在这里偶遇到任君仙,所以不得不减少造访的频次,终究他在青禾大学已经与江书夏多有绯闻,要是再与任君仙惹出些谣言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真要说的话,他和任君仙之间的纠葛,可比江书夏那边要惊心动魄多了,是满地的瓜等着围观群众去挖。 正因如此,“某某某”咖啡馆虽然是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去处,但李云东也不是常去的,而且那里总归是消费场所,有那个闲钱李云东宁可去买一水肌酸和蛋白粉。 这时候,另一个答案也就呼之欲出,那便是——图书馆。 在全国上千万的大学生里,有的人可能整整四年时间,从未曾踏入图书馆,你问他图书馆在哪儿,他都指不定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有的人则可能隔三差五就泡在图书馆里——这还不是考研或考公的群体,图书馆就跟他们第二个家一样,你问他某一类书籍在哪儿,他都能立刻告诉你书架在哪边,哪怕指示牌上写得清清楚楚。 李云东就属于后者,更严格来说,青禾大学历史系的学生都属于后者,何以见得?一个侧面的证据就是——在这偌大的青禾大学里,有专属于历史学系的图书分馆,其规模仅次于大学的图书总馆。 这里头收藏着包括中国古代史、中国现代史、世界古代史、欧美史、亚非拉史、世界史等科目在内的中外图书、中外期刊以及音像资料,也已经全面完成电子录入,有整整两排的电脑供学生用来现场查询,当然你也可以用自己的电脑连接到校园内网进行远程查询,但效率自然是慢得可怜。 要知道,以青禾大学这边的藏书量,哪怕你往电子查询系统里输入一个看似籍籍无名的历史人物,都能立刻蹦出一长串词条,从乱七八糟的史料文献到五花八门的解析解读,是真的能看得你眼花缭乱的。若是输入什么历史名人,那更是长得令人绝望,成百上千页的词条都等着你去翻阅,每个词条可能对应着一整部史料文献。 你非要用自己的电脑去查询的话,体感时间恐怕堪比一部院线电影的渲染时间,因此需要查询资料的时候,还是不得不亲赴图书馆。 至于具体的目的有哪些,这得看不同教师的风格。有的教师会安排课后作业,比如论述课文中的某个事件,或者收集下一堂课所需的相关史料;有的教师则会安排读书笔记,一般是要求每两周提交一次,但也有教师不要求提交;有的教师会要求自选话题,整理出一篇文献综述,往往都会作为期末作业的课题……反正无论哪一种,凭教科书都是无法解答的,所以图书馆几乎是历史学系的学生必去之地。 不过,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历史系学生的命运就是在无数的史料文献中翻滚,疯狂脑补,交叉印证,论述那些历史事件与历史人物。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历史系与新闻系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的,要么炒冷饭翻旧账,要么给某些人某些事写小文章。 当然,今天李云东的目的地不是历史学系的图书分馆,而是青禾大学的图书总馆。与江书夏中午的一番沟通,让他愈发觉得桌游是个不错的方案,准备去图书馆了解一下相关内容,或许会有新的灵感。 青禾大学图书馆在造型上颇为别致,从正面望去,其建筑主体就像是一台电脑屏幕和两台朝外倾斜的音箱的组合体,据说设计理念上参考的是老式的黑白电视机,所以整体的色调和造型都偏向古典与沉稳,而内部也不曾违背这种风格。 以深色木材铺就的地板错落有致,各不相同的树纹有种岁月的沉淀感,主阅览区的墙壁上连接着从地板直达天花板的冷色调书架,上头整齐地排列着成千上万册的图书,从古籍文献到现代作品,涵盖了各个学科领域,而天花板里内嵌的筒灯释放着橘黄色的柔和光芒,为肃穆的氛围添上几分暖意,像是冬日的炉火。 即便还在午休时间,图书馆里已经有不少学生在活动,甚至有人自备着鸡胸肉之类的干粮,连午餐的时间都舍不得浪费,李云东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人在图书馆的座位上品尝螺蛳粉,但从支撑柱上挂着的警示牌的内容来看,历史上也是有人这么干过的。 ——饭香菜香不如书香,本馆禁止携带有气味食物、外卖盒餐等。 配图是一堆禁止案例,比如螺蛳粉、臭豆腐、榴莲、臭鳜鱼,甚至还有号称臭出天际的鲱鱼罐头。 第76章 图书馆 由于李云东要查阅的内容并没有明确的分类或是参考书籍,他只能通过总馆的电子系统进行关键词检索,而电脑区这边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毕竟电脑的查阅效率远比一页页翻书更快,现在还导入了ai辅助系统,自然更是抢手。 考虑到学生日益膨胀的图书查阅需求,青禾大学倒也大方地增设了一批电脑设备,按照利用率有序地分散布置到各个阅读区的角落,而最为宽敞的主阅读区由于是复合层的结构,除点状分布的查询区域以外,其二层还专门设有一间电脑室。 “咦,有空位了。”李云东在馆内漫无目的地兜兜转转,很快便是寻到一台无人利用的电脑,但从座位上尚存一些余温的现象来看,应该是刚有人用过。 如果查询系统里会保留检索记录的话,李云东倒是挺想看看其他人都在查阅些什么,可惜这种会泄露隐私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在这里的,他动作娴熟地将电脑从息屏状态唤醒,进入到青禾大学电子图书查询系统,并输入一卡通的账号与密码完成登录。 “桌游……桌游……”李云东键入关键词,开始检索相关内容,只转眼间,近600个中文检索结果便从画面中出现。 “《中国经典桌游指南》、《积极引导大学校园中的桌游文化》、《论桌游文化视角下的休闲产业发展与消费》、《中医药文化借助桌游在高校中宣传的探讨》、《扑克牌在幼儿园数学桌游中的运用》、《如何成为网络桌游霸主no.1?》、《五光十色的德国桌游》……”李云东快速扫视了上头的内容一遍,发现里面主要是以期刊论文为主,但也有报刊与专着一类,涉及到的也不单单是桌游的定义与类别,还有桌游与现代产业的交互,以及桌游在不同国家的发展等等内容。 可以看到,桌游虽然只是娱乐产业中的小小环节,但也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至少它不仅仅为广大人民群众带来了快乐,也为苦期刊久矣的众多学者们带来了学术加分。 李云东随手寻了篇论文浏览起来,发现有些观点的确是值得人思考的。 比如,电子游戏化的桌游,是否已经脱离桌游的概念,线上麻将和线下麻将真的是同一种游戏吗?面对面博弈和隔着屏幕博弈会有一般无二的体验吗? 又比如,桌游的缺点和优点都在于实体交互性,它受限于实体游戏道具,也受限于实体参与者,但也推动了相关实体产业的发展,以及促进了人与人之间的真实交流。 麻将、围棋、象棋、军棋、五子棋、飞行棋、扑克牌、狼人杀、大富翁、叠叠高……桌游的种类极多,但避不开的是“桌面游戏”这一概念,而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大量的实体开始呈现出线上化的趋势,交流方式会线上化,购物平台也会线上化,桌面游戏——或者说人类的脑力娱乐方式,自然也会开始线上化。 不过,线上化并不意味着线下被淘汰,因为线上化本质上是对现实空间的拓展,而人类的存在始终是依托于现实空间的,除非有朝一日人类都化作冰冷的数据,上传到云端成为一个个虚拟生命,否则只要人类的实体还存在一天,线下的客体就永远不会消失,这也是桌游作为一种非必要的娱乐方式,不但没有被线上化的浪潮所淹没,反而一直坚强地延续到今天的关键。 “可惜对我们的活动策划没什么参考价值,但可以写在策划案的活动意义里。”李云东进行了片刻的思维发散,而后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记录到上头,所谓的活动策划可不单单是要考虑活动内容的,什么目的啊背景啊意义啊之类的版块,也是需要正儿八经考虑的,否则官方层面上是不会认可的。 李云东敢打赌,就算他想办法找出去年的校园文化节活动申请表,照着上头的版块写出一份详案来,今年的活动申请表上肯定还是会有他无法预想的版块的,毕竟学校虽然代表着创新势力,但经常在徒劳的地方乱创新,反正最糟也就是苦一苦学生。 “剧情续写、狼人杀变种,还有就是……大富翁吧。”李云东往检索栏里键入“大富翁”,说实话,当初他想往桌游这个方向靠的时候,脑海里最先联想到的就是经典的大富翁,简单而趣味性的游戏机制,想要融入新文学元素也只需要调整地图格数上的对应内容,门槛更是低得只要会投骰子就好。 不过,当检索结果出现的时候,李云东却是不禁陷入了沉默。 “《大富翁的赚钱智慧》、《哇,我是超级大富翁,我希望》、《走近中国大富翁》、《按“知”分配也会造就大富翁》、《大富翁80周年纪念版“玩真的”》……”李云东默默确认起条目数,发现足有3000多个检索结果,是“桌游”条目的5倍有余,可见中国的“大富翁”是真的多。 当然,数量上倒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相关性不高,李云东所寻找的“大富翁”是一个专有名词,特指一种投骰子进行的桌面游戏,而查询系统里的“大富翁”大多是指有钱人中的有钱人。 至于为什么两者看似毫不相干,桌面游戏的“大富翁”却会被命名为“大富翁”,这李云东倒是有所了解,从最基本的游戏机制来看,玩家通过掷骰子决定前进步数,在地图上移动自己的棋子,到达不同的地块可以购买土地或建筑,而当其他玩家停留在这些地块上时,就需要支付租金给地块所有者, 这种机制反映的其实是一种资本行为,事实上,“大富翁”这款游戏最初版本的设计灵感,正是来自于对土地垄断和经济活动的模拟,目的是展示不受监管的资本主义,可能导致财富高度集中到少数人手中,游戏的名字就是直接反映了这种财富集中的现象,当玩家持有的财富和资产最多,成为了真正的“大富翁”时,游戏就会迎来结束。 至于如今的“大富翁”游戏,已经衍生出无数的变种,有的甚至空有“大富翁”的名称,而失去了这款游戏真正的内涵。 第77章 遭遇战 李云东自然无心指责这种娱乐至死的现状,毕竟在他的设想中,他也是必须对“大富翁”进行改造的,大概率最后也会变得面目全非,什么内涵统统都是笑话,他只是看中了“大富翁”美丽的皮囊而已,那里头的灵魂如何根本不重要。 不过,要从3000多个条目中找出针对性的信息,可是一项大工程,好在如今已经有ai辅助系统,通过输入更明确的需求,ai就会自动筛选出相关条目,虽然不能说是万无一失,但至少远比当一只乱飞的无头苍蝇更高效。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是在ai技术进一步发展的今天,通过ai查询期刊文献依旧充满着技术难度,面对你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聪明”的ai甚至会在百忙之中虚构出文献来糊弄你,只有像青禾大学这样,将图书馆藏书全部数字化,并导入到ai模型的引用数据库中,ai才不会自作聪明地编纂文献,把你骗得团团转。 李云东立刻将检索模式切换到ai检索模式,输入“在当前搜索结果中,筛选出与大富翁游戏相关的项目”,点击确认后,页面便显示出“正在检索中”,但也就在页面切换的那一瞬间,李云东忽地从电脑屏幕的反光中瞥见小半张人脸,有个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背后,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青春校园文学陡然变成灵异惊悚题材,李云东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猛地扭过头去,这才发现背后站着的并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一位身着宽松卫衣的马尾辫女生,那小半张人脸也不是什么灵异事件,而是因为这女生戴着与明星同款的黑色口罩,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两者遮挡之下才只露出了小半张脸。 “顾思南?”李云东有些迟疑地问道,视线则是落在对方头顶的黑色鸭舌帽上,因为那帽子上绣的英文字母竟然不是“fake news”,而是“404 not found”,李云东不得不怀疑“fake news”这个新闻栏目是不是被封禁了。 “是我,这么巧,李云东学长。”见状,顾思南这才是拉下口罩,冲着李云东露出工业化的标准笑容。 “是挺巧的,你也来查资料?”李云东并未被那笑容所迷惑,他有些警惕地望着这位新闻系的学妹。 同样是学妹,这人与成曦相比又是另一种危险,如果说成曦擅长的是物理攻击的话,那么顾思南无疑更擅长精神攻击,而且是延迟性的精神攻击,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是当你察觉到身体发生异变的时候,已经是癌症晚期了一样,当你察觉到自己被她攻击的时候,你的身体也已经残破不堪了。 “这倒不是,我是来做作业的,碰巧看到学长你在这边,就跑过来瞅一眼。”顾思南摇摇头,指向不远处的阅览座位区,那里分布着一排排长桌,已经坐着不少看书的学生,而在顾思南指向的位置上,正摆着一台翻开的笔记本电脑。 李云东这才是安下心来,至少顾思南并不是谋定而后动,便说道:“大一就这么勤奋?新闻系课业很重吗?” “课程本身倒是一般,就是要实际上手的东西太多了。”顾思南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拍照、摄像 、剪辑、修图、特效、采访、撰稿、编排、播音……大概学长你能想象到的传媒工程,我们都要实践一遍的。平时还好一点,但现在不是快到期末了吗?要处理的事情很多的,我这两天都没睡好。”说着,顾思南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那是辛苦——”李云东下意识地就开口慰劳,但话到一半忽地回过神来,他莫名其妙地望着顾思南,说道:“都忙得睡不好了,你还剪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思南顿时神色一变,“你怎么知道我在偷偷剪黄——咳、咳咳!”顾思南猛地打住话语,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李云东指的是“fake news”栏目里的江书夏系列视频。 李云东的听力在某些时候那是极其出色的,连传说中的顺风耳都要甘拜下风,他当然不可能错过这种关键词——哪怕只是碎片,也足够他凭着强大的脑补能力联想出答案。 “剪什么不好竟然剪那种东西,真人不露相啊学妹。”李云东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哈,哈哈,哈哈哈……”顾思南尴尬地笑了笑,立刻将口罩拉回去,遮挡住自己的表情,欲盖弥彰地道:“竟然把江书夏学姐称为‘那种东西’,学长你也是真性情啊。” “客气客气。”李云东拱手谦虚道,此时此刻他拿捏到顾思南的把柄,总算建立起了心理优势,可以说,这位学妹的精神攻击已经无法穿透他的心理防线了,而佛儒道三修的他,当然也不会做出小人得志的蠢事,毕竟核威慑只有在威慑阶段才能有效保证自己的安全性,一旦进入核打击阶段那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了。 “这先不说,学长你这是在找发财的路子吗?我看你在搜什么‘大富翁’?”顾思南果断地转移话题,她之前偷偷潜行过来的时候,恰好瞅见屏幕上那一行行的“大富翁”条目,便猜测道:“难道是借了网贷还不出来了?我还以为这种稀罕事只会发生在网上呢。” “能不要把人想象得这么堕落可以吗?我李云东再无能,也有去工厂拧螺丝的本事。”李云东冲着顾思南一翻白眼,指向屏幕上检索出来的条目,说道:“‘大富翁’是‘大富翁’,但是是游戏的‘大富翁’。” “哦,懂了!”顾思南恍然大悟,“鱿○游戏!” “在你眼里,一个人要成为大富翁,要么是去借网贷,要么是去赌命吗?”李云东满头黑线。 “资产家不就是这样的嘛。”顾思南理所当然地说道:“要么让你去借钱,要么让你去赌命。” “——” 李云东竟是无言以对。 第78章 没良心 “别乱猜了,是文化节的活动策划。”李云东不给顾思南胡思乱想的机会,直截了当地便是说道:“之前文学社那边找上门来,问我们有没有兴趣参加,就稍微想了想,现在还在找灵感。” “这样。”顾思南这才是恍然,校园文化节的事情最早还是她透露给李云东和江书夏的,此刻倒也有几分参与感,便追问道:“但为什么是‘大富翁’?和新文学社好像没什么联系吧?”她忽地灵光一闪,敲手道:“莫非是要魔改成‘大文豪’?” “‘大文豪’?这倒的确是一个思路。”李云东却是摩挲起下颚,他虽然有考虑将“大富翁”游戏进行改造,但其实也没有非常明确的方向,此刻一听顾思南的话语,顿时有了一些有趣的想法。 传统的“大富翁”游戏是买地收租的模式,那么“大文豪”游戏就可以是写书收费的模式。 比如,将地块设定为知识产权区块,玩家可以通过付费申请知识产权保护,在相应区块上建立起知识产权壁垒,所有进入该区块的其他玩家,都会因侵犯知识产权而赔款,由此逐渐消除竞争对手,成为“大文豪”。 又比如,将地块设定为签约上架区块,玩家可以通过与平台签订上架合约,在相应区块上建立起付费阅读模式,所有进入该区块的其他玩家,都需要为阅读行为强制付费,当签约上架的名额大量集中在一位玩家手中时,也正是“大文豪”诞生的时刻。 “这不合适吧?”顾思南本来只是开玩笑,见李云东似是当了真,忙是劝阻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江学姐在自吹自擂呢,咱们还是低调点吧。” “这……倒也是。”李云东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就像“大富翁”游戏不能是真的大富翁制作推广的,“大文豪”游戏也不能是真的大文豪制作推广的,哪怕游戏的内核有黑色幽默的成分,但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这分明是在炫耀自己的成就,并不符合传统的谦虚观念,只会让人觉得浮夸与可笑。 一念及此,李云东有些意外地望向顾思南,说道:“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江书夏闹出这种笑话呢,看不出来你还是有点新闻人的操守的。” “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有点新闻人的操守’。”顾思南顿时神色一变,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的职业操守那可是堪比长城的,能抵御一切外敌的入侵。” 李云东的眼神却是瞬间变得古怪起来,“在当今这个时代,长城早就起不到抵御外敌的作用,说难听点,它已经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景点了,你确定要拿长城来类比你的职业操守?” “更正,堪比的不是实体长城,而是网络长城,堂堂防火墙总不是不中用了吧?”顾思南立刻改口道,显出一种新闻人特有的能屈能伸。 “防火墙倒是真的一直在抵御外敌,但你有没有听说一个成语,叫作‘祸起萧墙’?”李云东意味深长地说道:“就我所知,在墙的这边最能添乱的,就是你们新闻从业者了。” “那是行业现状,但不是每个人都丢了操守的,好歹我还有所坚持。”顾思南认真地说道,像是个觉醒时代的有志青年。 李云东默默地掏出手机,点开青禾大学新闻社账号下的“fake news”栏目,静音播放起那江书夏系列视频,“你要不当着这个视频的面再说一遍?” 哪想到顾思南竟然面不改色地重复道:“那是行业现状,但不是每个人都丢了操守的,好歹我还有所坚持。”语气甚至愈发铿锵有力。 “天呐,你的脸皮竟然这么厚。”李云东不禁叹为观止。 “我都明晃晃地标注上‘fake news’了,你总不能说我是造谣吧?”顾思南一脸的理所当然,说道:“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仅供娱乐的视频,眼瞎了的人才会骂骂咧咧地表示不满——当然,我没有针对学长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群众里是有坏人的。” 李云东觉得在这个大娱乐时代,新闻人简直是天下无敌的存在,至少凭这种指桑骂槐的本事,他们到哪儿都不会吃亏的。 “行吧,看得出来,学妹你非常适合这个行当。”李云东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说道:“放古代,你如果在后宫,那就是最会争宠的嫔妃,如果在东厂,那就是最会夺权的公公,但记得也要多当心,经常嘴碎的人,很容易被割舌头的。” “多谢学长忠告,这方面我一直很注意的。”顾思南指了指自己鸭舌帽上的“404 not found”,说道:“你看,这就是我的终极理想。” “啥?栏目被封?”李云东下意识地道,而顾思南顿时白眼一翻,“当然是查无此人。” 她的眸中闪耀起坚毅的意志,好似宣誓般沉声说道:“一个幽灵,一个新闻人的幽灵,在网上游荡。为了对这个幽灵进行神圣的围剿,网上的一切势力,水军和网警、网友和公知、论坛上的激进派和下次一定的保守派,都联合起来了。但那又怎样呢?这个幽灵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她一直在影响你们,而你们却抓不住她,这才是新闻人的终极形态——透明人。” “好一个《新闻人宣言》,马克思和恩格斯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掀开棺材板,跳出来为你点赞。”李云东甘拜下风,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位新闻系的学妹可谓是装糊涂的一把好手,日后放到网上去必然是一个玩弄舆论的危险公知。 “但可以的话,当你功成名就之时,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是你的学长。”李云东强调道。 “这又是为什么?” “理由麻烦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去想想。”李云东面无表情,却见顾思南竟是冲着自己的胸口揉了揉,宽松的卫衣被手掌揉皱,勾勒出躯体的曲线,片刻后,她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良心说,查无此人。” “——” 李云东总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第79章 狐假虎威 一个人丢失心脏自然是活不下去的,但丢失良心却依旧是可以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类的思想如水泥般依附在肉体之上,从上面扣下些边角料也不会变成行尸走肉,顶多脏了些、丑了些、空洞了些,看上去不像是个好人或完人罢了。 “你有没有良心日后自有网友来验证,而现在的话,我希望你乖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剪好你自己的视频,让我们的偶遇仅止于偶遇,不要擦出点意外的火花。”李云东委婉地表达出送客的意思。 “学长,图书馆是校园公共设施,我作为青禾大学的一员,有权停留在图书馆的任何一个角落。”顾思南义正辞严。 “但能不要偷偷停留在我视野的死角里吗?我这颗强壮的心脏也有骤停的可能性的。”李云东指了指顾思南的站位,她就这么一直站在自己的背后,之前若不是有电脑屏幕的反光,也不知道她会暗中观察到什么时候。 这种被人默默窥视的惊悚剧情,李云东希望只出现在荧幕当中。 “好吧,我说实话,剪视频剪得烦了,我想放松一下,麻烦学长你当我的解压玩具。”顾思南耸耸肩,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我今天可真是二郎神附体——开了眼了。”李云东不禁有些牙酸,他指向那一排排的书架,说道:“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看看这浩瀚的书海,你作为一个大好青年,一个读书人,就没有一种老鼠掉进米缸的心情吗?它们才是让你缓解压力的灵丹妙药啊。” “懂了,在学长你的眼里,来图书馆的人都是一只只肥美的老鼠。”顾思南瞬间发动新闻人的两个专属技能——断章取义以及添油加醋。 李云东顿时觉得这片电脑区的氛围一僵,方才还一本正经地查询着资料的女学生突然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显然已经竖起耳朵窃听了许多,而那个啃着又干又柴的鸡胸肉的男学生听到“肥美”一词,却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仿佛是联想到了美味的油炸老鼠。 “你这样会失去一个温柔而幽默的学长的,你知道吗?”李云东龇牙咧嘴起来,难怪网友们对那些新闻媒体总是充满恶意,他堂堂佛儒道三修的强者,都有些心神动摇的迹象。 “失去了会怎样吗?”顾思南眨眨眼,竟然有些欣喜地说道:“难道会演变成大学暴力霸凌事件?” “——” 李云东人都快麻了,但顾思南提到“暴力”一词,却让他忽地想起成曦的话语,便试探性地说道:“小顾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们大学里某个女强者的故事,她曾在体育课上一脚把人踹飞三米之远,连本校最强的屠老师都对她赞赏有加,认为她足以扛起复兴武学的大旗。” 顾思南神色微变,下意识地道:“女霸王成曦?” 哟,竟然真的有戏,李云东顿时眉梢微挑起,当初成曦说可以报出她的名号来一试,没想到还真能起到震慑作用,连边上那位啃着鸡胸肉的男学生都是脸色煞白起来,看来成曦在大一学生里是声名显赫,就是“女霸王”这个绰号怎么听怎么别扭。 “听过她的名号就好说了。”李云东摆出智珠在握的表情,语气深沉地说道:“偷偷告诉你,我和她的关系可不一般,我不但有她的个人社交账号,还经常和她一起吃中饭,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周末我们还要一起出去。” 这可不是谎言,根据江书夏的搬家安排,这个周六或者周日,他和成曦是会一起前去帮忙的,但落在顾思南的耳中,就有点不一样的味道了。 “这……你们难道是——”顾思南咽了口唾沫,左手摆出一个圈来,右手食指往圈里一塞,说道:“这种关系?” “——” 李云东是真的好久没见过如此猥琐下流的手势,他都以为这种手势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浪潮当中,可见新闻人是真的擅长炒冷饭,也是真的擅长脑补,而那位啃着鸡胸肉的男学生更是无声地尖叫起来,简直就是那幅名画《呐喊》的现实复刻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遭受过成曦的毒手,竟然有如此强烈的过敏反应。 “这倒没有。”李云东一巴掌轻轻拍在顾思南的手背上,将那个不堪入目的手势打散,而后说道:“你只要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不一般,如果你不想被她盛怒之下一脚踹飞三米甚至更远的话,就不要与我为敌。” “别忘了,我和江书夏的关系也不一样。”李云东狐假虎威地进一步施压道:“少了她这种名人的配合,想必你们新闻社也会很头疼的吧?你是个聪明人,听学长一句劝,跟我打好关系没有坏处的。” 顾思南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没想到我堂堂‘fake news''创始人竟然会被你拿捏住,是我小看你了,李云东学长,但你也不要得意,你肯定会后悔的——最早今晚,最迟就是明天。” “人生不就都是充满着后悔的吗?后悔就让之后的我去体会吧,他再怎么痛苦也与现在的我无关,现在的我很开心,这就足够了,这才是及时行乐的真谛。”李云东轻轻拍了拍顾思南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年轻人,不要太气盛了,现在就乖乖回去剪视频吧,图书馆里可不兴吵闹的。” 虽然顾思南非常具体的威胁让李云东有些疑惑,但佛儒道三修的他,哪会不懂世事无常的道理,所以区区疑惑根本无法动摇他的内心。 “可恶,这次是我甘拜下风,但不会再有下次了。”顾思南悻悻地选择离开,而在她转身之前,李云东不忘补刀道:“不要伤心啊学妹,回头请你吃牛肉面,不放葱的铁牛牛肉面哦,可带劲了!” “哼。”回应他的只有顾思南的冷哼以及萧索的背影,而大获全胜的李云东自然是心情大好,倒是那位啃着鸡胸肉的男学生却有些迟疑地搭话道:“这位学长,劝你当心点为好。” “哦?这位学弟何出此言啊?”李云东装模作样地说道。 “学长你现在很像是戏台上的老将军。” “此作何解?” 不知名的学弟挠了挠侧脸,“背上插满了旗。” 第80章 谋定而动 李云东是不在乎背上是不是插满旗的,如果真如这位不知名的学弟所言,他像是戏台上的老将军,那么这些旗可不得了,那是所谓的“护背旗”,专业点得叫作“靠旗”。 戚继光着作《练兵实纪》就有记载:“步兵旗总,每名背旗一面,旗枪杆一根;步兵队总,每名色旗一面,长旗杆一根;骑兵旗总,每名明盔一顶,甲一副,臂手一副,背旗一面,旗杆一根;骑兵队总,每名明盔一顶,甲一副,臂手一副,背旗一面,旗杆一根。” 这种护背旗不仅是身份的标志,能在混战之中引导士兵行动,还切实承担着“护背”的防御功能,要是说“插旗”这个网络用词暗示着“被自己背刺”的结局,那么“插护背旗”这项传统技艺,则会起到“抵挡背刺”的效果,李云东甚至巴不得背上插满护背旗。 当然,就算没有不是护背旗也无所谓,在赤旗插满中国的现如今,李云东的背上也必然是一片赤旗飘扬,他就不信这样还会遭到背刺,真当旗上的镰刀和锤子是摆设不成?真要说的话,这才是真正的“护背旗”,说是“护心镜”都不为过。 “学弟怎么称呼?”李云东难得和男同胞说上两句话,不禁露出温和的笑容,仿佛经常帮助翘家人的好大哥,没想到对方脸色微微一变,忙是摆手道:“呃,我就是个路人,不值一提的!学长你忙吧,我要查的东西都查好了,先走了哈!” “哎——”李云东正要开口,对方已经是三下五除二地退出查询系统,“打扰了打扰了!”他面带几分歉意,收起鸡胸肉,提起背包,快速微躬三次,便是踩着匆忙的脚步,一溜烟似地远遁而去。 小说里越级刺杀强者的男主角都没他跑得快。 “我很吓人吗?”李云东望着不知名学弟的背影,有些郁闷地摸了摸侧脸,他觉得自己的形象应该并不具备什么攻击性,用犬类来形容的话,他就是标准的中华田园犬,还是那种能镇宅辟邪的五黑犬,是人类的好朋友才对,而想到对方是在自己提到成曦的时候才突然神色大变的,李云东便猜测到,这位学弟畏惧的应该是成曦,而且很可能是亲眼见证过成曦实力的,否则一个啃鸡胸肉的大老爷们怎么会被吓成那样。 “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啊。”李云东摇头感叹道,又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上,在ai辅助系统筛选出来的条目中,倒是让他有了不少有趣的发现。 比如,在二战中,盟军曾依靠“大富翁”游戏,从德军手中营救出大量战俘。 具体来说,就是制作一张特殊的“大富翁”游戏地图,将逃生出口和安全场所等秘密信息都编入其中,并且除标准的游戏道具外,还新增了特别的游戏道具,如金属锉刀、指南针等,最后将制成的“大富翁”游戏成品混藏于药品、食物以及衣服等救助物资当中,这样一般就不会引起德军的注意和严密盘查。更有甚者,一些游戏币实际上都是各国的真实货币,被隐藏于游戏币下层以防被查获,用于战俘在逃跑途中向人行贿以求通过。 又比如,“大富翁”游戏实际上有两种机制,名为“垄断”与“繁荣”。 人们所熟知的是“垄断”机制,也就是赢家通吃、败者破产的模式,而“繁荣”机制,采取的却是共同富裕、共享财富的模式,当场上最穷的玩家获得初始收益的两倍时,所有玩家才能共同宣告胜利,结束游戏,也就是说在这个机制下,富人需要去帮助穷人,要遵循先富带动后富的规则,据说这也是发明者真正践行的规则。 遗憾的是,“垄断”机制风靡至今,“繁荣”机制却几近绝迹,从游戏娱乐的角度而言,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毕竟在涉及到竞争的游戏当中,没有人能放弃对“胜者为王”的追求,就算是在现实生活当中,很多人也容易被裹挟到这种“垄断”机制当中,尤其是在高度市场化的环境当中,所以“繁荣”机制的存续,必须依靠另一种强制力的介入。 当然,李云东的目的并不在于探究“大富翁”游戏的社会意义,他只是希望通过这些信息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灵感。 “一个游戏两个截然相反的玩法,参考倒是可以参考,但设计上会不会很复杂?”李云东有些迟疑,让他写一首正读反读味道截然相反的现代诗倒是不难,但游戏设计毕竟不是他的专业,不过姑且还是将这些想法记录到笔记本上。 “说起来现在的‘大富翁’发展成什么样了?”李云东突然起了好奇心,翻了翻筛选出来的条目,发现还真有介绍“大富翁”游戏发展的报刊新闻,其中也有提到近年发售的最新款“大富翁”游戏的玩法。 李云东大致扫了一遍,发现游戏设计上存在三个模式。 第一种,传统模式,就是经典的多人游戏玩法,走格子、买地皮、挣钞票。 第二种,挑战模式,从对抗玩法变成合作玩法,游戏中设有一个“领主npc”,需要其他玩家联合起来打败领主,使其破产,而李云东更愿称这种玩法为“斗地主”模式。 第三种,热斗模式,这一玩法可以说是完全独立于传统模式,核心不再是买地赚钱,而是用飞弹、地雷、炸弹等道具去攻击其他玩家,造成对方的金钱流失,颇有一种战争期间以钱换命的黑色幽默感,李云东觉得称之为“买命”模式可能更贴切。 不过,这最新款的“大富翁”游戏显然是线上游戏,三种模式不可能集中在一套桌游道具当中,像是“领主npc”更是需要电脑程序控制的,而热斗模式中的道具攻击也会让金钱计算变得格外频繁,严重影响线下游玩体验。 “但想法可以参考,反正都要魔改了,改得面目全非也无所谓。”李云东微微眯起眼,觉得在目前的诸多方案当中,还是“大富翁”游戏最有开发潜力,内心便是有了决断。 第81章 女人的直觉 利生社区,四幢十四层。 “我想好了,做一款魔改版的‘大富翁’桌游。”餐桌上,李云东忽地扬起筷子,宛如是第一次出航的水手般踌躇满志,眼里像是倒映着地平线上初升的太阳,炯炯有神。 “‘大富翁’桌游?”任君仙微微抬起眼帘,略一思忖便应道:“挺好的,‘大富翁’的玩法门槛很低,接受度也高,那你打算怎么魔改?” “桀桀桀……”李云东顿时漏出奇诡无比的笑声,“你绝对猜不到这是一款怎样的作品,但我敢说,这会是一款足以青史留名的大作,太强大了,我对自己的才能感到恐怖!” 至于是流芳百世的神作还是遗臭万年的渣作,这自然要交由时间来验证,但李云东从一个历史系学生的角度来看,他初步架构起来的这款魔改版“大富翁”桌游,绝对能在桌游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看得出来你确实非常得意。”任君仙神色无比淡然,这样的李云东其实刷新频率并不低,当他处于码字状态并获得才思泉涌的加持时,就有很大概率会从地图上出现,往往还伴随着“我简直是个天才!”、“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妙妙妙妙妙!老子写得实在是妙!”、“天不生我李云东,文道万古如长夜!”等特殊背景声效。 “那可不,我在这款游戏里融入了东西方历史与哲学、小说动漫、神话传说、网络名梗、生物进化、民间俚语、物理化学、数学猜想、军事装备等等元素,虽然还在搭建的过程中,但我已经能看到这款游戏风靡银河系的未来,连仙女座大星云都会为之震撼。”李云东像是个炫耀玩具的孩子般手舞足蹈起来,令任君仙的嘴角不禁浮现出淡淡的弧度,隐约释放出一种母性的光辉。 “那你现在搭建到那一步了?”任君仙眼角微微弯起,如同一抹温柔的新月。 “哦,准备新建文件夹了。”李云东一本正经答道。 “嗯?”任君仙不禁疑惑地歪起脑袋。 “是真的准备新建文件夹。”见任君仙有所误解,李云东举起筷子指向电视柜上的背包,解释道:“我全都写在笔记本上,接下来要去整理呢。乱七八糟的实在太多了,下午的课都没怎么听。” 李云东唯一记得的是,《中国古代史》的课上老师讲到了“昆仑奴”——主要指那些从南洋来的黑人奴隶,当时他用“黑色的太监”来进行描述,奇特的比喻逗笑了包括李云东在内的不少学生。 至于其他时间,那当然是为他那天才般的创意添墨加彩,埋头在笔记本上涂涂改改,要知道,灵感这种东西虽然是取之不尽的,但也是求之不得的,区区一堂两堂课,不过是他成为最佳游戏制作人道路上的垫脚石而已。 “这样。”任君仙微微颔首,说道:“到时候有需要可以找我,游戏总要有人体验才行,心理学也能派上用场。”顿了一顿后,她又有些迟疑地补充道:“要是玩家不够的话,我也可以找我同学过来,有个人应该挺乐意帮忙的。” “大富翁”桌游毕竟不是单机类游戏,总归需要一定基数的玩家的,而李云东哪敢让任君仙叫上她的同学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忙是说道:“这倒不必麻烦,我们社团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人脉还是有点的,江书夏只要振臂一呼,马上就有鱼儿上钩。” 说实话,都不需要动用江书夏这样的核武器,成曦、秋漪、关雪烟以及顾思南,至少有四个学妹是李云东这边可能召唤成功的。 “那也好。”任君仙并不在意,从她本心来说,其实也不太乐意让李云东和她的同学接触,她是预判到李云东会拒绝才故意提一嘴的,但李云东当然察觉不到这种女生的小心思。 嗡。 摆在饭桌上的手机忽地一震,却是李云东收到了一条私信,他便放下手头的筷子确认起内容。 …… 【书里没有夏天】周六搬家,预约了下午一点的搬家师傅。 【书里没有夏天】这里集合。 用户【书里没有夏天】转发给你一个定位。 【书里没有夏天】记得转发给你学妹,她有事的话就算了。 【书里没有夏天】到时候请你们吃晚饭。 【狼来了】收到。 …… 李云东立刻将聊天截图以及定位转发给成曦,不出意外,她在短短十秒钟之内便是回复道:“得令,使命必达!”配上的是青禾一号起飞的动态图,边上还有一群围观的学生,咋咋呼呼得像是一群猴子,莫名好笑。 “有情况吗?”任君仙注意到李云东表情的变化,而李云东这才是回过神来,将手机锁屏并放下,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明天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收到了个通知。” 任君仙微微眯起眼,很是敏锐地道:“江书夏?” 李云东刚抓起筷子,闻言,手头便忍不住一抖,无比惊愕地道:“不是,这你都能猜到!?心理学这么牛的!?” 以任君仙的洞察能力,反正他怎么也掩饰不了的,便也没有狡辩什么,但他刚才解释的时候,可是用了点话术的,代表性的就是用了“收到通知”这样的表达,这一听就感觉是官方性质的要求,更容易联想到班级活动之类的才对,没想到任君仙竟然如此敏锐,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把戏。 “这和心理学无关。”任君仙神色淡然,令人分辨不出情绪,“这是女人的直觉。” 李云东哑口无言,这世上有大量未解之谜,“女人的直觉”无疑就是其中一例,还和不明生物、不明飞行物这样罕见的存在不同,“女人的直觉”出现频率格外之高,往往在女人的一眨眼间,就能蹦出无数个想法,涉及的内容又格外具体和明确,清晰度都是往4k上冲的。 “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是去做亏心事的。”李云东抢在任君仙提问之前,遵循坦白从宽的原则,主动告知道:“我是去帮忙搬家的。” 第82章 求生的欲望 “是吗?我也没问。”任君仙淡淡地回应道,但李云东强大的嗅觉,已经从空气中闻到一股“酸”的味道。 当然,那可不是什么醋酸的气味,而是浓硝酸的窒息性刺激气味。 “你没问,不等于我不能说。”深感情况危急的李云东果断发动无敌的不等式,说道:“我这个人向来比较喜欢唠嗑儿,给我一台联网且电量无限的手机或者电脑,我能和亲爱的网友们唠到天荒地老。” “还怪严谨的。”任君仙神色平静,筷子轻轻戳中一片茄子,但李云东却觉得那戳中的分明是自己的肾片,他不禁抖了抖眉头,说道:“那是,毕竟以后要是碰到什么许愿的机会,不严谨点指不定就浪费了。” 比方说,当你捡到神奇的阿拉丁神灯,召唤出里头的灯神,并用阿拉伯语向他祈求一大笔金钱的时候,千万要考虑到汇率和现行币种的问题,否则等你拿到一堆已经停止发行却崭新的旧版货币,你也只能望洋兴叹,连拿去当古董卖的价值都没有。 又比如说,当你的斧头坠入湖中,惊扰了湖泊女神,而她提着金斧头和银斧头出来,并问你掉的是哪把斧头时,你千万要描述到位,参考协调世界时描述斧头掉落的具体时间,秒长最好精准到原子时,也务必要讲述清楚斧头的结构和形态,从rgb色彩参数到原子排布情况,从刃部的金属磨损程度到柄部的木纤维纹理,弄错哪怕一丁点儿都会被判定为说谎,到时候,那就是不是什么湖泊女神,而是话本中的程咬金,三板斧能拍得你哭爹喊娘,魂飞魄散。 对于此刻的李云东而言,任君仙就是掌握不可名状之力的灯神,或是随时可能化身为程咬金的湖泊女神,如果不想被神之力量所制裁,那么就只有好言相劝。 至于这是不是一种舔狗行为,李云东自然认为是“不是”的,毕竟他的目的不在于和任君仙建立起爱情关系,而在于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非要定义的话,那应该归类到紧急避险或是正当防卫之中。 “这样。”任君仙反复用筷子尖戳着那片可怜的茄子,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而李云东更觉肾脏隐隐作痛,直到他头皮都有些发麻的时候,任君仙才是平淡地开口道:“我并不打算干涉你的社交,她特地找你帮忙的理由,我也大致可以想象,但云东,你知道的——”她眼神平静地盯着李云东,“世上的公司都是责任有限或者股份有限,而人类其实也类似,我们都是理性有限的生物。” 李云东后背一阵发凉,挤出笑容道:“就没点无限的东西吗?比如梦想啊为人民服务的事业啊?” “当然有。”任君仙总算将那片伤痕累累的茄子送入口中,不紧不慢地咀嚼起来,眼神却不像是在品味食物,而像是在锁定猎物,“刑期也可以是无限的。” “——” 李云东不得不考虑起筷子成为凶器的可能性,那危险的尖头若是突然洞穿他的眼球,在他的前额叶疯狂搅动,那该是何等的恐怖,不然就是从鼓膜或者鼻孔穿刺到大脑,光是想象一下他就不禁心生绝望,人类的肉体为何如此脆弱?连一根筷子都无法对抗。 诡异而压抑的氛围笼罩在室内,放在惊悚片里,这会儿就该是让观众尖叫的时刻了。 “对了,我这个周末其实挺闲的。”任君仙毫无预兆地错开了话题,转折之突兀,像是罹患老年痴呆一般,而李云东不禁一愣,脑子抽筋之下,下意识地说道:“那、那你也去搬家吗?” “——” 任君仙非常无语地望着李云东,有一种用脑袋狠狠顶他肺部的冲动,而李云东这才是后知后觉,试探性地说道:“那我们……周末出去逛逛?” “你不是不喜欢逛街吗?”任君仙微微挑起眉梢,但李云东却觉得空气中那股浓硝酸的危险味道正在消散,他义正辞严地说道:“谁说的?我可喜欢逛街了,我李云东号称妇女之友,怎么可能讨厌逛街呢!我去逛街就跟回了家一样的,不让我去逛街,那就跟对我说你已经无家可归了一样,我可是要生气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云东满脑子浮现的却是海外那些流浪汉的身影,他们是真的把街道当家来用的,逛街也是真的跟回家似的。 “出去是可以,但你有什么计划吗?”任君仙很乐意看李云东表演,单手有些慵懒地托着侧脸,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露出颇为俏皮的模样。 李云东不禁一阵牙酸,他一时之间哪有什么计划,毕竟他的周末如果涉及到外出,那基本就是踩上公路自行车,去找些对非机动车友好的道路,一个人埋头骑行个几十公里,根本没什么和别人一起出门的机会,就算有也都是被任君仙拉着出去的。 “那——”李云东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正常人的选择项,“去看电影?”说着还忍不住眨眨眼,毫无底气的样子。 任君仙不禁有些失笑,也不再为难李云东,说道:“电影也挺好的,可以,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恐怖片。”李云东下意识地答道,这倒不是他期待着被受惊的女伴猛地抱住的动画桥段,而是当下的氛围使然,他总觉得这顿晚饭刚才开始就有些阴森森的,像是恐怖片里的剧情,因此说完他就回过神来,摇头改口道:“不对,恐怖片不好,我心脏受不了,治愈片吧,喜剧就更好了,我想要精神的洗礼。” “你不是挺喜欢恐怖片的吗?”任君仙并不是非常在意电影的类型,她只要不是那种为了血腥而血腥的作品都可以接受。 “闲的时候是会用电脑看看,但电影院里的真没去看过,我这辈子去电影院里看过的电影屈指可数,要么是被你拉着去的,要么是被我老姐带去的。”李云东摇摇头说道。 第83章 排片 李云东对于电影还是颇有了解的,但主要涉猎的是惊悚、恐怖、悬疑、推理等冷色调的作品类型,影史上相应的那些经典作品、高分作品他也基本全都鉴赏过。 之所以专注于冷色调的作品,倒不是因为他内心幽暗——或许也有这样的深层理由,但从李云东自己的角度来说,这些类型的作品往往镜头张力很强,氛围感营造也格外精彩,能在短时间内让观众的情绪此起彼伏,又或者在短时间内完成惊天大反转,这对于一个创作者而言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毕竟李云东自己写书的时候,尤其是涉及到人物互动的场景时,喜欢像动画或者电影一样考虑到分镜感,简单来说,他是像绘制动画、拍摄电影那样在创作小说的,因此无论动画还是电影,在他看来都是成长的养料——当然,这都是马后炮,都是事后总结,真在鉴赏影视作品的时候,他才没有那么多想法。 “云岫姐带你去看过什么电影?”任君仙起了几分兴趣。 “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一部狄仁杰系列的作品吧,剧情记不太清楚了,但好像反派是……鱼人?”李云东艰难地从记忆中挖出碎片来,“应该是在我高中哪一年的暑假吧?当时看了觉得内容一般般,但特效做得挺好的,结果她说我眼瞎,分明是些五毛钱特效。” 那个嫌弃的白眼至今还残留在李云东的视网膜深处,现在回想起来,可能特效的确很差,但回忆总归是自带滤镜的,哪怕是部一星级的渣作,在李云东的记忆里,也是有一定的正面效果加成的。 “和你去看的那几部我倒还都记得。”李云东颇有求生欲地提了一嘴,“爱情片、喜剧片、科幻片、剧情片,还有动画电影——那部毛笔小新的剧场版很不错,我在网上又看了一遍。” “这么看来,我们对电影的喜好,差别还是蛮大的。”李云东不禁说道,而任君仙淡淡地回应道:“有差异才有交流的乐趣,如果两个人一模一样的话,不就相当于自己和自己结婚吗?” 李云东莫名想起有个漫画汉化组,曾在七夕节的时候发了一张有意思的海报,配图是一个对镜帖花黄的女装男子,配文则是——“这个七夕,做自己的老婆”,当时狠狠戳中了李云东的笑点。 “要不看看后天的排挡再说吧?”李云东取出手机打开支付软件,搜索出观影平台的排片信息,但接着又问道:“去哪边的电影院?青禾区这边,还是丹中区那边?” 不同院线的排片情况自然是不同的,而两人同居以来,两边的院线都去过,但主要是以丹中区为主。 “还是丹中区吧。”任君仙想了想,善解人意地说道:“你遇到熟人的几率会比较小。” “那就老样子?” “嗯。” 见任君仙颔首,李云东便搜索起“丹中逐光影城”,确认起周日的排片内容。 “《西游记后传之天蚕归来》,经历八十一难的师徒四人修成正果,立地成佛,但就连如来的慧眼都未曾看透,金蝉子体内的魔性即便十世轮回,竟也未曾磨灭……金蝉子的本体,洪荒至凶生灵之首——六翅天蚕,已然归来!” “《恶犬》,贾家村是县里知名的贫困村,村干部个个为民办实事,想尽办法壮大兴村产业,尤其是村书记,更是村民的‘贴心人’,提到他,大家都是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直到有一天,村民老王家里贪玩的孙子地溜进了书记家的狗窝,在狗盆里看到的不是残羹剩饭,而是大鱼大肉……” “《琉球独立》,2023年中方向日方抛出‘琉球独立’的构想,在日本政党引发重大地震,但彼时未见结果,此后五十年,由于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板块运动和核污染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日本列岛逐渐被海水淹没,一场脱离日本的琉球独立运动浩浩荡荡地开展起来……” “《10号》,在足球场上,10号通常代表球队的核心和灵魂,是场上的指挥官和创造者,这是一个关于中国足球重生的故事,当那个传奇的10号第一次站在绿茵场上的时候,没有一人能猜到,国足命运的轨迹即将发生天大的扭转,这个时代最闪耀的球星正要展露锋芒!” “《透明的世界》,透明觉得自己非常透明,他的母亲热衷于社交,每天都有打不完的电话,他的父亲沉迷于游戏,一关上房门怎么敲也没反应,唯一让他感到自己真实存在着的,是在高中与同学们的嬉戏打闹,但随着高考的临近,这份最后的真实感也变得模糊起来,他开始迷失自己存在的意义。” “《抄底!抄底!》,37岁的刘立刚背上房贷,生活一片向好,没想到公司的老板却因私生活混乱而被逮捕入狱,公司瞬间陷入经营危机,薪资也已经无法发放,手头存款不足10万的刘立四处投简历,但此时正值毕业季,他的竞争力远远不足,走投无路的他只能将视线投向名为股市的深渊……” “《快递柜》,一位深夜下班回家的女职员,突然想起有不少快递还没取,当她来到小区里的快递柜前准备取件的时候,快递柜的屏幕突然开始闪烁,小区里的灯光变得明暗不定,这让她非常惊慌,只想快点取走快递,可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刻,所有的柜门竟然统统打开,无数只遍布血丝的眼球在柜子深处凝视着她,猩红的鲜血从柜口止不住地流淌而出……” “《鹊桥鹊》,他,是一名低空飞行器的驾驶员,她,是一名服装公司的设计师,他们相遇在每个清晨的七点,从道一声‘早上好’开始,以着陆的那声‘再见’结束。谁也不知道爱会从哪里迸发,可能为牛郎织女搭桥的某只飞鹊,也会偷偷爱上桥上的谁。” 第84章 选择 “简介我看了一下,还怪有意思的。”李云东不禁挑起眉梢,现在刚入11月份,已经过了火热的国庆档,而贺岁档又一般是从11月末才开始的,换句话说,刚好正好是不上不下的时间段,那么理论上院线的排片会比较寡淡无味,也很少会有充满话题性的爆款出现。 让李云东意外的是,这八部电影的简介竟然颇有几分趣味,乍一看放到那些重要的档期似乎也能打上一打。 这《西游记后传之天蚕归来》,难得不是以孙悟空为主角,而是围绕金蝉子来展开的,要知道,关于金蝉子的由来,原着中其实未曾提及,只知道他是如来的二徒弟,因怠慢佛法而转世受难,唐三藏便是金蝉子的第十世身,但坊间却一直在猜测,并给出两个说法。 一说,如来在一菩提树下六年参禅悟道成为佛祖,而金蝉子本是这菩提树上的一只蝉,一直陪伴着如来悟道,后来便被如来点化,收为座下弟子,但正因有这份陪伴如来的独特经历,才在佛祖讲经时轻慢了佛法——相当于家中一人身居高位,便把交好的兄弟安排到手下工作,结果兄弟不争气,非但不上进,反而怠慢工作,便只能将他调走。 另一说,这金蝉子本是洪荒至凶生灵之首——六翅天蚕,其专食六道生灵,食量如无底之洞,且躯体有坚壳,无畏刀枪,不惧水火,是如来佛祖趁其蜕壳虚弱之际,将其收复归化,才收为座下弟子的,正因如此,并不是诚心向佛,才有怠慢佛法的举动。 显然,电影在设定背景上参考的是第二种说法,六翅天蚕的妖性未曾磨灭,又从成佛的三藏体内涌现,也不知道会不会如悟空大闹天空那样,演变成三藏大闹灵山的剧情,某种意义上还是挺有一看的价值的。 这《恶犬》,则一看便是反腐斗争的作品,一位为村民殚精竭虑的穷村村书记,实际上连家中狗都是每天大鱼大肉的,“贾家村”这样的村名,一听就是学的《红楼梦》,非常经典的以“贾”喻“假”,但指不定就是真实事件改编。 第三部《琉球独立》就更有意思了,从演员名单上来看,这还是从日本引进的影片,也不知道拍摄团队是不是代表着一股政治势力,试图引起国民的忧患意识,但对于中国人而言,无疑是喜闻乐见的剧情,会引进来倒也是理所当然。 第四部《10号》竟然是以国足崛起为背景的科幻片——是的,影片类型上直截了当地标注着科幻片,让人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或许是导演的恶趣味,又或许主角10号球员是靠着超能力才带领国足崛起的,但无论如何,冲着玩梗也值得一看。 第五部《透明的世界》看得出来也是严肃向的作品,探讨的应该是新时代的亲子关系,父母不再为孩子而活,而是更注重自己的生活,而孩子不但面露着家庭关系的疏离,还要面对愈发激烈的高考竞争,在现实生活中,这种故事的结局多是悲剧,但电影里大抵会强行给出一个圆满的结果。 第六部《抄底!抄底!》在分类上属于喜剧片,一个背负房贷的失业中年走投无路之下,选择成为一名股市投资者——或者说是金融消费者,倒也有几分黑色幽默的味道,毕竟中国是坚持以实业兴国的,金融业是不可能像大洋彼岸的美国那样起主导作用的,成也金融,败也金融说的就是现在的美国,而从影片名字来看,男主角大概率是靠着抄底翻身的,但抄底的手法与桥段估计会比较搞笑。 第七部《快递柜》是一目了然的恐怖片,将生活中常见的快递柜当作恐怖载体,倒也有一些想法,但国产恐怖片是不存在灵异现象的,必须坚定奉行唯物主义,所以大抵还是会给出一些看似有模有样的解释,最后落到人比鬼更可怕的结论上,看这种类型的恐怖片,猜测编剧会如何解释才是最有趣的。 第八部《鹊桥鹊》则是李云东毫不感兴趣的爱情片,看介绍男主角是一位低空飞行器的驾驶员,女主角则是一位乘客,但从片名也看得出来,必然还有一位男二号,女主和男二对应的是织女与牛郎,而男主角对应的是构成鹊桥的一只喜鹊,可能还爱上了女主角,浓浓的苦恋味着实让李云东不感冒。 “嗯?”李云东最先否决了《鹊桥鹊》这部作品,也就顺手翻了翻评论区,没想到居然看到一条神奇的高赞评论,那人写道:“看完全片,乍一看喜鹊爱的是织女,可细想之下,爱的却好像是牛郎,编剧有点东西。” 李云东顿时起了几分兴趣,但和任君仙一起去看疑似同性恋的爱情片,那显然也不合适,他只是恋爱虚无主义者,并不意味着他的性取向是男性。 “你想看哪一部?我感觉都还成。”李云东寻求起任君仙的意见,说道:“你去院线看的电影比较多,应该有点想法吧?我反正看简介和封面是分辨不出好坏的。” 任君仙此刻也打开手机确认起排片信息,她反反复复翻了几遍,又想了想,说道:“太严肃的就算了吧,我想看点轻松的,那么就——”她停下滑屏幕的动作,颔首道:“这部《快递柜》吧。” “您管这叫轻松的?”李云东很是意外,他还以为会是《10号》或者《抄底!抄底!》,没想到任君仙居然选了唯一的恐怖片。 “我对足球和股市都不感兴趣,这些应该都需要一点鉴赏门槛的。”任君仙摇了摇头,说道:“我大概扫了一下评论区,《10号》这边都在探讨更好的战术,《抄底!抄底!》这边都在骂片子里专业名词太多,根本看不懂。” “你都不怕被剧透?”李云东挑起眉梢,而任君仙淡淡地回应道:“好的电影,就算被剧透了,也不会影响观感的,真正精彩的镜头语言是文字所无法表达的。” 第85章 论如何战胜鬼 李云东认为任君仙的观点是有些偏颇的,至少这套理论并不广泛适用于悬疑推理类的作品,对于凶手的身份是最大疑团的小说或是影片而言,是否提前知道凶手是会严重影响鉴赏体验的,反倒是那些一开始就告知你凶手是谁,但犯罪手法谜团重重的作品,相对而言更不惧剧透。 当然,情商高如李云东,是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抬杠的。 “那就《快递柜》了,在影院里看恐怖片,想想还怪刺激的。”李云东不禁挑了挑眉梢,说不上来是期待还是紧张,毕竟他一直都只在电脑上看这个类型的作品,据说影院里的氛围感和真实感会比电脑屏幕强上百倍,是听觉和视觉双重方面的冲击,要说他心里非常有底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说真的,李云东活到现在并没有什么刺激性的经历,蹦极也没跳过,云霄飞车也没乘过,跳楼机也没坐过,甚至摩天轮都没体验过,唯一能谈得上极限的也就是公路自行车而已,但他也就是业余爱好者的水平,远远触及不到“极限运动”的边界,他这辈子所经历过的最刺激的事情,也就是3岁的时候,手术刀在右腹部划出一道13厘米长的伤口而已,而这份记忆也早已模糊,只剩下长长的刀疤还在印证这段过去。 “订个几点的场?最早的那场从10点25分开始,最晚一场能到22点35分,晚上的场次就算了吧……我心里还是怪没底的。”李云东无比诚实地表露出怂意,他可是能屈能伸的大才,号称新时代的韩信。 “13点20分这场吧。”任君仙想了想,说道:“在那边吃完中饭应该正好。” “好。”李云东确认着场次的座位,发现还是有不少空位的,中排的最佳观影位置都很空,但仔细想想也是,谁会乐意花费宝贵的周末跑来看恐怖片,而由于电影安排在18排座位规模的中厅里,李云东便和任君仙商量着选了第8排居中位的连号座。 至于在最后一排的情侣座,虽然观影视野也很好,但两人非常默契地不曾提及,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一来是因为情侣座的价格明显过高,没必要花这份冤枉钱,二来是因为之前两人去影院的时候,正好瞅见情侣座上的一对情侣在你侬我侬,女方直接坐到男方的大腿上,而男方更是直接把手伸到女方的领口当中,属实让两人一阵胆寒,他们可不敢闯入“古战场”,天知道那沙发上有没有留下战斗痕迹。 订完票后,李云东忽地有些好奇,问道:“说起来,君仙,你信不信鬼的?” “鬼吗?大多数情况下自然是不信的。”任君仙略一沉吟,说道:“除非遇到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但一般也不会立刻猜是鬼魂作祟,我还是比较相信唯物主义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突然想到了而已,没什么深意。”李云东扬了扬筷子,“打个比方,如果真遇上鬼了你会怎么办?” “看他能不能干涉客观物质吧。”任君仙微微眯起眼,说道:“干涉理论上是互相的,如果他能干涉到客观物质,那么客观物质也一定能干涉到他,这时候人类的物理攻击就有效了。” “你竟然要和鬼干上一架?”李云东不禁有些牙酸,“好歹先打个报警电话吧,但有鬼出现的地方,好像电话都打不通哦。” “这种现象正好验证了鬼的物理性质。”任君仙很是淡然地说道:“他能干涉信号,也就是电磁波,那么鬼就有可能是一种磁场现象,而如果我通话到一半突然被他屏蔽了信号,那就说明他可能还有不低的智力水平,甚至可能保有正常人的记忆,否则不可能推断出手机能用来求救,也不可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但这样就和鬼干架也太鲁莽了吧。”李云东忍不住吐槽道。 “其实类似的问题,我们心理课上老师也提过,我们还探讨了一阵子。”任君仙神色无比平静,“当时围绕的主题是——‘如何克服对鬼的恐惧’。” “哦?”李云东顿时好奇起来,“都有些什么办法?” “首先我们定义了鬼的概念,认为鬼必须得是人类死后的灵魂化身,而不能是无法界定的模糊存在或者现象,否则恐惧就没有明确的指向对象,也谈不上克服。”任君仙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像……是得这样。”李云东想了想,觉得这个前提非常重要,单从中国文化来看的话,鬼这个字最早见于商代的甲骨文,它的古字形如同人身大头的怪物,指的就是人死后的灵魂,但如果放到全世界来看的话,鬼的形象就太过丰富了,可能是某种传说中的妖怪,可能是某种不可思议的现象,确实很难总结为一个明确的概念。 “我们老师给出了不少方法,但立足的核心观点就是,人死后变成鬼,并不是什么个例,而是一种普遍的现象。”任君仙格外淡然地说道:“先不考虑这个鬼为什么找上你,可能是因为怨念本就指向你,也可能只是无差别的攻击行为,但他能变成鬼,那么你也能变成鬼,你死时的怨念只会比他更强,因为你觉得自己死不瞑目,那么有什么好怕的?死了也可以追杀他,他怕你还来不及。” “有道理,我也有变成鬼的潜力。”李云东不禁颔首,又说道:“但这还是得死啊,恐惧是克服了,生命也被克服了。” “所以我们老师又给出了另一个办法,但这招需要一定的条件。”任君仙淡淡地说道:“那就是直接往烈士陵墓跑,不出意外的话,追杀你的鬼会死得很惨。” “——” 李云东简直不敢想象,那头倒霉的恶鬼会有多惨。 “理论上不管是百鬼夜行还是群魔乱舞,都不可能在这一关挑战成功。”任君仙微微一顿,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没有爱国心的话,这招对你就没什么用处了,恐怕烈士陵墓在你眼里都是阴森森的。” 李云东顿时神色一正,他的背上可是插满了赤旗的。 第86章 论如何做个人 这片土地上有过太多的英雄,他们为理想为使命抛头颅、洒热血,将一身忠魂都埋葬在山水之间,如果说执念能让人的灵魂驻留在人间的话,那么他们哪怕在今天,也必然守护着这片浩瀚的大地,恶鬼之流又何来生存的空间,怕不是刚出世便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还是国产恶鬼的结局,换作是进口恶鬼的话,李云东是真的不敢想象他们的结局,只能说,鬼的世界也是相当复杂的。 “我们班上同学当时也提了几个有趣的观点。”任君仙尝了一口菜,回忆着说道:“有人说,鬼应该也是有社会阶级的。” “阶级?”李云东不禁一愣,“小说里的鬼王这种?” “这倒不是。”任君仙摇摇头,说道:“打个比方,一个人的祖父和父亲死后都成了鬼,父亲鬼是不是得听祖父鬼的话?” “这——”李云东有些牙酸,“有理性的话,那么是该听的吧。” “那么继续往上推的话,一路是不是能追溯到人类共同的祖先?五百年前是一家毕竟不是说笑的。”任君仙抿了抿嘴唇,说道:“如果这一推论成立的话,那么鬼的世界就和我们的世界一样,都有着很强的氏族观念,但鬼的社会延续不是靠着生育,而是靠着现世的人离世,从这层意义上考虑的话,要杀你的鬼可能是你刚过世的家人也不一定,下面人手不足了,得从上面搬救兵了。” “——” 李云东竟不知该说这是黑色幽默还是地狱笑话。 “当然,这个观点需要论证一个重要事实,那就是鬼是否存在‘死亡’或者‘消失’这样的概念。”任君仙示意性地竖起筷子,犹如课堂上捏着粉笔的女教师,“如果不存在的话,那么鬼社会要么面临的是严重的阶级固化,没有任何阶级流动的可能性,要么面临的就是极致的混乱,今天上午我帮你你当上了皇帝,下午我就带人跑过来造反,反正死不了,想怎么闹就怎么闹。” “这么看来,当鬼也是挺难的。”李云东忍不住一咋舌,“话说,按照这个死不了的逻辑来看的话,地球上怕不是早就挤满了鬼魂,都该溢出到宇宙空间去了吧……搞不好月面基地建成之前,月球上就已经住满了鬼。” 如此一想,鬼的社会必然是航天事业格外发达的,个个都能探索宇宙的一把好手。 “还有一种观点,鬼神鬼神,既然有鬼魂的话,也该有神仙才对。”任君仙淡淡地说道:“当你被恶鬼袭击的时候,多坚持一会儿,说不定你能遇见神仙降临,当着你的面把恶鬼镇压。” “这时候我就可以腆着脸求他收我为徒,从此走上红尘仙的成神之路?”李云东下意识地接上话茬儿。 “也可能是他直接抹除你的记忆。”任君仙有些无奈地摇头,“从现实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更高,毕竟世界上隔三岔五就有短期失忆的人出现,你平时突然记忆短路的时候,说不定就是遇到了这种情况。” “倒也挺浪漫的。”李云东不禁感慨道,对于想象力丰富的创作者而言,这种隐藏在现实背后的神秘才是最为浪漫的,怎么着也比劳什子爱情来得有魅力。 “我们还讨论了一下什么样的人容易被鬼袭击,什么样的人又不容易被袭击。”任君仙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李云东一眼,“我当时立刻就想到了你这个清明出生的。” “这个其实我倒也想过。”李云东却是心里早有结论,说道:“清明出生的人,乍一看是阴气很重,容易被鬼袭击,但我的结论是正相反。所谓物极必反,清明是祭奠死者的日子,在这种日子里出生的孩子,可以说是被亡者簇拥着诞生到阳间的,也就是纯阴之气浓郁到极致后衍生出来的纯阳之气,拥有这种强大的体质,区区恶鬼怕是连接近都不敢接近。” 放在玄幻小说里,少不得要封上一个“虚阴真阳身”的名号,乍一看是纯阴体质,结果根底却是纯阳体质,李云东都能想象出老怪物要把自己炼成炉鼎,结果炼化到一半察觉到真相,被阳气反噬而大口吐出鲜血的剧情了。 “你倒是乐观得很。”任君仙眼神有些古怪,顿了一顿,又是说道:“但我们的结论是,越是恶人可能越不容易被恶鬼袭击,因为恶人变成更危险的恶鬼的可能性更高。同样地,越好的人也越不容易被袭击,因为难保这种人心里不会藏有更深的幽暗,搞不好怨念一出比寻常恶人还要恐怖——我们心理课上听过的最多的就是这种人性的幽暗。” “合着活得极端的人就安全,普通人就最容易被袭击?”李云东不禁龇牙咧嘴起来,宛如愤青附体,“这个世道可真是扭曲,倒霉的永远都是普通人,真就哪儿都苦一苦老百姓就好了。” “这倒未必。”任君仙却是给出不同的看法,“至少当个恶人会有法律来惩戒,而当个好人则不会遭到报应,至于普通人,毕竟是基数最大的群体,被鬼袭击的概率当然更高,也算是一种幸存者偏差了。” 任君仙深深地望着李云东,说道:“所以,云东,你记得当个好人。” “这话同样送给你。”李云东微笑着回答道,说实话,在他看来,任君仙堕落成恶人的可能性才更大——当然,契机大概率是在他的身上的,因此他才要千方百计地控制任君仙的情绪,避免她失手沦为杀人犯,而他自己则死得明明白白,连释放怨念的机会都没有。 “我比你有数。”任君仙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起身将碗筷收起,说道:“好了,饭桌先收拾一下吧。”她又是微微眯起眼,“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帮忙搬家吗,今天记得早点睡。” 李云东刚准备收拾桌面,动作却不禁一僵,“这个……要下午开始呢。” “呵呵,你肯定不适合出轨。”任君仙忽地漏出意味深长的轻笑,“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李云东这才意识到她在套话,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君仙,你可做个人吧。” 第87章 报应 夜色渐深,李云东的神经却格外亢奋,宛如一只昼伏夜出的猫头鹰,他对照着笔记本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将白天的灵感与创意梳理到电脑文档当中,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让他不容易受到外物的影响。 作为一名文字创作者,李云东最引以为豪的并不是小说的成绩或是收益,而是自己的持久力——根据他胞姐的说法,在同声传译行业,一个人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间其实也就是15分钟左右,所以每15到20分钟就不得不轮换翻译,否则会对大脑造成过重的负担,有损伤大脑的风险,而李云东却是不然,他的精神集中强度虽然远不及同声传译,但相应地,持续时间会更长,至少保持一个小时的专注状态是绰绰有余的。 “六个玩家角色——太阳、叶绿素、书、海盗船、金钱、冰,分别对应上下东西南北这六合方位。太阳在天空中,所以对应‘上’;叶绿素在大地上,所以对应‘下’;书能联想到东方的造纸术,所以对应‘东’;海盗船能联想到近代西方的特质,所以对应‘西’;南方地区经济更发达,所以金钱对应‘南’;北方地区气候更寒冷,所以冰对应‘北’。” “跳出了角色性别的局限,能有效体现多元性,就算出海也不会被政治正确团队勒索,完美。” “非但如此,角色之间相生相克,能体现出中式哲学的魅力。太阳可以融化冰,冰可以撞沉船,海盗船上装满金钱,金钱可以用来买书,书里描述着叶绿素,叶绿素可以吸收太阳光,完成一个完美的循环。” “最绝的就是海盗船上的钱拿去买书,戳破了资本主义虚伪的外表,用知识来粉饰资本的丑陋。” “每个角色都有四次融合进化的空间,但其中会有错误进化的情况。” “第一次融合进化,要求玩家随机抽取一个地区或国家,每个角色有专属的抽取对象库。比如,‘金钱’对应的抽取对象库包括沙特阿拉伯、津巴布韦、美国等,当‘金钱’与‘沙特阿拉伯’融合进化,会成为二阶角色‘石油大王’,与‘美国’融合进化,会成为二阶角色‘金融大鳄’,但与‘津巴布韦’融合进化,属于错误进化,会进化成为二阶角色‘资产贬值者’。同时,不同角色有着不同的技能效果,会影响到游戏的进展。” “第二次融合进化,要求玩家随机抽取一个人物或团体,同样根据初始角色设有专属的抽取对象库。” “第三次融合进化,要求玩家随机抽取一个超能力,同上。” “第四次融合进化,要求玩家随机抽取一个神话传说或寓言童话,同上。” “第一次进化围绕国家与地区的特征进展,第二次进化围绕个体与团队的特征进展,第三次进化开始导入玄幻魔幻的元素,属于经典的新文学元素,第四次进化则结合起古典艺术中的新文学元素。” “角色需要设计血量,比如统一设计为5点或10点,投掷骰子后可能在某些格子上获得道具,用以抽取随机进化卡、对其他玩家造成伤害或者恢复血量等。” “地图格数暂定为66格,每个格子都有独立的效果设计,有部分效果与格子本身的数字息息相关,比如第十三格,由于可以对应‘十三点’这一侮辱性俚语,便设计为扣除玩家一点血量的效果。” “当玩家血量清零时,宣告该玩家失败,而率先完成地图的玩家将取得胜利。” 李云东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打着,打字机的清脆音效透过耳机传来,让他有种实实在在地输出着文字的感觉,而这种打字音效又不像青轴一类的键盘那样会扰民,可以说是文字创作者的友好合作伙伴。 将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内容都梳理到文档上后,李云东这才是长长吐出一口气,并无比痛快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有些僵硬的肢体完全舒张了开来。 “嗯?”李云东拿起盖在桌面上的手机,才发现自己又收到了来自成曦的消息,他本以为是有关明天的搬家事宜有别的问题,没想到却是一个转发视频,那熟悉的发布账号让李云东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那账号名称正是——青禾大学新闻社。 “是我小看你了,李云东学长,但你也不要得意,你肯定会后悔的——最早今晚,最迟就是明天。”早先在图书馆里,顾思南的那番话突然就在李云东的耳畔回响了起来,他有些紧张地点开这个转发视频,一眼便是看到了“fake news”这一栏目名称,不禁无比牙酸起来,而这个不足一分钟的短视频也已经开始播放起来。 画面中起初是一片黑暗,但配合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音效,有种雨夜森林的感觉,而突然间,一道有些模糊的怒吼声响起:“我就非死不可吗!?死都不得安生的吗!?”正是李云东的声音,但音质明显有做旧的感觉,像是磁带里那种混合着杂讯的声音,不过在这个雨声背景下,有一种被杂音遮蔽的感觉。 一上来就有一种罪犯被逼到绝境时的悲壮感,而纯粹的黑暗渐渐散去,雨声也是渐弱到无,紧接着,一道模糊的身影从画面中浮现,又是经典的江书夏采访环节。 “我和他存在很大的意见分歧,所以闹了个不欢而散。倒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只能说立场决定态度。”江书夏的话音响起,但这句话当时指的是林心潺,所以字幕中的“他”字本该是“她”字的,此刻便有着极强的误导性。 紧接着画面切换到另一张模糊的脸上,打着朦朦胧胧的马赛克,别人或许认不出来,但李云东一眼便看出那就是他自己,而且场景正好就是中午的图书馆,他当时正扭过身来和顾思南对话,而这种动作出现在画面里,就显得有些吊儿郎当。 “人生不就都是充满着后悔的吗?她再怎么痛苦也与现在的我无关,现在的我很开心,这就足够了,这才是及时行乐的真谛。”李云东轻佻的话音随即响起。 此处字幕中的“她”本该是“他”的,最关键的“后悔就让之后的我去体会吧,他再怎么痛苦也与现在的我无关”这部分还遭到了恶意的剪辑,造成了严重的信息误导,让人觉得爆发矛盾的是李云东与江书夏,并且李云东的态度极其恶劣,与江书夏的理性发言形成强烈的对比。 第88章 无语 “我就非死不可吗!?死都不得安生的吗!?”谁的怒吼声撕破了黑暗。 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个不停,故事从这里开始,又或者……迎来结束。 “我和他存在很大的意见分歧,所以闹了个不欢而散。”女人平静的话音响起,像是回首这一段久远的往事,“倒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只能说立场决定态度。” “人生不就都是充满着后悔的吗?”男人很是轻佻地反问着,就连坐姿都是那么玩世不恭,“她再怎么痛苦也与现在的我无关,现在的我很开心,这就足够了,这才是及时行乐的真谛。” “我不喜欢一股脑儿地给别人灌输我的想法。”女人摇摇头,“但我可能太死板了。” “客气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嘛。”男人笑得无比虚伪。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受害者。”她言辞诚恳。 “天呐,你的脸皮竟然这么厚。我今天可真是二郎神附体——开了眼了。”他语气浮夸。 “以前各方面就来采访过好几次,相关报道网上也都有,该说明的我都说明过了。”她愈发无奈。 “你是个聪明人,跟我打好关系没有坏处的。”他得寸进尺。 面对男人的无耻,女人只是百般拒绝,“这涉及到了企业机密,恕我不能直言。” 原来,这是一场肮脏的商业斗争。 “我李○○再无能,也有去工厂拧螺丝的本事。”男人漏出一声嗤笑,“但你有没有听说一个成语,叫作‘祸起萧墙’?”他阴恻恻地威胁道:“我和她的关系可不一般,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周末我们还要一起出去。” “原来如此,那你找上门来的确情有可原。”女人终于明白了一切,只能竖起三根手指,“三个问题,我只回答你三个问题。” 男人大喜过望道:“回头请你吃牛肉面,不放葱的铁牛牛肉面哦,可带劲了!” “冷静。”女人只是冷冷回答。 当一切尘埃落定,男人变得冷酷绝情,“让我们的偶遇仅止于偶遇,不要擦出点意外的火花。”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青禾大学神秘杀人事件,见证一条不归路的尽头。 这个冬季,冻结你的心。 上映时间,12月32日。 …… 李云东满头黑线地盯着手机屏幕,只觉世界观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他这个人并不喜欢探讨性善与性恶,因为他知道善恶从来没有明确的定义,但他现在很想说,顾思南绝对是“恶”,放在混乱的年代,她都称得上是穷凶极恶,按照李云东内心的律法,顾思南的罪孽就算挨上一套全口径枪械的射击也无法被洗净。 毕竟,有哪个正经的好人,会在和别人偶遇的时候,全程秘密录音加秘密拍摄,末了还要把内容剪成一则虚假预告片,光明正大地发布到“fake news”的栏目中,可以说是在人性与兽性的边缘反复横跳,李云东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问题是,你要说他是不是非常愤怒的话那又不是,好歹人家善心大发地在你脸上打满了马赛克,就连真名都掩去,说白了就是一次无聊透顶的恶搞,类似的行为每时每刻都在某些视频平台上发生着,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的话,是当不了一个合格的现代人的,因此,席卷李云东内心的只有无语和无奈,那是一种被亲戚家的熊孩子捣蛋的感觉。 …… 【树理恵兎】学长你还有当商业间谍的潜质,我成曦佩服! 【狼来了】这是污蔑!这是造谣!虽然话的确是我说的,但遭到了严重的曲解! 【树理恵兎】但挺好玩的,作者很有才,我还点赞了。 【狼来了】做个人吧,孔子要是听说“逝者如斯夫”被曲解成“耐心地坐在河岸上等待敌人漂浮的尸体”,也会像我一样无语的! 【狼来了】你难道希望你的学长被玩梗成为网红,然后开启直播带货模式,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吗!? 【树理恵兎】这不是前途无量吗学长,这样你也是触及到大道尽头的强者了。 【树理恵兎】苟富贵,勿相忘,记得带上学妹我一起暴富。 【狼来了】上一个对伙伴说这句话的人,富贵之后就果断宰了自己的伙伴,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树理恵兎】杀人是犯法的,我怎么可能赚带血的钞票。 【狼来了】但分钱的方式有很多,比如开公司就能用合同陷阱。 【树理恵兎】这方面我不太懂,我唯一知道的分钱的方式,就是离婚分财产,网上有好多教学的呢。 【狼来了】那可惜了,我是恋爱虚无主义者,包括不婚主义在内的,没人能分走我的财产。 【树理恵兎】学长,贪婪是罪,财产要流动起来啊,不然怎么造福社会? 【狼来了】这话去对现在的资本家说,你学长我现在连无产阶级都算不上。 【树理恵兎】那我们算是个什么阶级? 【狼来了】呃……幻产阶级? 【树理恵兎】和幻兽的语感很接近,好像很强的样子! 【狼来了】但实际上参考的是幻肢的意思,幻肢痛知道吧? 【树理恵兎】知道的。 【树理恵兎】太监常有的。 【狼来了】…… 【狼来了】错倒是没错,但你的联想能力不一般啊学妹。 【树理恵兎】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狼来了】行吧,你开心就好。 【狼来了】那就这样,早点睡吧。睡眠不足的情况下进行重体力劳动的话,有猝死的风险的。 【树理恵兎】学长,你这话非常直男。 【狼来了】人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还要进行重体力劳动的话,就不得不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维持兴奋状态,在这过程中会发生血压升高、心率加快、血流加速,而如果平时不注意饮食的话,血管里的脂质斑块就可能因此破裂,这时候凝血因子跑过来抢修,和斑块、血块堆积在一起,形成足以威胁生命的血栓,堵住了输送血液的通道,就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消散了。 【树理恵兎】哦,到时候我为你祈福的,学长。 【狼来了】我谢谢你啊。 …… 结束了与成曦的聊天,李云东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想起今天惨遭顾思南报复的事情,又想起晚餐时和任君仙聊的恶鬼话题,突然觉得房间都有些阴森起来。 “哎,早点睡吧。”李云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第89章 两面性 由于江书夏预约的搬家时间在下午一点,正好隔开中午的饭点,李云东便与成曦商量着在大学食堂集合,在学校用过午餐后再一起出发,而江书夏这会儿功夫肯定还在进行最后的整理,也就没有跟她这边打招呼。 十一点出头的时候,李云东已经守在第二食堂门口,等待着成曦的到来,而这位武艺高强的学妹也不曾辜负学长的信赖,在三十分的时候准时赶到。 今天的她不再是往常的日系萌妹搭配,染作白金色的长马尾扎得比平时更高,身上披着一件黑底白袖的棒球外套,搭配着浅灰色的束脚运动裤,都是活动性和耐脏性比较优秀的装备,而头上还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马尾便从帽子的后扣处延伸出来,有着更突出的跃动感与青春感。 “咦,今天穿得很运动风嘛,小曦曦。”李云东微微挑起眉梢,“再拿上根球棒,就能直奔棒球场了。” “是吗?”成曦露出亮白的虎牙,对着李云东展示了一圈,像是个炫耀玩具的孩子,可转头又说道:“但棒球我不怎么感兴趣。” “因为规则太复杂了?” “不是,因为杀伤力不够,打人还得是狼牙棒。”成曦双手空挥了一下,那动作有模有样,仿佛手里真的抓着一根狼牙棒,那些歪歪扭扭的钉子上还沾染了血迹。 “亲爱的学妹,学长我很担心你的未来啊。”李云东又是无奈又是无语,“正经人家的姑娘谁会优先考虑球棒的杀伤力呢。” “这话可不对,学长。”成曦振振有词地反驳道:“真要是有个万一,到时候再考虑可就来不及了,防患于未然在什么时候都是有意义的。” “哪有千日防贼的是不是?” “贼只要你的钱,杀人犯可是要你的命的。” “和谐社会里,遭遇杀人犯的概率相当于中彩票的概率吧?”李云东愈发无奈,哪想到成曦娇躯一震,下意识地道:“那不是很高嘛,关关前段时间刚中了彩票的。” “关关”指的自然就是成曦的两位小伙伴之一——关雪烟。 “她运气这么好?”李云东很是意外,好奇道:“买的什么?中了多少?” “刮刮乐,700块。” “——” 李云东神色有些古怪,对于大学生而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很难评价的金额,这个级别的话,李云东觉得自己多挑战几次,也是有可能中奖的。 “行吧,可能她运气比较好,每所大学总有几个天选之子的。”李云东无奈地耸肩道。 “所以说嘛,遭遇杀人犯的概率还是挺高的,女孩子出门要保护好自己。”成曦顺利完成结辩发言,而后推了推李云东,催促道:“走吧学长,先吃饭先吃饭,饿了怎么反杀杀人犯呢。” “哎,咱们不是去见义勇为的——”李云东有些紧张地叫喊着,生怕成曦看中了哪个网上的通缉犯,想要干上一笔大的,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 “话说回来,我还挺好奇的,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江书夏?”李云东用筷子戳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嚼了嚼,四溢的肉汁从基因层面上为他带来愉悦感与满足感。 现代人都在主张什么控糖减脂,但人类的基因中,早就刻着对高糖分高热量食物的渴求,所以甜品和油炸品永远不会从地球上消失,正因如此,尽管李云东也是个健身爱好者,却没有太多的忌口。 “因为江学姐很牛○啊。”成曦竖起大拇指,眼神无比纯净。 “不要出口成脏,要讲文明,要有素质,要做祖国美丽的花朵。”李云东循循善诱着,像是一个爱唠叨的和尚,“你见过哪本小说的女主角动不动就牛○来牛○去的?” “这又不是小说,现实里牛○来牛○去的妹子多了去了,那她们就不算祖国美丽的花朵吗?难不成是浇灌花朵的牛粪吗?”成曦皱了皱眉头,说道:“学长,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别讲这么恶心的话题?饭都咽不下去了。” “——” 李云东只想竖起大拇指对着成曦喊牛○,论无理取闹他还是远不如对方。 “我是真的觉得江学姐很厉害的。”成曦扒拉了一口饭,扬起筷子说道:“同样是大学生,江学姐已经和我们不在一个档次了,又是出书了又是改编了,就算直接放到社会上来看,都称得上是成功人士,而且她长得还好看,人又有个性,同一所大学里有这样的人在,不崇拜才奇怪吧?我敢打赌往后市里甚至省里要凭优秀青年的话,江学姐绝对排得上号。” “你说的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李云东有些感慨地望着成曦,说道:“但像你这么想的人,恐怕还真不多。” “什么意思?”成曦有些困惑。 “文学是个很抽象的东西,哪怕只是高中学历,文笔磨炼一下也能非常优秀,所以文学的门槛又非常低,这就跟某些艺术活动一样。”李云东微微眯起眼眸,说道:“比方说,你看到某些名画或者艺术展作品的时候,有没有产生过‘我上我也行’的想法?” “那——”成曦想了想,颔首道:“自然是有的。”她意识到李云东想要表达的内容,挑眉道:“所以有人也像这样,觉得江学姐的成绩名不副实?这不是妥妥的嫉妒嘛。” “人性如此,谁也免不了俗的。”李云东摆出得道高人的模样,仿佛已经看透红尘。 “那学长你也是?”成曦眯了眯眼。 “我当然不是。”李云东顿时摆手道:“我和她可是合作伙伴,当然是指望她越来越好,那些眼红她的人,我巴不得他们得上红眼病,变成狂战士,然后集中起来人道毁灭。” “学长你应该取一个德国人名字,名字就叫希特勒好了。”成曦忍不住吐槽道,而李云东却是啧啧两声,摇摆起筷子,指正道:“错啦,希特勒是姓氏,阿道夫才是名字。” “这重要吗?”学日语的成曦反问。 “这不重要吗?”学历史的李云东挑眉。 只有常凯申表示很赞。 第90章 过去时 同一个国家的人交流起来都难免遇见障碍,更别提翻越国境的跨文化交流,所以翻译界总归会发生一些趣事,尤其是那些回译。 有人将孟子的英译名“mencius”,错误地回译为“门修斯”,让这位中国血统纯正的老祖宗多了几分古希腊哲学家的味道。 也有人将孙子的英译名“sun tzu”,错误地回译为“桑祖”,让这位兵家至圣和农家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 当然,流传最广的当属“常凯申”这一回译,来自于“chiang kai-shek”这一英文,也就是“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的蒋介石其人,时至今日也依旧在互联网上被反复鞭尸,成为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笑话。 正因如此,看似严谨的学术界也是多有糗事的,君不见室温超导隔三差五便冒出来各种造假事件,每一次出现都会在网络上掀起工业革命的浪潮,但一经复现实验的检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重视每一个数字的理科都如此,表述上更为自由的文科自然更不用说,像成曦这样,只是把“希特勒”当作名字的情况已经算是小事。 说实话,对于一般人而言,这种问题是无关紧要的,但在李云东这样学习历史的人看来,这种细节才是值得关注的,搞不好就能水一篇论文,意义重大。 “我该不该取个德国名字可以先放一边。”李云东慢悠悠地夹起一朵西蓝花,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和你江学姐反正是一个阵营的,否则也不可能在一个社团里,我们关系可铁了。” “但我一直搞不懂的就是这个。”成曦充满审视地打量着对面的李云东,说道:“学长你怎么会跟江学姐玩到一块儿去的?” “这个啊——”李云东微微挑起眉梢,“你猜。” 成曦想了想,“一夜情?” “——” 李云东觉得自家学妹的脑子大有问题,武术世家以及日语专业这两个背景混杂起来,催生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怪物。 “再猜。”李云东维持着僵硬的笑容,补充道:“但不要往与性有关的方向猜,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这样,那就是……权钱交易?”成曦挑起眉梢。 “你的思想未免太黑暗了吧。”李云东忍不住吐槽道,他无语地望着成曦,说道:“你学长我虽然也拿着一些稿费,但毕竟是微薄的收入,还全都拿去填房租的窟窿了,你觉得我配和江书夏权钱交易吗?” “学长,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嘛。”成曦将嘴里送入一块肉,大大咧咧地说道:“现在网贷这么发达,总有办法的。再说了,大不了人类还有两个肾呢。” “成曦啊,学长我时常会觉得你的内心十分扭曲。”李云东摸着自己侧腹十三厘米长的刀疤,说道:“我国可是严格禁止器官买卖的,任何组织或者个人都不得以任何形式买卖人体器官,不得从事与买卖人体器官有关的活动。” “开个玩笑嘛,学长你反应这么激烈,难道被割过肾?”成曦本意只是调侃,哪想到李云东竟是神色一变,板着脸道:“胡说,造谣,诽谤!” 成曦顿时无比诡异地望着李云东,她突然觉得这不像是个笑话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成曦贴心地往李云东的碗里夹了一块肉,干笑着圆场道:“没事的学长,人类少一个肾也能活下去的。你看那些老烟枪都能活到一百岁,不就是少一个肾而已,痛苦也就是一次性的事情,像我每个月还大出血呢,不还好好活着。” “你打圆场的技术是真的差。”李云东愈发无语,“但我还是要强调一句,我是有两个完整的肾的,只不过小时候动过一次刀子而已。”他隔着衣服指了指自己的侧腹,“就这里,一刀下去,十三厘米长的刀疤,可牛了。” 语气竟然还有些得意的味道,都说刀疤是男人的勋章,那动手术的刀疤理应也算在里头,他觉得自己是有资格与五星上将麦克阿瑟一较高下的。 见李云东不似强颜欢笑,成曦很是好奇地追问道:“是个什么病啊?” “艾滋。” “噗!” 成曦一口饭险些没喷出来,更是被口水呛到气管,用力地咳嗽起来,还忍不住朝着李云东翻白眼,龇牙咧嘴地说道:“咳、咳咳,学长,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好吧,我说实话。”李云东无奈地耸耸肩,说道:“是埃博拉。” 砰! 成曦果断给了李云东的胫骨一脚,痛得他像是啃到柠檬的猴子般神色扭曲,据说人体的骨骼会在损坏后变得更为坚韧,那么李云东的胫骨迟早会有堪比人体牙齿的强度。 “学长你是真当我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吗?艾滋和埃博拉都是破坏人体免疫系统的,要动刀子怎么会只对肾脏动刀子。”成曦气呼呼地咬了一口肉菜。 “也许是新品种呢——”李云东揉着自己火辣辣的小腿,结果话到一半,便被成曦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忙是改口道:“好吧好吧,其实是先天性肾积水。” “那是什么?”成曦微微皱起眉头。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李云东无奈地用筷子戳了戳饭碗,说道:“我自己也不是很了解,好像就是输尿管狭窄,肾脏里头发生积水,处理不好会引发感染之类的。” “所以就割了?”成曦收敛起表情。 “你就非要割了我的肾吗?”李云东无比牙酸,说道:“没有割掉,输尿管不是狭窄吗?就动手术扩张了一下,让肾积水能正常排出。”微微一顿,又补充道:“割掉也是一种做法,但我的情况没严重到这个份上,肾是有保留价值的。” “听着怪可怕的。”成曦打了个哆嗦,咋舌道:“痛不痛啊?” “那应该是痛的吧。”李云东耸耸肩,说道:“三岁的时候动的手术,反正我已经记不得了。” “这样。”成曦微微颔首,而后望向盘子上的饭菜,突然失去了食欲,郁闷地说道:“完了,学长都怪你,我吃不下去饭了。” “怪我咯?”李云东无语地白眼一翻,毫不受影响地大口干饭。 第91章 他的愤怒 以青禾大学为参照地点的话,江书夏所居住的小区与利生社区位于相反的方向,但耗时上倒没有多么明显的差异,都是在步行三四十分钟的范围圈内。 不过,提前抵达目的地是社交的基本常识,因此李云东与成曦并未选择步行,而是选择利用更便捷的共享单车。 值得一提的是,江兴市的共享单车并不是市场化运作,而是由市政部门运营管理的,所以有半小时骑行不收费的便民机制,并且市内五大辖区的单车配色存在差异,其中丹中区是丹红配色,承阳区是橘黄配色,盘江区是墨黑配色,星湖区是天蓝配色,而李云东所在的青禾区则是叶青配色,往往都反映着辖区的文化或是地理特征。 这种不同辖区不同配色的设计,初衷是为了体现辖区的特色,形成整体而统一的美感,但由于早期研讨不充分,实际上还是出现了一些问题。 比如,跨区停放不可避免,在管理上颇为麻烦,甚至有一些年轻人会专门把其他辖区的共享单车骑过来,凑成华丽的五色战队,这样总不能每天都安排人员将其他辖区的单车运回去,会造成巨大的人力物力浪费。 又比如,不同辖区的共享单车在损坏率和丢失率上存在不同,而由于是市政部门运营管理,总会有需要公示相关数据的时候,早期没有考虑到跨区停放等问题,公示文件上直接就按照单车配色来认定问题发生在哪个辖区,没想到文件被居民拍成视频传到了网上,引发了一些关于“地域黑”的舆论风波。 所幸吃一堑长一智,江兴市后续推出的共享电单车以及无人出租车都不再采取这种模式,而是直接统一配色,将五个辖区的五种配色设计成彩虹条纹,印到白底车身表面上。 至于现有的五色共享单车则随着年限在逐步报废,一批统一配色的共享单车正在稳步攻陷市场,其结果就是,李云东和成曦所见的共享单车停放区域,是一片五彩斑斓的现代艺术风光。 “哟,六个颜色都集齐了,可以召唤神龙了。”望着停放得错落有致的共享单车,李云东不禁挑起眉梢,因为难得见到了丹红、橘黄、墨黑、天蓝、叶青以及彩虹纹六款单车齐聚的场景,有种集卡达成率百分百的奇妙喜悦感。 “那挺好的,学长你打算许个什么愿?”成曦随口问道。 “从哪里来的,就用到哪里去,给所有的共享单车加一套2x12的变速器吧。”李云东挑选着共享单车,确认起它们的链条锈蚀情况、曲柄弯曲状况、刹车制动能力、座管锁紧状况以及中轴与花鼓润度等细节,宛如是一名共享单车的维修人员。 成曦本来打算随便扫一辆单车,见李云东表现得如此专业,便交给他挑选,嘴上问道:“我不是很懂变速器,2x12是什么意思?” “就是前变速有2档,后变速有12档,一般是公路车的速别搭配。”末了李云东指向一台彩虹纹配色的单车,说道:“你扫这辆吧,保养得很好,感觉刚出厂不久。”自己则是扫了一辆丹红配色的单车,虽然有些掉漆,但功能很健全,像是一个注重健康的中老年人。 “我记得学长你也玩公路车来着?”成曦调了调座管的高度。 “对,算是爱好吧,周末我喜欢一个人出去骑行。”李云东直接把座管拉到最高,坐上去勉强能用脚掌够到地面,这样看似偏高,但对于他的跨高而言,这个高度才能保证踩踏的舒适性,对膝盖的压力也最小,更具体来说,就是往下踩踏到最低点时,膝关节弯曲的角度在150°左右。 “一个人骑行不嫌无聊吗?”成曦有些诧异,又是说道:“我看动画里骑行都是成集团的,好像能破风?” “破风是能破风,但团骑太危险了,我反正受不了,这些年多的是团骑事故。”李云东不禁表示嫌弃,“我还是喜欢一个人休闲骑,节奏自己能控制,安全性也更高。” “至于无聊嘛……倒也没有。”李云东坐到共享单车上,下意识地捏了捏刹车,说道:“对我来说,骑行毕竟是件快乐的事情。”他一脚踩动踏板,招呼道:“好了,出发!” “等等学长,导航呢?”成曦立刻提醒道,而李云东扭过头来,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说道:“在我脑子里。” 无论是开车还是骑行,穿过的道路多了,自然而然地就会记住路线,哪里会出现红绿灯,哪里会有指示路牌,这条路叫什么名字,这边有个什么标志性建筑,对于李云东而言,学校周边的道路早就在他的脑内路书当中。 在李云东的领头下,两人以15km\/h的均速在道路上优雅行进,却是一路无话,但不是没有话题,而是两人坚守交通规则,不但拒绝并排骑行,而且保持前后安全车距,自然没有办法进行对话。 遗憾的是,李云东的优雅很快就迎来破功,他忍不住对着那些不守交通规则的人骂骂咧咧起来。 “有病啊,摩托车飚那么快,滚机动车道上去开啊!” “打转向灯啊转向灯!你他○的转向灯是选配的吗!?” “逆行狗!逆行狗!怎么这么多逆行狗!逆行狗不得好死!” “哪个王八蛋把车停在路边啊!?找个停车位会死吗!?” “转弯让直行啊!你他○又不用等红绿灯!” “减速带六连,我○!路政什么脑子,懒政啊这是懒政!” “你他○窜出来前先往左看啊!没看到有正常行驶的车辆吗!?往右看看逆行狗啊!?” “别他○的非机动车道借道超车了行不行!?实线啊!后视镜都快甩到我的车把上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饶是佛儒道三修的李云东,面对不守规则的混账玩意儿,也不得不破口大骂,像是吃了枪药一般,若是人类的愤怒真的能实体化的话,那他的头顶这会儿无疑已经火冒三丈了。 第92章 她的肘击 “成曦,你懂的,人类的理性是有限的。” “我懂的,学长。” “如来佛祖因为猴子往他手里撒了一泡尿,就气得把他压在五指山下整整五百年,可见连悟道的佛祖都不能免俗。” “虽然我觉得佛祖不是因为生气才动的手,但我懂的,学长。” “上帝不也因为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气得把他们轰出家门了吗?可见不管东方还是西方都一样的。” “虽然我觉得佛祖和上帝都算是西边来的,但我懂的,学长。” “我承认自己一路上是有点激动了,但也没办法不是?搞不好就会出人命的,你要是发现自己的那一天迟迟不到来,也会心惊胆战的对不对?” “虽然我觉得你有性○扰的嫌疑,但这个我的确非常懂,学长。” “骂人毕竟是不对的,诅咒人家不得好死也是不对的,也许人家正忙着回去奔丧呢对吧?” “虽然我觉得你还是在指桑骂槐,但你的心情我也懂的,学长。” “我就知道你会懂我的。”李云东望着走在自己身旁的成曦,一脸慈祥地说道:“你不要像我一样,成为一个只能对逆行狗破口大骂的废物,你看,你要像那个人一样,成为能让逆行狗紧张和畏惧的存在。”说着,他指向对面路口上的交警同志,那笔挺的身姿简直帅破天际。 “但学长,女警一般都负责内务吧?”成曦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也没被抓进去过,不是很清楚。”李云东摇摇头,说道:“总之,我给你还有全社会都做了非常不好的示范,需要我联系你的父母道歉吗?要是必须召开新闻发布会的话,我也会提前做好道歉的ppt的。” “学长你当我是三岁小朋友吗?”成曦忍不住翻白眼,而李云东幽幽一叹,说道:“我多希望人类的道德素质教育,是从三岁小朋友就开始的啊。” “这话请你对教育系统说,我成曦可是个有素质的人,和学长你不一样。”成曦挺了挺平坦的胸脯,说道:“我要是在道路上遇到会威胁到我的人,不管是碰瓷的糟老头儿,还是霸道的逆行女司机,都会毫不犹豫地请他们吃一记顶心肘。” “女司机且不说,老人家估计受不了的吧,会心脏骤停的。”李云东劝道,成曦却不屑一顾,摆出肘击的架势,“那就再用几次顶心肘,给他做个心肺复苏。” “佩服佩服!”李云东不禁肃容,就是不知道老人家的胸肋骨硬度如何,能扛上几记顶心肘,或许连一记都抗不下来,毕竟都走上碰瓷的道路了,肯定是个软骨头。 “是不是快到了?”成曦确认着手机上的定位,而李云东想了想,指向前方的转角,“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在拐进去的那条路上。” 要说两人为何正在步行,倒不是因为被那位英俊的交警同志拦截下来,而是因为地图上显示,江书夏的小区大门附近正好没有共享单车的停放区域。 如果是市场运营的共享单车的话,停放上会有更高的自由度,但市政部门运营的共享单车则会严格限制停放区域,不在停放区域就无法上锁,计费当然也不会停止,所以李云东和成曦在抵达江书夏的小区附近后,先绕道归还了共享单车,这才步行去往目的地。 路途倒是不远,也就两个路口的样子,因此很快,两人便顺利抵达了小区大门口。 “华庭小区,是这里了。”成曦念出一旁石碑上的四个大字,而地图上显示,这条路也就叫作华庭路。 “那我先跟她联系一声。”李云东取出手机冲着大门拍了张照,而后向江书夏发送私信,很快便得到了她的回讯,简简单单三个字——“在路上”。 直接省略了主语,非常雷厉风行,偏又不失文学气息,很有江书夏的风格。 “学长学长,我穿的不奇怪吧?”这时候,成曦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你是来相亲的吗?”李云东只觉莫名其妙,但还是上上下下打量了成曦一遍,说道:“我是觉得不奇怪,休闲运动风和你很搭啊。” “真的?”成曦有些狐疑。 “比丁○还真。” “那分明是很假嘛。”成曦撇嘴,李云东竟有种女朋友在无理取闹的错觉,便改口道:“那就比珍珠还真。” “但丁○的小马就叫珍珠啊,还是假得很。”成曦愈发嫌弃。 “珍珠是无辜的,你再这样我就要掉珍珠了。”李云东有些无奈地说道:“学妹,对自己自信点,你很可爱的。” “学长……”成曦微微睁大眼,没想到李云东摆出不标准的肘击动作,恶狠狠地说道:“以你的实力,谁敢说你不可爱,尽管给他一记顶心肘,一肘一个不说话。” 于是,当江书夏赶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就瞧见成曦在不停肘击李云东的侧腹。 “你是不是性○扰她了?”江书夏有些古怪地望向李云东,而李云东一边格挡着成曦的肘击,一边板着脸说道:“如果是的话,那我希望制裁我的是法律,而不是受害人。” “莫名其妙。”江书夏白了李云东一眼,而后冲着成曦微微颔首,简单地自我介绍道:“江书夏。” 成曦立刻撤回对李云东的肘击,如同标枪般挺直腰板,眸光炯炯有神,字正腔圆地说道:“学姐好!我是日语系大一学生,我叫成曦。” “这是你的学姐,不是你的首长。”李云东忍不住吐槽道。 “学长你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成曦面无表情地呵斥道,活脱脱一只护主的忠犬。 “行吧,你开心就好。”李云东无可奈何,视线则是落在江书夏身上。 与成曦相似,江书夏也是偏运动风的穿着,一件蓝灰色的贴身拉链衫,隐约勾勒出玲珑的身体曲线,下身则是纯黑色的运动裤,简约却不失魅力,一看就是很适合健身房的装束,她还非常罕见地将长发挽成马尾,显出一种青春靓丽的气质。 “中饭都吃过了吧?”江书夏首先确认道,见两人都是点头,这才是说道:“那走吧,我带你们过去,今天要麻烦你们了。” 第93章 五次郎 在江书夏的领头下,三人深入华庭小区,而见成曦亦步亦趋地跟在江书夏后头,宛如和主人出门散步的宠物狗,又像是政坛要人的保镖,李云东不禁遗憾地叹道:“我看错你了,成曦,堂堂国术世家的传人,竟然将自尊统统抛弃,难道日语学多了,让你也染上了那边的恶习了吗?” 成曦面无表情地瞥了李云东一眼,“别说话,直男癌会传染的。” 闻言,李云东不禁龇牙咧嘴起来,道:“你怕什么,舔狗是有直男癌抗体的。” “错了,我可不是什么舔狗。”成曦微微挺起胸脯,说道:“我只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听到没,江书夏?你封神了。”李云东挑起眉梢,而江书夏回头瞥了两人一眼,淡淡地应道:“不管是在‘笔谈会’那边,还是在‘生花小说’这边,我都拿到了大神的称号,这是事实。至于虔诚的信徒,在我看来,忠实的读者和虔诚的信徒也没什么区别。” “嗯嗯嗯,江学姐说得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成曦连连点头,马尾辫像是一条快乐的狗尾巴般不断地摇摆着。 两人不过初见而已,竟然已经达成统一战线,李云东自觉无可匹敌,只能扼腕叹息道:“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呵,这不是很符合你的恋爱虚无主义论吗?”江书夏头也不回地漏出一声冷笑,说道:“女子也不要了,小人也不生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老一生吧。” “孔夫子要是听到你一个学汉语的人如此曲解他的意思,定是要掀开棺材板跳出来,冲你竖起中指,骂一句‘子日’的。”李云东代替孔子表示痛心疾首。 “首先,古代没有竖中指的文化,其次,孔子不自称‘子’,要说的话也是‘吾日’,你学的都是什么野史。”江书夏用食指关节一顶眼镜下框,说道:“再者,孔夫子就算真要诈尸,也不会先找我这种拿古今词汇歧义开玩笑的人,而是会先找你这种‘日’‘曰’不分的下流青年。” 李云东很想回一句“难道子就只‘曰’过,而没有‘日’过吗?”,但这种表达不但杠精而且露骨,实在有损他的儒雅形象,想了想,便说道:“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孔夫子也说‘敬鬼神而远之’,我相信他是不可能诈尸的——退一万步说,他真的诈尸了也不可能来找我,这个美丽而灿烂的花花世界足以抚平他内心的愤怒,他老人家一定会爱上图书馆或者短视频的。” “怂货。” “学长你怂了。” 江书夏与成曦同时为李云东打上“怂”的标签,而这份默契让她们忍不住对视一眼,一瞬间在这两位女同志之间,萌生了战友般的奇妙友谊。 李云东明智地选择认怂,毕竟“怂”是个好字,写作“从心”,很有道家主张的“自然”的味道,但他的沉默并没有影响到江书夏与成曦的交好。 “听说你老家是开武校的?”江书夏问道。 “是的,我父母都是武英级运动员,我父亲还是一门古拳法的国家级非遗传承人,祖上也基本都是武术家,好像最早是开拳馆和镖局的。”成曦一股脑儿地说着,就差把族谱递到江书夏的面前了。 “那你怎么没学武?”江书夏有些困惑。 “学其实是学了一点点。”成曦捏起食指和拇指,试图营造出孱弱少女的形象,说道:“但我父母觉得女孩子学武太辛苦了,未来发展也不好说,就只让我接触了一点,当作防身术来用的,而且我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和一个二姐,我随意点也无所谓的。” “这样,那就不奇怪了。”江书夏表示理解,三胎家庭的幺女可谓是集宠爱于一身,踏上其他路线也不稀奇。 “但我还是挺能打的,像学长这样的,无器械格斗的话,我一个能打十个。” “那是相当厉害了。” “哪里哪里,拼点命的话,再加十个也是可以的。” 正在装死的李云东突然被成曦提及,脑袋上不禁冒出一个问号,而成曦还特地加上无器械格斗的前提,让这个一打十的结论显得更加真实起来,但机智的他当然知道,要是在这时候搭腔的话,大概率是会演变成切磋的局面,他可没有挨打的兴趣。 两人说话间,也是自然而然地加上通讯好友。 “咦,‘书里没有夏天’?学姐你网名用的还是论坛时期的笔名?”成曦有些意外。 “嗯,我还是蛮喜欢这个昵称的。”江书夏对成曦了解自己的论坛时期并不奇怪,她在很多采访中已经透露过这些信息,而成曦又是个“虔诚的信徒”,那么知道也正常。 “你的网名……‘树理恵兎’吗。”江书夏想起成曦的日语专业,“日本有‘树理’这个姓氏吗?” “这个网名是在玩日语的梗啦,懂日语的人才知道笑点在哪里。”成曦想了想,解释道:“日语汉字分为音读和训读嘛,音读就是模仿中文的读音,训读就是用日本自己的读法,比如说这个‘兎’字,音读是‘と(to)’,训读就是‘うさぎ(usagi)’,而我这个网名就是要按照音读来的,读作‘ジュリエット(jurietto)’。” “juliet?朱丽叶?”江书夏眉头挑起,这才是恍然大悟,“那的确是懂日语才行,乍一看是个标准的日本名字,结果读出来是个外国人,有点意思。” “对的对的,我们还会起一些‘上杉夏香’、‘丸读子’这样的名字,乍一看是日本名字,但读出来就知道绝对是中国人。”见江书夏理解里面的笑点,成曦有种强烈的被认同感,兴奋地说道。 “‘上山下乡’?‘完犊子’?”江书夏不禁有些失笑,“在文字娱乐这方面,还是中国比较会玩。” 江书夏扭头望向沉默良久的李云东,微微挑眉,道:“你不是也懂点日语的吗?要不也取一个,展现一下你的风采?” 成曦也是好奇地望过来,而李云东突然被架上刑场,嘴角不禁一阵抽搐,但聪明的大脑已经快速转动起来,很快,他便是灵光一闪,竖起五根手指,咧嘴笑道:“有了,东云五次郎。” “——” 江书夏与成曦无言地盯着李云东,莫名的压力让他缩了缩肩膀,收起两根手指,“那、那就……三次郎?” 第94章 十八层 由于缺少样本数据,李云东究竟是五次郎还是三次郎,江书夏和成曦无从知晓,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无视这种无聊的笑话,而吵闹归吵闹,三人的脚步却未曾停止,转眼间已经是抵达江书夏所住的楼栋。 “十八层?不太吉利啊。”电梯里,见江书夏按下十八层的按钮,李云东不禁微微蹙眉,而江书夏淡淡地回应道:“十八层地狱是往下建的,我住的地方是往上去的,没有这种说法。” “往上去的那不是天牢吗,也很不吉利啊。”李云东咋舌。 “学长,往上去也可以是天国的。”成曦下意识地说道,但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天国好像也不吉利。” “别被他带偏了,这个命题就是关于死亡的,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怎么选都不吉利。”江书夏指节一顶眼镜下框,眼神隐隐变得有些凌厉,“可以的话,不要在电梯里讨论下地狱还是上天堂的问题,毕竟不管电梯是坠落还是冲顶,相信你们都不乐意见到。” 李云东不禁浑身一震,真切地道:“成曦,真有个万一,就靠你了!” 成曦自然是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放心吧,学长,到时候保证拿你当垫背!” “你倒是救一下啊!”李云东痛心疾首。 叮—— 随着十八层按钮的熄灭,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三人没有遭遇坠落也没有遭遇冲顶,更没有电梯门一开就是无数的怪物杀出来,平安无事地抵达了目的楼层。 “大部分其实我都收拾打包好了,剩下的就是一些中大件的东西,像是椅子之类的估计得拆解一下。等搬家师傅到了,用台车直接运下去就行,到了新家那边才要多费点事。”江书夏淡淡地说着,取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别说,第一次走进江书夏的闺房,李云东内心还是有些期待的,但遗憾的是,一进门口便见客厅里摆满了大小各异的快递盒与包装箱,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酒精消毒味,实在是让人无法感受到一位女作家在生活中的浪漫。 “记得戴上口罩和手套,我专门备着的。”当江书夏一本正经地将防尘口罩和劳保手套递过来,李云东更是有种成为保洁工甚至矿工的奇妙感觉。 “就是围裙只有两条,你就忍忍吧,一条是我拿来备用的。”江书夏又补充道。 “哦。”李云东面无表情地点头,默默地将防尘口罩和劳保手套先后戴上,而江书夏和成曦也是一样的流程,但在此之上,她们还穿着非常经典的牛津布围裙,耐磨又防水,是工厂劳作的必备良品,唯一的缺点就是,瞅着像小作坊里搬铁皮的老阿姨。 三个人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 “小曦曦啊,你之前不是问我,自己穿得奇不奇怪吗?”李云东直勾勾地盯着成曦的棒球帽,说道:“我觉得你的棒球帽很违和,建议换成三角巾。” “那我建议学长你配顶安全帽,戴个探照灯。”成曦翻了个白眼说道。 “行吧,不说这个了,再说下去要变成职业歧视了。”李云东摇摇头,指向靠在墙边的大型箱板,有些还处在折叠的状态,有些已经展开成大型纸箱,看那尺寸无疑是用来最后整合的,便问道:“是要把这些快递盒子都装那里头去吧?” “对,这些大纸箱昨天晚上才到的,没来得及全弄好。”江书夏有些无奈地解释道。 “那就动手吧,先装箱没问题吧?” “可以。”江书夏点头,三人便忙碌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江书夏所租住的并不是单身公寓,而是规模在90平方米的两室一厅一卫户型,平时生活工作都集中在主卧,而次卧这边则被她当作仓库来使用,所以各种快递盒、包装箱不会直接去往垃圾回收站,而是被她有选择性地存放在这里,这也是为什么搬家的时候,她能找出很多原装的包装箱,大大减少了工程量。 “咦,你还特地贴了标签?”李云东瞅见一些快递盒上的标签贴,上头用标记笔写着内容物。 比如电器1\/3(微波炉、电热水壶、风扇、内衣物洗衣机)。 又比如医药(感冒灵、布洛芬、蒙脱石散、碘伏、眼药水、创可贴……)。 又比如喷雾(酒精喷雾、除螨喷雾、除味喷雾、眼镜喷雾、补水喷雾)。 又比如化妆(沐浴露、洗发液、洗面奶、面霜、护发素、身体乳、防晒霜……)。 又比如杂物1\/2(衣架、水盆、水杯、纸巾、洗衣袋、蚊帐、防尘布……) 显然,医药品、化妆品以及杂物这些零零碎碎的都无法全部记述,而像是电器这种偏大件的用品,则分成三个箱子收纳,当然也有非常简单的标签,比如夏装(上装)、夏装(下装)、内衣之类的,这些都有专门的衣物收纳箱。 “提前写清楚,拿出来的时候会方便很多。”江书夏捧起贴有“工具”标签的包装箱,将之塞入到大型纸箱当中,与其他箱盒紧凑地贴在一起,“但全写上去也挺烦的,有的就干脆不细写了,只写了个大分类。” “那也正常。”李云东说着,正要搬起一只不起眼的纸箱,却忽觉手臂一沉,腰部承受起巨大的压力,“这么重,什么玩意儿?”他有些错愕地望向上头的标签,发现写的只有两个字——“杂书”。 “你脚边那一圈都是书,蛮重的。”江书夏提醒道,而李云东扫了脚畔的几只纸箱,不禁有些牙酸,“好家伙,这就是知识的重量吗……你这是买了多少实体书啊?” “网上不是经常有实体书店清仓甩卖吗?我看到的话都会顺手买几本,可能是有点多了。”江书夏解释道。 “那这么多书学姐你都看完了?”成曦面不改色地抬起一箱沉重的书,姿态很是轻松,还顺便对着李云东说道:“学长,腰不行啊,搬重的东西不能靠手臂的。”气得李云东忍不住挺直腰板,试图证明“五次郎”不是浪得虚名。 “没有,我也不是神仙,有的还没拆封呢。”江书夏无奈地抿了抿唇,这会儿的她才像是个正常人,而不是女帝转世。 第95章 老管家 将摆在客厅里的箱盒收拾起来后,李云东开始拆解起江书夏的人体工程椅,起初江书夏提到有椅子要拆解的时候,他还以为会是那种极其复杂的蝎子型座舱椅,但真到主卧一看,其实就是正常的人体工程椅,纯白的底色搭配浅青的条块,有一种清新又不失科幻的味道。 李云东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坐垫的面料,隔着劳保手套当然完全没有什么细腻的手感,但以江书夏的身价,自然不可能用些便宜货,不禁感叹道:“我感觉自己在摸金条。” 江书夏无比诡异地望着李云东,见他的手掌在椅子的坐垫和靠背上抚过,总有种身体被触摸的异样感,忍不住推了推眼镜,催促道:“别摸了,赶紧拆掉,说明书和工具在桌上。”说着,她示意性地指向桌上的工具盒,一看那包装就知道,这是购买椅子时附赠的原装工具盒。 “哦。”李云东哪知道江书夏的心思,起身翻了翻说明书,发现椅子的组装结构并不复杂,包括靠背、座板、扶手、升降气压杆、底盘、滚轮这六种部件,其中靠背、座板、扶手三者间涉及到螺纹连接,需要用到内六角扳手。 “没问题,不难拆。”李云东从工具箱里取出内六角扳手,根据说明书中安装流程的逆序开始拆解椅子,又有些困惑地问道:“这玩意儿你自己也能拆的吧?收到的时候,你应该也是自己组装的吧?” 却见江书夏偷偷向后拉开距离,神色平静地说道:“前些天刷到一篇新闻,说是某户人家里的升降椅发生爆炸,气压杆直接从人体的臀部扎进了腹腔里面,内脏严重损坏,当场死亡,肠子都流了一地。” “——” 李云东无语地回头望向江书夏,沉默半晌,才是说道:“你要是早点说的话,我还能提前去买份意外保险,真要出了事,记得帮我把厂家告上去啊。” 当然,这样的事件其实多发生在劣质产品上,而江书夏的这把椅子用料还是相当扎实的,但说是这么说,被江书夏来这么一出,李云东内心也有点紧张,生怕拆解的时候突然爆炸,把他英俊的面孔炸成一朵血肉之花,那他以后就只能在网上卖丑吸引眼球,然后成为一代网红,无奈地走上暴富的道路了。 “你租房的时候没配椅子吗?”李云东试图分散注意力,一边进行拆解工程,一边随口问道。 “有自然是有的,但是是那种很硬的木椅,而且是个老物件,坐久了大腿会发麻,坐高又不适合我,很影响我码字。”江书夏守在卧室的门口处,乍一看像是门神,但李云东知道,真要是发生爆炸,她肯定会第一时间逃离卧室,这终究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这倒是事实,码字还是很需要舒适的环境的。”李云东微微颔首。 要知道,小说创作是经常会遇到瓶颈的,这时候外界任何小小的细节都会放大无数倍,李云东就曾因为指甲边缘有些毛糙而放了读者五天的鸽子,当然,给亲爱的读者的理由是,他的手指受了伤,需要去趟医院。 “别逗了,你这样的人是不能在舒适的环境里码字的。”闻言,江书夏却是嗤笑道:“我打赌你码个几百字就会打开网页,漫无目的地搜索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美其名曰博采众长。” “那是你没见过我的巅峰期,我有灵感的时候,也是能一口气码个七八千字的好不好。”李云东忿忿不平地说道,用力一按手头的扳手,一颗冥顽不灵的螺丝这才是松动下来,不禁道:“家里最好备点润滑脂,很管用的。” “你码字还涂润滑脂?”江书夏脑袋上浮现出问号,“涂手指上吗?难道还能减少摩擦力,加快码字速度?” “我是说给螺丝用。”李云东忍不住白眼一翻,很是牙酸地说道:“你有几颗螺丝拧太紧了,如果拧进去的时候涂点润滑脂的话,会好拆很多,还能防锈,减少异响——当然,用螺丝胶或者界面剂会更好。” 要说李云东为什么会有这方面的知识,因为他是个公路车骑行爱好者,两者乍一看毫无联系,但事实上,为了避免去门店修理或调试,减少各种不必要的开支,每个公路佬都会在自己装拆与调试的过程中成为一名实战派技师,李云东就不止一次被润滑脂与界面剂的区别所迷惑,当初他发现钛合金螺丝竟然还需要涂金属防融合剂的时候,可以说整个人都懵了。 “你搬去的地方要是离我家近的话,到时候我可以把润滑脂带过来。”李云东将靠背和座板之间的螺丝一一拧下,放入到工具盒当中。 江书夏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说道:“那应该是挺近的,你可以顺便回去一趟。” “是吗?你要搬到哪里?”李云东有些意外地问道,而江书夏摇摇头,说道:“反正不是和你们住在一起,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见江书夏神秘兮兮的,李云东也没有多想,三下五除二地将椅子拆解完成后,装进了原装的包装箱里头,而那根气压杆虽然令人心惊胆战,但从头到尾也没有爆炸,李云东成为网络小丑登上暴富之路的未来就这么被掐死在摇篮里。 “说起来你搬得这么急,房子的租期应该还没到吧?”李云东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到时候按日折算一下,让房东和押金一起退回来。”江书夏微微颔首。 “当心房东提着灯过来定损哦,大学生可是好欺负得很的。”李云东想起一些新闻,而江书夏冷冷一笑,说道:“大不了对簿公堂,大学生好欺负,我江书夏可不好欺负。” “你越来越像是女频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了,不然就是男频小说里杀伐果断的男主角。”李云东不禁感慨道。 “那你算是里面的什么?”江书夏挑了挑眉梢。 李云东顿时摆出慈祥的笑容,宛如是名忠诚的老管家,说道:“少爷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 “有病。”江书夏有些失笑。 第96章 肌肥大 “学姐,东西都装到大箱子里头去了,但感觉有的太重了,胶带可能撑不住,搬的时候搞不好会掉出来。”成曦握着装有胶带卷的封箱器,来到主卧这边对江书夏说道。 “那有些还是拿出来吧,电器类的摔坏就麻烦了,是我考虑不周到,早知道就多买几个包装箱了,还有气泡膜之类的缓冲也忘了。”江书夏立刻和成曦回到客厅处理。 “我也来帮忙。”李云东将椅子的原装包装箱用胶带牢牢封上后,也是将包装箱搬到客厅中,配合两人将一部分偏重的箱盒取出,到时候单独搬运。 前前后后忙活了一阵子,三人的身上都是冒出了不少的汗珠,所幸等到下午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而江书夏的手机也及时地响起,正是搬家师傅的来电。 “是我……对,麻烦进内部路,跟保安说一声就好……是的,到了上十八楼……我这边需要借用一下台车……对的,已经收拾好了,就差搬过去了,我们自己来就行……对的……对的……好,就这样。”江书夏很快挂断电话,对着两人说道:“搬家师傅快到了,大概还有十五分钟的样子,先把好搬的东西搬到楼下吧。” “好。”李云东喝了一口运动饮料,而成曦也是扭动肩膀,说道:“交给我成某人吧,我的筋骨早就蠢蠢欲动了。” “肌肉萝莉看着不是很平衡的。”李云东忍不住吐槽道,成曦顿时猛地盯住他,好似一头危险的花豹,恶狠狠地说道:“说谁萝莉呢!?我看上去是只有12岁的小女孩吗!?信不信我用未成年人保护法痛击你!” “你已经在用手肘痛击我了!”李云东下意识地用手掌接住成曦的肘击,这一刻,他是前所未有地感谢劳保手套的存在,托劳保手套的福,成曦肘击的力道难以穿透到他的掌心,劳动人民的力量果然是无限的。 “那我先下去了。”江书夏瞧都不瞧两人丑恶的斗争一眼,拉上粉白色的行李箱自顾自地便是走出门。 “呀,学姐等我!”成曦见状,忙是抱起一旁的纸箱,紧紧跟上江书夏的脚步,而李云东则是扭了扭脖颈,试图以个体的伟力去挑战最沉重的纸箱,结果他倒是成功抬了起来,但遗憾的是,这一口气死死憋着,颤巍巍地也没能坚持住十秒,走了两步便不得不放回地上,像是个挑战失败但仍有几分优雅的举重运动员,只能转头去搬更轻松的纸箱。 更遗憾的是,因为大门敞开的缘故,他这次失败的挑战,尽收江书夏与成曦的眼底,她们还在等电梯上到十八楼。 等李云东抱着纸箱来到电梯口的时候,江书夏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每个人的幸运总量是不变的,气压杆没有爆炸的代价,或许是你搬重物的时候,血管会突然爆裂。” “你一边嫌我说十八层地狱不吉利,一边又不断给我发催命符,太双标了吧。”李云东有些郁闷,“这时候你应该表示鼓励才对。” “哦,加油。”江书夏眼皮都不动一下。 “——” 李云东从未听过如此空虚的‘加油’,这要是他的演唱会的话,他怕不是会当场跳到观众席里面,和这些毫无激情的观众肉搏起来。 成曦更是直白地说道:“学长,人要学会量力而行,你见过哪个草量级选手会向重量级选手发起挑战的。” 闻言,李云东却是微微挑起眉梢,说道:“你这么比喻的话,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一战之力的。”用一些肮脏的违规的要害打击的话,哪怕是存在两倍以上的体重差距,草量级选手也是能胜过重量级选手的。 成曦耸耸肩,“那换个说法,你见过哪个筑基期能干翻化神期的?” “那就没办法了。”李云东果断改口道,筑基到化神足足隔了金丹和元婴两个境界,再天才的主角越两级挑战就已经是奇迹,越三级那只能怀疑是有金手指了。 他很是遗憾地望向门后的化神期纸箱,说道:“多好的力量训练啊,可惜与我无缘。” “知道力量训练的正式名称是什么吗?”江书夏忽地说道,神色有些耐人寻味。 “是什么?无氧训练吗?”李云东一愣。 恰在此时,随着“叮”的一声,电梯终于抵达十八楼,三人先后进到电梯中,而江书夏按下一楼的按键,这才是答道:“叫作肌肥大训练,听上去是不是很不健康?” “有吗?”李云东微微蹙眉,紧接着回过神来,说道:“哦,肌肉的肌啊,那听上去的确是不健康。” “——” 江书夏与成曦一同冲着李云东翻白眼,默契度是愈发升高起来,但两人都没纠结于这个邪恶的联想,江书夏用食指指节顶了顶眼镜下框,说道:“有一个说法,如果将人体比喻成一辆车的话,力量训练就是在升级你的轮毂和车胎,而有氧训练则是在强化你的引擎,两个其实都很重要,但哪个更重要不言而喻。” “事实上,你去翻看运动员的寿命跟踪研究就会发现,耐力型运动员和混合型运动员的寿命普遍高于纯力量型运动员,所以你想多活几年的话,还是想想怎么多做有氧吧。”江书夏给出自己的结论。 “是这么回事,我们学武术也讲究练筋骨,而不是练肌肉。”成曦对此进行例证。 面对一唱一和的江书夏和成曦,李云东总有种公知在网上高谈阔论的错觉,起因不过是他想要挑战一下重物搬运而已,难道一个男人的逞强也算是过错吗?那全世界的老父亲都会背对家人一个人哭泣的。 将第一批物品堆放到一楼大厅后,三人再次乘坐电梯回到十八楼,而大厅处设置有监控,自然不必考虑物品失窃的风险。 “其实我一直不是很能理解那些享受力量训练的人。”电梯里,江书夏继续起方才的话题,“肌肉纤维的破坏与修复是个很痛苦的过程,我受不了在浑身酸痛的情况下还要继续码字。” 第97章 愚公搬家 “肌肉酸痛确实不好受,但换个角度来说,这意味着我正在变强,是彩虹前的风雨,要不酸不痛,那不等于我白练了吗?”李云东给出自己的见解,他也有过在极致的肌肉酸痛之下,愣是咬出牙齿挤出眼泪的经历,但那是所谓的喜极而泣,而不是哭天喊地。 “原来如此。”成曦眨眨眼,忽地说道:“按这个逻辑,学长你是个m吗?” “——” 李云东不禁无语。 masochism,简称——m,即受虐狂。 在遭受肉身与精神上的痛苦与羞辱时,他们会萌生出性层面上的兴奋感与满足感,进而产生出远远大于常人的忍受力,而值得一提的是,历史上的一些伟人,如马克思、梵高、尼采等,在一定程度上仅为安于痛苦,有别于受虐狂。 “小曦曦,你不懂健身的快乐源自哪里。”李云东的眼神变得无比悠远,说道:“健身的快乐,它不在于锻炼时的疲惫与喘息,也不在于隔天迟发的酸痛与悲鸣,而在于抚摸自己的腹肌胸肌各种肌群时的奇妙手感,在于穿着一条短裤甚至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自我展示时的满足感,在于增加的肌肉维度将衣服撑起的紧绷感,在于别人喝着奶茶的时候你却喝着奶茶味蛋白粉的优越感——” “停停停!”成曦忙是打断道,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吐槽哪一点,上上下下打量李云东一遍,说道:“学长你这是以后打算参加健美大赛吗?肌肉人很吓人的。” “这个我也觉得吓人。”健美选手的小腿能有一般人的大腿粗,李云东自然没打算往这方面发展,“我的目标是——穿衣显瘦,脱衣显壮,比起一味地增加维度,我更重视整体的轮廓。”说着,他向上弯起胳膊,试图展示出二头肌,但穿着长袖是丝毫不见锻炼痕迹。 “那我就祈祷学长你不会过度健身,变成招蜂引蝶的男同吧。”成曦双手合十说道。 “你最好真的祈祷。”李云东总觉得她的断句有些诡异,只能说中文博大精深,随即又是意识到一件事,转头望向江书夏,说道:“这么说来,你平时都不锻炼的?我看你贴的那些标签里,好像没有‘健身用品’之类的字眼,难道连张瑜伽垫都没有?” 李云东的视线不禁向下移动,定格在江书夏的腰间,仿佛试图透过衣物捕捉到赘肉,而江书夏察觉到李云东不怀好意的视线,果断给了他的胫骨一脚,冷冷地说道:“我一个人独居,当然比你更关注自己的身体健康,怎么可能什么都不锻炼。” 随着电梯门又一次打开,江书夏指向楼道另一侧的楼梯,说道:“我平时会在这边爬楼梯,从一楼爬到十八楼,再坐电梯回到一楼,重新爬到十八楼,一般就爬个十个来回,状态好的话会多几个来回。” “爬楼梯啊,那也挺不错的。”李云东微微颔首,而江书夏又摇摇头,补充道:“但有时候也挺危险的,之前有过一脚踩空的经历,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幸好及时抓住了扶手。” “那就戴个头盔吧,护膝、护肘、手套也都可以备上。”李云东理所当然地说道,换来的自然是江书夏和成曦看待白痴一般的眼神。 “我是爬楼梯,不是打橄榄球,也不是打冰球。”江书夏从客厅里抱起一只纸箱,有些嫌弃地说道,而李云东却是嘿嘿一笑,也是抱起一只纸箱,说道:“那你等着吧,如果有一天爬楼梯变成专业赛事,那么主办方一定会要求所有参赛选手戴上头盔的,到时候你看吧,爬楼梯的时候不戴头盔才是非主流。” “那我选择楼梯机。”江书夏冷冷地说道,成曦不禁颔首道:“不愧是学姐,天才般的想法。” “——” 李云东还能说什么,只能说科技改变生活。 如此这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三人将易于搬运的箱盒都统统堆放到了一楼大厅中,只剩下那些化神期的纸箱还镇守在十八层,而搬家师傅的中型面包车也终于是姗姗来迟,停在大厅外面的空地上。 可以看到,“愚公搬家”四个艺术大字印刷在车身上,非常醒目,说实话很难想象这会是搬家公司的名号,但“愚公搬家”在行业里也算是龙头企业,更是最早导入无人驾驶的搬家公司之一,只不过这方面业务的利用率不高,毕竟谁搬家的时候不指望有个搬家师傅搭把手,有的人甚至直接让搬家师傅全程负责——当然价格也会有明显上浮。 “师傅,这边!”江书夏冲着搬家师傅招了招手,见三人又是劳保手套又是防尘口罩的,这位中年男司机下车的时候还愣了一愣,失笑道:“比我还专业啊。”有种造访亲戚家却忘记带见面礼的尴尬感。 不过,毕竟这位才是真正的专业人士,师傅打开尾门亮出宽敞的内部空间后,指向折叠在侧边的三辆台车,说道:“我车上有三个尺寸的台车,你们看用哪一辆?” “中尺寸就可以,大尺寸感觉进不去电梯。”江书夏瞅了一眼,立刻有了决定。 “那你们自己搬?不用我帮忙?”师傅便将台车搬出来,而这番话乍一听是义务帮忙,实际上却涉及到追加服务,一旦被师傅的热情冲破防线,钱包的防线也会开始动摇。 “没事,我们人手够的,师傅你帮忙看一下东西就可以。”江书夏冷静地婉拒道,指向大厅里已经堆放着的箱盒,而这会儿功夫,李云东已经接过台车并展开,试了试行进和转动的效果。 “好。”师傅笑吟吟地应道,皱起的眼角有些憨厚的味道。 话罢,三人便推着台车重新回到十八楼,这个点上下楼的居民也不多,再加上是一梯两户的公寓楼结构,一路上倒也顺畅,而接下来,面对化神期的诸位纸箱,三人自然也不得不合力对抗。 第98章 愿打愿挨 “一、二、三……起!”李云东与成曦喊着口号,一左一右打起配合,将化神期的纸箱老怪猛地抬起,而江书夏顺势扶住纸箱以免重心变动发生侧翻,如是稳稳地将纸箱搬到了台车之上,任凭化神期的纸箱老怪再强,也无法从这道强大的封印中挣脱,只有被炼化的命运。 江书夏调整了一下纸箱的置放角度,估摸着说道:“很稳,应该还能再叠一个。” “那就再挑个轻一点的吧。”李云东颔首道,这种大型纸箱数量总共有六只,一次运两只自然比分六次运来得更省事,这就像三记两分球总比六记上篮的得分效率更高。 当然,若是三分球的话那更是效率奇高,但当三人按部就班地叠上第二只纸箱后,算上台车本身的高度,整个堆高已经快逼近成曦的身高,再挑战三分球的话,怕是整场比赛都得崩盘。 “我来推,你们边上扶一下。”李云东用力推动起台车,施加初速度的阶段无疑是最艰难的,但越是沉重的货物,一旦抵达稳定的速度,其惯性发挥的作用也越大,这时候最棘手的反而是重心所引发的轨迹偏移,所幸电梯就在不远处,李云东根本来不及秀出自己强大的控车能力。 “应该不会超载吧。”李云东小声嘀咕着,在两人的配合下,将台车缓缓推入到电梯间中,不过由于存在一定高度差的缘故,电梯间立刻被台车压得有些轻微摇晃起来,这让他的面部肌肉略显僵硬。 “你可以更相信现代科技一点。”江书夏冷静地说道,同时按下通往一楼的按钮。 “这无关相不相信,人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的,拿起菜刀的时候,难道你们不会担心菜刀突然崩断,刀片弹回来插在自己的眼睛里吗?道理是一样的。”作为一个被厨房厌弃的男人,李云东是深知菜刀的危险性的。 “学长,人走路能摔死,喝水能呛死,睡觉的时候都可能窒息死的,真要操心起来,那就没完没了了。”成曦抿了抿嘴唇,说道:“我反正相信一句话,那些使你担惊受怕的,终将让你更谨小慎微。” “不是让我更强大吗?”李云东深感困惑。 “学长你挨了我那么多次肘击,有变得更强大了吗?” “别的不说,抗打击能力应该变强了。”李云东揉了揉肋骨的位置。 “挨打怎么能算强大呢?亏学长你还是学历史的,世界上有哪个国家是靠挨打崛起的吗?不可能的,拳头大才是真正的强大。”成曦撇撇嘴。 “你要用国家类比的话,挨打能力就不单单包括挨打这一个项目了。”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李云东侃侃而谈道:“打个比方,空袭是攻击能力的话,防空洞就算是挨打能力吧?再比如,就算被导弹洗地也能快速重建起来,这也算是挨打能力吧?国家层面的挨打能力,可以是军事防御能力,也可以是基建复兴能力,还可以是经济韧性——在金融战里,这种韧性可是能磨死对方的。” “但学长你不是国家,你面对我肘击的对策,只能选择闪避或者格挡。” “我就不能选择反击吗?”李云东瞪了瞪眼。 “当然可以,但你打哪儿我都能告你性○扰和故意伤害。”成曦挺起平坦的胸脯。 “不是,你肘击我就不算故意伤害吗?”李云东只觉莫名奇妙。 “学长,你混迹网络这么多年还看不明白吗?”成曦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男人打女人,和女人打男人,能一样吗?” “打扰了打扰了。”李云东甘拜下风,又是忍不住说道:“如果这是中世纪的欧洲的话,我就能拿手套甩你身上,向你发起决斗了。” “那学长你也只有被我打死的份,实力的差距摆在这里。”成曦露出亮白的虎牙。 “我记得日本的男性不是有这方面的对策吗?”江书夏忽地接上话茬儿,食指关节顶了顶眼镜下框,说道:“被女性诬告骚扰的时候,男性可以直接开启斗殴模式,只要没造成什么严重伤害,那么最高也只用拘留一个星期,反之,一旦坐实骚扰罪名,搞不好就是三年起步,还有高额罚款、被炒鱿鱼、舆论针对、妻离子散等等后果。” “两害相权取其轻,可以理解。”李云东颔首表示理解,而这时电梯门缓缓打开,顺利地抵达了一楼,他便用力地将沉重的台车往前顶,好不容易才将台车送到大厅的地砖上。 李云东不禁吐出一口气,将台车推向堆放在大厅里的箱盒,继续说道:“但很可惜,在我们这儿不现实,我们这儿别说什么造成严重伤害,哪怕是轻伤,只要对方拒绝调解就会留下案底,所以被人打的话,最好不要还手,这样才好回头算账,你要还手了,那就算是斗殴了,大家责任对半分。” “真的假的?”成曦在一旁扶住纸箱,微微蹙眉道:“挨打不能还手是什么道理,我又不是小说里隐忍的主角,非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换我肯定是有仇当场就报。” “这个比喻好。”李云东不禁咧开嘴,而江书夏也另一边扶住纸箱,说道:“人的情感情绪是流变的、不确定的,往往是适用于微观场景的,但法律寻求的目标是把流变的、不确定的情感规范化,确定一种保守而冷静的价值尺度,这是宏观层面上的对策,难免会有冲突的时候。” “挨打不能还手从个体的角度来说莫名其妙,但从社会全体来看,会减少事态失控的可能性,至少一个人闹事比两个人闹事更克制,而尽管是事后处理,但也总归是会对肇事者作出处罚的,从法律制定上来看是没问题的。”江书夏微微一顿,又是说道:“如果说有问题的话,那也只会出现在执行上,不管什么时候,人才是最核心的。” “原来如此。”成曦连连点头,而李云东后知后觉地一愣,诧异地问道:“我们为什么突然讨论起这个话题?” “因为你担心电梯超载。”江书夏用食指指节一顶眼镜下框,镜片折闪出犀利的光芒。 第99章 自动驾驶 三人从一楼到十八楼打了三个来回,将六个化神期纸箱老怪尽数收服,最后在搬家师傅的安排下,将大大小小的箱盒尽数置放到车厢当中,好不容易将所有的行李都拾掇干净后,却遭遇到一个预期之外的问题。 “哎呀,不好意思,前排坐不下三个人的。”搬家师傅有些憨厚地笑道。 根据这辆中型面包车的设计,前排空间除驾驶座以外,副驾驶这边只能坐两个人,虽然也有成曦坐到江书夏或者李云东大腿上的选择,但考虑到安全带的问题以及交警同志的威慑,搬家师傅当然不可能允许这种操作,他可是“愚公搬家”的认证金牌司机,而不是什么开黑车的。 既然如此,也就只剩下一个残酷的选择—— “唉,没办法了,找一根绳子,帮我绑在车顶吧。”李云东叹道,宛如赴死的英勇战士。 “我觉得把你拖在车后头更合适,好让大家看看蠢货是长什么样的。”江书夏面无表情。 “开个玩笑嘛,又不是游街示众。”李云东耸耸肩,瞅了车厢里头一眼,说道:“勉强能挤挤的样子,要不我和行李待一起吧……没问题吧,师傅?” 搬家师傅非常时髦地摆出“ok”的手势。 “确认一下,没有忘的东西吧?”李云东望向一旁的江书夏,而她颔首道:“确认过了,万无一失。” 事实上,方才搬最后一趟的时候,江书夏还特地对着房间各处拍下一堆照片,但不是用在社交软件上,而是为了给房东一定的参考。 “钥匙呢?”李云东想起江书夏用的并不是电子门锁。 “到时候会转交给保安,已经跟房东联系过了。”江书夏早有准备,稳得如同李世民的江山。 “不愧是我养大的姑娘,就是靠谱。”李云东露出欣慰的笑容,换来的自然是江书夏的白眼。 一切准备就绪,江书夏和成曦坐上副驾驶位,稳稳地扣上安全带,而李云东有些艰难地挤进车厢当中,整个人的身体渐渐嵌合在诸多纸箱的间隙当中。 “学长,你现在就像是俄罗斯方块一样。”成曦扭过头去,便瞅见李云东的奇妙状态,不禁乐了起来,江书夏也是有些失笑,道:“我倒觉得像是卡在羊肠小道里的小偷。” “呵呵,你们开心就好。”李云东嘴角微微抽搐,只觉得世态炎凉,一个大男人艰难地在生活的夹缝里挣扎,却换来两个女人的调侃与嗤笑,孟姜女在世都得为他再哭倒一次长城。 “那小哥你站稳了,我要发动了。”搬家师傅贴心地提醒一句,果然只有男人最懂男人,紧接着便是启动面包车的引擎,仪表盘上各种指示灯顿时短暂亮起并完成自检,各自进入到熄灭或常亮状态,而伴随着专门的电子音效,中控屏幕也是瞬间亮起,车辆控制系统开始激活电池组件并驱动起电机运转。 整个过程无比丝滑而平静,轻微的震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让活在夹缝中的李云东丝毫未曾感受到被重物挤压的痛苦,车辆就这么一路平稳地驶出小区的内部路,而在离开小区大门的时候,江书夏出去将租房的钥匙寄存到保安室,再回来时整个人的样子都变得轻松了不少,有种斩断因果的潇洒感。 当车辆从小区内部路进入到主路后,师傅自然而然地将驾驶模式切换为自动驾驶,而副驾驶位上的江书夏与成曦也毫不见怪。 这些年来,随着无人驾驶出租车在各大城市的普及,对私家车等车辆的自动驾驶限制也逐步解除,但也有两项最基本的要求必须遵守——通称“自动驾驶两项原则”。 第一,私家车进入自动驾驶时,主驾驶位上必须有驾驶员。 第二,车辆的自动驾驶技术至少达到l4的标准——也就是“高度自动驾驶”的标准。 在l4的技术标准下,车辆可以在特定的地理区域或特定条件下实现完全自动化驾驶,无需驾驶员的介入,例如限定在某个城市的特定区域内或仅限于高速公路上,早期的无人驾驶出租车就属于这一标准,而现在这“特定区域”在各个城市不断扩大,以江兴市为例,大部分线路都已经被规划到无人驾驶的开放区域里面。 就算司机想要进入到无人驾驶禁止区域,由于自动驾驶需要预先设定起点与终点,也会因无法设置终点而无法进入自动驾驶模式。 当然,自动驾驶技术达到最高等级l5的车辆也不是没有,这个标准下的车辆已经可以做到在任何条件下、任何环境下完全自主驾驶,无需任何人为干预,如今的无人驾驶出租车基本都是这个级别,但由于尚未在私家车中完全普及开来,即便私家车达到了l5的技术标准,驾驶员同样需要遵守自动驾驶两项原则。 “我听说无人驾驶刚推广开来的时候,还有不少司机去拉横幅抗议了。”成曦望着自动调整的方向盘,不禁有些感慨。 “小姑娘不知道了吧,其实现在也是有的。”搬家师傅懒洋洋地靠在驾驶位上,说的话却很是现实,“不是每个司机都有转行的能力和机会的。人岁数大点的话,连应聘安全员或者线上监管员都没机会,都很难的……当然,像我这样的,那算是吃到一波红利了,以前给人搬家哪有这么轻松,又是搬东西又是开车的,非得配个助手才行。” “现在低空飞行也在一点点铺开了,这么看来,司机这个职业可能迟早都要消失。”江书夏微微眯起眼眸,而搬家师傅嘿嘿一笑,说道:“有生之年能见到的话,那也算是有趣了,以后说不准连开车都能申请个非遗传承人,我得去争个省级传承人吧,哈哈。” “大叔您倒是乐观。”成曦称赞道。 “得过且过嘛,整天哭丧个脸也没什么用,心态最重要。”搬家师傅说着刷起手机上的短视频,嘴角挂着憨厚的笑容,从江书夏和成曦的角度看不见内容,但李云东扭了扭头,便看到师傅手机屏幕上是一位搔首弄姿的辣舞美女,他只能说——师傅的眼光真不错。 第100章 掩耳盗铃 自动驾驶技术的普及无疑是有巨大的意义的,对驾驶员的解放是一方面,对于整个交通系统的运转而言,也有着积极的影响,毕竟算法会严格遵守交通法,而驾驶员却未必。 君不见自动驾驶尚未普及的时代,以超速为典型的危险驾驶那是随处可见,驾校里学过的前方交通阻塞时不得进入路口也抛之脑后,一个个遇堵时猴急得非要上前挤上一挤,像是禁鸣区里的喇叭声更是从未断绝过。 正因如此,遵纪守法的自动驾驶车辆,对于身处交通现场的交警同志而言,那可谓是梦中情人,巴不得那些骂骂咧咧的司机都是披着人皮的机器人。 当然,由于技术普及并不完全的缘故,自动驾驶车辆也难免有发生交通事故的时候,但这种时候,要么是责任划分一目了然,比如行人闯红灯,或者有司机危险驾驶,要么就是复杂得让一众专家学者得挠破头皮,这也是新技术诞生后必然会有的试错,而显然,后者发生的概率是少之又少,所以从整体来看,自动驾驶技术的普及,还是有助于整个交通系统顺畅地运转。 可以预想,当所有的车辆都搭载高度的自动驾驶技术时,偌大的交通网络会变得何等稳定与清朗,毕竟每个人都知道,强有力的秩序才是和谐社会的基石,缺乏秩序保障的道德建设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同理,搬家师傅能光明正大地刷着美女辣舞的短视频,而不是美女表演脱衣舞的视频,也是因为平台对创作者进行严格的限制,建设起了不可逾越的秩序壁障,至于搬家师傅的道德水平,就体现在他选择戴着蓝牙耳机,而不是将喧闹的bgm直接外放这点上。 李云东对搬家师傅的素养予以极大的认可,但同一个短视频连看五分钟,属实让他觉得有些无聊,他是真不知道这十秒的辣舞到底有多大的研究价值,三个猫步上前,一个挺胸加扭胯,再接一个漂亮的转身,并送上一记电眼飞吻,最后就是反复摇摆。 说实话,这连舞步都算不上,反正李云东看到第三遍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换作他来拍摄的话,会在猫步上前之后加入短暂的停顿,让镜头从脚尖开始向上移动,营造更强大的视觉冲击感,最后的反复摇摆也不应该用固定镜头,而是采取环绕式的拍摄,并且臀部要用仰视视角,胸部要用俯视视角,强调起伏与深浅,这样保证点赞数能翻上一倍。 “嗯?”李云东看腻了搔首弄姿的美女辣舞,卡在纸箱的间隙当中又不太好取出手机,便只能透过前车窗打量一路的风景,有种蹲在马桶上闲得无聊,只能拿起沐浴露反复看成分表的心情,但渐渐地,他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之处。 这辆面包车经过青禾大学之后的行进路线,竟是无比的眼熟,和他回家的路线完美重合。 “不会吧。”李云东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车机上的地图路线,但屏幕显示的比例尺有限,没有展示出终点的位置,这就让他内心有些不安,好在他之前已经问过江书夏,当时得到的回答是——“反正不是和你们住在一起”。 以江书夏的性格,还不至于撒一些无聊的谎,因此可信度很高。 “学姐,我们目的地是哪里啊?”前排,成曦有些好奇地问道。 “利生社区。”江书夏漫不经心地答道,有意无意地瞅了车内后视镜一眼,见镜中李云东的表情突然僵住,她的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仿佛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姑娘。 “——” 李云东正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一直觉得,人类的听觉是不值得相信的,会轻易地被自己的大脑所干扰。 他就清晰地记得自己曾在高中的英语课上出过糗,当时老师在讲台上现场批改试卷,被点到名字的学生要上去领回试卷,而他在等待的过程中有些紧张,某个瞬间误以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走上去后还被老师莫名其妙地看了一阵子,最后只能坦白说是听岔了。 可见,人类的大脑会受主观意志影响而让听觉感受器作出错误的判断。 李云东无比冷静地分析着现状,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心中有所担忧,才产生出了这样的幻听,类似的现象在生活和历史中比比皆是,就像那位掩耳盗铃的朋友在偷钟的时候,就真的听到钟声了吗?李云东觉得未必,他可能是太过紧张,误以为自己听到了钟声,下意识抬手捂住耳朵的时候,扛着的大钟就这么摔到了地上去,这才真的响起了钟声。 当你相信自己没有听到钟声的时候,或许这口大钟就真能被你偷走,而当你相信自己没有听到“利生社区”四个字的时候,面包车就不会去往利生社区,双缝干涉实验已经证明,观察者效应在量子世界是明确存在的,那么扩张到宏观世界也未必不是没可能。 “是这里吧?”随着面包车顺利抵达目的地,搬家师傅重新接管起车辆运行,他指向前方的石材大门,“利生社区”四个朱红的大字就银钩铁画地刻在上头。 “——” 李云东正在怀疑自己的眼睛,觉得是不是该把眼球拆下来去洗一下为好。 诚然,视觉是人类感知外界的最重要感觉,至少有80%以上的外部信息是经由视觉获得的,但正因如此,人类才容易轻信自己的眼睛,君不见网络上视觉错觉实验比比皆是,某位喜欢让人见证奇迹的刘姓魔术师,以及某位号称梦幻第六人的传球大师也都是出色的视觉诱导大师,每每都看得让人拍手叫好。 生活中需要怀疑双眼的状况也是数不胜数,他就清晰地记得自己曾将蟑螂看作是垃圾,上前去捡的时候发现“垃圾”突然奔跑起来,属实是吓了一跳,然后愤怒的他用拖鞋将蟑螂拍成了蟑螂饼,并用纸巾裹起它抽搐的尸体冲进马桶当中,最后上网买了灭蟑螂饵料,换回家中一片清朗。 这正是恐怖直立猿的强大之处,这正是人类文明的伟大之处—— “是这里,利生社区五幢。”江书夏平静地回应道,也将李云东一脚踹回到现实当中来。 第101章 利生 “老江啊。” “能不要把别人叫得像某种辛辣的香料一样吗?”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在我看来,你比伪装成鸡腿的姜块还要辛辣,比混在平价雪糕里的钟○高还像刺客,比写出《罗杰疑案》的阿加莎还擅长叙述性诡计,公孙龙到了你面前,也说不出什么白马非马,只能跪在地上大喊一声‘妈!’” “看得出来你的确被辣到了。” “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江书夏。”李云东骂骂咧咧地推着台车,在江书夏与成曦的配合下,将两只沉重的大型纸箱稳稳送入电梯中,而瞧见这无比眼熟的电梯间,他内心愈发郁闷起来。 打死李云东都想不到,江书夏那句“反正不是和你们住在一起”竟然是这么个解释,他和任君仙住的是利生社区的四幢十四楼,而江书夏却是租住在五幢十二楼,那倒的确“不是和你们住在一起”,毕竟连栋数和楼层都不一样。 问题是,这显然是叙述性诡计——也就是某些推理小说中,作者利用文章结构或文字技巧,把某些事实刻意地对读者隐瞒或误导,阿加莎的《罗杰疑案》就是这一类型的开山之作。 “所以学长你也住在这个小区?这么巧?”成曦很是意外,眼神古怪地打量起李云东和江书夏,要说这里头没任何猫腻,她反正是不信的。 “是巧合。”江书夏表现得却很平静,她淡然地说道:“在我看过的那几套房子里,算来算去还是这边的综合表现最好,无论是价格还是装修。” “当然——”微微一顿后,江书夏瞥了李云东一眼,补充道:“他住在这边,的确也对我的判断造成了一定影响,这我无法否定,但我可以明确说的是,我不可能为了他特地选择这里,他对我的意义还没有重大到这个份上。” “是吗?”成曦眯了眯眼,还是有些狐疑,而李云东突然意识到,这个话题走向很危险,因为可能会牵扯到任君仙的存在,便忙是打断道:“行了行了,这小区又不是我的,她想来还是想去都是她的自由,我顶多表达点意外,总不能找业委会把她赶出去。” “这倒也是。”成曦颔首表示理解,转头又问道:“学姐你这边房租多少?” “两室一厅一卫带阳台,季付价每个月2400,和之前差不多,但装修比较新,空调、冰箱之类的大电器也都是低能耗的。像我之前住的那边,后来才发现空调是五级能效的,是个用电大户,但怪我自己没提前注意到。”江书夏淡淡地答道。 一番话下来,让享受着三室一厅、两卫一厨、朝南阳台、豪华装修、民用水电、季付价格仅需1999元待遇的某人不禁汗颜。 至于所谓的五级能效,那指的是家用电器产品的耗能等级之一。 家用电器产品分为五个能效等级,等级越高意味着电量消耗越严重,但往往也会越便宜,而一级能效代表着国际先进水平,价格也会更高,这类能效等级有着统一的标识标签,一般都会直接贴在电器外壳的显眼部位,以深绿色、绿色、黄色、橙色和红色对应五个等级,而有的房东为了控制装修成本,就会置办一些低价但是高能耗的电器,租户没注意到的话就容易吃个暗亏。 “我不是很懂房租,这算是贵还是便宜?”成曦有些好奇,而江书夏推了推眼镜,说道:“以丹中区那一块为基准的话,青禾区这边算是郊区,房租会明显更便宜,但毕竟也有两所知名大学,也没到特别便宜的地步——当然,高教园区这点对商铺租金影响比较大。我只能说,市场让它维持在这个价位,那这可能就是合理的区间。”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三人配合着将台车推出电梯间,利生社区这边都是一梯一户的设计,因此不必担心惊扰到同楼层的住户,而考虑到室内还需要先行打扫一番的缘故,三人商量着便先将纸箱都堆放到楼道里,反正空间还是充裕的。 “话说回来,利生社区这个名字怪老土的,我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老旧小区呢,没想到是这么标准的商品房社区。”重新回到电梯间后,成曦忍不住吐槽道。 “这……的确是有点。”江书夏略显犹豫地微微颔首,她终究是骗不了自己,而闻言,李云东耸耸肩,说道:“这里面是有点由头的,最早利生社区也不是叫作利生社区的,但早些时候房地产不是各种暴雷嘛,这边也搭上了边,最后就被抵债给政府了,社区名也就顺理成章改掉了,听说本来名字是和那家企业直接挂钩的。” “所以‘利生’是这么一回事?”成曦不禁挑起眉梢。 “响应政策嘛,不寒碜。”李云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学长你可要多努力。”成曦调侃道,而李云东不屑地摆摆手,说道:“不可能的,老李家的血脉到我这一代就会断绝了,我奉行的可是恋爱虚无主义,我连爱情本身都不要了,爱情的结晶更是不可能。” “但学长,这个荒诞的社会,就算没有爱情,也可以充分结晶。”成曦在“晶”字上刻意加了重音,有种精益求精的味道。 “那你会选择结晶吗?”李云东瞥了成曦一眼,而成曦想了想,说道:“现在还不想,以后就不知道了,我感觉挺随便的。” “我一直觉得挺神奇的。”李云东有些感慨,说道:“很多人养个猫养个狗都会深思熟虑,生孩子的时候反倒草草了事。” “学长,你这个‘草草了事’用得极妙。”成曦不禁竖起大拇指,亮白的虎牙闪闪发光。 “你好邪恶,我都没往这方面想。”李云东说归这么说,表情却很受用。 “我倒是觉得很正常。”江书夏望着电梯间里贴的三胎宣传海报,平静地说道:“养猫也好养狗也罢,那就是行为的目的,而孩子往往是行为的副产物,对有的人来说,副产物是惊喜,而对有的人来说,副产物是惊吓,但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都说明这个家庭没有做好准备。” 第102章 成家 诚如江书夏所言,很多家庭其实从来没做好迎接一个孩子的准备,他们只是抱着“要一个孩子”这样粗浅的想法而行动起来,又或者是被亲戚朋友催促着做出选择,更有甚者是指望着“养儿防老”,将孩子定义为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令人啼笑皆非。 “这也算是生育观念的时代变迁了。”作为一名历史系学生,李云东自然联想到更多,“古代无论是为了农业劳动力还是为了军事战斗力,都要求更多的人口。人丁的兴旺能直接影响到一个家族的存亡,重男轻女和多子多福的观念也必然会形成,而现代社会亲缘关系明显割裂,多的是空有血缘没有交集的亲戚,家族观念正在崩坏,生育自然也更倾向于个人化。” “不管什么行为,一旦涉及到微观层面,要考虑的细节就会变多变杂。”李云东微微耸肩,“一方面是没做好准备,另一方面是怎么准备也准备不周全,相信你生一个就懂了,老江。” “你想生你去生,我反正不生。”江书夏嗤笑道。 “生一个试试嘛。”李云东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生。” “就一个。” “一个也不生。” 望着江书夏与李云东的互动,成曦总觉得这像是丈夫在劝妻子生个小孩,神情不禁显得有些古怪。 随着电梯重新回到一楼,三人又开启搬运模式,但此时已经非常轻车熟路,配合着将两只大型纸箱堆到台车上之后,江书夏还顺手牵来一只行李箱,而关于生育的话题也依旧在延续。 “那你老江家不就断子绝孙了吗?太惨了吧。”李云东对江家的命运表示叹惋。 “轮不到你来为我家操心。”江书夏反应平淡。 李云东却觉不然,说道:“百家姓里可能少一个帅气的姓氏,我当然要操心的。” “失去李姓就无所谓吗?”江书夏挑起眉梢。 “李是大姓,少了我们这一支无伤大雅的,况且我家连族谱都没有。”李云东指了指上面,示意性地说道:“再说了,我上面还有个亲姐,可以靠她。” “但学长,你姐的孩子不用跟父姓吗?”成曦指出关键所在,而李云东立刻给出解决方案,摇头晃脑地说道:“很简单,找个同样姓李的夫家就可以,孩子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李无双’,好听吧?” “好听不好听另说,幽默是挺幽默的。”江书夏嘴角挂着冷淡的弧度,她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下框,说道:“不过我没想到你原来是当弟弟的,有点意外。” “这个我也很意外。”成曦应和道。 “怎么,你们这么想喊我欧尼酱吗?”李云东下意识地挺起了后背。 “非但不想喊,我还想把学长你打成藕泥酱。”成曦一只手扶着纸箱,另一只手比了比拳头,笑容阳光灿烂,“小拳拳捶你胸口哦?保证一捶一个不吱声。” “那是,胸骨塌陷都直接压迫心肺了,别说吱声了,呼吸都困难。”李云东只能表示投降,他向来是无惧死亡的,他只是畏惧死亡时的生理疼痛,胸骨塌陷那是想一想就可怕得很。 “但说真的,江书夏你是独生子女吧?”李云东接着又把话绕了回去,“你父母不在意这方面的事情?” 江书夏宛如打量白痴般望着李云东,说道:“要不你告诉我,什么样的父母,会在女儿还在读大二的时候,开始替她操心生不生孩子的问题。我要是和我妈一起去医院做检查,她巴不得什么都替我回答,在当父母的眼里,大学生和小学生是没有区别的,都是小孩子。” “但你不是都经济独立了?”李云东神色古怪。 “经济独立只是让一个孩子有主动权而已,而孩子的父母从未失去过主动权。”江书夏淡淡地说道,微微一顿后,又是补充道:“当然,我的父母不是那种控制欲很强的类型,至于生育观念这方面,我也没和他们聊过,说实话不太清楚,但真要和他们聊起来的话,我打赌我妈会觉得女儿到青春期了。” 李云东不禁失笑,他反正想象不出来江书夏思春的模样,但想来很有意思。 “那成曦你们家会怎么样?”再次乘坐电梯上到十二楼后,李云东又好奇地向成曦问道:“你们不是武术世家吗,会不会有一些传统观念?还是说什么,谁拳头大谁说话算数?” “学长你想多了,这是现代社会,我父母也不是什么老古董。”成曦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爸反正说了,我只要不找外国人尤其是日本人结婚,我就是他的宝贝女儿。我妈的话,她是希望我找个文艺点的上门女婿,她总觉得家里杀气太重了,要文武并济,调和一下。” “太真实了吧。”李云东不由感慨道。 “至于孩子的话,我父母应该无所谓吧。”成曦想了想,说道:“大哥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二姐也结婚了,但现在还没要孩子,她还打算再打两年比赛……这么想的话,我生不生也不重要,不差我这一个。” “打比赛?你二姐是练什么的?”李云东微微一愣。 “我二姐是打羽毛球的,也是运动健将级别的哦,学长你关注羽毛球赛事的话,说不定还见过她呢。”成曦漫不经心地透露出重大的情报。 “我觉得你母亲的想法不对,不应该想什么文武并济。”李云东神色一凛,劝道:“你们家应该不断培养运动基因,优生优育,成为我国新时代的战斗家族。” “莫名其妙。”成曦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而江书夏也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大哥是做什么的?” “我大哥没什么武术的天赋,就拿了个武术二级运动员的称号。”成曦漫不经心地说道:“后来去读了管理学,现在和我爸妈一起运营武校。” “——” 李云东总觉得成曦眼中的天赋,和他认知中的天赋,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二级运动员那可是仅次于运动健将与一级运动员的存在。 只能说,世界真的很大,老成家真的很猛。 第103章 野猫与孤狼 像成曦的家族,在现代可以称为武术世家,而放在古代就是所谓的将门,当然,考虑到武校也属于教育系统,他们这一家实质上还与文官体系和科举制度密切相关,可以说是双管齐下,文武并举,这上头要是个弱势点的皇帝,那做事都要看他们一家的脸色的。 “那你嫂子和姐夫是做什么的?也是体育系统里的?”李云东对成曦家的人员结构生出不小的兴趣,毕竟难得能接触到这方面的信息,见成曦都没有隐瞒的意思,便追问道。 “算是吧,我嫂子是教育局里头的,主抓体育这块儿,和我大哥通过工作结识的。至于我姐夫的话,是训练基地里的运动营养师,人挺好,就是怪啰嗦的。”成曦耸耸肩说道。 “我愈发感觉到你的家世不同寻常了。”李云东突然觉得身旁的成曦,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当人类亲身体会到阶级差距的时候,竟然会有如此强烈的割裂感。 “这个……好吧,可能是有点。”成曦挠了挠侧脸,说道:“但这主要是靠一代代的积累,我自己感觉就像是个混吃等死的,也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抱负。” “正常的,一个家族甚至国家发展起来之后,总会有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的。”李云东在历史书上见多了这样的例子,说道:“你没仗势欺人就算是对社会友好了,同样是富二代——你甚至还是武二代,你可比那些个啥啥公子的靠谱多了。” “难得从学长你嘴里听到人话。”成曦真诚地感慨道。 李云东不禁牙酸地说道:“我对你不是一直挺好的?你打我踹我,我都不带还手的。” “那是因为我都没认真动手。”成曦撇了撇嘴,说道:“人体太脆弱了,我真下狠手的话,学长你根本还不了手的,你见过实战的时候会用这么温吞的肘击吗?”说着,她比划出一记肘击,隐隐有破风声传来。 “——” 李云东没有挨过足以致命的肘击,自然无从比较,但他反正是第一次在现实里听到有人说出“人体太脆弱了”这么剽悍的台词。 与此同时,三人已经将六只大型纸箱统统送到了十二楼,剩下的中小型箱盒看着数量繁多,但毕竟体积有限,完全可以在三个来回里处理干净。 “我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江书夏一边将各种箱盒往台车上堆放,一边对李云东和成曦说道:“你们院系也不同,按理说没什么交集才对。” 同样忙活着的李云东和成曦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而成曦马上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其实和现在的状况差不多的。” “怎么说?”江书夏略显疑惑。 “就是大一入学的时候,学校会安排高年级的男生来帮忙搬行李,当时帮我的刚好就是学长。”成曦回答道。 “但一般都会找同院系的人吧?”江书夏微微挑起眉梢。 “我们专业的男生少得可怜,像我们班二十五个人里就三个男的,隔壁班也只有四个,属于是珍稀动物了。”成曦有些无奈地说道。 “外国语学院是这样的。”李云东表示理解,更严格来说,偏重文科系的大学都是这样的,只有理工科的专业才会出现男多女少的情况,像是土木工程的话,那女生更是比江豚还要罕见。 “搬了一次行李,也只能算是泛泛之交吧?”江书夏弯起食指一顶眼镜下框,扫了一眼李云东和成曦,说道:“你们的关系可不像这样。” “当时好像就加了个好友吧?”李云东回忆了一下与成曦初遇时的状况。 “对的。”成曦立刻颔首,说道:“当时聊了不少动画的话题,脑子上头了才加了个好友。” “我记得是因为你的行李箱上贴了一堆动漫美少女的贴纸,我说了一句‘我好像都认识’,结果你说‘我不信’,这才聊起来的。”李云东模糊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对的对的,没想到学长连那些女装和性转的角色都知道,里面甚至有个人是基佬番里的,当时是把我乐到了。”成曦回忆着不禁笑了起来,露出一对亮白的虎牙。 “作为一个优秀的死宅,总有一段时间是来者不拒,什么番都看的。”李云东说着,推动起堆满箱盒的台车,而成曦和江书夏如左右护法般从两侧支撑住重心,相比以质量取胜的大型纸箱而言,这种以数量取胜的状况反倒更容易发生重心的偏移,一不小心就会像多米诺骨牌般发生连锁反应,因此成曦和江书夏这边需要更加注意。 “我和学长看番的喜好很像,有时候就会在网上和他吐槽一下。”成曦稳稳托住一侧的箱盒,说道:“后来时不时会在路上和食堂上遇见他——因为我们上课的教学楼很近,看到的话,我就上去搭个话聊两句,有时候学长也会主动打个招呼,不知不觉就熟络起来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江书夏颔首示意理解,说道:“有点像是和野猫打好关系的路数。” “野猫?我吗?”李云东满头问号,倒是成曦却有些恍然地说道:“是有点这个感觉,我看到学长一个人往食堂方向走的时候,就觉得他像只野猫一样的。” “会吗?”李云东微微蹙起眉头,人是无法客观地审视自己的,而对此,江书夏和成曦却无比默契地点头表示认可。 “一只我行我素的野猫。”江书夏评价道。 “一只有个性有脾气的野猫。”成曦补充道。 “就不能是孤狼吗?要取名号的话,肯定是孤狼更帅啊。”李云东抿了抿嘴唇,总觉得野猫虽然优雅,但少了几分帅气,而孤狼就兼具优雅与帅气,有种战场上的神秘雇佣兵的美感。 江书夏瞅了李云东一眼,说道:”也不是不行,你也的确有点犬科动物的味道。“ “哦?”李云东挑起眉毛,“忠诚还是强大?” 江书夏和成曦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答道:“很狗。” ilwxs.com “辛苦了,师傅,可以收工了。” “好咧,记得给个好评啊。” 目送着面包车沿着内部路驶离,江书夏这才是抹了抹额头的汗水,长长吐出一口热气。 “先缓一下吧。”江书夏转过身来,对着李云东和成曦说道:“东西反正都搬上去了,接下来就剩打扫和拆箱了,慢慢来也没事。” “好。”李云东扶着腰活动了一下关节,虽然是三个人一起在忙活,但绝对力量占据优势的他当然付出了更多的劳力,随着肾上腺素浓度的下降,身体的亢奋正在快速衰退,也是渐渐生出了一些疲惫的感觉。 “正好拉伸一下。”运动后的拉伸效率会更好,李云东便挺直双腿,双手下探触摸脚尖,良好的韧带柔软度让他能在立位体前屈中直接将手掌压到地面上,但无法坚持很久,超过五秒钟腿后侧就会开始发抖。 “学长身体很柔软嘛。”成曦竖起大拇指,笑容灿烂,“看来你的嘴巴也能另有用武之地了。” “——” 李云东瞬间破功,都说将门子弟的性格比较豪放,但他觉得成曦有些过分豪放了。 “不过要当心过度拉伸哦,过头了反倒会影响运动表现的。”成曦在原地不紧不慢地踏着步,说道:“人体的韧带要保有一定的硬度,才能稳稳托住关节部位——尤其是膝关节这块儿,拉伸过头就稳定不住了,到时候不但发力不好集中,还容易磨损和受伤。” “但你们习武之人不就是讲究一个柔软和灵活吗?”闻言,李云东不禁直起身来,动了动自己的膝关节。 “那是考虑到动作的美观,武术套路就是肢体舒展得越开,观赏性越强的,实战中谁会那么大开大合的,像什么腾空来个一字马,那不是找踹吗。”成曦撇撇嘴,说道:“别看影视作品里那么花里胡哨,东一拳西一脚,上蹿下跳回旋踢……真的高手过招,大幅度的腿法都不会轻易用的,要用就是要一击必死了,不然很容易被抓到破绽。以一对多就更别提了,你被十个小学生包围都得被咬下几块肉,真遇到这种情况早点跑才对。” “我是得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被十个小学生包围。”李云东嘴角微微抽搐着,“但通背拳这样的不就讲究大开大合的吗?我印象里手臂的摆动幅度很大的。” “通背拳?”成曦忽地如闪电般左右两记连拳,紧接着右臂如摆锤般猛地一抡,再接上一记迅猛有力的左披掌,整个过程还伴随着“啪啪”两声脆响,李云东都没注意到是哪儿传来的声音,只觉一片眼花缭乱,像是听觉都慢上了一拍。 “牛。”李云东竖起大拇指,“种植园的白人要会你这一手,都不必买鞭子了。” 成曦不禁翻了个白眼,说道:“通背拳是讲究放长击远、先发制人的,它虽然大开大合,但每一次抡背发劲都是势大力沉,攻击距离也会比一般拳法更长,而且有借到惯性和离心力,一旦起了节奏,对方就只能防守或者拉开距离。大开大合不是通背拳的目的,而是通背拳的发劲手段,但很多武术套路正相反,大开大合才是目的,发劲反倒没到位。” “那综合格斗呢?”李云东有些疑惑,“我感觉综合格斗大开大合的招数也很多。” “一样的。”成曦忽地摆出拳击的架势,迅速空击两拳后忽地腰肢一扭,一记旋身扫肘如刀刃般撕裂大气,紧接着又流畅无比地顺势跳起,一记凌厉的后旋踢仿佛直击了假想敌的头颅,而后她稳稳落地,说道:“就刚才这一套我用了拳击、泰拳和跆拳道,用到了大开大合的招数,但很明显,这是为了直接ko对手才用的。” “学长你要是看过综合格斗的比赛——拳击之类的也一样——就会发现,选手们都是在反复试探中才突然爆发杀招的,大开大合归根结底还是手段,为的是一击必杀。”成曦想了想,说道:“当然,也不是所有一击必杀的招数都是大开大合的,像是寸劲这样的就是暗劲的典型,但它其实还是调度了全身的力量,只是视觉上非常隐秘而已。” “你就没什么不会的吗?”李云东望着身材娇巧的成曦,总觉得自己在打量一个力能扛鼎的怪物,而成曦微微耸肩,说道:“我不会的当然有,多了去了。说实话刚才的通背拳我就不是很擅长,通背拳还得那种臂展够长的那种人耍起来才有优势,我这个身材打不了的。” “但你不是打得啪啪响吗?”李云东有些错愕。 “你打你也响。”成曦忽地一拍自己的裤面,果然传出“啪”的一声脆响,“通背拳的那个击响可不是什么筋骨发声,真要这样的话,个个都会因关节弹响而得关节炎。那玩意儿其实就是自己拍打出来的,但也不是为了好听,是为了找准粘衣发劲的感觉,所以练通背拳不能光膀子。” “——” 李云东心中对武学的认知滤镜又破碎了一层,上一次让他觉得三观俱碎的,那还是一门名为“无限制格斗术”的实战武术,讲究能偷袭就不硬刚、能群殴就不单挑、能持械就不徒手,主打一个实用,甚至被网友调侃为入门心法是《刑法》。 李云东瞅了一眼沉默良久的江书夏,说道:“来来来,江书夏,现在你有何感想?对我这位学妹是不是有点不一样的看法了?” 江书夏平静而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写书写到和武学相关的东西的话,我一定会找她做我的顾问,比我自己去查资料管用多了。我看到很多武术的描述都比较抽象,经常找不到直观的感觉。” 成曦顿时挺起平坦的胸脯,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铿锵有力地说道:“为了学姐,我可以直接退出配音社,在新文学社当一个无名小将,哪怕手下只有一个人。” “等等,什么叫手下只有一个人?”李云东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根据排除法,这个看似不特定的人物竟然只能指向他。 第105章 吸血 成曦到底不愧是将门出身,手里拿捏着兵权,心里就有些危险的想法,整天就考虑着谋朝篡位,连她至亲至爱的学长都不肯放过,非要踩在脚下。 “话说回来,这届校园文化节,你们配音社有考虑做什么吗?”居室客厅里,李云东提着湿漉漉的拖把,清理着木地板上的污渍与痕迹,而成曦和江书夏则拿着抹布,擦拭着家具上积攒的灰尘。 “校园文化节?”成曦微微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社联发的通知,你们配音社应该有收到吧?”李云东扭头瞅了成曦一眼,而成曦这才是回过神来,回应道:“哦,好像我们社长有提过一嘴,说让大家集思广益,出点主意,但我没怎么在意……我记得是要和山水那边联办是吧?” “这可是你的第一次,多用点心好不好?”李云东有些无奈地说道。 “学长,我告你性○扰哦。”成曦笑着威胁道。 “——” 李云东总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公平,成曦这样的将门子弟可以开豪放的荤腔,而他这样的文艺青年却不能开委婉的玩笑,真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难道豪放派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婉约派就没有一点生存空间了吗? “这可是你的第一次文化节,多用点心好不好?”李云东斟酌用词重新说道。 成曦撇撇嘴,将抹布翻了个面,继续擦拭起电视柜,说道:“文化节不就那样吗,有什么好玩的,高中的时候又不是没有,搞半天还不是自娱自乐,给校领导们看个热闹而已,没意思。” “你这会儿倒像是个丘八了。”李云东咋舌道。 “丘八是什么?”成曦有些疑惑,而江书夏在一旁淡淡地说道:“丘八,旧社会对于兵痞的蔑称,你把‘丘’和‘八’组合起来就是个‘兵’字。” “谢谢学姐科普。”成曦真诚地致谢道,而后笑着望向李云东,说道:“学长,拖把能借我一下吗?” 李云东瞬间警惕起来,将拖把藏到身后,道:“你要干什么?这可是我的家传宝刀,轻易不外借。” “没什么,我拿去马桶里滚两圈,完了给学长你洗个脸。”成曦皮笑肉不笑。 “你已经超出丘八的边界,成为那些堪比混世魔王的军阀了。”李云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一个年轻人,怎么一点朝气都没有的,那可是一年一度的文化节,稍微期待一点不好吗?” “那我倒是要听听学长你的见解。”成曦摆出“请开始你的表演”一般的评委表情。 “人类是喜欢占便宜的生物,明明是工作日,却能享受着带薪休假;明明在上班,却因为突然的停电而无法工作;明明想写作业,作业本却被家里的狗撕成碎片;明明是要上学的日子,却因为台风的来袭学校不得不停课。你看,面对这些场景,是不是有种赚到的感觉?”李云东侃侃而谈,说道:“文化节也是这个道理,这可是能把上课的时间,光明正大拿来玩的美好时光。” “学长你这么说倒有点意思了。”成曦微微挑起眉梢,“所以学长你第一次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我就稍微逛了逛,看了下社团的演出之类的,别的也没什么,挺无聊的。”李云东随意地答道。 “——” 成曦忍不住一翻白眼,说道:“看来轮不到学长你说我,你比我更像一条咸鱼。” “男人当咸鱼有什么不好,没看见网上都说现在是独立女性的时代吗。”李云东耸耸肩,又指向成曦一旁的江书夏,说道:“喏,你看,你身边就有一个独立女性,极具代表性。” “你口中的独立女性总有些讽刺的味道。”江书夏淡淡地瞥了李云东一眼,她平静而霸气地说道:“不要拿我和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相提并论,我能靠自己的实力活下去,她们只能靠吸血才能活下去,这个世界没人会爱一群吸血的蚊子。”她还无比贴心地补充道:“更可笑的是,会吸血的都是母蚊子。” “学姐太帅了!”成曦像是个疯狂的追星族,对偶像的一切全方面认同。 “你就不怕自己也变成母蚊子?”李云东挑起眉梢,而成曦不屑地勾起嘴角,说道:“我就算变成母蚊子,也只用吸自家人的血,而且我家的血库很大,我一个人都吸不干。” “——” 李云东无言以对,只能拱了拱手,说道:“你家有钱,拳头又大,我甘拜下风。” “你可以考虑去她家当上门女婿。”江书夏无比讽刺地说道。 “哦?学长你要上我家门吗?”成曦顿时挑起眉梢,意味深长地望着李云东。 “笑话!”李云东丝毫不见动摇,摆了摆手说道:“我李云东是什么人,佛儒道三修的至强者,我就算去上门乞讨,都不会去当上门女婿!” “学长你都只能当乞丐了,也别在乎那点尊严了。”成曦忍不住吐槽道。 “容我更正,不是上门乞讨,是上门化缘。”李云东义正词严,“都当和尚了,总不能再当上门女婿了。” “行吧,学长你开心就好。”成曦只觉格外无语,她的这位学长一牵扯到恋爱与婚姻之类的话题,就像是个神经病一样动不动就发癫,仿佛是个多次离异被爱情伤透心的中年男人。 “所以你们配音社有定下要出什么活动吗?”李云东将话题又绕了回来,而成曦回忆了一下,说道:“印象里是没有,也可能我没注意吧……但说实话,我们配音社还能玩出什么花头来啊,现场配音吗?那得举办个比赛才好看,但语种不同评分标准也难办吧?总不能多划分几个赛道,多麻烦呀。” 成曦想了想,说道:“和其他社团联合起来的话,说不定倒是有点搞头,但具体怎么操作,我反正也不知道。” “也对,配音社好像是这样的。”李云东不得不表示认可,有些遗憾地叹道:“本来还想给我们的活动参考一下的,可惜了。” 第106章 策划 “咦,听学长你的意思,新文学社也会出活动?”成曦有些意外,说道:“但你们这边不是就两个人吗?” “程序上还是属于文学社的活动。”李云东拖着角落的地板,而成曦拧起眉头,问道:“难道是不拿出成绩来就要废社的动画套路?” “没错。”李云东神色肃穆,仿佛正在葬礼上吊唁,一本正经地说道:“社联和校领导商量很久,觉得我们这个社团的存在影响不好,所以借这次文化节为由头来刁难我们,要我们策划的活动取得一个亮眼的成绩,参观体验人次在所有社团中排进前十才行,否则就必须停止社团活动,新文学社的牌子也要摘掉。” “天呐,这么狠!?”成曦不禁瞪大了眼眸。 “是啊,你江学姐毕竟是这个德行,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听说这次是文学社的某个人看不惯她,给社联里的熟人吹耳边风,这才闹出了这么一出。”李云东忍不住一声长叹,说道:“世道艰难,人心险恶,这些讨厌的大学生,一脱离了高中的苦海,就闲得发慌,处处找事,巴不得天下大乱,我都替校长感到心累。” “你别听他胡诌。”江书夏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白眼一翻,说道:“根本没什么废社的事儿,就是文学社找上门来,问我们有没有兴趣参与这次的文化节而已。我们名义上属于文学社,所以社联的通知不会直接到我们这里,需要文学社的人转告。” “学长……”成曦眼神幽幽地望着李云东,而李云东不禁嘴角一抽,说道:“这样不是会比较青春和热血吗?而且是你自己先瞎猜的,我就是稍微加工了一下而已。” “信不信我把你打得脸色发青和鲜血狂飙,保证你享受青春和热血。”成曦龇牙咧嘴地甩了甩抹布,她格外嫌弃地望着李云东,说道:“亏学长你还对顾思南那么吐槽,自己不也像是个造谣的自媒体一样,人顾思南造谣好歹还提前告诉你这是假新闻,你是说得跟真的一样,性质更恶劣,难怪连网名都叫‘狼来了’。” “这话我可不爱听,竟然拿我和顾思南相提并论,她可是会用针孔摄像头偷拍别人的,兜里还一直揣着一对指虎,这要是换个性别那可是难以想象的,我怎么也没到这个份上吧。”李云东挺起了胸膛,很是自豪地说道:“我对你造过的最大的孽,就是偶尔会说几个荤段子而已,两者怎么能相提并论呢?你好好想想,偷一台电瓶车和偷一架战斗机,那能一样吗?” 成曦无比诡异地望着李云东,与江书夏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嘴脸。” “——” 李云东分外无语,他是真的分不清女人对玩笑的接受程度,连佛祖在世遇到这种情况,都要摸着脑袋骂一句阿弥诺斯,而不是念一句阿弥陀佛。 “那学姐你们考虑好做什么活动了吗?”成曦重新问道,而江书夏感觉到她的视线,说道:“这你得问他,这方面他的脑子比我灵活,所以主策划是他在做,我顶多帮忙参谋一下。” “是这样吗?学姐你的书里不是也经常有很神奇的脑洞吗?”成曦有些意外,这话让江书夏一时语塞,但成曦这会儿早已将视线转向李云东,完全没察觉到江书夏反应的异样。 “她的脑洞都是有迹可循的,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短脖子的长颈鹿、不发声的响尾蛇、绿脑袋的丹顶鹤——呃不是,最后这个不算,换成‘横着走的直立猿’吧,虽然不押韵了。”李云东挠了挠脑袋。 “哦?奉行恋爱虚无主义的人居然也会在意头顶变绿吗?”成曦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爱情忠贞主义和恋爱虚无主义并不矛盾,我站在宏观角度来看,自然是希望天下绿帽子越少越好的,这是和谐社会的重要环节。”李云东表现得一本正经,说道:“归根结底,我是先学会的要对爱情忠诚,后来再奉行起的恋爱虚无主义,我可不是刚出生就会高喊‘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天下恋人分手,对对夫妻离婚,急急如律令!’的奇葩。” “我觉得这不是奇葩,纯粹就是个智障。”成曦给予无比犀利的评价,“不过这不重要,那学长你这边有策划什么活动吗?” “说出来吓汝一跳。”李云东嘿嘿一笑,说道:“我苦心钻研七七四十九天,锤炼剧情接龙之秘术,谋划狼人屠城之杀局,最终于诸天典籍群聚之处,觅得那遁走的一,成就六合进化之道——” “说人话。”成曦笑着摆出顶心肘的架势。 “我决定做个魔改的‘大富翁’桌游。”李云东无奈地一摊手,说道:“小说接龙和狼人杀虽然也可以,但从各方面来看,还是‘大富翁’的综合性最强,也满足你想要留下点实体的需求。”最后那句话是对江书夏说的。 “‘大富翁’桌游啊。”成曦想了想,回忆着这款古典游戏的内容,问道:“是要魔改成什么样?” “基本上就是面目全非了吧。”李云东想起自己整理的文档,不禁挑了挑眉梢。 “比如?”成曦眨眨眼。 “我设计了六个初始角色。” “嗯嗯,这很常规。” “分别是太阳、叶绿素、书、海盗船、金钱、冰。” “嗯嗯——啥?” “依次对应上、下、东、西、南、北这六合方位,相生相克。” “啊、啊?” “每个角色都有相应的进化路线,一共可以完成四次融合进化,而进化级别越高,角色拥有的技能效果越是强大。” “学长,你确定这是‘大富翁’,而不是神○宝贝和数○宝贝的杂交版?我甚至觉得这是被政治正确团队修改过的版本。” “我的确有考虑到国际化的问题,所以直接让初始角色都不当人,这样才好打开国际市场,没有性别的话你都无法选中我。” “——” 望着得意洋洋的李云东,成曦突然很想送他一句“我不吃牛肉”。 第107章 厨神 一款失败的游戏是如何诞生的?成曦觉得,那种在策划阶段就开始认真考虑海外市场的独立游戏,大抵是没有机会越过大洋去往彼岸的,甚至有可能都翻不过国内的大江大河,在一条小水沟里就直接溺死。 “我看出了你眼中的质疑。”李云东捕捉到成曦脸上的异色,深沉地说道:“你肯定觉得这款游戏顶多在国内爆火,根本不可能卖到海外去。” “不,我觉得它在校内都会熄火。”成曦像是个差评专业户般评价道。 李云东却觉不然,他摇头晃脑地说道:“放心,待会儿有时间的话,我耐心跟你们讲解一下,我还指望你们帮我出点主意呢,我一个人的想法也有局限。” “那我倒是有点兴趣了,我对游戏还是蛮有讲究地。”成曦挑起了眉梢,她三下五除二地擦完茶几,说道:“既然如此,就快点弄完吧。时间……要加速了!” 时间当然不会因成曦的一句话而加速,三人还是按部就班地将客厅、阳台、卧室、厨房、卫生间等一片片区域打扫干净,在江书夏的安排下,像是沙发、靠垫、床垫等软体家具都先用除螨仪认真扫过一遍后,再将可拆卸的套罩部分拆解下来,放到洗烘一体机里进行清洗,到时候连放阳台曝晒的必要都没有。 本来按照江书夏的想法,要找专门的清洁人员将空调、洗衣机、冰箱、油烟机等大型电器都清洁一遍的,但根据房东的说法,上一任租户离开的时候特地找人清洁过这些机器,没有这方面的必要,她便也不再强求,至少外观上看起来确实很干净,油烟机的表面没有油渍,冰箱里也没什么异味。 “我看你有自备微波炉、电磁炉之类的厨具,你平常会自己做饭吗?”打扫厨房的时候,李云东生怕燃气灶突然爆炸,刻意避开了一些,而听到他的问题,江书夏擦拭厨房水龙头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才是回答道:“起初是有坚持过一段时间的自炊,但太花时间和精力了,后来也就不怎么做饭了,不过我有屯一些包子之类的冷冻食品,拿来当早饭还是很方便的。” 李云东表示理解,他也是远远看过任君仙做菜的流程的,据任君仙自己的说法,做菜最麻烦的步骤是前期处理,具体来说就是包括清洗、切菜等环节在内的预处理,比如蒜、姜、辣椒之类的要提前切碎,比如空心菜的清洗很花时间,比如肉类、内脏都需要多次清洗焯水过凉,像是酿制、油炸、炖菜都是非常花费时间和精力的烹制手法,有的是前期准备麻烦,有的是后期清理要命,有的是需要随时监控。 正因如此,李云东不止一次提出让任君仙放弃自炊,拥抱外卖或者大学食堂,但她还是态度相当坚定,基本上保持着每周三四次的自炊频度,李云东只能认为这已经成为她的爱好或者习惯。 “其实我自己也算了一下,独居的话,自炊成本反而更高。”江书夏确认着水池滤网的状况,继续说道:“我买菜都是线上买的,每份数量都有下限的,一个人做一次饭能当两三顿吃,很容易吃坏肚子的。” “那只做一道荤素搭配的菜呢?”李云东问道。 “会腻的。”江书夏回以三个字。 李云东忍不住吐槽道:“你每天吃盖浇饭的时候,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腻’这个字?” “蠢不蠢,盖浇饭每天能换浇头。”江书夏翻了个白眼。 “——” 李云东反正觉得自己跟不上江书夏的脑回路,他转头向成曦问道:“那成曦你会做饭吗?” “我?我不会,我只擅长吃。”成曦耸耸肩,说道:“我姐夫能征服我二姐,凭的就是一手好厨艺,能把寡淡的食材做得富有营养而美味,有我姐夫在场,没人能夺走我家的厨房。” “那他不在场的时候呢?” “那我爸会做饭,在我姐夫来之前,我爸就是我们家最会做饭的。”成曦撇撇嘴,说道:“我妈就不行,她做饭其实也会做,还经常看网上的教程,但做出来就是不好吃,味道奇奇怪怪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咦,那你大哥和嫂子呢?” “他们都会做饭的,水平倒是比我妈好,反正不难吃,但比不上我姐夫,所以一有空就会过来蹭饭。”成曦无奈地说道,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大哥和嫂子的房子就买在附近,来回很方便,二姐他们的话自己也有房子,但基本上都和我爸妈一起住在老家,所以我们家吃饭的时候很热闹的,跟开席似的。” “我姐夫和我姐结婚那会儿还是挺富态的一个人,现在精瘦精瘦的,我大哥他们倒是胖了好几斤。”成曦不禁感叹道:“吃饭养人,做饭熬人呐。” 李云东对那位不曾谋面的成曦姐夫表示由衷的佩服。 “学长你会做饭吗?”成曦反问道。 “做饭?”李云东神秘一笑,“我只擅长做人。” “呸,猥琐。”成曦登时白了他一眼,让李云东的脑门上不禁冒出一连串的问号,好半晌他才是意识到,这个做人除了有“为人处世”、“将人做成菜”以外,还可以有“造人”这个第三种解释。 “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做人’,可见你比我更猥琐。”李云东咋舌道。 “那得怪学长你先露出那么猥琐的笑容。”成曦反驳道。 “不是,我戴着口罩你都看得见我的笑容?”李云东挑起眉梢。 “那是,学长你的眼睛里都射出淫邪的光来了,太可怕了。”成曦指了指李云东的眼球。 “胡说八道,我的眼睛里分明都是智慧的光芒,与我对视者都将获得大超脱。”李云东双手合十,神情慈悲,有如佛祖附身。 “可别吧,被学长你瞪一眼的话,我怕人还没超脱,子宫先脱出了。”成曦不屑地撇嘴道。 “——” 佛祖被如此露骨的言语吓到,慌不择路地从李云东身上逃离。 就连江书夏都是忍不住推了推眼镜,眼神诡异地扫了李云东和成曦一眼。 第108章 经验 “呼——,总算打扫干净了。”李云东用劳保手套的背面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放眼望去,虽然不像动画中的场景那样带有闪闪发光的特效,但居室空间的角角落落明显干净了许多,再加上江书夏还喷了一些除味剂,整体的氛围就显得格外明亮与清新。 “那是不是该整理行李了?”成曦喝了一口运动饮料,望向同样坐在椅子上小憩的江书夏。 “缓一缓吧,我也要想想怎么布置。”江书夏因为热意而拉了拉领口,侧脸的汗滴沿着白皙而纤细的颈部滑落,有种不可思议的诱惑感,可见牛津布围裙是无法完全掩盖一个人的魅力的,工厂间里的姑娘换上时髦的衣服也是个顶个的靓女。 “学长你搬出去的时候怎么弄的?”成曦扭头望向李云东,他正坐在一只矮脚椅上,靠近着阳台,坐姿相当随意,像是个会和儿童抢玩具的成年人。 “我那会儿东西又不多,一只行李箱里塞满衣服,一个编织袋里装进被子床单还有一些杂物,再加一塑料箱的书和一个电脑包,就齐全了。”李云东掰着手指细数着,又是揉了揉脖颈,说道:“很多东西都是住进来之后才慢慢添置的,没遇到问题之前,根本想不到还需要这么个玩意儿的。” “比如说?” “比如说,蚊帐。”李云东举了个例子,说道:“宿舍用的蚊帐不都是用系绳打结来固定的吗?但家里那种床上面和周围都是空空荡荡的,没有系绳的空间,所以我整了个蒙古包一样的蚊帐,是靠内部的支架固定住的,一年四季都能用。” “这个会想不到吗?”成曦却表现得有些困惑,说道:“我老家的房间就用的这种蚊帐啊,不过不是蒙古包的类型,而是像个立方体一样的西方宫廷蚊帐。” “你家真的是传统的武术世家吗?”李云东忍不住吐槽道,他开始觉得成家人又有点像是贵族骑士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反正掀开标签一看,都是中国制造,看着是西式而已。”成曦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江书夏,你是怎样的?”李云东望向坐在成曦对面的江书夏,她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下框,说道:“我和你差不多,也是独居之后才用上的支架型蚊帐,是免安装的蒙古包类型的。老家的话,反倒不用蚊帐。” “蒙古包这么好吗?空间不会很小?”娇小的成曦发出巨人才该有的疑问。 “我是因为有个东西要挂,方顶的不合适。”李云东带着点猜谜味儿地说道。 江书夏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也是,蒙古包的话支架刚好在头顶交叉,有个挂位。” “是什么?”成曦一脸茫然,便听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电风扇。” “电风扇?”成曦有些错愕,这对于她来说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愧是我至亲至爱的江兄弟,很懂嘛。”李云东无比欣慰地望着江书夏,说道:“现在很多房子装修的时候,都不会装吊扇的。睡觉的时候用落地扇的话会很吵,空调嘛不冷不热的时候又没必要用,这时候有个能挂在蚊帐里的小吊扇就很棒,那玩意儿动静又小,风力又刚好,耗电量也不高,是我独居以来最满意的购物之一。” “难得见你也有聪明的时候。”江书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说道:“我之前也说过,上一个家的空调能效等级很高,所以夏前暑后都需要一些替代品,我也是有次路过菜市场,看到卖猪肉的摊子上装了这么个小风扇才被点醒的。”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啊。”李云东非常认可地颔首道。 只有成曦的神情有些古怪,她总觉得江书夏这个猪肉摊的例子很是奇妙,像是在拿自己和猪肉作类比。 “那蚊帐以外呢?”成曦跟不上两个独居大学生的思路,又问道。 “我想想看。”李云东环视着客厅里头的装修和家具,忽地想起一个点,便说道:“垃圾桶吧。” “垃圾桶?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成曦只觉莫名其妙,而江书夏却是默默颔首,以示理解。 “这个主要是垃圾分类的问题。”李云东想起了刚开始独居时遇到的那些烦恼,摇了摇头,说道:“像我家的话,专门备了分类式的垃圾桶,每个垃圾桶里用颜色不一样的垃圾袋,这样扔垃圾的时候很方便,我最开始的时候,为了搞分类那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这样一说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成曦这才恍然,大学对于垃圾分类这方面的要求反倒很松散,毕竟厨余垃圾主要集中在食堂,而宿舍内一般都是禁止电磁炉之类的厨用电器的。 “对吧,这都是遇到了才能想到的。”李云东耸耸肩,又想起了很多细节,说道:“还有就是能沥水的肥皂盒,这玩意儿只要图个干净;免打孔的挂钩,这个真的多少都不嫌多,能挂毛巾也能挂线管;夹子,这个有用的时候是真的有用;纳米海绵,这个是我的强推,擦什么都好使,又便宜又好用……” 李云东像是个美妆博主般疯狂安利,那些曾经让他受过苦的生活细节,在这一刻统统化为经验对外输出,这正是厚积薄发的真实体现。 “对了,还有一个,这个我倒是没买,但我看到你江学姐的行李里有。”李云东一时了上头,脑子有些发热。 “哦,是什么?”成曦这才重新提起点兴致。 “内衣物洗衣机。”李云东摇头晃脑,说道:“这玩意儿我一直很感兴趣,毕竟每次内衣物都要先手洗一遍怪麻烦的,但我又担心这是智商税,一直很犹豫——”话未说完,他就瞅见成曦和江书夏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干、干什么?”李云东露出几分警惕的神色。 “呸,猥琐。”成曦啐了一口,江书夏也是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补刀道:“下流。” “——” 李云东只觉莫名其妙,好好的生活经验分享会,怎么就突然变成下头男的批斗大会了? 第109章 套罩 滴滴。 伴随着洗烘一体机的提示音响起,三人的休息时间也算是正式结束。 “那我把沙发套之类的装回去,其他摆设你们两位女同志自己弄吧,反正我也搞不明白。”李云东起身脱下劳保手套,洗干净手之后才从洗衣机里取出各种套罩。 “那我们先从主卧开始吧,这边最要紧。”江书夏对着成曦说道,而成曦立刻站起身来,挺胸敬礼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便不断穿梭于楼道与主卧之间,搬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和箱盒,布置起床铺、床头柜、衣柜、书桌等关键区域。 与此同时,李云东已经确认完套罩的干燥程度,开始将沙发套以及靠垫套等套罩一一安装回去,但这工程比他想象中的更费时间和体力。 客厅的沙发倒是还好,套罩属于魔术贴的类型,也就是片状布料的结构,各片布料之间依靠魔术贴连接,从而和沙发本体紧密贴合起来,只要根据拆解顺序,重新安装回去即可。 难的是那些一体式的套罩,李云东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理解,诸如靠垫、枕头、被褥之类的套罩,为什么拉链区域非要设计得如此狭窄,拉链的长度明显比内容物的宽还要短,将内容物取出来倒还算方便,但塞回去的时候是真的要命。 他自己就曾买过一款主打抗菌的新材料枕,收到货后立刻将枕套拆卸下来拿去清洗了一遍,而最后把枕芯塞回去的时候,因为实在太过难塞而用力过猛,直接撕破了枕套的缝线,气得他郁闷了一晚上——后来愤怒的他网购了裁缝道具,照着网上的教程学起最基本的裁缝手法,愣是将枕套重新缝合了回去,现在这个新材料枕还在他的床上躺着,上头当然也有歪歪扭扭的缝线。 自那以来,李云东便掌握了基本的裁缝技能,有时候衣服或者裤子意外开缝,他都干脆自己动手缝补——或许这时有人要问,都破了为什么不重新买一件呢?又不是买不起,对此李云东给出的答案是,因为同款衣物都已经下架,想买都买不到。 众所周知,男人就是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有一些固执,反正当初任君仙瞅见李云东的衣柜里竟然有高中时期的t恤时,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到了周末便强行拽着他去逛了一回商场。 “哈——,去你的,总算塞进去了!”李云东反复尝试了好几遍,终于是将与沙发配套的靠垫芯塞入到套罩当中,这款靠垫的套罩严重缺乏弹性,像是四五十岁妇女的面部皮肤,已经明显失去弹性但又不至于像老人那样耷拉下来,正是难熬的时候,而更难熬的是,配套的靠垫怎么也不可能只有一只。 望着另外三枚赤裸裸的靠垫芯,李云东真的很想问候那些负责设计和生产的厂家,在这个讲究人体工程学的时代,为什么你们从来没想过改进工艺?他觉得自己可以由此开辟出一条崭新的商业赛道,让那些守旧派见识一下消费者愤怒的力量。 等到李云东费尽气力将剩下的靠垫芯都塞入套罩当中,并抱着主卧沙发的套罩来到主卧的时候,江书夏和成曦这边已经基本把房间拾掇干净。 “哟,挺人模人样的嘛。”李云东进来瞅了一眼,不禁感慨道,对抗靠垫套罩的消耗让他的情商彻底坠入低谷,顿时换来了江书夏和成曦的两记白眼。 “人这一生可以无数次行使沉默权,你没必要非等到死期到来时才行使。”江书夏用中指推了推眼镜鼻梁。 “学长,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不会说话还非要说话的话,我可以让你说不出话。”成曦说着无比绕口的台词。 李云东自然只能举手投降,但还是认真打量了主卧一遍,最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那醒目无比的蒙古包式蚊帐,除密布通气孔的白色帐帘以外,蚊帐的顶部以及底部四边都是封闭式的布料,有着青白的底色配上猫造型的艺术简笔画,既清新可爱又不失文艺,而原本空空荡荡的墙壁上挂着一些画框,内容或是自然风光或是城市一角。 衣柜显然是收拾完不久,正在透气通风,可以看到,滑动式的柜门推开了一半,里头已经挂满秋冬的衣物,而下方还有个抽屉半拉开着,李云东只瞅见了几块彩色的布料,下一秒,江书夏便如夏季的台风一般骤然闪现过来,“砰”的一声,将那半开的抽屉一把塞回原位,末了才是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 那一刻,李云东本能地理解到那些布料的真相,而机智的他当然不会在这种关头犯错,他果断地收回好奇的视线,扬了扬怀里抱着的沙发套罩,说道:“我来给沙发装内裤了——不是,我来给沙发装套罩了。” “学长……”成曦眼神诡异地盯着李云东,而江书夏的眼神也是无比凌厉,像是刀子般剜着李云东的脸,但李云东却是面不改色,厚着脸皮说道:“这个不能怪我,用法律专业名词来讲,这就是不可抗力,你们既然知道我也在这房子里,那么就该提前做好防范,知道有台风要来,你们总不能窗户大开吧?” “被告,这就是你的供述吗?”江书夏露出分外冷冽的笑容。 “学长,快点自废双眼以表清白!”成曦真诚地劝道,说的话却恶毒得不得了。 李云东当然不可能坐上被告席或者自废双眼,翻了个白眼说道:“别闹了,我要装这边的沙发套了,这是个懒人沙发,一个人很难装的,你们来搭把手。” 这正是转移话题的必杀技之一,名为——闲话少说,正事要紧。 一记命中,效果斐然,江书夏和成曦十分上道地忽略先前的窘境,毕竟那种私密的话题怎么说都只会让人尴尬,赶紧绕开话题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成曦撇撇嘴,来到置放在一旁的沙发本体边上,她尝试性地抱了抱这状如豆袋的沙发,但由于内容物柔软而松散,缺少支撑力之下,沙发的重心飘忽不定,即便是以成曦的功力也无法将它稳稳抱起,只能重新放回地面上,龇牙咧嘴地说道:“哎呀,这个确实一个人戴不了套啊。” “——” 李云东果断无视了成曦那奇葩的表达方式。 第110章 懒人 这间主卧的懒人沙发,属于经典的豆袋款,内部填充着大量的豆状颗粒物,当人躺上去的时候,大半个身躯都会沉陷到沙发当中,活脱脱一副懒人甚至废人的模样。 与靠垫套罩的问题一样,这懒人沙发的套罩同样开口有限,无法直接从上方套入,就算勉强套进去一部分,只要一调整角度就会因重心变动而发生脱落,所以调整角度的时候必须有人在旁辅佐。 “这样,我们先塞一部分进去,完了江书夏你和我把这玩意儿一起抬起来,尽量控制住它的重心,成曦你再从下面塞塞看,这样搞不好能成。”面对连续的失败,李云东只能改变策略。 “我从这个安排里感觉到了恶意。”成曦不禁有些牙酸,但还是决定为江书夏两肋插刀,卷起袖子说道:“学长你等着吧,装好了我要拿它砸你。” “那你可要当心腰了。”李云东扭了扭脖颈,而后将豆袋的一角塞进套罩当中,尽量让内部的颗粒物流向套罩的深处,接着成曦用手拎住拉链开口的两端,确保调整角度的时候,颗粒物不会回流而导致脱落。 “来吧。”李云东对着江书夏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来到豆袋的另一侧。 两人蹲下身来,一左一右分别环抱住豆袋的底部,“一、二、三……起!”伴随着李云东的口号声到位,两个人猛地从腰腿发力,一气呵成之下,将偌大的豆袋抬起到半空中,而沉重的压力也是瞬间给到两人的胳膊、腰腹以及脊椎等部位,江书夏的侧脸都是微微有些涨红。 “行不行?”李云东尽量确保着手臂的稳定,向主攻下方战场的成曦问道。 “哎,好像可以。”成曦用力撑开拉链的开口,上方的颗粒物在重力的作用下快速下坠,已经塞进套罩中的那部分豆袋就如同漏斗般,引导着颗粒物的流动方向,就算有剑走偏锋的颗粒物,在成曦的干涉下也能回归正路。 不过,随着颗粒物快速进入到套罩当中,豆袋的重心也是开始不断变化起来,李云东和江书夏不得不随时调整站姿,还得算准时机一步步互相靠近。 “不行,我要扛不住了!”涨红脸的江书夏忽地说道,手上的力气便是猛地一松,整个人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眼看着豆袋的重心就要大幅度偏摆,李云东果断地松开自己这边的豆袋,而成曦也是不再撑开拉链的开口,下意识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掌,虽然这玩意儿根本压不伤人,但习武多年的危机管理意识早已盘踞在她的本能当中。 “砰”的一声钝响,偌大的豆袋坠落到地上,而李云东叉着腰大口喘气,瞅了豆袋和套罩的状况一眼,扯了扯嘴角,说道:“还好,已经塞进去一半了,没有功亏一篑。” “先缓一缓吧,我听见我的老腰在痛哭了。”李云东揉了揉自己的后腰,又望向瘫坐在地上的江书夏,说道:“没事吧,江书夏?” 江书夏摇了摇头,还在用力喘着气,侧脸残余着淡淡的红晕,额头的发丝也有些凌乱,有几分难言的诱惑感。 “没想到成为懒人的代价这么巨大,做人还是要勤奋点好。”只有成曦是状态绝佳,还有余力开玩笑。 “但真正的懒人才不会去洗套罩,这是懒人想要变勤奋的代价才对。”李云东扶着腰说道。 “不过说到懒人沙发,我倒是想起来了,这玩意儿最早是日本那边设计出来的。”成曦忽地想到一件事,笑着问道:“学长,你知道懒人沙发为什么会被翻译成‘懒人沙发’吗?” “为啥?”李云东挑起眉梢,这他倒是真不知道,而仔细想来,素来讲究信雅达的中文翻译,竟然会采用懒人沙发这样的译名,的确是有些不可思议。 “日语里这玩意儿叫作‘人をダメにするクッション(hitowodamenisurukusshon)’,直译过来就是‘让人变废的靠垫’。”成曦竖起手指科普道。 “我觉得直译成‘让人变达咩的靠垫’,网上的朋友们更能心领神会。”李云东咋舌道:“就像你说什么‘やめて(yamete)’网友都是一脸茫然,但你一说‘雅蠛蝶’,大家就会露出恍然的笑容。” 成曦顿时白眼一翻,说道:“那听起来就是情趣商品了,哪有这么翻译的,你家沙发上面涂满○药吗?” “春——”李云东猛地呛了一口,虽然成曦的比喻依旧十分离谱,但话糙理不糙,可见音译也是有其局限性的,想了想,他又说道:“那我觉得还不如直接翻译成‘废人沙发’呢,‘懒人’有点欲盖弥彰了吧。” “懒人听起来还是偏可爱的,废人听起来就是在骂人了。”成曦耸耸肩,说道:“同样是猴子,我拿学长你类比金丝猴,和拿你类比峨眉山野猴子,那显然是不一样的。” “那我还是乐意当国宝,你要拿我跟大圣类比的话,我就更开心了。”李云东表示认同,又扭头望向对面的江书夏,说道:“缓过来了吗,小江江?” “别给我起这种乱七八糟的绰号。”江书夏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下框,站起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李云东也不在意,嘿嘿一笑,道:“现在知道肌肥大训练的重要性了吧?”说着,他还刻意摆出健美选手的展背姿势,充满挑衅的味道。 “那之后去吃晚饭的时候,我会给你单点一份健身餐,你给我缩角落里吃草去吧。”江书夏眼神冷冽如刀,前世的女帝人格再度苏醒。 “我这倒是不介意,但纯吃草也不健康,好歹配两块鸡胸肉吧。”李云东有些为难地说道。 “没问题,我出血大酬宾,再让成曦请你吃一记德式背摔,美滋滋的。”江书夏冷笑道。 “——” 何谓德式背摔?此乃德式后桥背摔的简略称呼方法,学名是腹背抱腰式背摔,相传是由一德国职业摔角手所原创的职业摔角招式,使用正确会对对手的颈部和脊椎造成重大伤害,严重时会致死,在网友评选的最残暴格斗招式排名榜中,往往名列前茅。 “得令,德式背摔而已,我也会的!”成曦微微弯下腰,双手向前探出,像是随时都会绕到李云东的背后,一把牢牢锁住他的腰腹,将他整个人用力向后摔去,让他的颈椎弯曲90度,肩膀都贴到地面上。 第111章 去去去 如果可以吃肉的话,人类是不会选择吃草的。 如果可以吃草的话,人类是不会选择吃德式背摔的。 如果可以吃德式背摔的话,人类是不会选择吃排泄物的。 李云东是个不挑食的男人,所以他选择吃瘪和吃苦—— “准备好了吗,小东东?” 江书夏半蹲着身子,环抱住一侧的沙发豆袋,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成曦露出一对亮白的虎牙,同样笑容灿烂,像是个成功抄底的股民。 只有李云东面无表情,仿佛是绿油油的股市中叶绿素最丰富的那棵韭菜,只知道通过光合作用为世界贡献自己的力量,却唯独无法拥有火红色的快乐与幸福。 用鲁迅先生的话来说,那就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一、二、三……起!”又是一次口号声响起,而这次由于只有起初一半的重量,李云东和江书夏都能稳稳托住一侧的豆袋,反倒是成曦还需要先伸手支撑住底部,以免在抬起的过程中功亏一篑,接着再重新撑开拉链开口,让豆袋里头的颗粒物顺着布料流淌而落。 不多时,大部分颗粒物都随着豆袋进入到沙发的套罩当中,只有一小部分的豆袋还露出在拉链的外头,但说是已经完成也不为过,毕竟这种懒人沙发的内容物也没什么正反之分,只要全部塞进去就算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李云东和江书夏配合着从两侧拎起套罩,让豆袋里的颗粒物均匀地分散到套罩内部,而后将露在外头的豆袋塞进开口当中,最后将拉链小心翼翼地拉上,用力提了提这沉重的懒人沙发,整个过程中也没有发生拉链断裂或是缝线崩裂的悲剧。 “总算搞定了!”见状,李云东才是长舒一口气,而成曦更是干脆直接扑进懒人沙发,用全身感受着颗粒物的按摩与挤压,像是在商场的球池里嬉闹的小朋友一样,叫喊道:“我成曦就是为了这一刻才活到现在的!” “瞅你这熊样,丢不丢人,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唉。”李云东无比浮夸地长叹一声。 没想到成曦竟然翻过身来,如同躺在床铺上般靠着懒人沙发,面向李云东张开双臂,俏皮又诱惑性地眨了眨眼,说道:“那学长你也来嘛。” 李云东难得老脸一红,挠了挠侧脸,说道:“这、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只有一个沙发。”成曦笑容愈发甜美,如同盘丝洞里的妖精。 “也对,那好吧。”李云东也不再矫揉造作,上前一把将成曦从沙发上抱起,轻轻扔到一旁的地板上,而他自己则像是矫健的跳水运动员般,奋力扑向那懒人沙发,整个人如同肮脏的蛆虫般蠕动着,嘴里欢呼道:“这就是俺老孙的花果山也!” “——” 被温柔又无情地扔到地上的成曦满头黑线,在一旁看戏的江书夏也是一脸无语。 如果在场的是男同胞的话,想必是极能理解李云东此刻的童心的,但遗憾的是,两位女同志只觉得李云东蠢得像是头猪,没等他躺在懒人沙发上享受片刻,就一人一脚把他踹下来,让他去组装之前拆解的人体工程椅,而她们则是布置起卫生间和厨房里的用品。 “世态炎凉啊。”李云东从楼道处搬来那椅子的包装盒后,便一个人盘坐在地上,着手处理起组装工作,那落寞的身影活像是一头丧家犬,在江书夏和成曦这对刚结义的好姐妹衬托下,更是显得无比凄惨而可悲,配上《铁窗泪》的背景音乐也毫无违和感。 “咦?学姐,你也用这款护发素?”卫生间里,传来成曦讶异的话音。 “你也是?”江书夏也有些意外。 “对的对的,这款贵是贵了点,但效果很好。你看我不是染了头发吗,所以平时很关注头发的保养的。”仅凭说话的内容,李云东就能清晰地想象出成曦在摆弄头发的画面。 “染头发是挺伤发质的,你是什么时候染的?” “高中毕业之后没多久吧,当时好多同学都跑去染头发了,我也凑了个热闹,染了之后发现还挺不错的,就一直维持着了。” “嗯,是很适合你。”李云东进一步发挥想象力,眼前已经浮现出江书夏触摸起成曦头发的画面,浓郁的百合清香都飘到他所在的看守所里了。 “谢谢学姐,学姐没想过染发吗?” “这我倒没考虑过,只是大概了解过一些。感觉半永久染发的话比较不伤头发,但掉色太快,要经常去店里才行,自己动手又弄不好,维持起来太麻烦了,永久染发的话又感觉太伤头发了,你这染的应该是永久性的吧?” 一些叮呤咣啷的声响传来,显然是两人边说话还边摆设着瓶瓶罐罐。 “是的,我做的是永久性的,不过用的是天然植物染发剂,危害会小很多,但着色力也会差一点,大概小半年就要再染一次。” “那还是挺麻烦的,我有的时候都想直接剪成短发,染发更别提了。”江书夏幽幽一叹。 “学姐这么漂亮,肯定短发也很合适的,但我是长发控,我投长发一票。”成曦语气格外坚定。 客厅里的李云东也是听得连连点头,他倒不是在支持成曦的票型,毕竟他的观点是,合适的才是最好的,有些动画角色就明显短发更合适,非要顶着一头长发反倒不伦不类,而他之所以默默点头,那是觉得自己又掌握了一招应付女人的话术,他身边的女性刷新率格外之高,搞不好就要面对各种死亡提问,有备无患才是自我救赎之道。 果然还得是女人才了解女人,李云东忍不住感慨道,手上动作却是不曾停下,有过拆解的经验,安装自然不在话下,但到拧螺丝的阶段时,他忽又想起之前提到的润滑脂,反正自家就在隔壁楼,来回也方便,想了想便扬声对卫生间里的两人喊道:“我回去一趟拿个润滑脂,你们这边没问题吧?” “去吧。”江书夏淡淡地应道。 “去你的吧。”成曦伸出手来,翘起大拇指。 第112章 人人人 一门伟大而富有生命力的语言,其魅力从来不局限在书面上,而是能在人民群众的日常对话中,不断展现出像是刚咬钩的鱼儿般活蹦乱跳的生机,以及如同变态发育的蛙类般多变的潜能。 中文无疑是这样一门博大精深的语言,同样是一个“去”字,在“去吧”与“去你的吧”两个语境下,却能反映出截然不同的人物情绪,但对于李云东而言,只要统一地理解为“滚”便不成问题,因此他暂时放下手头的活儿,第一时间前往自己的家中。 至于任君仙,她周末一般都有自己的安排,或是与朋友出门,或是去学校自习,当然也有居家休息的日子,但基本也就是和李云东一起打发时间,而这个周六她恰好有事外出,据她自己的说法,是陪一位女性朋友出门散心,细节上李云东并没有追问,毕竟任君仙也有自己的生活和社交。 正因如此,就算李云东在这个点儿突然回家一趟,也基本不可能碰到任君仙——除非她临时有事回家,但真碰到了也无所谓,反正李云东自己是问心无愧的,唯一的风险只在于江书夏住所之近的事实可能会暴露。 “俺老孙去也!”随着李云东浮夸的话音渐渐远去,卫生间里的江书夏和成曦却是陷入短暂的沉默。 两人看似在短时间内建立起了友好的关系,事实上却是因为有李云东这一润滑脂在场的缘故,无论是将矛盾转移到李云东的头上进而达成共识,还是将话茬儿甩给李云东让他推进话题,全都能让两人稳定地拉进心理距离。 这就类似于是嫁接技术中的“二重接”,即在亲和度有限的接穗与砧木之间,增设一截与砧木、接穗均易接活的“中间砧”,由该中间砧先后连接砧木和接穗,从而完成嫁接工程。 在三人的关系中,李云东就相当于这截中间砧,而江书夏和成曦则分别对应砧木和接穗,得益于李云东的存在,性格迥异的江书夏与成曦之间才能丝滑地接活起来,可一旦李云东突然丢失信号,那么两人之间的话题就难免有些卡顿,像是从5g时代突然回到1g时代,兜里轻盈的智能手机变成了笨重的大哥大。 好在,运营商还是李云东。 “学长这个人挺奇怪的。”成曦作为一名社交怪物,在这时候主动抛出了话题,而她手上还是配合江书夏布置着梳妆台。 说来有趣,那些个瓶瓶罐罐以及各种美容工具对于李云东而言堪比无字天书,他看到也只能勉强猜出其中一部分的用途,但成曦和江书夏却仿佛师出同门那般,即便不说话配合也打得十分默契,按照使用频度和类别有序地布置到位,在她们这些懂行的女性眼中,这是再完美不过的棋局,而在李云东这样的臭男人眼里,这分明是能把人炸死的地雷阵。 “奇怪?你是指?”江书夏乐得成曦主动提出话题,自然而然地接上话茬儿。 “说不好,我总感觉摸不透他的性格。”成曦想了想,说道:“你说他内向吧,玩起来又挺疯的,你说他外向吧,我又经常从他身上嗅到死宅的味道。人倒是个好人,也很幽默,但有时候真的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江书夏手头动作微微一顿,这才是将沐浴露的按压泵缓缓旋开,放到淋浴间的挂壁置物架上,同时回应道:“人类的性格还是比较复杂的,我不习惯用单一的词汇来描述一个人,所以我只简单说一下我自己的看法。”在短暂的停顿后,她平静地说道:“我认为,他是有点表演型人格的。” “表演型人格?”成曦不禁挑起眉梢,将洗发液递给江书夏,说道:“就是那种喜欢用浮夸的言行来博取旁人注意力的类型?但我印象里,学长好像不是很喜欢受到关注的样子。” “所以我认为只是有点,而不是完全的表演型人格。”江书夏微微眯起眼眸,说道:“我给小说里的角色写人物小传的时候,经常需要考虑到人物的心理动机,所以多多少少会接触到一点心理学上的东西,一些比较典型的人格类型和人格障碍我也有了解——当然,并不专业,可能有误判。” “所以学长身上有表演型人格的特质?”成曦面色有些古怪。 “至少是符合一部分条件的。”江书夏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下框,说道:“比如,他享受赞美和表扬——这个可能每个人都是这样;又比如,他追求迷人的外表和行为——从他注重身材管理就看得出来;再比如,他喜欢宏观叙事但又不会失去细节——他不是动不动就扯什么佛儒道三修吗,有时候还能上升到全人类的层次上。” “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有点那个味道。”成曦有些迟疑地颔首道。 “当然,最明显的一点是,他喜欢把自己和别人类比成小说里的角色,像是什么霸道总裁、女帝转世,一般只是代入一些刻板印象,而不会具体到某个真实存在的角色。”江书夏平静而认真地分析道:“这可能是幽默的表现,但也有人格表演的可能性。” “对哦!”听到这一分析,成曦顿时恍然,回应道:“这个真的有,我还被他逗笑过好几次!” 紧接着,她却又抿了抿嘴唇,有些尴尬地说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学姐你每天都在考虑这些玩意儿……怎么说,挺不可思议的。” “我知道自己是个奇葩。”江书夏直接戳破成曦的心思,她将蓝色的沐浴球挂到挂钩上,淡淡地说道:“毕竟正常人才不会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对于我的创作而言,这是非常有意义的行为。” 成曦忽地脑海中灵光一闪,说道:“人类观察?” “这个表达倒是挺有趣的,但很到位。”江书夏不禁失笑,说道:“一本书里可以有千百个有名有姓的角色,我一个人是支撑不起如此丰富的人格群像的,所以我只能观察和分析生活中的其他个体,从具体的他们身上抽象出某些鲜活的特质,赋予到虚幻的角色身上。” “当然,这么做的代价也很明显。”她微微眯起眼,说道:“我只能像人一样写人,而无法像超人一样写人。” 第113章 逻辑 “‘像超人一样写人’?”成曦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江书夏将内裤外穿,面向电脑认真敲击键盘的画面,忙是甩了甩脑袋,心里默念两声罪过,说道:“我……大概能理解这个意思。” 大概,意味着半懂不懂,可能是一窍不通,也可能是一点就通。 “简单来说,就是打破常识,但又在常识之中。”江书夏微微勾起唇角,说道:“李云东其实很擅长这方面,你有看过他的书吗?” “没有,我以前倒是问过他一次,但他不肯告诉我,说什么‘扑街写手不配拥有署名权’,莫名其妙的,想想也就算了。”成曦不禁撇了撇嘴。 “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江书夏想了想,说道:“其实就类似于偷偷画本子发到网上,但又不想被熟人知道。” “呀,学长原来写的是小黄文!”成曦瞬间眼眸一亮,而紧接着,惨遭造谣的某人那幽幽的话音,便如怨念般从大门口飘过来:“说谁写小黄文呢?” 李云东探出半个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卫生间方向的两人,再次重复道:“说谁写小黄文呢?”他像是索魂的厉鬼那般,椎心泣血地说道:“我书里的男主角,至今还没取回他的下体呢,怎么可能会有小黄文的剧情!” “——” 成曦一口气憋了好久,这才是试探性地问道:“学长你书里的主角是个太监?” “也不完全是个太监。”李云东带着盒装的润滑脂回到客厅,重新带上劳保手套,嘴里解释道:“我书里的男主角身体被分割成了六份,就是左手、右手、左脚、右脚、连着脑袋的躯干,还有下体——这样六个部分,不过这属于一种特殊的封印手段,是能正常接回来的,所以不完全算是太监。” “这是什么被封印的黑暗大○师吗?”成曦忍不住吐槽道。 “我的读者朋友也都这么说,但这样的设定也挺带劲的不是吗?”李云东嘿嘿一笑,他这会儿已经盘坐在客厅地板上,拧开润滑脂的盖子,那里头盛放的是青黄色的粘稠油脂物,乍一看就如同苹果酱或是发蜡一般。 紧接着,他将螺钉的螺纹部分往润滑脂中沾了沾,这才把覆盖油脂的螺钉拧入到椅子的螺纹孔当中,无比丝滑的反馈感让他后背都是一阵酥麻,机械工程最原始的魅力在这一刻展现得是淋漓尽致。 “那学长你的男主角是坐轮椅出行的吗?”成曦很是好奇地问道,她和江书夏此时也是完成了卫生间的布置,重新回到客厅里头,准备摆设起厨房这边的家具。 “玄幻世界里怎么轮得上轮椅出场呢。”李云东啧啧两声,说道:“我的男主角那是靠义肢出行的——当然,考虑到平台创作的规定和限制,义肢里不包括下体,只有四肢。” “不是,义肢和玄幻世界也不搭吧,那得是和科幻背景才相称。”成曦指出问题所在,而李云东自然是撇撇嘴,说道:“发达的科技和玄幻无异,玄幻的世界也需要科学的奠基,靠灵力驱动的义肢有什么稀奇的,玄幻小说里多的是擅长傀儡术的宗门。” “那就是‘义肢’这个词不太对味儿,换成‘灵肢’之类的就好了。”成曦摇了摇头,说话间,和江书夏一起从楼道里将微波炉等厨具搬进来。 “这个倒是有点道理。”李云东颔首表示认可,又忽地说道:“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一个趣事儿,有个知名玄幻作家,在写灵气复苏的现代剧情时,把手机这个词统统写成了通讯器,我打赌他当时和你是一样的想法,觉得手机这个词不对味儿。” “通讯器也不合适吧,现代手机的功能这么丰富,很难用玄幻味儿的词来替代吧。”成曦不禁笑了起来。 “应该说,涉及到工业产品的描写,绝大多数都会让人觉得不协调。”江书夏将砧板和菜刀架摆放到燃气灶的一旁,补充性地说道:“如果是架空世界的话,甚至很多成语和俗语都不能用。比如说,嘲讽敌人的时候不能用‘班门弄斧’或者‘关公面前耍大刀’,但可以骂他‘跳梁小丑’或者‘自不量力’。又比如说,赞美别人的时候不能用‘颜如宋玉,貌比潘安’或者‘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但可以夸对方是‘玉树临风’或者‘勇冠三军’——当然,是不是真有‘三军’也得考虑到。” 值得一提的是,勇冠三军的“三军”指的不是海陆空三军,而是全军的左中右或上中下三部。 “这么说来,写小说要注意的逻辑细节好多,真费脑子。”成曦忍不住一咋舌,又是忽地挑起眉梢,说道:“咦,但很多异界转生系的日本动画好像完全没考虑这种逻辑细节,他们很多用词都是原模原样照搬过来的,打的补丁也就是什么‘自动翻译功能’,异世界的人会把主人公说的话自动理解成本土化的表达。” “毕竟这样最省事,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说实话,我不能接受这样草率地对待自己的作品。”李云东有些嫌弃地说道:“异界转生系的动画里,我最讨厌的就是什么主角穿越了,完了抬头看到天上有两个月亮,立刻意识到自己来到异世界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成曦表示不解,而李云东龇牙咧嘴地说道:“一众天体学家,肯定非常好奇,这个世界的天体系统是怎么运动的。你想想看,一大一小两个月亮肩并肩,引力干什么去了呢?居然没把更轻的那个直接撕裂开来,它们和地球、太阳又算是什么关系呢?能深究的东西太多了。” “架空世界也不能太追求这种科学事实吧,那也算不上架空了。”成曦觉得李云东有些小题大做。 “本来就没有纯粹意义上的架空,人类是无法用已知推导出未知的,一切所谓的架空都是伪架空。”李云东摇了摇头,说道:“就拿你说的异界转生系来说,我们这边儿叫穿越吧,当你穿越到一个新世界,看到了花花草草,看到了建筑物,最重要的是,看到了与地球人几乎没有差异的异界人,那你本能地就该明白,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是和地球极其相似的,这就是生物进化的必然性。” 第114章 实验 李云东是一个热爱宏观叙事的青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忽略创作中的细节,在架空世界中常有违背物理常识的事物与现象,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才是发挥作者想象力的地方,可他不能接受无法自圆其说的设定,至少他希望看到作者有自圆其说的意图,而不是想到一出是一出,这会让人觉得设定很随意,对自己的作品缺少基本的尊重。 比方说,玄幻世界中的货币,最经典的就是所谓的“灵石”,设定上这玩意儿多是矿物长年吸收天地灵气而自然形成的,可以用来辅助修炼,也可以用来快速补充灵力,因此能在修行者的交易中充当货币,等级上从下品灵石到极品灵石再到更稀罕的仙品灵石,再往后推进甚至还有拿灵脉本身用来交易的,但可笑的是,大能到后期竟然是能手搓灵石的,这要是不会引发通货膨胀简直不合天理。 或许有人会说,玄幻世界并不适用经济理论,那么什么修士拍卖会、强者云集的商会也根本不可能在后期的剧情中继续存在,至少货币绝不可能是灵石这个级别的,所以在后期,作者往往会推出灵石的上位互换货币,叫法自然也是五花八门,可本质上还是适用着那套基本的商业逻辑。 又比方说,玄幻世界中的时间跨度,那些老怪物动不动就是修行千万年,一次闭关都有个上百年,反观主角从一本书的开篇到结尾,实际修炼时长能有个一百年都算是长的,就算是有金手指之类的设定,那也不至于和主角有关的亲友这些人,都个个开挂般地疯狂升级,这完全不符合逻辑,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也得是主角真的得道了才可以,总不可能主角每个阶段都会得一次道。 有些创作者,一边对挑刺的读者说不要将现实代入小说中,小说里自有一套运作的逻辑,一边却又主动引入现实中的逻辑,能不能说服他自己都未必,这就是非常经典的双标行为,也是李云东最看不起的行为,他自己创作的时候,对自己的一大要求就是在设定上能说服自己。 “但进化论也未必适用于架空世界吧,也许在那个世界,人类的起源真的是女娲造人呢。”成曦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在她的观点里,架空世界尤其是玄幻魔幻背景的世界,其底层逻辑和现实世界肯定是不一样的。 “那也一样。”李云东丝滑地将螺钉一枚枚拧上,嘴上却是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做一个思想实验,假设你现在正处在一个完全架空的玄幻世界,你是如何判断出这个世界是有玄幻背景的?我需要你给出的直接证据,而不是书中记载、道听途说之类的间接证据。” 成曦想了想,说道:“比如,我看到一个仙人御剑飞行?这个一看就是玄幻世界吧。” “御剑飞行,可以。”李云东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但紧接着便说道:“那么从这个现象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个世界其实是存在重力的,并且深刻影响到了人类的生活,一般人根本无法摆脱重力,否则御剑飞行不可能成为一种仙人的标志性能力,没错吧?” “这……倒是没错。”成曦迟疑着点点头,而李云东勾起嘴角,说道:“既然存在重力,那么这个所谓的架空世界就有着和现实世界一样的物理现象,至少力学、天文学统统在这里适用吧?再说‘御剑飞行’这个词,‘剑’在定义上属于工业制品吧?属于冷兵器吧?那么锻造所涉及到的物理和化学常识是不是也能适用?” “‘飞行’就更有意思了,你要考虑这里是不是真空环境,是不是存在大气。如果没有大气的话,你在不在呼吸呢?不需要呼吸的话,你这个穿越者的生命系统是如何运作的呢?那些看着和正常世界一样的动植物又是怎么个生理结构呢?”李云东摇头晃脑地说道:“首先你们肯定不需要呼吸道吧,肺也没必要了,鼻子肯定也没用了,毕竟气味是要依附在气体上的,耳朵和声道也废了吧,毕竟声音无法通过真空传播,交流也无法进行。” 成曦听得头都大了,咋舌道:“行吧,没大气就当不成人了,那有大气呢?有大气就没问题了吧?” “有大气当然没问题啊,可你目的是架空出一个世界,不断贴近现实世界,不是与你的目的背道而驰吗?”李云东不禁耸耸肩,而成曦无比牙酸地说道:“那我换个证据,比如说这个世界有灵气,我自己也能感受到并且能运用。” “那刚好,前段时间我看到了一款叫作《精灵使·新月》的3a游戏,它里面设定的不是‘灵气’,而是‘元素’,但本质上是一样的,这方面涉及到的一些设定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李云东的思路依旧清晰,他侃侃而谈道:“你能感受到灵气,说明你有着感知灵气的器官,就像我们感知空气,得靠皮肤或者靠呼吸吧?你能感知到颜色,得靠眼睛吧?所有的物理感受都是基于明确的感知器官的,这个逻辑没问题吧?” “那不就是灵根嘛。”成曦脑海中灵光一闪,而李云东戴着劳保手套,打出一记粗糙的响指,说道:“没错,按照玄幻世界的设定,感知器官其实就是灵根,但我问你,灵根长在哪里?丹田吗?心脏吗?大脑里头吗?” “丹田吧,好像看到过类似的设定,什么反派把主角的灵根从丹田里拽了出来。”成曦挑了个最为常见的选项。 “好,那就设定为灵根是长在丹田里的,起到感知和吸收天地灵气的作用,那么新的问题来了,吸收是为了运用,你自己也说能感受并运用灵气,那么灵气被你吸收之后——就把被人体吸收的灵气称为‘灵力’吧,这种灵力是如何运转的呢?你呼吸的时候,氧气和二氧化碳是在呼吸系统中完成交互的,那么灵力肯定也有一套运作系统吧?难道它被吸收到灵根之后,就一直停留在丹田当中?不可能吧,总要流转起来的。” “你看那么多玄幻小说里,又是指法又是身法又是掌法又是拳法又是腿法的,说明灵力肯定是要在流转中遍及全身的,那么丹田这里是不是要延伸出很多用于灵力流动的经脉?”李云东意味深长地挑起眉梢,说道:“可这玩意儿你不觉得很耳熟吗?” 成曦愣了一愣,下意识地说道:“血管?” 第115章 架空 “聪明。”李云东顿时露出赞赏的笑容,说道:“如果玄幻世界中真的存在灵气和灵力这样的概念,那么灵力的通道肯定是和血管的网络高度重合的。你应该也知道,玄幻作者经常会用‘经络’来描述灵力的通道,这其实是一种抽象出来的超现实概念,也是中医里常见的生理概念。”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的‘经络’包括‘经脉’和‘络脉’两个部分,但有些作者会不加辨别地统一写成‘经脉’,严格来说,这是一种谬误,不过也不是做学问,这么写问题也不大。”李云东指出一个非常细节的创作问题。 《黄帝内经》有云:经脉者,常不可见也,其虚实也,以气口知之。脉之见者,皆络脉也。 这意思是,经脉一般肉眼不可见,要观其虚实,需要通过气口切脉来诊察,而肉眼可见的经脉,其实全部都是络脉。 换言之,经脉在人体的深处,贯穿上下,沟通内外,而络脉相当于经脉的表层延伸,像网络一样存在于肌体的表面,纵横交错,遍布全身,正因如此,将“络脉”宏观地表述为“经脉”其实也并无不可。 “但我感觉‘经络’也不是特指血管吧?”成曦听得有些绕,可还是指出关键所在。 “这个的确。”李云东耸耸肩,说道:“中医认为,经络是运行气血、联系脏腑和体表及全身各部的通道,《黄帝内经》里提到的经络,有十二经脉、十二经别、奇经八脉、十五络脉、十二经筋、十二皮部等等,虽然包括了血管,但明显比血管的涵盖面更广一些,至少神经肯定是位列其中的。” “当然,这个是题外话,还是回到我们的思想实验里。”李云东这会儿已经将人体工程椅安装完毕,调试性质地改变起坐高以及靠背的倾斜度后,这才是继续说道:“我想说的是,只要你提出了灵气的感知器官这一概念,就不得不回答器官位置、运转路线之类的生理结构问题,而你觉得谁有本事,凭空造出一套人体灵力循环系统呢?不可能的,要考虑的细节实在太多了,就这套系统和原有的人体八大系统之间是如何互相干涉的,就能让人想秃头。” “打个比方说,仙人不是都不用吃饭吗?直接吸收天地灵气就可以了,那么现有的消化系统还有存在的意义吗?”李云东忽地露出无比诡异的笑容,说道:“我开个低俗点的玩笑,如果世上真有神仙的话,你觉得他们会长屁眼吗?” “——” 无比奇葩的脑洞让成曦一时间无言以对,正竖起耳朵静听的江书夏也是嘴角抽搐起来。 不过,李云东的很多想法看似莫名其妙,背后其实都有着值得深刻探讨的一面,就像有些小说里,抵达某个层次后人物的生命层次都会发生变化,既然如此,生殖系统和基因肯定也已经发生质变,可就这样竟然还能诞下正常的子嗣,简直不可理喻,按照李云东的设想,到达这个层次的主角,完全可以实现无性繁殖,而且已经属于独立的种族才对。 “可见,架空世界想要脱离现实的逻辑和理论根本是不可能的,只要你肯沉下心思考一下,能发现的破绽简直不要太多,就算是很多以现实世界为背景的非架空作品都离谱得不像话,什么女主跑到哪里就收购到哪里的霸道总裁,有本事你让女主考进烟草局里再让总裁去收购一个试试?还有那种隔三差五掉马甲的大佬文,作者就没想过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吗?甚至这位会科研、会机械、会医学、会金融、会黑客、会搏击、会枪法的全能大佬还是一位高中生,他○的竟然是高!中!生!”李云东忍不住爆出粗口。 “这种马甲文是离谱了一点。”成曦听着都觉得好笑,但还是说道:“不过有些作者文笔好的话,明明细想之下很离谱的东西,读起来就是让人觉得很正常,我觉得这也算是本事。” “我也不是在强求所有的细节都经得起深究,真要细究的话,人类对于现实世界其实还是一知半解的,但创作的时候至少也该有让人信服的逻辑才行。”李云东转了转安装完成的人体工程椅,说道:“刚才我提到的《精灵使·新月》里,就是把人体感知和储存元素的特殊器官称为元素回廊,它在设定上与血管网络的分布完全重合,但规模一般逊色于完整的血管网络,无法覆盖到毛细血管层面上,所以理论上元素回廊与血管网络的重合度越高,元素在体内的循环速度越快,这就直观地影响到了人物的天赋。” “把它换成灵气这种概念的话,元素回廊相当于灵根,修士的天赋就体现在灵根的灵气吸收效率上,而灵根在体内的分布越是密集,自然灵气的吸收和转化能力就更强。”李云东取来湿巾擦拭起坐垫和靠背的布料,继续说道:“这样的基本逻辑是不是不管哪个世界都可以通用的?我们可以把设定设计得像是高等数学一样复杂,但剥开那些抽象的外皮,底层的逻辑必须是最简单的加减乘除,你只有让读者觉得你用的是1+1=2的逻辑,在此之上堆砌的大厦才不会突然倾倒,说什么架空小说和现实不该联系起来的,分明就是懒得思考而已,这就是我的看法,可以理解吗?” “懂了。”成曦用力点了点头,见状,李云东这才是满意地将椅子送入到主卧当中,而厨房这边,成曦忍不住问起沉默至今的江书夏的意见:“学姐,你认可这种观点吗?我听了觉得还是有点道理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洗脑了,毕竟学长这个人有时候说起话来还是蛮有煽动性的,像是个传销头子。” 江书夏正在确认自备的电器能否正常运转,闻言手头动作微微一顿,说道:“他的逻辑是没有问题的,但忽略了一个点,那就是每个创作者其实都是有野心的。用1+1=2的逻辑当然读者最容易理解和认可,但如果你能写出1+1=3的架空逻辑,那就更加与众不同了,而就我观察所见,每个架空作品的创作者多多少少都想写一些架空的逻辑,或许成熟或许稚嫩,但这恰恰是架空作品的魅力所在,那里有超越现实的东西。” 第116章 现实 众所周知,一个人的诞生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开端,但讽刺的是,这个开端唯独不受他本人的控制,简单来说,他无法决定自己在哪户人家或者在哪个时代出生,主观能动性在这种要命的关头根本派不上用场。 有的人,总想着投胎到富贵权势人家,享受一段骄奢淫逸的荒诞人生,上辈子早出晚归的他,这辈子巴不得当一个败家子,躺在酒池肉林里,过得醉生梦死,但遗憾的是,以当今世界各国的出生率,当他真带着记忆投胎转世的时候,较大可能是会出现在印度的贫民窟里,不然就是在美国成为一条找爸爸的小蝌蚪。 还有的人,期待着赤旗插满全地球,准备在共产主义真正实现的时代呱呱落地,上辈子疯狂加班而猝死的他,这辈子好歹不必被邪恶的资本家继续压榨,享受一下福利制度拉满的生活又有何不可,但非常遗憾的是,就算地球大统一,社会的资源依旧是有限的,当他真的睁开眼睛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搞不好正处在火星移民点,开拓者的漫长人生正等待着他。 可见,对于社会上的大多数人而言,现实世界就是一坨狗屎——至少它会频繁地化身为狗屎,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糊你一脸,而非但力不足而且心无余的他们,根本无法调动自己的灵与肉去改变现实,只能将美好的期望投射到虚幻的世界当中,所以人们才热爱架空的事物,无论是去创造架空,还是去感受架空,都是一种将现实踩在脚底下的享受。 “只有架空的东西,才能让人暂时性地忘记现实,‘离谱’这个表达可能有些负面,但架空作品就应该有足够‘离谱’的一面,毕竟创作就该是自由的,他要用现实的逻辑去嵌套架空的世界,说错也不错,说对也不对。”江书夏微微眯起眼,说道:“从严肃创作的角度来说,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毋庸置疑,但站在追求娱乐的读者的角度来说,这种做法是大错特错。” “你的作品对你而言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但对于读者而言,只是海边无数贝壳里的一片而已,他们可以随手捡起随手丢弃,反正多的是更漂亮的、更符合他们审美的贝壳。”江书夏的眼神有些深邃,微微一顿后,说道:“用电影来打比方的话,归根结底,这其实是一个文艺化和商业化的选择,你想要对得起手里的笔,还是想要对得起看书的人,这是问题的核心。” “那你们是?”成曦微微挑起眉梢。 江书夏不禁露出黑色格调的笑容,说道:“他一周都未必能更新三次,怎么可能对得起看书的人,但他倒是对得起自己的笔,或者说,他只在意自己的笔。至于我的话,我比他稍微聪明一点,他太极端,想写什么写什么,我多少会折衷一些。” “呸,你那是折衷吗?”李云东走出主卧,正巧听到江书夏的评价,不禁啐了一口,说道:“你那是披着羊皮的狼,悄咪咪地把自己的想法埋伏在作品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直到关键时刻再引爆,玩的就是一手黑色幽默,像极了那些高端的公知。” “哪像我,我才是真的把读者当家人的啊!”李云东扼腕叹息道:“我从来不玩那种虚的,读者一看就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就像我书里的男主角,我写到他的下体是被封印到一个岛国的时候,读者朋友们一下子就能明白我在暗示些什么,评论区里全是邪恶的笑容,但我会承认吗?不可能的,都是巧合。” “这不也是暗渡陈仓吗。”成曦忍不住吐槽道。 “怎么会,那种拐弯抹角的,你一时间都分不清是反串还是认真的才算暗渡陈仓,局座的那个经典战忽视频知道不?”李云东露出慈祥又有些腼腆的笑容,模仿着说道:“此四代机非彼四代机,我们搞的不是美国意义上的第四代战斗机,也不是俄罗斯意义上的第五代战斗机,我们是在歼-10这个基础上进行的改进,我的理解是,如果歼-10是3.5的话,那有可能是3.8、3.7,类似这样的一个改进版。网上传了半天,其实我们的心思就是说歼-10改。” “结果怎么样?”李云东挑起眉梢,说道:“美国人信了,把f-22生产线给停了,后来人就傻了嘛,哎呀,这这这不对呀,怎么不是歼-10改,是歼-20呀!你这人咋骗鬼佬的呀!忒坏了!” 那浮夸的表情与腔调,让成曦瞬间笑出声来,江书夏也是扯了扯嘴角。 “你江学姐就喜欢玩这一套,都类似的。”李云东啧啧两声,说道:“她的书里不是有个几百年前的古国王子吗?大家看这人站在反派这边,以为他肯定是来报复社会的,好家伙,到最后才发现这位竟然是个革命战士,是来开启民智的!” “对对对,这个我印象很深刻,没想到这人身上会有大反转,太精彩了!”成曦立刻想起相关的剧情,忍不住赞叹道,但接着又表示疑惑,说道:“但这只能算是剧情的伏笔之类的吧?学姐有往里头藏什么自己的心思吗?” “革命、民智这样的概念都抛出来了,看不出来她其实是在暗示近代史吗?”李云东意味深长地瞅了江书夏一眼,说道:“写近代史的作品都非常敏感的,尤其是那些涉及到主角改变近代历史进程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举报,所以明智的作者都不愿意去碰这个题材,她倒好,非要歪着弯去碰一下,好在不是想表达什么反动思想,不然我都替她捏一把冷汗。” “这听上去好像是挺冒险的。”成曦忍不住颔首,又是说道:“但我觉得这很有学姐的风格,我喜欢!” “但说实话,我也不是想影射什么。”江书夏再度确认着厨房用具的布置状况,平静却认真地说道:“只是有的时候,架空的世界真的逃不过现实的必然性,活在现实里,就一定会掺杂起现实的碎片。” 第117章 草,植物也 “好了,这样就差不多布置完了。”望着已经焕然一新的居室,江书夏微微颔首以示认可,难得露出不含攻击性的柔和微笑,像是盛夏天吹来的一阵凉风。 可以看到,相比一开始那冷清而寂寞的空间,随着各种家居用具和生活用品的置放到位,居室里的烟火气息明显浓郁起来,像是从毛坯房一下子进化为精装修的房屋,而这种变化最为明显的就是主卧空间,无论是蒙古包蚊帐里头略有些凌乱的浅紫色床褥,亦或是书桌上笔记本电脑旁的卡通图案水杯,全都诉说着一个人日常的生活痕迹。 “可算搞定了,比我想象中的要累人呢。”成曦这才是彻底卸下防尘口罩、劳保手套以及牛津布围裙这清洁三件套,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拉了拉领口,道:“哎呀,出了一身汗,身上有些黏糊糊的。”见李云东正巧站在自己身旁,忙是赶苍蝇似地摆摆手,说道:“学长你离我远一点。” “干嘛,我又不臭,香香的。”李云东挺起胸脯自豪地道。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我的雌性荷尔蒙刺激到你,到时候我就不得不下狠手,永久封印你的下体了,你也不想在现实世界当个太监吧?”成曦边说着边用自己的棒球帽扇起风来,像是村口下象棋的老头子。 李云东默默地与成曦拉开距离,生怕自己书中男主角遭遇的惨事落在他这个当作者的人身上。 “去卫生间擦一下身子吧,抽屉里有压缩毛巾可以用,用完丢了就行。”江书夏说着,收起自己与成曦的牛津布围裙,那些一次性劳保用品则拾掇到垃圾桶中。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成曦露出一对亮白的虎牙,紧接着扭头望向不远处的李云东,充满恶作剧气质地说道:“学长,一起不?” “这次就算了,下次洗澡的时候可以叫上我。”李云东正站在嵌入式书架的前头,此刻听到成曦的话语,连眉头都不曾挑起一下。 “那学长你要有被埋在女寝地下的心理准备才行。”成曦笑容灿烂,没想到李云东面不改色地应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给我打个视频电话,我们可以沐浴在同一片夜色当中,放心,我很绅士的,不会对你的身体评头论足的。” “那头足以外的部分呢?”成曦的笑容微微收敛。 李云东斜眼瞥了瞥她那平坦的胸口,本想来一句“我不喜欢评头,也不喜欢评胸”,但想了想太过冒险,便机智地说道:“那等看到了再说吧,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切,无聊。”成曦不禁撇了撇嘴,将棒球帽随手放在客厅桌上,便径直走向卫生间,关门上锁一气呵成,不多时便传来隐隐约约的水流声,乍一听还以为她这是在上厕所。 “你们平时交流都这么肆无忌惮的?”江书夏喝了一口运动饮料,斜眼望着在书架前打量各种书籍的李云东。 “今天的她多少有点冒犯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李云东取来书架里上的《正念的奇迹》翻了翻,沙黄色的封面令人记忆深刻,这书的作者是一行禅师,一位着名禅宗僧侣与和平主义者,而李云东高中时期就读过这本书,介绍了正念的概念、方法和实践,以及正念如何改变生活和心态。 “听说动物的领地被侵犯的时候,会有异于平常的应激反应。”江书夏意味深长地说道,而李云东这会儿恰巧翻到书中的那句“最重要的事,就是让你身旁的人快乐,因为这就是人生所追求的”,忍不住笑了起来,歪过脑袋说道:“你猜我想到了什么?一条狗往草丛里撒了泡尿,然后又来了一条狗,嗅到了这泡尿,气得大叫起来。” 江书夏神色依旧平静,她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如同邪魅狂狷的霸道总裁,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就是被标记了的那片草丛。” “——” 李云东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幸好没从自己身上闻到尿骚味,但他立刻又回应起江书夏的话语,说道:“我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但,那也是狗的问题,和草丛没有关系。草丛只是长在了那里,通过光合作用为世界带来清新的氧气,就是它存在的唯一意义。” “咦,这竟像极了渣男语录。”江书夏故作讶异地说道。 李云东却是嗤之以鼻,说道:“世上的渣男要都像我这样不图财也不图色的话,也就没那么多爱恨情仇的烂事了,我要是当什么渣男的话,你肯定在我的射程范围之内。”而话音刚落,他便觉得“射程”这个词有些敏感,忙是补充道:“这个‘射程’指的是射箭射炮之类的,不要误会。” “你知不知道,一旦这么强调,别人反倒要误会的。”江书夏打量傻子般地望着李云东,眼神中充满着怜悯。 “啧,都怪成曦,被她的骚话传染了,我的情商本不是这个级别的。”李云东扼腕叹息道,就连书里翻到的那句“我正在种的芥菜是我。我全心全意地种着”,里头的“种”字都直接幻视成了“冲”字,实属罪过。 “你平时花里胡哨的骚话已经够多了,不要往自己学妹身上泼脏水,更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了。”江书夏却觉不然,瞅了手机上的时间一眼,说道:“四点四十,快五点了,可以准备去吃饭了。” “哦?这么吉利的数字,我喜欢。”李云东将一行禅师的大作塞回书架当中,问道:“你这位大作家不是要请客吗,吃什么?” “你反正吃草。”江书夏下意识地说道,但由于方才的话题影响,她脑海中浮现却不是植物的草,而是动词的草,心中忍不住咋舌一声。 “那不是说笑的嘛,草就算了吧,现在我想吃肉。”李云东揉了揉自己的腹部。 “不行,你就配吃草。” “不要给我草。” “就要给你草。” “我讨厌草。” “你喜欢草。” 卫生间里,擦拭完身体的成曦正打算开门,便听到外头两人的对话,那糟糕透顶的台词,让成曦的小脑袋上不禁浮现出大量的问号。 第118章 街,时尚也 偌大的青禾区自然有着不少的商业街区,而对于李云东等大学生而言,青禾高教园区步行街——俗称“后街”,是利用率最高的一条商业街,至于理由从名称便可见一斑,因为这里距离大学非常之近,与此同时,这里又有着五花八门的餐饮店,从家常小炒到日韩料理,从烧烤到火锅,从街边小吃到包厢聚餐,选择项非常之多,消费水平对兜里没几个钱的大学生也颇为友好,这才广受学生们的欢迎,而“某某某”咖啡馆就是该商业街上的老牌店铺。 据李云东所知,后街与青禾大学之间存在一定的合作,后街店铺会为试图赚取一些生活费的大学生提供临时岗位,包括但不局限于洗碗刷盘、端茶送水,而大学生的志愿服务活动也会覆盖到后街,主要是协助街区管理人员进行环境整治、垃圾分类处理等工作,但有时候也会参与到治理会议当中,为街区治理出谋划策。 “当然,作为跳出大学生局限的社会精英之一,江书夏自然不可能将聚餐放在后街这边,毕竟和一众目光清澈到愚蠢的大学生呼吸同样的烟火气,是无法体现出她尊贵的社会身份的——” “不要乱配音可以吗?”无人驾驶出租车内,后座的江书夏忍不住出声打断道,而坐在她一旁的成曦也忙是点头,说道:“就是,我的目光清澈而不愚蠢,只有学长你的目光浑浊而愚蠢。”又补充道:“不过,配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对吧?我这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副驾驶位上,李云东嘿嘿一笑。 早期的无人驾驶出租车,只有后座才允许乘客使用,并且会通过透明挡板或是铁栅栏,将前后车座的空间隔绝开来,以防乘客干扰到无人驾驶,引发安全事故,但显然,这样的设计限制了空间利用率,因此随着无人驾驶技术的进步,以及无人驾驶车辆的设计改进,如今的副驾驶位也可以供乘客使用——当然,与主驾驶位之间依旧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隔阂。 “未来商业街这边我就来过一次,好看是真好看,贵也是真的贵。”李云东望着副屏上显示的目的地,不禁有些感慨,“当时我好像点了个什么泰式菠萝炒饭,王八蛋要了我五十多块钱,后来又查了查,发现那家宰客的店已经倒闭了,活该。” “学长你该不会是一个人去的?”成曦的关注点大不相同。 “当然不是——”李云东下意识地否定道,但猛地又回过神来,他当时是和任君仙一起出门的,这肯定不能透露出来,忙是编造谎言道:“我是和宿舍的兄弟们一起来的。” “这样,一个人的话那未免太惨了。”成曦微微颔首,而江书夏却是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话我不能苟同,一个人来又有什么惨的。”闻言,李云东不由撇撇嘴,说道:“现在这个时代就是趋于个体性活动,一个人唱卡拉ok,一个人去烧烤,一个人去旅游,亲缘关系渐渐疏离,群居生活也已经在瓦解了。” “原来如此,看来一个人去开房也是迟早的事情。”成曦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们在探讨的不是社会学的问题吗?”李云东满头问号。 “但学长你自己不是说个体性活动吗?” “是个体性的活动,不是个体的性活动。” “不是一样的吗?” “——” 李云东偶尔会觉得,中文太过博大精深也是个问题,明明已经断句了还是会引发误解。 “成曦你应该来过这边吧?”江书夏不愿在饭前探讨这种事情,强行转换话题道。 “是的,我和小伙伴来过几次,主要就是随便逛逛。”成曦无比乖巧地回应道,眼神清澈得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但李云东知道,她的心里藏着一个无比可怕的骚包。 “学姐你对这边很熟吗?”成曦眨眨眼。 江书夏却是摇摇头,答道:“一般,我一个人的话,之前为了采风来过一次,其实不算了解。” “呀,那你这是要拿我们当试毒的小白鼠?那我还不如吃草。”李云东不禁怪叫道。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要去的店是我试过毒的。”江书夏神色平静,说道:“之前编辑找我谈事情的时候,有约我到这边吃过饭,整体感觉还是不错的,这次就是去那里。” “编辑是‘生花小说’那边的?这个年代你们还线下面谈?”李云东有些意外。 “有些文件签字之类总要线下才能动的。”江书夏抿了抿嘴唇,说道:“当然,按她自己的说法,我这个作者太独立了,她要是不经常露个脸,怕是会被我直接忘记……我觉得她说的是有点道理的。” “你那位编辑也太惨了吧。”李云东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神秘编辑表示叹惋。 “是吗?还是她自己的说法,我这个作者太靠谱了,她都不用费什么心思,这份编辑的钱太好赚了,出门请我吃饭都能报销呢,真痛快。”江书夏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 李云东分外无语,只能说人类是有两面性的,而说话间,无人驾驶出租车也是顺利抵达目的地——青禾未来主题商业街,通称“未来商业街”,是青禾创业孵化园附近的代表性商业街。 从命名上不难看出,这条商业街主打的就是一个“未来感”的主题,有着诸多富有科幻感的设计布局,三人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正巧见到入口的景观树灯纷纷亮起,霜银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般盘绕在成排的仿真树上,仿佛是水晶球中的圣诞树,梦幻而美丽,又让人不禁联想起“火树银花”这一词汇。 抬起头来,能瞧见街区上空悬着各种几何体,内嵌式的灯带勾勒出它们的线条与轮廓,冷色调的灯光有节奏地呼吸着,像是一颗颗拥有生命的星球装点着宇宙的背景,让人莫名有种漫步于太空的错觉。 第119章 方舟 未来,这是一个极易刺激人类想象力的词汇,无论是在命途多舛的战争年代,亦或是在千帆竞发的和平年代,它总有着浪漫而美好的一面,承载着人们对于明天的期望与希冀,寄托着人们对于改变的向往与憧憬,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未来比架空更为现实,更能代表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这些年来,未来社区、未来乡村等等未来主题一直是热点,而人们对于未来主题的认知,也经历着螺旋式的上升,早年一提到未来,人们脑海里便是什么机械、科幻、光影、赛博朋克等等花里胡哨的概念,但很快人们意识到,这不过是未来的表象和矫饰而已,在今天,一切关于未来的畅想全都回归到最根本的概念——以人为本。 青禾未来主题商业街,在内核上便严格遵循着人本思想,而这体现在方方面面。 比如说,在各条通道上设置地面光带,通过发光箭头的指示,引导道路两侧人群的流动,这比单纯的白漆箭头更能吸引到人的注意力,有助于减少人流逆行造成拥堵的风险。 比如说,夜光路面尽量避开主干道,只布局在草坪、巷道等特定区域,虽然众所周知,夜光路面很有美感,是非常适合打卡拍照的场景,但一旦在夜光路面上丢失随身物品,就非常难以寻回,有的地区甚至因此引发过踩踏事件,闹出了不少问题,所以这方面很有必要做出限制。 比如说,沿街分布着以led屏幕为主体的导引亭,屏幕会根据天气变化和人流情况自动调整显示的内容,当然也能直接用以查询店铺信息,而导引亭的内部还整合着灭火器等消防用具,以及自动体外除颤器等医疗用具,在危急时刻能救人于水火之中。 当然,也有诸多体现未来风格的建筑与装置,代表性的如覆盖整条商业街的太阳能板穹庐,为所有的街区店铺以及设备提供清洁能源,并且有着无比灵活的调节功能,能如同百叶窗般自由切换角度,而穹庐的底面更是联动着庞大的投影系统,可以随意改变穹庐底部的画面,宛若是超大型的电影屏幕。 除此之外,也有各种艺术与灯光装置、沿墙攀升的垂直绿化、智能垃圾桶与清洁机器人等等布置,落在细节上,会让人觉得眼花缭乱,但整体来看,却有着高度整洁而统一的风格,绝谈不上是什么大杂烩。 当李云东三人进入到未来商业街内部时,一路上的人流已经相当之多,毕竟今天是周六,而且正好时晚餐的时间段,但在江书夏的带头下,三人的目的地非常明确,根本没有在路上耗费太多时间,简直就像是一支急行军那般,从两侧灯火通明的店铺旁穿过,很快—— “就是这里。”江书夏稳稳地止住脚步,脖颈微微扬起,示意两人朝上方的店铺招牌望去。 “哦?”李云东定睛一看,却是忍不住瞳孔一缩。 因为那镂空灯箱上展示的文字内容竟然是——“知足常乐足浴会所,请上四楼”,醒目的大字如同箭矢般洞穿李云东的心脏,让他不禁虎躯一震。 “哎呀,这……这不好吧?”李云东缩了缩肩膀,嘴角却是微微扬起,颇有些过年的时候欲迎还拒地从亲戚手里收下红包的味道。 说实话,作为一个血气方刚但是正直纯洁的青年,他倒不是期待足浴会所里有多么香艳的体验,他只是觉得会所老板是个非常有文化的人,毕竟“知足常乐”这样的店名一听就极有素养,想必也是个道家的推崇者,那两人可就算是同道中人了。 “你眼睛看哪里呢?”江书夏察觉到李云东的异样,一下子明白过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用力指了指边上的店铺,没好气地说道:“是这家,谁会带你们去足浴啊,要去自己去。” “啊?是吗?”李云东和成曦异口同声地说道,紧接着三人大眼瞪小眼,有些尴尬。 “我是装的,我当然没看错,我视力5.2呢。”很快,成曦压了压棒球棒,厚着脸皮说道。 “我也是装的,我逗你们玩呢,我幽默战斗力53万呢。”李云东同样腆着脸说道。 事实上,两人之所以看错招牌,不单单是因为有颗骚包的心灵,最主要是因为这家店铺的招牌采用的是冷色调的灯箱,那深蓝的光色像是照入大海深处的阳光,冰冷而模糊,相比边上那“请上四楼”的导引灯箱明显存在感薄弱很多,但被江书夏这么一指,两人的注意力也就锁定到正确的位置。 可以看到,这家店铺造型设计的灵感来源无疑是船舶,门面装修得就像是一艘帆船的侧面,能清晰观察到木板之间的有序交错,店面窗户也是直接设计成古老舱窗的式样,但外观整体的色调却跳出了木头的原色,呈现出一种泛着金属光泽的深蓝色,仿佛融合了帆船与潜艇的特质,而半透明的大门内雕着各式各样的生物图案,像是取材于一幅有宗教意味的油画,就在这大门的顶部,横向的招牌灯箱泛着冷冰冰的光晕,两个深邃而简单的文字印刻在上头,像是古老的图腾,名为——“方舟”。 “嘶——!”李云东倒抽一口冷气,觉得有些不太吉利,说道:“要不咱们还是去足浴吧?我不信耶稣的,我怕上了方舟会被赶下来。” “怕什么,中国人民五百年前是一家,洪秀全还是上帝的二儿子呢,凭这层关系,你完全可以和耶稣攀亲道故的。”江书夏不禁嗤笑道,话罢便是自顾自地进了店铺里,而成曦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作为炎黄子孙,总觉得有点膈应啊,要不你让耶稣改个姓,叫‘叶酥’吧?这就像个中国人了。”李云东依旧有些纠结,但也是紧随其后。 第120章 内装 与船舶造型的外观设计保持一致,店铺的内装呈现出的是船舱的风格,推开门的瞬间,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狭长而笔直的走廊,可以看到,地面上铺设着条纹式样的黑白砖块,甚至延伸到墙壁和天花板的表面,有序交错的黑白色彩像是勾勒出一盘对弈中的围棋,但更让人有一种闯入迷宫或是坠入深海的恍惚感,整个色调趋于神秘与深邃。 走廊的两侧对称式地分布着十二个独立的包厢,间隔处又悬着油画、水墨画、仿真鹿头、陶瓷器、桂冠等挂件,并不拘泥于单一的风格,而走廊的中间段是一处独特的环岛设计。 这环岛本身发挥的是柜台的作用,一位宛如调酒师般的服务员站在半月状柜台的中央。柜台上摆设着餐饮店里常见的结算、扫码等装置,但都进行了一定的外观装饰,比如扫码枪上贴着变色的激光条纹,配合整体环境来看,就像是科幻电影中的产物;柜台的正面挂着装饰性的船舵以及船锚,甚至都有生锈材质的加工,仿佛刚刚从海水中打捞出来;柜台的上方悬吊着华丽而巨大的水晶吊灯,深处隐约勾勒出十字架的轮廓,有种不可思议的宗教风味。 环岛的两侧以男左女右的理念设计出通往卫生间的道路,黑白两色的砖块也在这里变得分明起来,左侧通道被大量的黑砖所覆盖,只点缀着少量的白砖,像是夜幕中稀疏的星辰,右侧通道则正相反,像是宣纸上染着几点黑墨,整体看来就如同是重构的太极图。 环岛的尽头通往的是后厨区域,但不似平常餐厅那样竖着一块“闲杂人等禁止入内”的警示牌,而是将门板装修成机械与科幻的风格,各种螺纹、轴承、线管直接裸露在外,强调出厚重而冰冷的金属光泽,却又不会因此而显得杂乱,反而形成一种独特的工学美感,而钢铁门扉的上方设置着一排红色警戒灯,有几盏还像是破损般忽亮忽暗着,让人一看便生出紧张而危险的印象。 “咦,好像电影里头的布景。”成曦忍不住露出惊叹声,而李云东也是相当意外,说道:“这里竟然糅合了这么多的元素,老板看来在设计和装修上下了不少功夫,有那么点意思了。” 布局上类似游轮的客房通道,但设计上却是非常复杂,李云东只草草扫了几眼而已,便被各种细节整得有些眼花缭乱,但不得不承认,整合度确实又非常之高,不会让人觉得风格上存在割裂感,而是在明确的主题指导下细分出了各种巧妙的设计。 随着三人进入到餐厅的内部,伴随着电机运作的独特声响,一台服务用机器人悄然从门后绕出,它呈现出近似于圆柱体的结构,主体覆盖着电镀蓝的色彩,有种一目了然的金属质感,而正面则有着一块长方形的led屏幕,用以传递具体的信息。 只见那机器人优雅地转了个圈来到三人的面前,像是舞会上邀请共舞的绅士,led屏幕上紧接着浮现出非常经典的笑容表情,笑容下头还有领带的图案,暗示着机器人的性别,下一秒,扬声器中便传来温和而有磁性的男性声音:“欢迎光临‘方舟’创意餐厅,本餐厅全面采用预约制用餐,请问您是否有预约?” “机器人?”李云东不禁有些错愕,他知道在某些大型酒店中才会导入服务用机器人,有的是用来咨询导引,有的是用来送餐上门,但没想到这间未来商业街上的餐饮店居然也如此先锋,某种意义上倒也不愧是号称“方舟”。 “我预约了7号包厢,18点的场。”江书夏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对着机器人平静地说道。 “好的,请稍等,人脸识别中——”机器人的摄像头顿时亮起指示灯,led屏幕上也是出现江书夏的面孔,紧接着“滴”的一声轻响,屏幕已经恢复到最初的笑容表情,男性声音也是随之响起:“人脸识别通过,欢迎江小姐等三位客人,这是您的门卡,请接收。” 话罢,一张黑色的门卡从机器人头顶缓缓弹出,而江书夏顺手便是将之拔出,瞅了一眼,卡上的信息非常简单,纯黑的卡面配上一个白晃晃的数字7,而李云东只觉得江书夏拔卡的场面,有点像是在掀开人类的天灵盖。 “祝您用餐愉快。”机器人缓缓退回到边侧,进入到待机状态,十数米开外环岛里头的服务员也是微微躬身,露出营业式的笑容。 对此,江书夏只是示意性地微微颔首,而后招手道:“走吧。”颇有些黑道大哥带头冲锋的味道。 “这套迎客逻辑,我没猜错的话,这家店应该是熟客推荐制的吧。”李云东不禁压低声音说道。 正常的餐饮店那自然是来者不拒的,不管有没有预约总能成为正式的客人,但这家“方舟”创意餐厅显然不是如此,无论是全面预约制,还是机器人迎客,全都是在拉高新人入店的门槛,甚至它的门店招牌上都不见“餐厅”两个字,完全就是在拒人于千里之外,而这种商业模式,很少见于街头巷尾的大众餐饮店,而多见于一些高端的私厨或是酒吧,新人要想进入这些门店全靠熟人的带领,所以是流动人员相对固化的区域——或者说,社交圈。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江书夏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真正熟客推荐制的店你网上大概率是搜不到的,只能打老板的电话预约,但这家店你是搜得到的,可以直接线上预约,只能说它对线下的客人不太友好。”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7号包厢门前,这些包厢门并不直接与墙壁齐平,而是内嵌二十公分左右,门扉色彩也是呼应黑白地砖,一黑一白间隔着排列,而7号包厢正好是纯白的门板,那白漆甚至有些晃眼,江书夏随手将黑色门卡插入卡槽位,充满机械质感的解锁声顿时从把手处响起。 第121章 包厢内 包厢在设计上依旧遵循着冷色调的风格,镂空吊顶上排列着细长的黑白线条,垂落着四盏高低不一的弱光吊灯,打出柔和而温暖的光线,而灯体外头则由铁丝隔空包裹着,如同现代化的灯笼一般。 冰蓝色的灯光正从吊顶四周的边灯槽中流淌而出,那代表着包厢的主要印象色,仿佛是射入海水表层的日光,有着冰冷却不锐利的色调,像蓝色的火焰般如梦如幻地摇曳着,而吊顶的四周还暗装着筒灯,在四面的墙壁上打出射线状的白光,为冷色调的空间增加了几分柔和的质感, 墙壁的底部贴着高约一米的瓷砖,进门正对的墙壁上还有着几何状的铁艺装饰,上头间隔着布置一些观赏盆栽、相框、书籍等等摆件。 右手侧的墙壁上则嵌着大量米字窗格,但由于筒灯的照射位置十分巧妙,不透明的窗格也呈现出透光的质感,缓解了密室空间的封闭感。 左手侧的墙壁正好靠近方形餐桌的位置,表面贴着砖墙的贴图,但在冰蓝边灯与白色筒灯的照射下,呈现出立体的阴影效果,而上头还嵌着一枚led屏幕,播放着摇曳的海水与柔和的日光,像是透过舱窗所见的风景,当然也有海浪起伏的动听音效。 背侧的墙壁——也就是连接门板的墙壁上,半嵌入式地埋设着一只大型观赏鱼缸,在摇摆的水草和多彩的鹅卵石上方,游弋着一头色泽鲜艳的红龙鱼,但细看之下那分明是一条仿生鱼,可制作得实在是活灵活现。 地砖以餐桌为中心铺成高低两层,交界处埋设着冰蓝色的灯带,柔美地勾勒出台阶的轮廓,令人不至于失足摔倒,又巧妙地与吊顶的冰蓝色边灯相互呼应,那方形餐桌就位于叠高的地砖区域,钢制支撑脚牢牢连接在大理石砖上,半包围的沙发则围绕着餐桌,留出服务员上菜的缺口,相比之下,低层的地砖采用的是弱反光的磨砂砖,表面无序地分布着黑色的纹理,像是泼墨而成。 “哟,很有格调嘛,肉眼可见的小资风情,这要配个高脚杯倒点红酒,那是千金不换了。”李云东忍不住挑起眉梢。 “怎么,你要喝酒吗?我可以帮你点。”江书夏坐到右侧的沙发上,而成曦也顺势坐下,与江书夏坐到一块儿,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那学长再去换件浴袍吧,扮演你最喜欢的霸道总裁。” “那要在酒店高层的总统套房里才有那个味道。”见两人坐下,李云东才是坐到对侧的沙发上,虽然这个位置只能背对led屏幕,但也比坐到正对门扉的那块儿合适。 一般来说,正对门扉的位置都是地位最高者或是主办人来坐的,方便掌控全局以及观察进出人员——会议室的座位安排理论上也是按照这个套路的。 “身高两米、年轻有为的霸道总裁,穿着白色浴袍站在落地窗前,一手扣住浴袍的腰带,一手端着高脚杯,缓缓摇晃着里头的红酒,发丝上还带着刚出浴的水珠,嘴角一定要挂上淡然而孤高的弧度,三分邪魅三分凉薄三分优雅还有一分骚气。”李云东有声有色地描述着人类对于霸道总裁的刻板印象,说道:“这时候呢,最好还有个老管家敲门进来,上演一段‘家主,某某小姐出国了。’‘呵,那个该死的女人,她以为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这样才对味儿嘛。” “那他接下来是不是要把酒杯一把摔碎在地上,怒吼‘吕布一介匹夫,他哪里来的如此胆识,竟敢偷袭我的兖州!’?”成曦挑起眉梢。 “串场了串场了,你好歹也改成‘某某一个穷女人,她哪里来的如此胆识,竟敢带着我的种跑路!’嘛,这样就不奇怪了。”李云东摇头晃脑地说道。 “带球跑?学长你很懂言情嘛。”成曦露出一对亮白的虎牙。 “一般一般,什么都看过一些而已。”李云东谦虚起来,又是说道:“当然,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女主带走的种可能是真的种子,她是国外的商业间谍,来窃取农业科技公司栽培出来的高产种子。” “这样的言情可就不虐了。”成曦咋舌。 “但能骚断读者的腰。”李云东嘿嘿一笑,动手调整了一下餐具的摆位,尤其是把筷子的位置从右手边调整到左手边,而餐桌上,除了三套餐具以外,还摆着一壶茶水、两份纸质餐单,当然,也有扫码点单的功能。 “我已经预约过三人套餐了,有六个菜,你们看看要不要点些别的。”江书夏开口提醒道。 “六个菜会不会少?我印象里这种风格的店都是重装盘、轻分量的,那么大一个盘子明明能装一条鲤鱼,愣是只装了六片肉,边上还有一朵不能吃的花。”李云东一边说着,一边翻开菜单瞅了瞅内容。 “有些店的确是这样的,但这边分量还算可以,我上次和编辑来的时候,四个菜感觉也吃得挺饱的,不过这个因人而异,反正不够可以再点。”江书夏起身端起那经典的紫砂茶壶,在三人杯中倒入青黄色的茶水。 “谢谢学姐。”成曦笑着道谢,而后小抿了一口茶水,却是不禁眉头一动,有些意外地说道:“咦,这个味道……好像是铁皮石斛?但甜味稍微有点不一样,是不是加了点蜂蜜?” “你也拥有着神之舌吗?”李云东正要确认菜单里头的菜品,一听这话,下意识就吐槽道。 不过,江书夏却是微微颔首,说道:“我只知道这是石斛茶,你很了解这方面?” “不算特别了解吧,主要我爸经常收到一些茶叶啊药材之类的,里面就有铁皮石斛,他拿来泡茶的时候,我有喝过几次,那个回甘的味道很清甜,我还蛮喜欢的,就有点印象,但茶叶那种我就分不清楚了,反正大红袍喝起来,我也只觉得又苦又涩,就比酒稍微好那么一点。”成曦回忆着解释道,一股不逊色于霸道总裁的富婆气质油然而生。 第122章 茶汤中 娇小的成曦释放的是庞大的气场,但李云东却是嗅到了几分腐败的味道,这一刻他仿佛纪委上身,顾不上翻看手头的菜单,双手交叉压在桌上,严肃无比地说道:“送礼收礼是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的,作为教书育人的教育系统成员,怎可行此腐败之事?我很痛心啊,成曦同志。” “哦?”成曦顿时挑起眉梢,同样双手交叉压在桌上,反问道:“那么请问学长同志,你要怎么区分礼尚往来和违规收送这两种行为?”她微微眯起眼,说道:“打个比方说,我认识一名茶商,也与他私交甚好,我知道他每年春季都能从正岩产区拿到一批特级大红袍,我请他留下一部分卖给我,这算是违规收礼行为吗?” “等一下,我方申请暂停。”李云东摆出暂停的手势,疑惑地问道:“咱能换个比喻吗?我不是很懂大红袍,要不你先介绍一下?” “那也行,我反正都是听我爸讲的。”成曦想了想,说道:“先说说春茶的概念吧,茶树的生长和茶叶的采制都是有季节性的,所以有春茶、夏茶、秋茶之分——冬茶其实也有,但一般没人做,因为要让茶树休养生息。一年中春茶的品质是最好的,一来是因为春茶期间,气温比较低,病虫害发生会更少,一般就不需要喷施农药,二来是因为经过休养,茶叶里营养积累,养分充足,香气和滋味会更好,所以顶级的名茶往往都是春茶。” “特级大红袍就是大红袍里品质最好的一批,往下依次是一级和二级,但不是说春茶就一定是特级,评级的因素乱七八糟有很多,什么外形啊滋味啊汤色啊,反正我没研究过,根本分不清。”成曦微微耸肩,继续说道:“然后是大红袍的产区,大红袍是武夷山岩茶嘛,所以根据武夷山的形态,分为正岩、半岩和洲茶三个产区。” “正岩区在武夷山景区内,是品质最好的产茶区,其中有被称为‘三坑两涧’的五片区域,名字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有慧苑坑、牛栏坑这两个,这五个地方产出的岩茶在正岩区里也是品质最高的,所以有着‘岩上岩’的别称,也就是最顶级的了。”成曦如数家珍,说道:“半岩区在正岩区的周围区域,处在景区边缘的丘陵山地地带,茶叶品质次于正岩区。洲茶区就脱离了武夷山的岩区了,属于平原产区,但这里才是最大的茶叶产区,品质最低,价格也最便宜。” “再补充一点的话,大红袍还可以分为母树大红袍、纯种大红袍和拼配大红袍三类,母树大红袍早就已经停止采摘,买不到的,而纯种大红袍是利用母树栽培出来的,性状上和母树一致,所以味道也是一样的,但数量少、价格高。拼配大红袍指的就是商品大红袍,是市面上流通最多的大红袍,实际上是把纯种大红袍和其他优质武夷岩茶按照一定比例拼配后形成的茶叶,但不是单纯的拼凑在一起,里头也有很多门道的,毕竟要形成一款好喝又稳定的茶叶,据说很多企业是有独门配方的。”成曦微微一顿,说道:“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吧,应该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 “原来如此。”李云东微微颔首,说道:“简单来说,你举的例子就是最贵的那款大红袍。” “算是吧。”成曦有些迟疑地点头道,其实更严格来说,拥有春茶、岩上岩、特级、纯种这四个标签的大红袍才是最昂贵的,但按照李云东这么理解也不算错误。 “好的,暂停时间结束。”李云东撤回一个暂停手势,重新双手交叉压在桌面上,严肃地说道:“是否属于违规行为,得看你与那茶商之间是否存在利益交换,如果只是单纯的交易行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且价格遵守市场价格,那么可以认为这并不属于违规行为,但如果价格明显低于市场价格,那么就有违规收礼的嫌疑。” “那如果我用自己的字画来换呢?我这个人写的一手好毛笔字,他说用钱买太俗气,让我到时候给一幅得意之作就可以。你看啊学长同志,字画这玩意儿很难评估市场价格吧,但对于这方面的爱好者来说,那可是无价之宝啊,那这种交换算是违规收礼吗?”成曦愉快地挑起眉梢,仿佛是个智珠在握的谋士。 “嘶——!”李云东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他毕竟没有充分的反腐经验,被这么一招整得还真有些茫然,但目的导向在哪里都适用,手段不过是虚妄而已,因此他立刻抓住主要矛盾,说道:“是不是违规,看的不是具体用了什么方式,而是看双方之间是否存在利益输送关系,你作为教育系统中的一员,有没有为这位茶商提供便利或是好处,一查便知。” “也就是说,学长同志,你在尚未掌握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就认定我可能有违规违纪行为?”成曦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其实是打草惊蛇的行为?我完全可以在这次谈话结束后立刻行动起来,就算有些证据消灭不完全,好歹我罪责变轻了吧?” “聪明的人只会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再动手,比如在一场重大会议上,我正在讲台上激情地发言,你们却在这时突然跳出来打断我,要我接受调查,我一看就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哪会耍什么小聪明。”成曦露出亮白的虎牙,说道:“这样还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一举多得呢。当然还有别的策略,比如一边利用谈话拖延时间,一边派人快速掌握证据,难道你们采取的是这种兵分两路的做法吗?” “不是,你是做过反贪培训和反反贪培训吗?太懂了吧。”李云东彻底破防,他根本跟不上成曦的思路,而成曦嘿嘿一笑,说道:“我家对这方面的子女教育可是非常严格的,很多系统里头的丑事案例我听得多了。” “所以你家贪了没有?”李云东好奇地问道,而成曦顿时翻了个白眼,说道:“贪了的话,我会这么不要脸地说出来吗?我家收的礼那都是亲戚或者我爸的门生逢年过节送的,真的是人情往来。” 一旁,沉默的江书夏品了一口石斛茶,判断还轮不到自己的录音笔出场。 第123章 菜单 政府是人民的代理人,政府履行的权力来自人民,各项工作和决策都必须体现人民的意志,正因如此,人民对政府的监督,既是一种权利,也是一种义务,权利你可以考虑是否行使,但义务却是要你融入到本能当中的,李云东作为一名愤青,是最见不得政府官员的贪腐行为的,对那些形象工程、政绩工程也是同样的厌恶态度,巴不得像朱元璋那样以酷刑整治官场,将涉事官员一个个都剥皮揎草——也就是将剥下的人皮制成鼓或者填入稻草制成人皮稻草人。 当然,基于理性来思考,一个和谐的社会不应该出现如此血腥的画面,所以李云东建议国家出台相关法律,把血液的rgb颜色值改成绿色或者黑色的,再大幅度减少残肢断臂、颅脑内脏之类的人体碎片像素,同时将受刑人的惨叫声和求饶声替换成dj打碟的音效,如此一来,便可万无一失,他相信随着数字化浪潮席卷全球,这样友好而安全的时代一定会到来。 不过,未来的故事尚还遥远,对于现在的李云东而言,最重要的是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正因如此,此时此刻他正在翻看这家“方舟”创意餐厅的菜单,效仿古人望梅止渴,而这家店都自称为“创意餐厅”了,那么菜品自然也是非比寻常,充满意外性。 “‘朕与先生解战袍’。”李云东随手翻到一页,下意识地念出菜名来,只觉一股文学底蕴扑面而来,但定睛一看,又不禁陷入长久的沉默。 因为那菜品图片上竟然是柑橘与苹果的拼盘,其中柑橘是带皮切片,苹果则是削皮切片,两种色泽截然不同的果肉交错着装盘,而餐盘边缘围着一长圈黄色苹果皮,图片下头则备注着一行介绍文字——本水果双拼盘选用皇帝柑与黄元帅苹果。 “皇帝柑和黄元帅苹果……行吧,这也算是‘朕与先生解战袍’。”李云东有些牙酸地说道,再瞅了瞅这一页上的其他菜品,发现介绍的都是餐后果蔬类。 “人面不知何处去”,这对应的是一盘去皮的水蜜桃,边上还有漂亮的桃花点缀,但显然,不知何处去的岂止是区区“人面”,可以说整张“人皮”都不知所踪了,而李云东又不禁心生联想,水蜜桃可能是在暗示年轻女性的美好容颜,那么换成黄桃的话是不是就等于在骂女性人老珠黄了。 “一骑红尘妃子笑”,这对应的是就是一盘去壳去核的荔枝,属于相当正常的水果菜品,但店主刻意在“骑”字上标注了“ji”的读音,而不是按照新版教科书中的注音采用“qi”,可见店主是个非常顽固的守旧派,不过李云东对此表示赞同,当然,他转念一想,现在也不是荔枝的季节,那么这盘看着晶莹剔透的荔枝,只可能是罐头荔枝或者冷冻荔枝,顿时又想撤回刚才的点赞。 “满城尽带黄金甲”,这对应的是一盘燕窝果与黄心奇异果,都贴心地对半劈开,并配以专用的勺子,不过李云东觉得奇异果那柔软的外皮可称不上是甲胄,燕窝果的外皮倒是勉强称得上“黄金甲”,毕竟他私底下都是把燕窝果叫作黄色火龙果的,哪怕两者是截然不同的水果,价格也根本不在一个水平上。 “这家创意餐厅的创意不会全在菜名上面吧?”李云东挑起了眉梢,又翻了翻其他页面上的菜品,却发现倒也不是如此。 比如,有菜名曰“十指山围”,以牛筋与山药为主料,由鲜浓鲍汁焖制而成,图片上是十段山药竖立在鲍汁中,仿佛淋糖般表面微稠,而剪成段的牛筋也半浸在鲍汁中,泛着腻润的光芒。 比如,有菜名曰“青牛踏竹”,竹叶清洗去味,牛肉刷汁入味,再将竹叶裹起肉块与诸辅料一并蒸熟而成,图片上是一块块铺在翠绿竹叶上的牛肉,叶片上还凝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比如,有菜名曰“碧海浮沉”,精选多种海鱼,将鱼肉与淀粉、调味料混合,经过搅拌、摔打等工序制成鱼肉浆,再以模具塑形,最后放入熬制的鱼骨底汤中炖煮而成,图片上是清澈的骨汤当中,一条条丸子大小的“鱼”正上下浮沉着,体态饱满而富有弹性。 “咦,看着竟然都还可以。”李云东一一确认着菜名、介绍以及图片,发现主菜这边与餐后果蔬截然不同,都简述了主要的料理步骤,菜名也更有一些独创的味道,而不是直接引用诗句,倒是真的勾起了他的食欲。 “只是名字花里胡哨的话,我也不会特地带你们来这边。”江书夏浅饮一口石斛茶,说道:“这边的菜品是真的有特色的,不是为了创意而乱来的,当然,有些菜名取的其实挺一般的,我印象里有道菜叫‘猪神黄昏’——是猪八戒的那个猪,意境上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呀,我这边还看到了一道菜叫‘世界树’,说是拿九种蔬菜拼成树状,好看倒是挺好看的,但估计拼盘还挺累的。”成曦也翻着手头的菜单。 “不止有国潮,还有北欧神话之类的吗……难怪要叫作方舟,的确是众生的大杂烩。”李云东这才理解这家餐厅的命名理由,而他又注意到另一桩事儿,问道:“那其他包厢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装修风格?” “应该是。”江书夏微微颔首,回忆着说道:“编辑请我来的那次,是订在8号包厢,里面的色调明亮很多,你背后那块屏幕上放的也不是大海,而是天上的云,可能每个包厢都有独立的设计理念吧,但菜单都是一样的,没有那么复杂。” “老板真是个妙人呐。”李云东明面上感慨道,内心则是忍不住来上一句“有钱人真是任性”,很难想象光是装修设计这一块儿,就需要付出多少成本。 咚。咚。咚。 恰在此时,有节奏的叩门声响起,彬彬有礼的话音透过包厢门传来:“您好,上餐。” 第124章 餐桌 “月咏山水”,一道以菌菇等山珍与海参等海味为主料的汤品,盛放在内置光源的定制餐盘上,当冷色调的光源亮起时,餐盘就会如同清冷的玉轮般承托着佳肴,光线悄然流转在浓稠的汤汁当中,营造出一种如梦如幻的美感。 “指尖芙蓉”,一道以竹笋为主料的素菜,将笋尖细细切成薄片,巧妙堆叠成芙蓉花的造型,外侧摆上切半的笋尖点缀花瓣,再撒上切碎的笋丁与肉末,三种笋尖分别采用炒、焖、煮三种做法,赋予截然不同的口感。 “金屋藏娇”,一道以鸡蛋与香米为主料的菜品,为煮熟冷透的香米裹上金黄的蛋液,旺火油锅炒匀炒干,让蛋液凝固在每一粒米饭上,再加入扇贝肉、猪肉末等辅料制成大碗蛋羹,收尾撒上葱花与香油,乍一看与寻常蛋羹无异,内部却有着丰富的层次。 “大红莲”,一道以羔羊肉为主料的菜品,将调味后的羊腰肉以热锅冷油四面煎熟,再加入黄油、迷迭香等辅料放入烤箱,静置后均匀涂上炭黑饼干粉并切作圆片,摆成莲花状,最后置于滚烫的岩板上,撒上亮红色的特制酱汁,如同火山岩上盛开的黑色莲花。 “凤凰升”,一道以鸡肉为主料的菜品,将洗净的鸡块一分为二,一半涂抹辣椒酱,一半涂抹酱汁,裹上锡纸后分别放入烤箱,取出后装盘为凤凰展翼的造型,依次架构出凤凰主体与凤凰尾翼,确保两种风味的鸡肉不会串味。 “四季树”,一道以花椰菜、西蓝花为主料的素菜,将煮熟的花椰菜与西蓝花切成小树状,浇以四种不同风味的酱汁浸透冠部,营造出春夏秋冬四季的色彩,并将通过凝固的糖液将“小树”的底部固定在餐盘上,很有造型美。 “——六个菜已经上齐,三位请慢用。”将六个菜摆放到位并简单介绍后,服务员便笑着将餐车推出包厢,动作轻柔地带上了门扉,如此优雅而亲切的服务态度,毋庸置疑,要么是经过非比寻常的培训,要么就是工资非常到位或者惩罚机制非常恐怖。 “这边竟然是一次性上完的啊。”李云东不禁有些意外,一般包厢上菜都是一盘一盘过来的,毕竟现烧才能确保风味安定和温度稳定,而他下意识举起了筷子,却拿捏在手上动弹不得,因为这些菜的装盘都相当精致,他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里下筷,总觉得动手破坏这种圆满的美感是有些不该,就像是一个非常有道德的第三者在纠结是否要去破坏一个家庭的圆满。 “预约制的优势就在这里,后厨可以提前准备菜品,而且这边都是小包厢,应对起来够快。”江书夏淡淡地回应道,说话间,已经是毫不留情地落下筷子,随手戳穿了“凤凰”的身躯,像是个无情而冷酷的猎手。 “你都不会犹豫的吗?”李云东眼角忍不住一跳,他可是连巧克力板都要成排或者成列掰断来品尝的男人。 “为什么要犹豫?”江书夏深感莫名其妙地瞥了李云东一眼,说道:“一边追寻美好的事物,一边又想破坏美好的事物,这不就是人类的天性吗?你看到大熊猫的时候,难道没想过大熊猫的肉好吃不好吃吗?” “大熊猫我还真没想过,我只想过江豚的肉好不好吃,然后想着想着,又开始考虑牢饭好吃不好吃。”李云东无奈地耸耸肩,想了想,用筷子摘下一片“红莲”。 这片羊肉有着炭黑色的表面,像是烧焦的木炭,但李云东一口咬下去之后,尝到的却不是焦炭味,而是正儿八经的羊肉味,那肉质鲜嫩又不失润度,涂抹上的饼干粉又带来颗粒状的独特口感,让他忍不住挑起眉梢,说道:“咦,这个口感有点不好说,但味道真的不错。” “是吗?我也试试。”成曦同样撕下“红莲”的叶片,送入嘴中后嚼了嚼那羊肉,点头道:“这个是西式的羊肉做法吧,感觉有点像澳洲那边的手法,但‘大红莲’这个菜名很中式。” “严格来说,‘大红莲’这个词也不算是中式。”江书夏瞅了李云东一眼,说道:“你不是自称佛儒道三修吗?那么‘大红莲’这个概念应该也知道吧?” “我知道这是个佛教的概念,更细的就没了解过了,但有一说一,大红莲冰○丸的话我倒是知道。”李云东不禁露出几分古怪的神色。 “这个我也知道,我还知道天锁○月呢。”成曦耸耸肩。 闻言,江书夏抿了抿嘴唇,说道:“‘大红莲’乍一听是一个暖色调的词,但实际上正相反,它指的是佛教中八寒地狱的最高层——裂如大红莲地狱,在这层寒冷的地狱里,人体的皮肉会被冻裂,浑身会冻得通红,就像是一朵大红莲一样。” “咱这个话题适合饭桌吗?”李云东忍不住吐槽道。 “那你的食欲有受损吗?”江书夏反问道。 李云东摸了摸依旧饥肠辘辘的腹部,说道:“那想来是没有的。” 至于成曦更是自顾自地夹着菜,听到什么皮肉冻裂也毫无波澜。 “那不就得了,我都没有描述得那么绘声绘色,不然你们就真的咽不下去了。”江书夏神色平静,对于自己的描述能力丝毫不加怀疑。 “谢谢您啊。”李云东露出营业式的笑容,从“月咏山水”中夹出切段的海参,送入嘴中嚼了嚼,那哏啾啾的口感的确让人上瘾,难怪国足的成员会那么喜欢,而这道汤品的味道与佛跳墙有些类似,有种浓郁的韵味。 “坦白说,我还以为你会带我们去更高档的地方,像是什么能俯瞰夜景的高层餐厅之类的。”李云东复又开口道。 “在你看来,我像是熟知高档餐厅的人吗?”江书夏笑容略显讽刺,说道:“那些熟知高档餐厅的人可不会整天吃盖浇饭。” “这可未必,那些动不动就全款买房的大爷还穿着背心和凉拖呢。”李云东摇了摇头,说道:“盖浇饭可不会拉低一个人的档次,看不起盖浇饭的人才没有档次。” “学长,这话很哲学嘛,你果然是个哲学的男人。”成曦真切地感慨道,但李云东总觉得她话里的第二个“哲学”有些其他方面的含义。 第125章 笔下留人 “用一个比较落伍的词来形容的话,我其实更接近于暴发户。”江书夏抿了一口石斛茶,微微眯起眼,缓缓说道:“暴发户的财富总是来得突然,容易被生活状况的突变冲昏头脑,他们急于与原先的阶级切割开来,所以去高档餐厅、买奢侈品、打高尔夫球,通过模仿所谓人上人的生活方式,去拉高自己的档次,去体现自己的格调,但事实证明,这样的做法只会适得其反,暴发户无法真正融入到权贵的圈子里,因为他们缺少最重要的东西——底蕴。” “财富是具象的可见的,所以不能用来衡量权贵的标准,只有底蕴这种抽象的模糊的东西,才能成为难以高攀的壁障挡在旁人的面前,一次次阻挡他们完成阶级跃升,就算在财富上足以撼动权贵,也无法从心理层面上撼动权贵的优势,就像在古代,不管将门多么风光,也总要受到文官团体的鄙视。”江书夏尝了一片“指尖芙蓉”的笋片。 “原来如此。”李云东连连颔首,说道:“所以你想说的是,你不想像个暴发户一样模仿上流人士的生活方式,而是想慢慢积累底蕴,真正跻身于上流,所以才不去了解什么高档餐厅?” “我看你是完全不懂。”江书夏无比嫌弃地瞥了李云东一眼,说道:“我的意思是,所谓的上流人士玩的就是闭关锁国的那一套,面对这种趋于固化的无能阶级,我怎么可能想要跻身进去,明知他们没有未来还拼命钻营,简直可笑。你和我认识那么久,难道看不出来我代表的是整个无产阶级的利益吗?” “不是,但你这种成功的创一代,应该属于资产阶级了吧?”李云东忍不住拧起眉头。 “以前还有人当汉奸呢,一个人背叛自己的阶级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按主席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的见解,当时的小资产阶级还能细分成左翼、右翼和中立三部分,可见资产阶级里也是有可以争取的成员的。”江书夏不屑地说道。 就在这时,成曦无比严肃地说道:“学长学姐,我要强调一点,现代中国是无产阶级专政国家,在我国,类似于欧美国家的资产阶级作为一个阶级已经被彻底消灭,但由于我国的经济建设中会保留私有制的成分,所以还存在着企业老板等等的‘资本家’,可也不是‘资本家阶级’,这一点希望两位能分辨清楚。” “——” 李云东无比古怪地望着成曦,好半晌才是说道:“你之前不是把我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垫在屁股下面了吗?还说什么能被你这样的美少女坐在身下,马大胡子如果泉下有知,肯定也会高兴得手舞足蹈的。” “我拿学校里的马哲垫屁股,和我读家里的毛选有什么矛盾吗?”成曦眨眨眼,双眸清澈得如同实验室里的蒸馏水。 “这……矛盾是不矛盾,就是和你本人的气质不太搭。”望着成曦那白金色的马尾辫,李云东还是竖起大拇指,说道:“行吧,你根正苗红,前途无量,你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祖国的花朵,位面之子,天选之人。” “谢谢学长,等我得道之时,给你分配对象。”成曦舀了一勺“金屋藏娇”,香米和肉末在蛋羹当中若隐若现,从视觉层面上就非常刺激人的食欲。 “那就恕我敬谢不敏了,到时候给我分配两条田园犬就可以。”李云东表示拒绝。 “懂了,学长比起女人更喜欢母狗。”成曦意味深长地说道。 “——” 李云东只觉无比牙酸,这句话不管怎么搭腔都是他倒霉,他总不能说自己也很喜欢公狗吧? 反倒是成曦又自说自话地开口道:“我刚才听学长你们说什么暴发户之类的,但一般暴发户干的都是实业吧,像是早年的那些煤老板之类的……学姐你这个职业算是实业吗?” “这方面已经有定论,文化产业也属于实体产业。”江书夏不假思索地回应道:“虽然有人觉得文化产业就是所谓的宣传工作,但实际上,文化产业是少见地能涵盖第一、第二、第三全产业的行业,能和任何产业都形成联动,文旅、文创、影视等等都是代表性的案例。不过文化产业也确实有模糊的一面,毕竟生产和提供的主要是精神产品,会和虚拟产业混淆也正常。” “这时候看什么是虚拟产业就行了,金融业、博彩业、收藏业……我粗略地来形容,那些能在一夜之间把人逼上天台的产业,多多少少都和虚拟经济有关系,都有着高风险、不确定性、投机和泡沫性的特征。”江书夏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下框,说道:“我创作小说看似是无源之水,是无本之木,但本质上也是把作品当作商品来销售的,小说平台就相当于电商平台,而我是依托平台的卖家兼厂家。” “至于作品后续的ip开发,那又涉及到更多的实体产业,无论是手办公仔还是影视改编,都会涉及到众多的岗位,这也是各地都纷纷喊出‘大文化产业’口号的理由。”江书夏从“月咏山水”中舀了一勺浓稠的汤汁送入自己的碗中,微微一顿后,继续说道:“当然,问题也是存在的。” “怎么说?”成曦好奇地问道。 “虽然我说写手本质上也是在生产产品,但和真正的制造还是有决定性的区别的。”江书夏用筷子尾部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说道:“一切制造业的上游都有原材料,这是真实存在的物质,而写手不一样,我们的上游是抽象的创意,没有实体可言。换句话说,当一个写手生产出的作品没有商业价值的时候,从社会层面上来看,这场生产活动就相当于是在浪费时间,没有任何一方从中获得了利益。” “反观真正的制造业,就算一个订单出现了问题,生产活动却是切实发生的,工人的利益不会因为销售环节的问题而受到损害。”江书夏微微眯起眼,说道:“说来很残酷,写手这个行业门槛非常低,任何人都可以开始,但很容易陷入到高不成低不就的窘境里,导致很多社会劳动力浪费在这上头,而这种趋势是无法轻易改变的,毕竟同样是低门槛的职业,比起去工厂拧螺丝,文化人还是喜欢坐在室内敲打键盘。” 第126章 嘴下留情 相比物质产品的生产制造,精神产品——尤其是文学作品的生产制造更接近于“无中生有”,它并不消耗真实存在的原材料,完全依托于个体的精神世界,所以注定无法像物质产品一样衡量出具体的价值,可它对于人类精神文明的塑造又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这才衍生出“文学最大的用处就在于它没有用处”这样的价值判断。 “老龄化、少子化是这个时代面临的问题,尤其对于讲实业兴国的我们国家而言,这两个问题是相当致命的,毕竟劳动力青黄不接的话,再强大的产业根基也迟早会衰败。诚然,我们国家每年依旧能产出大量的高素质劳动力,但越是高素质的劳动力,越喜欢从事非肉体劳动性质的行业,这就形成了棘手的局面。”江书夏微微挑起眉梢,意味深长地说道:“一边是劳动力不足,一边是劳动力过剩;一边说招不到工人,一边说找不到工作;大家都喊着难,大家都过得难。” “写手这个赛道挤进了越来越多的选手,其实就反应了这样的变化趋势。”江书夏用食指指节顶了顶眼镜下框,说道:“虽然我们说要让机器人帮人类打扫洗碗,而让人类去写诗画画,但我们的自动化水平还没发展到这个地步,人类就全想着想去写诗画画了,那你去就去吧,国家又不能比你去拧螺丝,可真正能在这条路上走出头,带动文化产业发展起来的,到底又能有几个人呢?这就是我们这个行业的问题所在。” “也就是说,像学长这样扑街作者,就是国家的蛀虫,在薅平台的羊毛。”成曦认真颔首并得出残酷的结论。 “没错。”江书夏不假思索地赞同道。 “没错个头!”李云东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说道:“知道自己扑街了,我不会转行吗?我又不是家里有矿,撑不下去自然会去找别的工作,到时候去拧螺丝又有何妨?人是会自适应的生物,再怎么也不至于啃国家的老。再说了,小说平台的签约机制不就是一个筛选过程吗?平台与我签约那是认可我的水平,怎么能叫薅羊毛,我连保底的全勤都不带拿的好不好?” “这值得自豪吗?”成曦拧起眉头。 “我用爱发电,当然自豪。”李云东挺起胸膛,随即瞥了江书夏一眼,说道:“要我说,其实你说的那些个问题,有一个非常简单的解决办法。” “哦?”江书夏挑起眉梢,“说来听听。” “就一句话。”李云东从“四季树”中夹了一棵西蓝花,一口咬下涂着青色酱汁的冠部,嚼碎了吞下后才是说道:“全面落实劳动法。” “怠惰是人的天性,一个人躺平和摆烂也不稀奇,但一个社会的年轻人都想着躺平和摆烂,那就不是年轻人的问题了。”李云东右手手背支撑起下颚,缓缓说道:“如果你整天无偿加班,如果到处要你讲奉献,如果你买不起房也结不起婚,如果你觉得天道不酬勤了,如果你看不见未来的希望了,那一个人怎么可能努力下去,当然是往那些看上去轻松的行业里钻了,当然是整天期待着中个彩票或者股票暴涨啊。” “其实苦点累点大家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中华民族可是地球上最能吃苦耐劳的民族,非洲的老哥们那可是今天发工资今天辞职,等到花光了再重新开始找工作的,老美那边也一样,动不动就罢工,往那边开工厂那可是倒贴钱。”李云东嗤笑一声,又摆动起筷子,说道:“但你不能让我白吃苦白受累,咱就是遵循劳动合同给你干活而已,公司又不是我的家,没资格要我奉献,那我就不干了,我去灵活就业也好,我去当金融消费者也罢,爱咋咋的。” “说来说去就回归到一个词上——”李云东微微眯起眼,一字一句地念道:“劳无所得。” 诡异的沉默顿时笼罩了包厢,江书夏和成曦都是忍不住停下筷子。 “所以只有全面落实劳动法才是最根本的,做大做强又有什么用呢?为产业奠基的劳动者的权益都无法保障,那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李云东耸耸肩,他瞥了成曦一眼,说道:“你说资产阶级已经被消灭了,那的确是消灭了,但无产阶级的敌人可还一直潜伏着呢,共产主义和大同社会也还远在前头,要走的路可长着。” 成曦迟疑了好半晌,才是眨眨眼,说道:“我们这会儿是不是该大喊一声‘无产阶级万岁!’或者‘消灭资本家!’之类的口号?” “那最好是找个破败点的工厂厂房,而不是在这种充满小资风情的餐厅里指点江山,嘴上讲什么共情,一转头就忘了个干净。”李云东无奈地挑起眉梢,用筷子夹起“凤凰升”中的鸡肉块,说道:“但新时代的无产阶级,自有新时代的革命风貌。凤凰重生所要沐浴的,未必是烈火,也可以是文火嘛。” 李云东想了想,又诧异地说道:“话说回来,咱们为什么在探讨这么严肃的命题?指望我们三个破大学生能干什么吗?我们难道是要成立什么秘密党派吗?那我先走了,我可是国旗下出生长大的纯正中国人,我坚定地拥护中国共产党啊,我还要告发你们背叛革命,一个是反动派知识分子,一个是被日本文化洗脑的大汉奸——” 砰!砰! 一瞬间,李云东的双腿胫骨同时遭到暴击,只听“嗷”的一声怪叫,他整个人像是触电般弹了起来,蜷曲在沙发上用力揉搓着小腿,试图缓解那种刺骨的疼痛。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江书夏眼神锐利。 “有些人可以活,有些人该死。”成曦捏了捏拳骨。 这一刻,“方舟”创意餐厅的7号包厢里,萦绕的不再是深海般的幽幽蓝光,而是鲜艳而热烈的赤红光彩,李云东只想为党和国家献上一曲红歌。 第127章 金钱 不同时代的青年人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看那百年前黑发白衫的青年人,敢罢课游行,誓言“国土不可断送、人民不可低头”,浩浩荡荡地掀起为历史铭记的五四运动,再看百年后见证中华复兴的青年人,或是匿名向教育局举报学校补课,或是疑惑五四青年节的半天假期去了何方,对着“你不干有的是人干”的严苛劳工待遇,以及至少凑齐六个钱包才能够得上的房贷首付,怒不可遏地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的和平对抗,就这样还要被官方与非官方的媒体指责是在“躺平”与“摆烂”。 只能说,人世间各有各的难处,青年人的“青”可以是青春焕发的“青”,也可以是鼻青脸肿的“青”,而李云东自认为还属于愣头青的“青”,至少不会在提到“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时候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该有这方面的觉悟的,一个历史系的学生或许本事没多少,但政治觉悟绝对是个顶个的高,那百年屈辱史就足以让人变成愤青,而看遍中华上下几千年,更是足以让人变成保守派皇汉。 当然,要说矛盾已经积累到不可缓解的地步,那又显然不至于,毕竟只要推开餐厅的门往外瞅一圈,看到那街头热闹的烟火气还有人们脸上的笑容,你就知道,这个国家在成长的路上,虽然难免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总归是在大步往前走的,要想跳出王朝兴亡的周期何其难也,总要一点点摸索、一点点进步。 作为新时代青年的非典型案例,李云东表示自己也在摸索,也想进步,所以他决定不再探讨这些容易令人愤青上身的话题,而是探讨一些更有建设性的事情。 “还是来谈谈当下的事情吧。”李云东将依旧隐隐作痛的双腿放回桌下,说道:“比如说,文化节的活动策划。” “之前是有听你提了一嘴,但说实话,听得云里雾里的,你详细说来听听吧,我们也集思广益一下。”江书夏浅浅抿了一口石斛茶,示意李云东继续。 “我就记得什么进化不进化的,还有初始角色都不是人。”成曦挑起眉梢。 “让我想想怎么讲吧,真说起来其实还是有点复杂的。”李云东从“金屋藏娇”里舀了一勺蛋羹,一边享受着香米、扇贝肉与蛋羹糅合的美妙口感,一边陷入算不得深沉的思考,等他咽下口中嚼烂的食物后,便是颔首道:“这样吧,我拿一条设计相对比较完整的进化路线来介绍。” “请开始你的表演。”江书夏淡淡地说道。 “首先,玩家角色总有六个,对应的是上下东西南北六个方位——也就是六合,分别对应的是太阳、叶绿素、书、海盗船、金钱、冰,这么对应也是有相应的理由的。比如太阳在天上,所以是六合之上;书根源于东方的造纸术,所以是六合之东;南方经济更发达,所以金钱是六合之南。”李云东回忆着自己文档里的描述。 “倒是挺直白的。”江书夏微微颔首,而成曦却不禁疑惑道:“我有一个问题,冰为什么对应的是北?毒品一般不都是从金三角那边流进来的吗,对应的是南才对吧?” “是冰块的冰,不是冰毒的冰,北方地区气候寒冷,所以冰对应六合之北,谢谢。”李云东露出非常标准的微笑。 “哦,那是我理解错了,又是‘海盗船’又是‘金钱’的,我还以为是那个‘冰’呢。”成曦这才是恍然大悟。 李云东不禁扭头望向江书夏,而她想了想,说道:“确实可能引起这种联想,建议把‘冰’修改成更具体的表达。” “那就改成‘冰山’吧。”李云东从善如流,说道:“这六个角色是相生相克的,太阳可以融化冰山,冰山可以撞沉海盗船,海盗船上装满金钱,金钱可以拿来买书,书里记载着叶绿素这样的专业名词,而叶绿素又可以吸收太阳光,这样形成一个循环,让角色之间发生属性克制。” “好神奇,听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学长靠谱了起来。”成曦微微睁大眼眸。 “基本操作基本操作。”李云东如同煽动群众的演讲者般手掌虚按,一顿后继续说道:“这次要讲的‘金钱’这个初始角色,刚好之前一直在臭骂资本家,也算是巧合了。” “和‘大富翁’游戏的核心机制一样,玩家抽取到角色后,通过投掷骰子前进,胜利条件是率先完成地图,或者清空其他玩家的血量。”李云东竖起五根手指,说道:“在我设计的这款桌游里,每名玩家都拥有5点血量,会因为触发格子的特殊效果,或者被玩家技能影响而发生变化,当然,血量具体数值可以调整,我只是模糊估算了一下而已。” “现在,你抽取到了‘金钱’这个角色,我们将它定义为一阶角色,后续顺利的话,你可以在整场游戏中进行四次融合进化,成为究极的五阶角色。”李云东竖起筷子侃侃而谈。 恰在此时,成曦高高举起手臂,问道:“那么老师,请问我要怎样才能融合进化呢?” “这位同学问得很好,一看就很擅长独立思考。”李云东如慈祥老教师般露出笑容,说道:“在我们的格子设计中,有‘抽取进化卡’这一环节,你只要踩到相应的格子,就可以通过抽取进化卡,完成融合进化,并且每个初始角色都有独立的融合对象库,但是同学们要注意,进化也是有风险的,你抽取的融合对象可能与你的角色性质适配性不高,这就属于错误进化了。” “老师,错误进化了的话,我可以发动零式巡○导弹吗?”成曦再次举手问道。 “进化成丧尸暴○兽就侵权了,所以不可以。”李云东一本正经地说道,像是在课上老师用力敲着黑板,强调这一块儿是考试重点。 第128章 黄级 “现在我们具体说一下‘金钱’的融合对象库,由于每一次融合进化都有独立的融合对象库,所以四次进化总共会有四个对象库,这里我们就按照玄幻小说中常见的‘天地玄黄’来分级,黄级对应对第一阶段的对象库,天级对应第四阶段的对象库。”李云东竖起一根手指,微微一顿,继续说道:“黄级对象库涉及到的都是地区或者国家,比如‘金钱’的黄级对象库包括沙特阿拉伯、美国以及津巴布韦这三个。” “老师,为什么都是外国?我国的经济体量也是巨无霸,应该有一席之地。”成曦突然板起脸,说道:“难道你这么浓眉大眼的也要背叛革命吗?我看你才像个反动派知识分子,是个大汉奸!” “净胡说,这可是‘金钱’的进化路线,掉进钱眼子里去的,那不都得是资本主义国家吗!”李云东忍不住瞪大眼眸。 “哦。”成曦顿时偃旗息鼓。 “这才像话。”李云东微微颔首,回归正题道:“每个对象库里都有三个融合对象,但其中有一个属于错误进化。比如上面说的这三个融合对象里,沙特阿拉伯属于家中有石油,非常有钱,美国擅长金融收割,一样有钱,唯独津巴布韦是全球知名的贫穷国家,津巴布韦元也是世界上含金量最低的货币,所以和津巴布韦融合进化就属于错误进化。虽然同样会获得技能,但相比正确进化获得的技能而言,有着更大的风险,会对玩家的游戏进程造成负面影响,但利用好的话,说不定也有奇效。” “有点意思,细说来听听。”江书夏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下框。 “当‘金钱’与‘沙特阿拉伯’融合进化,会进化成为二阶角色‘石油大王’,获得主动技能‘石油之沼’,效果是每回合可以指定一名玩家强制后退一格。”李云东语气深沉,说道:“从石油大王脚下喷涌而出的石油,将化为深不见底的沼泽,让敌人寸步难行,只能怀着对资本家的嫉妒,在油田中沉没,最终窒息而死,是极其可怖的技能。” “哇,恐怖如斯。”成曦夹了一片“大红莲”的羊肉,刻意装出惊悚的模样,“那和老美融合呢?会变成‘韭菜收割机’吗?” 李云东冲着她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当‘金钱’与‘美国’融合进化,会进化成为二阶角色‘华尔街之狼’,获得被动技能‘吃人不吐骨头’,效果是当你经过其他玩家所在格子,或是其他玩家经过你所在格子时,强制性吸取对方一滴血。华尔街之狼贪婪而凶狠,任何与他擦肩而过的敌人,都将被他敲骨吸髓、扒皮抽筋,最后连裤衩子的松紧带都留不下来,是极其可怖的技能。” “天呐,连裤衩子的松紧带都留不下来,那是真的恐怖!”成曦不禁身躯一震。 “才第一次进化就有这样的吸血技能,效果会不会太强了?”江书夏给出自己的看法,说道:“是不是该设计一个反噬机制,比如靠吸血达到一定血量值的时候,再继续吸血就会撑爆自己,直接扣剩一滴血。” 李云东想了想,觉得江书夏的想法颇有道理,颔首道:“采用,那么就暂定吸血到达8点血的时候,再继续吸血就会触发反噬机制‘贪得无厌’,华尔街之狼将失去大量的血量值,只强制保留一滴血。”李云东忍不住点头,赞赏道:“很有警示教育意义,贪婪是没有好下场的。” “那和津巴布韦合体呢?错误进化会进化成什么我很好奇。”成曦眨眨眼。 “错误进化可就有趣了。”李云东嘿嘿一笑,说道:“当‘金钱’与‘津巴布韦’融合进化,由于适配性极差的缘故,会错误进化为二阶角色——‘穷光蛋’!当然,考虑到这个叫法有点侮辱人的意思,官方上要称他为——‘神弃者’。” “不是,这也太帅了吧?”成曦一头雾水,李云东却是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说道:“这个‘神’是‘财神爷’的‘神’,所以‘神弃者’的全称是——‘被财神爷所厌弃之人’。” “那就没问题了。”成曦恍然大悟,又是追问道:“那么老师,‘神弃者’拥有怎样的技能呢?” “‘神弃者’拥有被动技能‘家徒四壁’,效果是无法从格子中获得除进化卡以外的任何道具或加持,但当‘神弃者’与其他玩家擦肩而过的时候,其他玩家必须根据‘人道主义’的原则,给予他自身持有一种道具或者加持,如果没有道具或加持,则必须分给对方一滴血。”李云东的神情充满悲天悯人,他幽幽说道:“被财神爷所厌弃之人,只能靠着热心肠的社会人士才能勉强度过日子,不用害怕,你知道地球是圆的,就该相信生活也可以没有棱角,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 “我一时间竟分不清学长你是在玩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成曦有些牙酸地说道。 “反正都是玩嘛。”李云东耸耸肩,说道:“像我这种脱离低级趣味的人,那都是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来走一遭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和我们都是玩玩而已。”成曦认真点头表示理解。 “这话你在包厢里说说就算了,你要到外面说的话,那学长我可是要生气的哦?”李云东皮笑肉不笑地应道。 “懂的懂的。”成曦露出灿烂的虎牙,竖起大拇指道:“在网上发文字帖就没问题了!” “哈哈哈哈哈哈!”李云东无比豪爽地笑起来,如同小说中描绘的绿林好汉,但见他从“凤凰升”中夹起一块鸡肉递到成曦碗里,大手一摆道:“来,好妹子,吃肉!” 成曦不禁面容一肃,拱手道:“多谢兄长!”遂也是夹起一块鸡肉递到李云东碗里,道:“礼尚往来,兄长也尝尝这鸡吧!” “——” 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第129章 破产者 “有个问题。”江书夏不曾被李云东和成曦的小短剧冲昏脑袋,而是冷静地提出问题道:“你说总共有天、地、玄、黄四个对象库,但你一个‘金钱’角色在进入二阶的时候,就分化出了三条具体的路线,那后续的三阶、四阶和五阶又会分化出多少角色?你确定要设计得这么复杂吗?” “这个问题我当然有考虑到,所以后续的融合进化会比较特别,只有一飞冲天或者一败涂地两条路线,每一次融合进化都相当于赌博。”李云东抿了一口石斛茶,清新的回甘味滋润着他的喉部,这才是继续说道:“首先,玄级对象库涉及到的都是真实存在的人物,比如说,当你进化成的是‘石油大王’,那么你的玄级对象库里就会有‘鲁道夫·狄赛尔’以及‘朱元璋’两个人物。” “什么玩意儿?清道夫·凡尔赛?”成曦忙是出声问道。 “鲁道夫·狄赛尔,柴油机的发明人,能听错成这样你也算是人才了。”李云东只觉得好笑,毕竟单说生命力的顽强性,清道夫倒的确是有资格凡尔赛的。 “哦,我对外国人不感兴趣。”这位日语系的姑娘嫌弃地摆摆手。 “你继续。”江书夏冲着李云东示意道。 “当你身为‘石油大王’,抽中了‘鲁道夫·狄赛尔’,会融合进化成为‘石油霸主’,因为柴油机离不开柴油,而柴油又属于轻质石油产品,刚好让你的油田价值飙升,这正是市场供需变化的必然结果。”李云东从“大红莲”中夹了一片炭黑色的羊肉,意味深长地说道:“当时代的浪潮吹过家门口那片乌压压的油田,你知道,是时候让世界见证石油的真正力量了。” “‘金钱’路线三阶角色‘石油霸主’,拥有主动技能‘石油焚身’,每回合禁止一名玩家行动并强制扣除其一滴血量。”李云东漏出深沉的笑声,浮夸地演绎道:“愚蠢的敌人呐,你已经沉没在黑色的油田中,而这不是结束,我将再为你献上一把烈火!在窒息与灼烧中痛苦地扭曲,并拥抱死亡吧!” “学长你好中二。”成曦咋舌道,而李云东自然是白眼一翻,说道:“你懂什么,这叫艺术表达,到时候让玩家参加的时候,我要演绎这些台词来炒热氛围的,你要不要也掺一脚?” “呵,我成曦就算是瘸了腿,从这里跳下去摔死,都不会掺这么一脚的。”成曦无比硬气地说道,但李云东已经能想象到她说“真香”的画面了。 “那’朱元璋‘呢?”江书夏微微挑起眉梢,说道:“既然只有两个对象,那么他对应的应该就是错误进化路线吧?” “没错,朱元璋——或者说明太祖时代,对商人的贬低和对商业的抑制都是非常严重的,比如说在当时的规定里,农民可以穿绸、纱、绢、布四种衣料,而商人只能穿绢、布两种料子的衣服,可以说针对性极强,所以‘朱元璋’和‘石油大王’的适配性极差。”李云东忽地摆出无比凶狠的表情,沉声呵道:“匹夫犒天子军,乱民也,宜诛!” 这话是《明史·太祖孝慈高皇后马氏》中朱元璋对于巨富沈万三的评价,当时沈万三帮助修筑南京城城墙,还想要犒赏军人,而朱元璋对此非但不喜,反而认为他试图犒赏军人的行为属于僭越,是想造反。 当然,根据考证,这个故事纯属子虚乌有,因为沈万三在明朝建立之前就已经去世,这纯粹是后世文人试图抹黑朱元璋而编造的故事,但朱元璋对商贾的厌恶态度却是真实存在的,毕竟农民出身的朱元璋早年饱受商人的剥削,他无法理解每逢灾年商人便囤积粮食哄抬粮价的做法,可以说是痛恨商人,所以明朝初期商人的社会地位才会是最低的。 “当‘石油大王’遭遇洪武大帝‘朱元璋’,将错误进化为三阶角色——‘破产者’。”李云东无比痛心地说道:“散尽家财才求得一条生路,我失去的那是一地的油田吗?那分明都是我的心血啊,陛下!” “‘破产者’,拥有主动技能‘破产保护’,可以通过放弃投掷骰子的权力,抵消当前回合中来自敌方玩家的攻击。”李云东摇头长叹道:“可悲可叹,我这一生,怕是止步于此!” “50%破产的概率,中招的可能性太大了,游戏体验会不会很差?”江书夏微微蹙起眉头。 “玩弄金钱的人,也必将被金钱所玩弄,这个道理要体现出来才行。”李云东解释道,坚持这方面的设计。 “行吧,那‘华尔街之狼’和‘神弃者’呢?”江书夏暂不纠结于这一点上,继续问道。 “‘华尔街之狼’的玄级对象库包括‘巴菲特’和‘朱元璋’,‘神弃者’的玄级对象库则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朱元璋’。”李云东直接给出答案。 “都有‘朱元璋’?”江书夏挑起眉梢。 “当然,我们中国人那都是一打多的,要在这里体现出文化自信才行。”李云东理所当然地给出答案,又是说道:“顺带一提,‘华尔街之狼’遇上‘朱元璋’,也会错误进化为‘破产者’,洪武大帝对于商人的打击是无差别的。” “懂了,这样来限制每个进化环节的角色数量,减少设计工程量。”江书夏很快醒悟过来,察觉到李云东之所以如此设计的理由。 “没错,反正玩的是脑洞,也不用太讲究什么平衡性,只要能自圆其说就行。”李云东从“月咏山水”夹出杏鲍菇送入口中,露出自信而强大的笑容。 “那倒也可以,你再细说一下这些进化的具体情况。”江书夏颔首表示认可。 “‘巴菲特’应该不必多说,人称‘股神’的存在,当‘华尔街之狼’遇上‘巴菲特’,将会融合进化为三阶角色‘股市先知’,拥有主动技能‘牛市在我’,可以改变当前回合投掷出的骰子数字,但只能进行加1或者减1,且最终数字必须在1到6的区间内。”李云东微微眯起双眸,眼神像是眺望着遥远的未来,说道:“在动荡不定的股市当中,没有我抓不住的未来。” 第130章 神弃者 “这个技能太强了吧,但是不是被‘石油霸主’天克?”成曦敏锐地捕捉到问题所在,说道:“‘石油焚身’可是能禁止玩家行动并强制扣血的,‘股市先知’都用不出技能啊。” “错错错。”李云东露出玩味的笑容,说道:“他们都是‘金钱’系的进化角色,可在我们的场上,怎么会有两名‘金钱’系的玩家呢?” “原来如此,学长你简直是个大聪明!”成曦惊叹道。 “哪里哪里,我算什么大聪明,就是有一点小聪明而已。”李云东摆手谦虚道。 “那怎么可以,学长你不小,你很大!”成曦一脸认真地说道。 “——” 李云东难得觉得成曦的荤段子非但不下流,反而是一门高雅的艺术,就算送入殿堂拿去表演都不为过。 “我倒是觉得成曦说的也有道理。”江书夏忽地开口道。 “你也这么觉得吗?”李云东不禁老脸一红,像是青楼的老鸨那般,矫揉造作地笑道:“哎呀,姑娘们小嘴可真甜。” “我是说‘石油焚身’这个技能的问题。”江书夏面无表情地回应道,用中指推了推眼镜的鼻梁部,委婉又露骨地表达出鄙夷的情绪。 “强制扣血倒不是问题,但禁止一名玩家在本回合的行动很破坏游戏平衡性,如果只有两个玩家的话,基本就相当于把对方定死在原地了,根本无法破局。”江书夏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上,说道:“要么加入不能连续使用的限制,要么还是延续‘石油之沼’的效果,但进行一定程度的加强,比如从指定一名玩家强制后退一格,强化为玩家在发动技能时,需要投掷一次骰子,根据投掷得出的数字,指定一名玩家强制后退小于等于该数字的任一格数。” 微微一顿后,她举例说道:“打个比方,当你发动技能并投出一个数字6来,那么最高可以指定一名玩家倒退6格,最低也可以让玩家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样好歹增加了随机性。” “这么说也有道理。”李云东想了想,觉得这个建议应该采用,便说道:“那么把禁止玩家行动改成强制玩家倒退一定格数,设计理由的话——” “原油的密度?”成曦瞬间挑起眉梢。 “这个可以。”李云东不禁打了个响指,发散思维道:“原油的密度会影响到人物的行动,‘石油霸主’拥有很多良莠不齐的油田也很正常,投骰子投出不同的数字,就相当于在随机挑选不同编号的油田,倒是有点像包拯挑着用狗头铡、虎头铡和龙头铡。” “我觉得更像是燃气灶的文火和猛火。”成曦耸了耸肩。 “那就不是‘石油焚身’,而是‘石油烧烤’了,也不是什么‘石油霸主’,而是‘食人油王’了,这不符合人类社会的道德规范共识啊。”李云东无奈地说道。 “也对,那要融合的就不是那什么‘清道夫·凡尔赛’,而是‘汉尼拔’了。”成曦依旧记不清楚“鲁道夫·狄赛尔”的尊姓大名,她只记得这位是柴油机之父,而李云东当然也懒得纠正。 “再说说‘神弃者’的玄级进化吧。”江书夏示意李云东继续介绍。 “好。”李云东夹了一片“指尖芙蓉‘里的笋片,清爽而脆质的口感让他的思维保持清晰,缓缓说道:“刚才也说了,’神弃者‘的玄级对象库包括‘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朱元璋’,‘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写了《罪与罚》的那位俄国作者,从国际影响力上来说和列夫·托尔斯泰不分伯仲,但他身上有一个有趣的点。” “赌徒?”江书夏忽地接上话茬儿,而李云东不禁竖起大拇指,说道:“没错,就是赌徒,这其实是位爱好赌博的大文学家,甚至专门写了一本叫作《赌徒》的小说,讲述一个人是如何一步步堕入赌博的深渊的,有点像是在自我剖析。” 据说当时陀思妥耶夫斯基由于沉重的家庭负担而濒临破产,所以想通过赌博来缓解危机,却反而输得一无所有,欠下巨额债务,于是花费短短二十六天创作出《赌徒》用以偿还债务。 “当被财神爷厌弃的‘神弃者’遇上沉迷赌博的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玩家需要进行一次赌博来完成这一轮的进化,而赌博的胜败将影响到进化结果。”李云东缓缓说道:“首先玩家要选择一个数字区间,包括大于3、小于3以及等于3,随后投掷骰子,当数字符合预测时,玩家将进化为三阶角色——‘赌神’,拥有主动技能‘千术无双’,可以任意改变当前回合自身投出的数字结果,但使用后下一回合将无法行动,因为连续出千会挨刀子。” “当数字不符合预期时,本轮进化则会以失败告终,玩家将维持‘神弃者’的二阶状态,等待下一次进化的机会。”李云东微微一顿,又是补充道:“这里我其实想加入一点惩罚机制的,毕竟要体现赌博的负面影响,但会不会很破坏玩家体验?” “可能有点,本来就很惨了,去赌博又没翻身,这都家破人亡了吧。”成曦啧啧两声。 “可以加入一个短时间的负面状态,比如下一回合无法行动。”江书夏却是冷静地给出建议,“或者反向设计,负负得正,让他通过救济措施获得一些补偿。” “这个好像不错,但给赌徒救济也不太符合情理啊。”李云东微微蹙起眉头。 “在‘扫赌’专项行动中,‘神弃者’主动提供线索,帮助警方击破一个赌博窝点,获得了一面‘改邪归正’的锦旗,这样如何?”成曦想了想,说道:“这样就没有必要给出实质性的惩罚或者补偿了,反正就是一面锦旗而已,但符合社会期望。” “哎,这个妙!”李云东不禁拍手赞叹道,不愧是家中长辈有体制背景的,成曦的着眼点独特但是精彩。 第131章 富婆养我 “那是,我成曦可是人中龙凤。”成曦露出亮白的虎牙,夹起“凤凰升”中的一块鸡肉,无情而残酷地开始同类相食。 “那‘神弃者’和‘朱元璋’呢?”江书夏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下框,说道:“现在三阶已经有‘石油霸主’、‘股市先知’、‘破产者’、‘赌神’四个角色了,还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放心,我有规划的。”李云东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继续说道:“当命途多舛的‘神弃者’遇见收养了二十多个义子的‘朱元璋’,玩家将会进化成为三阶角色——‘帝皇义子’。” “人生长路漫漫,你永远不知道路旁扶起的老人,究竟是个讹钱的混账,还是个开国的皇帝,但你已经扶起了他,那就接受命运的审判或是馈赠吧。”李云东宛如召唤出异世界勇者的神明那般,充满煽动性地说道:“获得被动技能‘阶层跃迁’,每个回合可以投掷两次骰子。看吧,那些曾经嗤笑你侮辱你嫌弃你的人,是不是正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唯恐受到你的报复?忽略他们吧,放下他们吧,你的征途在星辰大海,而不在人性阴暗的角落。” “配的台词很酷炫,就是不太符合劳动致富的价值观,反倒像是在鼓舞大家想办法傍大款。”成曦指出问题所在,说道:“我觉得吧,技能名称可以改成‘义父救我’或者‘富婆养我’。” “这就太露骨了,还是现在这样比较黑色幽默。”李云东不禁有些牙酸。 “那行吧。”成曦忽又挑起眉梢,说道:“对了,我说个题外话,学长你会不会有‘富婆养我’的想法?我挺好奇的。” 闻言,江书夏也是微微侧目。 “怎么,你愿意养我吗?”李云东瞥了成曦一眼。 “学长你要不怕被骂小白脸的话,我养倒是真养得起的。”成曦无比自信地勾起唇角,比起家大业大的千金大小姐,反倒更像是个得意忘形的暴发户,她无所谓地说道:“反正贵点的狗粮也就那个价格,绰绰有余。” “当狗养啊!?”李云东像狗一样龇牙咧嘴起来。 “不然我贴钱养学长你干什么?当然是看家护院啊,难道是解决生理需求吗?”成曦莫名其妙地望着李云东。 “——” 李云东觉得成曦的荤段子还是滚去人性阴暗的角落里蠕动爬行为好,他幽幽一声叹息,说道:“行吧,你开心就好。至于我的话,要说完全没有那肯定是假的,谁不想像条懒狗一样快乐地度过一生呢?吃了睡,醒了玩,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美好人生也不过如此也。” “你看,学长你还是想当狗的。”成曦摊了摊手。 “不,我觉得社会上的大多数人,在当人和当狗之间,肯定会选择当狗的。”李云东铿锵有力地说道。 “但也得是宠物狗吧?流浪狗那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搞不好还得被卖去狗肉店宰了。”成曦挑了挑眉毛。 “人也是哭一天笑一天的,广大的劳动者更是可悲,干五天休两天,甚至还未必有两天,还不如被卖去狗肉店呢,好歹死后顾客还会对我赞叹一句‘真香啊’,而不是忙死忙活换来老板一句虚伪的‘辛苦啦’。”李云东不屑地撇撇嘴。 “老百姓真苦啊,汉尼拔做人的时候肯定加了很多香料。”成曦深有体会地感叹道。 “后半句是多余的。”李云东翻了个白眼。 “但其实我不是很懂,学长你也没正经上过班,为什么总是代入打工人的视角?”成曦说出自己的疑惑。 “这叫预演,高中的时候动不动就搞消防演习的,这是同一个道理,等到成了打工人再做心理准备就为时已晚了。”李云东好似高瞻远瞩的谋士,说道:“再说了,谁说我没有上过班的,我可是正儿八经去干过工厂的活儿的。” “啊?”成曦顿时愣住,属实是没想到这个答案,而李云东双手环胸,趾高气昂地说道:“没想到吧,在你们放假到处玩耍荒废人生的时候,我正在不见天日的工厂里头吭哧吭哧地拧着螺丝,用微薄的工资为千疮百孔的生活打补丁。哼,你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愚蠢大学生,知道戴上耳塞在机器前直挺挺站一个下午,不停往机器里头填部件又取部件,确认那些长得一模一样的部件是否合格,这样的机械式劳动的痛苦吗?你少有的两个放松时刻,一个是间歇性获得的15分钟休息时间,另一个是当部件不幸掉落在地上的时候,你可以弯下腰来去把它捡起来扔进落地品的框里。” “你想象一下,这样麻木的生活重复一个月、重复一年、重复到退休年龄,你还会对生活抱有希望吗?你还会保持不喝酒不抽烟的好习惯吗?你还会觉得刷短视频是件浪费人生的事情吗?”李云东回想起那段灰暗的岁月,漏出黑色的笑声,说道:“这种机械式的、重复性的工作,最擅长把一个人的精神碾压得支离破碎,冷冰冰的铁块是要靠吸人的热血来获得温度的。它暖起来了,有动力了,冒着白腾腾的热气,干得那叫生龙活虎,你却冷透了,没余力了,拿着血淋淋的工资,活得像具行尸走肉。” “哎呀,学长你快别说了,听得我后背凉嗖嗖的。”成曦不禁打了个哆嗦,忙是打断道。 “打工人真的很苦的,我是深有体会的,当然忍不住替打工人说话。”李云东舀了一勺“月咏山水”的浓稠汤汁,山珍海味尽数凝缩在其中,这股鲜美的味道尝起来是何等的空虚,他都忍不住又舀了一大勺,将那些海参、干贝、杏鲍菇、蹄筋等等当作资本家的黑心,送进嘴里凶残地咀嚼着,还要用胃酸狠狠虐待它们,把里头的营养物质像是剩余价值一样统统榨干。 “所以扯这么多,学长你为什么要去打工?”成曦好奇地问道。 “这个啊,我当时不是要搬出学校租房子吗,和家里人商量之后,他们答应是答应了,但押金和第一个季度的房租要我自己付,水电之类的也要全部自己解决。”李云东摇头一声长叹,眼神悠远,“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进厂拧螺丝?若不是人生多艰,谁愿意上街送外卖?若不是尊严使然,谁愿意憋住那声‘富婆养我’故作坚强?” “原来是这样!”成曦感动不已,夹了一块鸡肉递到李云东碗里,说道:“话都在肉里了,来,学长,吃鸡吧!” “——” 梅开二度,防不胜防。 第132章 命运救我 “还是回到咱们的进化路线上,现在我们已经看到,‘金钱’系的三阶角色包括‘石油霸主’、‘股市先知’、‘赌神’、‘帝皇义子’以及‘破产者’这五个,但到了四阶,进化分支就会开始锐减,因为我们游戏的设计理念,遵循的是万法归一的原则,不管初始角色融合进化成了什么样的妖怪,最终都会走上相同的道路。”李云东美美地享用了学妹的馈赠,切回正题道。 “正因如此,这个地级对象库,和黄级的国家地区、玄级的现实人物都不同,会有着一种质的飞跃。毕竟它要将这些细分路线尽数统合起来,必须变得魔幻和离谱,因此经过我的深思熟虑,它将代表的是——”李云东一字一句地念道:“超能力。” “‘金钱’和‘钞能力’……冷笑话吗?”成曦微微睁大眼眸。 “是超人的超,不是钞票的钞。”李云东无比牙酸地说道,微微一顿后,继续说道:“‘金钱’系的地级对象库也只有两个对象——‘点石成金’还有‘破财免灾’,都和财富有着一目了然的联系,当然,超能力不会直接赋予角色新的技能,只会影响到角色的进化路线。” “偷袭!现在进入提问环节!”李云东突然扬起声调,将两根筷子当作麦克风,分别递到成曦与江书夏的面前,问道:“请问两位选手,这两个超能力哪个更可能造成错误进化呢?” 成曦顿时摆出深沉的模样,如同不得不召开记者会公开道歉的日企高层,说道:“从字面上看,‘点石成金’肯定比‘破财免灾’更美好,但既然学长你这么提问了,说明玩的就是反转,所以我猜,‘点石成金’才会引发错误进化。” “成曦选手机智地采取了迂回战术,试图剖析设计师的心理,那么这一层,她是不是站在了大气层里呢?”李云东宛如实时跟踪赛事的讲解员,声调抑扬顿挫,视线遂又转向江书夏,问道:“那么江书夏选手,你的看法是?” “脏死了,别拿沾过口水的筷子对着我。”江书夏嫌弃地用自己的筷子拨开李云东的筷子,但成曦却是敏锐地注意到,用筷子的尖端拨开筷子的尖端,这分明是一种交换唾液的行为,说是舌吻也不为过,脑子里顿时掀起一阵马赛克的风暴。 “行吧。”李云东无奈地收回筷子,往自己的石斛茶里捅了捅,如此算是清洗一遍,重新问道:“那你的看法是?” “我猜两个都会造成错误进化。”江书夏淡淡地答道:“‘破产者’明显和其他四个角色性质不一样,对他而言的正确进化,对于其他角色而言可能是错误进化,同理,对他而言的错误进化,对于其他角色而言应该就是正确进化。” “恭喜你答对啦!”李云东热情地鼓起掌来,而后端起茶壶为江书夏的茶碗注入石斛茶,说道:“奖品就是设计师的倒茶服务,有价无市哦。” “哇,难道是加了料的昏睡红茶吗?”成曦惊叹地问道,好比是购物节目中演技浮夸的托。 “纯天然,无污染,一杯下肚,暖心田,驱宫寒,欢迎广大女性朋友前来购买,现在拨打热线电话,爸爸爸爸我要发,我们还将赠送价值高达三千元的小绿帽茶叶,味道比大红袍更香醇,让您不用戴绿帽就能品味绿帽的味道!”李云东无比配合地打出广告词。 “天呐,竟然是小绿帽茶叶,三年级二班的李子明同学最爱喝了呢!”成曦愈发惊叹。 只有江书夏淡定地品了一口石斛茶,温暖了心田,驱散了宫寒,这才是说道:“好玩吗?” “好玩!”李云东和成曦异口同声,眼中释放着大学生特有的愚蠢而纯澈的光芒。 “——” 江书夏有些无语,望着这对活宝,摆了摆手道:“你们开心就好。” 闻言,李云东和成曦这才是离开购物节目的录制现场,恢复到正常人的模样。 “咳咳,那我们继续说策划的事情。”李云东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回咱们先从‘破产者’说起,当‘破产者’与‘点石成金’融合,获得了改变命运的金手指,见识过人心冷暖、经历过潮起潮落的他,隐忍蛰伏,暗中谋划,终于重新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进化为四阶角色——‘资本家’,拥有主动技能‘血腥资本’,每回合从所有玩家手中掠夺一种道具或加持,并根据掠夺数量转化为自身血量或者前进格数。” “人性的贪婪是没有上限的,资本的扩张是没有终点的,他将吮吸万千劳动者甘甜的血汗,用无产阶级的森森白骨垒成奢华的王座,俯瞰着众生摸爬滚打的丑态,在金字塔的顶端如恶魔般狂笑。”李云东无比深沉地念出台词,仿佛是在编写残酷的墓志铭。 “看来‘资本家’要在玩家基数够多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实力。”江书夏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下框,说道:“倒也符合现实逻辑,百分之一的人占据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 “那‘破产者’和‘破财免灾’融合呢?”江书夏遂又问道。 “‘破财免灾’的基础是有一定的资产,因此负债累累的‘破产者’是不符合‘破财免灾’的条件的,他无法免去到来的灾难,只能承受命运一次次对他一次次的羞辱。”李云东遗憾地一叹,接着话锋一转,说道:“但不幸中的万幸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已经破产了,再倒霉也就那样,因此,‘破产者’与‘破财免灾’融合,依旧会维持‘破产者’的身份,无法完成本轮进化,只能静等下一次的翻身机会。” “这正是傻人有傻福,破产也破难,人生际遇如何谁也无从知晓。”李云东如同神棍一般摇头晃脑,缓缓说道:“当命运狠狠将你打晕在路上的时候,不要以为这就是旅途的终点,哎,也许前面的路口正好出了连环车祸呢。” 第133章 专利 “感觉可以。”江书夏想了想,倒也不觉得这种设计有何问题,“那‘石油霸主’这几个角色呢?既然是和‘破产者’相反的性质,那么‘破财免灾’对他们来说就是升级材料了。” “没错。”李云东打了个响指,瞬间切换到设计师的状态,说道:“刚才也说过,‘破财免灾’的要求是玩家角色持有一定的资产,否则无法这个超能力就无法生效,而‘石油霸主’、‘股市先知’、‘赌神’,还有‘帝皇义子’都有着充足的资金储备,换言之,‘破财免灾’对他们来说,相当于无敌的护身符,正因如此,他们与‘破财免灾’融合后,全部都会进化为‘资本家’,拥有的也都是‘血腥资本’这一主动技能。” “听上去好像变弱了,就不能换个帅气点的名称吗?”成曦面露难色地说道。 “啧啧啧,短视了啊小曦曦。”李云东顿时摇摆起手指,说道:“资本家再怎么伪装,也掩盖不了他们危险而残酷的本质,只有赤裸裸地将真相揭开,愚蠢的人类才能意识到威胁,咱们这款游戏的过程可以是充满娱乐性的,但内核一定是要有教育意义的。” “但叛逆的大学生最讨厌的不就是说教了吗,不包装一下怎么骗得过他们?”成曦有些不解。 “啧啧啧,这次又看太远了啊小曦曦。”李云东充满辩证观地说道:“能不能骗过大愚若智的大学生是后话,之所以要体现教育意义,那是要骗过——咳,那是要说服社联和学校领导的,不然咱们的活动经费从哪里来?找工厂制作这款‘大富翁’桌游总不能自掏腰包吧?” 李云东扭头望向江书夏,问道:“到时候经费不够的话,你乐意自掏腰包吗,亲爱的社长?” “说实话,我是不在意。”江书夏淡淡地抿了一口石斛茶,富婆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又话锋一转,道:“但你作为发起人,多少也该出点,不然版权全归我。” “不能算技术入股吗?”李云东可怜巴巴地眨眨眼。 “技术会随着时间而贬值,并且当你用技术换取股权的那一刻起,这项技术就已经不归属于你,而归属于企业了,所以每一个技术入股的人,到最后都会被边缘化乃至被踢出局。你研究了这么久的‘金钱’玩法,这点道理还不明白吗?”江书夏斜眼瞥了李云东一眼。 “唉,行吧,你说的也有道理,真有必要的话,我会再去厂里打工的。”李云东的眼神变得空洞而黑暗起来,但立刻又微微亮起,说道:“那我们是不是还要申请一下专利?” “这你就想多了,你觉得你款桌游需要专利保护的核心内容是什么?”江书夏微微挑起眉梢。 “这……玩法?”李云东试探性地答道。 “那你确定你的玩法是创新吗?”江书夏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下框,说道:“专利一般要求具备新颖性、实用性还有创造性,实用性可以不谈,反正游戏专利的实用性都大差不差的,无非是什么益智或者推动相关产业发展等等的,所以重点是新颖性和创造性。” “愿闻其详。”李云东脸色一正,抬手示意道。 “新颖性指的是在公开的范围内,包括专利库、论文库甚至购物网站里,都检索不到你申请的专利相关对象,强调的是客观上前所未有,而创造性的话,简单来说,就是你申请的这个专利很难想到。我们拿手机举例,以前全世界用的都是翻盖机这类的手机,那么一款无实体按键、无需翻盖、拥有独立操作系统的智能手机,就是前所未有的,它当然就符合新颖性的要求,而在这样的智能手机出现之前,从来没人想到手机可以像电脑一样玩,所以它同时也符合创造性的要求。”江书夏微微一顿,补充道:“一般来说,有创造性就必然也有新颖性,那么有新颖性但是没有创造性的是什么呢?” “还是用手机举例,现存的都是翻盖机,而我现在申请了一个无需翻盖的手机专利,刚好又没有其他人申请或者制造过,那么它就是符合新颖性的,但是从翻盖到无需翻盖,这个联想过程非常简单,正常人都能轻易考虑到这种改变,所以它就不符合创造性。”江书夏望向蹙起眉头的李云东,说道:“现在来看这款魔改版的‘大富翁’桌游,你想为它的核心玩法申请专利保护,比方说,我们就把它申请为‘一种结合进化元素的多人图版游戏’吧,你想想看,它是否符合新颖性和创造性呢?” 李云东不禁磨起牙齿来,想了想,说道:“新颖性没查过,这还不好说,但创造性的话,估计不成,很多桌游里就有进化元素……那我直接把这个游戏本身拿去申请专利呢?我知道一般专利的权利申请是要覆盖得越广越好的,比如热水壶就不会叫它热水壶,而是叫作什么加热装置,那我也不申请什么‘一种结合进化元素的多人图版游戏’,我就申请为‘青禾大学新文学社出品进化主题桌游’如何?” “主动缩小权利申请的范围,从而强调新颖性和创造性吗。”江书夏沉吟一声,说道:“这样或许可以,但说实话,违背了申请专利保护的本意。” “这不重要,又不指望这玩意儿赚钱,但有这么一份专利证书在的话,牌面很大啊,一个拥有专利证书的社团,听上去是不是很牛?要是能先拿到证书的话,经费肯定也更高。”李云东不禁有点上头。 “这倒是有点道理。”江书夏不禁思考起可能性,而成曦却在此刻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说道:“学长学姐,我有一个问题必须得问。” “说来听听。”李云东已经能想象到自己成为专利发明人与专利权人后风光无限的校园生活,虽然他并不喜欢引人注目,但这不妨碍他建立起光芒万丈的社会形象。 “申请专利要交钱的吧?”成曦眨眨眼。 “——” 李云东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个无欲无求的和尚般露出祥和的微笑,道:“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我们还是继续聊策划的事儿吧,这世间乱花迷眼,业障缠身,也不是什么权利都该去争取的。” 第134章 破产 “我就喜欢学长你这种能屈能伸的地方,放在战争时期,妥妥的双重间谍,要么混得风生水起,两头通吃,要么被打得鼻青脸肿,两头不是人。”成曦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客气了,那你就是抗日神剧里的女奇侠,一边卖弄风骚博取收视率,一边手撕鬼子痛击司令部,同我也是不遑多让的。”李云东无比谦虚地拱拱手。 没想到成曦竟然眼睛一亮,惊喜地问道:“我真的有本钱卖弄风骚吗?” 李云东怜悯而慈祥地望着娇小的成曦,尤其是她那平坦的胸膛,柔声说道:“那是自然,平原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是孕育了多少宏图霸业的摇篮啊。” “——” 成曦神色骤变,尖锐的杀机如决堤般爆发而出,但李云东早在说话的前一刻便绷紧神经,当成曦凌厉而隐秘的踢击从桌底下来袭的刹那,他瞬间便是将双腿向外侧张开,惊险却又及时地避开了这一踢,让他饱受摧残的胫骨免于这一次的伤害。 “哈哈,同样的招数对于圣○士是不管用——”不等李云东成功发动嘲讽,成曦竟是骤然变招,扑空的一脚直接切换为侧踢,脚尖如不锈钢筷子般狠狠地戳在了李云东的膝盖内侧。 “呃啊!我的脚馒头!”李云东顿时漏出痛苦的嚎叫,捂住自己被痛击的膝盖,面容也是扭曲起来。 “叫你作死。”成曦恶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紧接着又露出困惑的表情,“什么是脚馒头?” “我没记错的话,是吴语方言中对于膝盖的叫法。”江书夏淡定地品了一口石斛茶,评价道:“我个人觉得挺形象的。”她又有些迟疑地补充道:“吴语方言里对于气球的叫法也很独特,我猜你可能会喜欢。” “是什么?”成曦眨眨眼,被李云东这么一折腾,也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忙是抿了口石斛茶。 江书夏面无表情地吐字道:“洋卵泡。”微微一顿,“字面上看,就是指洋人的睾丸。” “噗——!” 成曦一口茶水瞬间喷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不停地咳嗽,混杂着难受的笑声,道:“咳咳!不是,学姐你——咳、咳咳!你、你怎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咳、咳咳!不行不行,夭寿了!妈呀我不行了笑死我了要喘不过气了!” 这一刻的成曦,完美地诠释了痛并快乐着,一边被呛到而止不住咳嗽,一边又因笑点被戳中而止不住笑意,如同癫痫般在座位上不停抽搐着,好半晌才见她缓过劲儿来,趴在桌子上大口喘着气,但还是时不时地混着两声咳嗽,像是已经筋疲力尽。 “这很好笑吗?”李云东莫名其妙地望着成曦,而江书夏依旧风轻云淡,仿佛与世无争。 不多时,成曦缓缓坐起身来,她用湿巾擦去眼角的泪水,长长吐了一口气,但险些又没绷住,好不容易把笑声憋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嘴角还挂着愉快的弧度,说道:“我没想到学姐竟然会讲荤段子,没做好心理准备,实在太可怕了。” “那是你少见多怪。”李云东瞥了江书夏一眼,说道:“论骚包,她可不比你差。” “写网络小说的,多少都有点奇葩。”江书夏平静地回应道,却是不曾否定李云东的说法。 “今天我成曦算是开了眼了,学姐果然非同寻常,不愧是我的偶像!”成曦露出亮白而灿烂的虎牙。 李云东很想表示,对一个人的崇拜建立在荤段子上,是不是有些太过荒唐,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另一个脚馒头也遭迎头痛击,因此理智地选择了闭嘴。 “玩笑话这儿就打住吧,继续你的发表,小东东同志。”江书夏瞅了李云东一眼。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吗?”李云东很是牙酸,毕竟“小曦曦”或者“小江江”还算可爱,但“小东东”真的像是在骂人,但他终究是个有修养的男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打算让时间带走这份忧愁,他沉吟一声,回忆起此前的对话内容,说道:“之前是说到‘石油霸主’他们抽到了‘破财免灾’,能进化成‘资本家’吧,那么接下来就是他们抽到‘点石成金’的情况。” 李云东轻咳两声,将情绪和节奏切换回来,用筷子轻轻一敲饭碗的边缘,像是说书人敲击醒木一般,开口道:“‘点石成金’是一门神奇的超能力,但也有巨大的副作用,当‘石油霸主’遇上‘点石成金’,家门口的一地石油统统变成了金子,于是它那基于石油的产业帝国就此崩塌,甚至由于过剩的黄金产出,导致国际金价崩盘,黄金本身的价值大大缩减,‘石油霸主’直接陨落,身份变更为‘破产者’。” “同理,当‘股市先知’遇上‘点石成金’,起初是想利用手头的黄金来操纵金价,赚个盆满钵满,但不幸被证监会发现黑幕,投资账号直接被查封,资产也是遭到查抄和罚没,一夜之间,‘股市先知’沦为过街老鼠,身份变更为‘破产者’。”李云东无比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感同身受。 “‘赌神’遇上‘点石成金’同样可悲,只懂千术的他哪里晓得如何处理这大量的黄金,极端异常的资金来源遭到多部门的怀疑,再强的千术在政治力量面前也不堪一击,更是遭到怀恨在心的诸多赌场老板算计,因偷税漏税等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罚没一切资产,终身不得进入赌场,身份变更为‘破产者’。”李云东仿佛看到堂堂赌神的末路,眼神中充满着慈悲与哀愁。 “‘帝皇义子’更是惨上加惨,‘点石成金’那可是妖术,封建社会岂能留下这等祸害?若不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他怕是会被直接斩首示众,死无葬身之地,但总归侥幸留下一命,却又身份全无,资产失尽,‘点石成金’更是成为心理阴影,哪敢动用。”李云东摇摇头,筷子又是一敲饭碗,像是个讨饭的叫花子,说道:“‘帝皇义子’本该前途无量,不成想被命运作弄,身份变更为‘破产者’。” 第135章 究极进化 “不愧是一群玩弄资本的人,隔三差五就要经历破产的洗礼。”成曦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么一来,‘金钱’路线的四阶角色就只有‘资本家’一个了?倒也合理。”江书夏沉吟着想了想,觉得也不无不可,毕竟相比“石油霸主”、“股市先知”、“赌神”、“帝皇义子”这些身份,“资本家”的定义更为宏观,可以兼容这些三级角色。 “那五阶角色呢?会发生分化吗,还是一条道走到黑?”江书夏挑眉追问道。 “五阶就是进化的尽头了,所以设计上,我想要体现出‘资本家’的两种结局,就是好结局和坏结局。”李云东从“四季树”中夹了一棵淋着白色酱汁的花椰菜,那微凉且酸甜的口感像是在表现冬季的风味,稳稳咽下后,才是继续说道:“天级对象库,涉及到的是神话传说、寓言童话以及成语故事,也是国内国外都涉及的。具体来说,‘金钱’路线的天级对象库,包括‘乐善好施’以及‘潘多拉魔盒’这两个。” 乐善好施,并不特指历史上某个人物或是事件,但这个成语时常与北魏时期的大善人李士谦联系起来,这李士谦乃是世家大族出身,身家富有,但生活节俭,尤其对穷苦百姓格外慷慨,常常施舍钱财。 说是有一年闹春荒,见众多乡亲断粮,李士谦果断从自家粮仓中取出万石粮食,借给乡亲度过这次春荒,而不幸的是,这年夏季突发天灾,导致秋季粮食严重歉收,众乡亲无法偿还春荒时所借之粮,只能恳请李士谦延缓还债期限。 面对如此请求,李士谦不但大方地将债务一笔勾销,甚至特地备办酒席,宴请借粮的乡亲,当着众人的面将借据投入火炉中尽数烧毁,彻底打消乡亲们的顾虑。 诸如此类,这位大善人尽管富有却乐于施舍助人,几十年如一日,去世后整个家乡如丧考妣,百姓无不为之痛哭,出葬那天,万余人身着白色丧服,为李士谦送葬,哭声震天。 “掌握财富而不是被财富所掌握,支配金钱而不是被金钱支配,当‘资本家’遇上‘乐善好施’,血腥的资本在人性纯粹的光辉面前,竟也可以流露出近人情的一面,正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金钱’系究极进化——五阶角色,‘财神’。”李云东缓缓地编织出话语,说道:“拥有两项主动技能,其一,‘财神不语’,对指定玩家赋予‘神弃者’的负面特性,令该玩家无法获得除进化卡以外的任何道具与加持;其二,‘买命钱’,每回合可以消耗持有的道具或加持,换取相应数字的血量。两项技能无法同时使用。” “咦,竟然和之前的‘神弃者’联系起来了!”成曦不禁惊叹道。 “神弃者”就是“金钱”与“津巴韦布”融合后错误进化而成的二阶角色,俗称“穷光蛋”,而全称其实是“被财神爷所厌弃之人”,恰好与这五阶角色“财神”呼应起来。 “哼哼,那自然,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我的每一个设计那都是有深刻的道理的——就算没有道理我也能编出天大的道理来。”李云东得意地挺直腰板。 “厉害,学长你可太有心机了!”成曦竖起大拇指。 “咱就不能换个词吗?”李云东刚刚挺起的脊梁骨瞬间崩塌。 “作为一个究极体,技能效果会不会差了一些?”江书夏想了想,指出问题所在,而李云东摇摇头,解释道:“技能效果会根据获取的道具和加持,发生数值上的变化,所以设计上我尽量追求低一些的基础数据,否则可能到中期,数值就过度膨胀了。” “当然,道具和加持我其实也只考虑了一部分,不过这个可以先不说,现在先说‘资本家’和‘潘多拉魔盒’的融合。”李云东重新切回正题。 潘多拉魔盒,来源于古希腊的神话故事,其中的潘多拉指的是由宙斯令人用黏土创造出的地上第一个女人,她拥有着众神赐予的无数天赋,兼具美貌与诱惑——事实上,在古希腊语中,“潘多拉”即意味着“拥有一切天赋的女人”。 与此同时,潘多拉还得到一只神秘的魔盒,但众神告诫她千万不能打开。 至于创造潘多拉的理由,要追溯到宙斯与普罗米修斯的恩怨去,当初普罗米修斯又是造人又是盗火,属实惹恼了宙斯,这才创造出潘多拉,用来报复普罗米修斯以及人类,但普罗米修斯是为“先觉者”,聪慧而警惕,因此狡猾的宙斯将潘多拉赠予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后觉者”伊皮米修斯。 与伊皮米修斯结婚后,潘多拉就不断想要打开众神赐予的魔盒,因为被赐予的天赋中就有“好奇心”,这正是她最大的缺点,尽管伊皮米修斯心存提防,可有一天,潘多拉还是打开了那神秘的魔盒,这里面竟然包含了幸福、瘟疫、忧伤、友情、灾祸、爱情、贪婪、虚伪、诽谤、嫉妒、痛苦等等。 以前人类没有任何灾祸也没有任何罪恶,生活安宁而祥和,那是因为所有的罪恶与灾难都被关在魔盒当中,随着魔盒被打开,无数的罪恶与灾难都降临人间,潘多拉慌忙中合上魔盒,可为时已晚,魔盒中只剩下了“希望”。 “当‘资本家’打开‘潘多拉魔盒’,罪恶与灾难席卷人世间,血腥而强大的资本也无法在完全的无序中建立起根基,人类变得懒惰而暴力,建筑被砸毁,产业被摧残,大地变得千疮百孔,天灾人祸一齐袭来,一切的辉煌与荣光都像是空中楼阁般轰然倒塌。”李云东仿佛目睹千丈高楼倾塌的绝望光景,眼神变得无比幽深,说道:“人人得而诛之,人人畏而远之,这正是‘金钱’系究极进化的另一个结局——五阶角色,‘瘟神’。” 第136章 深藏不露 “‘瘟神’同样属于错误进化,因此他的技能存在一定负面效果。”李云东微微眯起眼,说道:“天意无常,众生皆苦,当打开人性的潘多拉魔盒的瞬间,一切都将被熊熊的业火所吞噬殆尽。被动技能‘业火滔天’,包括自身在内的所有玩家每回合都将损失一滴血量,不可免除,至死方休。” “‘财神’和‘瘟神’,这就是‘金钱’路线的两个究极进化体,设定上分别对应好结局和坏结局。”李云东举杯抿了一口石斛茶,缓解了几分口干舌燥,说道:“整个‘金钱’的进化路线就是这样,你们觉得如何?” “我觉得设计得很详实了。”成曦第一时间给出反馈,说道:“拿去出卖能不能卖爆不好说,但我听到这里还是有想玩玩看的冲动的。” “多谢姑娘捧场。”李云东顿时抱拳道谢,好似古时候街头的卖艺人,就差拿个盆招呼围观群众往里头扔钱了。 “我目前听下来也觉得相当完善了。”江书夏也是直白地表示认同,但随即又补充道:“不过还得看其他角色的进化路线才行,既然角色之间会互相干涉和冲突,那么技能的对抗平衡也需要考虑进去,或许这方面更为复杂。” “有道理,对抗平衡是个巨大的难点,我设计的时候也头疼过好几次。”李云东揉了揉太阳穴,摇头说道:“这样,我去上个厕所,顺便洗把脸,回来再说吧。一直在思考,脑瓜子疼起来了。” 话罢,便是起身离开包厢,而江书夏和成曦自然不会阻拦,自顾自地品尝着这一桌的创意菜肴。 “学长脑子还是挺好使的,我很喜欢他的那些脑洞,怎么说呢,有种用镊子当筷子的意外性。”成曦动了动筷子,模拟着镊子的运动形态。 “这是他的优势,我创作的时候,其实也会参考他的意见。”江书夏平静地说道,在短暂的停顿后,又是有些迟疑地说道:“我书里的不少脑洞,可能根源就在他这边。” 成曦眨巴眨巴眼睛,忽地有些恍然,笑道:“但这也不是剽窃创意对吧?学长他也看学姐你的书的,他自己心里肯定有数的。” “当然,我们属于合作关系,我每次都会付给他基础的咨询费用,如果实际采用的话,奖金另算。”江书夏透露出自己和李云东之间不为人知的关系。 “还能这样?”成曦不禁有些错愕,这倒是超乎她的想象,可从江书夏的行事风格来看,又在情理之中,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但学长那个尿性,感觉会拒绝。” “他一开始的确是拒绝的。”江书夏摇了摇头。 “但是你给的实在太多了?”成曦挑起眉梢。 “一次400块也不算多吧,我参考了一些法律咨询费用和中介服务费用,就是正常的咨询价格。”江书夏抿了一口石斛茶,说道:“主要他这人吃硬不吃软,你好言相劝他反倒态度坚决,但你掰开他的嘴直接往里面倒饭的话,他就乖乖接受了,我当时也是用了点强硬的法子。”这话有一种“富婆喂饭”的暴力美学。 “我就知道,学长果然是受虐狂!”成曦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这我就不评价了。”江书夏不置可否,内心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这是她从李云东的小说的字里行间里感受到的信息,不足为外人道也。 “其实说到脑洞,我一直有个很喜欢的作者,以前在‘笔谈会’论坛上活动的,后来就没消息了。”成曦又换了一个话题。 “哦?‘笔谈会’上的知名作者我都有印象,或许我知道。”江书夏微微挑起眉梢。 “是一个叫‘深藏blue’的账号,‘blue’是英文那个‘blue’,玩了个中英谐音梗。”成曦耸耸肩,说道:“这个人写了好多脑洞设定,但基本上就是把设定摆出来就好了,很少会拿来自己写个短篇之类的,可是他的设定真的很有意思,所以他发的帖子下面,都是评论区自己在创作,怪好玩的。” 江书夏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有种咽下胶囊却卡在喉道的异样感。 “怎么了,学姐?你认得这个人吗?”成曦注意到江书夏奇怪的反应,不禁好奇道。 “认得倒是认得,这个人在‘笔谈会’里也算是道风景线了。”江书夏拧起眉头,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过他的身份我不方便透露,你看他的账号名也知道,这是个不喜欢引人注目的人,巴不得躲起来当个幕后黑手。” “哦,那人还活着咯?”成曦问道。 “活蹦乱跳的。”江书夏面无表情。 “那就无所谓了。”成曦也不在意,说道:“反正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恰在此时,李云东推开包厢门回到里头,脸上还带着几分幸福,他一边快步走回座位,一边惊叹道:“这边的马桶竟然是会加热和喷水的那种,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智能马桶,忍不住试了一下,你们猜怎么着?哇塞,小日本的智慧在人类下半身的方面简直发挥得淋漓尽致!” “吃饭呢!”江书夏和成曦异口同声呵斥道,就连翻白眼的时机也完美重合,宛如一对孪生姐妹。 “哦。”李云东这才是悻悻地坐回到原位,可他的臀部还残留着那种奇妙的快感,他这辈子对日本人怀有敬意的时刻不多,但智能马桶的发明值得他给出一次真诚的点赞。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李云东重新拿起筷子,随口问道。 “一个活跃的账号变得杳无音信,这背后会有怎样的理由。”江书夏先成曦一步回答道。 “账号主人罹患绝症了吧。”李云东下意识地说道,微微一顿后,解释道:“不是在诅咒别人啊,我以前了解到过类似的事情,印象比较深刻的,要不然的话——”他想了想,又说道:“发了太多引战言论被封了?还是说敏感言论?总不能是因为发了一堆色图吧?” “学长你很懂哦。” “这是常识吧?” 与此同时,江书夏眼神古怪地望着李云东,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第137章 阳明 “‘金钱’暂且就这样,那其他初始角色的进化路线你都是怎么考虑的?”江书夏切回正题道。 “其他角色我就简单说一下吧,毕竟也没设计齐全,先说‘金钱’克制的‘书’。”李云东想了想,说道:“‘书’的黄级对象库,因为不像‘金钱’那样有政治敏感性,所以我有考虑放入‘中国’,毕竟这两者间的关系千丝万缕,避无可避,但多少还是要隐晦一些,改换成了‘华夏’这个表达。” “这倒是,要是错误进化设计得不妥当,被有心人曲解成侮辱国家的话,你有理都没处说。”江书夏立刻意识到李云东的忧虑所在,颔首表示认可。 “华夏”这个词虽然沿用至今,但本身其实是古代中国的自称,相比直接用“中国”无疑属于一张安全牌。 “除‘华夏’以外呢,我还打算放入‘以色列’和‘法国’。选‘以色列’是因为据说他们是世界上年均读书量最多的国家,选‘法国’则是因为他们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最多。”李云东回忆着说道。 “还挺严谨,加了个‘据说’。”江书夏微微勾起唇角,食指指节一顶眼镜下框,说道:“但‘以色列’才算是真的敏感吧。” “没事,反正‘书’和‘以色列’是错误进化路线,到时候会进化为‘伪君子’。”李云东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 “牛,学长你头铁得很啊。”成曦竖起大拇指。 “这算什么头铁,我只是坚定地和我们国家站在一边,总不能让‘以色列’进化为‘君子’吧?那我家孔圣人要用棺材板打烂我的脑袋的。”李云东不屑地撇撇嘴,又是继续说道:“反正和‘以色列’融合会变成‘伪君子’,和‘华夏’融合会进化为‘读书人’,和‘法国’融合会进化为‘文学家’,技能还没完全想好,但‘伪君子’已经定下了‘口蜜腹剑’这个主动技能,发动技能的回合,可以赠予任一玩家一滴血量,但下一回合就会从该玩家身上夺走两滴血量。” “这分明是放高利贷吧。”成曦忍不住吐槽道。 “高利贷好歹不会强买强卖,总归明面上是自己去借的。”李云东摇头解释道。 “技能倒是的确可以暂缓,先把框架理顺再填充细节。”江书夏示意李云东继续。 “玄级还是真实人物,分为ab、ac、ad三套独立对象库。‘读书人’这边对应‘刘瑾’和‘王阳明’,分别进化为‘权宦’与‘全才’;‘文学家’则对应‘刘瑾’和‘雨果’,分别进化为‘权宦’与‘文豪’;‘伪君子’的话,一个也是‘刘瑾’,另一个是‘格桑·卡纳法尼’,分别进化为‘立皇帝’和‘真小人’。”李云东给出大量的信息。 “我好像就认得王阳明和雨果。”成曦微微睁大眼,“刘瑾是哪位?” 李云东想了想,说道:“简单来说,他是一个很牛的明朝太监,因为懂得讨皇帝的欢心,也非常擅长钻营,所以权势滔天,后来都掌控了文武百官的升降和任免,于是被时人称为‘立皇帝’,而朱厚照——就是他侍奉的正德皇帝,就被称为‘坐皇帝’。不过最后还是因为谋反暴露,被朱厚照凌迟处死了。” “所以和‘读书人’或者‘文学家’融合,会变成‘权宦’,但是和‘伪君子’融合就会变成‘立皇帝’,懂了。”成曦颔首表示理解。 “王阳明不用多说,龙场悟道,知行合一,称得上是中国封建社会最后一个圣人。教科书里把他的心学理论说得好像一般般,甚至有点一笔带过的味道,但完全不是这样。”李云东抿了一口茶,缓缓地说道:“咱们古时候的文人——尤其是宋明理学兴盛的时期,不管是搞科举的还是搞政治的,无非就是研究四书五经和后世大儒对它们的注解,从圣人的着作里,领悟修身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把圣人的教诲与话语,直接拿来当作指导思想,最好完全不掺杂你自己的个体思想,也就是所谓的‘代圣人立言’。” “这是什么意思呢?说白了,就是面对此时此刻的现实问题,你不能直接阐述自己的想法和建议,非要用‘子曰’啊‘书云’啊之类的表达,用圣人的观点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不出来怎么办?那说明你没有理解透圣人的话语,圣人怎么可能会有疏漏呢?所以你要继续去钻研四书五经,去找到圣人的解答和方案。”李云东无奈地耸耸肩,“不是实践决定理论,而是理论决定实践了,所以我们说什么禁锢思想,其实就是大家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在既定的框架里兜兜转转,不管有什么想法,都非要从字里行间找出点依据来,主观能动性完全发挥在了错误的地方。” “王阳明就不一样,他听说了朱熹的‘格物致知’理念以后,像个二愣子一样去格竹——就是对着家院子里的竹子干瞪眼。按朱熹的说法,一草一木都蕴含着大道理,那么王阳明觉得竹子里也肯定有,结果他盯了七天七夜,人都倒下去了,还是没悟出什么道理来,从此就开始怀疑现行的理学了。”李云东摇头晃脑地说道:“他提出的‘心即理’,说白了就是,朋友们,天理不是藏在那些圣人典籍里的,明明就一直在你心里,难道你看到溺水的婴儿在挣扎,下意识就想要去救他,这是因为圣人教你去救,而不是因为你本能地想去帮忙吗?所以天理就在人心中;他的‘知行合一’,那就是说,大家不要光高谈阔论,要和脚踏实地结合起来干啊,不要光对着竹子发呆,你去打它一拳也比干瞪眼靠谱啊;‘致良知’,那就是说,朋友们,你们已经有一套符合良知的道德标准了,那就根据它去改造世界,让世界充满良知吧!” “我们现在听来觉得理所当然,但在那种年代这就是叛经离道,是在轻蔑圣人的存在,尤其是对那些以钻研程朱理学为根本的腐儒而言,那是在挖他们的根啊,所以那个时候,王阳明他老爹都受不了自家儿子的想法。”李云东啧啧称奇,又是说道:“当然,他的武力值也和思想一样深邃,这么说吧,他是明朝唯一一个的以文人身份立功进伯封侯的男人,连刘瑾都拿他没办法。” 平南赣,擒宁王,抚思田,袭断藤峡,破八寨,那简直就是一个战神。 “所以‘读书人’和‘王阳明’融合,会进化成‘全才’。”李云东吐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本来想用才高八斗的曹植的,但这就少了点独特感,想了想还是阳明先生吧。” 第138章 道歉 “王阳明竟然如此剽悍。”成曦不禁赞叹道。 “青史留名的人总有自己的特殊性的。”李云东微微颔首,又说道:“雨果这边就不用多介绍了吧,维克多·雨果,法国浪漫主义作家,代表作有《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等,‘文学家’和‘雨果’融合进化成为‘文豪’也不稀奇。” “那‘伪君子’对应的另一个人叫什么?格桑什么什么的?他为什么能让‘伪君子’进化为‘真小人’?”成曦依旧对外国人的姓名充满茫然。 “格桑·卡纳法尼。”李云东缓缓念出这个名字,沉吟一声后,说道:“简单来说,这是一名巴勒斯坦的作家,曾参加创建‘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作品大多以巴勒斯坦和阿拉伯国家政治事件为背景,着有《阳光下的人们》、《这不是我们的世界》等,还有论述巴勒斯坦被占区文学的《被占区的抵抗文学》,但是在1972年遭以色列恐怖分子暗杀。” “嘶,太沉重了吧。”成曦抽了一口冷气。 “真相永远是刺痛人心的,当一个伪君子在你面前撕开面具,露出真小人的模样时,意味着你将要或者已经付出沉重的代价,就像有人跟你说‘对不起’的时候,你一定要当心了,因为这意味着他不但已经对不起你,还要继续对不起你。”李云东意味深长地说道。 “原来如此,那……对不起了,学长。真的,对不起,太对不起你了。”成曦一脸深沉地说道。 “啊?”李云东脑袋上缓缓飘出一个问号,紧接着如触电般浑身一颤,牢牢捂住自己的右侧腹,惊愕地道:“你什么时候偷走了我的肾?” “——” 成曦顿时龇牙咧嘴,江书夏也是嘴角一抽。 “学长,我们这个世界走的是科技路线,不是玄幻路线,习武之人还做不到隔空取肾。”成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不对,难道是犯罪预告?”李云东眼神警惕,犹如是刚从传销窝点里脱身的可怜人。 “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而已,懂?”成曦有些牙酸地说道:“没想到学长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肾没了,我也是服了,少一个肾,对你这样的恋爱虚无主义者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这和恋爱虚无主义没有关系,我想做个完整的人有什么错?你知道失去一个肾的代价有多么沉重吗?你将不能暴饮暴食,过不上怠惰贪婪的生活,也不能剧烈运动,练不出强大的心脏和美丽的肌群,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李云东瞪着眼睛说道。 “我觉得人生除了暴饮暴食和剧烈运动以外,应该还有一些更中正的意义。”成曦不禁吐槽道。 “那你少一个肾也无所谓吗?你可是习武之人,要锻炼的!”李云东梗起脖子。 “真少了一个可能也无所谓吧,我又不打算靠武术吃饭。”成曦耸耸肩。 李云东想了想,便说道:“据说肾脏病,与身材矮小有一定关联。” “你说什么!?”成曦猛地一震,立刻改口道:“谁也不能夺走我的肾!”她露出狰狞的表情,怒斥道:“我还要反杀那个罪犯,把他的两个肾移植到我身上!” “——” 李云东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拥有四个肾的强者,但移植出来四个肾,想必排异反应也是非比寻常的,不知道成曦能不能好运地遇到肾脏匹配度极高的罪犯。 恰在此时,江书夏敲了敲桌面,说道:“说正事,不要探讨犯罪手法。”她扭头瞥了李云东一眼,“你也不要用未经证实的说法来蛊惑人心,好歹拿出相关学术论文来证明,否则属于造谣。” 在强大的正论与真理面前,成曦和李云东顿时缩起肩膀,像电死在高压线上的两只麻雀。 “咳。”片刻沉默后,李云东清了清嗓子,说道:“总而言之,作为新时代的优秀青年,哪怕是在娱乐游戏中,都要体现出自己的思考与价值判断,所以‘真小人’这个进化有重大意义,我觉得值得保留。” “到时候有没有可能导致冷场?”江书夏提出现实的问题。 “那就靠我们俩的主持功底了。”李云东指了指自己和对面的成曦。 “我什么时候答应当主持了?”成曦瞪大眼。 “那这顿饭好吃吗?” “真香。” “这不就得了。” “怎么就得了!?”成曦满头问号。 “你看,你刚才不是跟我郑重道歉了吗?道歉那是要赔礼的!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不要你露肚皮,你就陪我干上一回,一次就好,保你上瘾。”李云东一本正经地说道。 “学长你知道自己在性○扰吗?”成曦挑起眉梢。 “我知道,所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李云东面无表情,将刚才的“对不起”理论直接现场运用起来,让成曦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学以致用,而不是像她那样故弄玄虚。 “——” 成曦分外无语,但还是竖起了大拇指,就像羽毛球比赛中,精彩的得分甚至能得到对手的点赞认同,这是一种甘拜下风的手势。 “你有信心就好。”江书夏懒得理会两个奇葩的互动,又继续问道:“那地级对象库呢?超能力打算怎么设计?” “我目前设想的是‘三不朽’和‘弥天大谎’。”李云东舀了一勺“月咏山水”的汤汁,说道:“三不朽就是立德、立功、立言,是文人的理想表现,所以‘全才’和‘文豪’和‘三不朽’融合,会进化成为四阶角色‘圣人’,而遇上‘弥天大谎’就会变更为同阶的‘真小人’,道理一目了然吧?” 见江书夏和成曦颔首示意,李云东才是继续说道:“而‘真小人’、‘立皇帝’和‘权宦’,遇到‘三不朽’时都沦为‘真小人’,因为他们不配,但他们遇到‘弥天大谎’时那就是负负得正,成功骗过全天下人,成为‘圣人’。” 第139章 一念 “真小人扯了个弥天大谎,被全天下捧为了圣人,有种在暗讽那些公知的味道,你是懂黑色幽默的。”江书夏品味出李云东设计背后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像是将戏耍女人的邪魅总裁。 “就是这样才好,‘书’路线针对的就是读书人啊文化人这些,我反正一直觉得,书读得多了,就不像个人了。”李云东微微耸肩。 “所以学长你在暗示自己不像个人?”成曦眨眨眼。 “然,吾已非人也。”李云东长叹一口气,说道:“刚刚换了一身魔族的血,割一刀都是蓝色的呢。” “那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非法组织卖血可是严重的犯罪行为。” “魔族不属于中国公民,应该不受我国法律保护吧?” “谁说不算的,五十六个民族又不是中华民族的上限,再加一个魔族也可以啊,这才叫多元化嘛。” “但画风很不一致啊。”成曦不禁吐槽道。 “等我们魔族大军穿上布鞋,下基层拜访老乡,操上一口地道的土话,大搞乡村振兴的时候,你就不觉得奇怪了。”李云东已经能想象出自己在乡亲们面前施展魔法的光景了,他可是要把魔法普及到家家户户的,未来注定要评一个“中国魔法普及之父”。 “这种未来分支可以暂且不管,还是说我们的‘书’路线。”李云东回归到现实当中,说道:“这边的天级对象库包括‘横渠四句’和‘酒池肉林’,这两个应该都耳熟能详吧?” 横渠四句,指的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乃是北宋大家张载的名句。 酒池肉林,指的就是纣王为讨妲己欢心而深陷荒淫奢侈中的故事,这位荒唐的君王一方面派人挖出一个十丈长、五丈宽、两丈深的大池子,往池中倒满酒,另一方面又让人宰杀数百头牲畜、飞禽,把它们身上最鲜嫩的肉切下来,精心烤炙,悬挂在周围的树枝上。 “按你的设计,天级应该是神话故事、寓言童话、成语故事之类的吧?横渠四句对应得上吗?这只能算是名人名言吧?”江书夏微微蹙起眉头。 “那就再加一个名人名言,问题不大。”李云东果断改口,他很是坚定地说道:“这么经典的台词怎么可以错过。如果这是玄幻世界的话,我念出横渠四句那可是要封圣的。” “行吧,但如果这是玄幻世界的话,那你念出来要是做不到可就倒霉了,这属于立大宏愿了,因果之重可想而知。”江书夏淡淡地戳破李云东的美梦。 “学长学长,我觉得‘酒池肉林’不太合适。”成曦也发表自己的意见。 “请成曦同志发言。”李云东扬手示意道。 “‘酒池肉林’太显眼了,既然全都是‘圣人’的进化,那还是隐秘点的融合对象比较合适,这样才有幕后黑手的震撼感。”成曦立刻给出理由。 “哎,有道理。”李云东表示认可,“那你觉得什么比较合适?” 成曦想了想,忽地挑眉道:“‘特洛伊木马’怎么样?和地级对象库里的‘弥天大谎’一个路子的。” “甚妙!”李云东立刻竖起大拇指,赞叹道:“看不出来学妹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不愧是熟知大红袍的女人。” “多谢多谢。”成曦拱手致谢,遂又疑惑道:“但这和大红袍有什么关系?” “那自然是——”不等李云东解答,江书夏漫不经心地念出六个字:“卖茶女,心机婊。” “不是不是!你不要胡说!”李云东忙是瞪眼。 “你可以狡辩。”江书夏挑了挑眉梢,而成曦也是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李云东,像是对着聊天软件暗中谋划的卖茶女。 “我的意思是——”李云东思维电转,瞬间找到破局方向,说道:“我和江书夏都不懂茶,但学妹你这么懂茶,就好比是混进特洛伊城的木马,所以我才有这个联想嘛,这不奇怪啊,和卖茶女有什么关系呢?卖茶女卖的是绿茶呀,可大红袍是红茶啊!” “是乌龙茶。”成曦笑得纠正道。 “哎呀,这不是更巧了吗!”李云东一拍手,说道:“就是一场乌龙嘛!” “恭喜你学长,你成功说服了我。”成曦露出甜美的笑容。 “你果然是我至亲至爱的学妹——” “但脑子懂了,脚没懂。” 砰! 继右脚馒头遭到物理伤害之后,李云东的左脚馒头也是受到暴击,他龇牙咧嘴地揉搓着阵阵作痛的膝盖,说道:“要是以后我的半月板永久性损伤了,你要承担起责任的知道不?暴力不可取,这个时代已经没有暴力型女主角的市场了,你这样以后是嫁不出去的!” 成曦吹了吹石斛茶上的白气,不屑地说道:“我有钱,赔得起;我有钱,招赘婿;我有钱,无所畏惧。” “——” 还怪押韵的,李云东不禁有些牙酸。 “进化路线呢?”江书夏冷酷无情地问道,根本不在意李云东脚馒头的死活。 李云东始终觉得,像江书夏这种人去医院看望病人的时候,肯定连只橘子都不会买的,搞不好还要顺走一只橘子,可绅士如他,是永远不会冒犯女性的。 “当‘圣人’遇上‘横渠四句’,前所未有之大因果加于其身,非赤诚者无可实现,非无私者不可立愿,一如许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大宏愿的地藏菩萨,他终将超脱于凡俗的人性,究极进化为五阶角色——‘至圣’。”李云东一边揉着隐隐作痛的膝盖,一边如说书先生般摇头晃脑,“而当‘圣人’遇上‘特洛伊木马’,原来圣人不过是虚妄,外披圣贤皮,内藏真小人,非但无法救生灵于水火之中,反而成为权威中的害群之马,置百姓于生死危难中,是为五阶角色——‘邪祟’。” “这正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书’者,善使之则万众成圣,恶用之则百姓堕邪。”李云东幽幽叹道。 第140章 距离 书,本是记述的载体,因为文字的共通性,又天然拥有着传播的属性,而人类的思想就在书的传播中,像是一张庞大的蛛网般扩散开去,也逐渐因各种内力与外力而变形。 有人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不被驳杂的思想所淹没,织出属于自己的蛛网;有人走马观花,不求甚解,最后被无数的蛛网遮住眼缠住脚,哪里也找不到自己;有人一意孤行,自以为是,只在钟爱的路线上兜兜转转,困在自己看不见的茧里。 人类的觉醒是自我的觉醒,书页中的文字也好,屏幕中的影音也罢,一切不过是人生目录中的个别条目而已,并不是整个人生的索引更不是标题,被他人的思想吞噬,只会成为东拼西凑的邪祟与怪物,而支配他人的思想,才走得出一条为人至圣的道路。 创作创作,先有创来再有作。 “设计得还挺有深度。”江书夏微微颔首,虽然李云东选取的表现形式非常娱乐化,但他思想的内核还是相当严肃的,这样的人才称得上是假不正经。 “‘书’嘛,和‘金钱’一样,都承载着重要的价值观,但其他个别路线可能会比较抽象。”李云东无奈地耸耸肩。 “抽象也有抽象的好处,太具象的生活就像数葵花籽一样,只会让人感到疲倦,这也是距离产生美。”江书夏忽地唇角微抿,用湿巾擦了擦嘴唇,起身道:“正好,我准备拉开一会儿距离。” “学姐?”成曦不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站起身来,“我也一起。” “啊?什么意思?”李云东一脸茫然,不过他可不像是日系男主角那样迟钝,很快听出两人的暗示,恍然道:“哦,懂了,是去厕所。”想了想,又是改成文雅的说法,“不对,应该说是去……产生美。” “——” 去厕所,产生美,令人浮想联翩的两个短句,有种仙女放屁都是天然香水味的美感。 江书夏和成曦不禁白眼一翻,为之绝倒。 …… 女卫生间。 “学姐,你说学长这样的人,真找女朋友的话,会是什么样的人。”一旁的隔间传来成曦的话音。 “他?”江书夏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任君仙的模样,她微微挑起眉梢,说道:“可能是个恋爱脑吧。” “恋爱虚无主义者找了个恋爱脑?哈哈,什么黑色笑话。”成曦漏出愉快的笑声。 “极端对极端才能阴阳调和,搞不好他到头来找了个男朋友。”江书夏意味深长地说道。 “呀,那我是不敢想象,画面太美了。”成曦打了个哆嗦。 “我也不是很乐意想象。”江书夏微微眯起眼,说道:“要不然的话,就是和他臭味相投的人,尤其是那种能在一起玩得开的人,毕竟快乐能让人产生幸福感。” “学姐你是说你自己?”成曦不禁拉高了语调。 “怎么可能。”江书夏下意识地反驳道。 “这么绝对吗?在我看来,学长的机会其实还是很大的。”成曦语气幽幽。 “我有比找男人优先级更高的事情。”江书夏微微一顿,说道:“我觉得他跟你更有机会。” “会吗?”成曦有些疑惑,说道:“开心是蛮开心的,但要说到没到那一步,还挺难说的。”她忍不住一咋舌,“想想还是算了,和学长这样的玩玩就好。” “——” 江书夏表示非常无语,她作为一名女大学生,其实有时候也挺想聊聊恋爱话题的,可惜世事总不遂人意,她身边的人个个都有些奇葩。 相比之下,还是卫生间里的智能马桶最顺她的心。 …… “回来啦?”李云东见两人并肩回到包厢,咽下嘴里的西兰花,下意识地问道:“产生了多少美?” 没有为这份“美”加上“毫升”或是“克”的单位,是他仅有的体贴与温柔。 “就他这样的?”成曦满脸无奈地望向江书夏,而江书夏只能耸耸肩,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 “说什么呢?”李云东不禁眉头一蹙,“你们上个厕所不会拿我当谈资吧?我把你们拉扯大,你们就这样对待亲爱的老父亲?” “就他这样的?”成曦愈发无奈地望向江书夏,而江书夏露骨地一咋舌,剜了李云东一眼,道:“快闭嘴吧你,老不死的。” “——” 李云东很担心江书夏的亲生父亲,以她的性格,说不定真干得出拔掉氧气管的事儿。 两人神情诡异地坐回原位,一时间氛围也有些古怪起来,李云东想了想,觉得可能是两人中的某人用智能马桶的洗净系统时,没有调节好喷水的强度,结果闹了个笑话,但这个话题可比“产生美”更为敏感,所以他是没有胆量触碰的。 “继续说你的游戏设计吧。”江书夏叹了一口气,整个人恢复平静。 “哦。”李云东微微眯起眼,看来被水滋到从坐便器上弹起来的应该是江书夏,亏她以前还来过这间“方舟”创意餐厅,可见创一代终究是不如富二代见多识广。 “既然是按相克的顺序来介绍的,那下面就讲‘书’克制的‘叶绿素’吧。”李云东想了想说道。 “我不是很理解,‘叶绿素’这个东西能进化成个什么玩意儿?”成曦忍不住说道。 “所以我说有的会比较抽象。”李云东无奈地挑起眉梢,又继续说道:“‘叶绿素’跟绿植有直接关系,所以黄级对象库涉及的国家或者地区,要体现出绿植的稀疏,我设想的一个是‘撒哈拉沙漠’,一目了然的错误进化融合对象,第二个是‘库布其沙漠’,我国第七大沙漠,从‘死亡之海’成为‘世界标本’,被评为全球防治荒漠化的典范。” “嗯,李云东同志很有觉悟,大家要向他学习。”成曦如同大佬般颔首认可。 “为人民服务!”李云东顿时挺直腰板,但很快又恢复常态,继续说道:“第三个当然就是‘亚马逊热带雨林’了,堂堂‘地球之肺’绝对不能在这个环节忽略掉。” 第141章 百草 “当‘叶绿素’遇上‘亚马逊热带雨林’,会进化为‘好大一棵树’;当‘叶绿素’遇上‘库布其沙漠’,会进化为‘树坚强’;当‘叶绿素’遇上‘撒哈拉沙漠’,会错误进化为‘枯藤老树’。”李云东非常简单地介绍道。 “内在逻辑倒是一目了然,但确实抽象。”成曦露出有些古怪的神色。 “放心,还有更抽象的。”李云东挑了挑眉,说道:“‘三者的玄级对象库,‘好大一棵树’对应‘孟德尔’和‘格蕾塔·通贝里’,‘树坚强’对应‘神农’和‘格蕾塔·通贝里’,‘枯藤老树’对应‘马致远’,当然还有‘格蕾塔·通贝里’。” “孟德尔我认识,现代遗传学之父嘛,搞豌豆杂交那个,神农也不用说,马致远就是写‘枯藤老树昏鸦’那个吧?光听名字我差点没想起来,就是这个格蕾塔啥啥啥是谁?”成曦有些疑惑地问道。 “环保少女。”江书夏抿了一口石斛茶,淡淡地说道。 “呀,是那个神经病。”成曦直接给出尖锐的评价,又是磨了磨牙齿,说道:“用她的名字不会侵犯名誉权吗?我记得这人很疯狂的。” “放心,这是中文译名,又不是她本人决定的中文名,算是游走的边缘地带。知道乔丹那个品牌被乔丹本人告上法庭的时候,人律师朋友是怎么翻盘的吗?”李云东啧啧称奇道:“他说乔丹商标里的人物剪影,手里拿的不是篮球,而是乒乓球拍,简直绝了。” “那是够搞笑的。”成曦不禁笑起来。 “所以嘛,解释权我还是有的,‘金钱’路线里的‘巴菲特’也是一样。”李云东耸耸肩,说道:“当然,前提是我这游戏能卖到大洋彼岸去。” 他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么遥远的未来,继续说道:“回到正题,‘好大一棵树’这边遇到‘孟德尔’,会进化成为‘杂交种’——本来是想用更抽象的‘杂种’的,但有点像在骂人了,想想还是算了。” 江书夏和成曦都是嘴角一抽。 “‘树坚强’遇到‘神农’,则会进化为‘救命药’,神农尝百草嘛,不难理解,而这‘好大一棵树’和‘树坚强’遇到‘格蕾塔·通贝里’,则会统一进化为……‘百草枯’。”李云东念出这神奇的进化结果。 “农药那个?喝下去会肺纤维化那个?”成曦有些牙酸。 “算是个双关吧,一个是指农药,一个是指状态。毕竟环保少女属于极端环保主义者,还是口头环保,就知道乱搞事,再大再坚强的树也架不住她胡来,都要枯萎。”李云东给出自己的解释。 “这算不算侵犯商标权?”成曦又是皱起眉头。 “我们不属于商业活动,而是学生文化活动,属于校园公益性质的,应该不成问题,大不了到时候改成‘百草哭’,这就没问题了。”李云东同样预备着解决方案。 “学长你可真是钻法律漏洞的一把好手,我成曦老奶奶都不扶,就服你。”成曦竖起大拇指。 “老奶奶还是扶一下吧,社会道德重建,吾辈义不容辞啊。”李云东扼腕叹息,又补充道:“不过扶之前先确认好附近有没有监控,没有的话就全程录像。” “我觉得学长你才是最不相信社会道德的。”成曦不禁吐槽道。 “那没办法,防不胜防啊,希望有机会认识一下法律系的人,这样我心里比较有底。”李云东轻叹道。 自从07年彭宇案中,法官那句“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去扶?”粉墨登场,中国社会道德水平倒退五十年,直到今天“扶不扶”还是个要财要命的问题,不过,问题本身虽然得到完美解决,可随着自动驾驶的普及,这方面的判责变得更为容易,尤其是那些想讹无人驾驶出租车的老人,根本无法发挥出堪比影帝的演技,望着空荡荡的驾驶位只能干瞪眼,跟见了鬼似的。 “我们学校的法律系不强,你要去找山水那边的才行,不过好像是在他们的丹中校区里。”江书夏平静地提示道,又是示意李云东继续,“那‘枯藤老树’的进化呢?” “‘枯藤老树’本就是错误进化,所以遇到‘马致远’和‘格蕾塔·通贝里’会反转,当它融合‘马致远’,会进化为‘观赏植物’,而和环保少女融合,则会进化为‘植物代表’。”李云东进一步解释道:“‘观赏植物’是因为马致远把枯藤老树融进了词里,写成了风景线,这个不难理解。‘植物代表’的话,因为环保少女要讲环保,肯定得举一些不环保的例子,所以枯藤老树能成为代表性植物,她可以说,这都是因为污染产生的啊!” “‘植物代表’感觉有点绕,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成曦微微蹙起眉头。 江书夏提议道:“‘被害植物’吧,更直接一点,会影响你后续的进化安排吗?” “感觉没问题。”李云东想了想,说道:“那就换成‘被害植物’,现在三阶角色就有‘救命药’、‘杂交种’、‘观赏植物’、‘被害植物’还有‘百草枯’。” “然后地级对象库涉及的超能力呢,分别是‘生死簿’和‘斗转星移’,说白了一个是逆天改命,另一个是时间加速,所以当这些角色遇见‘生死簿’时,会统统进化为‘无根树’,而遇上‘斗转星移’时,全部转化为‘百草枯’。”李云东缓缓说道。 “这是什么道理?”成曦面露疑惑。 “药放得久了会坏掉,植物长得久了也会枯萎,所以遇上‘斗转星移’都是错误进化。‘生死簿’就简单了,抹掉名字就不怕死了,不管是什么植物都成了无根之木,相当于因果不加身。”李云东又补充道:“张三丰其实也有一首名为《无根树》的长词,但他的理念是和我的设计理念是不太一样的。他是拿无根树这个意象作为引子,讲述他的各种哲学观念,后世人也有把词里的内容当作修炼方法。” 第142章 两路 整首《无根树》长词总计二十四首,内容其实相当丰富,而其中有一首李云东印象相当深刻,具体内容是—— 无根树,花正孤,借问阴阳得类无。 雌鸡卵,难抱雏,背了阴阳造化炉。 女子无夫为怨女,男子无妻是旷夫。 叹迷途,太模糊;静坐孤修气转枯。 简单翻译过来,就是张三丰认为,修行要讲究阴阳结合,就像男女结为夫妻才有圆满和延续,万万不能一个人干坐着孤独修行,这有伤自身的生气。 显然,这和恋爱虚无主义者的李云东的想法有一些冲突,他虽然也承认阴阳结合是世界延续的必要条件,但他不认为女子无夫就会化为怨女,男子无妻就会变成旷夫,静坐孤修更不可能有害性命,只能说张三丰绝对想象不到,未来的世界竟然会有“武装直升机”这样不阴不阳的性别,时代的特征让他的思维有了局限性。 “学长你乱七八糟的知识了解得真够多的。”成曦又是赞叹又是好笑。 “多了解点总归没错的,不然像这种场合怎么跟别人吹牛。”李云东指了指餐桌,说道:“一个完全变态发育的大学生,必定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间还有几千年的历史能说道说道,外知防晒内知养生,中间还有六百多块肌肉能锻炼锻炼。” 之所以不强调五千年的历史,是因为随着越来越多的考古发现,中国的历史还在不断更新。 之所以不强调639块肌肉,是因为每个个体都存在差异,这一数据未必具有普遍性。 这,就叫作严谨。 “张三丰这个《无根树》算是题外话,不知道也无所谓,我就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博学而已。”李云东恬不知耻地说道,完全不理会成曦的白眼。 “下面就说究极进化,天级对象库这次我采用了文学作品里的经典故事,一个是‘偷吃人参果’,一个是‘倒拔垂杨柳’。”李云东竖起两根手指说道。 “哦,《西游记》和《红楼梦》。”成曦恍然,紧接着又忙是改口道:“不对,是《水浒传》,倒拔垂杨柳的不是林黛玉,是鲁智深。” “你网上的鬼畜视频看太多了。”李云东微微向后靠去,说道:“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喜欢这种胡编乱造的,这林黛玉这么娇嫩嫩的姑娘,怎么可能倒拔垂杨柳呢?她明明是在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后,取回了绛珠仙草的法力,从而力挽狂澜,拯救了贾府,成为了一代女帝,号称齐天大帝。” “学长你才像是在胡编乱造,曹雪芹要知道你这么给他狗尾续貂,怕是要用你的性命,把他名字里的‘雪’字,染成红彤彤的‘血’字。”成曦突然很有文化地吐槽道,可见文学素养也是能像烧烤那样直接熏陶出来的。 “彼此彼此,大家都胡编了,曹雪芹肯定也不会放过你。”李云东拱了拱手。 “我不怕,百无一用是书生,一个曹雪芹而已,我一只手就能反杀。再说了,杀已经死掉的古人又不违法,顶多算是鞭尸,我也不用留手。”成曦冷笑着揉了揉拳头,文化人特有的素养瞬间消失殆尽。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国有个侮辱尸体罪,你破坏的是公众对尸体、尸骨、骨灰的虔敬感情,等着进去吧。”李云东露出奸佞一般的笑容。 “我只要进去待两年,学长你要在地狱待一辈子呢。”成曦用筷子戳了一片“大红莲”里的羊肉片,挑眉道:“之前学姐怎么说的,裂如大红莲地狱?够你受的了。” “——” 厉害了我的学妹,还懂前后呼应了,李云东不禁有些牙酸。 事实证明,男人跟女人斗嘴,永远没有好下场的——除非是物理意义上的斗嘴。 “咱们还是说回‘叶绿素’的究极进化吧,比曹雪芹还魂应该更现实一点。”李云东清了清嗓子,说道:“当‘无根树’遇上‘偷吃人参果’,虽然在西游的故事线里,人参果树在那一章里都被掀翻了,但这里我们只强调人参果增加寿元的效果,所以这条线上的‘无根树’会进化为‘长寿仙’。” “我好像已经猜到了另一条路线的进化结果。”江书夏忽地挑起眉梢,说道:“该不会是‘短命鬼’吧?” “我去,这你都能猜到?”李云东很是震撼地望着江书夏,颔首道:“当‘无根树’遇上‘倒拔垂杨柳’,确实就会进化成‘短命鬼’,毕竟无根归无根,被拔出来了还是违背生长规律的。” “你的套路我大概能摸透,而且这两个词很对仗,不难猜到。”江书夏平静地解释道。 “知我者,书夏也。”李云东笑着为江书夏夹了一朵西蓝花,而江书夏微微蹙起眉头,说道:“我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你给成曦夹的是肉,给我夹的是菜?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因为成曦想要长个啊,那就得多吃肉嘛,吃菜的话,则更容易让人产生美。”李云东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个“更容易产生美”是他委婉地表达出蔬菜多膳食纤维,有助于促进肠道消化,解决便秘烦恼,同时,蔬菜有助于美容也是事实,完全可以有两个解释。 “是吗?”江书夏有些狐疑地望着李云东,而李云东不禁板起脸,说道:“不要看不起西蓝花好不好?以前我国西蓝花种子可是被外国卡脖子的,当年国外品种的占有率达到95%以上,最难的时期,每袋西蓝花种子能从3500元暴涨到2万块钱,简直是要了种植户的命。现在咱们吃到的已经是国产品种的西蓝花了,所以你吃的这是小小的西蓝花吗?不是!这是农业的芯片,这是大国的命脉。” 李云东夹起一棵西蓝花,犹如演讲般扬声道:“它不但低脂低热量,富含蛋白质和膳食纤维,更是隐藏着种业崛起的文化密码,是每个中国人都值得感恩与铭记的蔬菜皇冠!最重要的是——”李云东将西蓝花一口送入嘴里,嘎巴嘎巴地咀嚼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自己花的钱买的菜,怎么可以嫌弃呢?” 第143章 局末 总有人将价格与价值混为一谈,但事实上,商品的价格是由市场决定的,但商品的价值却是由消费者决定的,它涉及到的是实用性与有用性,以及对于消费者而言是否物有所值。 作为一个忠于网上购物的男人,李云东自然也遇到过真实商品不合心意的情况,可退货或更换的流程太过麻烦,他宁可自认倒霉,当花钱买了个教训,这时候,商品的价值和教训的价值就会有机地结合起来,让他觉得自己的这次购物其实是物超所值的。 当然,要抵达这个思想境界,还是免不了半夜躺在床上的时候为此辗转反侧好几回,生怕一觉醒来悔恨的泪水打湿了枕头。 “既然是我花钱买的菜,我自然有权利嫌弃它。”江书夏面无表情地将那棵西蓝花送入口中,优雅如她,甚至是先咬断根部咽下,再品尝淋着酱料的冠部,而不是一口全部塞进嘴里。 “人民要监督政府,消费者当然也要监督商品,我从不低估人性的阴暗面,就像我现在还是怀疑,你给我夹菜是不是存了什么恶毒的心思。”江书夏用湿巾擦了擦唇角。 “不识好人心啊!”李云东不禁一瞪眼,“那你吐出来,还给我,不给你了。” “你是幼稚的小学生吗?”江书夏白眼一翻,“我都咽下去了,你要我还给你?” “我有办法!”成曦忽地举起手来,双眼发亮,说道:“我们找店里要一根吸管,然后学长用吸管把西蓝花从学姐的胃里吸出来——” “你可闭嘴吧!”这次轮到李云东和江书夏建立统一战线,成曦的奇思妙想已经突破人类的心理承受能力,这简直就是外星异种间的营养交换方式。 江书夏轻轻叹了一口气,见六道菜都已经去了大半,便说道:“吃饱了吗?差不多收工了吧,也挺晚了。” “我没问题。”李云东饮了一口石斛茶,又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刚过八点半的样子。 “我也是,我胃口本来就比较小的。”成曦用湿巾擦了擦手指。 “真的假的?你一个习武之人,不都是‘小二,来二斤牛肉一壶酒’的吗?”李云东望着成曦娇巧的身材,很怀疑她是不是靠核聚变才能爆发出那么庞大的能量的。 “习武之人的吃法太伤身体,搞不好就是胃下垂,我只讲究四个字——均衡饮食。”成曦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说道:“我可不想这边还没突破新高度,两边反倒开始突破新宽度了。” “放心,正方形的富婆也是大有市场的。”李云东无比贴心地鼓舞道,当然只换来成曦的白眼。 “那收拾一下,我们回去吧。”江书夏确认起随身物品,不经意间瞅见成曦的时候,忽地一愣,“等等,你的帽子呢?” “哎呀,对,我的帽子呢?”成曦也是后知后觉地一震,“我是不是没有戴过来?” 只有李云东一脸莫名其妙,说道:“你不是放在江书夏家里的客厅桌子上了吗?就去洗手间擦身那会儿。” “那出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成曦难以置信地望着李云东。 “我以为你是故意的啊。”李云东愈发莫名其妙,解释道:“你看,你在你崇拜的学姐家里落下了帽子,那你学姐是不是得找机会还给你?大家又都在一所学校里,到时候约个时间约个地点她拿来还给你,但你肯定要诚惶诚恐,说还是自己过来拿比较好,不麻烦学姐了,然后你就有充分的理由杀到我们的社团来,浑水摸鱼了。” “天呐,好完美的策略,我怎么没有想到!学长你简直是个天才!”成曦不禁双眼放光,前所未有地对李云东表达出敬意与钦佩。 紧接着,成曦又咳嗽一声,演技浮夸地说道:“学姐,大事不好啦!我的帽子落在你家里了,到时候麻烦你带到学校来,我去你们新文学社拿吧!” “——” 江书夏一脸诡异地望着成曦,好半晌才是笑了一声,说道:“行。”微微一顿后,又补充道:“其实你想来就可以来,新文学社又不是我的领地。” “但我听说不少想入社的人都被赶走了?”成曦有些意外。 “那是那些人动机不纯,都是想来凑热闹的,非但无助于我的创作,反而会干扰我的工作,而且也就是我成立社团之初才有几个人过来瞅瞅,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至少我们社团并没有禁止新成员加入,但也没有主动去招募,随缘而已。”江书夏很是平静地说道。 “也就是说,我也可以加入新文学社?”成曦微微挑起眉梢。 “那你也需要创作的,哪怕是短篇小说也可以。”李云东提醒道:“我们社团毕竟情况特殊,招个混子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倒也是。”成曦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小说创作的天赋,不禁有些遗憾。 “你可以来参观几次再做决定,这反正不成问题,没必要急着做决定。”江书夏淡淡地说道,就她本人的想法而言,有成曦这样的人物加入也不失为一种好现象,成曦有着丰富的武学知识,家庭背景也不同寻常,甚至还能兼任社团保镖,简直是高级人才。 “那到时候我先来参观一下吧。”成曦露出亮白的虎牙,笑得像是只狡黠的狐狸,说道:“好歹学长你的那套游戏设计我要参与的,你不是说要请我当游戏主持吗?不会食言吧?” “你看,还是真香了吧。”李云东耸耸肩,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那就走吧,账我已经结过了。”江书夏站起身来,扭头望向成曦,问道:“你是直接回学校宿舍?我帮你打车吧。” “不用不用,路费我自己出就行。”成曦忙是摇头。 “那好吧。”见她态度坚定,江书夏便也作罢,又是瞥了李云东一眼,“你反正和我一起。” 李云东不禁挑眉道:“怎么说,我现在有种被富婆包养的感觉。” “不爽吗?”江书夏斜眼。 “爽得很。” 第144章 计划 李云东是个实诚的男人,也是个有自尊的男人,所以有被富婆包养的感觉会让他感到快乐,而一旦真被富婆保养,他反倒会像折翼的天使或者绝育的家犬般失去快乐,这正是古有叶公好龙,今有李某某好富婆。 三人离了“方舟”创意餐厅后,返回未来商业街的入口区域,等待无人驾驶出租车的到来。这个点的街区正是人流如织的时候,出租车的订单量自然也是惊人,难免需要等待一会儿。 “阿嚏!”在街边等待的时候,十一月的冷风侵略鼻腔,李云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学长,太虚了吧?”成曦微微挑起眉梢,指了指自己的右侧腹,暗示李云东是不是在动过手术后,肾脏功能衰弱,抵抗力很差。 “我不是虚,我只是对环境变化比较敏感。”李云东吸了吸鼻子,说道:“不瞒你说,我自从入学以来,就没有得过除感冒以外的任何病,这怎么能说是虚呢?” 他没说的是,但每次换季的时候,不管他准备得多充分,到头来还是会感冒,如同一种规律化的自然现象,所以家中一年四季常备着感冒药。 “会得病不就是虚的表现吗?”成曦一脸理所当然,“再说了,对环境变化敏感的人,更容易在进化中被自然淘汰掉,学长你不会是变温动物吧?” “谢谢,我的寒假可不是为了冬眠而准备的。”李云东龇牙咧嘴地说道。 “寒假啊……说起来寒假也快到了。”成曦望着夜空中若隐若现的月轮,说道:“学长学姐你们寒假有什么打算吗?” “我目前没什么想法,可能就是回老家过年?”李云东想了想,但脑袋里的计划表上就是一片空白。 他并不是一个在生活上充满目标性的人,很多时候也就是得过且过,像条晒风化的过期咸鱼,但在兴致大发的时候,他又会极具行动力,如同生命力顽强的清道夫那样,哪怕晒干了,只要重新回到水里,又能复苏过来,活蹦乱跳地等着被捕杀。 “我想去采风,但目的地还没完全决定好。”江书夏平静地说道,眼神有些悠远。 “没完全决定?那就是有候选项咯?”李云东不禁挑起眉梢。 “一个是江兴市各区环游,一个是北方雪季旅行,最后就是——”江书夏微微一顿,说道:“太空行走。” “太空行走!?”李云东和成曦异口同声,无比惊讶。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的月面基地都在建设了,太空行走早就不是只有亿万富豪才可以体验的了。”江书夏仰望着被云层微微遮挡的月亮,整个人突然有种遗世独立的神秘氛围。 “话是这么说的,但一般人不会去想的……吧?”李云东突然有些没有底气,瞅了一旁的成曦一眼,而后者立刻颔首附和道:“放心吧,学长,你不是一个人,我也没考虑过去太空行走,脑子里根本没出现过这个选项。” 紧接着,成曦却又话锋一转,说道:“但听学姐你这么一提,我觉得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安全性怎么样,太空里我可找不到发力点,再强的功夫都没发挥不出来。” “你这是要准备和外星人决斗吗?”李云东不禁吐槽道,他都能想象出身着宇航服的成曦切断与太空舱的供氧脐带,利用极其有限的氧气存量,与可怖的外星人在太空中搏斗的场景。 搞不好成曦还会在危机时刻,被从地球背面升起的太阳光所照射,从绝境中领悟出一招“太阳拳”逆转翻盘,斩杀外星怪物,从此开启宇宙修炼纪元。 “我也是在犹豫安全性,不然早就决定去太空行走了。”江书夏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说道:“说是已经商业化了,但我稍微调查了一下,针对太空行走的商业保险价格都挺离谱的,估计风险还是不小的。” “那我还是建议你去安全点的地方采风。”李云东摇摇头说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看近视手术都那么普及了,不还是有大片的医生都不肯去做吗?商业化的目的是收益,而安全性就是薛定谔的猫,在出事之前谁都不知道安全性如何。我反正一直觉得,在那些崭新的事情上,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和把生死存亡的决定权让给别人没有什么区别,很多时候当个保守派就是张安全牌。” 李云东真挚地望着江书夏,说道:“作为知根知底的同道中人,我可不希望新学期到来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学校官方的讣告,人呐,死在太空中,那可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说你的身体会不会在宇航服里面突然爆炸,血肉和脏器沾满头盔?哎呀,想想都怪吓人的,哪天要是有卫星拍到你的尸体,那不得引发轰动。” “这个笑话不好笑。”江书夏忍不住剜了李云东一眼,被他描述得整个人都有些毛骨悚然起来。 “既然要挑战崭新的事物,那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嘛,你又不可能像中东的那帮有钱人那样,让咱们国家搞个专项项目,确保自己的太空体验安全。”李云东摊了摊手,说道:“江兴环游啊北国旅行不也挺好的吗,但我建议你找个人陪同,我猜你肯定是打算一个人去的。” “又不是出国,一个人旅行也不稀奇。”江书夏微微挑起眉头。 “有备无患,真遇到点麻烦你可就要后悔了。”李云东叮嘱道。 “等等,学长你难道是在暗示学姐来邀请你吗?”成曦忽地插话道,她眼神狐疑地盯着李云东,仿佛是要戳穿他虚假的皮囊。 “怎么可能。”李云东下意识地回以嗤笑,“我这种人像是会去旅游的吗?世界纵然万般风光,不及我脑中一缕想象,你可能不知道,人类的想象力是能超越现实的局限的,真去了还未必有你脑补的好看。” “原来如此,所以学长你自称恋爱虚无主义者,主要是因为你已经脑补出了一个老婆,不需要现实中的女人了,对吧?”成曦恍然大悟。 “——” 如果李云东真的有这样一个脑补出来的老婆的话,这会儿她一定已经代替自己可怜的丈夫,上去狠狠地给成曦一记脑瓜崩儿了。 第145章 疏离 “这你就错了。”江书夏忽地接上成曦的话茬儿,“人类是无法脑补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事物的,他没有过老婆,自然不可能脑补出一个老婆来。” “你这个例子举得不好,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李云东挑起眉梢,说道:“老婆又不是什么稀奇的存在,我随便找个美女当样本,给她换个发色和瞳色,调整一下身材的起伏,导入一个动画角色的性格模板,再弄两套语音包,哎,这不就成了嘛。” “你家老婆是建模出来的?”江书夏很是无语。 “总比随机生成靠谱吧,纵使有ai辅助,也无法拿捏住人类多元化的癖好。”李云东摊了摊手,恰在此时,他兜里的手机微微一震,取来一看,发现是任君仙发来的消息,她问了句“几点回来”。 李云东便回信道:“准备回来了,等车ing。”打完字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毕竟刚才还在讲老婆云云,突然杀出一个任君仙,搞得他有种背着老婆在偷情的异样感。 “车来得这么慢,估计是堵住了。”江书夏敏锐地察觉到李云东的私信对象,淡淡地说道。 “我这边显示,好像是堵在前面的红绿灯了。”成曦瞅了一眼手机软件上的车辆位置,发现出租车正在附近的红绿灯路口以龟速前行。 “正常的,机器会让人,但人不会让机器,无人驾驶会严格遵守交通规则,但有人驾驶可不会那么‘冥顽不灵’。真堵住了,他们才不会管什么交替通行呢,永远是先到先得,先过先行。”李云东撇撇嘴,他相信未来若是发生智械危机,那些乱来的驾驶员肯定是要被机器人抓起来处以极刑的。 “说起来你自己的寒假有什么打算?”李云东不想指着人类驾驶员的鼻子破口大骂,便绕回最初的话题向成曦问道。 “我吗?”成曦想了想,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说道:“大概就是跟着家里人各种走亲戚吧,想想都累。” “在这个亲缘关系明显疏离的时代,还能这么频繁地走亲访友也算是个奇迹了。”李云东不禁感慨道:“我爸妈还有几个亲戚可以走访,但到我这里,估计就全断了。” 要说惆怅倒也不至于,毕竟随着现代化的发展,亲缘关系——尤其是农村地区的亲缘关系也必然会发生变化,最核心的问题就在于,农村缺少年轻人期望的就业岗位,导致有理想有追求的年轻人大量离开农村,反观上一代的老人,根基就建立在农村,轻易不会离开家乡,于是,年轻一代与上一代的联系自然就会大幅度减少,远亲不如近邻的现实被不断放大,“断亲潮”席卷一个时代。 有的老人还会疑惑,交通如此发达,年轻人明明可以多回家,但城市里不止有理想和追求,还有压力和负担,你不可能指望一周双休都无法保证的年轻人,花费宝贵的休息时间频繁往返,那非但无法让人得到喘息,反而会让人越活越累,渐渐地连看到父母的脸都觉得疲惫。 李云东自称为恋爱虚无主义者,而他相信,只要年轻人的生活没有余力,那么还会有婚姻虚无主义者、家庭虚无主义者、亲缘虚无主义者等等,最终万般虚无,皈依佛门或者避世孤修。 “所以中国的未来就靠你们有钱人啦,多生孩子延续血脉吧,我看四胎政策——哦不,四胎不太吉利,六胎吧,六六大顺嘛,六胎政策也不远啦。”李云东感慨万分地望着成曦。 “我七岁上的学,六年小学、六年中学,再读完四年大学,估计二十三岁吧,而三十五岁以上能算高龄产妇了,合着我要在这十二年里,以平均两年生一个的速度,去达到这个生育指标?我是属母猪的吗?”成曦瞪大了眼,仿佛是一头被宰杀前的母猪。 “不能这么算的,搞不好能双胞胎呢。”李云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他已经做好老李家断子绝孙的准备,而老成家一看就会人丁兴旺。 “去你的吧,生双胞胎的风险可是成倍增长的,我的话,一胎都未必,还六胎呢。”成曦撇撇嘴,“知不知道一对夫妻加起来,都只有四个奶头,怎么?你男的还能产乳吗?” “——” 李云东揉了揉自己的胸肌,觉得这个难度还是相当大的,可仔细一想,既然男人也拥有这么一对玩意儿,没有完全退化掉,那么理论上应该是有可行性的。 越想越深,越思考越真实,李云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是摇摇头,说道:“那就没办法了,大家都不生的话,为了延续中华文明,只能从世界各地接受移民了。” “看来考验中华文明包容性的时候到了。”成曦微微颔首。 “你们为什么要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边等车,一边莫名其妙地得出能左右国家命运的结论?”江书夏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也对,好歹找个恬静的地方,煮酒论英雄,这才有读书人的气质。”李云东表示认可。 “不,学长,年轻人不煮酒,煮茶,咱论的也不是英雄,是人口,所以应该是煮茶论人口。”成曦指正道。 “听着怎么这么像政府部门的会议?” “说明我们关心国家大事呀。” “那你为什么不响应多胎政策?” “关心和响应又不等价,你让我响应总得让我看到未来吧?” “但你不响应怎么会有未来呢?” “那当然是先让我看到未来,我才敢响应啊。”成曦摇摇头,“你想,个体的抗风险能力和国家的抗风险能力肯定不一样啊。” “但你有钱人的抗风险能力,和穷人家的抗风险能力也不一样啊?”李云东挑起眉头,“我们以前说,先富带动后富,现在后富根本没有发生,你们有钱人不身先士卒吗?” “你这个‘卒’是士兵的‘卒’,还是英年早逝的‘卒’?”成曦一脸狐疑。 “难啊。”李云东长叹一口气。 “大家都难啊。”成曦同样一叹。 只有江书夏瞅了一眼手机上的车辆位置,忽地眉梢一动,“通了。” 第146章 个性 人生就是一次次的红灯转绿灯,再遇到下一个红灯,但有时也会遇到不设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贸然闯过还是小心驶入全凭自己的决断。 当然,这是社会上99%的人的做法,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至于塔尖上的1%不需要等待红灯,因为在大多数人紧盯生活的前路时,他们会不声不响地从天空掠过,你以为拥有天空的他们会俯瞰并嗤笑挤在路上的人们,事实上,他们总想尽办法为地上的人们建造更多的道路,再少一些拥堵,多一些通畅,再少一些危险,多一些安全,如此一来,地上的人们就不会奢望无垠的天空。 “前方路口即将左转。” 车窗外,灯红酒绿不断掠过,拖出模糊的残光,像是破碎的琉璃瓦,而车厢内,冰冷的车机屏幕显示着行驶路线,导航语音不知疲倦地发出提醒,像是一台时隔数百年开机也依旧会笑着问候的机器人。 李云东和江书夏一前一后,坐在无人驾驶出租车里,很默契地都是肩膀靠着车门,脑袋轻轻抵住微凉的车窗,温热的呼吸在玻璃上留下纯白的痕迹,视线也都是漫无目的地望着街边,有几分慵懒而疲惫的模样。 “你怎么突然想到去采风的?”李云东忽地开口道,语气平静,如同日常的问候。 “很突然吗?”江书夏反问道。 “因为以前好像没见你出去采风过。”李云东回应道,想了想,又说道:“而且在我的印象里,你不是喜欢出远门的人,这不方便你码字。” 虽然现如今的写手,也多有用手机码字的人,但李云东和江书夏都习惯于电脑码字,一方面查阅资料会更精准和方便,另一方面手感反馈也比手机更为实在,有种切实输出文字的感觉,像李云东的话,往往只会用手机记录一些灵感或想法,更接近于当作一种便签。 “这是事实。”江书夏颔首承认道,她对着车窗玻璃吹出一片朦胧的白色水汽,用手指在上头随意地勾勾画画起来,又是说道:“不能码字有悖于我的生活习惯,而出远门很容易打乱我的码字计划和安排,我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那你这是?”李云东有些疑惑,紧接着却福至心灵,挑眉道:“等等,难道你要开新书了?” 江书夏顿时陷入沉默,指尖抵在车窗上一动不动,玻璃中倒映出来的眼神有些深邃。 “也是,你的《界律》差不多也要完结了,是时候准备下一本书了。”李云东微微直起身子,说道:“是不是在犹豫题材之类的,所以才想着去采风?” “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会察言观色?”江书夏微微眯起眼。 “你又怎么确定我不是在装糊涂呢?”李云东漏出意味深长的笑声。 “你当我眼睛是瞎的吗?”江书夏冷笑一声。 “你就不能让我建立起一个扮猪吃老虎的顶级谋士形象吗?”李云东有些郁闷。 “我觉得只能建立起一个高情商的渣男形象。”江书夏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下框。 “我很疑惑,我这人很像渣男吗?我感觉自己也没玩弄过女人的心啊,我甚至都坚称自己是恋爱虚无主义者,建立起爱情的长城与防火墙,一切可能性都直接掐死在摇篮里。”李云东拧起眉头说道。 “呵。”江书夏忽地漏出轻笑,像是感到有趣又像是感到讽刺,她淡淡地说道:“你又不曾知晓爱情的全貌,怎么知道可能性藏在什么地方,你以为自己聪明地掐灭了火苗,或许那分明是在引火烧身呢?” “咋的,合着我是魅魔转世?女人巴不得往我身上靠?现在的初中生都不带这么妄想的好不好。”李云东没好气地说道,又是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你也没谈过恋爱,不要装得好像已经阅尽了人世一样。” “你不是整天吹我是女帝转世吗?” “你难道当真啦!?” “怎么可能。”江书夏的视线穿透车窗,望向街边路灯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其中就有挽着手或是揽着腰的男女,她眼神平静,淡淡地说道:“关于爱情的看法,男性和女性总是有差异的,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些女性视角的观点而已,毕竟你的恋爱虚无主义,只能影响到你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影响不到其他人的判断与选择。或许,所谓的恋爱虚无主义者,在其他人眼里,反倒是一种个性也不一定。” “啊?还有这个说法?”李云东不禁一愣,按这个逻辑的话,恋爱虚无主义者岂不是和傲娇、病娇之类的标签同等的存在,非但无法建立起防护壁垒,反而让人想一探究竟。 李云东神色微微一变,严肃地说道:“这可不妙,你说我以后自称是同性恋怎么样?” 江书夏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又听李云东自我否定道:“不行,也不行,如果真的吸引来了同性恋,那我是自称为‘攻’好呢还是自称为‘受’好呢,总不能见0当0,见1当1吧,迟早要暴露的。唉,我可太难了。” “我只觉得你越来越神经病了。”江书夏面无表情地说道。 “呵,这狗日的世道,不疯魔何以生存!”李云东宛如玄幻小说的大反派一般冷笑道。 江书夏淡淡地说道:“你知不知道无人出租车是会全程录音的,你又觉不觉得自己的言论是在破坏社会和谐与稳定?” 李云东瞬间挺直腰板,深情而有力地说道:“啊,中国,我亲爱的母亲!我为你骄傲,也为你自豪!我为你高歌,也为你鼓舞!我的心脏因你振奋地跳,我的斗志因你疯狂地涨!我爱你,中国!” “——” 江书夏觉得李云东日后要是真找到对象,都不可能表现出如此的深情。 “算了算了,谈情说爱太累了,对祖国表白搞不好还要被调侃是卖弄爱国情怀,是什么反串黑,咱还是说说你的新书吧。”李云东对着虚空表演一番,整个人又是萎靡下来。 第147章 免责声明 “没什么好聊的,我现在一点想法都没有。”江书夏的脑袋抵在车窗上,微凉的温度渗透到肌肤中,让她的思考始终清晰。 “想写的类型都没有确定?”李云东微微挑起眉梢。 “编辑是希望我深耕自己的领域,但说实话,我其实想写点不一样的。”江书夏的指尖在白色水汽上抹过,车窗上顿时倒映出她不完整的面孔,像是开裂的镜面将一个人撕成两半。 “你那位编辑的想法,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李云东无奈地耸耸肩,说道:“毕竟太多试图转型的作者都失败了,能在不同的题材里都闯出名堂来的那是凤毛麟角,人类的能力还是有局限的。更要命的是,当你碰壁再回头的时候,原本属于你的领域这会儿已经被更多的人占领了,你未必就跟得上现在的潮流,曾经被认为是开拓领域边界的你,回过头来也成了一位复古派。” “说实在的,你又不像我这样,根本不追求什么作品的商业价值,我反正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能在创作中实现自我价值的同时,还让创作发挥出商业价值,相比之下,你很会拿捏这方面的平衡,其实没有必要冒险换个领域挑战。”李云东话到这里,却又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但这都是客套和废话。” “哦?”江书夏眉头一动。 “你要是真按照编辑的想法走了,那你就彻底成了创作商业化的傀儡,你的目的会渐渐侧重于商业价值的实现,到最后就没有了自我价值的容身之地。我虽然不认为为了赚钱而创作是件错事,但这肯定是一件可悲的事情。”李云东望着正前方的车窗,眼神平静而认真,“我相信每个写手都会有点文人矜持的,不想让自己的作品成为单纯的商品,希望在里面融入自己对世界对社会对自我的思考和观点,就像那些拍商业片的导演,其实也总偷偷摸摸地往电影里塞私货。” “这对于观众而言可能是个扣分点,因为他们纯粹只是图个乐而已,根本不在乎导演的想法,但站在创作者的角度来说,这种塞私货的行为是理所当然的,那是你作为创作者的浓烈标记,如果没有这种标记,那么没人记得住你,你是谁都可以代替的大路货。”李云东微微眯起眼,说道:“电影也好,小说也罢,作品一定要体现出创作者的欲望,能反映出欲望的镜头和文字,才能真正触动别人,俗话说得好,要想骗过敌人,那就先骗过自己,连自己都触动不了,谈什么去触动别人。” “所以你是支持我另起炉灶?”江书夏的视线转向李云东,从她的角度只能瞅见李云东的小半个脑袋,但那却像是浩淼大海上的礁石般无比醒目,让不稳定的世界存在切实的焦点。 “不负责任地说,我是支持你的。”李云东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负责任地说呢?”江书夏挑起眉梢。 “这——”李云东不禁有些牙酸,迟疑好半晌才是咬牙说道:“负责任地说,我大概或许想来应该可能百分之五十左右的概率是……支持你的。” 江书夏不禁漏出一声轻笑,罕见地没有讽刺的味道,她用手掌抹去车窗上的白雾,微微直起后背,说道:“我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还轮不到你来负责。一个要靠别人来负责的决定,只能证明自己的意志还不够坚定。” “但你要是真失败了的话,那我还是有负疚感的。”李云东耸耸肩。 “那就祝我不会失败吧,用你的脑洞协助我的创作吧。”江书夏淡淡地说道。 “那我承担的责任不是更大了吗?可以的话,我想当一个不用负责的男人。”李云东板着脸说道,光看文字本身的话,简直是活脱脱的渣男台词。 “你当然可以不负责,这是你可以内部消化的问题,不需要别人的介入。”江书夏表现得相当无所谓,却又说道:“但连锁反应已经发生了,就算你忘记了这份责任,这份责任迟早也会以不一样的形式找上你,就像酒后一夜情散场,双方都忘记了彼此,可等到女方带着孩子找上门来的时候,你就知道造孽之深,责任之重了。” “我觉得在我的人生里,应该不会有酒后一夜情的风险,因为我滴酒不沾。”李云东很是冷静地自我分析道。 “但我觉得你家里的那位,应该有的是办法落实这种风险。”江书夏嘴角勾起凉薄的弧度。 “——” 李云东最痛恨在此刻无法反驳的自己,他张了张嘴,转而问道:“出于好奇心,我能问一下,你对她的印象是怎样的吗?” “印象?”江书夏的视线回到车窗外的风景上,脑海中却浮现出当初第二食堂里与任君仙的面对面,她想了想,说道:“一个看似仙气飘飘的女人,实则比谁都像极了凡人。” “好神奇的评价。”李云东不禁摩挲起下巴,但仔细一想,这个评价竟然格外贴切。 “她对我的评价又是什么?”江书夏忽地眯起眼,“你既然问这个问题,那么她应该也有过答案才对。” “女人的第六感有这么恐怖吗?”李云东龇牙咧嘴起来,摇了摇头,说道:“她说,你戴的是平光镜,还有,你和我挺像的。” “呵。”江书夏瞬间漏出一声冷笑,却是不曾给出更多的反应,而是陷入长久的沉默,有些不置可否的意思。 “像不像另说,你戴的真是平光镜?我记得你一开始的确是不戴眼镜的。”李云东主动打破这份沉默。 闻言,江书夏的脑海中掠过一些久远的画面,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和悠远起来,半晌,她才是缓缓开口道:“我的眼镜确实没有度数。” “那是为了好看?我印象里你不怎么佩戴装饰品的啊。”李云东有些好奇。 江书夏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下框,在短暂的沉默后,说道:“是为了保护视力。” “防蓝光那种?” “嗯。” “效果怎么样?” “还行。” “我都没用过这种,要不也去弄一副吧?” “不建议。” “为什么?”李云东无比困惑。 “搞得像情侣装一样,很烦。”江书夏一字一句地说道。 “——” 李云东的脑袋上挂满问号。 第148章 胡思乱想 21世纪初期,中国青少年的总体近视率超过50%,尤其是以高中生阶段居多。 有人认为,这是电子产品使用过多,但事实上,欧美地区的青少年对于电子产品的依赖度并不低于中国青少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这绝不是主因。 也有人认为,这是读书做题时的姿势不正确,非但导致了近视,还导致了驼背,这个思路其实有一定的正确性,但没有触及到核心的问题,只是指出一种症状而已。 真正的问题在于,过度繁重的室内文化课业,让青少年失去了充足的户外活动时间,无法通过接收阳光,促进多巴胺分泌缓解视疲劳,也无法接收到适量紫外线,减少近视眼的发病率。 这并不是意味着,非要跑到太阳底下去暴晒才有预防效果,事实上这反倒会损害晶状体,你完全可以在有太阳的日子里,躲到树荫下面去活动,确保接收到足够的阳光和紫外线。 不过,对于面临人生重大抉择的高中生而言,根本不存在这种拥抱太阳的余力,他们只能日复一日地拥抱厚重的试卷,美其名曰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浑然不知道等他们爬过书山,渡过学海,等在尽头的是沦为打工人的刀山火海。 正因如此,才总有人质疑应试教育,总觉得这在破坏人类的创造性,僵化人类的思维,但应试教育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就是改变命运的唯一且合法的途径,它至少给出了一扇所有人都可以跨越的门扉,而不是把门槛拉到常人需要仰望的地步,让普通人永远囚困在大地上,连抬头望向天空的资格都没有。 遗憾的是,高中时候的老师不会告诉你这些,或许是这样的观点会加剧阶级矛盾有碍于社会和谐,又或许是他们只看懂了唯成绩论的第一层,而没有看到其背后更深层的意义,再或许就是他们根本不在意学生的命运如何,只在意自己的资历,也或许是他们很清楚,让高中生去理解这种意义太过困难或是残酷,不如将一切交给成绩说话,至少目的性很明确。 等到了大学,等入了社会,你慢慢发现,曾经让你叫苦连天的高考,曾经让你巴不得早点结束的高中时期,竟然可能是决定你命运走向的第一个分岔口,而当你被社会发展的洪流席卷着前进,却迟迟未能迎来下一个分岔口的时候,你才会在回顾往事时生出后悔的念头,那双看似还能扑棱的翅膀,早就失去了展翼所需的力量。 由此可见,青少年戴上眼镜未必全意味着坏事,至少它证明你像条野狗般拼命地活过,而李云东等人之所以都保持着良好的视力,主要是因为当前少子化趋势不断加剧,高考竞争压力有所缓解,并且随着新时代深化教育改革的试错与落实,哪怕是在高三阶段,都有着相对充足的户外活动时间——至于体育课上学生们是在操场上嗷嗷锻炼,还是躲在观台下埋头背单词,那就不好说了,反正户外还是户外。 综上所述,关于在青禾大学近视率有限的情况下,李云东突然效仿江书夏戴上防蓝光眼镜,是否会被认为是情侣行为的问题,答案是——大有可能。 要知道,大学生的双商水平,随着惨烈高考的结束,都会异常地反弹到小学生的级别,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吸引到渴望刺激的他们,否则江书夏和任君仙的一次食堂会面,也不至于登上青禾大学内部的热搜榜。 李云东沉默良久,通过一层层的脑补与解析,总算得出了江书夏如此回答的理由,而他的内心是相当无奈的,和江书夏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麻烦,话总是不说清楚,非要他自行推断,他都觉得这要是大学四年下来,他以后都能尝试去当私家侦探了。 “不说了,我眯一会儿,到了叫我一声。”江书夏话罢,缓缓合上眼眸。 “好。”李云东颔首应道,紧接着,车内便被凉薄的沉默所淹没,只有车机导航的话音还在不知疲倦地汇报路况,像是八零年代的某个午后,一台带着杂讯的收音机正在播报新闻,催人入眠。 据说,当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安然入睡,这意味着她对这个男人卸下了心理防备,但李云东并不这么认为,他认为,江书夏之所以敢安然入睡,一来是因为前后座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隔板,二来是因为无人驾驶出租车上有着监控,三来是因为后座区域有着一键报警的按钮,无论哪一项都足以为江书夏带来绝对的安全感,相比这种拥有物理性质的客观保障,她对李云东的信任有无根本不值一提。 当然,要说两人之间是否存在信任,那自然也是有的,否则现在的沉默只会让人感到尴尬,而不会让李云东觉得无关紧要。 一路无话,李云东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车窗外的风景,时不时往手机的备忘录里键入一些文字,涉及到的都是魔改版“大富翁”桌游的角色与机制,但面对屏幕有限的手机进行构思,总觉得不甚习惯,没有江书夏和成曦的搭腔,也更显得无聊,干脆就在静音模式下刷起手机视频,主要就是一些宠物博主的视频。 对李云东而言,看这些聪明而可爱的猫猫狗狗的视频,是一种非常解压的手段,他时常觉得,与其把真心花在与自己同样的人类身上,不如把心血花在更为忠诚的宠物身上,至少你能收到最真切的情感反馈,而不需要为别人的喜怒哀乐而提心吊胆,或者往人心的无底洞里不断填补自身的情感,搞得自己像是在为他人而活一样。 当然,有时候发现自己常看的宠物突然去世时,那就反倒变成沉重的心理压力了,只能说,养宠和股市一样,有风险,需谨慎,看着别人开开心心风风光光的,自己也想尝试一下,结果稀里糊涂就被套牢在里面,逃都逃不出来。 第149章 回家 要说宠物视频的乐趣在哪儿的话,相信每个人都能给出不同的答案,但李云东敢肯定,回避不了的一个关键词是——治愈。 这或许意味着,人们的生活总是充满着艰苦,不得不从镜头对面的猫猫狗狗身上寻找治愈,消解疲惫,也或许意味着,人们的心灵本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平静与安宁,只能不断踏上寻找绿洲的旅途,没个尽头。 遗憾的是,无论是哪一层意思,都注定了这种治愈只是短暂而空虚的,就像是事后的一根烟,又像是痛饮过后的宿醉,回过神的时候,要么生活依旧艰苦,要么内心依旧不安,当然,两者并存的可能性会更高,所以这场非自愿的命途里,总需要一些或远或近的目标,去一步步磨灭艰苦,一点点消除不安。 对于古代人而言,青史留名就是最长远的目标,而对于现代人而言,身处在一个和平安定而蓬勃发展的年代,最大的愿望却可能只是“好好活着”而已,这其实是有些黑色幽默的,日新月异的时代里,似乎人心总是跟不上脚步,这在那些欠揍的公知嘴里,叫作“中国啊,慢下你的脚步,等等你的人民吧”,而在官方的定性里,则被称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但更有自知之明的年轻人,李云东觉得自己不去给国家的发展添乱就是最大的功劳,反正他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一天有八个小时左右的睡眠时间,最高八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还有最少八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如果这份工作还能为自己带来一定收获感的话,那自然是最好,可就他在网络与生活中的观察所见,这个看似理所当然的目标多少有些遥不可及的味道。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无论是家境殷实的成曦,还是创业成功的江书夏,都过着令人艳羡的生活,前者至少可以活得无忧无虑,而后者更是可以活得有声有色,有时候,李云东也会觉得人生真是无趣,可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吧?趁现在多刷些猫猫狗狗之类的宠物视频,乃至金丝猴、大熊猫、江豚等国宝的视频,不断加强印象,不断加深执念,搞不好下辈子就有机会转生过去,到时候最次他都要成为全网第一只会托马斯回旋的中华田园犬。 “已抵达下车地点,请乘客确认安全后下车。” 伴随着车机导航的提醒,李云东这才是注意到出租车已经抵达利生社区,而他也不知不觉从宠物视频刷到美食视频再刷到人体脏器解剖视频,鬼知道这应用软件的推荐算法是怎么设计的,他心里默念一声“感谢大体老师”,对视频中贡献出自己的尸体用以医学研究的不知名人物表达感谢,随后便是解开安全带,扭过身子探出头瞅了江书夏一眼。 说好只是眯一会儿的她,现在睡得正香甜,如同森林中的睡美人,只可惜这位睡美人的睡姿多少有些不符合人体工学,那副金丝边框眼镜这会儿已经滑落到鼻尖,像是随时都会跌落下来。 “江书夏,醒醒!到家——不是,到地儿了!”李云东下意识用上“到家”这样的表达,但立刻意识到这个表达很有歧义,便马上更换了台词,而江书夏全然未曾听到李云东的呼唤,自然也不会赞叹李云东的求生欲之强。 “唉。”李云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推开副驾驶位的车门走出,再从外侧打开后座位的车门,摇了摇江书夏的肩膀,喊道:“醒醒,江书夏,醒醒!再不醒的话我要请你吃大逼兜了,真不醒啊?那我请你吃了哦?食我大逼兜——但是轻击版本!” 说着,李云东轻轻拍了拍江书夏的侧脸,而面部神经突然受到刺激,江书夏这才是眼睫毛微微一颤,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眸,在瞅见李云东面孔的瞬间,她整个人的意识恢复了几分清明,含糊不清地呢喃道:“嗯?李云东?到了吗?” 这时,随着她脑袋的重心变化,滑到鼻尖的眼镜也终于是坠落下来。 李云东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那副眼镜,耸耸肩说道:“对,到了,再不下车要被收取额外的费用了。” “哦。”江书夏微微蹙起眉头,下意识地就要站起身来,结果忘记自己还佩戴着安全带,刚一起身,整个人就被猛地拉回原地,顿时神色有些扭曲,咋舌抱怨道:“啧,什么鬼?” 李云东看得格外无语,一个人刚醒过来的时候,能兼具呆萌与暴躁也是挺罕见的。 所幸,这种强烈的刺激也让江书夏彻底清醒过来,她一把解开安全带,从后门缓缓走出,站稳后忍不住拧了拧眉头,眼神重新变得犀利起来,整个人气势十足,像是黑道大佬准备赶赴交易现场。 “东西没落下吧?”李云东随意地瞅了一眼车厢里头,但黑不溜秋的,也看不出个什么情况。 “嗯。”江书夏漫不经心地回应道,而后扬起手背遮挡住唇角,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慵懒的姿态显露无遗。 “给,你的眼镜,差点掉地上了。”李云东捏着镜腿将眼镜递给江书夏,而她还是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顺手接过来将眼镜戴上,动作娴熟得近乎优雅。 只见江书夏一如既往弯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下框,紧接着眉梢微微一动,“好像沾到你的指纹了。” “你该庆幸沾到的只是我的指纹,而不是你的鞋印。”李云东无奈地说道。 “嗯,谢谢。”江书夏淡淡地道谢道,对此李云东也已经见怪不怪,挑眉道:“那就曲终人散,各回各家?” “我打算在小区里走走,熟悉一下,你先回去好了。”江书夏摇头说道,又是微微眯起眼,有些意味深长,“不然你那边怕是有人要等急了。” 李云东嘴角一抽,说道:“行吧,那你当心着凉,这个点儿外面挺冷——阿嚏!” 见李云东说到一半突然打起喷嚏,江书夏又是好笑又是嫌弃地摆摆手,“轮不到你操心我,快点滚,别传染给我了。” “这不是感冒,我只是鼻子对温度比较敏感。”李云东吸了吸鼻子,嘴硬无比。 第150章 见鬼 深秋未央,初冬已至,这便是人间十一月。 白昼的余温已然在夜幕中耗尽,凉意随着夜风悄然渗透到肌肤内侧,像是坠入到深水湖当中,全身的热量被冷澈的湖水一点点地夺走。 利生社区内,江书夏一个人漫步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有些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虽然她对李云东说想要多熟悉一下小区,但这种漫无目的的打量确实无聊透顶。 至少有些人类活动的话,江书夏还能如成曦所言,进行一番“人类观察”,可这个点儿正是居民躲在家中远离寒夜的时候,哪里有这么多甲乙丙丁让江书夏认真观察。 “呼——。” 江书夏寻了只路边椅坐下,靠在椅背上伸直双腿,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夜空,长长吐出一口白气,那氤氲的吐息在半空中兜兜转转,逐渐淡去,仿佛被夜色所吞没,这让她的情绪莫名有些低沉,有种被偌大世界丢在一旁的孤独感。 相比于白天,人类在入夜后更容易伤春悲秋,这其实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 比如,入夜时分,肌体会进入到非活跃状态,不易分泌多巴胺等抗衡不良情绪的化合物。 又比如,夜间时段容易脱离社会群体,独居的人无法从社会交往中汲取能量。 再比如,人类对于黑夜——或者说,对于超出视觉认知的未知事象,容易心生恐惧,进而衍生出不良情绪。 江书夏对很多领域都略知一二,但远远无法抵达全知全能的超人境界,所以她依旧会被夜色撩拨心弦,也依旧无法对抗偶尔的情绪低潮。 她望着冰冷的月轮不分彼此地普照众生,莫名想起李贺那句“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诗鬼不愧是诗鬼,一个“煎”字用得叫人拍手称绝又毛骨悚然。 她又由此联想到专业课上老师讲到的“中古音”——或称“中古汉语”,那是指从隋经唐至宋这段历史时期的汉语语音,它继承自上古汉语,后来发展为近代汉语,是汉语语音发展的一个重要转轴,很多诗词看似韵脚错乱,实际上这是因为它们采取的是中古音,而不是现代音。 她又由此联想到自己与林心潺关于文学正统性的意见分歧,在这个泛娱乐化的时代,究竟是传统文学还是网络文学更能代表文学的正统性?其实这样的争论毫无意义,因为两人的意见都不具备广泛的代表性,最终就算得出什么结论,能说服的或许也只有对方而已,可有分歧其实是件好事,只有一个声音的世界形同死水,矛盾也可以是发展的预兆。 她又由此联想到自己的新书,她那位编辑代表商业的声音,希望她在自己的领域再创新高,但她自己耻于在安全区里横行霸道,创作也好,人生也罢,都有着无尽的旷野等着去闯荡,这片小小的浅滩再怎么吹起涟漪,也始终比不上汹涌的大海,可她也会迟疑,会犹豫,她也会害怕失败,担心摔倒,在感性与理性的夹缝里做出选择,是一件煎熬人心的事情。 只有这种时候,江书夏会非常羡慕李云东,因为面临这种问题,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从心,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对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心,其他事情得过且过即可,那所谓的“恋爱虚无主义”或许就是这种心态的延伸,而江书夏不一样,她不得不权衡很多。 毕竟,随着作品商业化的进展,她身上已经牵扯到不少的利益团体,他们巴不得自己的书永不完结,就算开新书也最好是系列作,而不是另辟赛道,去博得另一批读者的青睐,唯恐自己这棵新晋摇钱树陷入高不成低不就的窘境,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用力摇也不掉钱,掉下一地鸡毛。 “啧。”江书夏越想越头疼,忍不住咋舌一声,无比巧合的是,夜空中的月轮仿佛被这份嫌恶所震慑,忙是拉来一片乌云藏了起来。 若是李云东在此,肯定是要惊骇万分,念叨着什么女帝转世只一记凌厉的眼神,便震慑住万里之外的天外邪魔,一念及此,江书夏莫名又觉得好笑起来,嘴角都是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可很快,她又觉得自己是被李云东那个奇葩给洗了脑,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是不是把月亮吓跑了,简直莫名其妙。 诚然,每一个创作架空小说的人,或者说所有致力于创作行为的灵魂,都拥有着几分中二病的气质,因为他们都试图在心中构建起一个足以实现自我认同的世界,只不过相比青春期少年那暧昧而模糊的准则,诸如小说家之类的创作者会用更完善的框架来充实这个世界。 就像中二病会戴上单片的彩瞳,自称这只异瞳里藏着神秘的力量,但你要问他具体是什么力量、原理是什么、是眼球本身的变化还是大脑层面的变化、移植给其他人会不会保留效果等等的逻辑问题,那他也只能支支吾吾,做不到自圆其说,但严谨的小说家就能拿出一系列完整的设定,甚至有科学的原理。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李云东一直念叨的佛儒道三修,还未必真就属于中二病,毕竟在这偌大的国家,只要是个正经接受过教育的,谁不是佛儒道三修?只不过没人像个二愣子似地特地把它强调出来而已,所以江书夏总觉得李云东有表演型人格,非要为自己套上各式各样的标签。 沙沙。 忽然间,一旁的草丛微微震动,那与夜风摩挲叶片的声响截然不同,擅长观察环境的江书夏自然不可能忽视这种异常的动静,她下意识地坐直身躯,有些紧张地捕捉着声音的来源。 这时候,小说家擅于联想的特性便有了负面效果,她开始联想起某些恐怖片和惊悚片里的场景,脑袋里也重新盘旋起李贺的诗句,一会儿是“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一会儿又是“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诗鬼诗鬼,只剩下一个鬼字在耳畔狞笑。 “寒假要不去学点护身术好了。”江书夏小声嘀咕着,仿佛是在缓和内心的紧张,而整个人已经是站起身来,视线也是死死锁定住那团抖动的草丛。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待会儿窜出来的是个危险人物,总之先对着他或者她使出一记撩阴腿,这一招虽然阴狠毒辣,但效果肯定是最好的,可如果窜出来的不是人,那她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很快—— 沙沙。 摩挲声骤然逼近,江书夏眼瞳不禁一缩,紧绷的神经似乎快要断裂,可紧接着她便眉梢挑起,露出几分古怪的神色,又是安心又是困惑地呢喃道:“猫?” “喵——。” 那的确是一只猫。 第151章 学生公寓 根据青禾大学后勤保障部的官方介绍,青禾大学总计设有三个学生公寓区和两个学生宿舍区,分别为东区学生公寓、南区学生公寓、西区学生公寓,以及北一区学生宿舍和北二区学生宿舍。 其中,两个学生宿舍区主要为研究生、留学生、继续教育学员等服务,而三个学生公寓区则全面覆盖校内本科在读生,统一采取四人一间的配置,且东区为女生公寓区,南区为男生公寓区,西区为混合公寓区。 此时此刻,东区学生公寓,兰芝寓301号间—— “哇哈哈!美人们,本王回来啦!”伴随着豪爽又邪恶的笑声,成曦一把推开房门,宛如是一位千年老妖回到自己的洞府,准备享受掳掠而来的人族姑娘们的伺候。 “这么兴奋,追星成功了?”秋漪立刻探出脑袋来,而关雪烟也是摘下耳机,眨了眨眼眸。 “那是,我成某人出马,马到成功,功成名就,就是一个字——稳!”成曦顺手将房门带上,而后模仿起传奇舞王的经典太空步,从玄关处无比潇洒地滑到房间中央,止步的瞬间一个风骚十足的顶胯,甚至还自己配上一句“beat it!”。 可以看到,这公寓单间相当的宽敞,堪比一些中户型的客厅大小,采取的是上床下柜的标准布局,也配备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完全足够四个人分配生活空间——更别提这个房间目前只有三个人在使用,空着一个床位。 地面上铺着带纹理的浅色瓷砖,易于清洁和保养,但秋冬季节多少会有些难受,并且掉在地上的头发也会更容易被发现,让年轻的姑娘们偶尔会很糟心,而天花板上,挂着一台带护罩的吸顶风扇,墙顶里还内嵌着两盏近一平米的照明方灯,有强弱两档的光度可以调节,近阳台的位置则安装着一台低能耗的空调,表面套着布艺防尘罩。 隔离阳台的深灰色窗帘这会儿已经拉上,尽管阳台也布置有纱窗,可被光芒吸引的飞虫总有办法潜入到室内,对于姑娘们而言简直是噩梦,而在阳台上,有着两个左右独立的水池,边上还摆着几盆多肉盆栽,两排固定式晾衣杆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衣物,能让有机会路过的男学生沉默着凝视个好半晌。 整个寝室的基色无疑是白色的,但由于三位姑娘对个人空间的布置各有喜好,导致室内的色调有些五花八门,可正是这种审美的交错感才有集体宿舍的独特风味。 从房门进入,按照由近到远的顺序,靠左手边的床位分别为1号床与2号床,靠右手边的床位分别为3号床与4号床,这4号床便是空出的床位。 1号床的主人是秋漪,一位卷着短发梨花烫的姑娘,身高比成曦略高,天然有着几分慵懒的气质,隶属于动漫社,擅长服装设计与制作,她的桌上经常摆着材质不同的布料碎片,以及常见的家用裁缝工具,她这会儿就在用布料碎片练习一些缝线技法。 2号床的主人是关雪烟,一位身高与李云东相近的姑娘,梳着齐颈长度的公主切,给人以古典而内敛的印象,隶属于新闻社,曾在省级别的高中摄影大赛里得过最佳视觉奖,她的柜子里有着专门的摄影设备,平时也会自己拍摄一些照片与视频,此刻则是在电脑上鉴赏影视作品的精彩镜头。 3号床的主人自然就是成曦,她的书柜区除了书本、笔记本电脑、化妆镜等物品以外,最显眼的便是二层的一排美少女手办,充分暴露了她二次元的浓度,但她又不是普通的二次元,因为在她的椅子边上还摆着一只浅紫色壶铃,标着“4kg”的重量,简单来说,这玩意儿用力一挥能给人的脑壳儿上砸出一个凹陷来。 “我还以为你们会打起来呢。”秋漪将缝针穿过布料上的缝线,熟练地收尾打结,再用剪刀剪去多余的线段,这块碎布上便出现了漂亮的三角针缝线,正面不露线迹,反面的针迹则呈交叉模样,形如犬牙,所以这种缝法也被称为狗牙针。 “打起来?为什么?”成曦这会儿刚换上室内用的拖鞋,取出鞋袜专用的杀菌除味喷雾,往脚上的长筒袜表面和换下来的运动鞋内部喷了几下喷雾,颇感莫名其妙地说道:“我和江学姐无冤无仇的,哪里有打起来的要素?” “年轻气盛的一男两女,又是在那么私密的空间里,要么在地板上打起来,要么在床板上打起来,这很正常吧?”秋漪剪断绑在针孔上的线头,意味深长地向成曦瞥了一眼。 “秋秋你是不是半夜躲在被窝里看小电影了?”成曦忍不住一翻白眼,她把运动鞋摆到外面的窗台上,很快又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挑眉道:“但那些小电影里,应该没有穿着工厂大妈用的围裙,还戴着劳保手套和防尘口罩的女主角吧?” “你们玩得挺离谱的啊。”秋漪想了想,却又说道:“倒也未必没有。” “啊?真有?”成曦有些错愕。 “严格来说,这可以算到cosy类型的片子里去。”秋漪慢悠悠地给出自己的结论,又是扭头望向边上的关雪烟,寻求赞同道:“对吧,关关?” 关雪烟忙是摇头道:“我看过的不多,不好评价。”这个“不多”用得就极有灵性。 “哎呀,反正不是你们想的那么回事,我们就正常搬了个家,正常吃了个饭,然后正常拜了个拜。”成曦摆摆手,不想过多解释,毕竟女生间的私密对话就容易越描越黑,解释就会被当作掩饰,掩饰就莫名其妙成了事实。 “那你是一个人回来的?那位学长没送你?”秋漪又继续打听道,而关雪烟也是充满八卦地望过来。 “对啊。”成曦理所当然地说道。 秋漪顿时挑起眉梢,对着关雪烟说道:“这是不是没希望了?” 关雪烟摇摇头,冷静地分析道:“直男都是这样的,问题不大。” 第152章 同性交流 “不是,你们脑子烧坏了吧。”成曦一脸无语地望着秋漪和关雪烟,说道:“就我和学长的战斗力对比,明显是我更适合当他的护花使者吧。” 此话一出,秋漪顿时充满怜悯地望着成曦。 “完了,曦曦,你这个号算是练废了。”秋漪一声轻叹,说道:“加点全加在攻击力上怎么行呢?你难道不知道,魅力值不够的话,npc都不会给你发布高收益的任务的吗?” “你的比喻能力愈发精湛了,秋秋。”成曦竖起大拇指,全然不曾把秋漪的话放在心上。 “不,秋秋,攻击特化型角色也未必没有市场。”关雪烟却给出不一样的见解,“不管哪个年代,大女主电影都还是有足够的卖点的。” “这我倒是懂。”秋漪微微颔首,上下打量了成曦的身材一圈,遗憾地说道:“但我们的曦曦身上,好像没有什么能卖的点,更没有什么能露的点。” “你们这是在给我打造下海计划吗?”成曦龇牙咧嘴地说道:“讲不通道理,我成曦也略懂一点物理的,要试试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物理吗?”说着,她提拉起一旁4kg重的壶铃,在两个脆皮姑娘的面前晃了一晃。 “你看,你这样的态度,npc怎么敢给你发布任务,不给你发布悬赏令都算是善良的了。”秋漪对成曦的威胁套路早就见怪不怪,淡定地将缝针收回到圆盘状的针盒当中。 成曦无语地把壶铃放回原地,翻了个白眼道:“我非要去接npc的任务干什么,咱们这款游戏最大的特色不就是自由探索吗?” “此言差矣。”秋漪摇了摇食指,拨弄起自己耳畔的卷发,说道:“根据npc的好感度变化,玩家会接到不同的任务,这也是自由探索的一大乐趣,我们管这叫什么?关关同学请回答。” “养成的乐趣。”关雪烟立刻接上话茬儿。 “没错,养成的乐趣。”两人一唱一和,像是在演相声。 “说得跟养童养媳似的,你们这两个现代社会的封建余孽。”成曦满头黑线,说道:“真要说的话,比起和学长凑一块儿,我更想和江学姐贴贴,香香的美女可比臭男人好多了。” “那你可要离我们远点,我听说百合女常年处在发情状态。”秋漪竖起一只手掌挡在她和成曦之间,像是亮出红牌的球场裁判。 “哇,这种地方竟然有一个大美女,胸那么大那么软呢!咔咔咔,老天真是待我成某人不薄啊,今天就是我成某人重出江湖,大展淫威的时刻!”成曦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去,邪恶的手掌在秋漪身上一通乱摸,让她忍不住惊呼出声,不一会儿就给人姑娘弄得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面色都是有些潮红。 “你个老色鬼,把我里面的扣子都解开了!”秋漪挡住自己的胸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瞪了成曦一眼。 “哦?这可不好,那就让本公子帮夫人扣回去吧!本公子技术可是很好的哦!”成曦双手冲着虚空张合着,眼神无比纯洁却又充满轻佻的味道。 “滚滚滚,我才不相信平胸的技术。”秋漪反手一戳成曦的胸部,动作轻柔,但这话,却是一下子痛击到了成曦的死穴。 “你听啊关关,秋秋她不说人话!”成曦顿时扭头扑向关雪烟的大腿,还浮夸地演绎出几分哭腔,仿佛被狠狠戳中了伤心事。 关雪烟本想配合着说几句台词,却发现成曦突然开始用侧脸摩挲起自己的大腿内侧,顿时闹了个红脸,“呀,你干什么呢!?” “我在汲取美女的长腿基因。”成曦声音闷闷地回应道,还伴随着深吸气的声音。 “去去去,你快点走开,我没洗澡呢!”关雪烟忍不住推了推成曦的肩膀,但成曦的双臂这会儿已经环住她的腿部,整个人像是章鱼的吸盘般紧紧贴住对方,形成一种性○扰专用的奇特锁技。 “没事,洗澡有洗澡的香,没洗澡有没洗澡的棒。”成曦发出沉闷但是享受的声音,她但凡换一个性别,这都是需要立刻拨打110的案件,但因为同为女生,这方面几乎称得上是百无禁忌。 “哎呀,吸饱了吸饱了。”好半晌,成曦才是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像是夺取了少女精气的千年老妖怪,面色红润而笑容璀璨,而关雪烟也只是无可奈何地望着这个邪恶的室友,吐槽道:“你是属蚊子的吧。” “我看她是属水蛭的。”秋漪这会儿已经调整好内衣的位置,翻了个白眼,说道:“有本事你去吸你的江学姐。” “这不好吧,同性之间也属于性○扰了。”成曦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 秋漪和关雪烟不禁为之绝倒,但说实话,也没有多在意,毕竟她们之间,这点程度跟玩闹没什么两样。 “对了对了。”一番折腾后,成曦重新回到座位上,却是忽地想起一件事,问道:“这次文化节不是要和山水那边联办吗?你们社团有考虑出什么不一样的活动吗?” “文化节?”秋漪先是愣了一愣,而后回过神来,说道:“我们动漫社这边记得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吧,可能是学长学姐还在商量策划,反正我们一年级也没什么话语权,估计也就是搞得比往年盛大一点,我倒不是很关心……关关你们那边呢?” “我们新闻社算是大动员吧,你一个人单独策划也可以,和社团的人一起参谋也可以,反正就是想炒得热闹一点。”关雪烟想了想,又补充道:“顾思南就单独策划了一个活动,其实我这边也有点想法。” “嗯哼?”成曦顿时挑起眉头,说道:“那我可好奇了,我们关关大小姐是想干什么大事呢?” “关关同学请发言。”秋漪扬起一只手掌,像是新闻发布会上递出话筒的记者。 “只是有点想法,还没什么动静呢。”关雪烟忙是摆手。 “没事没事,这才一两个月呢,没动静也是正常的。”成曦意味深长地摸了摸肚子。 秋漪也是颔首道:“一般怀孕满四个月后,才会明显感到胎儿的活动。” “——” 关雪烟无奈地抿了抿嘴唇,说道:“我其实是想拍部校园短剧。” 第153章 缘起 “校园短剧?”成曦与秋漪不禁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而成曦想了想,确认道:“就是那种每集一两分钟的短剧?什么战神归来当奶爸啊霸道总裁爱上我啊系统在手我无敌啊之类之类的?” “这个——”关雪烟顿时露出纠结的神色,迟疑着点点头,说道:“是可以这么说,但现在不怎么流行这些套路了。早些年各种粗制滥造的短剧泛滥的时候,这些类型就已经被用玩烂了,现在各方面监管加强了,很多知名导演也开始下场了,大家都在卷剧本内容和视觉效果了。” “不过我没想弄得那么复杂,就想拍一部有趣点的校园喜剧而已,最好连特效包装都能控制到最少的那种。”关雪烟解释道,随即又挠了挠侧脸,无奈地说道:“但我一直没考虑好剧本,这个其实最关键了,剧本不出来,分镜也根本没法设计。” “但来得及吗?要拍的话,寒假前就要出来吧?充其量也就……两个月准备时间?”秋漪算了算时间差,现在刚入11月,而青禾大学的寒假一般会从1月中旬开始。 “我没打算一次性拍完,能拍个几集放出来就可以了。”关雪烟有些腼腆地一笑,说道:“我是想当作一份毕业献礼来拍的。” “是哦,都这个时候了,毕业季也快了啊。”成曦有些忧郁地感叹道。 “姐妹们,我们今年9月份才入的学,谢谢。”秋漪淡淡地说道。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嘛。”成曦露出一对亮白的虎牙。 “咱们生活在地上吧?”秋漪挑眉道。 “不不不,地上哪有这么多仙女。”成曦摇了摇头,又是双掌冲着虚空抓了抓,意味深长地说道:“再说了,对于男生来说,女寝不就是天堂吗?从相对论的角度来说,咱们也是生活在天上的。” 秋漪想了想,觉得倒也有一定道理,但想到成曦方才的骚扰,又忍不住说道:“那你肯定不是仙女,而是猪八戒。” “切,猪八戒可没得过手,而我成曦从未失手。”成曦撇撇嘴,又是切回到正题,好奇地说道:“那关关你是想要把这个短剧拍成连载作品咯?” 关雪烟微微颔首,说道:“是有这个打算,就算这次赶不上,我还是会找机会动工的。反正我们日语系大一的课程也不多,正好找点别的事情做。” “一个外国语学院的去抢传媒学院的活儿,很有志气,我喜欢!”成曦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遂又眨眨眼问道:“你到时候不会转专业到那边去吧?” “拍摄是我的兴趣而已,真打算往这方面发展的话,填报志愿的时候就不会填现在的专业了。”关雪烟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以后的事情也说不准,去影视公司当个编导或者剪辑也不错,但想想也挺累的。” “所以关关你到底为什么选择了日语系?”成曦有些疑惑地问道,她指了指自己,补充道:“像我的话,根本没怎么过脑子,本身就有点日语的基础,那么就走这个方向吧——大概这样的。” “我的话,其实主要是因为父母是做跨境电商的。”关雪烟抿了抿嘴唇,解释道:“我家的话,主攻美国站和日本站,我本身英语就挺好的,就想着再学门日语好了。不瞒你们说,其实我的拍摄技术,最初就是在帮忙拍产品照片的时候练出来的。” “大孝女啊!”成曦又一次扑到关雪烟的长腿上,用力蹭着她的大腿内侧,同时漏出沉闷的声音:“关关,你以后了不准嫁出去,一定要招上门女婿啊!” “你还来!?”关雪烟又是闹了个大红脸,可成曦的兴致来得快也去得快,下一秒,她忽地抬起头来,说道:“我突然发现,女婿女婿,这个词是不是像是用来描述女性的?” “啊?是、是吧?”关雪烟有些跟不上成曦的节奏。 秋漪淡淡地瞥了成曦一眼,悠悠地说道:“那‘女儿’这个词就是在描述双性人的了。” “——” 此话一出,整个寝室为之沉默,成曦无语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微微抬起眼帘,有气无力地问道:“那秋秋你呢,你为什么选了日语系?” “乱七八糟的动画看多了,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点兴趣,就这样。”秋漪回答得相当随意,她耸耸肩,说道:“我和你差不多,也没想得那么多。看了一大堆专业,都一知半解的,看来看去好像也就这个有点意思,那就报了,报了就录取了,那就来上学呗,总比读个不感兴趣的专业靠谱。” “我从秋秋身上感觉到了废人的气息。”成曦一脸严肃地说道,随即又问道:“那你这个裁缝的兴趣是?” “因为我家很穷啊,连完整的衣服都买不起,一条裤子大家都要轮着穿,没办法,只能自力更生啊。”秋漪幽幽一声长叹,眉眼之中萦绕着解不开的愁绪。 “我记得秋秋你隔三差五就买新衣服吧?”成曦忍不住吐槽道。 “那不是买的,是好心人的馈赠,我一分钱没花。”秋漪一本正经地说道。 “嘶——!”成曦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她痛心疾首地对着关雪烟说道:“完了,关关,秋秋肯定是被包养了!” “呀,你脏了,秋秋!”关雪烟从书桌上抽出《综合日语第一册》挡在面前,仿佛是竖起防爆盾的警务人员。 “我看错你了,秋秋,我还以为你只是缩在被窝里看小电影,没想到你自己就在演小电影,你堕落了!”成曦扼腕叹息道。 “那你们就陪我一起堕落吧,我这双漂亮的手可是沾满过中老年男性恶臭的体液,被我摸到的女生,个个都会变成妖艳贱货,你们做好变骚的准备了吗?”秋漪嘴角勾起邪恶的弧度,缓缓抖动着十指,像是即将开展手术的黑暗医生。 “秋秋——”成曦微微蹙起眉头,“我觉得这个比喻太恶心了。” “同上。”关雪烟认真点头。 “——” 秋漪沉默片刻,也是说道:“好吧,其实我也觉得挺恶心的。”顿了一顿后,说道:“我去洗澡了。” 第154章 夜话 等到三位姑娘相继洗漱完毕,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出头,虽然对于大学生而且是周六限定的大学生而言,这正好是肾上腺激素飙升,开启人类熬夜挑战的经典时间段,但在芝兰寓301号寝室,这个点基本上就是熄灯时间了,理由也非常单纯,问就是养生惜命,问就是美容美肤。 正所谓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这个时代的大学生也不争第一节课谁先拔得教室的先筹,争的是今天谁睡饱睡足了整整八个小时,争的是谁的深度睡眠时间更长,争的是第二天醒来谁的精神状态和肌肤状态更好,至于学习,连充足的睡眠都无法保证的蠢货,就算每次考试都考到第一又有什么意义?指不定就是英年早逝的末路,该躺平的时候务必躺平,否则多对不起在太阳底下曝晒过的棉被,更对不起棉被里被太阳烤焦的无数螨虫的性命。 微凉的黑暗中,三人被温暖的被褥各自拥抱着,呼吸渐渐走向平缓,仿佛已经坠入梦乡,但不过片刻,3号床位上的成曦突然打破寂静道:“完了,姐妹们,我现在好兴奋,根本睡不着。”双眸依旧闭合着,是她对抗神经亢奋的唯一倔强。 “那就快点去厕所,这里隔音效果还是挺好的,听不见你在干什么的。”黑暗中,1号床上传来秋漪淡淡的回应。 “秋秋,那样只会更兴奋。”2号床上,关雪烟给出自己的评价。 “我是兴奋,不是性奋。在骚动的是我的红心,不是我的春心。”成曦有些无语地说道。 “哦?见了你的文豪学姐之后,你讲个荤段子都文绉绉的了,偶像的力量不容小觑啊。”秋漪感叹道。 “说到这个,你们肯定猜不到,江学姐竟然也会讲荤段子。”成曦忽地说道,神经愈发亢奋起来。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不也每天都在讲吗,对吧,关关?”秋漪的反应格外平淡。 “不要问我,我很清纯的。”关雪烟认真地回应道,但落在两人耳朵里分明是在自欺欺人。 成曦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江学姐当时问我,你知道气球在吴语里念什么吗?嘿嘿,我打赌你们绝对猜不到——” “洋卵泡。”关雪烟下意识地答道,但立刻反应过来,辩解道:“不是,不对,我随口说的。” “——” 成曦承认,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来得如此之快的打脸。 “不要装了,关关,我们都懂你的。”秋漪幽幽地说道。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不要瞎说,我只是网上碰巧刷到的而已。”关雪烟无比顽强地否认道,像是被堵在嫖娼现场还坚称这是自由恋爱的男性嫌疑人。 “那你刷到的肯定不只这一个吧?说一个新的,来抚慰我安利失败的心灵。”成曦漏出幽怨的话音,堪比被因仇恨而还魂的凄厉女鬼。 “行吧,那我也说一个吴语的段子吧,这也是我碰巧刷到的,不是我特地去查的哦。”关雪烟强调道,而后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知道非常生气、非常火大,在吴语里面是怎么表达的吗?” “不知道。”成曦和秋漪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仿佛楼盘销售现场里的托。 关雪烟下意识地勾起嘴角,说道:“答案是——‘卵筋吊’。” “是什么意思呀,关关老师?”成曦佯装纯洁地问道,反正听到“卵”这个字的瞬间,她就知道这个段子不逊色于“洋卵泡”。 “就是男人下面那玩意儿抽筋的意思,由此引申出非常火大的含义,气得二弟都抽筋了。”关雪烟故作淡定地解释道,但说到一半自己已经有些绷不住。 “噗嗤!”成曦反正瞬间破功,在床板上笑得花枝乱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被褥里藏了个男人。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关关。”秋漪本来还绷得住,但被成曦愉快的笑声裹挟着,也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你们不要笑嘛,这又不好笑,这很正经的方言啊!”关雪烟憋着笑,在床上翻了个身,对着墙壁抖起肩膀。 “完了完了,这下更睡不着了。就算睡着了,我都要梦见二弟抽筋的画面了。”成曦还是忍不住睁开眼,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只觉眼前已经浮现出非常具体的画面,但她自己又不具备对应的器官,所以画面中的人物被她的大脑自动替换为李云东,可怜的李云东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下体抽筋,简直抽象到了极致。 “那就不说这个了,你们明天有什么打算吗?”关雪烟这才是翻回身来,切换话题道。 “我是打算补番,今天忙了好久,都没来得及看我的新老婆们。”成曦立刻回答道。 “我没什么安排,估计就看会儿动画和漫画,再继续弄一下服装cad吧。”秋漪给出相当随性的答案,她所谓的服装cad就是一种计算机辅助设计软件,用来高效地绘制和调整具体的服装版型,但需要一定的手工打版基础。 “那要跟我去看电影吗?这段时间上映的电影我还有两部没看,这次打算去看掉。”关雪烟邀请道。 “我看网上说烂片挺多的啊,你这是要去找短剧的灵感?”秋漪有些诧异。 “有一部分是。主要烂归烂,能上院线,镜头肯定是有点讲究的,学还是能学到点的,你们去吗?我请客的。”关雪烟再次确认道。 “我无所谓,去看下服化道也不错。”秋漪依旧随意,而成曦则是想了想,摇头道:“我就算了,对电影也没什么兴趣,你们去玩吧,记得给我带点吃的喝的。” “你这注定要成为一个灵活的肥宅啊。”秋漪感叹道。 “我吃多少,就会运动掉多少。”成曦不屑地撇撇嘴。 “你的胸说不定也同时被消耗掉了。”秋漪无情地突破成曦的心理防线。 “你等着,秋秋,晚上你最好不要睡得太死,我会摸上你的床,把你的那团脂肪揉到变形,再也还原不了。”成曦龇牙咧嘴地威胁道。 “没事,我衣柜里有塑形胸衣。”秋漪无所畏惧,而关雪烟却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所以秋秋你到底有没有被包养?” 秋漪不禁白眼一翻,“你猜。” 夜色正浓,301号室依旧热闹,像是三缺一的麻将桌,打着电话呼朋唤友。 第155章 闲话 各自的人生有各自的际遇,就像同一张福利彩票,有的人能开出千万大奖,有的人却只能开出五块钱,连拥有时空穿越能力的强者对此都无可奈何,要知道,他这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就能轻易地改变世界的历史,可即便如此,只要他是正儿八经从福彩站里买来的彩票,那么这张千万大奖的彩票就永远不可能落在他的手心,就算因为某些意外而博出大奖,也会因为神秘的技术故障或是实习生的违规操作而遭到取消。 当江书夏在小区里遇到了一只流浪猫,当成曦和她的小伙伴在寝室里嬉闹不休,李云东也已经回到位于四幢十四层的家中,一推开门便感觉到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似是在寒冷的冬夜将身子浸入到露天温泉当中,体内的寒气都一下子都被驱散干净。 “回来了?”任君仙正背靠在沙发上翻着书,察觉到开门的动静,才是微微抬起眼帘,一如既往神情淡然,仿佛对俗世毫不感兴趣的出家人。 “嗯,晚上外头还是挺冷的,得个位数了吧。”李云东吸了吸鼻子,熟练地在玄关口换上了拖鞋,回头瞅见任君仙的打扮后,不禁挑起眉梢,无奈地道:“你穿成这样不冷吗?” 只见任君仙上身套着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正面印着守在窗口的猫与鼠的剪影图案,有种童话故事一般的美感,t恤的长度勉强能覆盖住她的小半截大腿,但令李云东无语的是,她的下半身乍一看像是不着寸缕,两条白皙腻润的长腿不加掩饰地露在外头,而且还是莲花坐的瑜伽式坐姿,有些敏感区域在t恤遮挡中若隐若现,让人疑惑那里的衣物到底是有还是无。 “室内还好,我窗户只开了一条缝,冷风基本灌不进来。”任君仙淡淡地回应道,而李云东虽然还是忍不住盯了她的穿着两秒,但毕竟也同居了好些日子,这点挑战根本无法撼动他如钢铁长城般的精神。 “行吧,你当心别感冒了。”李云东揉了揉鼻尖。 “这话该我说,你是不是又感冒了?”任君仙敏锐地眯起眼。 “我只是鼻子比较敏感而已。” “那些打呼噜的人也喜欢说自己只是鼻息比较重而已。” “也许他们真的只是鼻息比较重而已呢?”李云东耸耸肩,掂了掂电热水壶,问道:“水是热的吗?” “不久前烧的,应该还热。”任君仙淡淡地回应道。 “那就行。”李云东随口应道,往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陶瓷杯里头倒了些水,果然见到温热的白气升腾而出,他这才是端着陶瓷杯坐到客厅的椅子上,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不远处的任君仙身上。 “咦,《界律》?你在读江书夏的书?”李云东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任君仙手头的书,他本以为是一如既往的心理学书籍,没想到居然是自己也熟知的书,不禁有些意外。 “稍微有些兴趣而已。”任君仙平静地回应道,但从李云东回来之后,她就没有再翻动过书页。 “好看吗?我只看过电子版,实体版听说各方面都精修过,还分成了好几册,你现在看到哪儿了?”李云东好奇地问道。 任君仙确认了一下内容,“异界人召唤这里。” “那应该是第二卷吧?偏西幻的故事里突然召唤出一个玄幻角色,还挺意外的吧,但其实都是有缘由的,不过涉及到剧透我就不细说了。”李云东吹了吹陶瓷杯上的热气,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水温稍微有一些烫,但也不至于伤到口腔黏膜。 “你记得很清楚?”任君仙微微斜过视线,却是不动声色地将书本合拢。 “要讨论创意的话,总得了解清楚才行嘛。”李云东耸耸肩,说道:“再说了,学点畅销书的手法也挺好的,搞不好我以后也能大卖呢。嘿嘿,那时候我就建一个李云东网络文学奖,和诺贝尔文学奖一较高下。” “那你打算拿出多少奖金?我记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奖金折合人民币的话,能有700多万元。”任君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我们又不是资本主义国家,怎么能讲钱呢?而且这可是网络文学的盛事,沾染上铜钱的臭味不是在自损风骨吗?”李云东一本正经地说道:“文人就是要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傲骨,要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自尊,要有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博爱,就算一分钱都拿不到,也要用爱发电,向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向全宇宙公布地球的坐标。” “公布地球的坐标就谈不上爱了吧?”任君仙有些无奈地说道。 “因爱生恨也很正常嘛。”李云东无比坦然地说道。 “这倒也是。”任君仙想了想,说道:“我有时候是挺想给你一刀的。” “——” 李云东下意识地眯起眼,谨慎地确认起任君仙周围的利器,发现茶几上的剪刀非常符合这“一刀”的标准,顿时加了几分注意。 “但没有奖金,你打算怎么吸引其他人来报名?”任君仙却未曾深入谋杀的话题,“现在不管什么新店开业都是降价打折大酬宾,你又不像诺贝尔文学奖那样有历史底蕴,总得有点引流套路吧?” “那还是发点冥币吧,物美价廉,成捆成捆地发都不成问题,而且不用在意通货膨胀的影响,每家每户又都能用,反正上头都有人。”李云东抿了一口热水,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天花板的方向。 “我已经能看到你的李云东网络文学奖的末路了。”任君仙换了个坐姿,抱住自己的膝盖,浅笑着望向李云东,说道:“到时候得奖的人,都会把奖金和奖杯一起烧给自己的祖先,搞不好还会成为一种惯例。” “那肯定是没机会了。”李云东总觉得任君仙的坐姿有种说不上来的诱惑,但也不会明说,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因为我会发布电子冥币和电子奖杯,到时候没有实物能给他们烧,现在正是数字化的时代,祖先也不收传统的香火了,你看那么多寺庙不都流行二维码上香祈福了吗?跟方丈走总没错的。” 第156章 心跳 在时代汹涌奔腾的浪潮当中,有人争先创优,巴不得去当这个时代的弄潮儿,也有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跟着大流,满脑子都是至少别被这场大浪打湿了鞋子和裤脚,但相信不会有人愿意被这凶猛的浪潮拍上天摔个半死,或者卷下海喝上一肚子咸水,所以你会看到,数字化的年代里,寺庙里的神仙纷纷开启了线上办公,全国各地的祖先魂灵一大把年纪了也得学习如何接收电子香火;牛市到来的时候,头顶戒疤的方丈穿着袈裟都要去交易所开户,面对绿油油的韭菜的农民伯伯巴不得把这玩意儿全部改种成红玫瑰;房地产行业日薄西山的如今,在校的土木老哥们抓紧调研起哪个非洲国家正需要“打灰”的好手,早就凑出六个钱包的小年轻夫妇住在出租房里翘起二郎腿,如同顶级谋士般掐着手指念叨着时机未到。 李云东丝毫不怀疑,随着网络文学的野蛮生长,缺乏娱乐性的诺贝尔文学奖迟早也会淡去人们的视野,事实上,国内也好国外也罢,又有几个人认得这两年的各种文学大奖的得主呢?又有几个人说得出这些人的代表作和思想特征呢? 李云东反正认为,所谓的纯文学越来越像是在圈地自萌,逐渐失去了与大众的关联,就像作协中的某些作家,竟能写出“真香啊,你的鼻屎”这等神经兮兮的现代诗来,怕不是连知名民国诗人张宗昌的“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面有蛤蟆,一戳一蹦达”都不如。 正因如此,李云东网络文学奖的设立刻不容缓,电子冥币与电子奖杯的机制建设也需要提上日程,就是要充满黑色幽默,才能体现出这个奖项的意义重大,想那专门颁发给年度最差影片的金扫帚奖,在关注度上不也日渐高于含金量不断流失的金鸡奖吗?谁将成为位面之子,谁将成为垫脚石可谓是一目了然。 可以说,在这个节点上布局李云东网络文学奖,不亚于在a股跌破3000点的时候入局大量收购低价筹码,只等一飞冲天,叩响财富自由的门扉,而以诺贝尔文学奖为代表的传统文学奖项,都将如同a股疯牛开启后纷纷入市企图捡钱的散户一样,早晚会被一次次的回调与震荡——也就是一波又一波的网络舆情吓得脸色发青,要么忍痛割肉后发誓再也不买股票——将奖项直接废除或者自断一臂换下那批既得利益者,要么被死死套牢在高位,咬着牙强撑着等待多年以后的时代回眸——固执地坚持奖项的存续,在不断减少的曝光度中熬过这个泛娱乐化的时代。 “我和你相处这么多年了,还是经常跟不上你跳脱的思维。”任君仙将下颚轻轻抵在膝盖上,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望着李云东,像是在打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那是,地球上有几个人跟得上我的脑回路,我可是象征自由的男人。”李云东亮出陶瓷杯上“为人民服务”的字样,有种中美合拍的奇妙观感。 “挺好的,我喜欢能带来新鲜感的人,这样生活就永远不会腻。”任君仙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意,眼眸也是弯出淡淡的月牙,让李云东一瞬间有些心神恍惚,只觉得嘴里有点甜得发腻,因此他不动声色地错开了视线,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我更建议你像我一样当个有新鲜感的人,这样就不必有求于人了。” “我一直都很新鲜啊。”任君仙冲着李云东眨眨眼,莫名有些挑逗的味道。 李云东瞅了卫生间的方向一眼,说道:“那是,刚洗完澡肯定是非常新鲜的。我就不一样了,我今天忙了老半天,人都包浆了,堪比大厨用了十多年的铁锅,养出来的那层油膜简直了。”李云东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你的比喻真是越来越清奇了。”任君仙不禁轻笑起来,而后仔细打量了李云东几秒,说道:“帮人搬家累不累?” “还好,她大部分都提前打包分类好了,主要就是搬来搬去花了不少体力,况且也不止我们两个干活。”李云东斟酌着解释道,但说实话这种话题挺危险的,茶几上那把剪刀可是正在闪烁锋利的寒芒。 “准备这么周到啊。”任君仙意味深长地说道,又是微微倾侧脑袋,问道:“她搬到哪个小区了?应该还是在大学边上吧?” 李云东神经一凛,目不斜视,正气凛然地说道:“君仙同志,这种泄露他人隐私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在我国,公民隐私权受到法律明确保护,包括个人生活安宁权、私人信息保密权等等。” 任君仙眉梢微微一动,总觉得李云东的态度非常刻意,但她也着实想不到江书夏竟然会搬到利生社区的五幢十二层,就这个相对位置,可以说,当她从四幢十四层的阳台往下看的时候,是有一定几率在次卧或者厨房的窗口瞅见江书夏的身影的,但基本不可能辨识出对方的身份——除非用上望远镜,或者将手机调整到长焦拍摄模式。 “你不想说倒也无所谓,我本就不喜欢上门叨扰别人,之前一卡通的事情只能说是意外,本来我也没打算和她直接对面的。”任君仙拨开耳畔垂落的发丝,语气平淡,不起波澜,但李云东就是听得后背有些发凉,像是有人在用冰凉的手指在他脊背上轻轻划动,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哦、哦。”李云东强作镇定地抿了一口热水,微烫的热量丝毫无法温暖他脆弱的心灵,反倒是他内心的动摇传递到陶瓷杯中,掀起水面上一阵起伏的涟漪。 “我看你回家花了挺久时间的,你们不是在大学边上吃的饭?”任君仙主动绕开这个难以应对的话题,说不上来是贴心还是擅长玩弄李云东的内心。 “我们去的未来商业街,后街的话学生太多,江书夏太容易被认出来了。”李云东内心刚松了一口气,却听任君仙淡淡地评价道:“哦,两个人的烛光晚餐,挺有情调的。” 李云东只觉头皮发麻,面对仙人之天威,佛儒道三修的人道强者也只能饮恨,不得不祈求人道主义救援。 第157章 死刑 烛光晚餐,一个相当浪漫的词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电视剧的镜头。 比如,在一间装修奢华的高层餐厅里,霸道总裁携手他心爱的姑娘,坐在可以俯瞰绝美夜景的靠窗座位上,面前是纯白无瑕的桌布,上头摆着两盏温柔而暖色的蜡烛,烛火被半透明的玻璃工艺盏所拱卫着,折闪出如繁星眨眼般的梦幻光辉,而这对俊男靓女就在凡人只能仰望的高空中,一个为对方纯澈的眼眸所举杯,一个为对方邪魅的嘴角所举杯——最后因为喝了假的82年拉菲闹了整整三天的肚子。 毕竟1982年的拉菲葡萄酒总产量也就20万瓶左右,其中大部分都被作为收藏使用,但有意思的是,光在中国,“82年拉菲”的消费量,就已经远远超出了100万瓶,可见假酒害人。 又比如,在一间杂乱而老旧的出租房里,结婚刚满一周年的小夫妻难得玩了一次浪漫,腼腆的丈夫买了两根寺庙里常见的红蜡烛,包装上还印着金晃晃的“招财进宝”四个大字,而妻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把冰箱里为数不多的食材用上大半,做了两碗堆满料的汤面,两个人盘坐在矮脚方桌两侧,在两根红蜡烛摇曳的烛光祝福下,哧溜溜地吸着温热的面条,闲扯着工作中的琐事,笑容里充满希望——最后因为未将燃烧的蜡烛完全熄灭,大半间出租房都被烧了个干净。 对于生活,人要心怀希望,但也要充满警惕,毕竟你永远不知道一场烛光晚餐过后,先到来的是爱情的干柴烈火,还是消防员的高压水枪,可见注意用火安全的重要性。 综上所述,在李云东的观点中,置办烛光晚餐是相当高风险的事情,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人,他觉得最适合摆上两盏蜡烛的地方,应该是拜佛烧香的祭坛上,或者陵园里成排成列的牌位前,反正不可能是晚餐的餐桌上。 “君仙啊君仙,你是不是有点……那什么,太过恋爱脑了?”李云东微微坐直身子,斟酌着用词,说道:“这不是什么有情调的烛光晚餐,非要说的话,这应该是请忙了好些日子的装修师傅们吃了一顿饭,聊表感谢。里头只有对劳动者的慰劳,而没有情爱的掺杂,我总不可能馋装修师傅的身子吧?要馋也是馋他那把抹水泥的抹泥刀。” 相信每个男生都对粉刷匠的抹泥刀有过好奇心,那玩意儿就像是笔直如剑的木棍般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具体来说,抹泥刀举起来可以当盾牌使,横过来可以当刀片使,实在不行,直接拿去抹水泥也是一种释放压力的好方法。 “那你们是在大排档里吃的饭?点了两箱啤酒扔在脚边上,一顿饭连抽带发地消耗了四五包硬壳烟?”任君仙微笑着望着李云东,仿佛是期待舞台上表演开幕的观众。 “这倒不是,我们去了一间创意餐厅,没喝酒也没抽烟。”李云东忽地板起脸,铿锵有力地说道:“你知道的,我这辈子最讨厌酒鬼和烟鬼了,巴不得酒厂和卷烟厂统统倒闭,这些东西害人害己呐——” “包厢里?”任君仙依旧面带微笑,没有被李云东带歪话题。 “嗯、嗯。”李云东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任君仙微微倾侧脑袋,故作好奇地望着李云东,说道:“既然如此,这和烛光晚餐有区别吗?你会请装修师傅去什么创意餐厅吗?正经的创意餐厅一道菜都是三位数起步的哦。” “好歹那里没有烛光吧,也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这就是场一般的聚餐而已,你不要想太多了,想多了会头秃的。”李云东无奈地说道。 “还有别的女生?”任君仙眉梢轻挑,如侦探般敏锐地推断出一个结论。 “你为什么认为是女生?就不能有别的选项吗?”李云东有些错愕。 “如果是男生的话,你就不会这么坐立不安了,而是会早早地作出无罪宣言,在我问之前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任君仙微微眯起眼,令人摸不清她情绪的变化。 “这——”李云东嘴角抽搐起来,总觉得有种被刑警审问的错觉,最后也只能摇摇头,坦白道:“是有一个学妹来帮忙,但她是江书夏的死忠粉。” “但这个学妹应该和你交情匪浅。”任君仙的眼神依旧深邃,如同无底的深渊,“如果她与你无关的话,你根本没有必要隐瞒她的存在,反而应该强调她的存在,而她的存在暴露后,你又特地指出她是江书夏的死忠粉,这也是在试图建立起自己与她无关的印象,可事实上,这种掩饰反倒证明了你与她的关系比江书夏与她的关系更为亲密。” “——” 李云东真的非常好奇,心理学真的能让一个人的观察力细致到这个地步吗?还是纯粹是任君仙在这方面太过天赋异禀?又或者是他自己水平太次,根本藏不住心事? “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被告人?”任君仙平静地望着李云东,像是已经要宣判死刑的法官。 “我代表被害人——不是,被告人李云东发言。我还是想要重申一遍,被告人是无辜的,这是莫须有的罪名。”李云东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如同准备绝地反扑的辩护人,说道:“你知道的,法官同志,一来被告人李云东是坚定的恋爱虚无主义者,爱情的火焰早就在他的心里熄灭了,二来从癖好上来说,被告人喜欢的是前凸后翘的妹子,但那位学妹的身材客观来评价,其实多少有那么点贫瘠,而且拥有着一身高强的武功,曾一脚将人踹飞到三米之远,恐怖至极。” 李云东在心底对着成曦深深鞠躬道歉,猛地一挥手,坚定地说道:“正因如此,我方认为,被告人李云东不存在对该学妹心怀不轨的动机,更不存在让这种不轨之心落地的勇气,请法官予以公正的判决!” “辩护人说得倒也有一些道理。”任君仙微微颔首,说道:“那就略施小惩,判个死刑吧。” “——” 李云东觉得更严谨更靠谱的法治建设刻不容缓,能把顶格处理叫作略施小惩也真是见了鬼了。 第158章 理论 当然,以李云东对任君仙的了解,她能主动开这种离谱的玩笑话,说明她的心情已经有所好转,虽然为此牺牲了一个无辜学妹的社会尊严,但却换来了一个可怜男人的生存有望,这无疑是一次非常成功的辩护,足以争一争本年度人民法院十大案件的末席。 “我倒不是想左右你的人际交往关系,毕竟就算是真正的夫妻也都有各自的生活和际遇。”任君仙微微垂下眼帘,视线却依旧落在李云东身上,“我只是想说,很多事情没有必要刻意隐瞒,这反倒会让人心生怀疑。你和我认识这么久,你不会不明白的,云东,我从来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不会像个蹭流量的网红一样借题发挥,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可能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君仙……”李云东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愧疚。 “就像此时此刻,我明知道你的视线时不时在我大腿根附近徘徊,但我还是维持了这个姿势,因为我是故意的。” “你算计我!?”李云东刚产出的愧疚瞬间粉碎,好比一只刚刚发育成熟的小公猫,尚未实现大展雄风的宏伟目标,就被一针麻醉过去痛失两颗法宝,只剩下空虚的蛋皮还在胯下摇摇晃晃。 “这不是算计,毕竟眼睛一直长在你自己身上,不是我逼你盯着我看的。”任君仙有些俏皮地勾起唇角,这才是恢复正常的坐姿,雪白的玉足轻轻勾起棉拖鞋,整个动作有种说不上来的妖艳感。 “非也,我这儿有一套磁铁理论和一套避雷针理论,它们都可以对你的这个观点进行反驳,你想听哪一套?”李云东这会儿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了。 “都听一下好了,反正你发病的样子,我也不讨厌。”任君仙露出浅浅的笑意,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就不像是正经的爱意抒发。 “那就先说磁铁理论,这套理论来自于知名润人,号称‘磁吸太后’的李隽女士,此人的风采相信你也有所耳闻。”李云东端稳陶瓷杯,“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鲜红得亮眼。 这位李隽女士,是20世纪90年代,被派往澳大利亚学习深造的中国公派留学生之一,后来为了所谓的“自由”选择滞留在澳大利亚,放弃包括丈夫和儿子在内的国内家庭,后来更是取得了澳大利亚国籍,成了一名颇具代表性的汉奸。 此人常在网络上发表一些奇特且低智的言论,尤其以五花八门的“磁铁理论”而闻名,故参考慈禧太后的谐音,被戏称为“磁吸太后”。 其人有言:“美国没有豆腐渣工程。而且美国的桥梁会定期维护。他们的维护也不是走过场,所以这次我觉得不简单,看视频,桥塌落的速度很惊人。有没有可能是留学生或者当地华人在远处用磁铁导引?或者安装一些磁力强大的设备。” 又有言:“这些狡猾的学生可能学会了中国人的碰瓷。比如兜里放着磁铁,警察进入校园之后,学生就吸到了警察的警棍、徽章、枪支等金属之上,让人误以为学生没有动手,警察却打了学生!” 亦有云:“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哈马斯用了干扰以色列武器的东西,比如ai投影,让以色列军队误以为人质是哈马斯,击中了人质!或者就是在人质身上绑了磁铁,把炮弹吸引到了人质身上!反正肯定是哈马斯拿人质当肉盾!” 可谓是想象力超凡卓越,连李云东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根据李隽女士的磁铁理论,我有合理理由认为,你在t恤下面藏了什么特殊的磁铁。众所周知,磁铁是有磁场的,而磁场是能影响到人体的,我的眼睛会往那儿看,不是因为我想去看,而是因为我的大脑磁场被磁铁所干扰,刚好发生异性相吸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李云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嗯,有那么几个量子大小的道理。”任君仙很是严谨地应和道,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在依旧谜团重重的微观世界里,这样奇葩的理论就一定不会存在,她有些好笑地望着李云东,歪了歪脑袋,说道:“但我的t恤是纯棉的,我没有在里面藏磁铁哦。” “那就是在你的内衣里面。我是知道的,有些文胸里头是有钢圈的,你完全可以给钢圈充磁。”李云东无比冷静地分析道。 “但你的眼睛不是往下面瞅的吗?”任君仙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丝毫不觉得这种话题很冒犯。 李云东淡定地品了一口热水,缓缓念出两个字:“误差。” 君不见以精密着称的机械部件都允许与设计图有一定的正负公差,人的眼球虽然从出生以后就没再生长过,但面对眼疲劳等视力问题,难免也会发生一些比较离谱的误差,李云东不负责任地认为,历史上的指鹿为马就是非常经典的视觉误差案例。 任君仙不禁笑出声来,她眼角弯出柔美的月牙,说道:“那避雷针理论呢?” “避雷针理论嘛,就是字面意思,但也可以叫作引雷针理论。正如闪电会劈向那高耸入云的避雷针,而不是劈向一旁的矮冬瓜那样,人类的视线是会被更为突出的事物所吸引的。你想想看,当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站在一个男人的面前,这个男人的视线会往大的方向去呢还是小的方向去呢?”李云东一本正经地问道。 “你指的大小,是这里呢,还是这里呢?”任君仙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是正人君子,这我可不方便说。”李云东的眼神无比清澈,像是个被《民法典》打坏脑袋的傻子。 “你这和说了也没什么两样。”任君仙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委婉含蓄是中国人的美德,我可是婉约派诗人,平生最讨厌粗放型经济,毫无技术含量。”李云东甚是优雅地抿了一口热水,宛如内阁首辅坐在自家书房里细细品味地方官员敬献的新茶,嘴里还要叹息着“官员腐败,如何是好啊”。 第159章 猜猜猜 源自李隽女士的磁铁理论,是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人的心思,并以最蠢的逻辑分析他人的行为,相比之下,避雷针理论则更关注人类的本能行为——或者说兽性成分,要知道,人类可是极其罕见的全年都能处于发情期的动物,而众所周知,发情状态下的动物往往会难以克制自己的冲动,号称“日天日地日空气”的泰迪便极具代表性,哪怕被摘去两颗黄金球,照样不妨碍它对着枕头持续输出。 正因如此,根据避雷针理论,面对穿着暴露或者身材惊人的女性时,男性的视线就是会自动对焦并完成锁定的,这大抵类似于戴着高倍镜,所以哪怕轻微的角度调整,都会导致巨大的误差。 “明白了,所谓的避雷针理论说穿了就是——我没有错,错的是穿成这样的你。”任君仙意味深长地说道,示意性地拉了拉t恤的下摆。 “哎呀,你别给我乱扣帽子啊,你这样我要被网暴的。”李云东端着陶瓷杯的手不禁一抖,这番暴论要是被上传到网上,可以预见,李云东将会被无数女性狠狠戳脊梁骨,到时候他这位堂堂中国妇女之友也只能坚定地成为男权主义者,在浩瀚的网络上建立起男性崛起的舆论阵地——最后面对数百万的男性家人们,开启直播带货走上辉煌人生。 “只是帮你做个简单易懂的总结而已,但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相比磁铁理论,你这套避雷针理论其实有个致命的缺陷。”任君仙微微抬起眼帘,淡淡地说道:“你严重低估了人类的理性——也就是自制力的作用,你认为兽性是压过理性的,所以你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压制不过自己的欲望。” “是可以这么说。”李云东对此表示认可,却又话锋一转,说道:“但你也忽视了一点,避雷针避雷针,针一直在那里矗立着,这天却不是一直在打雷的,所以避雷针理论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不是普遍性地适用于任何情况的。” “但至少适用于现在吧?”任君仙嘴角勾起轻柔的弧度,有种莫名狡黠的味道。 “没错。”李云东颔首道,浑然不知已经坠入任君仙的逻辑陷阱。 “那就奇怪了。”任君仙顿时眨眨眼,“你明明已经被兽性所支配,为什么没有冲过来推倒我?” “——” 李云东一口热水险些喷出来,巴不得给之前的自己一巴掌,没事扯什么避雷针理论,有本事你去国际性学术会议上发表啊,有本事你写成论文发表到期刊上赚点影响因子啊,属实是愚不可及,就是一跳梁小丑。 所幸,李云东乃是佛儒道三修的强者,默念两声“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便隐隐感觉到佛陀、儒圣、道尊都纷纷上身但很快又骂骂咧咧地离开,他的大脑像是超频般疯狂转动起来,强作镇定地说道:“因为我善。” “善恶都是依据理性来定义的,按照你的避雷针理论,它们都无法推翻你的兽性才对?”任君仙笑吟吟地望着李云东,像是个喜欢欺负心上人的小女生。 “那想来是孔圣为我加持了抵抗兽性的光环效果。”李云东板着脸说道。 “是吗?这可是堂堂孔圣的加持,这样你都无法完全克制兽性?连自己的视线都控制不了?”任君仙故作疑惑地问道。 “可能孔圣这个月的流量不够了。你想,全球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地区那么多,他老人家肯定忙得很,到处加持仁义礼智信的光环,流量不够用也正常的。”李云东胡编乱造着。 “但现在才月初,正是流量充足的时候,没准他办理的加持光环服务还是免流量的呢。”任君仙浅笑着,很上道地接上李云东的话茬儿。 “那想来是信号不好吧,咱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天上还是在地下,但我们打国际长途的时候都可能没信号,他横跨三界为这么多人加持光环,肯定也有信号不好的时候。唉,三界的通信基站建设任重道远啊,运营商干什么吃的。”李云东渐渐取回内心的平静,端着陶瓷杯的手也是稳定下来。 人类就是这样的,只有在绝境之中才会概率性地爆发出真正的潜力,君不见寒暑假的前夜发生过多少个奇迹,当然也不知发生过多少个惨剧,至少李云东现在是被奇迹所眷顾的青年。 “行吧,这种莫名其妙的道理我说不过你,算你赢了。”到这里,任君仙这才是摇摇头,不再挑战李云东的心理防线,不过这种互动要是落在其他人眼里,怕是只会觉得这是一种小情趣。 “明智的选择,孔圣给我的光环也快到时间上限了。”李云东气定神闲地说道,而闻言,任君仙忽地眨眨眼,露出几分俏皮又狡黠的神色,手掌慢悠悠地抓向自己t恤的下摆。 “停!”心怀警惕的李云东瞬间反应过来,他忙是扬起一只手,如同指挥路口交通的交警同志,说道:“孔圣的礼治光环过期了,我还有佛祖的禁欲光环和道祖的无为光环呢,足有满满一仓库,你这妖女休想乱我道心。” “你这些光环是批发来的吗?”任君仙有些遗憾地说道。 “去年双十一的时候囤了一批,很便宜。”李云东依旧警惕,生怕任君仙突然袭击。 “你确定你囤的是光环,而不是纸巾?”任君仙不禁吐槽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的穿着很不雅观,全身上下就套一件t恤成何体统,这样影响不好。”李云东宛如一个墨守成规的传统派。 “那你需要纸巾吗?”任君仙颇有深意地问道。 “——” 李云东首先排除自己需要擦鼻涕的可能性。 “不逗你了,这样吧,你来猜猜看我里面穿还是没穿,猜对了的话我就去换身衣服。”任君仙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那猜错了呢?”李云东谨慎地确认道。 “猜错的话——”任君仙想了想,说道:“猜错的话,明天你的穿着就由我来决定。” “你是不是在变相否定我的审美?”李云东板起脸。 “这倒没有,但每次都你自己决定的话,没什么新鲜感。”任君仙平静地解释道。 “那行吧。”李云东迟疑着点点头,想来衣物都是他自己的,以任君仙的性格也不可能乱来。 见状,任君仙微微坐直身子,冲着李云东示意道:“猜吧。” 李云东顿时眯起眼观察了一会儿,像是个小心处理墓葬边缘的考古人员,他很清楚,任君仙这个人看似言行奔放,但其实还是相当保守的,她都是在明知自己有色心没色胆的情况下才谋划和布局的,因此大概率她是有穿内衣的。 另一方面,尽管这件t恤非常宽松,但依稀还是可以窥见任君仙的身材轮廓的,而这种情况下,李云东却始终未能捕捉到标志性的凸起物,那么结合两点来看,答案就一目了然了—— “穿了。”李云东的眼中绽放出自信的光芒。 任君仙嘴角顿时扬起,颔首道:“再猜。” “——” 李云东倒抽一口凉气。 第160章 乱乱乱 事实证明,面对由女方主动提出的赌局,男方基本不存在什么胜算,就像这一次,不管李云东回答是“穿了”或者“没穿”,任君仙都占据着不败之地,因为不管她是承认还是撒谎,李云东作为一名绅士都不可能去掀开她的t恤瞅一眼,他真要这么干的话,那就是严重违反社会道德规范甚至有触犯法律的嫌疑,足以让佛陀摇头,道祖叹息,儒圣见了也要骂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正因如此,李云东输了,一败涂地。如果这是在赌场的话,他少说也要摘下一颗肾;如果这是在股市的话,他少说也要从十八层高的楼顶上跳下来;如果这是在私人会所的话,那更不得了,非但赶上警察盘查,好不容易从所里出来,回头上医院一查,竟然还染上梅毒了。 好在,任君仙最擅长的就是拿捏李云东的心态,明明轻而易举地赢下了赌局,还是温柔而贴心地穿上了一条睡裤,彻底抹杀了春光乍泄的可能性,对此,李云东又是安心又是遗憾,世人都说女人心如那海底针,又岂知男人心也如海底针,只不过是定海神针。 “坏女人啊。”李云东望着沙发上姿态慵懒的任君仙,忍不住摇头叹道。 “坏女人会给你做饭吗?”任君仙斜眼一瞥李云东,语气依旧淡然,但心情显然明媚。 李云东其实很想说,在这个经济发达的时代,人类靠外卖也不是不能生存,但这种话无疑是在否定任君仙至今为止的努力,搞不好就会引发晴转阴甚至大雨,因此高情商如他是断然不可能用这等说辞的。 他小脑瓜儿那么一转,顿时有了主意,机智地回答道:“换位思考一下嘛,如果我给你做饭,那我算是好男人还是坏男人呢?” “杀人犯吧。”任君仙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过于直白的表达如同刀尖般扎在李云东的心脏上,哪怕他已经有心理准备,还是觉得胸口在哗啦哗啦地流血,随时都可能休克过去。 “你等着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我从新南方烹饪学校进修回来,保证做得一手好菜,让你甘愿交出厨房的支配权,然后把厨房门口那块‘李云东与狗不得入内’的警告牌扔到垃圾桶里去。”李云东忿忿不平地说道。 闻言,任君仙却是眨眨眼,眉眼一弯,笑得格外甜美起来,说道:“原来你有和我同居三十年的准备啊?” “虚指啊这是虚指,你这妖女不要乱造谣!”李云东难得老脸一红。 “是不是造谣,就让时间慢慢证明好了。”任君仙意味深长地说道,扬起的嘴角有着不可动摇的自信。 “那你怕不是要等到天荒地老哦。”李云东瞥了任君仙一眼,不料任君仙却微微眯起眼,说道:“你是什么时候产生的错觉,觉得我是一个只会苦等的女人?” “——” 李云东顿时陷入沉默,是了,任君仙从来不是一个任凭现实左右的女人,她是那种说得出也干得出“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的女人,等待根本不是她的性格。 打个比方,如果说江书夏的攻击性强大到在踢出9:0以后,还能面无表情地率女足将分差继续扩大到两位数,完全不给对面的男足留一点颜面的话,那么任君仙的攻击性就体现在每一次被得分后,她都会立刻组织起恐怖的反击,压得对面的男足根本喘不过气来,但又不会不讲情面地留下一个难堪至极的分差,让对面不但不会嫌恶,反而会心生感激。 至于成曦登场的话,大抵就是每踢出一球,就会消耗一个足球、一名男足队员以及一座球门,相信比起分差,现场的观众只会更在意敌方选手的肉体完好程度,搞不好还能瞧见男足胃里还没消化完的海参。 “何苦呢。”李云东轻叹。 “我乐意。”任君仙勾唇。 这个对话套路已经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反正就目前来看,李云东一直跳不出历史的轮回,他摇摇头,换了个话题道:“你今天不也出去了吗?好像是说陪闺蜜出门散心来着,怎么样?” “逛了街,唱了卡拉ok,还去球馆打了羽毛球。”任君仙微微抿起嘴唇,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 “所以她是和男朋友分手了还是怎么的?”李云东颇为好奇地问道。 “是的话,你打算趁虚而入吗?”任君仙眉梢轻挑。 “怎么可能,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又长什么模样,联系方式之类的也没有,就算想趁虚而入,那也得先找到缝在哪堵墙上啊,总不可能我早就见过她了吧?哪有这么巧的。”李云东耸耸肩,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倒也是,那太详细的我就不透露了,你身边乱七八糟的女人已经够多了。”任君仙略一斟酌,说道:“她是要参加院系里的竞赛,但发现要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找我出来逃避现实。” “那你不参加吗?你心理学不是学得挺好的吗?”李云东下意识地问道。 “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任君仙摇头道。 “那你们怎么凑在一起的?”李云东有些意外,“难道她也是占卜社的?” “这倒不是,她是羽毛球社的。”任君仙随口提了一嘴闺蜜的社团信息,但也没有细说,只是为李云东解惑道:“我和她认识,主要是因为她那个专业的人是占卜社的常客,蛮讲玄学的,总想讨个好兆头。” “蛮讲玄学的专业?”李云东愈发诧异,“难道她是材料系的?” “不告诉你。”任君仙摇摇头,不置可否地道,不过光看她的台词的话,很像是小姑娘在闹脾气。 “行吧,也就是说,她经常往占卜社跑,一来二往就和你混熟了。”李云东忽地眨眨眼,想到一个关键点,说道:“那岂不是意味着你的占卜特别管用?不然她早就找其他人去占卜了,也不会跟你混熟了。” “是可以这么理解。”任君仙想了想,说道:“但占卜其实也没什么准不准的,无非是图个心安而已。” 第161章 女人擅谋 占卜这一概念,其实在佛儒道三家中都有存在。 在佛家,有《占察善恶业报经》,此经为地藏三经之一,讲述了关于命运的佛法原理,叫人不会落入江湖术数或外道迷信当中。具体来说,就是依靠地藏菩萨的神通力来占察,地藏菩萨知悉你的三世因果,善恶业报,实力远非江湖上那些求签问卜之流可比拟,能真正明示趋吉避凶之道。这里头的道理就在于,人本身是受业力困缚的,没有智力来认清当下之果报,所以借助地藏菩萨之伟力,实现了“自”与“他”两种力量的交集与感应,进而破除了对外道占卜的迷信。 在儒家,一提到占卜,人们大抵多会先联想到《周易》的存在,但事实上《周易》的诞生要早于儒家的诞生,甚至孔子早年还对《周易》不屑一顾,不信虚妄的天道,只信自己的才学。直到面对现实屡屡碰壁,孔子才开始对《周易》转变态度,到晚年更是爱不释手,以至于“夫子老而好易,居则在席,行则在囊”的地步,后来孔子带领门人弟子编写了《易传》,也称《十翼》,十篇文章从不同角度对《周易》进行了解释说明,使之羽翼更加饱满,到这里,才让《周易》成为重要的儒家典籍。 至于道家,那更是占卜界的奇葩,“卜”本就是道家五术之一,包括占卜、选吉、测局三种,其目的在于预测及处理事情,或是以《易经》为理论依据,或是以《奇门遁甲》、《太乙神数》为代表着作,自有一套运作逻辑与发展轨迹。不过在这个现代社会,为一般人所熟知的其实也就是道观里的求签问卜。 要说道家的占卜与佛儒两家不一样的地方,大抵就在于对卜卦结果的态度。以求签问卜为例,当佛家见你求到下下签,会告诉你这便是业报,要积德行善以消除业障;儒家见你求到下下签,会告诉你要敬鬼神而远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道家见你抽到下下签,则会笑着说“不算不算,再抽一次”,直到你抽到上上签为止,甚至干脆直接打开签筒让你自己挑一个喜欢的,这就叫作“我命由我不由天”。 在占卜一道上,李云东还是更偏好道家,毕竟一来他和地藏菩萨不熟,无法借助菩萨的神通力来占察,二来他看不懂乱七八糟的卦象,什么“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知道的明白这是在描述八卦的图像,不知道的怕不是会以为这是仙侠剧里的大招。相比之下,还是能无视官方设定的中奖概率,直接抽出ssr的现代道家求签套路更适合年轻人的体质。 显然,任君仙归属的占卜社,走的多半也是现代道家的路数,否则就不是图个心安,而是图个心焦了。 “说到占卜,你之前不是找我算了活动策划的事情吗?”任君仙忽地回想起一件事,便问道:“有头绪了没有?我的关键词有没有派上用场?” 当时任君仙用《局外人》为李云东进行了占卜,最终在活动策划这一问题上,推导出“对弈”、“人生”、“游戏”、“进化”这四个关键词,可以说,精准地戳中了这款魔改版“大富翁”桌游的特点。 “有的有的,就跟修仙者从秘境里找到万年前的灵丹妙药似的,非但没有过期,反而是大有裨益。”李云东立刻颔首答道:“我们吃饭的时候,其实主要就在商量这个,可以说进展相当顺利,我估计预产期也快到了。” “那就祝你们自然分娩,而不是早产或者难产。”任君仙并不因李云东清奇的比喻而错愕,很是淡然地说道。 “到时候孩子生了,我请你喝喜酒。”李云东笑着举了举陶瓷杯,本来只是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任君仙也不搭腔,只是眼神幽深,直勾勾地凝视着他,像是恐怖片里藏在阴暗处里盯着主角团的鬼怪。 李云东不禁有些牙酸地说道:“不是,你这是在模仿明天要去看的恐怖片里的角色吗?我今晚要是因此失眠了,那我可就不去了哦,我要补觉到下午的。” “那不行。”任君仙这才是收敛起深邃的眼神,仅凭细微的眼神变化而已,便能表现出丰富的情绪,已经称得上是影后级表演,她淡淡地说道:“你要是敢爽约,我就敢违反互不侵犯条约,然后以强奸罪把你告上法庭,如果要取得我的刑事谅解书,你就必须得负起责任来跟我结婚,相信双方家长都乐得见到这个结局。” “——” 李云东那是虎躯一震,头上冒出无数的问号,一时间都分不清任君仙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他下意识地扫视了客厅里一圈,发现室内也没有安装监控,到时候任君仙真要实施这个计划的话,毫无心理准备的他怕是只能任人宰割,只能在风华正茂的这个大学时代,从看守所和法院里走上一遭,颤巍巍地签下结婚申请书,茫然地步入婚姻殿堂,完了生下一个儿子或者姑娘,但可怜的娃儿因为政审不通过的缘故,考不了公务员,气得拔掉了李云东脸上的氧气罩,不但失去了铁饭碗,还失去了一个亲爹。 一想到这么悲惨的晚年生活,李云东简直毛骨悚然,他忙是摆摆手,说道:“开玩笑的啦,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一板一眼的,我李云东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一言既出五马分尸的男人,明天就算是日本地震了,美国飓风来了,澳大利亚又起山火了,北极的冰山又他○的融化了,甚至国内又爆发新一轮的电商大战了,也不会动摇到我陪你出门逛街的决心。”他用力拍了拍胸脯,态度诚恳而坚定。 任君仙淡淡地瞥了李云东一眼,“这些原因要是能动摇到你的决心,那我才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不会呢?我可是胸怀天下的男人,平等地爱着地球上的每一个生命,是博爱主义者的先驱,任何国家的苦难都会触动我到心灵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李云东满面真诚地说道,还用手划出一个非常标准的十字,能让最虔诚的基督教徒都竖起大拇指。 第162章 男人擅秀 “你以后要不还是自称佛儒道基四修吧,划十字都练得这么熟练了。”任君仙抿了抿嘴唇,神色有些无奈。 “这样的话,我的‘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也要升级才行。”李云东想了想,说道:“比如说……‘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圣父’?‘大慈大悲造物孔子天尊?’感觉不是很得劲儿啊,还是‘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最朗朗上口,够味儿。” 以“大慈大悲”,体现佛家的理念;以“孔子”,体现儒家的理念;以“无量天尊”,体现道家的理念。这自古以来,推动儒释道三教合一,实现教派思想大一统,就是无数能人志士所追求的伟大事业,但在李云东这里,只用一句俏皮话便完美落实,正可谓是举重若轻,大智若愚,不枉他在“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与“阿弥陀佛圣贤老子在上”之间犹豫多时。 “哎呀,这其实都不重要,我想表达的是,要是有人妨碍我陪你出门的话,那么就算是耶稣亲自来了,我也能翻出他的五指山。”李云东铿锵有力地说道,反正耶稣不比如来,掌心有个极好钻的洞。 任君仙自然听得出这背后的地狱笑话,但无论如何,李云东的态度相当不错,有种劳动改造后焕然一新的美感,她微微颔首,说道:“那就去你房里吧。” “啊?”李云东不禁一愣,联想起任君仙方才说的话,“说好的互不侵犯条约呢?你这样我可要离家出走了。”说着忍不住指向门口的方向。 根据他的大脑演算,以他的行动速度,完全能在半分钟之内抵达玄关并换上运动鞋,而后不走电梯走楼梯,并暂时性地潜伏在某一层,完美避开任君仙的追击。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来不及清理电脑的浏览记录以及某些文件了,这是他的命脉所在,就算整个人已经躺进棺材里,只要回想起这件事,他都能猛地睁开眼,一把掀开棺材板,怒号一声“把电脑一起送进焚化炉!”,否则绝无法瞑目。 “和这份不成文的条约无关,和刚才我们的口头赌约有关。”任君仙淡淡地瞥了李云东一眼,说道:“我去给你挑明天要穿的衣服。还是说,你打算明天一早光着身子缩在被子里,等我在你的衣柜里慢悠悠地翻出衣服来吗?” “哦,那倒也是。”李云东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毕竟作为一个裸睡派,他享受的是一个人的开放感,而不是被人注视的兴奋感,这和暴露狂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差异大抵类似于“八级大狂风”的正读与反读。 “不是很懂你们裸族,光着身子走来走去被人看到怎么办?”任君仙忽地想起自己刚到这里时所见的辣眼风光,她当时本来是打算给李云东一个惊喜或者惊骇的,没想到居然会撞见他一丝不挂地站在阳台上晒太阳的场景,那逆光下的男人肉体如同古希腊的雕塑一般,竟然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艺术感。 “我不是裸族好不好。”李云东立刻指正道:“我只是喜欢裸睡,然后夏天喜欢光着上半身,绝大多数情况下我在家里走来走去,至少都会穿条内裤的。” “我刚来的时候,不就见你光着身子在晒太阳吗?”任君仙下意识地瞥了李云东的下半身一眼,只觉得当初的记忆至今依旧鲜明。 “那有什么办法,晒被子还要翻面呢,我晒个身子也得均匀点吧?我李云东身上可没有见不得光的地方。”李云东挺起了胸膛,而后又磨了磨牙,说道:“归根究底,谁能想到你会突然杀过来,我以为自己在安全区里啊。说好的躲进被子里,人鬼不见面呢?你当时的行为在我看来,都属于强闯民宅了。” “但房子的产权在我这里,我回我自己的家有什么问题。”任君仙淡淡地强调道。 “我只恨当时没有仔细确认合同的自己!”李云东多想回到过去给自己一记巴掌,只因是自己的父母牵线找到的友情房源,他便轻易坠入了两家父母的联合陷阱当中,所以说贪婪是没有好下场的,天下也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些低于市场平均水平的动人价格,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把差额补回来,就像暴涨之后必有暴跌,资产的价格迟早会回归原本的价值,泡沫也迟早会有爆裂的一天。 “那你要搬出去吗?这个价位的房租,你估计只能去找人合租了,还是说你打算住回学校?”任君仙很是淡然地望着李云东,笃定他绝不可能做出搬走的选择。 “留给人类的选择实在不多啊。”李云东轻轻一叹,有种地球被高等文明盯上的无力感,他下意识地道:“这样的话,我当初不是白白和你——”话到一半,他忽地止住,意识到自己险些失言。 “和我怎么样?”任君仙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幽深。 “呃……”李云东挠了挠侧脸,斟酌着用词,小心地说道:“这样的话,不是白白和你闹僵了嘛。” 任君仙的鼻尖微微一动,脑海里掠过一些不太愉快的画面,那可比阳光下的男人裸体来得记忆深刻多了,说是她一帆风顺的人生中承受过的最大的暴击也不为过,也是她决定更换高考志愿的直接原因。 “云东,有矛盾是正常的,人跟人就是不断磨合着一起走下去的,但放弃调解矛盾是不正常的。”任君仙直勾勾地凝视着李云东,空间上的距离无法减弱她眼神中的魄力,只听她平静而认真地说道:“如果两人之间发生了矛盾,一方却一言不发选择背离矛盾,那么这可能意味着他根本不在意对方,对他来说,那个人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而已,所以可以二话不说地转身离开。” “我知道,这未必全是冷漠的表现,其实也可能是逃避的表现,可能是爱意的错误表达,就像两只刺猬相互靠近又怕伤到对方,但是——”任君仙微微一顿,说道:“我不脆弱,我不怕受伤,世界上无理取闹的无理数总比有迹可循的有理数更多,总有一个属于我们的距离等在那里,不是吗?” 李云东不禁陷入沉默,仿佛被这番动人的话语打动,好半晌他才是缩了缩肩膀,试探性地说道:“君仙,可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咱俩一只是刺猬,一只是豪猪呢?我不是说你就是刺猬或者豪猪啊,我就是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到了人类这个进化层次,也是存在精神上的生殖隔离的?” “——” 这一刻,任君仙好想冲上去咬这个狗男人一口,叫你刺猬,叫你豪猪,叫你生殖隔离,人电视剧里正演得动情和泪目呢,你非要在边上放个臭屁,何等不解风情。 第163章 痛失吾爱 有些人披着温柔和善的面孔,背地里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能笑着在人的脸上用刀绘画。 有些人嘴上说着小赌怡情,一转头却已经在赌桌上赔个精光,连最后的裤衩都被扒了下来。 李云东并不觉得自己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虽然他顶着“狼来了”与“万里独行狼外婆”这样充满诈骗气质的网名,但真正的诈骗犯显然不可能如此招摇过市,总的来说,他是个相当真诚的男人。 他会在有人过来问路的时候,耐心地给对方指出方向和路线,也会在与逆行车辆交错而过的时候,冲着对方狠狠地瞪眼咋舌;他会在国家通过军演秀肌肉威慑蠢蠢欲动的宵小时,心中生出无限豪情,也会在贪官留下一地烂摊子逃往国外的时候,怒骂这些官员怎么会如此恶心;他会在读者于评论区留下溢美之词时,感叹对方真有眼光,也会在读者表示快点更新的时候,心想我写书乃用爱发电,尔等可谓臭不要脸。 问题在于,这些都不过是情绪表现,深入触及到情感层面的话,李云东自以为是个内心偏冷色调的人,最代表性的证据就是,他从来不介意一段关系走向尽头坠入冷寂,甚至不会主动去维系,所以无论是小学、初中还是高中,毕业之后他都不会与任何同学保持联系,就连对待任君仙这位青梅竹马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处在同居的状态下,他大概率是不会继续与任君仙产生交集的。 一周、一月、一季、一年,时间总会把所有的“现在”改写成“历史”,再坚韧的红线只要拉远了距离,也总会被时空的扭曲所撕裂,所以李云东很清楚,像自己这样的人,这辈子都谈不了所谓的远距离恋爱,在他看来,现实的距离就是心灵的距离,而一旦心灵上拉开了距离,爱情也好,友情也罢,甚至是亲情,都会变得支离破碎,正因如此,当家中父母打电话过来抱怨“为什么都不主动联系家里”的时候,李云东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有时候甚至有些烦躁。 毕竟,把双方的爱和想念摆在天平上,永远只会看到一头高一头低,有人会因此而感动不已,但有人也会因此而深感沉重,李云东的心里两者都有,可后者偏多一些,他理想的社交状态是,人以冷漠待我,我以冷漠待人,但这个世界对他有点太过温柔,总让他不知所措,任君仙就是温柔世界的一个典型—— “你这条裤子起球都这么严重了,拿去扔了。” “但这个设计我很喜欢,你看这边有像蛛网一样的纹路,超帅的好不好,现在买不到一样的了。” “为什么要买一样的?”任君仙疑惑地望着李云东。 “为什么不买一样的?”李云东同样疑惑地望着任君仙。 任君仙想了想,“总之扔了。” 于是,李云东失去了第一条裤子。 …… “这条九分裤的腰围是不是太宽了?长度倒是正好的,但不合身,也扔了。” “别呀,你看它可是带一个裙摆的,这可是强者的标配!” “不合身的衣服要来干什么?”任君仙一脸莫名其妙。 “可它帅啊。”李云东一脸理所当然。 任君仙眼角微抽,“总之扔了。” 于是,李云东失去了第二条裤子。 …… “这条裤子还可以,嗯?不对,口袋都漏了,你没发现吗?也扔了吧。” “不会啊,我自己缝过了,难道又裂开了?不应该啊。” “那还是扔了。”任君仙毫不动摇地说道。 “别啊,我重新再缝一下就好,我手艺其实可以的。”李云东劝阻道。 任君仙一脸冷淡,“总之扔了。” 于是,李云东失去了第三条裤子。 …… “这件t恤不是你高中时候的吗?你怎么还留着,扔了。” “它也没坏啊,看着跟新的一样,还能穿的。” “领口都发黄了。”任君仙微微蹙眉。 “不是,谁会盯着别人的领口看啊。”李云东辩解道。 任君仙无情摆手,“总之扔了。” 于是,李云东失去了第一件t恤。 …… “你这件毛衣太显老了,中老年才穿这样的,也扔了吧。” “但里面加绒了,很暖和的,我的冬天就靠它过的,而且你不觉得它很有成熟的风味吗?” “不觉得。”任君仙面无表情。 “你再仔细看看,这是越看越有味道的。”李云东举起这件加绒毛衣。 任君仙轻叹摆手,“扔了扔了。” 于是,李云东失去了第一件毛衣。 …… “这件黑色风衣褪色都那么严重了,你还留着干什么?扔了。” “哪里褪色了?我记得它一直都是这种颜色啊,你看,这磨毛的质感不是很棒嘛。” “你管这种严重的磨损叫作磨毛?”任君仙捂住额头。 “有必要抠这种细节吗?”李云东有些苦恼。 任君仙深吸一口气,“给我扔了。” 于是,李云东失去了第一件外套。 …… 就结论上而言,李云东衣柜里的衣物战损率高达百分之四十,已经是足以动摇一国兴亡的伤亡比例,一开始任君仙还打算帮李云东选衣服的,到后来就变成衣柜大扫除了,她望着散落一地的“不及格”衣物,脑袋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这些收拾一下,到时候全部扔掉。”任君仙神色冷淡地说道,有种不容拒绝的命令感,“我洗衣服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的衣柜里还放了那么多废物,是不是因为你一直就是那么几件换来换去穿?旧的就一直留在衣柜里了?” “不会啊,有些破损严重的我也会处理掉的,换季的时候也会买新衣服的。”李云东很是无奈地摊开手。 “以后你的衣服我来买,你不要自己乱买,就算要买也提前发给我看。品味时好时坏的,质量也乱七八糟的,居然还有一件粉色的健身背心?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的脑子。”任君仙微微蹙起眉头,难得露骨地表现出几分气恼。 “可这件背心上面的猫咪不是很可爱吗?你看,很有艺术感啊。”李云东从地上的“废物”里精准地挑出那件粉色背心,指向背心正面的猫咪简笔画,觉得扔了这件实在有些可惜。 “——” 瞅见李云东这副德性,任君仙忍不住深呼吸起来,恨不得撕了这件粉色背心。 第164章 兜兜转转 李云东始终觉得,每个人的审美都是不一样的,同一个妈生出来的双胞胎都会有不同的穿衣风格,不同的妈生出来的娃自然差异更大,或许会有杠精跳出来说我们都是地球母亲的孩子,共性必然是多于个性的,但重点显然不在这里,重点在于——人要学会正视他人的个性,尊重对方的审美。 “存在即合理,你可以嫌弃它们破了旧了,但不能否定它们陪我度过的春夏秋冬。”李云东一边忧愁地轻叹,一边将地上散落的衣物收拾到纸箱当中。 “‘存在即合理’,指的不是‘存在即正确’,而是指‘存在即有原因’、‘存在即可归因’,不然你觉得毒品也是‘存在即合理’吗?你嫌我国的毒品管控力度太大了吗?”任君仙也是在一旁帮忙整理这些“废物”,同时认真地指出李云东在哲学知识上的缺陷。 “你不要造谣啊,我巴不得毒品从地球上全部蒸发。”李云东不禁打了个激灵,已经感觉到缉毒警的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了,林则徐的英魂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蒸发指的是液体变成气体的过程,你应该用升华才对。”任君仙淡淡地瞥了李云东一眼。 “你今天好杠哦君仙,是那一天来了吗?” “不是,是被你气的。” “那我错了,对不起。” “错在哪儿了?” “我——不是,我已经能预见后续的对话了,要不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你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你道什么歉?我不需要这种没有诚意的道歉。” “强制执行程序!?”李云东深感震撼。 任君仙不禁白了他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都说在一场恋情中,先倾心于对方的人就先天处在劣势,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不管是好是坏,故事的开端总要有个人先拿起笔来的,而以李云东的这种乖僻性格,如果你不去主动搭理他的话,他会头也不回地一路背离,你将永远无法走进他那片孤独却快乐的小天地里。 “所以我明天到底该穿什么出门呢?”李云东瞅了自己的衣柜一眼,想了想,好像只有自己的内裤是不需要任君仙来考虑搭配问题的。 “裤子就穿那条牛仔裤好了,我记得都没见过你穿过那条,不喜欢吗?”任君仙指向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裤腿上有少许磨损的设计,属于相当经典的款式。 “倒也不是,我喜欢那种穿起来方便活动的裤子,牛仔裤的话连劈叉都做不了,关节活动性比较差。”李云东无奈地解释道。 “我是想象不到穿牛仔裤去劈叉的理由,你又不是跳霹雳舞的,而且你也劈不了叉吧?”任君仙颇感莫名其妙地望着李云东。 “谁说我不行的。”李云东竖起手指,一本正经地说道:“只要忽略不计韧带的强度、髋关节受损的风险以及各种医疗费用,那么区区劈叉对我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现实生活不是物理思考实验,你无法将平面的摩擦力忽略不计。”任君仙很有物理思维地吐槽道。 “这不是假设嘛,也算是思考实验了。”李云东摆摆手,“那上衣呢?我看了下天气预报,是晴转多云,温度也还好,风力也一般,穿件长袖披个外套就够了吧?” “但你那几件长袖要么太素,要么太花了。”任君仙有些纠结地沉吟一声。 “不是很懂你们女生的审美。”李云东耸耸肩,像是当年的非主流青年对主流时尚表示不屑一顾,觉得自己才代表着真正的潮流先锋。 闻言,任君仙其实很想往李云东的腰间肉上狠狠拧一把,毕竟距离和角度也都非常合适,但她觉得自己不太适合那种暴力型角色,便也作罢。 “有了。”任君仙思忖片刻,忽地眼眸一亮,她站起身来,说道:“我那里有一件衣服,应该适合你。” “啊?”李云东不禁一愣,一时间脑袋都没转过弯来,而见到任君仙快步走向门外,才瞬间反应过来,忙是叫道:“不是,君仙?你难道是要我女装?我这么充满男子气概的人,怎么可能适合女装呢?君仙?君仙?” 任君仙应都不应一声,直接回到自己的闺房,留下李云东蹲在地上沉默良久,他有点担心自己的人设定位会急转直下,一个前途无量的男子汉从此开始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 “要不以后写一本自传,标题就叫《女人们,论美貌你们是比不过我的》吧,肯定能卖疯。”李云东的思维又飞向遥远的仙女座大星云,而很快,任君仙回到李云东的房间,怀里抱着一团白色的衣物。 “就是这件。”任君仙将怀里的衣物展开,那是一件纯白色的毛线衫,但相比任君仙的身材无疑是偏宽松的,从尺寸上来说倒的确是契合李云东的体格的。 “不也是纯色的吗?这件就不素了吗?”李云东眨眨眼,不是很能理解任君仙的选择。 “毛线的纹路有很明显的层次感,怎么会素呢?”任君仙很是无语地望着李云东,她的指尖从毛线衫的左肩到右侧腹划过,“你看,这里织出了一条突出的斜向分界线,分界线以下的纹路织成稀疏但匀称的菱形,以上的纹路则织成了细密的鱼鳞状,视觉上就有了轻重分布。”指尖又从毛线衫的左肩划到右肩,“这里又沿着锁骨的位置织出了一条水平分界线,刚好被斜向分界线压在下头,既拉宽了肩部的视觉印象,配合着又有种戴着围巾的观感。” “下摆这边也是,右下角不是开了口吗?”任君仙指向毛线衫的右侧下摆,很是认真地说道:“因为视觉的重心都落在左上部分的鱼鳞纹了,所以右下部分还需要一些细节来缓和强烈的轻重分布,这个开口看似不起眼,但效果会很明显。” “原来如此,这么神奇。”李云东非常上道地赞叹道。 任君仙忽地抬起眼帘,瞅了连连点头的李云东一眼,无奈地道:“你是不是完全听不懂?” “不能说完全,也就十之八九没听懂的样子。”李云东很诚实地答道。 “不懂的时候就说不懂。”任君仙抿了抿嘴唇,她不想表现得那么自说自话。 “但你说得很开心啊。”李云东理所当然地说道,他又不想扫任君仙的兴致。 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像是擦肩而过,又像是心心相印。 第165章 过敏 “外套就算了,感觉都不是很合适这个风格,嫌冷的话里面穿件打底衫就好,这个你自己决定。”任君仙将毛线衫对着李云东的上身比划了一下,颇感满意地微微颔首,但不一会儿又眉梢一动,沉吟着说道:“好像还是差点味道,我记得你有个十字架的银项链吧?那个可以戴上,稍微增加点亮色,然后就是头发——” 任君仙伸手拨开李云东的刘海,温热而柔软的手掌抚过他的额头,像是一阵春风吹动柳树的新芽,“到时候可以打点发蜡。” ”哦。“李云东故作镇定,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脖颈,与任君仙的手掌拉开距离,他这个人很不习惯与其他人的肉体接触,所以诸如篮球、足球之类的涉及肉体对抗的运动,他都是敬而远之的,就算体育课上不得不参与,他也只会用灵活的步伐避开正面对抗,像是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又像是浴室里打湿的肥皂。 同理,拥挤的人群也只让李云东感到疲惫,因为他需要时刻注意不与其他人撞上,巴不得连肩膀的摩擦都不发生,这就让他练就了相当强悍的反应速度,就算有碰瓷的老头不声不响地靠近过来,李云东也能在对方突然平地摔的瞬间,通过如芭蕾舞者般华丽的转身,轻而易举地绕过老头的位置,而这种反应已经是完全下意识的行为,他经常是在突破陌生人的防线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李云东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一些洁癖,但洁癖说白了就是对正常卫生范围内的事物感到肮脏,可李云东并不是觉得除自己以外的事物全都肮脏无比,比如,他能毫不在意地抚摸老家养的田园犬的毛皮,被蹭了一身的灰尘也只会觉得无奈,又比如,他并不在意清洗公路车的传动系统时,手上沾染到一些难以清洗的油污,反正迟早会因为磨损和新陈代谢而消失,顶多就是看到手指上的油污残余时,觉得有些不快。 从结论上来说,李云东纯粹只是不愿意和人类有肢体接触,理由也不是对其他人的嫌弃,而是更为内源性的情绪,毕竟刚才被任君仙触碰到的时候,他产生的情绪也只是紧张和动摇而已,而根据他自己的推测,这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心理防御建设太过完善,又或者有明显的偏重,否则他不可能单单针对肢体接触这一点会有“过敏反应”,而应该是抗拒任何人靠近到自己周围半径四米以内。 “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吧?”瞧见李云东这敏感的反应,任君仙不禁有些无奈,“小学的时候你敢挠我全身的痒,初中的时候还敢摸我的手臂和大腿,高中的时候倒是学乖了,但我主动搞点小动作你也不会抗拒,现在怎么成了个莫名其妙的‘敏感肌’?” “往事不必再提,人总是会长大的,就让那些荒唐的过去随风而散吧,我们要向着明天前进。”李云东板着脸说道,一想到以前和任君仙腻歪在一起的那些事情,他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你该不会这个岁数才来了青春期吧?”任君仙眼神狐疑。 “怎么可能,更年期或许会提前,青春期却不可能推迟,中学时期的性觉醒是没有人可以阻拦的。”李云东铿锵有力地说道。 “也是,你初中那会儿就挺好色了,经常盯着我的胸看,反正我每次都当作没看见。”任君仙毫无慈悲心地掀开李云东的黑历史。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记忆力比较差,记不住一个星期以前的事情,你说的那些事情,对我来说就跟教材上记载的历史事件一样,完全无法让我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还不如野史来得动人。”李云东神色肃穆,像是将一生奉献给上帝的虔诚教徒。 “是吗?”任君仙微微挑起眉梢,忽地向下一拉自己的t恤领口,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以及一道若隐若现的沟壑,而根据经典的避雷针理论,李云东的视线瞬间不可控地发生偏摆,可他紧接着便回过神来,理性在挣扎中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但要知道,大脑是认知不到眼球的存在的,因此理性也无法左右人类的视线。 见李云东视线落在自己的胸口位置,又立刻闭上眼,甩开了脑袋,任君仙这才是心满意足地松开领口,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说道:“现在身临其境了吗?” “啊?”李云东故作茫然地抬起头,揉了揉眼,说道:“我刚才眼睛里进灰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做了什么吗?” 任君仙微微眯起眼,挑眉道:“那你要试试‘洗面奶’吗?” “我错了,千万别。”李云东真诚无比地作出道歉,可谓是能屈能伸,从善如流,毕竟比起任君仙特产的洗面奶,他还是更喜欢用药店里常见的眼药水。 “但我有一个很现实的疑问啊,你们女生真的能察觉到男人的视线吗?”机智而聪明的李云东很快切换了话题。 “应该说,你们男人的视线比你们自己想象中的要明显很多。”任君仙淡淡地回答道:“你的视线从胸部移动到脸部的距离行程,可不是用误差能够糊弄过去的,而女性也的确对这方面的视线比较敏感。” “原来如此,学到了。”李云东颔首表示理解,没敢说出“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们胸部下垂太严重了呢?”之类欠揍的台词。 “你这是打算在哪里学以致用呢?”任君仙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深起来,仿佛随时准备用那件毛线衫捂住李云东的呼吸道。 李云东不禁漏出不屑的笑声,说道:“呵,我高中学了那么多知识,现在不还是统统还给老师了吗?学到了,又不意味着会去用,我还学过屠龙术呢,难道我现在要去搞革命吗?你幽默了。再说了,看与不看,这玩意儿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这对破眼睛自己要去看,我有什么办法,怪我咯?” 望着破罐子破摔的李云东,任君仙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她把自己的毛线衫挂到李云东的衣柜里,扭头说道:“好了,不怪你,赶紧把地上的衣服收拾好。” 第166章 女装 “不用试穿看看吗?”李云东继续收拾那些被任君仙否决的衣服,有种自家养的肉猪无法被敲上检疫合格印章的遗憾感。 “不行,要试也等洗完澡再试,你现在身上都是汗,一穿就脏了。”任君仙认真强调道,像是妻子在嫌弃丈夫粗糙的抱娃手法。 “那倒也是。”因为搬家时出过不少汗的缘故,李云东的皮肤上还残留着一些盐分,虽说有的人可以毫不在意地在这种状态下直接换上新的衣服,但他本人无疑是有一些抵触的。 按照李云东的个人习惯,换上洗净的衣服时,理应确保身体也是洗净的,否则缺少仪式感。 “但我现在很想问的就是,这算不算女装?”李云东有些纠结地说道。 “这件的话不算。”任君仙摇摇头,淡淡地答道:“这件是我在一家男装的网店里买的。” “啊?”李云东不禁有些意外,“你买男装?自己穿?”他没想到染上异装癖的竟然是任君仙。 “少见多怪。”任君仙看懂李云东的神色,知道他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不禁白了他一眼,解释道:“男装也好女装也罢,里面都有很多中性设计的款式,我身上这件t恤不就是男女通用的吗?你的那件粉色背心——好吧,那件不算,那件我们女人是绝对不会穿的,只有非常骚包的男人才会穿。” “——” 某位非常骚包的男人不禁陷入沉默,开始怀疑那些健身男博主根本不喜欢粉色小背心,纯粹是用粉色小背心来卖弄风骚,博取流量的,他们对不起粉色小背心,该给全国的粉色小背心鞠躬道歉。 “我平时也喜欢看一些男装店的衣服的,有些其实挺适合你的,但我买给你的话,你肯定要担心自己是不是被包养了。”任君仙意味深长地瞥了李云东一眼,不得不说,她还是相当理解李云东的想法的。 “那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李云东是个有尊严的男人,怎么能被女人包养——” “下个季度开始,房租给你减100块。”任君仙淡然开口。 “——那就另当别论了。”李云东瞬间改口,像是一只被温水渐渐煮熟的青蛙。 任君仙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弧度,摇了摇头,说道:“而且买男装比买女装有一个优势。” “什么?”李云东有些疑惑,“便宜吗?” “这也算是一个答案,但我想说的是——发货速度。”任君仙给出李云东意想不到的理由。 “这也有区别?”李云东收拾衣物的动作不由一顿,“我印象里除非是预售,否则一般的发货时间,快则当天,慢也就两三天而已,但衣服也没预售之说吧?” 任君仙帮忙收拾着地上的各类衣物,以娴熟的动作折叠起来堆放到纸箱里头,同时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因为女装赛道的退货率很高,能达到80%的程度,考虑到7天无理由退货的周期,一般网店明里暗里都会设置一个预售时间的。比如第一批预售设定在7天后发货,第二批预售就设定在14天后发货,这样第一批里被退回来的衣服,就可以在第二批的时候一起发出去,避免了一次性给工厂下超额的订单,导致资金链断裂,仓库货物积压的风险也会小很多。” “而且被退回来的衣服,未必就能二次销售,这就属于是完全的亏损情况了,所以商家宁可延长发货时间来确保盈利空间。”任君仙微微耸肩。 李云东想了一会儿,才是理清这里头的门路,他啧啧称奇道:“你们女装赛道玩得可真溜,不像我,大概估摸个尺寸能穿就行,有质量问题嘛扔了就好,顶多拉黑这家店,连给差评的兴致都没有,至于退货换货,我记忆里好像就没干过。” 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和女装比较贵也有点关系吧?我们男装这个价格,上当了也就当吃个哑巴亏了。我高中那会儿还被校门口的推销小哥忽悠着买了什么杂牌的洗面奶呢,完了用也没敢用,直接扔掉了,从此我就对人类彻底失去了信任感。你们女装就不一样了吧,反正我见商场里卖的女装都贵得要死,网上也差不多吧。” “首先我希望你能再多信任人类一点,不要因为一个不知名的推销小哥就丧失对全人类的信任。”任君仙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又继续说道:“价格高低是一个因素,但一个是因为平台更偏向消费者,商家要确保营业利润的话,就必须精打细算,挨过一次打的商家,下次就会变得无比谨慎,毕竟很多网店的抗风险能力并没有那么高。” “另一个就是因为男女消费观念的差异,男人可能上当了觉得无所谓,但女性觉得商品不合心意的话,不可能得过且过的,作为一个消费者,作为商家的甲方,不能白白吃亏——这种心态在女性消费者里相当常见,可以说,这才是主因。”任君仙摇了摇头。 “听这意思,你好像不是?”李云东有些诧异,但又恍然,“也是,你家毕竟是那样,你肯定更容易站在商户的立场思考。” “多少有一些而已,但该退货该换货的时候,我还是会动手的,至少不会像你这样留下一大堆垃圾。”任君仙不忘初心地给了李云东一记暴击。 对此,李云东自然是不可能承认的,但他也不接话茬儿,而是说道:“我记得以前有看到过一些新闻,说是有人去北方旅游,就上网买了羽绒服,等到玩完了玩爽了,在无理由退货期的前一天,把脏兮兮的羽绒服退了回去,商家心态都爆炸了。还有什么幼儿园啊小学搞活动,网上买了一批表演服,演出完了就全部给退了回去。” “这种情况确实有,但整体来看是少数,不过也算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由于一部分人的恶劣行为,最终整个女性群体来承担这份恶果,所以该出声的时候就得出声。”任君仙将一件色彩不均匀的t恤叠放到纸箱上头,有些遗憾地说道:“很多人乐意当沉默的大多数,以为那都与自己无关,可真波及到身上的时候就会发现,再怎么呐喊也无人理会,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李云东深表赞同,颔首道:“幸好我不女装。” “——” 任君仙突然觉得自己有条连衣裙挺适合李云东的。 第167章 夜深 作为一个生理男性与心理男性并重的个体,李云东是断然不会女装的,虽然他承认内心多多少少有过尝试女装的冲动,但众所周知,一个人的想法和一个人实践往往并不一致,股市暴涨暴跌的那些日子里,不知有多少人心生上天台的想法,可真正一跃而下的毕竟是少数,可见人类一时的嘴快与冲动的念头就是一个笑话,只有真实落地的行为才能锚定一个人的形象。 “搞定。”李云东将那件褪色严重的风衣铺到纸箱里头,终于是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掂了掂颇有些重量的纸箱,挑眉道:“我今天好像一直在收拾东西啊。” “有人名字里带水,说明他五行缺水,既然你一直在收拾东西,那就说明你很欠收拾。”任君仙淡淡地说道。 “哦?”李云东眉梢一动,“那你这‘任君仙’的名字里,‘任’和‘仙’有两个人字旁,‘君’又是一种人称代词,岂不是说你根本不是人,所以要补那么多的人?” “那你要做我的人吗?我不介意把你摄入,吃抹个干净。”任君仙意味深长地说道,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想当食人魔还是想当魅魔。 “恕我敬谢不敏了,我暂时活得很幸福,还不想当失踪人口。”李云东摇头表示拒绝,以他从来不留个人照片的习惯,到时候寻人启事上都只能贴硬邦邦的证件照,真有这么一天到来的话,他个人还是希望贴一些非常喜感的照片,这样他好歹还能为这个世界带来一点哭笑不得。 任君仙对这一回答早有预料,说实话也不在意,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角,说道:“那就早点睡吧,忙了一天,我也困了。” 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要一起睡?李云东心生几分古怪的想法,但他是不会指出这种问题的,毕竟任君仙最擅长的就是设置心理陷阱,像是催眠般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的认知,放在古代,她要么是给皇帝吹枕边风的妖妃,要么是暗中操纵天下的神秘国师。 “那你回去睡吧,我也准备洗洗睡了。”李云东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而脑袋里忽地想起了一些杂学知识。 据说打呵欠的传染现象,其实就是一个人在无意识地共情对方的疲惫或困倦。换言之,关系越亲密,打呵欠越容易传染,某种意义上就像是梅毒一般,而进一步地说,当你越希望与另一个人保持或是增进亲密度,就越容易被对方的行为所传染,你大脑中的镜像神经元会自说自话地模仿起视觉观察到的行为。 不过,李云东觉得自己并非如此,他真的只是累了困了想睡了。 “我其实不介意睡一起的。”任君仙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那还睡什么觉。”李云东下意识地说道,又发现这话颇有歧义,立刻补充道:“我是说,有人在边上很难睡着,我这个人容易神经衰弱,环境有点异常就睡不着。”忍不住又摇摇头,继续说道:“哎呀,总之你别胡说八道了,我注定是你得不到的男人,乖乖回去睡觉吧,梦里的我肯定比现实中的我更顺你的心。”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做关于你的梦?”任君仙微微一笑。 “——” 李云东顿时吃了个瘪,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 “没关系,有恃无恐未必全是坏事,说明你把我当作生命里理所当然的存在了,而你现在的沉默也很动听,说明你有自己被我爱着的自知之明。”任君仙指尖戳了戳李云东的心口,但没有挑逗的意味,只像是春阳融雪般平静而温柔,她这才是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头。 随着任君仙的身影从卧室里消失,李云东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后背有种说不上的痒,他清晰地预感到,自己今天晚上怕是要睡不着觉了,搞不好做个梦还会梦到任君仙——虽然至今为止也不止梦到过一次,可梦境的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要么是被她一刀抹断脖子;要么是被她用枕头捂死在床上;要么是和她肩并肩一起走,结果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猛地惊醒;要么是被她牵着手走在高楼外侧的跳板上,一步一步走到跳板的尽头,最后被她一把推下去。反正都是死亡结局,足见他心中的不安有多强烈。 “唉,女人真可怕。”李云东小声嘟囔了一句,端起装满衣服的纸箱搬到玄关口,这样明天出门丢垃圾的时候就不会忘记,再回到房间从衣柜里头取出一件白色浴袍,便钻进了还有些湿漉漉的卫生间里。 在任君仙搬进来之前,李云东去浴室洗澡和回卧室的路上,是不需要任何穿着的,反正也没人知道和看到他光着身子往返的路上,是踏着正步走的还是踩着小碎步走的,人类自由而奔放的天性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彻底解放,但自从任君仙宣告了这套房的主权,像是凯旋的女王般闯入李云东的生活后,他这头狂放的野兽就不得不披上文明的外衣。 至于为什么是浴袍,一来是因为霸道总裁很喜欢在高层酒店里穿着浴袍端着高脚杯,二来是因为这个季节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属实有些冷,但打开空调又为时尚早。 哗啦啦! 温热而细密的水流纵情地在李云东的肌体上流淌而过,他闭上眼感受着洁净的热水对自身的洗礼,有种被瀑布冲刷着修行的感觉,他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今天发生的各种事情,虽然细节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但回忆的滤镜丰满了这些记忆的碎片,让他感觉自己过得相当充实,并不是虚度了人生的片刻,而很快,大脑又自发地编织起明天可能发生的故事。 “出门看恐怖片啊。”李云东不禁缓缓睁开眼,本来他的内心是无所畏惧的,但在这个时间点以及这个场所,一想到恐怖片这三个字,他就突然觉得有些后背发凉,生怕闭上眼的时候,淋浴头里冒出来的不是无色透明的热水,而是猩红刺眼的鲜血,背后还隐藏着一双阴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快点洗完吧。”李云东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三下五除二地清洗起身子,仿佛在参与一场洗澡竞速比赛,要去打破尘封多年的世界纪录。 第168章 梦境 有人说,人类想象力的精髓在科幻作品,那描述着这个世界的真实可能性,能成为科技前进与时代发展的指向标。 也有人说,人类想象力的精髓在玄幻作品,那承载着超脱现实、执掌一切的原始欲念,给了世界更多的遐想维度。 还有人说,人类想象力的精髓在鬼畜作品,那是抽象艺术的巅峰,那是癫狂心灵的抒发,纵使ai也无法理解鬼畜。 对此,李云东却不禁摇头,表示这些都不过尔尔,人类想象力的精髓,分明在于一场场的睡梦中,那里架构着科幻作品所无法描述的不真实规律,那里承载着玄幻作品所无法表达的潜意识冲动,那里也翻滚着鬼畜作品所遥不可及的超现实浪潮,而在这仿佛来自假想维度的亿万梦境中,又有一类梦最为特殊,那便是——清醒梦。 顾名思义,一种身处梦境,却又意识清醒的状态,在这一状态下,人能主动干涉梦境的走向,名副其实地拥有改天换地、变男为女、指鹿为马、倒果为因的无尽伟力。在这里,青春期的少年可以成为左拥右抱的后宫系主角,刚跨越百岁门槛的老寿星也可以重返年轻,告诉博尔特什么才叫作短跑;糖尿病患者可以疯狂摄入甜食而不在意血糖的飙升,卖肾换手机的朋友也可以反复摘肾,一个人撑起偌大地球的手机订单;满眼飘绿的金融消费者可以披上红布化身为无敌的斗牛士,高位套牢的炒房客也可以弹指间操纵房市,让房价以指数爆炸的趋势疯狂增长。 李云东很清楚,自己就处在清醒梦中,毕竟当他一如既往地起床并拉开窗的时候,发现悬在外头的,不是往常那白晃晃的太阳,而是一艘如钢铁堡垒般的苍蓝方舟,是个人都会立刻明白,这就是做梦。 来自方舟的致命压迫感好比是灭世的前兆,但李云东却无视肉眼极限地看到,地球上早已空无一人,像是一颗被废弃的行星,本身就如同处在末日,而莫名其妙的是,那方舟下头还悬挂着一只老旧的秋千,有种直升机悬在半空中放下软梯的既视感,李云东一眼便看出那是自家小区的儿童活动区里的秋千,他其实一直都想坐在上头狠狠玩两把,看看人类能不能通过秋千把自己发射出去,显然,自己潜意识的思维投射到了这里。 当然,更莫名其妙的是,在这种标准的三次元环境中,他单推的虚拟主播,那位来自仙女座大星云的侵略者——阿离竟然也理所当然地出现,而且还有着真实的厚度,超越了纸片人的维度局限,她就坐在那老旧的秋千上,戴着一副金色边框眼镜,上半身穿着白色的毛线衫,下半身被银色的电弧萦绕着,疑似一丝不挂,只是时不时地可以瞅见雪白的肌肤。 下一秒,阿离冲着李云东露出灿烂的笑容,两对虎牙闪闪发亮,以动听无比的声线说道:“真的是你呀!期待的话请多多为我投票吧!” “——” “都不投是吧,不投我就炸死你!” “——” “跟我阿离拼你有这个实力吗?给我跪下来叫一声爷!” “——” 李云东的内心无比平静,到这一步,他要是还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的话,那么他就该上医院去检查精神状态了,而说是清醒梦,其实人的思考和行动也并非是由理性完全主导的,潜意识也会不声不响地驱动人的选择,因此面对阿离的邀请与威胁,李云东给出的反应是—— “happy,happy,happy!”李云东的人体像素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他蹦蹦跳跳非常快乐地从窗口跃出,完全无视了地球重力的影响,像是踩着弹跳器般蹦跶到了秋千上,坐稳后,他整个人的像素又恢复到正常,就这么和阿离手牵手、肩并肩,无比亲密地坐在一起,仿佛是一对正在欣赏落日的小情侣。 可是,忽然间,地球裂开了。 “桀桀桀桀!”一个巨大的肿瘤从裂缝里钻了出来,蠕动的血管和流血的脓包布满肿瘤的表面,像是一颗快要腐烂的心脏,而上头隐约勾勒出一张张丑陋的人脸,面部的细节不甚分明,也无从判断是男是女,一出现便发出凄厉而恐怖的尖啸,无数的怒吼与杂音疯狂迸溅,什么“谁敢叫我小东东,我乃人间巨物!”,什么“两只指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打你脑袋,一只打你睾丸,真爽快,真爽快!”,什么“狼外婆,快快交出女装秘籍,否则休怪我吕秀才嘴上无情!”,乱七八糟的内容都有,但秋千上的李云东和阿离格外淡然。 “破产者,把老娘的王守仁拉出来!”阿离突然扬声吼道,便见上头的方舟极具科幻气质地发生形变,无数的机械组件呈现出黑白方块的模块,不断分解又组合,很快竟然化身为与王守仁画像一般无二的庞大机器人,而李云东不知何时出现在王守仁机器人的掌心,他伸手一抓,从虚空中拽来一只潜伏已久的厉鬼,以鬼身为笔墨,在那根如同天柱般的中指上写下八个大字,内容当然不是“齐天大圣到此一游”,而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正是“破产者”的特质。 “大炮开兮轰他娘!”李云东振臂一挥,王守仁机器人便启动嘴部喷射组件,璀璨而恐怖的绿色光束从那嘴部瞬间激射而出,可实际上,那根本不是光束,而是一根根被加速到超音速的绿竹,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大地上的肿瘤被竹子炸了个稀碎,无数被囚禁的奇怪身影从肿瘤中逃逸而出,有身穿背带裤的律师函、有封面印着八卦阵的《局外人》、有用芝士制成的雪豹、有穿着漂亮裙子的黑人篮球巨星、有拉手风琴的传奇总统、有两根残破不堪的小腿胫骨、有一件敲着“检疫合格”印章的粉红色小背心……千奇百怪的画面充斥着整片天空。 正当李云东震撼之际,半空中忽地传来一声无比庄严的“大慈大悲无量孔子天尊”,好似黄钟大吕,好似江河奔流,李云东身心俱震,正要虔诚地划出漂亮的十字,脚下王守仁机器人的掌心却突然开裂,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血洞,像是耶稣上身,李云东整个人顿时因失重而疯狂下坠,他想要呼救,想控制自己的梦境,可潜意识的另一面却在阻止他的介入,具体来说,就是有一只厉鬼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拿刀子不断捅他的肾部。 就这样,李云东越坠越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不知道失去了多少个肾,而上方,血洞的边缘,阿离冷冷地俯瞰着李云东,她的面孔时不时地发生变幻,像是无数张真实的人脸正在随机组合。 最后,一只巨大而沉重的纸箱从天而降,贴着写有“搬家”二字的标签,瞬间砸烂了李云东抽象的梦境。 第169章 不祥 唰! 李云东猛地睁开眼,便见蒙古包式蚊帐的正中央,小巧的风扇正沉默地俯瞰着自己,像是一只被冻僵的海星。 窗外的天空还是蒙蒙亮的状态,灰暗的世界仿佛正在迎接百鬼夜行,微潮的空气里透着丝丝凉意,让李云东忍不住又合上眼,在被子里蜷曲起身躯,遗憾的是,明明还有些困倦,还想要睡个回笼觉,可整个人的意识却渐渐清晰起来。 人类就是这样,该睡的时候,大脑亢奋无比,像是在深夜的舞厅里蹦迪;不该睡的时候,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挨了一记化骨绵掌。正是因为总要迎合或对抗三大欲求,人们才会觉得日常生活中充斥着艰难。如果能向三大欲求全面投降,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和谁合体就和谁合体,又或者向三大欲求高举抵抗旗帜,困了就是不睡就要打游戏,饿了就是不吃就是要减肥,精虫上脑了就是不释放就是要练就纯阳金身,那么生活无疑会少去很多苦恼。 世上的人活得还是不够极端,所以总在上下求索,左右为难。 “好像做了个很抽象的梦。”李云东到底还是重新睁开了眼,目光毫无焦点地望着蚊帐的内侧顶部,试图回忆起自己的梦境,可随着意识的清醒,记忆反而变得模糊起来,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化为了地球的救世主,开炮干翻了来自地底的神秘生物,并解放了那些被囚禁的地球生灵,但不知为何,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根高耸入云的中指,并且中指的主人不是如来,而是耶稣,最后自己好像还脚下一空,掉进耶稣掌心的洞里了。 “我好像也没得罪过耶稣啊。”李云东有些茫然,忍不住拧了拧眉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忆自己的梦境,但总觉得这个梦境里藏着很多重要的信息,可能涉及到了宇宙的奥秘、世界的真理以及人类存在的意义,只要他能理清这场梦的逻辑,他将彻底改变自己乃至人类世界的命运。 只可惜,李云东越是回忆,那些记忆就越是遭到大脑的后期加工,当他发现开炮干翻地底生物的不再是自己,而变成了骂骂咧咧的○云龙的时候,他就知道,地球的命运已成定数,他错过了触及世界本质的机会,所以只能无奈地回归残酷的现实,考虑是要现在就起床,假装自己还在高考前夕,还是继续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一会儿,假装自己是戈壁上的风滚草。 “现在……应该还早,估计六点十几分的样子?十八分?十九分?”李云东在被子里蛄蛹了一会儿,在想到时间的瞬间,脑海里就自然地蹦出了相当具体的数字,那是他强大的生物钟在彰显自己的存在,紧接着,李云东转身戳了戳枕头边上的手机屏幕,便见屏幕放出昏沉的光芒,上头显示的时间赫然是——6:20。 不可谓不准。 “不愧是我,悠久时空的旅行者,宇宙原子时的支配者,被时间女神眷爱的青年。”李云东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仿佛是在白日做梦。 毋庸置疑,这正是李云东引以为豪的废物系超能力——“敏感体质”,这门神奇的能力有着三大特性。 其一,能够精准感知到当前所处的时间点,误差甚至能控制在五分钟以内,但仅限于早上睡醒的那段时间,一旦正式起床,误差就会直接放大到一个多小时,而起床去上个厕所再回到被窝里,并不会影响到该特性的发挥。 其二,能够主动设定自己苏醒的时间,甚至可以具体到分钟级别,当他睡前对自己说“明天五点二十三起床”,那么第二天,他就能准时在五点二十三分醒来,但缺陷是,无法设定进入睡眠的时间,否则他就可以实现倒头就睡的人类理想,同时,也无法将苏醒时间设定到早上八点以后,因为这个点他必然已经自然苏醒。 其三,能够精准感知到当前的气温,并且误差能控制在2c以内,该特性不限时间,不管在早上、中午还是晚上都能正常发挥,但对于地点有一定限制,那就是必须在室外环境里,至于超出国界是否会发生变化,李云东无从知晓,因为他这辈子还没出过国。 总的来说,李云东的能力相当于一台自带温度计的闹钟,并且功能不是特别完善,偶尔还会发生机械故障,能被市面上最早期的智能手机打得落花流水,但比起那些生物钟紊乱甚至需要补充褪黑素的大学生,珍惜生命早睡早起的李云东在同样的价位上,已经称得上是超高性价比,只可惜全球限量一台。 “还是再躺会儿吧。”李云东其实是想起床的,毕竟干躺着也是浪费时间,他想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创造性事业当中去,而不是像只千年老王八似地窝在池塘里难得才挪动一下,但想起床和起得来不是一回事儿,正如想赚钱和赚得到钱不是一回事儿。 众所周知,凉秋寒冬的床铺是与黑洞齐名的危险存在,拿去晒过太阳的话那更是无人可挡,被窝会张开血盆大口把钻进里头的人不断往里拖,让两百多斤的英国大力士上来拽都拽不出来,这摸上去软绵绵的被子哪里是什么家居用品,分明就是一种恐怖无比的异形,会和人体的表皮与血肉牢牢黏在一块儿,直至整个人沦为整张床铺的一部分,到时候,肌肉、脂肪、骨骼都会被统统消化干净—— 李云东越想越恐怖,越想越惊悚,总觉得这大早上的被窝,本该是暖洋洋的,现在却突然变得凉飕飕起来,好像现在往里头瞧一眼的话,瞅见的不会是自己那具强壮又美丽的肉体,而是一具强壮但腐烂的尸体,而这么一联想,连外头昏沉的天空,都像是在预示自己惨绝人寰的悲剧。 李云东不禁打了个哆嗦,想了想还是决定起床,便见他从枕头边上摸来崭新的三角内裤,塞进被窝里窸窸窣窣地穿上,从标签的触感来看,他分明是没有穿反的,但诡异的是,当他从蚊帐里钻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内裤竟然还是穿反了,里面朝外,外面向里,就像是怎么旋转也对不上的usb接口。 “嘶,不祥之兆。”李云东倒抽一口冷气,今天可是他与任君仙去影院看惊悚片的日子,但这才早晨,还没到晚年,他都感觉自己身上要长出诡异的红毛来了。 第170章 清晨 “嗯?”当任君仙穿着有些起皱的睡衣,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便见好整以暇的李云东正背靠着客厅的墙壁,进行着所谓的靠墙静蹲运动。 他身上穿的衣服,正好是任君仙昨晚考虑的搭配,一条带磨损设计的浅色牛仔裤,一件中性风格的纯白毛线衫,领口还佩戴着一枚银色十字架,有种清秀但时髦的青年气息。 “起这么早?没睡好吗?”任君仙有些疑惑,以李云东的性格,若是失眠的话,肯定会在床上翻来覆去自言自语,像是中邪那般,但任君仙直到自己入睡,都没有透过那薄薄的墙壁,听到李云东的碎碎念。 “自然醒了而已,没什么稀奇的。”李云东瞥了手机上的倒计时一眼,这是他的第三组90秒靠墙静蹲,整个人的深层肌肉已经彻底激活。 说实话,他其实是想利用早起的时间去追番的,毕竟周末正是清理各种番剧的好机会,但遗憾的是,再萌系的动画,再英雄的光之巨人,也无法净化他脑海中萦绕的恶鬼,所以李云东只能选择健身,他很清楚,娱乐无法驱散心中的寒冷与恐惧,但肌肉可以。 强大的肌肉可以让你在面对厉鬼的来袭时,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考虑物理攻击是否对鬼魂有效。 强大的肌肉还可以让你在面对他人的挑衅时,第一反应不是骂街,而是思考自己一拳挥过去到底会被判多少年。 强大的肌肉更可以让你在面对其他健身男的关注时,第一反应不是紧张,而是立刻卷起袖子露出胳膊,完成收腹、挺胸、展背等一系列动作,巴不得膨胀的肌肉能直接撑爆上衣。 毕竟,一个人的自信来源于对力量的认可,而相比智力、财力、权力,肉体力量的增长才是最显而易见的,你会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血条变厚了,攻击力和防御力也变强了。 “你也够早的了,才七点多,要这么早出门吗?”李云东瞥了墙上的挂钟一眼,微微挑眉问道,此时此刻,他整个人的气质淡定而稳重,虽然大腿已经在微微颤抖,只比刚出生的小鹿更稳健一些,但这并不妨碍他因自信而表现得像是一个得道高人。 在运动或是健身的时候,人类就是会有这种神秘的自信。 “要化妆之类的嘛。”任君仙用手梳了梳自己的头发。 “美女,你够漂亮了,给其他姑娘一点活路吧,会被泼浓硫酸的。”李云东无比自信地调侃道,清晰的思维以及澎湃的肌肉让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就是个撩妹达人。 “嗯,谢谢。”没想到任君仙非常随意地便接下了李云东的大招,按照套路来说,她此刻应该俏脸一红才对的,但反应稀薄得像是公式化回答,随即她又微微眯起眼,说道:“别弄出一身汗来,我可不想和臭掉的人一起出门。” “没出汗,只是热了热身而已。再说了,健身的人一般汗味都不重的。”话虽如此,李云东还是从善如流地贴着墙缓缓直起身来,并将手机的倒计时关掉,而尽管未能完成第三组训练,但他的大腿已经酸胀得有些微弱的麻木感。 只静态运动便有如此压力,很难想象那些迎来练腿日的兄弟们是如何熬过那种苦难的。据说练完腿的人不敢开车,因为不知道有没有踩下油门或是刹车,也不敢爬楼梯,因为可能真的需要趴在楼梯上用力爬。 “你心里有数就好。”任君仙拨开有些睡乱的发丝,又是认真观察了李云东的穿着一会儿,这才是点点头,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说道:“嗯,挺像样的,待会儿我再帮你上点发蜡做个定型。” “哦。”李云东有些生硬地答道,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刘海,感觉自己才是要老脸一红的那个,同样是撩拨异性,他总觉得任君仙好像更加技术流,明明和他用的台词大差不差,甚至比他说的还要简单,可偏偏就有暴击一般的效果,让他无从适应。 或许这就是男女之间感性的差异。 话罢,任君仙便慢悠悠地进入卫生间,而两人同居也有好些日子,李云东知道她这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的,只能说女生要外出的日子里,起床后的流程是真的复杂。 反正李云东看着那些瓶瓶罐罐就头大,有时候还觉得莫名其妙,就比如任君仙刚才提到的发蜡,他一直以为那是男人或者短发女性才会用的,没想到像任君仙这样的长发也会有定型的需求,难怪隔三差五就会见她的发型有一些细节上的变化,他一开始还以为那是任君仙睡出来的随机发型。 其实李云东作为标准的直男,总觉得天然才是最好的,女生可以不化妆,拍照也可以不开美颜,让世界回归原原本本的模样,这才是人间正道,这才是大同社会,但已经悟道的他更清楚,这话说出来怕是会被网暴至死,所以还是深藏在心底为妙。 “再洗把脸去吧。”摇摇头,李云东便跑去另一间卫生间擦了把脸,以防万一也擦了擦身子,不出意外的话,之后出门的时候,任君仙还会往他身上喷些衣物清新剂,确保对外出口的是个香喷喷的李云东。 从卫生间出来后,李云东从冰箱边上的竹编篮里,取来两根真空包装的水果玉米,各撕开一个口子后就送进了微波炉里头,即便是他再怎么不受厨房的待见,也不至于连用微波炉加热两根玉米都会失败。 当然,他也承认,以前是有过把疑似铝箔包装的玉米粒放到微波炉里加热,险些没被噼里啪啦四溅的闪光吓个半死的经历,但显然,这问题不是出在他的身上,而是因为商家没有在商品详情页标明“禁止直接放入微波炉加热”,见过无数抽象客户的商家依旧还是小看了人类的可能性。 至于当时的结果,虽然李云东及时地停止了微波炉的运作,但微波炉的底壁上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焦痕,就像是电弧闪烁后的痕迹,那作为李云东英勇奋斗过的证明至今还留存着,时不时就会被任君仙指指点点,每次李云东想要反驳,任君仙都会淡淡地指向那块“李云东与狗不得入内”的告示牌,搞得他无比憋屈。 第171章 来根玉米棒子吧 生活就是这样,尽管憋屈,尽管艰难,但习惯了也就这样,就像是一条从小被铁链拴在墙角的土狗,又像是那只到死都困在井底的青蛙,它们连抱怨的想法不会产生,因为它们以为生活本就是这样,自己的日常就是世界的常态。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李云东多希望自己从未见过任君仙的厨艺,这样他就可以相信,像自己这种只经历过应试教育考验的大学生,个个都无法在与厨房的斗争中幸存下来,而不可能如同电视节目里的大厨那样又是勾火又是颠锅,一套华丽的操作行云流水,叫人看得叹为观止。 叮。 随着120秒的加热时间结束,李云东小心地捏着真空包装的边缘,将两根冒着热气的水果玉米从微波炉里取出,虽然水果玉米从性质上来说就是便于生食的玉米,但热腾腾的伙食总比凉飕飕的饭菜更容易带来幸福感。 毕竟胃离心脏很近,温暖了胃也就温暖了心,因此某种意义上来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也就是这么个朴素的道理。 把两根水果玉米摆到客厅的餐桌上,李云东又绕到开放式厨房的内侧,从橱柜里取出一只陶瓷餐盘,用水简单冲洗一下后便拿来盛放那两根水果玉米,包装袋则顺手扔进了垃圾桶里,至于“李云东与狗不得入内”的告示牌当然是被他有选择性地无视,反正除非他是去动明火或者刀具,否则任君仙是不会举起这块告示牌当钝器来砸他的。 “呼——,呼——。”李云东拿起一根玉米吹了吹,脆皮的大学生都有着不耐高温的特性,才拿起五秒钟而已,他又忍不住把玉米放回餐盘上,快速摩挲着手指像是在驱散那种烫手感。 说真的,李云东也不知道这个动作的意义是什么,按照摩擦生热的原理,这种摩挲手指的行为非但无助于散热,反而会产生热量才对,可脊髓反射叫他这么干,所以他只能这么干,就像有人突然给了你一记巴掌,你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捂住被暴击的部位,然后才是考虑要不要把另外半张脸也让他去打,又或者反将一军把他的牙齿都打飞。 短短三分钟内,李云东不知道拿起又放下了这根玉米多少次,有人会问为什么不等到降温后再拿起,而要像个拥有死亡回溯能力却永远学不乖的莽夫那样在一条道上走到黑,李云东的答案是“闲出来的”,正如在上厕所时忘记带手机,边上也没有可以打量成分表的洗发水或者沐浴露,那么一张软趴趴的纸巾也可以拿来折千纸鹤,无聊就是一切的原罪,每个人心里都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一面。 等到玉米的温度略高于体温时,李云东这才是稳稳地拿捏住,像是一头精致的仓鼠那般啃起玉米,只要先沿着纵向啃出一条笔直的坑道,那么整个啃食工程都会变得无比轻松,而不需要像啃噬野兽的食人鱼群那样把玉米咬得坑坑洼洼,到时候牙齿缝里还会卡着黏糊糊的残渣。 “甜度一般。”李云东淡淡地评价道,可这并不妨碍他的进食速度,一边转动玉米,一边用牙齿犁玉米粒,仿佛是稻田里的收割机,高效而充满秩序感,结果就是当李云东啃完玉米的时候,任君仙还没从卫生间里出来,时不时还能听见水龙头的声音,证明她并不是正和马桶斗得难解难分。 李云东并不是很想催促任君仙,因为这会显得非常直男,像是个不解风情的蠢货,今天怎么着也是为了讨任君仙的欢心才出门的,那么他的行动理应要善解人意一些才是,一念及此,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根剩下的玉米上—— “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云东嘀咕道。 于是,当任君仙慢悠悠地洗漱完毕,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便瞧见李云东百无聊赖地坐在餐桌旁刷着手机视频,而他面前的陶瓷餐盘里头,已经堆着大量剥落的玉米粒,边上还摆着一只汤匙。 “出来啦,要不先吃饭?专门给你剥的。”李云东瞧见任君仙的身影,露出符合社会期望的温和笑容,像是一个绝世好男人。 任君仙凑过来瞧了一眼,有些迟疑地问道:“你用牙齿剥的?” “——” 看得出来,即便任君仙对李云东格外包容,也不是很能接受用牙齿剥的玉米,可见什么“爱就是接受对方的一切”就是骗人的,她们连爱人的口水都无法接受。 当然,李云东也没有往玉米粒里加各种人体产物,他还没有奇葩和疯狂到这个地步。 “手剥的。”李云东冷静地亮出自己的十指,像是女人在跟闺蜜炫耀自己刚做的美甲。 “这样……不好剥吧?”任君仙有些意外,眨眨眼,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还好,最开始那一列不太好剥,剩下的倒是挺简单的。”李云东耸耸肩。 “哦。”任君仙依旧有些迷惑,“但你为什么要特地剥下来?” “人闲起来都会数向日葵的种子,我手剥个熟玉米也没什么稀奇的。”李云东没有说的是,他在剥的时候其实也偷偷数起了玉米粒,但在数到213粒的时候,突然忘了这一粒是第213粒还是下一粒才是第213粒,于是思绪大乱,满盘皆输。 “你可以回房里去看动画,我估计还要挺久的,才刷了牙洗了脸而已,还要洗头发、换衣服,然后化妆呢。”任君仙上前舀了一勺玉米粒送进口中,味道不知道甜不甜,反正她心里挺甜的。 “没事,我吃饱了撑的,而且追番就是要一次性追完才有感觉,断断续续就不对味儿了。”李云东冲着任君仙竖起大拇指。 任君仙有些好笑地瞥了李云东一眼,摇摇头便坐了下来,“那先吃早饭吧,要煎两个蛋吗?” “挺麻烦的吧,我泡杯蛋白粉就成,反正都是蛋白质。”李云东很是随意地说道。 “你是说我煎的蛋还比不上你的蛋白粉?”任君仙微微挑起眉梢。 “这——”李云东张了张嘴,还是选择沉默,他总不能说从单位蛋白质的含量来看,还真就比不上吧? 第172章 来场心理活动吧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期的人物对话专栏节目《有点儿东西》,我是你们的主持人——李云西。”演播厅舞台上,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主持人面向镜头,露出稳重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今天我们请到的嘉宾,是恋爱虚无主义学派的代表性人物——李云东先生,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这位狗东西。” 啪!啪!啪! 台下顿时响起如雷鸣一般的掌声,更有浮夸的演员已经热泪盈眶,仿佛见到崇拜了大半辈子的偶像。 “狗东西!” “狗东西!” “狗东西!” 整齐划一的声浪一波接一波,好似滔滔不绝的浪潮,而在热情的呼唤声当中,李云东终于是从嘉宾通道那头姗姗来迟,他又是腼腆又是感动地向观众们打着招呼道:“谢谢!谢谢捧场!哎呀,大家真是太客气了,我李云东何德何能,受之有愧啊!”活像是来参加大型颁奖典礼的。 “欢迎,李云东老师,现场的大家伙儿可都盼着您来呢。您瞧瞧那边的声级计,最响亮的那声‘狗东西’,足足有120分贝呢,堪比飞机起飞时的噪音了,创下节目新高了!” “您好您好,李云西老师我也是仰慕已久啊,你看咱们反正长得也一模一样,这样,您叫我‘云东’就好,我这点三脚猫功夫算什么老师,就一狗头军师。” “哎,那可不行,老师还是得叫的,那这样,咱们各退一步,我叫您‘云东老师’,您就叫我‘阿西’吧。” “那成,阿西吧老师。” “云东老师不愧是狗东西啊,幽默得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见恨晚地用力握了握手,这才是分别坐到主持人和嘉宾的座位上。 “那么事不宜迟,开始我们今天的采访吧。”李云西很有专业素养地切入主题,说道:“大家都知道,云东老师是恋爱虚无主义学派的创始人、代表性人物、集大成者,也是该学派的最初最后也是唯一的成员,他曾经因为打出‘全面贯彻恋爱虚无主义,坚持一百年不动摇’的旗号,而被怀疑是有成立反社会党派的意图,一度遭到警方的传唤。” “都是年轻时候干的蠢事,不值一提。主要是当年境外势力说要给我钱搞一些反动宣传,但我拿了钱之后不办事,他们气不过就举报我跨境诈骗,这才受邀去警局聊了聊,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传歪了,你们这些搞新闻媒体要负责的。”李云东板起脸佯装生气。 “您说得是,云东老师是有大局观的。”李云西赞叹道,又是问道:“您的学派有很多超前的思想,我也是拜读过您的成名大作《去你娘的爱情》,里面关于女性外出前的流程着实有不少精辟的见解,能给现场的观众朋友介绍一下吗?” “谈不上见解,咱们就是分享交流而已。”李云东谦虚地摆摆手,说道:“这个女性外出前的流程吧,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繁琐’,又是要洗头发的,又是要挑衣服的,完了还要化妆,本来平时洗个脸就够麻烦了,这么一通操作下来,没有一两个小时根本搞不定。但一两个小时是什么概念啊?一集动画大约24分钟,掐掉片头片尾剩个21分钟,那一个小时就是三集,两个小时就是六集,那可是一部季番足足一半的体量啊。” “这么发自肺腑的感叹,看来云东老师也经历过不少啊。”李云西微微颔首,表示对李云东的理解。 “哪里哪里,经历谈不上多,观察得比较细而已。”李云东摇摇头,继续说道:“你比如说女性的化妆品,根据部位,可以简单划分为身体用、面部用、头部用,而面部用还可以细分成鼻部用、眼部用、脸部用、眉部用、唇部用等等。什么补水保湿抗衰抗皱美白紧致祛痘修护,什么乳液精华面霜面膜喷雾精油洁面乳化妆水,丫的这些还全部是给脸用的,鬼分得清啊!说真的,你们那是化妆和保养吗?不,你们那是把自己的脸当培养皿!” “云东老师要冷静啊,咱们这现场直播呢,不能有脏话的。”李云西忙是劝道。 “咳咳,不好意思,情到深处自然浓,有些话不说出来我念头不通达啊。”李云东清了清嗓子,斟酌了一下话语,说道:“相信很多女同胞有时候也会发出类似的抱怨,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交智商税,毕竟咱们去商场里逛一逛会发现,同样的功效,男性护肤品的价格远低于女性护肤品,从成分表上看甚至还未必有很大的差异,但姐妹们肯定还是希望有专属于女性的优质但平价的产品,咱们仙女怎么可以和臭男人用一样的产品呢,对不对?” “所以家人们,我来了!”李云东突然拉高声调,他从裤兜里抽出一只精美无比的玻璃小瓶,宛如彩虹般的七彩渐变色设计令人深感惊艳,“这是我们恋爱虚无主义学派独立研发的女性护肤品——彩虹瓶,市面上的什么绿○瓶,什么黑○带,什么○金水,什么○紫瓶,在我们的彩虹屁——不好意思口误,在我们的彩虹瓶面前,统统不值一提!连给我们提鞋的本事都没有!” “天呐,云东老师真是给了直播间的家人们一个天大的惊喜!”李云西露出浮夸的惊喜表情,“那咱们这款彩虹瓶有怎样的功效呢?” “说出来怕你不信,它里头有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精华物质。”李云东侃侃而谈,“红色精华强效抗衰,百岁老人皱巴巴的皮肤都能像婴儿一样吹弹可破;橙色精华强效补水,掐一把真的能喷出水来的哦,运动完了来一口也是非常爽的;黄色精华强效紧致,包你脸上一个毛孔都看不见,汗水都没地儿钻出来;绿色精华强效美白,涂在牙齿上都能当作牙膏来用,姐妹们一定要试试啊,这种用法绝绝子;青色精华强效祛痘,不要说各式各样的痘痘、鸡皮,就连你大脑的褶皱都能抚平,效果简直不要太赞;蓝色精华强效保湿,日用夜用不侧漏,单买的话建议配合橙色精华哦;紫色精华强效防晒,可见光不可见光统统反射开去,美国军方也采购来当涂料的呢。” “太厉害了吧!不愧是云东老师,连境外人士都要挖墙脚的人才!那么这么优秀的产品,在我们的直播间里到底要多少钱呢?”李云西代替现场中和镜头外期待不已的观众问道。 “原价9998元,去掉一个0以表我们的诚意,只要9990元!”李云东举起早已准备好的价格展示板。 “不是吧,太贵了!”李云西立刻喊道,现场的观众也随之高喊。 “那就再减掉一个0,只要999元!”李云东从善如流,立刻撕掉原来的价格。 “太贵太贵!”呐喊声此起彼伏,全场的气氛炒得那叫一个火热,像是交易市场里的股民。 “那就乾坤逆转大优惠,只要……666元!”李云东咬了咬牙齿,高喊着把价格牌上下翻转。 “你这样就没有诚意了,云东老师。”见状,李云西微微蹙起眉头,说道:“这样,这里我做主,给第一次下单的家人们加大优惠力度,加一个小数点,所以是……66.6元!”说着,直接撕掉展示板上的价格标签,露出惊爆眼球的66.6元。 “哎呀,我们要亏本的啦!”李云东气得直跳脚,但还是强调说道:“就这一次,就限量前一百单啊!”话罢,面向镜头说道:“家人们,欲购从速,欲购从速啊!错过了这次机会要再等一年啦!” “买买买!”全场顿时一片沸腾,仿佛见证股市创造新高。 …… “你一个人在傻笑些什么?”任君仙吹干头发走出来之后,便瞧见客厅里,李云东正对着手机嘿嘿傻笑。 “哦,没什么。”李云东微微收敛起笑容,说道:“就是刚才写了一个商业计划书,感觉自己离首富又近了一步,怎么说,还是姐妹们的钱好赚啊。” “什么鬼?”任君仙的脑袋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第173章 情商考验 当李云东已经策划起第四套产品直播宣传方案的时候,任君仙才总算是姗姗来迟,她像是家猫般不声不响地绕到李云东的背后,瞅了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一眼。 “针对lgbtqia+性少数群体的直播宣传语:独一无二的自己,数一数二的产品。” “针对反女权主义男性群体的直播宣传语:用魔法战胜魔法,比女人更像女人。” “针对动物保护协会等极端环保团体的直播宣传语:地球妈妈用了都说好。” “……” 诸如此类,五花八门,很难想象哪个企业的营销部门会设计这么小众的宣传语。 任君仙默默地收回视线,她认为即便是最亲密的爱人,互相保有一定程度的隐私才是正确的生活方式,就像她永远不会告诉李云东两间卧室之间的墙壁其实特别薄,只要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就能听得清清楚楚那样,对于李云东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奇葩想象,她觉得自己也不是非理解不可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窥探李云东大脑深处的风光,就如同是在直视克苏鲁神话中的外神,你很难想象自己的思维会被污染到什么程度。 “好了,别玩手机了。”任君仙在李云东的耳畔吐气如兰,顿时让精神高度集中的李云东浑身一震,他猛地扭头望向背后的任君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吹气的左耳,心有余悸地说道:“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我背后很危险的你不知道吗?” 按照某些恋爱喜剧动画的套路,当李云东猛地扭头的时候,是该和任君仙发生一次意外的亲吻的,但现实的情况是,任君仙小小地作弄完李云东之后,便立刻后退两步,毕竟根据她的预测,以李云东扭头时所产生的扭矩,两个人大概率不会发生这种香艳事件,而是会发生疼得要死的颅骨碰撞,这就不符合任君仙的心理预期了。 她是个擅长谋划的女人,规避风险是基本操作。 任君仙也不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冲着李云东缓缓转了个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妆容与打扮,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考验你情商的时候到了,觉得怎么样?” 李云东顿时神色一凛,站起身来绕着任君仙认真打量了一圈,谨慎得像是在挑选优质黑奴的农场主。 可以看到,任君仙今天的装束就是所谓的学院风格。焦糖色的针织外套有种甜美又清纯的少女感,门襟边大胆地采用了黑红撞色的设计,加强了视觉上的层次感,里头则搭配着纯白色的打底衫,胸前还挂着一枚小巧的银色四叶草坠饰。 再看下身,是一条咖啡色的百褶短裙,雪白而笔直的长腿明晃晃地裸露在外头,不过膝的格纹长筒袜像是染上枫叶的色彩,很有秋天的氛围感,脚上因为在室内,穿的还是居家用的棉拖鞋,但也颇有一番独特的滋味。 至于脸上的妆容自然最是出彩,本就精致的面孔只是略施粉黛而已,便显得无比惊艳,只可惜以李云东这种直男的观察力,根本无法理解这种不着痕迹的化妆技术之高超,他只是觉得任君仙的眉毛好像变细长了,眼睫毛好像变浓密了,肤色好像更白皙了,嘴唇好像更红润了。 不过有一点李云东看得格外分明,那就是任君仙的发型有了明显的变化,原本的直发出现了如涟漪般的轻柔弧度,显出一种优雅而慵懒的气质,似动非动,正是所谓的水波纹卷发。 认真打量完一圈后,李云东终于是站定在原地,摩挲着下颚像是陷入沉思,好半晌才是开口道:“首先,你不冷吗?”视线直勾勾地落在任君仙外露的长腿上。 “年轻人,抗造。”任君仙淡淡地回应道,紧接着又微微挑起眉梢,“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了吗?” “别,等一下!我还没说要交卷!”李云东立刻瞪大眼摆出请求暂停的姿势,他无比牙酸地在心中斟酌着语句,一来他不想回答得很随便,以至于伤到任君仙的心,二来他又不想过分讨好任君仙,将好感度刷得爆表,简单来说,他想控分,满分一百分的话最好控制在七八十分的样子,足球比赛的话最好是在三比零的情况下扳回一分。 李云东的脑海里先是浮现出经典文章《洛神赋》,什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什么“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什么“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什么“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但他立刻否决这一方案,因为任君仙肯定会嫌弃他矫揉造作。 他的脑海里又是浮现出经典歌曲《今天○要嫁给我》,什么“今天你要嫁给我啦,明天我要做了爸爸”,但也是立刻否决这一方案,毕竟搞不好任君仙会顺势掏出一份婚姻登记表来,那他可就是作茧自缚了。 他想过参考经典台词“太好听了吧,简直就是天籁!”,来一句“太好看了吧,简直就是仙女!”,但又觉得不但这浮夸,而且像是在讽刺,搞不好会挨任君仙的白眼。 他也想过直接套用那句“我养你啊!”,但从现实情况来看,分明是“你养我啊!”,所以这个方案也不得不否决,这会伤透他这个可怜男人的自尊心。 这一刻,李云东从古代的爱情故事联想到现代的爱情笑话,从东方的爱情哲学联想到西方的爱情传说,他想着梁祝化蝶是那么凄美,以后生下毛毛虫的时候不知是何感受,他想着牛郎织女一年一次相逢,但牛郎在鹊桥上是否会因为恐高而阳痿,他想着想着,发现自己的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忙是摇摇头,回归到现实中来。 “时间差不多了哦。”任君仙露出祥和的微笑,像是准备开始除三害。 李云东顿时浑身一震,深吸一口气,先是无言地张了张嘴,想说一些俏皮话来缓解压力,但最后还是挠了挠脸,错开视线,闷闷地说道:“我觉得……很好看。”有种难言的挫败感。 任君仙不禁笑了起来。 第174章 天生丽质 “你笑什么?这不好笑。”李云东瞪了瞪眼,有点恼羞成怒的味道,但落在任君仙眼里,这番反应却是格外可爱,她眉眼弯出浅浅的月牙,说道:“人在高兴的时候就是会笑的,这很奇怪吗?” “但我感觉你是在嘲笑。”李云东很是狐疑地望着任君仙。 “你看到一个小孩子在笨拙地学习走路,会嘲笑他吗?”任君仙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不是,我的回答就这个级别吗?虽然我承认答得挺一般的,好歹比喻成一个大学生抓着脑袋在研究高数吧。”李云东不禁有些牙酸,作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被拿来和学走路的小孩子相提并论,属实有些伤到他的自尊心。 “不,你的回答我很满意,对我来说已经是满分的答案了。”任君仙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你要是说些有趣的俏皮话,或者装得一本正经地来回答的话,那我反倒不满意。” “这是为什么?你们女人不就是喜欢听那种做作的台词吗?最好搞得像苦情戏一样,能让人哗哗掉眼泪的那种。”李云东有些莫名其妙,他在网上可见多了吐槽男朋友不懂浪漫的女性。 “那些精心包装过的台词,往往要拆开好几层,才能看见一个人的真心,但有的人喜欢的本就不是里面的真心,而是外面精美的包装,所以他们更爱矫揉造作的爱情,这一点无关男女。”任君仙微微眯起眼,说道:“我不一样,我不是很在意包装,至少相比包装,我更想要真心。” 任君仙盯着李云东的面孔,笑容柔和,认真地说道:“要搞定你这样的人,拐弯抹角是最没有效率的,因为你只会比我更擅长拐弯抹角,所以能听到你的真心话我很开心,你刚才的回答比任何包装都有价值,现在的你才像是个纯情的男大学生了。” “——” 李云东本来被说得还有些不好意思,一听到“纯情的男大学生”这样的评价,顿时拉下脸来。 天知道男人有多么讨厌自己被贴上纯情的标签,那会显得他们对爱情抱有无限的遐想与期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骂一个男人是渣男,搞不好他还会有些窃喜,半夜里回想起来都可能笑出声来,但你骂他对爱情不忠诚的话,那他大概率会沉下脸来,半夜想起来都要咬牙切齿。 这种差异大抵类似于“躺平”与“摆烂”。“躺平”还有理可说,能找出各式各样的理由甚至优势来回击,但“摆烂”纯粹是指着鼻子在骂人,就算是真的烂也不可能笑着承认。 “我现在觉得你不好看了。”李云东忍不住板着脸说道,结果换来任君仙更浓郁的笑意,她勾起嘴角说道:“你说出这种话,那就更纯情了,跟赌气的小朋友一样。” “——” 李云东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了,他可是以阅尽沧桑的中年大叔为人生目标的,就像那种披着风衣满脸胡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打量人群,被人偶然拍下照传播到网上,不知不觉中成为神秘网红的中年大叔,而不是那种被美女三言两语就撩拨得满脸通红的纯情小男孩,这不符合他恋爱虚无主义学派代表人物的基本人设。 “好了,不逗你了,你跟我来卫生间,我帮你打点发蜡。”任君仙最擅长拿捏分寸,见李云东已经有些炸毛,便果断地结束了这一话题,她并不是那种会对喜欢的人百依百顺甚至唯唯诺诺的类型,反而是那种喜欢作弄对方享受对方反应的类型,但与会把喜欢的女生弄哭的小学男生不同的是,任君仙懂得分寸与进退,从来不会搞砸。 李云东本来是想表示拒绝以彰显男人的尊严的,但转念一想,现在拒绝的话更像是赌气的小孩子了,便也只能板着脸跟上任君仙去往卫生间,好似一条赌气但是听话的大型宠物犬。 因为任君仙刚洗过头的缘故,卫生间里还是有些湿漉漉的状态,可这并不影响任君仙的发挥,她让李云东侧身站在镜子前,自己则与李云东面对面站着,“你稍微蹲下来点。”接着,用手指梳理和拨弄了一下李云东的头发,大致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形象,这才是从发蜡盒中取出少量发蜡,在掌心和指肚上抹匀,认真调整起李云东的发型。 望着任君仙近在咫尺的面容,李云东心里要说毫无波动自然是不可能的,每当任君仙的指尖温柔地划过他的头皮,他都有种后背微微发痒的感觉,像是有人在用羽毛轻轻摩挲,鼻尖更是萦绕着淡淡的香味,说不上来是花香还是草木香,总之就是让人相当迷糊的香味。 这个距离还能清晰窥见任君仙胸口的起伏,李云东下意识地盯了一眼又立刻挪开,绅士战胜了他心中的欲念,而脑海里又想起之前任君仙说过的话,她说女性对这方面的视线其实非常敏感,结果李云东视线一扬,刚想确认一下任君仙的反应,就发现她正意味深长地回视着自己,于是李云东万念俱灰地闭上眼,像是个被戳破秘密的可怜孩子,只能任凭任君仙的处置。 “好了。”任君仙却未曾点破李云东的小心思,她示意李云东睁开眼确认发型是否合乎心意,自己则是用清水冲洗起手上残余的发蜡,经过一代代的产品更迭,如今的发蜡都有着易于清洗的特征。 李云东错开半个身位往镜子里一瞅,脑袋里一下子冒出“面如冠玉”、“貌若潘安”、“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等等浮夸的词汇,其实任君仙就是帮李云东抓了个背头发型,但这并不妨碍一个男人萌生自恋的心态,君不见世上有那么多的男人,在出浴之后只是拨弄两下湿漉漉的头发而已,就觉得自己已经堪比吴○祖和古○乐,什么小鲜肉老腊肉个个都不是一合之敌。 “怎么样?”任君仙擦干了手掌,微笑着望向李云东。 “还可以。”李云东盯着镜中的自己,颔首道:“不愧是我,天生丽质。” “德性。”任君仙翻了个白眼。 第175章 测试 江兴市内设五大辖区,包括丹中区、承阳区、盘江区、星湖区以及青禾区。 其中,丹中区即市中心,服务业经济发达,寸土寸金;承阳区主打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在引进各类外资与合资企业的同时,也培育出了一批本土化的独角兽企业;盘江区顾名思义,水路发达,拥有着江兴市唯一的港口,是外贸进出口物资的重要集散地;星湖区是农业经济开发区,在文旅产业方面独树一帜,有着远近闻名的星湖景区;青禾区相比其他四区缺少显着的特色,三大产业发展较为均衡,但也没有特别突出的成绩,不过随着山水大学青禾校区的落地,“产才融合”的口号倒是喊得愈发响亮起来。 从青禾区去往丹中区,要么是利用公交车,要么是乘坐出租车,李云东虽然觉得两者都无所谓,但显然后者更注重私密空间,也更有所谓的仪式感,并且路程耗时更少,两人自然更倾向于无人驾驶出租车的出行方案。 “青禾区这边也建个地铁就好了。”李云东透过后座的窗户向外打量,一路的风光略显无聊,让他忍不住想要打呵欠,起早的后遗症在这会儿发作起来。 一旁,任君仙淡淡地摇头道:“应该是建不起来的。客流量能不能达标先不说,青禾区这边原本是农业区,地下水资源会比较丰富,恐怕不符合建设条件,盘江区和星湖区也大体如此。” “这么说也是。”李云东微微颔首,整个江兴市有地铁覆盖的只有丹中区以及承阳区,而盘江区、星湖区以及青禾区都在物理层面上有不小的建设障碍,需求本身也一般,像是盘江区最重视的是物流畅通,但地铁更关注的是客流畅通,星湖区最重视的则是农旅融合,享受一路的风光才是趣味所在,驰骋在地下可就本末倒置了。 “这样看来,还得是看低空经济,可惜好像没什么起色。”李云东想起自家大学的那架青禾一号,总感觉那玩意儿就像是个大型玩具,“我记得,江兴市这边,好像就星湖区和盘江区有几条正式的航线吧,没想到丹中区和承阳区反倒没有。” “丹中区那边估计是成本太高,也没什么地皮能给他们发挥的了,否则我们大学也没必要把新校区建到青禾这边来。承阳区的话,毕竟产业园那么多,很容易涉及到企业机密,听说要飞台无人机拍摄都得走申请流程,低空飞行器这样的肯定就更难了。”任君仙望着天空中缓缓流淌的云彩,说道:“星湖区其实不算意外,那边建设低空航线,能给农旅体验一些新的视角,而且边上用地空间也绰绰有余,最早建起来算是理所当然吧。” “至于盘江区——”任君仙有些无奈地抿起嘴唇,“我估计就是物流的补充吧,这边本地也没有机场,但有个低空航线的话,好歹能说是水陆空立体联运了。” “这就是政府的智慧啊。”李云东本来还百无聊赖的,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有种被中式冷笑话戳中笑点的感觉。 “咱们到了丹中那边,先是去哪里逛逛还是怎样?电影反正要到下午了。”李云东微微坐直身躯,向着任君仙确认道。 “你自己没考虑什么行程安排吗?”任君仙斜眼瞥了李云东一眼,似是有些不满。 “我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李云东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说道:“我们男人出门,都是有明确而强烈的目的性,说去看电影就只是去看电影,不会东兜兜西转转,到了反正就直奔电影院,看完了反正就直接回家,买东西啊吃饭就更是如此了,你要问我安排?我的安排就是出门,看电影,看完散场回家,中间顶多穿插一顿中饭。” “那你为什么不试着学习一下呢?”任君仙意味深长地望着身旁的李云东。 “那我不就成好男人了吗?”李云东微微瞪眼,“人学习是为了提高自己,但我主张的可是恋爱虚无主义,一种不去爱别人,也不被人爱的理想状态,要是自学成才变成了好男人,那不就有被人喜欢上的风险了吗?这有悖我的主张和原则。” “你就这么有自信,觉得自己一学就会?”任君仙眉梢轻轻一动,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那当然。不自信,人又怎能享受孤独。”李云东双手抱起胸来,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 “既然如此,我给你出几道题吧?看看你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任君仙微微倾侧脑袋,笑吟吟地望着李云东,像是只调皮的小恶魔。 “呵,我无所畏惧,正好用来打发时间。”李云东漏出一声冷笑,仿佛是孤高的魔王在俯瞰不自量力的勇者。 “那好,第一问。”任君仙清了清嗓子,说道:“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会穿怎样的衣服去?” “这个问题太模糊了吧,是不是该给几个选项?”李云东立刻卡在第一关的门槛上,像是个连题目都看不懂的笨考生。 “这可不是美少女游戏,哪里来的选项。”任君仙摇头表示拒绝。 “那行吧。”李云东想了想,说道:“既然是第一次约会,那就要表现得郑重和认真,穿得正式一点或者穿着精致一点吧,让对方感觉到我的诚意,怎么样?” 任君仙微微颔首,答道:“王小姐只是想跟你试试看而已,没想到你一开始就这么认真,这让她深感压力,觉得你是个沉重的男人,决定和你说再见。” “靠谱点啊王小姐,认真是男人的优点呐!”李云东不禁吐槽道。 “看来你出师不利啊。”任君仙勾起唇角,继续道:“那么第二问,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会穿怎样的衣服去?” 李云东正想回答,却忽地意识到异常之处,他深感莫名其妙地说道:“等等,这是不是和第一问一模一样?你年纪轻轻就痴呆了吗?” 一番话顿时换来任君仙的白眼,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这句话就非常没有情商,怎么可以用痴呆来形容女孩子。” “哦,那你是孕傻了吗?”李云东从善如流。 “——” 任君仙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第176章 命题 “我既然设置了一样的问题,自然是有它的用意的。”任君仙淡淡地说道,像是智珠在握。 “真的假的?”李云东有些狐疑,但这个问题又不像是“树上骑个猴”和“树上七个猴”这样的谐音陷阱题,他一时间也分辨不清任君仙的用意,想了想,便这次便换了个答案,说道:“既然她不喜欢这么正式的,但我这次就穿得日常点,就穿平时穿的那种好了,这样就没有精神上的压力了吧?” 任君仙微微颔首,说道:“女方很诧异,这一次约会你居然这么不重视,说明你要么已经习惯了和女人约会,要么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无论哪一种都是她不可接受了,所以故事的最后你们还是说了拜。” “你这分手怎么还带歌词的。”李云东忍不住吐槽一句,又无比牙酸地说道:“这不对吧,王小姐上次不是这个反应啊?” “谁说是王小姐了?这次是张小姐。”任君仙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李云东,“你和王小姐的第一次约会已经以失败告终了,这次是和张小姐的第一次约会啊,我给出的前提不是清清楚楚的吗?‘第一次约会’。” “坑挖在这儿是吧!”李云东总算是回过味来,原来两个问题不是独立的,而是环环相扣的,那头没来参加动物园运动会的大象,还在冰箱里头挨冻着呢。 任君仙有些遗憾地说道:“因为你已经连续两次约会失败,给你介绍对象的刘阿姨很没面子,所以第三问,你和刘阿姨第一次约会,你会穿怎样的衣服去?” “不是,这个约我就非赴不可吗?我就非得找刘阿姨给我介绍对象吗?她是中国相亲界的红娘领袖还是妇女协会的幕后黑手啊?”李云东被这个第三问整得脑子嗡嗡响。 任君仙想了想,说道:“刘阿姨是全国首富。” “哦,那没问题了。”李云东立刻改口,哪怕日本沉没了,哪怕美国分裂了,哪怕印度用筷子吃饭了,这场约会他也是非去不可的。 李云东认真思忖半晌,当年在高考的考场上他都没这么认真过,良久才是说道:“全国首富这个级别,穿着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只要不是过分显眼都不会招惹到刘阿姨,而且从刘阿姨喜欢介绍对象这点来看,她肯定是个热心肠的人,有足够的包容度,所以我的结论是……穿着西装去赴约。西装的话,不管青年、中年还是老年,都能有一番风味。” “怎么样?”李云东自信满满地望向任君仙。 “我不知道刘阿姨喜不喜欢,反正约会她又没来。”任君仙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刘阿姨为什么啊!?你为什么不来啊!?”李云东有些破防了,他都挑出衣柜里最笔挺的西装来了,没想到刘阿姨居然放了他鸽子。 任君仙愈发古怪地望着李云东,说道:“刘阿姨可是全国首富,比你帅的男人她要多少有多少,怎么可能会来跟你约会呢?她又不是来扶贫的,肯定是逗你玩的,逻辑很简单吧?” “——” 李云东只觉得心都要碎了,这位刘阿姨和带着小姨子跑路的王八蛋黄鹤是一个级别的。 “第四问。” “还来!?” 面对李云东的动摇,任君仙内心毫无波动,竖起手指说道:“第四问,刘阿姨虽然没来,但来了另一个漂亮的女人,你觉得她会是谁?” “嗯?还有高手?”李云东眉梢挑起,却是忽地眼睛一亮,“等等,这个套路我好像有印象,是刘阿姨的女儿对不对?她肯定是在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然后善良的女儿看不下去母亲邪恶的行为,特地过来抚慰我的内心了?然后新的爱情故事就开始萌芽了对不对?总不可能是过来瞅瞅癞蛤蟆长什么样的吧。” “恭喜你——”任君仙鼓了鼓掌,但不等李云东露出笑容,她又是平淡地宣告道:“猜错了。” “那就别恭喜了,歌里才唱什么分手快乐。”李云东刚挺起的脊梁骨又塌了下去,他一脸忧愁地问道:“所以来的到底是谁?” “是我。” “啊?”李云东一愣。 “是我。”任君仙眼神幽幽地凝视着李云东,说道:“你自说自话地跑去和别的女人相亲约会,我当然要找你算账。” “——” 李云东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一个场面,熙熙攘攘的街头,身着西装的他手捧着玫瑰花,等待着刘阿姨的到来,但等来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伴随着人群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她一刀又一刀地捅在他李云东的身上,艳丽的玫瑰花早已散落一地,比迸溅而出的鲜血更为嫣红。 “你这样不好吧。”李云东摇了摇头,甩走那些恐怖的画面,说道:“哪有这么测试男人的情商的,纯就是陷阱题啊,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不,在第一问的阶段,你至少有两种方法回答正确。”任君仙微微眯起眼,说道:“第一种,回答你和我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穿了什么衣服就可以。” “噢!”李云东恍然大悟。 “第二种,说你不会和其他女人约会,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哇!”李云东如拨云见日。 “所谓的情商,简单来说,就是在正确的时机进行正确的行为。”任君仙淡淡地瞥了李云东一眼,说道:“既然现在我和你正在约会,那么我提出的一切问题,你都需要在这个前提下进行回答,答案本身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思路是不是以我为中心的,所以一旦你偏离了这个主旨,那么不管你怎么回答都是错误的。你以为这是自由作文题,但作文的命题早就摆在那里了。” 李云东深感震撼,内心爆发剧烈的板块运动,没想到看似胡来的问题竟然有这么多学问,他觉得自己仿佛进入到一个全新的领域。 “事实证明,你的情商没有测试的价值。你对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你的确策划不了约会的行程。”任君仙平淡而残酷地宣判道,但这次李云东却是摇头道:“别这么草率啊,我感觉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他已经忘了这场测试的目的是什么,男人的自尊心叫他无法在这时候放弃。 第177章 哀莫大于心死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那我就再出几个问题吧,容我想想。”任君仙有些好笑地望着李云东,想了想便说道:“第一次约会的话,你们会去哪里?” “你这是在兜着圈子问我记不记得以前的事儿吗?”李云东微微挑起眉梢。 “这倒不是。”没想到任君仙却是摇摇头,解释道:“说实话和你在一起的情况太多了,我自己都记不清楚哪个是第一次,所以我自己都没有标准答案,这个问题你不必考虑隐性条件,就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就可以。” “这样,懂了。”李云东这才是颔首表示理解,他思忖着摩挲起下颚,既然不必考虑那些隐性条件,那么只要回答自己真实的想法即可。 “猫咖、狗咖之类的宠物主题体验店吧。”李云东给出自己的答案,遂又解释道:“总的来说,女生还是比较喜欢小动物的,动物的活动和反应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会有更多的新奇感与意外性,不至于没有话题。而且,人在亲近动物的时候,对周围的戒备会减弱,正适合趁虚而入——不是,正适合真诚沟通,互相了解。” “就判断来说其实还算不错,但这个选择有致命的问题。”任君仙半褒半贬地评价道。 “致命的问题?被动物咬伤感染狂犬病之类的?但这些动物一般都会打疫苗的吧。”李云东有些茫然,而任君仙缓缓摇了摇头,说道:“答案是——和动物亲密接触的话,会粘一身毛。” “啊?”李云东愣了一愣。 “你看,就像我今天也是精心打扮了的,你带我去猫咖狗咖之类的地方的话,说实话在里面的时候我可能会玩得很尽兴,但一出来看到身上到处粘着猫毛或者狗毛的话,你猜我会不会觉得糟心?会不会觉得今天白打扮了?会不会一路上只关心身上哪里还粘着毛,而根本没有心思和你聊天?”任君仙意味深长地斜视着李云东。 “会……吧。”李云东不禁有些牙酸,要不怎么说女人都是细节动物,世上的男同胞要带女朋友去猫咖约会的话,看来得选择专养无毛猫的猫咖才行。 “那动物园呢?动物园的话,就不必考虑粘毛的问题了吧?动物的种类也很丰富,应该挺能炒热话题的吧?”李云东给出另一个方向的答案。 “现在很多动物园都有安排互动环节的,该粘毛的时候还是会粘到的,但动物园的问题倒不在这里。”任君仙有些无奈地说道:“动物园的话,味道其实挺重的。女生会怕逛完一圈,那种味道都残留在身上的。” “——” 女人可真麻烦,李云东内心吐槽道,又给出第三个答案道:“那水族馆呢?水族馆总没问题了吧?那么大块的玻璃隔开的,摸又摸不着,闻也闻不到,但能看个痛快。” “水族馆浪漫是挺浪漫的,但环境其实挺幽暗的,而且又是冷色调的光线,挺容易让女生觉得心里没底的。”任君仙很是遗憾地望向李云东,说道:“云东,你连穷举法都用出来了,还是别期待自己的情商有多高了,每个人都有长处和短处的,你可能这么想,虽然你的情商低破冰点,但好歹还有我喜欢你对不对?” “不,我不认可这个结论!”面对任君仙的温柔,李云东反倒是生出抵触心理,“我一定是有天赋的,男人难道就不可以天生拥有爱人的能力吗!君仙你再问点别的问题,快!我李云东今天一定要证明自己!” 任君仙愈发无奈,只觉得李云东像是个闹脾气的小朋友。网上一直有种有趣的观点,那就是认为男性心理学其实就是儿童心理学,这种说法从她这种心理学专业的人来看并不专业,但确实有一定的依据,要不怎么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好吧,我再想想。”任君仙有些宠溺地望着李云东,丝毫不觉得不耐烦,略作沉吟后说道:“服装店里,你的女朋友拿过来两件衣服,问你哪件更适合她,你会怎么回答?” “既然她特地寻求我的意见,那就意味着她想要知道我的喜好,所以答案是——按照我的真实喜好来回答,对不对?”李云东的双眸放出精光。 “错了。”任君仙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应该说两件都很适合她,都买了吧,她根本不是在寻求你的建议,只是因为你碰巧在边上,她就随口问了一句而已。如果她两件都喜欢的话,两件都会买下来。如果更偏好其中一件的话,她就会很贴心地把另一件放回去,还会对你说‘两件都买的话太浪费了’之类的话,让你有个好印象。” “——” 李云东忍不住捂住心脏部位,生怕自己突然休克,但他还是执着地说道:“继续!我还可以!”像是个在健身房里硬拉时主动要求加哑铃片的猛男。 “那就再问你一个经典问题吧,女朋友和母亲掉水里了,你先救谁?”任君仙望向李云东。 “我妈会游泳,女朋友的话——假设是你的话,那你也会游泳的啊。”李云东下意识地回答道,紧接着又愣了一愣,“不会游泳的人是我啊。” 李云东的脑海中顿时冒出一些画面,当他的亲妈和任君仙一不小心摔入河中时,他毫不犹豫地跳入到水中,结果没扑腾两下突然想起自己只懂水文不懂水性,于是只能在水里挣扎起来,到头来还是先落水的亲妈和任君仙吭哧吭哧游过来,把奄奄一息的他送回到岸边,两个人的眼神又是担心又是嫌弃,像是在打量一个傻子。 “放心吧云东,你掉水里的话,我一定会来救你的,但千万不要看到我游过来,就从正面抱紧我,这样很危险的,搞不好我们会一起溺死。”任君仙温柔地望着李云东,还善意地为他进行施救科普。 李云东一脸无语。 “现在你明白了吧?你的词典里没有情商二字,你的恋爱虚无主义有理有据了。”任君仙轻轻拍了拍李云东的肩膀。 “不,我不信,男人不可能是情商缺陷生物!”李云东浑身一震。 “别人或许有,但你肯定没有。” “我可以有。” “你真没有。” “这个真可以有。” “这个你真没有。” “我说有就是有。” “云东,清醒点。”任君仙无比怜悯地望着李云东,说道:“如果你有情商的话,现在我们的孩子都出生了。” “——” 李云东瞬间偃旗息鼓,这话他能怎么回,难道回一句“现在生也来得及”吗? 第178章 爱莫深于情杀 李云东觉得,这个世界对于男性而言还是过于苛刻了,连他这样脱离低级趣味的男人,都困死在几道看似平平无奇的题目当中,换作是其他对爱情还抱有幻想的男人,那该走向多么惨绝人寰的结局,他光是想象一下,都要忍不住替男同胞们痛哭流涕,献上一首《大悲咒》以表叹惋了。 “君仙同志,经过刚才这轮测试,我突然有些好奇,你们女性认知中的高情商男人是怎样的?”自绝望的深渊中一个鲤鱼打挺就复苏过来后,李云东颇为好奇地问道。 “因人而异。”任君仙微微抬起眼帘,说道:“有人说善于倾听就是高情商的表现,但面对一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善于诉说才是高情商的表现,所以重要的根本不是倾听或者诉说,而是在合适的时机做合适的事情,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因人制宜。” “这对于男性——不是,对于全体人类而言,是不是要求太高了点?理论和实践的难度都不在一个层次上吧,我估计连ai都未必每次都能给出正确的答案。”李云东不禁拧起眉头。 这时候,两人乘坐的出租车在红灯前平缓地完成制动,几乎感觉不到车辆的重心偏移。据说国宾车队对司机的技术要求很高,在他们组织的技能比赛中,会把一杯水放在车辆的机器盖上,让司机开车倒桩,看谁杯子里的水洒得少,而显然,要是让无人驾驶出租车参赛的话,拔个头筹还是不成问题的。 “现在的人工智能比你想象中的要聪明和人性化得多。”任君仙淡淡地说道:“你想让ai安慰你,它就能安慰你,说出的话比最笨的男人要暖心千万倍。你想让ai夸奖你,它也能夸奖你,保证不会出现一句重复性的表达。ai除了不可触及,比爱人、比家人、比朋友更能疗愈一个人的孤独和伤心,所以当年有和初○未来结婚的人,现在就有和ai结婚的人——当然,就连不可触及的问题,随着机器人技术的发展,也渐渐有了解决方案。” 事实证明,在讨好人类这方面,人类是永远也比不上ai的,它们比你还清楚你想要的东西,而人类有自尊也有矜持,拉不下脸去说一些动听的话、做一些浪漫的事,也难怪会有人觉得ai比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更懂自己,也难怪利用ai技术的电信诈骗会屡见不鲜,成功率还远比传统电信诈骗更高。 正因为是“ai”,所以才懂“爱”。 “其实就我个人而言,对象高情商与否并不是特别重要。”任君仙斜眼瞥了李云东一眼,说道:“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话,就连他低情商的部分也会觉得可爱——虽然有的时候也挺上火的,但不管怎样,拿情商高与低来判断一个人是否适合作为对象,显然是不合常理的,这本质上和拿身高长短、财富多少来判断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种物化和自私的表现,你所在意的是对方能为自己带来什么,能否让自己时刻开心、能否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能否满足自己的生活用度,而不是你们在一起的时候,能共同创造出怎样独特的情绪价值。” 前方的红灯随着倒计时结束而转绿,无人驾驶出租车缓缓起步,即便运用着国际领先的智能技术,在这如织的车流当中也只是平平无奇的一辆而已。 “反问你一句,在你们男性的眼中,什么样的女人才算是高情商的女人?只说你自己的偏见也可以。”任君仙的眼神有些幽深,像是渐渐沉入海底。 闻言,李云东却是神色一正,仿佛虔诚的朝圣者,说道:“我对女性没有偏见,在我的认知里,女性没有低情商与高情商之分,退一千万步说,或许有个别女性在情商方面略有遗憾,那也都是她们的美丽个性,我平等地关怀与爱着地球上的每一位女性,就像动物主义者平等地关怀和爱着每一种动物那样,我就是这个时代的博爱主义代表人士,妇女之友,你点击妇联官网下的友情链接都能跳转到我的个人主页里。” 李云东可不是傻子,这种无人驾驶出租车里都有着监控设备的,天知道他要是有些偏激的发言,会不会被后台管理的姑娘们直接挂到网络上来,当成枪击训练的活靶子。 要知道,男人比起情商的有无,更重要的是风控意识的有无,没有情商顶多没有女朋友,没有风控意识你连底裤都能赔光,那些从不设置止损线的股民就是最好的证明。 “平等?”任君仙微微挑起眉梢,“你是说,你也平等地爱着蚊子和蟑螂?那我上次才见你用拖鞋拍死了自己的爱人,还往角落里放上毒药,要残忍地灭绝自己爱人的一家老小。” “爱之深,责之切嘛,古代皇帝不也动不动就对自己的臣下抄家灭族的嘛,还要把当他们家里的财产全都收回来留个念想呢,这就是君臣之爱啊。”李云东真诚地感慨道,所以有蚊子飞到他身上的时候,他依旧会毫不留情送它们归西,那可是诸天佛陀所在的圣地,多少佛教徒想去还去不得呢。 “你知道我指的根本不是蚊子和蟑螂。”任君仙语气幽幽,像是空调的凉气在吹拂人的脖颈。 “你也知道我所说的爱和你口中的爱不一样,我不可能爱别人胜过爱自己,更别提我还不是特别喜欢自己。你知道蒲公英的花语吗?”李云东视线透过车窗,望着辽阔无边的天空,平静而认真地说道:“是自由和无法停留的爱。” “是吗?我怎么记得是凌迟和千刀万剐的爱呢。”任君仙微微挑起眉梢。 “——” 李云东双腿不禁一软,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身躯被人轻轻一吹,就变成无数血肉碎片的恐怖画面,要不是有安全带固定着他的身体,他能直接心惊胆战得变成一滩无法被监控识别到的烂泥巴。 第179章 让想象腾飞 乘坐无人驾驶出租车穿越青禾区,进入丹中区的边界后乘坐4号地铁,接下来便只要一路直奔“丹中文化广场站”。 “人还是挺多的啊。”随着地铁一站站迎来又送走乘客,李云东和任君仙不知不觉已经被人群挤到地铁门的角落,还是以面对面的尴尬姿势,大抵就是任君仙温热的吐息能触及到李云东的喉结,而李云东的后背会时不时被陌生人挤压的距离。 毕竟是周末,而且是前往市中心的路线,会有这样的客流量也理所当然,李云东和任君仙对此倒也不觉得稀罕。 “说是人口老龄化和少子化日益加剧,但这么一看好像是诈骗。”李云东瞅了瞅地铁上形形色色的面孔,不禁对着任君仙低声说道,不过由于两人距离颇近的缘故,这竟有几分耳鬓厮磨的味道。 “城区里自然是这样的,你回乡下看一看的话就一目了然了。”任君仙扬手拨开耳畔的发丝,抬起眼帘与李云东短暂对视又不自然地错开视线。 李云东有些意外地眨眨眼,诧异地说道:“奇了,你该不会在紧张吧?” “是有点。”任君仙迟疑着点点头,低声说道:“其实我在想,要是我现在诬告你对我动手动脚的话,最后是不是也能让你签下谅解协议书。” “我去,姑奶奶您可别这样啊。”李云东眼角如触电般抽搐起来,难怪日本的地铁里,只要拥堵起来男人们就会高高举起手,那可不是在宣扬自己的清白无辜,而是在向地铁里潜伏的女战神们表示投降,求她们不要找上门来。 “开个玩笑罢了,拥挤的环境里人的心情是会变压抑的。”任君仙微微勾起唇角。 “这个场合开这个玩笑,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我本来阳光的心情差点就打起霹雳来了。”李云东忍不住板起脸,说道:“非要缓和我的心情的话,麻烦你换一个更温和的方法,而不是玩这种大起大落的套路。” “那拥抱和亲吻也都能带来安心感,你想选哪一个?”任君仙对着李云东的耳畔吐气如兰。 李云东瞬间绷直后背,郑重地说道:“麻烦你换一个对青少年教育友好的方法,并遵守公共场合的基本道德准则,做一个健康文明的中国人。” “也是,这种事适合在家里或者没人的地方做。”任君仙颔首以示理解,笑容却有些意味深长。 “问题明显不在这里好不好?”李云东不禁翻了个白眼,说道:“总之你不要乱来哦,你不要看我平时很随和,好好先生一样,但你要踩我地雷,我告诉你我很难搞哦。” “你说话好机车哦。”任君仙很上道地搭腔道。 “哎,这怎么能叫机车呢。”李云东摇摇头,说道:“你看台湾同胞过来的时候,听到我这样说话,他肯定就会觉得非常亲切,指不定上来就给我一个拥抱,来一句‘这不老乡嘛大哥,你哪个屯儿的啊’,你说是不是?” “台湾省不归南方管,归东北管了是吧。”任君仙有些好笑地吐槽道。 “那可不——”李云东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突然传来“噗嗤”的笑声,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恰巧与一位相貌清秀的姑娘对视,对方立刻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冲着他微微颔首示意,显然就是她被李云东和任君仙的对话给逗笑了。 “看哪里呢?”任君仙用手指捅了捅李云东的侧腹,让他忍不住挺直了腰板,回过头来便瞅见任君仙平静但幽深的眼眸,像是无底的海洋蓝洞。 “不是,那边好像有人装了什么强力的磁铁,突然控制了我大脑的磁场。”李云东一本正经地拿出“磁吸太后”的磁铁理论,至于为什么不用避雷针理论,那是因为对方的身躯被人群遮挡着,根本看不分明。 “德性。”任君仙冲着李云东白眼一翻,可李云东又有什么办法,这种应激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就像天上打雷的时候人会下意识地闭上眼,边上有人突然笑出声来的时候自然也会让人心生好奇,这显然与家花不如野花香之类的说法没有关系,也不是什么雄性生物的劣根性。 事实上,就算笑出声来的是个两米高的东北大汉,李云东也照样会扭头望过去,与大汉默契地相视一笑,要是电波对上的话,搞不好还会把任君仙抛在一边,和大汉唠起嗑来。 对于李云东而言,和男人之间的交流,可远比和女人之间的交流更为愉快,当初在图书馆里遇到的那位学弟就让李云东印象深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学弟一提到成曦就脸色煞白,但从他随身携带鸡胸肉的行为特征来看,肯定是一个健身爱好者,与自己必然有共同话题,只可惜就那么一面之缘。 众所周知,如果不是以繁衍后代为目的的话,男人其实更愿意和男人待在一起,凑齐两个的话就是北慕容南乔峰,凑齐三个的话就是刘关张桃园结义,凑齐四个的话就是四大天王,凑齐五个的话那可就厉害了,足足五个奥运福娃,要是凑齐六个那更是不得了,已经能打三对三的篮球赛了,至于能凑到十几个人的那种,那不用想,铁定是高三家长会。 “在想什么呢?”见李云东突然有些愣神,任君仙立刻意识到他又在想些有的没的,有些无奈地将他拉回现实。 “哦。”李云东眨眨眼,说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孩子到了高三的时候,很多当爹的才突然开始参加家长会?” “你是经过怎样奇葩的思考,才能突然联想到这种地方上去的?”任君仙依旧对李云东的脑回路深感困惑,她觉得就算自己真在心理系里学出点儿名堂来,也很难弄懂李云东的心思,有时候她真的会觉得李云东像是个外星人。 “这很重要吗?想象力可是人类社会进步的根源,想象力的腾飞才能带来时代的腾飞。”李云东理所当然地说道。 “但你飞出大气层的话,就再也回不到地面了,只能变成太空垃圾。”任君仙有些无奈地叹道。 第180章 让普信蔓延 虽然任君仙表达了对太空垃圾的嫌弃,但李云东却认为化身太空垃圾自有一番浪漫,就像有人愿意将自己的骨灰撒向大海,李云东也愿意死在浩瀚的宇宙当中,绕着这颗蔚蓝的星球公转,没有比这更能表达出他对世界宏观的热爱,用黑色幽默来描述的话,大抵就是——生为人间废物,死为太空垃圾。 至于此时此刻,从真正的太空垃圾的视角来看,置身于广场人潮当中的李云东,确实和垃圾站里的那些垃圾没有任何区别,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算是得偿所愿。 “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在节假日出门旅行。”望着如蚁群行军般来来往往的人群,李云东忍不住感慨道,连普通的周末普通的文化广场都是这种状况,要换成是那些节日的景点,那不得把三维的人体挤成丢失厚度的平面。 “很多人嘴上都是这么说,好像患有人群过敏一样,但真到了节假日的时候,还是会早早地预订好民宿或者旅馆。”任君仙端庄而自然地站在李云东身旁,一身秋冬季学院风的青春装束,脚上一双圆头小皮鞋,背着格子纹样的单肩包,说是出门街拍的模特也不为过。 “那是他们的日常太过空虚,需要靠旅行来满足空洞乏味的生活,那些平时过得就非常充实的人,根本不会在意是不是节假日,想什么时候出门就出门。当然,那些被工作和学习折磨得要死要活的人,也一样不会在意,反正到时候都是躺在床上一睡不起。”李云东耸耸肩。 乍一看人类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一样的空气,但这边天亮的时候,那边正迎来黑夜。有人拥抱极昼,就有人坠入极夜。地球从来不是光滑的平面,有多少的凹凸不平,就有多少的层次分明。 “那你觉得自己比其他人过得充实吗?”任君仙和李云东沿着绿化带踱步,与如织的人潮擦身而过,模样与这“丹中文化广场”上的其他人毫无区别。 李云东的视线落在广场中央的水池上,那里有两根高大的玉白色立柱勾勒出门扉的轮廓,表面有着大量的羽纹浮雕,而在石柱顶端的延伸部,一对精美的秋千优雅地垂落下来,此时刚好有人坐在秋千上拍照,显然是个打卡的好去处。 据说这玩意儿是以天堂之门为设计理念的,不过正式名称是“碧波浮门”,因为有通过特殊的光影设计,让两根石柱在视觉上就像是浮在水面中一样,是丹中文化广场的一大地标,但李云东总觉得那玩意儿像是绞刑架。 “充不充实纯粹是个人的感受,没什么可比性,非要比的话,我想至少比那些要靠拍照来展示生活的人来得充实吧。”李云东示意任君仙望向“碧波浮门”的方向,那边有两位年轻的姑娘正举着自拍杆拍得热闹。 任君仙下意识地瞅了一眼,脚步微微一顿,说道:“但她们看上去也挺充实的。” “但拍出来的照片肯定不是为了给自己欣赏吧,我都能想象出她们在社交账号里放上精修的照片,配文‘来打卡啦!’等等的场景了。”李云东抹了抹鼻尖,挑眉道:“寻求认同是内心空虚的表现,真正的心理强者是怎样的?可以普通,但一定要擅长自我认同,可以平凡,但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潜能,我就是绝版的,我就是全球限量发售的,我就是连黄牛也抢不到的,也就是说,要做个普信的人。” “你推导的过程好像没问题,但结论是不是歪了?”任君仙有些无奈。 “哪里歪了,普信又不是个贬义词,难道非要不普通的存在非要特殊的个体才配自信吗?那咱们得先有人来定义所谓的‘普通’和‘不普通’吧。打个比方,我是江兴市的首富我就不普通了吗?我连全国富豪榜都进不去,那么从身价来说,我不是普普通通的嘛。可见普通根本就是一个相对概念,人总能找到自己身上普通的细节的,好歹咱们作为人类的生理结构肯定符合‘普通’的定义吧?所以没有人能逃出普通的区间的,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总说自己不普通,但这种想法也是一种非常普通的想法。”李云东忍不住撇了撇嘴。 “至于自信就更别提了,不自信的人早就抑郁了,不然哪来那么多的股民隔三差五往天台上跑,那就是失去自信力的表现,有自信的韭菜就算被高位套牢也会坚定持有。”李云东就像是个被激怒的键盘侠,“只有愚蠢而不自知的人,才会觉得普通和自信是不可两立的,像我这样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巴不得把‘普信’两个字贴在脸上,这就是佛陀说的明心见性,圣人说的中庸之道,道家说的逍遥自适啊。” “最重要的是,当我把‘普信’贴在脸上之后,女人就不敢靠过来了,这最符合我恋爱虚无主义的主张,相信她们巴不得离我远点。”李云东如同最顶级的谋士,漏出奸计得逞的笑声,他扭头望向任君仙,很是期待地问道:“君仙,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个标准的普信男?” “不像。”任君仙平静地摇了摇头,“像个神经病。” “——” 你看,人类果然是无法互相理解的,李云东在内心默默吐槽道。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李云东无奈地瞥了一旁的任君仙一眼,又确认了一下前进方向以及现在的时间,诧异地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去哪里?吃中饭吗?才十点出头,好像还早了点。” “去商场随便逛逛,打发下时间。”任君仙淡淡地给出平平无奇的答案。 “这样,我看你走得这么坚定,还以为你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呢。”李云东有些意外。 “那要不去开间房?我有带身份证。”任君仙斜过眼来,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 “离午睡还太早了。”李云东巧妙地踢回皮球。 任君仙本来就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没打算继续这个敏感的话题,说道:“说实话,每次都考虑有趣的行程也挺麻烦的,今天我就当个低情商的女人好了。” “嘿,那咱们可真配,一对狗男女,狼狈为奸。”李云东不禁笑起来。 “——” 狗男女先不说,狼狈为奸就不能换成天作之合吗?任君仙忍不住白了李云东一眼。 第181章 威胁 丹中文化广场,是江兴市内规模最大的城市文化广场,周围高楼林立,有剧院、影城、购物中心、经贸大厦等楼宇建筑,也有步行绿道、艺术公园、露天舞台等公共空间,与多元丰富的绿植景观交相辉映,诉说着城市的人文故事,承载着城市的灵魂根脉。 “其实我挺好奇的,世上的狗男女——不是,世上的小情侣出门约会的时候,真的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说吗?”购物中心的走廊里,李云东陪着任君仙漫无目的地兜兜转转,时不时也会走进一些店铺瞅上那么两眼。 “话题不是弹匣,需要你提前塞满子弹,然后一枪一枪发射出去,用完没了就没了的。话题是化学反应,需要你就地取材,随机应变,理论上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任君仙慢悠悠地行走在李云东的身旁,视线在各种店铺的橱窗上扫过,有几分蜻蜓点水的味道。 “但总有编不出话题的时候吧,突然沉默不是挺尴尬的吗?”说实话,李云东有些想象不了这种状态。 “那你和我出门的时候,有拼了命地找话题吗?”任君仙斜眼瞥了李云东一眼。 “这倒是没有,但那是因为我们认识得比较久吧?”李云东耸耸肩,说道:“按我的理解,那些刚交往的小情侣,又想和对方多说点话,又生怕说错话讨对方嫌,很容易就会断了话题,这种时候他们不会觉得受不了吗?反正我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尴尬得要死。” “或许人家就享受这种青涩的交往模式呢。”任君仙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说道:“不过这种青涩应该和你无缘。” “那当然了,我可是恋爱虚无主义者,和青涩无缘,和情色更无缘。”李云东一脸理所当然,而任君仙却是摇摇头,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和你在一起的话,应该不用担心话题会中断,你总能甩出些离谱的想法来,所以说实话,要当你的女朋友,首先得跟得上你的脑回路才行。” “我自己可没有这种感觉,我觉得我的想法都是自然产生的,完全没有离谱的地方。”李云东忽地挑起眉梢,“等等,那你是觉得自己跟得上咯?” “我是想跟上的,但你希望我跟上来吗?”任君仙很有深意地反问道。 “我其实无所谓,但你有必要跟上来吗?”李云东同样意味深长地反问。 “跌倒了就要站起来,你说有没有必要跟上来?” “重蹈覆辙也不常见,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好吗?” “不好。”任君仙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你倒是回答得干脆。”李云东相当无奈。 “这是原则性问题,不能让步,否则你会得寸进尺。”任君仙眯了眯眼。 “得寸进尺是进攻方才会干的事,我觉得自己会选择远遁千里。”李云东耸了耸肩。 “有时候我真的挺想买根绳子把你拴在家里的。”任君仙指了指一旁的宠物用品店,不知为何店里还播放着《蓝莲○》,正好唱到“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可谓是格外应景。 李云东望着橱窗里的犬用红色项圈,神色不禁有些古怪,因为他觉得比起自己而言,还是任君仙更适合这条项圈,会有一种亵渎与堕落的美感,而他这么个大老爷们儿戴上项圈也肯定没什么受众。 “又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任君仙敏锐地看穿李云东的心思。 李云东没敢说出那一闪而过的邪恶心思,只是摇摇头,随口糊弄道:“没什么,突然想起老家养的狗了。” “我还以为你想着给我套上项圈呢。”任君仙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 “——” 李云东分不清任君仙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但他也不敢深入思考,毕竟窥探女人的真实想法无异于自寻死路,摸到那根海底针之前,人早就被深海压力给摧毁了。 “那要在家里养只宠物吗?”任君仙忽地提议道,她回忆了一下,说道:“上次出门散步的时候,不是有撞见一只流浪猫吗?可以把它带回来。” 李云东迟疑了几秒,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年纪轻轻的,就承担起养育一个生命的责任,对我来说这样的使命太沉重了。” “你上次劝我堕胎的时候,也是一模一样的台词。”任君仙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语气有些忧郁。 唰唰唰! 一瞬间,几名路人的目光陡然聚集到李云东的身上,他登时只觉得头皮发麻,但佛儒道三修的他怎么可能就此落荒而逃,大脑超频运转起来,终于抓住了绝境中的一丝灵光,他故作尴尬地挠了挠侧脸,说道:“这不是因为医生说大概率会是个畸形儿嘛……我也没办法啊,总不能因为我们的一时冲动,就让他受苦一辈子吧。” 一个无耻的渣男形象瞬间被改写成一个有担当有主见但是不幸的好男人形象,李云东明显感觉到路人的眼光变得同情又赞赏起来,甚至还有人小声嘀咕“太可怜了”。 我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啊,李云东心生愧疚,忙是拽着任君仙离开原地,当然也要对乱撒谎的任君仙抱怨两句,道:“你不要乱造谣啊,幸好边上没有熟人,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跳进黄河本来就洗不干净。”任君仙任凭李云东拽着自己的手,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哎,你犯了错还顶嘴!”李云东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我顶嘴又怎样?”任君仙毫不示弱地勾起嘴角,巴不得李云东动手动脚。 “那我就——”李云东在原地张牙舞爪片刻,像是个在练习jojo立的角色扮演者,但他早就无法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冒犯任君仙,只能悻悻地撇了撇嘴,说道:“那我就回去占领厨房给你做一桌菜,咱俩吃了同归于尽,满足你殉情的愿望。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比共赴黄泉更凄美的爱情了。” “——” 任君仙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强有力的威胁。 当然,现实地考虑,两人的死因大概率不是食物中毒,而是厨房火灾。 第182章 乌篷 异国有诗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显然,李云东已经超越“珍爱生命”和“寻找爱情”的两大阶段,站在“拥抱自由”第三阶段,就像是一位人到中年的钓鱼佬,无惧落水遇难的风险,也无惧家中母老虎的碎碎念,只想钓上一条几十斤重的大货,挂在车子的后备箱上往最拥堵的道路上挤。就算到时候亲爱的大鱼遮挡住车牌号码也无所谓,在钓鱼佬的荣耀面前,扣分和罚款都不值一提。 遗憾的是,很多钓鱼佬纵使独钓万古,也只能钓起漫天寒江雪,甚至得不到一条清道夫的青睐,而李云东也觉得在社会环境中获得自由是件难事,身上的牵绊总是越来越多,除非跑到深山老林里当个快乐的野人,但听说很多无人区都已经建起了通信基站,珍贵的野人也没有生存空间了,只能给动物园投简历,尝试去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乏味生活。 至于现在,李云东和任君仙正在商场的餐饮区觅食,眼下正值中午的饭点,餐饮区也是热闹得很,像是聚众来码头开派对的海鸥群。 “整点什么?”李云东果断将选择权交给任君仙,或许有人会嫌弃他没有主见,但千万别指望懒得逛街的男人能有什么想法,他们会说大不了找家快餐店,随便整点汉堡和薯条。 “随便。”任君仙打量着四周装潢精美的餐饮店,心里其实也没什么想法。 “你们女人的随便可不随便。”李云东撇撇嘴,说道:“你们只是没有想吃的东西,而不是没有不想吃的东西。” “你这话说得我有些绕。”任君仙瞥了李云东一眼。 “去吃汉堡?” “没有新意。” “那去吃烤肉?” “烤肉适合晚上吃。” “火锅?” “我怕汤汁溅到衣服上。” “你看,就像这样。”李云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上说是随便,实际上多的是不可选项,就跟明明是多选题,却只有一个正确答案一样,很考验心态的。” “这样的多选题很难吗?挺常见的吧。”任君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李云东想起任君仙是个学霸,拱了拱手道:“我甘拜下风,求您做个决定吧,我真的不擅长多选题。” “行吧。”任君仙这才是取出手机,通过美食类应用,确认起附近餐饮店铺的口碑与评价,遂见她抿了抿嘴唇,道:“这样,你不是喜欢数字四吗?那就选正序排第四的店吧。” “可以,我随便。”李云东微微颔首,又忍不住强调道:“男人的随便是真的随便。” “哦。”任君仙反应平淡,视线环顾起周围的店铺,应用上显示这家餐饮店就在这一层,很快她的视线便锁定住目标对象,扬手指向那家店铺,说道:“有了,就是那家——‘乌篷江南’。” 李云东循着任君仙的指向望去,立刻陷入沉默,倒不是说这家店的门面格外奇葩,而是因为店门口摆着一具乌篷船的模型,长度大抵类似于他双臂完全展开时的长度,明显是按真实比例缩小过的,细节上打造得格外精致,构成蓬顶的黑色竹编纹理清晰,表面还有一些做旧的痕迹。 “怎么了?”任君仙见李云东神色有些古怪,“你知道这家店?还是和别的女人来过?” “不是不是,就觉得这个设计挺稀奇的。”李云东打量着招牌上“乌篷江南”那四个水墨大字,摇了摇头以回应任君仙。 说来奇妙,此前的“方舟”创意餐厅也好,眼前的“乌篷江南”也罢,他这两天与船只倒是挺有缘分的,也不知道是上天在预示他会直挂云帆济沧海,还是在暗示他会阴沟里翻船。 “是吗?那走吧。”任君仙微微眯起眼,也不是特别在意,毕竟今天可是她的主场,没有人能在她的主场里夺走李云东的注意力,要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的话,她早该被李云东的反复拒绝而打击得一蹶不振了。 …… “两位是吗?”李云东和任君仙一进入店里,还没好好感受店铺的氛围,服务员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上前来,身前披着印有“乌篷江南”四字的黑色围裙,显然是统一的装饰。 看得出来,这会儿店里还是挺繁忙的,所幸倒也没到要在门口排队等待餐位的地步,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李云东和任君仙来到空余的两座餐位上,菜单早已摆在餐桌上头,当然也有扫码点单的设计。 “真就是乌篷船啊。”望着这造型独特的餐位,李云东不禁有些意外。 因为这餐位在设计上有着明显的乌篷船风格,弧形的蓬顶像是雨伞般盖在餐位的上方,前后打通用以送餐和进出,左右是带坐垫和靠垫的木制座位,其坐高只比地板高一小截,而相对地,餐桌底部是下沉式的镂空区,便于客人双脚的活动,这显然是在模拟船舱的造型。与此同时,蓬顶内侧布置着柔光灯带,为餐位蒙上一层温馨而暖心的光芒。 “挺有想法的。”任君仙颔首以示赞叹,两人遂弯下腰进入到“船舱”当中,双脚可以稳稳地踩到镂空区的底部,而整个餐位的空间,从外面看的时候略感狭窄,但真正坐下来的时候,却并不会觉得压抑,反而有种不可思议的安全感。 “我想起小时候的事儿了。”李云东拍了拍坐垫下硬邦邦的座椅,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以前我爷爷会带我去划船,不过不是乌篷船,而是那种没有蓬的水泥船。” “我也和你一起坐过几次,我有印象。”任君仙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说来也挺奇怪的,你明明敢坐那种完全露天的船,为什么学不会游泳呢?” “人类的生理结构就不是为了游泳而进化成型的,我能学会浮在水上一动不动,就已经是天赋的表现了好吧?”李云东非常不屑地撇撇嘴,在他看来,学得会游泳的人才是异端者,那些能参加奥运会的游泳选手更是异端中的异端,放在中世纪的欧洲是要遭到狩猎的。 什么蛙泳蝶泳自由泳,就不能像个正常的人类一样,在水面上步行和奔跑吗? 第183章 基因筛选 李云东漫不经心地翻动着菜单,与“乌篷江南”这一店名相契合,这家店主打的是四大菜系中的淮扬菜。相比个性鲜明的鲁菜、川菜、粤菜而言,淮扬菜更为朴素平和,做工精细而不失原料的本味,咸鲜口味南北咸宜,更为适合大众,因此当年我国的“开国第一宴”就是全面采用的淮扬菜,赢得中外宾客的高度评价,而这种选择便延续至今,有了以淮扬菜为主打菜系的国宴传统。 至于淮扬菜的代表性菜品,参考“开国第一宴”,热菜有红烧鱼翅、烧四宝、干焖大虾、清炖土鸡、鲜蘑菜心、红扒秋鸭、红烧鲤鱼、扬州狮子头;冷菜有是五香鱼、油淋鸡、烩黄瓜、水晶肴肉;点心有咸菜肉烧麦、春卷、豆沙包、千层油糕。 在“乌篷江南”的菜单当中,李云东自然有翻到不少耳熟能详的淮扬菜,虽然他这辈子可能永远不受厨房待见,永远端不出哪怕一盘西红柿炒蛋,可这并不妨碍他了解各式各样的菜肴,就像一个人可以不会制冷,但也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冰箱评价员。 不仅如此,其实创作小说内容的时候,偶尔也需要捏造一些有架空色彩的菜肴,毕竟谁也不愿意在修仙者的餐桌上,看到什么“酸辣土豆丝”和“拍黄瓜”,这会非常让人出戏,怎么着也要叫成“阴阳灵薯切”和“天青灵瓜碎”之类的才有那个味儿,所以李云东自认为对菜肴这方面,还是有比较丰富的知识的。 “点个软兜长鱼、白袍虾仁,再来个文思豆腐吧。”任君仙在手机上快速筛选出菜品,之前的那句“随便”简直就是个笑话,她又是抬头望向李云东,说道:“还缺个素,韭菜炒蛋和凉拌秋葵你挑一个。” “你这个选项让我觉得充满暗示啊。”李云东忍不住吐槽道,韭菜和秋葵那都是以壮阳功效闻名的食材,而那道软兜长鱼——也就是炒鳝鱼丝,同样是经典的壮阳菜品,白袍虾仁就更别提了,淡水活虾的特点就是壮阳益精。 只有文思豆腐最为正常,但非要说的话,其实也能解释成“文人想吃豆腐”,同样充斥着暗示的味道。 “你心里有邪念,才会觉得充满暗示,我只是把选择项摆到你面前而已。”任君仙神色平静,微微抬起眼帘,“再说了,就算真有什么暗示,难道这会影响到你引以为豪的理性吗?你吃了几个菜而已,难道就会从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变成荒淫无道的商纣王吗?那你该怀疑菜里是不是加了什么不该加的玩意儿。” 在这种话题上,李云东怎么也是说不过任君仙的,物质世界的客观性决定了身为理论强者的他,怎么也比不过倾向于实践的任君仙,因此他只能无奈地回答道:“那……秋葵吧,别的都是热菜,整一个凉菜好了。” “嗯。”任君仙轻车熟路地在手机上完成下单,接下来就只等服务员上菜。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吃秋葵的吧?香菜也是,高中那会儿才见你喜欢上。”任君仙随意地开口道。 “也谈不上喜欢吧,就是能适应了而已。”李云东随手端起一旁的茶壶,在任君仙和自己的水杯里注入冒着热气的茶水,末了才是继续说道:“很多人不都是这样的嘛,小时候还吃不下去的东西,长大了突然间就喜欢上了。” “我以前的话,秋葵其实倒也好,只是觉得那玩意儿黏糊糊的口感吃起来不舒服,山药也差不多,但当时香菜是真的吃不了,味道太冲了,脑髓都在震撼,不过现在就没那种感觉了,该吃就吃,人体还挺奇妙的。”李云东摇摇头说道,微微抿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水,“哦,大麦茶。” “据说是和未成年人的味觉发育有关,但有的家长会觉得是挑食,就拼了命让孩子吃。”任君仙端起茶杯吹了吹水面,神色一如既往的淡然,但李云东能明显感觉得出来,她现在的状态相当放松。 “这种离谱的家长还挺多的,我记得之前看到过一个新闻,说是孩子吃花生有不良反应,去医院查出来是花生过敏,结果当妈的不信,以为会发病就是因为挑食,就每顿都给孩子吃花生,最后孩子好像是过敏休克了,差点人都没了。”李云东想起一些古早的新闻。 “很多家长的确理解不了过敏这种概念,就像他们也理解不了抑郁症那样,总觉得抑郁症就是矫情,根本不是一种生理性的疾病。”任君仙略有些感慨,又是说道:“我们国家的话,其实过敏相关的知识普及并不多,或者说一般人对过敏的关注度比较低,很多人连自己有没有过敏原都不知道,这方面国外的老百姓更加注意。” “日本人花粉过敏,欧美人花生过敏,这都还蛮有名的。”李云东随口附和了一句,想了想,又说道:“仔细想想,我们不是不过敏,而是直接把过敏的基因都筛选掉了吧?” “怎么说?”任君仙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大麦茶,活像是一只慎重的家猫。 “你想嘛,外国人邀请亲朋好友参加宴席的时候,都会确认对方有没有什么过敏原的,这样决定菜品的时候,就能避开这些食材或者调料,但我们中国人办席的时候没这种要求吧?都是给啥吃啥,有啥吃啥,过敏了就过敏了,也没人去怪主办方,都当自己倒霉的。”李云东摸了摸下颚,说道:“所以说得极端点,我们走的就是一个开席吃席,过敏死人,再开席吃席的基因淘汰流程,通过数千年的开席吃席,把饮食方面的过敏基因从中国人的基因库里全部驱逐出去。” “有没有道理?”李云东忍不住向任君仙眨眨眼,好似一名研究生自以为有了一个惊世大发现,正得意洋洋地向自己的导师作出汇报。 “道理不能说没有。”任君仙将冒着热气的水杯放回桌面,淡淡地说道:“但要投《cell》还是有点难度的,请问您配吗?” “——” 一位未来可期的民科从此失去了笑容。 第184章 寄生感染 无论是各自为营的民间派还是一脉相承的学院派,科学家总归是要吃饭的,人类的基因再怎么筛选淘汰,也无法进化为不需要摄食的体质,就连传说中的仙人都得餐霞饮瀣,吐纳天地灵气,汲取日月精华,说明他们也自有一套独特的消化系统,而无法完全剥离生物的性质特征。 “凉拌秋葵、白袍虾仁、软兜长鱼、文思豆腐,两位的菜已经上齐了,请慢用。”服务员将最后一道文思豆腐端上桌来,确认好订单并无疏漏后,这才是将餐桌彻底让给李云东与任君仙。 “倒还挺快,材料估计都是提前处理好了的。”李云东夹了几片乌光烁亮的鳝丝,就着喷香的米饭送入口中,只觉味蕾随着咀嚼而一次次绽放,鲜美无比的鳝丝唤醒人类对美食渴求的基因。 “也不知道老祖宗是怎么想到吃黄鳝的,那玩意儿长得不是很像蛇吗?”李云东颇有些感慨地说道。 任君仙夹了一枚白莹鲜嫩的虾仁,淡淡地回应道:“人饿的时候,不管是黄鳝还是蛇,不管是螃蟹还是蜘蛛,只要能吃都敢吃。你是学历史的,这点道理不会不明白吧?” “那倒也是,古代饥荒的年代里,老百姓饿起来连树皮都啃,甚至靠吃观音土来充饥,遇到点带肉的玩意儿那都要谢天谢地了,还管它长什么样或者有没有毒呢。”李云东忍不住摇摇头,所谓的观音土就是膨润土,一种黏土矿物,其主要成分是蒙脱石,这玩意儿在胃里吸水后会膨胀许多倍,给人带来饱腹感,因此荒年时灾民常用观音土来充饥,能解一时之困,但是服用过多会凝结在肠内,致人于死地。 值得一提的是,在现代医学中,以蒙脱石为主要原料的蒙脱石散,常被用于治疗急、慢性腹泻症状,原理是通过吸附消化道内的病毒、病菌及其产生的毒素,并覆盖消化道黏膜,从而实现对消化道黏膜的保护作用。 李云东在家中就常备着蒙脱石散,虽然口感就像是混着墙灰的水,还会附着在舌苔上,让口腔和喉咙都有一些残留的不适感,但味道倒是不算差,而且止泻效果非常显着。当初他疑似吃到不卫生的外卖,那叫一个上吐下泻,全靠亲爱的蒙脱石散续命。可恨的是,那王八蛋商家居然还有脸打电话过来要好评,可怜李云东那会儿还没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惨状,真就上应用给了那商家五星好评,现在回想起来李云东都恨得牙痒痒。 一半是恨那无良商家,现在回想起来,难怪那青椒吃上去有股怪异的油腻感和酥脆感,分明是已经变质的表现;另一半则是恨外卖平台,因为平台号称使用虚拟号码,防止用户隐私泄露,但订单结束后,商家依旧能直接联系到消费者讨要好评。 想到这里,李云东忍不住夹了一根秋葵,蘸了蘸酱油,送入口中狠狠地用牙齿撕碎它,用唾液侮辱它,还要用胃酸腐蚀它,仿佛被他蹂躏的不是无辜的秋葵,而是罪不可赦的无良商家与外卖平台。 任君仙颇感莫名其妙地瞅了李云东一眼,不知道他突然间又在发什么神经,但啃着秋葵发病,也算是健康地发病,任君仙觉得也没必要说三道四,只要不是关乎切身利益,比如出轨或是分家,适当地学会无视是维系良好关系的秘诀。 “说到蛇,我记得我以前好像还生吃过蛇胆。”李云东忽地想起一些久远但模糊的画面,那是在老家河畔的石阶旁,父亲手里提着一条被开膛破肚的黑蛇,把一枚不知是墨绿色还是灰黑色的小巧蛇胆喂给了他,味道已经无法回忆起来,但印象里是相当苦涩的,至于为什么要生吃那玩意儿,他只记得是为了强身健体,可能是农村的偏方。 “这我第一次听说。”任君仙微微蹙眉,说道:“蛇胆是有药用的价值,但里面可能有裂头蚴,会进入人体的内脏甚至大脑,千万不能生吃。”她又忽地挑起眉梢,有些恍然地说道:“难怪你的脑袋时好时坏的,原来是脑子里长了裂头蚴,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别等到人傻了才反应过来。” “别吓唬我好不好,我这个人很胆小的,你这样会搞得我半夜睡不着觉的。”李云东忍不住瞪了任君仙一眼,有些心慌地说道:“我吃的时候应该是在小学吧,小三?小四?记不清了,裂头蚴的潜伏期有那么长吗?这都十多年了吧?就算被寄生了也该死绝了吧?” 任君仙神色淡然,舀了一勺文思豆腐,说道:“裂头蚴的潜伏期有长有短,具体看寄生在哪里。寄生在大脑的话,潜伏期就在6到12天,反应很快的,寄生在消化道的话就不好说了,有一两年就发现的,也有十年二十年都和裂头蚴共存着的。至于自然死绝是不太可能的,毕竟它能在你体内繁衍,成虫死了,还有幼虫呢。” “那我不是死定了!?”李云东打了个激灵,他皱起眉头说道:“下午不去看电影了,我要去医院拍个片子。专家!对,我得挂个专家号!嘶,寄生虫是哪个科室管的来着,内科吗?传染科吗?还是普外科?哎呀,计划全被打乱了,真糟心!” “好了,别闹了。你也不想想自己高中以前去过多少次医院了,有多少医生给你看过病了,b超、ct、磁共振这些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要发现早发现了,别看不起医生们的专业素养好不好?”任君仙不禁无奈地摆摆手。 李云东这才是豁然开朗,他忍不住白了任君仙一眼,说道:“有些吓人的玩笑就不要开了好不好?我现在前所未有地感谢自己以前是个体弱多病的美少年。” “不要自己夸自己是美少年。”任君仙淡淡地一瞥李云东,“至于裂头蚴的事情,我也不是在开玩笑,都是有现实案例的,我只是提醒你生吃蛇胆这种事还是别做为好。” 第185章 呐喊 作为国际非知名美食家,李云东认可瞪着死鱼眼的仰望星空,也认可混着草莓的麻婆豆腐,认可用巧克力调味的火锅,也认可被板蓝根染黑的泡面,但有两类料理,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认可的。 第一类,印度街头小吃。该类料理正是“干净又卫生”的代名词,除非对自己的消化系统以及免疫系统拥有极强的自信,否则不建议正常人去挑战。 第二类,刺身——更严格来说,是生肉料理,毕竟刺身这个词多用于形容鱼贝类,尤其多指生鱼片,而生肉料理还包括牛肉、马肉、蜗牛、虾蟹等等,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有感染寄生虫的隐患,反正自从李云东了解到寄生虫这一存在后,便对这些生肉料理是敬而远之。 正因如此,面对任君仙的警示,李云东内心是深表认可的,他颔首道:“我当然不会再去生吃蛇胆,当初那是年轻气盛,又缺乏基本的生物和医学常识,才像是个封建社会的迷信人士那样生吞了蛇胆,但现在的我已经成熟了,我早就全面拒绝一切生肉类食物,无差别地认为所有生肉里都含有寄生虫,就连牛排我都要拒绝三分熟、五分熟甚至七分熟,只接受全熟的牛肉,就算到时候给我烤得焦黑带来致癌风险,也总比带着血丝的半生不熟的肉更让我有安全感。” “你的思考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极端,典型的二极管思维。”任君仙毫不意外地摇摇头,但也是承认道:“不过避免生食的确是最安全的做法。” “我学的是中庸之道,怎么可能极端?这叫擅长风险管控,叫作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李云东夹了一枚熟透的虾仁,送入口中边嚼边说道:“你想嘛,这又不比什么交通事故啊地震啊火灾啊台风,属于是可以自主规避的风险。为了口腹之欲而主动冒险,在我看来和赌博没有任何区别,你可以赌赢无数次,换来的也不过是一些幸福物质而已,又不会让你完成阶级大翻身,从此实现财富自由,但你只要赌输一次,就相当于把自己的健康甚至性命都交到别人手里去了。” “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被贴上‘躺平’和‘摆烂’的标签,那就做好一个苟且偷生的人嘛。”李云东抿了一口大麦茶,用筷子轻轻敲打起碗边,像是古时候的叫花子那般,半说半唱地道:“早睡早起少熬夜,躺平摆烂不冒险。人生本就非自愿,苟且偷生最关键。中老年人乱指点,敷衍两句当祭奠。反正他们先归天,管我要脸不要脸。” “咳、咳咳!”任君仙顿时被呛到,她忍不住白了李云东一眼,说道:“不要把文采用在这种地方上。” “这算什么文采,就是发牢骚的打油诗而已,是个人都编的出来。”李云东耸耸肩,百无聊赖地夹了几片鳝丝,说道:“要我说,咱国内缺的就是为年轻人发声的文人,多谈论下年轻人的困境,多钻研下年轻人的心思,不比写什么旧时代的风土人情,写什么优雅而精致的小资生活来得更有共鸣吗?现在的文学家,数量倒是年年增加,但有几个承担得起揭露现实矛盾的重担,鲁迅先生看到的话,那是要写文章骂人的。” 当然,以现在的网络环境,就算是鲁迅先生亲自上场,指不定也得被喷得全网注销账户。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写呢?等别人为你发声,不如自己去呐喊,这才像是个愤青。”任君仙意味深长地望着李云东。 “宣传负能量、释放消极情绪、影响内部团结、涉及敏感题材,你自己挑一个,反正不管选哪个都能让你乖乖闭嘴,说不定还有别的让人意想不到的理由哦。”李云东面带温和的笑容,如数家珍地说道。 “你指着别人鼻子骂的话,那当然是会被针对的,但你们搞创作的,最擅长的不就是迂回作战吗?”任君仙有些无奈地说道。 “拜托,我在现实里唯唯诺诺那么多年,在网络上好歹让我重拳出击吧?连在网络上都不能直白地骂一句‘○你妈’,非要拐着弯去讽刺那些臭不要脸的奇葩,那我这网上得也太空虚了吧?他们配让我耗费脑细胞去思考冷嘲热讽的段子吗?他们只配享受最直白的侮辱与臭骂。”李云东撇撇嘴,活像是跑到现实生活中的键盘侠。 “但你不是从来不发评论的吗?”任君仙深感莫名其妙。 “我是站在其他年轻人的立场上,帮他们发言,也就是所谓的嘴替。当然了,我的骂人功夫水平一般,要论犀利的话,还得是像江——”李云东话到一半,便觉得大事不妙,众所周知,和一个女人单独出门的时候,最忌讳主动谈论另一个女人,你们要只是联合起来,说这个不在场的女人的坏话的话,倒还算安全,但要是是在夸奖的话,那无疑是给自己挖大坑。 “嗯?江什么?怎么不说了?”任君仙微微抬起眼帘,神色淡如止水,品尝着文思豆腐。 “要论犀利的话,还得是像姜公辅那样的人!”李云东的求生欲强到爆表,愣是在绝境中抓住一抹希望的曙光,他现在无比感谢自己是个历史系的学生,也无比感谢中国有数千年的历史,那么多杰出的人才里,总有一个能放到填空题里当作标准答案里的。 “哎呀,这个姜公辅可牛啦,唐朝时候的宰相,有才干,有胆识,敢于言事,深得唐德宗李适的信任,但后来因为劝谏德宗不要在国难当头的时候,厚葬他早夭的爱女唐安公主,被罢相去职,一贬再贬,到当时偏远的福建泉州当了个别驾小官。”李云东很是感慨地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年轻人,就是要像姜公辅一样,敢于发言,敢于出声,敢于对权威说不,敢于对现实说不。” “哦。原来如此。那好厉害。你好棒棒哦。”任君仙有些随意地回应着。 “你太敷衍了吧。”李云东忍不住吐槽道。 “我只是在思考一个很质朴的问题。”任君仙微微挑起眉梢,神色有些古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历史上能上朝的官就没几个年轻的,你为什么要让现在的年轻人去效仿个中老年人?我真的挺好奇的。” “——” 这就叫作百密一疏,李云东肉眼可见地失去表情。 第186章 不死 在现代,谎报年龄的行为,可能触犯与诈骗相关的法律条文,根据诈骗的数额和情节,还可能会面临不同程度的刑事处罚,但,这不妨碍虚拟主播夹着嗓子说自己是“永远的十八岁”,也不妨碍某些理中客自称是“三十八岁离异带俩娃的独立女性”,因为这实在谈不上诈骗,顶多算是在玩梗,说出来会被人笑话的。 有意思的是,在古代,官方增减年岁——也就是谎报年龄,其实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以南宋为例,杨万里就曾在《陈乞引年致仕奏状》里公然奏闻:“臣犬马之齿,在官簿今年虽六十有六,而实年七十。”“犬马之齿”即指自己的年龄,是一种自谦词,因此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老臣的年龄在官簿上写的是六十六岁,但实际上已经七十岁。” 这里就引申出了官年和实年两个概念,官年即官簿上的年龄,实年即真实的年龄。南宋文学家洪迈在《容斋随笔》中就有言:“于是实年、官年之字,形于制书,播告中外,是君臣上下公相为欺也。”说是“实年”、“官年”这样的字眼,在正式的官方文书中都随处可见,广为人知,整个朝廷上下都对这种违法行为表示默认。 “《儒林外史》里的范进就更不得了了,当着主考官的面说,自己童生册上写的是三十岁,但实年五十四岁。《儒林外史》虽然是清朝的小说,但笔下的范进是明朝的人物,可见明朝时候谎报年龄也还是司空见惯。”李云东侃侃而谈道,像是在喜欢的姑娘面前炫耀冷知识的中学生。 任君仙抿了一口大麦茶,说道:“所以你是想表达什么?” “我是想说,我也不知道姜公辅的官年和实年,所以他是有谎报年龄的可能性的。”李云东舀了一勺文思豆腐,说道:“你要知道,唐代的时候,为了选拔和培养神童,有设置一个童子科,那儿的题目简单还容易考中,所以很多人就谎报年龄去应试。玄宗年间,还有‘凡人三十始可出身,四十乃得从事’的规定,就是说你不到三十岁就没有当官的资格,四十岁才可以做官。” 李云东竖起一根手指,“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姜公辅其实只是长得比较老成,其实他很年轻的,毕竟古人也不怎么讲究防晒,紫外线照得多了,人也就显老了,那么姜公辅就有足够的底气来给年轻人当榜样。” “我不懂这块儿的历史,不好评价。”任君仙淡淡地抬起眼帘,说道:“但我觉得你有走上历史虚无主义路线的倾向。” “——” 历史虚无主义,是指不加具体分析而盲目否定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过程,甚至否定历史文化,否定民族文化、民族传统、民族精神,否定一切的历史观点和思想倾向。 其类型多种多样,其中就有一类,擅长打“重新认识”的旗号,往往胡乱编造、无底线地造谣中伤伟大领袖和英雄人物,比如只抓一点或某些局部事实,以偏概全,或者无限放大其缺陷,误导认知与舆论。 “我这怎么能叫历史虚无主义呢?我这就是抛开事实不谈,稍微调侃一下嘛,大家都这么干的,不少我一个。”李云东死鸭子嘴硬,试图以法不责众来逃避责任。 “很多谣言就是因为一时兴起而产生的,你既然自称佛儒道三修,擅长用理性压制感性,用人性对抗兽性,那么一时兴起对你来说,就该是剧毒才对。还是说,所谓的佛儒道三修,不过是你欺骗他人的伪装,你真的是叫喊着‘狼来了’的放羊少年?”任君仙漫不经心地说道,眼神中有股平静的力量。 “我错了,我向姜公辅道歉,我向中国历史道歉,我是个罪人,把我送去五马分尸吧,把我送去凌迟处死吧,把我吊上绞刑架吧,把我沉到海里喂鲨鱼吧,我真的该死,我不想活了。”李云东无比诚恳地道歉道。 “我国的死刑手法真没有那么多元化。”任君仙忍不住吐槽道,微微一顿后,又强调道:“还有,不准说死不死的,给我好好活着。” “哦,那就祝我永远不死。”李云东有气无力地应道,他一直觉得,如果死亡是件毫无痛苦的事情——不是指回顾一生毫无建设这种精神上的痛苦,而是指窒息啊大出血啊之类的肉体上的痛苦,那么全球的自杀死亡率无疑会飙升。 很多人怕的不是死,怕的是痛,所以他们能勇敢地喊出“我无惧死亡”,也拉得下脸说出“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毕竟能挨一枪就归西的话,谁乐意挨上一梭子被动蹦迪呢?能在甜美的睡梦中走到生命彼岸的话,谁乐意在病床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才咽气呢? 遥想早年体弱多病的青少年时期,李云东其实也有过一些轻生的念头,但拿起菜刀怕痛,站在楼顶怕高,想去上吊发现找不到房梁,想去撞墙忍不住半路减速,想去跳河又觉得今天水太凉,还是改日再死。 后来经过一番自以为认真严肃的思考,李云东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运动猝死的可靠性和安全性更高,而且他记得家里给自己买过不少保险,理论上是只要他不留下任何记录,那么大概率意外险赔付还是可行的。 自那以来,李云东便拼了命地开始锻炼,想把这具孱弱的身体摧残到凋零,他犹记得,有一天晚上做仰卧起坐甚至做到了缺氧昏迷,醒过来的时候天都亮了,结果也只是感冒了一场——但也不排除是累到睡着的可能性,反正人类的大脑会自作主张地修饰回忆。 无比遗憾的是,到头来,李云东非但没有实现运动猝死骗保的邪恶计划,反倒获得了一具强健的肉体,更是培养出了热爱健身与运动的好习惯,整个人原本扭曲的心理也健康了不少,虽然偶尔还是会流露出一些早期的消极情绪,把生死随意地挂在嘴边,但总的来说,他已经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可见,运动是真的有助于身心健康的,但也是真的无益于骗保的。 第187章 牙与梦 “永远不死倒也不至于。”任君仙无奈地抿了抿嘴唇,“不管是生物还是非生物,在设计上都应该加上一定的寿命限制,否则整个世界迟早会走向停滞的,永生没有尽头,所以只会让人变成咸鱼。” “说起来我好像在哪儿看到过一个说法,说是人类的设计寿命其实也就在20岁到40岁这个区间,有道理吗?”李云东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个说法有一定道理。”任君仙想了想,说道:“从种族繁衍的角度来说,这个年龄段正好属于人类的青壮年时期,身强体健,适合生育,确实可以认为是人类设计寿命的体现。就算跳出繁衍这个命题来看的话,人类的设计寿命其实也大抵如此。” “怎么说?”李云东咬着微凉的秋葵,含糊不清地发声道。 “比如说牙齿。”任君仙扬起筷子指了指李云东的牙齿,说道:“这是人体最坚硬的组织,承担着撕咬、磨碎、咀嚼,还有维持面部轮廓和协助发声的作用。一般来说,人类到二十几岁——也就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时候,长出了智齿,牙齿就不会再生长了。换句话说,从这个阶段开始,牙齿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所以以牙齿为参照物的话,人类的设计寿命也就是在20岁到40岁的样子。” “智齿啊,听说长歪了挺要命的,希望我别长歪了,或者干脆别长了。”李云东忍不住咋舌,拔智齿死亡的案例也不是没有,想想也是怪可怕的。 “可以去医院拍个片,确认牙齿的生长情况,有些情况是可以提前处理的,省得牙神经被压迫了,疼得人都要死要活了,才急急忙忙地跑去医院。”任君仙神色平静,缓缓说道:“但要我说的话,比起智齿,平时多关注一下口腔健康才是真的。刷牙的时候记得多用点心,吃完饭记得漱口,比起牙签用牙线,比起牙线用冲牙器,半年或者一年去洗个牙,少喝或者别喝碳酸饮料,烟酒槟榔都别碰。” “哎呀,别念了别念了,你是我的私人牙科医生吗?”李云东有些牙酸地说道。 任君仙淡淡地抬起眼帘,说道:“但你也不想和别人舌吻的时候,从人家嘴里舔到滂臭的牙结石吧?” “——” 李云东不是很愿意设想这种奇葩的情况,无论是舌吻的剧情,还是舔到牙结石的剧情,但想象力太过丰富就是这种时候有风险,他的大脑不受控制在编织出一些格外真实的画面,只觉得胃口都消退了不少。 “牙结石的话题要不还是算了吧?挺反胃的。”李云东无比诚恳地露出笑容。 “那就换一个。”任君仙略一思忖,便是重新开口道:“说个你可能感兴趣的吧,我们心理学在解梦的时候往往认为,如果一个人梦见牙齿松动或者脱落的话,往往意味着他的内心缺乏安全感,可能是白天的时候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并且这种压力是他无法正面对抗取胜的,” “哎,这个说法我知道。”李云东忙是接上话茬儿,“我还知道,梦见突然的坠落也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嗯,更确切来说,坠落的梦境是一种对于失控的恐惧,一般发生在工作、生活、情感发生重大变化,或者预感到将会有重大变化的时候。”任君仙微微颔首应和道。 “等等,我昨晚好像就梦到坠落了,但记不太清楚了。记得好像是从耶稣的掌心里掉下去了,还是王守仁的掌心来着?我貌似还在他的中指上写了点什么。哎呀,早上还记得一点的,现在全忘光了。”李云东忍不住拧起眉头。 为什么不是如来?任君仙其实很想问出这个问题,但考虑到李云东平时跳脱的思维,他的梦境比一般人更为复杂和抽象也可以理解。 “记不住也是正常的,只有去有意识地练习记忆梦境,才会提高对梦境的记忆能力,否则大多数梦境就是会随时间快速消散的,最后只会留下一些模糊的印象。说实话,你还能清晰地记得耶稣和王守仁这两个具体人物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任君仙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人会提醒自己,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立刻做记录,写进手机备忘录里,但结果往往很可笑。” “你别说,我还真在网上看到过这样的段子。”李云东丰富的网络冲浪经验发挥效果,他回忆着说道:“好像是有个哥们儿梦见了什么宇宙的真理,半夜里迷迷糊糊睁开眼记在手机上,隔天醒过来的时候兴奋得不得了,觉得自己要改变人类的命运了,完了打开手机一看,你猜写的是什么?” “是什么?”任君仙眉梢轻动。 “是‘意大利面少糖去冰加两克鱼油’,于是整个人都凌乱了。” 李云东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幸也不幸的是,他今早醒过来的时候,也是觉得自己的梦里藏着宇宙的真理、世界的本质,觉得自己已经拿捏住人类的命运与未来,不过他没来得及回忆也没来得及记录,所以他现在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餐桌上嘲讽那位不知名的可怜网友。 “那是挺惨的。”任君仙微微一笑,觉得这种日常中的囧事确实挺有意思的。 “其实我还经常会做一些梦中梦,就那种以为自己醒了,迷迷糊糊跑去刷牙洗脸,结果一眨眼,发现自己其实还躺在床上,再起来去刷牙洗脸,一回神又是在床上,这样来来回回好几次,都开始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梦里了,就是醒不来。反倒还动弹不得,变成了‘鬼压床’,有的时候连呼吸都控制不了,以为要憋死的时候突然清醒了过来,想想还怪恐怖的。”李云东有些感慨地说道。 “循环式的梦中梦啊。”任君仙意味深长地瞥了李云东一眼,说道:“这种梦境的关键词是循环和改变,一般会出现在精神压力比较大的情况下,往往是对一成不变的生活产生厌倦,但又害怕进行改变,你的想法和环境发生了碰撞与矛盾,潜意识里在渴望一种整合与协调。” “这样。”李云东忍不住抿起嘴唇,反应多少有些怪异。 第188章 病与名 李云东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内心总萦绕着一股不安,他不知道这股不安的由来,可能是对白茫茫或者乌压压的未来心存恐惧,可能是对辜负他人情谊的愧疚与恐惧,可能是对取得突出成就的同龄人的艳羡与嫉妒,可能是对自己无力对抗现实的无奈与叹息,可能是对舆论批判年轻人的声音的愤怒与不满。 一个人在不同阶段的负载能力是有限的,当一个眼神清澈但愚蠢的大学生非常正常,当一个思想混沌又充满迷惘的愤怒青年也不无不可,当然,成为哪一种你无法自己决定,反正当你想要选择的时候,大概率已经成为了第二种类型。 “循环和改变啊。”李云东舀了一勺文思豆腐送入口中,那种丝滑而温热的口感让人心情平静,将食物咽下后,他才是说道:“说实话,对生活产生厌倦可能是有的,但要说是不是害怕改变,那就难说了。” “什么意思?”任君仙有些疑惑。 “我感觉自己不是害怕改变,而是讨厌改变。” “有区别吗?” “讨厌不一定是害怕,但害怕肯定有讨厌。就像你讨厌蚊子的话,不会妨碍你一巴掌拍死它,但你害怕蚊子的话,可能都不敢动手,生怕染上什么疾病。又或者你讨厌打雷的话,可能只是嫌弃它吵得你睡不觉,该干嘛还干嘛,但你害怕打雷的话,只能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动都不敢动吧?”李云东给出两个易于理解的例子。 “嗯,懂了。”任君仙颔首表示理解,又是说道:“按你的意思就是说,害怕改变的人更多地会有一种逃避行为,缩在自己的心理安全区里掩耳盗铃,而讨厌改变的人则会呈现出一种对抗行为,站在心理安全区的边缘,指着外头的压力破口大骂,就像是宠物狗被主人抱在怀里的时候敢对其他人狂吠,但一旦被放到地上就没勇气叫了。” “意思是这个意思,但你这个比喻也太扎人心了。”李云东神情有些憋屈。 “心理治疗在有的时候,就会把一个人自己不敢直视的一面赤裸裸地摆在他的面前。”任君仙淡淡地抿了一口大麦茶。 “这种刺激疗法对我来说太刺激了,希望你用点更温和的手法。”李云东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还有开玩笑的余力,说明这一点都不刺激,真正受不了刺激的人,搞不好可是会发动暴力攻击的。”任君仙抬眸瞥了李云东一眼。 “那我不至于,我这么绅士的人怎么可能对女性使用暴力呢?”李云东摇摇头,他可是深知对女性实施暴力行为的风险的,按照网络上的人均经验,就算只是碰巧和女性有所接触,搞不好都能被告到倾家荡产,自带社会型反甲的存在是绅士所不可对抗的。 “等等,不对,咱这也不是心理治疗吧?你是拿我当什么心理疾病的患者了吗?”李云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疾病的。”任君仙夹了几片鳝丝放到米饭上,油水渗透到米粒当中,染上不可褪的色彩,“失眠、嗜睡、口吃、成瘾、厌食、暴食、社恐、抑郁、焦虑、敏感、好动……类型有很多,无非是程度的差异而已。”她意味深长地瞅了李云东一眼,“暴露也是一种经典的心理疾病。” 李云东顿时板起脸,说道:“不要把别人当成暴露狂好不好?我真的没有这种癖好的,我独居的时候,又没人看,又没人管,光着身子走来走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吧?又不是全身只披一件风衣,跑到昏暗的街头,找个漂亮姑娘问她要不要看点好东西,整得跟早些年卖黄碟的那批人似的。” “你好懂哦。”任君仙忍不住吐槽道,又是摇摇头,说道:“那些缺少自信,与异性相处有困难的人,有时候就会发展成为暴露狂,通过让异性受惊而获得快感。你的话,当然不符合这个标准,就我自己的观察,你的情况更多是属于在社会环境中经常压抑内心,所以在一个人的时候会尽情享受开放的快感,先从物理层面上卸去防备。说得好听点,这也是一种享受孤独的方式。” “你觉得我在压抑内心吗?可我总觉得我一直很从心啊。”李云东微微挑起眉梢。 “是不是压抑,你自己最清楚。”任君仙的眼神深邃,她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说道:“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网名作为一个人的虚拟代号,实际上是最能反映出一个人当下的心理的,你有认真想过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取个‘狼来了’这样的网名吗?自嘲?黑色幽默?搞笑?人的心理总是在不经意间流淌出来的。” “——” 李云东觉得任君仙说得挺有道理的,所以他没敢问“那你的网名为什么叫‘云上仙’?” “再举个例子,你猜我的网名为什么叫‘云上仙’?”任君仙有些俏皮地眨眨眼。 “我、我哪知道你的邪恶心思。”李云东没想到任君仙居然来这一手,强行绷住自己的表情,但他的用词反而暴露了自己的邪恶心思。 “中文挺复杂的,同一个字可以有两个词性,既能当名词,也能当动词。”任君仙单手托住下颚,笑吟吟地望着李云东。 “哎呀,你可闭嘴吧!”李云东着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说的是‘云’这个字,你反应这么激烈干什么?它难道不是既能当名词,又能当动词吗?”任君仙眼角的笑意愈发浓郁起来,属实是装傻充愣的好手。 “哦。”李云东面无表情,仿佛是块石头。 “当然,‘上’这个字也是一样。”任君仙自顾自地说道。 “我都刻意无视了,你就别挑事了好不好!?”李云东瞬间表情崩盘。 任君仙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说道:“世上的反派未必都像小说和动画里那样有远大的理想,他们为非作歹可能只是图个乐子而已,就像现在的我一样,我觉得逗你真的很好玩,有问题吗?” “——” 李云东确信,对于他的恋爱虚无主义学派而言,任君仙无疑是最大的敌人。 第189章 责任 人这一生总会遇到千奇百怪的反派,有时是那位新来的医院护士,扎针的技术着实不咋地;有时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学科出卷人,为了折磨学生的心态简直是煞费苦心;有时是那位隔三岔五就断更的作者,真恨不得把他关在小黑屋里要他每天坚持码字;有时是那位临下班突然要举行会议的老板,真想一巴掌把辞职通知书甩在他的脸上;有时是那只与你纠缠了一整夜的蚊子,既怕它没皮没脸地活着,又怕打死了却找不到它的尸体在哪儿;有时是那群连拉三个涨停板的邪恶主力,等你找准时机兴冲冲地买进去,当天就是一条大阴线疯狂跳水。 “你竟然有当反派的自知之明。”李云东有些无语地望着任君仙,说道:“不学好,净学坏,一点都不乖,当心没人和你一起玩。”活像是小学老师在吓唬不懂事的学生。 “当反派又不是与世界为敌,反派自有反派的利益团体,‘派’这个字不就有派系的含义吗?”任君仙不禁笑了笑,“你想当个单身汉,想当个老处男,但我想和你凑一块儿,所以我成了你人生剧本里的的反派角色,可从我的角度来说,你也是我人生剧本里的反派角色。” “那不就得了,让我杀青吧,这样你在我这里也杀青了。”李云东不是很想吐槽任君仙把单身汉和老处男相提并论的操作,这样其实很伤那些离异男士的心灵的。 “你要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那我自然要你杀青了,毕竟你也知道我还是挺受欢迎的,至今为止有不少人想在我的剧本里当个男一号,可我都拒绝他们的参演了。”任君仙微微挑起眉梢,笑着说道:“我一直觉得,把黑化成大反派的男一号,重新洗白回来,还是挺有意思的。” “我认为你涉嫌种族歧视,非要把黑人洗成白人。”李云东忍不住板起脸。 “那你想当黑人还是白人?还是折中一下,当个阴阳人?”任君仙淡淡地说道。 “黑白不两立是吧。”李云东有些牙酸,“我当个普通的中国人就好,肤色无所谓。” “也是,反正你心是红的,脑子是黄的,皮是黑是白的确无所谓,内在反正已经定性了,外在就没那么重要了。”任君仙表示认可。 “我有时候挺想掀开自己的头盖骨,给你看看人类的大脑究竟是什么颜色的。”李云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子,说道:“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洁白无瑕的大脑吗?还有比我更纯净透彻的思想吗?” “那你有本事对天发誓,说你的脑袋里没有一丁点儿的黄,否则这辈子都是处男。”任君仙眼皮都不抬一下,漫不经心地夹了一根秋葵。 “呵,可笑。”李云东不禁漏出冷笑,说道:“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神来不信鬼,不拜佛也不拜仙,人生豪迈一百年,我命由我不由天。这种无聊透顶的誓言,我当然是不可能发的。” “既然不信,为什么不敢发誓?”任君仙意味深长地望着李云东。 “错了,要是对天发誓了,那才意味着我信了。”李云东像是个强大的辩手。 “这样。”任君仙神色淡然,悠悠然地咬下半截秋葵,细细咀嚼送入腹中后,才是继续说道:“我一直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你有心坚持单身,却无心维持童贞?” “因为我觉得性和爱是可以割裂开来的,这代表的是兽性与人性的对立,肉与灵的对抗。”李云东仿佛一名接近超脱的哲学家。 “原来如此。”任君仙微微颔首,说道:“也就是说,在你的观点里,人与人之间,心灵可以无法相连,但是肉体可以相连。” “你就不能换个正常点的说法吗?”李云东深表震撼,说得好像他是个满脑子情色的下半身动物一样。 “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吧?”任君仙摇摇头,“你想要的不是充满责任的爱,而是可以随时抽离的性。” “——” 李云东越听越觉得这个“抽离”用得有些离谱,只能说中文太过博大精深,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说道:“咱们的想法是不是太极端了?难道男女之间除了性和爱以外,就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吗?我不觉得我对垃圾回收站的老阿婆有这种想法啊,我对她怀有的只有对老年人的尊敬。” “尊老爱幼尊老爱幼,尊敬也是一种爱的表现吧。”任君仙咬住另外半截秋葵,眼神多少有些玩味。 “你用这种宏观的‘大爱’来描述的话,那倒的确是没有别的可能性了。”李云东略感无奈,正所谓大爱无疆,在大爱面前,别说是男女之间,就算是人兽之间,人与ai之间都有无限的可能性,但众所周知,宏观理论是难以作为方法论直接适用于微观的,而让人每天焦头烂额的永远都是那些微观上的矛盾。 “我有一个很真切的问题啊,我看上去像是那种没有责任心的男人吗?”李云东想到任君仙刚才的评价,忍不住问道。 “正相反。”没想到任君仙却是摇摇头,她咽下嚼碎的秋葵,缓了缓才是说道:“你表现得不想背负责任,不是因为你非常讨厌责任,而是因为你太过看重责任,不想轻易沾染责任。越是这样的人,一旦扛起责任,就越不会轻易放下,对他们来说,扛起了责任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哎呀,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李云东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没想到任君仙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而且这种超强责任心的描述,竟像极了言情文中的霸道总裁。 “当然,走得近的人才看得出这一面,离得远的人大概率只会当你是个渣男。”任君仙抿了一口大麦茶,说道:“总之对你的这个特质,我一直认为,真搞不定的时候,对你用霸王硬上弓就是最有效的,你肯定会因为责任感而不敢离开的,再加上你和我有足够的感情基础,理论上完全可以让你彻底洗白。” “——” 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李云东夹起一只虾仁狠狠咬上一口,像是条饿得眼冒青光的恶犬。 第190章 平衡 就算已经与任君仙有十多年的交情,可李云东还是觉得自己会看不透她的心思,至少以他目前的情商数值,实在鉴定不出任君仙的等级和血量,放在某些游戏里,任君仙就相当于一种红名怪,还是红得发黑的类型,你的大招只能打出“-1”的保底伤害,但她一记普攻就能打出“-”的溢出伤害,这要是再挨上一记大招的话,李云东只能考虑删号重练。 正因如此,某种意义上来说,李云东会认为人与人之间无法理解,任君仙也是需要背一些锅的。 “饱了?”任君仙抿了一口大麦茶,微微抬起眼帘,便见李云东揉了揉腹部,呼了一口气,颔首道:“差不多了,感觉两个人点四个菜可能稍微多了点。幸好我健身啊,基础代谢能力强,全身的细胞都在贪婪地渴求无限的能量。” 证据就是,四道菜基本已经被消灭干净,也就是文思豆腐还剩着不少汤水。 “那是癌细胞才有的特征。”任君仙用湿巾擦了擦手掌与唇角,说道:“缓一缓再走吧,也不急。” “不是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吗?”李云东有些懒洋洋地靠到背垫上,像是个吃完就睡的废人。 “吃饱了——尤其是吃撑了,如果立刻走动的话,是有胃下垂的风险的。”任君仙淡淡地说道:“人走路的时候,重心会上下晃动,而胃是有弹性的,要是这时候胃里的食物太多,就有可能把胃拉长撑大,所以吃完饭,最好是先缓个一会儿,坐着还是站着其实差别不大,只要不是坐着的时候弯腰驼背,压迫到胃部就问题不大。” “那我躺着呢?”李云东微微挺直腰背,顺口那么一问。 “胃酸逆流,引发炎症,搞不好会得胃癌。”任君仙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好家伙,躺平的代价未免太高了吧。”李云东不禁有些牙酸,可见人可以躺平,但也要注重时机,不分场合的躺平只会通往不幸的结局。 李云东瞅见任君仙方才擦手用的湿巾,忽又想到一件事,说道:“说起来这种湿巾不是单独收费的吗?拆开之后就相当于买下了这包湿巾。” “这怎么了吗?”任君仙有些疑惑地望向李云东。 “不是,我突然想起有些店不是还有餐具费和餐位费吗?”李云东挠了挠侧脸,挑眉道:“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吃完饭,就可以把餐具和桌椅都一起带回家?” 任君仙很是无语地望着李云东,脑袋里自然浮现出李云东扛起桌椅的画面,忍不住说道:“你是吃席的时候爱占小便宜的大妈吗?餐具费和餐位费一般只涉及到使用权,而不是所有权才对,不过我也不是学法的,不确定。” “那我查查,反正也是闲着。”李云东立刻在手机上查询起来,输入“餐位费”以及“带走餐具”两个关键短语,结果发现还真有不少人实践过。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得看商家有没有明确告知。”李云东摸了摸下颚,照着上头的内容念道:“餐厅和顾客之间是餐饮服务合同关系,餐厅向顾客提供卫生、美味的食物是餐厅的合同主要义务,所以向顾客提供免费餐具,是其履行主要义务的必备条件。同时,消费者有知悉其购买、使用的商品或者接受的服务的真实情况的权利,也享有自主选择商品或者服务的权利。” “也就是说,如果商家在结账时才抛出餐具费这个概念的话,那么就涉嫌强制消费,侵害了消费者的自主选择权和知情权,这时候,你作为消费者拿走餐具的话,其实就是一种商家的补偿措施,实质上免除了商家的违法责任。”李云东微微颔首,继续说道:“但如果商家有标明餐具费的话,那么这一般认为,是针对餐具的使用权进行收费,所有权仍在餐厅手里,所以消费者不能带走餐具。” “这家店有标注这些信息吗?我记得菜单上面好像没写。”李云东抬头望向任君仙,有些好奇地问道。 “结账页面上也没有。”任君仙确认了一下手机页面上的信息,“应该是不涉及餐具费和餐位费,但湿巾的费用倒是一开始就算进去了。” “这是不是就是强制消费?我这包湿巾可还没拆呢。”李云东指了指自己餐具旁的湿巾。 “你可以选择去柜台结账,然后跟服务员说我们只用了一包湿巾,记得少扣两块钱。”任君仙抿了抿嘴唇,有些好笑地说道:“问题是,你有这么厚的脸皮吗?我们这代人可是连砍价都不会砍的,或者说,根本就不会遇到需要砍价的场合,我估计砍价最多的场合,是在二手平台上吧。” “这倒也是。”李云东神色有些古怪,老一辈的人面对一件100块的衣服,敢直接报价20块,最后至少能砍下一半价格,而像是李云东这样的年轻人,在商场里面对同一件衣服,报价90块都畏畏缩缩的,一听商家说这是要亏本的,便忙是当作无事发生,走正常交易流程——当然,能在现在的商场里找出一件只卖100块的衣服来,也算是相当稀罕的了。 至于一包两块钱的湿巾,甚至都无法让人产生上当吃亏的感觉,现代年轻人的钝感力在这种时候会体现得格外强烈,但如果是两块钱的配送费或者运费的话,那事情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刺激到的是年轻人最敏感的神经。 “唉,那就走收支平衡之道吧。”李云东随手撕开湿巾包装,擦了擦手掌和嘴角,这样这两块钱的亏空就不存在了,还能有效带动湿巾产业的发展,促进国内经济循环。 “那走吧,账已经结好了。”任君仙提了提自己的单肩包。 “好。”李云东心安理得地随之起身,但他可不是在吃软饭,要知道,他和任君仙之间是有一个联名账户的,两人会将同居涉及的生活费定期转入到这个账户里,像是任君仙平时买菜的费用就是从这个账户支出的,而两人共同外出时的消费也都是如此。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联名账户往往用于夫妻间或者生意伙伴间共同管理监督资产,而李云东当然坚称这是生意伙伴的模式。 ilwxs.com 第191章 厕所心理 谨小慎微,素来是李云东的为人处世之道,毕竟不惮于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人类的内心,是他能孤独而坚强地面对这个世界的依仗,所以与任君仙开始同居以后,他经常表现得像是只应激的野狗,生怕任君仙突然揣开房门一刀子捅过来,动不动就有些草木皆兵的情绪倾向。 这个基于生意伙伴模式的联名账户,实质上也是因为李云东的慎重而诞生,当初任君仙搬进来以后大展厨艺,温暖了李云东的胃,但没有温暖到他的心,他纯粹地对任君仙自掏腰包的行为表示担忧与抗拒。就像婚后置办的家电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哪怕是男方全款买下的高级电动牙刷,一旦离婚也会归属到待分割财产的范围里,同理地,李云东很担心以后惹恼了任君仙,她会愤怒地来一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但那时李云东的肠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能用刀剖开腹部自证清白,那场面实在是太过恐怖与血腥,李云东想想都有些胃痉挛。 更恐怖的是,同居关系虽然并不是事实婚姻,但理论上,不受法律保护的同居关系人,也可以以共同共有人的身份分割财产,也就是说,任君仙可以在这段同居关系中处处挖坑,到时候以共同共有人的身份分割财产,让李云东背上不可承受的沉重负债,只能签订城下之盟,含泪入赘到任君仙的家里,从一个大好青年身上剥夺了尊严和自由,那该是多么痛苦的未来。 正因如此,联名账户的存在必不可少,李云东可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小白脸,也不想和任君仙出门的时候对着账单大眼瞪小眼,想着“这顿饭是不是该我来付了”。聪明的男人绝不会落人口实,也不会置自己于窘境之中,预判到未来可能发生的问题而提前做好准备,才能在问题真正到来的时候淡定自若,就算到时候任君仙想利用同居关系来对他施压,理论上他也不至于败诉,联名账户里的资金流动可是明明白白的,银行为他作证。 这,就叫作聪明人。 这,就叫作未雨绸缪。 这,就叫作谋定而后动。 “我去上个厕所。”出了“乌篷江南”餐厅,任君仙指了指商场卫生间的方向。 李云东感受着膀胱银行的居民储蓄率,觉得自己也可以适当降息,便说道:“那我也去一趟好了。”还俏皮地竖起大拇指,咧嘴笑道:“我们可以组个双排!” 任君仙顿时直勾勾地盯着李云东,直盯得李云东有些发怵,好半晌才是幽幽地说道:“云东,男人不能进女厕所。” “我去,你别当真啊,我开玩笑的。”李云东不禁满头黑线。 “很多真心话,都是混在玩笑里的。”任君仙淡淡地回头,转头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那也不至于混在厕所的玩笑里啊,那再美丽的真心话都得发臭了。”李云东跟上任君仙的步伐,为自己辩解道。 “男生对女厕所有好奇心可以理解,但成年男性最好不要起好奇心,会被怀疑是想装摄像头的。”任君仙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未必吧,我有时候还是会挺好奇女厕所的结构的,不然为什么那些景区里要排队的永远是女厕所。”李云东给出自己的正当观点。 “你看,你还是想去女厕所的,你在为自己进女厕所找正当理由。”任君仙斜眼一瞥李云东,像是洞穿了他的心思。 “行吧,我承认我极少时候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我也不是纯粹的圣人,但我只是理论派。”李云东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说道:“相比之下,你们女性在景区里排女厕队伍等不下去的时候,会主动占据男厕所,我认为这种实践派比理论派的危害更高。” “是有点道理。”任君仙微微颔首,意味深长地问道:“那我就有些好奇了,在我憋不住的时候,你会带我进男厕所吗?” “——” 李云东一脸憋屈,像是突发便秘。他肯定不可能让任君仙在大庭广众下出糗,到时候肯定会带她进男厕所的,但这话说出来总觉得格外别扭,他其实挺想建议任君仙备点尿不湿的,可又怕说出来以后挨打。 见状,任君仙自然知晓李云东的答案,忍不住嘴角微扬,说道:“所以不要用极端情况来论证,懂得谅解他人是获得内心平静的重要方式,至少在上厕所这方面,你们需要给女性多一点宽容。”微微一顿后,她又眉梢轻挑,“当然,就这些年的舆论对立状况,做不做得到是另外一回事。” “我可是妇女之友,对女性充满了柳下惠般的关怀。”李云东熟练地给自己叠甲,谨小慎微的他根本不会选择面对这种危险的大浪。 “是吗?你不去就山,山可未必不会来就你。”任君仙站定脚步,淡淡地瞥了一旁的李云东一眼,“对了,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刚才对你做了一次心理测试。” “哦,那你得出了什么结论?”李云东有些兴致缺缺。 任君仙眨眨眼,“你确定要我说出来吗?” “是不能说出来的东西吗?”李云东眉头一蹙,生出不祥的预感。 “影响可能有点不太好。”任君仙微微颔首。 “那你还是不要说了。”李云东下意识地说道,慎重让他立刻做出选择,他指了指面前的卫生间,“把你想说的话都冲进下水道里去吧。” “行,但你不要后悔哦。”任君仙露出有些意味深长的笑容,慢悠悠地走进了女卫生间,而李云东自然也是去往自己该去的地方,稳妥地进行了一轮膀胱储蓄的降息操作,然后,他开始后悔了。 被人挑起了话题却没个靠谱的结局,这对于想象力丰富的人而言还是挺折磨的,就像李云东其实也不是很关心餐具费的问题,但既然凑巧谈到这桩事儿,那总得有个结论才是,所以他才打起精神去查询,但像现在这种情况,反倒是吊起他的胃口来了。 “唉,讨厌的女人,学了心理学更难对付了。”李云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上完厕所洗完手,就等在卫生间的外头,众所周知,女性的尿道虽然比男性更短,但如厕时间却比男性更长。 趁着空闲,李云东用手机查了查“厕所心理学”,倒也没发现任君仙所谓的心理测试,不过里头说的坑位选择会反映人的抗压能力倒是有点意思,简单来说,越是选择靠外的坑位,抗压能力越强。 此外,男士小便的时候,如果边上有人的话往往会有轻微的排尿困难,所以男同胞往往会刻意隔开一个小便器,这才有五个小便器实际上能用的只有两个或者三个这样的说法。 “在看什么呢?”任君仙忽地探出脑袋来,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李云东身旁。 “没什么,研究一下厕所心理学。”李云东淡定地收起手机,他素来是无畏别人窥探他的手机内容的,反正也没什么可以针对的内容。 “后悔了?”任君仙勾起唇角。 “后悔了。”李云东微微颔首。 “但是真遗憾,我已经冲掉了,忘光啦。”任君仙有些俏皮地说道,让李云东很想用力掐一下她水嫩嫩的脸颊。 第192章 逐光影城 “距离电影开始还有点时间,要再逛逛吗?”任君仙确认起现在的时间,而李云东忍不住摇摇头,说道:“早点过去好了,影城里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随便看看时间过得也挺快的。” 作为一个制造工艺相当标准的直男,李云东反正一直觉得,陪女人漫无目的地逛街是件相当疲惫的事情,打个比方来说,就像是在玩一款连主线任务都没有的冒险游戏,允许自由探索的世界当然很有魅力,但没有任何任务引导剧情推进的话,玩家和那些无所事事的npc又有什么区别,玩家是来体验主角的快乐的,而不是来当路人甲的。 “那也行。”任君仙微微颔首,两人便乘着扶梯离了商场,向着目的地——“丹中逐光影城”进发。 丹中逐光影城,位于丹中文化广场的商圈内,是整个丹中区的一大标志性建筑,其本身是一座老电影院,经过不同时期的改造与翻新,在尽量保留历史文化特征的基础上,融入了现代化的设计语言,以达到古今融合又不抽离于城市风貌的效果 从正面来看,整座影城呈现出非常经典的轴对称美学,外观上有着清晰的欧式风格,包括大型的拱形门窗、层次分明的框架结构等等,乍一看甚至有几分教堂的味道,不过在影城中轴线的顶端竖着一面飘扬的鲜艳红旗,证明其真正的信仰所在。用色上,这座影城并不像纯正的欧式建筑那样华丽而浓烈,而是偏向沉稳内敛的中式建筑,玉白色的底漆上刷着褐红色的简约线条,似是装点着红釉的瓷器。入口处,有些年代感的招牌挂在上头,“逐光影城”四个亮黄色的大字很是醒目。 走入影城当中,内部自然更偏向现代化的风格,一路铺满的瓷砖都有着匀称的花色,两侧的墙壁风格多变、内容多样,或是涂鸦墙绘,或是泼墨山水画,或是描述影城的沿革与发展,或是展示影城的活动照片,或是挂着电影戏剧海报,或是打造为签名墙。天花板上更是嵌入有超长的组装式屏幕,时而播放各种经典影视片段,时而播放华丽绚烂的流光特效,而厅内始终播放着节奏舒缓的古典乐曲,比如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等,音量并不高,只有认真聆听才能捕捉到跃动的琴键声。 说是影城,但有如此宽敞的空间,自然不会单单只用于播放电影,这里也有用于音乐剧、歌剧、戏曲、话剧、脱口秀、演唱会等等的空间,受众可以说格外广泛。 此时此刻,影城内已经聚集了不少的观众与游客,好在不显得拥堵,而李云东和任君仙也是漫不经心地闲逛着打发时间。 “咦?你过来看君仙,这里有你们山水大学的剧社作品。”李云东正打量着海报墙上各种风格迥异的宣传海报,忽地有了意外的发现,因为他竟然在一张海报上看到了“山水大学”的字眼。 可以看到,这海报上是几位身着民国时期衣物的青年学生,个个神采飞扬,目光炯炯有神,作品名为《丹青江畔》,参演人员写的是“山水大学丹青剧社”,配有一句“丹青江畔赤血流”的标语,显然讲述的是民国时期青年学生誓死斗争的故事。 至于丹青江,就是整个江兴市知名度最高的河流,以丹青江为兴,故为江兴市,而丹中区的名字,也就是因为它位于丹青江的中段区,可以说非常简单明了。 任君仙慢悠悠地走过来瞅了一眼,了然道:“丹青剧社,在我们大学也算有名的了,在全国大学生戏剧节里拿过几次金奖的,听说都是自己编排剧本的,但我说实话不太熟悉,就是在学校发的文章里看到过一些介绍,好像他们会专门去村里的文化礼堂给村民表演。” “送戏下乡啊,真有志气。”李云东盯着海报有些感慨。 “你对话剧感兴趣?”任君仙微微挑起眉梢,“有机会可以去看一场。” “倒也不是。”李云东摇摇头,摸着下巴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也挺有表演天赋的,以后要不要朝着影视的方向发展一下。” “不要做梦了。”任君仙一脸无语地望着李云东,“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你抱着一样的想法投身影视行业,但最后也只能在古装大戏或者抗日神剧里当一具不露脸的尸体。” “当尸体也挺不错的,真正意义上的躺着赚钱。”李云东不禁露出笑容,又是说道:“不过现在短剧产业这么发达,走这条路线可能更容易出头吧,混个有两句台词的路人角色也是不错的,什么‘哎呀!新来的总裁好帅哦!’,什么‘哇塞,她那个包是今年最新款的香○儿!’之类的。” “你为什么是站在女性视角来说话的?”任君仙忍不住吐槽道。 “因为男性角色不会这样发癫啊。你想象一下,要是有个男路人,看到总裁出来的时候,惊叹什么‘新来的总裁好帅哦!’,或者说什么‘他的胸肌超哇塞的!’,你有什么感受?不觉得基情满满吗?”李云东理所当然地说道。 其实就本心来说,李云东倒是很想当一回霸道总裁,来一句“有趣的女人”,或者演一回调戏良家妇女的败家子,来一句“小美人儿你别跑呀”,可惜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多少人连在神剧里演反派杂兵的机会都没有。 面对李云东的话语,任君仙真的不是很想设想这种糟糕的场面,但不得不承认,同样的台词,由性别不同的人来讲确实会有巨大的反差,见李云东的视线还在各种海报上停留着,她微微挑起眉梢,说道:“你该不会真的有进军娱乐圈的想法吧?” 李云东忍不住拧起眉头,迟疑着说道:“不好说,感兴趣是挺感兴趣的。” “因为他们活得光鲜艳丽?”任君仙淡然地望着李云东。 “怎么可能,我可是实用主义者,最臭不要脸了。”李云东微微眯起眼,有些感慨又有些讽刺地说道:“我感兴趣,当然是因为他们活得轻轻松松。” 第193章 虚无 众所周知,老百姓哭穷的时候是真的叫人泪眼汪汪,而明星哭穷的时候往往叫人哭笑不得,什么“最穷的时候,卡里只剩100万”,什么“卡里只剩下3000万,心里真的很慌”,什么“生活很苦,需要带家人回老家生活”但是老家是豪宅,什么“生活压力大,在北京买房非常难”但是名下已经有大量房产。 全国人民都知道,所谓的娱乐圈就是个吃人的泥沼,那些光鲜艳丽的外皮底头,是长满了蛆虫的恶臭腐肉,偶尔割下一块腐肉给大众瞧上一眼,都能毒瞎亿万劳动人民的眼睛,可就这样还是架不住无数人逐梦娱乐圈,像是扑火的飞蛾般往燃烧的太阳里头钻,没几个落得好下场。 之所以会有如此的乱象,并不是因为娱乐圈的明星们总能受万众追捧,而是因为他们总给人一种活得轻轻松松的感觉,就连哭穷卖惨的时候都像是在讽刺一般人,属实有一种“何不食肉糜”、“没有面包的话,吃蛋糕不就好了吗”的荒唐意味。 “每次看到哪个演员念数字当台词了,哪个明星逃税几个亿了,哪个歌手居然在哪场活动里真唱了,我就忍不住感慨,这群人活得真的是很潇洒啊。”李云东望着色彩斑斓到刺眼的海报墙,感叹道:“活在最亮眼的荧屏里头的人,居然是最对不起劳动致富的那批人,这简直是在鼓励所有人朝着娱乐致富的方向狂奔,把这个社会推向娱乐致死的深渊,但我作为一个普通人,当然是羡慕得很,也想试试这么崭新的生活方式,也想知道卡里就剩一百万的时候,会不会心慌得要死要活。” 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低调的大富豪可真的是十世善人,他们好歹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阶级之间的悬殊差距赤裸裸、血淋淋地摆在人们的面前,他们巴不得躲在谁也看不见的云端,自顾自地享受人上人的快感,要是能再打断通往云端的天梯,那更是再好不过。 “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必然催生出蓬勃的娱乐产业,资本本就喜欢追捧这种容易实现资产增值的行业,就像金融业和互联网产业,捧一颗‘明星’可比造一头‘独角兽’来得轻松不知多少倍。”任君仙淡淡地评价道,微微一顿后,又是补充道:“你热衷的虚拟主播其实也就算在其中。” 李云东顿时有些牙酸,板着脸说道:“这我倒是否定不了,但你别拿我和疯狂的追星族相提并论啊,我是在有理性认知的基础上看虚拟主播的,可不是像个狂信徒那样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单推。很多时候,我比起那些毫无敬业精神的明星,更讨厌那些非要共情明星的粉丝,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一个丫鬟不觉得自己可怜,居然觉得自己的主子可怜,啧啧,简直是烂到骨子里去了。” “在缺少精神领袖的时代里,光鲜艳丽的偶像就会占据那里的空位,这应该算是教育上的缺失。”任君仙摇了摇头。 “这倒也是,我以前也吹捧偶像,但吹捧的都是动画里的人物,相比那些追三次元明星的人而言,我这样的追星模式应该更健全一点吧?好歹我不用考虑去接机和买代言产品,也基本不用担心偶像塌房的危机,可见还得是死宅啊。”李云东不禁感慨道。 “但价值观被影响的风险会更高,现实生活的明星你只看得到他亮眼的人设,而不会看到他外衣下的阴暗面,但动画有着完整的剧情,人设会更为具体和全面,更容易让观众有代入感,所以很多人不会模仿明星,却会模仿动画里的角色行为,这就是被影响的体现。”任君仙平静地分析道。 “好像是这个道理。”李云东想了想,遂又说道:“不过我成年之后,倒是感觉这种热情消退了不少,可能年轻发动的疯狂技能只有等待持续时间结束才能冷却吧,劝诫、吃药和电击都是不管用的。” “时间也未必就能解决一切。”任君仙瞥了李云东一眼,“确实,成年之后,面对生活的压力,人的视线往往会更多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但也有人不愿意直视苦难,更多地选择用其他人和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结果让疯狂越演越烈,把追星视为自我救赎的事业。再不然就是那些生活过得没什么压力的人,他们根本不需要过多地把目光投向自己,内心相当空虚,这样的人也很容易深陷其中。” “但也有两个例外吧?”李云东微微挑起眉梢,“如果我穷得要死,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那么肯定就无心关注什么明星了,我看到明星怕不是恨得牙痒痒。再不然,我富得流油,想玩哪个明星玩哪个明星的话,那么我也不需要关注他们了,反正有钱就能解决,大不了我自己捧一个出来玩。” “可见过得不上不下的中产阶级最容易中招。”李云东自顾自地得出结论道。 值得一提的是,中产阶级是个相当模糊的概念,有人认为城市的白领就算是中产阶级,也有人认为工厂里麻木的打工人才算是中产阶级;有人认为月入过万才算是中产阶级,也有人认为月入三千就称得上是中产阶级;有人认为有房有车就算是中产阶级,也有人认为房贷加身的人不过是伪中产而已。 归根结底,中产阶级就是指中位数收入的群体,因为涵盖面太广,成分太过复杂才难以归纳,但有一点是公认的,那就是中产阶级是所有阶级里内心最为焦虑的,所以才会有“中产焦虑”这样的词汇诞生。 闻言,任君仙意味深长地瞥了李云东一眼,说道:“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也早晚会中招?” “我大学毕业了再找份工作,那自然就成了中产阶级,但我肯定属于新中产阶级,特征是看透了无法翻身的命运,对自己的未来不抱希望,也不愿下一代来品尝这份苦痛。”李云东挑起眉梢,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我们新中产的心里没有焦虑,只有一片虚无。” 第194章 小丑 “至于会不会中招,会不会掉进追星的陷阱当中,我也无法断言,毕竟我是个善变的男人。”李云东有些自嘲地耸耸肩,望着那些海报里头光鲜艳丽的俊男靓女,说道:“但就算真的去追星,我也只会追捧那些业务能力突出的明星,就像骑公路车的都不得不膜拜波○查,学声乐的都知道迪○希的恐怖之处,你在这个领域越是专业,越会发现这些人根本就是外星人,这样的明星才值得我去追捧——当然,严格来说,我追捧的不是他们本身,而是他们的业务能力,我根本不关心他们的私生活。” “那你们写小说的,有没有追捧的明星作家?”任君仙意味深长地说道,已经是在明示江书夏的存在。 闻言,李云东却不禁笑起来,说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对于看书打发时间的人而言,世上多的是明星作家,但对于一本正经写书的人而言,别看他嘴上可能给出几个例子来,说自己还要多多学习,可我敢打赌,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才是真正的明星作家,其他人写的全是狗屁不通,只有自己写的才是传世经典,别人骂那是别人没有眼光,山猪吃不了细糠而已,时间迟早会证明一切。” “这内心也太阴暗了吧。”任君仙多少有些无语。 “其实也算不得阴暗。很简单的道理,这是我一个字一个字认真敲出来的作品,好歹也算是我血汗的结晶吧,你一目十行地草草翻过,最后觉得不符合自己心意,在评论区骂了两句‘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扭头就走,换你你上不上火?”李云东撇撇嘴,说道:“我认可有理有据的建议和意见,但最讨厌莫名其妙的情绪输出,还有那些说的看似挺有道理实际根本经不起推敲的理中客,所以我写书用爱发电,根本不求它给我带来什么收益,这样我就不必在乎读者的情绪了。” “那你一个人窝起来写书不就好了吗?没有必要发到公开平台上找罪受吧?就像写很私密的日记一样。”任君仙微微挑起眉梢。 “我已经回答过了,写书的人都觉得自己写的是传世经典,既然是传世经典,那怎么可以埋没起来呢,当然要让全世界的人感受我的惊世智慧,把我吹成文坛第一人才行。”李云东耸耸肩,说道:“说得有些浮夸了,但说来说去,本质上就是虚荣心作祟而已,是个人都想得到认可而不是得到讽刺的,不过我写书的话,多少还存了点其他的心思。” “怎么说?”任君仙平静地望着李云东的侧脸。 “我虽然有点虚无主义倾向,但也是积极的虚无主义,我希望在虚无的人生里找到点或者建立点真实的东西。”李云东微微眯起眼,说道:“对我来说,书里的每一个角色都是我的人格碎片,他们都代表着我的一部分,我写书是在记录我自己,那里有我的思考、我的人生,以及我对世界的认识和看法,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写的是自传,是自己的史书,只不过进行了很多艺术加工。” “做人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总要留下点东西吧,不然白走这么一遭也太蠢了,但什么传宗接代不适合我,我对于亲缘关系又没有任何执着,况且我这种废物的基因还是别留给后世了,跟那些过敏基因一样,留下来也净添麻烦。”李云东有些无奈地勾起嘴角,自嘲却莫名豁达,说道:“想了想还是写点东西最靠谱,要是有读者朋友看了我的书,能对我的想法、我的人生有点共鸣,那我也没算白来这一趟。要是不理解那也无所谓,不理解的人自会离开,反正自娱自乐也是一种乐趣。” “嘴上说不在乎的人,往往心里再在乎不过。”任君仙眼神平静,说道:“再享受孤独的人,内心也难免期待理解,他们需要的不是成百上千段肤浅的、淡薄的关系,他们只想要一段怎么也无法割裂的真切关系。”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李云东念着经典的歌词,斜眼一瞥任君仙,又是说道:“但说实话,没有也无所谓,毕竟笑着孤独地死去也挺有意思的,那些讨厌的老家伙总喜欢说什么‘你不结婚不生孩子,老了该怎么办啊’,我这样快乐地死去就能证明是他们的观点太局限,是他们的脑子太落伍,我没有任何问题,嘿嘿,到时候下地狱我都能拿去吹牛。” “你就这么笃定自己会下地狱?”任君仙无奈地抿起嘴唇。 “那可不,从宏观的角度来说,我做了最自私的选择,当然要被判成‘自私鬼’,不去地狱还能去哪里。”李云东很是洒脱地笑起来,“但没人有资格指责我,我都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的,就任性这一次又怎样?”但还是忍不住一叹,说道:“只可惜大家都这样想的话,家将不家,国将不国,有时候内心还是挺矛盾的。怎么说呢,越是有家国情怀的年轻人,过得往往越心酸,内心也越煎熬。” 李云东指向那些五彩斑斓的海报,映在上头的明星们格外刺眼,他很是感慨地说道:“所以我真的讨厌明星,高高在上又一目了然地活在云层上头,享受着人世间最好的一切,却连避嫌都学不会,天塌的时候又早早离去,留下总在仰望天空的人们承受更多的苦难。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地球兜兜转转,历史来来回回,重担永远是砸在最普通的那批人身上。” “说来可笑,明星明星,本该靠自己发光,却从无数人身上夺走了光;娱乐圈娱乐圈,本该为大众带来娱乐,却把大众当成了小丑。”李云东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情多少有些压抑。 “那电影还看不看了?看了我们是不是就当小丑了?”任君仙瞅了瞅手机上的时间,淡淡地开口道。 “都付钱了为什么不看?白送票房才是真小丑好不好。”李云东顿时一瞪眼,总觉得任君仙有时候像个败家女人。 “那走吧,差不多要开场了。”任君仙淡然地收起手机,朝着通往检票口的方向出发。 “哎,当小丑去也。”李云东摇头晃脑地跟上去,飘忽不定的情绪很有现代大学生的气质,活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 第195章 逃不过是矛盾 如今的年轻人活得很矛盾,一边怀着最纯粹的爱国情怀,“惺惺作态”地问咱省的航母怎么还没见影子,咱市的重装合成旅又什么时候能到位,巴不得万国来朝,独尊华夏,全世界都给我讲中国话,一边又积蓄着大量的怨气与愤懑,骂专家学者不干人事儿,骂官老爷坐在办公室瞎指挥,骂上一辈的人就知道叽叽歪歪,骂老板屁事越来越多工资越拖越久,骂转弯不减速不打灯的司机肯定是买的驾照,骂房产中介隔三差五就要跳出来唱好楼市,骂乱七八糟的主播整天想要整点新闻,骂各大平台上谣言满天飞唯恐天下不乱。 人总是这样的,为宏观的、抽象的事象而感动,却困在微观的、具体的世界里挣扎,只当井底之蛙或许还不失为一种幸福,但偏偏这代年轻人,是受教育水平最高的一代,他们看到了亲缘关系的淡薄,看到了阶级差距的悬殊,看到了拜金主义的盛行,又直接或间接地承担着历史最高水平的社会负债。 当年一代代人共同吹起的巨大泡沫,在以房地产为代表的击鼓传花无法延续的那一刻起,已经要摔落在地上,可又不能让它立刻破碎,像日本一样进入到“失落的三十年”中,所以只有让这一代人甚至更多代人去苦苦支撑,而在这个痛苦的过程中,国家会摆脱路径依赖,找到并建立全新的但也更健康的发展支柱,所以无人驾驶推进中,所以低空经济发展中,所以月面基地建设中,就连曾经埋葬无数韭菜的a股都在逐步价值回归。 所有人都明白,未来必然是美好的,就像我们翻看历史书,总知道苦难尽头是灿烂的曙光,可正在苦难中煎熬的人无法感同身受,他们只看到远方有一点模糊的光,而这里还是幽暗而漫长的隧道。 不过,矛盾归矛盾,日子还要继续过,李云东最庆幸的是,这种苦难并不是像古代的灾年般要死要活,而更多的是一种心灵上的困境,于是这时候他又该感谢国家能发展得如此迅速了。 “有时候人是真的挺贱的。”候影区冷冰冰的座椅上,李云东抖了抖手里的电影票,叹道:“我那么讨厌娱乐圈,却非要为娱乐圈做贡献,一想到是我托稳了他们高高在上的屁股,我就觉得白练了身上的肌肉,只恨以我的实力,不足以给他们一记千年杀。” “换个思路,好歹你正在为文化产业做贡献,是促进内循环的重要一环。”一旁,任君仙淡淡地说道。 “以前大家都嘲笑阿q的精神胜利法,现在来看,这分明是一记划时代的回旋镖,我们都是新时代的阿q。”李云东咧开嘴笑起来,紧接着又瞥了任君仙一眼,补充道:“哦不对,你不是,你不需要当阿q,我们都不是一个阶级的。” “你至今为止用了很多说辞来拒绝我,但这里头‘阶级’肯定是最蹩脚的理由,毕竟这又不是穷小子追富家千金的草根崛起故事,再说你也算不得什么穷小子吧?”任君仙意味深长地望着李云东。 “我要说自己穷的话,那是对不起真正的穷人,但要说家境殷实也谈不上,这你肯定比我清楚。我家最大的一笔收入,来自于我爸当年被忽悠着跑去炒股,结果忽悠他的亲戚被套了,而我爸乱搞一通反倒是踩到了一支妖股的底,就这么狠狠赚上了一笔,到现在他在酒桌上还会时不时拿出来吹,我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李云东耸耸肩说道,他对股市的了解大抵就来自于自己的老父亲。 “这我有印象。”任君仙微微颔首。 “但这种属于天降横财,是超出了自身认知范围的财富,数额也没有高到能让一家人实现财富自由的地步,不过生活上有了不小的余力倒是真的,很大程度上,是我爸的一次幸运影响了我家的命运走向。”李云东有些感慨,说道:“也不知道那位亲戚现在怎么样了,是该谢谢他的怂恿,让我爸这个年纪居然窝在农村里研究起了稳健投资,也是挺奇妙的。” “至少比漫无目的地度过晚年会幸福不少。很多农村的老人到了岁数根本不是在养老,只是在等死而已,忙忙碌碌一辈子,子女最后都去了城里,婚也不结,孩子也不生,回来都难得回来一趟,在他们看来,这才是绝望吧。”任君仙想起如今相当冷清的老家,不禁漏出一声轻叹。 “就这样吧,大家都难,谁也不说谁。这个时代,当子女的就图爹妈健康点,当爹妈的也不要整天把结婚生子挂在嘴边,做不到理解也别添乱。像我这样的恋爱虚无主义者,到头来最大的负担就是父母的养老而已,至于我自己的死活,真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李云东摇摇头,有时候的确觉得人生挺没有意思的。 “看来这就是你喜欢惊悚片的理由,想从空洞无聊的生活找到一点生理上的刺激。”任君仙表示理解。 “那不该是跑出去找小三的理由吗?”李云东不禁开玩笑道。 “你一个恋爱虚无主义者,有什么小三可言的。”任君仙淡淡地说道,但眼神却有些深邃。 “确实,谈情说爱太费脑子,我这种情商还是看看让人尖叫的电影就好,感受被编排好的刺激更适合我。”李云东无奈地挑起眉梢。 “现在你承认自己缺乏情商了?” “人的认知水平总是螺旋上升的,我爸正式搞起稳健投资之前,不也体验过好几轮割肉的痛苦嘛,但关于情商,有一点我觉得有必要强调一下。”李云东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在我看来,当两个高情商的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一个会‘自甘堕落’,主动丢弃一部分的情商,为对方带来更高的优越感与幸福感,这本就是一种高情商的选择。” “是有点道理。”任君仙微微颔首,“那如果两个人都有这种‘自甘堕落’的倾向呢?” “那——”李云东想了想,说道:“那大概就是一对傻瓜情侣的诞生吧。” 毕竟双方都会反复拉低自己情商的下限,再智性的情感关系,到最后都会变成过家家一样的恋情。 第196章 避不开是意外 爱因斯坦说,上帝不会掷骰子,换言之,他认为随机性或不可精确预期性不是客观物理世界的根本方面,量子力学测量中出现的随机性或不可精确预期性,本质上来自于人们在认知与描述上的不完备。 李云东同样不认可客观世界的随机性,用宗教气质的表达来描述的话,那就是他坚信一切都是命运既定的安排,正如小说中的巧合和意外全部都是作者精心编排的那样,人之所以会对突发的事件感到意外,纯粹是因为认知有限,无法全面把握住周边世界的动向。 正因如此,此时此刻,李云东无比后悔自己不是一名伟大的全知者。 “咦,李云东学长?” 有些耳熟的话音从不远处传来,让李云东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紧接着就僵直在原地,像是挨了一记石化法术。 只见两位姑娘并排站在候影区的入口,一人身材高挑,梳着短发公主切,站姿稳重而内敛,有种一目了然的古典美;一人身材偏向娇巧,短发梨花烫很有甜美的味道,但表情颇为慵懒,像是午睡醒来时迷迷糊糊的状态。 正是成曦的两位小伙伴——关雪烟与秋漪,昵称是“关关”与“秋秋”,而方才出声的便是秋漪,看似提不起劲儿的她竟然有着如此敏锐的洞察力,着实让李云东感到意外。 当然,李云东不知道的是,秋漪之所以一眼便发现李云东的存在,纯粹是因为他边上的任君仙太过显眼,在整片候影区里都称得上是极其突出的存在,堪称鹤立鸡群,连带着李云东这枚相对平凡的挂件都变得醒目起来。 “哦、哦,秋漪和关雪烟啊,这么巧,你们也来看电影?”李云东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神色有些紧张,视线朝周围扫了扫,“成曦没和你们一起?” “她说要追番就没来,我只是陪关关来的而已。”秋漪淡淡地回应道,而一旁,关雪烟顿时露出几分腼腆的笑容,解释道:“我挺喜欢上院线看电影的,能学到不少拍摄和剪辑技巧。” “也是,你以前都拿过奖的嘛。”李云东略显尴尬地客套道,而秋漪和关雪烟未曾在意李云东的反应,而是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抛向他边上的任君仙,神色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和诡异。 关雪烟倒是犹豫着,秋漪则是眨眨眼,直白地问道:“这位学姐我是知道的,所以学长你们这是……在约会?”她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学长。” 李云东只觉牙酸无比,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从形式上来说这的确算是约会,但从性质上来说这又不全算是约会,约会这个概念值得进行翻新,总之怎么说,你们不要误会,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是什么关系?”秋漪不禁挑起眉梢,而关雪烟连连点头,眼睛里爆出八卦的火花,活像是综艺节目里专门捧场的托儿。 “我和他是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的。”恰在此时,任君仙淡淡地站起身来,如同拯救地球的英雄一般,看似纤弱的背影却格外伟岸,她露出平静而柔和的微笑,自我介绍道:“任君仙。” “你好,学姐,你前些天刚上过我们大学的热搜,我印象很深刻。”秋漪回以善意的微笑,“我叫秋漪,秋天的涟漪。” 任君仙遂将视线转向关雪烟,后者明显有些紧张,声音僵硬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关雪烟,关是关门的关,雪是下雪的雪,烟是抽烟的烟。” “是关外飞雪如烟的关雪烟。”李云东忍不住插话道,原本一个充满意境的动听名字,愣是被她讲得像冬天关起门来坐在炕上抽烟的东北大汉一样。 到这一步,李云东也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他揉了揉开始发胀的太阳穴,说道:“她们是我一比较熟的学妹的好闺蜜,都是日语系的。” “日语系的?”任君仙略感意外,“你一个学历史的,怎么会认识日语系的妹子?” “日本在中国近代史上也留下了相当‘浓墨重彩’的一笔嘛,那我一历史系的和日语系的人有点接触也不算稀奇,怎么说都是有历史渊源在的。”李云东不是很想谈论这方面的缘起,随口糊弄道。 不过,有人却唯恐天下不乱,只见秋漪笑着说道:“我们和李云东学长还算不得很熟,曦曦和学长的关系才叫一个好,好像昨天还和学长一起出门了——哦,曦曦就是学长刚才说的那位比较熟的学妹,她叫成曦,成功的成,早上那个晨曦的曦,我们其实都是通过曦曦才和学长认识的。” “对的对的!”关雪烟如同啄木鸟般连连点头。 “这样,还一起出门了,那的确是关系好。”任君仙神色淡然,只是深深地瞥了李云东一眼,他忙是解释道:“就是和我一起去给江书夏搬家的那位学妹。” 只这一句话,就让秋漪和关雪烟忍不住对视一眼,因为这句话背后隐藏着一个重大信息,那就是李云东有向任君仙说过帮人搬家的事情,而且有专门强调过涉及到的人物,而这种个人私底下的行动,一般是不会对普通的异性朋友说明的。 更何况,从刚才开始,李云东就一直处在一目了然的紧张状态,活像是一个出轨即将暴露的渣男在动摇。 这两个人绝不是单纯的青梅竹马——秋漪和关雪烟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相同的判断,又忍不住为窝在寝室里追番的好闺蜜叹气,这么经典的场面那个蠢女人居然为了看动画而错过,难怪脑子一直不开窍,但同时也觉得自家闺蜜真是前途多舛,又是江书夏的又是任君仙的,个个都是能让常人绝望的对手,如此看来,她加点全部加在攻击力上倒也未必是个错误,至少开辟了一条同样让常人绝望的赛道。 当然,最让秋漪和关雪烟感慨颇深的是李云东其人,没想到这位和成曦臭味相投的学长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是个顶着人畜无害面貌的超级渣男。 第197章 回马枪 相比乱打八卦掌的秋漪与关雪烟,李云东则是巴不得练就刀枪不入的金钟罩,说实话,他完全可以问心无愧地应对这个混乱的场面,毕竟他又不是真的脚踏两只船,他就是个在岸边行走的无辜男人而已,偶尔被船只掀起的水波打湿了鞋子也情有可原,但人是容易被氛围驱使和压制的生物,在这种对男性极不友好的局面下,要李云东镇定得像是和挟持人质的罪犯对峙的刑警一样那才是强人所难,他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被罪犯挟持的可怜人质。 “哎呀,电影快要开场了吧,你们不用先去取票吗?当心错过入场时间哦。”李云东打出毫无威胁力的底牌。 “没事的,学长,只要不超过半个小时都可以入场的。”秋漪笑眯眯地说道,像是一只假寐诱敌的狡黠母狼。 “有些好说话的工作人员,就算过了半个小时也不介意放你进去的。”关雪烟顺口补了李云东一刀。 “这样啊,但你们两个姑娘出来看电影,肯定是来看爱情片之类的吧,总不可能是来看惊悚片的吧?”李云东强颜欢笑道,试图建立起最后的精神堡垒。 “我们这一场是看什么来着,关关?”秋漪下意识地向关雪烟确认道,而关雪烟立刻回应道:“这一场看《快递柜》,一部惊悚片,这种类型的片子镜头张力特别强,很有参考价值。” “是国产惊悚片啊,估计挺无聊的。”秋漪撇撇嘴,又望向李云东和任君仙,好奇地问道:“两位呢?听学长你刚才的意思,难道和我们是同一场?这么巧吗?”她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哈、哈哈哈,哎,还真是同一场,世上还有这种巧合,江兴市也未免太小了吧。”李云东很是刻意地盯了手头的电影票两秒,才是故作惊讶地说道。 “不过一个厅里那么多座位,总不可能大家恰好都坐在一起,对吧?”李云东挤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巧合要是到达这种地步的话,那他可要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在针对自己了。 叮。叮。 恰在此时,如风铃般清脆而空灵的提示音在候影区响起,而柜台顶部的屏幕上循环流淌起“13:20场次的电影即将上映,请观众持票前往检票口”的红色字幕,两位工作人员也已经在检票口就位,熟练地调整起隔绝区域的警戒带,制造出能让观众有序通过的通道。 “呀,电影要开始了,咱们就先不说了吧?先走一步哈,我们就不打扰了!”李云东蛮横地抓起任君仙的手掌,拉着她便是奔向检票口,像是端上毒鸡汤后准备撤退的特工,内心可谓是无比阳光灿烂,毕竟这提示音的到来实在是一场及时雨,滋润了他快要干涸的心田。 “你现在活像是准备从窗口逃离现场的第三者。”任君仙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被秋漪和关雪烟这么一搅和,还获悉到了某位神秘学妹的情报,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也不算多么晴朗,但李云东主动牵起她的手倒是让她挺满意的,当然,要不是冲动使然的话,她会更满意。 “别闹了,说好的不会碰到熟人呢?”李云东很是郁闷地小声说道,同时将电影票递给工作人员检查,确认信息无误后,才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了票根以及3d眼镜。 “这是你的熟人,可不是我的熟人,问题出在你的身上,与我无关。”任君仙也是顺利通过检票口,漫不经心地回应道,由于这会儿李云东已经松开手的缘故,象征她心情的天空又开始染上几分阴翳。 “我也没想到以我的人际圈,居然会遇到这种巧合。”李云东龇牙咧嘴起来,说道:“这要是部小说的话,我一定要喷作者不当人,非要玩这么套路的意外,也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埋过伏笔,不会是突发奇想的吧?王八蛋,狗东西,扑街货,非人哉。” 如果这真是一部小说的话,那么大抵作者会停止敲击键盘,转而冲着李云东竖起中指,然后安排邪恶而强大的外星人入侵,直接一改校园青春喜剧,进入事关人类存亡的地球保卫战,在故事的结尾,还要让李云东顶着杀马特的发型开上战机,热血沸腾地对着外星母舰喊一句“向老子开炮!”,直接和整个地球同归于尽,成为向外星人投诚的代表性地球叛徒,狠狠烙印在人类文明的耻辱柱上。 “你骂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也没有意义。”任君仙有些无奈,随即眯了眯眼,“不过……成曦是吗?我记住了。” “不记住也可以的。”李云东很是牙酸,说道:“以防万一我先劝一句,你可千万不要去接触她。” “怎么?你和她真有一腿?”任君仙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两人也正巧在这时进入相应的观影厅,略显昏沉的暖色光线让任君仙的表情平添了几分阴森与恐怖。 “我昨晚好像提过一嘴,这位学妹武艺高强,曾一脚把人踹飞到五米之远。”李云东瞥了任君仙一眼,语气幽幽,像是在讲述恐怖故事,“我劝你是为了你的生命着想,我也不希望隔三差五去医院里看望变成植物人的你。” “——” 任君仙嘴角微微一抽,又是回忆了一下,有些疑惑地说道:“是我记错了吗,我怎么记得之前你说的是踹飞了三米远?” “哦,那大概是通货膨胀了。”李云东随口辩解道,他早忘记了这么具体的数字,本来当初就是听秋漪她们说的,大脑自发地进行夸张化也不算稀奇。 保不准下一次从其他人嘴里听说这个事件的时候,已经变成成曦一脚把人踹飞到一百米开外了,就像村里老张的儿子明明只是摔断了腿,三五天后就谣传成了老张的儿子半身瘫痪要截肢了,人类就是喜欢添油加醋的生物,所以对历史都无法做到真正的客观描述。 “说实话,这么剽悍的学妹,真存在的话我倒也挺想见见的。”任君仙淡淡地说道,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反正李云东没敢接这个话茬儿,他只是闷头确认着观影厅里的座位号,还慎重地打量着厅里零零散散的其他观众,生怕还有别的高手出现。 从结论上说,别的高手没有出现,但是—— “咦,学长学姐,好巧哦,你们就坐在我们前面啊?”秋漪眨眨眼,有些好笑地望着前排的李云东和任君仙,而关雪烟手里捧着一桶爆米花,已经忍不住抓了一把送进嘴里。 “哈、哈哈,是好巧,巧得很呐,七巧板和巧克力都没那么巧。”李云东干笑着,像是个翻越隔离护栏时被交警逮个正着儿的倒霉行人。 正所谓观影心若慌,定有回马枪,新的高手暂时倒是未曾出现,但也不妨碍登场过的高手再次亮相。 第198章 鬼敲门 尽管挨了一记意料之外的回马枪,但适应与习惯乃是人类最强的被动技能,更何况影厅前后排的位置看似接近,实际上也有一米左右的间距设计,只有长颈鹿才能无视这种距离,一边坐稳在位置上一边跟前排的人搭话,正因如此,尽管秋漪和关雪烟在后排虎视眈眈,可李云东很快就找回了心灵的安宁,而偌大的银幕上也开始播放起一些视频广告,进一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诸如电影之类的娱乐,的确是让人逃避现实压力的有效途径。 “看来你的那位‘曦曦’学妹,对你的态度有点不一样啊。”任君仙朝着李云东的方向微微倾斜身子,以近乎耳鬓厮磨的距离小声说道,那温热的吐息像是羽毛般扰动起李云东的耳廓。 “你别搞事啊,后面看得到的。”李云东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仿佛是被打火机里头的电打火给电痛那般,而他下意识地用余光瞥了后头一眼,就见到两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啃起爆米花,好似两头快乐的松鼠。 这时候,李云东真的非常感谢电影院里禁止拍摄录影的规定,也真的非常感谢秋漪和关雪烟是那种遵守规定的新时代好青年,否则他这会儿已经不得不跪在局子里告诉警察叔叔,他真的不是想要对两位女大学生动粗,他只是想要让她们删除偷拍的内容而已。 “你既然没做亏心事,又怕什么鬼敲门。”任君仙淡淡地说道。 “鬼又不管你亏心不亏心的,贞○只管你看没看录像带,伽○子更是无差别要你命,换谁都会怕的好不好?”一说到这种话题,李云东只觉得影厅里头都有些阴冷起来。 “但日本那边的女鬼要漂洋过海到我们这边多少还是有点难度的。”任君仙语气平淡。 “你不知道国内拍过什么《笔仙大战贞○》吗?这不就直接入境了嘛,好像还出了好几部呢,而且我听说拍的时候连版权费都没付,啧啧,贞○一女鬼沦为非法移民的怨念可想而知啊。”李云东忍不住咋舌。 “未必吧,她不还主演了《人民的贞○》吗,都被人民的力量感化,直接入党打鬼子去了。”任君仙当然也擅长网络冲浪,可不是对各种网络梗一无所知的书呆子。 “道理是这个道理,怕不怕还是得另说的,就像那些靠赌博为生的人说‘以后不赌啦’,难道就真的会放弃赌博吗?不可能的,早就形成路径依赖了,赌博都刻在他们的骨子里啦。”李云东撇撇嘴。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意思我明白。”任君仙微微颔首,“我之前不是有教给你好几招吗?现在正适合尝试一下。” “咱这附近也没有烈士陵园吧?难道说这座影院就建在了上头?那不是侮辱烈士吗?”李云东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向官方举报这种行为。 “所以你就只记得一个烈士陵园?”任君仙有些无奈地抿起嘴唇,而李云东一本正经地答道:“没办法,我这个人比较笨,比林俊○还学不会。”遂又听他忽地说道:“说到林俊○,你不觉得背对背拥抱这个动作很适合拍成恐怖片吗?” “——” 任君仙真的很想掀开李云东的头盖骨瞧瞧里面的状况,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害怕还是假的害怕,但有一点任君仙可以肯定。 “你岔开话题的水平倒是越来越高了。”任君仙意味深长地说道。 “啊?你说什么?刚才广告声音太响了,我没听清楚。”李云东做作地扮演起日本动画中的经典迟钝男主角。 “要我坐到你怀里再凑到你耳边重新说一遍吗?”任君仙眼神平静而幽深。 “哎,您可别这样!”李云东忙是劝阻道,他是真的不愿意和任君仙探讨其他女人的事情,毕竟他都不知道任君仙的雷点在哪里,搞不好就会把他炸得四分五裂,他可不想像自己书里的男主角那样被分割成好几块。 “怎么说呢。”李云东想了想,自己倒是觉得莫名其妙起来,拧眉道:“不对,我觉得我和成曦也不是那种感觉啊,就偶尔遇到了会在食堂一起吃个饭而已,有时候还会吐槽一下这个季度的动画之类的,别的也没什么了吧。” “但她那两位小伙伴的反应可不是这样。”任君仙瞅了瞅后头的秋漪和关雪烟,很有气度地露出了几分友善的微笑,再转回头的时候,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表情,让李云东深刻地理解了女人的恐怖。 “那你不该问我,得问她们才对,我哪知道她们私底下是怎么说的,你们女生不就喜欢整些八卦的话题吗,搞不好她们就是当乐子看的而已,你当真了才是上当了。但我现在非常确定的是,从今天开始,她们眼里的我肯定是个渣男或者海王。”李云东漏出两道空洞无比的笑声,像是被人贩子拐走后迫于压力只能强颜欢笑的可怜人。 “你的口碑变差,对我来说可是重大利好。”任君仙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 “好家伙,你还想等我股价暴跌,然后抄底是不是?”李云东忍不住一瞪眼,遂又挑起眉梢,说道:“但我又没有申请上市,你们这些外来的一股都别想拿到手,就算破产了也得砸在我自己手里。” “有些时候,事情可由不得你做主。”任君仙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突然有几分霸道女总裁的味道。 “你就这么喜欢折磨你心爱的男人?我可没有受虐的兴趣。”李云东板起脸,又是忽地眉头一皱,说道:“说起来你以前不是还喜欢咬人的吗,难道那时候就有这方面的征兆了?”李云东不禁充满狐疑地打量起任君仙。 “不要用看狂犬病一样的眼神看我,我真的会忍不住咬你的。”任君仙露出一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配合平淡的语气摆出这种表情,倒是让李云东觉得有些好笑,感觉像是小熊猫高举双手的威吓动作。 “行了行了,别闹了,电影要开始了。”李云东无奈地摆摆手,遂指向正前方巨大的银幕,广告时间此时终于结束,而影厅内温暖的灯光也是逐渐熄灭,冰冷的黑暗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第199章 开幕 ilwxs.com 夜幕阴沉,秋寒袭人,凌晨一点的小区安静得有些诡异。稀疏而老旧的路灯正艰难地挤出昏黄的光线,试图为这冰冷的夜色带来一些暖意,可有好几盏灯已经处在时亮时暗的闪烁状态,像是被杂讯所干扰的有线电视,随时都可能失去光亮。 一股刺骨的冷风忽地沿着道路呼啸而过,像是亡者的呜咽,幢幢的树影便也如同百鬼夜行般扭曲和晃动起来,大片的落叶顿时被高高吹起又无序地散落开来,而镜头聚焦着其中一片落叶缓缓飘落到地上,对面的置景有些模糊,但不难看出是一部智能快递柜的底层区。 嗒。 恰在此时,一只女士皮鞋忽地踩中那片落叶,像是一把刀子般出现在镜头当中,只见一位年轻女性有些神情阴郁地来到快递柜前,身上的西装外套略有发皱,肩上还挂着一只黑色皮包,显然是刚从忙碌的工作中解脱出来。 “啧,又要付超时费……就不能不放快递柜吗。”女人通过扫码试图取出自己的快递,但交互界面上却弹出“存放时间超过12小时,需要支付超时费”的提示。 从女人的反应不难看出,这种超时费的收取属于强制措施,她很是烦躁地长叹一口气,或许是因加班而积蓄的压力在寻求宣泄口,她忍不住用力踢了快递柜一脚。 只听“哐!”的一声重响,小区的寂静一瞬间被惊扰,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一个人的愤怒根本无法唤醒整个群体的沉默,反倒是她自己的脚尖隐隐作痛起来,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挫败感。 女人的神色不禁变得有些扭曲,昏沉而压抑的光芒映照下,她的面孔上都是出现大片大片的阴影,像是一张纯白的画布正染上漆黑,但她到底还是选择了支付超时费。 只是,当“付款成功”的提示页面出现,柜门打开的三秒倒计时也结束后,快递柜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整个交互界面就像冻结般毫无反应。 “你○的,搞什么!?”女人忍不住骂出声来,她对准本该开启的柜门狠狠敲打了两下,可快递柜依旧是一动不动,于是她不停地用手敲打柜门,镜头也在这吵闹的敲击声中渐渐拉远,第一次给出了这部快递柜的正面全景。 在昏沉灯光的渲染下,那高大的快递柜就如同某种未知生物般蛰伏在黑夜中,而不停敲打快递柜的女人的背影显得那么娇小而无力,仿佛随时都会被快递柜所吞噬。 砰! 女人在暴躁之中用力甩出自己的皮包,狠狠砸在交互界面上,而随着这一次的撞击,快递柜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的反应。 交互界面开始诡异地频闪起来,无数的像素和色块开始错位,如同勾勒出某种邪恶的献祭阵法,周围的路灯也如同急促的呼吸般快速闪烁着,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挲声仿佛无数婴儿又哭又笑,让女人后背生出强烈的寒意,她突然生出难以形容的恐惧感,也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柜门打开了。 问题在于,打开的并不是一扇柜门,而是所有的柜门。 就像是你正凝望着一栋灯火通明的楼宇,那边却突发停电,整栋楼仿佛从夜色中直接蒸发那般。 “什么鬼!?”女人不禁吓了一跳,可不等她反应过来,那黑幽幽的数十扇柜门深处,陡然睁开了无数双眼眸,布满血丝的一只只眼球直勾勾地凝视着女人,像是一双双冰冷的手牢牢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呼吸像是卡在气管的边缘,怎么喘也缓不过来,心脏也仿佛被一只鬼手死死握住,正在艰难地跳动,而紧接着,猩红到近乎漆黑的鲜血沿着一扇扇柜门流淌下来,慢慢地把大半个快递柜都染成血红,好似藏满人体碎块的麻布袋浸透了鲜血。 镜头不断放大女人恐惧的表情,深入到她眼瞳中的倒影,又顺势切回到染满血红的快递柜上,最终,那些猩红的鲜血扭曲起来,伴随着一股尖锐而急促的小提琴背景乐,鲜血勾勒出“快递柜”三个血淋淋的大字浮现到画面当中。 至此,影片名正式出现。 …… “不错嘛,有点早年香港灵异恐怖片的味道了。”李云东忍不住推了推3d眼镜,心中暗暗评价道,不管剧情会不会像是其他国产恐怖片那样强行唯物主义化,但至少氛围营造上还是有点意思的,尤其是选了快递柜这么个生活中常见的题材,更容易让观众产生代入感。 不过这种题材其实是有一定的商业风险的,毕竟快递柜也是物流行业的重要一端,要是对快递柜的投放使用造成负面形象,那么电影制作方收到相关企业的投诉信或者律师函也并不是稀奇的事情,但对于李云东这样的网民而言,这样的剧情展开无疑是一个乐子,看资本家在那边杀个你死我活,就如同在斗兽场里看奴隶血战,岂不美哉? …… 随着开场音乐的逐步推进,镜头自然地进入到白天的时间段,制作人员和参演人员的名单在画面中依次浮现,画面则是在小区、商务楼、街道、快递站等等场景闪过,展现出生机勃勃的社会活动景象,而最后镜头进入到警局当中,色调也是变得硬朗和冷静起来。 当画面透过询问室的墙壁时,音乐自然而然地弱化下来,只见询问桌的两侧,一边是两位身着制服的民警,一位中年,一位青年,而另一边是影片开头的年轻女子。 “你的意思是,你看到快递柜里长出大量的眼球?柜子里还在不停地流血?但是你醒过来之后又没有任何异常?”青年民警中断了手头的记录,神色古怪地向对面的女性确认道。 “对的。”女人眉宇间萦绕着愁雾,像是已经疲于应对现实的压力。 “我倒不是想怀疑你的说法,但根据你的描述,事发是在凌晨一点左右,而你是在加班回来的路上,已经连续改了好几天的ppt,这段时间根本没怎么睡好。”青年民警确认着电脑上的文字记录,微微蹙起眉头,斟酌着说道:“有没有可能,你是太累了才产生的幻觉?现在的年轻人工作压力很大,有这种情况说稀奇也不稀奇。” 女人的脸上顿时出现几分不耐烦。 第200章 事件 “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我的精神状态非常正常!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这两天就去医院做一次全面体检,把报告带过来给你们看!是,我承认这段时间很忙很累,压力很大,但还不至于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你们警察连老百姓的话都信不过吗!?”女人紧皱眉头,眉眼间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这不是你已经——”年轻的民警正要解释,一旁的中年民警忽地打断道:“哎,这样林女士,您先别急,这两天我们到您小区再调查一下,保证给您一个妥善的处置结果。” “王警官,不是我信不过你们,但你们已经去过两趟了,没一趟是把问题处理好的,你们这次不会也是在敷衍我吧?”林女士充满狐疑地盯着王警官。 “放心,之前都是白天调查的,说不定是疏漏了什么细节,这次我们晚上过去。”王警官笑吟吟地回答道。 “那就真的拜托你们了,那个快递柜绝对有问题,你们好歹先把它停掉再说,不然太吓人了,我们小区老人很多的,出了问题谁来负责啊。”林女士忧心忡忡地说道。 “好的好的,我们和企业那边联系一下。”王警官从善如流。 送走不甚满意的林女士后,年轻的民警忍不住对着一旁的王警官说道:“师父,这人是不是有点精神问题?之前我们去那两趟什么都没发现,整个快递柜都做过检查了,除了比较老旧以外没有任何问题。边上的监控我们也翻看了好几遍,就是她自己突然昏倒了下去,和快递柜没一点关系,简直莫名其妙。” “叶子,多点耐心嘛,和老百姓打交道这样的态度怎么行?人家说不定是真的在烦恼呢。”王警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但她说什么快递柜里长出眼球还流血,再怎么说也太离谱了,又不是在拍什么鬼片。”叶警官表现得有些烦躁。 “不可全信,也不可全不信。你先联系一下快递柜那边的运营,让他们把那台有问题的机子停了再说,名义还是用故障维修吧。”王警官依旧是神色和善。 “成,那咱们什么时候去那边?” 王警官瞅了瞅天色,“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去。” …… 晚上七点,两人身着便服,驾驶私家车抵达目标小区,而镜头从上空跟随着车辆的尾部,并在车辆停稳的那一刻,向前快速翻转,完成了一次空间上的逆位,让原本正常叙事的画面发生颠倒,但紧接着一个关车门的特写镜头,又将画面的方位修复回来。 “这小区的路灯也太暗了点。”望着黑幽幽的小区,叶警官忍不住紧了紧大衣。 “毕竟都超过30年的房龄了,在住的人已经少了很多,而且听说这边的物业口碑很差,基本不管事儿,电话都打不通。”王警官眯了眯眼,“不说这个,先去看看那破快递柜。” 由于与运营方面提前沟通过,那台快递柜已经处在暂停服务的状态,但并不是直接停机,而是在交互界面上显示“故障维修中,暂停提供服务”,并且所有的柜门都敞开着,即便想关上也会立刻弹开。 “好像没什么问题啊。”叶警官上上下下打量着快递柜,也通过手电筒照亮柜箱的内部,可里面根本没有眼球和鲜血的痕迹,反倒是他的手掌上粘到了大片的灰尘,还有不少的蛛网。 叶警官又确认了一下柜门的活动情况,但和之前调查时一样,依旧是嘎吱作响的生锈手感,听着让人鼓膜有些刺痛,他微微蹙眉道:“这快递柜旧是真的有点旧了,运营都不过来维护一下的吗?好些螺丝都松动了,这界面还有不少划痕。”说着,他忍不住拍了拍交互界面。 这不拍倒还好,一拍之下,交互界面竟是陡然花屏起来,雪花状的纹样不断闪烁着流动着,像是新闻直播时信号突然被劫持,还伴随着极其细微的电流声与杂讯声,年轻的叶警官顿时吓了一跳,边上的王警官也是猛地绷直了身体,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所幸,只是虚惊一场,两位警官不禁松了一口气,而恰在此时,一道很是沙哑的女性话音从两人背后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谁!?”两位警官猛地扭头,便见一位老阿婆正直勾勾地盯着两人,枯槁的皮肤、内陷的眼窝、佝偻的身躯,活像是一具棺材里爬出来的干尸,但她的眼神却是相当犀利。 王警官立刻反应过来,忙是摆出笑脸回应道:“哦,没什么,这个快递柜好像坏了。” 老阿婆有些狐疑地瞅了两人一眼,但很快视线落在那部快递柜上,冷哼了一声,说道:“这玩意儿早该拆掉了,动不动就坏掉,肯定是有死人在闹。” “那是因为它老了,您这个岁数也容易生毛病的。”叶警官忍不住指正道。 “老太婆我今年才69岁,身子骨可比这东西硬朗多了。”69岁的老阿婆嫌弃地瞥了叶警官一眼,又是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是不知道,我们这小区以前真的死过人,好家伙,身子被分成好几十块,全塞在这个快递柜里往外头寄了出去,当时闹得可厉害了。” “有这回事儿!?”叶警官忍不住瞪大眼,望向自己的师父,只觉得这本就昏暗的小区愈发阴森起来。 “哎,您老人家可别瞎说啊。”王警官板起脸来,说道:“那是一小伙子买的仿真人偶,用久了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想拿来拍个恶作剧视频,搁家里把那玩意儿肢解成好几十块,然后放快递柜里全给寄了出去,这可不是什么杀人分尸事件,就是个性质恶劣的寻衅滋事罪,所幸没给快递员和收件人吓出个好歹。” “那801的姓李那家可不是这么说的,他们就住在死人的那户房里,前段时间都说房间里有鬼,一直盯着他们。他家媳妇还说拿快递的时候,亲眼看到这柜子里头全是肉块,血淋淋一片,给她魂儿都吓没了。怎么,按你说,他们一家都是在骗人呐?他们这两天可都进了医院的,难道是没事自讨苦吃呐?”老阿婆瞪了王警官一眼,觉得对方是在嫌弃自己这个老人没见识。 “师父,这——”叶警官有些哭笑不得,却发现王警官缓缓蹙起眉头,低声说道:“不对劲,那搞事的小伙子的确是住在801室。”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