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宜春》 第1章 初醒 康熙三十年,肩负着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荣耀,我被赐给了四阿哥胤禛为侧福晋。那一年我十岁。 四阿哥目光炯照,音吐洪亮,举止端凝。虽然性子冷淡了些但也对我颇为尊重,额娘说,四阿哥是位君子,也会是个好丈夫,我很开心。 额娘不是正室,阿玛也只是偶尔到西院看看我们,平日里除了读书刺绣和女先生的教学,我甚少有其他玩乐。 家中姐妹不多,与我年龄相仿的除了隔房的妹妹便只有福晋生的嫡姐。阿玛很喜欢这个伴着他事业上升出生的长女。 嫡姐容貌秀丽,书画皆通,我偷偷去看过容大家教姐姐跳舞,细碎的阳光穿过树影伴着三两片落叶飘拂着,精致的舞裙熠熠生辉,她真美。 我很羡慕,作为正一品步兵统领家的格格,我生活的其实很好,食物精致,衣裁精良,待遇也只比姐姐差那么一点。可是我不羡慕这些,我只是想坐在阿玛膝头听他讲那些美妙的故事。 “宜修,你是皇家亲册的皇四子的侧福晋,玉碟记名的。从此以后你便不是家里不被重视的庶出格格了,即便是家里的大格格也要向你请安。虽然四阿哥是庶出,但德妃娘娘颇受皇上喜爱,四阿哥又是皇后娘娘亲自抚养,有朝一日四阿哥获封亲王,你便是亲王侧福晋,如若你能得到四阿哥的宠爱,诞下长子或许还能晋为福晋。额娘唯有你一个女儿,只希望你能成为人上人。” 成婚的前几年,我们确实过了一段举案齐眉的日子,康熙三十五年,我有了身孕,许是因为年纪小,孕初期总觉得百般不适。 四阿哥从皇上征讨噶尔丹,掌管正红旗大营。阿玛和福晋见他得皇上重用,很重视我腹中长子,向德妃娘娘请旨让嫡姐入府陪我同住,以排解我孕期苦闷。 其实我和嫡姐关系并不差,她是天之骄女,自然有些骄傲,但并不是出于恶意。毕竟家世优渥姿容不俗又颇通诗书,长辈的夸赞和别家格格的赞美对她来说十分受用。 从小到大,不论是精美的首饰还是新奇的物件,只要她喜欢,阿玛和福晋总会想办法捧到她面前。 直到两个月后大军班师回朝,四阿哥瞧见我院中跳舞的嫡姐。他从此除却巫山非云也,求了太后娘娘和德妃的懿旨,也忘了对我的承诺。 皇家的旨意、嫡女的羞涩、父母的宠爱,这桩婚事顺理成章。一个庶女侧福晋,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即便是长子,也只是庶长子罢了。 接着弘晖的出生,姐姐有孕,孩子不治夭折,姐姐母子俱亡,四阿哥登基。我确实像额娘说的那样。生下了长子,立为了正室,成为了人上人。我是皇后。 可是孩子没了。 因为我的恨,后位也被不废而废。 看着景仁宫的鸽子我总在想,这到底是谁的错,是我吗?不,不是!是姐姐,更是皇上!我真想让皇上看看姐姐被这后宫折磨的失去本心的样子。 可是我终究没有机会了,寂静的夜里,打更的声音我都听不见了。 —— “侧福晋,您别伤心了,贝勒爷虽然娶了福晋,但是您诞下贝勒府的长子,贝勒爷心里是有您和小主子的。”恍然间我睁开眼,是剪秋。 “娶...福晋?” “大格格如此不顾及姐妹情分,您真不必要为此伤心了。” 听着外面吹打的声音,透过窗外回廊上飘动的红绸,我低头看着自己细嫩的手,隐约还听到了耳房乳母的声音。 是了,今天是康熙三十七年四月廿五,四贝勒娶福晋的日子。耳房里弘晖被鞭炮声吓得不停哭泣。我回到了这混沌一生开始的那段日子。 自从姐姐的婚事提上日程,阿玛和胤禛的联系多了起来,几次与幕僚的商议下,命手下上折子隐晦的表示四阿哥侍君恭谨、历练有成应当获得封赏,终于在大婚之前让他受封贝勒。 姐姐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成了贝勒福晋,有了爵位,四阿哥就再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皇子了。 “剪秋,让乳母把弘晖抱过来吧,这么热闹的鞭炮,他许是怕了。” 曾经我是多么羡慕这场盛大的婚礼,那时我心有不甘,偷偷的去前院看过,络绎不绝贺喜的宾客,忙碌的小厮侍女,姐姐手握着的太后亲赐的碧玉如意,还有他脸上那克制着都难以掩饰的兴奋。 我抱着弘晖轻轻地哄着,弘晖已经一周岁了,明明是足月生产,因为我的郁结倒好像病弱一些。 弘晖闻着我身上熟悉的味道,慢慢的安静了下来,看着失而复得的儿子,什么十里红妆,什么夫妻恩爱,我只是不想再体会一次失去孩子的痛苦。有些苦难,总要让别人也体会一下。 姐姐呀姐姐,你是如此的贤德善良,你死在了他最爱你的时候,还真是我的失策,我一定会让你健康的,日复一日的看着这府里如花一样的女人们,看着你心爱的丈夫慢慢的和你相敬如宾,看着你被别人拿走最看重的东西。 “宜修,四阿哥抛下你整日忙于军务,现在更是跟着皇上出征了,一点都不体贴。” “长姐,他是做大事的人,何况还有你陪我,剪秋她们也是从小跟着我的,哪需要四阿哥时时陪着呢。” “你就好好守着你的四阿哥吧。我的丈夫,一定要是疼爱关心我的人,整日的看不见人,哪怎么能叫夫妻恩爱呢!” “阿玛和福晋已经在准备给姐姐议亲了,前面因为选秀耽误了三年,如今也不算晚,他们一定会精挑细选的,姐姐定会有一位英武不凡白头偕老的丈夫的。” “那是自然,阿玛最疼我了!不过,最主要的得是我喜欢!” ........“宜修,对不起,爱情是不分先来后到的,何况,四郎他爱我。” 是呀,你确实喜欢,他英武不凡。可那是我的,你抢走的。那个你嫌弃的,瞧不上的,整日看不见人的,我视如珍宝的爱人。 明明有那么多优秀的儿郎,你却亲手掐灭了我的光,你可是我的亲姐姐啊! 所以,姐姐,当一切归于平淡,你会不会也失了本心?胤禛,当朱砂痣成了蚊子血,你是不是也会失望? 这可真是让我期待的一场大戏,我会好好的养好身子,抚养好我的孩子,带着他看你们粉墨登场。 “妾侧福晋乌拉那拉氏,携格格李氏、宋氏给福晋请安。” “妹妹,宜修,我们是亲姐妹,不必行如此大礼。前儿你额娘还特意来找我,亲手制了你爱吃的蜜饯叫我带来。”她伸手扶我起来,冷淡地看了两眼还跪在地上的两位格格,“甘棠,赐座。把我准备的东西赏给李格格和宋格格。” “如今姐姐既成了福晋,尊卑有别,府中的庶务和对牌应即可交予姐姐,绘春已经命人抬了账册到门口了,福晋您可以随时查阅,铺子的管事也会日常和苏公公应差,您有任何的疑问就差人去伏羲阁唤我。” “如何这么着急呢,你明知道我是最不耐烦这些的,你便还和从前一样唤我姐姐,我们还是嫡亲的姐妹。” “臣妾(妾)给四贝勒请安。”话没说两句,胤禛从门口走了进来,姐姐的礼还没行完便两步上前轻扶了起来。 “柔则,你我夫妻,不必多礼。今日请安就先这样吧,一会咱们还要到宫里去向额娘谢恩。“两人相携到主位上坐定,胤禛才分出眼神看了看我们,”你们也起来,无事便回去吧,吾与福晋用过早膳还要进宫。宜修,额娘说想看看弘晖,用过膳你送他过来。” “妾告退。” 已经过了谷雨,天还是有些凉,我嘱咐乳母照看好弘晖让染冬陪着到宫里去请安。 其实胤禛虽然一直养在皇后膝下与德妃娘娘不甚亲近,但德妃很喜欢弘晖这个长孙,即便姐姐才是她嫡亲的表侄女,她也还是一向看重育有长孙的我,可惜弘晖…… 如今也还来得及,德妃娘娘能如此顺利诞下两位皇子并获封妃位辅佐胤禛登基,宫斗冠军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呢。让她站到我的身后,会是对弘晖极大的助力,也会是我坚强的支撑。 弘晖虽然体弱一些但却早慧,如今一周岁便已能简单地说出称呼,“弘晖乖,听染冬姑姑的话,记得叫祖母,回来额娘给你做羊乳糕吃。” 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只听说好吃的便笑弯了眼睛,“额凉,糕糕。” “乖,去吧。” 我的孩子,额娘一定会为你挣出一份锦绣前程的。 第2章 有孕 姐姐成婚没多久,李氏因先前诞下弘盼,被晋为侧福晋。次年太后娘娘又赐下族中庶支的女儿博尔济吉特氏同为侧福晋。 我育有长子,李氏膝下除了弘盼还有大格格惠佳,博尔济吉特氏乃蒙古贵族又是太后娘娘的侄孙女,除了忙于政事,胤禛从她那里分出了很多时间看望我们。 虽然姐姐在府中始终是头一份儿的宠爱,可是对于从小习惯于拥有和独享的乌拉那拉柔则来说,这足以让她感到忧虑。 “宜修,四郎与我已成婚一年有余,我却迟迟没有身孕,前次进宫额娘(德妃)已经对我颇有微词,如今博尔济吉特氏得四郎看重,若我迟迟不能为四郎诞下嫡子,该如何是好?” “姐姐放心,贝勒爷如此爱重姐姐,阿玛又得皇上重用,断断不会因此浅了你们的情分。孩子也是要看缘分的,说不定姐姐腹中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而不自知呢。” 顺风顺水的姐姐正在经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挫折,只有我知道命运一向是眷顾她的,她已经有孕了。 前几日弘晖受了风寒,夜里便发起了高热,饶是我算好了日子如此小心,依然没能让孩子逃过此次病痛,好在准备的充分初现症状时我便让剪秋即刻去求了德妃请太医,总算在宫门下钥之前让弘晖得到了及时的医治。 当年弘晖生病那日,姐姐留我不停的询问铺子的琐事,以至于乳娘跑来告知我孩子发热时,早就来不及进宫求医了,此刻我早早的把全部的庶务尽数转交,她自然没理由留我。所以当年弘晖不治而亡虽不是姐姐刻意为之却也还是有她的原因在。 府医没有那么高超的医术,没能发现弘晖是外寒内热之症,待第二日请来太医反复确认病症时,弘晖已经高烧了一夜,已然去了半条命,一场秋雨的阴寒更是雪上加霜以至于我们母子死别。 “侧福晋,正院那边传话,福晋有喜,全府上下赏三个月的份例。”此时弘晖已经退烧依然睡得不太安稳,我轻轻地安抚着果然等来了剪秋的消息。 “是喜事,你让绘春去小库房里找出来之前德妃赏的送子观音,明早请安一起带去。” “侧福晋……”剪秋看着我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样子欲言又止。 “无事,去吧。” 四十余年夫妻,七年恩爱,三十余年冷淡,四年孤寂。一朝回头,所有的情爱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前一生的情深才真真是错付了。如今弘晖还在,我没什么好伤心的。 “宜修,吾记得你颇通医术,福晋此番有孕不易,身体又一向娇弱,还要你多费心。弘晖也快三岁了,届时吾会请好的师傅为他开蒙,吾不忙的时候也会亲自教导。”是交换和嘱托,也是命令。 说来有点意外,胤禛居然下朝没有去衙门处理公务直接的回了府中。是啊,他如此喜欢这个孩子,当年姐姐有孕时,我曾听他兴奋地说到:柔则,吾终于后继有人了。仿佛弘晖和弘盼从未出生。 “是,妾定当竭尽全力。” “宜修,你快起来。都是借你吉言,昨日咱们还说着此事,竟叫你一语中的!”姐姐还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直拉起我的手,“日后还指望你帮我将养身体,这两日我一如你当初有孕时反胃不适,起初以为是入秋寒凉所致,没想竟然是有喜了!你我症状如此相似,想来,我这一胎也会像弘晖一样是个活泼可爱的小阿哥。” “如此当真是极好,贝勒爷有了嫡子,想来皇上和太后娘娘,德妃娘娘也是欢喜的。” “我私来想着尚未满三月,胎像不稳,便着人叮嘱太医暂不告知额娘。盼着胎气稳固再说。” “姐姐思虑周全,是我疏忽了。昨夜妹妹翻查医书想着从前寻得一良方,利于安胎,姐姐回头请太医瞧瞧,若是可用,也可助姐姐养好身体为贝勒爷诞下嫡子。” “你我亲姐妹,我自然信你。如今我有孕身子不便……到时候我会叮嘱四郎多去陪陪你。”这话说着还犹豫了下,想来她也是不舍得心爱的丈夫陪着其他女人。 “姐姐有孕,贝勒爷自当多关照姐姐。”不只是胤禛,我也会多关照你的,此番一定教你好好活着。 “福晋,步兵统领福晋来了。” “额娘来了,快请进来!”许久不见自己的母亲,姐姐十分开心。 “妹妹就不打扰福晋和姐姐了,弘晖也该用早膳了,我先告退了。” 时候正巧,好戏要上演了。 不知道是不是乌拉那拉氏的子嗣本就不繁茂,福晋只得了姐姐一个,额娘也只我一个女儿,除此只还有一个侍妾所出刚满十岁的幼弟,前世成婚四十年,自弘晖之后,我也未能再次有孕。 自从有孕,虽然现在已满四月可姐姐总是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我只能重新管起了府中的事务,也变着法的做一些她喜欢的吃食,姐姐喜欢的栗子酥和杏仁茶自然也是三不五时的供着,此番,杏仁茶也就只能是杏仁茶。 查看了一下府里的记档,再算算日子,博尔济吉特氏也差不多就是半月内有孕的,当年虽然我在吃食上动了手脚,可博尔济吉特氏小产那一大片浸透了衣裙的血泊也着实可怖,从小受尽宠爱没见识过人性黑暗和现实残酷的姐姐哪里见过,也实实在在的惊了孩子。 姐姐有孕,我又不愿重蹈覆辙日日的想办法避着胤禛,年轻的博尔济吉特氏是草原儿女活泼热情,最近很得他喜爱,除了处理公务之外,十日也有四五日歇在揽翠阁。 如今宫中,那拉氏虽有位列四妃之首的惠妃,却与家里不出同支,早在入关前那拉部就因为政见不合尽数分散。此时最受重视的是先皇后的妹妹小佟佳氏,四妃均已不再年少,得宠的多是低位的妃嫔。 圣母皇太后早早崩逝,皇上自幼由太皇太后和母后皇太后抚养长大,自然更加敬重太后,何况我朝起源蒙古,博尔济吉特乃蒙古贵族自然身份贵重。 博尔济吉特氏自恃身份尊贵又得宠爱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日常请安不是迟到就是早退,言语中也多是不甚恭敬,姐姐为此和我几次抱怨。 因为宫中的关系,胤禛只能对姐姐多番安慰,劝她要贤德,送了些个新奇物件赏玩宽心。揽翠阁那边虽然简单的斥责过几句,也都没溅起什么水花,罚罚俸禄不痛不痒。 “宜修,我乃嫡福晋,嫡庶尊卑有别,她怎能如此不识礼术恃宠而骄!四郎碍于太后也不能对他如何,真是叫人生气。” “姐姐宽心,如今头等大事是腹中的孩子,她在如何得宠也不能越过姐姐的。”我安慰着她心里却忍不住嘲笑,事到如今她也只是认为是碍于太后。 他确实爱你,也最爱你,但是他也爱别人!他爱与你谈论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喜欢你的娴静德善,他也喜欢博尔济吉特氏的活泼热情。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吗? 第3章 探病 傍晚,剪秋领了份例刚回来,“侧福晋,听说福晋看了记档发了好大的火,这些日子,贝勒爷总是歇在揽翠阁那边,险些动了胎气,如今已经请太医了。” “你从小跟我在家里也是晓得咱们这位福晋的性子,别人抢她的哪里容得下。”宫里赏下了贡桔,分到手里不过三两颗,也是难得了,不过可真酸啊。 天色晚了,院子里却传来了像是争吵的声音,剪秋打帘子出去看了看,“什么人在外吵闹?” “侧福晋,奴婢是福晋屋子里的采蘩,奴婢母亲病重,求侧福晋赏赐出府对牌容奴婢见母亲最后一面!” 隔着很远,院里跪着个眼生的小丫头,“进来回话。” “宜福晋!门房来传话,奴婢弟弟说母亲病重如今已然不行了,可甘棠姐姐说福晋动了胎气已经歇下了,如何都不肯让奴婢进门,奴婢父亲早逝,母亲一人拉扯奴婢姐弟长大,却因意外伤了肺不能再支撑家用,为了供弟弟读书奴婢只能卖身为奴,如今母亲病重,奴婢只想见母亲最后一面!求侧福晋成全!”采蘩说着已经哭肿了眼睛,不停地磕头。 “绘春,取对牌来,再取十两银子,去吧,给你母亲请个好大夫,明日我帮你禀明福晋,安顿好家里再回来。” “奴婢谢福晋大恩!” 看着小丫头步履匆忙的消失了,我心里一阵抽痛,额娘是侧室,自然没有入府晋见的资格,从前世出嫁到如今,我已有近五十年没见过额娘了,当年在统领府,我们母女相依为命,未及胤禛登基我成为皇后,额娘就早早地在那方小院儿孤寂而去,如此身不由己,能见上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一夜过去,我却睡得不好,额娘入梦了,我却已经记不清额娘的容貌,只记得那双熟悉的手在我睡梦中轻抚脸庞的温度。 “侧福晋,采蘩求见。”剪秋通报时我有些愣怔,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采蘩叩谢宜福晋。”小丫头一进门就行了个大礼。 “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母亲见好了?” “母亲无福,奴婢赶到的时候,母亲已经去了。” “你节哀吧,生死有命,想来你母亲临去前也是惦念着你的孝心的。” “是,奴婢省得。” “未留在家中治丧吗?我正打算去向福晋禀告。” “谢宜福晋,可奴婢漏夜离府,本就未禀明福晋,您交给奴婢的银两已经尽数交给弟弟为母亲安葬,今日该奴婢当差,万不敢再麻烦您了。” “罢了,想来你弟弟也是妥帖人。绘春,再取三十两来。你交予弟弟念书娶妇也好,留作嫁妆也罢,算是你尽心伺候主子,贝勒府的一份心意。” 一夜未得好眠,如此一番我更是心里闷闷的难受,遑论为奴为婢、富贵荣华,也是生离死别自古难全。 “剪秋,你去正院,我今日头风犯了,实在难受,不得去请安请福晋见谅。” 额娘,您一定保重身子,女儿定尽力保全您安定顺遂。 转眼博尔济吉特氏已经受宠了一个月有余,姐姐动胎气的频率明显上升,不知道是盼着胤禛多去看她,还是真的影响到了孩子。 我趁着请安的时机摸过她的脉,情绪躁动,五内郁结,并不是好兆。 应了照顾的差又为避免招祸只能炖些佛手瓜送去,佛手瓜主疏肝理气,正是对症。 不知道是不是有样学样,博尔济吉特氏在十五的大日子用心悸惊厥的毛病请走了已经在正院歇下的胤禛,姐姐为表贤德,只能大方的表示侧福晋身子不适,贝勒爷理当去探望。 实际上却发了好大的火,早晨我去请安正撞上了从库房回来的采薇,只看是新拿了一套汝窑的茶具和两个粉彩的瓶子。 “博尔济吉特氏简直欺人太甚!平日里上蹿下跳我看她康健得很!怎的四郎歇在我这就突然心悸了!如此简直不把我这个福晋放在眼里!” “姐姐仔细腹中的孩子,莫要再生气了。咱们请太医去瞧瞧吧。” “想来只是装模作样罢了!还得给她请太医!” “姐姐糊涂,府中侧福晋身体抱恙在十五硬要请贝勒爷去看探,您作为福晋不仅不加责怪还关心其身体请了太医,一则可向贝勒爷展现您贤惠之风,再者如若太医未探得博尔济吉特氏有病症,那便是不敬祖制,蓄意争宠。此番便可一举两得。” “果然还是亲妹妹最向着我,是姐姐着相了。来人,请太医,咱们去揽翠阁。” 挺着肚子,一行人在揽翠阁门口遇上了请太医回来的采蘩,“去通传。” 为了做实博尔济吉特氏无病呻吟,姐姐连平日不太待见的李氏都请来了,“江太医,敏福晋昨夜突发心悸,烦请瞧瞧可是有什么隐疾啊?” 博尔济吉特氏显然没想到有这么大的阵仗,“贝勒爷,妾……现下觉得好多了,便不麻烦太医了吧” 博尔济吉特氏毕竟年轻,眼神的躲闪胤禛看在眼里,有瞧见姐姐圆润的孕肚心下有些不悦,“福晋是好意,病了也该瞧瞧太医。” “敏福晋身体并无大碍,想来一向康健并无隐疾,也许是近日天寒,屋内地龙烧的旺盛才会心悸眩晕,臣给您开两剂消食散火的药,不出三日便可无虞。” 消食散火,这江太医也是个妙人。 “既然病了就好好将养着,这个月天也冷,就别出门了。”如此一来胤禛的想法直接被印证,他如此自负,自然讨厌别人糊弄。 “妾……妾明白了。恭送贝勒爷、福晋。”先前怎么折腾都是罚奉了事,一朝禁足博尔济吉特氏自然把一切都怪罪在姐姐的身上。 今日正逢沐休,回了主院胤禛也觉得似乎这些日子对心爱的女人有所忽视,多番哄劝下来,二人总算有重归于好。还炫耀般的送去揽翠阁了些吃食药材嘱托博尔济吉特氏好生养病。 第4章 小产 博尔济吉特氏禁足的着一个月除了有两三日歇在李氏处,胤禛几乎尽数陪伴在姐姐身边,想来小别胜新婚,瞧着气色都好了许多。 “妾给福晋请安,福晋长乐泰安。”到了腊月初,博尔济吉特氏提前解了禁足。 “歇了许多时日敏福晋懂规矩了许多啊。”难得博尔济吉特氏能按时晨昏定省。 “托福晋的福,妾身体大安了,自然要来谢恩!” “谢恩不必了,眼看进了腊月就快过年了,敏福晋可万万别再病了。” “妾一定养好身体,好好伺候贝勒爷。出门前家里来了传话,妾母家兄长年后要伴架随皇上春巡。贝勒爷中午要到揽翠阁用膳,妾先行告退了。”博尔济吉特氏浅行了个礼就要出门。 “站住!敏福晋眼里可还有尊卑,可还有我这个福晋!” “如今妾的兄长得重用,贝勒爷自然看重臣妾,在这个府里,伺候好贝勒爷是头等大事,福晋家中男丁不旺,想来是不明白其中道理。” 是的,母族兴旺是出嫁女最大的依仗。乌拉那拉氏确实无甚得力的男丁。 “放肆!敏福晋闭门多日仍不知悔过,不敬正室,妄议朝堂,断不能容!甘棠,派人盯着她,去外头廊下跪着,不满两个时辰,不准起来!” “你敢!贝勒爷如今都敬重我母家,你岂敢动我!” “我有什么不敢,出嫁从夫,我乃嫡福晋,为贝勒爷正室,自然有权利管教妾室!” “姐姐,别动气,孩子要紧。何况腊月里了,莫说是跪着,就是在廊下站一会都觉得难耐,敏福晋初初病愈,冻病了贝勒爷怪罪的,不如就到次间佛堂里,罚跪些时候小惩大诫算了。” “呵,福晋以为自己是正室便了不起吗?在这府里,贝勒爷宠着谁,谁才有地位。” 博尔济吉特氏一把挥开了要带她去次间的剪秋的手,再次挑衅的看向姐姐。 前世我入了魔障,杀孽太重,一朝回头想为弘晖积德,保你孩儿一条性命。 可惜了,给台阶也不知道下。看来是你命该如此。 “福晋又如何,有孕又如何?您这副样子,孩子生不生的下来还不一定,我身体康健适宜生育,一朝诞下男胎,这福晋还不一定是谁当呢!” 姐姐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捂着肚子,“甘棠!给我按着她跪出去,不跪满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传太医!” 姐姐的肚子已经有七个月大,不知是不是因为胎位靠前,肚子好像倒比八个月还大些。 她身体纤细,更显得肚子硕大。几个丫鬟手忙脚乱的将姐姐抬进卧房,整个人摇摇欲坠。 姐姐一进卧房就昏了过去,悠悠转醒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太医见她苏醒也松了口气。 “福晋万万不可过分动气啊,眼下已经见红,好在及时用药孩子保住了。” 还没等这边松了一口气,门外又传来响动,“福晋,不好了!敏福晋昏过去了,身下都是血迹。瞧着像是……小产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禛回来的时候,正院炸开了锅,姐姐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动弹不得,博尔济吉特氏小产昏迷,李氏一直不太聪明像个花瓶,庶福晋和侍妾格格们吓得不敢说话。 “宜修,你说!”胤禛一下子就逮住了整个屋子里唯一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我。 烦死了,能不能让我别这么有存在感,戏正好看呢。 “回贝勒爷,敏福晋晨起请安对福晋言语多有不敬,福晋罚跪敏福晋依然多番挑衅便气的福晋动了胎气,敏福晋跪了一个来时辰突然昏倒便是小产了。” “太医!福晋如何?” “回四贝勒,福晋有些见红不过血已经止住了,而今不能再受一点刺激,不然胎儿难保。” “孩子无事便好,博尔济吉特氏如何?” “敏福晋确已小产了,不过敏福晋身体健硕,只是罚跪不应该轻易如此,微臣探脉发现,敏福晋似乎是吃伤了东西。” 胤禛手里的佛珠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苏培盛!查!是谁暗害皇孙!” “宜修,你留下照看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也先在次间别挪动了,其他人都散了,管好自己屋里的人,让吾发现是谁在背后做小动作,断不能容!” “是,妾知道了。” 没想到火没烧到我身上也还是不能置身事外。本来想回院儿抱儿子看戏,这么一来是没法闲着了。 “宜福晋,查到了,是敏福晋所食的燕窝,被人暗中用红花熏制,炖制过程中药力慢慢的渗入其中,虽然量不多,但日积月累,今日又骤然受寒,才导致小产的。” “燕窝都是按照府中的份例从库房领取的,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居然被人下了药,难道府里还有别人下手了吗?不对,根本不应该有其他的人知道博尔济吉特氏有孕了才对。 “宜福晋,敏福晋所食的不是府里的份例,似乎是前段日子,敏福晋卧病时,福晋送去的......” 这和前一次完全不一样,难道是我做的事情也会改变将来事情的走向吗? 并不是什么意外或者府中下人的疏忽,此番涉及到了姐姐我倒是很乐于见到胤禛到底会怎么处理,想来你马上就会见识到你心中那一抹圣洁的白月光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完美了吧,我还真是十分期待呢。 “贝勒爷,事情已经查明了,似乎和福晋送去的燕窝有关系,不过姐姐一向宽仁大度,不知是不是什么人故意陷害?” 话自然要挑着胤禛喜欢的说,虽然我不想“再续前缘”,为了弘晖自然也要在他心里有个好印象。 “四郎,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最清楚了,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姐姐半倚在床上脸色苍白欲言又止。 “吾自然信你,带人上来,吾亲自听他们说!” “回贝勒爷,敏福晋近日除了份例内的餐饭外,只今日让厨房加了一份豌豆黄,说是您午膳可能会用。”苏培盛先传了大厨房的管事。 “日常份例都是按照惯例和宜福晋相同的,两份菜色从厨房端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只每日多一碗燕窝羹,说是不能悖了福晋的好意。取走餐食的也都是两位福晋身边服侍的。” “可是揽翠阁的宫女有什么问题?” “揽翠阁的宫女因着敏福晋养病,近月余都未曾出府,除了日常采买,能进后院儿服侍的,只福晋院里的采蘩月前领宜福晋的对牌出去过。” 听了这话胤禛抬眼清冷的看着我。 “福晋院儿里的丫头怎么会领你的对牌出去?” 真是见鬼了似的让人恶心,从前我下手的时候都没让你们发现过,真是好笑。 “那日姐姐胎气不稳早早歇下了,采蘩家里传话说是母亲病重就求到了妾这里,妾想着丫头们虽是奴才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您传采蘩来问就是了。” “回贝勒爷,采蘩那边也是如此说,如今正在门外等着回话,您要传吗?” 这一刻看着苏培盛我是有点气闷的,原来总管太监也有年轻,话说一半的不懂事时候! “罢了,宜修陪吾多年,吾自然是信得过的。” 是的,这个时候他还信任我,毕竟我们也曾有过恩爱的日子。 我当时照料府中诸事也从未有过大错,年节觐见、奉上御下也算妥帖。 “四郎,我送去的燕窝是宫里赏下来的,自然不可能有问题。宜修与敏福晋素来无仇想来也不会害她,会不会是揽翠阁自己有什么龃龉,我听闻,敏福晋自闺中便性子无拘活泼,许是和下人们有什么误会才招来此祸。亦或是其他。。” 是的,这个时候姐姐也是向着我的,毕竟博尔济吉特氏尊贵,李氏虽身份不显但有子有女。 我与她身上同系着乌拉那拉氏的荣耀自然一荣俱荣。 不是她,自然也不能是我,管他是谁,先把自己摘出去才最重要。 第5章 失子 “贝勒爷,奴才想着既然不是府外的脏东西,会不会是医局那边的问题就差手底下人去问了问。说是福晋屋里的采蘩和敏福晋屋里的瑞雪曾求了红花为破淤止痛。采蘩是母亲去世日日夜间跪月诵经,瑞雪似是办错了事儿挨了掌嘴。” 转来转去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姐姐却依然没完全洗脱嫌疑。 胤禛看着姐姐苍白如纸的脸色,又瞧着那隆起的腹部,“罢了,此事你继续查证,延后再秉。” “柔则,吾相信你不会做出此事,如今最重要的是腹中的孩子,你切莫多思。吾陪着你,别怕。” 此事涉及子嗣,确实是大事,可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孩子已经没了,姐姐腹中可是胤禛实打实的嫡子,他心中的天平自然已经不能再歪了。 “姐姐受了惊吓,太医叮嘱一定宽心,有贝勒爷陪着姐姐,妾就不打扰了,告退。” 走出房门我的视线转向还安静着的次间,博尔济吉特氏断不会让此事就此揭过的。 如今早不像刚入关时那般动荡,当今在位这许多年,没了战事,原先的蒙古贵族已经日渐式微。 想来咱们这位太后也是不希望蒙古没落才给几位得力的阿哥府里添了些蒙古姑娘,太子府上更是送去了一对相似的姐妹花。 一来蒙古姑娘身健体壮利于子嗣,二来,不论有朝一日哪位皇子荣登大宝,宫里都会继续有诞下子嗣的蒙古高位妃嫔。 这个孩子在博尔济吉特氏兄长最得力时候到来,这么轻易的没了,失去了这么好的机会,想来必不可能就此轻放。 何况我也知道的,博尔济吉特敏如的结果。 天还没亮剪秋就急急忙忙的进了我的卧房。 “侧福晋,不好了,敏福晋醒了之后冲撞了福晋,怕是情况不太好。” “慌什么,去瞧瞧。” 冬日里天亮的晚,正院灯火通明,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博尔济吉特氏的喊声。 “你这个贱人你害死我的儿子,我要让你的孩子偿命!” 屋内乱成了一团,姐姐已经被抬回了里屋这会正在痛苦的叫喊着。 “妾给贝勒爷请安。” “快起来去看看你姐姐!”胤禛挥手让我赶紧进屋,不耐烦的扫了一眼被压着撒泼的博尔济吉特氏。 苏培盛见此情景识趣的让人将她架了出去,还顺便捂上了嘴。 我打帘子进了里屋,姐姐娇美的脸此时因为痛苦显得十分狰狞。 “宜福晋,敏福晋醒来便大闹是福晋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冲进正房推了福晋一把,福晋撞到桌子摔在了地上,太医说孩子...”采蘩见我进门悄悄上前说了一下前面的情况。 “宜...修,宜修!你快让太医想...想办法救救我的孩子。”她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 我走到床边任由她抓着手没有出声。 看着一盆盆血水端出去,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姐姐,你这个孩子注定是保不住的,即便我不出手害你,这几个月的郁结也足够让他胎死腹中了。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确实在帮你调理身体,可是我没想帮你保住孩子。 因为你的不作为我失去了弘晖,如今我也什么都不做。我们扯平了。 这一遭罚跪事件确实让王府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孩子,结果和从前一样,可似乎有些不对。 先前并没有红花燕窝一事,也没有那一推。姐姐只是看到博尔济吉特氏倒在血泊里受了惊吓摔倒难产而亡。 姐姐已经脱力昏迷,屋外胤禛听到孩子没了正在大发雷霆。 我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不一样了,难道,真的因为我保住了弘晖导致将来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吗? 博尔济吉特氏被关在了府里最偏僻的小院子。 不论她的孩子是如何掉的,谋害嫡子皇孙是板上钉钉,太后也保不住她。 “敏如,此处没有别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你认为是福晋害死了你的孩子。” 想了两日也没思考出个结果,我借着想查清真相还姐姐清白的机会求得了见博尔济吉特氏的机会。 “呵,那个贱人下毒害我,还让我天寒地冻的跪着,不是她难道是你吗?” “你怀胎刚满三月,瞒得毫无音讯,福晋怎么能知道你有孕恶意害你?” “当时她派太医来诊脉,我对太医许以重利要求保密,她一个贝勒福晋,居然能把手伸到宫里太医那!除此之外还能是谁!” “你既已知自己有孕又防备着福晋,如何还会吃下有毒的燕窝,福晋罚跪又为何不秉明。” “心机歹毒之人如何防得住!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挑唆她寻太医来找我麻烦,你们姐妹二人蛇鼠一窝,都该死!滚!” 博尔济吉特氏一把将我推了出来。 没看住人,博尔济吉特氏近身服侍的丰年和瑞雪被杖毙。 被撤走了身边服侍的人,失去了孩子天寒地冻的也坏了身子。 不过三日博尔济吉特氏就像开败了的花,迅速地失去了当初明艳的样子。 “妾无能,博尔济吉特氏认定是福晋下的手,她贴身的人府内上下也没查出所以然。福晋向来宽和贤明,必然不会做出伤害他人之事。” “自然不能是柔则!博尔济吉特氏嫉恨福晋,谋害皇孙,攀咬他人妄图脱身,罪无可恕。容秉太后得示下,拘禁秋风所,非召不得出。” 博尔济吉特·敏如最终承担了一切后果,一个同样失去了孩子的,可怜人。 皇嗣乃天家大事,太后的族亲和得力的娘家也再无法让她翻身了。 博尔济吉特氏被幽禁不过月余,姐姐还躺在床上病恹恹的坐着小月子,府里便又多了个蒙古部族送来的格格,比博尔济吉特氏更年轻,更漂亮。 氏族的女孩子,有的是。一个折了,再送一个便是了。 “侧福晋,秋风所那位,自尽了。” 今日天色不错,我正和染冬哄着弘晖玩雪,剪秋取份例回来对我耳语。 “染冬,出来有一会了,你先抱弘晖回屋。” “额娘,我还想玩。” 弘晖马上就年满三岁了,皇子皇孙满三岁理应开蒙,我总想着趁着还有更多的时间多多的陪伴孩子,故而这些日子三不五时的待着弘晖玩耍。 “弘晖乖,回屋让染冬姑姑给你变戏法,额娘一会带着你爱吃的杏仁羊乳糕去陪你。” 第6章 真相 和前世一样,刚进了正月没到十五,博尔济吉特氏便没了。 “前些日子还说着等着看福晋遭报应,这人突然就没了。”剪秋叹了口气。 “这副境地又被家族放弃了的女子,日子就没了盼头。找机会上炷香吧,也算共事一场。” 为了更细心的照顾弘晖,我拨了跟着我多年的染冬到他房里,染冬不算精明但胜在细心。 会做些精致的吃食,也会变些戏法哄弘晖开心,最重要的是,她也真的爱弘晖。 当年弘晖重病不治,染冬伤心欲绝哭坏了眼睛,我不得不把她送回了统领府。 “额娘!染冬姑姑真厉害!”弘晖见我进屋激动地跑来抱住我。 “是啊,染冬真厉害。”看着弘晖的笑容,我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侧福晋您快别这么说,不过是些个障眼法,哄小主子开心罢了。” 是啊,说穿了不过就是障眼法,不过是被表象蒙蔽了眼睛而已。 对啊!障眼法!怪不得! 博尔济吉特氏没有抓着燕窝下毒不放,只是不停的在说姐姐害死了她的孩子。 那根本就是因为燕窝里的红花是她自己下的! 既然做好了防备,姐姐送去的燕窝她必然不可能再吃,每日到厨房炖的是她自己准备的。 既然燕窝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自然是炖燕窝的东西! 博尔济吉特氏刚满三个月做好胎来请安挑衅,为的就是在胤禛必定会去她房里的档口给姐姐安上一个苛待侧室的名头。 再借机佯装险些滑胎顺理成章的把大家的视线引到送去揽翠阁的燕窝上。 如此一来,姐姐就坐实了暗地谋害皇孙的罪名,即便有孕在身,身负如此重罪,姐姐的福晋之位怕是也不会这么稳当了。 “剪秋,你去厨房…”至于幕后那只手是谁,一探便知。 不稍多时剪秋就回来了,“侧福晋,厨房那边确实少了个烧火的丫头,奴婢查了府里的记档,人是三十七年时候从府外牙婆那采买来的,不是内务府里播下来的人。” 王府甚少从府外采买奴婢,有所需要也都是雇些短工,断不会有府外采买来的人服侍一两年之久。 “来了就一直在外院扫洒,三个月之前才到了厨房,正院出事没多久人就不见了。” 时至此刻我才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前世胤禛会对姐姐的死如此伤心欲绝,原来你也是其中推手。 在你得知因为剪秋毒害孟静娴牵连出来的真相时一定特别开心吧。被害死姐姐的愧疚折磨了三十多年,终于找到了替罪羊。 怪不得你这么恨我,只要你恨我,你心里就好过多了。 博尔济吉特氏代表的是太后,太后与元后婆媳情深,自然心也偏向太子一党。 此刻胤禛还是「伪太子党」虽然表面上拥戴太子但实际将近而立之年的他野心蓬勃。 自然不能任由博尔济吉特氏在其家族如此受重用时候诞下子嗣。 却没成想博尔济吉特氏战斗力这么强,或者说,姐姐的身体如此病弱,直接打包带走了他期盼多年的嫡子。 想来胤禛这段时间必定十分的后悔。诚然他十分爱重姐姐,自从姐姐小产后不忙的时候几乎日日陪在姐姐身边。 可是,再精细的谋算也有疏漏的时候。这个孩子,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甚至太医还说,姐姐此番如果不好好将养,以后子嗣恐怕也艰难了。 “宜修,你来啦。”直到开春我才再次见到姐姐。 岁月不败美人,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乌拉那拉柔则的美貌还是那么让人心动。 薄唇点了些许胭脂,让略显苍白的脸色看起来鲜活了许多,纵然看着如此憔悴,她还是那么美。 “多日不见姐姐,姐姐可好些了?” “春日里了,除了觉得风有些冷,大抵是好了。” “有贝勒爷如此精心照料,想来姐姐已经大安了。” “你莫要打趣我,若不是你隔三差五的药膳,我哪会这么快恢复。” 脸上泛起了红晕让她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想来这几个月让她慢慢走出了失去孩子的伤痛。 虽然没了孩子,可是丈夫依然对她宠爱如初,也算是值得欣慰的事情吧。 不像我,痛失爱子还要忍着心痛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人恩爱为他们养身保胎,羡慕不来,羡慕不来。 只是不知道时间推移,红颜弹指老。 康熙四十七年,皇上巡幸塞外,除了太子、直郡王和几位年轻的皇子,其余皇子均被留在了京城。 胤禛一连几日都没回王府,原是出了大事,太子被废了。 “宜修,你说,四郎会被立为太子吗?”一连几日见不到丈夫,姐姐闲来无事找我聊天。 其实我也没想到,这八年来胤禛和姐姐能一直恩爱有加。 可惜姐姐终究是在那次惊吓小产中伤了身子,那个刚满七月的孩子出生就没有气息。 这些年除了李氏在四十三年时生下了弘时那个只会长个子的蠢货之外府里也没再添别的孩子。 “姐姐,立太子乃是家国大事,我不懂。” 时代对于女子的桎梏注定了我们这样的后宅女子永远也懂不了政事,遑论姐姐再聪慧通诗书也是一样。 政事我也不懂,不过我知道未来走向,也了解胤禛。 他是一只伺机而动等待狩猎的豹子,不到能一击毙命的时刻必然不会出手。 就好像当年,谁也没想到皇上会指他承嗣。 “是呀,咱们不懂,我只盼着四郎能有更高的成就。” 太子妃,未来就是皇后,太后,没有人会不心动的。 姐姐纵然娇宠长大,被丈夫保护的很好,想要的从来都能得到,那个史上最尊贵的女人的位置,又有谁能抵抗得住诱惑呢。 “姐姐和贝勒爷鹣鲽情深,是贝勒爷几日未回府心里惦念着,快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准备些贝勒爷爱吃的菜才是要紧,想来再如何今日也该回来看你了。” 不再爱慕胤禛之后,我对他们的深情也就看淡了许多,不过就是个被分成了八瓣儿的薄情的男人,谁稀罕谁就把着吧。 “你是胆子大了,还打趣我!” 被我调侃之后姐姐一下子害羞了,真好,让人羡慕的是年近三十还能像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有这样的情态。 这样的小女儿情愫我已经多少年没有拥有过了。 第7章 分歧 确实如我所料,天色将暗胤禛回来了,前世今日,太子被提前押解回京幽禁宫中,事已成定局,自然该回来。 几日不见阿玛,弘晖得了消息到正院请安,非要到伏羲阁拉上我一起。 如今弘晖已经十二岁,成了半大小伙子,目光如炯英气斐然。 看着他一日一日的长大我的心好像被慢慢治愈了,前世日夜心痛的那根刺已经拔出去慢慢痊愈。 才到门口,院里少见的安静,只听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胤禛的呵斥声。 “想来是吾这些年太放纵你了,竟把你的心养的如此之大,内宅妇人竟敢妄议朝政!” “我不是...四郎,我只是想看能不能帮上你...” “啪!”诶?听着动静竟然动手了吗? “帮吾?吾看你是想害死吾!” 我见形势不妙一把拉住弘晖,“晚些你去外书房请安,先走。” 后宅之事又涉及主母脸面,让儿子看见总是不好。 弘晖也识趣的点点头,这些年,弘盼早夭,弘昀病弱,弘时还小,胤禛很看重这个已经立住了的长子。 因为养了个好儿子,胤禛这些年也对我颇为看重。 博尔济吉特氏死后,府中唯我与李氏两位侧福晋,李氏美艳有余聪慧不足,因着接连产育居于侧福晋职位。 格格宋氏虽也诞下二女都胎里不足,未逾月殇。 如此,这些年都是我辅助姐姐操持府中诸事。当了这些年皇后,区区王府也是容易。 为免尴尬,我退至院外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只见胤禛怒气冲冲的快步而出,看见我脸色稍缓了些。 “你来得正好,福晋身子不适,这些日子由你代为管家,请安也免了。” “是,妾明白了。” “嗯。”见我什么也没问直接应了下来胤禛满意的点点头,“你很好,沉静内敛。” 啧,几十年了,第一次有我比姐姐好的时候。 这会我有点幸灾乐祸,实在想看看几乎从没受过挫折的乌拉那拉柔则的样子。 “姐姐,我在门口瞧见了贝勒爷,他说你病了。早晨还好好的,怎么了?”我假装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随口问问,他竟然如此怨我。” 她左脸微红,倚在软榻上默默垂泪。 “怎么哭了?和贝勒爷吵架了是吗?他许是最近事忙情绪不好。” “宜修,我只是想问问他若是有心,阿玛或许能帮上忙,他竟然...他竟然...” 看着姐姐如此伤心,倒是让我困惑了起来,夫妻十年,你竟然还不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来他是真的骄纵于你,从不在你面前展露他那冷酷无情的一面。 “想来贝勒爷自有决断,姐姐莫哭了,这几年阿玛身体也不好,贝勒爷想必是不愿叨扰阿玛的。” “这几年弟弟也长起来却只任个二等侍卫,阿玛如今年岁渐大,若我乌拉那拉氏不得皇家重用,我又没有嫡子,单凭宠爱你我如何在四贝勒府站稳脚跟。这些年虽没再出个博尔济吉特氏,可我这心里始终不踏实,你我年岁渐长,怎比得过那些娇艳的鲜花。” 十年了!我的姐姐啊,你终于担心到了正事上! 我还以为沉溺于情爱的你早就忘了乌拉那拉氏的荣耀。 “姐姐,你是嫡福晋,只要你不犯错,贝勒爷便不能作何,何况此番贝勒爷只是事忙不得闲,您与贝勒爷的情分断不会如此浅薄的。” 年氏进府还有三年,阿玛也还能挺几年,现在就开始哭可是太早了。 只是不知道姐姐你这皎洁的白月光能不能扛得住年世兰那美艳的朱砂痣。 虽然胤禛停了晨昏定省,几个月以来我也几乎都每日去正院坐坐。 一来,我清楚的知道胤禛对姐姐的情分必然不会因为一次冲突就荡然无存。 二来,府中多的是别人的眼线,自然也要表现出来我即便代为管家依然敬重福晋,重视姐妹情分。 宫里德妃或旁的谁,知道我识趣知礼,也愿意多多少少的给弘晖一些助力,毕竟多数人都觉得,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其实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一次别扭直闹了将近半年,除了初一十五的大日子必须要到正院用膳之外,几乎没再去过,用膳也是沉默不语。 这半年他正忙着装模作样的为太子复立奔走,自然也是没空歇在后院。 听见门口传来的通报时我还愣了一下。 “侧福晋,贝勒爷来了。” 论年龄我已经是年逾花甲的人,虽然顶着一副二十多岁的皮囊,心也不在怦怦而动。 年岁大了自然也没什么心思邀宠,自然也不想留人。 这些年胤禛已经习惯了我这个模式,只有偶尔才来坐坐,也大多是说弘晖的事情。 “妾给贝勒爷请安。” “免了,你也坐。” 胤禛出奇的竟然伸手扶了我起来,冷漠疏离什么的早已经习惯了,这忽然间的亲近倒是叫我心里咯噔一下。 “宜修,吾想问你几个问题。” “贝勒爷请问。” “这些年,吾骄纵宠爱柔则,是不是错了?”胤禛捏了捏皱着的眉头。 果然在这等着我了!一时间我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真的想问我还是突然的试探。 “妾不敢妄议贝勒爷和福晋。”我垂下眼并不想回答。 “你与吾少年夫妻,不必如此。” 少年夫妻?少年夫妻!这四个字像惊雷一般炸在我的心头。 我不是,你是我夫,我不是你妻。 “贝勒爷与福晋伉俪情深,宜修不过是侧室,不敢与贝勒爷称为夫妻。” “宜修,你会怨我,也不奇怪,原是我对不住你。” 我敏锐的发现他改了自称,其实我和他已经数十年没这么对话过了。 此时我突然意识到,我眼前的这个男人,还不是斗胜了其他兄弟的,那个孤家寡人的皇上。 “妾不敢,嫡庶尊卑有别,既然贝勒爷迎姐姐入府,姐姐为福晋也是应当的,妾没有怨言。” “嫡庶!” “贝勒爷,我们后宅女子自是不懂政治,不论姐姐才华多么出众,想岔了也是难免的,妾也劝过姐姐,这些原不该是我们操心的事情。这几个月来姐姐食不下咽消瘦了不少,想来您也看在眼里。如今这么久了,想来您的气也消了,莫要再怪罪姐姐了。” 好悬忘了,胤禛似乎也不喜欢庶出这个身份,太子无所建树至今无虞,自然也是因为乃是赫舍里皇后嫡出的缘故。 “妾与姐姐是亲姐妹,自然也希望姐姐能开心。妾有弘晖,身居侧福晋之位,又得辅佐管家之权,您能惦念着妾就够了,您能和姐姐夫妻和睦,于阖府上下亦或者外面才是上佳。” 我可不想背这个让你们不和睦的锅,此番回来我是看戏来的,争宠的事快交给年世兰那个女人。 “你把弘晖教育的很好,马齐如今虽受挫,但其素内修外合,其子富德自然也是得父所授,有他教授弘晖你自放心。” 胤禛见我如此言语便顺着我的话转移了话题。 “有贝勒爷这个阿玛为弘晖操心,妾自然放心。” “罢了,你通知各院,福晋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明日起去请安吧。柔则柔弱些,管家之事还是由你辅佐。” “妾知道了。” “你很好,吾知道。休息吧,吾去看看福晋。” 如今弘晖康健有出息,我心甚慰,何况自从不再爱你,我真的是好得不得了。 第8章 敲打 “宜修你来啦。” 果然靠爱情滋润的女人像娇艳的花。请安一进门就看到姐姐容光焕发的样子。 “姐姐妆安,看姐姐这般气色便知道定是和贝勒爷和好如初了。” “我知道是你劝了四郎,你心里念着姐姐,姐姐很高兴。” “贝勒爷哪会听我的,想必是一早就想来找姐姐,不过是抹不开面子顺了我的台阶。” “你不必谦虚,姐姐都知道。” 自他们二人和好后,胤禛还是忙于政事甚少回府用膳,多数都是歇在前院。 我嘱咐弘晖千万莫要议论朝廷之事,只勤俭于功课,按时请安,闲暇之余辅教幼弟。 胤禛似乎对这个长子的处事作风甚是满意,几次差人送去了御赐的笔墨,就连我都跟着得了赏赐。 自太子被废了这几个月以来,先是直郡王意图拥立八贝勒被责,八贝勒被斥责妄蓄大志与其党羽谋害太子被革去爵位。 再是查清一切都是直郡王计谋,拥立八贝勒只是祸水东引,后被削爵幽禁。 而后,年前皇上梦见赫舍里皇后和太皇太后又生复立太子之念,却被几位大臣联合举荐八阿哥为太子,不得已将话咽了回去。 直到如今,胤禛一直站在废太子一侧,为其求情奔走。 其实胤禛才是最了解皇上的人,皇上年岁渐长,逐渐开始担心身强体壮的子嗣们是否意图皇位想着取而代之。 心里也一直对废太子寄予厚望,即便几次失望仍抱有以之承继大统之心。 胤禛拥立太子,虽在太子被废初期得了几次训斥,但因对废太子的偏私,皇上私下认为他的行为并非结党营私而是兄友弟恭。 故而也更加看重胤禛。 除了为废太子奔走,胤禛还与诸兄弟维持和气,于皇上生病时侍疾问探,至诚至孝,以至于被皇上认为他可以做将来太子登基后的第一辅政之臣。 胤禛一如既往的爱重姐姐,什么稀奇玩物、珍馐美味、御赐珍品也都是紧供着福晋。 为了哄姐姐开心还托人给幼弟升了职。 然这些时日他也三不五时的来我院子里坐坐。 这些都是他和我说的,在他看来,我这个人谨慎,嘴巴也紧。实在不知道找谁倾诉就过来找我念一念。 近些年他深藏内心的欲望,韬光养晦,表面上支持太子,私下与年羹尧、隆科多交往密切。 想来如此忍耐心里也实在憋得难受。 终于,三月,废太子复立了。跟这个消息同时来的,还有胤禛被封亲王的圣旨。 胤禛受封,我和姐姐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成了亲王福晋、侧福晋。 是日姐姐并我和李氏带着孩子们到宫里谢恩,参拜了太后,我们到了永和宫。 “给额娘(德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难得你们来请安,不必拘礼了。赐座。” “如今胤禛已为亲王,你们作为福晋、侧福晋,当妻妾和睦,打理好后宅,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 “是,臣妾等谨遵额娘(德妃娘娘)教诲。” “宜福晋,弘晖可还好?” “蒙娘娘记挂,弘晖一向康健,今日被太子家的弘皙拉去跑马了,故而没进宫给娘娘请安。” “弘晖年岁渐长,如今正是好动的时候,也不必过分拘着他。” “是。” “柔则,你与胤禛成婚十年有余了吧?” “回额娘,十一年了。” “胤禛已过而立之年,如今只得三个庶子和一个格格,至今没有嫡子,弘昀又病弱。是你这个福晋不称职。” “额娘恕罪,都是臣妾的过失。” 德妃一击戳到了姐姐的肺管子上。 “胤禵福晋如今已育有两子,前些日子还求了两个格格回去侍奉,你自小产后便再未有孕,胤禛后院儿人又不多,我这有两个可心的姑娘,一会你便带回去吧。” 明眼人都知道德妃更喜爱养在身边的小儿子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虽然年纪不大,如今已经却已有四子五女,其中两子都是嫡出。 胤禛虽不曾提过,我却晓得他心里是羡慕的,羡慕这个同母弟弟有嫡子继承,也羡慕他能得额娘疼爱。 本来进宫谢恩是喜事,结果领回来两个女人。 回府的路上,姐姐肉眼可见的萎靡了许多。 “宜修,如今已八年,这八年我吃了多少补品喝了多少苦药,太医也说是有希望的,怎么我却始终不能有孕。” “姐姐,此时强求不得,你若因此郁结,便是做再多努力也无用,要放宽心。” “教我如何放宽心,额娘此举是觉得我善妒,不愿他人为四郎诞下子嗣,叫人如何看我?” “德妃娘娘慈爱,姐姐莫要说这种话了。” “是,额娘慈爱,是我的过失。” 我的安慰收效甚微,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见姐姐不欲再沟通,我的心思也越飘越远。 先前姐姐难产而死,为了保住家族荣誉,德妃和阿玛联手将我推上了嫡福晋的位子。 这两个格格先前也是被我领回了府,一个是敬妃冯氏,一个是欣嫔吕氏。 两个成功活到了胤禛死的女人。都是甄嬛的人。 因为人是德妃送的,姐姐不得已安排了他们侍奉,吕氏肚子很争气,不过一个多月便有孕在身。 消息知道的时候,正是中秋的家宴,诸位准备举杯之时。 第9章 夺子 “今日乃中秋佳节,宫中特御赐佳酿以表对王爷的看重,吕氏,你为何不举杯同饮?” “回福晋,妾近几日脾胃不适,请了府医诊脉,说....” 吕氏说话间手扶着小腹,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见此动作,姐姐敏锐的意识到了吕氏想表达的意思,脸色恍然有些难看。 “说妾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有孕…竟然这么快…”吕氏的话印证了姐姐的猜想。 “福晋不欢喜吗?”见姐姐喃喃自语,吕氏紧接着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福晋只是太欢喜了,王府里几年没有过孩子出生了,这自然是大喜。” 乌拉那拉氏为一体,我自然不能让吕氏把这句话掉在地上。 桌下我伸手轻拍姐姐,示意她不论如何万不可此时失态。 这些年虽不比我早已理事多年,姐姐业已成长为一位合格的主母,王府福晋。 打理庶务,冷静的安排府里的女人们侍奉王爷,平等的对待每个孩子。 但是怀孕生子这个事似乎成了她的死穴。 丈夫在朝堂上的地位直接决定了在各种集会宴饮上各位福晋夫人的地位,众人都知道成婚多年姐姐一直无所出,却无人敢出言置喙,或私下议论。 胤禛也知道当年的事让姐姐身体又亏,出于爱意和愧疚也一直不曾提过此事。 可德妃的举动直接戳中了姐姐这根紧绷的神经,如今吕氏有孕更是雪上加霜。 “宜修说的是,吕格格有孕,往后一切待遇皆参照庶福晋规制,府中各姐妹也应多行关照,万不可错了心思。” 至此家宴便一切平和如旧。 好在胤禛并未过多关注吕氏,吕氏也聪慧且安分,并未仰仗有孕恃宠生娇,对姐姐一向敬重。 至此姐姐心头的郁结也算消了许多。 如此平静了几个月直到吕氏临产,姐姐作为福晋坐镇。 到底是体质适于生育,两个时辰多吕氏便诞下一个女婴。 姐姐带着消息回了正院,不过半日便传来了胤禛的喻令:二格格惠宁交由福晋抚养,格格吕氏晋为庶福晋。 要走了孩子,晋位算是补偿。 先头惠宁一直是吕氏自己抚养,直到胤禛登基孩子们被带到乾西五所一起教养。而吕氏也一直是格格。 我听闻正院儿去人的时候,吕氏狠狠地哭了一回,甘棠依然狠心的从她怀里生抱走了孩子。 吕氏聪慧且低调,懂得厚积薄发,实为可用之人,此事乃上佳的契机。 我去姐姐那看了惠宁,和前世一样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她说,其实我本想养个庶子,奈何吕氏的肚子不争气,只得个女儿。 我问她怎么不抱弘时来,那是个能养住的男孩,姐姐却说弘时已七岁,怕是永远也忘不了生母,不如襁褓婴儿,女儿也比养不熟要好。 这句话说的倒是真真儿的,李氏蠢笨,弘时这孩子也不聪明,确实不是上佳之选。 何况,合纵筹谋之下,大抵也难。 从正院出来,我借着替福晋安抚吕氏的名义到了流萤阁,府里的格格侍妾都住在这。 庶福晋的规制是住在主阁的侧房,府里上玉碟的侧福晋不多,除了先头没了的博尔济吉特氏也只我和李氏两人,李氏因着是汉军旗且出身不高,住的也只是离正院远的归春阁。 此时府里还有空下来的揽翠阁和一直未曾开院的探枫阁,揽翠阁和我住的伏羲阁就在正院的东西两侧,再隔着花园才是归春和探枫。 吕氏晋为庶福晋并不必报到宫里,胤禛的意思本是赐住揽翠阁偏房,姐姐却怕住得近了惠宁便亲近生母挪去了探枫阁。 如今吕氏还未出月子便不曾挪动,见到我来,和吕氏同住的冯氏识趣地避了出去。 不得不说甄嬛的眼光毒辣,选择合作的嫔妃都是机敏识相的沉稳之人。 想来聪慧如我也是被年世兰那个刁蛮的女人占住了全部的心思。 唉,其实也怨不得旁人。我得了心念的皇后之位,只想着如何铲除异己,想着我养不大的孩子也不能让别人拥有,却始终忘了,我已经是皇后了,若我保持本心并没人能越得过我去。 姐姐死后我为福晋,胤禛忙于政事,我作为福晋进宫替他为太后和德妃尽孝。胤禛登基后我替他为先皇守灵斋戒素茹三年。乌拉那拉氏虽名声显赫但并不势大也不足为他忌惮。 所以我该明白的,即便我没有子嗣,只要我不行差踏错他必不能废弃我。 年氏再盛宠如何不过是个贵妃,胤禛忌惮年羹尧也断不容她育有子嗣。何况年羹尧,迟早也是要死的。 我现在要做的,不过是维护好利益联盟,好好把我的弘晖养大,让他建功立业。 “吕福晋身子可好些了?” 大抵是因为孩子被抱走吕氏整个人失了精神。 “妾只是个庶福晋,当不得宜福晋这样称呼。” “王爷说你当得你便当得,诞育子嗣乃大功。” “不过是个格格。” 从吕氏入府便少见她说话这样,吕氏一向是能说会道的。 “即便是格格也是王府的子嗣,惠宁教养在福晋膝下于她是莫大的好处。” “宜福晋不必说这些,王爷和福晋的喻令妾自当遵从。” 吕氏对我很是冷淡,似乎是觉得我和姐姐理应是同一阵营,此次来不过是帮着福晋宽慰她。 “盈风,福晋如今膝下无子女,惠宁教养在福晋膝下便是嫡女。” “入府一年,福晋的身体想来你也有耳闻,我乌拉那拉氏已有长子,若福晋不再有孕那惠宁便会是她唯一子嗣,你是聪明之人,自然懂我的意思。” “妾不明白,宜福晋今日来说这些所求为何,乌拉那拉氏不缺一个小格格。” “乌拉那拉氏自然不缺,不过福晋需要一个孩子,正好你有一个。” “因为福晋想养一个孩子,就如此狠心要妾承受母女分离之痛吗?” “狠心吗?外人看来,主母亲自教养庶女,乃是福分。” “这福分妾宁愿不要!” “不,这福分你必须接着,不要忘了你是怎么到王府来的。” 说完这些我也不管吕氏作何反应便带着剪秋离开了。 第10章 秘方 目前我还做不了什么,但是我了解乌拉那拉柔则,从来都是习惯于得到的人,自然也不喜欢和别人分享。 不在乎从别人手里得了什么,却计较被迫失去的东西,必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找补回来。 只有不喜欢和注定得不到的才愿意推给别人。 看望我却嫁给胤禛如是,身体不适召走太医如是,罚跪博尔济吉特氏如是,抱走吕氏的惠宁亦如是。 不情愿却必须要做出贤惠大度的样子,那样才能保持住在她的四郎心中完美的形象。 在王府共侍一夫时,从不肯让胤禛多分一些时间给我和弘晖,临了了却还嘱托他要善待于我。 德妃借着无嗣一事打压姐姐并塞了两个人进王府,德妃是胤禛亲额娘,姐姐自然不能作何。 作为主母,教养府中低位姬妾的子女更是恩德。 没有任何人能说她一句不好。 但是我知道,现在吕氏也知道了。她的私心不过是怨怼德妃。 所以,便从德妃送进王府的吕氏身边抱走孩子,并不是膝下需要有个子嗣,只是想让吕氏伤心罢了。 这样,被德妃狠狠刺中的心才能稍微舒服一些,不至于想着那句“小产后便未曾有孕”日夜心痛。 不过胤禛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他只知道柔则说“吕氏温婉必是喜静,探枫阁才是个好去处。”,只听见“吕氏年幼想必不能兼顾伺候四郎和养育孩子,我又孤单只当有孩子做个伴。” 我只当是想提醒吕氏,为何福晋定要抚养她的孩子,不曾想吕氏却记住了“若福晋不再有孕”。 吕氏出了月子没几日,采蘩就传来了消息,吕庶福晋给福晋请安的时候,献上了一纸药方。 “福晋,您抚养惠宁妾心怀感激。妾母亲祖上世代行医,一位表舅专攻妇童之科,呕心多年得一生子秘方,为表妾的心意妾愿将此方献予福晋,但求福晋善待惠宁。” “吕氏,你的意思是若无你的好处,本福晋便会苛待惠宁是吗?” “不,福晋贤德,王爷深感福晋此心才会将惠宁交予福晋抚养,福晋自会好生照料惠宁。药方不过是妾的一份心意,妾愿为福晋分忧。” 姐姐并不信任吕氏突然的殷勤,毕竟她清楚她为何抱走惠宁。 “作为王爷的福晋,府中诸子都是本福晋的孩子。” “那是自然,福晋是王府里所有孩子的母亲,然王爷也需要一位嫡子继承不是?王爷爱重福晋,肯定也会希望和福晋拥有自己的孩子。” “既你笃定此方如此奇效为何不自己留着,偏要献给本福晋?本福晋无子,你自可为王爷诞下儿子,便可在王府更进一步做个侧福晋也无不可。” “妾身份低微,无甚长物,当不得侧福晋,有儿子怕也抚养不好。” “况妾一朝入王府,便应一切以王府为重。有了嫡子于王府也是好事一桩,王爷若可更得看重,妾作为王爷庶福晋自然也能水涨船高。” “妾绝无私心,若福晋不相信自可召太医验看!” 吕氏跪在地上,表情坚定,双手奉上药方。 “罢了,你起来吧。”如此便是表示收下药方了。 其实姐姐还是不信任吕氏的,毕竟女人有了儿子才算在后宅站稳了脚跟。无论如何也很难相信吕氏会愿意拿出如此珍贵的方子。 可是,对于姐姐来说,有孕生子的诱惑太大了。 这算是什么?一个在沙漠里饥渴行走的人面前突然有了一杯水。 那种求而不得突然看见了的希望。 我从不知道吕氏手里有这样的大杀器,不然想必当年我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想办法得到吧。 是个格格都好,不然即便与胤禛离心,我也不至于寂寞孤苦的过后半生了。 想必吕氏打了借福晋有孕的契机要回孩子的主意,宁愿让嫡福晋有子,也想让孩子回自己身边。 前世吕氏一辈子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后期站队甄嬛除了被瓜尔佳氏欺负的太狠了也是为求给女儿谋个好前程。 姐姐得了方子不过半月,统领福晋就入府了,带了个眼生的婆子。 想来姐姐是不愿让胤禛知道得了这样的方子,并没找宫里的太医和府医验证,传信给了统领福晋去寻一个善于妇科的女医。 “回福晋,研制此方之人一定是此行魁首。此方确实可行,各类药材配比多一分则溢,少半钱则亏,实乃千金难求的良方啊!不过福晋身体还是弱些,要徐徐图之。” “如此还需女医费心,若本福晋得子必定重重有赏。” 正院那边的消息传来,得知姐姐可能有孕,剪秋显得忧心忡忡。 “侧福晋,如果福晋有孕,弘晖阿哥会不会...” “无妨,弘晖是长子,年岁在那摆着,不拘于继承王位与否,若是他有本事,自己挣个爵位也未尝不可。” 前世弘晖未曾养住,我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发展,然胤禛是必要得了皇位的,前头弘历登基是得了他的属意,不知将来弘晖可有一争之力。 不过这些还远,远到还有近二十年,若弘晖想,为额娘的必倾尽全力为他争取,若他不愿,不过是一个太后之位,都比不上我孩子平安。 只我也确实好奇,吕氏那方子是否真有奇效。 如今已经到了康熙四十九年初夏,离那个专房之宠的年世兰进府只剩一年有余,不知姐姐能否赶得上。 此时年羹尧已跟着部分镶白旗归入了胤禛麾下时任四川巡抚,和年羹尧同期的张廷玉如今也在仕途上稳扎稳打,隆科多也在升迁的档口,胤禛部下的几员大将此时都正在朝堂上打得火热。 太子的位子已经坐了三十多年,如今皇上圣躬违和,太子正密谋着逼自己的父皇早日退位,再次引来了皇上的不满。 此时正是埋下暗棋准备伺机而动的时候,胤禛十日有八日都不在府里,回府也是歇在前院书房。 计划着在这个时间有孕,又得赶在年世兰之前,姐姐还真是时间紧任务重啊,不然待明艳鲜活的年氏入府,不再年轻有活力的姐姐又能留得住胤禛几时呢? 很快到了年根,雪一场一场的下,姐姐一直没传出有孕的消息。 倒是正月里府外传来了个消息。 胤禛伴驾圆明园的时候,使臣来朝几番宴饮,圆明园的一个小宫女李氏有孕了。 噢,我倒是忘了,算算日子,该是弘历。 这府里一天一天的过着,倒是忘了圆明园还有这么一位大人物。 第11章 赐婚 “宜修,你说我明明按时在用药,各种调理从未停下,比起旁人,王爷也多歇在我这为何我却迟迟不能有孕。” 前头那些年,府里安静,一直没什么消息,姐姐没表现的这么急切过。 这一年来接连三个有孕的消息把她打击的遍体鳞伤。 “此时真的不可焦虑,过分忧心反倒对身体不好。吕氏...” 差点忘了,姐姐未曾和我说过吕氏进献了药方。 “吕氏近来可还总过来请安?惠宁还听话吗?” “最开始几个月还日日都来,多都叫我找人打发走了,惠宁既是我的孩子,旁的人还是少接触的好。” 听我提及吕氏,姐姐皱了下眉。 “也好,惠宁可爱,王爷似乎也很喜欢。” “是了,每每王爷来,总要叫乳娘抱来看看,惠宁也从不哭闹,可心得很。” “宜修,你说我是不是也算善于抚育孩子,可惜惠宁不是我亲生。” “看惠宁如此便知姐姐用心,一切顺其自然,孩子总会有的。” 瞧着天色,我估摸着宫里该来人了。 “福晋,宫里来了位传旨的公公,您快去接驾吧。” 就这会功夫,甘棠并着几个小宫女已经抱着福晋的诰命服制进了屋。 “致休湖广巡抚年遐龄之女年世兰,端庄贵重,持躬淑慎,特赐为雍亲王侧福晋,钦此。” “请雍亲王福晋敬接圣旨,年侧福晋三月初六进府,望福晋妥善准备。” 和从前一样,一样的传旨公公,一样的旨意,一样的时间,那个和我斗了几乎半辈子的年世兰要来了。 这回我不再是福晋了,也不再追求胤禛的宠爱,端看她年世兰还能做些什么吧。 其实从前年世兰入府时,我早已和胤禛相敬如宾,压制着内心的嫉妒只做一个表面上贤德大度的正室。 毕竟姐姐去后,胤禛也只是因着她的临终嘱托善待于我,与我之间早已没有了什么旁的感情。 可是,如今仍与“四郎”恩爱的姐姐,能否接受这个如此受宠,以至于自她进府到登基这十年,府里未曾有过其他女子有孕的侧福晋呢? 皇上下旨封的侧福晋,自然分量更重,年羹尧与胤禛虽为避嫌表面上往来并不密切,但胤禛心中对年羹尧这个深受皇上看重的宠臣颇为倚仗,还特意嘱咐姐姐要郑重操办年侧福晋入府的仪式,安排年氏住到规制更高的揽翠阁,还着意去了些库房里的精品摆件。 两月下来,姐姐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三月初六,府里热闹非凡,就好像康熙三十七年四月廿五姐姐入府那日一样。 不知此时姐姐是否也和前世的我当年看她大婚时一样心中酸涩。 皇上赐婚,姐姐不得不强颜欢笑在正院招待各府前来恭贺的女眷,胤禛到揽翠阁完成仪式后也到前院赴宴。 这份喧闹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慢慢平静下来。 时将就寝,胤禛惦记着掀起盖头时的那份美貌,心下有些意动。 “王爷不好了!福晋晕倒了!” “苏培盛,拿着本王的印信快去请太医!” 顾不得还在揽翠阁等着新婚夫君的年氏,胤禛直奔了正院。 我得了消息也匆忙而来,看着胤禛坐在床边伸手抚摸着姐姐苍白的脸庞。 “甘棠,福晋怎会突然昏倒?” “回王爷,福晋连日来忙着操办年侧福晋的婚仪,加之春寒料峭,福晋一向身子弱,已经不适有些时日了。” “为何不来禀报,也不请府医,你们这些奴婢伺候主子实不尽心!” “王爷也别怪姐姐屋里这些小丫头了,妾也劝过,是姐姐怕您忧心,想着待您和年侧福晋大婚之后再请太医,毕竟大喜之事,瞧病总是不好的。” “福晋操劳,宜修你也应当多为她分忧。” “都是妾的过失,王爷恕罪。” 对对,都是我们的错。伺候的小丫头有错,我不尽心也有错。你娶侧福晋没错。 你也眼瞧着姐姐脸色不好什么都没说,这会子倒是都怪罪到我们头上。 一时间突然觉得双标的男人好烦。 这会子门口来了小厮通报,“王爷,揽翠阁那边差人来问,天色已晚,您几时回来。” 胤禛看了看床上昏迷的姐姐,捏了捏皱紧的眉头又瞧了我一眼。 我知道他需要个台阶下。 “王爷,妾留在这里照看姐姐吧,揽翠阁那边怕是还等着。” 大婚之日让年氏独守空房,以她那个性子,明天怕不是要把房子掀了。 “罢了,福晋若是有何不适,你定要第一时间通报本王。” “是,妾恭送王爷。” 你看,再深的情谊也迟早会变的,从前我一直认为,凭胤禛对姐姐的爱,必然会事事以姐姐优先。 说的万分深情,却在此时还是抛下旧爱投了新欢。 “宜修,我是怎么了?”我正发愣时,姐姐醒了过来。 “姐姐你突然昏倒了,王爷很着急,派人请了太医,这会估计快到了。” “王爷呢?” 看着姐姐此时虚弱的样子我有些不忍心。 “揽翠阁那边派人来请…王爷…” “也对…也对…今日是他娶侧福晋的好日子,是我耽误了他。” 姐姐听了我的话怔愣了一下,闭上了眼止不住地流泪。 “姐姐莫哭,王爷知道姐姐昏倒即刻就来了,但是揽翠阁那边是皇上赐婚,王爷若是不去,对宫里无法交代。王爷嘱咐我一定照顾好你,有何事即刻去通报,王爷是惦念姐姐的。” 姐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垂泪。 不知如何,这一刻我好像已经原谅她了,原谅了这个抢了我夫君,害了我孩儿性命的人。 她其实和我一样,不过是个囿于后宅,盼望夫妻和睦相夫教子的可怜女人。 不过是生活赋予女人的枷锁,依仗着父亲,丈夫,儿子度过一生罢了。 胤禛说的很对,和姐姐成婚的是他,和姐姐有了孩子的也是他,是因为他的失诺和偏爱害了我的一生,害了弘晖一条性命。 第12章 拿捏 “福晋,太医来了。” 甘棠引着太医匆匆而入,隔着床帏太医细细的诊脉,初时皱眉,而后表情微变。 “太医如何,福晋为何突然昏倒,可是身体不适?” “恭喜福晋,恭喜侧福晋,福晋这是有喜了!” 我看到姐姐伸出床帏的手轻颤了一下。 “太医,可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恭喜福晋,已经三月有余!” “三个月,三个月...太好了...” “太医,福晋连日来多操劳,孩子可还安泰?”我轻轻握住了姐姐的手。 “福晋此番晕倒也是因为劳碌所致,好在腹中胎儿尚且无碍,不过福晋需多静养,避免劳累过度。微臣给福晋开一副方子,安胎养神,您连服半月,再加修养便可无虞。” “劳烦太医了,甘棠,替我送太医出府。” 甘棠得了姐姐暗示递给了太医一个荷包,太医捏了捏,软软的,是银票,瞬间笑开了花。 “不敢当福晋劳烦,您好生休养,微臣告退。” “恭喜姐姐,喜得嫡子。”屋里没有旁的人,我又站起身郑重的行了礼。 “你快起来,宜修,我终于盼得这一天了。”姐姐坐起来朝我伸手,眼睛泛起了泪花。 “姐姐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看着她喜极而泣的样子,我的心也揪了一下。 前世弘晖没了之后,我也曾想过在要一个孩子,可惜胤禛少来我屋里,自姐姐去世成为福晋,更是很少亲近,初一十五例行公事般两个人和衣而眠。 我也曾读了多少医书,喝了多少苦药,为数不多的亲近日子过后也是服药按摩盼望着能再得一个孩子,我一个人,实在太寂寞了。 这个孩子来的不容易,是该痛哭一场诉一诉心里的苦。 “我即刻派人给王爷报喜。” “宜修,明日再说吧,今日,也不急于一时。” 听我要去禀报胤禛,姐姐拦下我,表情有点晦暗不明。 哦,这是想明天拿一把? 十数年的王府生活也让姐姐学会了以退为进。 翌日辰正,正院坐满了请安的福晋格格,年氏才悠悠而来。 一身绯红色的袄裙显得她娇艳动人,其实我懂得,怨不得胤禛喜欢,年世兰太特别了。 那时宫里的女人能得些时候恩宠的大多都像姐姐,甄嬛的脸;沈眉庄的才学;安陵容的嗓子;瑛贵人的筝。 只有年世兰和她们都不一样,她直率,热情,爱憎分明。 所以在年世兰自戕之后他又瞧上了桀骜不驯的宁嫔,左不过是在新的人身上找旧人的影子。 “侧福晋年氏给福晋请安,福晋金安常乐。” 她的礼行的很标准,此时还没有宫里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毕竟年氏出生时,年遐龄已任湖广巡抚,老年得女自然宠爱至极,两个哥哥也是如此,所以年氏从小便受了极好的教育,也被呵护的很好。 “免礼赐座。”姐姐着福晋正装坐在主位,红装之下掩盖了些许劳累带来的苍白,此时显得雍容华贵。 三十岁了,还是美的,那种清雅端庄的美,和艳如骄阳的年氏各有千秋。 “宜福晋、李福晋安。” 我乃长子生母,且入府最早,自然身份在年氏之上;李氏虽为汉军旗然育有三子一女也算高于年氏。 还了半礼之后便是庶福晋和格格们向年氏问安,我的视线落在了有些日子没见的李氏身上。 去年冬,弘昀出了痘,请了太医几番医治最终还是没留住这个孩子,李氏便一病不起,连除夕家宴都告病在床,如今整个人还是恹恹的没精神。 李氏没比我入府晚些年,从三十五年起八年李氏生了三子,如今两个都没留住,弘昀一向病弱,李氏时常找我哭诉怕这个孩子也像夭折的弘盼一般离她而去。 那时我早已知道结局却无能为力,弘昀出痘突然,甚至都未能查明因何而起,就被一场高烧带离了人间,我只能叮嘱李氏小心也别无他法。 已知之事都怕不能转圜何况未知,弘昀还是没了。 本来子嗣就不丰茂的胤禛也难过了些日子,还和我提起了当年弘晖的那场高烧。 那时我就明白,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在他心里,凡事都有先后罢了。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风,是甘棠打帘子进了门,“福晋,王爷来了。” “臣妾(妾等)给王爷请安。” “柔则快起来,你身子可好些了?”胤禛快步上前扶起了姐姐。 “臣妾无事,太医来诊脉说只是劳累所致,喝几服药便好了,不碍什么的。” “只是劳累怎么至于晕倒?” “太医说,臣妾有了身孕。四郎,咱们有孩子了。” “孩子?菀菀,咱们有孩子了?”胤禛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喜悦溢于言表。 “恭喜王爷,恭喜福晋。” “好!全府上下赏三个月的份例!”胤禛抓着姐姐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这么大的事怎么昨夜不派人通知我?” “昨夜是您的大日子,臣妾怎么好打扰,何况,您若是不去,臣妾这些日子的忙碌岂不是浪费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福晋如今有孕,尔等必当恭敬勤谨,妥善侍奉。” “妾等遵命。” 原本年世兰当是这场请安的主角,显摆胤禛允她睡足再来请安,戴着御赐的头面显示无上的恩宠。 如今因为这一遭,也变成了人群中的陪衬。 毕竟一个侧福晋再荣宠也比不上有孕的嫡福晋不是? 想来昨夜拦着我只等这一时。 第13章 惠宁 其实我和姐姐一早便见过年氏。 年羹尧得用,他续娶的是太祖皇帝嫡子,先英亲王的玄孙女,虽然时隔多年这一脉已和皇室隔的远了,但毕竟也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自然也还是皇亲国戚。 前年宫宴,十三岁的年氏随嫂嫂一同进宫,见礼时英气斐然落落大方,还被皇上赞道有乃父之风。 姐姐那时还与我叹道,此般如花美眷不知花落谁家。 我当然不会说,这枝娇花最后落到了你我夫君头上,一切早已注定。 圣旨一下,姐姐如临大敌。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年氏风华绝非旁人可比。 所以多年来我始终觉得,上天必然眷顾乌拉那拉柔则,多年不孕,年氏入府之时,却传来喜讯。 姐姐这短短的几句话轻松的拿捏了胤禛的心。 在众人面前点明有孕,让胤禛敲打后院的人别动手脚;说劳累是因为替胤禛操办纳侧福晋的仪式,赚足了胤禛的愧疚;夜里得了消息没有去揽翠阁通报只等白日再提,得了贤良识大体的名儿。 如此便是一箭三雕。 前两年因为储位一事两人不欢而散,也让姐姐意识到胤禛也不是会无条件的骄纵于她,好算是终于让姐姐认清了现实,这些年自然也学会了怀柔。 其实她很聪明,你看,这不是拿捏得很好? 近日疲累,姐姐小日子不太准,月余之前让府医诊脉还没瞧出喜脉,如今已满三月。 胤禛因着娶侧福晋得了五日沐休,除了成婚当日,都歇在了正院陪着初初有孕的姐姐。 揽翠阁那边请安的时候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当初胤禛五日都歇在了揽翠阁,年世兰好是得意了些时日,李氏还向我抱怨来着,如今新婚便因福晋有孕被冷落,年世兰怕也是孤夜难安枕吧。 天儿转眼热了,姐姐也慢慢显怀了,她越发惫懒多数的账本都拖到我去找她才看,看几眼便丢给我,“宜修,我的好妹妹,我实在是累了,你替我多瞧瞧吧,反正论起管账我也不如你。” 日子恍然回到了三十五年时我怀弘晖的时候,那时我也是和姐姐窝在榻上闲聊,不曾想后来和如今。 “福晋,吕庶福晋来了。” “妾庶福晋吕氏给福晋请安,宜福晋安。” “起来吧。” “妾有一事求福晋成全。”吕氏没有起身,而是继续跪着行了一个大礼。 “旁的什么,本福晋可听你一言,若是为了惠宁的事,吕福晋还是跪安吧。” “福晋如今有孕,惠宁毕竟年纪小时常哭闹,怕扰了福晋养胎,妾只想陪惠宁待些时日,待福晋诞下嫡子若是福晋能抽空继续教养惠宁,妾便再将惠宁送……” “甘棠,吕福晋累了,送她出去吧。” 姐姐不耐烦听吕氏说完就下了决断。 我有点不明白,既然姐姐已有身孕为什么还硬要留着惠宁在身边,她完全没必要靠个幼童固宠,为何不放惠宁回到生母身边呢。 还是就如此计较先前的事以至于一直在迁怒吗? “姐姐……” “宜修,原本我是打算把惠宁送回去的,确实此胎我自顾不暇,不过前些日子额娘递牌子进了府。” “自父亲去世,乌拉那拉氏咱们这一支日渐颓势,富存虽袭了父亲的骑都尉但终究是个虚位,吕氏的哥哥如今在吏部任职,虽不是什么要位,却是在吏部左侍郎面前说得上话的,看在富存是雍亲王妻舅的份上愿推上一把。” “不过只能得个礼部的外郎,亲王妻舅怎能只任个从五品的官,何况礼部实在无甚前途。如今户部有个郎中的缺,额娘应允吕方,若是富存得此职就将惠宁抱回吕氏身边。” “吕氏父亲只得他们兄妹二人,吕方疼爱妹妹自然也心疼惠宁,必得尽心。” 原是如此,前世自姐姐去世统领福晋生了一场病,身体便大不如前,阿玛去世后更是卧床不起,哪还顾得上给这个唯一能支撑门楣的男丁谋一份前途,怪不得。 可富存得能耐我是知道的,独子又是幼子,阿玛甚是宠爱。 武艺上勉强还算小有所成,若说做官,实在是难为他了,何况早些年耽于享乐,真去了户部见了那大把的银钱,谁知会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前世为推弘时上位,也为保我乌拉那拉氏荣华,我择了几个旁支的优秀子弟培养,硬是没选富存的儿子,甚至入宫的人选都没挑上富存的幼女,实在是信不过他这个拎不清的阿玛能教养出什么优秀的子女。 若是真成了这个户部郎中,别说延续家族富贵,怕是得累及出嫁女。 “原来如此,福晋和姐姐有此打算,是妹妹思虑不周了。” 可如今吕方似乎已经和统领福晋达成了协议,明面上我乌拉那拉氏的女儿也当站在同一战线,若想避祸也就只能另想它法了。 吕家这个儿子大有前途,想来此番交易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若是富存真有能耐,早就自行建功立业,何必再想这一招,吕氏此番前来跪求,恐也是想到这一层,盼着姐姐能抬一抬手。 毕竟如若真出了什么事,带出推荐之人,怕是也没什么好结果。 既然此间关窍环环相扣,怕是吕氏兄妹情深还会在想旁的法子,反正还有些时日,不如我就耐心等一下,想来是有办法转圜的。 果然没叫我失望,不过五日,剪秋就禀报我说吕氏身边的乐儿悄悄抵了条子。 “烦请宜福晋漏夜一叙。” 第14章 隐秘 其实心理上的博弈不外乎谁能更沉得住气,我占了个先知晓得富存不能去户部,所以此番也算是守株待兔等着吕氏自己找上门。 吕氏什么都不知道,又在姐姐处碰壁,自然会选择来找我一试。 毕竟万一孩子没要回来还让吕家失了顶门面的独子得不偿失。 “宜福晋。”吕氏微微福了福身子,“您一定知道妾所求何事。” “我确实知道,不过想必你清楚我与福晋乃嫡亲姐妹,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乌拉那拉氏自为一体,富存的出息自然也是乌拉那拉氏的荣耀。” “话虽如此,但当时您与妾说福晋抱走惠宁的缘由,妾便知道您与福晋并不是看起来那么亲近。” “我与福晋的任何恩怨,都大不过乌拉那拉氏的前途,我帮不了你。” “不,您一定会帮我,不然您根本不会出现在这。端看妾能付出多大的代价罢了。” 吕氏的姿态很谦卑,但眼神和语气十分笃定。 我不得不承认吕氏确实聪明,可惜家世弱了些,也没什么争宠的心思,不然想必至少也能得个妃位。 “吕福晋这么自信会吃亏的。” “妾愿倾举家之力扶弘晖阿哥为王府继承人,请宜福晋帮妾哥哥渡过此关。” “其实你便是什么都不做也并无损失,惠宁养在福晋身边没什么不好,你哥哥也不必担风险。” 见我并不接话,吕氏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筹码并不足以打动我,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妾此生只能得惠宁一个孩子了,那方子是德妃娘娘给的,妾也吃了。” “此方确实可助女子有孕,然却会大幅亏损母体,母亲身体越弱,孩子身体也会虚弱,甚至会胎死腹中。” “妾外祖家确实世代行医,有一保胎密丸,妾才算平安诞下惠宁,惠宁也还算健康。可是妾已然伤了身子,估计是再难有孕。” “德妃娘娘想借妾的手把药方送到福晋手里,福晋早年小产的虚亏已让她的身体不适于生育,如今也不再年轻,此时有孕,即便诞下嫡子也必定养不住。” “步兵统领福晋寻来验证方子的女医也是乌雅家提前安排好的,只为让福晋笃信此方。如此,雍亲王便无嫡子。” 情况突然复杂了,吕氏说出的话是我先前从未了解过的。 乌雅氏为乌拉那拉氏部族分支,本为一体,何况当年太后为我掩盖了那么许多,连遗旨都为了保住我的后位和两家的地位。 “吕氏,德妃娘娘乃王爷生母,断无理由做出此等恶事。你大可不必如此编排,你可知你的话我若说出去半个字,你全家便会为此付出代价。” “宜福晋,王爷与德妃娘娘再亲厚,也是比不过十四爷的。不然您早该是嫡福晋了不是吗?王府只养住了两个庶子,妾说句会掉脑袋的话,十四爷有军功也得皇上重用,再有亲兄长辅佐,那便可与太子一争。” 早该是嫡福晋了不是吗? 这句话像当头一棒让我猛然想明白了许多事。 原来是我恨错了人,亲娘自然了解自己的儿子,姐姐必然会是胤禛一见倾心的类型,叫姐姐入府陪我不过是防备我诞下长子。 若是我得一女,便不能封为福晋;若是诞下儿子,德妃自然可以顺水推舟应下胤禛的求娶让弘晖成为庶子。 让博尔济吉特氏小产的是胤禛,德妃却派人给她传递了错误消息让博尔济吉特氏伸手报复。 七活八不活,如此姐姐小产或早产诞下虚弱的孩子。 一个胎里不足的嫡子病弱去世可太容易了。 如此我甚至都怀疑,弘晖高热不治是否有德妃的手笔。 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做母亲的怎能如此偏心? 想来胤禛也曾怀疑过吧,不然怎会临死也不愿让自己的额娘见一见疼爱了大半辈子的小儿子最后一面。 “这些话,你便烂在肚子里,不然莫说惠宁,怕是你吕氏一族都是保不住的。我只当从未听到过。” “宜福晋,妾哥哥不能帮您弟弟,不然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妾为救亲人必然会对王爷和盘托出。如今您已知晓全部真相,想必届时王爷盛怒之下必然也会牵连您和弘晖阿哥。” “你威胁我?我若此时便告诉王爷你又当如何?” “那不外乎和最坏结果一样,妾一家被追责尽数殒命罢了。到时候王爷与德妃娘娘反目,与十四爷反目。若娘娘投鼠忌器使计让王爷失了圣心,虽没了助力,但也算给十四爷铲除了一个有力对手。” “想必您明白,德妃娘娘既已做此安排,必然是把筹码都压到了十四爷身上,绝无转圜的可能了。” 所以既然如此,前世胤禛又是如何说服德妃一起筹谋帝位的呢? 此时虽然胤禛已开始与隆科多暗中交往,但真正让隆科多对胤禛投诚的必然是德妃的站队。 若胤禛与德妃反目,隆科多会不会也因德妃的态度转而站队八爷党,毕竟胤禵是全心拥立自己敬仰的八哥。 储位之争从来都是不死不休,若胤禛不能得有力扶持争储失败那等待雍亲王府上下的只有死路一条。 不行,不能让胤禛此时便知道真相。弘晖即便不能继承皇位,至少也要平安康泰度完一生,万不能因为清算和圈禁郁郁而终。 “富存不能去户部,你莫要问缘由。如此一来,福晋不会同意惠宁送回你身边。不过我可以向王爷进言让惠宁养在伏羲阁,也不会限制你探望,你可愿意?” “如此也算两全之法,妾谢宜福晋大恩。” “此事只算你我之间的交易。莫提什么恩情,你探望惠宁只派人传话,也不必来我屋里请安。” “妾明白了。” 胤禛登基后,我无意间得了一个助孕的方子,便是给安陵容的那一纸,却没想到吕氏进献的是同一张药方。 给安陵容安胎的许太医的师傅曾是德妃没当太后时身边的人,此方原来是源自那时。 这张方子前世德妃没用上,因为我出手,姐姐直接母子俱亡,我又不得胤禛宠爱自然也怀不上嫡子。 想来设法保住乌拉那拉氏的后位也不过是因为心爱的小儿子折了的缘故。 不然比起来日渐式微的家族,当然是亲生儿子更重要。 不愧是能做太后的人,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可惜德妃一心为之筹谋的小儿子根本不想做皇帝,若是她最初选中的是胤禛这个心机深沉野心勃勃的大儿子,怕是太子早就被废幽禁了,那还需要如今这般。 人啊,还真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 从前我疯魔的想除掉宫里旁的子嗣只为了让弘时登基做个独一无二的皇太后,一碗下毒的绿豆汤倒是坚定了太后保甄嬛回宫与我抗衡的心。 却不想她自己的手里不也是沾满了亲生孙儿的血。 还真是可笑。 第15章 掌掴 我独自消化这些消息就用了好些时日,实在是真相太伤人,总以为自己机关算尽却不想早就身处别人的圈套里。 几经思考我还是决定不插手姐姐这个孩子的任何事。 其实若执意诞下这个孩子必然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巨大的损害,可是,我猜即便是知道会有威胁,姐姐怕是也不会愿意流掉这个盼望了十多年的来之不易的孩子。 许是因为姐姐还在又有孕的缘故,这些时日来年世兰倒是没有先头那么夸张地受宠,不过一个月就那么三十天,除却有公务歇在外书房,胤禛拢共就进后院不到二十日,却有近一半歇在揽翠阁。 时间一晃到了八月,天气已经转凉,宫里赐下了些柿子。 柿子性寒,有孕之人自然不能食用,就着请安,姐姐便按位份给我们分发下来。 快到霜降,橙红的柿子正是当季的时候,看着很是可口。 “福晋容秉,虽说是宫里赏赐,可妾哥哥早些时日已经派人给送来了一小筐,不过是些个柿子妾便不和众位姐妹抢了。” 年世兰并没让颂芝接下摆着柿子的托盘。 “宫中赐下的东西乃是皇上太后对各府的恩德,年侧福晋如此可是不敬上位?” 似乎确实是年世兰的威胁很大,让姐姐危机意识强烈,几乎从来不和府里受宠之人在明面上过分计较的姐姐反常的总要有意无意的压制她一下。 “妾不敢,妾也是为其他众姐妹着想。” “你哥哥送来的东西怎能与御赐之物相较,年侧福晋年轻,不晓得宫规森严,在府里王爷与本福晋不计较不代表你就无错。” “福晋给妾扣这么大一个帽子,妾万万不敢当。” “年氏,本福晋是怕你犯错丢了王府的脸面累及王爷,你便禁足抄写三遍宫规,也算小惩大诫。” “福晋如此吹毛求疵,是艳羡妾娘家得力还是嫉妒妾得王爷宠爱,以至于总要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敲打一番?” “放肆!本福晋乃雍亲王嫡福晋,何须与你计较些许,年侧福晋如此言语,可还有嫡庶尊卑?甘棠,掌嘴!” “啪!” 甘棠出手很快,几步上前一个巴掌打在了年世兰的脸上。 这些时日因为年世兰得宠,姐姐总是不太高兴,甘棠从小和姐姐一起长大,自然也心疼主子。 似乎是没想到姐姐身边的人真的会动手,年世兰的脸微微歪着,白皙的皮肤泛着红,一半是因为这一巴掌属实用了些力气,另一半怕是羞愤难当。 “我乃皇上亲旨赐下的侧福晋,岂是一个贱婢可以掌掴的!福晋今日这般打我的脸面我看才是不敬上位吧!” 年世兰站起身直直的盯着姐姐的脸眼神里尽是气愤,看得姐姐不自觉的抬手扶住了肚子。 站定后,她随即抬手挥了一挥,跟在身侧的颂芝上前两个耳光打在甘棠脸上。 “区区贱婢也敢狗仗人势,福晋若是不好好管教,下次便不是双倍奉还了!颂芝,走!” 话毕,也不见礼,就带着颂芝气势汹汹的离开了正院。 说起来几个贡柿的事情倒也不至于,不过是姐姐心里不安,想借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打压一下年世兰,年世兰心气儿高又不愿处处被压制。 从前博尔济吉特氏在的时候也是得宠了好些时日,姐姐也不曾有如此大的反应。 想来女人的直觉是十分准的,和年世兰相比博尔济吉特氏算不得什么威胁。 也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对自己失去了绝对的信心,也或许是孕期的焦虑,也确实让姐姐失了些分寸。 这一番折腾还不知晚上胤禛回来了要如何告状了。 从正院出来,我和李氏在花园里散着步,正巧碰见弘时散学到了后院。 “请额娘安,宜额娘安。” 弘时今年7岁,比起长大后那不成器的样子,现在正是可爱的时候。 弘时此子,不甚聪慧却是个厚道的好孩子,不过忠厚之人实在难以为君,可惜我当时没有旁的选择,只能硬推他上位。 “弘时今日和先生学了什么?” “额娘,先生讲了《子罕》,‘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说为臣为子要为国尽忠、为长辈尽孝。儿子虽愚钝,也想效仿圣人做忠君仁孝之人。” “对,你要多向先生学习,日后你阿玛考校也要如此回答。”李氏听弘时的回答很是开心。 “你额娘说得对,学习要勤于请教,阿玛给你们择的先生都是博学强知之人,若有不懂的也可以去找你大哥。” 弘时喜好书画文学,却无心政治,或许不揠苗助长也能在另一方成材。 这些个孩子们其实也像我们这些后宅后宫的女人一样,受制于父权皇室,被母族或什么旁的原因裹挟着不得不去争夺那个位置。 眼看着胤禛经营运筹二十余年最后不过登基十余载就撒手人寰,我设计谋划大半辈子最后也没能得偿所愿。 我们这些人到底所求为何呢? “宜姐姐,您说,弘时这孩子,将来会如何?” 李氏望着弘时离去的背影满眼慈爱。 “弘时敦厚,是个好孩子。” “我倒不盼着弘时像他哥哥一样文治武功,弘时呀,可没那个本事,我这个作额娘的也没什么本事,只盼孩子健康顺遂。” “弘时有福,必会平安长大的。”弘晖也会。 “那我就借姐姐吉言了。” “另外,你今日除了请安少出来走动,福晋产期将至,万事小心为好。” “姐姐此言是因为今日年侧福晋吗?怕她和福晋...”李氏四下看看,像是怕有人偷听。 我看她如此忍不住笑了笑,“莫要胡言,只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啦。姐姐伏羲阁到了,我这便告辞了。” 李氏实在是个有趣的人,却也实在不聪明,不过胜在听话。 此番若是一切顺遂,我也愿尽力保他们母子一世平安,也算是为弘晖积德,平了李氏自戕的怨气。 第16章 惩处 天色将晚,剪秋传来了消息。 年世兰派人去了前院,把刚回来的胤禛请到了揽翠阁,胤禛到的时候,揽翠阁里已经备下了晚膳,胤禛便自然而然的留下用饭了。 可今儿是十月十五,依照祖制,胤禛应该去正院陪他孕晚期的嫡福晋,而不是被侧福晋的人带走。 不过也不是第一次了,细数从前的日子,年世兰还是蛮喜欢在正日子截人的,以示她的特别和恩宠。 虽然这不合规矩,不过王府里,王爷就是规矩,胤禛不说,自然也没人会说,至于德妃,她也盼着自己这个大儿子有些不致命的小错误,才好方便拿捏。 噢,我突然又反应了过来。其实也算是第一次,对姐姐来说是第一次。从三十七年到如今十三年里,第一次正日子胤禛回府后没在正院留饭。 想必年世兰除了贴心服侍之外,也会娇气的抱怨「福晋嫉妒妾得您宠爱,因着那几个柿子就对妾动手。」「区区一个奴婢也敢责打圣旨亲封的侧福晋,您必得重罚她给妾出气。」「您瞧妾的脸都叫她打坏了,不若这般妾便不理您了!」如此云云。 都是武将家出身被宠爱长大的嫡女,年世兰和姐姐还是不一样的。 姐姐虽才思敏捷,到底是头一个出生的长女,被统领福晋寄予厚望,端的是满洲八大姓出身顶顶尖儿的贵女,自然要端庄贤惠。 年世兰呢,老年得女又被两个哥哥娇宠长大,求的是随性洒脱,愉悦开朗。 见惯了内敛温柔的,自然新鲜明媚活泼的。 毕竟夫妻恩爱多年,姐姐可从没敢说什么「再不理你」之类的赌气话。 这撩拨人的小情趣和欲迎还拒的拿捏胤禛十分受用,自然喜欢待在揽翠阁,毕竟大家淑女都一个样儿,小野猫可不常有。 直到这顿饭快吃完,胤禛才想起来打发苏培盛去正院传话。 “福晋,今日之事属实是您冲动了些,年侧福晋的哥哥如今正得圣宠,您因为些许小事便让身边奴婢责罚,不是给年大人难堪吗?王爷派奴才来传话,今日就歇在揽翠阁了,望您以大局为重。” “王爷有喻,甘棠,以下犯上,冒犯侧福晋,杖责五十。福晋乃王府主母,如此目无尊卑的奴婢自然不可再近身伺候,行刑完毕后打发去浣衣院。” “苏公公!苏公公!甘棠从小就在我身边服侍,此番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此吧!五十杖会要了她的命的!” “福晋,您如今有孕在身,怕是手底下的奴才们怠慢才让您如此费心,王爷的意思是,此番也是帮您敲打敲打,免得让您烦心。” “……” “把人带走吧。”苏培盛挥手让跟着的人架走了哭喊求情的甘棠。 看着捧着肚子现站在门口无助的姐姐,苏培盛似乎是有些不忍,“福晋您宽心,王爷让奴才请了宜福晋来陪您,奴才还要当差,就先行告退了。” 见我已经到了门口,苏培盛行了个礼忙不迭的遁走了。 正院的灯亮了一宿,姐姐的泪流到了天明。 “宜修,我好像听见了甘棠的哭声。他怎么如此狠心,甘棠从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罚过便罢了,怎就值得要了她的命!” “姐姐你糊涂了,年氏上了玉牒,是皇上太后承认的儿媳。” “我乃雍亲王嫡妻,如何不能惩处一个妾室!” “不,姐姐,你不懂,她是年羹尧的妹妹。” 透过姐姐的悲痛,我好像看见了因为奉茶不小心打碎杯子的绣夏。 夏日衣衫轻薄,破碎的瓷片不小心划破了年世兰的左脚,看着流了好些血伤口却不深,太医包扎后甚至都没影响走路。 恰好早归的胤禛看到了被侍女拿出去准备处理掉的染了血迹的布巾。 “绣夏做事如此不当心,伤了侧福晋便打折她一条腿好长长记性。” 那重重的一棍下去我清楚的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声音与当年成婚的吹打,曾经雨夜的雷电和弘晖虚弱的哭声时时萦绕在我的心头和脑海。 那时我曾想过,若是姐姐身边的人,只怕他不忍如此伤姐姐的心。却不成想我也高估了姐姐在他心里的地位。 我们这些人,都比不上他的权势来得重要。 成为万万人之上,他尽可随意缅怀心中挚爱。有情饮水也不得饱,所以自然得有取舍。 想来他们双方都高估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胤禛自认与姐姐相爱多年,爱妻自然能理解。 姐姐此番也算是彻底的明白了深爱之人的真正样子。 好笑又可怜,十数年树立的形象,实在是面目全非啊。 当年博尔济吉特氏得宠之时,姐姐向我抱怨说的还是“四郎不得不与她虚与委蛇。”,如今怕是清楚地明白了自己当年究竟多么可笑了吧。 他只不过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宜修,你回去收拾收拾,陪我进宫向额娘请安吧。” 这一夜无眠过后,不知道姐姐想通了什么,忽然擦干了眼泪就要进宫。 甘棠自然是回不来了,只身边的其他人顶上,和我当初进王府时一样,姐姐成婚从统领府带了三个贴身的侍女,甘棠,采薇和采芜,如今甘棠没了,采薇便顶了上来,原本不贴身服侍的采蘩也进了内屋。 剪秋自小和我一同长大,成婚前额娘帮我安排了染冬和绣夏,倒是绘春是才来的,却不想后来入宫时,染冬和绣夏都不在身边了。 第17章 平衡 直到坐上了进宫的马车,姐姐也没再言语,只是默默地扶着肚子,不知在想什么。 “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有日子没见你了,如今身子重了可要小心。”德妃满眼笑意的看着姐姐的肚子,左右问询。 真的像一个盼望着嫡孙出世的和蔼的祖母,如果不是我知道了真相,也许会被一直蒙在鼓里,毕竟上辈子数十年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些真相。 “多谢额娘关怀,儿媳一切都好,只这个孩子调皮,教臣妾难以安枕。” “调皮好啊,定是个健康活泼的男孩儿,届时你便是雍亲王府的大功臣了。” 德妃笑眯着眼,轻轻打量姐姐的肚子,似乎在猜测这个孩子是否真的如姐姐所说如此健康,会不会与她的计划有所出入。 试想如今十四爷还未与德妃摊牌站八爷党,想必一旦姐姐难产而亡必也不会再推有长子在手的我上位。 但是毕竟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同忾连枝,好端的让自己家族失了个亲王福晋也是不划算的,最好的结果便是姐姐诞下女儿,或有个病弱的嫡子。 “都仰赖额娘照拂,儿媳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你但说无妨。” “娘娘与福晋有要事相商妾就先退下了。” 这一路上打量着姐姐的样子我就觉得情况不太对,此时心里觉得还是少知道一些事为好。 “不打紧,宜修,你虽是侧福晋,咱们也是一家人不是?何况你与柔则还是亲姐妹。” “额娘,妾想为王爷求孝懿仁皇后的表外甥女,骁骑副参领的嫡次女耿佳氏为侧福晋。” “胤禛府上已有一正三副四位福晋,虽说侧福晋的位置照例还缺一个,可是胤禛府上的庶福晋和格格也不少,你又有孕在身,为什么非要求耿佳氏进府?” “额娘,儿媳虽有孕在身却年纪不轻了,王爷如今已过而立之年膝下却只有两子,臣妾肚子里这个是男是女还未可知。” “王府后院虽然女眷不少,除了春天进府的年侧福晋,适龄的大都是文官的女儿,儿媳想,文官家的女儿娇弱,自不比武将千金身强体健适宜生育。” “儿媳虽不才,也想为王府开枝散尽一份心力。且听闻骁骑副参领嫡长女成婚五年便育有三子,想必他家的其他女儿也不会差。” 原是为了分宠,且还选了端妃。 年氏入府的当年年底,德妃便送了耿佳氏进了王府。年世兰太受宠了,又背靠年羹尧,如此有实力的母家若是诞下子嗣,即便是庶子怕也会被胤禛当做嫡子般亲自教养,不过半年有余德妃便坐不住了。 同是武将出身,耿佳氏父亲官位也不算低,只是不如年羹尧得圣宠。 刚入府的耿佳氏和年世兰一样明媚开朗,还比年世兰多了份温婉的书卷气,明明是两种不同的气质却能糅合在同一人身上。 那会也是好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说来也奇怪,年世兰居然也还算和耿佳氏交好,许是都在武将世家长大,一来二去两人还成了好友。 直到年世兰有孕,耿佳氏端去了那一碗被胤禛、德妃和我合谋算计的安胎药。 此番姐姐所求倒是印证了德妃的想法,可是如今年世兰并未专房之宠,德妃尚未感到危机,是否愿意让素来被传宜生育的耿佳氏的女儿进王府呢? “柔则,你能如此贤惠,额娘很欣慰,如今你正在孕晚期,年氏又刚进府不久,你可与胤禛商量过?何况,额娘只是妃位,骁骑副参领也官至从四品,若想指婚,额娘只怕不够分量啊。” “还请额娘求太后她老人家成全!” 姐姐扶着肚子跪下行了个大礼,总是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 其实这个选择很好,耿佳氏也确实能和年世兰平分一些秋色,且也比年世兰好拿捏,何况,耿佳氏心气高,也断不是会蓄意争宠的人,能分宠却不至于专宠,实在是上佳人选。 最后的结果是德妃去求太后指婚但要等姐姐生产之后,想来德妃也要看看姐姐这一胎的具体情况,怕一切超乎了她的安排。 瞧着姐姐的样子,如今似乎真的成了一个大家主母该有的样子,贤惠,大度,不对情爱抱有希望。 那副漂亮的眸子一夜之间失去了原本的光亮,和我当初一样。 还爱,只是不再奢求回报了,只剩下失望和埋怨。 好在现在我已经不爱了,只当成一份事业,一项任务,做该做的事,过自己的日子。 不期待也就不会失望。 “采薇,去问问王爷在哪,若是在书房咱们去一趟。” 姐姐去向胤禛告了罪,直言是自己孕期心焦失了分寸,险些耽误王爷大事。还差人送了些东西到揽翠阁慰问了一下“伤了自尊”的年世兰。甚至都没再安排甘棠的后路。 如此一系列行动下来被胤禛大赞“吾妻贤德,实乃大幸!”。 助孕的那一剂猛药也不知对姐姐身体究竟伤害几何,我只看着姐姐肚子越来越大身体却消瘦了些。 从宫里回来起便闭门不出,向胤禛请辞说要静思己过安心养胎,将府里的庶务尽数交到了我的手里,也叫人不必去请安。 每日精心的养着只盼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才好叫她没有后顾之忧的专心应对府里的这些女人们。 第18章 生产 时间刚迈到第九个月,这一日我刚歇下就被剪秋唤了起来,“侧福晋,福晋那边突然发动了,采薇请您去主持大局。” 产婆和女医早已提前安排好了,叫绘春去请歇在揽翠阁的胤禛,派了脚程快的拿着对牌进宫请了太医,收拾好了一切我急匆匆的带着剪秋到了正院儿。 “宜福晋安,福晋这一胎虽刚九个月也算是近足月了,不过福晋体弱,还是有难产的风险。” “我刚已经派人去库房取了百年山参,采芜你快去熬上。剪秋,再去让手底下的人多准备些热水,采蘩你去王府门口候着请太医的人。” “姐姐,你且安心生产,一切有宜修在。”站在产房外,我扬声对着里面因为疼痛不住喊叫的姐姐安慰道。 安排好了一切之后,胤禛才在年世兰的陪伴下幽幽而来。 我心里有些难过,却不知道是为姐姐还是为自己,亦或是为后院这些女人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我真的不恨姐姐了。只觉得她可怜,正在慢慢的步着我的后尘。也许她会更痛苦,毕竟曾经得到过却又失去了。 年世兰也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许是家里嫂子们生产的时候年纪还小,如今像是头一次如此近的接触到女子生产。 看着端出来的漂着血花的水,听着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叫喊,有些被吓到的样子。习惯性地想向胤禛寻求安慰又强行忍住了,想来她也是知道此时不是撒娇的好时候。 胤禛坐在主位上捻着手里的翡翠佛珠,听见姐姐呼痛的声音面上透露出一丝心疼,好像还有些愧疚。 愧疚是应当的。胤禛心里很清楚姐姐因为多年无子受了多少委屈,听了多少闲话,如今又为了得这个孩子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药。 其实他也明白如今姐姐临产,他作为丈夫应该更多的陪伴在相爱多年的妻子身边。毕竟这是他违背诺言求来的一见钟情的嫡妻。 但是却敌不过年轻妾室的诱惑,欺骗自己反正也还有些时日。 也许随着时光的流逝,胤禛早已不像他以为的那么爱姐姐了。从前的种种,也只不过是因为那个美丽温柔的女人死在了他最爱她的时候。 在胤禛的心里,“纯元”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执念,一个求而不得或者说是得而复失的完美想象。 所以才说,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人的一生最在意的不过是已失去和得不到。 胤禛困在“已失去”;而我囿于“得不到”。 “纯元纵然年华老去,也一定会胜过你万千。” 如今胤禛似乎也要慢慢地把姐姐也变成我曾经的模样了。 “王爷,宜福晋,福晋胎位不正又孕中忧思,如今有些难产,臣斗胆,若福晋情况不好是保大还是保小?” 从发作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时辰,孩子还是没有什么要出来的迹象。浓浓的助产药喝了两三碗,却依然不见动静。 只觉得姐姐呼通的声音都微弱的多了。 “放肆!尔等必得保福晋母子平安!若是福晋和孩子有何闪失,本王要尔等一同陪葬!” 太医擦了擦汗行了礼又回到了里间。 看胤禛对着太医无能狂怒,此时我也无计可施,我知道姐姐定会努力生下这个孩子,为了不做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可我也不想姐姐为此丧命。 重来一次这十几年来,当我认识到该怨恨的人是谁后,她便只是我嫡亲的姐姐了,深宅大院日子孤寂,孩子也渐渐长大,这些年陪着我一起的也只有姐姐。 不怪她,怪的是朝秦暮楚的男人,怪的是我等只能如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所以姐姐,请你一定努力,好好活下来。 心里难过又焦急,也不想看胤禛那副样子,我也跟着到了里间产房。 姐姐失了好多血如今面色如纸,只有咬破的嘴唇泛着红色,汗湿了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硬咬着牙支撑着。 我接过丫头手里的参汤坐到了床头舀一勺喂进她的嘴里,姐姐有些机械性的张开嘴喝下去,恍然才看到是我。 “宜,宜修,我...” “姐姐不怕,宜修在,你和孩子定会平安的。”放下碗我抓住姐姐的手。 “孩子...我的孩子...好疼...宜修...”她因着疼痛说话断续有气无力,就真的好像从前那样又要在这张床上撒手而去。 “姐姐,可要我求王爷进来陪你?” “不...别去...一切...早就不比从前了......” 是啊,当年姐姐难产,胤禛不顾旁人的劝阻也要进到屋里陪着,只可惜深情留不住芳魂。 他若是想,便也不需要我去求去请,想来也是怕产房不洁,带来“厄运”吧。 爱能破除一切灾厄,想来畏惧厄运只是因为不那么爱了。 终于孩子的一声啼哭伴随着朝阳而出,胤禛最终也没一直陪在姐姐身边,临近夜半被我以朝事为重王爷理应休息推去了年世兰那里。 胤禛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离开了,临走前反复叮嘱我不论发生何事定要及时通知他。 折腾了一夜,姐姐生下了一个有些病弱的女婴,太医说此番有孕对姐姐身体损伤太大,加之年岁不浅,一次小产一次难产姐姐怕是再难有孕了。 到底也没能让姐姐如愿诞下嫡子。 “姐姐,是个漂亮的小格格。” “小格格啊,格格也好,都是我的孩子!” 姐姐给小格格取了名字叫“惠安”,乳名为穗穗,取岁岁平安之意。 得知姐姐生下的是女孩,胤禛似乎有些失望。 满心期盼的福晋生了个女儿,那个自己瞧不上的宫女却生了个儿子。 我去请示要不要将元寿抱到府里养时,胤禛头也没抬,“送去京郊的庄子上。” 这时候弘历还叫元寿,胤禛没给取名字,这是宫女李氏给孩子取的乳名。 元寿刚出生时,李氏还很喜欢,日日抱着哄着,谁知三月过去,不仅没等来把她接到王府的喻令还被母子一起打包扔到了庄子上,自此李氏也不愿照顾孩子了,嫌他日夜哭闹直扔给了乳母照料。 这个孩子是胤禛酒后失德的印证,自然不得他所喜,当时德妃直接按下了此事,把人打发到偏僻的院子待产,想来也是打算在胤禛这个长子不受她控制的时候拿捏一把。 却不成想最后继承大统的竟是这个当初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 不知除却这个孩子确实聪明之外,到底是沾了姐姐的光还是甄嬛的。 第19章 喘疾 姐姐生了个小格格,也难再有孕了,成功达成了德妃的预期目标,便如姐姐所愿的送了耿佳氏来分宠。 穗穗满月的时候,耿佳氏住进了花园东北角的归春阁,与年世兰毗邻,一如从前,二人关系亲密,像异姓姐妹。 次年太子再次被废,胤禛彻底开始了夺嫡的战斗。 朝堂上波诡云谲,府里倒是出奇的平静,自从有了穗穗,姐姐也不再计较年世兰的娇蛮任性目中无人,对待胤禛也是劝他为绵延子嗣应当雨露均沾。 胤禛曾和我感慨姐姐如今做了母亲更多了些恬淡慈美,我端庄持重,姐姐贤惠大度,他一生得我姐妹二人实在欣慰。 就...挺烦的,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虽然日日精心的养着,可穗穗身体实在不算康健,每月总有几日不适哭闹,似乎胆子也很小,每每夏日落雷便啼哭不断。 吃食上也是必得精细,坚果类的酥点一旦食用就会发热出疹咳喘不止。 今天正是穗穗三岁的生辰,祥云纹的藕粉色缎面夹袄绣着小朵的山茶花,衬得小脸红润。 经过两年多的仔细将养,瘦弱的像小猫儿似的小姑娘也逐渐有了些肉肉的模样,抱着芙蓉糕吃的正香,一对梨涡和笑眯着的眼睛实在是可爱。 嫡格格的生辰自然是热闹的,府里的女人们聚在正院儿各自送来了些新奇的小玩意。 弘晖如今领了差事,每月总有十日八日不在府上。却也差人送来了一副嵌着玛瑙和碧玉的璎珞圈。 惠宁已经五岁了,如今正乖乖的坐在乳母身前也在小口的吃着点心。 连出嫁了的惠佳都回来了。 好像王府里十几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前年王府的长女,李氏所出的惠佳嫁给了武备院卿的次子那兴德,成婚次年便添了个白胖的儿子取名额满。 如今妹妹生辰也带着儿子回了王府赴宴,也是探望自己的母亲。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吃的正香的穗穗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小手不停地抓着衣领。 “来人,快去取格格的药来!采薇,请太医!” 为了避免类似这样的突发情况,姐姐特意命太医将穗穗常吃的药炮制成了小颗的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乳母林氏见此情景即刻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瓷瓶倒了几粒出来喂进了穗穗嘴里。 这一通折腾下来,原本热闹的屋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看着穗穗服药后慢慢平复下来,姐姐才松了口气。 “林氏!格格为何突然发病,你是怎么当的差!” “福晋,奴婢时刻跟在格格身边,一直小心服侍,奴婢冤枉啊!”林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生怕小主子有个闪失自己小命不保。 “我瞧着,像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所致。”年世兰坐在右侧下首离穗穗的位置最近。 “采芜,你去看看格格用的点心。” 年世兰虽然总是仗着宠爱与姐姐不太对付,不过出奇的,府上除了胤禛,没人不喜欢这个漂亮柔弱的小女孩。至于胤禛,倒也不是不爱女儿,只是看着这个孩子总是隐隐的透露出失望。 起先每每胤禛去正院,姐姐还会叫乳母把穗穗抱来与阿玛亲近一番,慢慢的发现了胤禛的态度就也不做指望了。只是于我遗憾道,“穗穗可怜,不被阿玛喜爱。” 采芜捻起糕点的碎渣闻了闻,又取了剩下的半块尝了一小口,“福晋,格格这一碟确实是芙蓉糕,不过刚刚所食得似乎是撒了杏仁粉的如意糕。” “杏仁?惠安的餐食都有小厨房制作,怎么可能会有如意糕?查!到底是谁蓄意谋害格格!” 这边即刻派人去叫了小厨房的人过来调查,李氏身后坐着的额满突然小声地哭了起来。 惠佳见状以为是孩子有些害怕忙不迭的打算抱去次间哄哄,却不想好像是额满小声地说了什么话,惠佳的脸色一下就难看了起来,就连临近的李氏都险些没拿住手中的茶杯。 惠佳直抱着额满跪到了姐姐跟前,“福晋恕罪,儿臣没管好孩子,惠安妹妹所食得如意糕是....是额满给的....” 姐姐的气一直没消,听闻此话更是一个杯子直摔到了惠佳面前。 “你明知惠安患有喘疾,如今你没管好自己的儿子险些害了惠安的性命,你是何居心!” “儿臣知错!妹妹病弱,儿臣一直记在心上,也托额驸遍寻名医,额满真不是有心的,还请福晋恕罪!” 惠佳跪着请罪,额满也因为摔碎的杯子被吓得大哭,见姐姐发这么大的火李氏急忙也过来求情。 “福晋!额满还小,不懂事!何况惠安情况尚好,就请莫要苛责孩子了。” 听李氏此话我不由得抿了抿嘴,这话真不如不说。惠佳也觉得李氏说错了话,直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听了李氏的话姐姐直咬紧了牙,“尚好?李氏,孩子小不懂事,你做大人的也不懂事吗?我记得额满的乳母是惠佳从王府带去的陪嫁对吧。连主子都照顾不好的奴婢不必留着了,来人,把额满的乳母拖出去乱棍打死!” “福晋!福晋饶命啊!格格!您救救奴婢!奴婢从小照顾少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饶命啊!”额满的乳母跪在地上不断磕头被无情的拖了出去。 满屋子的人都不敢再求情,姐姐嫁进王府近二十年,第一次下令处死奴仆,穗穗是姐姐的死穴和底线,自然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除了正在伺候的人,去叫所有服侍格格的人观刑,若格格有任何闪失,所有人一同陪葬!” 太医伴着院子里的惨叫声匆匆而来,观了面色又诊了脉,得知已经吃过药后也长舒一口气。 “福晋安心,格格所食不多,用过药后便解了燃眉之急,臣再为格格配两副汤药,两碗水煎成半碗让格格服用三次便可消去红疹,为保药效,务必让格格趁热付下为宜。” “多谢冯太医。上次配置的药丸如今已所剩不多。” “是,臣两日内再来为格格复诊,届时将制好的药丸一同奉上。格格年岁尚小,心肺发育不全,若是反复多次的发作会致不可逆的损伤,恐寿数有碍,万望福晋切记。” 第20章 婚事 胤禛等到回府已经是几日之后了。 此时惠佳已经带额满回了家,李氏也偷偷地哭了几日,穗穗的疹子业已消了,渐渐恢复了往日活泼的样子。 不知从何时起,姐姐和胤禛开始渐行渐远,虽然在外人面前还是一副举案齐眉的样子,可是却好像总有些隔阂。 从什么时候呢?似乎是姐姐知道胤禛似乎没那么疼爱穗穗这个她几乎拼命才生下的孩子的时候。 那时起,姐姐开始雷厉风行的管理府里的庶务,慢慢变得八面玲珑,原先不耐烦看的账本也看的津津有味,甚至还能一眼瞧出铺子掌柜的疏漏。 甚至不再计较胤禛回府歇在了哪个院里,反正任其他女人再得宠,也不过是妾室罢了。 她成了一位合格的王爷福晋。 “侧福晋,王爷来了。” 我正想着明年弘晖媳妇进门要送些什么体面的东西,剪秋便进来通报了。 “妾请王爷安。” “免了,快起来吧。” 这些年胤禛来我这里不多,几乎都是闲聊来的,发发牢骚或者说说孩子。或者实在不愿意面对后院的女人,到我这里躲清闲。 “弘晖前些日子下聘的事情你办的很妥帖。” “妾就弘晖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倾尽全力的。” “西林觉罗是大家族,底蕴不错,就是鄂尔泰职位低了些。苏培盛说西林觉罗氏是继室长女,比弘晖小几岁。” “是,端怡三十九年生,如今十五岁便已帮着迈夫人打理家室,是个勤俭孝顺的好孩子,妾和德妃娘娘与福晋都见过。” 鄂尔泰虽然现在只是个员外郎,胤禛登基后可是他麾下的一员猛将,改土归流,治水用人都是一等一的人才。端怡的六个弟弟也都在政治军事上各有建树。 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低调良配,自然不能差。 “本王前些日子进宫给皇祖母请安,求了赐婚的懿旨。” “妾多谢王爷!”这个消息着实让我喜出望外,亲王长子娶个从五品京官的女儿,实在是低娶,照常理,宫里是不会给赐婚旨意的。 “弘晖是本王的长子,此乃该有的体面。” 恍然间已经十七年了,弘晖如今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前世我无数次幻想过弘晖长大的模样,也该是个俊俏的少年;想象过弘晖会娶上一位什么样的妻子,又会得个什么样的孩子,头一胎是个活泼的小阿哥还是个可爱的小格格。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无数次的想过,如今这一切也要成为现实了。 “弘晖已经十八了,如今娶妻生子,妾这个做额娘的也老了。”我回忆着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照你如此说,本王还比你大几岁,岂不是更老了?” “妾哪能和王爷比,您正值壮年又在朝堂上大有建树,妾不过是个后宅女子罢了,能得皇家青眼嫁入王府已是三生有幸,如今帮福晋打理庶务,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妾已经很知足了。” “你入府早,陪本王多年,柔则未进府是也是你操持府中诸事,那时本王式微,其实福晋你也当得,总是本王亏欠于你。好在你与柔则姐妹情深,如今你们感情甚佳配合默契,足以让本王毫无后顾之忧。你很好。” “妾哪里比得过姐姐,能陪伴王爷左右,平安抚养弘晖长大就足够了。” “柔则很好,你也很好,不必妄自菲薄。说到柔则,这些年倒是颇有风范。” “姐姐是亲王福晋,自当为王爷打理好王府诸事。”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胤禛觉得这次穗穗的事情,姐姐对惠佳处理的太过,想来与我说道。可胤禛不懂,我是一个做额娘的人,怎会怪让人维护自己的孩子行为过激呢? “惠佳…” “王爷,恕妾说句不当说的话,您爱重姐姐,为了姐姐福晋尊容,便应当尊重姐姐在后院做的决定。惠安是姐姐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您得体谅姐姐一二。” “罢了,便如此吧。” 见我在此事上丝毫不愿向着他的话说下去,胤禛也觉得没趣便不愿多说。 然弘晖婚期将近,为表王爷对我这个长子额娘的重视,胤禛也留在了伏羲阁用晚膳,并没拂袖而去。 是夜,我与胤禛一同就寝。房里只留了堂厅的几盏烛火,透光窗纱微微晃动。 恍然间回到了在景仁宫的那些年。那时,屋里若是暗下来,我便无法入眠。胤禛不来,景仁宫从没熄灯就寝过,我总怕弘晖回来找自己的额娘看不清归路。 如今我已经不再惧怕无光的夜。 那日弘晖来请安得知我欲为他聘端怡为妻很是诧异。 这些年为不想让弘晖在智学武功上分心,我一直没提过往他身边安排人,曾我问他想择位什么样的妻子,弘晖只答愿有一人知我盼我。 我不知他为何意,只能着人去打听寻找各家适龄端正的女孩,寻了些日子直到在十三爷福晋办的赏花宴上看见了跟在如琅身边儿的女孩。 弘晖也是在十三爷府上偶然见过一次,端怡是十三爷长女如琅的手帕交,匆匆一瞥只觉得端慧大方,沁人心脾。 “如琅,我不懂何为生死两茫茫,只求谱得无声曲,交予明月心。” 弘晖对端怡一见钟情,我则是看上了鄂尔泰的长女。虽然我们母子所求不同,却不谋而合。 弘晖曾以为我会看不上一个从五品小官的继室的女儿,我却知道,且不论鄂尔泰如何,一个从五品文官家的女儿能稳稳的站在贝勒府格格面前便是她的本事。 如今又得了太后赐婚,弘晖的婚事算是皆大欢喜。 第21章 端怡 不知是胤禛突然转了性还是那日的话在他心里留了些痕迹,几日后,胤禛带回了一只毛色雪白碧绿眸子的波斯猫回来,说是番邦来的贡兽,想着穗穗喜欢惠妃宫里的金丝虎,特带了一只回来,只当是补给穗穗的生辰礼物。 穗穗开心得不得了,挣脱了乳母扑进了胤禛怀里对着他的脸颊啃了一口,弄得一向在孩子们面前颇具威严的雍亲王有些不知所措。 愣怔过后无奈的把穗穗抱起来举了两把高高。 以往穗穗是胆小的,许是在阿玛怀里安全感倍增,竟也咯咯的笑出了声。 “王爷,王爷!穗穗还小,当心她害怕。” “柔则你放心,我自然抓紧我们的女儿。” 姐姐看着平时稍有惊吓就会掉泪的女儿如今笑的这么开心,心里也一阵柔软。 惠宁听说妹妹得了只漂亮的小猫儿也求我说想来看看,到正院门口就看到这么一幕。 看吧,我就说,穗穗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得了阿玛特意准备的礼物,穗穗开心得不得了,一日总有半日要带在身边。 这只漂亮的波斯猫取了名字叫雪球,进贡来的宠物总是精心调教过的,起先姐姐还担心雪球会不会误伤了孩子,这些时日下来,倒是还算温顺。 从这日起,胤禛去正院的日子又多了起来,得闲时总是带着穗穗看书或玩耍。 年世兰每每看到父慈女孝的一幕总是流露出浓浓的羡慕,还会不自觉的摸摸肚子。 到现下年世兰已经入府四年,甚是得宠却至今未曾有孕,但好在这些年府里也没再添旁的孩子,倒是让她心里还算好受些。 前些时日内务府送来了曹格格住在了揽翠阁的偏殿,费格格住到了归春阁的偏殿。 因着我名义上抚养了惠宁,又是长子生母,身份也算高,这些年我一直独自一人住着伏羲阁;李氏带着吕庶福晋和宋格格住在探枫阁,耿佳氏带着冯格格和费格格住在归春阁;年世兰本来也独居揽翠阁如今加了个曹格格,剩下其他早已失宠没存在感的女人们都住在府北的流萤阁。 此时,王府这些搭台唱戏的女人已经凑齐了。 转眼冬去春来,到了弘晖大婚的日子,虽然我不能坐在高堂正位被他们夫妇俩行礼有些遗憾,但至少如今我见到了无数次梦见的场景,弘晖穿着大红的喜服,满眼的笑意。 高朋满座宾客盈门,差不多天色完全暗下来热闹才完全停歇,接下来便是掀盖头喝合卺酒以及吃饺子共结发。 直到我回到了伏羲阁,看着满目的红色,坐到了榻上一切才觉得真正踏实下来。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抚摸着窗上的喜字,我的手有些颤抖,“这竟是真的,太好了...” “侧福晋,弘晖阿哥成亲大喜日子,您莫要哭啊。”剪秋见我止不住的泪水吓得手忙脚乱。 “无事,我是高兴。弘晖成婚,我盼着这些年,实在是欢喜。” “是啊,如今弘晖阿哥娶了心仪的福晋,您也算是这些年熬出来了,届时小福晋再诞下孩子,您便只管享受天伦之乐啦。” 我用手帕拭干了眼泪,听着剪秋的话,也试着去想了想弘晖和端怡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一定会像弘晖一样,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也一定会像端怡一样,有一对可爱的酒窝。 “侧福晋,弘晖阿哥和小福晋来了。”我有些诧异,来传话的是月余不见的染冬。 为了让端怡尽快适应王府的生活,我月前把从小照顾弘晖的染冬送到了鄂尔泰府上,如今也随着端怡回了王府。 “额娘,儿子带着端怡来给额娘请安!”弘晖和端怡已经换回了朱红色的便服,携手而来双双跪在我面前。 “快起来快起来,怎么这时候来了,天色这样晚,忙碌一天了当早些休息才是。”我急忙伸手把两个孩子扶了起来,“坐,快坐,剪秋,看座!” “额娘,便不劳烦剪秋姑姑了。刚才儿媳与爷商量,您是爷的生母,典礼上未能正式的参拜,儿媳心里很是不安,您这些年辛苦,这是我们做小辈的当尽的孝心。故而漏夜前来打扰。” “不碍的,端怡,你是个好孩子,额娘知道。如今你既进了王府,咱们还怕没有一块儿说话的时候吗?” “平日是平日,今日不同,额娘便从了我们的孝心吧。”弘晖轻轻握着端怡的手,表情有些严肃的看着我。 “额娘,抚养儿子长大,如今又为儿子聘得贤妇,儿子难以报答您的恩情。” 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好啊,真的好。我的梦,终于不再是一场梦了。 弘晖和端怡二人婚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额娘,儿媳又来叨扰了,想吃染冬姑姑做的荷叶酥。” 端怡虽然在外人面前贤惠端庄,刚成婚的时候也是一副温顺的淑女模样。 弘晖成婚后歇了几日便回去当差了,年前新领了个守御所千总的职,掌管屯田及领运漕粮等事,如今也算个从五品的小官了。 弘晖不在,他们二人又未分府别住,端怡除却自己的小院儿也不需要打理庶务,闲来无事便日日上我这请安,日子久了便随意了起来,像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可爱的紧。 “我刚还和剪秋说呢,你这个贪嘴的小机灵鬼儿今日可是来晚了。” 我对端怡这个儿媳甚是满意,只把她当成自己女儿疼爱,端怡也投桃报李,知道我喜欢她,时常哄我开心。 “额娘恕罪,今儿个起得晚了点儿,这几日不知怎么的,总觉得疲累,好似睡不醒似的。” “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倒是未曾觉得,就是困倦。” “还是个孩子呢,这般贪睡。” 许是被我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端怡的脸颊微红,急忙喝了口水掩饰尴尬。 “染冬,还不快去,咱家的小祖宗想吃荷叶酥呢!”看着儿媳如此可爱的样子,我不由得生了些坏心思,紧接着又揶揄了一句。 “额娘!”端怡直接嗔叫出声,抬手用绣帕挡住了脸。 “好啦好啦,额娘不说啦,你莫恼。正好今天到了请平安脉的日子,你在这也让太医给你瞧瞧,你还年轻,更应该养好身体。” 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了太医请安的声音,得了我的应允,剪秋立刻把人迎了进来。 “方太医,你先给端怡瞧瞧,她今日疲累,不知身体可是抱恙?” 端怡身边的弄琴掏出一方丝帕垫在了她的手腕上,以便太医伸手诊脉。切了脉后,方太医面露喜色直跪下贺喜。 “恭喜宜福晋,小福晋这是有喜了,并无身体不适,不过月份尚浅,小福晋年纪又轻,半月内还是以静养为宜,可以适当的活动。” “这可太好了!剪秋,看赏!还请方太医在端怡胎坐稳前保密。” 真真是好福气啊,如今端怡和弘晖成婚才三月有余就有了身孕,可是这王府里的头一份啊! 我才三十五岁,竟然就要做祖母了! “额娘,我竟然是有孕了吗?这才没几个月...”送走了太医,端怡还有些迷茫。 “是呀,可不是有孕了吗!荷叶糕莫吃了,荷叶性凉,换个别的吧,让染冬给你做。才两个月,正是胎气未稳的时候,可要多加小心,如今呀,你可是咱们家最最金贵的人儿了。” 第22章 芳诞 接连感受到了前世这许多没有过的喜悦,我连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弘晖和端怡二月份成婚,这个孩子是三月中怀上的,算算日子,临盆正好在过年前后。 “侧福晋,福晋那边差了采蘩来请您去正院商议年侧福晋芳诞的家宴。” 康熙五十五年夏天了,好悬忘了,年世兰就是生辰当天被诊出有孕的,五年了才盼来了这个孩子,只是可惜了。 现在皇上已经对废太子彻底失望了,如今正是夺嫡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胤禛还指望着年羹尧,自然要求为年世兰大办生辰,还特意着人寻了多盆罕见的莲台。 五月中,正是开得好的时候,年世兰来的时候头上正簪着一朵盛放的朱雀锦。 “年福晋真的是好福气啊,王爷如此看重您,特意大摆宴席为您庆生。” 几个年氏部族的官家女眷此时正围着年世兰奉承着,素来爱听人的夸奖,她对此也很是受用。 宴席摆在花厅,芍药氤氲着香气,正巧来了几只蝴蝶落在了朱雀锦上。 “芍药虽美,年福晋更是人比花娇啊,您看,这蝴蝶都围着您,恭祝您芳诞呢。” 姐姐扫了一眼那边热闹的情景,面色如常的与其他的王爷福晋闲话家常。 “四嫂,年氏轻狂,您莫放在心上。”兆佳氏怕姐姐气恼还特意劝道。 “无妨,我等为正室福晋,自然不会与他计较,十三弟妹不必为我介怀。” 兆佳氏年轻又是马尔汉的幼女,十三爷府上也向来和睦,她自然看不惯骄纵的年氏,只她不知道,这和后来的华妃可是差得远了。 年世兰虽然骄纵,但初入府时也还算是对我礼敬有加,除了爱炫耀些倒也无伤大雅,直到她失了孩子,整个人才报复性的彻底跋扈了起来,似乎是要把所有的怨气发泄给身边的人。 姐姐如今也不太介意年世兰的这份做派,不过是个侧福晋,得宠便得宠,还能越过她去吗? 除了应酬,姐姐的眼睛也时刻关注着穗穗的情况,见她和淳郡王家的明希玩得开心,也有嬷嬷跟着便放下了心。 我顺着姐姐的视线望去,两个小姑娘正带着雪球在花丛边跑着,弘晖大婚穗穗病了,连带着雪球也好几日不得出门。 穗穗穿着四合如意云纹凝脂色的衬衣,外套着品月色海棠袷大坎肩,下配着十样锦的衬裤。活像一只飞在花丛里的蝴蝶。 雪球胆子很大,并不太怕人,这会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多人,也是兴奋地不得了。 突然雪球像是发现了什么,直往人群中飞奔去,本来穗穗和明希玩得开心,见雪球跑了也急忙去追。 雪球矫健的跳上了年世兰身边摆着芍药的花架,扒拉了几下花瓣又被围绕在朱雀锦周围的蝴蝶吸引了视线,一个飞扑就想去抓。 “啊!”正享受着女眷们恭维的年世兰恍然看到一个影子扑了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推了出去。 “喵嗷!” 雪球也吓了一跳,直被一巴掌拍飞了,回身就要跑正扑到寻着追来的穗穗身上。 穗穗猝不及防被雪球扑了个满怀,脚下不稳仰躺着向后倒去,却不巧磕到了地上的花盆。 “格格!!” 上次杏仁粉的事情好悬要了嬷嬷的命,这下正是更是魂都要丢了。 姐姐的眼睛一直在观察着穗穗那边,可是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穗穗!” 拨开人群姐姐冲过去将穗穗抱在了怀里:“太医!快请太医!” “啊!好多血!”李氏透过人群也凑了过来。 年世兰被突然地变故惊住了,完全愣在原地不敢动,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雪球突然...” 姐姐听见年世兰的话一个眼刀就扫了过去直让年世兰后退了两步闭上了嘴。 原本周围聚拢着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默默地退到了边缘不再出声。 我看着姐姐手上的血和穗穗苍白的小脸不由得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命运的安排必然不会让乌拉那拉氏与年氏和睦相处,从前是我,如今是姐姐,我们总要失去什么才会燃起爱恨的纠缠。 太医匆忙来时,穗穗已经被抱到了临近的厢房,头部也让府医做了简单的包扎。 胤禛得了消息也从前院匆忙而来,他赶来时年世兰正在厢房外的廊前跪着,咬着嘴唇眼含着泪。 我简单的说了两句当时的情况,胤禛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如今,不是惩治年氏的时候,可是姐姐十分宝贝穗穗,人尽皆知,轻了这边必然不会善了,重了那边又不好交代。 方太医摸了摸穗穗的后脑,又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福晋,您恕臣无能!惠安格格怕是不大好,格格头部受到重创昏迷不醒,已经发了高烧,脑部的淤血事小,总可以慢慢吸收,可若是高热不退,格格素来体弱,怕是难以支撑!” “福晋,福晋!您可要撑住啊,格格还指望着您呢!”姐姐听见太医的话直接眼前一黑栽到了采薇身上。 “我可以,太医,可有什么办法能帮格格退烧。”姐姐咬破了嘴唇硬稳住了身形。 “臣可以开些祛除温邪热毒的汤药,只格格如今怕是喂不进去啊!” “还望方太医尽心,您只管开药,本福晋自当想办法帮格格服下。” “臣自当尽力!” 太医带着药童指挥着府医抓药煎药,胤禛心疼的望着穗穗久久无言。 前面的三年他没能疼爱这个孩子,如今才不过数月,可怜的穗穗便命悬一线苍白如纸的躺在了床上。 姐姐自始至终没有给胤禛一个眼神,只是坐在床边摸着穗穗的小脸,温度很高,重新换了一张额上降温的帕子。 第23章 夭折 房间里除了伺候的人的脚步声,安静的不得了。 胤禛被这样的气氛压得憋闷,只得走到廊下喘口气,却又看到了跪在门口的年世兰。 “王爷,妾真不是存心的,是雪球扑过来,妾吓了一跳。”年世兰看胤禛出来赶忙解释。 “惠安还那么小,此事便是你的过失。” “王爷!妾平日也是十分疼爱惠安的,您知道的!妾怎么会存心害一个孩子呢!” “王爷,此事说穿了也是后宅之事,臣妾做主便是了。”还没等胤禛回应,姐姐就从屋内走了出来。 胤禛片刻迟疑后,点头答应了姐姐的要求。 站在廊下,姐姐俯视这跪在地上的年世兰,眼里充满了冷漠,“侧福晋年氏,举止无状,德行有失,即日起禁足揽翠阁,身边只留一人伺候,每日斋戒茹素以血抄经,直至格格康复。” 听见姐姐的话,胤禛也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想来也是怕姐姐一怒之下要年世兰偿命。 如此处理也算是得胤禛的心,今日出事时身边有的是内外命妇,若是大肆处置了年世兰,只怕人人都会议论雍亲王府之事,更会直接寒了年羹尧的心。 正院里的婆子听了姐姐的吩咐正准备架着年世兰回揽翠阁被她一把推开。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年世兰虽然心疼穗穗的遭遇,但一切也不是她刻意为之,此时正委屈着,胤禛又没有丝毫为她说话的样子,如今被几个粗使的婆子架了起来更是恼羞成怒。 姐姐没有理会她的样子,转身回了屋子,倒是跟在姐姐身边的采芜走到了年世兰跟前拔掉了头上簪着的朱雀锦丢到了地上。 “年侧福晋,”采芜着重咬了这个侧字,“为表侧福晋诚心,还请侧福晋茹素抄经,这些簪呀钗呀还是不要戴了,更何况还是这起子惹祸的东西!” “贱婢,你竟敢如此辱我!”听见采芜的话,年世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打算抬手给一个耳光。 “够了!苏培盛!带年福晋回去,按福晋的安排办!”胤禛一声暴呵打断了年世兰的动作。 大概是第一次,他觉得好像这个明艳的女人有些过分娇纵了。此事虽然是无心之失,但穗穗如今生死未卜,年世兰不仅毫无悔过之心还如此蛮横,实在是让他有些失望。 同时又欣慰于姐姐能替他考量没真的把年世兰如何,此刻胤禛的心里除了为穗穗的担忧,陡然还升起丝丝的愧疚。 两辈子算起来我和胤禛相处了五十余年,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的想法,我足够了解他,可是他却不够了解女人。 懂事和体谅不过是不指望罢了。即便是姐姐真的叫嚷着要打杀了年世兰又如何,难道胤禛还真的能让年世兰为此抵命吗? 左不过就是冷待、罚奉、禁足罢了,难不成休了皇上亲自册封的亲王侧福晋? 便是皇上同意怕胤禛也是不会同意的,如此一来岂不是显得他雍亲王在福晋面前毫无威严,还有谁家的女儿愿意再入雍亲王府,还有谁家的父兄愿意挣这份从龙之功? 不是姐姐不计较,只是现在,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得过穗穗的安危重要,若是穗穗平安还则罢了,若是...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了,我真的不敢想若是有朝一日穗穗没了,姐姐会不会为此疯魔。 “宜修,你回去吧,这里有人伺候,我也想静静。”姐姐见我一直在旁跟着,淡淡的对我说道。 人啊,越是冷静,怕越是难以想象了。 见姐姐执意如此,我也带着端怡离开了正院。今日之事也把端怡吓了一跳,如今孩子还未满三月,我也担心会不会因着此番的惊吓让她们母子有损。 “端怡....”我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直沉默的端怡一眼。 “额娘,儿媳没事,孩子也好。儿媳只是心疼妹妹。”端怡轻扶了一下还没显怀的肚子。 想来,做了母亲,更能领会姐姐此时的揪心吧。 回了伏羲阁我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年世兰有孕一事,先前是因为晚宴上饮酒产生了孕期反应才被大家得知的,如今没到傍晚就出了这档子事儿,想来当初年世兰也是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不然刚刚在廊下便已然爆出来了。 胤禛住到了外书房两日没进后院,又恰逢理藩院尚书阿灵阿去世,虽阿灵阿一直拥立八贝勒,但他得皇上宠信,胤禛也不得不去吊唁一番。 从阿灵阿府上回来时,已至黄昏,虽然对于此事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但几日未见重伤的女儿,胤禛心里也甚是惦念。 刚跨过通往后院的垂花门,就听到了一声悲戚的长叹:“惠安格格薨了!” 仿佛一道惊雷轰在了胤禛的头顶,薨了?穗穗? 待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正院时,只见房里房外跪满了人,一个个面色戚戚,穗穗亲近的嬷嬷和身边伺候的人更是泪流满面。 卧房的床上,穗穗悄无声息的躺着,原本因高烧通红的脸此刻已经灰白,双目紧闭眉头皱着,仿佛临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还是万分的痛苦。 胤禛轻轻拉起穗穗垂着的小手,还留有余温,却再没有了呼吸。 这个因为偏见让他还没来得及给予更多疼爱和补偿的孩子就因为一场意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柔则,对不起,我来晚了。”胤禛上前想拥住垂着头不语的姐姐。 姐姐却后退了一步,沙哑着嗓子,“王爷你也节哀。” “采薇,昨日为冲喜备下的寿材直接抬到格格房里吧,布下灵堂,我们送穗穗走。” “采芜,打发格格近身伺候的丫鬟嬷嬷去守灵,格格年幼,怕是离了熟悉的人不习惯。传我的命令,让人如数备下,自愿去伺候格格的内务府奴才赏一百两,家生奴才赏五十两。” “采蘩,请年侧福晋为格格守灵七天。” 胤禛看着姐姐冷静的样子有些难受,在他心里,柔则一向是温和敏感的,身体又柔弱,此前几年也只是听人议论福晋处理府中事务雷厉风行,却从没直面过如此场景。 姐姐如此冷静的安排着穗穗的身后事,让胤禛犹然生出一丝丝不安,好像他不再被需要了,他始终认为姐姐是个需要被呵护的娇花,就像十几年前他们初遇时那样,在阳光下一舞蹁跹,娇艳又柔弱。 可是一切早就不一样了,我冷眼看着他有些受伤的模样,大概他心里是真的热烈的爱过姐姐的,那个冷血无情的人,社稷为重的人,不应该有这样的表情。 大概也是唾弃自己的行为,亦或是觉得应当有所取舍,当然,也是为穗穗伤心。快到不惑之年的胤禛再一次逃避了,告了假也没去当值,在外书房一个人静静的待着,直到日日守灵抄经的年世兰晕倒在了穗穗的灵堂里。 “福晋,年福晋晕倒了。” 第24章 锥心 采芜进来禀报时,我正陪姐姐在灵堂的里间给穗穗念着超度的经文。 “慌什么,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叫醒人不会吗?”姐姐直至念完了这一章节才应了声,冷淡的看了一眼有些慌张的采芜。 “可是福晋,那毕竟是侧福晋,若是真有闪失,王爷怕是要怪罪您的。” “怪罪?我如今还怕王爷怪罪吗?”搭着采薇的手从蒲团上站起身,姐姐走到了外间。 “年福晋如此没有诚心,竟在守灵的时候睡着了,来人,把年福晋叫醒。” 听了命令,采薇拿着边几上摆着的一杯冷茶走向了歪在颂芝身上的年世兰,颂芝如临大敌直把年世兰护在身后。 “福晋,我们侧福晋可是皇上亲册,您如此行事不怕圣上和王爷怪罪吗!” “本福晋之前说过了,年侧福晋需茹素抄经直至格格康复。” “福晋您糊涂了,惠安格格已经没了,何来康复之说!”颂芝护着年世兰眼睛不时的瞟向门口。 “既然格格已然无法痊愈,那就请年侧福晋日日斋戒忏悔!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拉开,给本福晋叫醒年侧福晋!” “住手!”几日不见的胤禛忽然出现在了灵堂外,带着几个随从浩荡而来,身后还跟着年世兰身边的小丫头吟松,想来出事的第一时间颂芝就叫人悄悄地去找了胤禛。 “王爷这么大阵仗带着人到惠安的灵堂来,好大的威风啊。”姐姐扫了一眼尽力把自己缩在角落的吟松,吓得小丫头脸色惨白。 “王爷!这几日侧福晋每日只睡两个多时辰,吃的也都是青菜白粥,福晋命人如此磋磨我们侧福晋,您可要为我们侧福晋做主啊!” 没等胤禛说话,颂芝实在是忍不住要告状了。 这几日年世兰确实日日抄经,也安静的待在灵堂,休息便窝在里间的榻上,想必也是对穗穗心怀愧疚,也算得上心诚。 可是,年世兰做的再多,也无法抵消在姐姐心目中对于她是导致穗穗夭折的罪魁祸首的怨恨。 “啪!”采薇得了姐姐的眼神直给了颂芝一巴掌,颂芝身子一歪,采薇手里的冷茶顺势泼向了年世兰,房门和窗都是开着,冷茶泼到脸和衣襟上,风吹进来,年世兰瑟缩了一下微微转醒。 “想来你们侧福晋没教好规矩啊,主子没问话,做奴婢的便不能张口。”姐姐丝毫没理会胤禛,“年侧福晋这不是好好的吗?这不是醒了吗?” “王爷...”年世兰有些迷茫,只看到眼前站着一堆人。 “柔则!够了!惠安没了,本王也一样痛心。你让年氏抄经,本王也没说二话,如今事情已然如此,你如此行事,可有半分亲王福晋该有的气度和体面!” 胤禛挥手让身边的人先扶了年世兰起来去内间换下湿了的衣服,有些愤怒的看向姐姐。 “王爷如今与臣妾说气度和体面?臣妾的女儿被人害死,臣妾还要什么气度?什么体面?这些难道能换回臣妾的女儿吗?” “惠安的事情是意外!” “意外?王爷觉得是意外,所以惠安就白死了吗?若不是她年世兰戴着花招蜂引蝶,若不是她把猫推走,我们的女儿会因此受惊摔倒吗?” “所以是本王从宫里抱了猫回来,所以也是本王害死的惠安吗!”胤禛觉得姐姐有些无理取闹,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似乎是没想到胤禛会这么说,姐姐愣了一下,随即泪水便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从穗穗受伤到现在,姐姐几乎没掉过眼泪,一直硬撑着,只怕一但不咬牙忍着就会彻底坚持不住,直到此时,听见胤禛如此言语,姐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四郎,十八年了,穗穗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啊!” 我看着姐姐崩溃大哭的模样,恍然觉得好像回到了当年弘晖没了的时候,那时只觉得,天都塌了。 就好像,这个盼了十余年,寄托着姐姐下半生唯一希望与盼头的孩子,最终还是没留住。 “柔则...” “王爷!”本该在里间伺候年世兰的颂芝突然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不合时宜的喜色,“恭喜王爷,年福晋有孕三个月了!” 年世兰有孕的消息此时传来,突然让我觉得这一切仿佛是上天予我乌拉那拉氏女子的诅咒,凡是深爱丈夫的乌拉那拉氏女子,必会在失去孩子之日领会如此之痛。 孩子夭亡的时候,姐姐有了身孕,皇上你只顾姐姐有孕之喜,何曾还记得臣妾与你的孩子啊。 他还不满三岁,高烧烧的浑身滚烫,不治而死! 而姐姐这时竟然有了孩子,不是他的儿子索了我儿子的命吗? 我怎么能忍受她的儿子,坐上太子之位呢! 站在角落里,我的手紧紧地掐着丝帕,满脑子都是当年在养心殿的对峙。 天道轮回,如今这番遭遇居然落到了姐姐的头上。 这算不算了却了我前世的心愿让她也尝尝我的锥心之痛呢? 可姐姐做错了什么呢,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们求得不过是举案齐眉,子孙和顺,从未有过旁的什么奢求。 可惜穗穗却落得一样高烧不治的结局,而年世兰此时竟然有孕了。 姐姐没有错过胤禛眼里那一瞬间的喜悦,狠狠哭过一通后,姐姐彻底平静了。 “柔则,年氏如今有孕,此事便算了吧,待她产愈,再每日为惠安诵经如何。” “王爷,不必了,是臣妾魔障了。采薇,送年侧福晋回去吧,让她好生养着,日后不必抄经了。” “柔则,你要想开些,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是,臣妾知道了,臣妾这几日想好好送送惠安,待丧仪结束,臣妾会尽快走出来的。” 第25章 滑胎 这日之后,三九之日内,姐姐一日不落的在里间为穗穗诵经,胤禛也几乎日日都来灵堂坐一会,有时望着姐姐发呆一会,有时也抄写几页经文。 年世兰那边也一直很安静地将养着身子,除了耿佳氏和费氏偶尔去走动,几乎不曾出过揽翠阁。 这几年府里一直没再有过孩子,当年年氏的有孕让胤禛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毕竟年近四十,时隔几年他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其一是胤禛确实盼望着子嗣丰茂,其二,妻妾有孕也意味着他正值壮年。 此番这个孩子的到来却是伴随着惠安夭折的阴霾,诚然胤禛是喜欢年世兰的,但是任谁都比不过当年的姐姐,胤禛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重感情的阿玛,欢喜于与心爱之人爱情的结晶。 所以,怀着对姐姐和惠安的愧疚,这个孩子并没有带给胤禛如前世般的喜悦,反而更多的是冷静下来与德妃沟通后的遗憾,毕竟,这个孩子,终归是留不得的。 “宜修,这些年本王总是愧对于你,好在你贤惠善良,还为本王养育了如此优秀的长子,如今弘晖媳妇也有孕,咱们也要做祖父祖母了。” 我原本以为,重来一遭,我没站在那个位置,这件事情胤禛便不会找我了。 却不想,这个遭人嫉恨的活儿终究还是又落在了我的手上。 “王爷您言重了,这都是妾的本分。” “如今本王有一棘手之事想让你帮忙办妥,你精通药理,又与府中诸人无甚亲疏,此事只有你做本王才放心。” “王爷您有什么悄悄话在和宜修说啊?还是臣妾做事不得您安心?” 没有人通传姐姐便进了房门,胤禛显然没想到姐姐会在此时找我,就连为了安抚抓着我的手都没想起来放开。 “不过是些许小事,你这些日子一直不得休息,人也憔悴了不少,本王这才叫宜修帮帮你。” 看来胤禛还是不想姐姐的手上沾染这些污迹,即便是白驹过隙,在胤禛的心目里,柔则还是白净无瑕的。 “王爷,额娘已经同我说了。宜修乃是长子生母,做此事,不妥。” “柔则,额娘与本王商议已定,此事你莫要插手。” “王爷,额娘思虑再三觉得此举不妥,才又找了臣妾,若不是额娘的吩咐,臣妾又怎会知晓此事呢?” 看着二人在我面前打太极,我只能装作不懂他们在争论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胤禛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是额娘的吩咐,那你便做就是了。” 看着胤禛拂袖而去,姐姐拍了拍我的肩膀,“宜修,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知道的,王爷意在如何又担忧何事,寓意何为。只是姐姐你为什么要揽下此事,此事于做事之人百害无利,说到底也是王府内的事,德妃娘娘如何也左右不了王爷的最终决断。” “德妃未曾吩咐,是我得知了王爷的决定。此事做得再隐秘也会有人承担,如今富存不得用,唯弘晖是乌拉那拉氏最大的指望,你是弘晖生母,万不应受任何牵连。” “姐姐!” “宜修,你我姐妹二人,既受家族荣光,自当保全后世荣华。何况,我与年世兰已是如此情形,此举也算是平我心头之怨了。” 姐姐的话解了我的心头疑惑,德妃确实不会让姐姐处理此事。 如今十四爷正得圣望,皇上有意使其出征西北稳定西藏局势,乃是德妃最最得意之时。 心尖上的小儿子颇有继承大统的希望,心思深沉的大儿子却不巧培养了个出挑的长子,这个脏活自然应该有我这个长子生母来做。 如此,有一个谋害子嗣的额娘,弘晖的背景就不再完美,自然就制衡了胤禛。 德妃拿准了胤禛也忌惮年羹尧的将才,虽然指望其开疆拓土却也怕他功高震主,年世兰没了孩子,胤禛自然有责任,便也离间了与年羹尧之间的紧密。 德妃也知道胤禛对姐姐的“白月光情节”,必然不舍得让嫡福晋动手。所以,让我杀了年世兰的孩子,实在是看透了胤禛的一箭双雕,既让胤禛无处可挑,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姐姐却也知胤禛自然不会去找德妃求证是否真的改了主意,所以“假传懿旨”也毫无压力,不过是全身心的为了乌拉那拉氏,保全后世的富贵。 为了完全和我脱开关系,姐姐叫我这些日子无事莫要出门,我只隔日去看看端怡,听话的猫在屋里。 我当然希望此事与我无关,毕竟今时不同往日,我有弘晖,有端怡,还有他们的孩子。 姐姐送去的东西那边必然是不会动的,所以与我同心,姐姐也选了来请安的耿佳氏,借着让她带去宫里赏下的八月节礼夹带了私货。 如前世一般耿佳氏去了揽翠阁没多久,那边就传了太医,我至今仍记得年世兰那夜凄厉的哭声,这是一记猛药,遑论吃药之人身体多么强健也都是扛不住的。 年世兰失血过多昏迷了两日,醒来之后用力地拉着胤禛的手求他为其主持公道,可惜她求到了幕后之人头上,是注定寻不到真相了。 装模作样的调查了几日,打杀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小丫头,最后只得出东西是御赐的,必不可能有问题,且耿佳氏和送赏赐的公公几乎同时到的正院,福晋也是没得空闲动手脚的。 姐姐更是把自己摘得十分干净,并且表示实在难以从失去女儿的伤痛中走出来,决定由我暂管府中诸事。为表安抚胤禛也赐了些许管家职权给年世兰。 身体恢复不久,却迟迟没能找到真凶,找不到发泄口子的年世兰再一次把矛头对准了去送东西的耿佳氏。 耿佳氏哭着表示不知情,却不论如何解释,年世兰都不予理会,只是叫身边的嬷嬷按着,一碗浓浓的红花灌进了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耿佳氏口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耿佳氏便腹痛难忍鲜血淋漓。 年世兰带着十数个丫鬟婆子围住了归春阁,不许任何人出去请太医,直到耿佳氏几近晕厥才示意身边人让出个小路,待吉祥哭着带着太医来的时候,耿佳氏已经失去了意识。 一切与从前并无二致,太医诊断耿佳氏自此再无福生养了,身体也是每况愈下,自此再没了什么生气。 年世兰却对此犹嫌不足,借着自己的管家之权在衣食供应上对耿佳氏一再打压,除了逢年过节的定例,寻常日子几乎吃不到什么好菜,衣料也是府里格格们挑剩的老旧和残次的花色,就连夏日的例冰和冬日的炭火都少了许多。 第26章 永璨 吉祥曾因为心疼主子去揽翠阁闹过,却被颂芝三言两语打发道,“耿福晋如今不也是好好的活着吗?如今西北战事吃紧自然要节俭着过日子,也省的耿福晋吃得太饱穿的太暖再生起些旁的龌龊心思。” 甚至还打了吉祥几板子,才放回了归春阁。 “吉祥,莫要再去了,她年世兰认准的事情,你我说再多又有何用。” “可是您与年福晋同为侧福晋,她如此行事,王爷和福晋也不管吗?” “又不是没去求过,王爷不过是随意敲打两句,好不过几日又会故态复萌,福晋直接闭门谢客。” “那宜福晋呢,宜福晋才是正经管家之人。” 我到了归春阁,院子里没得什么人,只有一个扫打的小丫头和一个偷懒打盹的婆子,见我来也没有去通报的意思,我直走到房门口,正听见屋里二人的对话。 “年家势大,乌拉那拉氏姐妹此时避其锋芒才是上策,福晋为正室,宜福晋为长子生母,只要她们不犯错,在王府便没有人能越过她们,她们何须为我一个先皇后家族旁支出来的女儿出头呢?” “更何况,我母家这一支到阿玛这一代已经要出了五服了,一个做了十年的骁骑营副参领,又有谁会在意呢?”耿佳氏自嘲的笑了笑。 耿佳氏是个通透的人,自然知道自己已经成了此次事件的牺牲品,既然当初年世兰出气时没人拦着,想来也在不会有人为她出头了。 见她想的如此明白,我向剪秋摆了摆手就没有再进门。 之后的日子,年世兰完全变成了后来在宫里的那副做派,尤其是年羹尧升任四川总督后,除了见旁人,更是连半礼都不愿行了。 胤禛这边一直以为自己的爱妻是个柔弱纯净之人,却没想第一次知道姐姐办事如此缜密,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心下觉得姐姐的形象瞬间崩塌,自年世兰小产一事后,真真的和姐姐过成了相敬如宾的老夫老妻。 姐姐也对此并不在意,似乎穗穗已经带走了她对胤禛所有的期盼,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平时我管着府中诸事,姐姐只在大型宴会或进宫时才会以福晋的身份稍稍操办,就好像是又回到了从前做福晋的时候,没有一天省心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五十六年除夕夜,我已然睡下,染冬匆忙而来。 “侧福晋,小福晋那边发动了!” 今儿个是除夕,我一早便为除夕宫宴做着准备,宫宴结束,实在没得精神便也没同他们一起守岁。 却不想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叫醒了,迷迷糊糊得睁开了眼,听见染冬的话我立刻清醒了过来,即刻穿戴好了便去了弘晖院儿里。 端怡发动的也不算突然,已经算是进到了预产阶段,稳婆和女医已经早早地备下了,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伴随着朝阳的微光穿过云层,一声婴儿的啼哭清脆而响亮。 端怡怀孕时养得极好,虽然年纪小又是头胎却饮食营养均衡,又被我督促着时常运动,因而生产时异常顺利。 弘晖体贴,成婚后很快有孕又头胎诞下男嗣,如果不出意外,胤禛必然会登基为帝,想来若是弘晖不行差踏错,端怡至少也会是个亲王福晋,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弘晖和端怡的儿子出生在新年的第一天,即便不是皇家的第一位曾孙,可这孩子出生的时辰实在是好,皇上也是高兴得不得了,洗三之日便下旨赐名为永璨。 现下不仅弘晖平安长大,还有了自己的孩子,如此我的人生也算圆满了。 胤禛做了祖父大喜过望,几乎很少对儿子表现出亲昵举动却隔三差五的逢端怡带着孩子请安时来抱抱永璨,永璨也并不认生,被谁抱在怀里都笑嘻嘻的。 王府里一片和谐,朝堂上却让胤禛觉得危机四伏。 五十七年十二月,十四爷胤禵以抚远大将军的身份西征。出师礼极为隆重,用正黄旗纛、亲王体制,称大将军王。 准噶尔部扶持西藏欲意煽动蒙古诸部脱离大清统治,此番西征事关国土与权势,所以皇上必须选择他所最信任、认为最有能力的人出任大将军,代替他亲征。 胤禛落选,皇上又因储位一事对三爷和八爷颇有不满,大任落在胤禵肩上。 德妃几次召我与姐姐入宫盼望能靠枕边风煽动胤禛拥立亲弟,胤禛不能与亲额娘明着撕破脸,回府发了好大的脾气。 为免十四爷独占驱准保藏之役的功劳,胤禛暗中使人保举年羹尧随西征大军同往。 西征大胜而归,西藏叛乱彻底平定,胤禵也因此威名远震。十四爷成了人们心目中最有可能的储位继承者,八爷一党见无法转圜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也转而拥立十四爷为储君。 皇上眼瞧八爷不再蓄意争宠,进而也对其缓和了些颜色,竟下旨将其长子弘旺养在宫中,一时间胤禛只觉得危机四伏,再没了原先的游刃有余。 虽然内心无比焦灼,但胤禛深谙韬光养晦之道,始终对外表现的云淡风轻不恋权势,更是在皇上面前表现诚孝,毫无意图储位之心。 直到康熙六十年,皇上绕过了被圈禁的废太子和几番以储君自居被斥责的三爷,命胤禛往盛京祭告祖陵,并回京参加贡士会试试卷复查事务,又在冬至时,代帝南郊祭天。 年羹尧在西征一战也战功煊赫,皇上在热河避暑时得以觐见,为褒奖其功劳被提拔为川陕总督,如此,对手握兵权的十四爷也是有力的制衡。 内有隆科多,外有年羹尧,直到六十一年,康熙爷在畅春园重病命胤禛代为理事时,朝中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个淡泊名利,自称闲人的雍亲王如今已在朝堂上有了如此中的地位。 第27章 驾崩 今天是康熙六十一年十月十三。 从穗穗夭折之后,姐姐便不再理府中诸事,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只偶尔见见我,旁的一个都不放进门。 几年来胤禛也不是没想过修复与姐姐之间的关系,却一次一次地被姐姐推了出去,有问则言,无问缄默。 几次之后被冷待得心里窝火,胤禛便来的越来越少了,除了初一十五的定例就再不在正院露面。 年世兰依旧得宠,被德妃和胤禛联手赐下了欢宜香,可怜被蒙在鼓里的人还欣喜的认为自己是独一份儿的宠爱。 归春阁那边,耿佳氏整日恹恹的,每逢胤禛去探望后就会被年世兰发作一次,久而久之胤禛也不爱去了,即便去看一眼也是歇在了偏房的费格格处。 去岁时,曹格格有孕了,我知道欢宜香的存在,也免得年世兰嫉妒的发狂,只借着让她安静养胎的理由打发她住去了耿佳氏那边和费氏做了邻居。 曹氏前几日刚生下了个女儿,按府里的排序,应当是四格格,胤禛忙于政事,曹格格也不甚得宠,连个名字都没。 姐姐差人送了个长命锁,取了乳名叫良玉。 探枫阁的李氏没什么脑子,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庶福晋吕氏也没什么旁的心思,胤禛更是鲜少去探枫阁。 揽翠阁自然是年世兰一枝独秀,只冯格格兄长在一次清查账目时立了些许功劳,才频繁地看了她几次,抬了庶福晋,却也一直没曹氏的福气得一个孩子。 至于我这,不还是和从前一样吗? 哦,并不是,弘晖忙于差事,我还有端怡和永璨。 太阳爬过天空渐渐向西斜,我站在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时间差不多了。 日暮已至,看着太阳渐渐的消失,天光完全暗了下来,戌正的更声传来,我知道,一代雄主陨落了。 畅春园想来已经乱作一团了,胤禛大抵已经从隆科多手里拿到了遗诏。 康熙爷病重有些时日了,却一直清醒着,十四爷几番奏请回京侍疾无果。 如今十四爷如今尚在西北,即便即刻回京也无力转圜胤禛继位的局面。 大局已定,成王败寇。 大行皇帝的遗体连夜运回了乾清宫,停在了提前备好的梓宫之中。 次日清晨,宫里的人带来了命雍亲王福晋携侧福晋及府中阿哥格格进宫守灵的旨意。 依例,国丧应男摘冠缨截辫,女去妆饰剪发。 亲王以下,顶戴官员以上;和硕福晋,佐领三等侍卫妻以上等,至乾清宫内瞻仰皇帝的遗容;近支王公、格格、福晋则到乾清门内的丹陛上,随嗣皇帝行大殓礼。 随着引路的小太监至乾清宫门口,姐姐一眼看见了跪于诸位亲王和文武百官之前的胤禛,心下了然,自己的丈夫坐上了那万万人之上的位置。 大汉皇帝后宫无皇后,只一位贵妃佟佳氏,而后是惠宜德荣四妃。胤禛未正式登基,依照在后宫的地位,德妃依旧排在第四。 废太子仍在圈禁,老三和老八兄弟三人于此情形敢怒不敢言,一直站在胤禛身后的老十三看起来似乎十分轻松。 说是守灵服丧,其实也并非完全不得休息,前世作为嗣皇帝的嫡妻,我足足在乾清宫待满了二十七日,今时有姐姐,我倒是得闲许多,被胤禛安排去照看悲恸不已几度欲哭到昏厥的德妃。 不知道的人怕是真的以为德妃娘娘对先帝用情至深,实则身边人都明白,德妃伴驾数十年,那些对于丈夫的爱慕早就被后宫权势地位的倾轧磨得渣都不剩。 何况敢把手伸向前朝帮着自己儿子筹谋储位又怎么会是囿于情爱之人? 我知道,德妃是痛惜小儿子与唾手可得的皇位失之交臂。 胤禛也知道。 繁复的丧礼和冗杂的政事之余,胤禛每每惦额娘望过来的时候,不知他心里是何滋味,难过吗?还是恨,恨亲弟弟夺走了额娘全部的爱。 第七日,胤禛御太和殿登极,颁布即位诏书,成为了真正的天下之主。 国丧期间并无册封,皇上却需忙于政事,白日处理政务,夜间坚持守灵,除服的前两日,胤禛终于顶不住昏倒在了养心殿。 年世兰心疼的去侍疾,我和姐姐依旧在乾清宫守灵,却不想出了一遭我不曾知道的事情。 胤禛已经登基,雍亲王府的女眷们自然也都是将来的后妃,我等这些位份较高的福晋侧福晋等在宫里守灵,王府诸人和府中一些年幼不曾进宫的子嗣还需人照看。 身为长媳的端怡自然就承担起了这份责任,除守灵外每三日回府一趟处理必要的事务。 本该明日再回宫的端怡此刻却疾步而来,“额娘,出事了。爷说舅舅家的呈易,国丧期间狎妓被八叔手下的言官参了一本。” 富存的次子呈易,小弘晖八岁,却是个招猫逗狗不学无术的纨绔。 这一世弘晖平安长大,一次偶然的巡防中救下了本该在康熙五十四年死在惊马蹄下的呈易。 却不想这个败家子竟然在这时候闯出这么大的祸事。 富存一共有四子二女,长子呈昔是庶出,一向病弱虽也成年却终日药不离身,三子出了天花早夭,老四如今才三岁有余。独独这个长成且康健的次子还是个成日胡闹无所事事的败家子弟。 呈易是原配嫡子,母亲早逝,曾有一段时间被教养在王府,那时吕氏刚诞下惠宁,弘时也还小,惠佳待字闺中,算起来可以算得上是府里最热闹的时候。 呈易在王府住了一年有余,直到年世兰入府姐姐有孕才送回富存膝下。 那时候呈易勤敏好学,憨厚可爱,却不想送回去让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教养成如今模样。 胤禛向来是爱惜羽毛的人,且一向以仁孝自居,国丧期间狎妓本就是大罪,更何况是被政敌闹到了明面上。 “我知道了,你先回府,叮嘱弘晖谨言慎行,莫到皇上面前求情,切记!” 胤禛最不喜皇子过多插手国事,现下初初登基,盲目求情只会让觉得弘晖自专有介入朝堂之心。 姐姐也发现了端怡的反常,“宜修,可是出了什么事?” “姐姐,我知你疼爱呈易,可如今王爷已然登基,此后便再无家事只有国事。虽是大罪却罪不至死,皇上念及旧情大不了罚去边缘之地,待风波过去便可接回来。”我说明了情况,劝慰姐姐。 姐姐也深知此事严重,只是闭上眼无力的长叹一口气。 原本我以为此事便如此收场罢了,谁知傍晚时分,苏培盛却来了。 “娘娘,呈易少爷之事,如今朝堂上闹得厉害,皇上那边怕是不好收场,还请您有个心理准备。” 我和姐姐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急忙派人去打听。 原本只是狎妓胡闹,被人抓到老实认错认罚便是,没成想呈易竟大放厥词,“如今咱们雍亲王登基,我父亲照例自是国舅,皇上是我亲姑丈,皇长子乃是我表哥,尔等小官竟敢拿我,本少爷定要让皇上治你的罪!” 言官以此弹劾富存目无社稷、治家不严、徇私枉法,胤禛若是不严惩此事便是包庇妻侄独断朝纲视为昏君。 听闻此言我只知道,完了,呈易怕是保不住了。 姐姐去了养心殿脱簪求情,我交代剪秋传话给端怡,让弘晖明日主张重罚呈易,国法为重。 又派了姐姐身边的人到富存跟前要他即刻负荆请罪,大义灭亲。 我没有跟着姐姐到养心殿求情,我也不能去。 呈易必然是保不住了,却不能牵连乌拉那拉氏一族,阿玛去世后,只余富存这一独子,富存无能我们这一支逐渐没落。 如今旁支渐有起色,我暗中扶持了几个优秀的子弟科考入朝,嫡支可以衰落但乌拉那拉氏全族不能,外家是弘晖的后盾,决不能让呈易一人毁了其他人的前程。 胤禛本就对富存这个没得本事还总惹祸的妻弟不满,现在更是因此被政敌抓住了尾巴,一怒之下下旨处死呈易以正朝纲。 为求情跪在养心殿外的姐姐也被斥责煽动朝堂心怀不轨,日夜守灵又吹了半夜的冷风,姐姐终是病倒了。 “姐姐,你知道皇上的脾气,已然决定之事自是无可挽回,况且此时已不是一家之事,你又何苦来哉,为此消磨与皇上之间的夫妻情分。” “我知呈易此举罪无可恕,可额娘临死前拉着我的手求我务必保呈易一世平安,我又如何能放手不管。至于夫妻情分,我与皇上之间,怕是早没了什么情分。” 姐姐这一病直到雍正元年二月初宣旨册封时都没好利索。 前朝的封荫乃是对功臣的褒奖和拉拢,至于后宫,自然不急,直到祭礼百日后才提上日程。 第1章 册封 “俪天作则。赞襄内治。逮埶目御以加恩。辅佐先皇。自宫庭而起化。宽仁夙着。胥食德而饮和。朴素攸崇。务去奢而从俭。荷生成于圣母。诞育藐躬。极尊养于慈闱。先帝德妃乌雅氏为帝之生母,仰赖祖制尊封为圣母皇太后,徽号仁寿皇太后。” “教化之始,实赖宫内辅佐。人伦之本首在正坤道,此天地之定礼,帝王等永恒之理,嫡福晋乌拉那拉氏,风姿品德天赋之声誉卓着,尽孝敬承欢,颁布恩慈仁爱下人,既助帝之盛,宫显封中宫,应立为皇后,以展官内教化,钦此。朕钦遵慈训,册立嫡福晋为皇后。” “惟化理始自壸仪、端重温恭之选。德教彰于妇顺、实资赞翼之功。侧福晋乌拉那拉氏柔嘉表度。敬慎含章,温惠秉心,六行悉备,久昭淑德,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尔其益懋恪勤、率嫔嫱而敷内治。” “侧福晋年氏笃生令族,丕着芳声,赋质温良,持躬端肃。以册印封尔为华妃。侧福晋李氏持躬淑慎,秉性安和,纳顺罔愆,服勤有素。以册印封尔为齐妃。侧福晋耿佳氏诞育名门,夙标令问,顺嘉中节,敬慎含章。以册印封尔为端妃。” “庶福晋冯氏为敬嫔。格格费氏为丽嫔,曹氏为贵人,吕氏、宋氏为常在。” 敬嫔先前父兄有功,丽嫔前些时日颇得圣宠,曹贵人才诞下一女,而宋常在始终默默无闻。 唯独吕氏,明明诞下一女在王府又是庶福晋,却只封了个常在,想来是太后从旁干预的结果,胤禛感念其诞下惠宁特赐了个欣的封号。 同我当年一样,姐姐作为皇后被赐居景仁宫,我则被安排在了景仁宫北侧的承乾宫。 景仁宫住着曾为贵妃的孝懿仁皇后佟佳氏,胤禛出生时,先帝爷的前两任皇后皆已崩逝,宫中位份最高的便是贵妃佟佳氏,及二十年晋为皇贵妃。彼时太后还是宫里的低位妃嫔并无抚养皇子的资格,因此胤禛便被交由佟佳氏抚养。 佟佳氏临终前被封为皇后,乃是胤禛心中颇为敬重的嫡母,是以胤禛心中皇后理应住在景仁宫。 承乾宫乃是顺治爷宠妃皇贵妃董鄂氏的居所,顺治爷宠爱董鄂氏,承乾宫亦是琼楼金阙、雕栏玉砌。 皇后的父\/兄应为承恩公,一般封为奉恩辅国公,因着呈易之事,富存只得了个镇国将军的爵位,直降了三等,富存也有已成年的子嗣,胤禛却以长子体弱不堪大用为由甚至连个世子都未封。 因着震慑朝堂处死了呈易,姐姐虽然能理解此乃无奈之举却着实没办法真的放下心中的芥蒂。原本夫妻二人在王府时就已经濒临破裂的关系更是因此降至冰点。 当姐姐得知胤禛依照祖例对早夭的子女不行册封后,两人更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矛盾。自从认清了现实不再对胤禛抱有期望后,姐姐一向冷静自持,可一但事情涉及穗穗,姐姐却怎么都不能平静。 穗穗是姐姐唯一的子嗣,原本姐姐以为凭借夫妻二人当年的情分和胤禛的愧疚,穗穗理应得到些许死后的哀荣,破例追封一个固伦公主。 胤禛却只追封了成年后病死的惠佳,对这个意外早逝的嫡女只字未提。 于是姐姐在景仁宫闭门不出,以孝敬皇考为由辞拒了册封礼。以身体不适为由更是拒绝了一众嫔妃的请安。 胤禛知晓姐姐心中的怨怼却不愿为此于祖制上破例,冷静了几日后派了苏公公请姐姐一同用膳以求和,却依然被拒,还道,“皇上忙于国事遵规重道,臣妾为后、为妻自然应当替夫尽孝;惠安无福,不得见皇父荣登大宝之尊荣,身为额娘也该让早逝的女儿喻知同喜。因此日夜诵经以求其早登极乐,故而不思饮食。” 苏培盛听闻此言脸色十分难看,几番劝慰无果只得回了养心殿如实禀告。 我带着永璨去请安时,养心殿里的人跪了一地,地毯上碎着几只茶盏,苏培盛也低着头不敢妄动。 “臣妾给皇上请安。”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皇祖父福寿安康,万福金安。” 如今永璨已经六岁多,活泼好动早已经褪去了孩提之时的圆润,渐渐抽条长高。 胤禛见到永璨,收敛了些外露的怒气,面色却依然不好看。 我趁着胤禛询问永璨功课之时,赶紧让屋里的小太监清扫了现场。 永璨正是好动的时候,答完了功课不过一盏茶时间便请辞和嬷嬷一同去寻上寿康宫请安的端怡。 永璨走后屋里一下子冷了场,胤禛似是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重重地将手中新上的茶盏拍在了桌上。 “苏培盛,传旨。皇后虽凤体违和,然孝谨有度,自请为先皇守孝诵经祈福,朕感念其仁孝,赐朕亲书宝华殿开光《本愿经》兹以供奉,宫中诸妃嫔皆不可前往打扰。” “承乾宫贵妃乌拉那拉氏,凛芳规于图史、夙夜维勤。表懿范于珩璜、言容有度。特赐封号元,以其贵妃金宝代掌六宫之责,钦此。” “元”,嫡妻原配才称“元”,从前姐姐一尸两命后,我便成了福晋,成了胤禛名正言顺的正妻,可是在他心目中,妻子始终只有姐姐一人。 我只是嫡福晋,只是皇后,不是妻子。 如今姐姐尚在,胤禛却赐给了我一个“元”的封号。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从养心殿退了出去,我悄悄派人问了去传旨的苏培盛,姐姐到底做了什么何至于引得胤禛这样,传回来的消息直让我眼前一黑。 姐姐此举无异于指着胤禛的鼻子骂他为子不孝为父不慈,怪不得胤禛要用这个封号来敲打姐姐。 他是在提醒姐姐,最初嫁到王府的人是我,本应该是福晋,是皇后的人也应该是我。若是她不出现,元妻,也当是我。 如今,这些让我介怀了几十年的魔咒,却成了中伤姐姐的武器。 胤禛啊胤禛,这才是你啊,若是得你心意之人,犯些的小错总能被无限制的原谅,若是逆你心意,便不得善果。 从前是我,是年世兰,是耿佳月宾,现在是姐姐,将来也许还会是别人。 姐姐得了消息只是平静的谢了恩,怕我心中不安甚至还派人传了话。 “宜修,你莫为之介怀,是我执意如此,若是没有我,这合该是你的。我只是把你应得的还给你。不必为我求情,弘晖才是你最大的依仗,我累了,如此安静甚好。” 我们都是用情至深之人,却表现为不同的具象,悲恸使我怨恨,使我冷静。却磨灭了姐姐的精神。 这一刻我更加深切的觉得,能放下,真好。 第2章 心病 刚过完年,太后就病了,整日恹恹的不思饮食,还伴着持续的低热,一病便是两个多月。 我日日去侍疾,胤禛也是每日下朝便来探望。太医诊断,“太后娘娘五内郁结,心火难消,乃是心病,若是能去其心结,想必娘娘很快就能康复了。” “心病...心病啊...”胤禛听见太医所言喃喃自语了几句,便沉默了,此后便不再每日探望,只是着人送些滋补的饮食汤药。 先皇驾崩,十四爷受急召回宫,前脚刚离开西北,后脚胤禛立刻下旨晋封镇国公延信为贝子,命延信驰驿赴甘州掌抚远大将军印信,代行允禵之职。 彼时连原先争储之心最盛的老八允禩都受封和硕廉亲王执掌理藩院,身为皇上同母兄弟的允禵却仍旧是个固山贝子,甚至被卸了军务拘在景山的寿皇殿读书。 太后心疼幼子,自然一病不起。胤禛当然也明白额娘心病所在,却更是愤怒难当。 四月,胤禛亲自送了先帝的梓宫去了遵化的景陵安葬,随即将允禵圈禁在了皇陵,斥责其常年在外,未曾行孝于先皇膝前。 回宫后,时隔月余胤禛再次来到了寿康宫,坐到了太后床边。 “皇额娘,儿臣如今已经没有阿玛了,难道您也要弃朕而去吗?” “皇帝,老十四是你兄弟,皇额娘是你们二人的额娘,哀家只盼你们兄弟和睦。” “儿臣只让十四弟为先皇尽孝,安心读书,修身养性。” “他常年在外行军,不比你在京城享福。你弟弟已经吃了够多的苦,皇陵阴寒哪里是修身养性的地方。” “若如今是他老十四登基,才是皇额娘想要的吧,若十四弟登基,皇额娘可会为朕谋求些什么。” “你是老十四兄长...他自然...” “皇额娘必是不曾想过吧,既然皇额娘心中都没有儿子,老十四心中又怎么会有什么兄长呢。皇额娘还是安心养病吧。” 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胤禛再次拂袖而去。有些童年的伤痛,恐怕在长大后不停地安慰自己,也难以治愈吧。 眼看着太后一日一日的病着,毫不见起色,竹息姑姑求我去向胤禛求情。 “贵妃娘娘如今执掌六宫,想来您去劝劝,皇上会听的。” “姑姑,您跟在太后身边四十年,皇上如何性情想必您比我清楚。太后越是如此,皇上只怕越是生气。倒是您该劝劝太后娘娘,若想如愿,总要知道皇上想要什么。” 不用我提醒,慢慢的太后也就能想明白了。 其实从私心上,我与太后也并不那么和睦。我和姐姐前世今生的结局,多少都有太后从中参与的手笔。不论是姐姐失去的头一个孩子还是从前夭折的弘晖。 可如今胤禛登基已成事实,太后是大清的太后,也是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太后,虽然不是心爱的小儿子做了皇帝,却仍旧是皇帝的生母,怎么取舍太后心里清楚得很。 所以如今不论太后曾经如何,从胤禛登基那一日起,太后、姐姐与我,我们便是荣辱与共的一体了。 因此渐渐地,太后的病好了,对胤禛的关心也多了起来。深谙后宫生存之道的太后自然也知道水满则溢的道理,所以日常的关心也是徐徐图之。 心里头舒服了,又忙于政事,胤禛也歇了许多磋磨允禵的心思。 一切也终于算是步入了正轨。 春末,应太后的要求,我和她一同去了景仁宫。 “柔则,哀家知道因为惠安的事情你心里怨着皇帝,可如今你已是皇后,在其位便要谋其政。” “皇额娘,臣妾身子不争气,何况从前在王府,庶务也多是宜修操办的。如今宜修管着宫里,又是唯一的贵妃,与臣妾没得什么分别。” “即便如此,宜修到底也只是个贵妃,名不正则言不顺。” “皇额娘,宜修掌理六宫是皇上亲旨,谁敢置喙。至于名正言顺,或许您可以让皇上废了臣妾立宜修为后。” 太后被姐姐的话噎得无言以对,只能叹着气离开。 “姐姐...” “贵妃娘娘,您还是走吧。” 我本欲在说些什么,直被采薇挡在了面前。 曾经我以为胤禛对姐姐的爱会因年老色衰而弛,却不想先放手的却是姐姐。 于是,日子似乎回到了当初的日子,除了没有了一个皇后的名头,一切如旧。 有了前头的经历,我对很多事情有了预知性,一切事务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先帝临终前的几年,慢慢怠惰了些朝政,朝廷钱粮亏空得厉害,胤禛命允祥成立了专司审查钱粮奏销得会考府,并管理户部三库,整顿财政。过了端午,弘晖被调到了允祥麾下协理此事。 一时间各种奏报直接淹没了胤禛。 敬事房的总管几次去请胤禛翻牌子都被打发了出去,原本胤禛子嗣就不丰茂,这般繁忙不进后宫,倒是直接让太后也不得不关注起了此事。 这日午后,太后带着人去了养心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胤禛同意了选秀,还着意让内务府安排着多挑些汉军旗的秀女,却没像从前将此事交代给华妃,而是落到了我的头上。 如今国库吃紧,虽然胤禛下旨一切从简,选秀却是涉及到子嗣国本也象征着皇家体面,不可过分俭省,例银有限,若想办的漂亮体面,总要私下贴补许多。 何况,初选复选得出的人,总是要掺杂着各方利益才能留下,华妃虽也样仰仗着年羹尧的势力,却在初次筹办宫中大事时也不敢妄多伸手,选出的人也还算公允,我又何苦趟这浑水呢。 我去向胤禛请辞,说自己忙于料理后宫之事,且端怡母亲病了这些时日永璨正养在我宫里,实在力不从心故而举荐了华妃。 胤禛欣然应允了,还道:“端妃病弱,华妃还算聪明能干,帮着你做这些也是应当的。你们能如此和睦帮朕打理好后宫,朕心甚慰。” 我笑着说了些理应如此的谦辞退了出去。从前“不得已的贤惠”如今成了真的贤惠了。 第3章 选秀 “娘娘,华妃娘娘来了。”哄了永璨午睡,我正倚在榻上看书。 从前也是这些时日,我召了年世兰来问了问选秀的进度,如今知道大致情况,我也懒得做这些表面功夫,放心的让她去安排却不想她自己来了。 “华妃妹妹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我放下了手里的书,有些不明白华妃所为何事。 “贵妃娘娘安。”年世兰草草地行了个礼就坐到了下首的椅子上,“臣妾哪有娘娘这般清闲有福啊,能在宫里含饴弄孙,读书写字。娘娘把选秀这么大的事儿交到臣妾手上,臣妾自然得尽心竭力的办。” “此事辛苦妹妹了。是本宫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在妹妹能干,能与本宫一同为皇上分忧。” “元贵妃还真是贤惠大度,只可惜了,皇后娘娘如今不理琐事,却仍旧是皇后。贵妃娘娘您做的再多,也只能是贵妃。” “皇后是嫡福晋,我等为侧福晋,尊卑有别如此是应当的。何况,年大将军得皇上重用,妹妹又深受皇上宠爱,妹妹在后宫可是风头无两。将来新的姐妹们入宫了,也是难及你一二的。” “那就借贵妃娘娘吉言了!”华妃见我并无任何怨气也觉得没意思,“娘娘还是好生休养吧,臣妾告退了!” 剪秋送走了华妃有些奇怪,“娘娘,您说华妃娘娘走这一遭到底是为什么啊?” “左不过是心里不爽寻些晦气吧,说到底选秀一事是本宫推却的,还向皇上引荐了她。若是办的好,便是本宫任贤与能,若是没办好,则是她华妃能力不足辜负了本宫信任。如今忙碌之下虽然还算顺利,她也搭进去不少人情和银子,看本宫这么清闲,心里不平衡罢了。” 我继续拿起了刚才读一半的书,却发现剪秋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崇拜。 “娘娘睿智,如此华妃娘娘费心费力也算为咱们做嫁衣了。” “也不是,选秀太麻烦,本宫只是懒得管。” 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我已不再是皇后,妃也好,贵妃也罢,华妃与我说白了都是妾室没什么不同,也无所谓在她面前或在后宫立威。 她年世兰再得意再受宠又如何,注定这辈子也生不出孩子来威胁弘晖的地位,何况,弘晖是长子,业已成家立业还有了子嗣,后面的那些皇子们如何也越不过他去了。我又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如今端看弘晖想不想要那个位子了,胤禛才刚登基,我手握先机有的是时间谋划,不急。 原先借着华妃来的机会我把福子安插到了翊坤宫,本来其实也没打算用这个“明枪”打探来什么消息,却不想华妃胆子是真大,寻个由头直接把人推到了井里。 罢了,她那个脑子,想来我也不需要什么挡箭牌去避免安排的“暗箭”被发现。 有朝一日年羹尧倒台,她自然也就没什么好得意的了。 很快到了殿选这日,按照惯例,满、蒙、汉军旗的秀女们过了顺贞门便是要依次觐见了。 胤禛和太后坐在上首的主位,姐姐依旧称病不出,于是我坐在了太后身旁的次位上。 依宫规来说,殿选上真正做决定的只有皇上和太后,皇后可着意选取一二。如今姐姐“守孝”,我名义上执掌六宫才列坐在此。 和从前一样满军旗里最出挑的是富察氏,蒙军旗里也有博尔济吉特氏。其实博尔济吉特氏也算漂亮,可惜没翻起什么水花,毕竟再漂亮又如何,谁能比得过“纯元皇后”不是? “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女,甄嬛,年十七。” 坐在高台上,我第一次看见了下方的秀女甄氏。 从前选秀那日我并没有在,只听手底下的人回报,说那秀女甄氏与纯元皇后容貌相似。 一身素净的旗服,几乎不着装饰,低垂着眉眼恭敬地站在下方。 “臣女甄嬛参见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甄嬛,哪个嬛字?” 诚然甄嬛是美的,姐姐年轻时当可称得上风华绝代,与姐姐七成相像,自然也是美丽动人。 与沈氏的端庄不同,甄嬛的神韵富有灵气,和姐姐当年惬意的在阳光下跳着舞的感觉极像。 “嬛嬛一袅楚宫腰,正是臣女闺名。” “堆枕乌云堕翠翘,嬛嬛一袅楚宫腰。甄远道教养你这个女儿颇为精心,只不知你是否对得起这个名字,抬起头来。” 甄嬛依然未窥探天颜,只是微微抬起头。 太后瞧见甄嬛的模样满眼的哑然,轻轻扫了一下胤禛的反应,心下却不太安乐。直觉告诉这个在后宫浸淫多年的人此女并不宜进宫。 “秀女姓甄,犯了皇帝的名讳。” “太后容秉,当年臣女父亲为官,圣祖爷见父亲姓名称姓甄好,像忠贞之士,以此作为勉励。” 其实太后的直觉很对,甄嬛确实曾在后宫大有所为,可惜没办法,胤禛就喜欢这副样子,这张脸,这种灵性,这股书卷气。 早就知道甄嬛和姐姐像,如今我再度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到这张脸时的欣喜。 只把此女当成了扳倒华妃的一大利器,若她聪明有心思,只需稍加点拨便可事半功倍,若是愚钝些,那慢慢指点也可徐徐图之。 只可惜到底是我失策了,这把利器也伤了自己。 “走上前来。”太后还打算挣扎一番,命人扔了猫,泼了茶。 甄嬛依然岿然不动。倒是惊了一旁苏州织造家的孙氏。 “还算端庄稳重。” 事已至此,并无特别的理由,太后自然也不能再挑理,若是强行撂牌子,只怕又要伤了母子和气。 “莫怕经春,紫禁城的风水养人,必不会叫你玉减香消。旁边那个秀女,殿前失仪,逐出宫去,永不许再选秀。” 前任苏州织造是先帝极为宠信之人,各地织造署从康熙初年就由内务府委派官员就任,背靠宫里面对皇商,自然是传递消息的好地方,所以也就兼备了上奏密信的职能。 这个新上任的苏州织造孙大人,听说,极为敬重隆科多,每逢遣人递折子上京,总要来信问候一番。 孙氏正巧殿前失仪被胤禛亲口逐出宫去,也算是对孙家的敲打吧。 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胤禛心里始终都记挂着当年那个一舞惊鸿的女子,姐姐闭门不出,胤禛无奈却也有些愤怒。毕竟一国之君总不能向轻易向自己妻子低头,现下有了替代品,也算是心下舒服了些。 第4章 位份 如今殿选的人员已然敲定,圣旨已下,这些秀女便已经是宫里的人了,过了选秀的阶段,我便也没了旁的推却的理由,开始为新进宫的秀女们安排位份与住处。 “臣妾给皇上请安,祝皇上喜得佳人。”午后,估么着胤禛睡醒了,我带着人去了养心殿。 “不过是定例的选秀,你也瞧见了,一波一波的人看下去,也不过是这些样子,好在也还有一两个质素尚可的。”胤禛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抬手示意我平身。 “臣妾倒觉得是皇上和太后慧眼识珠,选出的妹妹们风姿文采各有千秋。” “臣妾今日来打扰皇上是有些事情想禀报,依宫规,秀女进宫不宜位份过高,如今太后娘娘点了富察氏和博尔济吉特氏为贵人,其他的让臣妾按规矩定。臣妾记得您着意多选些汉军旗的秀女,便想来问问您可有什么旁的安排,还是臣妾和华妃妹妹商量着来?” “朕记得甄远道的女儿颇通诗书,倒也是个稳重知礼的人,就给个贵人吧。” “贵人也好,甄氏端庄秀丽,确实当得起贵人的位份,如此,汉军旗便和满军旗蒙军旗一样有两位贵人了。” “还有一个是?” “是,济州协领沈自山的女儿,济州协领乃从三品,若是大理寺少卿之女获封贵人,那以沈氏的出身,自然也应当是贵人位份了。” “虽说满汉一家亲,但满蒙联姻乃是旧例,汉军旗入宫,位份不宜太高,还是给甄氏一个正六品常在吧。” “不患寡而患不均,皇上说的在理。” 我笑着称是,还看了一眼胤禛的面色,知道了知道了,我给你递个台阶,唉。 “不过皇上,甄氏的才华确实难得,臣妾一见甄氏便想起姐姐年轻时...”话说一半发现胤禛面色不悦,我赶紧转了口风,“臣妾知道皇上惜才,不如赐给甄氏一个封号,这样也不算委屈了甄妹妹。” “朕知宜修一向是周到的,如此也好,你看着安排吧。” “是,臣妾告退。” 出乎我意料的是胤禛并没有再次选了莞这个字做封号,而是直接让我定一个寓意好些的字。看来其实一切的偏爱都有迹可循,是胤禛的偏执害了我也害了甄嬛。 她最得宠时,眼睛里满满都是光,就像我当初一样。 我借着她的聪慧和她得用的父亲除掉了年世兰,又借着那张脸和胤禛的执念反手重创了她。 得心应手,简单又容易,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还能回来,然后整个人就变得,变得游刃有余,变得冷静隐忍。也没想到因为三年的分离更教胤禛对她生出了些许真心。 甄嬛是否得势不重要,重要的是此番我必不能再与胤禛离心,为了弘晖,我必得牢牢坐稳现在的位置。 如此,富察贵人还如从前住在延禧宫,博尔济吉特贵人住钟粹宫,沈贵人住咸福宫。 至于甄嬛,不如就直接叫“熹”这个封号吧,也省的来日。从前本来定了让甄嬛住承乾宫的偏殿,如今我住在这,还是叫她去长春宫和齐妃作伴吧,反正华妃也会直接把人打发到碎玉轩。但万一呢。 “奴才黄规全给元贵妃娘娘请安,内务府送去了给华妃娘娘参详各位新小主的住处,华妃娘娘说...”黄规全面露难色。 “你但说无妨。” “华妃娘娘说,熹常在口齿伶俐、文采不凡定然是个喜爱诗书的,想来是个喜静的人儿,长春宫喧闹怕是不太合适。” “那华妃妹妹有什么好的建议吩咐你了吗?” “娘娘说,从前芳贵人住的碎玉轩清新淡雅,虽然说远了点,但是胜在安静,且碎玉轩宽敞,常在小主一人居住,也不算委屈。” “那你便安排下去吧。” “奴才告退。” 剪秋为我添了半杯茶有些担心道,“碎玉轩那地方偏僻简陋,虽说地方宽敞,可有个废弃的戏台,从前就是觉得荒凉才废弃了的。” “也是苦了这个孩子了,如此你便送些桂花去,给她添添贵气吧。 和从前一样,欣常在诞下惠宁后一直未曾有孕,冬天时怀上了却还是因为体虚没能保住。 进了夏天,欣常在小产初愈,胤禛念着旧情去瞧了两次,醋意上头的华妃直接挂了欣常在的绿头牌。 “你说华妃也年岁不小了,却还是这样小孩子脾气。”胤禛捻着多年不离手的碧玉佛珠正坐在我宫里喝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这好像成了一个让胤禛倾诉和分享的渠道,说一说烦心事或什么旁的值得让他调侃一番的内容。 不知不觉的每月总有三五日歇在承乾宫,人都说元贵妃娘娘盛宠优渥,和皇上数十年恩爱如一日。 对此我嗤之以鼻,从前总盼着胤禛到景仁宫,如今看多了还觉得有些烦。 不过胤禛从不与我多说朝堂之事,毕竟我膝下育有成年皇子,如今这皇位他还没坐热,自然是对各种势力都多方忌惮。 不过现下正是肃清旧怨的阶段,如今允禵虽说被控制住不得动弹,但廉亲王如今还活跃在朝堂上,允禟则被胤禛派往青海西宁驻扎,允一直不太聪明,胤禛倒是没把他当回事。 胤禛此举直接拆散了曾经的八爷党,距离远了不便联系,自然这个有威胁的集团就被分化瓦解了。 想的有些远了,如今还是谋划的时候,凡事都要徐徐图之,我虽说坐镇后宫,此时乌拉那拉氏年轻的一代们还没能成长起来,只待胤禛慢慢肃清朝堂再图后效吧。 我招呼绘春送来了备好的甜点:“华妃妹妹不过才过花信之年,也还是憨娇可爱的年纪,臣妾羡慕得紧呢。” “皇上您用点荷叶羹吧,如今正是荷叶鲜嫩的时候,臣妾早早地遣人摘了些带着露水的嫩叶,这个季节用些最是清暑化湿。” “这宫里啊,若说体贴周到,没有人能及得上宜修,难得你还记得朕不爱吃些甜的。” “臣妾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您的一饮一啄臣妾自然都放在心上,想来别的姐妹们也都会事事以皇上您为先的。” “诶,她们总是差些,齐妃就总爱给朕上些个桂花酥,实在甜腻。” “齐妃妹妹是慈母心肠,三阿哥最喜食桂花酥,长春宫自然时时备着。” “说起来朕为好些时日没去看看齐妃了,朕便去长春宫用晚膳吧,夏日暑热,你也别太贪凉用冰了,若是翻了头风,可就没人帮朕料理后宫了…” “臣妾多谢皇上关怀,恭送皇上。” 没想到其实胤禛也记挂着这些,从前时常发作的头风都源自那个痛哭的雨夜,如今,倒是没有什么劳什子旧疾了。 果然,轻松舒畅才是良药。遑论什么名贵药材都比不上的。 第5章 觐见 胤禛刚走,端怡便递牌子进了宫,从我这带走了住了两月有余的永璨,不用照看孩子,我得了一夜好眠,晨起只觉得神清气爽。 选秀的大多数事宜都由华妃操办了,到我这大多数都是走个过场,难得清闲我便歪在榻上看书。 不知多久绘春端了一篮蜜桔进了屋,“娘娘,刚才黄规全来报说新进宫的小主们这会子已经安顿的差不多了。” “华妃头次操持这些,做得倒也妥帖。” “说起来华妃奴婢就生气,您看这蜜桔,原本有些上好的柚子,却被华妃宫里的颂芝抢先挑去了,还道皇上午后要去她们宫里用膳,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要紧着皇上,上回也是,苏州织造新进贡的缎子,也是被他们先挑走的。” “无妨,不过是些东西,没什么可计较的。” “娘娘!您可是贵妃,华妃不过是个妃位...” “绘春,娘娘贤惠大度,哪会和她一般计较。” 绘春心里不服气却不好再说些什么。从前绣夏断了腿,染冬哭坏了眼睛,绘春因为滴血验亲进了慎刑司,剪秋给甄嬛下毒受尽酷刑而死。 这些个人忠心耿耿的跟着我,却都没得个好的下场,我只觉得剪秋太傻,不若说出来换个痛快。 我看着剪秋如从前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两辈子算来,始终陪在我身边的,便是她一人了,只可惜最终也都没有了。 “娘娘您笑什么?”剪秋看我突然发笑,十分不解。 “剪秋,你跟着本宫三十余年了吧。” “回娘娘,如今已经三十六年了。” “宫中多拘束,你为了本宫也未曾成婚,若本宫说放你出宫,你可愿意?” 剪秋听到我的话直接扑通跪倒了地上,“娘娘!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您为何要逐奴婢出宫?” “起来,你从小跟着本宫,无不恪尽职守,没有一日懈怠,只,如此一生怎么都算不上圆满,你若愿意,本宫必然去求皇上恩典。” “娘娘,奴婢陪您长大,陪您嫁入王府,如今再到宫里,能一直守着您已经算圆满了!若是奴婢有什么做的不好,求您宽恕,莫说出宫的话了!奴婢便是要一生侍奉娘娘的!” “罢了,当本宫从未提过。你去安排人给那些新进宫的嫔妃们送些本宫准备的赏赐吧。” 原本是好心的,却不想就好似要了她的命似的,瞧着剪秋好似要哭出来一样,我只得截住这个话题。 “是,奴婢这就去!” 得了我的命令,倒好似很开心的样子,如此便这样吧,身边最得用的人,真放出宫去,我也不太舍得。 三日后,各新进宫嫔妃到承乾宫见礼,姐姐闭宫祈福,这些原本要去景仁宫的请安的,就到了我这。 虽然不是皇后了,可是仿佛都没什么分别,收拾妥当后我到了正殿,各宫嫔妃和来请安的新晋妃嫔都已经到了,当然,除了华妃。 “各位妹妹来的都这样早,在宫里面生活,还都习惯吗?” “承蒙贵妃娘娘关怀,一切都好。” “本宫来的不算晚吧?”华妃一如从前姗姗来迟。 “给华妃娘娘请安。” “给元贵妃请安。”当着新进嫔妃的面儿,华妃也不好意思如平日一般敷衍,正经的行了个礼。 “妹妹平身吧。” “华妃妹妹来的这么晚,可是身体有何不适啊?”齐妃向来是站在我这边,阖宫觐见的大日子还迟到,忍不住要刺上两句。 “皇上昨日批奏折晚了些,本宫自然就陪着了,倒是齐妃姐姐清闲,不必如此受累。” “前些时日本宫也陪着皇上批奏折来着。” “是,贵妃娘娘贤惠,知道三阿哥久不见皇阿玛,特意请皇上去了长春宫,听说也就待了半个多时辰。” 论说嘴,齐妃如何也比不上华妃,让人噎了回去觉得被下了面子便不再开口。 见齐妃不回话,华妃又把矛头对准了我,“皇上勤谨,时常批阅奏折到深夜,本宫自然要陪着,晨起皇上体恤本宫,偏不让早起,贵妃娘娘不生气吧?” “皇上连日忙于朝政,难免会疏忽妹妹,既然去了,自然要多疼妹妹一些。今日与诸位新妹妹相见,咱们也多了些作伴之人,有人帮衬,你便也不用太过辛劳了。” “皇后纯孝,如今闭宫为先帝祈福,皇上便命本宫掌理六宫事宜。” “众位小主向元贵妃娘娘行礼。” “元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也见一见各位嫔妃。” “众小主参见华妃娘娘。” “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新晋嫔妃们行完礼,华妃却与我话了几句家常,摆了摆她宠妃的威风才状似无意地叫了起。 “端妃娘娘身体抱恙,众位小主今日见不到了。” “众小主参见齐妃娘娘。” “齐妃娘娘万福金安。” “诸位妹妹起来吧。” 华妃一一提了选秀上有些出头的夏冬春,沈眉庄和甄嬛。甄嬛又表现了一番,为沈眉庄解了围。 原本就有些忌惮甄嬛面貌,华妃见此心里更是烦躁,出门便发作了不懂规矩多口舌的夏常在。 夏常在规矩学得不好,许是家里觉得本宫主理六宫就嘱托着多亲近些,刚才更是在殿里多有恭维之意,一向被捧着的华妃自然心里不痛快。直接叫人施了杖刑。 这么不省心的,留着也是祸根,我特意让人多行赏赐就是为了引起华妃注意,华妃愿次次出手替我料理,也免得后宫觉得我严苛,这个帽子,还是让她年世兰戴着好。 第6章 侍寝 新晋嫔妃如此便算正式入宫了,此时正是青海战事吃紧的时候,这近一个月胤禛也还是大多数时候歇在华妃那,太后召我去问话,我只能带着人去了养心殿。 当天胤禛便翻了沈贵人的牌子。 其实原本胤禛打算翻甄嬛的牌子,仔细看下托盘中却没有“熹常在”的名字,追问下才知道熹常在病了,却也没多问,此时她不过是个让胤禛觉得形似故人的普通女子。 沈贵人越过了满军旗和蒙军旗,成了新进宫嫔妃中第一个侍寝的女子,一卷红缎鸳鸯的锦被抬进了养心殿,次日便得了许多恩赏,一时风光无量。 倒是被寄予厚望的甄嬛观了夏常在受刑还染了风寒便一病不起,我指望着甄嬛替我扳倒华妃,却不想她如从前般受宠在胤禛心里过于特殊,盼着她能像其他妃嫔一样被翻牌子得见圣颜,只能三不五时的遣人去瞧瞧,可她始终病殃殃的不见好。 其实如今姐姐活得好好的,任凭甄嬛再如何像毕竟有姐姐珠玉在前,且还好好地摆在胤禛眼前,怎么的也翻不出太大的水花,可甄嬛的肚子实在是争气,生的几个孩子又都聪慧得用,实在也是不得不防。 咸福宫的常熙堂被胤禛因着沈贵人的喜好赐名了存菊堂,花房精心培育的名贵绿菊,流水似的送去。还许了学习六宫事宜的特权。 这边咸福宫正热闹着换了牌匾,送菊花的小太监们在御花园碰见了赏花的华妃,剪秋来报说不知颂芝说了什么触怒了华妃跪在地上打了自己好些个耳光。 他们都不知道我却知道,是沈贵人的得宠扎了华妃的眼,她满心以为那些名贵的绿菊是皇上赏给翊坤宫的。回了宫便砸了满地,只可惜了那些名贵的菊花了。 次日沈贵人请安便迟了,采月解释说被小太监弄湿了衣服,回去更换才迟了,却被华妃联合丽嫔揪住不放,连求情的敬嫔都被牵连进来。 “沈贵人恃宠而骄藐视宫规,本该杖责三十,臣妾以为法外不外乎人情,顾念沈贵人初犯,就罚两个月月奉,以儆效尤吧,敬嫔为咸福宫主位教导不善,同罚两个月月奉,娘娘以为如何?” 沈贵人内疚于牵连了无辜的敬嫔直言此事于敬嫔无关。 “沈贵人倒是还有心为敬嫔开脱,想来是并未虚心悔过,娘娘还是罚的太轻了。”丽嫔一向唯华妃马首是瞻,见沈眉庄还敢回嘴又阴阳怪气的刺了两句。 “好了,沈贵人毕竟年轻,敬嫔你回宫多多教导。临近年关了,就罚一个月小惩大诫吧!你们都累了,各自回宫吧。” 黄规全是华妃的人,内务府的小太监泼了水也是故意为之,昨日受了气,今天总要落一下沈贵人的脸面才算让她心里痛快。 何况宫里又有什么事情是瞒得住的,沈贵人得了胤禛的喜爱,赐了学习理事,华妃自然不满一个初入宫的小小贵人便有如此特权,借宫规拿捏沈贵人也是想告诉众人,沈眉庄明知故犯,又怎配打理六宫事宜呢。 “娘娘,华妃娘娘那边查了敬事房的记档后,召了富察贵人去延禧宫,说是教习富察贵人汉文,以便伺候皇上。娘娘可要管管?” “华妃见不得别人分薄了恩宠总要出口气,本宫虽担着个主理六宫的名头,却终究不是皇后,由得她去吧,皇上不是也没说什么?” “可是娘娘,华妃前脚罚了沈贵人,紧跟着博尔济吉特贵人那边也派了嬷嬷去教规矩,如今又打着教导之名苛责富察贵人,到底您才是掌管后宫之人,华妃不过协理却不把您放在眼里,会不会有损娘娘您在六宫的威仪啊?” “如今正是皇上重用年羹尧的时候,华妃自然得宠,就连新进贡的只皇后可用的东珠都赏到了翊坤宫,本宫也只能避其锋芒免得让皇上烦忧。” “娘娘体恤皇上,是奴婢想的不周全了。” 我知道剪秋是为我好,可从前也不是没和胤禛提过,人家只道“朕知其心意,不忍苛责。”,皇后,自然当和睦六宫。 这几日眼看着时日到了年根儿底下也没个清净的,日日有人来报,左不过是碎玉轩的掌事太监康禄海捧高踩低,见熹常在无宠便投了丽嫔,沈贵人去了碎玉轩后派人敲打了内务府的黄规全,却被颂芝嘲讽位份低微不配用好东西。 胤禛来时又再次问起了甄嬛的病,却还是不见好。 “如此,那除夕的阖宫饮宴就免了吧,让她好好养着。” 我叫江福海传了胤禛的意思,也带了些东西去瞧瞧,得来的不过还是些谢恩的回话。 “江福海,你去时,熹常在在做什么?” “回娘娘,奴才去的不巧,熹常在正在喝药,听槿汐说,小主病的这些时日,一日三顿的喝药却总不见好。” 余莺儿在除夕夜后顶了甄嬛的名儿,得了一段时间的宠,如今已经二十五了,既然除夕夜能独自去倚梅园,想来这病怕是也并不像实际这么重,何况温实初一向是甄嬛的拥趸,只怕,这里面另有猫腻。 “病了这么久都不见好,怕是太医院不精心吧?江福海,你去查查,熹常在喝的药,可是有什么不妥。” 江福海的办事效率一向不错,次日下午便来回了话。 “娘娘,奴才查了太医院的记档,并无不妥,都是些温养滋补的药,虽然见效慢了些却也都对症。” “既然如此,也不该数月不见康复啊。” “奴才也由此疑问,派人去了碎玉轩取了些熹常在熬剩的药渣,送去给方太医,说是,有其中一味药和药方上不一样。常在小主的药平时也是贴身侍婢熬的,想来,是怕被人瞧出什么。” “方太医呢?” “娘娘,方太医在殿外候着。” “走吧,咱们去碎玉轩,皇上记挂熹常在的病,却国事繁忙。本宫也该替皇上去看看。” 第7章 除夕 碎玉轩确实远,冬日里天气冷,手炉都不太温了才到。 “元贵妃娘娘驾到。”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槿汐带着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们一起迎了出来。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甄嬛从榻上要起来行礼。 “莫要起来了,你还病着,不必拘礼。前儿皇上问起,本宫也记得你病了有些时日,便想着来瞧瞧。”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无事。 “是嫔妾失礼了,劳烦娘娘记挂。槿汐,快给娘娘上茶。不过不是什么好茶,贵妃娘娘莫要嫌弃。” 甄嬛脸色有些发白,说话没什么力气,手却是温热的,指尖红润,眼神清明并无乌色,虽然唇色惨淡唇瓣却是饱满的也无干裂起皮。 “听说你的身子都是温太医调理的?” “是,温太医医术精湛,是嫔妾身子不争气,日日吃着药也不见好。” “温太医父亲从前先帝时也是在宫里当值的,家学渊博,但想来也还是年轻些。看着你憔悴的样子本宫实在心疼,本宫今日带了潜邸时就侍奉的方太医,再给你瞧瞧脉。” 我挥了挥手,方太医立刻上前,迅速地摆好脉枕。 甄嬛听闻此言脸色微变,“嫔妾怎么好劳烦皇上和娘娘身边的太医。” “无妨,皇上记挂你。”我端起茶碗用茶盖撇了撇浮沫,确实不是什么好茶。 甄嬛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僵持了片刻还是认命的伸出了手。 到底还是年轻啊,若是后来的熹妃,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如此为难的情景呢。 方太医诊完脉向我微微福了个身便退到了一旁,聪明如甄嬛又怎么会不明白我今日是有备而来呢,索性也不再装病了,起身行了个礼。 “娘娘恕罪,嫔妾不是有意欺瞒。” “皇上与本宫一直挂念你的身体,却不想你久病不愈是存心之举,熹常在,你这可是欺君!”我语气平淡,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甄嬛。 听我搬出欺君这么大的帽子,屋里的人全都跪伏到了地上。 “贵妃娘娘恕罪,嫔妾初入宫确实染了风寒,虽然用了药见好了些,却瞧见了华妃娘娘命人惩处夏常在。嫔妾实在畏惧,故而日日用着药。” “华妃盛宠难免娇纵些,但夏常在确实没有规矩,你是个聪明懂规矩的人,本宫自然也会护着你。” “是,嫔妾知罪。” “入了宫你便不是一己之身,身后还有父母亲人。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此事本宫可以替你保密,以后莫要如此了。” “嫔妾多谢娘娘。” “好啦,你身子弱,快起来吧。年轻漂亮的人儿还是应该娇艳些,一会本宫着人送几匹料子,你挑挑叫内务府赶制几身衣服,除夕家宴鲜艳些才喜庆。” “是,恭送贵妃娘娘。” 没有了些什么偶遇,像其他妃嫔一样侍寝,如此才好。一个华妃已经够了,皇宫里,还是不该有这么多特殊的人。 转眼到了除夕,安排好了各项事宜,我到重华宫的时候,宫里的大部分姐妹已经端坐在席上。 除夕是大日子,姐姐依然不在,然上首左侧我依然安排了该属于皇后的位置,我也坐在了右侧的次位上。 胤禛到了之后,看到就给了姐姐的空位微愣片刻就被众人的请安声拉回了思绪。 “皇上万安。” “都坐吧,今儿是家宴,不必拘束。” “臣妾祝皇上宜安百益福寿永年。”我端着酒杯对胤禛遥祝,胤禛也招呼其他妃嫔们同饮。 “今日的酒不错,华妃,你可饮尽了吗?” “当然,臣妾也觉得此酒甚好!”众多妃嫔中,胤禛第一个点名了华妃,引得她娇羞地一笑,十分得意。 “今日皇上似乎格外高兴,可是有什么喜事,皇上可愿说出来与我们众姐妹同享?”我想,一个合格的贤内助就是要在需要的时候为对方想说的话抵出台阶。 “午后西北传来捷报,说年羹尧平定了罗布藏丹津之乱,净获其人畜部众,好一个年大将军。华妃,你哥哥,很好!” “实乃大喜,哥哥在前朝为皇上尽力,臣妾在后宫为皇上尽心,那都是应当的。” 华妃受宠,除了她本身得胤禛喜欢,有股子叛逆的劲儿让胤禛始终觉得新鲜外,也和年羹尧屡克劲敌脱不开干系。 胤禛登基初期,朝局不稳,自然总有用的上他的。如今正是华妃最得意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掩其锋芒。 歌舞升平之时,胤禛的视线落到了列座的妃嫔中,目光逡巡停在一身绣着暗香疏影的海天霞翻毛领旗装的甄嬛身上,闪过一丝惊喜。 一匹雪青,一匹碧落,一匹缃色,偏偏你选了姐姐年轻时最喜欢的海天霞。也对,鲜艳喜庆些才好看。 甄嬛不欲争宠便想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按部就班的,请安,恭贺,饮酒,用菜。只可惜,这样一副面容注定是要被胤禛注意到的。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胤禛轻笑抚掌,正想招呼苏培盛吩咐点什么,视线却不小心扫到了身旁的空位上。 沉默了片刻,转头问向了我,“贵妃,倚梅园的梅花可开了?” “回皇上,臣妾昨日才去瞧过,许多枝头已经衔满花苞,许是不日就要盛放了。” “朕去瞧瞧,你们不必跟着。” 当年中秋家宴果郡王因一张小像娶了浣碧,后来又有了带兵出关之事,那张来自倚梅园的小像若说像甄嬛也并无不可,未免节外生枝,我只让苏培盛跟着胤禛离了席。 今岁没了“逆风如解意”,余莺儿之流只怕也没了出头的捷径了。 华妃敏锐的察觉到了胤禛离开,却不好直接跟出去,恰逢周宁海来禀了些什么事,面色不善的吩咐了几句。 宴会似乎并没有因为胤禛得离开而显得有什么不同,虽然皇上才是宴席上的主角,但这位主角悄悄地离席并无过多的吩咐,自然也没有傻子站出来大喊“皇上你去哪,我也要去。”一切如旧。 不多时,剪秋进来回了话,“娘娘,皇上到了倚梅园,命苏公公折了两枝红梅,现下去景仁宫了。” 好啊,胤禛到底还是念着姐姐,也不枉这一张空桌和四批妆花缎。有了真迹,这赝品就也不会那么重要了,然而真迹珍贵难得,相似的赝品倒是可以时常拿来把玩,也不惧损坏。 “娘娘,奴婢还听说,延庆殿那边请了太医,华妃勒令太医院不准去,您可要管管?” “现在华妃势头正盛,本宫实在不好插手。”从前端妃也好好地活到了胤禛驾崩,这次,从前的一切恩怨都与我无关,我实在没必要插手,当年的幽禁自然也有她的一份力。 端妃,不过是难受些时日,你之前不是也都挺过去了吗? 第8章 荣宠 江福海来的时候,剪秋正给我篦着头发,昨日除夕,得偿所愿我便贪欢多吃了两杯酒,看来是年纪见长,贪杯还是会头痛。 “娘娘,皇上昨天没歇在景仁宫,梅花却留下了。听小夏子讲,皇后娘娘说耽于享乐是对佛祖的不敬,接了花便又闭了宫门,却弹了半首《浔阳曲》。”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哪是这么容易的,花留下便好,说明姐姐心里还是念着皇上的。” 姐姐喜欢《浔阳曲》,却独独怎么也弹不好最后的欸乃归舟,初入王府时,胤禛总是会帮姐姐续上,六艺五德四修八雅胤禛一样都不曾落下。 如今不做皇后了却还操着皇后的心,还得替皇后操心!宜修啊宜修,你可真是个劳碌的命儿。 有时我就在想,曾经胤禛记挂了姐姐三十余年是不是只因为她死在了最美、胤禛最爱她的时候,如今看来似乎不然。 其实我,华妃,甄嬛还有后宫的其他妃嫔没或多或少都在胤禛得心里留下过痕迹。只不过有些消失了,有些始终还记得。有些慢慢减少,有些不断增多。 但最让胤禛所执念的,还是姐姐。或者说,还是已失去。 曾经生离死别,胤禛失去了纯元皇后。后来外戚势大,胤禛失去了年世兰。接着莞莞类卿,胤禛又失去了甄嬛。 这么一看,还是姐姐更厉害些。 现今这种得到过却将要失去的若即若离,也始终让胤禛念念不忘。 “宜修,如今这样甚好。若你我二人都身居高位,即便没有雄厚的外戚,皇上迟早会忌惮乌拉那拉氏一族。” “我是皇后,但无大错必不能废,皇上念旧,我又无子嗣,总要犯些成本低的错误才好叫他放心。” “富存不得用,但只要弘晖安逸便可再保乌拉那拉氏三代富贵。” “华妃不必理会,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你看,她其实通透得很,总是我担心多余了。 胤禛去看过姐姐,直到初六才翻了甄嬛的牌子。狡猾的男人,总不能做的太明显不是? 新进宫的小主们侍寝总是架着凤鸾春恩车送到养心殿,翻牌子后会由敬事房的人传旨先准备着,只等皇上快歇下了的时候再送到抬进来。 苏培盛却到碎玉轩传了用膳的旨意,宫里的消息就像正月里凛冽的风,席卷每一个角落。 “娘娘,这不合规矩吧。” “剪秋啊,你得明白,这宫里的规矩,规束的是皇子公主,是各宫嫔妃,也是太后皇后。至于皇上,制定规矩的人,又怎么会怕打破呢?” 今天又不知会有多少人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了,翊坤宫那边,估计少不得要再换些茶具摆设。 用了膳,还下了棋读了书才歇下,次日便传来了旨意。 “碎玉轩常在甄氏,怀哲思贤,温慧性成,着升为贵人。” 我朝一向没有初侍寝即晋位的先例,满军旗的富察贵人和家世显赫的沈贵人初次侍寝后也只是给了多多少少的赏赐,甄嬛这也算是难得的殊荣了。 紧连着的两次特殊对待一下子让甄嬛成了后宫风口浪尖儿的人物,不过此番也还是侍寝后晋封的,也好过从前只为余莺儿的一句冒犯之语直接就晋了贵人。 然而后宫的人却不知道胤禛还可以为甄嬛做出更不合规矩的事,此举已经引起六宫哗然了。 “娘娘,初请安时,臣妾还被熹贵人这副容貌惊到了,紧接着就告了病,臣妾还以为她就此沉寂了,没想到还真是一鸣惊人啊。”胤禛一般久不去长春宫,齐妃实在闷得无聊总来找我闲话。 “熹贵人美貌兼具文采,皇上会喜欢也是无可厚非。” “娘娘您难道不觉得,熹贵人和皇后娘娘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吗?就连脾性仿佛都不差许多。您说皇上该不会...” “齐妃,妄议皇上皇后乃是大不敬。” “臣妾这不是在您宫里嘛,旁人臣妾怎么会说这些话。”齐妃听我斥责有些委屈。 唉,都已经这般年岁了,怎么还是毫无长进口无遮拦的。 “本宫知道,但毕竟隔墙有耳,祸从口出,你总要为三阿哥多考虑。” “说起三阿哥,娘娘,弘时下个月就满二十了,臣妾想着,是不是也该为弘时娶个福晋了,这孩子整日就是书画闲游,至今也没当个差事,臣妾平日又见不到皇上,只能求到您这了。” 弘时确实愚钝了些,从前那些年跟在我身边,虽然偶有阳奉阴违之时,却也还是个孝顺的孩子,却实在不是个可教之才,如今还是让他好好地守着自己生母吧。 “确实也不小了,弘晖这么大时永璨都会讲话了,本宫会想着提醒皇上的。” “臣妾多谢娘娘!”齐妃一辈子也没什么指望,生了四个孩子如今只剩下弘时,可惜也不太成器。 “如今姐姐不理后宫琐事,皇上既然托本宫管理六宫,这都是分内之事。” “娘娘贤德,臣妾感激不尽。” “只一点,齐妃,你是三阿哥的生母,必得尽到教导之责,三阿哥如今也不小了,需懂得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臣妾…臣妾不明,请娘娘明示。” “三阿哥如今最重要的事,还是跟着师傅好好读书。” “是,臣妾知道了。” 其实我是想让齐妃提醒弘时莫要过分亲近廉亲王。 从前弘时就因为圈禁的允禩求情被削了宗籍,更是被胤禛放言“弘时为人断不可留于宫廷。”不到一年就郁郁而终。 先前也曾被斥责“年少放纵,行为不检。”。 从胤禛尚未登基,和廉亲王的矛盾未曾流于表面之时,弘时就十分仰慕这位德才兼备的八叔。更是和允禩长子弘旺亲如兄弟。 登基一年来,胤禛早就对廉亲王及其党羽屡次悖逆行为心生不满,如前世般削爵囚禁想来也不会太久。 弘时亲近八爷党,才会如今年纪连个爵位都被册封。 齐妃的眼界只局限于后宫,甚至宫斗都玩不明白,又怎么会晓得让自己的儿子趋利避害呢。 可我又实在不便提醒太多,只盼着弘时能得个聪慧敏锐的福晋,好教他免于从前的灭顶之灾吧。 第9章 福晋 说来也巧,次日胤禛就来了承乾宫。 “宜修,朕晋了熹贵人位份,连日来华妃可是闹了不小的脾气,实在是小气了些,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 “皇上宠爱华妃,华妃妹妹也在意皇上,您宠爱其他妃嫔,华妃妹妹吃味儿也是情理之中的。” “朕国事繁忙又要为了皇嗣筹谋,华妃如此太让朕失望了。” “华妃妹妹还年轻,当年未出阁时有年大将军宠着,如今还有皇上您,不过是娇纵些罢了,如今宫里体贴的人儿也不少,熹贵人,沈贵人都是温柔娴静的。” 胤禛想用对甄嬛的特别和华妃的争宠来试探我,可惜我如今确实对他没得想法,算是白白表演了一波。 我只需要做好我该做的,让我儿子顺顺当当的,至于后宫这些女人,你喜欢翻谁的牌子,都与我无关。 “贵妃贤惠,华妃还是该跟你多学学。” 中午摆了饭,我和胤禛提了齐妃的诉求,计划安排场“赏雪咏梅”的宴会。 “弘时确也不小了,朕自有决断,你莫管了。” 不需我操心,那简直再好不过。没想十五这日,圣旨便来了:“先尚书席尔达之女董鄂氏,端和修雅,秀毓名门,特赐为三阿哥嫡福晋。” 胤禛从未提过三阿哥的婚事,从前一拖再拖,也是直到我提了才点头说叫各府送些人进来瞧瞧,如今倒是迅速下了旨意。 只席尔达虽曾身居高位却已经离世多年,董鄂氏是席尔达幼女,康熙末年似乎还曾选秀过,不过被撂了牌子。 康熙六十年初席尔达夫人过世,董鄂氏守了三年母孝才耽误到了二十余岁,算起来比弘时还要大上一岁。 现下倒是如齐妃所愿求来了婚事,这人选却实在不算好。真不知齐妃要怎么闹呢。 我真是猜的极准,不过半日齐妃便苦着脸,一阵风似的刮进了承乾宫。 “娘娘!那董鄂氏怎是良配啊!莫说席尔达早死了这么些年,就连年纪都比弘时还大,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怎配给弘时做嫡福晋!” “董鄂氏纯孝,是为守丧才耽误了成婚。” “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一个父母双亡,兄弟无功的破落户家的姑娘,将来能在朝堂上给弘时什么助力...”眼看着齐妃越说越气愤,嗓音也越来越大。 “齐妃!慎言!妄议皇上,妄议朝政,你是怕自己死的不够早吗!” 我急忙呵止了齐妃,真是猪一样的队友,什么话都不过思考的往外说,额娘如此儿子能聪慧通透也才是见了鬼了! 我抽的揉了揉额头,真是给自己找麻烦! “娘娘,董鄂氏如此出身,哪里配的上弘时,能不能求皇上收回成命?”听我此言齐妃也不敢再大声言语却还是不死心想挣扎一下。 “你口中的破落户儿,席尔达曾从先帝平定三藩之乱,官拜从一品,历任三部尚书!” “再如何显赫,那不也是生前之功,如今又有何用。” “还想让皇上收回成命,你当圣旨是朝令夕改可以闹着玩的吗!” 齐妃还想再说就被剪秋拦了下来,“齐妃娘娘,我们娘娘现下身子不适,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真是朽木不可雕!前世若有的选,我如何也不会选齐妃这个蠢货的儿子!真是被气的头风都要犯了! “再来就把她给我轰出去!” “娘娘您莫说气话了。奴婢听说苏公公命人撤了丽嫔的绿头牌,说是牌子损坏了,需得重制。” 丽嫔,从这个封号就可见费氏的好颜色,从前费氏刚进王府的时候,也是很受宠了一段时间。也曾幻想着得到无尽的宠爱生下个儿子便可以母凭子贵比肩华妃。 可惜她年世兰又怎么容得下别人越过她去,尤其是在没了孩子之后,更是把胤禛的宠爱看做了头一等大事儿。 不得宠又心机深沉的曹氏投诚的很早,其实原本最先她也向我和姐姐进言过,我却深知会咬人的狗不叫,曹氏看着平凡木讷实则深谋远虑,心思太多的人实在不好留在身边。 于是曹氏倒戈向了年世兰,成了她身边的首席智囊,有脑子出谋划策又忍得下她受气发泄时的羞辱,便一直稳稳的跟在华妃身边。 费氏得宠时,也是曹琴默向年世兰献了计,费氏的父兄被调职到了年大将军从属的麾下,不过半年,费氏便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年世兰的身后。 年世兰虽说跋扈了些,但对身边的人都是不错的,起初费氏也是碍于父兄前途不得已向年世兰低的头,然某一日她高兴,不过两句话便让费氏兄长官升一级,从此费氏也心甘情愿的为年世兰马首是瞻了。 谁也不傻,有宠无势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家族有了靠山才是实打实的利益。那毕竟是权倾朝野的年大将军。 “丽嫔蠢而不自知,以为自己是在冲锋陷阵,实际上不过是牺牲品。华妃那边的人啊,心思太多。” “娘娘,您的意思是,华妃那边的人有了龃龉?” “苏培盛意思便是皇上的意思。他们想借着太后的手打压得宠的熹贵人,皇上不是傻子,这事情谁去做,谁自然就不受皇上待见,” “可丽嫔是华妃那边的人,皇上难道不知道这是华妃的意思吗?” “华妃得宠,这事儿她自己去办也使得,皇上甚至都不会苛责与她,丽嫔出头,不过是有人献计罢了。” “娘娘是说曹贵人?” “丽嫔和曹贵人在王府时都是格格,丽嫔又无子嗣却比生下公主的曹琴默位分高,不过是因为更得皇上宠爱罢了。曹贵人原本也不在乎这个,可谁让她膝下有了公主呢?她不得宠家里又不得用,只能牢牢的抓紧华妃这个靠山。” “所以是曹贵人让华妃派丽嫔去太后娘娘面前告状,一来可以让太后娘娘劝慰皇上,二来也可让皇上厌弃丽嫔,如此,不得宠的丽嫔在华妃心目中便没有育有公主的曹贵人有用了。”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曹贵人是个变数,可惜她不争气只得了个公主。”不然往后是什么样还不好说呢。 景仁宫那边闭门不出,如今承乾宫毕竟不是皇后,故而从前每日的请安便成了初一十五的聚聚,不用每日晨起便梳妆,我也算乐得清闲。 从甄嬛得宠,不论正月十五,二月初一还是何时在御花园或什么旁的地方碰见,华妃总是要刺上甄嬛几句才算舒坦,还嘲讽甄嬛的宠却不知与亲如姐妹的沈贵人分享圣恩。 不过是些挑拨离间的手段,没什么旁的意思。计划没得如愿,我知道华妃还筹谋着别的,可那又与我何干呢,后宫的这些女人啊,只管斗吧。 第10章 郡王 二月二龙抬头,胤禛带着阖宫嫔妃皇子公主在奉先殿祭拜,却出我意料的宣布了几道旨意。 “现下虽说到了春日,却也还料峭,朕虽然忙于国事也记挂着你们。要注意时气变化增减衣物,别着了风寒。雪还没化,宫里的孩子不多,却也不要贪于玩耍,注意安全。” “臣妾\/嫔妾\/儿臣等多谢皇上\/皇阿玛关怀,必当铭记于心。” “元贵妃,今天宫里多了些人,你日常管理后宫也要顾好自身,莫要过于操劳。” “是,臣妾省得,多谢皇上。” “华妃,你协理六宫要多帮贵妃分担,恪尽职守举行有度。”这话虽然是规劝却也是警告,可见甄嬛确实得胤禛的心,去太后面前上眼药的举动,属实让他有些不满。 “是,臣妾遵旨。”华妃脸色不太好,当着这么多人却也不好发作,只能点头称是。 “敬嫔。” “臣妾在。”敬嫔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胤禛点名,听到自己名号时还有些发愣。 “你内敛稳重,平日里,也可多帮衬贵妃料理琐事。” “臣妾...遵旨。” 虽说不是赐了协理六宫,此举确实也算给了敬嫔一定范围里的权利,砸的敬嫔有些不知所措。 敬嫔是个聪明人,明哲保身多年,隐忍有加,若不是因为孩子其实也万万不会和甄嬛绑在一起。说起来,也算是个踏实稳重的得用之人。 说是帮衬我,却也是想看我是否有独揽大权之心。我和华妃显然不是同一阵营,华妃势大,年羹尧重权在握,我自然不得他法,如今拉敬嫔入局,不过是想看看面对突如其来的分权之人,我这个手握皇子的贵妃是否有擅专之心。 说到底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从前没有弘晖,他也是不放心我在后宫一人独大的,总是扶了一个又一个与我分庭抗礼,却不想好悬搭进去了江山。 不过无所谓,我不犯错,弘晖不犯错,便不会出事。 人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我打理王府,调度后宫,育有长子,弘晖虽说无山功海绩却也勤勤恳恳,侍父纯孝。只要无过,想要动我们也必得受得住臣民的口诛笔伐。 所以,爱护也好,试探也罢,又有何惧? “大阿哥弘晖,幼耽书史,博览弗倦。性尤纯孝,尽礼尽敬,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加封郡王,赐号为端。盼尔允恭克让,不堕朕之所望。” “儿臣遵旨!” “皇四女,朕一直忙着,也没想着赐名,温婉如玉,宜室宜家,便赐名温宜吧。” “温宜公主谢皇上圣恩。” 曹贵人抱着温宜向皇上谢恩,我心里却满还是刚才的赐封旨意。 额娘的弘晖,如今也算真正的立业了,端郡王,弘晖以后便是郡王了。有额娘在,你一定会越走越好的。 带着这份喜气我着实高兴了些时日,就连来抱怨皇上虽赐了婚却没给个爵位的齐妃都看着顺眼了许多。 “不急,三阿哥还年轻,不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时候,弘晖如弘时这么大时候不是也才领了差事。当年皇上也是在朝堂行走多年才被先皇封了贝勒,而立之年才获封亲王。” “弘时自然不能和皇上,和端郡王比。可弘时也已成年,臣妾只盼着能得封个贝子也好。” “弘时和弘晖都是皇上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差,你且安心吧。” 齐妃盼着弘时能封王,我记得那时直到弘时犯错被玉碟除名时也只是个皇子。 先皇时期阿哥众多,成年之后或高或低也都封了贝子贝勒,到了胤禛这,最后被其立储的,当时实名为长子的四阿哥也是直到二十余岁才初封爵位。 虽说越过了贝子贝勒郡王直接封了亲王,之前的那些年也一直只是普通皇子。 三月里,青海平叛胜利,原本能和华妃平分春色的甄嬛直接被压了下去,华妃一时间又成了后宫风头无量的第一人。 时日夜里,我卸了钗环正准备就寝,绘春却进来通报,“娘娘,沈贵人在千鲤池落水了,皇上和熹贵人都去了咸福宫,通报的人在来的路上还看见了华妃娘娘的仪驾,您可要过去看看?” “不必,千鲤池离翊坤宫不过百步,出了什么事也是翊坤宫那边首当其冲,本宫不便去插上一脚,不如早些休息。” “是,奴婢告退。” 二月二时,胤禛让敬嫔也跟着我与华妃辅佐打理六宫,我估么着原本是想试探与我,却不想倒是华妃先坐不住了,这些时日虽说甄嬛得宠,可沈贵人也不差,原本被甄嬛分宠就气恼,手中的权力又被夺取一块,更是无处发泄。 到底是年羹尧争气,能为华妃撑腰,不过憋屈了月余就得胜还朝。 今日华妃赞沈贵人得皇上重任学习六宫事宜当以身作则,命其到翊坤宫抄录些女论语之书供后宫传阅,我便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沈眉庄落水明眼人都知道是华妃所为,不然何故早早的炖好了补药就过去探望。我也知道此事必定会发生,却也没阻止。 沈自山位高,沈眉庄又在选秀时得太后青眼,若得宠有孕育下皇子势必也会身居高位,华妃心里忌惮,我自然也不乐见,既然知道华妃会出手,不如顺水推舟打压一番。 初封便是贵人,头一个儿侍寝又学习六宫事宜,沈眉庄也实在太顺了些,如此也好。何况还有日后。 这些都是华妃做的,又与我何干,沈眉庄遗世独立,清冷些也好。 第11章 妙人 落水一事让沈贵人一连病了数日,倒是从前从未得宠的博尔济吉特贵人异军突起连着侍寝了两次。 博尔济吉特贵人是巴林郡王乌尔衮的侄女,也算是明媚的草原儿女,按辈分来说,应该是自戕的敏如的表侄女。 从前因为时疫早早的薨了,今时却突然得了宠。 “娘娘,听说皇上是从御书房回养心殿的路上听到了钟粹宫里有人在唱昆曲,进门就瞧见了博尔济吉特贵人。” “昆曲?博尔济吉特氏自小在蒙古,怎的会唱昆曲?” “听说是去岁刚入宫的时候,博尔济吉特贵人在御花园救了个挨罚的小宫女,便带去了钟粹宫伺候。那宫女是苏州生人,从小在昆曲班子长大,后来才进了宫。后来不得宠想着学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吸引皇上,却天赋不错,才半年多就有模有样了。” “御花园的宫女啊。” 以他人作踏脚石的人最后也为旁人做了嫁衣,到底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想来余莺儿连曾经那短暂的辉煌也没有了。 凭着些风花雪月,沈贵人养病这些时日,博尔济吉特贵人竟也从华妃和甄嬛手里分得几日宠爱。 博尔济吉特贵人在草原长大,从小和父兄骑马射箭,却意外的皮肤白皙,身手不错身段便也柔软,天赋加成下学起来昆曲倒也得心应手,胤禛甚至还专门派人请了个昆曲师傅教她。 不过两月便小有所成,胤禛大喜,直接赐了个“妙”字为封号,一时之间,妙贵人成了低位嫔妃中地位最高的人。 妙贵人,妙音娘子。何其相似,只不知博尔济吉特氏是不是会落得和余氏一样的下场。 没了余莺儿下毒一事,华妃这几月来可谓借着青海大胜的势顺风顺水,还出手打压了沈贵人,以至于和沈贵人交好的甄嬛也心有余悸多次劝皇上雨露均沾。 没了隐藏身份的相遇,没了汤泉行宫侍寝,没了椒房之宠,甄嬛也没了从前的底气,纵然胤禛心目中满满的还是对她的惊艳和喜爱,可甄嬛却无从得知。 本来也不欲争宠的人,再没了那份知己交心的悸动,自然也就泯然众人了。 如此一来,每当皇上去了碎玉轩,熹贵人便时时劝慰,不敢独得恩宠。 虽然说劝慰皇上乃是贤德之举,然而胤禛几次下来败兴而归,实在有了些气恼,甄嬛敏感的察觉出皇上情绪的异常也主动去请了几次安。 毕竟聪明的人都知道,恩宠过盛会遭人妒忌,可一旦得宠后再被厌弃才更是万劫不复。 入了夏,胤禛带着宫里的嫔妃们去圆明园避暑,如今外部战事已平,胤禛已经筹谋着对从前的政敌出手,连日来也没进后宫,只听说召了果郡王射箭闲话。 夏日暑热不得消解,后宫的女人们整日无事便聚在一起听戏。 “贵妃娘娘真是好享受呐,还有这闲暇请大伙到桃花坞听戏。”华妃一来扫了一眼众人便似有些不悦,也不知是谁又惹了她。 “端怡这些日子也带着永璨也进了宫,本宫躲了懒,倒是劳烦华妃妹妹了。” “娘娘成日含饴弄孙不打紧,这后宫的嫔妃们可是需要好好敲打敲打了。熹贵人,皇上如今政事繁忙,勤政殿你还是少去的好,免得皇上处理朝政之余徒增疲惫。” 看来还是为得些恩宠,到了圆明园,胤禛为甄嬛赐居碧桐书院,虽说位置不是上佳,但满园的梧桐树,四面环山胜在凉爽,实在是避暑的好地方,且凤凰栖梧,也是极好的兆头。 “嫔妾愚钝,不能如娘娘一般辅佐贵妃娘娘料理后宫诸事,只能尽心伺候好皇上。” “哼,巧言令色!倒是沈贵人,如今瞧着可是大安了?” “承蒙娘娘惦念,臣妾身子好多了。” 自打搬到了圆明园半月有余,天气炎热也就免了初一十五的参拜。 “沈贵人瞧着清减了不少,你大病初愈可得多加修养。” “臣妾多谢贵妃娘娘。” “本宫瞧着沈贵人这些时日早就忘记了皇上的嘱托,当真是懈怠了,一日未曾到过清凉殿。” “华妃娘娘恕罪,臣妾如今才刚好,总怕还带着病气,若是不小心过给了娘娘,那才是罪过了,故而不曾向娘娘请安求教。” “到底是怕过了病气给华妃娘娘,还是沈姐姐惫懒了那咱们又有谁知道呢?”出乎意料的倒是妙贵人也开口阴阳了沈贵人一句。 月前我还想着妙贵人突然得了宠,翊坤宫那边竟然没什么动静,如今看来倒是早早地站好了队。 “沈贵人和熹贵人情同姐妹,这嘴上的功夫如今也同熹贵人一般,倒是见长,一个一个牙尖嘴利!” “好啦,华妃,都是宫中姐妹,何必生这么大气,还是快落座点戏吧。” “今日看在元贵妃的面子上,本宫便不和你们计较,来日若是再让本宫寻了错处,必定数罪并罚。” “是,臣妾知错,还请华妃娘娘息怒。” 这台上唱着曲,又怎知台下这些后宫的女人不是在演戏,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已。 《南柯梦》,好啊,眼看他权势滔天高楼平起,最终不过也只是大梦一场,孤影惊鸿。 第12章 莺儿 “贵妃娘娘,您瞧这台上的伶人是否有几分肖似妙贵人啊?” 富察贵人此话一出,周围的众人便开始将眼神在妙贵人和伶人之间游移,寻着些个相似之处。 还未等我张口,博尔济吉特氏闻言有些气恼,咬牙切齿道,“富察贵人怕是眼拙了吧。” “众位娘娘瞧瞧,这眉眼身段,可不是就和妙贵人极为相像嘛!若不是身份地位悬殊,说不定便是贵人失散多年的姐妹呢!” 妙贵人靠着昆曲得了胤禛的宠,为了更有神韵,日常的妆容也多是向江南女子的婉约打扮,其实不过是做派有些相似罢了。 富察贵人原本也是有宠在身的,突然杀出个有些新奇的博尔济吉特氏,胤禛自然不舍得冷落华妃和甄嬛,于是就把无甚特色的富察贵人抛在了脑后。 到底是年轻,抢不来恩宠,逞这些口舌之快又有何用。 “胡言乱语!我伯父是巴林郡王,伯母乃固伦荣宪公主,富察贵人此言可是羞辱我蒙古巴林部?” “不过是一句闲话,妙贵人何必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恼羞成怒呢?” 台上原本娇柔妩媚的小旦此时已经跪伏在了地上,生怕这些贵人们绊个嘴的功夫就要了她的命。 “富察贵人,此言确实不妥。” “如贵妃娘娘所言,确实臣妾失言了,给妙姐姐赔罪,还请姐姐宽恕则个。”见我开了口,又确实已经下了妙贵人的面子,富察贵人也顺着台阶就下。 “富察贵人一时失言事小,若是因此使蒙古诸部蒙羞,皇上怕也不会轻纵,还请富察贵人谨言善行!” “一天天的没个清净!看个戏也让你们搅了兴致!贵妃娘娘,臣妾乏了,先行一步!”本来气就不顺的华妃见自己阵营的人吃了亏更是不大安乐,行了个礼匆匆地走了。 此番跟着来了圆明园的曹贵人见此迅速跟着见礼退了出去,妙贵人失了脸面也不好继续停留便也告辞了。 华妃一党走了个干净,我也才算踏实的看了个戏。 刚消停了不过半日,甄嬛便带着人来了长春仙馆请安。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天色晚了,怎么上本宫这来了。” “打扰娘娘了,是臣妾从勤政殿回去的路上,见了个暑日里却抱着炭炉挨罚的宫女,如何询问她却不肯开口。不知该如何处置,便把人带到娘娘这来了。” “人呢?传进来瞧瞧。” 门外候着的人听了传唤打帘子把人扶了进来,说是扶,大抵也是架着进来的。来人跪在了地上磕了个头却不见言语。 “娘娘,许是罚跪久了,臣妾见她时便行动实在不便。” “无妨,你是哪个宫的人,又为何受罚?” 我的问话并没得到回应,仔细的打量了堂下之人几眼,竟是余莺儿,此时面色惨白嘴唇干裂。示意剪秋近前查看余莺儿的状况,而后剪秋转头向我。 “娘娘,是妙贵人那的宫女,就是从前倚梅园的那个。不说话似是嗓子受了伤。” “贵妃娘娘,上午妙贵人受了些委屈怕不是因此迁怒了身边的人。这宫女可怜,您能否请人给她瞧瞧?” “如此便请个太医吧。” 绘春派了个脚程快的小太监去请了太医,没成想太医没到,胤禛却先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都起来吧,朕这些日子事忙,一直没来看看你,没想到贵妃这还挺热闹,怎么了这是?”胤禛进屋看到甄嬛有些意外,又瞧见地上歪着个人。 “熹贵人遇见个挨罚的宫女,问不出缘由,怕有何隐情,便想让臣妾帮忙决断。” “皇上,贵妃娘娘,太医来了。” “如此便瞧瞧吧。” 太医验看一番回话道,“启禀皇上,启禀贵妃娘娘,此宫女似乎是让人熏坏了嗓子,才无法开口说话,手上等处也有许多烫出的燎泡。天气暑热也有些脱水的迹象,不过尚无性命之忧。” “熏坏了嗓子?这是哪个宫的宫女?” 苏培盛看了看回禀:“皇上,是钟粹宫妙贵人身边的莺儿。” “莺儿?瞧着眼熟,好似是见过。” “春日里从倚梅园调到妙贵人身边儿的,奴才听说,妙贵人最初还是和此宫女学的昆曲。” “哦?竟有此事?你去传妙贵人来。”胤禛手里的翡翠佛珠来回的翻倒,一时间也看不出喜怒。 不稍多时,人就到了。 “臣妾给皇上,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 “妙姐姐安。”甄嬛向博尔济吉特氏行了个平礼。 “哟,熹妹妹也在娘娘这呀。不知皇上派人唤臣妾来所为何事呀?” “妙贵人,这跪着的宫女你可识得?”我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胤禛,他不着痕迹的向我点了头,示意我直接询问。 “这…这确实是臣妾宫里的宫女。莺儿,你不好好在涵秋堂伺候,怎么跑到贵妃娘娘的长春仙馆来了,实在没规矩,贵妃娘娘恕罪,臣妾回去便好好管教。” “妙姐姐怕是忘了,莺儿不是跪在四宜书屋在的宫道上吗?也是嫔妾多管闲事才带她来了娘娘这。” “这丫头一直是不懂规矩的,臣妾才罚她跪了一个时辰。” “妙贵人,这宫女是犯了什么大错,惹得你如此重罚,暑热的天里让人抱着炭炉罚跪,还熏哑了嗓子。” “她打了臣妾一个喜欢的瓶子臣妾才罚了她,何曾重罚,她嗓子是贪凉吃伤了东西,臣妾冤枉呀!” 妙贵人信口胡说想来也是觉得余莺儿已然无法开口,或者说起码现在开不了口,便由得她随意狡辩。 “贵人,唱戏,受辱,说…是奴婢鼓动…学此低贱之事。压奴婢用劣碳熏坏喉咙。” 是了,太医说有一方可迅速恢复其声音,不过药效极大,后期需长久修养才可恢复。余莺儿恼恨妙贵人下手狠辣,接连磕头求药只为指证妙贵人。 “你这贱婢信口雌黄!本小主何曾让人坏了你的嗓子!天气暑热,何来的碳火!皇上!娘娘!臣妾是被冤枉的!熹贵人,你竟然联合这贱婢构陷本小主!” “妙姐姐糊涂啊,嫔妾如何识得姐姐宫里的人呢,何况我与姐姐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又何必使计诬陷于你呢?”甄嬛站在一旁,看着跪在地上向胤禛陈词的博尔济吉特氏满眼冰凉。 “分明是你记恨前些时日我用箭恐吓…”妙贵人被问的像炸了毛的猫,口不择言的反驳又好似说错话了似的住了口。 看来这其中还另有隐情啊,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呢,妙贵人想来是本就得罪了甄嬛,如今又被抓到了错处。 第13章 禁足 甄嬛眼见博尔济吉特氏中计,急忙也跪下对着胤禛道:“皇上!日前您召妙贵人和嫔妾在山高水长楼伴驾与果郡王射箭,因着国事繁忙您先行回宫。嫔妾本想向贵妃娘娘请安后也回碧桐书院却被妙贵人拦下了。” “妙贵人与嫔妾发生了几句口角,臣妾知道妙贵人率真直爽,只当是无心之言正想告辞,却不想妙贵人一箭直射到嫔妾身后的树上,责怪臣妾目中无人。” “几句口角何至于射箭威胁!你为何不告诉朕与贵妃!”胤禛听说宠爱之人好悬被箭射伤一下子来了脾气。 “不过是后宫女人们的小争执,哪至于为此打扰皇上,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跟在熹贵人身边就是如此当差的!浣碧,你主子不说,你来说!”见甄嬛不愿开口,胤禛直点了她身边的陪嫁。 浣碧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甄嬛,好似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跪下回话道:“那日妙贵人先是说我们小主狐媚鼓动着皇上时常宣召伴驾,还说沈贵人得了学习六宫的事宜却福气太薄,才跌落千鲤池,是德不配位。小主不欲与之争辩正要离开,妙贵人一箭射来说让小主莫要得意,免得恃宠而骄被皇上厌弃,那箭好悬划破小主的耳朵。” 甄嬛这一招以退为进实在是妙,自己不欲告状。为的六宫和睦,也免得惊扰圣驾。可是这副姿态落在胤禛眼里自然是委曲求全。 如此,是胤禛要求浣碧说出实情。可不是她甄嬛存心报复。 “皇上,嫔妾本想就此平息,未曾和让人透露,可沈贵人因着妙贵人与嫔妾有隙无辜被责,如今这小宫女也只因小错被施以重刑,臣妾实在不忍心看妙贵人一错再错!” 甄嬛端着一副实属无奈的样子向胤禛表明她并不是存心告状,实是为了后宫嫔妃和睦,如此大义之举直惹得胤禛一阵疼惜,亲自上前扶了她起来。 “熹贵人真是巧舌如簧!臣妾确实射了一箭,实是因为熹贵人出言不逊!同为贵人,她竟然让臣妾认清身份谨言慎行!” 妙贵人自知理亏却也觉得自己冤枉,刚才浣碧的陈述和甄嬛的一番道白直接把所有的错都扣到了她的头上。 “持利器行凶!妙贵人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几句不悦之语你就如此报复,何况,熹贵人之语又有何错处!如此,若有朝一日朕说了什么在你耳中不中听的话,你是不是也要行刺朕!” 胤禛的心自然是偏的,何况博尔济吉特氏本也不占理,此时更是直接升级到行刺了。 “臣妾不敢!皇上!臣妾万万不敢啊!” “此处人人皆是见证!还要朕再去找山高水长的奴才们来指证你吗?” “臣妾...臣妾知错,臣妾是一时蒙了心才会出言不逊,也不是存心想伤害熹贵人,求皇上念在臣妾初犯,宽恕臣妾吧。”胤禛已将此事盖棺定论,遑论妙贵人如何解释已经无济于事。 “你不是应该向朕请罪!” “熹妹妹,姐姐轻狂,见妹妹得宠失了分寸才犯下如此大错,求妹妹宽恕。”此时如何也不能善了,妙贵人只能收敛骄纵向甄嬛赔罪。 “皇上,贵妃娘娘,嫔妾与妙贵人后宫姐妹,若嫔妾有错,妙贵人年长嫔妾,稍加指正是嫔妾的福分,不敢说什么宽恕。可沈贵人何辜,莺儿又何辜,此事虽然起源于嫔妾一己之事,却也实实在在违反了宫规,若就此平息岂非日后人人犯错皆可轻易揭过?” “那你意下如何?” “嫔妾人微言轻不敢妄言,还请皇上和贵妃娘娘决断。只嫔妾见妙贵人已道歉知错,还请皇上娘娘网开一面,小惩大诫。” 跪着的妙贵人脸一阵青一阵白,俨然是清楚甄嬛势必不是真心为她求情,却实在清楚皇上此时已然上了甄嬛的套,如今好话已经让她说尽,再分辩什么在胤禛心中也不过都是狡辩。 我听了甄嬛这些话也不由得替博尔济吉特氏惋惜,甄嬛此人实在聪慧,若她想对付你,即便无错都得让人觉得你有问题,何况是实实在在让人抓住了把柄。 折在这也不冤,不过博尔济吉特氏背靠蒙古巴林部,先蛰伏待来日,也不怕没有翻身之时。 “平日里你们争风吃醋搞些动作,朕不是不知道。可今日之事实乃恶劣至极!若不罚,宫规便会视为无物,人人如此,朕又如何向其他后妃和他们的父兄交代!” “博尔济吉特氏,任意妄为、持利器行凶;滥伤无辜,无怜悯之心;言行狂悖,德不配位,褫夺封号降为答应。即日起禁足涵秋堂,静思己过。” “臣妾...遵旨...”博尔济吉特氏黯然离场,也不知是否就此谢幕了。 不过,说到了宫规,那便是我这个主理六宫的贵妃没打理好后宫,可不敢再让胤禛说下去了,从前就是因着冲突甄嬛莫名其妙的就从常在成了贵人。 “皇上息怒,此事也是臣妾失察,才让熹贵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臣妾有一只极好的玉镯,还是孝惠章皇后赏的,便赠给熹贵人,算是臣妾的赔罪。” “嫔妾无功不受禄,万不敢得娘娘的好东西。”甄嬛自然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目的已然达到,也不欲贪些物什。 “博尔济吉特氏悖逆,贵妃也不必自责,你夙兴夜寐,朕心中有数。至于镯子,熹贵人拿着吧,这可是贵妃赐你的好意头。”提到这只镯子,胤禛和颜悦色的多。 “这支玉镯还是本宫生大阿哥时孝惠章皇后赏的,熹贵人戴着沾沾福气,也好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子。” “嫔妾谢贵妃娘娘。”甄嬛见胤禛和我提到皇嗣,也没了方才运筹帷幄的劲儿,直有些羞涩。 “皇嗣是国本,总要你们这些年轻的嫔妃多多尽力才好。” 第14章 头喜 博尔济吉特氏犯错被罚,华妃那边却奇怪的没什么动静,想来也是恼恨这个新入局之人没得什么助力,还惹了皇上厌弃。 如此也算清静了些时日,直至日子快到了温宜周岁,沈贵人被确诊有孕一月有余。 我得了消息正赶过去,就在半路遇上了胤禛:“皇上万福。” “免礼,沈贵人有孕,可是真的?” “还不知道了,为免疏漏,臣妾已经命人拿了敬事房的存档。” “也好,咱们一块进去看看。” “皇上吉祥,贵妃娘娘吉祥。”屋里原本热闹的齐妃,曹贵人诸人听了通传都急忙起身行了礼。 “朕听说沈贵人有孕,太医可瞧了?” “启禀皇上、贵妃,沈贵人确有身孕一月有余。” “好,都起来吧,此乃大喜!” “恭喜皇上,恭喜沈贵人。” “闲月阁上下各赏半年份例,差人在太医院选个稳妥的,专门照顾沈贵人。”沈眉庄是此番选秀进宫的嫔妃中第一个得宠又第一个有孕的,还是太后看重之人,如此形势,实在很让胤禛欢心。 “臣妾多谢皇上。皇上,刚才来给臣妾诊脉的是太医院的刘畚,臣妾觉着留刘太医就不错,他又是臣妾的同乡,要不就让他来伺候着?” “也好,就这么定了,刘畚,沈贵人既然举荐,你可别辜负了沈贵人的信任。” “臣遵旨。” 我看着面前的刘畚,又看了看喜形于色的沈贵人。 这一计设的极妙,刘畚来自济州,自更容易得沈眉庄信任,最初承宠也自然着急有孕。如此相似的症状自然没人会怀疑是否是被动了什么手脚。毕竟得宠的嫔妃月信推迟且不思饮食自然是有孕了。 沈眉庄求仁得仁又怎么会怀疑是有人给她下了药呢? “臣妾有罪,这天气暑热,皇上和贵妃娘娘来了这么久,臣妾竟没想着奉茶。臣妾实在是欢喜坏了,还请皇上赎罪。”人群里,传来了曹贵人请罪的声音。 “无妨!你想喝点什么?”人逢喜事胤禛自然不会怪罪曹贵人这小小的错处,转头看向身边的沈贵人。 “方才不适,打翻了一碗梅子汤,这会子还怪想得。”沈贵人面对胤禛的关怀有些羞涩。 “快,上梅子汤。” “有的有的,沈妹妹如今有孕在身,想什么姐姐这也得想办法给你弄来,就是日日制了送去也是使得。” “旁的也就罢了,熹贵人不喜食酸,多放些糖。”胤禛关心着有孕的沈贵人,也没忘了甄嬛。 “多谢皇上关怀。” 原本甄嬛在沈贵人身边并未开口,胤禛这一句倒是叫人把目光从有孕的沈眉庄身上移了过去。 如此特别的关爱,怎能不叫六宫侧目呢,就连沈贵人都多看了她一眼。 眼前的众人各有心思,能瞧得出来,齐妃和欣常在确确实实得为沈贵人高兴,甄嬛也是深感欣慰的拉着沈贵人的手。只有忙着张罗招呼人的曹贵人瞧着欣喜却另有心思。 我自然知道沈贵人有孕是华妃一党的计谋,可沈眉庄家世好得太后喜爱,实在不宜势大,后面自然有甄嬛为她平冤。 还是那句话,得罪人的事情,既然有华妃愿意出手,我自然乐见其成。只是受些委屈,不会要了沈贵人的命。特殊的,只华妃一人就够了。后宫啊,还是不宜风头过盛。 当夜,胤禛去了闲月阁陪着初有孕的沈贵人,二人聊了些诗书,加之沈贵人孕期忧思难以安枕,胤禛便陪着熬到了半夜。 下了早朝议事后,胤禛便到了长春仙馆用午膳。 “皇上昨夜歇得晚了,早晨又忙于政事,瞧着是有些憔悴了。臣妾命小厨房做了些温补的膳食,您用完便休息一会吧。” “贵妃体贴,朕忙于国事,如今沈贵人有孕,华妃又不太喜欢沈贵人的脾性,还得劳烦你多多看顾。” “皇上言重了,姐姐如今闭宫祈福,皇上信任臣妾命臣妾打理六宫之事,臣妾自当尽心竭力。” “皇后...”说到姐姐,胤禛还是沉默了半晌,“罢了,朕今日来是想和你商量,晋一下沈贵人的位份。” “沈贵人有孕,又得皇上宠爱,晋一晋位份也是应当的,可从前也并无嫔妃有孕当晋位的祖制。” “倒不全是因为身孕的缘故,她是难得的稳重。” “确实,熹贵人机敏聪慧,倒显得沈贵人端庄稳重了。只若沈贵人晋为嫔位,咸福宫便有两个主位了,敬嫔为长,自然不好迁宫,然沈贵人有孕也实在不宜劳动,何况曹贵人和欣常在都是公主生母,沈贵人只有孕便册为嫔位是否有些过于惹眼。不如待沈贵人他日诞下皇子再行封赏,只做喜上加喜。” “嗯,你的想法也不无道理,赐些金玉珠宝实不足贵,既然不能封嫔,不如先赐个封号。” “到底是皇上思虑周全。” “咸福宫贵人沈氏,终温且惠,淑慎其身,明悟知事,行止晓礼。特赐封号‘惠’。” “娘娘,沈贵人请人接了延禧宫的安答应来,说是自己有孕平时不便出门,怕熹贵人一个人寂寞。” “无妨,皇上同意便可。” 安陵容敏感脆弱,即便没有我引导迟早也会走上和她们对立的路。 甄嬛此时还如明媚的阳光,又颇通诗书;沈眉庄端庄娴静,家世显赫。一个从小不被重视的芝麻大点小官的女儿,为了出人头地进了宫,又怎么甘心一直屈于她人的阴影之下呢? 注定不是一路人罢了。 第15章 弘历 这几日难得起了些风,虽说不算凉爽,却也是酷夏中难得的好天气了,“绘春,你去叫端怡来,咱们去园子里转转。” 江阴连日下雨,冲垮了河堤,胤禛这边正忙着打压老八,弘晖便请旨去赈灾。 “端怡,弘晖这几日可送了信来?” “昨儿刚到的,还向额娘请安来着,若是您不派姑姑来,儿臣也是要来瞧您的。” 端怡如今也二十四岁了,越发的成熟稳重,王府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对这个儿媳我是十分满意的,只一点,弘晖与端怡感情甚笃,如何也不肯娶个侧福晋,连个侍妾都不曾有。 我羡慕端怡能有此福气能得丈夫全心对待,却又为弘晖的子嗣发愁。快到而立之年,弘晖只得了一个永璨。 “你是个好孩子,额娘当初替弘晖求娶,实在是一大幸事。” 当初瞧上了鄂尔泰的远大前程,才让弘晖娶了西林觉罗家的格格,可端怡的聪明贤惠远超出了我的预期。如今鄂尔泰已升任从二品,端怡其他的叔伯兄长们又个个得力。家有贤妻,弘晖的仕途自然也轻松得多。 “嫁给王爷,又遇上您这么一位婆母,才是端怡的福气。” “好,好,你们都好。弘晖此行可还顺利?” “爷说灾情还是很严重的,不过好在当地州判是个通些节气的能人,观气象有异便提前安排了些措施,有些财务损失好在人还大多无碍。” “如此甚好,你阿玛如今正在江苏,待灾情渐缓,弘晖也可去替你瞧瞧阿妈额娘。” “自然是政事要紧,儿臣写了信回家,知道爷去赈灾,阿玛一早就遣人过去帮忙了。” 说到了亲人,端怡有些伤心。从康熙五十五年鄂尔泰外放至今,端怡已然八年没回过娘家了。八年,我又有多久没见过额娘了呢。 “对了,额娘,儿臣有一喜事要同您说。” “喜从何来?” “前些时日儿臣偶感不适便传了太医来瞧,说是有了身孕,如今已满三月了。” “这,这可是大喜事!永璨眼见已经七岁有余,你这终于又有喜了。” 刚还说这弘晖子嗣不丰,这就来了好消息!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可如今这实在是难以克制的喜悦。 “额娘宽仁,这些年王爷一直不曾纳妾,儿臣也未再有喜讯,心里实在愧疚,如今也算对王爷,对额娘有了个交待。”端怡见我如此高兴,眼圈不由得有些红。 “你与弘晖恩爱有加,额娘懂你也为难,若是感情甚笃,谁愿做个贤惠之人?如今不也是苦尽甘来了嘛。” 从前我就觉得,端怡是有福之人。得丈夫疼爱呵护。不像我,或者说,不像我从前万般不由己。 这边我和端怡正婆媳情深着,前面不远处的福海边上传来了些喧闹声。 “前面是谁在那边?”剪秋上前打探。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是熹贵人和安答应,我还眼见着假山后面藏着个孩子。 “熹娘娘,安娘娘万福。”端怡简单见了个礼,虽说她们二人品阶不高,却实打实是长辈,皇子公主们的庶母。 “端郡王妃万福。”甄嬛也并未端着后妃的架子,只还了个半礼,安陵容见甄嬛如此,也紧跟着一起。 “不必多礼。” 假山后那孩子浅浅的探了半个头出来,原是在这里初见的。我本不知道为何当年四阿哥死了乳母会去向惠嫔求助,如今看来,想来是因为“碎玉轩”的缘故。 甄嬛离宫,四阿哥闭门读书并不知道,出了事便慌张的寻向了碎玉轩,却遇见了沈眉庄,这事儿才闹到了太后那。 原来他们的母子缘分倒是从这时来的。 “弘历,不必躲着了。”四阿哥如今也十三岁了,一直叫着乳名“元寿”,直到胤禛登基才给赐了个名儿。 四阿哥被点了名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出来行礼,他未曾见过我等,自然也不知如何称呼,还是甄嬛在旁小声地提醒才开了口。 “弘历给元贵妃娘娘请安,给端郡王福晋请安。” “四弟快起来,按辈分你当唤我一声长嫂,不必如此拘礼。” 从前没有端怡,我也未在这日出门,自然也不知道弘历一早便与甄嬛相识。未来的皇帝啊,被胤禛秘密立储的儿子。既然上天赐了我先机,便不应当让其浪费不是? “长嫂。”我年岁见长,四阿哥见我在此有些拘束,人也蔫了许多,想来确实是还小,并不如当年那般心思深沉,却也知道甄嬛得胤禛的宠,想办法来认识。到底是个聪明的孩子,只可惜了身世不好。 “本宫也还是第一次见四阿哥,已经这么高了。你在圆明园可缺什么穿的用的,本宫回去差人给你送来。” 弘历瞧着我对他没什么反感之意,思绪又开始活络了起来,真是藏不住事的小孩子,脸上的表情写的一清二楚,是甄嬛年轻瞧不出些许端倪。 “元娘娘,儿臣什么都不缺,儿臣只想问,皇阿玛是不是不喜欢我?” 一个头磕在地上,满心满眼的都是对胤禛的思慕。 即便是宫女所生,即便当初胤禛因这个儿子被先帝训斥继而迁怒于他十数年不闻不问,但不可否认,四阿哥也是实打实的皇子。 或许此时,还是宫女李氏之子的弘历没得什么觊觎皇位的野心,但也是有所图的。诚然思慕是真的,可想正自己皇子名儿的想法也是真的。 我传递出善意后,不仅对我的称呼变了,就连自称也变了。想来在圆明园也是听说了皇后闭宫,我是个手握权柄的贵妃,自然在胤禛面前有些说话的分量。 只可惜了,还不是时候,如今惠贵人有孕,宫里又有弘晖弘时和弘昼,自然多一个儿子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弘昼顽劣,其生母宋氏虽然也是皇子生母,却在先帝丧仪守灵时不慎失仪,胤禛恼恨其无状,初封也仅仅是个常在,还是太后说皇子生母身份太低实在不好看才勉强给了个嫔位,被打发到了景福宫去住。 虽说景福宫为先帝时孝惠太后的居所,然自打孝惠太后崩逝,便空置了下来。景福宫偏僻宋嫔从此再不得见圣颜。 弘昼王府时也不养在宋嫔身边,故而也不与生母亲近。 纵然如此,也是比弘历在胤禛心中的分量强得多。 “四阿哥,皇上政事繁忙,难免会有顾不及的地方。” “可儿臣自从出生便住在这,皇阿玛也很少召见,若非皇阿玛不喜欢我,又怎会不让儿臣尽一尽为子的本分,行孝膝前。” “皇上掌管天下之事,便是宫里的太后娘娘也不时时得见,何况,若你勤学多思,有朝一日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又何愁没有尽孝之时呢?” “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四阿哥莫要轻看自己,来日别人便也不敢随意轻贱阿哥。” “是,儿臣知道了。” 第16章 惊鸿 弘历跟着乳母回了住处,甄嬛和安陵容也请辞了。 甄嬛与四阿哥同进退实则是因为被胤禛绑在了一条绳上,而二人所图虽不同却殊途同归,为了弘晖的前途无虞,如何也不能叫二人再在同一条船上了。 是以,端怡觉得四阿哥可怜,言及想偶尔帮衬我也未曾反对。 聪慧如弘历,懂得借甄嬛为跳板靠近皇上,自然也晓得借东风而上,不过今日,这东风怕是要轮到端王府了。 如今我也想的通了,若是弘晖无意于那个位置,那自然也要做如今的怡亲王。 如此一来我也可以想办法成全弘历,不过若是弘历容不下长兄,那大不了换个容得下的,让他老实地做一辈子宫女李氏的儿子,每每让胤禛看见他就想起曾经被先皇当众斥责之耻。 江阴水患处理的还算顺利,弘晖赶在了温宜生日前回了京,请安时得知了端怡有孕,竟不顾形象的抱着自己福晋转了几个圈。 平稳落地的端怡羞红了脸,“王爷!额娘还在呢!” 喔,看来如果我不在便可如此了。见他们二人夫妻和睦,如今又有了孩子,我这些日子看华妃都顺眼的多。 没了从前余氏毒害甄嬛的影响,华妃并未如前世一般在此时受了冷落,曹贵人是华妃一党,温宜的周岁宴自然是由她们着手安排。 不像从前什么都要操心,我倒还难得的觉得,不当皇后虽然也挺好的。不过姐姐也做的省心,到底还是同位不同命。 周岁宴这天,难得的见到了养病的端妃。 “臣妾来晚了,还请皇上和贵妃娘娘恕罪。” “无妨,你身子可好些了?”耿佳氏从前开朗明媚,如今被身子拖累抱病多年,胤禛自然知道她是无辜受累,心里多少也有些愧疚。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身子不争气,如今日暖倒觉得好得多。” “端妃身子不好,今儿怎么出来了,若是不好好将养,可唯恐寿数有损。” 年世兰还是如从前一般怨恨端妃,我有时候就在想,是否华妃心里也知道此事有异,却不愿相信,才执着的折磨经手此事的耿佳氏,骗自己不要怀疑。 “温宜出生时,臣妾便见过,实在玉雪可爱,如今也是想念,才想着过来瞧瞧。”耿佳氏并没看向华妃,只对着胤禛解释自己出席的原因。 端妃瞧见了在座的许多生面孔,眼睛扫到甄嬛稍作停留又转走:“新进宫的妹妹们真如百花齐放,恭喜皇上又得佳人了。” “你一直病着如今也算见见,落座吧。” 胤禛一锤定音,很快宴席开始了,甄嬛再次被曹贵人算计跳了惊鸿舞。 这时的三人组合真的算得上各有千秋,琴音悠扬,歌声婉转,舞姿曼妙。只可惜,这原本就是设给甄嬛的局,不论场景多么美好,也总会有人挑刺的。 敦亲王摸着自己的肚子便便上下打量着场中一身樱桃色舞裙的甄嬛,“美则美矣,毫无新意。遥想臣弟当年去皇兄府上偶然得见皇嫂一舞才是惊为天人。” “是啊,纵使熹贵人跳的再好,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难极皇后半分。”联合设的局总要有人帮衬,丽嫔适时候的出声。 “臣妾记得,丽嫔进王府晚,不知何时见过皇后娘娘跳舞?莫说我虚长娘娘几岁,也是未曾见过皇后娘娘起舞的风姿。”欣常在看不过他们如此嘲讽,忍不住帮腔了几句。 “不曾见过又当如何,皇后娘娘自闺阁时便善作惊鸿舞,谁人不知?” 从前果郡王在甄嬛去换舞衣时离了席,却去而复返琴箫和鸣为甄嬛解了围,如今却不知如何一直未曾出现。 “实在是百闻不如一见,可惜皇嫂如今在宫中祈福,不然说不定还能让咱们一饱眼福呢!”敦亲王见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分辩起来也跟着感慨。 “敦亲王怕是吃醉了吧,皇后娘娘可是一国之母,又怎么能当众起舞供人取乐呢?” 此话一出,面色本就有些不虞的胤禛直接发了火,“放肆!华妃,看来朕是太娇纵于你了,竟敢妄议皇后!” 其实华妃本意是讥讽甄嬛像舞姬跳舞供人观赏,不想胤禛因此大发雷霆。 “皇上恕罪,是臣妾失言了。” 那时候,华妃因投毒一事被冷落,温宜生日宴的设局除了想让华妃借机复宠,也是伺机打压甄嬛。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惠贵人和熹贵人交好,惠贵人有孕深受皇恩,此时最是惹眼动不得。可却不想让她太得意,于是主意打到了甄嬛身上,何况甄嬛受宠,也确实惹得华妃眼热。 然而如今华妃并未被前事牵连,此时倒有些得意忘形,失了分寸。 场面一下子因为胤禛的怒喝冷了下来,乳母怀里的温宜许是察觉出氛围不对,害怕的哭出了声,曹贵人赶忙接过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皇上,臣妾虽不通舞艺却觉得熹贵人跳的极好。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想来就是如此美景吧。” 原本我想说些什么缓解此时的境况,出乎我意料的是端妃竟然开了口。从前只要华妃在,端妃几乎从不参与这些事,不是沉默不语就是告病避开,这次竟然主动开口为甄嬛解围。 “皇上,惠贵人、熹贵人和安答应三位妹妹珠联璧合,相辅相成,方才表演时,就连温宜都专心致志看着,臣妾想,温宜一定极喜欢这份生辰礼物。”抽签设局的曹贵人也怕被胤禛迁怒赶忙跟着打圆场。 有了台阶,胤禛的脸色才算好看一些,公主的生日宴才得以有惊无险的继续。 第17章 求情 宴毕,众人各自归去,我盯着端妃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慌乱。 前世直到年羹尧伏诛,年世兰自尽,曹琴默病逝,抚养了温宜后,耿佳氏的病才慢慢地见了起色,开始在宫里有了些活动,后来甄嬛自甘露寺回宫,与养着胧月的敬妃三人结盟。 前次也是因身子不爽提前离席,怎的此番不仅待了整场,甚至还紧接着华妃被斥责后帮甄嬛解围,到底是哪里让她的行为有这么大的偏差呢? 心里有些不安,我却也没太放在心上,这时我如何也没曾想,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毕竟事到如今已经有太多和从前不同。 原本能让年世兰重新获宠的一场宴会,如今却让她挨了训斥。不过虽挨了些训斥却也并没什么旁的惩罚,毕竟如今外患未除,些许的内忧还不足计较。不过三五日,清凉殿便又迎了圣驾。 这几日,雨水多了起来,胤禛冒着雷雨去了碧桐书院,第二日便阖宫都知道了。 “熹贵人好大的威风,若是皇上淋了雨着了风寒,伤及龙体你可担得起!”最近本来气就不顺,华妃直接率先发难了。 “为些许小事劳动皇上确实是嫔妾的不是。可皇上圣意又岂是嫔妾能揣测的。” “皇上国事繁忙,若不是你蓄意引诱,又怎会如此!” “窥伺皇上行踪实乃大不敬之罪,何况还涉及政事,华妃娘娘所言,嫔妾是万万不敢认的。” “哼,熹贵人惯会如此巧舌如簧。” “华妃娘娘也只是关心皇上龙体,想来也只是气话,不会无故冤枉熹贵人不是?” “惠贵人还真是勤谨,胎没坐稳也想着来请安。”眼见沈眉庄帮腔,华妃的矛头又转向了惠贵人。 “虽说皇上娘娘体谅,臣妾也不能依仗身孕不懂规矩。” 听惠贵人提到有孕一事,华妃的目光扫向了她的肚子,沈眉庄被注视着下意识的护了一下,华妃却笑了,“倒也是,毕竟这孩子也得生下来才算真正的福气。” 几番来回谁也没占了便宜,便都各自散去了。 次日一早,安陵容父亲随军护送的西北银粮遭劫丢了银粮,胤禛盛怒之下直接判了为首的蒋文庆斩立决,其余人等关押入狱。 午后我到勤政殿时,正看到了惠贵人离去的背影。 “给贵妃娘娘请安。”苏培盛站在勤政店外,隔着门里面传来了胤禛得怒斥声。 “苏公公不必多礼,刚才惠贵人来过?可是为了西北军饷之事?” “可不是,惠贵人有着身孕,万不该为这些事情操心啊,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若是迁怒了伤及龙胎可怎么好,奴才便劝了回去。贵妃娘娘也是为此事而来吗?” “本宫确实为此而来,此事涉及后妃母家,于情于理,本宫也应当向皇上进言明察。惠贵人与安答应交好,但此时确实不该引火上身。毕竟没有什么事能比皇嗣更重要,苏公公有劳了。” “娘娘您这话说得,奴才也都是为了皇上。张廷玉大人和隆科多大人也被皇上一通训斥,这才刚走,如今估么着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可得悠着些,若是伤及自身便得不偿失了。” “本宫知道了,有你在皇上身边贴身伺候,姐姐和本宫也就放心多了。” “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为皇上操劳,奴才不过做些微末小事。” 进了勤政殿,几个小太监正收拾着砸了的杯子。 “臣妾给皇上请安。” “贵妃,你来啦。”胤禛捏着眉头,随手招呼我起来。 “皇上可是为西北银粮一事烦扰?” “你是求情来的?”胤禛见我提到此事,眼神有些冰冷的落到了我的脸上。 “不,臣妾并非为了求情。臣妾得知此事涉及安答应的父亲,后宫众人皆为姐妹,这才来面见皇上。丢失银粮罪无可恕,皇上怎么罚都是应当的。只假如安比槐确实有冤,皇上盛怒之下处死,若是将来查清,只怕也会让后宫妃嫔母家觉得唇亡齿寒。” “那贵妃觉得当如何?”胤禛的视线始终停在我的脸上。 “臣妾只觉得当细查,毕竟此事涉及年大将军和西北军情,皇上依仗年大将军驱外守内,或许,此事另有隐情,细细查问也好给年大将军一个交代。何况,臣妾管理六宫事宜,如此之事,总不好袖手旁观。”我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言明只是出于情分才来走的这一遭。 此时,胤禛渐渐觉得年羹尧势大已然成了潜在的威胁,却因尚未完全肃清登基初期遗留的问题坐稳皇位,只能隐忍不发。 年家势大,有了怀疑的种子,问题迟早会发芽。 “朕自有决断,你跪安吧。” “是,臣妾告退。” 先前我确实是来求情的,无子无宠的皇后,说些什么自然是出于对后宫嫔妃的照拂。 可如今形式不同了,弘晖还在,做为育有成年皇子的高位嫔妃,胤禛心中忌惮着前朝后宫沆瀣一气,我若开口求情,便在胤禛心里落一个后宫干政的形象,说不定还会让他怀疑弘晖有觊觎皇位之心。 可若不来,安陵容实在有用,只怕为救父亲倒向华妃,那才是得不偿失了。 再或者,甄嬛见我不愿相帮直接开口去求,如此救命之恩,就是牢牢地把安陵容和甄嬛绑在了一起。 如果甄嬛不慎如前世一般势大起来,便更不好对付了。 毕竟从前这些时日,胤禛确实召了甄嬛伴驾,想来他松口命沈自山重审此事,背后也一定少不了甄嬛的推手。 从前我占得先机让剪秋告知翻案一事,安陵容自此便开始投桃报李,最终为我所用。 虽说如今我并未打算利用她的能力暗中做些什么,却也不能任由此等助力落入旁人之手。 一如从前,沈眉庄因为苏培盛的劝慰未曾去求情,只在胤禛下旨重审时,去了一封家书嘱托父亲多多照拂,这便直接让二人之间生了嫌隙。 敏感如安陵容,自然只当这是为了避嫌。这其实就是避嫌罢了,沈眉庄家世不俗,行事做派眼瞧着都是为了做宫妃培养的,如今正是有孕得宠的时候,又怎么会为了些许姐妹情谊用自己的恩宠和父亲的前程去赌呢? 而且,好戏就要上场了,若是不吃些苦头,怎么会明白什么叫登高跌重呢。 第18章 血迹 “剪秋啊,咱们去看看惠贵人吧。” 闲月阁里,我问着沈眉庄的状况,胤禛和甄嬛并着安陵容就到了,“怎么样,今儿觉得如何?” 胤禛心中,沈眉庄怀着的,可能是他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又有显赫的母家,自然十分重视。 “臣妾觉得很好,多谢皇上。” “皇上可用过晚膳了?臣妾宫里新得了个厨子,做得一手江南好菜。”这几日,胤禛多召甄嬛伴驾,华妃找到机会便想着留人。 “朕在碧桐书院用过了,下次吧。” “想来是熹贵人那也请着好厨子吧,才惹得皇上流连忘返。” “娘娘宫里的阿胶桂圆羹已是让人垂涎不已了,如今再得了个好厨子,可不是得叫皇上念念不忘。” “熹贵人聪明伶俐,哪是本宫那几个厨子能比的?” “女子伶俐,年幼爱玩笑,华妃你也要计较吗?”胤禛偏心甄嬛,开口相帮。 这些日子甄嬛实在得宠,华妃心里怨恨却无他法,当着胤禛的面也不得发作,只能扯了个笑脸,“臣妾这是喜欢熹贵人,才跟着玩笑两句,熹贵人可切莫怪罪。” “嫔妾不敢。”甄嬛自然也懂得见好就收,胤禛已然帮腔,再说可就落了华妃面子了。 “皇上,伊犁将军送了些蜜瓜,臣妾想着最是清甜可口,还着人沉在井里冰着,这会儿众位姐妹都在,也好一同品尝。” “贵妃有心了,惠贵人有孕,井水凉些,还是少用为好。” “无妨,臣妾特意留了一份没冰着的,一早便给惠贵人送来了,惠贵人有孕,天气暑热本就苦些,吃点甜的,也算是能稍微舒适些。” “臣妾多谢皇上关怀。贵妃娘娘体恤臣妾有孕,日夜关照,臣妾感激不尽。” “皇上,是时候该翻牌子了。” “不必翻了,朕去贵妃那,这些日子你照顾惠贵人辛苦,朕去你那说说话,蜜瓜就留给你们吃吧,朕到长春仙馆再用。熹贵人,好好陪陪惠贵人。” “臣妾等恭送皇上,贵妃娘娘。” 今天热闹,来的路上,我遇上了散步闲话的齐妃和欣常在,一道去了闲月阁,不稍多时,华妃带着丽嫔曹贵人也来了。 除了我,大概没人知道胤禛和甄嬛也会到。不过华妃也不在乎,她的目标是我,正好今儿人多,有些事情得当着大伙才好做。好巧不巧胤禛也来了,华妃的计划里,自然是观众越多越好。 才出了闲月阁,迎面跑过来一个小宫女,抱着许多东西,见了我们下意识躲到了树后。 “何人在此鬼鬼祟祟?苏培盛,去看看。”路过的宫女不上前请安,却躲了起来,胤禛觉得奇怪。 “别抓我别抓我,我是伺候惠贵人的。” “这不是茯苓吗?你伺候惠贵人为何不在闲月阁,如此鬼鬼祟祟。”曹贵人适时候出声点明了此人的身份。 “手上拿的什么?”苏培盛见茯苓不停的整理手中抱着的衣物,唯恐她藏着什么凶器,“你可是偷了你家小主的衣物东西,准备私逃?” “好个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拖出去,免得污了皇上和娘娘们的眼睛!”沈眉庄以为她院子里的人丢了脸有些气恼得也跟了出来。 “你是有身子的人,何必动气,来人,茯苓手脚不干净,带走处置了就是。”胤禛瞧着沈眉庄也跟了出来,唯恐她因此动了胎气,挥手叫苏培盛把人带走处理。 “小主,小主您救救奴婢啊!”茯苓闻言赶忙磕头求情。 “你做出这样的事叫我怎么容你。”沈眉庄满眼的恨铁不成钢。 “小主,小主!奴婢为您做事,您不能就这么弃奴婢于不顾啊!” “内务府拨你们来伺候惠贵人,这都是你们应尽的本分,如今犯了错,惠贵人是让你做了什么事竟让你敢携此求救,真是好大的胆子,还不领罚。” 丽嫔做出保护着的样子,轻踢了一脚茯苓想拉扯惠贵人衣角的手,却不想直接踢翻了她手里抱着的衣物。 “这是什么?看这料子...惠贵人,你的衣裤上怎么有血?”丽嫔惊讶地指着地上散落的衣物。 “这事蹊跷,偷东西怎么挑珠宝首饰,专寻些带有脏污的衣服,苏培盛,把人带下去,好好查。” “是啊,怎么会有血迹?惠贵人可是受了什么伤?还是,身子不适见了红?”华妃也配合着紧张的关心。 “没有啊,臣妾无事。”沈眉庄已经被发生的事情弄糊涂了,完全不知道缘由。 “皇上,这丫头古怪得很臣妾愚建,不如拖去慎刑司严刑拷问,免得有人伺机谋害皇嗣。”我看着华妃把话题引到了谋害皇嗣上,瞬间周围的人都紧张了起来。 惠贵人听到涉及龙胎,也是有些愠怒:“手爪子这样不干净,还不快拖出去拷打!” 茯苓眼瞧着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大义凛然的开了口:“小主,奴婢替您毁灭证据,您却想就此置奴婢于死地。皇上,贵妃娘娘,奴婢有罪!小主如此不顾念情分,奴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过都是死罪,实是不敢再欺瞒皇上了!” “说!”听这话头是另有隐情,胤禛此时心里有了疑窦。 “我们小主,我们小主其实并未有孕!这些衣物是小主月信到了不慎染上让奴婢偷偷拿去烧掉的!” 沈眉庄听闻此话只觉得一阵眩晕,甄嬛赶忙扶住,稳住脚步她转头望向了胤禛,“皇上,她污蔑臣妾!” “惠贵人受惊了,苏培盛,请太医来。” “苏公公,麻烦您请刘太医来,我有孕以来一直是刘太医照看,他最清楚的!” “惠贵人,今儿个不是刘太医当值。”苏培盛看了看沈眉庄,又望向胤禛等着指示。 “不在也无妨,请太医院院判章弥来。” “皇上,可是臣妾的胎一直都是刘太医照看的!旁的人断不会清楚的。” “无妨!章弥是院判,自然医术无虞!”出了这样的事,沈眉庄又执着的找刘畚看诊,倒是叫胤禛觉得事情更加的蹊跷。 第19章 假孕 不稍多时,苏培盛带着章弥疾步而来,章弥伸手摸了沈眉庄的脉,转头跪到了地上。 “皇上恕罪,臣医术不精,惠贵人...惠贵人的脉似乎没有胎象!许是臣年纪大号错了,不知是否请旁的太医也来看看。” “你胡说,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没有胎象!皇上,臣妾这些时日日日恶心反胃,刘太医也说臣妾确实有孕,又怎会没有胎象!” “皇上,微臣虽说是太医院院判,却也不是妇科圣手,不如,还是请江城江太医一同问诊吧!” “去请!”胤禛没有理会沈眉庄的哭诉,又指了苏培盛去请江城。 我冷眼看着现下的情景,江城是华妃的人,沈眉庄又确实没有身孕,来了也会得出一样的结论,只会坐实了沈眉庄假孕争宠的罪名,胤禛盛怒之下惠贵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华妃这步棋极妙,即便是有些细节难经推敲,可惠贵人无孕乃是事实,怎么都逃不过一个欺君之罪。到底是沈眉庄操之过急才跌入了这个专门挖给她的陷阱。 江城诊脉之后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诸如沈眉庄找她要了个推迟月信的方子云云。 “皇上,臣妾确实找江太医要了个方子,确实为得调理身体有助怀孕,从未提过什么推迟月信的方子啊!臣妾冤枉啊!臣妾知道私相授受是犯宫规,可臣妾也只是想早日为皇上诞下龙裔!” “是啊,比起来假孕争宠,私相授受的罪名可是轻得多了。惠贵人急中生智,好是聪明啊。”华妃出言引导胤禛沈眉庄是为了脱罪才有此说辞。 “方子在哪?这么多太医,白纸黑字一验便知。” 沈眉庄叫采月去拿方子却遍寻不到,急的不知所措。 “不必找了,苏培盛,去把刘畚找来。” “回皇上,奴才去请江太医的时候,也派人去寻了刘太医,可刘太医的住处已经人去楼空了。” “好一个人去楼空,惠贵人,他是你的同乡,你举荐侍奉龙胎的。那方子不会无中生有,自然,孩子也不会。” 甄嬛见皇上如此动气本欲求情,却被一句“求情同罪论处”堵了回去。 “皇上,熹贵人与惠贵人一向交好,不知今日之事...”大家都识趣的没说话,只有齐妃没脑子的在胤禛最生气的时候开了口。 “住口!”胤禛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跪在地上的沈眉庄,视线却落在了旗头的簪子上,簪子是得知沈眉庄有孕,太后特意从宫里着人送来的赏赐。 “欺骗朕和太后,你还敢带着这个簪子招摇!朕一向见你稳重,不想却是朕看走了眼。” “皇上,臣妾与姐姐一同长大,深知姐姐品性,姐姐断不会行此欺君之事。纵然今日有错,请皇上念在姐姐一向细心侍奉,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请皇上三思,惠贵人定不是存心欺瞒,还请皇上宽恕。”安陵容见甄嬛几次求情也跪下磕头。她是聪明人,胤禛知道安比槐一事沈眉庄去信回了济州,若是此时明哲保身,难免在胤禛心里落个薄凉的印象。反正前头自然有甄嬛顶着,做个顺水人情也并无不可。 “假孕争宠乃是欺君之罪,惠贵人欺瞒皇上太后在先,意图毁灭证据在后,若是不严惩,若是日后引得人人效仿又当如何!”华妃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不愿因几句求情让其翻身,只想着一下把沈眉庄按进泥地里才算满意。 “皇上,熹贵人所言也不无道理,惠贵人急着有子嗣才出了昏招,还请皇上顾念旧情。” 该说的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于情于理我也该开口参与一下,顺便立好我宽和大度的人设。这时,连着沈眉庄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胤禛身上,等着他最后下决断。 “贵人沈氏,言行无状,欺君罔上,褫夺封号,降为答应,幽禁闲月阁。不得朕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处置了沈眉庄,苏培盛继续询问道,“还请皇上示下,刘畚和茯苓该如何处置。” “派人追捕刘畚,要活的。至于茯苓,欺君,背主。杖毙。” 如此一番闹腾,胤禛也没了兴致去长春仙馆,回了勤政殿。 安陵容那边则是派人悄悄地烧了绣了几日,本欲送给孩子的肚兜。 只有华妃一行志得意满地离去。 次日午后刚过,剪秋就传话来说熹贵人求见。 “臣妾参见娘娘。” “熹贵人这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娘娘,您曾说愿护着臣妾如今可还算数?” “本宫答应你的事情,自然算数。” “臣妾自小与沈答应一同长大,深知姐姐不会为争宠行此悖逆之事。况且,姐姐稳重细心,若是真的为了销毁罪证又怎偏偏在皇上去探望时遣人行事?可如今茯苓伏诛,刘畚潜逃,姐姐此时百口莫辩,臣妾人微言轻,求娘娘庇佑沈答应。” “熹贵人,本宫当然愿意相信沈答应无辜,本宫相不相信并不重要。纵然本宫摄六宫之事,却不能左右皇上的决定。你若想救沈答应,不如好好想想如何为沈答应洗雪冤屈。” 从前沈眉庄落难,甄嬛并未向我寻求庇佑,许是当初装病的事被我戳破,又在我的引导下得了胤禛的宠,与胤禛生了情愫后,甄嬛似乎很感激我的“提携”。 除夕宴时,我是着意让甄嬛以正常嫔妃侍寝的形式与胤禛开始相处,毕竟没了那句“逆风如解意”让胤禛想起与姐姐的情谊后,除了一张脸,甄嬛总要有旁的让胤禛念念不忘的东西。 虽然甄嬛真的与姐姐有诸多的相似,相貌、文采、脾性,没了那件一望惊鸿的冬装,胤禛早晚也会慢慢发现。但不重要,只要甄嬛觉得,我送的这料子做出的衣裳让她得了胤禛的青眼就够了。 “既然你认为沈答应是遭人陷害,如你所言,茯苓已死,那逃了的刘畚就是唯一的证人。设局之人自然也怕被揭穿,你觉得,刘畚下场如何?” “臣妾曾听姐姐笑言,赏刘畚的山楂糕被其误认为是济州老店齐顺斋的,当时只觉得是刘畚离家多年,不知老店两年前已关,如今想来只怕这刘畚并非济州人,只捏造了同乡的身份博取姐姐信任。” 前世甄嬛找到刘畚时,沈眉庄已被华妃暗害得了时疫险些丧命。时疫,还真是一个好机会。 “本宫身边的人曾无意发现了些许蹊跷。”思量过后,我想通了关窍,摸着手里的如意抬头瞧了一眼甄嬛。 “还望娘娘指点迷津,臣妾和眉姐姐愿结草衔环报娘娘恩泽。” 第20章 温宜 “你如此有心,也不枉本宫栽培你一场。剪秋,你来说。” “熹贵人,奴婢给您说个闲话听吧。沈答应被诊出喜脉那日,奴婢曾偶然瞧见太医诊箱把手上绑着的垫手绸带,样子十分精巧,偶然听园子里扫撒的嬷嬷说上面的花纹是蜀地特有的祈求平安的纹饰,一般都是母亲或妻子绣给孩子和丈夫的。小主您说,这是不是还挺新奇的。” “剪秋姑姑独具慧眼,臣妾才疏学浅,到底不如姑姑见多识广。” “小主您玩笑了,奴婢不过是当差时候走了神,也亏得贵妃娘娘不怪罪,还让奴婢当个笑话说与您听不是?” “是,娘娘贤德宽仁,臣妾受教了。午后扰了娘娘清闲,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先行告退了。”甄嬛递了投名状,也拿到了满意的结果,干脆利落的请安离去。 我心里有了计较,也觉得此事不亏。如此,双赢的局面,甚好。 “娘娘,熹贵人如此聪慧又得皇上宠爱,虽说如今沈答应被责,却也丝毫没受牵连,如此咱们可要防备着些?”剪秋有些为我担忧。 “无妨,皇上念着熹贵人,便是念着姐姐,有姐姐在,咱们又怕什么呢?” 西北战事告急,甄嬛向胤禛求情不得,也只能寄希望于先抓住刘畚。 打仗还仰仗着年羹尧,这些时日胤禛时常叫年世兰伴驾,华妃一党又得意了起来。 宫里伺候的奴才们惯会捧高踩低,沈答应之事一出,连带着甄嬛也受了内务府的冷待,连碧桐书院门前的花儿都是残败的。 胤禛去看熹贵人时进门就瞧见了这些衰败的花,登时发了脾气。 “内务府就是这么办事的?熹贵人宫里这副样子,是摆给朕看的吗!苏培盛,黄规全做事如此不经心,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皇上何必如此动气,不过是些花儿,这些奴才们曲意逢迎不过也是为了讨好主子罢了。” 如今宫里谁那最是花团锦簇,那这番场景便是谁的授意。 甄嬛来请安时正跟我说着这事儿,苏培盛也差不多时候到了。 “贵妃娘娘,皇上说今儿到长春仙馆用膳,还请您先准备着。” “好,本宫知道了。” “熹贵人,皇上说贵妃娘娘最是善解人意,您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便和贵妃娘娘直言。” 专门挑了甄嬛在的时候来传话,这是不好开口在这个档口查办黄规全,黄规全是年世兰的远亲,胤禛此时处置了华妃的人,便是落了年羹尧的脸面。 可胤禛又不愿委屈了自己心尖儿上的人,自然要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本宫已然听熹贵人说了,黄规全执掌内务府却捧高踩低肆意妄为,本宫自然不能容得如此行径。既然黄规全在其位不能谋其政,就让黄规全去慎刑司好好学学规矩。” “臣妾多谢贵妃娘娘。” 胤禛前脚发落了黄规全,我后脚就把人打发到了慎刑司。 江福海去传我旨意时细数了黄规全的几条罪过,着重提了苛待熹贵人一事。年世兰知道此事的根源是出在甄嬛宫里,自然也不会把矛头对准施行处置的我。 沈眉庄出事,胤禛顾忌着西北战事,甄嬛心里也清楚我这个贵妃不可能在此时伸手助她,不得已推了安陵容上位。 一曲《金缕衣》让安陵容引来胤禛侧目,胤禛连着去了她那几日赏了些不错的东西,还晋了位份,也算叫她洗雪了最初侍寝时的耻辱,一时风头无量。 宫宴上,乳母悄悄向曹贵人禀告温宜公主吐了奶,声音不大,但当时大殿里却安静的十分凑巧,一句话引来了几乎在场所有人的侧目,胤禛有些愠怒,罚了温宜身边伺候的乳母和宫女。 其实我一早就发现胤禛似乎很喜欢温宜这个女儿,温宜确实乖巧,可惠宁和惠佳幼时也是玉雪可爱,直到夏天刚到圆明园时,我抱了温宜细瞧了一番。 温宜的一双眼睛和夭折的穗穗几乎一样,圆圆的,亮亮的,眼位微微有些下垂,笑起来像一弯明月。 我才知道胤禛是在透过温宜,看他和姐姐那个意外早夭的孩子,那个他还没来得及给予更多疼爱就撒手人寰的女儿。 华妃也敏锐的注意到了胤禛对温宜的疼爱,不过几日便命曹贵人抱来温宜由她抚养,一方面为争宠,并彰显自己的贤德;另一方面好方便其进一步控制、打压曹贵人。 年世兰心里也清楚,曹琴默身份低微却实实在在是个聪明人。可华妃毕竟不曾生养过,还是个急性子,又怎么能照顾好温宜呢? 温宜自打宫宴那日吐了奶就精神不大好,到了华妃的清凉殿更是因为换了环境日夜哭闹,转眼就又病了。 温宜是足月生的,曹贵人身体又还算不错,且曹贵人生温宜时已经20岁了,身体也算长成了,所以温宜自打出生就很少生病,一直健健康康的。 正因为如此,宫宴上众人听闻温宜吐奶了都很是惊讶。如今骤然虚弱起来,胤禛实在有些担心,一连几日都是下了朝就到了清凉殿。 自从华妃以自己宫里条件更适宜公主养病把温宜接到清凉殿,不但没有恢复健康,反而是日渐消瘦。 别说是太医开的药喂不下去,就连日常的奶水和米糊、糕点都所食甚少。乳母每日喝着汤药想着能靠乳汁的营养和些许的药力让温宜能慢慢恢复却也收效甚微。 想尽办法却也没能医治公主,太医顶着胤禛震怒的目光,擦着汗回禀:“皇上息怒,臣本以为是天气暑热公主脾胃不调才导致食欲不振,几日治疗不见成效,臣猜测怕是公主吃伤了东西。” “满口胡言!公主自从到了本宫这每日饮食都是命专人特制的,怎么可能会有损伤脾胃的东西!”华妃立刻斥责了太医撇清关系。 “华妃娘娘息怒,容臣询问些细节。” “本宫倒要看看你想问什么!你最好是能治好公主,否则若是你医术不精还想把责任扣在本宫的头上,本宫定要你好看!” 第21章 朋党 太医询问了些温宜这些日子的情况,年世兰都一一回答了,未经手之事也有跟着的丫鬟婆子如实答复。 我观察着在场的众人,面色各异。许是因为胤禛担心温宜日日来清凉殿。宫里的这些妃嫔们也是每日起早贪黑的过来点卯,生怕让胤禛觉得自己不关心公主被迁怒失宠。 年世兰看似关心公主,实则十分清楚温宜的病因,所以表面上斥责太医,但每一句回答都把矛头引向宫宴上温宜吐奶的事儿。 最后查出来的结果自然是在宫宴上离席的甄嬛有最大的嫌疑。偷换了温宜马蹄羹里的木薯粉。 她只说去桐花台散心却找不出什么证据,就连胤禛都在怀疑是否真的是甄嬛所为的时候端妃来了为甄嬛做了佐证。 端妃甚少在众人面前露面却总是什么都知道,那是我从未觉得她是个什么威胁,直到胤禛从她宫里离开后出言宽恕了崔槿汐和苏培盛,我才知道她和回宫的甄嬛结了盟。 耿佳氏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成了最好的伪装,以至于我忽略了当初年世兰滑胎是我在胤禛和太后授意下利用她动的手。落下一身病痛再也无法生子她当然也会恨我。 如今想来,甄嬛离宫前几次偶然相帮都是她有意所为,不过是想看看这个顶着和姐姐七分相似面容的女子,能不能帮她完成复仇。 可惜后来甄嬛得知真相失宠离宫,她只能带着温宜再次蛰伏,寻找机会。 最终她利用胤禛的愧疚得了尊重,利用甄嬛都败了我,成了尊容无比的皇贵太妃。 其实那时我并没真的想害年世兰的孩子,不然五阿哥也不会平安出生。只可惜想动手的是太后和皇上,我不过是个执行者,选了个最适合的人。 耿佳氏也还不知道做决定的是胤禛,他爱这个男人,所以只能恨我选了她。 如今一切与我无关,端妃扶持甄嬛又为了什么呢,斗垮年世兰继而报复姐姐吗? 不管如何,这次的危机又叫甄嬛躲了过去。陷害甄嬛无果,华妃也推了替罪羊出去。 最后只有温宜和曹贵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曹琴默没有什么别的牵挂,如今始终在年世兰手下为她所用也都是为了这个女儿。 假孕争宠一事除了沈眉庄,却没能动盛宠的甄嬛一丝汗毛,还因为些许小事折了黄规全,华妃这次用温宜设局想来也是没考虑曹琴默半点,甚至还有些拿捏得想法,“你看,我想给你女儿下药你也没有半分办法,还不老老实实的替我办好事,否则你们母女都没有好下场。” 看着华妃自己作没了身边最聪明的谋士我还是挺高兴的,伤害温宜触及了曹贵人的底线,离心是必然的。 如今我只要看着甄嬛一步一步斗倒年世兰,再在她绝望之时拉上一把,便可高枕无忧了。 害温宜生病的罪魁祸首自然还是御膳房那个无辜的小太监小唐,我深知胤禛必然还是会因为忌惮年羹尧对此事轻轻揭过,也没像从前似的再多计较。 重来一次知道许多事件走向,我不用像前世似的总想抓着年世兰的错处进行打压,胤禛倒是不止一次地说我宽仁大度,不爱计较。 甄嬛却把此次陷害记在了心上,得知浣碧被曹琴默收买后,将计就计摆了年世兰一道,胤禛得知他们联手设计甄嬛当下大怒,斥责了华妃。 几次出手都没能伤到甄嬛,年世兰对甄嬛更是忌惮了。 转眼到了夏末,圣驾回銮,年羹尧也平定西陲得胜还朝,胤禛为表对功臣的嘉奖,特赐下“家宴”请华妃作陪为年羹尧庆功。 天色渐暗,胤禛带着人来了承乾宫,人来通报的时候我还奇怪,按理说,今儿个他不是应该去翊坤宫陪年世兰吗?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胤禛来时面色不善,甚至有些面露愠色。 “皇上,年大将军得胜还朝是大喜事,怎么臣妾看您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若是不坏了规矩,您可以和臣妾说说。” “你也觉得年羹尧有功?” “年大将军为我大清驱逐外敌平定西陲,自然有功。” “有功,他年羹尧只怕要功高盖主了!”胤禛一巴掌拍在了炕桌上,就连旁边的茶盏都跟着晃了几下。 “皇上息怒。” “朕赐宴,年羹尧身为臣子,竟敢叫苏培盛为他布菜。华妃作陪,虽说是家宴,他竟毫无尊卑!” “如今朝中武将可用之人不多,年羹尧居功自傲也是难免的。皇上,淳于髡讽谏有云: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您莫要与之计较,如今年羹尧于您尚有益处,您又何必急于一时。” 原来是这样,御前的人向来嘴紧,从前这些时日胤禛出奇的冷落了华妃,还给甄嬛赐下了珍贵的蜀锦玉鞋,翊坤宫那边也是除了向太后卖了卖惨外毫无动静,虽说太后赐了只凤钗,劝了胤禛雨露均沾却也没什么旁的结果。 那时我还觉得奇怪,想来也是年世兰自知理亏,见识了年羹尧的不敬之举不敢妄动。 “朕又何尝不知此理,可朕这个皇上做的实在憋屈!此番还朝陕西巡抚范时捷、直隶巡抚李维钧竟跪地迎送,进了京王公大臣到广宁门迎人他竟也策马而过。前段时日还屡次上奏让朕封赏他的部众,为其举荐之人加官进爵。” “臣妾以为,虽孔夫子有云: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可不尚名誉,故无朋党。这些朝臣入朝为官,多者为君为国,亦有者为家为己。为己者则以私利为先,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 “若是有人得了所有的‘利’,那为君为国者不忍与之为伍,为家为己者嫉妒眼红心热,这人也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盛极则衰,物极必反。如今形势至此,想必很快就会有忠臣为您分忧了。” “但愿如此吧。皇后如今不理琐事,华妃骄纵,你打理六宫还要为皇额娘尽孝,委屈你了。” “皇上言重了,太后康健,后宫安宁,臣妾能帮您和姐姐尽一份绵薄之力是臣妾的本分,何况您体恤臣妾,臣妾也不觉得委屈。” 承乾宫摆了膳,饭毕胤禛回了养心殿继续批折子,我站在宫门口目送龙撵远去。 算了算,我也快被困在这深宫里两辈子了,每日处理宫务,和这些女人勾心斗角,然后就是盼着皇上来。 从前日思夜想的望着,尽力端着一副宽和大度的模样日日隐忍着,现在想开了倒是过上了从前盼望的日子。 第22章 受辱 “娘娘,您不留皇上吗?”剪秋扶着我慢慢向回走,“奴婢觉得,您似乎不想皇上留下。” “本宫早就过了和皇上温存的年纪,即便不留,皇上对本宫的尊重也是阖宫尽知,这些时日皇上情绪不好,若是皇上宿在承乾宫,本宫和你们都要时时端着小心,又何苦难为自己。” 前朝正是用人之际,胤禛别无他法,不过两三日又去了翊坤宫。 年世兰始终记恨着甄嬛,可又没什么办法拿捏,只能挑着软柿子捏,在胤禛去翊坤宫时以“皇上欣赏安常在歌喉想一同欣赏。”为由召了安陵容到翊坤宫吟曲。 正值甄嬛在了延禧宫,二人一同去了华妃那。胤禛知着华妃心里不痛快,叫安陵容来也只是为了借机羞辱却也未加阻拦。 在胤禛心里,安陵容也不过是个有一把好嗓子的小常在,这宫里用各种办法讨好皇上的多的是,不差一个唱曲儿的。 却没想到甄嬛也跟着一同来了,还抚琴相和。胤禛总不好叫心爱的女子一同受辱,瞧着差不多就打发两人走了。 安陵容来请安之前,剪秋正跟我讲着二人在翊坤宫受辱之事。 这些日子安陵容来的勤,自从他父亲一事之后,安常在一如从前慢慢地靠近了我。 她隐忍,也聪明,调的一手好香。 不过可惜了,胤禛没把她当回事,在后宫里,不能得皇上的眼,那便成不了什么气候,最终也只能成为别人手里的棋子。 纵然得宠,可有宠无爱,终究是没用的。 “娘娘,臣妾卑微,只盼能在宫中安稳度日。可,纵然臣妾低微如泥,却也不该承受华妃娘娘如此羞辱。臣妾…臣妾心里苦啊…” “安常在,华妃得皇上宠信,本宫虽为贵妃身负主理六宫之责却终究不是皇后,只有劝谏之责却无处置之能。” “若是您都无法,我等又能如何呢?”听到我的话安陵容似乎很失望。 “本宫知你的委屈,本宫又何尝不是对华妃退让半分。后宫再大,也大不过天下,一切当以大局为重。不过,若是有人能帮皇上分忧又另当别论。” 按宫规,即便我位份高于年世兰,却终究也只是「代管」六宫之事,这就是不做皇后之后最大的桎梏。很多事势必要请旨到太后或姐姐那。 “臣妾人微言轻,父亲又不是个得用的。是臣妾无用才只能如此。” “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何况,皇上是喜欢你的,你也是个有些本事的人。这些伤心委屈只到本宫这说说念念便罢了。人前人后,华妃也都是妃位,是年大将军的妹妹。莫要让人抓了错处,那本宫也救你无法了。” 我说这番话的本意是想叫安陵容知道这宫里,只有得宠才有话语权。 甄嬛受胤禛宠爱,受些许委屈便要想办法出气。若是她自己也能有办法留住皇上,皇上念着她,自然也不会让她任人欺凌。 这会的安陵容其实还没生出太多争宠的心思,只是盼着能得个庇佑不至于在宫里处处受制于人。 初时她跟着沈眉庄和甄嬛,如今沈眉庄一朝被囚,甄嬛便出手推了她稳固团队在后宫的受宠程度。 可安陵容短暂的得宠了些时日还没等在胤禛心里多留下些痕迹,胤禛就瞧见了单纯可爱的淳常在。 安陵容只这一把好嗓子,人却还是害羞沉默些的。胤禛年纪渐长,自然喜欢那些活泼开朗的人儿。 不过几日,淳常在便替代了安陵容在胤禛心里的位置。 后宫的女人这么多,不能留下痕迹那只会时换时新。 如今安陵容处处受着华妃欺负,甄嬛却没能给她些实际的帮助。当着胤禛面儿提了几句也没溅起什么水花儿。 倒是淳常在请旨要搬到碎玉轩与甄嬛同住,甄嬛没拒绝。落在她眼中,便是觉得甄嬛要弃了她,淳常在更得宠些,也好一同笼络着皇上。 淳常在侍寝次日来请安时还道:“我与熹姐姐都爱热闹,也聊得来,自然想住到一块。只熹姐姐不嫌弃我罢了。” “出身差不多,又都在京城,自然也是有共同语言的。”安陵容听闻淳常在的话喃喃自语。 “是呀,安姐姐家远在千里之外,想来和我们从小喜欢的东西不同,何况安姐姐文静,怕是要嫌淳儿吵闹的。”淳常在听了安常在又吃了一块糕点,满不在乎地回应着。 安陵容的表情晦暗,继而沉默不语。 晚上听人传话说安常在和侍女抱怨着:“得宠时从未想起我,沈答应出了事却推我出去固宠,如今我因为与她交好受尽华妃的羞辱。却又要在此时弃我而去。贵妃娘娘也不能奈华妃如何,后宫又有谁能庇佑于我呢?” 延禧宫偏房的哭声悄悄地持续了半夜,次日安陵容便病了。 我遣了太医前去诊脉,还着人送了些补养的吃食。 翊坤宫那边好像是不愿意放弃这个好欺负的出气筒,安陵容身边的宫女去太医院取药或者取俸禄吃食也总是缺斤短两以次充好。 虽说没了黄规全,可华妃有权有势也舍得用银子,自然有的是人愿意为她办事出力。 安陵容本也不算得宠,不被重视的妃嫔被捧高踩低自然是常事。 如今我不再是皇后,华妃没了硬要与我针锋相对的理由。我知道她的结局也不愿多出手做什么。只是偶尔的推波助澜罢了。 何况我也一向是对她不计较的,拳头打在棉花上没什么意思。年世兰的矛头就全都对准了宫里这些受宠的低位嫔妃。 何况如今我在胤禛心中也一直是委屈隐忍的形象,若是我在后宫权势太盛必然会让弘晖得胤禛猜忌。 是以对这些不正之风我也一向是小惩大诫。犯错成本太低,这些办事儿的人也就无所顾忌的拿着年世兰的钱为她使些小伎俩。 太后也曾找过我说处理这些事不宜太过仁慈,可,我哪里是年大将军妹妹,盛宠的华妃的对手不是?皇上宠爱,本宫也无能为力呀!何况本宫又不是皇后,您有本事请姐姐出来呀! 年世兰这些小把戏除了假孕一事有些道行,旁的实在是幼稚。且让她得意,反正也是秋后的蚂蚱。我又何必给自己惹事呢? 如此几次没什么结果,太后就也不再找我,毕竟,胤禛也没说什么不是?这后宫啊,虽说有太后,有皇后,可最终真正说话有分量的,还是皇上呀! 第23章 恃宠 如今宫里,最得圣心的便是翊坤宫和碎玉轩了,翊坤宫暂且不提,碎玉轩住着两位的盛宠的小主,也是门庭若市。 华妃当初忌惮甄嬛把人赶去了偏远的碎玉轩,如今那碎玉轩住着得宠的人,胤禛倒也不怕远。 碎玉轩越是得宠,她年世兰越是生气,拿甄嬛无法,只得继续三不五时的欺负倒霉的安陵容。我嘱托剪秋盯着些,若是延禧宫那边缺了什么便差不多的补上,可也总有支应不上的时候。 安陵容知道我愿意做的也只有这么多,故而也不再过分频繁地登门了。 有时胤禛从碎玉轩离开次日也会去看看安常在,我猜甄嬛也是念着这个一同进宫的“妹妹”,不过凭我对安陵容的了解,在她心里,这不过也是施舍罢了。 可就是这别人施舍的宠爱,根本比不上华妃时常的羞辱,诸如嘲讽她小门户出身,没识得几个字,只能当个唱小曲儿的供人享乐,更是不知道曹贵人从哪里知晓甄嬛把安陵容送去的好料子给了浣碧做衣裳嘲笑她热脸贴人冷屁股。 自尊心屡屡受挫的安陵容求助无门,甚至想到了去给太后请安,可太后又哪是愿意管这些琐事的呢? “娘娘,奴婢听说,安常在从太后娘娘那儿出来,去了延庆殿请安。” 安陵容去太后那也就罢了,怎么还到了延庆殿? “这些日子,熹贵人时时得太后召见抄经习字,安常在怕是也想走走太后娘娘的路子。”剪秋一边为我磨着墨,说着写这几日宫里的琐事。 “熹贵人腹有诗书,性子也还算沉静,得皇上青眼,太后自然也愿意调教一番。安常在怕是难让太后一见。” “安常在小意,太后娘娘哪里瞧得上。这满宫的嫔妃小主,也就只有咱们贵妃娘娘得太后另眼相待。”绘春在一旁打扇也跟着插了一句。 “本宫是贵妃,何必计较这些。”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我却满脑子都是刚才传来的消息。 从前安陵容和端妃从未有过什么交集,怎么会突然去了延庆殿呢。 “安常在连着去了寿康宫三日也未得召见,听说就连竹息姑姑也没出面,只见小丫头将人打发走了。” “延庆殿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奴婢听说,是安常在回去时忽然头晕目眩,正巧撞见延庆殿的吉祥便被请去了延庆殿暂歇。” 这么看来许只是巧合罢了,想来端妃如今自身都难保怕也是不能提携安陵容的,倒是我草木皆兵了。 如今已经快到了年根底下,要不了多久,一开春就该出现时疫了。 从前仔细调查也并未寻到时疫的源头,只是此番来势汹汹,发展的极快,待到太医院意识到乃是时疫时,各宫里几乎都已经有宫女太监中了招。 细算来也没有些太多的时日,只可惜我平白知道时疫要来,却也无能为力,只愿甄嬛争气,我的计划没有白费。 “娘娘,延禧宫那边派人来说,富察贵人身子不适,传了太医来看似是遇喜了。” “差人去敬事房查记档。”按照宫规,凡嫔妃诊出喜脉均应依据敬事房记档核算翻牌和孕期,虽说富察贵人这一胎确实无疑可依规也是要去验看的。 我到延禧宫时,除了同住的安常在,也只有齐妃到了。齐妃在长春宫苦闷,这宫里也就只富察贵人是个话多的,二人也时时凑在一起寻个热闹。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宫人来报你有孕在身,这些俗礼便免了吧,太医,富察贵人脉象如何?” “回贵妃娘娘,富察贵人身体康健,胎象稳固。只月份尚浅,偶尔有些孕期反应。只消注意饮食,妥善休养即可。” “好,此乃大喜。剪秋,派人去通知皇上。” “奴婢方才已经差人去了养心殿,苏公公说皇上这会子正忙着和朝臣议事,晚点再来看富察贵人。” “也好,现在咱们姐妹同庆,待到晚上,让皇上单独陪陪富察贵人。”齐妃也是实实在在的替富察贵人高兴,当初连与她无甚交集的沈答应被诊出有孕她都跟着欢喜,更别提是和她交好的富察贵人。 “是,齐妃所言在理,本宫那有一尊从前皇贵太妃赏的送子观音,晚点叫剪秋给你送来,好佑你顺遂早日诞下皇子。” “真是多谢贵妃娘娘了,臣妾借娘娘吉言。” 如今延禧宫没有主位,位分最高的便是富察贵人,这边请太医诊脉,安陵容必是第一个知道的,也早早地就来了富察贵人房里,可这边聊得热闹,安陵容却一个人站在身旁插不上话。 我抬眼轻觑了一下她微低着的头,那是满眼的恨意。 这眼神看得我心里一凉,甚至有一种仿佛被利用了的感觉,当初那香粉,许是早在她瞧见松子的时候便备下了? “臣妾这胎啊,虽说还未坐稳,可也是请了两三位太医联合诊过的,这有就是有,无就是无,我可是做不来那种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事儿。” 富察贵人眼瞧着熹贵人带着淳常在也来了,这话不偏不倚的全落在了甄嬛的耳朵里。 “到底是富察姐姐有福气,有了身孕,实在不比我和淳妹妹,时常见到皇上却如此不争气。” “皇上事忙,也没什么空总是陪着富察贵人,三五月才来一次延禧宫,富察贵人这就有了。” “这福分也不是谁都能有的,我这胎啊,保不准还是个阿哥,若是能得个阿哥才叫有福气呢,您说是不是啊,欣常在。” “宫里阿哥少,富察妹妹若是能一举得男,皇上必定龙颜大悦。” “这宫里阿哥是少,可阿哥和阿哥也是不一样的,臣妾只盼着能像贵妃娘娘一样,诞下一位聪慧机敏的小阿哥。” 这富察贵人估计是杀疯了,带着谁都怼,连向着她说话的齐妃都无差别攻击。 “富察贵人到底是身怀龙胎,这神气都不一样了!” 第24章 而骄 “华妃妹妹这是来迟了。”华妃的脸色不大好,想来是在翊坤宫摔了几个杯子才姗姗来迟。 “翊坤宫挨着养心殿不远,到这东六宫的边边上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自然比不得贵妃娘娘快。”华妃对着我草草行了个抚鬓礼。 一说这延禧宫离着胤禛的养心殿远,富察贵人登时脸色微变,“臣妾这延禧宫由先帝亲自赐名,取迎福请喜之意,虽比不得娘娘的翊坤宫尊贵,寓意却是顶好的。” “富察贵人还不是一宫主位呢,这延禧宫能不能住得长久也还未可知,”年世兰的目光转向屋里的众人,“富察贵人有孕,你们也有孕在身吗?” “臣妾等给华妃娘娘请安。”毕竟还没受宠到叫胤禛免了请安,富察贵人也只得不情愿的一起行了礼。 “都起来吧。富察贵人看来还是知道尊卑的。” “话虽如此,可毕竟臣妾有孕在身,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华妃娘娘大度想来也能宽恕一二。” “如今不过还是块不知男女的血肉富察贵人就如此猖狂,本宫看,富察贵人还是应当抄抄宫规静静心吧!” “娘娘,臣妾这胎即便不知男女,也是凤子龙孙,孕育皇嗣的福气可不是谁人都能有的。太医还特意嘱咐臣妾要安心静养,若是臣妾抄书受了累,再伤了胎儿,那可不就是娘娘的罪过了?” “好啦,华妃,你年长,何必跟她们年轻的小姑娘计较。富察贵人,华妃位分比你高,即便有孕在身也不可失了分寸。” “是,臣妾知错。”我在中间跟着和稀泥,富察贵人估计也是好好地出了一口刚入宫时被华妃磋磨的恶气,终于闭了口。 “贵妃娘娘倒是好气量,容得手底下的人如此放肆!哼,本宫倒要看看富察贵人能生出个什么金疙瘩来!” 本来来的就不情不愿,如今又受了一肚子气,华妃狠狠地瞪了一眼富察贵人拂袖而去。 “娘娘,华妃猖狂,您还在这她都不跪安就走了,实在是目中无人。”齐妃向来看不惯华妃如此做派。 其实齐妃的境遇还算不错,虽说同在妃位,王府时又同是侧福晋,甚至还曾育有三子一女,地位却比不上年世兰高,李氏心里也不痛快。但好在她毕竟也还有儿子傍身,如今不过是总见不到皇上罢了。 “无妨,她无福生养,自然心里不痛快,本宫又何必与之计较呢?” “是娘娘大度,端郡王又孝顺懂事,娘娘只享受天伦之乐便罢了。” “本宫就借熹贵人吉言了。” “若说无福生养,到底还是可怜了端妃娘娘。”角落里,突然安陵容轻轻出声。 一时间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如今入宫的时日长了,这些新晋嫔妃们也都知道了华妃和端妃的恩怨。 我没想到安陵容会开口说出这样的一句话,那一日,在延庆殿,端妃和安常在到底说了什么? “安姐姐,别伤心,淳儿这有点心,吃点甜的就能高兴多了。”淳常在从荷包里拿出了两块帕子包着的小点心递了过去。 大家都被她这吃货的样子逗笑了,很快一扫刚才的沉重。 安陵容微微皱了下眉,也从善如流的接了下来,“多谢淳妹妹了。” “安姐姐,这是熹姐姐那的百香酥,实在太好吃了,我不舍得剩下才拿帕子包着打算带回去吃的,你可得好好尝尝。” “要说刚才我去换个衣服的功夫怎么剩下的半碟子点心就不见了,原来是你这个贪嘴的装了起来。” “实在是姐姐那的点心太好吃了,熹姐姐你看,我这才做的衣服袖口就紧了。” “是啊,早膳是两碗米粥三个糖包,午膳是肥鸡肥鸭,下午又用了点心,晚上若不是我拦着,恐怕那整碗火腿炖肘子就全到你肚子里去了。饶是这样还嚷着饿,又吃了宵夜。不是怕吃不起,只怕你这肚子吃的越发圆滚了,到时候皇上来了,也得笑你。” “姐姐惯会笑话我的,不过也确实不能再吃了,前儿皇上来还说,这衣服没两个月就要重做,不是长高了就是长胖了。我倒是羡慕安姐姐,可以如此清瘦,娇柔飘逸。” “胖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皇上喜欢就好了。说不准你安姐姐也还是羡慕你的。安常在呀,你这么清瘦,总是不好,本宫明日请太医给你瞧瞧,你需要吃药调理,有个好身体才好尽心侍奉皇上。” “是,多谢娘娘关怀。原是没有淳妹妹这样好的福气,能吃是福。有人挂记,也是福。你看你熹姐姐,连你平日吃多少东西,她都放在心上。”安陵容神色落寞,垂着眼帘。 淳常在本想再说什么,也被身旁的甄嬛悄悄拉了一把。 “好啦,咱们来了这么久,想必富察贵人也累了,今日不如就到这吧。” “臣妾等恭送贵妃娘娘。” 我坐上轿辇准备回宫,心里却始终有个疑影儿,可并没什么头绪,只能嘱咐江福海派人注意着。 “娘娘,臣妾有几日未去娘娘宫里请安了,想跟娘娘讨杯茶吃。”走出去不久,齐妃跟了上来。 “一起走吧,本宫正想和你说说三阿哥的婚事。” 第25章 佳媳 年初时,胤禛给弘时赐婚了董鄂氏,如今婚期将近,虽说内务府都操备的差不多了但这到底是胤禛登基后第一场皇室婚礼,即便三皇子不受圣宠但依然代表着皇家的体面。 “纳采礼内务府一早便按规制备下了,剪秋,传徐进良进来。” “奴才内务府总管徐进良给贵妃娘娘、齐妃娘娘请安。”徐进良捧着一本描金的册子低身进了门。 “起来吧,你给齐妃说说内务府为三阿哥备下的礼单。” “是,齐妃娘娘,三阿哥成婚,按照规制,内务府备下了给福晋的金约领1副、大小金簪各3支、金珥6个、金钏4个、金衣钮100粒、银衣钮200粒、制衣用貂皮104张、制帽用貂皮3张、制被褥用狐皮250张、水獭皮7张等。另赐福晋父金、银、狐皮、貂帽、金带、佩饰、靴袜以及马1匹,赐福晋母金珥、狐皮袍、獭皮和马1匹。不过席尔达大人已逝,奴才请示了皇上,席尔达大人那份赐给了福晋为嫁妆。” “三日后便是钦天监算的吉日,由送礼官按吉时送至福晋府上,若是娘娘有什么想添的,只要不越礼制,奴才也可重新制单遣人准备。” “本宫那有一对喜鹊登枝凤尾尊,正是好寓意,还有一对累丝手镯,算作给三福晋的添妆。绘春,把本宫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是,元贵妃娘娘添五彩描金喜鹊登枝凤尾尊一对,金累丝龙戏珠纹手镯一副,提花杭罗两匹,妆花锦一匹,蜀锦一匹,金镶松石方瓶玉石花卉景一座,镶青金石珍珠坠领约一顶。” “娘娘慈爱,臣妾替弘时和董鄂氏多谢娘娘。”齐妃听着我送了这么多东西为董鄂氏添妆,急忙谢恩。 “无妨,本宫也是看着弘时长大的,如今弘时成婚,又怎么能少了本宫这份呢?” “臣妾这也没什么好东西,有一柄如意是生弘时时太后娘娘赏的,请徐公公也一同送去吧。” “是,齐妃娘娘添金镶红宝石玉如意一柄。” “翠果,送送徐公公。” “是,徐公公您请。这点子心意是我们娘娘请公公吃茶的,还请公公笑纳。”翠果上前递上一个装着金叶子的荷包,准备引着徐进良离去。 “贵妃娘娘,齐妃娘娘放心,奴才回去便重制礼单,绝不会耽误了三阿哥的好时辰。奴才告退。”徐进良假意推脱了两下就收下东西走了。 “如此你可以放心了吧。” “娘娘,前些年惠佳没了,臣妾日日忧心,弘昀,弘盼没长成就算了,就怕弘时也像惠佳一般,早早地也离臣妾而去。如今弘时成了婚,身体也还算康健,也算去了臣妾一块心病。” “你且放心吧,只等着如本宫一般含饴弄孙。” 看着齐妃眼圈红红的我也心有所感,虽说李氏不是多么善解人意,但这些年也始终跟在我身边,从前若不是必得得到个儿子,我也是不愿她走上死路的。 弘时和董鄂氏的婚礼举办得很是顺利,已经成婚后便不能继续住在宫里,宗人府也拨了离端郡王府不远的一处不算越制的宅子给弘时夫妇居住。 成婚次日进宫谢恩时我瞧着董鄂氏也是个大方懂理的孩子,希望她能规劝着弘时,别再过份亲近允禩,落得入前世的下场。 三福晋进宫谢恩,端怡也进了宫送了贺礼,我留了她午膳。 “如今也快八个月了,肚子越发大了起来,平日里可吃得下?睡得好?”端怡虽说有着身孕,可瞧起来还是很纤弱。 “额娘且放心,这个孩子乖巧得很,如今就是肚子大了活动有些不便。”端怡此时正抱着酿梅子吃得开心。 “能吃是好,能吃是福,不过也还是得时常活动,别惫懒了,到时胎大可就不好了。” “额娘放心,有染冬姑姑在。儿臣必定无虞。” “娘娘,三福晋来请安了。” 晨起时在太后的寿康宫见过了,这会董鄂氏不是该在长春宫陪着齐妃吗? “臣妾给元贵妃娘娘请安,长嫂安。”董鄂氏不算好看,但也英气大方。 不过以弘时的审美,怕不是他中意的类型,毕竟弘时喜欢婉约柔弱的类型,从瑛贵人可见一斑。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这时候怎么没在长春宫陪你额娘,倒有空来本宫这串门了?” “是臣妾失礼扰了元娘娘和长嫂休息,只娘娘给了贵重的添妆,臣妾心中感激便想着早来谢恩,额娘说今日长嫂难得进宫,您必不会早早歇下,便想着这会来打扰了,望娘娘别怪罪。” “无妨,本宫与齐妃在王府时比邻而居,弘时也如同本宫的孩子一般,皇上亲自指婚,你也是个好的,本宫些许添妆也算是一同沾沾喜气。” “娘娘什么都不缺,臣妾用您赏的料子亲手做了一只抹额,也算是一份孝心,还请元娘娘莫要嫌弃。”董鄂氏身后跟着的小丫头端上一个托盘递到了剪秋手上。 “那本宫就收下了,绘春,给三福晋看茶。” “不劳烦绘春姑姑,娘娘事忙,臣妾这就告退了。” 端怡拿着刚才董鄂氏一起奉上给她的香囊,端详了片刻又放回了桌上,“这蜀锦珍贵,儿臣托了额娘得福才用上了这么珍贵料子做的香囊。” “董鄂氏有心,你收这便是。” 端怡有孕,原是不应该佩香囊的,或者说,不应当佩旁人送的香囊,董鄂氏的底子还算干净,但谁能保这其中没有旁人暗自伸手呢。 “三弟福晋送的贵礼,儿臣自当好生保存,额娘放心吧。” 端怡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从不叫我操心,有时我真的十分庆幸当初的决定,聘得佳妇。 弘时不得圣心想必董鄂氏十分清楚,可圣旨赐婚自然容不得旁人拒绝,何况董鄂氏守孝三年如今年逾二十,父亲又已经去世,能得皇子福晋尊位已经是皇恩浩荡,即便弘时在平庸,也不是她可以嫌弃不愿的。 何况她还有个不得志的同胞兄长,董鄂氏的额娘,席尔达如今的福晋是续弦,上有已经成家立业的原配长兄,下有额娘得宠早被席尔达安排好人生的聪慧庶弟,有个做皇子福晋的妹妹,仕途上才能稍稍顺遂一些。 董鄂氏的额娘自然感恩戴德地把女儿嫁到皇家,盼着可以为自己儿子谋一份好前程。 董鄂氏深知三阿哥和齐妃靠不住,又眼见着我赏了这些添妆,今日来大抵就是试探我的态度。即便是我未留人也是不形于色,啧,配弘时可惜了。 第26章 时疫 转眼过完了年,正是倒春寒的时候,时疫开始在宫中蔓延。 如从前一般,华妃出手让周宁海把染了时疫的宫人用过的器具换给了正在禁足的沈眉庄,甄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求助无门又找到了我的头上。 “娘娘,沈答应得了时疫,如今危在旦夕,臣妾托了温太医去看,取药时太医院却道无药可用。即便沈答应被禁足却未被废为庶人,依旧是皇上嫔妃。沈大人乃是皇上股肱之臣,若是沈答应就此香消玉殒,来日一朝真相大白岂非叫皇上为难。” “熹贵人,本宫可以派方太医去为沈答应看诊,且本宫已打探到刘畚踪迹,但有一事还望你不要辜负本宫对你的期望。” “臣妾若有所能,自当为娘娘尽心竭力。” “本宫要温实初手中那一份医治时疫的药方。” 听到我的话甄嬛惊讶的抬起了头,她知道温实初正在研制药方,却不想我是如何得知的,“娘娘,温太医手中的药方尚未完成,也未曾试验有效,只怕。。” “本宫知道那是一个半成品,本宫自会再请名医完善,你只需将药方交给我并让温实初承诺此方与他无关,本宫自会想办法帮你救治沈答应,助她沉冤得雪。” “可是娘娘,药方是温大人所有,臣妾又如何能叫温大人拱手相让?” “那便要看你的本事了。” 甄嬛沉默了,那药方若真被证实有效,对温实初来说可谓一把登天梯,她若是承诺于我,便是拦了温实初的青云路。可是她不知道的是,这药方即便是不交予我,也一样会被华妃窃去。 “臣妾尽力一试。” 时疫一事实在重要,几年之后也是靠着这一纸药方取了准噶尔,这份功绩,必得记得弘晖的头上。 所以沈眉庄必须拿不到医治的药,甄嬛也必定遍寻不得刘畚。 “这几日时疫蔓延的速度实在是快,命各宫嫔妃清点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一旦有轻微症状立刻迁去皇宫东北角耳房处,那边临近库房平日人流稀少,免得时疫继续蔓延。” “娘娘,出事了,永璨阿哥起了高热,连着身边的伴读和书童也情况不太好,太医诊治怕是染上了时疫。”我正在宫里统计着如今得时疫的宫人数目,江福海进了屋来。 “怎么会这样!郡王府不是一直没有染病的人吗?还是说光禄寺卿家的问题?” 从进了宫学,胤禛便选了光禄寺卿家的长孙做永璨的伴读,比永璨大上两岁,旁的孩子十岁也总还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他却出奇的稳重。 “奴才听郡王妃派来的人传话说,似是永璨阿哥先发起烧来,次日光禄寺卿府才传话来说府上的孙少爷也病了。” “即刻请温实初去端郡王府,叫染冬务必看顾好端怡,莫要去永璨房里。” “温大人年轻,不如把这会在咸福宫的方太医请回来。”江福海显然不相信温实初的医术。 “去办吧。剪秋,查查是不是宫学那边的问题。” 自从开始有了苗头,我就一直注意着弘晖那边的动静,毕竟端怡的月份已经大了,若是不慎染上时疫,一个不好怕是母子俱亡,就是这么小心着,也没防备住出了差错。 时间不久,剪秋就带了结果回来:“娘娘,奴婢去问了文华殿那边的博士,说是宫学无恙,自三日前皇上就下令暂停宫学,未曾听闻有旁的阿哥或伺候的书童有过发热等迹象。” “倒是听说散学后永璨阿哥去给太后请了安,出宫的路上遇上了正在雨花阁那边采雪水的熹贵人和纯常在,用了一盏茶两块糕点。寿康宫无恙,倒是碎玉轩淳常在那,似是情况不太好,这会刚请了太医。” “熹贵人无恙?” “眼下瞧着无恙。” “去请熹贵人来,本宫有事问询。” “娘娘,碎玉轩如今已是出了问题,娘娘怎么能以身犯险呢?” “如今永璨因着她宫里出了问题,必得有个说法。” 我盯着剪秋的背影不停的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从前除了沈眉庄并没有任何妃嫔染上时疫,如今不仅淳常在那出了问题,竟然还牵连到了宫外,文华殿和寿康宫无恙,郡王府和光禄寺卿府也无恙。 胤禛现下登基不过三年,身体康健,必然不能是为了太子之位谋害端郡王府的子嗣,毕竟此时四阿哥还小,困在圆明园,至于弘时,估计也是没有那个脑子的。 若说是政敌,最近允禩允禵一党几乎被打压的喘不过气来,即便弘晖虽说是胤禛目前最出色的儿子,永璨也是弘晖独子,可这时候了,只对永璨动手毕竟治标不治本完全不可能解他们当前的困境。想必也是不可能的。 除去旁人暗害,永璨便只额外接触了碎玉轩的人,问题也必定出在碎玉轩。 不稍多时,甄嬛被带到了承乾宫,脸上蒙着细纱,进屋后也站的远远的。 “臣妾给娘娘请安,恕臣妾不能上前,万一不慎过了病气给娘娘,便是臣妾的罪过了。”透过面纱也能明显的看出甄嬛脸色不太好。 时疫的可怕这满朝上至皇宫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人不晓,若是短时间内没有研制出针对的药方,那接下来就会是死伤无数灾饥连连,原本沈眉庄一病不起已经够叫她忧心,这会和自己同住的人已经有了症状,让一向还算冷静的甄嬛也感到了后怕。 “熹贵人,永璨用了你的茶点后就染上了时疫,谋害皇孙,你可知罪?” “臣妾绝无谋害皇孙之心,还请娘娘明查。”被我扣上了这么大的帽子,甄嬛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本宫已命人探查,这几日与永璨接触之人均未出现时疫症状,只你宫里的淳常在如今染病,而你,又未动那点心半口,你如何解释?” “臣妾未用点心只因午后脾胃不适,并没有胃口。正是偶然的不适,臣妾才约了淳常在去散步,取雪水。阿哥也是偶然路过,若臣妾有意谋害永璨阿哥,又怎会未卜先知会与阿哥相遇?” “花园的宫女说近几日也曾见你多次经过雨花阁,又怎知你不是可以在此等候,寻找机会伺机而动?” “娘娘,雨花阁乃是从寿康宫请安回碎玉轩的必经之路,臣妾与永璨阿哥并无宿怨,又怎会无缘无故下毒暗害?若臣妾真有心谋害皇孙又怎会用如此卑劣明显的手段,臣妾谋害皇孙又所图为何?” “若是如你所言,此事又当何解?” 第27章 吟松 我紧紧地盯着甄嬛,其实我自然清楚此事并不是她所为,原本这份药方只是锦上添花,可现在事关永璨的安危,时间不等人,我必得推她一把了。 甄嬛低头沉吟片刻,“娘娘,或许,永璨阿哥只是为臣妾或淳常在所累,毕竟,与阿哥相遇是未料之事,如若不曾邀请永璨阿哥同饮,当时的差点便会全数落入臣妾与淳常在之口。还请娘娘让臣妾查明真相。” “本宫便给你五日时间,若你不能自证清白,本宫绝不会轻饶!” “臣妾多谢娘娘宽仁!那臣妾先告退了。”松了一口气,甄嬛准备跪安离去。 “慢着,前日,本宫已派方太医为沈答应医治,本宫只有弘晖一子,永璨又是皇上的长孙。熹贵人,现在你清白未知,刘畚尚且潜逃在外。温实初眼下正在端郡王府,你只需即刻修书一封,本宫自会遣人送到温太医手上,并且阅后即焚。” 甄嬛听完我的话苦笑一声,“娘娘您想的还真是周到。” “你既帮本宫这个大忙,本宫也必不会让你遭受流言之苦。” 事已至此,为保自己的平安和前程,甄嬛不得已写了一纸书信请温实初把药方献出来。 前世温实初为保甄嬛清白甘愿自绝后嗣,想来只是一张药方,只要甄嬛开口,他必不会有所阻拦。 江福海传信到了端郡王府,几乎毫不费力取到了药方,此时郡王府中已经候着几位我从去年就差人四处寻找的各方名医,药方即刻交到他们手上,未满十日,我便得到永璨退热精神恢复的还不错的消息。 当然,我也另送了一碗药到碎玉轩,随着那碗药一起的,还有刘畚已然招供的消息。 那碗药被一刻不停的送去了咸福宫,甄嬛则立刻带着刘畚去了养心殿。 医治时疫的药方弘晖已经送到了胤禛面前,端怡安然无恙即将临盆,永璨的气色也一日一日见好,虽然有些小差错不过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这些日子的谋划皆已实现,我这会心情实在很好。 望着承乾宫里已经长出新叶的树和已然含苞的宝华玉兰,我难得有了些作画的兴致。 “娘娘,安常在身边的宝鹊去了翊坤宫。” “刘畚伏诛,熹贵人去皇上那告了御状,沈答应不日便可洗脱罪名,华妃得意久了,也该吃吃亏。” “可是娘娘,安常在受了华妃那么多磋磨,不更应当乐见于华妃犯错,又怎么会去通风报信呢?” “自然是因为真正的恶不是恶,给了善却拿走才是恶。” 安陵容的提醒和那半张药方让年世兰躲过一劫,如今时疫已被弘晖进献的药方攻克,你又要如何翻身呢? 我猜,有人要倒霉了。 苏培盛带着惩罚和褫夺封号降位的旨意到翊坤宫的时候,华妃看起来十分的无辜,正和周宁海说着年羹尧寻了许多时疫药方赏的药材准备赠给穷苦之人。 听闻噩耗的年世兰似乎大受打击直接昏了过去。 我知道消息还是差人请了胤禛一同去探望,“虽然此事是年嫔的大错,可年嫔身子一向康健,这忽然昏倒您再生气也还是看在她侍奉多年,年大将军居功至伟的份上去看一眼吧。” 侍奉多年什么的根本打动不了胤禛,真正说动他的,也必然是对年羹尧的忌惮。 不过真让我没想到的是,去这一趟翊坤宫,倒是看了一场大戏。 到翊坤宫时,听闻年世兰已经醒了,胤禛气愤着被人算计,正准备转头就走。 “皇上!皇上!臣妾实在冤枉,您说臣妾设计陷害惠贵人,臣妾实在不知啊!”说话间年世兰披着头发,眼圈通红面色苍白的追了出来。 说实话,和年世兰斗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她这副没有形象的可怜模样。 胤禛闻言回了头,看见如此情形也是表情微变。 “不知情?事到如今你竟还不知悔改!熹贵人抓到了刘畚,昨日已经尽数交代了你安排人陷害惠贵人假孕争宠的来龙去脉,你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看来朕给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皇上,臣妾没做过的事您又要臣妾如何承认!臣妾从未叫刘畚去陷害惠贵人,臣妾是冤枉的!” “年嫔,刘畚已经指认你身边的吟松,颂芝和吟松都是你的陪嫁,这还不够吗?”我盯着跪在地上柔弱流泪的年世兰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元贵妃,刘畚可说臣妾亲自下令让他暗害惠贵人?”见我开口,她面色不善的抬头瞥了我一眼。 “确实不曾,难道你要说是吟松背着你行此恶事?一个小小的宫女,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本事?” “臣妾真的不知道吟松何至于此,昨日吟松稀里糊涂的被带走了,臣妾直到苏公公来宣旨才知道竟是因为此事。” “来人,去慎刑司待吟松来,让年嫔和她当面对质。” 吟松被从慎刑司拖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无法走路,身上满是血迹,想来是受了不少酷刑。 “吟松,当着皇上和贵妃娘娘的面,你可愿交代?你若愿如实交代,皇上可以开恩饶你一命。”苏培盛得了胤禛的示意开口问询。 “娘娘没做过的事,奴婢无话可说。”吟松因为疼痛话说的很慢,神色却是丝毫不惧。 原来是一直未曾交代,不然,想必也不只是堪堪降位一级了。 “吟松,惠贵人与本宫无仇,你为何要去害惠贵人。”年世兰心疼的望着全身是血的吟松,眼里尽是不解。 “娘娘,惠贵人不过区区低位,也配学习料理后宫事,还要劳您费心教导,自己不慎落了水竟妄想把手伸到翊坤宫调换您的侍卫,奴婢从小侍奉您,怎么能让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冒犯您的威严。” 吟松远远地望着自己面色苍白的主子,转头看向胤禛,“皇上,此事与娘娘无关,都是奴婢一人所为,奴婢愿以死赎罪。” “你不过一介宫婢,如何能指使得动有品级册封的太医,又如何能在宫外派人追杀刘畚!也未曾有过你进出宫门的记录!到底是谁指使你的!”甄嬛眼见不能把罪魁祸首绳之以法疾言厉色的斥责着吟松。 “熹贵人,到底是我们娘娘犯了错,还是您想把这罪名扣到我们娘娘头上?” 甄嬛没想到吟松会有如此发问,更想不到的是这句话一落,胤禛的目光也停留到了他的身上。 第28章 对牌 然而此时已经箭在弦上,甄嬛心寒于胤禛竟会因几句反驳怀疑他,但此时更重要的是还沈眉庄清白,只得再度冷声开口:“是非对错不是我说的,刚才的疑问你又当何解,若是不能自圆其说皇上和贵妃娘娘自有决断。” 不得不说年世兰虽然没有个聪慧的脑袋,身边的奴才们却个儿顶个儿的忠心,从周宁海到颂芝,再到稍微近身一些的小丫头,这个吟松也是十分的聪明,如果不是曹贵人的背叛,甄嬛很难真正的战胜年世兰。 忽然哇的一声,原本被曹贵人抱着的温宜哭出了声,这会天色已晚,温宜一直在曹贵人肩头昏昏欲睡,不知怎么忽然哭了起来。 “皇上恕罪!” “曹贵人怎么脸色如此难看?”齐妃平日也是看不惯年世兰的,这边这么大的热闹,长春宫又离得近,她自然早早地就到了。 “臣妾无事,许是累了,皇上,温宜困了,臣妾能否先行告退?”曹贵人显得有些走神,面色也不太好看。 胤禛面无表情的盯着曹贵人也不开口,反倒让在场的年世兰等人也一同紧张了起来。 “来人,送温宜回启祥宫,你,留下。”胤禛让乳娘抱走了温宜,视线却依然锁定着曹贵人。 曹贵人很奇怪,她一向是冷静的,绝不会因为眼下的场景就如此紧张。 年世兰和丽嫔看表情显然也是不知道曹贵人具体的情况,吟松顶罪一事估计是一早就计划好的,三人都知晓,现在曹贵人有了单独的行动,只不知这次,她要背刺谁呢? “是。”曹贵人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周围的人,停留在齐妃身上的视线却比旁人多了一点点。 齐妃自认倒也不是完全的傻子,见曹贵人的样子就明白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曹贵人,天气还冷着,你怎么都出汗了,如此紧张,可是知道什么内情吗?”齐妃急不可待的落井下石。 我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曹琴默真是心机深沉的,也算是算无遗漏,知道齐妃是个最好的帮手,这位还满以为自己发现了真相,却不想自作聪明的给人家做了垫脚石。 “臣妾,臣妾不知道什么,只是有点担心温宜。”曹琴默低着头却轻轻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吟松。 “曹贵人。”胤禛开口唤了一声曹琴默。 “皇上,臣妾有罪,当初在圆明园避暑,臣妾房里的出宫对牌丢了。刚才臣妾想到似乎就是在吟松给温宜送乳酪之后。臣妾怕贵妃娘娘责罚便偷偷使了银子给内务府补了一只,却不想没几日那对牌便回来了,臣妾唯恐出什么差错便把从前的那只偷偷埋在了启祥宫的花树下。” “苏培盛,去启祥宫找!” “皇上,臣妾不知那牌子为何无缘无故丢失又出现,只当是不小心遗忘在了某处,如今想来有些后怕。臣妾真的与此事无关啊!” “曹贵人,遗失对牌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又怎会为此责罚与你,你若早前禀告,尽快派人寻找即可,如今你丢过对牌几日,此事便如何也难分明了。” “查出宫记档!”事情越牵扯越多,年世兰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那表情似乎在说,这好像和计划不得一样啊!曹贵人到底在做什么! “启禀皇上,奴才方才已经请人查了记档,惠贵人出事那几日,启祥宫的音袖确实出宫过。”苏培盛去了启祥宫找对牌,小夏子即刻上前回话。 “皇上,那几日音袖一直跟在臣妾身边,臣妾还在花园遇上了熹贵人,那时音袖就在旁随侍,怎么可能出宫呢!” “臣妾确实记得,那时音袖还因为温宜公主不小心碰摔了茶杯被划伤了手。” “皇上,因为音袖和吟松身量相似,那日当值的侍卫说时间久远有些记不清了,无从辨认。”小夏子叫了当值侍卫去辨认没有寻得真相。 “禀皇上,对牌找到了,确实在花树下。”苏培盛带着人从启祥宫已经回来了,伸手呈上了寻找到的牌子。 “拿去给曹贵人辨认。” “正是这个,和臣妾身上这只...”曹贵人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对牌仔细的看了看,“不对,皇上,臣妾那只旧牌子下的璎珞有一缕上有一块花油的污渍,温宜刚会爬时曾经不小心将臣妾染指甲的花油染到了璎珞上,清洗后也留下了一块深红色的印记,这牌子的璎珞上是干净的!” 此话一出似乎又引出了些线索,又是一番叫人询问后,苏培盛将结果禀告给了胤禛。 “皇上,奴才刚才叫了内务府总管徐进良,确认这块对牌确实是内务府所出,有着内务府的印记。慎刑司那边黄规全也承认曹贵人确实使银子补了一只对牌。” “皇上,各宫的对牌只有住在宫里的妃嫔手中各有一只,按理说启祥宫应该只有两只,曹贵人私下补做,现下这只找到的却不是曹贵人先前丢失的,那,是不是叫丽嫔也把自己的对牌拿出来看看?” 事已至此我已经明白了曹琴默的全部计划。叫吟松顶罪是三人商量好的,借此机会拉丽嫔下水却是曹琴默的私心。 真是可怜,前世被迫“疯魔了”,今生又成了“替罪羊”。 “浓翠,回去取本宫的牌子。”丽嫔没想到火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也不知后续会如何发展,只能按要求去取了牌子。 “皇上,奴才去启祥宫的时候想着许是能用上,便请人将丽嫔放对牌的匣子也带来了。”苏培盛上前呈上了一只带锁的锦匣。 浓翠是丽嫔宫里的一等宫女,掌着私库的钥匙,这会从荷包中掏出了一枚精巧的小钥匙,打开了锦匣,取出里面的对牌双手递到了我的手中。 我拿着手里的牌子仔细的看了看上面的璎珞,“皇上,丽嫔这只对牌的璎珞上确有一块深色的污迹。” 第29章 定论 “丽嫔,曹贵人,此事和解?”胤禛盯着一脸懵的丽嫔和万分委屈的曹贵人伸手接过了我递过去的对牌。 “皇上,臣妾不知此事。”丽嫔实在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直觉此事不好,也跪下叩首道。 “皇上,丽嫔姐姐手里的怎么会是臣妾的对牌?难道是,姐姐把对牌给了吟松却怕有什么问题所以取了臣妾的?”曹贵人此时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后续的戏码。 “信口雌黄!本宫从未把对牌给过吟松,你为何要栽赃于我?” “臣妾的对牌丢了,却在姐姐那找到,难道不是姐姐把牌子给出去后,拿了我的对牌顶了自己的吗?吟松把对牌还回来的时候,姐姐直接叫人偷偷送到我这,却不知那对牌璎珞的污渍,才会有如今情景吗?”曹琴默已经红了眼圈,跪在地上哭诉着。 我抬眼看了看吟松,想知道事实到底和我猜测的是否一致,只见吟松忍着疼痛也饶有兴致的盯着曹贵人演戏。 甄嬛此时估计也明白了曹贵人的意思,先前惠贵人幽禁在闲月阁时,曹琴默便曾设计策反过她身边的浣碧,如今想必也是做好了谋划逼着年世兰放弃丽嫔,如此,年世兰便只她一人得用了。 “皇上,臣妾从未做过此事,更没把对牌给过吟松!”丽嫔虽然是爱落井下石了些,其实也算不得口齿伶俐的类型,面对这等陷害更是百口莫辩了,只能向胤禛反复陈情。 “那难道是曹贵人把自己的对牌放到你那里的?”胤禛此时已经有些生气,扬手把手里的对牌砸到了丽嫔身边。 假孕争宠罪名实在不小,如今发现一切都是旁人陷害,那设计此出毒计之人自然也罪无可恕。事情牵扯到华妃身上,胤禛碍着年羹尧无法,只能对年世兰轻拿轻放,若是丽嫔,胤禛自然没了那么多顾忌。 “娘娘平日对姐姐多有提携,姐姐想和吟松一起为娘娘出气实是投桃报李,可臣妾自认平日谨小慎微,难道只因为温宜年幼,皇上去看姐姐是正巧温宜发热,皇上关心前来探看,姐姐心理怨怼,竟要把如此大罪推到臣妾头上。” “你胡说!本宫对温宜也视如己出,皇上拳拳慈父之心本宫又怎敢为此责怪皇上迁怒于你!”这话一出丽嫔更是气恼,本身无缘无故被泼了一身脏水就已经按捺不住怒气,此时曹琴默提到皇上被从她宫里请走一事更是让丽嫔克制不住情绪。 “可吟松假借音袖身份出宫乃是事实,若是臣妾设计,又怎会让自己身边的人行事,岂非不打自招,又为何会掉换明知不同的对牌,这难道不是最明显的漏洞。臣妾虽为贵人可到底身份还是低微,又怎么能帮吟松成事呢?皇上,臣妾确实因为丢了对牌私相授受,还请您看在公主年幼的份上宽恕臣妾,臣妾甘愿受罚。” 曹琴默这几句话瞧着都是在为自己辩驳,实际告诉了胤禛,公主年幼还离不开生母,也点给了华妃,若是不推个有背景的替罪羊出来,吟松一人很难自圆其说,却又没完全把自己摘出来,承认了私相授受的罪名愿意领罪。 太完美的证人总是容易被怀疑的,如果这证人也有污点,反而倒显得更具有人性的弱点。 “丽嫔,你说不敢,并不是不会。”胤禛此时基本已经怀疑上了丽嫔,毕竟从逻辑和证据上是说的清的。 “皇上,臣妾伺候您多年,从不是如此善妒之人,又怎会...” “丽嫔,本宫知道你是替我不平,可你如此行事,岂非让本宫心里不安,惠贵人何辜?”华妃显然也是听懂了曹琴默的暗示,此时已经默认了推丽嫔出去顶罪,毕竟在年世兰心里,曹琴默确实微不足道,即便推出去怕也难让人信服。 “娘娘!”丽嫔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被放弃了。 “丽嫔娘娘,您找奴婢时可是承诺势必不会牵扯到我们娘娘的。如今娘娘因此受罚,奴婢心中难安,是再不能继续隐瞒了。”得了年世兰的口风,吟松也松了口。 事已至此,丽嫔跪着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她或许心里已经明白,这个黑锅,她是背定了。即便能证明自身又如何,失去了华妃和年大将军府的庇佑,她的家族又该如何?牺牲她一个,或许华妃还能看在她的份上,给父兄一个好的出路。 如此,一切盖棺定论。 年嫔,协理六宫管制不严,然时疫期间施医送药,功过相抵,恢复妃位。丽嫔,褫夺封号,废为庶人。曹贵人,私相授受,罚俸半年。吟松,谋害嫔妃,赐死。 沈答应,蒙冤受屈,恢复位份,赐黄金百两,珍珠一斛,绢布十匹,皮草十张。 “小姐!奴婢再不能侍奉您了!”吟松被几个小太监向外拖去,忽然挣开了束缚,借着惯性一头撞死在了宫道的石阶上。 确实忠心,死都不愿意死在翊坤宫里给年世兰添晦气。可惜了。 沈眉庄用了药已经好了大半,胤禛忙着去安抚,也没管这翊坤宫的一地鸡毛。 甄嬛识趣的也没去先咸福宫打扰,而是跟着我一同回了承乾宫。 “娘娘,此事丽嫔显然并不是主谋,难道就让华妃...” “熹贵人,是年妃。” 是的,当初胤禛的圣旨褫夺封号降了位份还剥夺了协理六宫的权利,方才却也只说恢复位份,旁的却没提。这自然代表着胤禛心里很清楚,此事华妃必不可能全不知情。 “惠贵人受如此大的委屈,年妃却也只是如此,此事多有不公。” “皇上已经处置了丽嫔,也赐死了刘畚和吟松。熹贵人,你可知道树之所以参天繁茂,不惧寒冬逢春复苏是因为什么?” 甄嬛沉默了半晌,终是没在开口。 “多谢娘娘教诲,臣妾告退。” 甄嬛,你若恨她,便如从前一般倾尽全力扳倒年氏一族吧。 第1章 报复 转眼到了二月底,京中时疫已经被完全控制住,各宫嫔妃又一起聚到了承乾宫。 年世兰没了协理六宫之权这些时日一直没有个好脸色,又怨恨着甄嬛为惠贵人翻案一事,暗中联系哥哥年羹尧让直隶总督赵之垣弹劾甄远道不敬功臣。 年氏党羽自成一体,既施计诬陷必定也伪造好了所谓的证据,甄嬛明知这是欲加之罪却无可奈何,帮不上父亲丝毫,最终甄远道被贬为都察院御史。 倒是胤禛心里也清楚这是年家对甄嬛的报复,朝堂上无法,在后宫还是对甄嬛宠爱有加。 曹琴默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倒是安陵容,因为通风报信年世兰这些时日倒是没有再让人多加磋磨,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 沈眉庄此番幽禁折腾又染病,整个人精神恢复的都不好,今日告了假。 “淳常在,如今可是大安了?”听人说淳常在自从病愈就不像从前那般活泼好动了,连平日饭量都小得多了。 “多谢娘娘,臣妾觉得好多了。” “听闻你病了半月清减了不少,如今瞧着真是瘦了许多,可是还没完全恢复?” “许是一场病教习惯改了吧,臣妾原本就吃得胖了,如今清减一二也好有个苗条的身材。”淳常在这会憨娇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个可爱的孩子,从前因为一场意外人就没了,也是可惜了。 众人点个卯就纷纷回宫了,只甄嬛跟在众人身后,告退后不多时又回来。 “娘娘,之前您给的五日之限,只查到了些许线索,得您宽宥又给了臣妾些时日,昨日晚上,臣妾抓到了幕后之人。” “是钟粹宫禁足的博尔济吉特答应,使人收买了臣妾宫里的宫女,那日呈上的点心馅料是用得了时疫的宫人喝过得水所制,臣妾身子不适未曾使用故而躲过一劫,永璨阿哥和纯常在实在是无妄之灾。” “博尔济吉特氏好啊,尚在禁足也能把手伸到御膳房去,好大的本事!剪秋,去请皇上来。” 原本博尔济吉特氏也翻不起什么水花,反正这宫里嫉恨暗害多的是,蠢笨之人的下场要么搭上一条命,要么幽禁终生。 博尔济吉特氏倒霉,遇上了甄嬛。降位禁足心中怨恨也是情理之中,可她万不该牵连了我的永璨。 “皇上,博尔济吉特氏犯错禁足仍不知悔改,竟伺机戕害嫔妃,熹贵人命大躲过一劫,可怜了淳贵人大病一场。因一己私怨传播时疫,您觉得当如何处置?” “皇上,此事皆因臣妾而起,博尔济吉特答应对臣妾有恨,却误伤了永璨阿哥和淳妹妹,臣妾心中实在难安,还请皇上责罚。”甄嬛是惯会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招数的。 “此事乃她伺机报复又与你何干?起来。”胤禛一直也都很受用这委曲求全的一招,“苏培盛,传旨,博尔济吉特氏,心思歹毒,不思悔改。戕害嫔妃,谋害皇孙,实为宫禁所不容,废为庶人,冷宫安置。巴林郡王,管教不严,责令其闭门思过。” “贵妃,永璨现下可是痊愈了?时疫一事弘晖立了大功,朕还没来得及有所奖赏。” “劳皇上挂心,永璨如今已经好了,今日已经到文华殿了,说是年少应勤学,不能因为小小病痛就落了功课。至于弘晖也只是为父分忧罢了,您可别辜负了孩子的孝心。” “到底是贵妃娘娘教导的好,端郡王心怀百姓,永璨阿哥勤学刻苦,皇上也该感到欣慰吧!” “永璨如此好学朕心甚慰,你派人去文华殿,叫永璨散了学到养心殿,朕要亲自考校他的功课!”如今皇子们虽说年纪也不小了,却都不算成才,弘时平庸,弘历不喜,弘昼淘气。弘晖年长又已立业成家,如今还有聪慧好学的长孙,胤禛心中自然欢喜。 “皇上可别太难为咱们永璨。”我笑着应了是,顺便开口叫胤禛别对永璨要求太高。 “永璨是朕长子长孙,严格些才能成大器,得空朕也得亲自教导一番!” 这番对话的结果让我很满意,我也只是个慈爱的祖母,不求孩子成就过高,皇上你可别过分苛责孩子的功课。 没有野心么,你才会觉得放心对吧? “那还得皇上这个做祖父的多费心了。对了,皇上,永璨说,时疫时到郡王府诊脉的温实初认真细心,在研制时疫药方时也提出了不少思路,医术算得上精湛。还道那温太医觉得孙儿还是小孩儿,竟在孙儿吃完药时叫人呈了蜜饯,实在令人气恼。” 我余光瞥了一眼有些震惊的甄嬛继续道:“难得永璨会跟臣妾提到些外人,想来是永璨喜欢这位温太医,臣妾想,此人又在研制时疫药方上有所进益,不如皇上给些奖赏?” “如此便给他升个院判吧。做个医官,日后和方通敏一同负责端郡王府。” “臣妾多谢皇上。” 胤禛回了养心殿批折子,甄嬛见胤禛离去才跪下谢恩。 “臣妾替温太医多谢娘娘。” “温实初帮本宫一个大忙,本宫还他一分前程。至于你,熹贵人本宫知道你与温实初有旧,但你要记住,你是皇上的妃嫔,万事要以皇上为先。” “臣妾与温大人只是幼时的情谊,臣妾自当谨记身份,断不敢做出悖逆之事。” “去吧,本宫这有些燕窝,你给淳常在带回去,大病一场清瘦这许多总要补补。” “臣妾告退。” “娘娘大喜!端郡王福晋诞下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 剪秋和甄嬛相向而行,带来了最近这些日子最让我期盼的消息。 端怡的肚子瞧着总是有些偏大,我一再叮嘱染冬切莫让她所食过多,饮食的量一日一日的控制着,每日也定时在院子里散步,肚子却还是不见控制。 方通敏几乎隔一日就会到端郡王府,我也是日日的问着,猜测着或许会是双胎。没想竟成真了。 太后和胤禛的赏赐几乎同时到了郡王府,胤禛更是在两个孩子洗三那日直接给弘晖的次子赐了名——永璠。 倒是小格格的名字是弘晖取的,是为令璋。顒顒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 第2章 赏春 听染冬说,弘晖每日总要抱着熟睡的令璋傻乐一会,叫端怡好一番嘲笑。 八岁的永璨有了弟弟妹妹,新鲜的很,每日总要到两个孩子那里去瞧瞧。 转眼,端怡出了月,带着两个孩子来了承乾宫请安。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一对孙子孙女,两个软缎的襁褓并排被乳母抱到了我面前。 永璠不如永璨与弘晖相像,倒是眉眼与端怡更近,令璋更是与端怡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我正说着,端怡就笑了:“不瞒额娘说,爷日日抱着令璋抱怨,好不容易盼了个格格竟只有张嘴巴和自己相像,直嚷着亏大了呢。” “多大个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计较这些!”我听着端怡的话哑然失笑。 “可不是,眼看着生辰要到了,又要长一岁。快三十而立的人还如此幼稚!”此处没有外人,端怡也与我调笑着。 “眼看弘晖也年近三十,本宫也老了。” “额娘和十年前儿媳初入王府时别无二致。倒是儿媳不像那时的小姑娘模样了。这些日子,我总想着,请额娘给爷指个侧福晋,也好多为郡王府开枝散叶。” “端怡,你我婆媳多年,这些年你恭谨孝顺,进退有度,是弘晖的贤内助。额娘这辈子就弘晖一个儿子,没能得个女儿。在额娘心里,你就同额娘的亲生女儿没有分别。不必为了贤惠为难自己。” “额娘,我知道您疼我,爷也说不要劳什子侧福晋。可如今郡王府除了我这个福晋也只两个格格,孩子也只有两子一女。如今我阿玛得皇上重用,爷疼惜我不愿纳侧福晋,我不能叫外人说爷畏惧妻族不敢纳妾。” “额娘,弘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儿媳实在不忍王爷受此非议。只是若那女子不能得爷看重便无端蹉跎了青春。” “无妨,额娘帮你择个合适的,若是温顺,也不妨多加提携,只当做个帮衬。总归这郡王府没人能越过你这福晋去。” “还请额娘多费心了。” 端怡的脸上没有很多的不甘和难过,我们这些女人最终都成为了身不由己的存在,为了家族,为了声誉,为了荣辱与共,去贤惠大度,去体谅理解。 当初穗穗因为雪球的冲撞意外夭折,宫里便没人再敢养猫,齐妃也没再送松子来我宫里,我照例安排了众嫔妃春日赏花,不知此番富察贵人能否躲过一劫。 我刚到绛雪轩时,看着安常在正站在廊边的树荫里,隐约传来园子里的笑闹声。 “我用的这香粉,还是皇上特意命人制得,既能使皮肤白皙细腻,又不会损伤胎儿。” “皇上说了,富察贵人有孕,安常在患有咳疾,供着延禧宫的香料都是极其精细的。” “皇上还真是重视富察贵人,连这些细枝末节都放在心上。” “我怀的可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皇上自然重视。” “你这一胎若是个皇子,那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我自然是有福气的,只那安常在竟然患有咳疾,日夜的咳,实在晦气。桑儿,这春日里还是冷了些,你回延禧宫,把我的披风取来。” 桑儿走到园子门口,甚至没看到站在角落的安陵容,径直到了我跟前行了个礼又匆匆而去。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热闹?也让本宫听听?安常在也是刚到吧,来,别在门口站着了。” “臣妾等给贵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富察贵人你身子重,虽说如今已经出了三个月,到底也还是该注意,不必据着这些虚礼。” “多谢贵妃娘娘体恤,皇上也说了,臣妾这身子如今是顶顶金贵的,可容不得半点闪失。跟众位娘娘们说了许多话也有些渴了,劳烦安妹妹给我倒杯茶。” 桑儿回了延禧宫取披风,富察贵人毫不客气的直接唤了立在一旁正努力隐忍着咳意的安常在,头也没回直接伸手招呼了过来。 安陵容微低着头,脸上似乎因为咳嗽泛着些红晕,表情看起来晦暗不明,却也没多言直接上前给富察贵人倒了茶。我知道,那眸子里尽是不甘和隐忍。 “富察姐姐,安妹妹虽说位份不如姐姐高,到底也是皇上的妃嫔,此举怕是不妥。”甄嬛见安陵容被富察贵人像婢女一样使唤忍不住开口道。 “倒是怪我,平日里在延禧宫习惯了,安常在也是体谅我有孕辛苦,时时过来照顾,是不是啊,安妹妹?”富察贵人毫不在意,只当安陵容为了面子也不会当众说她平日里给自己端茶倒水之事。 “是,臣妾和富察姐姐同住延禧宫,相互照顾也是应当的。” 安陵容只能顺着富察贵人的话继续往下说,眼神略过齐妃等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事实如何,谁又不知道呢? “安常在体贴,如今宫中时疫刚刚肃清,你又染着咳疾,还是要擅自珍重才是。” 其实我一早便知道富察贵人偶尔磋磨安陵容之事,富察贵人有孕,胤禛偶然去延禧宫探望也是甚少留宿,只一二次还是歇在了安常在处,富察贵人也知道有孕不能侍寝,却也不愿见安陵容沾自己的光得了一两日恩宠。 “多谢娘娘,如今天气转暖,已然好的多了。” “如此便好,现下绛雪轩的海棠开了,前儿个内务府来禀报说是云南那边进贡的孔雀已被司兽监调教好了,如今正养在绛雪轩的园子里,咱们也去瞧瞧吧。” 园子里伺候的小太监引着众人向孔雀园走去,众人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富察贵人,你这些时日害喜可还严重?” “臣妾早起时便想吐,皇上即刻请了太医来看,好在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看见油腻的吃食便有些恶心。” 其实富察贵人年轻,太医也说这胎怀相不错,实在是不至于不这么矫情,只她恃宠生娇如今已然快犯了众怒,嫔妃们见她身怀龙嗣敢怒不敢言罢了。 旁的人不愿说什么,年世兰却是受不了这等挑衅的,“害喜便少吃些,让御膳房早中晚流水似的给你送东西,自然是吃了吐吐了吃,恶心个没完。” “也不怪年妃娘娘嫌臣妾吃得多,这有孕的辛苦,哪里是娘娘能体会的。”富察贵人说话时,着重咬着“年妃”这个词,听得年世兰更生气了。 “别说本宫也怀过龙胎,纵然没怀过,宫里这样多的孩子,本宫也见的多了,怀了孩子便如这孔雀似的开屏显摆,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 正说着,眼前这只珍稀的绿孔雀竟真的展开了自己的尾羽。 “呵,瞧瞧,这孔雀朝着你开屏呢,富察贵人。”年世兰见此情形继续嘲讽道。 第3章 香粉 富察贵人见年世兰竟用禽兽与自己做比,顿时恼羞成怒,更是气的直把手中捏着的香粉盒子掷向了那开屏的绿孔雀,香粉散落至空中,受了惊吓孔雀急忙扑腾了几下想要飞出圈篱。 方才为了细观孔雀,众人都凑在一起站得靠前,这孔雀飞扑出来直吓得众人连连后退,奈何距离太近,推搡间大家都无法控制身体平衡。 我一直觉得心里不安没和其他嫔妃距离太近,只怕富察贵人再次出什么问题,如今可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免得平白惹上什么麻烦。 可事情到底应了我的预感,这盒香粉最后还是惹了祸。 知道从前的因果,骚乱发生时我的目光直寻着人群中的安陵容,她再次轻轻推了一把。 本就站立不稳,甄嬛被这一力推向了富察贵人,连同近处的齐妃,三人摔作一团。 富察贵人下意识护着肚子还是摔了个正着:“疼!好疼!” “传太医!” 富察贵人有孕,所有人都围着她,甄嬛被自己宫女扶起来时,也是一副心有余悸。 齐妃许是畏寒,衣服穿的还算厚,也还无事。 宫人们七手八脚的把富察贵人抬进了绛雪轩的厢房,未等太医到,人就昏死了过去。 “臣方通敏给各位娘娘请安。” “快去给富察贵人看看。” 一番探看方通敏直接跪地请罪,“贵妃娘娘,臣无能,富察贵人这胎保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齐妃和富察贵人交好,听此消息捂着嘴不敢置信。 “富察贵人跌倒使腹部受了重创,原本贵人胎像稳固或许无碍,可又加之接触了些许活血之物…故而…” “江福海!派人去延禧宫查!富察贵人的宫女何在?” “奴婢是延禧宫的大宫女桑儿。”桑儿刚取了披风回来,这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富察贵人的日常和饮食可有什么异常?” “小主只是孕吐的厉害,未曾有什么特别的…我们小主…”桑儿才觉得此时氛围不对,懵然瞧见了榻上昏迷着的富察贵人,“我们小主这是怎么了?” “富察贵人受创小产,你身为贴身侍女不好好在主子身边伺候,这是去哪躲懒了?” 年世兰这些时日听了富察贵人不少酸话,此时她不慎小产只当是自己作的,都是招摇的报应,心里只觉得痛快。 “娘娘明鉴,奴婢奉我们小主之命回了延禧宫取披风,万不敢偷懒啊!” “取个披风去了这么久,伺候不好主子还找借口。” “好了,失职之事后算。桑儿,今日都有何人去过延禧宫?富察贵人的饮食又有什么异常?” “齐妃娘娘每两三日会来探望我们小主,每次只是略坐坐。旁的…只安常在日日来。” “安常在与富察贵人同住延禧宫,方才富察贵人也道安常在时常照拂,也是正常。” 人群里,一直沉默着的沈眉庄开口了。此番是时疫重病后,沈眉庄第一次出咸福宫,精神气依然恢复得多了,只眼神不似从前一般明亮。也是自然,经了大磨难,整个人失望透顶罢了。 “启禀娘娘,奴才到了延禧宫查看了富察贵人的衣物香料,还去了御膳房确认了小主的日常饮食,并无甚伤胎之物,一应饮食均无错漏,燃着的香料和倒掉的香灰也无不妥之处。”江福海这时候带着人呈上了供应延禧宫的物什及菜单。 方通敏接过仔细探查又询问了桑儿富察贵人用膳情况,一副恍然的样子。 “娘娘,今日午膳,富察贵人所食巧手烧雁鸢、滑溜贝球、酱焖鹌鹑、三丝瓜卷、虾籽冬笋。膳食饽饽为四喜饺。原本并不碍事,刚才臣询问了富察贵人的宫女,因为鹌鹑油腻,富察贵人不喜,在膳房让小太监换了安常在的桂花鸭。” “鸭肉寒凉,孕妇不宜多食。且因为孕吐,贵人日常食用少许冰糖山楂缓解。原本少量食用并不会损伤胎儿,然而山楂本就又行气散瘀之效,与鸭肉同食相克,更加重效果。如今贵人又受外创,如此内外皆损才导致了滑胎。(这块别当真我瞎说的!!不过确实不适合一起吃!!)” “嫔妃膳食都有定例,且富察贵人有孕,每日供应饮食都是请太医确认后才能呈到延禧宫,御膳房伺候的人私下调换膳食才导致富察贵人小产。”年世兰指了指一旁坐着的敬嫔,“敬嫔,皇上命你协助贵妃娘娘协理六宫,如今本宫不过才清闲几日,你管着的御膳房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娘娘恕罪,臣妾无能。”年妃早就对此事不满,如今确实出了岔头,敬嫔也不敢开口辩驳,只请罪道无能,别无他法。 “若是无能便应当自己请辞,免得还要贵妃和本宫给你善后!” “小主,你这手怎么肿的如此严重?”浣碧一句小声的惊诧之语一下子把众人的视线转移到了甄嬛身上。 “只忙着富察贵人,方太医,刚才熹贵人也摔了一跤,你去瞧瞧熹贵人可是无碍?”甄嬛从前也是这会子被诊出有孕,只是不知道这回,她有没有福气保住这个孩子。 “倒是熹贵人心善,臣妾记得当时混乱,熹贵人站得和富察贵人不算近,也想着去扶。”曹贵人看了看华妃的表情,开口看似夸赞,实则指出了疑点。 “瞧瞧熹贵人这手,估计好些时日不能写字画画了吧?”欣常在和甄嬛挨着近,看着甄嬛泛着淤血红肿不堪的手指直摇头。 “熹贵人心善不要紧,说不准若是不上前扶,富察贵人还不至于摔在地上呢。” “说来惭愧,当时情况混乱不堪,不知是谁不小心推了臣妾一下,才冲到了富察姐姐身边。”甄嬛皱着眉为自己辩解。 第4章 关窍 从前是闻了香粉的松子,如今倒是她自己吃坏了东西还惹了那牲畜惊吓飞扑才摔倒小产。到底是蠢啊。 我知甄嬛无辜也懒得再听她们争吵,“方才的查证已证实富察贵人小产是因为吃伤了身子,自然也没必要继续探讨。” 不过富察贵人也是个没福气的,头一个有孕又如何,到底也得生下来才算真正的福气吧? “臣给熹贵人道喜,小主,您遇喜了!” “恭喜熹贵人。” “喜贵人这般受宠,有孕也属实正常。” “富察贵人饮食不慎滑了胎,熹妹妹你可一定要谨慎些。” “小主!”屋里的众人听见了甄嬛有孕齐齐贺喜,倒是刚刚转醒的富察贵人听到自己滑了胎,偏偏旁人又有了身孕直接翻了个白眼又昏了过去。 “剪秋,熹贵人有孕,立刻派人去给皇上道喜。另外一应份例都得按照规矩安排好。敬嫔,碎玉轩到底远了些,你住在咸福宫,要多多照看,本宫就把熹贵人这一胎托付给你了。” “富察贵人这才刚出了事,贵妃娘娘倒是放心把熹贵人交给敬嫔照看。”年世兰心里始终怨着胤禛叫敬嫔插手宫务,如今她自己失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心里更是不痛快,总也想着拖敬嫔下水。 “再精细的人又何尝能面面俱到呢,谁又能想到富察贵人私自调换了膳食,此事也不全怪敬嫔失察。” “都是臣妾的不是,多谢贵妃娘娘体谅,臣妾一定将功折罪好生照看熹贵人。”敬嫔眼见我还是向着她的满心感激的向我行礼。 敬嫔谨慎,这么多年我几乎都从未抓到她的错处,却也小心驶得万年船,借着抚养胧月这一层关系,和甄嬛一起笑到了最后。可见,这宫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可以忽视的小人物。 “贵妃娘娘这话说得好像臣妾咄咄逼人抓着旁人的错处不放似的,倒是白操心了。” “华妃,本宫知道你严谨,可敬嫔毕竟才学着理事,总要宽限一二。” 我出言安抚年世兰,是了,华妃,昨儿胤禛来了承乾宫,年羹尧又打了胜仗,胤禛决议恢复年世兰的封号,甚至还想着过一段恢复其协理六宫之权。 “元贵妃...?”年世兰听我如此唤她心下疑惑,她却知我一向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紧接着面上一阵欣喜。 “你放心,皇上与太后都知道你的辛苦。”毕竟年羹尧还未还朝,圣旨也还没下,这些时日胤禛已欲出手惩治允禩一党,还要仰仗年羹尧,自然需厚待她的妹妹,让我先适当安抚。 “差人用披风护好了富察贵人抬回延禧宫,如今风还凉,别再伤了身。”齐妃张罗着让人把昏迷着的富察贵人送回宫里,抬手间不住皱眉。 “叫太医也给齐妃看看,似是刚才也受了伤。”我招呼了几个人去帮忙,却把齐妃暂时留下了。 “娘娘,臣妾无事,许是不小心扭了肩膀,回去休息一两日便好了。” “你我年岁也不算轻了,万事还是要多注意的。” “多谢娘娘。”齐妃和我到底也是几十年的情谊,这些年几乎又一直唯我马首是瞻,见我如此关心她,直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原是我害你一条性命,此番只当为了孩子们积福,自然要多多关照。只求不枉费上天让个我重来这一遭,给我一个好的结果。 “齐妃娘娘,您教宫女去御药房,乳香,真没药各一钱五分,当归尾,红花、桃仁各三钱,臣让药童为您包好。每日早晚水煎服,三日即可消肿止痛。” 今天这一番折腾,回宫路上我甚是疲累,却懵然想到了些关窍。 富察贵人此胎甚是稳健,虽说摔倒可致滑胎可实际腹部并未受创,而且大多冲击也都在齐妃和甄嬛身上。即便饮食不当却也不该就此滑胎。 原先我真的只觉是巧合罢了,可刚才的药方却给我了一些思路。 乳香,又名熏陆,可治阴寒咳痛也可活血化瘀。安陵容咳疾不轻,日夜咳呕必定也致头痛。熏陆并高良姜调制香料,熏鼻可阵痛。 富察贵人日日唤安陵容到屋里做些伺候人的事务,可不就也是日日闻着那熏陆的味道。虽说不比服用,可闻之破淤之效不过半月便也可见。 实在是我太熟悉安陵容的做派,才能联想到这一节,在旁人眼中,安陵容此时还是个柔弱不受宠的小小常在,一向是被欺负的存在,谁又会想到这“意外”归根结底的原因会是那香呢? 从前那给甄嬛治伤的舒痕胶,不也是多年之后甄嬛想去对付她时才偶然想到的关窍吗?安陵容此人聪明至极,也实在懂得示弱,让人忽视她的危险。 新晋嫔妃接连有孕再次触动了年世兰的神经,几次三番召太医问诊开方,还请了年羹尧军中颇有本事的名医陈大夫进宫诊脉。 陈大夫得了太后身边的孙姑姑提点,自然是不敢说出实情。 宫中的太医们人人都知道华妃为何无嗣,纵使年家有权有势又许以重利,又有谁敢胆大包天与这天下之主作对呢? 得知胤禛要给甄嬛晋封嫔位更是让华妃心里苦闷,只能去延庆殿磋磨端妃出气。 还真是可怜,被蒙在鼓里恨错了人,满心满眼爱的那个才是真正害你无子的罪魁祸首罢了。 此时我坐在太后下首其实心里还挺想不明白的,“贵妃,如今皇后清修,后宫一切都要你掌管好,后宫不宁,皇帝的前朝就也不太平。” “是,太后所言臣妾省得。” “前些日子富察贵人不慎小产,虽说是意外,却也怕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如今熹贵人有孕,皇帝年岁不小了,子嗣却不丰茂,你管理六宫,必得擦亮眼睛。” “臣妾到底也年岁不小了,如今宫里人多,应对之间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去岁皇上指了敬嫔帮忙,臣妾想着敬嫔一向稳重,咸福宫又离着碎玉轩近,便把熹贵人这一胎指给了敬嫔照看。” “前几日弘晖带着福晋进宫给哀家请安,哀家知道弘晖是个孝顺的孩子,与几个弟弟之间也是兄友弟恭,皇帝应该会很欣慰吧,只可惜他们兄弟几人还是单薄了些,比不得先帝时候。哀家也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多看看皇孙们。” “太后身体康健,莫说皇孙,便是曾孙重孙也都是见得的。” 第5章 副后 回宫的路上,我想着刚才的话心里忍不住发笑,先帝确实子嗣丰茂,光序齿的皇子便有二十四位,更别说未序齿和公主们,那又如何,当年九子夺嫡死的死圈的圈,如今平安健康的又剩几个? 从前为了老十四恨不得胤禛无子,如今又想着为皇家开枝散叶了。 竟还想用弘晖和弟弟们兄友弟恭,作比胤禛和老十四。世人都知道胤禛有多不待见这个弟弟,谁又敢在他面前提什么兄友弟恭呢? 胎儿满了三月,甄嬛如从前一般晋为了嫔位,华妃复了协理六宫之权,为了做相应的制衡,敬嫔也被胤禛以“侍奉多年,谨慎持恭”为由晋了妃位,连同年初颇为得宠的淳常在一同晋为了贵人。 淳贵人自时疫后仿佛长大了许多,人也稳重了,不似从前那般活泼,倒也有了几分端庄的样子。 “臣妾给各位娘娘请安。” “翻了一年,淳贵人也成了大姑娘了,如今看着更讨人喜欢,怪不得如此受宠让皇上晋了位份。”甄嬛有孕晋封,敬妃年长晋封,唯独淳贵人是因为受宠,年世兰一向平等的看不惯每一个受宠的嫔妃。 “华妃娘娘说笑了,臣妾如今也十七了,怎么还能像孩童一般呢?” “说到淳贵人,贵妃娘娘,如今熹嫔有孕,碎玉轩地方小,淳贵人是不是也迁个宫,免得扰了熹嫔孕中清净?臣妾觉得永和宫的同顺斋就不错。”华妃看似是和我商量,实则已经想好了去处。 碎玉轩二人都得宠,想来也是年世兰不愿意见到的,现下宫中比较得宠的嫔妃大多住在西六宫,离养心殿也近。 淳贵人迁到东六宫,一来东六宫冷清,虽说东六宫有我与姐姐两个高位,但姐姐闭宫,我这里一般无事,胤禛来的也不多,自然比不得西六宫热闹;二来,甄嬛有孕,胤禛不能留宿,没了旁人在,自然去碎玉轩也就少了。 华妃的设想很好,不过实在低估了胤禛对甄嬛的重视,若是他想,即便不能侍寝,也是愿意去陪着的。 “本宫倒是没什么意见,同顺斋宽敞明亮,如今也没旁的嫔妃居住,若是日后晋了一宫主位,也省的再挪。就是不知挪了宫适应不适应,淳贵人你觉得呢?” “华妃娘娘思虑周全,臣妾敬听安排。”淳贵人和甄嬛交好,我原本以为会不愿迁宫,却不想她竟答应了。 “那本宫便安排内务府去办了。” 华妃动作很快,没三五日,淳贵人就挪到了同顺斋。却不知是不是此番迁宫的缘故,也未如前世一般出现淳贵人在御花园失足落水溺亡一事,也算躲过了一遭生死大劫。 西南战事大胜,年氏一族风光无限。熹嫔有孕,惠贵人闭门,富察贵人养病,淳贵人迁宫,安常在不成气候,又加之年羹尧立了战功,华妃在后宫更是风头无两。 这些嫔妃各有各的问题,侍寝自然就少了,没得旁人得宠,年世兰这些时日很是得意,连心情也好了很多,甚至还大度地为甄嬛操办了生辰宴,她如此大包大揽,我也乐得清闲。难得贤惠一番胤禛更是另眼相看,答应晋华妃位份。 如今姐姐尚在,华妃自知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姐姐去,便也不再执着于皇后之位,再加上我育有成年皇长子,她如何也无力转圜。 可如今进宫才两年,甄嬛便成了一宫主位,就连她一向瞧不上的冯氏都成了敬妃,更别提失宠多年却一直与她平起平坐的齐妃。 凭着外戚,年世兰自认能和家族逐渐没落的我一争高低,甚至压我一头,毕竟陈大夫也说了,“娘娘身体无恙,许是缘分未到,假以时日必能诞下皇嗣。”,她比我年轻十余岁,只要得宠又何愁没有皇子? 如今过了端午,日子越发热了起来,小丫头刚收拾了冰盆里化了的碎冰正要出门,好悬与慌张进门的绘春撞了个满怀。 “娘娘,不好了,内务府给翊坤宫那边送去了皇贵妃的服制!”绘春顾不得被沾湿的衣服,赶忙禀报。 皇贵妃服制?那时年世兰只顾着高兴,却不知此事原本就是胤禛为了试探年家的态度故意为之。 如今年氏一族在前朝可算是如日中天,凡是报上名号说是年家的幕僚门客,众人无不以礼待之,若是华妃心中有数,见了这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应配的服饰,自当以德不配位自觉请辞,还算能稍稍抚平胤禛心中的不快,可偏偏他年家打算前朝后宫一把抓。 得益于先知,我自然也不着急,只淡淡道,“皇上旨意未下,一切皆无定数,若皇上已决议如此,本宫也无资格置喙。” “娘娘,若华妃当真获封皇贵妃,位同副后,且皇后娘娘清修,年氏如今身妃位就跋扈不堪,日后岂不是要时时与您作对,这后宫您又当如何容身?” “本宫是皇长子生母,执掌六宫的贵妃,这后宫自然有本宫容身之处,有皇上太后在,后宫又怎会任由一家之言。” 胤禛果然只封了年世兰为贵妃,丝毫不提内务府送错的衣服,甚至还打发送错衣服的小太监去了慎刑司。结果没达到预期,还得知内务府的人受了罚,年世兰才惊觉是自己操之过急,一连安静好几日。 虽说算不上聪明,年世兰也在胤禛身边跟了十四五年,又怎么会丝毫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呢,只可惜啊,她到底也还是被情爱蒙蔽了双眼没有看透。 第6章 栗糕 熹嫔和安常在带着那盘子掺了夹竹桃汁的栗子糕到承乾宫的时候,我就知道齐妃那个蠢货又叫人利用了,实名投毒这种事,恐怕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了。 承诺甄嬛我必定会敲打齐妃后,甄嬛也识趣地没有过多的纠缠,如今不再需要抚养三皇子,我实在是懒得管这烂摊子,却也不能把事情推给华贵妃。此事若是落到年世兰手上,李氏必躲不过一个被废的下场。 真是蠢呐! 为保齐妃,我只能下令不许齐妃再见三阿哥,虽说没把弘时记到旁的嫔妃名下,可对一个额娘来说,不能见自己的孩子,又和失去有什么分别? “齐妃,本宫早就说过,你是弘时额娘,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弘时的处境,你又怎么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娘娘!臣妾都是为了弘时好啊,如今熹嫔如此受宠,皇上本就对弘时不甚喜爱,若是熹嫔一举诞下皇子,弘时又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啊!臣妾只是怕那个孩子挡了弘时的前程啊!” 听了我的安排,齐妃已经在下面跪着哭了半晌。 “挡了前程?如你所言弘晖如今得皇上重用,是不是也挡了弘时的路,你也要除之而后快?” 我再一次被齐妃的愚蠢气的头脑发懵,深吸一口气,冷冷发问。 “娘娘...?”齐妃被我问的愣在原地。我自然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可弘时都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一个襁褓婴儿又能做什么呢! “娘娘!臣妾绝无此心啊!臣妾怎么敢生出害端郡王的心思!” “那这盘子脏东西又怎么会被人送到本宫的眼前!” “那熹嫔的孩子又如何能与端郡王相提并论...” 看着齐妃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我是真的气不打一处来,那一碟子栗子糕直接甩到了她面前。 “这个孩子若是真的没了,本宫倒要看看皇上会如何处置你,弘时又有何前途!本宫拦得了熹嫔,拦不住你的心思!回你的长春宫去!就当本宫从不知道此事!日后随你!” 到底是不许齐妃见三阿哥让她心里有了些忌惮,接下来的几日老老实实得在长春宫闭门不出,甄嬛见齐妃有此态度也并未向胤禛告状,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眼看着又要到了离宫祈福的日子,胤禛亲自去了景仁宫想请姐姐同往,先帝驾崩至今已满二十七个月,守孝之日已过,胤禛心里也始终念着姐姐,这才循着帝后祈福这等大事叫姐姐重掌后宫。 不知是想通了,还是对胤禛尚有旧情,姐姐此番应承了下来,却没想到才过了端午一旬姐姐却病倒了。我急忙到景仁宫探望,才知道原是姐姐梦到了女儿。 “宜修,穗穗还如从前那样,远远地跑来扑到我怀里,喊着额娘。我这四十余年只得了这一个孩子,她怎么就舍得离我而去呢!” “姐姐,如今已经三年了,若穗穗在天有灵自然也不愿见自己额娘日夜伤心。” “她就静静地任我抱着,一转眼却又到了一臂之外,‘额娘要开心,穗穗才能放心的离开。’她说着就不见了,我遍寻不到睁眼只看到了床外的纱幔,空无一人。宜修,穗穗真的走了!” “姐姐,你看,穗穗也如是说,你更要振作起来才是。” 我们二人就这么聊着,从这个没有缘分的孩子,聊到了当年刚入王府时,聊到了王府里那些盛开又衰败的花儿,和未能成熟的果儿。 直到傍晚她累了,我才从景仁宫离开。 太医几日的调养,姐姐的烧退了,却还是憔悴着,受不得出宫奔波之苦,胤禛只得命我代为前往。 记挂着姐姐的安危,我从端郡王府宣了染冬进宫照料,又安排好了方通敏日日请脉,才放心的离了宫。至于甄嬛那个不知道此番命运如何的孩子,若是平安无虞,恐怕难如从前一般顺利清算前朝后宫。 可惜了这个孩子,不过我也不在宫中,实在无能为力。 天坛的祈福很是顺利,天朗气清。 “皇上!”胤禛正欲返回寝殿休息用膳,苏培盛惊慌的闯了进来。 “何事?”苏培盛跟了胤禛数十年,清楚他的脾气,自然知道胤禛最厌恶身边伺候之人毛躁冒失,直接面露不悦。 “皇上恕罪,奴才莽撞,宫里传来了消息,熹嫔暑热昏倒,胎气不稳怕是情况不好!” 见到苏培盛我便知道发生了什么,胤禛此事也顾不上休息用膳了,直接命人起驾回宫。 “朕把后宫交给华贵妃打理,怎么底下的奴才伺候如此不当心!”胤禛心中焦急却用此话点我。 闻他此言我暗自咬牙,言下之意我管着六宫伺候的人自然听我吩咐,如今年世兰代管几日,奴才们阳奉阴违不从命令。 深吸一口气我正欲解释,苏培盛直接开口道,“启禀皇上,熹嫔是昏倒在了翊坤宫,似是见了红,还惊动了皇后娘娘...” “皇后身子未好,怎么还闹到了景仁宫去!”听苏培盛提起了姐姐,胤禛的怒火一下子减了许多。 “华贵妃请各宫嫔妃到翊坤宫听事,熹嫔身子不适欲请辞,华贵妃说是熹嫔自恃身怀龙嗣恃宠而骄,命人强请熹嫔到翊坤宫,罚跪在宫外诵读《女诫》。” “浣碧怕龙胎有恙去寿康宫请太后,您也知道太后如今病着,万般无奈才求到了皇后娘娘那。好在皇后娘娘已经大安了,记挂着您的皇嗣急忙去了翊坤宫。到的时候,熹嫔已经见红昏了过去。娘娘快马加鞭叫人传了消息。” “翊坤宫...该不会是...”胤禛听了苏培盛的话沉默了半晌,面色凝重的看向了我。 我知道,他是说,欢宜香。 “皇上您暂且宽心,如今宫中未传来确切消息,熹嫔的孩子如何尚未可知,咱们快马加鞭回去,不论如何您在也好做决断。” “传旨,即刻出发!”知道此时着急也是无济于事,便吩咐着尽快出发。 第7章 无险 回去的路上,胤禛一路无话,或是皱着眉头盯着窗外,或是闭着眼不停地撵着手里的翡翠念珠。 胤禛心里想着是否欢宜香会害了这个孩子,我却清楚的知道假如这个孩子如从前一般没了,必然不会是因为在翊坤宫罚跪的那半个时辰。 如今没有我授意,安陵容或许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继续向甄嬛的孩子出手,那此番见红昏倒又是因为什么呢? 一切都不得而知,只能等回了宫再说。 小半日的奔波终于回了紫禁城,胤禛祈福的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下直接到了碎玉轩。 “皇上。”打帘子进了屋,迎面看见了正坐在堂厅里的姐姐和敬妃。 “皇后娘娘。”身后跟着的一行人对于见了姐姐都有些讶异却也都即刻行了礼恭敬地站在一旁。 “皇后,熹嫔可还好?” “回皇上,熹嫔动了胎气昏倒在翊坤宫,所幸太医们极力保住了腹中的胎儿。” 孩子保住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身子可好些了?辛苦你了。”胤禛听闻孩子保住了也是松了一口气,转而开始关心大病初愈的姐姐。 见此情形我实在不由得感慨,到底是心中念念不忘多年的爱人,从前我做了许多却也没能得一句真心的“辛苦”, 没等姐姐和胤禛说上两句,苏培盛进来通报:“皇上,皇后娘娘,华贵妃来了,如今正跪在廊下。” “让她跪着!朕先去看看熹嫔。” 进了里间,章弥和方通敏正在屏风后商量着如何制方给甄嬛调养,听到动静急忙跪下行礼。 “熹嫔如何?”胤禛走到床边,看着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甄嬛,眼里尽是心疼。 “回皇上,天气暑热,熹嫔娘娘又是头次有孕,身体本就不甚爽快,又在烈日下暴晒罚跪半个时辰有余。如今虽说孩子保住了,娘娘却仍是气血亏虚,故而一直沉睡着。” “一个时辰前我们娘娘醒过,知道孩子没事后才放下心来,奴婢喂了药后,娘娘又力竭睡了过去。”崔槿汐端着一盆刚换过的水走了进来,简单禀告后上前用帕子给甄嬛擦着额头上的细汗。 胤禛点了点头,没在说话,如今姐姐在,自然也就没得从前那亲自喂药的扎心之举。 “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元贵妃娘娘请安。”门口有些许动静,而后惠贵人带着安常在也进了里屋。 许是有了些动静,甄嬛睡得不太安稳,正悠悠转醒。 “嬛嬛,你醒了。”胤禛见甄嬛醒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眼见屋里这么多人,甄嬛有一瞬间的迷茫,看到眼前之人正是皇上,眼泪瞬间止不住的淌了下来:“皇上,你回来了,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差一点就没有了!” “朕知道,朕知道。”甄嬛哭的委屈,胤禛把人拥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 “皇上,若不是皇后娘娘,恐怕此时,臣妾与这孩子便再也见不到您了!” 甄嬛毕竟还年轻,此时头一遭面对这种事情,已然完全失了分寸,心中只顾着难过和害怕。在胤禛心中,甄嬛也一向是聪慧和坚毅的,何曾如此时一般柔弱痛哭着,心中是万分的疼惜。 “莫要再哭了,如今孩子没事,你还需要休养,别哭坏了眼睛。”敬妃心中不忍也宽慰道。 “皇上,熹嫔如今虽说已然平安,可到底是这孩子有福气,但此番人祸谁又能说不会有下次呢?”惠贵人眼看着自己姐妹遭此大罪直接晋言盼着胤禛能严惩罪魁祸首。 胤禛看了看惠贵人,又回头望了眼甄嬛,“朕会给你个交代,你们陪陪熹嫔。” 胤禛话毕走出了屋子,姐姐并我也一同跟了出去。胤禛话虽是如此,我心里却忍不住为甄嬛惋惜,前世孩子没了,年世兰也不过是降位禁足罢了,还险些与胤禛为此离心,此番孩子还在,怕是更难激起什么水花。 年世兰如从前一般一身素衣,跪在廊下脱簪请罪,眼圈有些微红,紧咬着唇委屈又倔强的样子。 是呀,她年世兰确实应该觉得委屈。 甄嬛年轻,身体又还算不错,当年敏如胎象未稳又恰逢冬日还吃了不当的东西也是跪了一个半时辰才小产。 只为着立威的年世兰根本没想害甄嬛的孩子,又怎么会不觉得委屈呢?只可惜她宫里的欢宜香实在厉害,不然又怎么会让一个身体康健适宜生育的女人多年无子呢? 胤禛在堂中坐定,叫苏培盛传了年世兰进屋,从胤禛回来到了碎玉轩,她便急急赶来,如今已经在廊下也跪了半个时辰有余,身形有些不稳,被颂芝扶着进了屋来。 “皇上万福。臣妾有罪,今日熹嫔冲撞了臣妾,臣妾本想小惩大诫,并非有意谋害皇嗣,臣妾也不知为何会这样,还望皇上饶恕臣妾无知之罪。” “无知之罪?熹嫔有孕三月有余,阖宫上下无人不知,怎么竟只瞒着你一人吗?” “皇上...” “皇上,华贵妃正是知道熹嫔有孕三月,已胎象稳固才让罚跪的。”敬妃此时也站出来说明情况。 “皇上恕罪,臣妾实在是气昏了头,想着熹嫔身子康健,平日里精神也不错,跪上半个时辰不打紧,何况太医也一直说,熹嫔胎象稳固...”话说到这,年世兰似乎猛然反应过来,转头指向了一直为甄嬛安胎的温实初,“你这个太医怎么当的,不是说熹嫔胎象稳固吗?怎么才跪上半个时辰就险些小产!” 温实初本就为甄嬛焦心着,听闻此言更是有些恼然,跪下向拱手道,“回禀娘娘,这些时日天气暑热,熹嫔时常胸闷头晕,况且熹嫔娘娘即便胎象稳固,然孕妇本就体弱,又怎么能受得住此等责罚?” “皇上明鉴,您也知道臣妾曾经有孕却无福小产,臣妾自然懂得失去孩子的痛苦,又怎会生此恶念呢,会去害熹嫔的孩子呢!” “娘娘自己得不到的,让别人得去,那便是罪过了!”沈眉庄心疼着自己姐妹的遭遇,又想到从前假孕事件受到的屈辱,现下更是不停地向年世兰发难。 “惠贵人与熹嫔亲密,心中焦急本宫可以理解,可若是用这莫须有的罪名诬陷本宫,怕是有挟私报复之嫌?”她华贵妃自可在胤禛面前服软低姿,可面对旁人,该有的骄傲却一点也不能少。 “臣妾与娘娘并无恩怨,若说臣妾受了什么委屈,那便都是费氏的过错,也只会因为此事计较一二,娘娘说臣妾挟私报复,莫非是做了什么让臣妾记恨之事才心中不宁?” 第8章 罚跪 年世兰无辜,不知道真相,只认为是惠贵人借题发挥;沈眉庄自然也不了解欢宜香之事,只看到了华贵妃的恶意刁难。两厢争执不下都觉得对方在刻意针对。 不过假孕一事不提还好,提起来年世兰只觉心虚,忙转移话题:“惠贵人还是莫要胡乱攀咬才是!皇上,此事真的是臣妾无心之失,当年那位侧福晋冬日跪了两个时辰才小月的...所以,臣妾想...或许跪上半个时辰不打紧...臣妾真的只是想略施小戒教教熹嫔规矩...从无蓄意谋害皇嗣之心啊!” 坐在一旁的姐姐听到年世兰提起了当年自戕的敏如,不由得想起了当初那个没有福气留住的孩子,脸色陡然白了许多。 胤禛对此事也是心有戚戚,见年世兰用此事做比,更是怒不可遏:“博尔济吉特氏是当年对皇后大不敬,皇后才施以惩戒,何况,皇后从不曾知晓博尔济吉特氏有孕在身,当属无心之失。” “是博尔济吉特氏恶毒卑劣,心胸狭隘,让朕与皇后痛失爱子,最后伏罪自戕。皇后还为此自责不已,缠绵病榻数月仍每日为这两个孩子诵经祈福!” “至于你,明知熹嫔有孕还强行责罚,事到如今还不思悔改,妄图自称‘无知’脱罪!你又怎配与皇后相提并论!”胤禛抓着桌上的茶盏在华贵妃面前摔得粉碎,溅起的碎瓷片划伤了她的手,却丝毫不敢躲避。 胤禛是最重视子嗣的,却膝下实在不丰,如今自己也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宠爱的妃嫔有了身孕,属实是证明他还年轻,何况这个孩子还是正得宠的甄嬛怀上的。 旁的且不提,胤禛和姐姐失去了两个孩子,甄嬛与姐姐面容肖似,如今这个孩子,又怎么不算是因针对那两个失去的孩子的另一种寄托呢? 却因为年世兰的所谓“无知”险些没了,胤禛又怎能不震怒。 “朕与元贵妃不过离宫几日,你便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还惊动了皇后,皇额娘尚在病中,若是听闻没了皇孙怕是也不知要悲恸几何,让你晋为贵妃代管后宫如今看来也是德不配位。” “皇上...?”听闻胤禛此语,年世兰想必也是知道自己这个还没焐热的贵妃之位要丢了,整个人一阵恍惚。 “如今皇后病愈,这掌管六宫之事还是由皇后多操劳吧,贵妃辅佐。至于你,既然觉得跪上个把时辰不打紧,那就每日午时在翊坤宫院子里跪两个时辰,好好反思一下你的‘无知之罪’!” “臣妾遵旨。”姐姐眼见年世兰如此心中自然是快意的,却也表面不显,平静的应下了胤禛的话,“苏培盛,既然皇上已经吩咐了,那便派人送华妃回翊坤宫吧。近日的请安就免了。” 这话也算是变相的让华妃禁足在翊坤宫了,皇后重执宫务,自然也需要嫔妃依例到景仁宫晨昏定省,请安都免了,不是禁足又是什么? 经过这一番折腾,虽说孩子保住了,到底是伤了甄嬛的身子,一连月余的休养也未见好转,流水的药物和补品吃着,肚子变大了些,人却肉眼可见的消瘦了。 碎玉轩那边情况不好,翊坤宫也是愁云惨淡。 这一回的事情,涉及到了皇嗣,年世兰即便觉得委屈也顺从的接受了惩处,只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下来,哪能受得了天天在烈日下罚跪,连日来已经昏倒了两三次。 华妃罚跪昏倒的消息传到养心殿也没激起什么水花,年世兰眼见胤禛这会铁了心地要她“反思”,几次晕倒后稍加休养也赌气似的日日跪着。 “这甄氏倒是有几分手段,拢得皇上愿意为她惩处华妃。” 剪秋来报胤禛又去碎玉轩陪伴病重的熹嫔时,姐姐正在我宫里用簪子上的流苏逗着令璋玩。 如今令璋已经五个月,生的与端怡一般的笑眼,又白嫩可人,实在是惹人怜爱。姐姐一向是喜欢孩子的,何况是如此软糯的小姑娘。 “熹嫔得宠,自然也得益于她与姐姐容貌相似。” “与本宫相似又如何,相似只能让皇上记住她,真能留得住人才是本事。” 自从景仁宫恢复了光景,两次端怡来请安,姐姐都得了信儿就到了承乾宫,抱着令璋不肯放手。 “也是她有福气。” “有福气又如何,年羹尧的请安折子上了好几封,言道皇上若不善待娘娘,只怕让年氏一族寒心。只差在上面写着‘本将军要造反’了。昨日皇上傍晚来景仁宫,说起了中秋宫宴。” “只怕是让姐姐寻个由头放华妃出来吧。” “咱们皇上这般身不由己,只怕是难挽美人心了。” 这会的甄嬛还年轻,囿于情爱埋怨着胤禛不痛不痒的禁足,若是知道不过月余华妃就恢复了往日的光景怕是又要难过些时日了。 从前甄嬛失了孩子,甚至想让年世兰以命相抵。胤禛顾忌年羹尧,也只是从华贵妃降为年妃,褫夺封号算是比降位还大的惩处了。 如今虽说孩子保住了,可顶着残害皇嗣的罪名却只是位降一级禁足几日,也还是难以让甄嬛接受,借口身子尚未恢复,几次推拒了想去探望的胤禛。 原本心中愧疚盼着弥补一二,几次的拒绝到底折了帝王的颜面,后面些时日,胤禛虽也嘱托着苏培盛时时送些东西去,却未再踏足碎玉轩。 第9章 齐放 华妃禁足,熹嫔养病的日子,宫里格外的安静,胤禛从姐姐宫里回养心殿的路上遇上了正要去放风筝的淳贵人。 “臣妾给皇上请安。” “朕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住到永和宫可还习惯?” “回皇上,永和宫又大又漂亮,臣妾很喜欢,就是去找熹姐姐玩儿远了点。”淳贵人憨娇一笑。 “碎玉轩确实小些规制也不高,现如今熹嫔有孕,你若是念着熹嫔,待她产愈,朕再许你们迁到一处。” “臣妾多谢皇上,您真好!您不忙吗?臣妾正要去御花园放风筝呢。” “放风筝是什么要紧事吗?朕看你这风筝上还写了字。拿来给朕看看。” 淳贵人一听这话,下意识地把风筝藏了藏,脸有些微红,“皇上您还是莫看了,臣妾字写的不好。” “朕瞧瞧,写的不好,朕教你。”胤禛接过了淳贵人递来的风筝,“天保定尔,俾尔戬谷。罄无不宜,受天百禄。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为什么要写这些?” “熹姐姐久病不愈,臣妾想着,这风筝高飞,许是能上达天听,便写些祝福的话,隔几日放一放,盼着姐姐能早日康复,给臣妾生个漂亮健康的小侄儿。” “也好,朕与你同往。”胤禛看着淳贵人面色认真的解释也不由得笑出声,二人一同前去了御花园。 除了放风筝,胤禛倒也信守承诺三五日去永和宫瞧着淳贵人练字。 “这宫里当真是百花齐放,更胜从前了。” 中秋宴后,我与姐姐又坐在景仁宫闲聊,这皇宫啊,从来没有什么传不动的消息,淳贵人得宠,自然是人人皆知的事儿。 “百花争艳是好事,总不能叫人一枝独秀。” 我知道姐姐说的是华妃,碍于年羹尧,姐姐应胤禛的话,在中秋宴前解了华妃的禁足,轻描淡写的的申饬忠告了几句,也免了罚跪。 甄嬛顶着病容在宴上瞧见了精致潋滟的华妃,脸色看着更难看了。 胤禛心里自然也还惦记着怀有身孕的熹嫔,却再次被拒之门外。一怒之下欲前往翊坤宫,到了却又没停下,直回了养心殿。 眼看着又要到了三年一次大选的日子,姐姐依例安排了些计划,却被胤禛以太后尚未病愈,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为由拒绝。 “朕一向不重此事,如今西藏刚刚平复,朝中事务颇多,太后又缠绵病榻,选秀兴师动众扰了皇额娘静养不好,你也身子才好些,不宜太过操劳,今年便算了吧。” “臣妾知道皇上勤政又体贴众人,可绵延子嗣,开枝散叶毕竟是大事,若是不选秀,是否择几位资质上佳的宫女,侍奉一二?” “不必了,美人易得,知心难寻,真有你,有宜修,还有熹嫔等贴心的人已然足够了,至于子嗣,宫中年轻妃嫔众多,熹嫔也有孕,不急于一时。” 皇帝不选秀,各地原计划着送入京的秀女也无了用武之地,原本京中预计送入宫中为本家谋一份前程的官家格格、小姐们也都只能歇了心思。 为表安抚,姐姐作为皇后,想择两家还算不错的赐了婚事,喊了我去景仁宫商议。 “皇上如是说,本宫也无法,这皇后,做着是真的操心疲累,只能喊你来帮忙。” “姐姐这话说的。不知多少人羡慕姐姐有这份福气,您还嫌弃上了。” “孝惠、孝懿皇后有福无子,孝成皇后有子无福,孝昭皇后更是红颜薄命,想来这皇后尊位也是不能两全。” “姐姐这话,怕是偏颇了,孝端皇后便是福寿双全之人,何况人与人又怎么相同呢?” 其实听姐姐这话,我心下倒是一阵悲凉,从前的我,与现在的姐姐,又何尝不是膝下无子的坐在皇后的位子上。 怕不是这皇后之位真的要失去孩子才能得到吗? “罢了,即便惠安不在了,我到底也还是弘晖的姨母,宫中这所有孩子的皇额娘。” “又是皇额娘,又是姨母,姐姐自然是弘晖最大的靠山了。咱们令璋还指望姐姐提点教养呢。”我笑着回应姐姐这有些悲凉的话语,决定抛开刚才的想法。 如今一切既已成事实,又何必再去追忆过去呢?惠安已然不能再回来,姐姐既喜欢令璋,便多叫端怡带孩子进宫请安吧。 见我宽慰她,姐姐轻拍我的手:“弘晖是你的儿子,我只做个姨母便罢。倒是令璋,你可要多让让我了。” 听闻此话我有些怔愣,心里陡然一酸,红着眼眶点了头。 说话间,采薇进了屋:“娘娘,敬事房来报,皇上翻了淳贵人的牌子,今日去了永和宫。” “本宫知道了。叫内务府备一盏竹蔗马蹄饮到同顺斋,如今虽说过了白露,还是有些燥,竹蔗生津止渴,马蹄清热益气,正合适。” “是,奴婢知道了。娘娘,皇上这半月来十日都歇在同顺斋,您可要提点淳贵人一二?” “不必,皇上国事繁忙,熹嫔有孕无法为皇上排忧解难,能有人为皇上尽心,本宫自然欣慰。” “正是,若淳贵人也能为皇上开枝散叶,那自然极好。”我也附和着姐姐的话。 如今我二人既都不愿再挖空心思讨好他,那不如让年轻的妃嫔们对努努力,毕竟,胤禛高兴了,这后宫才不至于人心惶惶提心吊胆。 “前日本宫瞧见了安常在在浮碧亭独自唱歌,许是也想宽慰皇上吧,既然有心,本宫自然也不能辜负。” 姐姐宫里的掌事太监季如海手脚很是利索,他原是悫惠皇贵妃身边伺候的邱公公的徒弟,先帝在时,悫惠皇贵妃算是后宫位份最高之人,身边伺候的必定妥帖,故而教导出来的徒弟也是十分得用。 原本邱公公年岁不小,想叫徒弟顶上自己的位置,却被芳若传话把季如海指到了皇后的景仁宫。太妃身边和皇后身边,自然是比不了的,邱公公待季如海如亲子,必然不会为他推却这大好的前程。 却没想到,姐姐这皇后娘娘刚刚册封就闭宫三年。 不过芳若的眼光确实极好,即便是三年的沉寂,季如海也未曾生出过旁的心思,把景仁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第10章 金缕 这之后不过半月,安陵容便在太液池的画舫上用歌喉俘获了胤禛的青睐。 戏台子都搭好了,我也如从前一般调走了湖边所有去琼华岛的船,派了个眼生的宫女去请解禁多日却不得见胤禛的华妃。 看着胤禛笑着把手伸向了正要下船的安常在,先头守在岸边的小太监也悄悄的把华妃那边的情况告诉了姐姐。 “启禀皇上,华妃娘娘求见。”小夏子这时上前通报。 “是臣妾安排的不妥了,为着能让安常在一展歌喉,宽慰皇上,安排往来的船只都起开,方便画舫通行,可需要再派船去接华妃过来?” 这些年姐姐到底是怨着华妃的,即便惠安的早夭不是她直接导致的,却也不能脱开干系,自然也是乐得见华妃受挫的。 “不必了,叫她回去吧。”这些日子和甄嬛的不愉快都源自华妃,原本听了美妙的歌声心情好些的胤禛此时听闻她来请安又蹙起了眉,挥退了小夏子又回了座位。 苏培盛立刻机敏地在合适的位置为安常在备上了桌椅和餐饮。 “容儿此番咳疾痊愈后,歌喉更胜从前了。朕记得容儿的常在还是去年封的,如今不如就晋个贵人吧。” 见胤禛开口,众人也附和着恭贺安贵人。 我的视线落在了坐在后排说悄悄话的熹嫔和惠贵人身上,原本就有了嫌隙,如今亲眼瞧见胤禛又疼惜他人,此刻甄嬛心里怕是更加的苦涩吧。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当初安陵容便是凭借此曲除此引得胤禛侧目,如今多了些柔情婉转,更胜从前。 岸边被拒的年世兰听着琼华岛上传来的阵阵歌声,攥紧了手,却见太液池上悠悠驶来一只下人们往返的小船。 “奴才给华妃娘娘请安。”小夏子瞧见了还在岸边的华妃上前请安道。 “可是皇上改了主意传召本宫?”年世兰有一瞬间的喜色,被颂芝扶着上前了两步。 “奴才是奉皇上之命去取赏给安贵人的金缕衣,苏公公说,皇上还是让您以好生休养为宜,暑热未解,您还是要多当心身子。奴才还得去给皇上复命,就先告退了。” “金缕衣...安贵人..?” “娘娘!” 华妃看着小夏子远去,有些怔愣地重复了两句,竟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软在了颂芝身上。周宁海赶忙唤了轿辇,一行人匆忙地回了翊坤宫。 眼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胤禛和安贵人身上,没人注意小太监绘声绘色的复刻了年世兰在岸边那凄惨悲凉的模样。 安陵容柔弱听话,懂得伏低做小,一时盛宠不断,连平日在延禧宫欺压她的富察贵人都收敛了许多。 淳贵人和安贵人很是得宠了一段时间,却也没忘了怀着身孕受了委屈的甄嬛,再度去探望,却不巧听见了孕中多思的熹嫔埋怨他喜新厌旧的私语。 原本觉得委屈了为自已孕育皇嗣的宠妃,几次三番去求和,却不想对方如此怨怼,这回熹嫔算是彻底失宠了。 眼见着甄嬛骤然失宠,原本一向热闹的碎玉轩也变得门可罗雀。 天气渐冷,白日也见短,嫔妃们请安时天色尚未大亮,齐妃和富察贵人都开始叽叽喳喳得聊了起来,一向请安还算勤谨的甄嬛才姗姗来迟。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晨起时有些不适故而来晚了。”气温降了些,衣服也都厚了许多,配着熹嫔高高隆起的肚子,显得有些臃肿。 “你有孕在身,快坐吧。如今月份大了,本宫先前也和你讲过,不来请安也无妨。” “皇后娘娘大度免了熹嫔请安,熹嫔既执意要来,也还是守时些好。免得动辄不适,迟到早退,倒好像皇后娘娘苛待熹嫔似的。” 富察贵人因着自己失了孩子,熹嫔却诊出喜脉心里总是嫉妒着,从胤禛被安贵人吸引视线后,总是隔三差五的刺着失宠的甄嬛。 “皇后娘娘明鉴,臣妾绝无此意。今日之事确乃臣妾的过失,还请娘娘责罚。” 许是孕中多思,也许是失宠后真实体验了众人冷待,从身体恢复露面后,甄嬛更多了些谨小慎微,听着富察贵人的挑拨忙着请罪。 “熹姐姐住的碎玉轩离皇后娘娘的景仁宫远了些,如今姐姐身子重自然也走得慢走得稳些。”淳贵人眼见甄嬛被刁难忙着开口相帮却不想触了华妃的霉头。 “往日是住得远,今日是身子不适,来日是露水重,总有些个娇贵的借口,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孕骄纵,得了几日恩宠便目无尊卑的矫情罢了。” “华妃妹妹此言差矣,如今熹嫔有孕,是宫里顶金贵的人物,万事都要小心。皇后娘娘宽仁贤德,又怎会因为些许小事计较呢?”我听着华妃对甄嬛的控诉不由得暗自发笑,要说这宫里,最骄纵,目无尊卑的,不就是你华妃娘娘吗,不过如今是心有余悸收敛了两日就开始五十步笑百步了。 “贵妃这话在理,皇嗣乃是第一要是,不过是些虚礼,不必如此苛刻。时候也不早了,本宫要更衣去给太后请安,都散了吧。” 众人依言都行礼纷纷离去,年世兰坐在轿辇上看了一眼甄嬛的背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贱人就是矫情。”然后伸手招呼颂芝去传些消息。 因着甄嬛这一胎,年世兰失了圣心,失了协理六宫之权,还失了贵妃之位。眼下自然看着甄嬛哪里都不顺眼,却又忌惮着龙胎,何况,如今即便是免了处罚,解了禁足,胤禛始终未曾松口允许华妃面圣,从未受过如此冷落她又怎能甘心咽下这口气。 接下来的时日,碎玉轩的日子除了门庭冷落外更有些不好过了。开始入冬,原本上好的银霜炭被替换成了栎木炭,虽也不生烟却极易受潮。饮食供应即便依照份例,如先前有些念想的吃食却被御膳房左推右拒。衣料是旁人挑剩下的,连日常的新鲜饮水都到午后才迟迟送到。 自然有人来禀报碎玉轩的窘迫境遇,可皇上都是不闻不问,又还有谁会在乎呢? 除了为了孩子的一应供应没断,直到入了冬月,甄嬛临近生产前,胤禛也再没去过碎玉轩。伺候的人们自然都忙着巴结得宠的安贵人和淳贵人。 第11章 蒂落 “连惠贵人都因为碎玉轩的事儿来了景仁宫两次,熹嫔倒是沉得住气。” 这日我被姐姐喊来商量筹备冬至的祭礼,在景仁宫门口瞧见了来请安的惠贵人刚刚离去。剪秋瞧着自假孕仪式之后不再多人情走动的沈眉庄,便猜到她所为何事。 “熹嫔与惠贵人姐妹情深,看着倒是让人羡慕。” “她们二人自是比不过你我亲姐妹的。”姐姐见我进来直接招呼我坐下。 我听了姐姐的话心下一阵恍然,谁不如谁,倒也不尽然。 甄嬛为了救沈眉庄不白之冤上下奔走,沈眉庄也愿意陪离宫修行的甄嬛一同罚跪。就连沈眉庄死了,甄嬛也想着再大封六宫时再给她求一份哀荣。 你我亲姐妹,曾经可是不死不休的。你害我失了孩子终身孤寂,我害你胎死腹中一尸两命。只是如今你不知道罢了,你我二人又如何谈姐妹情深呢。 如今不过是我借着先知改变了故事的走向,不再那么执念,我们相安无事没有两败俱伤罢了。 姐姐啊,你我二人,从那支惊鸿一瞥的舞开始,早就不可能姐妹情深了啊。 “怎么了宜修,我说的不是吗?” 姐姐的追问拉回了我飘远的思绪,我抹掉了脑海中胤禛那句愤恨又失望的感慨,笑着应道:“自然,姐姐与我是亲姐妹。” “冬至祭礼,皇上的意思是还在宝华殿请僧人诵经并供奉参拜,战事刚平不宜过分操办。我想着不如就参照你往年的惯例如此延续,你一向是事无巨细的,如此妥帖也免得我再多费心思。” “我不过也是延续着宫里的旧例,哪当得上什么事无巨细,不过尽力而为罢了。” “如今西藏之乱平复不久,朝局尚待稳固,皇上还指望着年羹尧,自然不可能冷落华妃太久。” “那姐姐的意思是?” 我看着她撵着手中的碧玺手串若有所思。这习惯倒是与胤禛如出一辙,那串碧玉珠陪着胤禛多年,每次思考时,总是习惯在手中把玩,若是有了主意便套回腕上。 “敌已明,友未定,自然是效仿子贡败夫差。” “启禀娘娘,碎玉轩那边,似乎是发动了。”正说话间,季如海带着消息来了。 “走吧,正是好时候。咱们去瞧瞧,这可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姐姐似乎早就等着这个消息,轻扶了一下头上的发簪,在采薇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到碎玉轩时,只有惠贵人守在一旁,太医也只温实初一人,我与姐姐来时,早料到会有此冷清的场景便事先叫人传召了方通敏一同候着,虽说方通敏不擅妇幼科,却到底也是资历深厚的院判。 “臣妾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安。”惠贵人见我与姐姐前来,焦急地请了个安,“娘娘恕臣妾失仪,熹嫔如今发动已然一个多时辰却毫无动静,臣妾实在焦心。” “熹嫔到底年轻,也还是头胎,惠贵人不必过分紧张,太医们自有应对之法。” “可去派人通知了皇上?” “奴婢去了养心殿,可苏公公说皇上与隆科多大人正在议事,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浣碧和流朱也都是未曾出阁的小姑娘,未曾经历过妇人生产,此时都担心的无所适从,只能眼看着太医和稳婆忙进忙出。 “那自然是以国事为重,待皇上议完朝政苏培盛自会第一时间禀报的。” 这一段时间,胤禛宠爱着淳贵人与安贵人,碎玉轩除了惠贵人偶尔来坐坐几乎形同冷宫,淳贵人日日说着与熹姐姐交好,却也只来了一次,旁的时候多数是在晨昏定省时在景仁宫与甄嬛闲话几句。 安贵人借着沈眉庄对胤禛失望,甄嬛沉溺于伤痛的时候趁机得了宠,如今没有我提点,自然心里也避讳着几次拒绝皇上,不知是否是失了圣心被冷落的熹嫔,许是也没去两次。 如今熹嫔生产,众人知道皇上始终在养心殿议事,未曾造访碎玉轩,自然也不会过来凑这个热闹。 从下午挣扎到傍晚,房间里终于传出了孩子的一声啼哭。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熹嫔诞下一位公主,母女平安,只如今熹嫔娘娘力竭,已然睡着了。”方通敏从房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早已备好的乳母,抱着已经被仔细清洗用软缎包裹好的孩子。 “甚好,快去给皇上道喜。”姐姐就着乳母的怀抱看了一眼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小公主也好,像。” 一旁焦急候着的惠贵人此刻也长舒了一口气,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这副样子,仿佛这个孩子倒像是她们二人的。 我听着姐姐的话,也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陡然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甄嬛有着一副与姐姐六七分相似的容貌,那这个孩子,自然与她那个同父的姐姐惠安有着几分相似。 其实嫔妃生产,皇后本不是必须前往的。怪不得姐姐听闻了消息便来候了两个时辰,原是为了早一点瞧瞧这个孩子。 “皇上驾到!”胤禛得了熹嫔产女的消息,一刻不停的从养心殿赶了过来,甄嬛到底也算是他放在心里宠爱的女人,即便二人有所误会,可如今熹嫔生产,胤禛又怎能视而不见呢。 “臣妾等给皇上请安。” “平身,皇后辛苦了。熹嫔可安好?”胤禛伸手扶起了姐姐,向房间内望去。 “熹嫔一切都好,只皇上来得不巧,熹嫔累了睡下了。” “无妨,快把小公主抱过来朕瞧瞧。”这是宫里几年来添的第一个孩子,又是自己重视之人所生,胤禛的喜悦随着语气悄然倾泻。 “恭喜皇上喜得公主。”姐姐看着胤禛满眼慈爱的看着乳母怀中的孩子,带着众人贺喜道。 “碎玉轩上下和照顾熹嫔的太医乳母等,各赏半年份例。” 半年的份例着实不少了,可见胤禛确实是高兴。众人谢恩后继续有条不紊的收拾处理着自己手中的工作。胤禛则在宫女们麻利的收拾好后,进了内间瞧了瞧熟睡的甄嬛。 “眼看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熹嫔这一下午疲累,必然一时醒不过来,皇上不如到景仁宫用个晚膳,若是熹嫔醒了,定然第一时间叫人禀告皇上。” “也好,叫熹嫔好生休养,朕改日再来。” “那姐姐陪皇上用晚膳,臣妾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道喜。恭送皇上,皇后。” 第12章 借刀 难得姐姐主动拉着胤禛同去,我便也识趣的独自离开去了寿康宫。 胤禛傍晚又去了一次,略坐了一炷香却始终不见甄嬛有醒的迹象,便再度回了养心殿。 甄嬛沉沉的睡了一夜,醒时已是第二日。姐姐到碎玉轩时,她正倚着迎枕用着燕窝羹。 “皇后娘娘恕罪,咳咳咳,臣妾实在不便起身,咳咳。”生产带来的虚弱让本身皮肤白皙的甄嬛显得更加苍白,许是没想到姐姐会突然造访,不防呛了一口冷气,倒是咳得让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不自然的红。 “不必如此紧张,本宫是来帮你的。” “臣妾不懂娘娘的意思。” “想必你也知道,皇上不止一次来过。皇上重视你,本宫自然不愿见你们之间存在误会,徒增皇上忧心。” “皇上不过是看在臣妾产下公主得情分罢了,娘娘不必为臣妾费心了。” “熹嫔,本宫和皇上夫妻近三十载,难道你还能比本宫还了解皇上吗?” “臣妾不敢。” “皇上从不是会一而再再而三服软之人,先前罚跪一事之后,你几次推拒皇上本宫都知道,本宫也知你受了委屈。所以即便皇上没吩咐,本宫也时时派人照拂你一二,不然你觉得后宫皆认为你失宠的局面下,你还能平安的诞育皇嗣吗?”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谅关怀。”甄嬛听了姐姐的话也没说什么旁的,只是依着规矩谢了恩,却不想姐姐忽然话锋一转。 “熹嫔,你可知罪?” 原本柔和的语气忽然凌厉了起来,甄嬛显然也没想明白姐姐此举何意,也被这态度的猛然变化吓了一跳,身边伺候的槿汐见皇后忽然变了神态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臣妾不知,皇后娘娘恕罪,还请娘娘指点。” “你既选秀入宫嫁入皇家,服侍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便是你的本职工作,你竟因些许个人情绪忤逆圣意,这岂非你的罪过?” 听闻此话甄嬛垂着眼帘不再言语,其实姐姐所言不错,嫁入皇家便身不由己,毕竟于皇家而言,在丈夫面前是妻,更是臣。若是正室也罢,安排嫔妃娇妾伺候便是。既为妃妾,又谈何拒绝呢? “不过,既然皇上未曾追究,本宫自然也不会与皇上意见相左。然本宫身为皇后,自然有劝诫之责。” “臣妾感激皇上与皇后的宽恕,实是臣妾任性,叫皇后娘娘为难。” “本宫知道华妃强势,可熹嫔,皇上不是你一人之君,乃是天下人之君。得天下养必为天下谋,你必须体谅皇上的难处。何况你也不是独自一人,你还有你的家族,更遑论公主的前途和未来也与额娘息息相关。” 姐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甄嬛的神色,提到了公主,她的神色显然更柔和了许多。 “皇上的为难唯前朝可解,但我们后宫也有为皇上排忧解难之责。熹嫔,你的委屈,皇上自然懂得。所以,皇上更需要你的体谅。本宫相信,皇上不会让你委屈太久的。” 这话说的实在精妙,熹嫔在后宫受制于华妃,胤禛这个皇帝又何尝不是受制于年大将军呢。人的骄傲总是要有资本为背的,若是没了坚实的倚仗,那便另当别论了。 “臣妾明白了,多谢皇后娘娘指点。”沉吟了片刻,甄嬛点了点头。 和聪明人说话实在是省心,莫看从前我与甄嬛斗了那十数年,对于她这个人我是欣赏的。聪明,有眼色。虽说刚入宫这几年有些糊涂的时候,从甘露寺回来后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更加懂得收敛锋芒,以退为进,也够狠心。 若为对手,实在是个硬骨头,远不是年世兰那种可比。 受制于年氏,也只可惜我与姐姐没有个硬气的母家。不过借力又有何不可,贤德温柔的皇后和淡泊名利的贵妃又怎么能因为华妃小小的骄纵就想着除之后快呢? 借刀杀人,以逸待劳,实乃上记。 所以甄嬛直到此时也没见过胤禛的面,有的事,要占先机。若是直接被男人哄好了可怎么好? 昨日议事后,姐姐派了人去找了苏公公,言道皇上辛苦,熹嫔头胎却无难产之相,不如等孩子诞下再告知皇上,免得皇上忧心。 至于劳累过度的昏睡。自然是体谅熹嫔产子辛苦,在补药中加了些芡实、琥珀,重镇安神罢了。 姐姐深知华妃如今失宠不过是一时,年羹尧一党一日盘踞在朝堂之上,华妃在后宫的地位便一日不可动摇。平日的招摇不敬都还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到底是年世兰那一推,送了惠安的性命。即便是后来她也失了孩子,却也难消姐姐心中的恨意,自然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年氏荣华富贵的享受一生。 那么,若想对付年氏,自然是得胤禛宠爱,与年世兰有嫌隙,位份不低如今又育有皇嗣,父亲在前朝得用的甄嬛是最佳人选。 一切谈妥,姐姐自然不再多留。正巧在碎玉轩门口碰见了还穿着朝服浩荡而来的胤禛,并着身后的一干赏赐。 “臣妾给皇上请安。”姐姐眼看此情形,自然是知道有人通报熹嫔醒了,胤禛下了早朝便直奔碎玉轩而来。 当着自己口口声声爱重无二的妻子穿着朝服探望生育宠妾的胤禛有一丝尴尬,“免礼平身。皇后也在呢。” “昨日熹嫔昏睡未醒,臣妾也惦记着。熹嫔产下公主乃是有功之人,臣妾身为皇后自当多多照拂。”姐姐温柔的笑着,面上没有一分一毫因为胤禛此举不悦的痕迹,胤禛见此,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皇后贤惠,朕先去看看熹嫔,中午去景仁宫陪皇后用膳。” 从前恨不得独占丈夫的四贝勒福晋,如今成了面仁心慈,贤德大度的皇后。故事的轨迹陡然重合,姐姐的背影慢慢和从前的宜修变得越来越像。挺直的脊背,坚定的步伐。大清的国母,乌拉那拉氏的皇后,又如何能囿于情爱呢? 第13章 和亲 “碎玉轩熹嫔,诞育公主有功,赐居永和宫。”甄嬛复宠的消息伴着赐居的圣旨传遍了六宫,永和宫曾是太后为妃时的宫室,胤禛登基后命人将太后住的正殿妥善保护了起来,原本是不再打算赐给妃嫔居住的,如今甄嬛得宠,被赐居了永和宫的主殿,待出月后搬入,趁着这一月之机更是再次装潢。 到内务府的旨意着重提了,熹嫔畏寒,务必整修地龙。更添置了许多精致的家具摆件,还特赐了两扇金贵的七彩琉璃窗。 虽说琉璃算不上顶顶稀有的物什,可如今多是鼻烟壶、眼袋嘴儿等小件儿的琉璃制品,琉璃窗实在是世所罕见,何况,琉璃作为佛教的“七宝”之一,可称得上是消病避邪的灵物,其意义也远胜于价值。更不要说这可是整个后宫独一份儿的宠爱了。 不知景仁宫光景如何,倒是去寿康宫的路上,恍然想起了太后这回病倒的原因,三月时,恰逢太后寿诞,胤禛去请安时,提起了自己年岁已高,盼着子女们都能行孝膝前,想着见一面圈在景陵附近的老十四,却被胤禛以“十四弟幼时多在额娘膝下,儿子也想多尽尽孝。”为由拒绝。 有了登基之初的经验,太后显然也知道继续在此事上违逆自己这个长子,只会让小儿子的处境更加艰难,于是也笑笑不再提。 乐呵着过完了自己的寿诞没几日,却还是病了。太后自胤禛登基之后身体总是不好,原本先帝在时的众多谋划也随着如今胤禛帝位逐渐稳固抛之脑后。 可做额娘的又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个自小不在自己身边的长子是多么的薄凉,勤政爱民却从不容情,更不会允许自己受到挑衅和威胁。 想到自己恐怕有生之年再也无法见到疼爱的幼子,太后又怎么能不病倒呢? 胤禛一辈子渴望太后的爱,这么恨老十四,恐怕除了因为额娘为弟弟牺牲自己的深谋远虑,也是无法释怀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却和自己站在了对立面上。 此事无解,所以这些年太后总是陷入想念幼子,心痛病倒,逐渐想开病愈,而后因为一些情节和时机再度开始无尽的思念从而病倒的死循环。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您的气色好多了。”竹息扶着太后出来时我正巧放下了茶盏,“给太后道喜,您添了一个漂亮的小孙女。” 到寿康宫时,太后正在小佛堂抄经,候了多半盏茶时间才得见,从前德妃是不信佛的,自从做了太后也开始抄经念佛了。 “熹嫔是个有福气的,虽说是个公主,却也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 “是,熹嫔白净漂亮,公主也是玉雪可爱,皇上原本说叫乳母抱孩子来给您瞧瞧,却不想一早落雪了。” “也无妨,早晚能见到的。” 似乎因为是个公主,太后显得兴致缺缺,只做皇祖母的给了些赏赐,命人找出了先前存着的鸽血红宝石着造办处给打一只赤金项圈。 熹嫔有了孩子,似乎也是听明白了姐姐的意思,虽说还在月中,却也叫胤禛一月里歇在碎玉轩三五日,更别提留饭的时候。 眼看到了年底,熹嫔出了月,内务府的人大张旗鼓操办着迁宫的事宜,腊月廿三,熹嫔正式入主了永和宫,再次和淳贵人成了邻居。 不过到底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依着满蒙联姻的旧例,养在姐姐身边的惠宁被赐封和硕仪康公主和亲蒙古札萨克多罗郡王丹津多尔济侄子博尔济吉特·沙克都尔扎布。 “咨尔和硕公主,乃朕之次女,敬慎居心,柔嘉维则,秀毓深宫,祥徽天汉。善行典法、体仪顺恭,好乐且宁,敬而有礼。是用封尔为仪康公主,锡之金册。赐婚卡尔卡蒙古多罗贝勒长子长孙博尔济吉特·沙克都尔扎布。望尔宜家恭顺自持,端庄孚于内则。” 其实原本沙克都尔扎布不是世子,原是不够资格作为满蒙联姻的对象,可是,寡居的固伦恪靖公主不愿受他人照顾如今独自一人居住在札达河畔的公主府,胤禛不放心这个对漠北蒙古归附有巨大贡献的妹妹。 早在先帝时期,由于喀尔丹的侵扰,土谢图汗率先率全部内附清朝,之后,其余喀尔喀各部也先后内附。恪靖公主是喀尔喀蒙古内附之后第一位下嫁的公主,成为了连接满蒙两族的纽带,从而使大清真正行使了皇朝在蒙古的监国权利。 为表皇帝对喀尔喀蒙古的重视,也为了方便照顾恪靖公主,惠宁被赐婚并命人也在归化城敕造和硕公主府,一来方便照顾姑母,二来也环境条件更好些。 当年惠宁被养在姐姐身边,早几年确实限制着生母探望,自姐姐有了惠安,便也理解了为人母的不易,对吕氏悄悄到伏羲阁看惠宁的举动也视而不见。 现下惠宁被联姻蒙古,姐姐特许了惠宁可与欣常在同住直到公主出嫁。毕竟,这些联姻蒙古的公主,除了被先帝圣宠的蓝齐公主,再无一人能与生母再得见。 我看着在景仁宫相拥而泣的母女二人,心下竟有些庆幸自己只得了弘晖一子。不然一朝和亲远嫁,生离又同死别有何区别? 相聚的几日,却换来后半生再不得见,惠宁终是在除夕前,乘上了向西北而去的马车。 第14章 惠荣 眼看着就要到了除夕,被胤禛冷落了数月的华妃几乎是两三日便叫人递上一封陈情书,句句真情字字恳切,以致熹嫔到景仁宫请安时都多有提及。 “臣妾这几日在养心殿伴驾已数次看见皇上对着华妃的陈情书叹气,臣妾以为,皇上的愧疚许是会随着臣妾平安产女慢慢淡薄,何况年羹尧在前朝炙手可热,不如臣妾主动请皇上宽恕华妃,或可让皇上更为动容。” “昔乎颜渊以退为进,天下鲜俪焉。不知如今又当几何。” 姐姐对甄嬛的建议不置可否,我是知道这计甄嬛用过,确实好使。 除夕是大宴,胤禛往年除了给年羹尧,隆科多,张廷玉等重臣赐菜外,今年还额外加了甄嬛的父亲,刚刚升任礼部左侍郎的甄远道。 如今后宫众妃嫔,除了华妃外,只熹嫔父亲官至正二品,就连当初入宫便获封贵人的沈眉庄父亲,现下也才官升一级为参领。 熹嫔诞下皇嗣,胤禛本意是晋为妃位,可甄嬛到底才入宫三年,有孕前才晋的嫔位,要知道同为公主生母,潜邸出身的曹琴默也才是个贵人,更别提育有和亲公主惠宁的生母欣常在,如此年轻的妃位实在有些招摇。 姐姐谋划着以逸待劳,建议胤禛若是不能给熹嫔晋位,不如奖赏在别处。 恰逢甄远道据钦差楚宗所言,参贝子允禟纵容家下人在西宁生事,不敬都统钦差并传旨诘问。胤禛顺藤摸瓜牵出其兄弟几人结党营私一事加以严惩,重击廉亲王一党。 这所谓的奖赏便顺理成章的加在了甄远道身上。 这日正值丙午年初雪,后宫操办了家宴,毓庆宫殿上,姐姐带着众人请安。 “臣妾以为,瑞雪兆丰年,上天预示着丰年安泰,也是对皇上励精图治的褒奖。” “国泰民安,自是朕心所求。”胤禛环视着殿上坐着的妃嫔们,“贵妃,前几日除夕宴朕听闻令璋发了热,如今可康健了?” “托皇上的福,热已经退了,端怡说许是能用些糕点了觉着新鲜,弘晖骄纵孩子见了便要喂才积食发了热。” “当年惠安也是如此,皇后还怨过朕...”胤禛话说到这忽然打住,眼睛落在了姐姐身上。 这也算是胤禛为数不多的对惠安婴童时的亲密回忆。那时惠安莫名发了热,姐姐反复细问下才知道是胤禛悄悄去看了孩子,抱着喂了两大块米糕。孩子吃的香甜却食积内停才引了发热。 那时胤禛日日矛盾着,盼望着这个孩子却又心结难解,好不容易决心去亲近又因不懂照顾让惠安害了病。 “做阿玛的自然是心疼孩子,皇上如今又添公主,可莫要像弘晖似的,做这等糊涂事。”姐姐笑着打圆场,似乎并没放在心上,胤禛见此也岔开话题。 “朕如今这般年岁又怎会像弘晖一般!今日人倒是不多,瞧着比往日冷清些。” “端妃身子一向弱,落了雪自是不敢出门的。曹贵人回禀说温宜公主畏寒,吵着要额娘陪。欣常在,前几日病了还未好,也向臣妾请辞。至于熹嫔...” “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臣妾来晚了。”姐姐话音未落,甄嬛便到了。 “臣妾出门时姐姐也准备着了,怎的来得这样晚?”和熹嫔同住的淳贵人出了声。 “还请皇上皇后恕罪,臣妾出门时公主突然醒了哭闹不止,乳母如何也哄不好才派人寻臣妾,故而来晚了。” “公主还年幼,正是依恋生母的时候,想来皇上皇后也不会怪罪的。”惠贵人忙着为熹嫔解围。 “惠贵人所言极是,弘晖襁褓之时也总是要臣妾抱着睡才踏实呢。公主已经满月,臣妾等只跟着熹嫔唤着公主的乳名圆圆,今日出雪正地好时候,不如请皇上为公主赐名?” “贵妃提醒的甚是,朕与熹嫔言道,盼着这孩子平安顺遂圆圆满满,便叫圆圆的唤着,倒是忘了这一宗。”胤禛望着甄嬛,片刻后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熹嫔善解人意容貌甚佳,想来咱们的女儿只当青出于蓝,荣一字极好,恩宠尽粹,福泽深厚。” “那臣妾便替惠荣多谢皇上。” 这样一来,倒是只有曹贵人的四公主温宜与旁的公主取名不同,倒是不明白胤禛赐名之时如何想的。 甄嬛谢恩后入座,却提起了欣常在:“皇上,臣妾有幸伴驾得生惠荣,自盼着公主一生无虞,前几日臣妾去储秀宫探望了病着的欣常在,欣姐姐病了多日一直不见好。” “欣常在病着,你还要照顾惠荣,莫要过了病气。”胤禛听熹嫔提了因惠宁和亲而病倒的欣常在有些不悦。 “皇上说的在理,公主病弱,易受病气侵袭。”姐姐点头附和着胤禛的话,却顺势再提了和亲一事,“仪康公主功在社稷,生母只是个常在,位份实在低了些,为表对蒙古的重视,是否应当晋一晋欣常在的位份?” 胤禛虽确觉得是欣常在不懂事了些,满蒙联姻的旧例绵延依旧,惠宁身为国朝公主,受天下养自当以身报天下,作为纽带维系大清与蒙古的紧密联系,即便是不舍也当觉得荣耀才是。如此一朝病倒实在是不像话了些。却也觉得公主生母不应位份太低,只得点头为欣常在晋封。 “欣常在自潜邸时跟着朕也有十数年了,便晋为贵人吧,待身子康健了再行册封礼。” 第15章 雪宴 “方才皇上说觉得今日宴上冷清了些,臣妾也这么觉得。往日华妃娘娘也在时自然更花团锦簇些。皇上若是觉得冷清,如不派人也请娘娘过来,即是家宴,总不好无故漏了谁不是?”原本已经入座,熹嫔又再次起身行了礼。 胤禛听到熹嫔主动提起了华妃,投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探究。奈何熹嫔实在是满目的真诚,倒是直接打消了胤禛心中的怀疑。 以退为进,从前甄嬛也用过,不过并没这么早。此番甄嬛并未因罚跪失了孩子,或者说因为安陵容许是并未出手而保住了这一胎,甚至如今这个孩子已经平安降生。 华妃说破天也不过是犯了些嫉妒跋扈的罪过,绝不至如同前世被胤禛久久冷落。 胤禛对熹嫔的愧疚如今也随着孩子的降生和二人关系的破冰日渐消退,此时主动提起华妃,一来延续胤禛对她的愧疚,二来也彰显其大度的胸怀。 “熹嫔此言,皇后以为如何?”斥责降罪年世兰的是胤禛,却不好朝令夕改,只把话头引向了姐姐。 “臣妾觉得,如今熹嫔母女均安,这半年来华妃也常是闭门自省。现下既熹嫔开口,皇上不如允了熹嫔所请,想必华妃也会感念熹嫔善意的。”姐姐自然知晓胤禛问她意见的原因,从善如流的递给了胤禛台阶。 “罢了,既然皇后和熹嫔都如此想,那便去翊坤宫传旨吧。”胤禛看了看甄嬛,挥手招呼苏培盛去请华妃。 虽面上不显,我却发现胤禛看熹嫔的眼神更柔和了许多。甄嬛啊,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虽说先前钻了牛角尖,如今想通了,一句示弱便轻易抓住了人性的弱点。 旨意传到了翊坤宫,不过一盏茶有余的时间华妃就匆匆而来,惯爱着缃叶、银朱等艳色的年世兰此时一席春晨色的滚毛边冬装,旗头上不过几朵绒花并两支蓝宝石的发钗,妆容也清淡如水,实在叫人看不出她宠冠后宫时那珠光宝气的模样。 仔细瞧着似乎连身形都消瘦了许多,可见这小半年的冷落着实对她打击甚大。 这后宫的女人们,恐怕只有她一人,是从头至尾毫无半分私心的深爱着胤禛的。正是如此深爱,才在得知真相后毅然自戕吧。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没了往日的声势浩大,只年世兰并颂芝二人前来。 礼行的很标准,她眼神扫过众人甚至还停在我的身上,“元贵妃安。” 如此可实在是吓人,这半年把她冷出什么毛病来了吗?从前做皇后时,她年世兰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更别提如今是个贵妃,即便位份高却从来都是随意地抬个手便算作行礼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不过这个封号倒是引得胤禛侧目,不知是存心恶心还是华妃根本没过这个脑子,但自从姐姐重新执掌六宫,凡是个有眼色的都不曾在皇后面前提过这个“元”字,只称贵妃。如今倒是有些尴尬。 见胤禛瞧我,我实在忍不住腹诽,看我做什么,封号是你给的,如今你又觉得不合适。有病! “几日不见,华妃清减了不少。如今天气还冷,可要擅自珍重,莫要染了风寒才好。”姐姐端的一副贤后模样率先开口。 “蒙皇后娘娘记挂,臣妾一定注意。” “华妃如今这副装扮,倒是叫人眼前一亮啊。”齐妃看着如此朴素的年世兰也觉得新奇。 “可不是,华妃娘娘一向明艳动人,今日打扮的却如此寡淡。”齐妃开口,自然也少不了富察贵人。 “娘娘既来了,便快快入座吧,皇上等着娘娘呢。” 被齐妃和富察贵人议论,年世兰皱了皱眉却也未开口反驳,只一直盯着胤禛,直到熹嫔开口,才转移了视线,而后,目光又回到了胤禛身上。 “这些时日臣妾闭门思过,也无心装扮,今日皇上突然传召,臣妾怕您久等,还请皇上恕臣妾失仪之罪。”华妃说这话时,眼圈微红,深深地望着坐在上首的胤禛。 毓庆宫陡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等待着胤禛的回应。几息之后,胤禛放下了手中的碧玉佛珠,轻出一口气,“刚过年,不必如此朴素,坐吧。” 如此便算是松口了,华妃闻言急忙谢恩入座,如此一来去岁罚跪导致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算是告一段落。后宫也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光景。 随着甄嬛产女复宠,后宫众人心中也是各有计较。眼看着即便是熹嫔尚不能侍寝,胤禛依然愿意隔三差五的歇在碎玉轩,最先坐不住的倒是齐妃。 “娘娘,如今熹嫔重获圣宠,臣妾前些日子对她多有为难,她会不会...”自胤禛顺着甄嬛的意宽恕华妃后,眼见皇上如此重视她,齐妃日日吃不好睡不着。 “本宫数次和你说过要谨言慎行,多为三阿哥考虑,你为什么不听劝呢?” “若不是熹嫔,臣妾如何与弘时不得相见?臣妾心里难受,眼见其与皇上离心,富察贵人也说熹嫔这孩子不祥,克了弘时还克了她腹中的胎儿,才想着让她过几日苦日子。何况,臣妾是妃位,斥责几句一个失宠的嫔位又不算什么大事...” “你还好意思提三阿哥,此事你理亏在线又有何颜面以此为由为难熹嫔!何况熹嫔有孕,你假借华妃名义使人苛刻碎玉轩用度,就以为没人知道吗!” “碎玉轩冷清的像冰窟窿似的,谁承想她还能重得皇上宠爱?”齐妃想起栗子糕一事也觉得心虚,却还是反驳道。 “齐妃,你自王府便侍奉在皇上左右,熹嫔为何如此盛宠,你会不知道吗?”我见齐妃如此顽固不化,也有些不耐烦,“富察贵人年轻不懂事,你又年岁几何了?本宫还有弘晖一家要顾念,你若还想不明白,日后承乾宫也不必再来了。” “娘娘,臣妾有错,您别生气,可如今事已至此,臣妾又能怎么办呢?”齐妃见我面色不悦急忙低头认错。 “熹嫔是聪明人,你是皇子生母,只要你有所收敛,适当示弱,她想必不会为难于你。” “那富察贵人...”齐妃听我说甄嬛大概不会报复松了一口气。 “自身都难保了还有闲心关心别人。”我再次觉得恨铁不成钢,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她,“你若是学不会聪明,至少要学会别自作聪明。” 被蠢人气的七窍生烟,我实在没耐心继续说下去,直接饮了茶送客。 第16章 朝瑰 刚过了二月,准噶尔大汗策妄阿拉布坦遣使者入京。准噶尔一直算得上是大清的心腹大患,平等的骚扰每一个愿意归顺朝廷的蒙古部落,甚至派人进入西藏鼓动作乱。 先汗王僧格被敌对势力暗杀后,在西藏作乱的噶尔丹以强势之姿接管了准噶尔,甚至强夺更具继承权的僧格长子策妄阿拉布坦的未婚妻。 策妄阿拉布坦被迫逃离故土,趁噶尔丹出兵喀尔喀直取后方,还与朝廷结盟将噶尔丹困死在科布多,重新接掌汗位。 重新入主准噶尔后,策妄阿拉布坦大刀阔斧的开疆拓土,攻击哈萨克汗国和沙俄,陆续取下许多土地,随着版图扩张,野心膨胀的准噶尔再次与朝廷撕破脸针锋相对。 先帝时曾三次亲征噶尔丹,一度打到准噶尔领土,却因先帝也病重离世撤军退兵。 连年的征战国库吃紧,去岁,胤禛与准格尔议和,划分了边界,并商定互相贸易,终于算是实现了短暂的和平。 这次策妄阿拉布坦遣使者入京,上表望求娶皇室公主。晨起各宫嫔妃去景仁宫请安时,胤禛下朝提及此事。 “天朝公主下嫁蒙古宗亲乃是旧例,也属常事,不过仪康去年刚刚下降喀尔喀,皇上膝下如今并无适龄的公主,不如从宗室择个好的,封了和硕公主下嫁便是。”姐姐对此无甚想法,直接按照以往的惯例给了建议。 胤禛子嗣不丰茂,到如今也只得了五位公主,惠佳早逝,惠安夭折,惠宁几月前刚刚下嫁喀尔喀蒙古,如今宫里也只余不满五岁的温宜和尚在襁褓的惠荣。 “为难的是,此次准噶尔部想要求娶嫡亲公主,而非宗室女子便可。” 众人听闻此言均脸色一变,“准噶尔本属大清,不过是个边疆部族,大清肯下嫁公主已是给他们极大的颜面了,何况皇上仁慈连年来多施恩德,他们竟然予取予求,实在是得寸进尺。” “惠贵人所言甚是,蒙古部族众多,皇室公主却金贵稀少,所以和亲多为宗室女,也只极受重用的部族才幸得嫡亲公主下嫁,先帝在时准噶尔部多做乱,和曾与我大清贡献分毫,竟也如此不识好歹。”敬妃也出身将门,言及对外,也多了些血性之言。 策妄阿拉布坦生于康熙四年,如今已过花甲之年。听着众人议论,身为公主生母的曹贵人简直要哭了出来。 “皇上,温宜虽说是您亲生,可如今尚不满五岁,又如何能和亲啊?” “若温宜足岁,朕又何必为此烦心。朝中形势你们也知道,朕登基不过三年,又才平定西藏,虽说与准噶尔议和乃缓兵之计,然此时绝不是用兵的时机。” “大清虽强盛,但若是拒绝准噶尔部因此再招致战火,受苦的也只有边关百姓。” “熹嫔所说正是朕之担忧,朕为天子,不能只顾皇家宗室颜面而轻百姓之苦。” “皇上所言甚是,一切当以朝政为重。” “安内必先攘外,为今之计,和亲势在必行。只温宜和惠荣实在年幼,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景仁宫殿内有了片刻的沉默,姐姐望向我,我也回望回去,一时间她跟我前世想到了同样的办法,若是没有女儿,不是还有姐妹。 “臣妾想,准噶尔使者只说求娶嫡亲公主,您的妹妹不也是皇室嫡亲的公主吗?日前太贵人着人给臣妾传话朝瑰公主已到了婚嫁之龄,想叫臣妾帮忙相看个好人家,如今看来是缘分到了。” 胤禛听闻姐姐提及朝瑰公主,有些许的犹豫,“朝瑰才比惠宁大一岁,先帝一共只九位公主,除太后所出温宪公主外七位都下嫁蒙古,如今只余朝瑰一人,朕实在不忍心。” “朝瑰憨娇可爱,臣妾这个做皇嫂的也是万分怜惜的。可皇上您为朝政付出自己全部,如今也实为形势所迫。何况朝瑰公主生母为先帝的贵人,即便臣妾为其指婚,怕也只能择朝中中等人家,又如何及得上准噶尔汗王妃尊贵体面呢?” “皇后所言也不无道理,朕如今只有这一个妹妹在身边,如何能不为她多做打算。夫荣则妻贵,准噶尔可汗实为上佳人选。”胤禛听闻姐姐的话觉得认同的点点头。 “想必朝瑰妹妹定能体会皇上的良苦用心的。” “如此就劳烦皇后为朝瑰多做些准备,虽说朝瑰是和硕公主,朕也不愿委屈这个最小的妹妹,就按固伦公主的规制为朝瑰置办嫁妆吧。十日后,随准噶尔使团入蒙。” “皇上,明日就是春耕节,三月初还有上巳节紧接着就是亲蚕礼,皇后娘娘怕是会分身乏术。” “年初正值事忙,皇后身体一向不好,确实劳累了些,是朕欠考虑了。到底是贵妃体谅皇后,那就由你多帮衬吧。”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有一愚建,曹姐姐与臣妾都是公主生母,早晚也要经此一遭。不过惠荣尚未满周岁,臣妾还是不太放心,不如把这次机会交由曹姐姐,一来算是提前预演,二来,曹姐姐心细如发,必可为皇后娘娘分忧。” “臣妾愚钝,如何能担此重任?”曹贵人一听熹嫔这话心里一慌,急忙扫了一眼坐在右上首沉默不语的华妃,打算请辞。 “你确实心细,交给你朕也放心。此事交给曹贵人办,拿不准的请示皇后。”胤禛不欲多说,起身准备离开,“朕前朝还有事,就这么定了!” “臣妾恭送皇上。”胤禛一锤定音,众人连忙行礼恭送。 早知道熹嫔会把这活计按到曹贵人头上,我顺势垫个话,竟好悬揽下这费力不讨好的麻烦事。 “采薇,去静怡轩请朝瑰公主来景仁宫一叙。” “公主出嫁在即,本宫还有事叮嘱,众位妹妹无事便回吧。贵妃和敬妃先留一下,皇上既已安排曹贵人也留下。” 第17章 必行 原本为免华妃势大,胤禛分权是还拉上了敬妃,如今华妃没了协理六宫之权,敬妃却未曾犯错,是以,姐姐若有事也一向带着敬妃商议。 年世兰一直未曾开口,此时心下更是不痛快,皱眉瞥着敬妃,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曹贵人,转身负气而去。 曹贵人见此也不敢多留:“娘娘,臣妾不过一小小贵人,如何能与众位娘娘一同训诫长公主,何况,臣妾应了温宜一同踏雪,总不好失信于孩子。若您需要臣妾做事,您吩咐便是。” “罢了,你去吧。”觉得今日的敲打也已经够了,姐姐没强留曹贵人。 自觉心神不宁,曹贵人匆匆追着华妃的背影而去。 其实宫中谁与谁同阵营,谁又持中不言,众人心知肚明,如今翊坤宫诸事不顺,年世兰更容易心生疑窦。 何必操之过急,一切皆可徐徐图之。 不稍多时,朝瑰公主便来到了景仁宫。上次见朝瑰,还是胤禛登基后的朝拜。这个封号取的极妙,那时她还不过豆蔻,已得见其瑰丽的颜色,如今更胜从前。只可惜一朵娇花若是栽在贫瘠的土地上,又该如何盛开呢。 “朝瑰给皇后娘娘请安,贵妃娘娘,敬妃娘娘安。” “不必拘礼,转眼朝瑰也成大姑娘了,太贵人身体一向可好?” “娘娘谬赞了,”朝瑰公主性子温柔,听闻夸奖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额娘一切都好,劳娘娘挂心。不知娘娘唤朝瑰前来所为何事?” “叫你来是想谈谈你的婚事。如今你已适龄,太贵人也曾提起驸马一事。” “方才皇上下朝,言及准噶尔部使者求娶大清嫡亲公主,宫中唯你适龄,为安边民之心表我大清胸怀,皇上已下旨赐先帝幼女和亲准噶尔。” “朝瑰,十日后你便是准噶尔部汗王妃了。” 朝瑰的手仅紧紧捏着帕子,刚才微红的脸每听姐姐说一句话便白一分。 “皇嫂,额娘只我一女,若我远嫁...” “朝瑰,圣旨已下不可转圜,若你有什么旁的要求,皇嫂定尽力满足你。皇上是仁孝之人,你只管放心去,太贵人必会在宫中安享晚年。” “是啊,公主,日前皇后娘娘为您相看了些人家,不过是四五品官员之子,身份稍高些的也是大家旁支。此去准噶尔虽说是远嫁,却也是身份尊贵的王妃,我大清强盛,必不会让公主受委屈的。” “敬妃娘娘,朝瑰不求富贵荣华...” “朝瑰,想想你的姐姐们,荣宪公主,恪靖公主。和亲是为了边关数十万百姓免于战乱之苦,是我大清公主的使命。” 看着姐姐和敬妃软硬兼施的向朝瑰说着从前我也曾说过的话,朝瑰的脸上滑下一行清泪。 有时我觉得其实这一环节似乎没什么必要,说得好听是身为皇后对公主的关怀和训诫,其实不过是为了表示公主是自愿和亲的遮羞布。 在锦绣堆里长大的金枝玉叶,又如何会愿意嫁到那尚未完全开化的蛮荒之地呢?贵为王妃,可蒙古四十九部又有多少亲王郡王。何况,远离家乡故土,违背生活习惯,被迫接受所谓兄终弟及父死子继的收继婚。 风光大嫁的抚蒙公主们不过是没有选择权利的傀儡罢了。钱粮不足,国家需要休养生息。因此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用一女子便可换来一段时间的和平于政治可是太划算了。 我知道,这并不是朝瑰悲剧一生的终点,苦难才刚刚开始。 十日一晃而过,胤禛命和硕额驸孙承运为朝瑰公主送嫁。直到使团车队出了午门,胤禛也未曾见一见他口中唯一还在身边的妹妹,说是不忍见此分离之痛。 你看,好话都让他说尽了,坏事却全是我们做的。 朝堂上的谋略全数洞悉的人,又怎么不会想到即便温宜和惠荣年幼,宫里还有个正值妙龄的先帝幼女呢? 不过是等着姐姐这个做皇后的开口罢了。如此便可顺水推舟的叫朝瑰公主和亲准噶尔,还做出一副为了朝局与百姓不得已而为之的姿态。 姐姐与我,乃至甄嬛如此昧着良心牺牲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也要促成这段不幸的联姻,不过也只是为了保全自身。 与准噶尔,不是不可战,只战则劳民伤财,若败便不只是牺牲一位公主可保。如今朝中可用武将不多,胤禛是万不会启用老十四的;老十三是文臣,虽也文韬武略却多年腿疾缠身,无论如何也是难上战场;至于老十七,射两只鸽子都会被胤禛猜忌的人,又怎能领兵呢? 朝中众臣,湖广总督杨宗仁实乃良将,却年事已高。常赉倒是可用,然去岁夏秋广州、肇庆潦涨,如今冬季枯水期,常赉刚被调去督建堤坝,只盼着雨季之前完工使百姓免受汛涝之苦。 如今可用的唯岳钟琪与年羹尧。如今岳钟琪正奉召在云贵两地推行改土归流,且岳钟琪曾为参赞大臣与年羹尧同征罗卜藏丹津,此时局势尚不明朗,难保岳钟琪未与年氏一族过从亲密。 既然非年氏和年氏党羽不可用,若胜只怕更助长年氏一族气焰。所以,朝瑰和亲,势在必行。 第18章 发疯 三月桃花开时,熹嫔的身体彻底恢复,也重新开始了侍寝,其实这几个月,即便不能侍寝,胤禛也常去永和宫,二人或逗弄孩子,或弹琴闲话,总是热闹的。 自从初雪家宴后胤禛松口见了华妃,翊坤宫也慢慢重新鲜活了起来,不再似初入冬时像个冰窖,冷清清静悄悄的。 然自甄嬛诞下惠荣复宠,倒真的颇有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意味。 复宠了的华妃也难掩其锋芒,俨然成了这宫里最炙手可热的妃嫔。连济南府贡来的御衣黄除了景仁宫竟也供了永和宫,承乾宫和翊坤宫只得了次等的蓝海碧波。 想来也是失宠时懂了些人世冷暖,倒是应了齐妃的担忧。富察贵人前几日和熹嫔曹贵人闲谈后,便日夜心神不宁难以入睡,即便睡着也连日被噩梦惊醒,口中念叨着诸如“报复”、“不敢”之类的话语。 太医去瞧了几次,开了些安神药,日日服着丝毫不见起色,反而神志更加混乱,不过半月有余,太医院便回禀:富察贵人日夜惊厥,似是疯魔了。 我叫人去查了内务府和御膳房的记档还瞧了太医院的脉案,是和从前大差不差的手段。花房供的是金盏玉台,晚膳多为油腻不易克化之物原本配以山楂制物等糕点被替换成了旁的,药方则开的是黄连阿胶汤。 金盏玉台微毒,应置于窗口等通风处,何况房内还摆着气味浓郁的九里香。富察贵人自小产后畏寒,多是不爱开窗的。香气混合易使人精神紧张亢奋。 晚膳不易克化,却符合富察贵人日常喜好,只原御膳房所配果点的解腻消食悄悄被更换。油腻难消则难以安眠。 黄连阿胶汤虽也可治疗失眠多梦,却主对症阴虚火旺,并无甚益气镇静、安神定志之效。 再加之富察贵人本就胆小,熹嫔那几句绘声绘色的描述,足以让她日夜心神不宁。如此三管齐下,不疯怎么可能。 富察贵人没用,脑子也不太聪明,若不是冠着一个富察的姓氏,许是早就被人轻易当枪使送了命,只疯了从延禧宫挪到偏远的地方好吃好喝的养着,远比在冷宫里早已走到绝路的丽嫔强。 眼见富察贵人如此下场,齐妃也不顾得什么年纪大,资历深,位份高的自尊,忙不迭地奔向了永和宫,请罪言道:是姐姐有眼不识金镶玉,托大拿乔了些,还请熹嫔娘娘宽恕则个不予计较。 齐妃育有皇子,又是潜邸出身,年轻时也曾很得胤禛宠幸。即便如今红颜已逝却在胤禛心里也还有一些情分在。熹嫔是聪明人,既已然出手料理了富察贵人,此时必不会再妄动齐妃。 “熹嫔那样子,瞧着温柔笑意盈盈,说出来的话直让人脊背发寒。富察贵人能有今日,必是她的报复。娘娘您可要小心她害到您头上。”事后齐妃再来承乾宫时,提起熹嫔满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再不敢对其指手画脚。 我却笑着摆摆手,“本宫又不曾吃罪什么旁人,人家又有何理由向本宫伸手呢?” 这一招杀鸡儆猴倒是极妙,不知内情之人只当富察贵人命里无富贵,好端葬送了荣华一生,知道内情之人自心中擂鼓,见识了熹嫔出手狠辣。 而且,此事也并非没有旁的推手,那九里香,供的并非富察贵人房里,是有人讨好的端去罢了。以她的性格,从前受了那么多屈辱,寻到机会还不是顺水推舟。不过却有一事出我意料。 博尔济吉特·桑哩达,先巴林郡王乌尔衮的弟弟,冷宫庶人博尔济吉特氏的额祈葛,追击罗卜藏丹津追随者和硕特部残余势力大胜而归。 桑哩达上表谦称为臣应竭尽忠诚又何惜肝脑涂地,臣不求加官进爵,但愿为我君分忧解难。然惟有一请,臣近不惑之年才得一幼女,自小娇纵未尽教导之责招致其犯下大错,只求皇上恕其死罪,粗茶淡饭了此余生。 桑哩达是先巴林部多罗郡王鄂齐尔第三子,与兄长相比默默无闻。早年兄长乌尔衮于乌兰布统之战军功卓着得袭父巴林郡王爵位,更尚和硕荣宪公主为妻。 然而自乌尔衮病死军中,其与荣宪公主之子琳布袭爵之后,桑哩达却逐渐在巴林部崭露头角。 纵使乌尔衮果毅刚强,荣宪公主聪慧机敏,二人之子琳布却实在平庸。如此,常年隐逸于兄长之下的桑哩达实则掌握了如今巴林部的半数权力。 是以,桑哩达的军功,实为巴林部的军功,不过是放出冷宫养个闲人便可抚慰功臣之心,何乐而不为? 桑哩达被封为奉恩辅国公,代降一等。博尔济吉特氏,特赦其罪,为妙答应,迁堆秀山东摛藻堂。 博尔济吉特氏先因与熹嫔争风吃醋而降位又怀恨在心因为毒害熹嫔而获罪被废,在冷宫受了一年的磋磨,如今见着,似乎沉稳了许多。 “臣妾博尔济吉特氏参见皇后娘娘。”原先的博尔济吉特氏热烈张扬,除了会些昆曲吸引了胤禛的视线外,想必胤禛更是喜欢她身上那股明媚的劲儿,像康熙五十多年的年世兰。 从前后来入宫得宠的这些嫔妃们,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些他心爱之人的影子。从前的莞嫔,安贵人,瑛贵人像纯元皇后,而叶答应像华妃。 姐姐便罢了,我陪他从普通皇子走到荣登大宝,他心里除了姐姐,竟然还留了位置给年氏,甚至还在她死后,在旁人身上寻着她的影子。 胤禛,你看,你爱了一个又一个,却只把我抛在了脑后。所以,你众叛亲离是应该的,是你的报应。 第19章 仇报 “熹嫔娘娘,从前是臣妾糊涂犯下大错,如今幸得皇上垂怜,令臣妾能重见天日,还请娘娘给臣妾个机会,臣妾必结草衔环以赎自罪。”妙答应的姿态放得极低,直跪在熹嫔面前行了个大礼。 “妙答应不必如此,你与本宫同为皇上嫔妃,本宫如何当得起这大礼。”熹嫔似是被妙答应的行为震惊到,直到妙答应的头磕到地上才忙站起身要把人扶了起来。 “是臣妾罪无可恕,还请...”不只是真心悔过还是为了家族和自身不得不做戏给旁人看,妙答应似乎必是得从甄嬛口中得个原谅才愿起身。 当初选秀二人一同入宫,博尔济吉特氏为蒙军旗,家里又有爵位在身,虽说及不上满军旗的富察贵人,却也是新人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不过才两年有余的光景,入宫初封的三位贵人,一个发疯,一个获罪,还余一个惠贵人似是早没了争宠的心思。 想去年在圆明园,博尔济吉特氏与甄氏彼时同是贵人,二人平起平坐,如今一个是一宫主位娘娘育有公主,一个却是家族搭上军功才得以被恕出冷宫的答应。 “妙答应此举岂不是陷熹姐姐于不义,你这样让姐姐生受你全礼,倒叫人议论姐姐跋扈,真是好算计。”淳贵人坐在熹嫔下首眼见人不愿起来,也过去跟着拉人起来。 “淳贵人这话有趣儿,若是熹嫔觉得当不起,怕是早在妙答应跪下时便起身扶了,又怎会等到这头磕到地上。” 年后开始得了些胤禛好脸的华妃终于在此时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实是臣妾没想到会如此才委屈了妙答应,倒是惹得娘娘误会臣妾了。”被戳破小心思的熹嫔倒也没半分紧张,只拉着妙答应的手满脸笑意。 “想必妙答应也不会计较本宫这点无心之失吧?后宫众人都是姐妹,妙答应又何出此言呢?到底是皇上念旧。” 话到了这妙答应只好借着熹嫔的手站起身,皇上明旨特赦妙答应出冷宫,既已赦免又何谈赎罪。若说原谅便是违拗圣旨,若说不原谅,皇上都免了其戴罪之身,你一小小妃嫔有何资格揪着不放。此番做低姿态却是把熹嫔架到火上烤,自然是化有为无方正解。 “都是臣妾的不是,惹得华妃娘娘误会。”熹嫔轻而易举地把问题推了回来,妙答应只得顺势应下,要说论嘴皮子,她可是比熹嫔差得远呢。 “从前本宫病着,未曾见过妙答应,今日一见倒当得起这个妙字,不过也不必过分追求纤弱苗条,丰腴健康些更好。如今皇上旨意已晓谕六宫,从前种种皆过眼云烟也不必再提。你们都好好伺候皇上,早日为我大清绵延子嗣才是正途。” “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嗯,不必过分追求纤弱苗条。姐姐也是会说话的,只字不提在冷宫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日子,轻描淡写的概括为年轻嫔妃为了美的节食。 一如从前,甄嬛在后宫如鱼得水,就连前朝之事,也能谈及一二。 是日敦亲王打了弹劾其大不敬的御史,引起文臣激愤,并称病拒不上朝。胤禛听从了甄嬛的建议从敦亲王福晋入手劝敦亲王服软,并加封弘暄为贝子以示安抚,恩威并施接了福晋独女入寿康宫与废太子六女和硕淑慎公主一同由太后抚养,是为皇帝养女,加封和硕恭定公主。 昔时甄嬛失宠时,除惠贵人,唯有敦亲王福晋曾雪中送炭的入宫探望,如今她却恩将仇报夺走福晋独女入宫为质,倒真是成大事之人。 既为皇帝养女,敦亲王福晋送恭定公主入宫时,姐姐作为养母同去了寿康宫,本着瞧热闹顺便在太后面前上个眼药的心态,还带去了提出此举的熹嫔。 “敦亲王福晋原本不舍得,是熹嫔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动之以情才让福晋止住了眼泪。太后倒是未置一词。我瞧着熹嫔与福晋有旧,便让她送福晋出宫。听说送到宫门口,福晋在马车上还望了熹嫔的背影许久。” “赫舍里氏是敦亲王继福晋,先福晋病弱未曾生养便薨逝,赫舍里氏也是嫁给敦亲王第八年才难产得一女,自然是不舍的。” “若非皇恩浩荡,谁又舍得骨肉分离呢?”姐姐咬着皇恩浩荡四字轻笑出声,“倒是公主十分懂事,乖巧地给太后行了礼,也不曾哭闹,得了太后不少赏赐。” “如此看来敦亲王福晋把公主教养的极好。” 若是哭闹反而会惹得太后不喜,乖巧听话才能好好的待在太后身边。 淑慎公主自胤禛登基便被接到了宫里,是个沉静内敛的性子,每每太后卧病都在一旁侍奉汤药,抄经祈福。恭定若是娇纵任性,两厢比较自然不得太后欢心。 已然不能养在身边,若是再被太后厌弃,怕是连个安稳来日都没有了。 至于淑慎公主,二废先太子时才四岁,十年监禁,十四岁才被接进宫。暗无天日的圈禁生活,高墙的小院儿和四方的天儿,又何谈明媚呢?想必若不是准噶尔执意求娶嫡亲公主,和亲的便是她了吧。 敦亲王福晋哭得声泪俱下未尝没有做戏的成分在,毕竟从下旨意到公主进宫已五日有余,既知无力转圜想来眼泪早已流尽了。 此番痛哭不过也是为了让胤禛知道,这个女儿在敦亲王府是有分量的,若想以此拿捏敦亲王府就还需善待恭定公主。 第20章 比较 熹嫔得宠,同住永和宫的淳贵人与有荣焉,成日姐姐、姐姐的叫着,粘着熹嫔同吃同饮。胤禛到永和宫,十次总有五次瞧见淳贵人在熹嫔处。 “要说,惠荣以后定得称臣妾一声姨母。”胤禛去时,淳贵人正拿拨浪鼓逗着惠荣玩儿。 “你与熹嫔同为朕的妃嫔,日后惠荣自得唤你淳娘娘,你如何当得姨母?” “姐姐和惠荣母女平安,必是臣妾的祈愿上达天听得以成真,臣妾放风筝放的胳膊都酸了,怎么当不得惠荣姨母?还是说臣妾自觉与姐姐更亲,皇上吃醋啦?” “你这丫头成日浑说,若是熹嫔同意朕才不管你们。”胤禛见淳贵人如此胡搅蛮缠得讲着歪理只得笑着挥挥手随她去。 和永和宫的热闹相比,延禧宫就冷清许多。富察贵人精神不济被移到了旁的宫室修养,夏常在更是早早地开启下一段人生,只余安贵人自己。许是前一段听曲儿听腻了,翻过年来胤禛已经许久没翻过安贵人的牌子了。 延禧宫比邻永和宫,为着也得些恩宠,安贵人也时常到永和宫坐坐,每每到时也都瞧着淳贵人正在屋内。 “姐姐,这是你给小惠荣绣的肚兜吗?” “我哪有这么好的手艺,这都是安贵人送来的,你看这锦鲤当真栩栩如生。” “我手笨,绣个鸳鸯都像野鸭子似的。姐姐喜欢安贵人绣的肚兜,我却什么都不会做。那我是不是就当不成小惠荣最最亲的姨母了。”淳贵人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失落,扁着嘴眼眶都红了起来。 “一个肚兜而已,你永远是我最疼的妹妹,惠荣最亲的姨母,莫要委屈了。”熹嫔听着淳贵人的话,放下手里的肚兜耐心的安抚。 “那姐姐再等等,让惠荣先将就穿绣娘做的,淳儿回去就练!” “好,咱家惠荣不穿别人做的。” 门内的姐妹俩聊得正起劲,就听见院子里流朱的呼声:“安小主吉祥,您来了怎么也不进屋呢?” “我来的不巧了,没想淳妹妹在这,打扰你们了。” 安贵人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原本想就此离开却正巧被流朱撞见。 熹嫔不着痕迹的把榻上的肚兜向身后推了推,也不知二人的对话被听到多少,笑着伸出手,“安妹妹哪的话,我与淳妹妹也不过是闲话,正巧你来了咱们一起热闹热闹,快进来坐。外面伺候的也真是,安妹妹来了也不晓得通报一声!槿汐,看茶。” 淳贵人则是一副被人抓到背后说旁人坏话的尴尬模样,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安姐姐来啦。” 安贵人递上了手中的物什,后退了半步:“不劳烦槿汐姑姑了,这几日闲来无事做了只布老虎,本也是打算给姐姐送来就回去的,炉上还制着香,只怕下人们看不好火候。” “这老虎可真是精致,安妹妹有心了,浣碧,快给惠荣送去,瞧着这会也该醒了,她一定喜欢。” “公主不嫌弃便好。” “那妹妹改日再来,我给安妹妹留着你喜欢的雨前龙井。” 亲亲热热的送走了安贵人,淳贵人也没再多留,跑回了自己的殿里。熹嫔回屋嘱咐着槿汐好生敲打敲打院子里守门扫洒的宫女太监们,转头寻了只红宝石流苏钗子,叫人送去了延禧宫。 “安贵人,我们娘娘说,您送了这么多东西,总不好白拿您的。前儿皇上赏的这只钗子正配您,算是给您的谢礼。”送东西的是小允子,捧着镂云母的红木匣子送到了延禧宫。 “不过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怎么值得姐姐这么贵重的簪子,公公快拿回去吧。” “娘娘说刺绣费神费力,叫您一定收下,您总不好为难奴才。” “那就替我多谢姐姐。” 安陵容坐在屋里盯着手中的钗子,旋即用力摔在了地上,宝鹃听见动静紧忙进屋:“小主,您无事吧?” “旁人是妹妹,我是安贵人,留了东西转头叫人送个钗子来,当我是什么!需要打赏的绣娘吗!” “小主您多虑了,您是皇上的安贵人,这乃是熹嫔娘娘给您的回礼,又怎是什么打赏呢?” “回礼?她什么都有又怎么会瞧得上我送的东西,顶好的料子,我不舍得自己用巴巴送去,她转头就赏给了浣碧。我连个婢女都不如吗!” “不过一匹料子,您得了皇上赏的金缕衣,可是熹嫔没有的。” 又掀了个盘子发泄后,安陵容冷静了下来,攥紧了手里的绣帕,“宝鹃,把这钗子收到妆奁最底下,我不想看见。取香料盒子来。” 后来几日,胤禛在永和宫旁的宫道上看到了从熹嫔那出来回宫的安贵人,宫道空旷又无花草,安贵人发饰和肩头竟盈盈纷飞这几只蝴蝶,随着她缓缓向前走,蝴蝶也亦步亦趋。 “安贵人,皇上请您留步。”苏培盛小跑几步追上安贵人时她手里正端着那只镂云母的红木匣子。 “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平身,朕几日不见你,怎么觉着似乎又清减了些。” “臣妾无事,多谢皇上关怀。” “手上拿的是什么?” “前几日熹姐姐送了只红宝石钗子,说来惭愧,臣妾实在身无长物,便想着做些通草花饰物送给姐姐。” “通草花?” “是,以通草茎髓制成的假花,虽说不如鲜花明艳却胜在长久。” “所以你头上簪的便是自己做的通草花?” 安贵人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饰,有些羞赧:“臣妾献丑了,不过是些小玩意儿。” “虽不名贵却精巧逼真,更有香气袭人,群蝶环绕,也可算巧夺天工。从前见刺绣便知容儿手巧,如今更是令朕刮目相看啊。” “皇上谬赞了。” 胤禛以为安贵人是因赞美有些害羞,实际她低着头看不清的表情里却透着些哀怨。 即便巧夺天工精妙绝伦又如何,皇上穿的不还是她甄嬛做的,在她看来手艺实在有些拙劣的寝衣。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安贵人随着皇上的御辇一同走到了延禧宫。 “你既说身无长物,朕便多赏你些首饰吧。”胤禛下了御辇,招呼苏培盛道,“倒是朕这些日子忙着忽略了容儿。苏培盛,叫内务府多给安贵人送些金银瓜子,总不好叫朕的宠妃连人情往来打赏下人都如此为难。” “臣妾多谢皇上。”安贵人受宠若惊,急忙谢恩。 “你就忙着谢恩,不请朕进去坐坐吗?” 第21章 太妃 几朵能吸引蝴蝶的通草花便叫安贵人又得了宠,虽说及不上熹嫔却也能和淳贵人平分春色了。 下面人来传话时我只觉得十分有趣。这蝴蝶,倒还真是什么争宠利器。 从前除夕夜,甄嬛那雪中祈福惊鸿一瞥便是纷飞的蝴蝶成就的。如今这招熹嫔用不上,又成就了安贵人。俗是俗了些,不过胤禛受用就行了。 恭定公主进宫半月有余,名义上是胤禛的养女,宫中各妃嫔作为庶母也都陆续送去了许多礼物。胤禛也不想太寒酸大手一挥决定办个小的接风宴。 如此种种都是为了向朝中重臣和其他宗亲显示皇室风范与他身为皇帝的宽和大度,倒是敦亲王脑子不太够用,只觉得让给个说话呛人的小小御史道歉就加封他的子女,实是胤禛这个皇帝对他多有忌惮。 其实要我说,不聪明的人呢,就应该少说话,敦亲王许是根本未曾和福晋商量,竟然直接在早朝当着众臣上表请求加封其母温僖贵妃为皇贵妃。 温僖贵妃是孝昭仁皇后的胞妹,康熙二十年初封时便为贵妃,直到康熙三十三年病逝,始终为贵妃位,因后宫的争斗被先帝厌弃最终重病郁郁而终,先帝爷念在孝昭仁皇后和恪僖公遏必隆的颜面与其诞下十皇子胤?的功劳,特赐温僖二字为谥。 胤禛登基时,加封了而今健在的孝懿仁皇后胞妹先帝佟佳氏贵妃为皇贵妃,追晋怡亲王生母先帝敏妃为敬敏皇贵妃。 同为亲王生母又为先帝皇后胞妹,敦亲王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早逝的生母应当被追封为皇贵妃。 敦亲王当着众臣的面提出此事,胤禛未置可否,傍晚批折子时却瞧见年羹尧也在奏折中提及此事,温僖贵妃身份尊贵,敦亲王贵为和硕亲王,理应为其母晋封。 原本在早朝上只觉得敦亲王无理取闹的胤禛此时只觉怒不可遏,和着两人私下早有勾结!你年羹尧怎么不为老八生母良妃求晋封!是因为不喜欢吗? 正生着气,恰逢熹嫔到养心殿请安,几番安慰后熹嫔提出不如同时加封其他如今健在且育有皇子的的先帝嫔妃,也借此机会为太后尊崇徽号,如此一来,温僖贵妃既非最尊贵,也并不因有子,便没得什么特殊的了。 胤禛再次为甄嬛的好头脑感到欣慰,即刻叫人拟旨。 “母后圣性仁厚慈祥阖宫,朕受鞠育深恩四十年来备尽孝飬深得母后之慈欢,正逢太后寿诞,朕感念慈母生养之恩,特尊太后为宣惠仁寿皇太后。另朕奉皇太后懿旨,先帝后宫众人均侍奉有功,尤和妃奉事先帝最为谨慎。朕惟皇太后圣心至仁至厚。此旨实为允当。故尊皇考和妃为惇怡皇贵妃,温僖贵妃为温僖皇贵妃,定嫔为定妃,密嫔为密妃,勤嫔为勤妃。通贵人为通嫔,高氏、色赫图氏、石氏、陈氏等皆为贵人。” 借太后生辰之际,有为太后加徽号珠玉在前,又有太后明旨提携和妃为皇贵妃于温僖之上,又有诸位皇子生母一同晋封在后,温僖贵妃显然泯于众人。 敦亲王原本志得意满以为胤禛于他纵容别与他法,却没想到圣旨一下,洋洋洒洒一同晋封多人,然胤禛已如他所请,抬举原本低于温僖贵妃的和妃又借以太后懿旨之口,此事若再多言,便会被扣上不孝太后骄纵犯上的罪名,反而得不偿失,只得就此恶心的闭上嘴。 虽说敦亲王没有实质的损失,但让政敌难受似乎让胤禛格外的开心。 以至于到寿康宫请安时,也和太后提及。 “上次你和哀家商议敦亲王所请,解决的如何?” “朕依照皇额娘懿旨,加封惇怡皇贵妃于温僖贵妃之上,允?碍于孝道自然无话可说。” “哀家身边如今养着淑慎和恭定,老十怕是觉得哀家身边伺候的人多,日子过得太舒服。” “允?蠢钝,此事倒也不一定是他自己主张。” “前朝的事儿哀家不多过问,倒是皇帝如今后宫可还算太平?” “说到后宫,这回的事儿,倒是熹嫔为朕助益,熹嫔机敏聪慧,册封并立一事就是她提的。”胤禛提起熹嫔眼里多有了些笑意。 “哀家也知熹嫔聪明,但皇帝,后宫不得干政乃是祖训,不可因为宠爱一人而坏了祖宗规矩。” “朕知道,说到底,老十这事儿也可算是家事,倒也不必如此苛责。”胤禛对此不以为意,直言此事与朝堂无关。 说这话时我正到了寿康宫门口准备给太后请安,端怡带了令璋进宫,孩子还小,想着大宴时便不带在身边,如此提前向皇太祖母拜寿。 胤禛一向不爱与后宫之人探讨前朝之事,姐姐自王府时因为议论储君之事挨了胤禛一记耳光后,便对前朝之事三缄其口。而从前我身为无子的皇后,胤禛都不曾多言,更遑论如今还有弘晖在膝下。华妃自然是一个字也不能透露的。旁人更是没得可说。 胤禛说此事乃是家事,可只是因为敦亲王为生母请封便罢,透过此事的是敦亲王与年羹尧的暗中勾结,难道还能算作家事吗? 当年我也曾向胤禛言及后宫干政的隐患,还被他提醒身为皇后应当大度,不要苛责嫔妃。 说到底不过是偏爱罢了。 “除了熹嫔,后宫也不乏旁的端庄贤惠的嫔妃,哀家瞧着惠贵人就不错,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身为皇帝,不应偏爱个人,雨露均沾才好。” “皇额娘提点的是,朕知道了。” 第22章 抱养 太后寿宴上,我盯着在殿上弹琴的甄嬛,突然觉得似乎她与姐姐也不像。 那个被叫菀菀的乌拉那拉柔则更单纯也对胤禛有更高的期待。因为她一到胤禛身边便是妻,是可以与丈夫荣辱一体的存在,她得过许诺,有过憧憬。所以当胤禛走向旁人才会那么的失落和绝望。 甄嬛则不同,她是胤禛的熹常在,熹贵人,熹嫔,将来还可能是熹妃、熹贵妃。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睡在自己身旁的这个男人是皇帝,他注定有六宫妃嫔,绝不可能是她一人之君。她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丈夫,天子嫔妃外人看来再尊贵,在皇帝面前她也只是个妾,是奴才与主子的区别。 所以她敬他,讨他欢心,为他出谋划策。她也怨,却不敢肆意妄为,不敢宣之于口,怕稍有不慎便连累了家族。 就如同姐姐爱他时的毫无保留,胤禛念的怕不过是熹嫔在他看来既和曾经心中的玫瑰相似的模样以及那全身心为他着想的爱意。 我又突然明白了从前为何胤禛那么爱那个纯元,除了因为她死在了最最娇艳,他最爱的时候。怕是也因为那份毫无保留独一无二的情谊。 我爱他却更多的是敬,因为我谨小慎微惯了;年世兰爱他却更多的是怕,因为兄长功高盖主;端妃也爱他却更多的是怨,因为年世兰恨她胤禛也便不多与她亲近。 甄嬛敬他怕他也怨他,却能做出无怨无悔的样子。不争权夺利,善解人意地赚足了胤禛的愧疚。 温柔体贴又愿意为自己委曲求全的人,谁能不喜欢呢? 但过刚易折水满则溢,人若是太顺遂,总怕会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太后寿诞没多久,姐姐病了,发热梦魇,时时呓语。 胤禛召集了整个太医院日日守在景仁宫,第四日傍晚,热终于退了,人也清醒了许多。 姐姐被胤禛扶着,倚靠在床头,抬眼扫了一下屋里站着的阖宫嫔妃,连总是病着的端妃都在,想开口却又咳嗽了起来。 “你们都先跪安吧,皇后已醒,也还需要修养。”胤禛接过采薇递来的温水,安抚着姐姐的背为她慢慢服下,头也没回吩咐着众人散去。 “愿皇后娘娘早日康复,臣妾等先行告退。” 离开景仁宫,我细想这几日发生的事,姐姐这病来的毫无源头,太后寿诞是还好好地,后来晨昏定省也无任何异常,怎的突然就发起了高热。 第二日一早,和姐姐召我去景仁宫叙话的旨意一同传来的,还有胤禛的圣旨。 “五公主惠荣,聪慧机敏深得朕心,皇后秀毓名门才华卓着,恩慈仁孝母仪天下,即日起五公主交由皇后于景仁宫抚养。” 不过一早,六宫皆知,皇后毫无征兆的抱养了熹嫔的女儿。 到景仁宫时,姐姐的气色远比昨日好得多,正靠着迎枕在榻上读书。 “姐姐怎么下床了,此时还应当好好休养。” “无妨,圣旨你知晓了吧?”见我来,姐姐放下书,拍着美人榻叫我也落座。 “皇上怎么会突然下旨送惠荣来景仁宫,熹嫔也肯?” “不肯又如何,本宫是皇后,愿意抚养妃嫔所出公主是她的造化。何况,相伴数十年的妻子重病落泪,只为了求一个与早逝的孩儿相似的养女为伴,皇上又怎么忍心拒绝呢?” 姐姐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忽然笑了。 我听着这话心里微凉,所幸她当年骄傲未曾提出想要教养弘晖,如若不然,怕是我也难全与弘晖的母子情分。 “熹嫔与本宫容貌相似,惠安与惠荣即便同父异母,也不会差的太多。只可惜,惠荣更像皇上,远不及惠安可爱。” “娘娘,五公主到了。”采芜带着姐姐安排的乳母从永和宫抱来了不到六个月大的惠荣,许是因为换了乳母,小娃娃不太适应,眼圈是红的,显然是哭累了如今正迷糊的睡着。 姐姐从乳母手中轻轻接过惠荣,摘掉了手上的护甲,轻轻地哄着。小家伙睡得不太安稳,却在姐姐的怀抱里慢慢的舒展了眉头。 她的眼神慈爱而柔和,就如同当年她抱着惠安一样。直到孩子彻底睡得安稳,才叫人把公主抱去了早已收拾好的耳房。 想来抱养甄嬛女儿这事,早在当初那句“像。”时,便初见端倪。 “宜修,你知道的,姐姐自惠安没了时常如此,实在思女过度才会抱养了熹嫔的公主。当年因为意外,惠安没了,没多久华妃也不慎小产。咱们皇上子嗣不多,自然得个儿个儿精细养着。” 她的话我明白,熹嫔得宠,甄远道如今在朝堂上也颇得皇上重用,总不能让甄氏再成为第二个年氏。姐姐需要睹人思人的寄托,也需要个制衡熹嫔的手段。 “姐姐说的是,想必五公主由姐姐亲自教养,皇上也是放心的。” “秉娘娘,熹嫔娘娘求见。”采薇进了屋看我二人正在说话,犹豫之下还是开了口。 “本宫大病未愈,太医说本宫需静养,叫熹嫔回去吧。” 采薇得了话转头回了院子里,“熹嫔娘娘,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太医嘱咐要静养,您还是回去吧。” “采薇姑姑,还请您通融再去禀报娘娘,本宫真的有要事求见。” “熹嫔娘娘,您这般行事怕是不妥,皇后娘娘若是因您旧疾复发,您怕是也和皇上不好交代。” 熹嫔听见这话并不死心,上前两步跪在院前:“皇后娘娘,惠荣年幼,若是哭闹怕扰了娘娘清净,还请娘娘许臣妾带惠荣回去。” “娘娘服了药已经歇下了,您若是为了五公主的事,不如去求皇上。”采薇站在房门口,挡住了熹嫔向屋内探看的视线。 “你说,她会去求皇上吗?”姐姐透过窗,看着熹嫔离去,转头问我。 “姐姐了解咱们皇上,何曾是朝令夕改之人,便是去求,又能如何。” 第23章 收继 胤禛一直未曾去永和宫,圣旨怕是在昨日晚时就写好了,这会早已下了早朝,只派人来景仁宫传话叫姐姐好生休养晚点来看望。 熹嫔求去养心殿时,胤禛正批着折子,准噶尔部传来丧报,准噶尔汗王策妄阿拉布坦暴毙,其长子噶尔丹策凌如今已接管噶尔丹草原诸部,继承其父汗位。 按照蒙古收继婚的习俗,先汗王策妄阿拉布坦的王妃朝瑰公主,理应被新汗王收继为妻,然策凌已过而立之年,早已娶妻。其妻无错,自不可能因需收继朝瑰公主便贬妻为妾。 大清早年在旧都时的一夫多妻制早已在崇德年间逐渐汉化便为一夫一妻多妾制,尤其是自先帝起便推行“满汉一家亲”,只为拉拢朝中诸多汉臣,以及广大南方汉室学子为朝堂效力。 尤其自胤禛登基,更大力推崇满蒙汉融合,相继明令废除许多旧俗。 因此,当与汗位同样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收继婚者有妻的情况下,被收继者自然沦为妾室。是以,刚做了汗王妃三个月不到的朝瑰,如今成了新准噶尔汗王的妾室,更不要说这两月有余的时间一多半都是在进蒙的路上。 熹嫔跪在养心殿门口求见,并未能得见圣颜,知哭闹只会引起胤禛反感,她也未曾多言,只是默默地在养心殿门口跪着。 苏培盛禀告后出来劝着:“娘娘,五公主能得皇后娘娘亲自教导可是天大的恩典,您若是为这事儿求见皇上,怕是会惹得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快。到时候...” “苏公公,本宫只想亲口问问皇上缘由。” “娘娘您糊涂了,若是皇上想见您,奴才又怎么敢拦着呢,皇上这会正愁着准噶尔部的事,怕是没空见您的。何况,您也不必急于一时,您所求之事结果如何,不也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吗?” “可...” “娘娘,此时不是时候,您还是回去吧。这事儿如何也大不过朝政不是?若是您因此惹恼了皇上,即便有所转圜,也是得不偿失了。” 苏培盛的劝说十分中肯,熹嫔得宠,他这个做首领太监的自然乐意卖得宠之人几分好,若说了解胤禛,怕是我和姐姐都及不上这个自幼时便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人。 准噶尔部本就野心勃勃,如今新老汗王交替更不知会生出什么乱子,一连几日,胤禛都没进后宫。一连几日,熹嫔也日日到景仁宫求见。 皇后以身体不适为由直推拒了五日,直到这会景仁宫院里又传来人通报熹嫔求见的消息。 原本在偏殿坐了近一个时辰的熹嫔以为今日又会见不得皇后无功而返,正要起身告辞时却瞧见了来传话的采芜。 “熹嫔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去正殿。”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臣妾连日打扰,还请娘娘恕罪。”熹嫔进了殿便行了个大礼。 “起来坐吧。本宫知道你为何而来,只这几日本宫一直病着,实在没得精神见你。”熹嫔并未起身,轻轻抬头打量了一下坐在上座的皇后。 只见殿上之人面色红润,除已五月了还抱着个手炉外,几乎看不出大病初愈的样子。 “娘娘既知臣妾来意,还请娘娘高抬贵手请臣妾带五公主回永和宫。” “熹嫔,你这是要抗旨吗?”皇后语气不变,依然轻声温柔,只眼神里却多了些凌厉。 一见皇后气色便知前几日所谓的“必须静养”都是借口,为得不过是想敲打一二,现下又给自己扣了抗旨这么大的帽子,此事必不可善了。 “臣妾不敢。”熹嫔垂下眼帘,“娘娘,想必您也知母子连心,臣妾实难忍受分离之痛,还请娘娘垂怜。” “本宫从未禁止你探望五公主,只公主不能再唤你额娘罢了。”皇后把玩着手中的碧玺手串对此不以为意。 “敢问娘娘,若是当初太后娘娘要抚养您亲生的惠安格格您又当如何?” “皇上与本宫都是孝顺之人,自然不会违拗母后。” “如今惠安格格已逝,您自然可以畅所欲言,若是格格在这,您可会当着格格的面毫无顾忌的说出这话?”熹嫔见皇后软硬不吃心中万分焦急。 “熹嫔这话是觉得本宫拿自己夭折了的女儿表孝心,讽刺本宫假仁假义吗?” “臣妾并无此意,是臣妾失言,还请娘娘责罚。” “熹嫔,你可知准噶尔可汗暴毙,其子如今已继承汗位?” “臣妾有所耳闻。” “那你可知按照蒙古的旧俗,朝瑰公主即将下降准噶尔新可汗为妾。” 熹嫔听闻此语面色更加难看了起来,满蒙联姻是旧俗,蒙古收继婚的传统也早已延续十数代,而被收继为妾的联姻公主却实乃头一遭。 其实若朝瑰公主执意为先可汗守节,新任汗王理应尊重其决定,可策凌却以未免大清劳民伤财再遣公主和亲为由直接强占了朝瑰公主。 自戕是要不得的,届时蒙古以此谴责大清不愿遵守蒙古收继婚的习俗,再意图兵戎相见。 而朝瑰身在蒙古,又如何能上告天听,即便是传了话回来,又有何人能证明朝瑰是为人所迫,倒时只怕众口铄金,朝瑰不愿守节清苦,自愿委身新汗王却诬赖其强迫,那便更无宁日。 如此一来公主不得已只能予策凌为妾。 “本宫可保惠荣以固伦公主之尊嫁京中英才为妻。”皇后给了熹嫔半晌消化此事的时间,而后开口提出了她无法拒绝的要求。 第24章 颂芝 后来熹嫔回了永和宫,一连三日称病不曾露面,连去探望的惠贵人都没见。 第四日正值十五,阖宫嫔妃到景仁宫请安时,也瞧见了熹嫔,神态自若恍若无事。 “熹嫔前几日病了,今日看你面色不错,无事了?”姐姐满眼的笑意看着熹嫔。 “臣妾已无事,不过是些天气渐热脾胃不适的小毛病还累得娘娘挂念。” “康健便好,后宫众人都是姐妹,若是谁身子不适,本宫都惦记着。” “皇后惦记熹嫔,连五公主也愿意亲自养着,熹嫔你不是该叩谢皇后大恩?”华妃看着姐姐与甄嬛之间的互动,阴阳怪气地开口。 这会,年世兰许是看不上甄嬛的,辛辛苦苦得了个孩子,即便是个公主,竟舍得拱手让人。 她这半生也没能得一子半女,却眼见着连曹贵人都不舍得把温宜叫她抚养,到底是使了些手段又要了回去。 曹贵人施计接回温宜华妃未曾不知,不过是自己也不耐烦养着别人的孩子,又觉着曹琴默有些用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想必曹琴默也知道温宜自然是跟着华妃能有更好的前途,但哪个亲额娘舍得将孩子送与他人呢。 是以年世兰必然是瞧不上甄嬛此举的,甚至有些怨恨她得到了却不珍惜。 “皇后娘娘温恭表范,母仪天下,五公主能得皇后娘娘亲自教养乃大幸,臣妾感激不尽。” 这一次,熹嫔对着后宫众人表达了她对于姐姐抚养惠荣的态度。 熹嫔称病这几日,胤禛未曾去过永和宫,不过也并未翻牌子召嫔妃侍寝,只到景仁宫看了一次姐姐。不见熹嫔,许是也不愿应付她的请求。 是以,此番表态也是为了给胤禛一个态度,她愿意把这个孩子送给皇后抚养。用牺牲换愧疚,倒是让甄嬛玩明白了。 “哼。”华妃听熹嫔这么讲,直翻了个白眼。 “华妃若是喜欢五公主,也可以随时来景仁宫。” “还是免了,臣妾是没得这份耐心照顾孩子。皇后大病初愈还是多休息为好,臣妾先行告退了。” 看不惯姐姐与熹嫔这副虚假的模样,华妃直接请辞离开了。紧接着曹贵人和妙答应也跪安回了宫。其他众人见此也都陆续散去。 后来和姐姐聊起她是用了什么妙计叫熹嫔认命才知道如今熹嫔也是叫人拿了短处。而转眼,熹嫔也用此一击撼动了一心为女的曹贵人。 这边熹嫔拿捏住了曹贵人从内部瓦解了华妃的小团体,朝堂上,胤禛暗自派甄远道搜集年羹尧的罪状也见了些成效。 清算年氏一族的计划如今已提上日程,为表安抚,以免年羹尧对此有所警醒,胤禛这些日子去了不少次翊坤宫,后宫众人眼见华妃颇有回复当年盛宠的架势。 按理说胤禛总去翊坤宫合该高兴的,华妃却觉得有些忧心忡忡,说不上哪里不对,却总觉得心慌。 其实华妃的担忧是对的,常言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胤禛正歪在翊坤宫的榻上看书,华妃陪坐在一旁,剥了几颗岭南刚刚进贡来的妃子笑。颂芝有眼力见儿的为自家娘娘端上了净手的水盆。 “不如皇上也净了手用膳吧,时候不早了,臣妾特意吩咐了小厨房备了许多皇上爱吃的膳食。” “也好,你宫里的小厨房一向手艺不错。”洗着手,胤禛轻吸了下鼻子,“这药粉加了什么香料,与从前似是不同了?” “这...” 华妃正要开口,颂芝直接解释道:“从前用的是甘松、吴白芷、桂枝和竹叶泡猪胰后透干研末做的洗手药,娘娘因不喜桂枝的味道,改用了木兰皮,又加了一味白檀,洗起来更滋润,味道也好闻。” “从前竟不知道你懂得这些。”胤禛听后点点头,颇有深意地看着颂芝。 “娘娘用东西仔细,奴婢都是用心的拣选着替娘娘试用。” “也真亏你懂得这些,自己的手又白嫩,华妃才愿意用你试过的。朕记得你叫...颂芝?” “回皇上的话,奴婢姓乔,颂芝是娘娘赐名。” “芝兰玉树,好名字。”胤禛看着颂芝又笑了笑,转头对华妃道,“好了,用膳吧。” “是。”华妃眼见胤禛关注颂芝,脸色不太好,却不好当面发作,招呼着人传膳。 华妃舀了一匙八仙炖欲为胤禛添菜,胤禛却未动吃碟中的菜。 “这些事叫下人做便罢了,你又何必亲自动手。”转而对着颂芝招手,“颂芝,你来替朕布菜。” “啊?”颂芝显然没意识到胤禛会招呼她伺候,抬眼悄悄看着华妃,神色有些慌张。 华妃深吸一口气,“皇上吩咐你布菜,好好做便是了。” “是。” “你宫里的小厨房味道是好。” 华妃眼见胤禛动筷夹了颂芝刚布的八仙炖,深吸一口气说到:“皇上喜欢就最好,若是皇上不喜欢的,味道再好也是不好。” “你这话大有深意啊。” “臣妾最不会说话了。” “你身边有的是会说话的人,可见你会调教。”胤禛笑着拍了拍华妃的手,眼神却停留在身旁的颂芝身上。 用过膳后,胤禛没准备留宿,转而回了养心殿批折子。只留华妃和颂芝主仆二人在翊坤宫对峙着。 “娘娘,奴婢真的无心勾引皇上!”华妃带着众人满脸堆笑地送走胤禛刚进了殿,颂芝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本宫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开始辩解!” “娘娘恕罪,奴婢真的没有!” “刚才还能言善道的,如今怎么就只会这一句了在皇上面前晃荡你那双手爪子很得意是吗!”华妃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抓起上面的梳子就要砸。 “娘娘息怒,您这梳子若是不想要了便赏给奴才吧,何必扔了呢。”周宁海上前一步伸手接过了华妃手里的梳子,转头给颂芝使眼色,“颂芝姑娘,后头还炖着给娘娘养身的药呢,可切莫过了时辰,姑娘细心,合该仔细去看看。” 颂芝眼见华妃没再开口,急忙磕了个头转身跑了出去。 “娘娘切莫生气,皇上不过看在娘娘的面子上随口夸了一句您身边伺候的人没得什么,皇上尚未走远,若是皇上知道您为此生气了,怕是也要不高兴的。” “宫里一个一个的本宫无法,如今连本宫身边都出了这种狐媚子!” “娘娘,这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给皇上看的?旁的人嫉妒争宠,您大度些皇上会更高看您一眼的。” “哼,本宫明天便打发她出去,不让她见皇上!” “娘娘您这就想左了,皇上越是夸赞颂芝,您越得对颂芝好,好叫皇上知道您与旁人是不同的。也好堵住后宫悠悠之口。” “他们爱说什么旁的,本宫又有何惧?流言怕的了什么,本宫只怕皇上轻信流言。” “娘娘您始终是重视皇上的,所以才不能叫有心之人用流言离间了皇上和您的感情啊。” 华妃说着心里也委屈,眼眶泛起了红色,又瞧了一眼周宁海手里的梳子。 “把这个赏给颂芝吧,叫她好好休息,今天不必伺候了。” “是,奴才这就去。” 夜里,华妃屏退众人坐在床上隔着眼前上好的素羽纱望向桌上的烛火,翊坤宫里,雕梁画栋,茶具是汝窑的,花瓶也是九族严选,燃着的欢宜香价值千金,几上摆的更是世所罕见的金带围。 可这些都是冰凉的,对于华妃来说,都不及那一人的温暖。 第25章 团聚 年羹尧眼见自己妹妹似是又恢复了盛宠,一次在养心殿与胤禛议政后,偶然遇见了前来请安的熹嫔。 “熹嫔娘娘。” “年大将军安。” “熹嫔娘娘如今在后宫好大的威风,华妃娘娘可是受了好大的委屈,要知娘娘安本大将军才能安。” “年大将军说笑了,华妃娘娘有皇上宠爱又有皇后娘娘照拂,又有谁敢让华妃娘娘委屈。”熹嫔毫不在意年羹尧的咄咄逼人。 “如此便是最好,就怕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以卵击石。这样的人的下场本将军是见多了。” “大将军说的是,本宫也觉得看不清局势任意妄为之人,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还望熹嫔别忘了本将军今日的忠告。” “本宫必定谨记于心。” 年羹尧眼见熹嫔并未有所触动直接拂袖而去,熹嫔也并未生气,继续向养心殿走去。 “娘娘,这年大将军也太不知礼数,您是皇上妃嫔他竟如此不敬。”浣碧扶着熹嫔回头瞧了一眼年羹尧离去的背影抱怨着。 “他是一等公,本宫不过一小小嫔位,何况年大将军劳苦功高,不必计较。” “当初华妃因着您被降位惩处,如今她复宠又有年大将军撑腰,怕是又要与您为敌了。” “为敌又如何,以我一人之力自然无法抗衡年氏一族,若是我的敌人也是皇上的敌人,那自然就事半功倍了。” 眼看着快到了养心殿,迎面碰上了匆匆而来的苏培盛。 “娘娘您在这啊,奴才去永和宫没寻到您,想着您估么着是来养心殿了。” “本宫正打算去给皇上请安,苏公公寻本宫何事?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原本您有孕时可以召家人入宫觐见的,可您那会身子不大好皇上便没提,如今天儿也好,皇上想着您必然也想念亲人,便叫人召了您母亲和妹妹进宫,这会估计已经到宫门口了。” “真的吗?本宫这就去养心殿。”入宫三年未曾见过家人,听闻母亲和妹妹进宫,熹嫔的喜悦溢于言表。 “皇上说您不必急着去养心殿。外命妇入宫时间有限,您不如先与甄夫人团聚。” “皇上体谅实在感激不尽。本宫这就回去了,还请公公替本宫转告皇上,待母亲出宫,本宫即刻去谢恩。” 熹嫔带着浣碧匆匆赶回永和宫时,甄夫人云氏和妹妹玉娆已经候在了永和宫门口。 “妾身云氏携小女玉娆给熹嫔娘娘请安。”熹嫔迎着母亲和妹妹进了正殿,云氏跪下行了个大礼。 “母亲快起来。”熹嫔急忙伸手去扶,转而也想向云氏行礼。 “娘娘深沐皇恩,当守皇室规矩。虽在娘娘自己宫里,也怕隔墙有耳。”云氏摇头握住了女儿伸来的手。 “父亲母亲可还好?玉娆长高了也漂亮了。”熹嫔红着眼眶,望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家里一切都好,娘娘可好?” “都好都好。” “娘娘瘦了,虽说娘娘得皇上宠爱,到底也要恭谨奉上,娘娘要擅自珍重。” “好。”听着母亲说这样的话,熹嫔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娘娘,皇后娘娘身边儿的采薇姑姑到了。”母女三人正说着话,原本守在门外的槿汐进来通传。 “奴婢给熹嫔娘娘请安,皇后娘娘知道今日甄夫人与甄二小姐进宫,特赐了些东西叫奴婢送来。”采薇叫身边跟着的小宫女递上两个托盘,上面放着两匹锦缎和一盒珠花,“娘娘说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给二小姐穿戴着玩便罢了。” “还请姑姑替本宫多谢皇后娘娘。”熹嫔起身行了个半礼,原本在采薇一进来便站起来的云氏和玉娆也跪下谢了恩。 “另外,娘娘说,难得甄夫人进宫,叫乳母抱着五公主来永和宫玩上半个时辰,轿子脚程慢些,稍后便到。”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熹嫔听采薇这句话,谢恩的语气都真诚的多。 能叫人送五公主过来见见外祖母自是比赏赐任何东西来说都算是天大的恩典了,云氏这辈子许是只有这一次机会能见见自己的外孙女。 不稍多时乳母带着惠荣到了永和宫,熹嫔自己也许久未见女儿,直抱着不肯撒手。孩子第一次见云氏和玉娆却也毫不陌生,在三人的逗弄下咯咯直笑。整个永和宫正殿一派祥和,祖孙母女四人似有说不完的话。 安贵人得知甄夫人进宫也想到永和宫见一见,选秀后进宫前,她便是一直与甄嬛同住甄府,自然也与云氏和玉娆相识。 安贵人特意穿着织花锦的旗服,顶着胤禛赏的镶红宝石点翠簪子,手戴天青碧玉镯、金镶绿松石护甲。盛装打扮到永和宫时,殿内正相谈甚欢。 “安小主,我们娘娘说难得甄夫人进宫,若是无要事,旁人便一概不见了,还请您见谅。”本想进屋的安贵人被槿汐拦在了门外。 原本计划着展示一番的安贵人还未有所动作就铩羽而归,心里觉得不痛快却面上不显,痛快的转交了带过来的礼品带着宝鹃转身离去。 “小主您不叫人通传一下吗?” “算了,人家明摆着不愿见,又何必强搅了人家天伦之乐。” “可您自知甄夫人进宫便开始准备...” “东西留下就好,槿汐自会禀报是我念旧情特意赏的。那些可都是山东巡抚特意进贡的东阿阿胶,想来甄夫人也看得上。” “小主说的是,凭他是谁,宫里赏的自然是好的。” “记得我第一次入甄府时候,看什么都是好的,什么都是我没见过的。连她身边伺候的丫鬟穿的都比我好。如今终于也有我赏她们些好东西的时候了。” “小主知恩图报,心肠仁厚。” “不只是知恩图报,而是今日终于是我尊人卑,不必再受旁人的恩惠赏赐了。” “恭喜小主。” “也不知何时我的父母能入宫来看我。” “总会有那一日的,或许等小主有孕,也能召夫人进宫。” “有孕,是啊,若是我也能有孕...” 第26章 无路 也是无事,安贵人便带着宝鹃到御花园走走,远远瞧见了端妃正在廊下,盯着不远处带着温宜公主扑蝶玩耍的曹贵人一行。 “端妃娘娘万福。” “咳咳,安贵人不必多礼。” “娘娘身子还是不舒服吗?” “无妨,是老毛病了。” “娘娘似是很喜欢温宜公主?” “温宜公主活泼可爱,安贵人不喜欢吗?” “臣妾自然也喜欢。”安贵人没想到端妃会反问她,下意识的回答道。 “喜欢的话不如抓住机会自己也努力得个孩子。难得皇上也是喜欢你的。” “臣妾...臣妾自然比不上华妃娘娘和熹嫔。”安贵人听端妃说皇上喜欢她神色有些不自然。 “熹嫔有熹嫔的好,你自然也有你的长处。若是硬要比,那才是耽误了自己。”端妃忽略了华妃,只拿熹嫔做比。 “臣妾愚钝,还请娘娘指点。” “本宫如今这般境地又能指点你什么,不过,若是想让人看见你的好,起码也要先有人看不是?”端妃悠悠得留下了这句话,不待安贵人回话便叫吉祥扶着离开了。 安陵容不知端妃此举有何深意,也不知是否能取这个体弱多病又被华妃针对的端妃为靠,可如今她和皇后娘娘搭不上话,贵妃明摆着谁也不愿意亲近,她曾与熹嫔一道华妃更是瞧不上她。 没有家世又不甚出众,她又能指望谁呢?熹嫔吗?那又如何能甘心呢。 一路沉默着,穿过御花园不知不觉走到了咸福宫,或许...? “安贵人,您来寻我们小主吗?不巧,我们小主去了太后娘娘那。”惠贵人常惯带着的是采月、采星,这会只有白苓留在存菊堂。 “那,眉姐姐有说大概何时回来吗?” “太后娘娘还要午睡,看时间小主大概是要回来了,若您无事不如稍等一会?奴婢给您上茶。” 安贵人从善如流,果然不稍多时惠贵人便回来了。 “怎的这时候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去侍奉太后,劳你久候了。采月,给安贵人换盏新茶。” “闲来无事在御花园闲逛,正走到姐姐这,最近姐姐少在皇上面前走动,惦记着,便进来坐会想与姐姐说说话。” “我这个人本来也不爱热闹。” “姐姐得幸于太后,日日在寿康宫侍奉,也实在辛苦。” “是太后不嫌弃罢了。” “姐姐有太后眷顾,自然高枕无忧,不像妹妹寝食难安。”安贵人看着惠贵人,又低下头欲言又止。 “怎么会呢,一切都有皇上为你做主。” “可皇上如今又恢复了对华妃的宠爱,我一想到从前华妃的欺凌侮辱就难以安寝。我们从前种种努力,都白费了。” “皇上面前我插不上话,可妹妹不一样,只要得了皇上的宠爱,说什么话皇上都爱听的。”眼见安贵人提起华妃,惠贵人的语气淡淡的。 “姐姐可是怪我?虽说皇上不弃愿见我几面,可我有哪里劝得动皇上。若论宠爱,谁及得上熹姐姐。” “惠贵人错怪我们小主了,哪里是我们小主不劝皇上,熹嫔娘娘主动提出要皇上召见华妃,我们小主又能如何呢?”宝鹃抢着解释。 眼见惠贵人不回话,安贵人长叹一口气继续道,“难道熹姐姐忘了当初华妃差点害的五公主不能降生,姐姐又因为华妃受了多大的委屈。” “熹嫔如何行事,与我无关。” “我是替姐姐委屈。” “你不必替我委屈,若是真心为我,你又何苦借宝鹃的嘴和我再提熹嫔劝皇上复宠华妃之事?熹嫔忘了旧怨也好,攀附华妃也罢,皆是有她自己所图。你若坦荡又何必私下与我谈及此事?” “姐姐这就是误会我了,我怕熹姐姐行差踏错才想着与姐姐说,想着姐姐能劝慰一番。” “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清楚,你若是担心,不如直接去说予她听,不必借我之口。” “是陵容不会说话惹得姐姐生气,我真的是一心为两位姐姐,不愿两位姐姐为此生分。” “我们是否生分便不用安贵人操心了,你若有这份心,不如多去讨好皇上,有何所请自然也是皇上说了才算。” “都是陵容无能。” “无能事小,若是心术不正挑拨是非坏了德行,那才是大事。” “姐姐教诲的是。” “不是我要教诲你,大家相识一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又何必欲擒故纵意有所指。日后若是再有这种话,你也不必再说给我听了。” 惠贵人饮尽了盏中的茶,不再看安贵人那一副委屈的做派,送客的意思已然摆在了明面上。事已至此,安贵人也不好再多留,告辞回了宫。 原本三人自成一体,安贵人借着熹嫔失宠的时机又一举得宠,更是对碎玉轩多有避嫌之意,三人就此生疏。如今熹嫔生女复宠,又搭上了皇后,惠贵人虽不得圣宠却背靠太后,只有她除了皇上偶尔的宠幸四面楚歌。 安贵人本就敏感多思,惠贵人因假孕被囚时被熹嫔推出去固宠,借了熹嫔的空档得的宠又因为其复宠而幻梦一场再次成为后宫边缘的人物。 自尊心太强的人如何甘心得到的永远是旁人剩下的。 如今眼见熹嫔与惠贵人因华妃复宠一事日渐生疏,本想借机离间二人却不想惠贵人即便对熹嫔多有怨怼却也不愿见旁人提一句她的不好,反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安贵人盼着四处投机却处处碰壁,而今似乎是除了牢牢抓紧皇上给的为数不多的宠爱别无他法。 第27章 令璋 转眼又到了暑日,去圆明园避暑之事再次提上了日程。 “皇上,今年去圆明园伴驾的妃嫔,您可有什么想法?”胤禛此时正坐在景仁宫用膳,皇后给他布了一筷子菜,随口提起了避暑伴驾的人选。 “贵妃,华妃,熹嫔...有孩子的也都带上,旁的你看着定吧。” “臣妾拟了个单子,您可以看看,若是有什么缺漏的,臣妾再着人安排。”看着胤禛吃完净了手,皇后叫人递上了草拟的随行名单。 胤禛接过草草的扫了一眼,“再添上安贵人吧,叫弘晖福晋带上孩子们,朕也有些日子没见永璨了,正好可以到圆明园考校一下永璨骑射。” 听见胤禛着意提了安贵人,皇后有些意外,片刻后应道:“好,臣妾也有些日子没见永璠和令璋了,实在想的紧。弘时家的永珅也满周岁了。” “那便也叫带上吧。”胤禛大手一挥直接带上了所有的孩子们,“转眼朕和你也都到了儿孙绕膝的年纪了。” “是啊,臣妾康熙三十七年入王府已近三十年了,皇上如今还正值壮年,臣妾却已人老珠黄了。” “纵然白驹过隙,菀菀在朕心里,始终都是当年的样子。”听皇后提及当年,胤禛笑着握着她的手,“今日无事,朕与菀菀就还如从前一般月下抚琴为乐可好?” “臣妾如今可跳不动舞了。” “那菀菀便烹茶作伴吧。” 胤禛心血来潮想要抚琴烹茶赏月,景仁宫众人没想到日理万机的皇上还能有这副闲心,忙不迭的准备布置。 一曲终了,皇后奉上了煮好的茶:“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二人联手谱着帝后情深的佳话,琴声伴着夏日的虫鸣从景仁宫飘到了承乾宫,我听着隐隐的琴音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伏羲阁,弘晖抽泣着问,“额娘,阿玛为什么不来看我?” “阿玛事忙,得空一定会来看弘晖的。” “阿玛这么忙,为什么能陪福晋抚琴呢?” 我看着自己年幼的儿子,满脸委屈的望着我,如何也无法解释。 “是额娘没用。下次,额娘请阿玛陪弘晖放风筝好不好?”我抱着弘晖流着眼泪。 “额娘不哭,弘晖不放风筝了。”弘晖伸着软乎乎的小手为我擦着眼泪,可我知道他与我阴阳两隔都没能实现我的诺言。 “娘娘,夜深了,明日郡王福晋还来请安,您早些休息吧。”剪秋唤回了我飘远的思绪。 郡王福晋,端怡!弘晖无事,平安顺遂。一切都好! 端怡来的早,到时我才刚传了早膳,见此赶忙叫剪秋再去添两道令璋爱吃的点心。 “端怡,来,一起用早饭吧。” “令璋晨起便闹着找祖母,儿媳实在拗不过,打扰额娘清静了。”端怡接过乳母手里听见吃点心努力伸着小手的令璋。 “你何必跟额娘客气,承乾宫里也难得见点热闹。” “祖母,抱抱!”令璋说话早,现在已经会用一些简单的词汇表达自己的意图。 “令璋!祖母还得用早膳,额娘抱你吃点心好不好?” “祖母,吃糕糕。”令璋不理会端怡的劝告,直直朝我伸着手。 “额凉,糕糕。”霎那间令璋与多年前的弘晖在我眼前逐渐重叠,我伸手接过令璋抱在怀里。 “祖母不哭。”看着令璋给我擦眼泪的小手,我去如何也没法像她说的不哭,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不住。 “额娘,您....”端怡被眼前的情景惊吓到了,手忙脚乱的抽出手帕却不敢上前为我擦眼泪。 “福晋您别担心,娘娘没事。”倒是跟着的染冬毫不紧张安慰端怡,“娘娘这是想起来郡王小时候了,小格格啊,简直和郡王小时候一模一样。” 端怡心下了然,见我慢慢平复了情绪,轻轻说道:“额娘如今都苦尽甘来了不是吗?” 端怡这么说想必是也听弘晖提过儿时的事,今生虽说比从前好些,可弘晖确确实实从小便没怎么得到胤禛的关注。 那时他正忙着装不在乎名利与世无争,王府长大的这些孩子都与他算不上亲近,反倒是在登基前后出生的温宜和惠荣面前有了些慈父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弘晖才会如此疼爱自己的三个孩子,不论多忙都会抽时间和他们一同用膳,会亲自教导永璨,也会抱着令璋讲睡前故事。 一如我和胤禛从小未曾得到的,我们的孩子,弘晖,让自己的孩子全部拥有。 “其实王爷还总和儿媳说自己太忙,没得空陪伴孩子长大。”端怡看令璋在我怀里吃得开心,满眼的欣慰和慈爱。 “因为爱是常觉亏欠,倾尽所有犹嫌不足。” 六月初,众人随着胤禛一起到了圆明园避暑,去岁姐姐病着没到圆明园,今年便被安排在了杏花春馆西侧的万方安和。万方安和整片建筑都建在水上,冬暖夏凉,实在舒适。 才到圆明园没消停两天,胤禛又被政事埋了起来,顾不上后宫这些花枝招展的嫔妃们。众人日日闲来无事只能在园子里闲逛,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胤禛则是在正大光明殿上听着朝臣你一言我一语的细数这年羹尧的不是,这年头后宫有点头脸的嫔妃,谁还在前朝没一两个眼线呢? 我与姐姐知道,这是甄远道私下里得了些证据,胤禛要借此发难了。 华妃却担心的如烈火烹油,整个人焦头烂额地为哥哥和年氏一族担忧得食不下咽,以至于做了个如何旁人都不相信是她年世兰会做的决定。 第28章 君臣 朝堂上开始了对年羹尧的口诛笔伐,后宫自然也不得闲。作为征讨年氏一族后宫部分的主力军,熹嫔这些时日忙着联络曹贵人,打算在合适的时机也给予华妃致命一击。 是夜,碧桐书院的烛火还亮着,熹嫔毫无睡意,坐在窗前发愣。 “已经快二更了,娘娘怎么还不歇息?”原本熹嫔没安排人守夜,一向眠浅的槿汐发现主子屋里还不见熄灯轻轻地进了屋,“可是因为天气暑热睡不着?” “我睡不着,如今我与皇上所谋之事甚大,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 “娘娘也不必过于忧虑,万事还有皇上呢。” “父亲在前朝如履薄冰,我虽说得幸于皇上却也不敢任性,自与父亲一同为皇上尽心竭力。槿汐,我好累,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娘娘这还是在为了惠贵人的事担忧?” “对付年氏一族之事并非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有些事我又不便于眉姐姐明说,姐姐却为此怨我,连一同到圆明园避暑都不愿。当初在翊坤宫好悬让我失去惠荣,我若不是为局势所迫又怎么会愿意建议皇上复宠华妃呢?” “娘娘忍辱负重,惠贵人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想必待此事功成,惠贵人必会理解娘娘的。”槿汐安抚着几近落泪的熹嫔,“如今您只有养好身子才能有精神待来日,奴婢给您打扇,您早些睡吧。” 碧桐书院这边熄了灯,清凉殿却始终灯火通明。 华妃中午晚上的派人去请胤禛用膳,却都被苏培盛回绝道,“皇上说今日不能陪娘娘用膳了,还请娘娘自便吧,皇上还说,这几日朝事繁忙,恐怕都不能陪娘娘了。” 胤禛突然的冷淡让华妃警铃大作,派人细细打听下才知道是朝堂上出的问题。 “甄远道他们弹劾了哥哥和下属,皇上已经派刑部查处了魏知耀所贪污的几十万两家产,说他是仆以主富,说哥哥仗着总督私自牟利,依仗下属中饱私囊,皇上最恨贪腐,几番整饬,他们怎么做事那么不当心,非要惹皇上不痛快。” 周宁海顺着华妃道:“都是甄远道多事多口。” “甄远道一介文官,若不是为了他女儿,何苦与我年氏一族为难,也不知皇上会不会迁怒于哥哥。” “到底是手底下奴才们的小事儿,未必会牵连年大将军,而且从前那些不知死活弹劾大将军的蠢货,也都被皇上斥的斥贬的贬,娘娘不必过滤。” “正是因为皇上从前都是护着哥哥,如今却在查抄魏知耀后派人询问哥哥是否知晓此事,本宫才如此担忧。” “娘娘,皇上不过是循例问问。” “魏知耀贪污,旁人竟也还想帮着隐瞒,事情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又如何还能瞒得住皇上,他们为着自己手里那点银子,倒叫皇上觉得哥哥手底下的人自成一党沆瀣一气!也不想想叫哥哥如何与皇上交代!”华妃越说越生气,却也越说越委屈,“周宁海,你说皇上说,这几日不再来本宫这,是不是也迁怒了本宫?” “娘娘您别伤心,皇上确实事忙,可您见不到皇上,便更没法替大将军申辩了。” “皇上不见本宫,本宫又能如何?” “皇上如今盛怒,若是皇上真的迁怒于娘娘,那情况就更不好了。” “让曹贵人替本宫向皇上求情?” “不妥,皇上疼爱温宜公主,却不甚宠爱曹贵人,她的话皇上未必愿意听,若是适得其反,反而不好。”周宁海摇摇头,视线看向了屋外。 华妃顺着周宁海的视线瞧了过去,自然知晓了他是什么意思。这个主意好,却实在让她难以接受。然而和把心爱之人推给旁人比,她更怕家族崩颓以至于自己彻底失去爱人。 “本宫不能说,旁人又怕不尽心,那便只能在皇上身边安排个人替本宫开口了...” 案上的灯爆了一下,火光也暗淡了不少,灯芯一歪倒在了灯油里,连带着熄灭的,还有年世兰眼底的光。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抬起保养得宜的手,抹去了滑下的泪珠:“你去安排吧。” 早朝后,胤禛召了隆科多与张廷玉再议年羹尧下属贪蔽之事,原本之事延伙贪污,细查下来竟还查出年羹尧家人以经商之名行以权谋财之实,年羹尧之子伪编名色,私占盐池。 “皇上,贩盐必通官道,经查审执喻令,年富、年斌竟以此之名牟取暴利十七万两,如此种种,之事九牛一毛。”张廷玉奉上明细奏折请胤禛查阅。 “按大清惯例,我朝大将军都府往来都是用咨文以示平等,年羹尧竟擅用令谕,指数将军、都府官民语气一如皇上。”隆科多也说出了自己幕僚调查来的消息。 “年羹尧出资刻印的《陆宣公奏议》,曾请皇上替此书写一篇序言,皇上事忙一直未曾回复,前几日年羹尧却又以不敢上烦圣心为由替您拟写了一份序言,并以皇上之名颁发于天下。” 胤禛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了桌上,提起朱笔写道:“凡人臣者,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忠功难。为君者,施恩易当恩难,当恩易保恩难,保恩易全恩难。若倚功造过,必致返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尔等功臣,—赖人主防微杜渐,不令致于危地;二在尔等相时见机,不肯蹈其险辄;三须大小臣工避嫌远疑,不送尔等至于绝路。三者缺一不可,而其枢要,在尔等功臣自招感也。我君臣期勉之!” “明发下去,让他自己掂掂分量!” “皇上,年羹尧僭越至此,实属大逆不道!”隆科多见胤禛仍愿以保全功臣之语劝慰年羹尧,刚想进言,却被胤禛打断。 “年羹尧乃是朕的家臣,为朕的江山基业立功不少,朕也不欲与他君臣情分断绝!” 第29章 曲意 苏培盛眼见胤禛不愿继续纠缠此事,是时候地打断了隆科多和张廷玉准备继续劝谏的话。 “皇上,到了用午茶的时候了。” “上来吧。” 一个宫女闻声低着头缓缓地走进了屋,行礼后,抬手将托盘举高奉到胤禛跟前:“皇上,这是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请皇上品茶。” “没问你,哪里来的没规矩,苏培盛!”仿佛是因被打断议事有些生气,胤禛对奉茶宫女的语气不太好。 宫女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请皇上恕罪,请皇上饶过奴婢,奴婢第一次在御前侍奉不懂规矩。” 茶盘顺着宫女请罪的动作也落了下来,露出了宫女的脸,胤禛听着熟悉的声音,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认了出来。 “颂芝?是你啊。” “奴婢奉华妃娘娘之命侍奉皇上用茶。” 胤禛仔细地打量着刻意精心打扮过的颂芝,“你这身衣服不错。” 隆科多见此情景,自知不便多言,直接跪安,“奴才告退。” “臣告退。”张廷玉也有眼色的行礼离开。 “你说是华妃让你来的。”胤禛还审视着地上跪着的颂芝,听到了门外隆科多与张廷玉向华妃请安的声音,伸手接过了颂芝奉的茶,“既然如此,就起来吧。” “谢皇上。” 苏培盛悄悄观察着主子的神色和动向,也识趣地退了出去,并关好了门。 殿外不远的廊下,盈盈立着有些憔悴的华妃和随侍在旁的周宁海,苏培盛迎了过去,“娘娘,时候不早了,颂芝姑娘今儿恐怕也不得空伺候娘娘了,您不如早点回去歇息,明日再来请安。” 华妃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微微有些恍惚,片刻后才回复道:“多谢苏公公。” 苏培盛急忙摇头弯腰,“娘娘这话就折煞奴才了,若不是您调教的好,这颂芝姑娘又如何能入皇上的眼。” “嗯,那本宫就先回去了。”华妃见苏培盛推辞也不欲再多言,在周宁海的搀扶下慢慢离去。 清凉殿离着胤禛住的九州清晏不远,可若是徒步却也不算近,今日华妃没有乘轿撵,也没带着一众仆从,这会儿,只周宁海一人陪着。 这会天色虽说还早,日头却已经开始西斜,华妃向着东面走去,背对着阳光,脸却在阴影里。 晚膳只用了两口,入了夜也是辗转难眠,叹气连连。 “娘娘您还不睡吗?”颂芝留在了九州清晏,今日守夜的是打吟松没了后接替近身伺候的叹柳。 “从前曹贵人和丽嫔依附于本宫,本宫也提拔她们,但是亲手把人送到皇上身边儿,本宫还是头一回。” “娘娘也是不得已。” “本宫此时宁愿颂芝回来,跟本宫说皇上不喜欢她,哪怕她是惹恼了皇上被斥责,本宫心里也能舒服些。”华妃眼里含着泪,歪在美人榻上,“可若真是如此,又于大计无益。” 心里烦躁,华妃也不欲看见旁人,赶了守夜的叹柳出去,自己一个人对月到天明。 年世兰亲手送了自己贴身伺候的人到了胤禛的身边,心里苦涩难受却又苦于急需有人献言别无他法。却不知她做的一切都在胤禛所料之内。 那日胤禛到翊坤宫用膳,眼见颂芝对华妃的洗手香药调配如数家珍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这些年,为了不让权倾朝野的年氏一族成为皇子外戚,胤禛与太后一直使计不让年世兰有孕,当年在王府,年世兰有孕时,年羹尧已时任正二品四川总督,端妃阿玛也升任正三品左翼护军参领。胤禛意在皇位,自然不愿武将家族的女子诞下子嗣。 有太后授意,胤禛默认,皇后指派,耿佳月宾的一碗安胎药送走了年世兰腹中不满三月的胎儿,年世兰出于报复一碗红花也绝了耿佳月宾诞育子嗣的希望。 两位侧福晋两败俱伤的结局,既打破了二人关系密切,家族结为联盟的可能,又扼杀了外戚伺机以军权拥立皇子的机会。 而耿佳月宾身子废了,年世兰却在小产后精心养好了身子。胤禛既不可能再不宠幸年世兰,又不能每次都打掉孩子,于是暗中派人特为解决此事寻得了办法。 如此才有了宠冠后宫、华妃独有的欢宜香。 胤禛意外得知对华妃忠心耿耿的颂芝对香料如此熟悉,虽说从前华妃难以怀孕一直未曾怀疑过翊坤宫日日燃着的欢宜香,可若是她身边有通识此技的人在,总也是潜在的危险。 不能巧立名目处置了颂芝,那只好想办法从内部分化,叫华妃自己把人从身边赶走。 于是胤禛刻意表现出了对颂芝的兴趣,凭借华妃对胤禛的占有欲,极大可能会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身边欲意引诱皇上的人。 却没想华妃为了能有人在皇上身边进言,曲意将人推到了胤禛身边。 虽说与预想的不算一致,可当颂芝成为了嫔妃,谁又能保原本伺候人的奴婢如今成了小主,不会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呢?即便颂芝始终忠心,可在华妃心里到底存了根刺,二人有了嫌隙,信任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只这皇上做的也实在憋屈,如今倒是需要“卖身”才能稳定时局了。 第30章 答应 胤禛宠爱颂芝既是“项庄舞剑”,自然也不会沉溺在温柔乡,如往常的时辰,便在榻上睁开了眼。 昨日伺候完胤禛,原本歇在榻上的颂芝这会听见了屋里些许的动静,端了装着温水的铜盆推门走了进来。 坐在床边净了面,漱了口,颂芝开始服侍胤禛换衣穿鞋。 “你伺候得很周到。” 颂芝脸微红,手里的动作却没停,“奴婢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既提到身份,朕也不能委屈了你。虽说宫女晋封应由官女子起,但你是华妃身边儿的人,朕自然不能薄待你,便破例封个答应吧。” “谢皇上!”颂芝喜出望外急忙跪下谢恩。 “去给华妃磕个头吧,她先前是你的主子,如今你封了答应,也不该忘了她的提携教导之恩。” “是。” 杀人还不忘诛心,亲手将人送到胤禛身边儿,华妃本就心痛,胤禛还不忘让新得宠的颂芝到华妃面前磕头。 她“先前”是你的主子,有提携之恩,可赐封位份的如今是皇上,你又当如何呢? 胤禛兢兢业业的上早朝,晨起的时辰自然比后宫的嫔妃要早,颂芝回到清凉殿时,华妃一夜无眠正要梳洗。 颂芝接过了叹柳端着的水盆,进了华妃的卧房。 “娘娘,奴婢试过了,水温正合适,也兑了您平日喜欢的玫瑰花水,奴婢伺候您洗脸吧。” 华妃精神不大好,也有些黑眼圈,定定的瞧了一眼恭敬如往日的颂芝,没说话,接过了她抵赖的半湿的绢巾,对着镜子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的脸。 许是整理好了情绪,她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如往常一般,“回来了?皇上有没有赐你官女子的位份?” “皇上看重娘娘,赐了奴婢答应的位分。” “难得皇上这么给你脸面...”原本有些心理准备的华妃听闻颂芝这话,辛辛苦苦建立了一夜的防线瞬间崩塌,直把手中的绢巾摔到了颂芝端着的水盆里,“想必皇上一定很喜欢你!” “奴婢能有今日,全仰赖娘娘的教诲,皇上顾惜娘娘才赏了奴婢些许脸面。皇上亲口对奴婢说,因为奴婢是娘娘身边伺候的,才破例的。”颂芝放下水盆一个头磕在地上急急地解释。 “如今都是正经的小主儿了,还一口一个奴婢的,也不怕作践了皇上的心意。”华妃阴阳怪气的开口,“皇上让你住哪啊?可给你赐了个宫室?” “皇上说了,奴婢是娘娘身边儿的人,所以还叫跟着娘娘住。奴婢虽然承蒙圣恩,一切都是娘娘的提拔,不管奴婢是宫女也好,是小主儿也罢,奴婢永远都是娘娘的奴婢。” 华妃听了颂芝的解释,又见她如此卑微恭敬,也不欲再为难这个自小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知心人,深吸一口气后最终还是松了口。 “起来吧,你既承恩又不忘本,本宫今后自会把你当成妹妹一样。”华妃在颂芝有些意外的目光中把手伸向了还跪着的颂芝。 片刻的犹豫后,颂芝伸手轻轻搭着华妃站了起来。 “叹柳,叫周宁海把西间打扫一下,再派两个人伺候吧。你下去歇着吧,有的是旁人伺候。” 虽说到底也是胤禛先“瞧上了”颂芝,华妃心里却始终过不去这个坎,此时也不想看见这张脸,想着打发她去休息,颂芝却再次行了礼。 “娘娘,奴婢伺候您伺候惯了,旁人也不如奴婢懂得您的喜好,还是让奴婢伺候您上妆梳头吧。” “难得你有这份心。”看着颂芝小心翼翼地为她篦头发挽发髻,华妃终是没在拒绝。 头夜几乎没睡,一上午年世兰整个人都恹恹的精神不济,眼看着快到了午膳的时间,小夏子却带了消息到了清凉殿。 “奴才参见华妃娘娘,皇上说,一会儿到您这用午膳,还请您先准备着。” 华妃听见这话立刻喜出望外,似也忘了先前的困倦,立刻开始着手让人安排胤禛喜欢的膳食,备上新鲜的水果和可口的茶点。 胤禛来时,清凉殿已经布好了膳食,华妃正带着人,在门口候着。 “皇上可有日子没来了。” “前朝事忙,自然有些疏忽,你要体谅。” 从前,胤禛到华妃宫里用膳,一向是贴身伺候的人布膳,如今颂芝成了答应,却还依然习惯性地立在一旁伺候着。 华妃本就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贤惠”才给胤禛送个知心人儿,这会又怎么能不贯彻到底,才夹了一筷子,也亲切地招呼着颂芝:“芝答应,你也坐下一同用膳吧。” “嫔妾能够伺候皇上和娘娘,嫔妾心里高兴,请娘娘允准。” “大家都是姐妹,你站着,本宫吃着也不安心啊。” 胤禛知道这戏码都是演给自己看的,觉得没意思,“既然她不骄矜,你便随她吧。” “朕记得你一向喜欢描金的器具嘛,怎么换了?”胤禛摩挲着手里的汤碗,状似无意得问了一句。 “这是哥哥送来的,说是淡雅质朴,其实也用了些时日,只是您一直没来,所以才觉得换的突然。” “嗯,难得他不喜奢侈。” “哥哥常这样说,富贵来的不易,不能轻易挥霍。只是哥哥身处高位,又得皇上圣恩隆重,难免有人妒忌陷害。”华妃眼见胤禛领会了自己特意换这套餐具的用意,急忙顺着话题继续说道。 “华妃,前朝的事,朕自有分寸,你在这你身边多年,应该知道何事得做,何事不得做。” “是臣妾失言了。”为怕适得其反,华妃只好即刻住嘴,继而转移了话题,“皇上也用完了,不如叫芝答应伺候皇上午睡吧。” “也好,朕也乏了。” 胤禛脸上看不出喜怒,直走向了清凉殿西间颂芝的屋子,顾不得华妃的情绪,颂芝急忙跟进去侍奉。 解释的话直接被胤禛堵回去,更是险些被扣上了“后宫干政”的帽子。而提出让颂芝去伺候却没被胤禛拒绝,更让华妃坚定了自己将颂芝送去胤禛身边是对的这个想法,私下交代颂芝伺候和侍寝时要多多打探胤禛对前朝所议年羹尧之事的看法并适时进言。 而胤禛宠幸了华妃身边的宫女并封为答应这事儿,后宫中人却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 我自然知道这是胤禛开始了他和熹嫔的计划,剪秋却十分的不理解。 “娘娘,您说,这后宫不乏更年轻漂亮的宫女,华妃即便为了争宠,也应当选更出众些的人儿,纵使颂芝有那么两分姿色,可到底也跟了华妃多年如今也年近三十,皇上也是真的饿了。” “皇上愿意,自然是因为颂芝身上有皇上想要的东西。” 第31章 对峙 “何况,即便颂芝早已过了花信之年,皇上却眼见就五十寿整,岂不是更难以下口些,到底还是颂芝吃了亏。” 我这话说完直吓得剪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可不敢这么讲啊!” “这话不也是你先说的吗?快起来吧,左右这屋里也没有旁人。” “不过娘娘,宫女晋封一向从官女子起,如此,是不是不合规矩?” “规矩不规矩的,不也还是皇上说了算,只要皇上说好,那便是规矩。” 万方安和那边得了消息也只依例赏了些东西,我得了姐姐那边的消息,降次也着人送了些玩意儿过去。 要我说,姐姐这皇后做的比我聪明,胤禛自是个有主意的人,又怎么会奈何旁人说教,从前我端着皇后的规矩,时时劝谏提点着胤禛要雨露均沾,要懂得节制,要依祖宗规矩。 再看姐姐,左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如就依着他的性子宠着惯着便罢了,管的多了反落得一身腥,如此还能在胤禛口中得个贤惠大度。 只有旁人,不在意的不在意,有计划的有计划,只替代了惠贵人住在闲月阁的安贵人知道后恼得难受。 “我刚入宫时才得了个答应,如今连华妃身边的侍女随随便便都能被册封个答应,到底是我不配。” “小主您这话说的,芝答应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皇上看在华妃的面子上才给了个答应,即便成了小主儿也还是个奴才出身。您父亲虽说品级不高,可您到底也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岂是芝答应可比的。”宝鹃如往常一般宽慰着安贵人。 “奴才也好,小姐也罢,不过都是哄皇上开心的玩意儿,又有什么高低之分。不像熹嫔,父亲身居高位,还成了一宫的主位娘娘。” “熹嫔不过是有个好出身罢了,小主儿您得皇上宠爱,皇上特意吩咐皇后带您到圆明园避暑,您迟早也会是主位娘娘的。” “小官之女高于包衣奴婢,高官之女自然也比小门小户高贵,我到底是比不过她。” 胤禛是必得有时间去看看皇后的,熹嫔这种宠妃自然也不会落下,为着计划自然也会分出些时日到清凉殿去,就连曹贵人都因着温宜公主能得一两日圣恩,倒是刻意被要求带着的安贵人近一个月也没得见胤禛一回。 其实安贵人自己心里清楚,她没有父兄在朝堂上为之助力,又没有倾世的容貌值得胤禛日日惦念,也无个孩子傍身作为依靠,若是万事皆安胤禛闲暇时自然会找她解解闷儿逗逗趣儿,可若时间不充裕,自然轮不到她。 眼见自己的话确实自相矛盾了些,宝鹃也沉默了好久,继而又想到了些旁的,“小主您且宽心,如今您在圆明园,之前得宠的淳贵人如今不是还被留在了永和宫嘛。皇上特意想着您,如今只是不得空罢了。” “是啊,还有淳贵人....”安贵人轻轻念叨着,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便只能向下比较安慰自己了 不过她不知道,淳贵人是熹嫔怕她单纯会被误伤才特意留在宫里的。 天气愈发的热,在自己宫里待得憋闷,人总是想出来转转。胤禛特许了华妃等人一同到牡丹亭听戏。 华妃带着曹贵人和芝答应正去牡丹亭的路上,迎面遇见了刚从碧桐书院出来的熹嫔。 “华妃娘娘金安。” 依着位份礼数,熹嫔请了大安,华妃拿乔地晾了一会,才慢悠悠的叫起。 “熹嫔当日为了向皇上显示你的大度特意请皇上叫本宫赴宴,本宫有今日复宠之时,你可曾想到?” “娘娘后福无穷,岂是妹妹可以揣测预知的。娘娘重获圣宠,妹妹自然也替娘娘欢喜。” “你嫉恨本宫,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作此恭顺的做派,你越是恭顺,本宫越觉得你虚伪可憎。” “娘娘说笑了,难道娘娘喜欢妹妹对您不恭不敬直言犯上吗?妹妹可不敢肆意冒犯娘娘。” “不敢冒犯不是也已经冒犯了。本宫绝不会忘记昔日之事。” “娘娘教训的是,妹妹愿意时时聆听娘娘的教诲。”熹嫔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丝毫不在意华妃凌厉的语气和不屑的神情。 “哼,你愿意时时聆听,本宫却不愿时时瞧见你。” 芝答应自然向着华妃,也出言挑衅,“娘娘莫要生气,娘娘千金贵体,何须与小小宫嫔置气伤了身体,世间尊卑有道,哪里有尊贵之身为卑贱之人动气的缘故呢?那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卑贱之人。” 颂芝说完,华妃便笑了出声,二人一同嬉笑,倒是后边跟着的曹贵人没什么动静。 眼见自家主子受辱,熹嫔身边儿的流朱有些气愤,正想开口反驳却被熹嫔抬手拦下。 “这不是新得皇上宠爱的颂芝妹妹吗?妹妹说的实在是正理,世间尊卑有道。妹妹如此振振有词,屈居末流的答应实在是委屈了,本宫一定替妹妹向皇上进言,早早晋封才能符合妹妹的身份。” 碍着位分高低,熹嫔不好直言讽刺华妃,可区区颂芝自然不在话下,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 “虽说颂芝妹妹得皇上宠爱晋封是迟早之事,可如今,你只是个答应,芝答应口口声声尊卑,又可曾向本宫这个嫔位行礼?”熹嫔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语气却冷淡了许多,“芝答应从前是华妃娘娘宫里的奴婢,如此行事,怕是要叫人议论华妃娘娘身边儿的人不懂规矩吧。” 论口才,恐怕少有人是熹嫔的对手,颂芝拿着尊卑说事儿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带着华妃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一直沉默着的曹贵人这时开口了,“娘娘,皇上请您和咱们姐妹去听戏,听说还特意点了您最爱听的娘子关,何苦在这大热天的鱼人多费口舌呢?咱们还是快走吧,可不好叫皇上久等了。” 华妃借着曹贵人这话转头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去了,曹贵人临走,回头颇有深意地瞧了熹嫔一眼,也跟着去了牡丹亭。 第32章 圈禁 华妃一行人离开,熹嫔没走一会也觉得无趣,回了碧桐书院。 “娘娘怎么去了这么久,方才皇上赏了西瓜叫小夏子送了过来,这会儿正在井里冰着呢。”浣碧见熹嫔带着流朱回了院子,两步迎了上去。 “还说呢,出去没一会就迎面碰上了华妃和芝答应,娘娘受了好大的委屈。”流朱满脸愤愤不平拉着浣碧抱怨。 “怎么会呢,皇上如此重视咱们娘娘,他们都不晓得忌讳些吗?” “华妃一向如此,可恨连那芝答应,宫女出身不过仗着华妃的势,都敢在到咱们娘娘面前撒野。” “芝答应原就是华妃身边儿的人,自然是惯会为虎作伥了。” “娘娘脾气也太好了些,不与华妃计较也就罢了,难道还由着颂芝轻狂吗?要是以我的性子,必得赏她几个板子再打发到辛者库去。”流朱气愤的不行,说话间恨恨的跺了下脚,连头上的小娟花儿都跟着颤了几下。 熹嫔见流朱如此,反而笑出声来,流朱眼见主子不仅不生气,还笑了有些恼羞成怒,“娘娘!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浣碧你看,流朱越发厉害了。想来你是想着做咱们这儿的主了。流朱的性子也太急了,可着急并不能解决问题。 “老子道德经有云: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没得过好东西的人猛然怀抱着金疙瘩自然得嘚瑟些。那不如就给她添把火,待到对方得意忘形之时,便是收取回报的时候了。” “可娘娘不是太委屈了?” “委屈?听见几句讥讽之语就叫委屈了?我之前就说过,不要与华妃和她身边的人起冲突,皇上顾珍惜我,自然不会如何,然而若是华妃真要计较,皇上又岂会保你们?何况你以为颂芝就凭她自己便能如此猖狂吗?” “若不是仗着华妃,她一个小小的答应又怎么敢如此?” “是仗着华妃,而华妃自然也有旁的依仗。杜甫《前出塞九首》其六怎么说的?” 流朱被斥责有些委屈,扁着嘴慢慢地背了诗,背着背着眼睛却亮了起来,“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娘娘,安小主来了。” “姐姐这里这样热闹。”安贵人进了屋行了个抚鬓礼。 “安妹妹来啦。” “方才在湖边就看见姐姐,原本想过去打招呼,却不想姐姐脚程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倒是没看见妹妹。”熹嫔心知安贵人不欲上前是怕被殃及池鱼。 “本就是来瞧瞧姐姐的,来了圆明园大半月了,咱们姐妹住的这么近,姐姐也没得空去陵容那坐坐,妹妹只好来叨扰了。” “安妹妹住闲月阁,并非我不愿去,只是到了那便想起眉庄被冤一事,眉姐姐受了诸多委屈,我也实在是不愿到那去的。” “陵容托惠贵人的福才能住上闲月阁这好地方,确是陵容没用,不能替姐姐分担一二。” “此时又与你何干,不过是有人不愿眉庄好过。” “陵容方才见姐姐遇上了华妃,流朱姑娘脸色又不好看,可是华妃为难姐姐?” “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华妃娘娘身在妃位不过是教诲一二。皇上本就眷顾华妃,如今又有了芝答应固宠,咱们自然也得避一避锋芒。” “是,姐姐进退有度,陵容受教了。” 熹嫔惦记着在宫里没来圆明园的惠贵人,连闲月阁都不愿去,原本安贵人还高兴今次皇上给她安排了个离九州清晏更近些的地方,这下倒是心里更加的不舒服。连个住处都是捡旁人不要的。 胤禛登基四年,皇位坐得稳了,便计划着清理些眼前看着碍眼的人们,授意甄远道和鄂敏弹劾年羹尧,意在收回兵权。而处置老八、老九,自然是为了除旧怨。 这一日胤禛照例宣了隆科多、张廷玉、甄远道等人议事。 “前两日,朕问了年羹尧一件要紧事,今日朕也想听听你们的意思,老八允禩和老九允禟被关在宗人府也有些日子了,朕听说他们不仅不安心思过,还动辄辱骂朕与先帝,你们以为该如何处置?” 年初时,胤禛以结党营私、悖逆妄行为由革了允禩和允禟的黄带子贬为了庶人,圈禁在了宗人府,连允禩福晋郭络罗氏也被以悍妒残刻为由赐了自尽,而后,又以庶人胤禩之妻郭络罗氏皆染伊外家安郡王恶乱之习问罪郭络罗氏母家,连坐多人,尤以先八爷党的中流砥柱之一吴尔占为甚。 郭络罗氏是遗腹女,其父因诈赌被判了斩监候,其母生下女儿不过两年也郁郁而终。郭络罗氏自小便被接到外祖家抚养。其外祖父岳乐乃是太祖努尔哈赤的孙子,岳乐疼爱这个年幼失怙的外孙女,舅舅们也对这个可怜的侄女多有照拂。 后来岳乐离世,郭络罗氏被赐婚八阿哥胤禩,胤禩又有登鼎之心,吴尔占自然就成了八爷一党, 算起来吴尔占生母,岳乐的第二位继福晋赫舍里氏还是先帝元后的亲姑姑,吴尔占算得上孝诚仁皇后的表弟,自然也能算胤禛的表舅。若是从郭络罗氏外祖家一系论起来这位八福晋还是胤禛的表妹。 宗族之间一向是盘根错节,不过真到了皇权天威面前,再近的亲缘都是镜花水月。胤禛连亲兄弟都清算在内,何况是一表三千里的政敌。 “罪臣允禩允禟结党妄行,他们若不思悔改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张廷玉一向是胤禛的忠实拥趸,当年胤禛登位初期,慎选了自己恩师张英之子张廷玉为自己的辅佐之人,张廷玉也不负胤禛所望,所交办之事皆无遗漏,君臣二人配合默契。 在某种意义上张廷玉说出来的话其实已经代表了胤禛的真实意愿,胤禛点点头转而问向了隆科多,“舅舅以为如何?” “奴才以为,允禩允禟虽然有罪,但终究是皇上手足,不如请族中的尊长到宗人府教导二人。” “甄远道?” “微臣以为,若只因是兄弟便可以罔顾君臣人伦,或者他们不行兄弟之义在先,而不知悔过改正在后,那皇上就无需法外施恩了。” 辅政纯臣张廷玉,一心为君,稳固朝局自当根除隐患,当杀。 顾命大臣隆科多,心向宗室,而其党羽众多唯恐唇亡齿寒,当保。 新晋宠臣甄远道,根基不深,荣辱系于圣上却不敢过分出头,持中。 “三位爱卿说的都有道理,朕再斟酌。” —————— 今日两更 第33章 功过 养心殿开着大朝会,清凉殿开着小朝会。华妃自然在胤禛身边安排了人。但凡有点权势的嫔妃都会给皇上身边儿的人使些银子,为着时时得些消息好知道皇上的喜怒以免稍有不慎给自己和家族招来祸端。 “皇上问及哥哥该如何处置允禩和允禟,你怎么看?” “大将军今日屡受弹劾...”曹贵人话说一半偷偷打量了一下华妃的表情,见她没露出太多不悦,继续说道,“而皇上却褒奖了弹劾之人,恐怕大将军正为此郁郁不安,唯恐应答不当见罪与皇上。”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更不能随意回答皇上了。” “是...” “若是说对二人严惩不贷,来日若是哥哥遭人污蔑,皇上岂不是要赶尽杀绝?可若是留有情面,又怕皇上疑心哥哥与他们沆瀣一气...”华妃担忧的皱着眉,不知该如何是好。 “娘娘多虑了,皇上怎么会如此待大将军了。”曹贵人嘴上这么说,心下却暗自考量着皇上如此试探是不是已经准备对年氏一族下手。 “是啊,娘娘,大将军对皇上有拥立之功,又立下赫赫战功,皇上必定会善待大将军的。”颂芝没得什么见识,也不懂朝局之事,只能说着好话宽慰华妃。 “这些日子,朝堂上屡屡有弹劾哥哥的折子,连哥哥身边儿都出现了吃里扒外之人。甄远道、鄂敏等文臣整日躲在京城只知晓动动嘴皮子,哪知哥哥上阵杀敌为皇上拼上性命的辛苦,可皇上却在这时候问哥哥这样的问题,也不知是所谓何意。”华妃心里打鼓,总是惴惴不安。 “也许皇上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不会!皇上受奸人蒙蔽,意图冷落哥哥,有此一问定时决计试探一二。” “皇上并非不念旧情之人,娘娘若是觉得唇亡齿寒,大可请大将军在皇上面前多提礼仪孝道之意,以期用情打动皇上,想起将军多年之功。” “可是允禩与允禟涉及当年争储之事,意图动摇天下,这样回答可以吗?”华妃听了曹贵人的话有些动容,却还是十分犹豫,生怕一不小心触了胤禛逆鳞。 “自然不能让大将军劝皇上释放允禩与允禟,但不妨提提昔日手足之情,皇上顾此即彼,以手足之情思及君臣之义,届时皇上感念大将军忠心,如此也就无妨了。” “这也不失为一个应急之法。” “皇上心软念旧,待娘娘如此,待大将军想必也会如此。” “颂芝,你陪着皇上时,也得多多为哥哥探听皇上喜怒才是。” 曹贵人软言相劝出谋划策,华妃思虑再三决定以此法给年羹尧传信。 其实华妃的担忧是对的,她不十分了解朝政,却直觉很准,胤禛已经生了借机根除年家势力的想法,毕竟甄远道、鄂敏等人弹劾年羹尧,让朝臣们多多开口便是胤禛授意。 而曹贵人却实打实地借着华妃的手给年羹尧挖了一个大坑。 此时,曹贵人早已在熹嫔的恩威并施下,为了温宜的前程弃华妃而去。 当年九子夺嫡,不死不休,又有哪个不是亲兄弟呢?胤禛争位之时,连一母同胞的老十四都清算在内,更别提老八、老九,说什么手足之情,只怕胤禛会以为年羹尧胆大包天以此嘲讽吧。又怎么会念及旧情,不恼羞成怒就算极好的修养了。 胤禛连日来多数都翻了芝答应的牌子,熹嫔表面上对华妃恭敬有加,私下却在与欣贵人闲话时,讥讽华妃是病急乱投医,芝答应不过是夏日的蝉鸣,短暂的喧嚣后定是永远的沉默,上不得台面怕脏了九州清晏的床铺,曹贵人也依计全数传到华妃的耳朵里,只为越发激怒华妃。 而颂芝连日的侍寝却给华妃探得了胤禛还是顾念年羹尧昔日之功的意图,华妃惴惴不安多日终于得以舒心,却仍不忘了回回赏给她参汤。 胤禛收到了年羹尧的奏章,只召了张廷玉和甄远道,与前几日不同未曾召见隆科多,一同面圣的还有才成为近臣的鄂敏。 甄远道瞧了胤禛扔下来叫他们看的年羹尧的奏章,一语道破年羹尧实则为自己而试探胤禛的意图。 “他倒是聪明的很,如果朕连允禩允禟谋逆之事都可揭过,那与之作比,他年羹尧的任意作为又能算得了什么?” “年羹尧的话与那日隆科多大人的话,如出一辙。” “年羹尧和隆科多都是朕的肱骨之臣,连他们都被允禩蒙蔽,觉得朕过于苛刻,为谋逆罪臣抱屈,实在叫朕寒心不已。” “允禩允禟在未曾削爵之前,与敦亲王最为亲密,所以朝中敦亲王及其属臣为允禩允禟喊冤最盛,如今年羹尧也有此糊涂心思,他又手握兵权,若是为敦亲王所利用,岂非大祸?” 允禩允禟已经削爵囚禁,是生是死皆在胤禛一念之间,虽说清算一事他二人首当其冲,然同为八爷党的敦亲王也难逃惩处。至于其他人,敲死了允禩允禟的谋逆之罪,那凡为谋逆罪臣求情喊冤之人,自然都可以其党羽论属。 “年羹尧与敦亲王勾结,已非一日两日,早在敦亲王欲为温僖贵妃请封之时便初现端倪,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地统一口径为允禩允禟申辩,你们以为年羹尧只是嗜权贪财,他如此行径又和谋逆有何分别!” “臣以为,为免将来之祸,还得先断绝二人联系才好。” 出了养心殿,鄂敏有些不知胤禛深意,坠在甄远道身后小声地问着,“甄兄,卑职才入养心殿同皇上议事,实在不理解皇上深意,还请甄兄解惑。” 甄远道低调推却:“不敢当鄂敏大人请教一词,有话直说便是。” “熹嫔娘娘在后宫最得皇上宠爱,不知是否曾告诉您些皇上的意图。” “比如?” “今儿个皇上和张廷玉大人并提隆科多与年羹尧,现下皇上有处置年羹尧之意,是否...?” 甄远道明白鄂敏的意思,却不敢随意接话,“皇上圣意深远,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能长久跟随皇上之人,自然能懂得皇上指点。” 鄂敏颇有才智却有些急功近利,与甄远道年岁相近却没能如甄远道一般得胤禛赏识委以重任。甄远道一向低调谨慎,对鄂敏此话大有惜才劝诫之意,却不知鄂敏能听进去多少。 第34章 演戏 几日后,皇上在九州清晏大殿设乞巧宴,众位嫔妃皆在,熹嫔率先起身向胤禛与姐姐敬酒。 未等胤禛应答喝下,颂芝打扮精致地端着一个托盘奉到了胤禛面前,“皇上万福金安。酒烈伤身,臣妾用心择了一盘烤果子,请皇上品尝。” 胤禛给面子的伸手捡了一颗放进嘴里,“尚可。” “颂芝妹妹,是用心给皇上择的果子吗?皇上并未赞不绝口,看来妹妹要好好体察皇上心意才是啊。”熹嫔似是不满意颂芝故意在她敬酒时唱对头戏,出言嘲讽。 “熹嫔娘娘教训的是,嫔妾伺候皇上不过月余,不是之处仍有许多,还需娘娘教导。”颂芝谦虚的应下也不气恼继续道,“只是,嫔妾虽不如娘娘擅体上意,但关于皇上的一切无不用心,嫔妾日夜所想没有不是关于皇上的,还请皇上明鉴。” “朕知道,有朕在不会有人敢这样说你。”胤禛安慰着颂芝,转而看向熹嫔的目光有些责备。 “颂芝妹妹说的及时,这皇上的心意,谁不是一点一点揣摩出来的,难道全凭一腔热情吗?不过妹妹可要加把劲儿了,如今已是七月,八月初圣驾回銮,待到中秋的时候就该是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了,到时候新人辈出,妹妹可就有的忙了。”熹嫔似是没瞧见胤禛不满的神情一般,继续说着。 “再忙也忙不过娘娘啊,熹嫔娘娘年长,又深得皇上喜爱,自然能游刃有余地教导那些新进宫的姐妹们了。” “本宫虽痴长秀女们几岁,若说年纪却及不上颂芝妹妹的,常听人说,辛勤之人不易老,妹妹不只辛勤,还善于体察圣意,左右逢源,所以才能得华妃娘娘如此关心,将你献予皇上,这些都是本宫做不来的。” 眼见熹嫔提到年龄,颂芝确实无可辩驳,也只能故作委屈的望了一眼未曾说话的胤禛。 华妃见自己人无力再辩,熹嫔又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冷笑一声开了口,“熹嫔放肆了,皇上要坐视不理吗?” “皇后怎么看?”涉及到后宫,又当着众人,胤禛自要给足了姐姐面子。 姐姐皱着眉瞧着眼下的形势和熹嫔的举动,似是有些不解。熹嫔的话确实是逾矩了,嫔妃怎么能如此议论皇上宠幸何人之事呢,而眼见吃亏的是华妃的人,姐姐也不欲为之出头,直接和了稀泥。 “后宫众人都心系皇上,今儿个是好日子,大家伙儿高兴,想必是吃了酒说些醉话,不是有心的。散席后,本宫会好好教导她们的。” “皇后就是这样给朕治理后宫的吗?皇后仁善宽纵了些,贵妃也不知道帮衬一二!”胤禛对姐姐和稀泥的行为有些不满,却不愿过多迁怒,转而把问题又扣到了我的身上。 正看着胤禛和熹嫔表演吃瓜的我:“?” 果然偏心!从前当皇后挨骂的是我,如今就是个打下手的挨骂的还是我?呸!老登! “难怪!后宫里总是风波不断!” 胤禛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碧玉佛珠拍到了桌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只是两句嫔妃间争风吃醋的口角就让皇上如此生气。 “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的过失。”我紧跟着姐姐一同跪下请罪,其他各嫔妃眼见胤禛生气也都不敢继续做着,通通跪到了地上。 “后宫嫔妃的口舌之争都不能平息,你就是平日对太过纵容,才让她们一个一个的不懂尊卑,争风吃醋!” “皇上恕罪。”姐姐莫名的受了两句不痛不痒的斥责,急忙认错请罪全着胤禛的威严,心下却疑惑着胤禛为什么会抓住这一点小事发难。 “熹嫔!”我心里清楚胤禛本来也就是借题发挥的演戏,自然没必要过多的为难姐姐,直接把矛头对准了今日这出大戏的主角。 “臣妾在!”熹嫔惶恐的起身,到殿中央再次跪下。 “去吧!”胤禛却看都没看下面的人,直接摆了摆手。 周遭的人显然没明白胤禛的意图,或者说明白却又不敢相信。 “皇上...?”听见胤禛的话熹嫔瞬间脸色苍白,仿佛突然明白了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 “皇上的意思是...”敬妃生怕是大伙误会了圣意,欲意再问却直接被华妃截住了话头。 “是非对错大家伙儿也都看着呢,皇上向来公正严明,想来是不会偏私的。”胤禛这副架势显然是想给颂芝撑腰的,华妃领会到这一层,心中不禁有些得意。 “熹嫔,御前失仪,出言不逊,明日送往蓬莱洲闭门思过,非召不得出!” “皇上,蓬莱洲远在后湖,前后无路可通,唯有船舟可至,偏远不说,更是年久无人居住了,还请皇上念在姐姐一向恭谨,饶恕姐姐吧!”惠贵人不在,这回顶着胤禛怒火率先为熹嫔求情的是安贵人。 “皇上,臣妾侍奉皇上三年,今日虽有失礼之处,但请皇上念及臣妾奉上向来谨慎妥帖,饶恕臣妾这一回,臣妾再也不敢了。”安贵人求情后,受了打击的熹嫔也即刻反应过来请罪陈情。 “是啊,皇上,今日家宴,熹嫔许是吃醉了酒才胡言乱语,平日里,她一向是小心恭敬的...”姐姐懒得开口,方才被点了名儿,我却不好也作壁上观,随口应付了一句,胤禛听完根本不曾理会,只继续斥责。 “方才还盛气凌人巧舌如簧,怎么这会又不敢了?当着朕的面都敢嫉妒嘲讽口无遮拦,背后更不知如何刁钻!” “皇上,臣妾糊涂了,此事实乃无心之失啊!”胤禛从没当着后宫众人的面如此下过熹嫔的脸面。 “无心之失?若不是故意为难,那只能说明你平日里就是如此行径,方才只是忘了遮掩!”胤禛不理会熹嫔的狡辩,反而抓住她话里的词句反驳斥责,“朕这些时日宠爱颂芝,你怨恨嫉妒便对颂芝多有为难,更在背后出言轻狂,想来是朕这些年宠你太甚,倒叫你忘了本分尊卑!” “臣妾没有...臣妾...皇上知道的...臣妾一向心直口快,并非存心诋毁...” “还请皇上念在熹嫔是初犯,何况蓬莱洲那地方实在不适合居住,不如就叫熹嫔在碧桐书院闭门思过?”敬妃挂着个帮皇后理事的名儿,又看在和惠贵人同住的份儿上,也不愿事情闹得太难看。 好不容易得见熹嫔受挫,华妃自然不肯轻轻揭过,眼见人人都想着帮熹嫔求情有些不痛快,“皇上圣旨以下,你还想做皇上的主吗?” “我...” “蓬莱洲宽敞,敬妃若是不舍,也可以一同陪着。”敬妃低调谨慎多年,只为在风波诡谲的后宫保自己平安,华妃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立刻堵住了她的嘴。更何况,若是再说下去,恐怕胤禛要把她也一同发配了。本来就是面子上的情分,倒真不至于把自己也搭上。 华妃见胤禛这回惩治之心坚定不移,立刻以退为进乘胜追击,“真是委屈了芝答应。” “朕自然会安抚她。” 第35章 豪赌 胤禛看看华妃又看了看颂芝,抬手招呼了身后跟着的苏培盛,苏培盛立刻会意,走到熹嫔面前,“熹嫔娘娘您先回去吧,奴才会打点人,明日送您去蓬莱洲小住。” “臣妾告退。”熹嫔伤心欲绝地望着胤禛,后者却一个眼神也未曾落在她的身上,知道一切已无力转圜,她落寞的站起身准备离开,华妃却实在忍不住嘲讽这个三年来几乎事事与她作对的“失宠嫔妃” “熹嫔好走啊。” 颂芝见自家主子发了话也跟着帮腔,“嫔妾无能,只能替熹嫔娘娘尽心侍奉皇上,娘娘慢走。” 这么折腾一通,胤禛也再没了宴饮的心思,众人自然也都识趣地散了。华妃意得志满,带着曹贵人和颂芝得意地率先离去。 我看着盛怒离去的胤禛和悲恸欲死的甄嬛心里暗暗感慨,真是好演技,转眼却撞上了姐姐探究的眼神,只得跟着她回了万方安和。 “出了如此反常的变故,宜修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你知道些什么吗?” 迎着姐姐探究的眼神我略微有点心虚,总不能跟她说这事儿我从前亲身经历过吧?她似乎有点过分敏锐了。 “姐姐不是也不甚在意嘛,后宫争斗历来如此,反正也不会未及姐姐与我,我又何必过虑呢。” “真的吗?” “那是自然,不过今日熹嫔受挫,怕是华妃要更加得意了。” “你这话不错。不过此事蹊跷。”眼见姐姐没在追问,顺着我的话继续说下去,我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庄生梦蝶什么的,还是太过虚幻,更何况,不日打掉了华妃,熹嫔一朝复宠,姐姐却还好好活着,如此还不知道如何打压熹嫔的气焰,未来局势一旦不明朗,谁又知道如今身边的人将来是人是鬼呢? 我只有比旁人知道的多才更安全,风云变幻,可是顾不上别人。 “姐姐怎么看?” “熹嫔谨小慎微,断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啊,猜对了,要不说姐姐是敏锐之人。 “今日皇上下了定论,熹嫔幽居蓬莱洲,且不论皇上此举是否另有深意,如此骄纵华妃和颂芝,大有捧杀之嫌,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忧了。我听说这几日惠荣学会了说话,姐姐可是高兴?” “你又不是没当过额娘,八个月大的孩子哪里能会说话,不过是阿巴阿巴的出些声音,下人们便大惊小怪的闹着公主学会了说话。”姐姐笑着反驳着我,却满眼都是笑意。 虽说当初抱养这个五公主的目的不纯,可姐姐却实实在在地疼爱这个和惠安如出一辙的孩子,从前这个孩子没能出生,算起来其中自有我的手笔,如今不用绞尽脑汁的筹谋这些造孽的破事儿可真是省心多了。 七月伏天的晚上闷热,剪秋一直在旁为我打扇却还是觉得汗流不止,万方安和应当十分凉爽,此时却总觉得憋闷。 “娘娘,您的药晾了好一会,若是再凉,怕是失了药效了。” 姐姐接过采芜端来的一碗漆黑的药汁,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姐姐怎的又喝上药了?身子哪里不舒服吗?” “不过是点子滋补药罢了,太医们总是小题大做。”姐姐满不在意的摇摇头,抬眼见我额上的细汗招呼采芜,“给贵妃上一碗冰梅茶。瞧你热的,不过这天儿确实难受,虽说你不喜食酸,少饮一点也算避暑消食了。” “方才我还奇怪,怎么姐姐这宫里连个冰盆都没有,底下的奴才们好大的胆子连皇后都敢怠慢。” “不怪他们,我一向不爱用冰的,我这殿本就在水畔,若是再用冰,只怕湿寒侵体,如今年岁大啦,可不敢放纵。倒是宜修你,儿孙都是省心的,瞧着倒是胖了点,可莫要太贪凉了。” “姐姐打趣我,咱们都一把年纪了,哪用得上像年轻妃嫔们那么注意身材容貌!” 后宫的热闹,嫔妃的起落对于如今的我俩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我们都算得有靠山的人。姐姐嫡妻元后,只要无错便是最大的依仗。至于我,少做少错免得给弘晖惹麻烦。 而没有靠山的人,只能夙兴夜寐的揣度胤禛的想法,盼着寻一条登天之路。 安贵人又睡不着觉了,有些后怕胤禛是否会因为她为熹嫔求情而迁怒于自己。 怎么就冲动的开了口呢!可若是一言不发又是否让皇上觉得自己自私凉薄呢? 她费尽心力引得胤禛去了延禧宫留宿,那日皇上拉着她的手还欣慰的说:“你和熹嫔一起入宫,难得几年过去还如此姐妹情深。今年惠贵人跟朕进言要留宫侍奉太后,不如你就住在闲月阁吧,正好也和熹嫔近些。” “宝鹃,你可记得前几日在碧桐书院熹嫔说的话?” “奴婢记得熹嫔说应暂避锋芒,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是啊,她今日是怎么了?”安贵人喃喃道。 “或许熹嫔见芝答应连日受宠心中不忿吧,毕竟皇上宠爱熹嫔,想来是她一朝被冷落心里不平衡吧。” “她一向什么都有了,也会因为不平衡而失落失智吗?” 盛宠一时的熹嫔如此轻易地就失了宠被发配到了蓬莱洲,安贵人心里是高兴的,风水轮流转,说不准熹嫔失宠了她便有了机会,可到底还是觉得伴君如伴虎,谁又知今日宠冠后宫,明日冷宫度余生。 “奴婢给安小主请安。”天上云遮了月影影绰绰,却有人缓缓而来。 “姑姑怎么来了?”安贵人很意外来人。 “娘娘派奴婢来问问小主,可愿用前程赌一把?” 第1章 陪伴 第二日清早,天才蒙亮,后湖边泊着一只扁舟,小夏子正招呼着人把熹嫔带的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搬上船。 “姐姐!” 熹嫔看着很是落寞,并未曾想还能有人会来,“你可是来送我的?” “我已经回禀了皇上,与姐姐同去蓬莱洲。”安贵人身边只跟着宝鹃一人,也提着个不大的包袱。 “什么?”熹嫔显然没意识到安贵人会这样说,惊讶地又问了一遍确认。 “我来陪姐姐,皇上已经应允了。” “你怎的这样糊涂,难道真以为这蓬莱洲可以成仙么?”熹嫔上前握住了安贵人的手,“如今我触怒了皇上,这一去不知何夕,你难道也要断送了宫中的前程吗?你快去回了皇上,说不定还有转圜。” “姐姐,自进宫以来,陵容多得姐姐照拂。陵容无依无靠,得了皇上几日宠幸却因此见罪于华妃。陵容心里明白,这后宫之中,唯有姐姐是真心对我好。姐姐这一去,陵容与其留在宫里看人脸色,受尽冷落苦楚,不如随姐姐一同去,也好陪伴左右,互相还能有个照应。” 熹嫔听闻此言红着眼眶拉着安贵人的手一同上了船。 晨起我正梳洗,剪秋端着漱口茶进了屋,“娘娘,听说安贵人自请与熹嫔同去蓬莱洲了。” “是吗?” 我有些惊讶于安陵容的敏锐,那时我总觉得事有蹊跷,连夜召了安陵容要她同去,也好试探是否甄嬛有什么旁的计划,结果也一如我所料,一切不过是为了迷惑华妃做的戏。 当时她便说也觉得有异,却在我提出要她同去时心中不安,若不是我承诺会把她捞出来,想来也是不敢冒这个险的,不知怎的,如今竟也舍得用自己的终生前程做赌。 “江公公方才跟奴婢说的,安贵人昨日连夜去求了皇上,皇上还有些不悦。”剪秋回手把用过的茶盏递到了一旁小宫女的手上,净手后开始为我挽头发,“娘娘您说安贵人也太痴了,为着那点姐妹情分连皇上的恩宠都不要了。” “痴吗?敢抓住机会去赌的才是聪明人。剪秋,你去问问昨日安贵人可是见了什么人。” 我不太相信安陵容敢毫无顾忌的去赌,或许她还有旁人提点,看来这宫里,还有的是我这么多年都没摸透的人。 清凉殿那边一团喜气洋洋,知道熹嫔天才亮就被送去了蓬莱洲,连早饭都高兴的多吃了两个水晶虾饺。 “恭喜娘娘,去除了一个心腹大患。”曹贵人甫一到清凉殿便行了个大礼。 其实曹贵人并不知晓胤禛和熹嫔的计划,原本奔着温宜的前程暗中背叛了华妃另投他主,却不想如日中天的熹嫔骤然遭此大难,昨夜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心中不停打鼓,也不由得庆幸,亏得自己没敢在熹嫔都倒华妃前就露出端倪。 华妃高兴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嘴里却说着,“不过是到蓬莱洲反思两日,谁知道会不会哪一日又回来?” “有颂芝妹妹在,怕什么?到了适当的时候,再进言几句,也就差不离了。”经昨日一事,曹贵人新的靠山已经轰然倒塌,她为今之计恐怕只有如从前一样牢牢地抱紧华妃的大腿,寻找机会以待来日了。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痛斥了熹嫔,便算是给了甄远道一个教训,哥哥也好放松些。” “娘娘所言甚是,其实昨日,几句口角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说不定是皇上不满甄远道攻讦年大将军,借题发挥处置了熹嫔,好以此警告甄远道。” “甄远道经此一事,想必也是学会了谨言慎行了,免得他以为得了皇上几次召见,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更何况,安贵人自请去陪着熹嫔,也省的她在娘娘面前碍眼。” “安陵容这种家世低微的女子,即便是唱破了喉咙,也只是个歌伎的料子,皇上一时新鲜召幸几日,已经是她的福气了,还指望能以此享福一辈子吗?” 曹贵人看着华妃满脸嫌弃的说出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安比槐是正八品松阳县丞,她父亲也不过是个区区七品的知县,当年因为所谓的有“宜男相”被送到了胤禛府上成了格格,既不貌美又无特长,胤禛只新鲜了几次便抛之脑后。 若不是为了有个好日子过,又怎么会依附于跋扈的侧福晋年氏,而所谓的“宜男相”也没能助力她早早有孕,直到入府五年有余才得了个小格格,格格也好,总归后半辈子是有指望了。 自从有了温宜,曹贵人也着意打扮的朴素老成些,免得华妃看她花枝招展的心里不痛快,再波及了温宜。 反正华妃说话不好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曹贵人很快整理了情绪,继续恭维着:“要说这回的事儿能如此顺利,还多亏娘娘深谋远虑,再加上芝答应又得宠,否则嫔妾还真怕功亏一篑呢!” “芝答应是得皇上青眼,什么时候能封个常在就更好了。” “是啊,若是再能有福气添上一男半女,说不定就能与姐姐我平起平坐了。”曹贵人这话引得华妃把视线落在了一旁剥葡萄的颂芝身上。 颂芝如临大敌急忙向华妃表忠心,“曹贵人这话言重了,我再得什么封赏也都是娘娘的奴婢,至死不敢忘记娘娘得恩德。” “知道就好。”华妃的注意又再次回到了曹贵人身上,“论福气,本宫与颂芝及不上你。” “嫔妾不敢。”这话吓了曹贵人一跳。 “好了,你回去吧。” 子嗣一直是华妃心里的一根刺,她盼着颂芝升升位份,身份贵重一分,便能多说一句话,却不愿意颂芝真的有个孩子,即便她能以生母位份低为由抱到自己身边儿养着,即便她也知道翊坤宫和年氏需要一个孩子。 可她真的不愿别的女人为她心爱之人诞育子嗣。当初那个没了的孩子一直像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她爱胤禛如珠如宝,自然盼着能和他有个连接两人血脉的孩子。可终究天不遂人愿。 第2章 不枉 熹嫔和安贵人到了蓬莱洲,小夏子招呼着人把东西放下了船。 “娘娘恕罪,皇上还交代了奴才要事,奴才只能送您到这了。出入蓬莱洲只能走水路,船要是撤了,人就困在这了。” 若无船,人既出不去,自然也进不来。荒凉清静,却也意味着十分安全。 “多谢皇上给了我这么个清净的地方。” “师傅说,一应饮食供应都会按时派人送来,您便安心住下吧。奴才告退了。”小夏子坐着船身影渐渐在清晨的雾气里隐去。 熹嫔并安贵人主仆几人只能自己提着行李向蓬莱洲中心的殿宇走去。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真是蓬莱宫中日月长,这蓬莱洲,瞧着倒真像个修仙绝世的好地方。” “虽然不能与碧桐书院相比,但所幸也不算太荒芜世息。”浣碧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我还以为蓬莱洲早已破败不堪,看样子,还算清爽整洁,皇上虽然听信华妃,却也未曾苛待姐姐。” “想必是苏培盛提前派人打点过的,若有来日,还当好好感谢苏公公才是。” “姐姐平日宽厚待人,如今便是回报的时候,连带着陵容也跟着沾了光。” 蓬莱洲不算大,没多久几人来到了殿前,匾上蓬莱仙馆四个字已经有些失了颜色,殿门紧闭着,院子里瞧着破败些却没有连结的蛛网和堆积的落花落叶。 “看姐姐的神色想必昨日也没休息好,不如先带着人到主殿安置下,若不养好精神又怎么以待来日呢?” “蓬莱洲清苦,委屈安妹妹了。” “都是陵容自己愿意的,其实陵容觉得姐姐也不必太过担忧,这三年来,皇上对姐姐的情分有目共睹,或许皇上只是一时被人蒙蔽,说不定过几天,皇上便会回心转意派人接姐姐出去了呢。” “我没事,只怕连累了你。这边无人照拂,你怎么只带了宝鹃一人,菊青呢?” “宝鹃伺候我最久,也使唤惯了,菊青是姐姐赏来的人,哪里舍得也带来,让她看守闲月阁了,不过姐姐放心,从前做不过也是如此,若需要做什么自己动手就是了。” “真是为难你了。” 安贵人目送着熹嫔带着浣碧流朱等人进了正殿才转身向一旁的偏殿走去。 偏殿里看着倒不像院子那般整洁,虽说不算破败,桌椅床铺却还是落了些灰尘,柜子里的锦被也透着些潮气,安陵容主仆二人好一番拾掇,又把被子晾了出去,才算坐定休息一会。 “宝鹃,方才熹嫔进屋开门时,你可瞧见了正殿里是什么情况?” “奴婢没瞧得仔细,左不过也是这副光景吧。” 自从安陵容得宠获封贵人,延禧宫也多了几个小宫女伺候着,宝鹃一直做着安贵人身边的一等宫女,也是许久未曾做这些扫撒的活计了,此时也有些气喘吁吁。 “那桌上摆着前几日才贡的蜜瓜,连敬妃那都不曾有,却供给了被幽禁的熹嫔。” “那岂不是真如小主所料?” “苏培盛跟着皇上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犯这种错误,想来怕是他也没想到会有我这么个意外一同跟着熹嫔到了蓬莱洲。” “咱们收拾了这么久,正殿那边却一直静悄悄的。” “正殿自然早就收拾好了等着熹嫔入住,若非如此,不会住到何时,熹嫔主仆几人又怎么会只带三四个小包袱呢?” “是小主细致入微,起初奴婢还以为是既受罚便不许熹嫔主仆多带行李,早知奴婢也多为您准备些衣物好了。” “无妨,我都抛开前程陪着熹嫔到了这清苦之地,她还能短了咱们的吃穿吗?” “如此奴婢就放心了,不然可就太委屈小主了。” “主动陪着熹嫔这事,如今看来,便能算是入了皇上的眼!也不枉我赌上后半生走这一遭,也多亏了娘娘的提醒。” 用了早膳,我才到了万方安和,院子里已经站了些人了。 “贵妃娘娘万福。” “都免礼吧,皇后娘娘还没起吗?”昨日姐姐说为了表现对此事忧愁不已,她决定装作难以入眠,顺便可以明日偷懒晚点起床,叫我不必来得太早,是以我梳洗完毕甚至还用完了早膳,好在长春仙馆倒是和万方安和不远,时候来的刚刚好。 “方才臣妾刚来时,采薇说娘娘才起,这会正在梳洗,叫臣妾等稍事片刻。” 我看了看眼前的人们,每年随侍圆明园的嫔妃不多,除了一向卧病的端妃,敬妃、齐妃、欣贵人都整齐地候在了一旁,华妃一党的人倒是一个都没来,连曹贵人都派人告了假。从前甄嬛被贬蓬莱洲这天,各宫妃嫔们也都早早地到了我宫里。 在场的都是潜邸时的老人儿了,年世兰骄横跋扈了这么些年,这些人包括我在内,自然也是深受其苦。好不容易胤禛登基选秀来了几个年轻貌美颇得胤禛心意的妃嫔,却也都未能掩其锋芒。 家世差的暂且不提,家世好的,惠贵人一门心思扑在太后身上甚至都未曾随侍,富察贵人说疯就疯了,妙贵人更是一废到底好悬成了庶人,还算得上得宠的淳贵人竟巧在圣驾出发前病了。 如今就连唯一能和华妃平分春色的熹嫔都因为讽刺了华妃身边新得宠的,宫女出身的芝答应就被贬到了荒僻的蓬莱洲,甚至还搭上了个姐妹情深自愿一同受罚的安贵人。 众人心中忧虑难耐,想必是谁都睡不好觉了。当然,除了早知真相的我和心有疑问的姐姐。 “皇后娘娘已经梳洗完毕,请各位娘娘进去。” 第3章 请安 我一眼便瞧见了姐姐脸上多涂了些脂粉,倒是让脸色看起来确实仿佛睡眠不足的青白。 “臣妾等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们都起来吧。”姐姐装模作样的表现出一种无力感。 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对于胤禛来说姐姐真的比我适合做这个皇后,她无子又没有野心,对胤禛积累的失望早已经让她不在意什么宠爱,又没有我那种想做个独一无二的太后的执念,甚至都不曾想过将也和她血脉相连的弘晖记在名下成为嫡子。 当然了,乌拉那拉家确实也没什么出息,没得什么好为家族筹谋的。 温和、贤惠又没有外戚威胁皇后,哪个皇帝不想要。 若说姐姐有什么心中一直计较的,恐怕只有早夭的孩子,和对当初间接导致惠安夭折的年世兰的怨恨。 其实太医一早也说了,按照惠安的身体,即便没有意外,也不一定能安然地长大。可即便是多长一岁也是好的,谁又能甘心十月怀胎血脉相连的孩子因为意外而离世呢。 有时我甚至觉得,恨吧,只有恨才能坚持的活下去,所以没了弘晖时我才恨了这么多年,恨有孕就召走所有太医的姐姐,恨偏心薄凉的胤禛,恨张狂得意的年世兰,也恨笑到了最后的甄嬛。 倒是姐姐,活的比我通透,胤禛迟早要清算年羹尧的,届时,再如何宠冠后宫的华妃,也不过是纸老虎罢了,何况还有那欢宜香。 “敬妃,采薇说你一早就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皇后娘娘,熹嫔已经被送去蓬莱洲了,臣妾心里不安,想着能请娘娘给拿个主意。”敬妃瞧着也有些憔悴。 是了,连盛宠优渥的熹嫔皇上都能毫不留情的贬斥,嫔妃们唯恐侍奉皇上时一个行差踏错就成了下一个去蓬莱洲的人。 “本宫能有什么主意,眼下华妃这个样子,她也算是眼不见为净。那像咱们在这里看人家眼色更难?” “安贵人也一同去蓬莱洲陪着了,到底是姐妹情深啊。” 剪秋去问了一圈,只听说未曾见安贵人离开闲月阁,倒是有个宫女夜深时去了一趟,可宫女们大多身形相似,也瞧不出具体是哪个宫里的。 说这话时我打量着旁人,却见面前的几人都未曾有任何异动,齐妃自己日子都过不明白,想必也没那个脑子;欣贵人一向低调,原先直到甄嬛回宫整饬了祺贵人恶意争宠一事才站队;至于敬妃,受制于华妃又无子嗣却也顺利的得了个妃位。 他们二人都不是无知懵懂之人,就是不知到底谁才是安陵容背后的推手。 “安贵人有心,倒是咱们,一同服侍皇上姐妹一场。昨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本宫也想保熹嫔无虞,奈何有心无力。华妃现下如日中天,本宫即便是皇后又怎么敢违拗皇上的旨意呢?” “娘娘这话叫臣妾等如何敢当,臣妾等还盼着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做主呢!” 做主?我能做什么主?当皇后时候都没办法,何况是个贵妃了,“本宫一向不得圣心,痴长众位妹妹几岁忝居高位,一切还得仰仗皇后娘娘。” “本宫又能如何,皇上昨日因为颂芝的事当着众人的面斥责本宫与贵妃你们也都瞧见了,皇后,呵,如今还不是任由她华妃踩在头上?” “这倒也未必,虽说皇上在后宫宠着华妃和芝答应,可在外头对年羹尧那头儿倒也不含糊呢!”敬妃的父亲是广西盐法道,正四品不算显赫却是个消息亨通的肥差,自然也会给宫里的女儿递些消息。 “华妃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妃位,娘娘您是后宫之主,咱们自然都是听娘娘的。” “臣妾等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众人随着欣贵人的话一同附和,若论争宠,后宫嫔妃们自然是各挣各的,自有小团体。可若是说到华妃,连趋附于她的曹贵人等人也不是日日能得好脸色的,更别提旁的,哪一个没有平等地被年世兰磋磨过,这时候可不是都自发地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行了,都起来吧,既然咱们的心都是一样的,那你们也都得争气些才是。” 自己能在后宫争气的,分几日宠。父兄能在前朝出力的,多多进言。 “奴才周宁海给皇后请安。”众人才坐下,周宁海便瘸着腿进了殿门,“启禀皇后娘娘,华妃娘娘今日要陪皇上用膳,就不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才说着华妃招摇骄纵,这不就立刻印证了,其实请个安再回去准备接驾也不打紧,可昨日才打压了熹嫔,华妃这会正得意着,自然是借着用膳的由头直接不来定省。 “华妃不来,芝答应也不来吗?”大伙这会还正沉浸在方才同仇敌忾的状态中,眼见华妃如此直接挑衅,欣贵人直接质问了周宁海。 “芝答应陪侍,自然也不能来了。”周宁海此时的表情十足的小人得志,华妃一人得道,他们这些奴才自然也是鸡犬升天,“皇后娘娘,像日常请安这种小事,皇后娘娘不会介意吧?” “请安是小事?晨昏定省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若是连请安都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偌大个清凉殿难道连备膳都要华妃娘娘亲自操持吗?” “罢了,欣常在,皇上的事才是大事。本宫知道了,周宁海你退下吧。” “谢皇后娘娘,奴才告退。” “皇后娘娘,华妃如此嚣张,岂非悖逆,以下犯上?您不如把她此举禀与皇上?”一直没开口的齐妃这时也说话了。 “齐妃姐姐此举不妥,比不过就告状岂非孩童行径?到时候还叫娘娘在皇上面前失了气度。”敬妃对齐妃的建议不甚赞成。 “可如今除了皇上又有谁能管得了华妃呢!”齐妃听敬妃说自己的主意是小孩儿告状有些不乐意,却又想不出什么旁的更好的办法。 “好了,在这争论也无济于事,本宫一人之力自然难以力挽狂澜,平衡六宫,还仰赖众位妹妹多多帮衬。” “臣妾等自当为娘娘尽心竭力。” 这话头不截住,后宫这些女人们叽叽喳喳不知何时才是个停,姐姐听烦了轻瞟了我一眼,我心领神会道:“皇后娘娘面色不好,还是应多多保重凤体,臣妾先行告退了。” 众人听闻此言也都识趣地各自告别离去。 没走出去多久,采芜从后面追了出来,“贵妃娘娘!请您稍候!” “姐姐可还有什么旁的吩咐?” 采芜看着众嫔妃慢慢散去才开口,“皇后娘娘说,这几日烦闷,请您叫端郡王福晋带小格格上万方安和坐坐,也算给五公主作伴。” 我原本还真的以为是姐姐有什么旁的事不好叫别的嫔妃听见,原来是惦记着我的小孙女! 见我皱着眉头闭着眼叹了口气采芜也笑了,“贵妃娘娘您可别恼,我们娘娘说,您当初应了她的,可不能反悔。” “本宫知道了!” 第4章 回銮 自打熹嫔到了蓬莱洲,宫里的这些嫔妃们唇亡齿寒也顾不得争宠,都各自联络着家中的亲眷,开始齐心协力地搜罗着年氏一族及其党羽的罪证。 毕竟若这后宫真任由她华妃一人独大,以其容不得人的做派,怕是众人难再有出头之日。 姐姐称了病免了众人的请安,为掩人耳目日日的补药喝着。 虽说病了闭宫不出,却三天两头的逗弄着我的一双孙子孙女,还道咱们亲姐妹,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儿媳给额娘请安。”端怡独自一人来了长春仙馆。 我实在是有些气恼,看着这个素日哪哪都好的儿媳也有些埋怨:“你成日巴巴的抱着两个孩子去给皇后请安,还来我这个额娘这干什么?” “额娘可是醋了?这两个小祖宗这会正是会了走路到处跑的时候,成日里累得儿媳和嬷嬷们都直不起腰。儿媳心疼额娘才送去皇额娘那头,何况每次去,皇额娘都赏下许多的物什玩意儿,王爷和儿媳业小,这不是替咱们令璋攒些嫁妆嘛!” “倒是长了本事,竟也打趣起额娘来。” “端怡可不敢,若是额娘生气了,怕是王爷回来要跟我算账的。” “你还能怕他不成!” 这些年弘晖与端怡夫妻和睦,我也是真的把这个稳重聪慧的儿媳当做亲生女儿来看。 “儿媳不怕王爷,却怕额娘生气,端怡知错啦,还请额娘恕罪。” 嘴上说着求饶的话,眼里却还满是笑意,我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啊!本宫实在拿你没办法!弘晖可是快回来了?” 去岁时,济南周边四十八州县卫所遭遇水患,年初山东巡抚上奏言“令无食小民得力役之资,为糊口之计。”请朝廷于开春之时兴修大清河,眼看六月初又快到了汛期,胤禛便欲意着人为钦差督办山东水利之事。 除钦差外还点了弘晖同往,明察暗访可有假借赈灾督建为由中饱私囊之事,朝中正值多事之秋,胤禛多疑,弘晖这个长子正值壮年,一旦被有心之人牵涉到党争之中,怕是无法善了,躲出去也好。 “前几日王爷来信,说是还得些时日。先帝在时为保京城不受水患之扰修筑永定河大堤,大清河与永定河相邻,虽有南堤隔绝若遇大汛也难保不溃,而大清河南支诸路若遇洪水则倾注白洋淀,白洋淀出口窄小浅涩,从而屡屡决溢成灾。皇阿玛的旨意是,为避免因宰劳民,也为保京城安稳,务必严督兴修一事。”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重民生之事,应当的。还得叮嘱弘晖注意安全。明日圣驾就回銮了,你今日早些回去吧。” 回宫的旨意一下,各宫的人们都紧锣密钚的归置起了东西,熹嫔和安贵人隔着后湖看着对岸的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看他们如此,许是圣驾要回銮了。” “是啊,咱们在这住了月余,如今皇上要回宫,却没有一人来传个信,皇上许是已经把咱们忘了。” “唉,即便是真的忘了,咱们又能如何呢?”熹嫔坐在岸边的石墩上,静静盯着湖面。 “姐姐别伤心了,我做了鲫鱼豆腐,姐姐去用一点吧。” “好,你先回去,我再坐一会。” 安贵人回了屋里,不多一会,一只小船悠悠靠了岸。 “奴才给娘娘请安。” “苏公公快请起。” 说话的功夫跟着的小太监们就手脚麻利地从船上卸了好些东西下来,其中还有一个颇有些重的箱笼。 “娘娘,快入秋了,您来圆明园时也没带几件秋衣,惠贵人从宫里托人带了些衣服来。” 熹嫔听见这话显得很开心,“难得眉姐姐还肯惦记我。” “这惠贵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着都是给安贵人的,可每样儿都是分别照着您和安贵人的身量备了两份,怎么会不记挂娘娘呢。” “娘娘可还好?皇上惦记着娘娘呢。”苏培盛递了两本古籍给浣碧,“皇上知道娘娘爱看书,特意寻得孤本典籍,叫奴才给娘娘送来。” “多谢皇上。皇上可好?一切可还顺利?” “皇上都好,娘娘放心吧,奴才这次来是想告诉娘娘,明日皇上就要回京了。” “京中可还太平?还请公公替本宫多多照料皇上。” “一定,这都是奴才的本分,娘娘放心吧。京中局势如今已经逐渐明朗,甄大人为皇上助力颇多,皇上把您送到这来,就是怕您首当其冲被牵连,您且安心等候,皇上自有成算。” “本宫只愿皇上一切顺遂。” “定能如娘娘所愿的,奴才不宜久留,这就告退了。” 熹嫔望着苏培盛乘舟离去,思绪也有些飘远。 入宫近四年,她心里清楚贵妃为何会推自己上位,也知道自己因何而得宠。 然而平心而论,皇上待自己之心不薄,甚至远超与旁人,自己的父亲得了重用屡屡升迁,如今也走入了权臣的行列。 虽说中间因为险些小产的事有了些嫌隙,碍于年羹尧权势,不能过分苛责华妃。可皇上确确实实一直在尽心补偿自己,如今还怕因为朝局之事受无妄之灾而特意安排自己离开众人视线,真的很难不让人为之动容。 “娘娘,皇上对您如此上心,也算解了您这些日子的忧虑了吧!”流朱听着方才苏培盛转达的胤禛的意思,十分替熹嫔高兴。 “咱们快回去吧,别叫安妹妹等久了。”熹嫔心里甜,脸上也带着些笑意,主仆三人脚步轻快地回了蓬莱仙馆。 第5章 处置 为了不让年羹尧和敦亲王起了疑心提前销毁了罪证,胤禛秘密派了果郡王监视敦亲王动向,看看能不能抓到什么隐秘的证据。 果不其然被允礼截住了其与年羹尧通讯的信鸽。 胤禛瞧着纸上的谋逆之言怒极反笑,“敦亲王果然劝年羹尧相助,许以异姓王之位谋夺朕的皇位。” “迎允禩为帝,尊允禟之母宜太妃为太后,复允禵为大将军王。老十七,你这个十哥倒是不忘他的兄弟们!朕不计前嫌,即便惩治了罪孽深重的允禩与允禟也未曾动摇他亲王尊位,他竟如此忘恩负义。” “皇兄息怒,以十哥的谋算必不能成。即便罪人允禩登位,也不可能追尊温僖贵妃为皇后,他到底也不过仍是和硕亲王,十哥实在糊涂。” “他不糊涂,和坐在皇位上的人亲疏远近,他可是清清楚楚!他若能成事,岂非天亡我大清。”胤禛把密信随手一扔,召了夏邑派人盯梢。 “朕派骁骑营大军夜围王府,拿下敦亲王。你给我盯住敦亲王府,大军抵达之前,不许漏掉一个人!” “嗻!” “苏培盛,告诉太后,今日太后身体不适,需请敦亲王福晋及世子陪恭定公主一同侍疾。” “奴才这就去。” 时过了二更,允礼回了养心殿复命:“臣弟幸不辱命。” “唉,先帝在时,允禩允禟允?狼狈为奸,意图篡夺皇位,允禩允禟谋逆之心太甚事败削爵,允?不过跟从,朕特念兄弟情义不予追究,为安抚他,朕还许他亲王之位,可惜他太不知足!” “如今兄弟阋墙,难为你面对这样的事。可朝中亲贵诸多,朕希望允?是不安分的最后一人。” 胤禛看着眼前的十七弟,勤妃也曾很得先帝宠爱,虽早年入宫为嫔御因制度不完善未能册封,却时常能得见圣颜,允礼自九岁起便多次随先帝出塞外,也曾得先帝亲自教导骑射诗书。承宠多年独有一子的勤妃也对这个儿子关怀备至。 允礼豁达识体,一向纵情山水,不参与皇权之争,聪明持重。胤禛对这个弟弟虽说不算十分信任却也命他出任镶蓝旗汉军都统,监管镶蓝旗蒙古都统,交办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务。好在允礼似是真的毫无野心,除了他交办的公务外,不愿多管一分朝政之事。 允礼见胤禛借此敲打他顺势表了忠心,“旁人臣弟不敢多言,但皇兄也知道,臣弟是第一风花雪月之人,只求皇兄能保臣弟荣华富贵就知足了。若非皇兄器重愿教臣弟些本事,臣弟是万不愿管这些事的。” “你是朕的弟弟,你这般言辞恳切,朕能不成全你吗?” “多谢皇兄。” 敦亲王被擒,和自己的两位好哥哥在宗人府做了邻居,敦亲王福晋则和世子与恭定公主被圈在了寿康宫旁的小院儿里,如今尚未有发落。此番只抓到了敦亲王与年羹尧通信意图谋反却未见年羹尧对此事的反应。胤禛只圈禁了敦亲王府等人,借此敲打年羹尧不要轻举妄动,也可观望其有何举动再决定最终如何处置年家。 谋反之事已了,胤禛放心的派人从蓬莱洲接回了熹嫔。回宫尚未来得及安顿,胤禛就忙不迭地到了永和宫。 “臣妾拜见皇上。”胤禛才一进屋,熹嫔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泪水。 胤禛眼见熹嫔如此,只觉得心疼,未等她拜下就上手把人扶了起来,“两月未见,你清瘦多了。” “蓬莱洲与世隔绝,臣妾日夜为四郎悬心,只恨自己无力陪伴左右,为四郎分忧。” “朕送你离开,也是盼你平安。” “好在万事顺遂,四郎得偿所愿,也不枉臣妾日夜担忧寝食难安。” “安贵人当真与你情重,知道你要囚禁蓬莱洲,她哭着来求朕,准她和你一同去。同甘容易共苦难,雪中送炭难能可贵。” “臣妾也知安妹妹情真,可此事牵涉太大,臣妾实在不敢把真相告知,少一人知道,便也可多一分稳妥。皇上这些日子可好?” 胤禛牵起熹嫔的手用力握了握,“朕很好,从你回宫已经问了多次。” 真实的感觉着手上的力道和温度,熹嫔有些恍惚,“臣妾不知道,臣妾总怕是一场幻梦。” “你放心,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几日后,胤禛公布了对谋逆的允禩允禟允?等人的处置。 “允禩更名‘阿其那’,允禟更名‘塞思黑’,玉碟内除其名。二人拘禁处加砌高墙,不许人伺候探望,与之交谈,除维生饮食外一切事物均不允予之。其子女不得再以宗室之规命名,有子妻妾一律圈禁宗人府,无子女者,发配为奴,出嫁女不予追责。” “敦亲王允?及其妻妾子女,废为庶人囚禁宗人府,恭定公主,废除其公主封号,特念其侍奉太后不必圈禁,随淑慎公主同嫁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为媵。” 熹嫔到养心殿请安时,胤禛的旨意刚刚盖印。对于允禩允禟和允?等谋逆之人,她只觉如何处置都是应当,却有些可惜了恭定公主,那小姑娘沉静懂事,被敦亲王福晋教养的极好。原本是和硕亲王的嫡女,若非经此变故,至少也会是位郡主,如今却落得与堂姐同嫁一人为妾。 不过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乃是孝庄太后娘家,额驸观音保乃是孝惠皇后从孙,人品贵重,算得上是顶好的儿郎,想必,也会比在宗人府暗无天日不知何夕的圈禁生活要好的多吧。 第6章 风起 “那日朕收到允礼截获的敦亲王密信,一举拿下乱党,你可知那信中写了什么?”胤禛见熹嫔来放下了奏章。 “想必都是些狂悖忤逆之语。” “允?想向年羹尧借兵。” “那年羹尧倘若接到密函又该如何处置呢?” “朕不知道,那密函未及年大将军府就被截下。” “臣妾以为年羹尧未必敢谋逆。年羹尧如今已位极人臣,又何必赌上身家性命牵涉谋逆大罪。若事成不保不被卸磨杀驴,若事败,其如今所得荣华便轻易付之一炬。” “年羹尧如今早已对朕多有怨怼。” “年羹尧怨怼皇上,恐怕是因皇上不愿纵他敛财横行。何况年羹尧疼惜妹妹有目共睹,料想他顾忌华妃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番你配合朕演这场戏受了诸多委屈,其实朕本也不是必须打发你去蓬莱洲,可朕总怕万一行事不顺会伤及你,何况你若不在,华妃与年羹尧也能放松警惕。” “臣妾明白,本是为了大清和皇上,臣妾受些委屈不算什么。” 入了秋,姐姐病了几日免了众人的定省,是以今日是熹嫔回宫后第一次阖宫请安,我到时,众人几乎齐坐,连总是迟到的华妃都带着芝答应来了。 “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痛快就先告退了。”华妃没想到熹嫔就这么快,还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自然瞧见了就不痛快,草草行了个礼回了翊坤宫。 “无妨,本来今日也没什么事,大家就都回去歇着吧。” 姐姐也不耐烦这些人日日来请安,似乎丝毫不在意身为皇后被各宫嫔参拜的上位感。是和我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态度。不过这种,你端了我盘子点心,我拿了你一匹料子都得闹到景仁宫这做主的日子,如今每日含饴弄孙的我也不太想过了。 能享清福谁愿意累的像狗一样,端着职责提醒一两句还得落埋怨,皇后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臣妾告退。”众人识趣离开,只有熹嫔还在。 “臣妾前几日回来就想给娘娘请安,听说娘娘病了不敢打扰。” “本宫的身子一向这样,这些日子委屈了你,未免华妃察觉,本宫也不好补贴你些什么,只能辛苦你在蓬莱洲过些清苦日子。” “娘娘言重了,能为皇上分忧臣妾不觉得委屈。娘娘陪伴在皇上身边照料更是辛苦,臣妾多谢娘娘。” “本宫与你同为皇上分忧,怎么能不尽心尽力呢。你的功劳,皇上与本宫都记在心上。” “臣妾微薄之力,不敢居功。” “你不必如此谦虚,采蘩,带熹嫔去看看五公主吧。” 姐姐知道熹嫔留下是为了什么,从在圆明园是到现在,熹嫔近三个月未曾见到五公主,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怎么能不想呢?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熹嫔欢喜地跟着采蘩去了南边五公主的房里,我则从旁边的花厅回到了殿上,采芜帮我重新上了一盏茶,采薇正和姐姐抱怨着。 “娘娘您就容得她如此吗?说什么感谢您照料皇上辛苦。您可是皇后。” “她不在,如今她回来了自然得感谢本宫‘替她’陪伴皇上。”姐姐咬着“替她”两个字轻笑道,“熹嫔轻狂了。” “宠妃嘛,正常。”我端起茶盏撇了撇漂浮的茶叶饮了一口,“姐姐这的雪顶含翠真不错。” “旁人献的,你若喜欢便拿去。”姐姐不以为意,“御前的人说,熹嫔多次到养心殿与皇上商讨处置敦亲王和年羹尧之事,宜修,你怎么看?” “皇上高看熹嫔又器重甄远道,熹嫔聪慧多谋,皇上自然也愿意说些朝政上的事与她听,何况华妃今日的盛况已然是落日余晖,有人为咱们出力,咱们自然可以以逸待劳。” “乌拉那拉氏在朝堂上说不上话,你我想必实在帮不上皇上。能有人为皇上分忧,自然是好的。” “姐姐说的是,宜修也觉得。” 谋反之事胤禛独独送她一人规避,在熹嫔看来,她自认在胤禛心里有一席之地,可一切赠予都有标价,得到的多了,人们也就不再觉得感激,自也就欣然接受。 甄远道忠正有余圆滑不足,来日给女儿招祸时,熹嫔又如何能接受原本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男人,因为些莫须有的罪名发落自己的父亲。 女人啊,都是傻,年轻时容易轻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和温柔呵护迷了眼睛蒙了心智。 “娘娘难道不怕熹嫔来日也成为华妃那般?”采薇实实在在忠心,生怕熹嫔太过受宠威胁了姐姐的位置。 “咱们还有皇上。聪慧机敏的解语花,自然也可以是妄图干政的狂悖人。” 连朝臣的奏折都说看就看品头论足,又怎么不算是干政呢? 几日后,京城出现了“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天象,钦天监为此大肆宣扬,此乃上天感念于皇上勤政为民,才降下的祥瑞,各方督抚大臣也纷纷上表为胤禛歌功颂德,恭贺祥瑞。 悉知同党敦亲王被胤禛捉拿的年羹尧惶惶不可终日,正打算借此机会表表忠心,一纸洋洋洒洒的请安贺表便被送到了御书房的案上。 不知是不是实在惶恐,年羹尧把原本意为“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的“朝乾夕惕”写成了“夕阳朝乾”。 易经有云:乾,天也。皇上既为天子,则亦可引申为意,夕阳朝乾岂不是暗中讽刺他胤禛的朝堂已是夕阳坐到头了! 胤禛大怒,在御书房砸了茶盏,御笔朱批道:“羹尧不以朝乾夕惕许朕,则羹尧青海之功,亦在朕许不许之间而未定也。” “传朕旨意,年羹尧既不恪守为臣之道,朕也不必念其旧时之功,革年羹尧川陕总督和一等功爵位。迁杭州将军!” 第7章 云涌 原本胤禛还思考着以何事为切入点好打压年羹尧,这天相贺表之事也算是瞌睡时有人递了枕头。这四个字到底是不是年羹尧错写并不重要,皇上需要是,那你自然就是故意的。 随着贬斥年羹尧,胤禛或恩赏或升迁了曾经与年羹尧过从亲密的左都御史史贻直、山西巡抚伊都立,还赦免了曾因与年羹尧不合获罪拟斩的原四川巡抚蔡珽,命其官复原职。 除此之外,胤禛还派人捏造岳钟琪之父被年羹尧陷害的证据,暗中透露给年羹尧麾下力将岳钟琪,委任其为新一任川陕总督。 朝中众臣悉知胤禛这些举动,自然也明白了胤禛有意处置年羹尧,纷纷上表揭露年氏一族及其党羽的罪证。何况,年羹尧实在倨傲,朝中众臣非其年氏党羽者,苦之已久,如今这般局势,自然是被群起而攻之。 翊坤宫这些时日本就心里不踏实,先头因为以权谋私之事处置了几个年氏家臣,不久前又出了敦亲王革除王爵被圈禁的事,原本胤禛发了好大的火发落的熹嫔这会子也毫发无损的回了宫,胤禛对其也是一如既往。 原本就心中不安,这下子得知哥哥只因为写错了四个字就被申饬降职,华妃几乎要昏了过去。 周宁海跑了几次养心殿都被苏培盛告知“皇上事忙,无空。”,华妃仍不死心亲自去了养心殿。 借着贺表之事发落了年羹尧,朝中众人数罪弹劾也十分顺利,计划有序进行着,胤禛的心情很是不错,便想着放松些翻牌子叫了安贵人。 “前些日子朝政忙,你从陪着熹嫔从蓬莱洲回来,朕也没得空见见你。” “臣妾不敢打扰皇上,今日皇上有空来延禧宫,可是有了些好消息?” “朝政之事总也是忙不完的,朕偷闲,来这听你唱上几句。”胤禛未曾回应安贵人的疑问。 “臣妾许久不见皇上,弹月琴的技艺都生疏了呢。”眼见胤禛不愿多说,安贵人也从善如流的哄着他开心。 “看来朕还是得多来看看容儿,免得以后再听不到如此难得的雅音了。” 安贵人羞涩一笑,接过宝鹃递来的琴调了调弦轴试音。 胤禛瞧着安贵人的手似是不太灵活,“你的手怎么了?” 安贵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拉下了袖子,“臣妾无事,已经都快好了。” “好了又不是未曾伤过,有事不许瞒着朕。” 见胤禛如此关心自己,安贵人只好将受伤的原因娓娓道来:“熹姐姐与臣妾亲如姐妹,姐姐终日为皇上担忧,食不下咽也不安寝,臣妾担忧姐姐却无能为力。那日臣妾为姐姐炖鲫鱼汤,偶然想起曾有人说若以人血为引熬药或制膳最为滋补,便想着...” “传闻之所以叫传闻便可知其不足以为信,你也太傻了。” “可姐姐的身子确实见好,直到回来前,姐姐连脸色都红润了许多。” “朕当日发落熹嫔去蓬莱洲,你来见朕哭的声泪俱下执意跟随,朕便知你情重,若无你陪伴,那些事日她定然很难熬。” “臣妾与姐姐同甘共苦是应该的,更何况姐姐平日颇为照顾臣妾,臣妾没什么旁的本事,只好以身相伴。以后...臣妾也想能常陪伴皇上和姐姐左右。” 胤禛感念于安贵人对熹嫔的情谊,对安贵人颇为怜爱,连眼神都比从前多了些温柔。 若说安贵人是不是真的无意让胤禛发现伤口呢,苦肉计都已经苦了,对一人用也是用,两人用同样也是用,何况,很好使不是吗? 也好在胤禛这些时日想起来了姐妹情深的安贵人,要不若是伤口完全好了,那不是亏大发了? 华妃乘轿匆忙而来,却被苏培盛告知安贵人正在伴驾,华妃执意还想继续向前。 “皇上有旨,这些日子不必娘娘来请安求见了。” “皇上为何不见本宫!”华妃焦急却也不敢硬闯胤禛寝宫。 “皇上圣意,奴才怎敢揣测,娘娘!娘娘三思啊!”苏培盛眼见华妃已经快到了门口,却不好上前拉扯阻止,只能不停地劝着。 “娘娘...”颂芝见自家娘娘如此冲动也有些焦虑,却不知如何劝慰。 好在华妃还有些理智,到了门口未曾硬闯,一甩身后的披风直直的跪了下来:“皇上!皇上!臣妾的兄长并非有意冒犯天威,那错书的四个字实属无心之失啊!还望皇上念在兄长从前的功劳,宽恕他吧!皇上!”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皇上已下旨,何况如今的情形,只会让您更加难堪啊!” 华妃虽骄纵跋扈,可对苏培盛这位跟在胤禛身边多年的太监总管还是有几分尊重的,是以苏培盛也愿多说几句劝慰,可华妃却执意再次长跪求情。 华妃的语气恳切,带着些哽咽,隔着养心殿的窗传进了屋内,安贵人也不好再继续抚琴唱歌,看了看榻上闭目养神的胤禛,犹豫着开了口。 “皇上,华妃娘娘在门外求情,您可要见一见?” “朕知她回来,就是不想见她,朕才召了你。” 安贵人听这话心里一酸,原来并不是真的想见她才翻了牌子。不过也无妨,想念也好,挡箭牌也罢,总归是被传召,也好过是别人。 怕华妃继续这么哭喊下去坏了胤禛的兴致她再被殃及,安贵人再次开口道,“可是皇上,华妃娘娘哭诉的如此凄惨,只怕会叨扰到皇上...” “苏培盛,你去告诉华妃,若要朕生气,便尽管哭闹。” 得了苏培盛的回话,又听见养心殿里传来月琴声,华妃只得止住了哭声,在颂芝的陪伴下回了翊坤宫。 年世兰在翊坤宫一夜未眠,胤禛却听了小曲儿休息的很好,翌日一早,胤禛召了几位大臣在养心殿议政。 殿内在胤禛授意下,几人看了年羹尧申辩的奏折。 张廷玉上前接过,仔细地翻阅而后递给了身边旁的甄远道,“年羹尧历数多年对皇上的忠心,其情可表。许是臣多心,年羹尧如此条条细数,其中不乏他多年征战立下的战功,只怕其中也有炫耀功劳,震慑皇上之意。” 张廷玉说话间甄远道也看完了奏折,附和张廷玉,“年羹尧在此时海口夸功,恐怕也有携功图报之意。他为了洗清自己,安身立命,竟然铤而走险不顾功高震主之嫌。” “朕也觉得如此,年羹尧这意思,只怕朕离了他,便不能安邦定国了。” “年羹尧一向居功自傲,皇上一再容忍宽恕,他竟不知悔改变本加厉。” “罪臣允?意图谋反前,曾书信联系年羹尧,皇上截下的只是其中的一封,以前一定还有。臣试想,若非年羹尧与其过从亲密,允?又怎会将谋反大事对其和盘托出,甚至欲意联手。年羹尧知情不报,罪臣允?谋划之事已箭在弦上,若说谋反之事与年羹尧无关,想必三岁小儿也不会相信。” “年羹尧既然遭贬迁仍矜功自伐,那因其功劳获封的年富、年斌便也一并削爵革职吧!” 第8章 夜访 这一次大刀阔斧的整饬年羹尧,让一直在华妃与熹嫔之间摇摆的曹贵人彻底的坚定了立场。 后宫的女人恩宠荣辱皆在胤禛一念之间,但只要其家族还牢牢地在朝堂上扎稳脚跟,即便是失宠被责也未尝没有翻身的一日,妙答应便是最好的例子。 而现在,胤禛虽说未曾因为年羹尧的事迁怒于华妃,甚至连芝答应都也还好好地待在翊坤宫。可年氏一族大厦将倾,华妃的辉煌日子又能延续到哪一日呢? 无宠又无家族助力,为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曹贵人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在六宫大会时揭了老东家华妃的底。 “娘娘,臣妾有罪!”后宫大领导皇后正训话的时候,曹贵人忽然出列跪在了殿中央。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请罪?”姐姐倒是不知道熹嫔与曹贵人私下的交易,可今日华妃没在,曹贵人却早早的到了景仁宫请安,此时又惶恐不安地站了出来,直觉告诉她似是要有大动作了。 “臣妾知道一事,却隐瞒至今,心中实在不安,如今不敢不说了。” 年羹尧和他的两个儿子接连被贬,而安贵人伴驾时,华妃在养心殿哭闹为年羹尧求情的事已经传遍了后宫。昨日,熹嫔借着月色到了承乾宫。 “贵妃娘娘,前几日父亲来信,说是朝中众臣已罗列年羹尧数十条罪状欲意呈报皇上,年氏一族如今已是强弩之末,想来不久之后,娘娘就可安心了。” “熹嫔这话本宫不明白。” 自时疫一事后,我从温实初手里拿了药方,也遵守承诺向胤禛出言提拔几句。而后的日子里,几乎和甄嬛没得什么交集。 尤其是自姐姐病愈重新管理六宫,我这个贵妃几乎刻意地让自己成为了后宫的隐形人,在这个时刻熹嫔却突然上门和我说起了前朝之事。 “娘娘低调,臣妾始终都是知道的。臣妾也愿意为娘娘尽心竭力,当初娘娘提拔臣妾,不也是为了今日吗?” “当初选秀,皇上便看重你,本宫不过都是为了皇上。” “娘娘自然一心都为了皇上与端郡王,臣妾也是为人母之人,自然懂得娘娘拳拳爱子之心。可臣妾还年轻,到底不如娘娘见识深远,日后还仰仗娘娘多多提点。” 我确实不知道此刻熹嫔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天色不早了,想来熹嫔也不是为了恭维本宫才来的承乾宫,你不如有话直说。” “陕西驿道使金南瑛上了两道奏折,分别弹劾山西巡抚胡期恒、四川提督纳泰。皇上借此机会,直接把二人调离西北。这二人是年羹尧麾下得力干将。金南瑛当初被年羹尧党羽弹劾却被皇上留中不发而多年未曾升迁,怎么会在这么巧合的时机上了奏折呢?” “本宫不懂什么朝堂之事,熹嫔说的这些,本宫可是没法与你探讨了。”当初胡期恒参劾金南瑛而致年羹尧被斥责一事我是知道的。 “娘娘实在谦虚,金南瑛是怡亲王保举之人,自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臣妾听闻端郡王福晋和怡亲王长女如琅郡主乃是闺中密友,怡亲王与福晋伉俪情深,极其疼爱这个嫡出的长女,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精挑细选了妻姐家的次子为婿,而郡主额驸福僧格出自伊尔根觉罗氏,正是山西巡抚伊立都之子。想必怡亲王疼爱女儿,自然也愿意多听几句女婿的谏言吧?” 这其中弯弯绕绕,我却没想到熹嫔能理出这样的一条线来,我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重新审视了一下下首坐着的这个小我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我认可甄嬛是聪明的,书看得多了也懂些大道理。 而我对朝堂的了解,是花了十几二十年,一点一点的摸索,培植心腹,再尽力给他们资源,等待他们成长扎根,才慢慢累积出来的。我从没有家族可以依靠的雍亲王福晋,倾尽心血才成了能在朝堂上寻出人为弘时说话的中宫皇后。 这个年轻的姑娘竟也能凭借在胤禛身边的观察见闻,和父亲传递的些许消息,对朝堂如此的敏锐。 “熹嫔,你可知慧极必伤?” “臣妾愚钝,偶有感悟也都是贵妃娘娘指点。”熹嫔丝毫不惧我的打量,只是谦虚的笑着。 “皇后是六宫之主,如今又抚养着五公主,你为何不去景仁宫。” “娘娘,您与皇后娘娘是亲姐妹,皇后娘娘若真有所求,您还能不知道吗?” 是啊,统领福晋病逝,姐姐早已因为呈易之事对富存失望至极,惠安也早早地没了,姐姐还有什么好图的呢?这皇后之位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不过就是日复一日的活着罢了。 不像我,还有弘晖这一大家子要牵挂,有些事也是不得不多做些打算。 “可熹嫔,朝堂之事,自有皇上决断。皇上万事顺遂,本宫自然也能得偿所愿。” “后宫之事自然还得靠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做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可臣妾人微言轻,还盼着娘娘在皇后娘娘面前帮衬一二,也免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话说出来我算是明白了熹嫔来的目的,这些年来,姐姐表现得太过仁慈和善,即便熹嫔对当年王府之事和惠安的夭折有所耳闻,却害怕姐姐一时心软留年世兰一命。 她不过是盼着我能劝姐姐给华妃致命一击。 可是她想错了,姐姐虽不是赶尽杀绝之人,却对执念之事难以释怀,这些年她只计较着这件事,深深的恨着间接害死惠安的年世兰,当然,她也恨不肯给惠安死后哀荣的胤禛。 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纵容着等待华妃自取灭亡,是以,等了十年,姐姐又怎么会容得年世兰苟且偷生呢? 所以我本以为她要拿着此事图些什么旁的,若只因此,恐怕她真的是白操这份心了。 熹嫔见我笑,只当我是默认了她的请求,意满而归。这才安排了今日曹贵人上告一事。 第9章 倒戈 “两年前在圆明园的时候,华妃娘娘指使人在温宜公主的马蹄羹里下木薯粉,并意图嫁祸给熹嫔,嫁祸不成又指使御膳房之人顶罪。” “那时本宫尚在闭宫,并不知晓此事。贵妃?”姐姐看向我求证。 “确有此事,原以为是御膳房太监冒失,曹贵人,你既早知原委,为何一直不说?” “臣妾原本并不知情,只以为是熹嫔有心害公主,直到臣妾去给华妃请安,亲耳听到她叫周宁海指使小太监顶罪。臣妾正打算禀报贵妃娘娘时却被出门的周宁海发现,华妃便威胁说,若是臣妾敢对外透露一个字,便要从臣妾身边夺走公主抚养!华妃势大臣妾又没有证据,只得三缄其口。”曹贵人说的声泪俱下,活脱脱一个为了女儿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可怜母亲。 “唉,可怜的温宜公主,小小年纪就要遭此罪过,被华妃利用。臣妾实在了解曹贵人的心情。”欣贵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却没敢继续多说,毕竟,当初便是姐姐叫人从她身边抱走了尚在襁褓的惠宁。 “当日温宜公主中毒一事人人心中都有疑窦,怎奈何皇上顾及宫眷颜面,也好在温宜并无大恙故而不曾追查,今日曹贵人所言,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若真如曹贵人所言,华妃竟为争宠如此利用年幼的公主,实在是歹毒!即便她不是温宜的生母,却也是看着温宜出生长大的,怎么能对小小的婴儿下此毒手!” 曹贵人眼见大家都对华妃口诛笔伐哭的更伤心了,“都是臣妾无用,才让温宜招致如此灾祸,还险些牵连了熹嫔也遭受无妄之灾。” “熹嫔,此事牵涉到你,你有何看法?” 这戏码都是熹嫔与曹贵人设计好的,眼看到了自己的部分,熹嫔按照计划也开了口,“当年的事,臣妾的确是冤枉的,臣妾只心疼温宜吃苦,却不曾想还有这些原委。” 为了求证,姐姐唤了季如海到翊坤宫宣了告假的华妃。 “臣妾还亲眼看见周宁海掐死逃跑的宫女丢入井中,后来臣妾打听到,那宫女是因为无意间撞见华妃收受贿赂向年将军保荐官员之事才被灭口的,就连当初惠贵人假孕一事也有华妃的手笔,只丽嫔为了父兄家族才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臣妾实在害怕,生怕有朝一日会像那枉死的宫女或者被逼疯幽禁的丽嫔一般,温宜还小,臣妾实在不敢妄动啊!所以才将这一切隐瞒至今。求皇后娘娘恕罪!” 曹贵人话才说完便被匆匆而来的华妃一脚踹倒在地,“贱人!” “放肆!华妃,你竟敢在本宫面前殴打嫔妃!”姐姐没想到华妃竟然如此大胆,拍桌斥责道。 “事到如今本宫又有何不敢的!”华妃在气头上,丝毫不顾姐姐的斥责,一味地殴打着跪在地上的曹贵人,“贱人!你竟敢出卖本宫!你忘了是谁提携你到今日这个地位吗?又是谁千方百计地讨好本宫,枉费本宫如此信任你!” 姐姐被气得够呛,我则是默默地看着曹贵人挨打,从前我听的话更难听呢,这就生气,不至于。 “大家都听到了,华妃所言‘出卖’与‘信任’,因此,曹贵人方才的话自然都非虚言!此事已非后宫之事,自然当禀告皇上,严审翊坤宫的宫人,必得查个水落石出!” 甄嬛给姐姐递上了曹琴默这把刀,如今,到了猎杀的时刻了。 慎刑司带走了翊坤宫几乎所有近身伺候过华妃的宫女太监,若说知道最多隐情的,当属颂芝、吟松和周宁海。 “没想到熹嫔还真的给了我个大惊喜。” 出了事,此时华妃已经被圈在了翊坤宫里,为免有人狗急跳墙,还派了人到启祥宫保护着曹贵人。其实曹贵人倒戈熹嫔之事未尝没有姐姐推波助澜,不然宫人们对朝瑰公主的议论,宫女被灭口的真相,又都是怎么传到曹贵人的耳朵里的呢? 在圆明园顶罪的御膳房太监小唐,不过几日就在慎刑司暴毙而亡;丽嫔因假孕一事败露被贬为庶人幽禁却受惊吓成了疯子。所以帮华妃做事,一但事败,最好的下场恐怕也是在无法开口了。 就问你怕不怕? “都是姐姐筹谋得当。” “宜修,你为我选的这把刀,还真是锋利无比。”姐姐手里有着制衡熹嫔的筹码,自然也不怕她太脱离掌控,“不过,再好的刀只要收在刀鞘里,也不会伤了主人的。” “也不知这会慎刑司的精奇嬷嬷有没有审出些什么来,现下颂芝是答应,慎刑司不好对皇上妃嫔动刑,何况即使问了,也不见得就能问出些什么。早就死了的吟松当初不就是受尽酷刑也未曾交代吗?如今最大的突破口,便是周宁海了。” 就像当初重华宫就被拘起来的剪秋、在慎刑司服役的绘春和直接从景仁宫被带走的江福海。重刑之下,又有谁不会招呢? 出我意料的是,原以为周宁海会如从前江福海一般交代个干干净净,却没想到他净受尽了酷刑一个字也没招。 可做这些事,又如何是周宁海一人就能完成的呢? 整个翊坤宫的奴才们,各个细问下来,足以拼凑出华妃陷害熹嫔,推惠贵人下千鲤池,诬陷惠贵人假孕,时疫时以施粥送药为名低买高售以图暴利,收受贿赂保荐官员以及灭口不下十数宫女太监以保全自身隐秘等种种罪行的全部真相。 季如海送这些签字画押的罪证到养心殿时,胤禛正在命张廷玉拟旨。 “年羹尧煽动西安官民挽留,不愿到杭州赴任,此等行径岂非以百姓之言给皇上施压?” “以愚陋之姿,器小易盈,又不能谨言慎行,处己昧于谦卑,办事日多悖谬,是臣之罪责,已无所逃。张廷玉,你听年羹尧请罪折子上说的多好听,可他又做了什么!滞留仪征多日,带数千名随从到杭州,仍以大将军气相受人参拜。” “年羹尧不顾皇上屡次告诫指点,仍旧不思悔改,皇上为全其颜面不忍过责,只怕更是助长其气焰。” “张廷玉,西北艰苦,朕体谅年卿征战多年命其到富庶的江南就任,可年羹尧就任上奏时竟对朕毫无感恩之意,只怕是觉得杭州将军一职辛苦,既然如此,就让他做个闲散章京,去传旨吧!” 第10章 罪证 听着殿内传来胤禛对年羹尧再度贬斥的声音,季如海倒是没急着进去,反而匆匆回了景仁宫,不多时,便扶着皇后再次出现在了养心殿门口。 这小子忠心,总觉得皇后盼了这么多年,处置年家,降罪华妃这种热闹,还是得娘娘自己亲眼看看。 这会,张廷玉等人早已告退,皇后进养心殿时畅通无阻。 “臣妾给皇上请安。” 胤禛正坐在桌前蹙着眉,眼见是皇后来了,脸色好看了一些。 “你一向是不爱到前面来的,今天是怎么了?” “臣妾知道皇上忙于朝政,本也不打算来叨扰皇上,可慎刑司那边送来了周宁海的供状,其中牵涉前朝之事,臣妾不敢擅专,只好请皇上拿主意。” 皇后伸手递上了供状,慎刑司的人送来时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多页,大大小小事无巨细。 “他可都交代清楚了?”胤禛接过这薄薄的几张纸,翻看见眉头皱的更紧了。 “回皇上,慎刑司的人说,周宁海起先什么都不愿意说,受刑几度昏厥,言及...他只知道这些,旁的...他也不清楚了。”季如海说话很有技巧,该让胤禛注意的地方,都刻意停顿了些。 “还有旁的?这么几张纸,已不知是多少人的性命折在里面。华妃造的孽还不够吗!” 胤禛一向知道翊坤宫和华妃手里有些猫腻,却不想其中竟有这么多隐情,本以为就是跋扈娇纵些的人,手上竟染了这么多人的鲜血。 “皇上,华妃之罪的确是罄竹难书,谋害妃嫔之罪且不论,华妃竟把手伸到了朝堂上,与她哥哥年羹尧收受贿赂保荐官员。若无能之人因此盘踞朝堂,岂非动摇我大清江山,其心可诛啊!” 谋害妃嫔罪过再大,也不过是后宫的女人争风吃醋。而胤禛最恨贪官污吏,插手朝廷任官,用贿赂滋养自己奢靡的生活。既然下手了,总要朝最痛之处扎下去。 “臣妾听闻,朝中有人戏称年羹尧为皇上保举之人为‘年选’,一如当年的...平西王吴三桂。” “放肆!他年羹尧难不成还想自立为帝吗!” 当年先帝削藩,吴三桂不满权利缩水,诛杀云南巡抚,以“兴明讨虏”为号联合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精忠起兵造反,直到康熙二十年冬,吴三桂之孙吴世璠自尽而亡,才算了结了这场动乱。可吴周虽败,肃清余孽也整整用了五年。 那时尚且年幼的胤禛早已有了记忆,拥兵自重,谋反称帝,实属大逆不道!而造反前的第一步,便是在朝中各处安插自己的人手。 火已经烧得够旺,再添柴就要点着房子了,皇后知道此刻应当点到为止见好就收,“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的不是。” “与皇后何干,朕又何尝没听过这些传言!不过是有人居功自傲得意忘形!”胤禛扶起了请罪的皇后。 “朝堂上的事臣妾不懂,只此番确实牵涉甚广,如何处置华妃,还请皇上示下。” “华妃年氏,久在宫闱,德行有亏,着废除封号降为答应。” “皇上有仁德之心,宽待后宫,料想年答应一定能改过自新,臣妾替年答应谢过皇上。只是年答应一直想面见皇上,恐怕一是想有所申辩,二来恐怕也想叫皇上宽恕其家人。” “朕与她无话可说。”胤禛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朕记得当年她初入王府时,那样的明艳活泼,怎么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 “臣妾想,年答应只怕是被权势和富贵迷了眼才犯下如此大错,和年答应一起的芝答应...又该如何处置呢?” “就还做宫女伺候年答应吧。” 皇后得了胤禛的准信儿,即刻叫季如海通知给了华妃,季如海到翊坤宫时,华妃正让人给香炉里继续添欢宜香。 “本宫闻着香味儿都淡了,还不快添上!” “奴才季如海给华妃娘娘请安。”季如海行了个礼,而后伸出手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您瞧奴才这张嘴,方才皇上下旨,夺了您的封号,降为答应了。” “放肆!皇上不可能这么待本宫的!”华妃听闻此语犹如晴天霹雳,原本想站起身斥责,却在起身时一阵眩晕又跌回了榻上。 “年答应若是不信,只等待会皇上的旨意便是。皇后娘娘叫奴才先来给您通个气儿,免得娘娘您接旨时受不住。” “皇后?她装了这么些年贤良淑德,如今终于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本宫哥哥不过是受了皇上些斥责,她便迫不及待的来落井下石?”年世兰紧攥着榻上炕桌的角儿,“当年在王府时她尚且还敢与本宫正面对峙,如今竟只躲在景仁宫了!不过是被皇上冷落多年的花架子罢了!又有何本事叫人到本宫面前叫嚣!” “皇后娘娘有何本事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种何因得何果。您如今在翊坤宫怕是不知道外面的事,皇后娘娘还叫奴才来告诉您一声年大将军的近况。” “哥哥怎么了?”原本年世兰自身如何都觉得尚可接受,这会季如海提到了年羹尧,她的心陡然揪了起来。 “年将军刚到江浙便在江苏仪征观望不前,并指使旁人为其保留川陕总督之职。皇上怒斥将军迁延观望,不知感恩,刚刚下了旨意,贬将军为杭州城门看守。” “皇上果真这般无情?皇上果真这般无情!” 年世兰听完了季如海的话,周身早已没了刚才的锋芒,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泪流不止,竟一口气没提上来昏了过去。 季如海见年世兰昏死过去,也不欲再多言,满意地回了景仁宫。 听闻年答应昏死过去请了太医,我知道一切都已如前世一般,不用出手坐享其成的感觉是真的好。 恐怕景仁宫的姐姐知道,今晚也能多用上半碗饭了吧。 第11章 襄嫔 翌日一早,难得胤禛下了朝参加了后宫大会,这边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年世兰降位之事。 这一日大伙来的格外齐整,除去一直称病的端妃,连自从被放出来后不怎么出来走动的妙答应都来了。 “娘娘,翊坤宫传话来,年答应如今还病着起不来床。” “随她去吧。” “咱们受了她这么多磋磨,如今这结果真是让人痛快。”欣贵人入王府早,又育有一女,却也因不受宠没少受年答应冷嘲热讽。 “有此结果都是华妃咎由自取,也怨不得旁人。”为了适当制衡华妃才被胤禛提了妃位,还赐了辅佐皇后理事的权利,敬妃自然也是没少被年答应针对。 “咱们皇上到底还是念些旧情,只褫夺了封号降为答应,连翊坤宫都许她继续住着。” 听了姐姐这话,一直未开口的熹嫔蹙了蹙眉,似是有些想法,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惠贵人,二人眼神交流了一番。 看这意思是二人解开了误会重归于好了。 熹嫔正欲开口,却被苏培盛打断,“皇上驾到!” “臣妾等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胤禛大步向前,伸手扶起了姐姐,坐到了上首。 “年答应的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朕不想第二次再听到这些东西。” “是,臣妾等一定引以为戒。” “皇上,年答应之事已有定论,曹贵人...也曾和年答应十分亲近呢...”齐妃瞄了一眼努力让自己不被人注意的曹贵人。 “曹贵人。” 胤禛顺着齐妃的话开了口,曹贵人听到自己被点名,出了半身的冷汗,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臣妾在。” “你既早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为什么现在才说?” “皇上恕罪,臣妾实在是不敢啊,昔日年氏跋扈,已经害了不少的妃嫔了,臣妾一己之身不要紧,只怕年答应会迁怒与温宜公主。只是如今温宜渐渐长大,臣妾实在不想她如臣妾一般受人胁迫。臣妾死不足惜,可温宜毕竟是皇上的骨血,如今皇上平定了前朝,臣妾才敢向皇后娘娘告发年氏恶行。都是臣妾懦弱才受了年氏胁迫,臣妾有罪,愿领受任何惩罚,只求皇上千万不要怪责公主!” 曹贵人哭着表示自己的苦衷,反复提及温宜,表明自己是为了保全公主才行差踏错。 温宜乖巧可爱,宫中无人不喜,敬妃等人纷纷为曹贵人向胤禛说情,当初以认温宜为义女拉拢曹贵人,熹嫔也在此时出言帮衬。 “皇上,曹姐姐为了公主受了这么多委屈,您可得好好安抚曹姐姐。” 胤禛看着熹嫔,手中捻着翠玉佛珠,又转头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姐姐,姐姐也朝他点了点头。 众人安静的等着胤禛对此事的处置,半晌沉默后,胤禛开了口,“曹贵人,揭露罪人年氏罪行...有功!着册为襄嫔,十一月初一行册封礼。” “谢皇上恩典!”曹琴默跪伏在地上,听到胤禛不仅未对她加以惩处,甚至还晋了位份给了封号,震惊地抬起了身,愣了片刻才流着泪谢了恩。 “襄嫔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如今获封嫔位更要恪修己身,教育好公主。”姐姐作为皇后,适时地送上几句教导祝福之语。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教诲。” 其实曹琴默的担心实属多余,胤禛必不会在此刻苛责她,年羹尧被贬,她在此时揭露年氏罪行,若也因此受牵连被贬斥,若旁的人再知道了些什么后宫与前朝勾结的隐秘,又有谁还敢宣之于口呢? 称其揭露行为为功,并予以奖赏,不过是为了告诉众人,你所畏惧的权势,再大也不会大过皇权,若是知晓了什么秘辛,还是早早地上报为好。 “皇上,臣妾还有一事。日前您提到不欲铺张选秀,臣妾应您的要求择了几位功臣之家的秀女。都察院御史瓜尔佳鄂敏之女和骁骑营副统领黎斌之妹都是极好的姑娘,还请皇上定夺。” “黎氏是汉军旗?” “是的,瓜尔佳氏是满军镶黄旗的。” “宫里满军旗的嫔妃不多,倒是可以再添一个。” “另外,巴林郡王福晋上了道请安的信函,说是...妙答应如今身子不好,怕伺候不好皇上,如今膝下正有一女,开朗活泼,想着能入宫陪伴自己姑母。” 桑哩达如今在巴林部越发得势,琳布唯恐保不住巴林郡王的爵位,着急送自己女儿进宫固宠了,胤禛自然也想得明白其中关窍,桑哩达势大必然图谋高位,琳布之女入宫,若得宠,其心中方才有些忌惮,如此也好,免得巴林部为争位而内乱,不失为制衡的好办法。 “那便与瓜尔佳氏一同入宫吧。” “那不知皇上打算给两位妹妹什么位份和封号?臣妾择了‘福’‘祺’‘祥’‘瑞’四个字。” “瓜尔佳氏为功臣之女,博尔济吉特氏是巴林郡王之女可封县主,就都册封为贵人吧。‘祺’、‘祥’二字都不错,十一月初一入宫,和襄嫔一同册封便是。” “臣妾替祺贵人和祥贵人多谢皇上。” 美丽的废物瓜尔佳氏要入宫了,如今还多了个巴林郡王之女,倒是和从前不同。若是祥贵人入宫得宠,恐怕妙答应的处境就要更艰难了。 听闻自己堂兄送了侄女入宫,妙答应的脸色属实不太好看,冷宫住了近一年,被宫人苛待挨饿受冻的日子让原本算得上十分康健的草原姑娘都病弱了起来,自被放出冷宫至今,三天两头的生病。 当初为了讨胤禛欢心学的些江南汉女的做派,如今是真真病弱如西子了,不过说实在的,倒是比从前那副张扬的样子受看多了。 妙答应学汉女做派是有些资本的,她双眼如杏,眉细口小,与寻常草原儿女并不相像,才会在选秀时被胤禛在一众蒙军旗秀女中一眼相中,这副容貌,实在不适合明艳热烈的打扮。 “咳咳咳咳...”正琢磨着,妙答应咳嗽了几声,似是极力忍耐着,不愿惊扰众人。 胤禛被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吸引了视线,瞧见了娇弱苍白的妙答应,“怎么?妙答应的病一直没好吗?” 第12章 不舍 “皇上恕罪,臣妾无意打扰皇上与娘娘交谈。” “无妨,本宫听说你入秋时便病了,如今已经月余,竟还没好吗?”姐姐瞧着胤禛关心起了妙答应也跟着询问。 “多谢皇上皇后娘娘关心,倒是一直吃着药,总也不见好。”许是不常出门,妙答应皮肤白皙,一身素采色如意莲花纹的旗装,更衬得她娇弱,本来不太好看的脸色,因为几句的咳嗽有些泛红,一副柔弱娇嫩的模样实在惹人恋爱。 我看着她这般做派只觉得眼熟,抬眼看到了坐在惠贵人对面的安贵人,哎,撞款了?妙答应原先的明媚是热烈,如今一笑也还是从前那样子,更多了些如沐春风的温柔。 看来是找到了新的赛道,几声咳嗽轻松地吸引了胤禛的注意。 “朕这些日子国事繁忙一直不得空去看妙答应,看来太医院也同朕一样忙啊,苏培盛,告诉章弥,若是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他这个院使也不必做了!” “皇上您不必过责太医院,原是臣妾身子不争气。” “既然如此,朕就多去看看你,想必,你也能好得快一些。朕记得你是住在....”胤禛有些想不起来妙答应自冷宫被放出来后被安置在了哪。 “臣妾住在竹香馆。” 竹香馆西倚宫墙,外侧遍堆石山,下层窗口都掩映在山石缝隙之中,只有楼上见些阳光。虽说不是什么破败的地方,却实在远,而且那边树木山石遍布,虽说夏日清凉舒适,却也孤僻潮湿。 “那边倒是清幽,不过终归潮了些,确实不利于你养病,不如就还搬回钟粹宫吧,到时叫祥贵人与你作伴。” “臣妾多谢皇上。” 为着平衡巴林部势力,博尔济吉特氏许是要复宠了,不过也不知胤禛怎么想的,打算把这姑侄俩一同放到钟粹宫,不知这祥贵人是个什么脾性。这后宫啊,许是又要热闹了。 年世兰病了快半月,这些日子里,胤禛几乎没怎么进后宫,这一日突然来了承乾宫。 直到这几日,弘晖从山东回京,除了督办涝灾筑堤一事,还探查到赈灾救济的钱粮被层层盘剥,此次虽推行了“以工代赈”的政策,可受灾地区的粮食仍需从外调配。 这次水患受灾数万人,一路下来,原本拨来赈灾的一万石粮食到了济南只剩三千石。一万石粮食原本也够全部灾民三月之用。粮食到时正值春播,一万石粮食足够灾民撑到早稻收割,可如今一下被贪去了七成。 再寻办法调粮早已来不及,为免灾民饿死,弘晖无法只得征调当地富商乡绅存粮,承诺捐缴一定量的赈灾钱粮可适当免除当季税款。 “弘晖这孩子越发稳重了,这次的事办的不错,朕很欣慰。” “弘晖眼看就到了而立之年,哪能还像儿时那般跳脱?也是这孩子心软,也见不得旁人受苦。” 心软之人必凡事都有所顾忌,不会贸然行事,自然也不会兵行险招,你只管放心用便是。 “临行前,朕说过,若遇克伐怨欲中饱私囊却不思悔改之人可先斩后奏,这孩子却都一并拘回京城,说朝廷命官生杀之事还得由朕做主。朕国事繁忙,哪有这么多时间处置这些逆臣。”胤禛这话虽说嘴里有些埋怨的意思,眼里却带着笑意。 生杀大权只有天子可握,先斩后奏之事,若无必行之理还是少做少错,弘晖做得很好。他心里通透得很,自己这个皇阿玛敏感多疑,多思多虑,一旦行差踏错必遭猜忌。虽说胤禛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哪有皇帝会认为自己不是春秋鼎盛?成年的皇子,可以有才干,却不能太有主意。 “臣妾刚还说弘晖年岁不小了,这举动却还像个孩子似的,解决不了的问题还跑回来找皇阿玛。” “哈哈哈哈哈,也无妨,朕怎么能不管自己儿子呢?” 这几句话极大的满足了胤禛为君为父的虚荣心,连来时颇有些愁云的神色都拨云见日了。 紧接着又左左右右的扯了些有的没的,胤禛终于说到了今日来的重点,“宫里这么些人,唯有你陪朕最久,朕有时在想,朝堂上的事朕算无遗漏,为何却看不清朝夕相处的人。” “您日理万机,百姓们这么多大事都等着您处理,后宫这些小事又怎么能个个儿都麻烦您呢。最近后宫不太平静,臣妾也是感慨颇多。世兰妹妹实在是糊涂,也好在皇上宽仁。” 我大概猜到了胤禛的来意,试探着开了口,眼见他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我继续说了下去,“世兰妹妹初入王府时,虽任性了些却也不失女儿家的可爱,臣妾总在想,或许是年羹尧利欲熏心,多番来函指使,才让年妹妹背离了本心。唉,好在皇上如今处置了年羹尧,想必年妹妹心痛之后,也会理解皇上的苦心的。” “但愿如此吧。” 胤禛心里年世兰有一定的分量,对她宠爱也不只因为她是一等公,大将军的妹妹,是实实在在有些情意的。所以犯下如此大错,胤禛都未曾赐死,甚至连打入冷宫都不曾。虽说褫夺封号降为答应,却还是独一人住着翊坤宫,连待遇都比普通的贵人要高。 他是怕,姐姐会借着这次年世兰重病的机会,直接要了她的命,他到底是不舍得她就这么死了。 来寻我,也不过是因为整个后宫,只有我看起来和年世兰无甚仇怨。 哈!恭喜你,猜错了!不过我不急,年世兰不该死在这会。而且,也不该是姐姐动手。我会替你劝住的。 得了我的点头,胤禛最终满意而去。 我派人到了御前,把胤禛对年答应的不舍之情告诉了苏培盛的徒弟小夏子,“你们在御前走动,消息还灵通些,皇上心里惦记着,可本宫在后宫毕竟能做的有限,还得劳你多费心,若是年答应有何消息,也得及时告知皇上。” 第13章 自裁 我掰着指头数着日子,年羹尧差不多已经到了临死之期,果不其然第二日就传来年羹尧着御赐黄马褂看守城门的消息,身着黄马褂,凡过路为官者,必得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商贩、平民畏惧,人心惶惶。 杭州流言纷纷,更有甚者认为年羹尧功高震主才被一贬再贬,胤禛心生畏惧欲意诛杀功臣。 流言四起,内阁、九卿、詹事、科道等官多次奏请严惩年羹尧。胤禛并未即刻下旨惩处,而是命内阁下旨询问各省将军、督抚、提督、总兵的意见,要求他们公开具题,表达对年案的态度。 既事态已经发展到不可轻易料理的程度,那不如就借此机会彻底理清朝堂上文武众臣的态度。 待时机成熟,胤禛差散秩大臣拉锡至杭州,宣旨索拿年羹尧,顺便连夜抄没了其全部家产,连其妻妾子女家奴一并逮捕,押解回京。 押解罪犯行程慢,拉锡一封密信快马加鞭送到了胤禛手中,信中细讲了年羹尧被捕时的言行及抄没所得,还特意提及年羹尧整个过程毫无惧色,屡次强调自己的清白“日后可明”,皇上定时被奸臣谗言蒙蔽,甚至与拘捕看守的官兵谈笑风生。 直到被押解回京关入刑部大牢,胤禛屡次派人审问,年羹尧才始觉确实情况不妙。 病还未全好,年答应拖着病体为自己的父兄求情,屡次跪在养心殿外哭求跪请,连额头都磕出了血,胤禛却还是狠心不见,甚至欲意以命相抵,只求胤禛能留年羹尧一命。 眼看到了冬月,天气渐冷,年答应已经跪了大半日,几欲昏厥却还是咬牙坚持着,就连熹嫔伴驾完从养心殿离去,“好言相劝”也没得年答应的理会。 胤禛听着门外的哭声越来越弱,终是叹了口气,“苏培盛,叫人治好她的伤,让她回宫好好待着。” 年羹尧在刑部大牢被拘押的第七日,胤禛在朝堂上做了决断。 时日,议政王大臣、刑部奏上年羹尧大罪九十二款,包括大逆之罪五、欺罔之罪九、僭越之罪十六、狂悖之罪十三、专擅之罪六、贪黩之罪十八、侵蚀之罪十五、忌刻之罪六、残忍之罪四。 除诸如图谋不轨,私藏军用物品,伪造图谶妖言等重罪,还有乱穿衣服、滥用龙纹、排斥异己、贪污腐败、非法经营等各种罪状。光是应处以极刑及立斩的就有三十多条。 朝中众臣屡屡恳请处死年羹尧,胤禛最终下旨:“年羹尧深负朕恩,擅作威福,开贿赂之门,因种种败露,为平民愤,朕顺从百官之意处之死罪。其重罪九十二款,论罪当诛,朕特念平定青海之功,不忍加以极刑,着命其自裁谢罪。年羹尧之长子,年富,斩,其余诸子年十五以上皆戍云贵、广西。年遐龄、年希尧夺官归乡,其子孙三代不许再朝为官。” 平了允?谋反之事,又了结了年党,期间最大的功臣,甄远道被升任吏部尚书,监管都察院左都御史。随着甄远道的升迁,熹嫔在后宫的地位更是与日俱增,如今成了整个后宫外戚地位最高的妃嫔。 如今后宫,除了熹嫔,最得意的恐怕要数襄嫔,勤勤恳恳多年,终于凭借出卖旧主,在皇宫里混得了出头之日,成了一宫主位。 现下已行了册封之礼,这嫔位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曹琴默在景仁宫受了册封,参拜完皇后,顶着嫔位规制的钿子头满脸喜色地回了启祥宫。 “奴婢恭喜娘娘得偿所愿。” “现下恭喜还早呢,如今只是个小小嫔位,妃、贵妃、本宫要一步一步爬上去。本宫爬得越高,温宜的前程就越好。”襄嫔很受用音袖的恭维,却也不满足于现状。 “其实娘娘不必如此辛苦,公主如今得皇上宠爱,害怕没有个好前程吗?” “你不明白,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宫中年轻妃嫔也不在少数,日后一定会有更多的皇子公主,也算是本宫运气好,温宜生在皇上登基那年。皇上子嗣众多,可皇阿玛却只有一个,皇上迟早有一天会顾不及温宜。本宫可不想温宜像朝瑰公主和仪康公主一般远嫁蒙古。” “娘娘为了公主,真是用心良苦。” “我就温宜这么一个女儿,温宜也只有我这个额娘,在这后宫,只有我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娘娘怎么这样说,这不是还有熹嫔娘娘吗?” “熹嫔?我与熹嫔利聚而来,利尽而散。何况惠安公主早亡,皇后膝下却养着熹嫔的五公主,若是将来只能有一位公主留在京城,熹嫔可会拱手相让?本宫不谋一个高位,如何能给温宜一个好前程?虽说熹嫔父亲在朝堂上得用,本宫却也是后宫平年氏的功臣,想必皇上对本宫也会另眼相看的,本宫必得借此机会乘势而上。” 熹嫔曾与她私下聊过,胤禛给她的封号,“襄”者,助也。曹琴默深以为然,以平定年氏的功臣自居。可她不知道,诗经有云:“墙有茨,不可襄也。”襄之一字,也有除去之意。 胤禛给她晋位赐号不过是为了做给旁人看的,是她“有功”的奖赏。而她在年世兰身边跟了十年,却能如此轻易背弃旧主,与这样的人深交,谁又不会怕有朝一日也被背刺一刀呢? 这几日胤禛一直忙着处置年羹尧和为后续之事扫尾,祺贵人和祥贵人已经入宫了近十日,却未得见圣颜。 偏的昨日天落了雪,端怡带孩子进宫时,我正在写字静心。令璋闹着去玩雪,才没坐一会端怡便被拖着去了御花园。 快午膳时,令璋小脸通红兴奋地被乳母抱了回来。 “染冬,快带令璋去换衣服,瞧这袖子,都湿透了。”令璋进屋见了我伸手就要抱抱,我被那雪湿的袖子冻了个激灵,急忙招呼染冬别让孩子着了风寒。 孩子去了内间,端怡也抱着手炉凑到了炭火前,“额娘,方才儿媳在御花园瞧见了端妃娘娘。” “如今年答应被罚,她倒是也有了精神出门了。” “熹嫔和襄嫔在一旁叙话,乳母陪着温宜公主玩闹,公主不小心跌了一跤,还是端妃娘娘跑过去抱住了公主。还听见熹嫔请端妃娘娘乘她的步辇去她永和宫换身衣服。” “是吗?端妃看来很喜欢温宜。不过永和宫可不近,端妃倒也肯。” 从前襄嫔没了,甄嬛进言,温宜被交给了端妃抚养,原是这时就有过交集。甄嬛又不如从前一般住在碎玉轩,倒不如直接把端妃送回延庆殿。或许,去永和宫是为了聊些私事? 我这么想着,猛然觉得或许端妃与甄嬛在此时就已经有所联系,熹嫔向胤禛建议给端妃一个孩子,而端妃则投桃报李,甄嬛回宫后屡屡帮忙。 “端妃娘娘拒绝了,也没乘熹嫔的步辇,是吉祥收了雪水回来,扶着端妃娘娘回了延庆殿。” 难道是我想错了吗? 第14章 花瓶 许是真的因为年世兰落魄了,原先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最近这半月已经出来了两回,今日更是来了景仁宫。 “祥贵人,祺贵人,入宫可还适应?” “回皇后娘娘,一切都好。”祥贵人回答的中规中矩。 “皇后娘娘特意赏赐了许多东西,臣妾十分欣喜,宫里各位娘娘们也都和善温柔,臣妾觉得就像在家一样呢!”祺贵人则活泼一些。 论相貌,祥贵人远不如祺贵人,正如我从前的判断一般,瓜尔佳氏愚钝,却实在美丽,这宫里百花齐放,瓜尔佳氏却毫不逊色。 我们这些老人儿们暂且不提,胤禛登基后才入宫的妃嫔们,熹嫔腹有诗书,惠贵人端庄大气,安贵人小意温柔,淳贵人纯真可爱,连妙答应都是柔弱动人。 祺贵人一双秋水瞳,灵动憨娇,俨然是一副谁家被宠坏了的小女儿的模样,还爱撒娇耍赖的那种。 祥贵人虽说不算精致,却英气逼人,眉粗目亮却因小巧的朱唇贝齿不显得过分刚硬,倒是有点像当年的敏如。 “如此甚好,皇上朝政繁忙,这些时日也没得空见你们。虽说进了宫不比在家里,不过你们若是有什么想法或受了什么委屈尽可以和本宫说。”姐姐看着眼前两个各有千秋的美人儿,心里早已经没了当初在王府进新人时的波动。 “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臣妾有一请求。”祺贵人听姐姐说这话,眨巴着眼睛俯身行了个礼。 “你说。”姐姐没想到她的客气话才说完,这新进宫的小姑娘竟真的开始提了要求。 “臣妾初一入宫便在御花园遇见了熹嫔姐姐,臣妾觉得姐姐十分亲切,攀谈下才知姐姐父亲与臣妾阿玛是都察院同僚。臣妾喜欢熹姐姐,想搬去永和宫与姐姐同住。” 祺贵人倒是会说话,只说甄远道与鄂敏是同僚,绝口不提甄远道官拜从一品都察院左都御史,是她阿玛的顶头上司。 “熹嫔你是永和宫主位,你意下如何?” “永和宫如今住着我和淳妹妹,现下也只西配殿空着,怕委屈了祺妹妹。”熹嫔算得上是个谨慎的性格,对于瓜尔佳氏突如其来的示好和亲近本能的有些戒备,想着委婉的拒绝。 “姐姐可是嫌弃我吵闹?”祺贵人得了鄂敏的授意,入了宫需得靠近熹嫔,为了更好探知圣意与上意,祺贵人自己也觉得熹嫔得宠,与她亲近自然更容易引起胤禛的注意,使出了一招以退为进。 熹嫔没有什么正经且必须得理由拒绝,只好松口道,“祺妹妹怎么会这样说,永和宫自然是欢迎祺妹妹的。” “你们能如此和睦,本宫很欣慰。那便安排人帮祺贵人迁宫吧。” 一切收拾了妥当,当天胤禛便翻了祺贵人的牌子,第二日祺贵人早早地到了景仁宫谢恩。 “你昨日才侍寝,今日就这么早来服侍本宫梳妆。” “臣妾伺候娘娘是应当的,臣妾因生病错过三年前大选,原本指望今年的选秀,却不想皇上并无选秀意图。臣妾今日能伺候娘娘,也全都仰赖于皇后娘娘的提携。” “你出身好,你阿玛又是功臣,选你进宫也是皇上的意思。” 祺贵人原以为,皇后特意向皇上举荐她入宫是为了让瓜尔佳氏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进而制衡宫里如日中天的熹嫔,因而估计说了些奉承表忠心的话,结果皇后好像并无此意。 祺贵人以为皇后谨慎,决定再试探一番:“虽说臣妾阿玛平定年氏有功,却到底也不及熹嫔父亲,要说熹嫔姐姐才是功臣之后呢。” “甄远道出力颇多,你阿玛却也是个争气的,你不必妄自菲薄,到了宫里,最要紧的还得是皇上的宠爱。” 祺贵人意识到皇后似乎确实并没有扶持自己的意思,不觉有些懊恼。 宫里皇后和贵妃是亲姐妹,原本想一入宫便搭上这艘后宫最大的船,再以熹嫔为踏脚石引起皇上的注意进而得宠,没想到竟然会错了皇后的意? 难道皇后真的如表面看起来一般贤惠大度吗?甚至丝毫不介意熹嫔如此盛宠? 皇后握着五公主就能完全拿住熹嫔了吗?熹嫔如此得宠,将来何愁没有皇子?皇上春秋鼎盛,怎么不能等到她的皇子长成? 抱着宫斗的心态进了宫,结果这宫里看着这么和谐吗?皇后不会打压受宠妃子,妃子也十分敬重皇后? 祺贵人没想到事实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心态有些崩了,只好匆匆谢恩告辞。想了个把时辰,如何也想不通,索性干脆不想了。你们不斗,不争,我为何也要不争?入了宫,得皇上宠爱才是第一要是! “景泰,带上点心,咱们去给皇上请安。”祺贵人说干就干,直奔养心殿。 贵人没有资格乘轿,二人在宫道上走着,远远瞧见了迎面走来的一对主仆,看着朴素,景泰见对方抬眸瞧了自己主子一眼,毫无动作,立刻出言呵斥:“何人如此大胆,见到祺贵人竟不行礼问安!” 景泰不认识,瓜尔佳氏却是识得年世兰的,今时不同往日,年羹尧已伏诛,年世兰也成了末流的答应,祺贵人轻蔑的嘲笑着:“我道是谁,原来是华妃娘娘,可是娘娘健忘,总还惦记着自己满门荣耀,却忘了树倒猢狲散。” “树倒猢狲散?这话说的可真好。你倚仗家里的功劳进宫,和我当初有什么分别?你以为做了美梦,只怕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年答应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却也瞧不上祺贵人这副张狂的样子。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答应,竟敢诅咒冒犯于我,等我告诉皇后和熹嫔,你就知道了!”祺贵人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了毛。 “瞧你这副样子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原来也是狐假虎威。可皇后如何,熹嫔又如何?当初不过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别说你这个依附于旁人的小小贱婢,即便她们一时得意,难道就没有登高跌重的时候吗?走着瞧吧!” 年答应不屑地瞥了一眼生气的祺贵人转头就走。皇后有位份,贵妃有儿子,熹嫔有家世,最重要的是,她们都有脑子。如祺贵人这般空有皮囊的人,都是华妃娘娘不屑出手对付的。这样儿的,上一个已经去滋养枫叶了。 祺贵人被年答应气的说不出话来,看那气势只觉华妃之威今犹在,完全忘了身为贵人有借口去惩治位份低于自己的嫔妃的。 生气间,祺贵人抓起景泰手上的食盒就想向地上砸去,景泰连忙阻止,“小主!这可是您带给皇上的!” “皇上..!走,咱们去找皇上!”祺贵人如梦初醒,气势汹汹的奔了养心殿。 第15章 杀之 “臣妾给皇上请安。”祺贵人到了养心殿,请安后把带的点心放到了胤禛跟前。 “免礼,坐吧。”胤禛未曾抬头,只招呼着人坐下。 这会已近中午,胤禛不算忙,批了些折子,正在次间看书。祺贵人得了准许坐到了炕桌对面的位置。 又看了一页,胤禛觉得似乎不太对,这个祺贵人一向是活泼爱说的,哪里有的这么沉默的时候,于是放下了手里的书,抬眼打量着眼前的人儿。 眼前的小姑娘正默默地垂着泪,眼眶红红的,委屈的不得了,活像一只红眼儿雪白的兔子。 “好好儿的,怎么哭了?” “臣妾自打出生,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祺贵人用手上的丝帕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过脸我见犹怜地瞧着胤禛,“臣妾失仪了。” “怎么回事,你若是不告诉朕,朕又怎么知道你的委屈?” “皇上,臣妾初来宫中,不知道宫里是不是尊卑分明,上下有序?” “那是自然。” “若是以下犯上,以卑犯尊是否要按规矩罚处。” “不错。” 听到胤禛的回答,祺贵人又不开口了,只是还在抽泣着。 “你看你,说了半天却也还是没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若不说,朕又如何为你做主呢?” “臣妾在宫中遇见了年答应,她不仅对臣妾视若无睹,还讥讽臣妾是倚仗家里功劳进宫,自以为是做了美梦,以后却要落得和她一样下场。”祺贵人越说越委屈,眼泪又掉了下来。 其实祺贵人连发两问,胤禛已经隐约感觉到她是想说什么了,“年答应脾气不好,你别理她。你瞧你,一生气,妆都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祺贵人听胤禛这意思,丝毫也没有为她惩处年答应的意思,有些不愿意,“皇上偏心,明明说宫里尊卑分明,一听到是年答应就不管了!她今天只是出言不逊,如此做派来日只怕她一个不高兴再杀了臣妾也未可知啊!” 祺贵人说的如此严重,胤禛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小孩受了委屈找家长告状的做派,只得好言相劝道,“好啦,你去擦把脸,这件事朕会处置的。” “真的?”一听胤禛说会处置年答应,祺贵人也不哭了,带着脸上落了一半的泪看向胤禛,“那臣妾就放心了。” 祺贵人眼见目的达成,跟着宫人去重新梳洗一番,待她走后,胤禛找来苏培盛询问缘由。 “皇上,祺贵人说的确有其事,不过年答应如此也算事出有因,今日...是年羹尧三七,也难怪年答应脾气不好了。” 胤禛到底是对年世兰有些感情的,自然也深知年羹尧与年世兰兄妹情深,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 翊坤宫里,年答应带着颂芝正在为年羹尧烧纸钱,这些时日,年答应一直未曾出翊坤宫,若不是今日是年羹尧三七,她为了托人为哥哥置办些纸钱,如何也是不会遇上祺贵人的。 年答应一边像铜盆里丢着纸钱,一边流着泪,颂芝看着心疼,“小主,咱们还是快点烧吧。在宫里烧纸钱不合规矩,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重罪啊!” “这翊坤宫现在就你和我,我又出不了紫禁城,不在这给哥哥烧点纸钱又能去哪?”年答应看着蹲在自己身旁的颂芝,“也只有你,被我连累了,还肯跟着我。” 颂芝听年答应说这种话,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奴婢从小就侍奉您,为您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小姐,您在哪,奴婢就在哪。” 年答应听颂芝唤她小姐,脑子里想起了颂芝几岁时刚到自己身边时的样子,叹了口气。 “奴婢还是到门口帮您看着吧,今天小主得罪了祺贵人,以那位的性子,只怕有的闹呢!” “如今我还怕她吗?她想如何随她,皇上若是为此要杀我,杀便是。我现在活着又和死了有什么分别,我不过是这宫里的一只游魂罢了。” “您也别太伤心了,来日方长啊!” “来日?皇上杀了哥哥和年富,罢免了父亲和大伯的官职,与我恩断义绝。我可还有什么来日?这辈子,就等着老死宫中吧。皇上如此绝情都是因为甄嬛那个贱人从中作梗!即使我死了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年答应越说越生气,把手里剩下的几张纸钱一同丢到了铜盆里,“肃喜呢?” “按小主的吩咐,肃喜已经去当差了。” “上次与你联系那人,可也安排好了?” “那人说,到时会想办法便宜小主行事的。” “那就好,她甄嬛端的一副八面玲珑的样子四处讨好,实则这宫里有的是恨她的人!” 不过第二日,整个后宫就都知道了祺贵人红着眼眶到养心殿告状,知道是因为年答应,姐姐还特意在嫔妃请安时提及了此事。 “听说昨日,祺贵人伤心了?” “女儿家闹脾气也是有的。”胤禛并未想因为此事为难年答应,只和稀泥地一句话带过。 大伙儿心里都清楚得很,只装作不知,襄嫔状似关心地开口,“祺贵人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只怕这么怄气也是事出有因吧?” 欣贵人顺势接话,“不过是和年答应怄气罢了。这个年答应也是,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这么不安分。” “年答应屡次犯上,皇上一再宽纵她却变本加厉不知悔改,实在有负皇恩啊!”襄嫔依着对自己的定位,继续批判年答应。 今日端妃也来了景仁宫,事关年世兰的瓜,她也是要跟着一起吃的。端妃一边逗弄着温宜,耳朵却始终支棱着,想听襄嫔说完这话,胤禛作何反应。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当初华妃的罪责都由曹琴默所揭露,如今她再说这样的话,胤禛也想瞧瞧她到底对年世兰这个旧主有何打算。 襄嫔见皇上询问她的意见,更觉得胤禛是对她有所倚重,“如今年羹尧已死,皇上留年答应一命已属法外开恩,既然年答应不知悔改,皇上不如严惩年答应,杀之以平后宫之愤!” 第16章 暗手 襄嫔建议胤禛杀了年答应,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哄着温宜玩的端妃手上的动作都停顿了,屋里所有人都停了动作,只有温宜,几步的功夫跑到了胤禛跟前。 “你倒是很聪明。”胤禛伸手抱起了跟前儿的温宜,捏了捏她的小脸,抬眼看着正等着他回复的襄嫔,“也够狠心。” 胤禛对襄嫔的建议不置可否,襄嫔见胤禛这样的态度,只以为是胤禛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如此无情的处置跟了自己多年的年答应。 熹嫔瞧着有些意外却又不算特别的意外,熹嫔知道自己的话在襄嫔心里留下了痕迹,却是想不到襄嫔能直接做到如此地步。 从前我便知道,向来谨慎小心的曹琴默自华妃倒台后昏招频出,绝对有甄嬛在背后推波助澜。出于好奇,我派了个小丫头到御花园,果然传来了些消息。 熹嫔猜出了胤禛给她这个封号背后的意义,不过是一个明褒暗贬的字,三分真七分假。熹嫔却把这三分真添油加醋地以十二分的肯定告诉了襄嫔。 而胤禛对此事不罚反奖的态度,更印证了熹嫔对襄嫔这个封号的解释,襄嫔如何能不落入这双层的圈套呢? 这波背主的行为让跟着年世兰十余年的曹琴默得了这十余年都没能被给予的东西,尝到了甜处,自然就会使更多的劲儿。 何况,年世兰虽不屑于反咬襄嫔一口,可年世兰做的这么多事都有其出谋划策,又在其头顶盘踞这么些年,年世兰不死,襄嫔又如何睡得好觉呢? 可惜曹琴默再聪明,终究折在不了解胤禛上。若是顶上还有人压着,谨小慎微的曹琴默未必想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惜憋屈了多年的人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年世兰不算聪明,其实我一直觉得,与其说曹琴默奉承年世兰,不如说曹琴默有时也在操控年世兰。卖官鬻爵的事儿曹琴默控制不了,可华妃出手对付后宫这些受宠的嫔妃,哪一桩一件背后没有她的影子呢? 这个狡猾的狐狸不过是把自己的野心藏在一心为女儿才不得不受人摆布的伪装下罢了。 而派出去的人,除了果真探听到了熹嫔对襄嫔的洗脑,倒是还让我又得知了一件疑惑了很久的事。 “娘娘,奴婢还听到安贵人说什么感谢端妃娘娘指点。” 原来我一直不明白,为何敏感谨慎的安陵容会敢赌上自己后半生的前程,毅然跟着熹嫔到蓬莱洲。或者说,我是没想出这后宫还有谁能如此通透的看出此事有蹊跷而指点她。 若说是端妃,我便不奇怪了。 端妃从前顶着年世兰的压力折磨活了十年,又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又活了十年。最后她活了多久我不知道,可是她却是比我活得长的。 受了年世兰一次又一次的羞辱,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呢? 倒是她一直太低调总让我忽视,这个病秧子以出手便救了必死的崔槿汐,还和敬妃与甄嬛一唱一和直接废了安陵容。 说起来,除了安陵容家世低些,这两位,倒是十分相像,都是能忍辱负重之人呢。 年羹尧刚死的那几日,安贵人到延庆殿给眠浅的端妃送些新制的安神香,吉祥听着小宫女的通报,迎了出来。 “安贵人吉祥,昨儿奴婢守夜时还想着得劳您再给娘娘制些安神香,没想到您今天就来了。”吉祥笑着伸手接过了宝鹃手里端着的锦盒。 “娘娘用着可还好?” “您制的香极好,娘娘现在已经能连着睡上两个多时辰了。这些年,娘娘时常夜不安寝,如今能好好休息,都亏了您。” “娘娘对我有恩,雕虫小技不足以报娘娘万一,娘娘不嫌弃就好。” 吉祥领着安贵人说话间进了屋,端妃听闻安贵人如此谦虚,直言夸赞:“受沉疴困顿十年,你说这是雕虫小技,本宫可不同意。” “端妃娘娘万福。娘娘您实在是谬赞了,臣妾若不尽心,又怎么对得起您多次的指点呢?” “本宫不过是说了些自己的想法,是你聪明。” “臣妾愧不敢当,不过娘娘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多年困苦自此便可烟消云散。” “其实这么多年了,本宫早就已经忘却当年之事。皇上能下狠心处置年氏一族,想必也是因为朝堂局势不得不为之。” “襄嫔受年答应提携这么多年,一朝形势变换便急不可耐的背叛,可怜温宜公主竟有这样的生母。” “襄嫔狡猾奸诈,公主耳濡目染,只怕是不好啊。” “若是母亲生病了无力抚养呢?先帝爷的九公主不也是因为生母身子不好交由了其他妃嫔抚养吗?” “若是如此,怕也是温宜的造化了。” 安贵人从延庆殿回到了延禧宫,便开始着手准备着送给曹贵人晋封襄嫔的贺礼。 也不知是因为权势膨胀的兴奋还是因为什么旁的,从正式行了册封礼,襄嫔便总是睡不好觉,甚至还会做些噩梦。 而就在襄嫔向胤禛进言处死年答应后不过半月,襄嫔也病倒了,除却噩梦缠身外,身体也似着了风寒一般,总是觉得无力。 启祥宫召了太医问诊,说是襄嫔夜不安寐,又因为天气骤冷受了寒气才会如此精神不济,太医开了些安神药,襄嫔一日两次的喝下去却始终不见好,整个人昏昏沉沉却又时常迷糊着惊醒,原本康健的身子,不过月余就有了衰败之色。 第17章 走水 到了腊月初,襄嫔几乎已经病的起不来床,原先日日有额娘陪着,半个多月没见襄嫔,连温宜都瘦了许多。 知道这日夜里,温宜哭闹着从自己房里跑出来非要额娘唱儿歌才肯睡,乳母一个不察就让温宜穿着单衣溜了出来,腊月的夜里阴寒,未等天亮就发起了高热。 启祥宫又召了太医,这回连太后都惊动了。 胤禛子嗣不多,公主自然也都是个个儿精贵的,孙姑姑传了太后的懿旨直接到了景仁宫。“襄嫔病重,无力继续抚养公主,命皇后择个合适的养母照顾着,至于伺候的嬷嬷,如此不当心,便打发了再寻好的。” “季如海,本宫听说昨夜端妃去了启祥宫?” “回娘娘,昨夜启祥宫的嬷嬷拿着襄嫔的牌子去请太医,许是路滑摔了一跤,闹出了些动静。端妃娘娘睡不安稳被动静惊醒就叫了吉祥出去看看,这才知道是温宜公主病了。端妃娘娘担心公主,连夜到了启祥宫照顾。” “端妃倒是喜欢温宜。走吧,咱们去养心殿。” 养心殿烧着地龙,暖暖的,皇后到了养心殿便脱去了披着的狐皮大氅,“臣妾给皇上请安。” 胤禛照旧伸手扶起了请安的皇后,二人并坐在榻上,采薇重新递上了方才请安时取走的手炉。 “才落了雪,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臣妾来是得了皇额娘的吩咐请您给拿个主意,襄嫔病了,温宜无人照料,皇额娘的意思是给公主寻一位养母,您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苏培盛有眼力见儿地上了茶,皇后却没端起来喝。 “襄嫔...襄嫔病的突然。”胤禛沉吟片刻再次开口,“后宫也有几位没子嗣的嫔妃,皇后觉得呢?” “昨夜,端妃忧心公主,去了启祥宫照顾。端妃身子不好,无缘子嗣,臣妾以为,既端妃如此疼爱温宜,不如就先将公主挪到延庆殿,来日襄嫔大安了,再行定夺。皇上以为如何?” 听到皇后言及端妃无子,胤禛也是叹了口气,“罢了,如此也好,皇后去安排吧。” 折腾了一夜,温宜的烧总算是退了,端妃才睡了半个多时辰就被惊醒,又熬了一宿,实在顶不住回了延庆殿休息。 命端妃抚养温宜公主的旨意到延庆殿时,端妃才小憩了片刻,却也因为这旨意没了些倦意。 吉祥实在替端妃高兴,“娘娘这回也算得偿所愿了,到底是安贵人这法子好使。” “襄嫔这副样子,倒未必是安贵人的手段,不过好在殊途同归,本宫如今也算是有了些指望。” “安贵人在公主面前提了几次额娘,果然公主跑去寻襄嫔。只是委屈公主病了一场。” “怎么也比叫温宜跟着曹琴默要好得多,温宜还小,否则学了她母亲那做派就可惜了。” “娘娘慈爱,定能做个好额娘。” “本宫原也是可以有自己的孩子的,若不是替她送了一碗安胎药,哪至于到今天这副田地。” “娘娘您别伤心。”吉祥听端妃提起旧事急忙安慰。 “本宫早已经过够了为此事伤心的日子,原本想着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就罢了,可年世兰竟就这么倒了!既然能喘上气来,总不能再这么窝囊一辈子。如今这么顺利就得了温宜在身边,不过是她乌拉那拉柔则觉得亏欠了我的。咳咳咳咳...她借旁人之手害了别人的孩子,最终不也是遭了报应!” 两日后,温宜痊愈挪到了延庆殿,安贵人带了些亲手制的玩偶,借着探望温宜到延庆殿给端妃贺喜。 “朕听说你最近去看了几次端妃?”胤禛窝在延禧宫的榻上,闭着眼听安贵人弹月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是,臣妾听说襄嫔娘娘病了,公主搬到了端妃娘娘那,温宜公主可爱,臣妾心里喜欢,便做了点小娃娃给公主送去。倒是打扰娘娘了。” “端妃身子一直不好,有温宜陪着想来还能精神些,你性子安静,愿意去陪着端妃也好。” “若是端妃娘娘不嫌弃,臣妾自然愿意。” “看来容儿很喜欢孩子啊?你若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也求一个?” 本来弹着琴的安贵人听胤禛这么说脸一下子就红了,连琴声都戛然而止,有些手足无措。 “皇上...臣妾...” 胤禛见安贵人窘迫更添了几分逗弄的兴趣,“你与熹嫔情同姐妹,如今惠荣都满周岁了,你可是得抓紧赶上才是。若是也生个女儿,定和你一样温柔听话。” 安贵人到底还是年轻的小姑娘,红透了脸说不出话来,可是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若是真想在后宫有一席之地,必然是要有个孩子傍身。 难得皇上愿意开这种玩笑,想必今天兴致不错。宝鹃早就避了出去,安贵人放下了月琴,慢慢走向胤禛。 “臣妾伺候皇上更衣。” 延禧宫熄了灯渐渐暗了下来,一墙之隔的永和宫却越来越有光亮,先发现着火的是守夜的佩儿。 佩儿打着盹,迷迷糊糊地咳嗽了两声,以为是冷了还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没多一会却越发的觉得不对劲儿,仿佛是有些烧焦的味道,察觉事情有异惊醒后四处探查,果然是起了火。 “走水了!!走水了!!” “槿汐姑姑!允公公!娘娘住的主殿后面烧了起来,惠贵人也在里面!” 这会夜已经深了,冬日里干燥,水缸又都是冻着的,宫女太监们四下取水救火,主殿里却没什么动静。 “快!把被子打湿了,我去里面接娘娘!”小允子从房里拖出来了两床被子,指挥着打回来水的小太监。 披着湿被子冲到了殿内,火势已经顺着窗幔烧到了东侧的里屋,外面热闹了好一会,熹嫔和惠贵人这会才相扶着往外走。 “小允子!我们在这!” 窗幔的火星崩到了屋内的羊毛地毯上已经烧了起来,熹嫔二人被困在了里屋动弹不得,小允子披着湿棉被冲了进来,后面还紧跟着不顾阻拦硬要进来的采月。 小允子护着熹嫔走在前面,后面儿是惠贵人和采月,两位主子脚步有些轻浮,几乎大半儿的重量都压在搀扶之人的身上,踉跄间,惠贵人显些被烧断掉下来的隔间门框砸到。 “小主!”采月一个健步抬手为惠贵人挡了下来。 好在是有惊无险,四人都安全的跑了出来,火势越来越大伴着浓烟,熹嫔和惠贵人二人到了院子里呼吸了些新鲜的空气才觉得头脑不似方才那般昏沉。 “采月!你怎么这么傻,若是不小心砸到身上可怎么办?” 惠贵人无恙,却是采月被砸下的门框烧破了袖子,连皮肉都外翻着,和烧毁了的衣服粘连在了一起。 采月忍着疼痛安慰着流泪的惠贵人,“小主儿您平安就好,奴婢不碍事。” 这会才算清醒的熹嫔在槿汐的搀扶下环视着周围,揉了揉发痛的头,“小允子,本宫前几日就发现有人窥伺永和宫,一直防备着,不知怎的今日眉姐姐来,我们二人都睡得这么沉。其余人救火,你带两个人盯好永和宫的门,此事必然有人暗中作祟!” 第18章 肃喜 好一番折腾,众人手忙脚乱地才扑灭了火,祺贵人这会也灰头土脸地站在院儿里,看着自己烧没了一半的,才住上月余的新家。 好在佩儿发现的及时,火还没来得及烧到,淳贵人主仆二人还算无碍,只是被烟呛到受了些惊吓。 “熹姐姐,你没事儿吧?”淳贵人挤到熹嫔跟前儿,看着熹嫔头发也乱了,脸色也不好,就连裹着的披风上都有些焦痕。 “皇上驾到!”原本睡下了的胤禛和安贵人被外面闹腾的动静吵醒,胤禛一听是永和宫走了水,急忙叫人伺候着穿戴赶了过来。 “嬛嬛,没事吧?”胤禛走的脚下生风,搭起熹嫔欲行礼的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让皇上担心了,臣妾和眉姐姐都平安。祺贵人和淳贵人也无恙,就是屋子烧的有些严重。” “皇上,您可来了,臣妾吓坏了!”祺贵人见胤禛看都没看她,心里很是不愿意,凑上前去向胤禛撒娇。 不过许是祺贵人也没得空照个镜子,她此时脸上灰一块黑一块的,再配上那副几欲落泪的表情有些滑稽,胤禛顾不上理会她,安慰似的拍了两下祺贵人抱着自己胳膊的手,把手臂抻了出来。 “你们无事便好。怎么会突然走水了?这宫里的掌事太监呢?” 熹嫔实在是看不下去祺贵人那张花脸,递给了她一方丝帕,祺贵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却见手上一片黑,才突然惊觉自己此时的样子,急忙抢过丝帕背过身去整理仪表。 小允子从后院跑了过来跪在胤禛面前,“皇上恕罪,都是奴才当差不小心。不过纵火之人已经抓到了,正等着发落。” “是有人蓄意放火吗?” “是。” “把人带上来。”苏培盛叫人从还算齐整的淳贵人东配殿搬了两把圈椅来,胤禛坐到了椅子上,也招呼着熹嫔坐下。 说话间几个人押着个挣扎的小太监到了众人跟前,“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什么都没干!” “你不是永和宫的太监,众人都在忙着救火,只你伸头窥探却什么都不做!”小允子一脚踹在了小太监的膝盖窝处,转头向胤禛奉上了手里的东西,“皇上,娘娘,奴才正带着人救火,发现此人在永和宫门外鬼鬼祟祟,奴才已在他身上搜到了打火石和火油,人赃并获。” “你是哪个宫里的?” 胤禛盯着眼前的小太监,此人却低着头只字不言,苏培盛上前半步,羁押着小太监的侍卫顺手揪住他的头发,强迫此人抬起头。 苏培盛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此人的相貌,“皇上,这是翊坤宫年答应身边的人,名叫肃喜。” 小允子机警,其实一早便发现了有人在永和宫前窥探,第一时间报给了熹嫔。熹嫔为了捉贼拿赃任其寻找机会,未曾发作。小允子这些时日一直盯着窥探之人,唯今日,不知为何众人都失了警惕。 明明一直防备着却仍旧中了圈套,察觉此事有异,熹嫔立刻委屈的告到了胤禛面前,“皇上,臣妾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公公,竟叫臣妾招的此等宫毁人亡的大祸。也幸亏小允子他们,否则,臣妾怕是没命再见皇上了。” “皇上,臣妾的阿玛和熹嫔父亲都是平年氏有功的臣子,况且年答应想来与熹嫔不睦,臣妾前些时日又遭了她羞辱,她自然是以臣妾和熹嫔为恨,要不一个小小的太监,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火烧永和宫!必定是有人主使的!” 在场众人都听到了苏培盛说素喜是翊坤宫的人,熹嫔却只说不知这太监为何害自己,只等心无城府的祺贵人直指年世兰。 一则能表现自己并无树敌,从未想过有人会暗害自己,二则,祺贵人受了年答应讥讽胤禛却不予追究,祺贵人必定会借此事攀咬,也无需自己开口。 有了祺贵人引出的话头,熹嫔顺势继续说,“年答应就算不满,也只是对臣妾,却不想连累了祺贵人,淳贵人和眉姐姐。臣妾原本邀了眉姐姐想手谈两局,可才用了膳便生了些困意,这才与眉姐姐早早歇下,现在想来,更是觉得反常。” “是呀,皇上,臣妾方才听闻走水跑出来时,正殿已经烧起来了大半,若不是熹姐姐福大命大,恐怕此事早已经凶多吉少了。”淳贵人被点名也开口帮了句腔,“惠贵人运气也不错,有宫女挡着,不然必定也是要受伤的。” 惠贵人没说话,只帮着温太医给采月受了伤的手臂清理包扎。 听了三人的控诉,胤禛沉默许久终是开了口,“朕本不想赶尽杀绝,想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她却更加毒辣,妄图害人性命,死不足惜!罢了,告诉皇后和贵妃,连夜审问素喜,若情况属实,即刻将年氏打入冷宫!” 苏培盛传旨来的时候,我已经醒了。后宫走水这样的大事,自然是人人皆知。 出我意料的是,这次竟真的险些出事,直到火烧得很厉害,熹嫔和惠贵人才被从火场里救出。从前也只是烧了些宫室,我一直以为就连惠贵人受伤不过都是他们二人自导自演的把戏,只为让胤禛狠下心处置年世兰。 这回她们险些没出来,但惠贵人却未曾受伤,因此我敏锐的察觉到了苏培盛传来的旨意和上次略有不同,从前,胤禛说的可是,若确为年氏指使,即刻打入冷宫,赐死! 这次苏培盛只说死不足惜,打入冷宫,却未提赐死之事,或许是因为永和宫众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未出现实质的损伤,才并未提及赐死一事? 不过我恐怕姐姐必不会再留年氏性命了,何况,熹嫔也是盼着年氏死的,当初罚跪虽说没让甄嬛小产,却直接把这个孩子送到了姐姐手里,刚一出生就被迫母子分离,熹嫔又险些因此彻底失宠,她如何不怨呢? 果不其然,一夜审问下来,肃喜将年氏如何指使自己火烧永和宫欲意害死熹嫔之事尽数交代,季如海即刻带人到永和宫缉拿了年答应主仆,颂芝直接被杖毙,而庶人年氏则被拘到了冷宫。 第19章 淳儿 再过两日是年羹尧尾七,皇后的意思是,好歹同在后宫,姐妹一场,许年氏等自己哥哥来接再行赴死。这话可就真的是诛心了。 听说年氏在冷宫咒骂皇后活该遭报应没了孩子,如此恶毒以后也会不得好死。 皇后却对此毫不在意,反正惠安早已没了这么多年,如今她送年世兰去给惠安“赎罪”,也算是不白又等了这十余年,怕什么不得好死。 永和宫走水,熹嫔和淳贵人搬回了碎玉轩,祺贵人则搬到了最初的储秀宫。 身为苦主的熹嫔得了肃喜的供状却总有一事不解,素喜在慎刑司受遍酷刑却只说确是年氏指使他纵火伤人,却未曾使手段让熹嫔惠贵人等人失去意识,盖因永和宫守卫森严他实在无法潜进下手,而选这一日纵火,也是年氏特意交代的,却也不知为何。 熹嫔与惠贵人细细核对了当日的细节,又询问了槿汐浣碧小允子等人,隐约间似乎得到了一个让她有些无法接受的结果。 熹嫔反复想了一夜,辗转难眠,终是第二日晨起到了碎玉轩后院淳贵人处。 “熹姐姐,你来啦。”淳贵人毫无异常,和往常一样热情的打着招呼。 “淳儿,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问。”熹嫔近前,却未坐下,站在淳贵人面前,静静地盯着眼前笑的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姐姐想问什么?” “前日...你带来的糕点...为何自己一口没用?我记得你说那是你最喜欢的一种,才特意学做来给我和眉姐姐尝尝。”熹嫔问的小心,还是担心是否真的是自己猜错了误会了单纯的妹妹。 淳贵人顾左右而言他,“姐姐觉得好吃吗?我手笨,总是做不好。” 熹嫔没有回答淳贵人的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的眼睛,捏着丝帕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淳贵人收了笑意沉默了片刻,忽而又笑了却不达眼底,“姐姐不是猜到了吗?做什么还来问我呢?” 那日,熹嫔请了惠贵人到永和宫聊天下棋,刚要传膳,住在东配殿的淳贵人就提着食盒进来了,说是带了亲手做的点心。 那点心卖相不算好看,味道却不错,淳贵人说自己做了好久,必得拿给姐姐尝尝,还硬是塞给了槿汐浣碧流朱也尝尝。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点心,惠贵人难得来永和宫,可必得多吃两块。不然我这一下午可就白忙活了。”淳贵人把糕点碟子推到惠贵人跟前儿,惠贵人不好拒绝用了三四块,以至于晚膳时都有些吃不下饭。 在熹嫔这蹭了一顿晚膳后,淳贵人心满意足地带着空了的碟子和食盒回了自己屋子。 “所以,素喜说,年氏要求在那一日动手,也是...”熹嫔有些受伤,不愿意相信自己疼爱的妹妹也参与了这桩意图治自己于死地的阴谋。 “是,姐姐约了惠贵人来,是我去通知的年氏今日动手。”淳贵人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为,“反正年氏也不至于说出去,而且,姐姐也没有证据不是吗?” “淳儿,我把你视作亲妹妹一般,你到底是为何如此怨我,甚至还想要了眉姐姐的命?” “亲妹妹?我的好姐姐,若真的是你的亲妹妹得了时疫,你会把手中唯一一碗救命的汤药送给外人吗?” “那时温实初已经研制出了对症的方子,眉庄头年落过水,那会又出了事儿精神不济...”熹嫔有些语塞,毕竟,当时她确实没有丝毫犹豫就选择了先救沈眉庄。 “那我呢?我为何患了时疫?我是受了你的连累!我高烧几日不退,你却想都没想直接把救命的药送到了咸福宫。太医送药来的时候,我已经几乎喝不下去了,若非我命大,恐怕这会已经死了。” “淳儿,此事是我不对,可你何必牵连眉庄,她是不知情的。” “得了好处的人凭什么无辜,若是我当初死在那场时疫里,她沈眉庄的命,就是用我这条换的!你是凶手!” “是我对不住你...我...” “咱们这些人入宫,哪个不是为了家里,我信了你没去圆明园,可你呢?你带着安贵人避在蓬莱洲,如今皇上念着她不离不弃的情分对她另眼相看,我却被忘在了脑后。与你同住这几年,皇上来了多少次,你却从不愿叫皇上也来瞧瞧我。熹嫔,同样是你的‘姐姐’‘妹妹’,你怎么可以如此偏心啊!” “我是真的怕你遇到危险...” “那姐姐你是不怕安贵人危险咯?看来你们这被皇上称颂的姐妹情谊也不过如此...” “所以,你是因为这些,才下药迷倒了我和眉庄,连同着槿汐她们,叫年氏一把火烧死?” “年氏恨你,也瞧不上祺贵人,是我恨沈眉庄,特意叫年氏挑了她来的日子,好姐妹,自然也要死在一起,可惜了。” “这件事原是我对不住你,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初入宫时你最是单纯善良的。”熹嫔看着淳贵人有些狰狞地表情满脸的惋惜和不解。 “我都死过一次了,又有什么做不得的。从前你害我差点病死,如今算是还你了,从今往后,也不必再提什么姐妹情分。” 二人最终还是不欢而散,淳贵人说了这么多狠话可终究还是在熹嫔走后哭了半日。 熹嫔来找淳贵人对峙,未曾带着人,也因为对淳贵人的愧疚,不曾把查出来的结果告诉惠贵人,只说无从查证,此事最大的推手是年氏,对于这些细枝末节,惠贵人也未曾多想。 来不及让熹嫔伤心,此时对熹嫔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再去见一见年氏,毕竟,二人斗了这几年,这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冷宫行死刑都是黄昏时分,熹嫔特意穿戴整齐,计划着提前一些到冷宫去送一送这位盛极一时的华妃娘娘。 第20章 冷宫 “娘娘,熹嫔去了冷宫。”日头已经开始偏西,盯着碎玉轩那边的人和江福海回了消息。 “晚些时候,苏培盛会去送年氏一程,你派人盯着,若是年氏执意要见皇上,就派人去知会小夏子。” 如今姐姐好好地当着皇后,即便甄嬛再穿上姐姐的旧衣也不至于让胤禛对她真有什么了不得的芥蒂,那我只能想些别的办法好不让她这么一直得意下去。 虽说要不了多久,甄远道就会被自己的所作所为牵连,可若是甄嬛尚还得宠,三言两语让胤禛高举轻放可就不好了,毕竟,这后宫是定然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华妃了。 “娘娘,您怎么知道年氏就一定会求见皇上呢?” “这些年,年氏可曾把真的把皇后的懿旨放在眼里?何况以年氏对皇上的情谊,必定会觉得姐姐下旨赐死是背着皇上私下决定的。” “可您叫人去请皇上,若是皇上当真心软打算留年氏一命,那咱们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剪秋听我说要皇上前去冷宫,生怕年世兰以此偷生,假以时日会绝地反击。 剪秋这担心实数太正常了,我却笑了,“不会,熹嫔都到了冷宫,怎么还会让年氏见到明日的太阳。” 冷宫拘押年世兰的监所落了锁,熹嫔进屋时已到黄昏,随着开门斜射入房间的夕阳让一直被关在房间的年氏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渐渐适应了光线,年世兰才抬头看到了眼前人的模样,“呵,你倒是胆子挺大的,冷宫也敢这样进来。” “华妃娘娘盛宠优渥,自然从未到过冷宫,可我却来过数次。当初我就是在这冷宫的院子里,看到了断腿残废的夏常在,看到了疯癫的丽嫔。” “那又如何,你害我至此,我即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没有人要害你,是你多行不义自作自受。是你叫人在千鲤池推了惠贵人落水,也是你叫人在温宜公主的食物中下木薯粉,冤枉眉庄假孕争宠害她得时疫,指使妙常在给我送染了时疫的吃食却毒害了淳贵人,如此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你做的?” “我就知道曹琴默那个贱人敢反咬我一口必定是你在背后指使!”年世兰不理会甄嬛的指控,“凭她那副窝囊的样子,也敢?” “你若这么觉得,落到今日这副田地也不算冤屈。你几次三番利用温宜争宠,不顾她性命安危,骨肉血亲,襄嫔哪有不恨的道理?” “以我当年的盛势,皇后如何?贵妃又如何?不是一样对我退避三舍。曹琴默不过是我身边的一条狗,我何必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是你的狂妄害你到如此地步,狗急尚且会咬人,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有七情六欲的人!” “你和你父亲一样狡诈!若不是你父亲设下诡计,我们年氏一族不至于一败涂地,你们宫里宫外联手,不就是为了置我于死地吗!”年世兰咬牙切齿地对着甄嬛。 甄嬛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挺直着腰板,俯视着年世兰,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得意,平静地陈述着,“年氏一族居功自傲,任意妄为。你哥哥以权谋私,卖官鬻爵,功高震主。是你忘了,你的丈夫是天下之主,是皇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我哥哥是有功之臣!为皇上平定西北,战功赫赫!”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为臣,怎可凌驾于君之上!岂非谋逆?” “你信口胡言!” “是不是我胡说,皇上已有决断。” 是啊,是与不是,胤禛不是已经做了决断吗?年世兰绝望的闭上了眼,此时再争执,又有何意呢? 推门的声音打断了短暂的沉默,苏培盛带着端着托盘的小太监进了屋。 “熹嫔娘娘万福。” “苏公公请起。” 苏培盛叫小太监掀起托盘上盖着的白布,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桌上,小太监出去时,还带上了房间的门。 “奉皇后娘娘懿旨,请小主自选一样。” 年世兰看着桌上的鸩酒、白绫与匕首,不屑地瞥了一眼苏培盛,“皇后懿旨?皇上的旨意呢?拿来。” “皇上的意思是,交由皇后娘娘全权做主。皇后娘娘仁慈,念您侍奉皇上多年,赐您全尸,还请小主早作决断。” “没有皇上的圣旨,我绝不就死,皇上亲口下令杀了我兄长,再下一道赐死的圣旨给我又如何?” “皇上的意思是,皇后的任何处置都不必回话。” 年世兰听到苏培盛的回话流下一行清泪,转而迅速抬手抹去,“去请皇上的圣旨来,我等着。” 年氏不愿赴死,熹嫔便还想在说些旁的话,苏培盛见熹嫔开口,从善如流的同意了,“好,娘娘自便,奴才在外面候着就是了,您有任何事再吩咐。” 苏培盛转身离去,带上了门,没有人注意苏培盛出来前,一个小太监偷偷地顺着墙边溜了出去,直奔了养心殿。 “夏公公,还请您通报皇上,年答应恳求死前再见皇上一面,不然死不瞑目啊!” 不知小夏子进了养心殿回禀了什么,只听殿内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最终,殿门开了,胤禛还是去了冷宫。 “小允子,手炉凉了,去添两块炭吧。”熹嫔把手炉递给了随侍的小允子。 “是,不过娘娘独自一个人是否有些危险?” “无妨,去吧。若有什么动静,苏公公就在门外。” 小允子退了出去,屋内这会只剩下了年世兰与甄嬛两人。 第21章 自戕 “叫惯了您娘娘,如今骤然要唤您答应,本宫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你不必摆出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甄嬛向前踱步,走近了年世兰一些,“你可知皇上为何厌恶你,不愿见你?” “皇上从来都没有厌恶过我,从我一进王府就是专房之宠,连福晋都不及我见王爷的时候多,后来王府里又进了那么多的新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比我得宠。就算我犯了再大的错,他再生气,也不舍得太久不理我。” 年世兰慢慢走到窗边,摸着透过夕阳的窗子有些发怔,满眼含泪地回忆着以前和胤禛幸福的日子。 “那你可知道皇上为何喜欢你?”甄嬛换了个问题,“只因为你的美貌?宫中可从未缺过美貌的女人。” 年世兰转头看着甄嬛,素白滚毛边的旗装配着她几日不见阳光有些苍白的脸色,整个人显得十分萧索,“你是说皇上因为我是年羹尧的妹妹才对我宠爱有加?端妃也是将门之女...” “其实你心里都清楚,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胡说!皇上心里有我!” “或许真的有吧,可你和年羹尧跋扈多年,皇上是一国之君,这点真心,恐怕早就被你们消磨殆尽了。” “你个贱人懂什么?记得我那一年刚入王府,就封了侧福晋。王府里那么多女人,个个儿都怕他,就我不怕。他常常带着我去策马打猎,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人。”年世兰一边说一边流着眼泪。 “尽管我最得宠,可是王府里的女人真多啊,多的让我生气,他今天宿在这个侍妾那里,明晚又宿在那个福晋那里。我就这样等啊,等啊,等到天都亮了,他还是没来我这。你试过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 甄嬛听到年世兰这么说,脸色又有些不好看,可还是开口说道,“我早知道他是皇上,他的夜晚从来不属于我一个人。” “当然!你从来都没有像我这样爱过皇上。那年,皇后的嫡出格格没了,那个疯妇竟想让我为那个短命的孩子偿命!” “而我就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我入王府五年才得了这一个孩子。我高兴坏了,皇上也很高兴。可是渐渐的他就不那么高兴了。” “虽然皇上不说,但是我知道。王府里长大的孩子没有几个,齐妃生了三个阿哥只活了一个,端郡王幼时也险些急病没了。我就跟他说,别怕,我会给你生下一个健康的小阿哥。可是没过多久,我喝了端妃送来的安胎药我的孩子就没!有!了!!” “太医告诉我,那是个已经成了型的男胎。” “你的孩子没了,就也想让旁人也失去孩子吗?当初若不是皇后娘娘来得及时,惠荣早就化为一摊血水没了!若非如此,惠荣怎么会从出生至今都体弱多病!” “我没有要杀你的孩子!是你自己不中用!何苦要来怪我!我是恨皇上专宠于你,从当年我入王府,便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宠爱一个女人,有你在,皇上就不在意我了...我不想再从天黑等到天亮了...”年世兰越说越伤心,但语气里也满是决绝,“只要是敢跟我争宠的女人,就都得死!我是让人害你,可是我从没想过杀你的孩子!” “你没有?就算不是你的本意,可若不是你宫里的欢宜香,我又怎么会身子虚弱!太医说惠荣这辈子都不能像旁的孩子一般肆意玩闹!是你害了我女儿一辈子!” 听到甄嬛说起欢宜香,年世兰有些恍然,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不敢继续想,“欢宜香...?欢宜香...!” 甄嬛提起自己体弱多病又终日不得见的女儿心里委屈又愤恨,追着年世兰继续说,“你可知为何你小产后明明仔细调养却再也未曾有孕?你知不知道那欢宜香里有大量的麝香,你用了这么多年,当然不可能再有孩子!” “你信口雌黄!那香是皇上特赐给我的!”年世兰说着就想扑上去堵住甄嬛的嘴,没走两步却又踉跄的捂住心口大喘气,“皇上...?不可能!” “若没有皇上的旨意,怎么会没有太医告诉你你体内有大量的麝香?且不说你多年不孕,就连你当年小产,也都是皇上的旨意。端妃那碗安胎药,不过是在皇后的安排下,替皇上担了虚名,你灌了端妃再多的红花,也换不回自己的孩子!可惜你这么多年一直恨错了人!” “不可能...不可能...”年世兰跌落在地上,一直喃喃着不愿意相信,“为什么...?” “因为你是年家的女儿,皇上从一开始就防备着年羹尧,又怎么会让你生下有年氏血脉的孩子?” 年世兰抬起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哭着哭着却笑了,越笑越疯狂,扶着桌子踉跄地站了起来,“皇上...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啊!” 门外有着窸窸窣窣的动静,忽的,屋门被推开,一个明黄的身影迅速进了屋子。 年世兰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皇上,那欢宜香,可是真的?” 胤禛没想到年世兰会知道欢宜香的事,被问到的一刻有些无措,转头见屋内只有熹嫔,顷刻便知是熹嫔告诉了她欢宜香的真相,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年世兰眼见胤禛举措,心中了然,就此彻底绝了生意,流着眼泪看了胤禛最后一眼,一脸决绝地撞向了墙柱。 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胤禛反应过来冲上前去的时候,年世兰早已经没了声息,“世兰!” 熹嫔被年氏忽然的自戕吓坏了,刚回过神来却对上了胤禛凌厉的一眼。 “皇上您节哀,年答应已经去了!” 第22章 敦肃 苏培盛立刻叫人从胤禛怀里接过年世兰的尸身,把胤禛扶了起来,“皇上,皇上!您节哀啊!” 听到太医通报死讯,胤禛有一瞬间的恍然,被苏培盛扶着,看着往来的宫女太监们匆匆将年世兰抬到床上,整理衣物仪容。 甄嬛被方才胤禛那布满冷冽的眼神吓得说不出话,也惊魂未定于年世兰如此壮烈的赴死,在浣碧的搀扶下也一言不发。 “苏培盛,送华妃回翊坤宫吧。”胤禛这一句话直接定论了年世兰的身份,她还是那个翊坤宫的华妃。 又盯着华妃苍白的脸看了一会,胤禛转过了身,看向了熹嫔,那目光透露着审视和愤怒,“想来你如今是满意了。” 胤禛眼睛里透着怒火语气却是清淡的,这反常的情况更让熹嫔察觉不对,急忙跪下请罪,“臣妾不敢。” “逼死宫妃,朕看你胆子大得很!” “皇上明鉴,臣妾并无此意啊!” 前几日走水时,胤禛的态度明显是不在意华妃生死的,皇后下了懿旨赐死,胤禛也未曾反驳。而现下却因为 华妃壮烈自戕如此愤怒。熹嫔是想不明白的,她只以为胤禛觉得自己狠辣,让年世兰即便死也带着愤恨。 “熹嫔,多口多言,搬弄是非,着降为贵人,碎玉轩闭门思过。” 甄嬛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在年世兰死前出一口气,却没想到此举让自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熹贵人还想开口再解释,却被苏培盛悄悄摇头制止,只好先回永和宫再想办法。 “娘娘,年氏自戕了!皇上复了年氏华妃的位份,叫回翊坤宫停灵。” “复位也无妨,不过是身后名,皇上也是凡人,自然怕人议论刻薄。”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听到了想要的消息,“熹嫔如何?” “熹嫔被贬为了贵人,禁足碎玉轩啦!” 果然!胤禛毕竟对年世兰有些感情,若非出现了火烧碎玉轩误伤了惠贵人之事,他绝不会舍得要了年世兰的命。 此番永和宫着火并未酿成太大的灾祸,胤禛心里自然还是想着留年世兰一命的。 此事的审判与宣告交给姐姐,以胤禛对年世兰的了解,即便去传旨的是苏培盛,也定会要他去求得皇上的圣旨,届时寻个由头把人赦免了先回翊坤宫关着就是,来日再找机会重新为年世兰升个贵人位份,让她好好地在宫里度完余生。 胤禛计划的很好,我作为贴心为他着想的贵妃自然也会替他盯着,我又怎么能想到熹嫔为了报复会到冷宫告诉华妃欢宜香真相呢? 哦,现在是熹贵人了。 我只是心里向着他又不好明面上违逆身为皇后的姐姐,偷偷叫人去禀告他年答应有异罢了。 胤禛你看,我是一个多么贤惠体贴又一心向君的贵妃啊~ 甄嬛自蓬莱洲回来就有些得意忘形,倒是该受些教训,她若早早看透年世兰在胤禛心里的地位,不至于有此一遭,何况,胤禛这么多年来即便防备着年氏一族,可因着子嗣一事,始终对这个深爱自己的女人是心存愧疚的。 即便年世兰并不无辜,实实在在地残害了不少嫔妃,也确实插手了前朝任官之事,可她对胤禛的爱意绝对没有任何的虚假。胤禛心里明白,自然也不愿年世兰就这么死了。 其实年氏一族已平,华妃凭借欢宜香可以赚足胤禛的愧疚,将来不愁没有复起的机会。只可惜骄傲如年世兰,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被心爱的男人整整欺骗了十年还愿意重修旧好呢。 这一点上,惠贵人和华妃很像,自假孕一事之后,惠贵人一心侍奉着太后再也未曾侍寝。她们这种烈性的女子,一旦觉得失望,怕是再也不会回头了。 翊坤宫迅速被收拾妥当,开始为华妃治丧。 “妃,年氏,肃威可怀,德容迤逦。朕在藩邸时,事朕克尽敬慎,皇考嘉其端庄贵重封为亲王侧妃。在朕继位后,赞襄内政,力疾尽礼。朕心深为轸念,着封为皇贵妃,倘事出,一切礼仪俱照皇贵妃行。赠谥由礼部题请。”胤禛下令辍朝五日举行皇贵妃丧仪。 胤禛下旨命特简公大臣办理丧仪,奏遣近支王公七人成服,还命诚亲王、怡亲王等诸兄弟亲王,及奉恩将军以上之宗室,民公侯伯以下四品以上之百官,朝夕三次齐集举哀。 诚亲王为胤禛兄长,不愿为一妃子成服举哀,诡辩推诿被胤禛下旨斥责其不轨,连礼部督办的官员都因“仪仗草率”被议罪降职留任,亦有工部主事因此革职。短短五日,朝中上下被胤禛斥责者不知几何,后宫众人也都识趣的不愿去触胤禛的霉头。 治丧的这几日姐姐称病不出,胤禛知晓姐姐与年世兰的嫌隙也未曾多言,只把后宫所办一切都交到了我头上。 既追赠为皇贵妃,便成了后宫众人中除皇后外位分最高的人,我带着众嫔妃到翊坤宫,连被禁足的熹贵人都被胤禛要求前来举哀。 望着眼前华丽的仪仗和贵重的金棺,还真是隆重的葬礼。 我的思绪随着喇嘛诵经的声音飘远,假如真的按照当年甄嬛所说,或许当年我猝死后,连个像样的丧仪都不曾有过便被不声不响地葬入妃陵,恍若从未存在过。 转念一想,若真的被抹去存在无只字片语,生前之事都消散了,又何必在乎什么身后名呢。 胤禛如从前一般依礼部奏请追赠年氏为敦肃皇贵妃,并遣官祭告太庙、奉先殿。 能记国善曰敦,温仁忠厚曰敦,善行不怠曰敦。 刚德克就曰肃,执心决断曰肃,正己摄下曰肃。 敦、肃,年世兰又真的做到了什么呢?还是说,在胤禛心里,他盼着,世兰本应该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第23章 祈福 敦肃皇贵妃没了,了却了心事的姐姐一朝放松却是真的病了。 这几日治丧我没得闲时,直到金棺被移至宫外的十里庄,胤禛下令封闭翊坤宫,凡先侍奉敦肃皇贵妃者均为皇贵妃守灵。 到景仁宫时,地龙烧的极暖,殿里满是药味儿。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这会才用了药,正醒着,您进去便是。” 姐姐歪在床上,正看着胤禛下令让各宫妃嫔写给皇贵妃的悼词,“敦肃,多好的谥号,历数各朝都未曾有过以‘敦’字为妃谥的先例,也只前朝有过两例帝谥用过,且皆取其‘温仁忠厚’之意,她年世兰何曾温仁敦厚过?” “那姐姐觉得,宁其死为留骨而贵还是宁其生而曳尾于涂?” “也罢,只当是身死债消。咱们皇上也是情真,册谥年氏亦告祭太庙,咱们这位敦肃皇贵妃,想来也是死得其所了。” “鬼神在焉,人可欺而天不可欺。皇上另有衷怀,自然也得上达天听。” “娘娘,五公主想见您。” 自惠荣养在了景仁宫,姐姐便把从前的采蘩拨去照顾公主,留采薇和采芜在身边。惠荣生在雍正三年冬月,这会已经一岁有余,慢慢的也能自己走几步路。 乳母抱着惠荣进门时,小家伙才用过点心,到了午睡的时候。因着宫里正有新丧,惠荣穿着一身藕色的缎面袄,戴着獭兔毛的风帽,像个小雪球儿一般。 “皇额娘!”惠荣进了屋就挣扎着要乳母放下,迈着小短腿踉跄的朝着床边走来。 姐姐急忙披着衣裳起身去接,被个小肉球扑到怀里时险些摔倒。身边服侍的人担心的上前却被制止。 “无妨。” 抱起惠荣,姐姐重新坐回了床上,“惠荣旁的话不会说,只皇额娘三个字叫的极清楚。到底是老天垂怜,把女儿还给了我。” 我看着她帮惠荣脱掉了外衫,斜抱在怀里,轻轻地拍哄着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与那年她初入府时,我抱着弘晖的样子一般无二。 这些年,柔则被磨平了棱角,耗尽了耐心,放下了情爱,变成了皇后乌拉那拉氏。也只有在这时,她才做回了自己,或者说,她原本希望的样子,她是惠安的额娘。 姐姐好像瘦了。应当是入冬才制的衣服,瞧着也有些不太合身。 我不知道这对于惠荣这个五公主是不是好事,姐姐对她宠溺至极,是为她殚精竭虑,也不是为她,不知有朝一日,孩子长大了,知道了真相,又该是如何的心境。 我轻咳了一声朝姐姐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皇后又病了,宫务再次落到了我的头上,才回承乾宫,敬妃就来了。 “贵妃娘娘,方才启祥宫的宫女来报,说是自皇贵妃薨逝,襄嫔噩梦连连,常常惊厥,许是不中用了,太医说,大概就在这两天了。” “左右内务府寿材已经备下,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皇上的意思是,为皇贵妃祭奠百日,今年除夕宴一切从简,本宫已经着姜忠敏去操办,皇后病着,你多费心吧。” “娘娘言重了,臣妾一定尽力而为。” 敬妃这话说完不过次日,启祥宫就传来了报丧的信儿,襄嫔没了。 胤禛还沉浸在失去年世兰的悲痛中,对于襄嫔得死只说一切从旧。 华妃自戕,襄嫔病逝,丽嫔疯魔。年氏一党在后宫的众人从此都退出了历史舞台。 雍正五年的除夕过得寡淡,皇后卧病,皇贵妃新丧,温宜病了端妃忙着照顾,熹贵人禁足,惠贵人给太后侍疾,偌大的重华宫比平时少了一半人。 “皇上,臣妾敬您一杯,祝我君寿考绵长,大清福寿永昌。”祺贵人见众人都不开口,便想着拔得头筹。 胤禛应了敬酒一口饮下却也未多开口,倒是挨着她的淳贵人轻轻笑出了声,这笑声小,在奏着乐的殿里无人注意,可紧挨着的祺贵人却听得真真儿的,眼见没讨得好处,祺贵人转头瞪了一眼淳贵人,悻悻地坐回了位子。 “你们继续,朕还有折子要批,先回养心殿了。”胤禛本无心设宴,吃着也是食不知味。 宴会吵闹,胤禛心里烦闷,却也没心思处理政事,出了重华宫也未乘轿。 “又到了除夕,想必御花园的红梅也开了,皇上若是烦闷,不如去御花园走走吧,许是能让您舒心些。”苏培盛看胤禛始终皱着眉,开口宽慰道。 胤禛没回话,顺着宫道向东走去,苏培盛赶忙招呼着人跟上。 宫灯随着夜风忽明忽暗,一道亮光冉冉地从不远处升上天空。 “那是什么?”胤禛的视线被忽然出现的亮光吸引。 “回皇上,似是,孔明灯。” 寻着灯飘起来的方向,胤禛慢慢走过去,落着雪的山石和梅树掩映下,一个雪青色的身影跪在雪地里。 “信女甄氏,无才无德,私心多言,心怀感喟,身负皇恩,无以偿补。今日祈愿只盼吾皇得上天庇佑,平安喜乐。也愿年姐姐早登极乐,来世安顺。若得所愿,信女愿一生茹素,不再承宠。只求皇天庇佑,圆信女心愿。” 熹贵人双手合十,盯着飞到空中的孔明灯虔诚而又坚定。 胤禛站在山石后并未上前,看着熹贵人又跪在雪地里默念了一段经文再叩首。 “小主,咱们回去吧,皇上下令让您禁足思过,若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槿汐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熹贵人,雪地阴凉,熹贵人跪了许久,起身时还有些踉跄。 “宫里不好私设祭奠,这会众人都在重华宫,待这灯飘远了也就无人知晓了。都是我心疼惠荣体弱,才一时昏了头和皇贵妃说了那些混账话,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如此悲愤自尽,皇上怨我也是应当的。” “娘娘也是心疼公主,才会如此的,这些日子您给皇贵妃抄了那么多经书,皇贵妃定有所感的。您别太自责了。” “但愿如此吧...” 主仆二人相携离去,胤禛方才一直未曾开口,待看不见离去之人的身影后长叹一口气,“回养心殿吧。” 第24章 苦肉 自上次糕点一事闹翻后,淳贵人向皇后哭诉自己许是和熹贵人犯冲,头年染了时疫,今年又宫里走了水,去宝华殿求了指点后梦到早逝的祖母说要避忌西北,皇后病着也懒得听什么借口,大手一挥叫淳贵人搬去了后宫东南角的延禧宫。 碎玉轩又只剩下熹贵人主仆几人。 回到碎玉轩,槿汐赶紧叫人拿上备好了的汤婆子给熹贵人捂一捂冰凉的膝盖。 “小主,您说,皇上会相信吗?”浣碧给熹贵人换了手里凉了的手炉,忧心地问,“倘若皇上不为所动,您今日不是白白在御花园冻了一晚上。” “皇上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苏培盛肯替我请皇上来,我必得抓住这个机会。”熹贵人看得出还是被冻得不太轻,整个人都缩在锦被里。 “可皇上瞧见您也未置一词。” “皇上没开口,未必是坏事,如今我在禁足,皇上在御花园见到我并未斥责,说明他心中还是有动容的。”说着熹贵人掀开了被子,也把手炉递还给浣碧,“槿汐,去把窗支开,山不来就我只有我去就山。” “小主,您本来就受了凉,若是再病了,怕是会伤身子啊!” “总要再添上一把火才能叫皇上松口,皇上因年氏自戕一事降罪于我,朝堂上是父亲主导覆灭了年氏一族,若是皇上因为对我有怨而迁怒了父亲就不好了,是以,总要赌这一把的。” “那奴婢守着您。” “明日等皇上散朝的时辰,你按照方才我说的去做就是。” 在御花园跪在雪地里诵经祈福,又吹了一夜的冷风,熹贵人果不其然发热了,槿汐依着熹贵人的吩咐从碎玉轩去了太医院又奔向了养心殿。 “槿汐?你怎么来了?”苏培盛有些意外崔槿汐竟自己一人到了养心殿。 “苏公公,温太医可是在皇上跟前儿?” “温太医正给皇上请平安脉呢。出什么事儿了?” “我们小主发了高热,我去太医院请人,小太监说轮值的太医去了养心殿,才找到了这儿来。” “熹贵人病了?这几日新年,皇上开恩叫太医院轮值回家,今儿个只温太医在,你在这等会,我看看里面怎么样了。” 说话间,温实初提着药箱推门走了出来,“苏公公,皇上无恙,微臣就先告退了。” “温大人留步,我们小主夜里发了高热,还请您跟奴婢去一趟碎玉轩!”崔槿汐突然提高了音量喊住了正欲离开的温实初。 “二位快去碎玉轩吧,别在这吵了皇上。” 温实初一听是熹贵人病了,急忙跟着崔槿汐匆匆奔向了碎玉轩。 “苏培盛,外面儿怎么了,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屋里批着折子的胤禛被门外说话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皇上恕罪,是碎玉轩的掌事宫女来请温太医。许是着急,声音大了些。奴才已经叫他们离开了。” “碎玉轩?”胤禛一听苏培盛说是碎玉轩请了太医,不自觉地放下了手里的朱笔。 “是,熹贵人昨夜发了高热,槿汐听闻温大人来给您请平安脉才到了养心殿来。” 胤禛一听熹贵人病了便知定是昨夜着了风寒,心下微微触动。年世兰在他面前撞柱而亡,胤禛心里被猛地剜掉了一块,那个明媚热烈的女子就这么在他面前香消玉殒了。 说到底,他降罪熹贵人很大程度上也是迁怒,他赐给世兰欢宜香是事实,让借着这独一无二的赏赐欺瞒世兰也是事实,只是熹贵人开口告诉了她罢了。 胤禛知道年世兰怨他,可他是皇上,皇上怎么会有错呢,所以他罚了说出真相的熹贵人。 那熹贵人为什么非要世兰如此痛苦呢?是因为他们的孩子,那个因为欢宜香导致母体孱弱从出生到现在都体弱多病的五公主。 他到底还是对世兰有愧的,只她就这么死了。胤禛叹了口气,唤来了苏培盛,“去给熹嫔送些温补的东西,朕晚点去看她。” “奴才知道了。” 贵人,还是嫔。也都只是一句话的吩咐罢了。 熹嫔确确实实是着了风寒,一碗汤药一碗姜汤下去,整个人出了一身的汗,热也渐渐退了。 “小主这次受了寒,现下虽说热已经退了却还是马虎不得,若是寒气滞留体内,长此以往便会伤了根基,小主还是谨慎保养身子才好。”温实初到了碎玉轩,看这情形便知道这次的病是熹嫔的谋划。 “我知道你一定会把我治好的,温大人的医术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明。” 熹嫔服了药,有些昏睡,温实初一直在花厅候着,直到她退了热才准备离去,还是忍不住唠叨上两句。 “一切都可从长计议,切不可用身子冒险了。我给你开了驱寒补气的方子,还是要按时服用的。” 温实初带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离开了碎玉轩,熹嫔身子还虚弱着,没多一会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渐暗,槿汐扶着熹嫔起身坐一会,熹嫔看了一眼崔槿汐,崔槿汐知晓她的意思,摇了摇头。 “唉。”熹嫔知道皇上没来叹了口气。 “皇上虽然那没来,但是让苏培盛送了东西,还复了您的位份,一直没来许是还在忙着。小主还是先用点东西喝药吧。”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了通报的声音,“皇上驾到!” 第25章 天花 听到通传熹嫔忙着让槿汐扶自己起身行礼,胤禛进来的也快,没等她下床,人已经进了屋。 “病了就歇着吧,不必起来了。” “臣妾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朕半个多月没见你,怎么好端端的病了?” “是臣妾昨夜贪凉未曾关窗这才受了些寒气,臣妾犯了错,生了病能的您看望一眼已经知足了,皇上还是快回养心殿去吧,莫要沾染了臣妾的病气。” “撒谎,朕昨日明明在御花园瞧见了你。” “昨日御花园...”熹嫔惊讶的吸了口气,赶忙垂下头起身请罪,“臣妾禁足期间私自外出,都是臣妾的不是,还请皇上恕罪。” “好了,快起来吧。”胤禛眼见熹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无奈的伸手把跪着的人扶了起来,“朕很忙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恕这个恕那个的,朕又不是什么暴君,不至于些许小事都要怪罪你。” “是,都是臣妾不好,惹皇上生气。” 熹嫔穿着寝衣汲着鞋,眼眶微红,看样子有些不知所措。胤禛瞧着她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什么气呢。 “回去躺着吧,才刚退了热,别再着凉了。朕听说你给皇贵妃抄了许多经书?” “是,臣妾心里一直愧疚,些许小事不足以弥补,倒还叫皇上知道了。” “也是你的一点心意,差人拿去宝华殿吧。” “好,臣妾都听皇上的。”熹嫔说着说着掉下了眼泪。 “怎么还哭了?” “这些日子,臣妾闭门思过却一直惦记着皇上,臣妾还以为,皇上生臣妾的气,不愿再见臣妾了...”熹嫔鼻头红红的,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落,配上因为发热才退泛着些红晕的脸,激起了胤禛的爱怜。 “朕这不是来了吗?别哭了,是朕不好,为皇贵妃伤心迁怒了你。”佳人落清泪,何处不可怜。胤禛眼见一直都是懂事自持的人儿如今这般委屈落泪,忙着哄劝。 “是臣妾有错,臣妾不应该为一己私心失了理智,皇上不怪罪臣妾,臣妾就知足了。” “此事就到此为止,朕与你,只当未曾有过龃龉,可好?” “嗯!”熹嫔见胤禛如此妥协,也总算破涕为笑。 “那你好好养病,朕改日再来看你。” “恭送皇上。” 听闻皇上去了碎玉轩时,我还有些惊讶,江福海叫人到御前去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一场苦肉计。 这苦肉计听着没什么技术含量,可也得用在对的人身上,若是计划里的人不在意施计者,可是如何也行不通的,所以才说甄嬛聪明,懂得何时强又何时弱,一个对外坚强聪慧却又在自己面前脆弱的人,自然能得上位者的怜惜。 到底还是小姑娘好啊,撒娇卖乖得心应手,我们这把年纪人老珠黄了,只会让人家问“你如今几岁了?” 才不过三五日,熹嫔的病就全好了,京城又落了一场雪,常言道风后暖、雪后寒,温度的骤降又让年前本就时不时咳嗽几声的惠荣生了病。 姐姐本就病着,惠荣冷不丁发了热又让姐姐急的起了一嘴的燎泡。 太医诊治了两日,开了些温和的药方却始终不见好,这日我照例让人去景仁宫瞧瞧情况,传回来的消息却让我心里一惊。 “娘娘,太医瞧着,五公主似是出痘了,身上开始犯了些斑丘疹。” 是天花! 先帝在时曾大力推广人痘接种术,到康熙五十多年,从小便接种的人数已经达到半数之多,可惠安出生体弱,即便是“熟痘”也需要身体强健者种植才能确保无虞,太医唯恐公主熬不过身体的免疫期,建议待公主三岁后再行接种。 可谁也没能想到惠安竟然在这时出了痘,景仁宫的西暖阁即刻被隔离起来,派了几个曾经出过痘或接种过人痘的宫女嬷嬷前去伺候。 景仁宫众人如今都不方便再去御前,于是我派了人去并报给了胤禛,得来的回复是,挪公主去皇宫东北角空旷的宫殿去诊治,近些时日景仁宫伺候的人,未曾出痘或接种的即刻挪出宫去隔离。 熹嫔得知了消息去养心殿求胤禛要去陪着惠荣,“皇上,公主虽然从出生便未曾养在臣妾身边,可到底是臣妾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还小,自己一个人生着病到不熟悉的环境又如何使得!” “虽说先帝在时已经竭力遏制天花之症,但毕竟此病来势汹汹,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何况你方才病愈,朕担心你的安危。惠荣身边有得力的嬷嬷伺候,乳母也会跟过去的。” “臣妾不怕!皇上,求您让臣妾去照顾惠荣吧!” 胤禛并未出声,他作为阿玛自然也担心惠荣的安危,可威胁了人类千百年的天花,还是让人望而生畏。 犹豫间,苏培盛走了进来,“启禀皇上,方才皇后娘娘叫了人传话,景仁宫已锁了宫门,皇后娘娘怕宫人照料不利,决定亲自照看五公主。” “胡闹!皇后未曾出痘,又常年体弱,怎么经得起这番折腾!”胤禛大力地把手中的茶杯摔倒了桌上,听到皇后自请照料出痘的惠荣惊讶而又焦急。 “皇上息怒,传话来的人说,娘娘已经去了西暖阁,这会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唉,熹嫔你回去吧,皇后细心,想必你也可以放心了。”胤禛见无力转圜长叹一口气,“苏培盛,叫御药房和内务府备好药材与滋补之物,责令太医院务必保证皇后与公主康健无虞!” 第26章 病愈 我听说姐姐锁了景仁宫要亲自照料惠荣时也是眼前一黑,世祖爷和孝献皇后都是死于天花,虽说我对这个姐姐又爱又恨怨了这么多年,却也不希望她就这么死了。 不过是个抱养的格格!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因为年世兰的离世,胤禛的低压笼罩了后宫许久,好不容易到了新年,没几日惠荣又出了痘。 除夕那日短暂的放晴之后,连日都是阴霾天,落雪,雪化了冻成了冰。 内务府扫撒的太监们没有一日是得休息的,扫雪除冰,忙了半月有余。 景仁宫的大门一直闭着,我坐在承乾宫,听见御驾的动静缓缓而来,短暂的停歇了片刻又悠悠而去。 落雪是静悄悄的,偶尔的,夜半时,隐隐能听到细微的哭声。 碎玉轩萦绕着檀香味儿,有些喑哑的诵经声一直到深夜烛火熄灭时才停止。 宫里难得这么清静,各宫都几乎闭门不出。 景仁宫里,皇后接过乳母递来的帕子,细细叠好放在了惠荣的额头。 许是觉得身上痒,惠荣总想抬手抓一抓身上的疹子,被守在床边的皇后一次又一次安抚着放了下来。 方通敏这几日也熬得双眼通红,“娘娘,五公主胎里不足,虽说如今出疹的症状已经逐渐消退,可连日来一直不曾退热。” “这药一日一日吃着,为何不见好转?” “回娘娘,治疗痘疹,太医院早已有成熟见效的法子,可痘疹引起的发热却要靠人自身缓解。五公主年岁尚小且身子虚弱,这几日臣开的都是相对温润保守的退热方子,想来是药力不够,可若是寻常剂量微臣担心五公主的身子受不住。” “若是继续用现在的方子,公主何时能退热?” “至少还需要三五日,可公主自出痘一直持续发热,若不用药怕是会烧坏脑子....还请娘娘决断。”方通敏自浅邸时便跟着伺候,皇后知晓他的医术,也知道他所言非虚并非为自己开脱。 惠荣躺在床上皱着眉,双目紧闭,原本肉肉的小脸儿烧的通红,连日来都消瘦了许多。 “开方子吧,宫里汇集天材地宝,本宫如何不能把一个病弱的孩子养好呢?”皇后实在不忍心自己日日疼着养着的孩子如此难受,只想着叫她先退了热再说。 在药锅里细细地熬了一个多时辰,采蘩端着药汁进了西暖阁,皇后接过来亲自喂了惠荣服下。 药很苦,惠荣迷迷糊糊地在乳母怀里,却听话的一口不落地全部咽了下去。 “采蘩,这孩子想必也知道只有喝了药才能不难受吧,多听话啊。”又喂了一勺蜂蜜水,皇后从乳母怀里接过惠荣,轻轻拍打安抚着。 药苦的让惠荣皱紧了眉头,挣扎着还想再要一勺蜜水。 “圆圆乖,蜂蜜水喝多了,药就不管用了。皇额娘知道药不好喝,可太医说了,吃了药你便能好了,皇额娘陪着你呢,咱们很快便不难受了。” 药效慢慢起了作用,惠荣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皇后也疲累地倚在迎枕上,床上一大一小两个人依偎在一块儿,采薇招呼着屋里众人退到门外,“娘娘也熬了好几日,叫娘娘也睡一会吧。” 屋里的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采薇回头关门,隐隐的似是听到皇后说了什么,抬头见母女二人并未有什么动静,也悄悄地合上了门扉。 “穗穗,额娘定会叫你平安的。” 正月十六,风雪初霁。 季如海推开了景仁宫的大门。 “娘娘,五公主大安啦,皇后无虞。” 所幸一切都是虚惊一场,惠荣平安康复,姐姐也无事。 我急忙带着人到了景仁宫,宫女们正忙着洗刷院子烧些艾草,空气中还弥漫着药味儿,属实不太好闻。 “姐姐,你是皇后,如此行为可是太任性了。” “圆圆是我的孩子,难道你舍得让弘晖独自一人面对恶疾吗?” “可那不一样啊!” 姐姐看着有些疲累,眼睛却是亮亮的,“有什么不一样吗?” “皇后娘娘,熹嫔来请安了。” “请她回去吧,本宫倦了,需要休息。”姐姐抬手打发人出去,又看了看我,“宜修,你说有什么不一样吗?” “姐姐说的对,是一样的。” 从前惠荣只是一个与惠安容貌相似的另外一个孩子,如今二人共同经历过生死,在姐姐心里,圆圆就等同于穗穗了。 何况熹嫔本也不是为了担心皇后安危特来请安,不过也是为了这个养在皇后身边的孩子罢了。 在宫里久了,熹嫔自然也晓得皇后的性子,若是说了不见,她便见不到。 虽说一出生就不养在身边,可到底母子连心,熹嫔成日见不到公主也没有什么旁的办法,她能做的,只是求得皇上的宠爱,盼着有一天,皇上能因为对她的偏爱,开恩许她重新抱回自己的孩子。 既见不到皇后,熹嫔调转方向直去了养心殿。 “多亏皇后娘娘福泽庇佑,保得惠荣平安无事。” “皇后也是一把年纪了,还如此任性,所幸先帝高瞻远瞩,如今治疗天花的手段也算成熟多了。”胤禛说着责怪的话语气里却带着庆幸,眼睛里也透着笑意。 “正好你来,朕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想法。”胤禛敲了敲桌案上的折子,示意熹嫔拿起来看看。 熹嫔也未曾多想,上前两步拾起折子打开仔细地瞧着。 “允?获罪,全家被圈在宗人府,年前,朕特念旧恩许其妻妾子女搬回敦亲王府居住,只不得随意出入。允?却以为朕以此为由分开关押他们,在宗人府大骂朕是不义之辈,以其妻子儿女性命要挟。你以为如何?” 熹嫔放下手里的折子,沉吟片刻开口道,“毕竟允?是乱臣贼子,杀了也不足惜,皇上因此不悦,只是为了允?的怨言吗?” “嬛嬛,朕并不在意允?如何,朕在意的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那皇上不如给允?嫡子弘暄一个虚爵闲职吧,允?怨恨皇上,以为皇上以妻儿性命相威胁,皇上却偏偏广施恩惠,不使孤妇幼子无依,也好使天下非议无有所出。” “弘暄年幼,不过朕就是喜欢他年幼。” 第27章 福气 “允?是小人之心,却不知皇上乃仁君,不欲牵连妇孺老弱。您且由他怎么想,皇上您做的事允?在宗人府不知晓,可广大臣民都是知道的。您善待罪臣亲眷,并未迁怒连坐,想必福晋也定会感念您的恩情的。” “哼,朕在他们心中,何曾有过正面的形象呢?不过也无所谓,史书由胜者书写,朕从未有愧于心,何惧他几句辱骂。” “那皇上又何必为此不悦呢,您其实心里早有决断,不过是考验臣妾罢了。” “哈哈哈哈哈,是嬛嬛聪慧,与朕心意相通。” 胤禛为敦肃皇贵妃难过了整个七七之日,这会儿终于随着皇后与惠荣公主平安无事渐渐转变了心情。 转眼过了二月二龙抬头,连日照料惠荣的姐姐虽未染上天花,却还是因为身子尚未恢复又多日劳累下,在景仁宫养病。 我忙完了二月二的春日祭礼,又开始为三月的亲蚕礼安排计划。 当年我头风发作染了风寒都未曾疏于对后宫的管理,姐姐这皇后做的倒是省心,而我还真是个操劳的命,名分权力一点没占上,该受的累可是半分都没少。 “娘娘,谨太嫔说二十二阿哥如今也十五了,想请您和皇后娘娘帮忙给物色一位合适的福晋。” “本宫知道了,安排内务府的人择些人选报上来。” “奴婢这就去。” “娘娘,三阿哥府上的那位格格产下一位阿哥,三福晋进宫给太后娘娘报喜。” “照例赏些东西下去。”我头也没抬,继续盘着要参加亲蚕礼的宗室贵眷与重臣妻子的名单,“对了,三福晋可说要提钟氏位份?” “并未,据说钟氏也不十分得三阿哥喜爱,只伺候的时间久些。” “叫三福晋给个庶福晋的位子吧,总归是弘时长子生母,不好一直是个格格。” “是,娘娘。” “娘娘。” “又怎么了!”数次被打断思路我有点不耐烦。 “是...钟粹宫那边请了太医,说是妙答应有孕了,如今已经三个月了。” 又有人有了身孕,年轻真好啊,这次要借谁的手除掉这个孩子呢? 若是当年,想必我这会又要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至于现在,生呗,宫里又不是养不起! “去敬事房查一下侍寝的记档与太医验证的月份是否一致,若是没有问题便去并报给皇上,另交代内务府,到妙答应生产之前,一应待遇以贵人位份供应。” 大博尔济吉特氏有孕,想必胤禛看在孩子和桑哩达的面子上会给她升个位份。 当初妙答应从冷宫放出来,一直住在竹香馆,估计若不是巴林郡王想送自己女儿进宫巩固势力地位,胤禛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这会为了让琳布和桑哩达在巴林部相互制衡,才把人又送回了钟粹宫,祥贵人不算得宠,入宫只得了两次宠幸,为不厚此薄彼,胤禛也翻了一次妙答应的牌子,没等及再把一碗水端平,宫里就出了年世兰自戕一事。 只一次便有了身孕,到底是她的身子争气。 有了身孕,若是顺利生产,一方有了子嗣,天平怕是就难再平衡了。 也好在巴林部算不上多么强盛,纵使真的出了什么乱子也不会对朝局有多大的影响,只是麻烦些罢了,宫里孩子本就不多,胤禛自然也不会舍得为了省些麻烦牺牲自己的一个孩子。 区区一个蒙古诸部之一的辅国公罢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宫中妃嫔有孕,胤禛显得很高兴,当即下旨进了大博尔济吉特氏为常在,待诞下皇子再行封赏。妙常在也十分乖觉,几乎不怎么外出,除了日常的请安只乖乖的待在钟粹宫养胎。 这日,姐姐终于病愈,景仁宫再次聚齐了后宫请安的嫔妃们。 “还未给妙常在道喜,有了身孕还晋了位份。”祺贵人看着因为孕吐有些憔悴的妙常在有些阴阳怪气。 祥贵人是和祺贵人一起来的,按理说她们姑侄同住,理应一道来景仁宫请安才是,可我听说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同进宫的缘故,祥贵人和祺贵人很是要好,二人总是一同约着散步赏雪。 祺贵人那个脑子,想法是很多,可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儿来,倒是祥贵人,看着一直是笑意盈盈的温和模样,不知暗地里是如何的性格。 佛口蛇心是当年胤禛给我的评价,我承认,所以,论做表面功夫,谁又及得上我呢?从直觉上讲,我这个多年践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总觉得祥贵人许是心里另有乾坤,且观望着看吧。 “是皇上怜惜,才能有了这个孩子,不过是臣妾运气好罢了。”妙常在这话听着谦虚,可若是细琢磨,也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妙常在确实是运气好,不过如何也及不上熹嫔姐姐,你们一同进宫,五公主如今可是已经一岁有余了。” 是啊,熹嫔自然是这些年轻嫔妃里最幸运也最得宠的,甚至独一份的还为胤禛育有一位公主。 “臣妾哪里及得上熹嫔娘娘福气,祺贵人这话是折煞臣妾了。” 熹嫔不欲让人拿自己做话筏子,只能选择祸水东引,“妙常在如今怀有龙嗣,得龙气庇佑,不就是最好的福气吗?而且,若是说喜事,臣妾听说三阿哥府上得了一位活泼结实的小阿哥,臣妾等还得恭喜齐妃娘娘喜得长孙呢!” 看着这帮人相互吹捧满脸笑颜,我心里却在想着今日告病没来请安的安陵容。 我没有了收拢旁人之心,安陵容如今投到了端妃跟前儿,而端妃竟也不时的与她来往提点,这总让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安,眼皮有些跳,不好。 第28章 态度 众人散去,姐姐留了我用午膳,还未等御膳房传菜来,门外就通报说皇上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你才刚好,快起来吧。”胤禛上前扶起姐姐,“宜修也在这?” “臣妾总是断断续续得病着,累得宜修老是要帮臣妾处理宫务,臣妾心里过意不去,想着留妹妹用个午膳说几句好话与她听听,却不想皇上来了。” “看来是朕来的不是时候了,扰了你们姐妹联络感情。” “可不是,臣妾这儿可没您的膳食,您不如去看看端妃敬妃,或者熹嫔,臣妾就不留您的饭了。” 胤禛听姐姐这么说也未曾气恼,“好好好,那你只管讨好你的妹妹吧,朕可就去旁人那儿用膳了。” 看着胤禛来,坐下没说两句连口热茶也没喝上就被赶了出去,却还不曾生气,我只觉得到底还是被偏爱的人幸运些,当年我望着人来,人来了也盼着能多待一会,哪里会这样把人赶到旁处呢? “皇上来看姐姐,姐姐就这么把人赶走,不怕皇上生气吗?” “他有闲情来,就知心情是不错的,何况,瞧这意思,本身也没打算留着用膳,否则不是早就派人通报了吗,不然御膳房该如何应对呢?” “话是这样说,可是...” “别可是了,皇上在哪用膳都好,你我二人也是许久没这么说说话了,我叫小厨房炖了你爱吃的桃胶莲子羹,你啊,就是太瞻前顾后了,家里的如今不争气却也不会再生事了,咱们只要在这后宫好好待着,别惹出什么祸端来,又何必非得捧着别人呢。年轻的嫔妃多的是,早就过了咱们的时代了。” 这宫里没有了外人,姐姐直叫人把头上的钿子也卸了去,还吩咐着叫人别忘了给公主添一道好克化羊乳羹。 她活的通透也轻松,不像我,几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也都是种何因得何果。嫡母,终将是太后,多一个皇帝生母或者又如何,是我想不明白若是新帝登基,这后宫迟早是新皇后的,一个寡居的老太太,颐养天年便罢了。 胤禛才出了景仁宫,转头景仁宫就合上了宫门,动作之迅速直叫胤禛也不由得愣在当场。 “苏培盛,朕这是被扫地出门了吗?” “哪能啊?皇后娘娘....”跟着胤禛多年的苏培盛也是头一次见这种情况,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找补,“皇后娘娘许是....” “呵,皇后这病好了,脾气倒是也大了许多啊。” 苏培盛见胤禛没有不悦的样子,心里也长舒一口气,“皇后娘娘久病才愈,许是也累了,皇上您是去碎玉轩,还是回养心殿?” “方才皇后说的也是,朕许久没去看端妃和温宜了。” “摆架延庆殿!” 御辇走的慢,为免再出现刚才的情况,苏培盛赶忙叫两个脚程快的小太监通知御膳房和延庆殿。 好在御前的人一向效率高,胤禛一行到了延庆殿时,端妃已经带人在门口候着了。 转了一大圈,胤禛早已经饿了,屋里布好了膳食,净了手直接先用了膳。 几口饭菜下肚,胤禛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看着端妃还没用两口,只忙着喂着身旁坐着的温宜。 “平日里,温宜都是这般用膳吗?” 孩子饭量小,没多一会也就饱了,端妃用帕子轻轻地给温宜擦了擦嘴,示意乳母带孩子去偏殿玩耍,“也不是,臣妾无福生养,不知道母女之间该是如何相处,只怕骤然换了环境温宜会不适应,才想着这般许是能叫温宜与臣妾亲近些。” “也是辛苦你了,朕还怕你身子弱,无暇照顾孩子。” “臣妾这延庆殿一向冷清,平日里也只安贵人来坐坐,如今有了温宜啊,也算有了些生气,温宜这孩子文静听话,臣妾有时给她读些书,她便乖巧地坐在一旁听着,臣妾的心都要化了,还要多谢皇上许臣妾抚养温宜。” “温宜这么小就能听得进去你读书吗?” “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襄嫔到底是心思多些,温宜是个好孩子,臣妾也是担心。” “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你是个好额娘,书读的也多,温宜交给你,朕很放心。” “皇上谬赞了,臣妾不过是粗通些文字罢了。若说熟读政要史书,臣妾如何也比不上熹嫔妹妹,臣妾阿玛是武将,家学本就不算渊源,如今能给温宜读写书,也都仰赖这些年皇上的教诲。” “熹嫔是汉人,他们是爱读些书的。朕记得你在王府时就爱到内书房去,若是你们相识地早些,估计也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吧。” “熹嫔年轻,臣妾这般年纪,如何懂得她们的喜好呢,臣妾如今又有温宜与臣妾作伴,便没什么遗憾了。” 用过膳,胤禛未曾多留,便回了养心殿午睡后继续处理政事。 前朝平定年氏一党之事已进入收尾阶段,多数与年羹尧过从亲密的趋势之人尽数伏诛,旁的抄家贬官不计其数。 胤禛派了侍郎福敏去杭州查抄年羹尧邸宅,在其中书房搜出了大量金银珠宝与名画书籍。抄没的东西被运回京,送往了户部清点造册。 造册之人整理时,无意发现了大肆恭维年羹尧的《西征随笔》,其歌功颂德之言实乃天花乱坠登峰造极,即刻叫人呈到了张廷玉面前,张廷玉一刻不敢停歇送进了宫。 第29章 禁书 “这本《西征随笔》是在杭州抄年羹尧家产抄没的,由于不是什么贵重物件,所以到现在才翻出来,臣一看,里面都是大逆不道之言,立即送来请皇上处置。” 胤禛随意翻阅了几页,“这书里对年羹尧极尽奉承之词,甚至称年羹尧是‘宇宙第一伟人’,那朕赐死了年羹尧岂不是杀戮了天下至伟之人么?” “还不止如此,里面还有一篇,历史年号论,竟还指皇上如今的年号不好,历史上以‘正’字为年号的皇帝,大多都没有好下场,列举诸如明英宗等人。更劝年羹尧功臣不可为,指皇上是庸才,妒忌年羹尧的绝世才能,日后必定会除掉他。” 胤禛当即大怒,“放肆!” “皇上息怒啊!”一起议事的众臣急忙劝慰。 “这本逆书是谁写的?” “年羹尧的幕僚,汪景琪。” “此人大逆不道,若让此书流传民间,那朕的千古之名就全毁在这等小人手上了。” 胤禛翻开《西征随笔》首页,题字道:“悖谬狂乱,至于此极!惜见此之晚,留以待他日,弗使此种得漏网也。” “传旨,将汪景琪枭首示众,首级悬于菜市口十年不准拿下,警戒世人,汪氏女眷发配披甲人为奴,其期服之亲兄弟、亲侄俱革职,发宁古塔,其五服以内之族亲现任、候选及候补者俱革职,令其原籍地方官管束,不得出境。朕断不能让这种人遗毒世间!” “臣,遵旨!” 众人各自散去,甄远道与鄂敏一同离宫,二人议论此事,甄远道言语之中多有对汪景琪家人怜悯之意,更担心百姓因此噤若寒蝉。鄂敏未曾多言,却把甄远道这话记在了心上。 傍晚,胤禛召了熹嫔到养心殿伴驾,胤禛照例批着奏折,熹嫔在一旁研墨。 “臣妾听说昨儿皇上去看了端妃姐姐和温宜公主?” “嗯。”胤禛心情不是上佳,情绪有些冷淡。 “臣妾听闻先前温宜公主生病,姐姐衣不解带日夜照料。” “端妃确实疼爱温宜。” “提及此事臣妾便想起前几日咱们圆圆出痘,皇后娘娘亲自照拂,臣妾惦记着圆圆的情况又担心皇后娘娘安危,在碎玉轩日日寝食难安,只能抄经祈福祈求平安。” “皇后一片慈母之心,朕心中颇有感慨。”提及惠荣出痘之事,胤禛也心有所动。 “唉,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却夙兴夜寐,而臣妾身为圆圆的生母却帮不上一点忙,若是真为此累及娘娘生病,臣妾怕是万死难辞其咎的。也好在娘娘与圆圆都平安无事。” “皇后体弱却贤德,从前在王府时便疼爱善待王府每一个孩子,她很不易,你如此恭敬皇后,朕很欣慰。” “娘娘一向善待后宫诸人,又对臣妾多有照拂,臣妾怎么能不敬重皇后娘娘呢,可惜臣妾愚钝,不能为娘娘分忧。” “若说你愚钝,这后宫怕是没有聪明人了,单你为朕诞下惠荣这个聪慧可爱的公主,就是大功一件,皇后视惠荣如己出,也是日日向朕夸赞呢。” “皇上这是打趣臣妾呢!臣妾看皇上桌案上新多了一本杂记?可是何人进献的新鲜读物?” 熹嫔借端妃和温宜引出惠荣,连养母尚且如此,遑论生母如何疼爱孩子。盼着皇上能全她爱女之心,想接回惠荣亲自抚养,胤禛却不接她的话,还言及皇后视惠荣如亲生,熹嫔自知此时胤禛心意如何,不欲矫枉过正,只好转移话题徐徐图之。 胤禛见她提起桌上这书,脸色不太好看,“你自己瞧瞧吧。” 熹嫔拿起书却发现封面上写着《西征随笔》,又放了回去,“这本书不是被皇上封禁了吗?” “虽然是禁书,朕也得偶尔拿来看看,好知道这些大逆不道之人成日里在想什么,你看吧,嬛嬛机敏,自不会被谋逆之人蛊惑。” 熹嫔听胤禛如此说,才再次拿起来开始翻阅上,这本书写的不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熹嫔已经读了小半本。 “你觉得这本书写得如何?” 熹嫔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听到胤禛问话索性直接合上放在了一旁,“一派阿谀奉承之词,实在不堪入目。” “朕已将写这本书的汪景琪斩首示众,看谁还敢学他。” “皇上别再说了,臣妾害怕,汪景琪有罪,死不足惜,可悬挂首级示众,吓到的大多是无辜百姓,百姓们不懂何为谋逆,只知道杀人头点地。臣妾还听说,皇上还流放了他的妻儿为奴,连远亲都革职了。” 胤禛听着熹嫔的话,放下了手里的朱笔,盯着她示意继续说,“那你怎么看?” “汪景琪有错,也是他自己担着,若是他的家人亲眷,甚至远亲都被连累到,只怕有些无辜,若为此怨声载道,臣妾为皇上不值。” “你是觉得,朕做错了?”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以为,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会有更多人感激皇上的。” 熹嫔的话里满满都是为胤禛着想的意味,胤禛也未置可否,“你到底是闺阁女儿,不懂男儿的杀伐决断,谁敢动摇朕的天下,朕就是错杀也不能轻纵,因为一旦轻纵,便是拿江山社稷开玩笑。” “是,臣妾考虑不周,失言了。” 熹嫔低眉顺眼的承认错误,今日来,聊了两个话题都未曾达成一致,让熹嫔有些挫败,却也不敢表现出任何情绪,抬手摸了摸皇上的茶盏,“皇上的茶凉了,臣妾叫人给您换一杯。” “不必,叫下人去就是了,你在这陪朕。”胤禛倒似是没太在意熹嫔说了什么,“永和宫已经修缮好了,朕还特意叫人重新布置了,嘱咐他们在院子里种了海棠花。碎玉轩到底是远了些,挑个好日子,你便搬回去吧。” “只是委屈了祺贵人和淳贵人,和臣妾一起搬来搬去的。” “朕想过了,这永和宫,还是给你一人居住吧,从前朕每每去找你,祺贵人和淳贵人总是在,倒是叫朕不大痛快。” 胤禛这话说的熹嫔有些羞赧,“那臣妾听皇上的。等到了春日花开时,臣妾就可以在院子里与皇上吟诗对饮,夏日听着蝉鸣偷闲纳凉。” “秋日朕可以与你同酿桂花酒,冬日看飞雪满天。咱们相濡以沫,双宿双栖。”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洁。嬛嬛会一直陪着四郎的。” 第30章 封妃 最近这半年宫里进了些新人,姐姐挑了个胤禛在景仁宫的时候召了些妃嫔来请安,我和敬妃,熹嫔,安贵人,还有孕中一直不太爱出门的妙常在。 原本还请了惠贵人,不过惠贵人说要去给太后侍疾,改日再给皇后娘娘请安。 过了落雪的日子,一早却下了场春雨,熹嫔姗姗来迟,帘子掀起来时还带了些湿漉漉的寒气。 “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贵妃娘娘,敬妃娘娘。” “姐姐可来晚了。罚你给皇上和娘娘剥核桃仁儿不许自己吃。” 安贵人自打陪着熹嫔从蓬莱洲回来就一直还算得宠,胤禛去得多,她底气也就足些,连人都看起来比刚进宫时活泼了。 “皇上和各位娘娘恕罪,早晨下了雨,有些冷,就用了个手炉,桌上原本放了两只,臣妾一时大意错拿了用过的,才没走出宫多久就凉了,只好回去换一个,这一折腾就耽搁了。” 今日也不是正式的请安,只在偏殿,姐姐和胤禛坐在榻上,我们则摆了几把椅子和绣墩坐在一旁。 胤禛朝着刚进门的熹嫔伸手,“果然手冷冰冰的,快暖一暖再吃东西。” “咱们皇上这是心疼熹嫔了,如今还是春寒料峭,自然冷些。”敬妃见胤禛与熹嫔互动,也难得调侃道。 听敬妃这么说,熹嫔的脸微红,“敬妃娘娘莫要取笑臣妾了。” “春雨贵如油,乃是好兆头,只是委屈熹嫔踏着寒气来一趟。”姐姐示意她快坐,招呼人给熹嫔上茶。 “皇后今日叫朕来,还叫了这么多人,是想说些什么?”屋里一片祥和气息,胤禛眼睛也带着笑。 “如今宫中妃嫔之位多有空缺,皇上可有意选几位妹妹填一填空缺啊?” “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按照后宫的仪制,应有皇贵妃一,贵妃二,四妃,六嫔,其余则无定数。贵妃和四妃各尚缺一位,而嫔位也只有熹嫔一人,人数都是不足的。” “贵妃和皇贵妃都不急,妃位倒是可以添一位。你就选个好日子晋封熹嫔为妃吧。” 熹嫔听到胤禛有意晋她为妃位,急忙起身,“皇上,臣妾资历尚浅,不敢忝居妃位。” “熹嫔不必过谦,你德行出众,又育有子嗣,本宫觉得你很好。宜修觉得呢?”出我意料,姐姐也是赞同给甄嬛封妃的,还想让我帮衬一句。 不知道她欲意何为,可在胤禛面前,我们姐妹二人总不好出现分歧,“熹嫔聪慧过人,家世显赫,臣妾也觉得极好。” 熹嫔心里也是高兴的,自己是一同新进宫众位妃嫔中第一个生子第一个封妃的,自然是极大的荣耀。却也还是做出一副谦虚的样子,“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恭喜姐姐,大喜啊。”安贵人和妙常在也起身行礼,安贵人眼里有些酸涩,却也满是恭维的语气。 “急着恭喜熹嫔,怎知你没有喜呢?”胤禛瞧见了安贵人满脸的羡慕,“也晋安贵人为安嫔吧,算是你们姐妹同喜。” “臣妾多谢皇上,也多谢皇后娘娘。谢谢姐姐。”安贵人没想到这份喜事也能落在自己头上,惊喜的表情溢于言表,心里更加笃定了若是想有出头之日,还得靠皇上的宠爱。 “皇上惦记着熹嫔和安贵人,臣妾却也想替旁人求个恩典。”姐姐的视线落在了坐在我下首的敬妃身上。 “臣妾身子不好,多年来宫务都是宜修和敬妃帮衬着,宜修是臣妾妹妹,臣妾倒是觉得心安理得些,只敬妃多年来实在功高劳苦,又自浅邸时便跟着皇上,臣妾想请皇上,给敬妃一个贵妃之位。” “姐姐好偏心呐!”我听着话倒是觉得有些生气,什么叫心安理得???? “嘘,咱们姐妹回头再说,我许你去我那挑一幅白沙先生的字,再把怀素的《自叙帖》赠你,可不能再多了!”姐姐拍拍我的手以示安慰。 “哈哈哈哈哈,你们姐妹倒是有趣,贵妃既然有皇后补偿,朕可就不管了。至于敬妃,宽和仁惠,善行逮下,便如皇后所请,晋为贵妃吧!” 方才姐姐视线落在敬妃身上时,敬妃就有所察觉,却没想到是皇后打算给自己提一提位份,直到胤禛开口,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是坐在一旁的妙常在悄悄拍了拍敬妃的胳膊小声提醒。 “敬妃娘娘,快谢恩啊!” “臣妾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敬妃瞧着比方才安贵人还激动,许是觉得自己这般年岁又没有子嗣,一个妃位便坐到头了。 妙常在的出声让胤禛注意到了她,“回皇上,已经五个多月了。” 妙常在上前了几步,胤禛伸手,摸了摸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是比上次朕瞧见你时候大了些,你安心待产,有任何事都可以找皇后和两位贵妃,待你平安诞下子嗣,朕再晋你位份。” “臣妾能再度侍奉皇上已是万幸,不敢奢求别的,如今只盼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 回宫的路上,我仔细地回忆着最近发生的情况,许多事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有些还需要从长计议。 胤禛这几日处置了汪景琪,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我却对此记得十分清楚,甄远道便是折在这事之上。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甄远道则和甄嬛互为依靠。 其实作为让人敬佩的对手,原本我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可是甄嬛的话在胤禛的面前实在太管用了,胤禛信任她,许她干政,而甄嬛迟早还会生下六阿哥,如今胤禛再次主张为她封妃。一但她真的有什么想法,我不能让弘晖冒这个险。 姐姐啊姐姐,你帮了我这么多次,这一回,还是得求你帮我啊。 故衣不作数,故人总还是好用的。 第31章 母子 皇后不在意什么嫔妃得宠,谁求到跟前儿也愿意提拔两句,既然是花园,百花齐放总是要比一枝独秀来的漂亮。 而这些花里,能随意出入御书房的也只有熹嫔。有许多议论传到景仁宫皇后也没怎么理会,可却独独有一句让皇后记在了心里。 这日初一,胤禛留在了景仁宫用膳。天色渐晚,胤禛歪在榻上,瞧着皇后给有了些困意的惠荣哼着歌,就如同从前在王府时她抱着惠安一样。 胤禛的目光里透着柔软,烛火映照在皇后的脸上,许是怕惠荣觉得刺眼,皇后微微侧了一下身子,挡住了一些烛光,惠荣伴着歌声和轻轻的摇晃缓缓进入了梦乡。 乳母在一旁原本想接过公主到暖阁就寝,却被皇后轻轻摇头制止,直又抱了一炷香有余的时间才把惠荣交到了乳母怀中。 皇后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住的肩膀,采薇有眼色地上前轻轻按摩着。 “许是生了病才好,圆圆总是爱粘着臣妾,若是不抱着哄哄,总是不肯睡的,倒叫皇上枯坐半个多时辰。” “佳妇堂前坐,娇儿衿上眠。美景佳话,朕倒不觉得是枯坐。” “也不怕皇上取笑,臣妾一日总是要瞧上孩子五六回心里才踏实。那时候圆圆高热不退,臣妾怕极了,若是圆圆如当年惠安一般,臣妾只怕是也要随她去了。”皇后说着眼眶都红了。 “不许胡说,你与朕年少夫妻,咱们还要白头偕老!” “是,臣妾失言了。臣妾现在很好,只盼您能福寿康健,惠荣也能平安长大。” “定然会的。” “昨日,臣妾去给皇额娘请安,许是到了春日天气转暖,皇额娘的气色看着也好多了呢。” “皇额娘是老毛病了,还得你多替朕操心照料。” “臣妾与皇上一体同心,这都是应当的。只..皇额娘提起一事,臣妾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可避讳的,皇额娘有什么吩咐?” “皇额娘提起了允?之子弘暄封爵一事。” “弘暄封爵,还是熹嫔提醒的朕,希望朕怜悯允?一脉。” 皇后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唉,皇上,熹嫔虽得恩宠,不过有时也失规矩了。” “皇后不是一向喜欢熹嫔吗?” “熹嫔是惠荣生母,臣妾自然更看重一些,正是因为臣妾看重熹嫔,她又即将封妃,才不愿她犯错。皇上方才说弘暄封爵一事是熹嫔提醒皇上的。臣妾虽然欣慰与熹嫔仁厚且能为皇上分忧,可也担心熹嫔不该置喙朝政。皇额娘也叮嘱臣妾要约束好宫嫔。” “弘暄的事,也算得上是家事。” “自然算得上是家事,但允?谋逆之事更是国事,家事与国事原为一体,正因为熹嫔心善,臣妾才担心她为人蛊惑,为他人做了嫁衣而不自知。” “这样说来,熹嫔和他父亲心思是一路的。都对朕不喜欢的人有怜悯之心。” “熹嫔聪慧太后和臣妾都很喜欢,可老话说慧极必伤,臣妾怕熹嫔锋芒太过了些。皇上也当怜惜熹嫔,莫要让她不甚被中伤才是啊。” “皇后贤惠,朕知道。你也累了,咱们早些休息吧。” 胤禛点点头,二人就此歇下。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人各有心思。 皇后知道自己抱了人家的孩子,总是愿意在旁的时候提携一下熹嫔的,恩宠和位份她都可以给。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生了把惠荣要回去的想法,如此,便是不识抬举了。 看胤禛的表情,自然是听进去了她话里的深意,有些事,埋下了种子终会慢慢发芽的。 胤禛则是想着方才皇后说的话,才有人对他说甄远道觉得他处置汪景琪及其家眷一事过于严苛,熹嫔话里也颇有不赞同的意味。甄远道是平定年羹尧的功臣,如今已经官居二品。熹嫔也即将封妃。 朕似乎真的对熹嫔有些放纵了。 翌日下朝,想起昨日和皇后的夜话,胤禛也惊觉自己似是有几日未曾到寿康宫请安了。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太后脸上还是带着些病气,倚在榻上拍了拍榻沿“皇帝,坐这儿。” 胤禛从善如流,坐得离太后近了些,“皇额娘的身子近来可好吗?” “还是老样子,新来的祺贵人和祥贵人喜欢吗?祺贵人是功臣之女,皇帝可别冷落了她。” “儿子知道。” “权衡之术,后宫与前朝是没什么两样的,皇帝自然能处理得宜,哀家没什么好担心的。” “有了允?的先例,儿子对此次平难的有功之臣,亦颇为小心,并未授予太多的实权,对于入宫侍奉的功臣之女也不会过分宠爱。” “那就好。” “自从年羹尧一事后,儿子心中常怀警惕之心,但愿隆科多他不要步年羹尧的后尘。” 太后听到胤禛提起隆科多微愣了一下,而后轻笑“他不敢。” “若是如此自然是好,只皇额娘常在后宫,又怎知隆科多的心思?” “哀家与隆科多相识数十年,眼见他为先帝和你殚精竭虑。” 胤禛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手撑着双膝,目光如炯地与太后对视着,“皇额娘不是总说,后妃不得干政吗?前朝的事,皇额娘不必担心,您只要安心养好自己的身子,朕就放心了。” 太后见胤禛用自己曾说的话堵她的嘴,自嘲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儿子前朝还有事,晚点再来给皇额娘请安。” “好,政事繁忙,你也要当心身子。” 胤禛回养心殿的路上觉得不大安乐,而他在孝懿仁皇后膝下长大,与时为德嫔的生母并不亲近,隆科多是孝懿仁皇后的亲弟弟,他便称之为舅舅。 隆科多与太后少年相识,即便太后偏爱十四弟最终却也拥立了他为皇帝,隆科多自也有从龙之功。 可年羹尧伏诛后,他也确确实实查到了隆科多收受年羹尧及其他朝臣贿赂的实证。 太后几次三番甚至借皇后之口告诫她不能过于宠爱熹嫔,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却想保下隆科多。 皇额娘,您已经是太后了,做人便不能太贪心。 第32章 告状 自前些日子瓜尔佳鄂敏曾私下向胤禛提及,甄远道同情汪景琪亲眷一事,胤禛最近倒是对其多有亲近之意,甄远道与鄂敏同在都察院为官,但二人并不是一条心,对胤禛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是上上下下都是一条心,难保不会出现如年羹尧一般欺上瞒下结党营私之事,因此,胤禛也有心稍稍扶持鄂敏,使之与甄远道相互制衡。 这一日,朝会后,胤禛留了鄂敏问话。 “你说,钱明世有一本《古香亭诗集》,就是这个?”胤禛翻了翻鄂敏呈上来的诗集。 “奴才也是从甄大人那里知道,得到了这本诗集便拿回家赏玩。但是奴才知道,钱明世和年羹尧乡试同年,颇有些交情。钱明世既是谋逆之人年羹尧的密友,那他所做的诗集,想必也是大不敬的诗集了。” “那甄远道是如何得到这本诗集的呢?棋盘街上能买到吗?” 胤禛睨了一眼鄂敏,血滴子遍布朝堂与民间各处,胤禛自然知道甄远道不时到棋盘街搜罗好物,而鄂敏,有时也同去。 “这本诗集并未刊印,想必,若非钱明世的知己好友,怕是很难得到。奴才也是在甄大人府上见到,费尽心机才得到这一本的。” “甄远道和年羹尧素无来往,这朕是知道的。” “奴才也是这么想,或许甄大人只是跟钱明世有所往来,未曾与年羹尧有交往。可是甄大人收藏这本诗集,只怕是另有深意啊。” “你说。” “在这本诗集中,有‘分陕旌旗周召伯,从天鼓角汉将军’、‘钟鼎名勒山河誓,番藏宜刊第二碑’之句,这两句诗,均是年羹尧平定青海叛乱后,钱明世所赠阿谀奉承之作,且钱在第二句诗后特意加注解说:‘公调兵取藏,宜勒一碑,附于先帝‘平藏碑’之后。’,意在年羹尧平定青海之功,仅在十四王爷平藏之下。” “还有呢?” “与这两句同时所作共有八首,其中更有甚者是极力奉承被皇上圈禁的十四王爷允禵和十王爷允?当年西征之事啊!” “你是说甄远道收藏此诗集是同情允禵和允?吗?” “奴才并不知道甄大人是不是同情十四王爷,但是熹嫔娘娘向皇上求情封爵允?之子,这可是六宫皆知的事情,就连祺贵人也当做美谈说与微臣听呢。” 胤禛一直听着鄂敏对甄远道的揣测,其实甄远道还算忠厚,平定年羹尧之事上出力颇多,何况,因着熹嫔,胤禛心里总是有些偏颇的。 但是鄂敏此时提及熹嫔进言给弘暄封爵一事倒是叫胤禛心里有些计较,六宫皆知是不是就意味着宫中嫔妃们的亲眷也皆知呢? 他认可给弘暄封爵是为了彰显仁厚,堵住悠悠众口,可熹嫔主动提及此事又是为何呢?真的只是为他分忧吗?还是说,是甄远道授意的呢? 而鄂敏提及祺贵人与他谈及此事,又有何所图呢? “鄂敏,你跟甄远道同僚做事,一直和睦,为何要向朕提及此诗集的事呢?还有前几日甄远道同情汪景琪家眷之事,朕知道也是出自你之口。” 鄂敏听胤禛这话急忙跪下自白道,“奴才和甄大人共事,私下交情也不错,但是奴才身沐皇恩,只是报效皇上,其他私情奴才不敢思虑。臣也只是把所知之事,事无巨细禀报于皇上。” “好,你跪安吧。” “臣告退。” “苏培盛,传熹嫔过来。” 苏培盛点头应是正要出去,胤禛又开口了,“不必了,朕去永和宫看她。” 储秀宫里,祺贵人与人对面而坐,听着小太监传回来的话脸色有些不虞,“妹妹,阿玛传话来说皇上面上没有任何神色,瞧不出不悦,如此大事皇上都能纵容她们父女二人吗?” “祺姐姐稍安勿躁,皇上应当心有成算,与谋逆之人一心乃是大不敬之罪,皇上必然不会轻纵的,怕只怕皇上会被熹嫔蛊惑。” “这可难说,可熹嫔如今已经要封妃了!” “姐姐与熹嫔同样是功臣之女,姐姐又是满军旗出身,若非熹嫔早进宫几年,如何能压在姐姐头上呢?如今之计还得请鄂敏大人多多进言,叫皇上坚定心意才好。” “那就依妹妹所言,我即刻叫人给阿玛传话。” 胤禛到永和宫时,熹嫔正在床边做着衣裳。 “难得看你做针线,这又是准备送给朕的吗?” “臣妾哪敢用这凝脂色给皇上做衣服?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了几匹颜色鲜亮的缎子,看好是好看,可臣妾眼瞧着就到了花信之年,怕是穿不得这么娇嫩的颜色了,便想着给惠荣做件衣裳。” “宫里有的是绣娘,哪里用得你自己动手,若是有喜欢的,绘好了花样拿去叫她们做便是了。” “皇上穿的寝衣叫臣妾给绣,怎的咱们圆圆就要穿绣娘做的衣服呢,您这个做阿玛的也太偏心了。” “不是朕偏心,是如今天色暗了,朕怕你伤了眼睛。” “那臣妾就明日白天再做,做了几日,如今已经快完工了,也不急于一时。臣妾是想着,圆圆不在臣妾身边,能穿上臣妾亲手做的衣裳也好。” “委屈你了。” “臣妾不觉得委屈,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圆圆能得娘娘亲自教导实乃幸事。臣妾替圆圆高兴,又何来委屈呢?” “你能这么想,朕心甚慰。” 第33章 诛心 熹嫔放下了手里的针线,仔细地整理好,放到了桌上。 “搬回来可还适应?” “臣妾还想跟皇上说,此番永和宫重修,是否太过奢华,臣妾心中很是不安。” “是朕叮嘱内务府布置的,何况你即将封妃,修整的好些,也更衬你的身份。” “臣妾惶恐,只能努力为皇上分忧,以报皇上厚爱了。”熹嫔双手为胤禛奉上茶水。 “朕新得了一本诗集,特意拿给你瞅瞅。” 胤禛接过苏培盛递来地诗集放到桌上推到了熹嫔面前,熹嫔从善如流地拿起,看到扉页上落着的名字。 “钱明世?这是谁,似乎也不是什么有名的诗人。” “你看诗便是。” 熹嫔翻阅了前面的几页,默默诵读着,不知胤禛的用意,实话说道,“也不算什么好诗啊。” 胤禛观察着熹嫔的反应和表情,“你觉得这诗并不好,外头也很难买到,谁会寻来珍藏呢?” “大约是真心喜欢,或者是知己好友的诗集,才会寻来珍藏吧。皇上怎么想起问臣妾这个?”原也不是什么好诗,熹嫔不欲再读,放到一旁询问起胤禛特意给她看的缘由。 “朕随便一问,下面的人进献来,朕得闲便读了读。朕觉得这些诗,极尽谄媚,颂扬奸恶,这写诗的人,也应当革职查办。” 熹嫔一听这诗集作者是朝中为官之人,也不好多说,“臣妾看的不仔细,只觉得这诗作普通,倒也未见弘扬什么奸恶。” 胤禛的目光一直聚在熹嫔脸上,“这写诗之人歌颂的是允?。” 听胤禛这么说,熹嫔心中只觉不好,自己怕是说错了话,正想着如何补救,“可是现在所写?还是允?还是敦亲王时?” “是从前。” 一听是从前所做,熹嫔心里悄悄的松了口气,“允?身在亲王之位,奉承之人自然不在少数,这样的诗集一定也不少,不过都是些谄谀取容的空话罢了。” “那你说,这样的诗集应该如何处置呢?” “臣妾不敢妄言。” “你随便说,朕随便听着。” 熹嫔仔细地斟酌着措辞,记起先头胤禛说她是闺阁女儿软弱了些,便想着说些怀柔的话,也不好叫胤禛觉得自己狠心,何况,不过是些趋炎附势之人,终是罪不至死的,“既然时过境迁,皇上又何必要追究,只将这些诗作销毁便是了。至于藏诗作之人如果再重罚,反而让人觉得皇上抓住此时不放,弄得人心惴惴,倒不如风流云散也就罢了。” “嗯,说的不错,朕再想想。”胤禛听完熹嫔的话,手上摆弄着碧玉珠串,“好啦,你就要行册封礼了,好好歇着,朕去看看祺贵人,都是功臣之后,朕也不好太过偏心。” “臣妾恭送皇上。” 熹嫔瞧不出胤禛的喜怒,见他未曾留宿倒是去了祺贵人那,心里也有些不安,却也说不上缘由,只好叫浣碧重新添了灯油,再做起了针线,只当静心。 “嘶。” “娘娘怎么了?”浣碧听见里屋有些动静,忙进来询问。 熹嫔放下绣绷,用手边的帕子擦了擦被针扎破的手指,“无事,就是不小心扎了手。” “奴婢给您上些药吧,还是要小心些的,再过两日就是封妃大典了,娘娘总不好带着伤口,不吉利的。” “原本好好地,只是突然有些心里不安,皇上拿这本诗集,也不知是谁呈到皇上面前的。这诗集又涉及到罪人允?,不知今日皇上此举是什么意思,而且还去了储秀宫。” “皇上知道娘娘爱读书,也许随便拿来给您看的呢,皇后娘娘提议六宫正位,皇上第一个提及想给您妃位,皇上惦记着您,许是怕您劳累,还是别想太多了。” “也好,今日还是早些休息吧。” 熹嫔的直觉很对,胤禛确实对此事有了想法,可惜她揣测错了胤禛的意思。 她说建议对作诗之人不予追究,反而更让胤禛觉得是熹嫔父女对罪臣有怜悯之心,或许甄远道真如鄂敏所说,与钱明世私交不浅。 熹嫔向胤禛进言给允?之子弘暄一个虚爵,一则确实是为帮胤禛分忧,其次也有想报答敦亲王福晋当初雪中送炭的情谊。 从前因为在翊坤宫罚跪,她险些小产后与胤禛有了嫌隙失宠之时,除了惠贵人,所有人都对其退避三舍,也只敦亲王福晋曾来探望过。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一份回报,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危难。 翌日一早朝会上,便有言官奏报奏报,“食侍讲禄之钱名世,作诗投赠年羹尧,称功颂德,备极谄媚,臣以为,如此阿谀谄佞之人当革职,交刑部从重治罪。” 言官进言,自是受鄂敏指使,朝堂中知此干系之人,当即附和,“臣等附议。” “甄远道,你怎么看?”胤禛特意点名了甄远道。 “回皇上,臣以为,钱明世不过一风派之人,投诗献媚,也不过是溜须拍马,倒不足以为年氏党羽,皇上不如对其申饬降职,以儆效尤。” 昨日试探之前,其实胤禛心里已经对钱明世的处置有了定论,在与熹嫔谈及此事时,也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想法,现下听了甄远道的看法,更是让胤禛心生不悦。 “钱名世谄媚性成,作为诗词,颂扬奸恶,措词悖,自取罪戾,但其所犯尚不至于死。”胤禛说着欲再给甄远道一个机会,“其既以文词谄媚奸恶,为名教所不容,朕即以文词为国法,以示人臣之炯戒。着命朝中众臣作诗文声讨其罪。” “臣等遵旨。” 胤禛对此犹嫌不足,便想出一杀人诛心之举,亲自写下“名教罪人”四字,命人刻匾装裱,张桂钱名世所居之宅,并命钱明世原籍常州知府、武进知县每逢初一十五亲直其宅邸之前验看。 第34章 昏厥 熹嫔心里一直惦记着惠荣,总盼着能有机会将孩子带回自己身边,这边绣着衣服,心里惦记着数月前自己见孩子的样子。 皇后总是不愿叫熹嫔多见五公主,养他人子女自然不愿让孩子与其生母亲近,有时,熹嫔做了什么事得她心意,也会奖励似的许熹嫔远远地看上两眼,却不准叫公主知道。 瞧不见孩子,熹嫔心里难受却也无法,只好将这心思寄托在旁的物什上,这身衣服便是她精心制作。 熹嫔也是在晨昏定省时听端妃提起温宜公主才过了一个年便身量见长,才想起来许是可以做上一身衣服给孩子穿。 说来也巧,内务府献的缎子正是些柔软鲜嫩的。 终于这衣服也在封妃之日前,被熹嫔钉上了最后一颗錾花扣。 三月廿六一早,礼部的册封官在内监与册封女官的指引和陪同下到了永和宫为熹嫔行册礼,宣读了册封旨意,授予金册金印后,熹嫔被正式册为熹妃。 “恭喜熹妃娘娘。” “浣碧,你且去送送册封官,别忘了拿些贺礼过去。” “是。” 槿汐帮着挑了些没有宫印的赏赐叫浣碧送了出去,赶忙帮熹妃整理着吉服,“娘娘,行完了册封礼还要到皇后宫中聆听教导,还要向皇上皇后谢恩。” “方才册封官已经提点过了,敬贵妃娘娘那边如何了?本宫总不好越过敬贵妃去。” “小允子方才已经去问过了,咸福宫那边也才结束,您现在出发,差不多刚好比敬贵妃娘娘早一点,不必叫敬贵妃候着。” “那咱们快些出发吧。” 因着是封妃后的谢恩,熹妃乘着肩舆后跟着整幅仪仗,从永和宫出发向景仁宫而去。 景仁宫里,皇上和皇后正襟危坐正等着,采薇便进来禀报道,“皇上,娘娘,敬贵妃娘娘,熹妃娘娘与安嫔娘娘已经到了。” “皇后,咱们过去吧。”胤禛率先起身,将手递给了身旁的皇后。 二人相携正要奔向正殿,忽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地进了门,“皇额娘!看!” 惠荣不知手里拿着什么,趁着乳母不注意自己跑了过来,想给自己额娘瞧瞧刚发现的新鲜玩意儿,可她到底还是太小了,门槛太高,粉白色的小人儿一个踉跄栽到了地上。 望着眼前情景,凝脂色的衬衣配着品月底镶蓝色绦边的坎肩,惠荣跌倒在地上,皇后只觉得满眼都是当年惠安不慎摔倒时的血色。 “穗穗!”皇后急忙想上前抱起摔倒的惠荣,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皇后!皇后!柔则!!”胤禛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皇后瞧见惠荣摔倒却喊着惠安的乳名而后昏倒在了自己的怀里。 “传太医!” 景仁宫乱成了一团,没人再顾得上正殿等待谢恩的三人。 胤禛抱起皇后轻轻安置在床上,昏迷着的皇后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怎么回事?皇后早晨不还是好好的?太医怎么还不来!” 说话间方通敏急忙赶到了景仁宫,“微臣给皇上请安。” “快来给皇后看看!”胤禛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不耐烦,似乎在怪罪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请安。 方通敏上前隔着丝帕为皇后诊脉,蹙着眉开口道,“敢问皇上,皇后娘娘是因何昏倒的?” “皇后就是看到惠荣摔倒后突然昏过去的。” “皇后娘娘应当是急火攻心才昏迷的,这些年娘娘凤体一直不大安康,却应当也不至于会忽然晕厥,应当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如此。” 知道这边出了状况,正殿的三人此时也都候在一旁。 方才摔倒的惠荣并没什么大碍,只是被突发的情况吓得不行,一直哇哇大哭着,直到这会才稍稍安定了下来,正在乳母的怀里抽噎着,红着眼睛盯着床榻上昏迷着的皇后。 “皇上,臣妾有一话不知是否当讲。”敬贵妃一直听着太医的问话,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当开口。 “说!” “臣妾忽然忆起,昔年王府时,敦肃皇贵妃芳诞,您在前院并没亲眼得见,但臣妾当时是在场的。宴席上三公主不慎跌倒伤了头部,当时所穿的那身衣服,几乎和今日惠荣身上一模一样。皇后娘娘许是忆起了当年之事....” “采薇?” 惠安受伤,胤禛得知到后院时,人已经被换下了那身染了血的衣服安置在了床上,胤禛并不曾知道那一日惠安的样子,可在后院的女眷确实都见过的,日子久了许是都已经不记得了,尘封的记忆也总会在特殊的时候解开。 “公主这身衣服确实是很像,那件马甲是皇后娘娘亲手所制,公主很喜欢,是以总是要穿的,娘娘思念公主,那马甲如今还留着,娘娘偶尔也会拿出来以托哀思。” “去取来!” 采薇从柜子内取出一个锦匣呈到了胤禛面前,盖子打开,里面是一件旧衣,丝线的颜色似乎因为人的抚摸已经变得不再有光彩,却依然细心地收着,存在锦匣里。 胤禛将马甲拿出,仔细的瞧了瞧又把视线落在了乳母怀中的惠荣身上,“确实像,极像!” 问询着,方通敏取出金针为皇后施针,皇后悠悠转醒后有些恍然,直到眼睛落在了胤禛手里的马甲上,“皇上,皇上!到底是谁!” “柔则,你觉得如何了?什么是谁?”胤禛看着皇后满脸的泪很是心疼。 “惠荣的衣服..是谁...?” 听到皇后这话,哄着惠荣的乳母急忙跪在地上,“皇上,娘娘,这衣服是熹妃娘娘派人送的!” 第35章 故衣 “你切莫胡言,这可是私相授受,姐姐怎么会犯这样的错!”安嫔一直未曾开口,终于找到了机会。 “熹妃娘娘说是对公主的一份慈母之心,奴婢也是人母,有所动容才带回了景仁宫,本想收起来便是了,可这衣服熏了果香,公主十分喜欢,哭闹着要穿,奴婢想着穿一次也不打紧!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慈母之心?皇上,熹妃若是不愿将惠荣交予臣妾抚养直说便是,又何苦用这衣服戳臣妾的心窝子呢?”皇后眼泪涟涟,手捂着心口,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喘着气。 “熹妃,你可有话说?” 熹妃懵然,原本只想让惠荣穿上自己做的衣服却不想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急忙跪下请罪,“皇上恕罪,臣妾不知此事,那日内务府的人来送缎子,臣妾偶听端妃娘娘提起温宜公主之事才想到做件衣服给惠荣。” “若是熹妃想送衣服,直接大方递到臣妾跟前儿就是了,如何要偷偷使人送给乳母呢?” “臣妾...”熹妃被问的一时语塞,难道要她说皇后连面儿都不愿让她见,如何会让惠荣穿她这个生母制的衣裳呢? “皇上,姐姐才入宫三年有余,如何也不会知道三公主曾穿过的衣样,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啊?” 屋内一时安静,没人说话,采蘩却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月前娘娘夜里思念公主,取出这海棠坎肩睹物思人,眼泪沾湿了里襟的飘带,命奴婢送到内务府清洗顺便将年久的扣子加固。 “奴婢去取回那日,忽觉肠胃不适便叫了个小宫女先行送回景仁宫,却不想那宫女进宫日短,奴婢寻到人时,那宫女正从永和宫出来。 “熹妃娘娘...熹妃娘娘许是那时见到的这件衣服...” “放肆!本宫一再强调,三公主的衣服不许假手旁人!” “娘娘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娘娘恕罪!” 熹妃被采蘩这突如其来的认罪更是打的措手不及,“皇上,臣妾未曾...” “皇上,您当初把惠荣交给臣妾,臣妾感激不尽,可熹妃如此眷恋这个孩子,您还是把惠荣送回永和宫吧,臣妾愿意成全熹妃的慈母之心!” “朕既把惠荣交给皇后,你便是惠荣的额娘!” “皇上,臣妾已经不再年轻了,再经不起当年之事了!臣妾的穗穗....” 皇后说到此处,更是哭的不能自抑,竟又直接昏倒了过去。 “柔则!” 方通敏急忙再次上前诊脉探看,“皇上,娘娘的身子,如何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情绪过于激动,本就不利于身体康健,娘娘当年大病一场身子虚亏一直未好全,这些年一直断断续续地吃着药。如今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恐是寿数有损!” “吃药?为何没人告诉朕?!”胤禛听到皇后这些年一直在服药自己竟全然不知。 “当年三公主夭折,皇后娘娘病愈后身子就大不如前了,再加上当年小产的亏虚,便一直不大好。娘娘怕皇上担忧,勒令微臣万勿告知皇上,臣才一直三缄其口。” “你方才说恐寿数有损?” “皇上恕罪,臣翻阅医书为娘娘寻了一滋补之方,若是细心调养按时吃药三五年总是能养好的。不过娘娘这多是心病,积郁在心才久病沉疴,且娘娘用药也不尽及时,故而一直不见好转。如今骤然受惊,心神不宁,怕是于寿数上...臣无能。” 方通敏自潜邸就为皇后贵妃等人看诊,章弥告老后,方通敏成了太医院之首,胤禛自然相信他的诊断,可就是因为相信,胤禛听了这话才更觉得揪心。 穗穗的事,胤禛心里一直有着愧疚,愧对这个没来得及多多疼爱的孩子,也愧对于吃了那么多苦才给两个人诞下一个结晶的皇后。 如今竟有人为了一己之私用这事作筏子,胤禛登时觉得怒不可遏,“熹嫔,永和宫思过,非召不得出。” 熹嫔封妃在景仁宫聆听教导却被皇上斥责大不敬直接降位禁足的事不过须臾就传遍了六宫,一时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我在承乾宫听到这消息时,便知道这又是有人出手了。 采芜派来给我递消息的小宫女绘声绘色地学着姐姐那委屈破碎的模样时,我简直要笑出了声。 甄嬛啊甄嬛,你也有今天,当初你自己保不住孩子,哭得声泪俱下嫁祸到我头上时,我可是比你如今要百口莫辩的多啊! 姐姐到底是姐姐,把胤禛的心思吃得透透的。 而甄嬛,再次折在了一件旧衣服上,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衣,想必也得看是何人的故衣了。 封妃的日子越来越近,那日端妃提了一句温宜身量见长,我心下便有了计较,总该推姐姐一把。 “说到疼爱孩子,纵然温宜不是端妃亲生,却比起襄嫔也不遑多让。” 熹嫔见没见过那件衣服又如何呢,安排个小宫女到永和宫走一遭,没见过也是见过了。 至于为何没见过也能做的如此相像? 叫人送去相应颜色的料子,却不够裁一件成人衣量;派上两个着差不多配色的宫女时不时在熹嫔眼前出现叫她对这样的搭配有印象;至于花样... 安嫔这几日似乎去了几趟永和宫,若是绣样上有什么疑问,熹嫔自然会向她请教。 只安陵容何时上了姐姐这艘船,我倒是不知了,她不是常去端妃处吗? 不过无妨!我高兴看前生斗了大半辈子的敌人倒霉! 第36章 良药 当日胤禛下旨时称命“熹嫔”闭门思过,想来甄嬛这妃位怕是又要搁置了。 姐姐自那日晕倒后,胤禛便叫人晓谕六宫,不许任何人在五公主面前提及“生母”与“养母”之事,皇后,便是五公主唯一的额娘。 胤禛这一旨意彻底断了熹嫔想重新接五公主回身边抚养的念头。 “娘娘,敬贵妃与安嫔这会已经在景仁宫聆听了皇后娘娘教导,如今晋封已经彻底礼成了。”有了胤禛的承诺,姐姐的“心病”也好了许多,没几日便恢复了精神。 “本宫知道了,依例送些东西去。” “娘娘,奴婢听说,永和宫那位自从被皇上禁足没两日就病了。” “那又如何,皇上只禁了足,一日未曾下旨,她一日便是熹嫔。” “那娘娘可要叫内务府的人‘照料’一下?” 听到剪秋的发问我有些奇怪,“你为何觉得我会使人做这样的事?” 剪秋被我问的也愣了一下,微微抬头望向我,“娘娘,您不是不喜欢熹嫔吗?” 得了这样的回答我登时有些哑然,这么明显吗?真的是太大意了,如今日子过得和顺,我竟连这些细节都注意不到了吗? “不必,本宫未曾不喜欢熹嫔,不喜欢熹嫔的难道不是皇后吗?” “是,奴婢知道了。” “好了,这些不提,既册封礼成,想来姐姐今日精神定是不错,咱们去景仁宫瞧瞧。” 出了承乾宫向东再向南右手边便是景仁宫,才出宫门,我远远的便瞧见了守在永和宫门口的侍卫。 既是禁足,便是闭宫落锁,只在每日两次送饭并清理秽物才会从侧门最多许两名太监进出,一切物品交接也均是在院内看守侍卫的监视下进行的。 这我都经历过,从前,我并两个被毒哑了的小宫女在景仁宫被关了四年。 行动的范围也只在正殿及东西暖阁,就连偏殿都是锁着的,到院子里多站一会都会被赶回屋子,若适逢庆典节日,更是连殿门一起被锁上不许出屋,免得那一日被逼疯了喊叫出声让人听见。 能见到的旁的活物,除了这些每日都来却不愿和我这个等同于被废的皇后多说一句话的太监侍卫外,也只有天上那些鸽子。 自那句死生不复相见,到我死,都未曾再踏出过景仁宫一步。 “娘娘,奴婢扶您上肩舆。” 见我站在宫门口盯着前方不动,剪秋轻轻出声。罢了,早已经都过去了。 不多一会才下肩舆,我便迎面碰见了正从景仁宫走出来的敬贵妃。到了面前,敬贵妃向我伸出了双手。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后也抬起了手,对,拉手礼,冯氏已经是贵妃了。 “元姐姐安。”敬贵妃率先开口了,语气里还有些犹豫,完全不适应这样的称呼。 其实我也不太习惯,当了几十年皇后,又做了许久一人之下的贵妃,很久没有嫔妃唤我“姐姐”了,若是有的话,还是在上次! “恭喜妹妹晋封贵妃。” “多谢,姐姐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吧?我就不打扰姐姐了。” 从前,冯氏是在安陵容有孕我提议封妃时才被胤禛在甄嬛的建议下晋封为贵妃的,也不知姐姐为何要在此时提她的位份。 冯氏母家不算显赫,可确是个善于观察的敏锐之人,在后宫浸淫多年,十分善于抓住细节。 当初甄嬛只用一个女儿就牢牢的把敬妃绑在了自己的船上,我原以为甄嬛会想接胧月回身边抚养,才借此使了一出离间计,想着一举打掉她的坚实臂膀,却没想到甄嬛竟舍得真的将自己的女儿交给别人抚养。 当时舍得胧月,此时却不舍得惠荣了,到底还是年轻,若非她动了心思,姐姐又怎么会出手呢? “宜修来啦,坐,采薇,给贵妃上雨前龙井。” “还未恭喜姐姐终于得偿所愿了。” 姐姐笑了笑,视线飘向暖阁,“哪里说得上得偿所愿呢,不过是心病还须心药医罢了。” “姐姐这病,怎么早不与皇上讲呢?皇上如此爱重姐姐,必定会想尽办法为姐姐寻求医治之方的。” “再好的药,若是火候不够,只会适得其反,只有选对了方子,熬足了时辰,趁热饮下去才能药到病除呢。” “如此说来也不无道理。倒是有一事我想不通,若说处理宫务,敬妃确实助力良多,只不至于为此晋封,姐姐为何特意对皇上提起封她为贵妃呢?” “敬妃无子,家室也平庸,如何也越不过你,推冯氏上去,总比将来叫旁人占了这个位子要强。 “何况,弘晖马上就到而立之年,虽说咱们皇上一直未曾册立太子,可就目前来看,弘晖是最好的选择,而先帝时废太子的下场你也看到了,纵使弘晖有你我提点,也难保...” 姐姐这么说,我也是心有戚戚,“是啊,咱们皇上,可是与先帝完全不同的人啊。” 先帝心里有深爱的孝诚仁皇后,自然也会爱屋及乌,纵使胤礽犯下大错也会心生恻隐。 胤禛呢,弘时不过是去宗人府瞧了允禩一次,就被除名出继,便是亲子、长子,也不能做任何威胁他皇权的举动,有一丝不轨的心思。 咱们这位皇上,心狠呐! “而且,我总觉得有些事情甚是奇怪,却说不上为何,等我搞清楚原委再同你说。宜修,姐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乌拉那拉一族,姐姐也是为了你和弘晖。”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从前。为了我和弘晖,这话姐姐说了多次。 很多时候我能觉得她这话说的情真,可心里却总是觉得讽刺。若真是为了我们母子,当初便不曾出现才是对我们母子最好,我会是正妻,而弘晖会是是嫡长子。 其实我很清楚当初的一切都是太后安排的,所以我也怨这个偏心幼子,口口声声为了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荣耀却每一步都在给小儿子铺路的虚伪女人。 “你就好好守着你的四阿哥吧!” “对不起,宜修。” “福晋有喜了!” “侧福晋,弘晖阿哥他...殁了...” “我唯有宜修一个妹妹,请你一定要善待她,不要废弃她。” “朕与她,死生不复相见。” 第1章 旧梦 入了夜,我睡得不算安稳,总觉得昏昏沉沉的。 “剪秋,剪秋!” 守夜的剪秋听到了我的呼唤急忙进了屋,“娘娘,奴婢在,您有什么吩咐?” “倒杯水来。” 剪秋端进来的烛火放到了不远处的桌上,我撑起一条手臂准备坐起来,却觉得那烛光瞧着头晕目眩。 “娘娘,您身子好烫,奴婢叫人去请太医。” 喝了口水,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仿佛不多时屋里来了人,有说话的声音,我却听不到他们在谈什么。 “宜修,额娘盼你成为人上人。” “宜修,若你为我诞下长子,我即刻便向额娘请旨封你为嫡福晋。” “我唯有宜修一个妹妹...” “着封侧福晋乌拉那拉氏为雍亲王福晋。” “封福晋乌拉那拉氏为皇后...” “弘晖殁时未满三岁,属于夭折,宫里并没有夭折皇嗣追封的先例。” “你去螽斯门站一会儿,好好想想。后嗣稀少也是中宫失德。” “皇后乌拉那拉氏,天命不佑,华而不实。” “安置于景仁宫,非死不得出。” “宜修...” “皇后...” “乌拉那拉氏...” 一开始你就骗了我!你承诺的话一开始就都是假的! “娘娘!娘娘!” 我的头很痛,身边似乎有人在摇晃着我的身子。 “剪秋,你...”剪秋?剪秋姑姑毒害熹贵妃不成,害死了娴福晋! 我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视线清楚了许多,天色似乎亮了,而剪秋还在。 这床帐是朱红色的,对,这是承乾宫。 “剪秋,我怎么了?” “娘娘,您昨夜发了热,奴婢请了太医,夜里您喝了药一直睡着,奴婢一直守着您。方才您一直迷糊着,嘴里念叨着‘欺骗’什么的,奴婢见您似乎很不舒服,才想着唤醒您。” “本宫可还说了什么旁的?” “别的就没什么了,您睡得不安稳,一直念叨着流眼泪,奴婢也听不清您在说什么。娘娘现在觉得如何了?您可有胃口用些东西?太医嘱咐若是您醒了还是要按时喝药的。” “还好,叫小厨房熬一些粥吧。你也休息会,本宫想再躺一会。” “奴婢去盯着厨房把药熬上,绘春就在外面。奴婢告退。” 剪秋出去带上了门,我盯着床帐顶在发呆,这场梦似乎又让我重过了先前的几十年。 这几十年像一场噩梦,我全身都是汗水,脸上也尽是泪痕。 可这一场噩梦却不是白做的。 那日,弘晖病重,我到正院去找王爷请太医却被拦在门外,侍卫们说福晋有孕,王爷不许任何人打扰。 剪秋和绣夏被我留在伏羲阁照看弘晖,染冬带着我的牌子想到府外去寻民间医士,跟着我去正院的是个我已经记不起来的小丫鬟。 那是个雷雨夜,风有些大,小丫鬟清瘦,有些擎不住伞,雨水许多都偏落到了我的身上。 正院通往花园的角落里,一个炸雷劈了下来,照亮了角落里窃窃私语的二人。 我回伏羲阁时弘晖已经不大好了,没一盏茶的时间,他便在我的怀里停止了呼吸,染冬带人回来的时候,弘晖已经在我的怀里渐渐失去了温度。 我抱着弘晖在雨里走了一夜,然后我就病了,高烧不退,却一直待在弘晖的灵堂里,直到昏迷过去。当年陪着我去正院的那小丫鬟,似乎也在我后面醒来时再也没了踪影。 方才的梦里我几乎又重新经历了一切。 在那花园的角落里,伴着雷声和暴雨的倾泻,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太医诊出福晋这一胎大概率是个小阿哥,贝勒爷的意思是,王府,不能有两位流着相同血脉的健康阿哥。” “夏大人,这使人发热的药弘晖阿哥已经服下了,可弘晖阿哥还小,奴才一直拦着不叫人去医治,若是真有个好歹,奴才担不起啊!” “这是贝勒爷的意思,你的家人贝勒爷已经安顿好了,若真是因此有什么意外,那也只能怪那孩子挡了旁人的路。” 是我发热忘了这些!是我忘了!我恨了她一辈子也爱了他一辈子!原来都是假的! 怪不得他不愿追封弘晖,后面这么多年也对这事只字不提,我只以为他也曾真的心疼我们这个孩子,真的为当初没能叫人治好他而感到愧疚。 结果你杀了我的孩子为你的爱子铺路却又间接的害死了他。 怪不得你额娘不疼你,你如此狠心,机关算尽,谁愿意疼一个看着就让人胆寒的孩子呢! 可你却也不让我们做额娘的心疼自己的孩子。 胤禛啊胤禛,你真的是好狠的心啊! 你是怕亲兄弟如你和老十四一般相残?还是畏惧有朝一日这两个孩子长大了会联起手来谋夺你的位置? 你亲手扼杀了我对你的爱,让姐姐失望透顶,骗了年世兰一辈子,如今又亲手推走了满心为你的甄嬛。 你自私,猜忌,谁也不信。你谁也不爱,而我,也不许任何人爱你。 你众叛亲离成为孤家寡人是你应得的。 第2章 转投 熹嫔骤然失宠禁足,愁坏了惠贵人。 原先的禁足不过是关闭宫门不需外出,此番便连待遇都一降到底。 得了皇上的旨意,熹嫔的供应等同答应,内务府自知熹嫔失了宠,在供应及份例上便是更加不堪。 如今送到永和宫的吃食都是下人吃剩的馊饭。不过好在天气渐暖,不再需要炭火也尚未需得用冰,不然更是难熬。 惠贵人打探到这些在咸福宫急的直落泪,却是什么东西都送不进去。 无法之下,惠贵人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了太后身上。 当初太后在选秀时一眼相中她,这几年更是时时提点着,却在此番惠贵人去求情时闭门不见。 “孙姑姑,太后娘娘可说要见我?”瞧见孙姑姑从殿里出来,惠贵人急忙上前两步。 连着几日到寿康宫请安被拒之门外,惠贵人依然日日来着,只盼着太后能心软松口帮忙。 “惠贵人,太后不是不愿见您,是实在帮不上忙。因着皇后娘娘和三公主的事儿,皇上动了怒,如何太后娘娘是劝不动的。” “熹嫔也是无心之失,真的无意冒犯皇后娘娘和三公主,此事,她实在冤枉啊!” “惠贵人,事实如何不重要,端看皇上心意如何。太后娘娘说,您若是想不明白,日后也不必为此事而来了。” 太后不愿为一个妃嫔之事与自己儿子唱反调,惠贵人就是再求也没用的。惠贵人自然也知道求到胤禛面前也是无用功,只好回宫再去想些旁的办法。 倒是安嫔特意在伴驾养心殿时提起此事。 “为何不继续弹了?可是累了?” 一曲《甘洛调》终了,安嫔放下了手里的月琴,迎上了胤禛打量的目光,“皇上,臣妾心里有一事惦记。” “你说。” “皇上,姐姐冒犯皇后娘娘一事...”安嫔斟酌着开口。 “若是为求情,你便不必再提了。”胤禛一听安嫔是为此事开口,有些不悦。 “可是臣妾与姐姐一同入宫...” 此时尚未对故衣之事消气的胤禛直接打断了安嫔的话,把手里看着的书扔到了地上,头也没抬,“你若是与熹嫔姐妹情深,想如蓬莱洲一般去陪着,朕也可以成全你。” 原本就不是真心惦记着求情的,安嫔眼见这情景生怕胤禛真的因此贬斥自己,赶忙住嘴,“是臣妾失言了,皇上别生气。” 安嫔起身请罪,拾起了胤禛扔在地上的书,低着头双手高高奉上,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好在胤禛并未真的动怒,接过了安嫔手里的书,“安嫔,朕喜欢你,是因为你一向听话懂事。” “臣妾知道了。” “你跪安吧。”虽说未真的动怒,胤禛却也没了兴致,打发走了安嫔。 到了延禧宫,宝鹃服侍着安嫔更衣,“娘娘,您何苦给熹嫔求情,惹了皇上动怒岂非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本宫若不曾向皇上开口,只怕皇上会觉得本宫凉薄。” “奴婢愚钝,还是娘娘思虑周全。” “家里可来信了?父亲母亲可安置好了吗?” “夫人已经到京城府邸安置下了,大人新升任了直隶盐运司副使,皇后娘娘还安排人给置办了宅子。” “皇后娘娘大方,不过说几句话便能得此回报。” “也是娘娘您争气,才能给大人挣一份好前程。” “本宫也是为了母亲。虽说只是个从五品,好在也算成了京官,使人挑些衣料和没有标记的赏赐并上次我准备的银子一起给母亲送去吧。” 皇后一向是一副宽仁大度的贤惠模样,从不拉拢任何人。 而宫里高位嫔妃不多,那时自己位份低微,还因着与熹嫔交好时时受华妃羞辱。想去求元贵妃可贵妃却不愿伸手。 自己会的这些唱曲乐器,如何能长久地留住皇上呢,也亏端妃提点,恐怕自己很难有机会真的入得皇上的眼。 而自己已经投桃报李帮端妃争取得温宜在身边,如今皇后娘娘既有招揽之意又如此大方,是不是也该考虑择木而栖呢?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安嫔有了主意,带了些东西便到了景仁宫。 “免礼,坐吧。安嫔来是有什么事吗?”皇后看起来气色不错,正在给桌上琉璃缸里面的孔雀鱼喂食。 “臣妾闲来无事,做了两只兔子玩偶,想着五公主许是会喜欢,便想给娘娘送来。”说话间宝鹃呈上一只托盘,上面放了两个软缎制成绣着五官精致的兔子玩偶。 皇后示意采薇上前接过来,“你有心了。” “能为皇后娘娘和公主尽一份绵薄之力是臣妾的福分。” “只要你能尽心服侍皇上,本宫就放心了。” “臣妾想为娘娘分忧。” “本宫身为皇后,又能有什么忧虑呢?”皇后放下了手里的鱼食,坐正了身子看着安嫔。 “娘娘,熹嫔虽被禁足皇上却未曾降位惩处,若有一日皇上心软后悔,岂不是又要让娘娘忧心公主?” “本宫为何要忧心公主?还是说安嫔觉得日后会有人在公主面前说些什么?” “臣妾不敢,只熹嫔既有此心便是惹得娘娘不喜。” “本宫缘何不喜熹嫔,不喜欢熹嫔的,难道不是安嫔你吗?是你在熹嫔失宠时求本宫提携,也是你制了厌胜人偶。” “你赌上自己的前程陪着熹嫔去了蓬莱洲,只为了让皇上高看你。你踩着好姐妹获宠,却说是本宫不喜欢熹嫔?” “娘娘,臣妾只是不想居于人后,再如从前一般受人欺凌。”安嫔被皇后揭穿却无力反驳,攥紧了手里的丝帕。 “所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你自己罢了,说是为本宫分忧,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话。” “皇后娘娘恕罪。” “你是个聪明人,但是本宫不喜欢你这份聪明用在本宫身上。” “是,臣妾知道了。” 安嫔盼着能背靠大树好乘凉,却忘了一棵大树需要汲取多少养分长得参天,其根系远比树冠繁茂得多。 第3章 革职 姐姐抱着惠荣,一边喂着羊乳羹,随口与我笑谈着安嫔的小心思。 “如今这宫里聪明人倒是不少。自打咱们皇上登基,进宫的这些姑娘们,除了富察贵人平庸了些,都是个儿个儿有心思的。” “有心思是好的,都是那副样子又有什么趣儿呢?” “熹嫔也好,安嫔也好,都是聪明人,可惜就是年轻了些。” “这皇宫里吃人,是该聪明些。” “瞧你这话说的,哪里是这皇宫吃人。吃人的不是这宫里的规矩和人吗?” 惠荣听不懂我们聊的话题,只能挑着她明白的听,“皇额娘,吃?” 小家伙睁大了眼睛歪着头,以为我们在聊什么好吃的东西,这副天真又懵懂的样子一下子把我和姐姐都逗笑了。 “圆圆还想吃什么?” “糕!”早膳才用完一个时辰,又一碗羊乳羹已经进肚了大半,这会子竟又盯上了我面前这碟子芙蓉糕了。 “那去找姨母要一块吧,只可以吃一块哦!” “这才几个时辰便吃了这些!姐姐你也太惯着惠荣了,当心她吃成个胖姑娘!” “哎呀,这孩子一天到晚不闲着,到处玩,也不知她吃的这些都长去了哪儿。”姐姐完全不以为意,只宠溺地看着惠荣。 乳母上前把惠荣从榻上抱了下来,她迈着小腿儿直直的朝着我身旁花几上的糕点盘子而来。 “姨姨,糕糕。” 因为够不着,她的手伸的高高的,在我面前晃了晃,扁着嘴,满脸都写着若是不给便会哭给我看。 !!这谁受得了!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端起了盘子,差点整个儿塞在她手里,好在理智拦住了我,只取了一块递了过去。 惠荣接过芙蓉糕立刻笑弯了眼睛,“姨姨,好!” 还是小姑娘好啊,撒撒娇谁能受得了。两辈子就只得了弘晖一个儿子,实在是没有这女儿的福分。 弘晖小时候那会,我总是各种担心,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如从前一般从我眼前消失,弘晖也觉察出来我的忧虑,从小便总是端着懂事听话的模样。 永璨更是早早地就是一副小大人儿的模样,从不肯在我面前撒娇,如今连两岁多的永璠都是那副样子! 好在令璋可爱,美中不足就是宫禁之限不能时时进宫。 而且,怨不得姐姐迷糊,惠荣真的和小时候的惠安一般,尤其是一笑起来,一模一样。 “还说我,你不也是一样。”姐姐那表情仿佛在说,你看,我就知道。 惠荣吃够了就迈着两条小短腿儿跟着乳母去了院子里玩儿,姐姐的目光直到惠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回廊的转角后才收了回来。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熹嫔,给了我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儿。” “姐姐真的不介意惠荣的生母是熹嫔吗?” “在我的心里,她或许就是穗穗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她从谁的肚子里出来重要吗?时至今日,她便只是我的女儿,日后也只我是她的额娘。” “从前或许只是抚养,现在皇上下了旨意,姐姐也可以安心了。” “若不是熹嫔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其实我原本并不想赶尽杀绝,可惜她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倒不如赌我这副久病的身子,何时会命丧黄泉。” “何故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呢,方通敏也真是的,全不知道忌讳!姐姐你竟也是如此,想必说的那么骇人定都是你的主意了。” “不说的严重些,皇上又如何会信呢?不过是些虚言,不作数的。” 其实原本我也不信这些,毕竟当年我手下那么些冤魂,即便不是我亲自动手,怕是也都算在我的头上,若是信些鬼神之说,恐怕早就报应不爽。 可庄生梦蝶如此离奇之事我都经历过,很难让人再无所顾忌。 其实甄嬛和安陵容我倒不是很担心,更让我在意的是这个从前未曾进宫祥贵人。 而且据说,她似乎与自己的姑母妙常在感情不算好,却时时爱跑到储秀宫去找同期进宫的祺贵人。 虽说二人一同入宫,可按理说应当并没有什么更深的感情,若说是什么一见如故,怕是谁也不会信的。 从前这会儿,祺贵人正在我的授意之下鼓动鄂敏弹劾甄远道,而鄂敏自然也早就对甄远道的官路亨通嫉妒许久,双方也算是不谋而合。 被禁足的熹嫔许是还不知道,自己父亲这会的处境,恐怕是要比她艰难的多了。 自上次胤禛下旨命朝中众臣写诗文批判钱明世后,陆续有各地官员汇编其域下文人讨伐的诗集呈到胤禛面前阅览,至今已经半月有余。 金銮殿上朝中众臣再次议及此事,“皇上,詹士府有以詹士名曰陈万策,日前呈上诗作一篇,还请皇上御览。” 苏培盛接过奏折呈到御前,胤禛翻开瞧了瞧,“名世已同名世罪,亮工不异亮工奸。陈万策这句诗倒是有趣,引先帝时南山案之事作比,倒是个通透之人,赏!” 一片议论声中,甄远道的声音尤为明显,“启奏皇上,臣以为钱明世一案应适可而止,不宜过度追究,诗书问罪的事一旦蔓延开来,朝堂上便会人人自危,谁还敢畅所欲言,若是朝中文人阿谀之风盛行,那浩然正气便难以张扬了。” “你是说朕堵塞言路吗?”钱明世这逆诗之事,本就与甄远道有所关联,听闻此言,胤禛更是不悦。 “臣不敢!”甄远道见胤禛问责有些犹豫,而后却还是决定将自己的谏言讲出,“只是,臣身为言官,尚不能恪尽职守直抒胸臆,那便真的是有负皇上隆恩了!” 带着《古香亭诗集》给胤禛打了小报告后,等了许多日子都未曾见胤禛对甄远道有何处置,鄂敏心里一直拿不下主意,谁承想甄远道竟在早朝上明着违逆胤禛,简直是瞌睡便有人递枕头。 强忍着内心的兴奋,鄂敏也上前一步,“启禀皇上,甄远道心存异妄,不思悔改,奴才以为该当重罚!” 此事在胤禛心里早已经有了偏颇,甄远道与熹嫔对汪景琪和钱明世之事心思都是一致的,且甄远道家中还藏有钱明世的诗集,如今更实在朝堂上明目张胆的谏言不应当过分追究此事,实在很难不让胤禛觉得他们父女二人内外勾结,而甄远道存有异心。 胤禛撵着碧玉佛珠有些心烦意乱,此时,张廷玉也开了口。 “皇上明鉴,甄远道不臣之心显而易见,甄大人可是不满皇上对钱明世的处置?” “臣不敢,只先帝在时,南山案牵连甚广,皇上您也曾下旨隶旗籍者特招释归,此虽非忠臣所言却罪不至死。而今朝中众臣皆为此事议论纷纷,臣担心,若人人畏惧,怕是再无众臣肯直言上谏啊!” “你是觉得朕苛刻?还是说觉得先帝严刑峻法,滥杀无辜?” “臣绝无此意啊皇上!” 怒气有些上头,胤禛自然再听不进甄远道的话,“甄远道,狂悖不堪,违逆妄言,不臣之心溢于言表,即日革职交由刑部处置,其家眷拘谨府邸,听候发落!” 第4章 轮回 甄远道被革职查办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时,便觉得有些奇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前是甄嬛被查出有孕后,甄远道才获罪被发落的,如今怎么提前了? 难道是鄂敏又使了什么旁的手段?可若鄂敏真的有什么厉害的法子,也不至于想出凭一本莫须有的逆诗集陷害甄远道这办法了。 钱明世那诗集我从前看过,明眼人一瞧便知那阿谀奉承的词句不是什么好的诗作,比起钱明世旁的诗集,那《古香亭》实在算不得什么值得收藏的珍品。 甄远道也是正经科举出身,又是汉人,能教出甄嬛这等文采出众的女儿,自然是瞧不上钱明世的一身文采用来谄媚年羹尧。 即便是收藏,甄远道为官多年,也绝不可能在此时把这本满是奉承逆臣的诗集放在自己家中,并且让同僚知晓。 何况,问罪年羹尧之事,甄远道当居首功,又如何会同与年羹尧乡试同期并交好的钱明世过从亲密呢? 想必鄂敏不过是做些假象引诱甄远道入局,并传到宫外探子的手眼之中罢了,待时机成熟,再拿着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古香亭诗集》到胤禛面前,假装发现了甄远道的秘密。 “娘娘,江福海回来了。” “启禀娘娘,奴才问了御前的人,昨日粘杆处的夏大人给皇上送了一封密折,皇上问罪甄远道应当与这密折有关。” “这个夏邑是何时跟着皇上的你知道吗?” 这位夏大人,倒真是个适合办脏事的人啊。提到夏邑,我整个人都有些愤怒难忍。 “奴才不知,娘娘需要奴才派人去调查此人吗?” “不必了,上密折的是何人可打听到了?” 这个夏邑,我迟早要动手的,不过不急于一时,倒是密折,这可是从前从不知道的事情。 “御前的人说,似乎是二等奉恩将军杜勒。折子上说听闻甄远道私下感慨,犯谋逆大罪,皇上只赐死了年羹尧及其长子,其余亲眷不过戍边罢官;而汪景琪只是年羹尧幕僚,写了几句逆诗便被斩首悬挂首级十年,妻子家属均流放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皇上看了折子可说了什么?” “御前的人也只能探出这些,据说皇上当时未作评价,只脸色不大好看。” “好了,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自我回来便开始着手在胤禛身边安排几个自己的人,登基后谁能在御前伺候,谁又伺候的最久却不引人瞩目,谁家里何情况都有什么软肋,我执掌后宫多年,自然十分清楚。 都是些活不下去的穷苦家庭才会送家里传递香火的儿子进宫作太监,出手大方又只在伺候时带个耳朵探听消息不必做事,风险不大却收入丰厚,自然有人愿意干。 是以这些年,我的消息自是十分灵通。其实我并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胤禛的心思实在太深,御前有自己人才能踏实些,也好在真的遇到事时,未雨绸缪。 方才江福海说是杜勒密告了甄远道,似乎如何这二人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吧? 杜勒再降等便是没有品级的闲散宗室了,亲眷平日里连入宫觐见的机会都没有,我实在记不起这其中的关联,思考无果看向了剪秋。 剪秋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娘娘,杜勒有一妹妹如今是世管佐领和萨的福晋。” 和萨,赫舍里·和萨,孝诚仁皇后幼弟常海的次子,允?福晋赫舍里氏的兄长。 怪不得,怪不得要在此时密告甄远道! 甄嬛当初递给允?福晋这把软刀子最终还是扎到了她自己身上! 先前胤禛相较允?服软认错时,便是甄嬛鼓动胤禛叫赫舍里氏之女入宫侍奉太后,虽说封了公主却终究是母子分离。 当时我还曾感慨,甄嬛当初失宠是赫舍里氏还来探望,甄嬛诱其送女进宫实属恩将仇报。 果不其然允?获罪后,连恭定公主都被一同贬为庶人,而今生不知为何胤禛还下旨叫恭定予淑慎为媵嫁入准噶尔。 原本只贬为庶人就罢了,好在是母女团聚,哪怕将来胤禛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侄女,送出去和亲,至少也会恢复恭定和硕公主的身份,嫁给蒙古王公为正室。 如今倒是生离,恐怕再无法相见。 赫舍里氏嫁给允?二十年只得恭定一女,视若珍宝,疼惜逾命。原本是金尊玉贵的郡主,却要以庶人之身跟着自己的堂姐,与人为妾。 做额娘的如何会不恨呢? 而这时,甄嬛向胤禛进言为表恩德封允?嫡子弘暄为贝子,也算是报允?福晋当初雪中送炭之恩。 这话赫舍里氏听了怕是要直接出言不逊了,弘暄乃允?嫡福晋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所出,与她继福晋赫舍里氏无半点干系! 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生弘暄时难产而亡,弘暄才满周岁,赫舍里氏便被赐婚给了时为敦郡王的允?为继福晋。 其实赫舍里氏作为一等公噶布喇的孙女,孝诚仁皇后的侄女,身份也算尊贵。 而孝诚仁皇后早亡,叔祖父索额图又因废太子之事拘禁病死。到了赫舍里氏阿玛一代,嫡支并无颇具才干的后嗣,也只靠着世袭的爵位跻身贵族圈子。 更何况,赫舍里氏的阿玛又是次子,也只官拜四品,若非她后族嫡支出身,恐怕身份也不足以为郡王正室。 自赫舍里氏嫁入敦郡王府,弘暄便养在她名下,可二人却算不上亲近。 甄嬛打着报恩的旗号请胤禛恩封弘暄,对赫舍里氏来说实在可笑。 最终,胤禛得了宽仁的名儿,熹嫔得了分忧的贤,弘暄得了贝子的爵,只她们母女失去一切终生不得再见! 如今看来,惠荣这般情景,只怕是苍天有眼,天道轮回。 就好像华妃时时挂在嘴边的兄长平定西北,却也被西北进贡而来的雪山马麝荼毒的终生不孕。 就好像齐妃讥讽先帝良妃是辛者库贱奴出身,她的儿子却被胤禛送给了割去黄带子的允禩为子。 也好像,求了一辈子只盼能让胤禛多看自己一眼,最终却只得了句死生不复相见。 真是,太嘲讽了。 第5章 运气 “娘娘,永和宫那边出事了。” 剪秋进来禀报时我并不觉得惊讶,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了熹嫔被查出有孕的时候了。 “熹嫔昏倒,身边的宫女救主心切撞了侍卫的佩刀,人当场就已经不行了,侍卫们眼见出了人命吓坏了才向皇上禀报。” “皇上可是发火了?” “是,皇上斥责了去请旨的侍卫首领,已经叫温太医到永和宫去了。” “侍卫们不懂,皇上只是下令禁足,可从没说过病了昏了还不许请太医的。” 没多一会,熹嫔有孕一月的消息便传回了养心殿,也传到了景仁宫。 “娘娘,苏公公派人传了皇上的旨意,熹嫔有孕,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请您代为照料。皇上还下旨革了内务府总管的职,连今日在永和宫值守的侍卫都发到了慎刑司杖责。” “到底是有福气啊,次次有孕都能解燃眉之急。” 甄嬛到底是有些孕气在身上的,和有孕的富察贵人一同摔倒,自己被查出了有孕便被轻轻揭过;因为两次“故衣”之事被禁足,没多久也有了身孕恢复了待遇;在甘露寺三年,胤禛不过去了一次便身怀有孕再度回宫;弘时与瑛贵人之事,因胤禛疑心果郡王和玉福晋教唆皇子被牵连也是速速的怀了孩子。 比起我们这些子嗣艰难的人来说,怎么不算是有福气呢? 惠贵人也知道了熹嫔有孕之事,胤禛指了罚了值守侍卫,撸了苛待的内务府总管,还指了温实初去伺候,特意叮嘱贵妃多多照料,可唯独没提解禁之事,也未曾去探望,甚至都没叫人到永和宫传话。 担心熹嫔怀着身孕受委屈,惠贵人再次求见了太后。 本以为会如从前一般被拒绝,却也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求到了寿康宫,没想到孙姑姑直接带着她进了内殿。 惠贵人走进太后寝宫时,太后正被小宫女伺候着服药,惠贵人上前接过药碗,服侍着太后把剩下的半碗药服下,又递上了漱口的清茶。 太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伺候自己服药的惠贵人,直到漱完了口用丝帕擦了擦嘴后,才开了口。 “隔了这些日子,心静下些了吗?” 惠贵人叹了口气,直言道,“静不下来,永和宫的消息天天的传在耳边,可是想走进去看看却不能。” “皇帝生了大气,哀家疼你,才劝你别赶在风口浪尖儿上去劝。” “越是风口浪尖,熹嫔的日子越是难过,臣妾同熹嫔多年感情,又如何舍得她受这样的苦?” “这个时候,熹嫔的日子难过是应该的,如果这个时候皇帝还能心平气和的待她,哀家才觉得担心呢。皇帝与皇后少年夫妻,惠安那个孩子的事一直横在皇后心里,熹嫔撞在了枪口上,皇帝生气是应当的。” “可是,熹嫔不过是送错了一件衣裳,也是拳拳之心,皇上何至于要如此!” “哀家虽没过问,但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惠贵人听太后愿与她解释便知这也是松了口,起身跪在了地上,“臣妾求太后救救熹嫔,熹嫔有孕,如此下去怕是会伤及龙胎啊。” “还不是时候,哀家不能答应你。” “太后...” “你不明白,一定要叫皇帝出了这口气,怒火平息,熹嫔才有翻身的机会,若是因着此番有孕,皇帝顾忌着皇嗣不好再继续发火,可这件事始终梗在皇帝心头。即便是出来,你以为熹嫔会有好日子过吗?”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惠贵人若是再不明白,那便是太后看错了人。 “是,臣妾知道了。多谢太后娘娘教诲。” 惠贵人此番已经知晓太后必不会出手帮熹嫔脱困,也明白太后的深意。可到底,舍不得熹嫔受如今苦楚,只得自己去了养心殿求见胤禛。 胤禛招呼请安的惠贵人起身,“你难得愿意自己来见朕。” “臣妾病愈后身子一直虚弱,未能侍奉皇上,还请皇上见谅。” “你记着来见朕不是为了说这个吧?” 惠贵人眼见胤禛也知道自己为何而来,直接掀起裙摆跪在了地上,“熹嫔有孕,请皇上宽恕熹嫔。” “朕愿意见你,不是想听你说这个。” “皇上既愿意见臣妾便知道臣妾一定会说这个。” “你说你的,听不听由朕。” “臣妾乞求皇上顾念龙胎,如今熹嫔心神哀戚,衣食不保,又怎么能安心养胎呢!” “朕已经处置了苛待熹嫔的内务府总管,交代贵妃照料龙胎,又传令下去恢复了她嫔位的待遇。” “可是熹嫔心郁难解,没有皇上的宽恕,她总是郁郁寡欢,莫不如叫臣妾去看顾熹嫔,也好时时宽慰。” “能给的朕都给了,只是朕宠坏了熹嫔,宠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任意妄为,她也该受罚。何况甄远道悖逆,朕革了他的职,拘着熹嫔也免得有什么流言蜚语惹得她思虑过多,伤了皇嗣。” 惠贵人还欲开口,却被进门传话的苏培盛堵了回去,“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传。”胤禛看了一眼还跪着的惠贵人,“好了,你退下吧。” 皇后来了,惠贵人知道这会胤禛如何也不会再改主意,也不好再继续说些什么,只好跪安起身离去。 惠贵人在养心殿门口与皇后相遇,瞧着皇后还算不错的气色,心里很不是滋味,却也没有办法,行礼后独自离去。 “皇上,臣妾方才见惠贵人出去,料想她也是为熹嫔而来的吧。” 胤禛扶起行礼的皇后,二人并坐在了榻上,“底下的奴才们实在不像话,你身子不好,朕叮嘱不许他们为这些小事叨扰你。” “臣妾虽然病弱了些,可到底是皇后,为皇上照料六宫诸人是臣妾的责任,何况,皇嗣之事又怎么算得上小事呢?” “朕交代了贵妃照料熹嫔,宜修是你妹妹,有她在也免得你劳心。” 皇后听这话笑弯了眼睛,“若是叫宜修听到这话,指定又要说皇上偏心了。臣妾原本想亲自去瞧瞧熹嫔,可到底那一日的事....实在让臣妾心里难受,不如还是皇上陪臣妾去一趟永和宫?” “不必去瞧了,方太医说你不宜过度忧思,待孩子出生,早晚也是能见到的。” “那皇上不如解了熹嫔禁足,有孕之人应当适当活动,时常拘在宫里也不利于皇嗣的健康。若是皇上担心熹嫔安危,也可派侍卫好生跟着。” “也好,皇后贤惠,朕便如皇后所请。苏培盛,叫御花园伺候的人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 第6章 那兰 得知熹嫔被太医诊出有孕胤禛都未曾去永和宫探望,心里最痛快的恐怕便要属祺贵人了。 自从册封礼那日熹嫔被贬斥后,胤禛隔三差五的都会叫祺贵人伴驾,晚上也时时翻她的牌子,唯一算得上与她平分春色的便是安嫔。 而对于胤禛来说,安嫔自是没有祺贵人新鲜的,更何况,祺贵人的相貌在整个后宫都算得上出类拔萃,又带些小女孩的憨娇可爱,谁能不喜欢呢? 熹嫔在后宫被皇上厌弃,祺贵人紧接着得宠;朝堂上甄远道出事后,鄂敏也即刻顶了他都察院左都御史的缺儿,对瓜尔佳氏一族来说,可谓是双喜临门。 一时间,祺贵人几乎成了后宫最得意的人。 这日天色不错,祺贵人便约了祥贵人在御花园散步。 “如今这宫里看不见讨厌的人,连御花园的景色都瞧着比平常好看得多。” “熹嫔触怒皇上,有了身孕都未被宽恕,想来是再无翻身之日了,妹妹在这先恭喜祺姐姐了。” “那就借妹妹吉言了,若是我成了一宫主位必会多多提点妹妹的。” “多谢姐姐。”祥贵人奉承着祺贵人,笑意却不达眼底。 二人聊了不多时,迎面遇上了苏培盛。 “奴才给祺贵人,祥贵人请安。” “苏公公免礼。” “祺贵人,皇上说中午到储秀宫用膳,还请您先准备着。” “我知道了,有劳苏公公。” “祺姐姐快回宫准备接驾吧,妹妹先告辞了。”祥贵人一脸替祺贵人高兴的样子,带着侍女听霜行礼离去。 主仆二人顺着御花园南侧的宫道慢慢的向钟粹宫走去,眼见四下无人,听霜实在忍不住开口。 “小主,以您的身份何必奉承祺贵人呢?” “因为有趣儿啊,看一个蠢人自以为聪明的上蹿下跳,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吗?” “郡王送您入宫,也是盼着您能帮帮巴林部,如今您却不愿意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 “为了巴林部的话,有姑姑不就够了吗?没有本事争得过自己叔叔,就把自己十几岁的女儿送给年近五十的老头子当妾,若真是为了巴林部,这郡王他不如退位让贤的好。” “小主!您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叫人听见可怎么好!”听霜听到祥贵人说这样的话吓得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那正好,便让额祈葛心里的这块大石头直接砸到脚上,也免得他日夜担心被人夺了位置。” “可是小主,您既然已经入了宫又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 “我入宫是为了我伊吉和我额赫,又不是为了为嫔为妃,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去争宠,反正是这辈子再也出不了这紫禁城,还不如找点有趣的事情做。说不定有朝一日皇上开恩,我还能在宫宴上见他一面。” 听霜如何再劝,祥贵人也未再开口,只兀自走着,思绪飘回了小的时候。 康熙四十八年末先帝圣躬不豫,正值伊吉荣宪公主回京省亲,伊吉亲膳问安,晨昏不辍,四十余日未尝少懈。先帝褒奖她克诚克孝竭力事亲,遂下旨晋封为固伦荣宪公主。 祥贵人便是在次年出生在京中,乌尔衮十分疼爱这个孙女,为其取名那兰,在蒙语里是阳光的意思。 那兰从小在京城长大,直到六十年先巴林郡王乌尔衮在军中病死,才随固伦荣宪公主与琳布扶灵回巴林部。 时值允礽废而复立再度被废,幽居毓庆宫,而允礽长子弘皙甚得先帝疼爱,虽因废太子之事未曾获一官半爵但仍允许在宫中行走。 荣宪公主自小便十分照顾允礽,自己这位出生便没了额娘的弟弟,自然也对弘皙十分关怀,是以那兰与弘皙嫡长子永琛一同长大,感情甚笃。 允礽忤逆,先帝却十分舍不得弘皙这个聪慧的孙辈,甚至想直接越过他的许多叔叔们封弘皙为王,荣宪公主也知自己孙女与永琛有感情,曾笑言待二人长成便求皇上为其赐婚,却不想额驸乌尔衮骤然离世,次年先帝也重病驾崩。 回了草原,琳布继承了他额祈葛巴林郡王的爵位,那兰则心心念念着与相隔数千里的竹马能在几年之后共结连理。 雍正二年,荣宪公主本欲为那兰和永琛请旨赐婚,恰逢允礽病重离世,永琛作为孙子需为祖父守孝,此事便搁置了下来。 而事有不巧,桑哩达异军突起,琳布担心自己平庸会被叔叔取代,便在荣宪公主病着的时候一封折子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了胤禛为嫔妃,待荣宪公主病愈,册封的旨意已经下达,再无力转圜。 原本如阳光一般明媚的那兰只能在这最好的年纪带着无尽的遗憾成为了胤禛的祥贵人。 所以,那兰实际上是恨自己额祈葛的,嘴上说着疼爱如珠宝,却毫不犹豫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将她送了出去。 心有所属的祥贵人又怎么会愿意为了争宠去讨好一个从没见过却把自己困住一生的男人呢。 所以她不愿侍寝,成日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看看自作聪明的祺贵人,说上一两句漂亮话便能引得她奉为知己。 瞧着姑姑妙常在为了保住孩子整日不敢出门,毕竟,这孩子恐怕也是她担心自己被彻底放弃用了些手段得来的。 哦,对了,她还悄悄地把是熹嫔进言晋封弘暄的事传消息传给了允?福晋,那可是永琛的姑母,总不好被这忘恩负义的人一直蒙在鼓里。 这被牺牲了的后半辈子,就先这么过吧。 第7章 病危 熹嫔月份尚浅,温实初日日到永和宫请平安脉,没三日便到承乾宫复命一次,所报无非就是熹嫔胎象平稳,只是孕中多思不利于安胎。 对于这些我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甄嬛这一胎虽说是命途多舛却总不至于就这么没了,是以我也没太放在心上。 毕竟这孩子当初一句话就让胤禛把我禁足在了景仁宫。 自熹嫔被禁足,听说安嫔只那日在养心殿求过一次情后便再未开口,如今永和宫的管控松了些也未曾派人送些东西或者传话去。 倒是敬贵妃和欣贵人派人送了些东西去,除此之外便是三五日就要关照一回的惠贵人。 “娘娘,这安嫔当初冒着一辈子被皇上忘在蓬莱洲的风险也要陪着熹嫔,如今怎么倒是不闻不问了呢?” “剪秋,当初皇上待熹嫔如何?” “娘娘…”剪秋听我这么问有些犹豫。 “无妨,本宫何曾在意过这些,直说你看到的便是。” “皇上待熹嫔甚是宠爱,除了当年在王府时皇后娘娘有此殊荣外,怕是敦肃皇贵妃也不如。” “当年你跟着我,姐姐不过是多提了一句事关朝政的疑问,皇上的态度想必你也听见了。而熹嫔又当如何?” “熹嫔干政,皇上似乎也不曾降罪。” “在皇上心里,熹嫔并不曾干政,那不过是为他分忧罢了。所以,你以为即便是看在敦肃皇贵妃的面子上,皇上真的会为了讥讽几句一个宫女出身的答应,便发落了盛宠的熹嫔吗?” “现在奴婢知道那不过是为引年党中计的谋划,可当时皇上的怒气丝毫不像作假,甚至还为此问责了皇后娘娘。”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了解皇上的人觉得可疑。安嫔的本事可不足以让皇上记一辈子,不赌,如何能更进一步呢?” “最初安嫔受宠是受熹嫔提携,如今这般也是凉薄至极,怪不得当初安嫔前来投诚娘娘不愿将她收为己用。” “安嫔心思多却也没靠山,自是好拿捏,不过本宫也不图什么,何必拉拢人心,既无亲近便无偏颇,皇上也不至于觉得本宫为弘晖培植党羽。” “娘娘圣明。” 前朝的事,胤禛下了令,自然也没人敢在熹嫔面前嚼舌根,而唯一能时时出入永和宫的温实初也被胤禛明令禁止不许提及有关甄远道革职下狱的任何消息。 每每被熹嫔问及,温实初只能搪塞道一切都好。至于伺候的人,因为平日被严格管控着进出,也未曾听得什么,以至于到熹嫔有孕近三月都尚未得知甄家出事的消息。 惠贵人送进永和宫的书信都会被人检查过才能呈进去,且甄远道虽入狱,胤禛却一直未曾正式定罪,惩处。惠贵人顾虑熹嫔有孕也不敢轻易透露。 转眼天儿就到了最热的时候,延禧宫的安嫔一直得着宠,而自永和宫走水搬到碎玉轩又挪到延禧宫的淳贵人却已经断断续续得病了半年, 起初,胤禛到延禧宫去的时候,也偶尔去瞧瞧。 冬日里时,淳贵人的精神还好,能起身与胤禛说上几句话,自从天儿开始暑热,倒是越发的起不来身子了。 胤禛嘱咐了太医院妥善医治,不要吝惜药材,还交代主位安嫔多多照拂,却一直不见好。 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也慢慢瘦了下去,淳贵人原本就是一双杏眼,脸上的肉少了倒显得眼睛越发大了,只清醒的时间少,即便是醒着眼睛也睁着吃力。 苏培盛得了延禧宫的信儿,进了养心殿给胤禛传话,“启禀皇上,安嫔说,今日太医前去诊脉,淳贵人怕是不行了。” “怎么治了这大半年反而不见好!那丫头才多大的年纪,太医院是怎么当差的!”这两个月前朝事忙,他一直未曾去看看淳贵人,不想再听到消息竟是人已经命不久矣。 “方太医说,淳贵人自当年时疫后身子便不如从前康健了,近半年来更是心中郁结,忧思难解,才药石无医。”苏培盛叹了口气,也十分惋惜淳贵人年纪轻轻便要香消玉殒。 “朕记得她刚入宫时就像个天真的孩童一般,怎么小小年纪也有这么重的心事,以至于病的起不来床。” “许是近一年来频繁迁宫,影响了淳贵人安泰吧。奴才记得自淳贵人搬回碎玉轩没几日便病了一场,而后迁到延禧宫也是连着病了许多日。” 苏培盛顺着胤禛的话解释了几句,心思却一直也没停下。 方才延禧宫的人还禀了一事,他心下有些踌躇,不知是不是应当上报,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胤禛今日的神情,犹豫再三,苏培盛还是说了出来,“皇上,延禧宫那边还说,淳贵人如今不大好,想在离开前,见一面...” “见谁?淳贵人若是想见她额娘即刻宣进宫便是了。” “皇上,方大人如今正在江阴赴任,太医说以目前的情况,淳贵人怕是等不到方夫人进宫了。淳贵人是...想见熹嫔。”苏培盛这话一出口,胤禛的脸色登时有些不好看。 “为何要见熹嫔?” “来传话的人说...淳贵人一直念着姐姐,奴才所知淳贵人只有两位兄长,若称得上‘姐姐’的,恐怕也只有...” 胤禛皱着眉,半晌未曾开口,最终也是一声长叹,“罢了,叫人领着熹嫔到延禧宫去吧。” 苏培盛也长舒一口气,急忙带着人去了永和宫。 “奴才给熹嫔娘娘请安。” 熹嫔瞧见苏培盛有些惊讶,自被禁足,她便再没见过御前的人了,听说连原先曾在进宫前教导过她的御前女官芳若姑姑都被打发到了太后身边。 “苏公公怎么来了?” “娘娘,奴才有一事要禀,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熹嫔看着苏培盛凝重的表情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紧紧抓着身旁扶着自己的槿汐的手,深吸一口气道,“苏公公请说吧。” “淳贵人病重,想见您最后一面,皇上派奴才请您去延禧宫。” 第8章 香消 原以为是家中出了事,却不想出事儿的竟是淳贵人,一时间熹嫔也不知是否该觉得庆幸。 熹嫔神色凝重的跟着苏培盛到了延禧宫,进了淳贵人的屋子,迎面便看见了安嫔。 “姐姐,我...” 熹嫔并未理会安嫔,甚至没给一个眼神,越过了她直走到淳贵人窗前。 淳贵人这会并未醒,熹嫔心里对淳贵人是有些怨气的,自己是真心的把她当妹妹疼爱,而确实因为疏忽导致了淳贵人的误会以至于二人分道扬镳。 可到底,当初的纵火一事终究是有惊无险,熹嫔看着躺在床上瘦的连下巴都尖尖了的淳贵人,眼泪顺着脸颊便流了下来。 “姐姐也别太难过了,你如今有着身孕,切莫...” 安嫔眼看熹嫔落泪上前打算安慰,却被苏培盛上前半步拦了下来。 “安嫔娘娘恕罪,皇上的意思是,还请您回避一二。” 连着被两个人落了面子,安嫔的神色看起来讳莫如深,却也并未发作,眼神扫了一下周围的人,显然此时此刻并没有人把关注点落在她身上。 不敢违拗胤禛的旨意,安嫔沉默的退了出去。 并未等太久,一炷香的时间才过淳贵人便悠悠转醒,瞧着身边似乎有个人影,眨巴了几下眼睛才看清眼前人。 “淳儿,你醒了,感觉好些吗?”熹嫔轻轻握住了淳贵人的手。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度,淳贵人的泪珠也一颗一颗的从眼角滑落,“姐姐,我难受。” “别哭,来,把药喝了就不难受了,乖。”熹嫔也抹了一下眼泪,从身后服侍的宫女手中接过了药碗。 勺子舀着药汁送到了嘴边,却被淳贵人轻轻推开,“姐姐扶我起来吧。” “你身子还虚弱,躺着会好一些。” “见了姐姐我便有些精神了,我想坐起来和姐姐说说话。” 熹嫔无法,只得放下药碗把人扶了起来,还在淳贵人背后垫了个软枕。坐起身后,淳贵人终于乖乖的喝完了碗里的药。 一碗苦药下了肚,不知是苦的还是热的,淳贵人的脸色倒是红润了些,皱着眉头朝熹嫔撒娇,“好苦,姐姐,我要吃蜜饯。” 原本熹嫔心有戚戚,听了淳贵人这话也露出了些笑意,“好,槿汐,去给淳贵人取些蜜饯来。” 淳贵人回握着熹嫔的手,抬头看了一眼一直候在屋里的苏培盛,“苏公公,我想和姐姐说几句体己话。” 苏培盛面露难色,“小主,奴才奉皇上之命看顾熹嫔娘娘,不敢擅离,还请小主体谅。” “姐姐在我这屋里又能有什么危险,还是说苏公公觉得,我如今这身子能做什么呢?” “奴才不敢,只是皇上特意叮嘱,小主还是莫要为难奴才了。” “苏公公,可否到门外稍事等候,若是不放心,也可开着门,有什么事公公也能即刻进来,想必皇上也不会怪罪的。” “是啊,皇上仁慈,想来必不会为我这临死前的愿望责怪公公的。” “净说些混账话,也不知道避讳!” 眼见熹嫔因这话有些恼了,淳贵人倒是俏皮的笑了笑,“反正即便这话我不说也不会登时好了,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忌讳的呢?”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苏培盛也不好再拒绝,“那奴才就到门口候着,娘娘有吩咐唤奴才便是。” 瞧着苏培盛走了出去,淳贵人回过头细细打量着熹嫔,熹嫔的脸色不算好,人也清瘦了许多,“姐姐受苦了,这般憔悴。” “无妨,孕期不适也就这般,倒是你,之前只听说你病了,怎的这么严重?” “姐姐可怪我?” “若是怪你如今便不会来了,是我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 “那我病了,姐姐也从不曾来看我。”淳贵人语气里满是委屈。 “那日咱们不欢而散,我怕你不愿见我。可也实在惦记,还派人送了东西来,你可收到了?” “我还奇怪着,内务府怎么好端端的送这么多阿胶燕窝来,还有许多奇怪的小玩意,原来是姐姐送的。知道姐姐还惦记我,淳儿很开心。” “你是我妹妹,我如何能不惦记你呢?” “那就好,那就好...”淳贵人喃喃地念叨着,“我心里不痛快,可出了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自从搬出碎玉轩,连平日爱吃的点心都觉得没了胃口,不知不觉就病了。” “那如今可觉得好些了?日后好好吃药,不稍多时,你便能好起来了。到时候许是我肚子里这个也该出生了,照样叫这孩子唤你姨母。” “好,姐姐可要说话算数。咳咳!” 淳贵人得了熹嫔许诺很是高兴,笑弯了眼睛,正欲再开口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整张脸憋得通红。 熹嫔轻抚着淳贵人的后背,可那咳意却久久不曾消散,直到呕了一口血出来… “淳儿!淳儿!太医!快去传太医!”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熹嫔,苏培盛听到了动静也急忙冲了进来,只见着熹嫔坐在床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揽着身子有些软的淳贵人。 淳贵人身上盖着的粉缎锦被上。一片殷红的血迹。 “姐姐,姐姐,我恐怕等不到了,刚知道你有孕时,我给这孩子打了个金项圈,算是我这个姨母送给他的礼物吧…” 淳贵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昏了过去。 太医们赶来上前诊脉,浣碧扶着熹嫔到了一旁。方通敏和手下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娘娘,微臣实在尽力了,淳贵人身子亏空的太厉害,已经…无力回天了!” 熹嫔跌坐到了身后的榻上,泪如泉涌,“淳儿!” 第9章 玉殒 熹嫔没想到,因为二人的误会半年没说话见面,如今再见竟成了最后一眼。 苏培盛见这情景赶忙让人把消息报给了皇上皇后,不稍多时,二人前后脚到了延禧宫。 皇后直接到了床榻边询问着太医淳贵人的情况,倒是胤禛注意到了站在一旁有些神不守舍的熹嫔。 熹嫔脸上的泪痕犹在,两月有余未见,她清瘦了许多,夏日衣服轻薄,三个月的身子还几乎看不出显怀。眼下有些青影,瞧着就是一副连日来都未曾睡个安稳觉的模样。 胤禛盯着熹嫔看了一小会,皱着眉并未开口说话,许是察觉到了视线,熹嫔抬眼也瞧见了正看着她的胤禛。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和皇后娘娘来了,臣妾便也不在这添乱,先行告退了。” 苏培盛没再跟着,只有平日里守着永和宫的侍卫们一直跟在后面,因着为淳贵人痛心,熹嫔走得很慢,由槿汐和浣碧搀扶着。 侍卫们几乎也从不开口,只是到了永和宫便停在宫门口,并未再跟进来。 “娘娘,您怎么不陪着淳小主再多待一会?”进了屋,浣碧扶着熹嫔坐下休息,“这手帕沾上了些血迹,奴婢拿去清理一下吧。” 浣碧说着伸手去拿熹嫔手里攥着的帕子,却没有拉动,“娘娘?娘娘怎么了?” 在浣碧轻轻地拍了几下熹嫔的手后,她才缓过神来,松开了手里紧攥着的帕子,却并未交给浣碧。 熹嫔将帕子缓缓地摊开,上面写着两行字,“鄂敏陷害,皇上疑心,伯父有异,擅自珍重。” “这...是淳小主给您的?”槿汐也瞧见了上面的小字,心中一惊。 “方才和淳儿说这话,她偷偷塞给我的,还一边摇头。想来她支开苏公公便是想告诉我这个,父亲出事了!” “什么?”一听这消息,浣碧也心中一惊,“这么大的事,咱们怎么没听到一丝消息!” “这永和宫日夜有人守着,凡是出去一趟也有侍卫寸步不离的跟着,连淳儿此番病重我去探望皇上都叫苏培盛陪同,可见自是皇上不愿让咱们知道。否则,出了这么大的事,温实初和眉姐姐定第一时间便告诉我了。” “去请温太医来,就说本宫伤心过度动了胎气。”熹嫔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了槿汐,“这帕子沾了许多血迹,如今本宫有孕,冲撞了龙胎便不好了,拿去烧了吧。” 淳贵人病了的事,我一早便知道了。 当年淳贵人在御花园假山上拾风筝不小心落了水,随后溺水而死。随侍的人和熹嫔都如是说,这事儿便也就当意外盖棺定论。 直到后来年世兰倒台,翊坤宫的人招供其罪责时候才知道,淳贵人是因为不小心撞见年世兰收受贿赂卖官鬻爵之事才被灭了口。 那时我还曾和剪秋感慨,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这么让人害死了。 如今并未发生淳贵人溺水一事,那时我还觉得,许是重来了一遭,许多人的命运都有了变化,她倒也算是因祸得福,却不想还是没逃掉早逝的命。 “娘娘,永和宫请了温实初,说是熹嫔伤心过度动了胎气。” 我一听这话登时觉得有些头疼,原来可是没有淳贵人这事。 “方通敏呢?” “此时大概在延禧宫,方太医如今是太医院院判,淳贵人生命垂危,那边定然离不了人的。” 自打时疫之事过后,胤禛得知了温实初医术出众之事,温实初除了给熹嫔和他自己日常请脉以外,还被指派照料太后。 是以现下自温实初被钦点看顾熹嫔龙胎外,也只需伺候胤禛和太后。 淳贵人病重,太医院除了温实初外有资历的太医倾巢出动,如今也没得旁人好去探听消息。 “我记得方通敏是不是带了个徒弟?” “是,奴婢记得是方太医的侄儿,可先前方太医似乎说他那徒弟还差些火候,不知是否可用?” “方通敏那老家伙一向爱面子,他这侄子若是没什么过人之处,才不会日日带着教导还与人提起。派个人到延禧宫去,把人叫过来,本宫有事交代。” “是。” 剪秋点了个脚程快的小太监跑了一趟延禧宫,温实初今日若是未在职上,大概率是在太医院,永和宫的跑一趟带人回来也需要些时候。 否则等再派人过去,那边怕是药都喝上了。 “微臣方焯参见贵妃娘娘。”虽说听方通敏提过,我却是头一次见这位小方太医,年纪虽然不大,瞧着却是一副老成的样子,看起来应当也算妥帖。 “免礼。本宫听方太医提起过你,说你勤勉聪慧如今已然小有所成。” 方焯绷着个脸没什么表情,“不敢当娘娘夸奖,微臣愚笨,不及师父一二。” “皇上命令本宫照料有孕的熹嫔,现下熹嫔动了胎气要请太医,可淳贵人病危,你师父在延禧宫脱不开身子,本宫不放心总要有个自己人去瞧瞧才算安心。” “本宫身边得用的太医唯你师父一人,如今你学有所成,也算能和方太医一同为本宫分忧。永和宫情况特殊,你且谨慎小心,只需请脉看诊,切勿多言。” “承蒙娘娘厚爱,微臣定不负娘娘所托。” 方焯挺直着背梗着脖子跪安离去,直奔永和宫而去。 “娘娘,这小方太医真的能行吗?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剪秋看着这情景有些担心。 原本我也还算信任方通敏的医术和对这个徒弟兼侄子寄予的厚望,可… 这孩子看起来确实不像脑子很灵光的样子啊! 如今却也没办法了,我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不行又如何?死马当活马医吧!” 第10章 淳嫔 约么过了小半个时辰,绘春打帘子进来禀报,“娘娘,小方太医来了。” “传。” “微臣方焯参见贵妃娘娘。” “如何?熹嫔如何?可有什么大碍?” “回娘娘,微臣到永和宫时,温太医才到不久,原本熹嫔并不欲让微臣诊脉,臣依娘娘所说,以受皇上之托照料皇嗣为由,熹嫔才未再拒绝。” “那你可探出什么情况?” “微臣无能,熹嫔确有忧思心悸,胎像不稳之兆,不过似乎并无描述的那么凶险。微臣也瞧了温太医开出的药方,确实是些养胎安神的方子,只...”方焯话说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你只管说,小细节也无妨。” “微臣到永和宫时,闻到些许艾草的味道,若是为了保胎,熏艾也在情理之中,可在艾草的味道中,似乎夹杂着些类似于烧绢布纸张的焦糊味儿。” “你能确定吗?” “师父常让微臣闻嗅各种草药的气味儿,永和宫殿内确实不只熏艾的气味儿,但具体还有什么,微臣也分辨不出来,还请娘娘恕罪。” “本宫知道了,今天辛苦你了,剪秋,送小方太医出去吧。” 剪秋取了一只装着金叶子且无标记的荷包递给了方焯,他并未说什么,塞到了袖子里,拱手行礼离去。 我看着这一举动心下了然了,倒也不是个死心眼子的榆木疙瘩,如此这人才算可用呢。 以目前看来,熹嫔的胎似乎无恙。至于为何要即刻请温实初,怕是熹嫔出去这趟知道了什么消息,迫不及待的想求证吧。 着急烧掉的,恐怕是谁人传进来的消息,至于传递的,想必一定是甄远道下狱的消息了。 甄嬛,因着一个莫须有的小错就被禁足冷待,如今又知道了自己父亲被革职下狱,不知你会怎么做呢? 如从前一般去养心殿求情吗?还是会有什么旁的招数绝地求生呢? 方通敏带着一众太医又是喂服参片又是金针刺穴,到底也是没能留住淳贵人的芳魂,亥时正,才刚听到打更声,延禧宫便报了丧信。 “淳贵人殁了。” 皇上与皇后到底是没在延禧宫待上太久,天色渐暗,来日皇上还要处理朝政,而皇后身子弱,也当不得如此劳累。 淳贵人没时,身边陪着的是敬贵妃,敬贵妃眼看着那双从前灵动漂亮的眼睛一点点失去了光彩,最终永远的合上,擦了擦眼角的泪叫人到养心殿和景仁宫薄了丧信。 而方夫人直到第二日清早才叩响了宫门,最终也没能听到淳贵人弥留之际的那一声声“额娘。”。 心里惦记着延禧宫的熹嫔,终究也在听到了这声噩耗后觉得腹部一阵绞痛,喝了两碗温实初留下的方子熬得浓浓的安胎药才算好受了些。 “娘娘,您可要保重身子啊,淳贵人已逝,莫说腹中的龙胎,便是牢里的甄大人也还指望着您呢!”浣碧看着熹嫔因腹痛而苍白的脸色和满头的细汗担心不已。 “放心,如何也是不能在这时候倒下的。瓜尔佳鄂敏诬陷,让皇上误会父亲有不臣之心。皇上叫人瞒着不让我知道,自然也是顾念着我腹中皇嗣,而如今虽革职羁押却尚未定罪,此事就还有转圜之机。” 延禧宫的偏殿置了灵堂,宝华殿的法师日夜不停地诵经。淳贵人为皇帝妃嫔,是为内命妇,停灵,发丧,安葬均居于皇室,方夫人作为外命妇只能草草的看了几眼女儿的尸身便离了宫。 采薇送方夫人出宫时,这位四年未见过女儿再见却变成一具尸首的额娘已经哭成了泪人,若非宫人搀扶着,怕是连走路都困难。 “淳嫔已逝,还请夫人节哀。” “您尚在宫道上,如此痛哭乃是失仪,是大不敬。皇上感念您悲恸,特不予计较,但还请您尽量克制。” “皇后娘娘给的赏赐已经派人送到您宫外的马车上了,娘娘的意思是您也不必谢恩了,娘娘还嘱托奴婢叫您保重身体。” “方夫人?” 方夫人如同一具木偶般被搀扶着到了宫门口,随行的采薇一直在小声的喋喋不休,直到已经出了宫门站定,采薇才发现方夫人早已止了泪水,不过似乎心神并未在此。 “方夫人,奴婢说的话您可听到了?” “臣妇回去后会转达给我家大人的,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被采薇唤了几声,方夫人才恢复了神智,跪下对着皇宫的方向叩头谢了恩。 “那奴婢便不送夫人了,您一路顺风。” “多谢姑姑。” 方夫人坐上了马车,直到马车驶离宫门很远,才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人就这么没了,皇上都未曾去灵堂瞧上一眼,也不能陪在女儿身边治丧,得到的只有皇上恩赐般的追封和马车上的这一点金银财赏,甚至连哭一哭都会被指为大不敬! “人送出去了?”采薇回了景仁宫向皇后复命。 “是,方夫人悲恸异常,一路都在落泪。奴婢把人送到了宫门口,娘娘给的恩赏也一并交予方夫人了。” “哭才是正常的啊,花儿一般的姑娘,活泼健康的送进宫,再见到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谁不会哭呢?” “宫道失仪乃是大不敬,奴婢制止了她,方夫人瞧着似乎不太好。” “失仪又如何?皇上难道会因为方夫人失了女儿哭了两声就治罪吗?你如此行事岂非让人议论我皇室冷漠无情?” “奴婢也只是怕若是皇上怪罪会连累娘娘。” “你这是陷本宫于不义,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自己去领十板子吧,若是想不通,也不必再来伺候了。”皇后听了采薇的话怒而拍桌呵斥。 采薇见皇后发怒连忙迅速退了出去,皇后长叹了口气,“季如海,叫人再带些珍贵药材和滋补之物,快马追上方夫人,带本宫向其赔罪。” “嗻!” 景仁宫离延禧宫不远,隐约着,皇后能听到隔着宫墙飘进来的丧乐声。 “当然要哭,没了孩子,自然是要哭的....” “我们这些人,到底都是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第11章 流放 后宫死了个嫔妃,前朝的事却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嫔妃而停摆,从甄远道被下狱至此时已经两月,胤禛一直迟迟未对关在刑部大牢的甄远道及其圈禁在家亲眷有所处置。 这日朝会上,瓜尔佳鄂敏再次提到给甄远道定罪一事,虽说甄远道已革职,他如今也接任了左都御史的职位,可甄远道一日不定罪,便还有一日的变数。 “启禀皇上,甄远道已在刑部大牢被拘押两月,刑部官员也对其府邸细细探察,平日与之结交之人也均行问询,其行为端止确有大不敬之嫌,不臣之心证据确凿,皇上是否决定对其论罪?” 胤禛自然知道鄂敏所图为何,心中却对他如此急于排除异己的行为有些不满,“众卿以为如何?” “皇上明鉴,甄远道之罪无可辩驳,但臣想,熹嫔娘娘有孕,若皇上真想处置甄远道也应稍再推后,慢慢处置。”张廷玉是胤禛皇位的绝对拥护者,自然对有异心之人同仇敌忾,却也担心会折损龙嗣,毕竟皇帝血脉也是社稷大事。 “皇上,甄远道是熹嫔之父,不应自恃为外戚,攀附隆恩,恃宠为傲,肆意犯上,屡出恶言。若因其女为皇上嫔妃,便宽纵的话,那朝中便无纲纪可言了。” 胤禛盯着殿上站着的诸位臣子,试图从他们的眼中和脸上的表情里看出其内心的想法,最终,放下了手中的佛珠,“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甄远道,擅专妄言,悖逆狂妄,与其家眷流放宁古塔。” 宫里熹嫔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的样子,到淳嫔灵堂处悼念,回宫的路上迎面瞧见了从储秀宫来祭拜的欣贵人与祺贵人。 欣贵人看到了熹嫔上前见礼,“熹嫔娘娘吉祥。” 祺贵人见欣贵人上前行礼颇有些不悦,拉了一把欣贵人的袖子,“哎,她只是个失宠的嫔妃,若不是肚子里揣着块肉,恐怕早就被皇上贬到了冷宫,何必跟她行这样的大礼。” 熹嫔心情不好,向欣贵人点了点头,本不欲与祺贵人多言准备回宫,却被祺贵人拦住了脚步。 “你做出这副高傲的样子给谁看,谁不知道你如今有了身孕皇上也未曾探望。你如今这般待遇,不过是皇上看在你腹中龙胎的份上!恐怕等你生了这个孩子,即刻就会被贬为庶人!” 本就日日压抑着,熹嫔心里不痛快,此时祺贵人却正好撞到枪口上,“当年祺贵人入宫,一口一个姐姐唤着本宫,如今成了另一副面孔倒是真瞧着可笑。” “哼,你已然失宠禁足,我等何必对你笑脸相迎浪费时间?” “失宠又如何,皇上一日未曾降旨废弃,本宫便一日是熹嫔,是永和宫主位。祺贵人倒是好大的威风。” 槿汐上前半步护在了熹嫔面前,“祺贵人,按规矩,您应当同欣贵人一般,对熹嫔娘娘行礼。” 祺贵人听完这话,直接笑出了声,“娘娘?恐怕熹嫔娘娘还不知道吧,甄远道被皇上革职下狱,你们全家,下个月便要流放宁古塔了!” “什么?!” 熹嫔原以为皇上会顾念龙胎先关她父亲一阵子,待她产下皇嗣再行处置,那便还有数月,其间只要查清甄远道是被冤枉的,再加上孕育皇嗣的功劳,即便是不能官复原职,便也可安稳度日。 如今才三个月,熹嫔胎才算坐稳,皇上便急不可耐的处置了甄远道。 “皇上竟然真的如此无情...” 熹嫔身子一晃,歪在了槿汐身上,直接昏了过去。 “太医!太医!快来人,送娘娘回永和宫!娘娘这是动了胎气了,快去请温太医!” 安嫔站在延禧宫的门口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原本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瞧着太监宫女们手忙脚乱的把熹嫔抬上肩舆送回永和宫,昂着头满意的转身回了自己殿里。 “娘娘,这祺贵人也是蠢,竟然就在宫道上如此挑衅,如今倒是省了咱们的事儿了。”宝鹃一眼就瞧出了安嫔此时的愉悦。 “告诉小贵子,不必再想办法见熹嫔了,让他去帮我送件东西给牢里的甄大人。” “他哪里还当得娘娘称一句大人,不过是个罪臣罢了。” “姐姐呀姐姐,纵然我出身低微,如今父亲也是从五品京官。倒是你,却成了罪臣之女。” “娘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现在娘娘正得盛宠,想必不日便能有孕,到时候,娘娘封妃就指日可待了。” “都是一同入宫,疯了的富察贵人早早有孕,熹嫔已经怀了两胎,就连妙常在失宠多时如今也怀胎七个多月,倒是本宫,一直跟在皇上身边却迟迟未曾有好消息。” 宝鹃发现自己失言赶忙转了话风安慰,“娘娘也不必急于一时,惠贵人不是也一直未曾有孕嘛,敬贵妃多年无子不是也跻身贵妃之位,何况娘娘还年轻,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有好消息了。” “但愿如此吧,本宫家世不显,这宫里的花儿却常开常鲜,还是得有个子嗣才好在宫中立足。” “娘娘必会得偿所愿的。” “今日是淳嫔头七,也是在宫里停灵的最后一日了,皇上一定会来。”安嫔站起身扶了扶头上的素钗,“这几日抄的经可准备好了?” “早已备齐了。” “走吧,咱们去送淳嫔最后一程。” 第12章 保胎 天色近黄昏,被朝堂上的大臣和堆成山的折子折磨了一天的胤禛揉了揉发胀的头。 “苏培盛,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日入时分,再有一炷香便到戌时了。”苏培盛为胤禛换了一盏热茶,迅速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西洋钟。 “淳贵人...”胤禛皱着眉停顿了一下。 苏培盛立刻意会,接话道,“皇上,今儿是淳嫔娘娘头七。” 哦,对,成日忙的都忘了,他追封了那个爱吃点心的小丫头一个嫔位,“去延禧宫吧。” “摆驾延禧宫!” 胤禛到了延禧宫,一身水蓝色旗装只佩了一只银素钗的安嫔正跪坐在灵堂静静地烧着抄写的经书。 “臣妾参见皇上。” “怎么只你一人在这?” “娘娘们白日都来过了,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也守了一整日,臣妾便自作主张叫他们先去用些素食,左右臣妾也无事,便在这陪着淳妹妹。” “容儿心善。” “臣妾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 “朕看你在烧什么东西?” “回皇上,臣妾抄了些《四甘露咒》给淳妹妹。” “《往生咒》吗?倒是少见容儿写字,拿给朕瞧瞧。”胤禛对此颇有兴致,十分好奇。 安嫔有些羞赧,但还是把剩下的经书递给了胤禛,“倒是认真,就是这字差了些。” “臣妾一向不精于此道,皇上还取笑臣妾。” 被胤禛调侃后,安嫔的脸看着更红了些,淡妆素裹衬得一张泛着红晕的俏脸,让安嫔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 “好啦,朕不说就是了,再说下去,恐怕你这脸都要红的滴血了。” “皇上是来给淳妹妹上香的吧,臣妾帮您点上。” 胤禛接过了安嫔手里的香也正色地插到了淳嫔灵前的香炉里,便算是祭拜过了。 “这几日你辛苦了,朕先回养心殿批折子,改日再来看你。” “皇上!” 胤禛转身就要离去,却被安嫔叫住,微皱着眉看着她。 “皇上,臣妾见您面色不好,眼下也多有青影,便知您忙于朝政夜难安寐。臣妾制了些安神香,已经送到了太医院,还劳烦您身边伺候的人为您燃上一些。臣妾担心您的身体却不能为您分忧...” 原以为安嫔是要留人,胤禛还颇有些不悦,觉得她不懂事,听这话说只是关心自己身体,才松开了皱着的眉,“朕倒是不知道你还会精于制香。” “不过是些臣妾闺中得小爱好,算不上精通,还盼皇上不嫌弃。” “好,好,苏培盛,派人去太医院取安嫔制的安神香,朕今日就用。” 安嫔的目的达成了,胤禛忙了一日这会也算是缓和了不少心情,二人尽欢,只不知棺椁里躺着的淳嫔该是何滋味。 帝王对一个不算宠爱,红颜薄命的妃子最终的惦念,也就只余方才那三支香了。 待明日一早棺椁移出京城停到殡宫,只等将来皇陵建成,才能入帝陵妃园一同下葬。 自此淳嫔,便也只会再出现在后世的史书上,只余一句: 淳嫔,方佳氏,雍正元年入宫,初为常在,二年五月,晋贵人,四年六月廿九,薨,追封淳嫔。 下午熹嫔在延禧宫门口动了胎气,被人手忙脚乱的抬回了永和宫时,我正在宫里都弄着许久不见的令璋。 我正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剪秋忽然来报,“娘娘,熹嫔被祺贵人气的动了胎气,见红了。” “走,传方通敏和方焯,去永和宫。” 江福海已经备好了肩舆,坐在上面匆匆奔向永和宫时,我实在忍不住在心里咒骂祺贵人。 惹是生非的蠢货! 这些时日弘晖府里事多,好不容易赶上端怡进宫祭拜淳嫔,我才能见上永璠和令璋两个孩子,这才没说上几句话就给我惹出了出这么多麻烦事! 这会熹嫔已然知道了甄远道的事,倒也再不必忌讳有人不慎走漏了消息。 我到时,敬贵妃和惠贵人已经守在熹嫔屋里了,惠贵人的鬓发微微有些乱,想来也是从咸福宫赶路而来。 “元贵妃娘娘安。”惠贵人此时如热锅上的蚂蚁,还不忘了忙里偷空请个安,敬贵妃看见我也微微福身行了个半礼。 “免礼,熹嫔可还好?” 我此时倒是也顾不上什么行不行礼,只是有些头疼目前的情况,招呼方通敏师徒二人上前一同诊治。 “温太医说,熹嫔受惊昏厥,如今情况不太好。”敬贵妃叹了口气回答道。 “有孕之人最忌讳强烈的情绪起伏,有人却居心叵测,不顾熹嫔身怀有孕还恶语相向!”惠贵人说话时狠狠地瞪着一旁坐在角落里的祺贵人。 顺着惠贵人的眼神我才注意到祺贵人也坐在房间的角落,脸上带着些惊慌,却还是嘴硬的还口,“我不过是说了些实话,谁知熹嫔竟如此脆弱。” 本就对惹事坏了我兴致的祺贵人有些怨气,她此时却仍旧不懂审时度势的闭嘴,“祺贵人,以下犯上,罚奉半年,禁足一月。来人,送祺贵人回储秀宫。” “贵妃娘娘,臣妾...” 祺贵人似乎有些不服,还想在为自己辩驳些什么,我却没有了耐心,“不若本宫去请皇上定夺?” 听到我提胤禛,祺贵人才闭上了嘴,乖乖的跟着人离去。想必她也知道,此事若是闹到了御前,只怕会比如今这处置更加严重,涉及皇嗣,即便是有鄂敏的面子在,恐怕也是不顶用的。 几个太医带着医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又是针灸又是服药。 “方通敏,熹嫔现下如何了?” “回贵妃娘娘,熹嫔娘娘本就长日忧思,今日受了刺激才会见红,微臣和温太医已经将娘娘的血止住了,龙胎无恙。” 听了方通敏这话,我才算松了口气,旁的孩子就算了,这个孩子胤禛亲自下旨交代我照料,是务必要保住的。 敬贵妃的神情也松懈了下来,惠贵人更是握着采月的手落下了眼泪。 “如此便好。” “只是,熹嫔娘娘的身子万万不能再受刺激了,务必仔细将养,否则来日月份大了,母体负担加重,一样会有小产的风险。” 第13章 办事 熹嫔的孩子保住了,六宫众人的心思各异。 对此最高兴的就属惠贵人,就连对熹嫔颇有敌意的祺贵人得了消息也松了口气。 虽说她不愿熹嫔再添一个孩子,可这一胎也断断不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没了。否则不仅她要担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恐怕也还要牵连她母家。 延禧宫里,帮安嫔办完事儿的太监小贵子已经回来复命了,宝鹃得了消息进屋禀告给了安嫔。 “娘娘,成了。” 安嫔听了这话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欣喜,“本宫知道了。” 安嫔挥手示意宝鹃叫人把这事儿了结。 宝鹃了然的点了点头,转头出了屋递给了小贵子一个没有标记的荷包,“这是娘娘赏你的,好好当差去吧。” 小贵子得了赏千恩万谢的出了延禧宫,瞧着四下无人一路沿着宫道回了住处,掏出了荷包里的金元宝两眼冒光的咬了一口,瞧见上面的牙印儿后,笑得更开心了。 时间没太久,一个小太监悄悄到了延禧宫递了消息来,宝鹃听完进屋向安嫔复命。 “娘娘,事儿办完了。” “手脚可处理干净了?” “娘娘放心,凡金子小贵子总要咬一口确认,那荷包里的东西赏下去前奴婢用药水泡了一日,晾干才放进去的,只要沾上一点吃进去绝无后患。” “那就好,熹嫔还真是好命,受了这么大的刺激还能保住这个孩子,就是不知道甄大人能不能挺得住了。” 熹嫔直到第二日傍晚才悠悠转醒,惦记着父母,硬撑着身子也想到养心殿求情,派人去养心殿求见却得知皇上已经翻了祺贵人的牌子如今到了储秀宫去。 此时跟去也毫无意义,只好在永和宫一夜枯坐,静待天明。 胤禛散了早朝回到了养心殿批折子,熹嫔早早就整理好仪容,得了消息便即刻出发去了养心殿。 才到门口便听到了养心殿里传来了胤禛的笑声,“苏公公,本宫来求见皇上。” “娘娘,您来的不巧,皇后娘娘方才来了,这会正在里面,不如您先回去,等皇上有空奴才再去永和宫请您?” “本宫有要事求见,就在门口等。” 苏培盛看着熹嫔憔悴的模样,又惦记着她有孕在身昨日才胎气大动,实在怕这般久站会有什么意外,只好进了养心殿去通报。 “启禀皇上,熹嫔娘娘求见。” 胤禛正与皇后说着话,被苏培盛打断有些不悦,“叫她先回去,朕与皇后有事相商,不准来打扰。” “是。”苏培盛闻言退了出去,屋里再次只剩帝后二人。 皇后在苏培盛退出去时,瞥见了门外熹嫔的身影,“皇上可要见熹嫔?她许是有什么要事求见。” “无妨,一会你回去了,朕再叫人去永和宫。” “臣妾瞧着熹嫔似乎瘦了许多,此事到底是因为臣妾而起,见熹嫔如此,臣妾也是心里难安。” “此事与你何干,若非她私下谋划这等大不敬之事你又怎会因此生病,柔则你到底还是太心软。” “臣妾只是忽然晃了神,圆圆这孩子和惠安太像,又穿着一样的衣服,臣妾实在害怕。” 胤禛看着皇后每每提起早夭的女儿时伤心悲痛的样子,心里也一阵心疼,“有朕在,不必怕。想来上天也知你心意,才借着熹嫔的肚子把惠安给咱们送回来了。” “臣妾第一次见圆圆便觉得熟悉,抱来细看才发现圆圆同惠安一般左耳后都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你看,朕所言非虚,想必这一定就是咱们的孩子。” “臣妾只盼着真如皇上所言才好。” “好了,别难过了,你若是担心,朕便让人叫宝华殿供奉一枚平安符,日日诵经为圆圆积福。” 胤禛接连安慰,皇后才稍稍的缓和了情绪,眼圈儿却也还是红红的,“如此也好,方才臣妾与您说的事儿,您可同意?” “虽说朕原本是想着大办,可既然是你的千秋宴,那朕自然得客随主便了。” “皇上这话说得,您哪里是客,您是这皇宫这天下的主人,臣妾不过是占了您的光罢了。” “皇后乃贤妻,为朕操持生活打理后宫,若无你这贤内助,朕又如何安心治理天下,所以这功劳自然也是有柔则一份的。” “这都是臣妾应尽的本分,何况皇上以天下万民之愿为己任,臣妾又怎能与皇上相悖?与其大肆操办寿宴,不如讲这些银子省下,以备不时之需。不过是个小小的生辰,又不是整寿,臣妾不愿铺张浪费。”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胤禛听闻皇后此言很是高兴,抚掌大笑。 “既然如此,那臣妾就不打扰皇上批折子了,臣妾告退。” 皇后从养心殿出来时在门口瞧见了一脸为难的苏培盛和满脸悲戚苍白的熹嫔,一时间有些怔愣。 她没想到熹嫔就一直等在门口,也不知方才的话她听到了多少。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苏培盛,熹嫔等了这许久,你怎么也不进去通报呢?” 苏培盛满脸写着无奈,只得请罪,“皇后娘娘恕罪,是奴才考虑不周。” “皇后娘娘勿怪苏公公,是臣妾自己执意要等。” “罢了,苏培盛,你快去禀报皇上吧。” “恭送皇后娘娘。” 第14章 错付 “皇上,熹嫔娘娘来了。” 胤禛瞧见熹嫔进来,放下了手里的奏折,“身子不方便,就不必行礼了。” 熹嫔对着胤禛轻轻颔首,站在了他跟前不远处。 “芳若说你有了身子之后,一直多梦,如今睡的还安稳吗?” 胤禛心里虽然气着,但也还是惦记着熹嫔,虽然把御前伺候的芳若打发去了寿康宫,却也嘱咐芳若借着太后的名义偶尔去永和宫探看。 其实胤禛自己也曾到永和宫去过,只是不巧,熹嫔正好睡着,还叮嘱伺候的人不叫告诉熹嫔自己来过。 “皇上亲眼所见臣妾多梦难安了么?仅凭芳若姑姑一面之词,皇上就相信臣妾睡不安稳,而不问一问太医,是否给臣妾开了安神药?” 熹嫔的话里多有质问之意,胤禛打断了她的话,直接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臣妾只想说,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而做论断。” 胤禛本有些不耐,可瞧见熹嫔苍白如纸的脸色,到底也还是心有不忍,“那你如今睡得可还好吗?” 熹嫔听着胤禛的关怀也稍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起初的确睡得不安稳,如今稍稍好些了,只臣妾现在确难安枕。” “既然如此,芳若所言非虚。” “芳若姑姑确实并未欺瞒皇上,但朝中臣子,权力倾轧,并非人人都能坦诚无私。” “你特意求见,又执意等在养心殿外,不肯回去。现在见了面,数月不见,也不问问朕好不好,就是为了跟朕谈这个吗?”原本心里对熹嫔还有着许多心疼,却听见她满口的质问,胤禛也来了火气,“当日你设计利用皇后的舐犊之情,如此大不敬你可知错了吗?” “臣妾若说是无心,皇上可信吗?” “是无心或有意又如何?那衣服是你送的可是事实?气的皇后昏迷病重可是事实?错便是错!” 熹嫔深知胤禛心中对此事不可转圜,深吸一口气,跪在了地上,“臣妾冒犯皇后和三公主,罪孽深重,甘愿一生禁足不见天颜以赎自罪。但请皇上能再审一审臣妾父亲一案,不要使一人含冤。” “方才你也说了,不要听信一面之词。鄂敏的话,朕也不会全信,朕起初只是收押着刑部调查,并未定罪。可钱名世一事,你父亲的一言一行朕都瞧在眼里。” “臣妾父亲忠君为国,绝不敢有谋逆之心!” “甄远道不肯写诗谴责钱名世,同情逆贼汪景琪,种种事端,实不算是冤了你母家。” “外间之事诡谲莫辨,臣妾身处深宫也不十分清楚,但臣妾父亲对皇上的衷心,为皇上江山社稷竭尽心力,皇上也不半分顾念了吗?” “甄远道夫妻年事已高,朕会从轻发落,朕已经下旨,你父母流放宁古塔,不必给披甲人为奴,只住在那里就行了,也算是朕顾念他曾经辛苦。” 熹嫔听到胤禛这话,心疼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当即红了眼眶,“宁古塔苦寒无比,臣妾父母一把年纪,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苦楚,皇上,到底真的是铁证如山,还是皇上对敦亲王与年羹尧一事耿耿于怀要疑心他人,猜忌功臣!” 熹嫔眼见胤禛如此无情,开始口不择言,胤禛也被这狂悖的话气的上了头,直接把茶盏摔到了熹嫔脚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熹嫔被这摔碎的杯子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半天才缓过精神。 “臣妾方才求见,忧心父亲,不愿回永和宫枯等,遂候在门外。皇上,臣妾曾听传言,皇上宠爱臣妾皆因臣妾相貌与皇后娘娘相似。” “初时臣妾还为此心有戚戚,可这几年,皇上对臣妾的心意,臣妾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臣妾以为,那些不过都是有心之人的挑拨。” “可直到臣妾在翊坤宫亲眼见到前来主持公道的皇后娘娘,臣妾才知道那些传言也并非无稽之谈。” “皇上与皇后娘娘生了嫌隙,娘娘才闭宫祈福多年。按理说这些事,臣妾本不该知道。可就是有人将这些话传到了臣妾耳中。” “不论皇上是否真心对臣妾,臣妾倾慕皇上,视您为夫为君,心甘情愿。皇上爱重娘娘,臣妾也记着娘娘的恩情,心中敬重感激。” “当初皇上下旨叫皇后娘娘抚养惠荣,臣妾心中即便是万分不舍却也无法,只好安慰自己惠荣跟皇后娘娘会比跟着臣妾有更好的前途,可娘娘却不让臣妾见惠荣一面,臣妾就连给孩子做件衣服都不能,还要为此获罪受罚。” 胤禛沉默的听着熹嫔跪坐在地上说着这些话,“所以你是觉得自己委屈,觉得自己无错,是皇后强夺了你的孩子?” “臣妾不敢,臣妾无心之举惹得皇后娘娘忧思都是臣妾的过错。可皇后娘娘真的是喜欢惠荣才养在身边的吗?” “皇后对惠荣视如己出,你莫要因为一些流言污蔑皇后。” “可是皇上,虽说流言多事捕风捉影,可若是无光又何来影?臣妾愿意为皇后娘娘替身,可臣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是皇上的亲骨肉,难道也只配如臣妾一般为人替身吗?” “臣妾算什么?惠荣又算什么?臣妾只是您补偿皇后娘娘的生育工具罢了,想必您重用臣妾父亲,想给臣妾妃位,也不过是利用臣妾的补偿罢了。如今臣妾不顺您意了,便要把曾经的一切收回,反正您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吗?” “放肆!能有几分像皇后,已经是你的福气了!到底是朕错了,朕把你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尊卑纲纪!” 前面的时候,熹嫔还能平静的陈述着自己心中的疑惑,听到胤禛这句批语,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委屈,流着泪喊了出来,“是吗?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欠下的孽!何止是皇上错了,我更是错了!这几年的情爱与时光,究竟是错付了!” 熹嫔跌坐在地上流泪,胤禛坐在榻上也是满肚子的火气,气氛凝固,这时苏培盛却不合时宜的闯了进来,“皇上...” 苏培盛看着眼前这副场景有些犹豫,可传来的消息又不得不禀报,只好硬着头皮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胤禛本就气愤不已,瞧着苏培盛如此没有眼色地闯进来更是没有好语气,“什么事?快说!” 看了看悲伤欲绝的熹嫔,苏培盛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皇上,大牢里来人禀报,说甄大人得了鼠疫,性命垂危!” 第15章 不保 熹嫔听了苏培盛的话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苏培盛赶忙扔了手里的拂尘上前去搀扶,胤禛也稍稍直起了身子,却没再有动作。 熹嫔心里难受,想甩开苏培盛搀扶的手。 “娘娘,娘娘!您可是有孕之身,千万保重啊!” 这时熹嫔的理智渐渐回笼,她知道自己眼前的人是天子,即便有再大的火气和怨言,也万万不敢发到对方身上,何况自己全家人的性命和安危通通捏在胤禛手中。 强支撑着身子爬了起来,熹嫔伸手攀上了胤禛的腿,跪正再次求情道,“皇上,皇上圣意已决,势不可违,但臣妾父亲蒙冤,还请您使人救臣妾父亲一命,不使父亲含冤而死,一切罪责臣妾都愿意承担!” 胤禛心里终究是对熹嫔有几分真心的,面对着眼前身怀六甲跪地哭求的人儿,终究也是没再狠心拒绝,“知道了。” 苏培盛得了胤禛准许赶忙捡起拂尘出去命人请太医到刑部大牢为甄远道医治,而后扶起了仍止不住泪的熹嫔,“走吧,娘娘。” 熹嫔身子瘫软,使了几次力才勉强起身,向着胤禛行了礼,在苏培盛的搀扶下慢慢离去。 胤禛看着熹嫔离去的背影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 剪秋说熹嫔坐着轿辇回永和宫的时候在半路便昏迷了过去,即刻请了太医。 短短几日便因为胎气大动请了三次太医,我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分,甄嬛到底还是又走到了这一步。 胤禛对熹嫔的宠爱,前世今生我都瞧在眼里,即便是当初有斗败了甄嬛的快意,心里却也始终忍不住觉得悲凉,君恩如流水,雨露转雷霆也不过是一瞬间。 懵然间,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预感,直道不好。 “剪秋,派人去请方通敏,咱们去景仁宫!” 姐姐啊姐姐,看来,这次还得是要靠你帮我一把了,从前三五日发作一回头风,有的是理由,如今我素来身体康健,忽的就病了到底是容易惹人怀疑。 还得是要靠我这位身娇体弱的姐姐当一回挡箭牌了。 我带着方通敏到景仁宫时,姐姐正喝着滋补的汤药,迎着她惊异的目光,我赶忙招呼着方通敏上前,“姐姐,听说你又心口疼了?怎么也不宣太医呢,这让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好!” 剪秋得了我的示意,也站到了采薇身边,“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太医说需要静养,只留姐姐在身边伺候便是。” 姐姐不知道我欲意何为,却也在采薇投去询问目光时点了点头。 采薇打发了屋里伺候的小宫女出去后,姐姐才开口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这么大阵仗的带着太医过来。” “熹嫔父亲获罪流放去向皇上求情,姐姐可知道?” 姐姐点点头,“皇上下朝后我去了养心殿,熹嫔去时我正在,怎么了?” “皇上嘱托我照顾熹嫔腹中龙胎,我就多安排了个人去盯着,熹嫔从养心殿出来时面色极差,回来路上就胎气大动,这几日出了这么多事,我怕,她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 “我知道了,她在皇上那受了委屈,可皇上又如何会错呢,到时候出了事少不得要怪你看顾不利。” 说话间,绘春在门外禀报,“娘娘,永和宫来人说,甄大人在狱中得了鼠疫,熹嫔娘娘知道后动了胎气,如今情况不大好,还请您去主持大局。” 姐姐听这话直接招呼了采薇出去,对着绘春和来请人的小太监道,“皇后娘娘从养心殿回来突发心悸,元贵妃忧心皇后娘娘这会怕是走不开,采蘩,你带着人去请敬贵妃娘娘到永和宫,采芜,去太医院请小方太医,小方太医也跟着为熹嫔娘娘问诊过,许是更清楚情况,也好帮温太医出谋划策。” 屋内,姐姐看我皱着眉头若有所思,以为是心中担忧,笑着安抚我,“你不必担心,姐姐必然护你周全,在我这,皇上怪不到你头上。” “有姐姐在,宜修自然无虞。” 我从不质疑“纯元皇后”在胤禛心里的地位,只要不涉及朝政之事,姐姐在胤禛那自然无人能及。旁的暂且不提。 从前一有句话倒是真真的始终如此。 本宫的好姐姐,不论何时都能帮着本宫,护着本宫啊。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永和宫那边竭尽全力的折腾了一整日,而我则一直窝在景仁宫没回,到了人定之时,我二人正欲歇下,那边传来了消息。 “娘娘,熹嫔小产了。” 我与姐姐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采薇,替本宫梳妆,虽说本宫始终病着,可到底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本宫就是再不适也该去看看。” 姐姐顶着一脸苍白到了永和宫,整个皇宫此时恐怕也只胤禛的养心殿和永和宫还亮着。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敬贵妃没想到皇后深夜了还会来,急忙的起了身行礼。 “起来吧,熹嫔的身子可还好?” “熹嫔胎气大动,孩子没保住,恐怕要好好调养些日子了。” “唉,也是可怜,熹嫔和淳嫔亲如姐妹,淳嫔才没了又赶上家里出了事。” “敬妹妹辛苦了,本宫忙着照顾皇后,倒是叫你在这受了一天累。” “不敢当不敢当,一切当以皇后娘娘凤体为先,姐姐在这也是枯等,万事也还是要听太医的。” 敬贵妃的态度明了,皇后身子不适,元贵妃侍疾,应当的。 姐姐瞧了一眼内间昏睡着的熹嫔,“可禀报了皇上?” “自然,臣妾到后便叫人送消息到了御前,皇上只说叫人全力保住孩子,却一直也没来。” “那...熹嫔小产的事可禀了皇上?” “方才也使人去了,说是皇上一直在养心殿等着,臣妾原以为皇上会震怒,可含珠回来时说,皇上一言不发,只打发她走了。” 从前胤禛说的那些话只让甄嬛悲痛欲绝,而甄嬛到底年轻体健,保住了这个孩子。如今屡受打击的熹嫔哪里经得起这般。 胤禛,熹嫔这个孩子,几乎算得上是你害死的,再次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孩子,你可后悔吗? 第16章 诀别 细细算起来,除去体弱夭折的几个,恐怕也只惠佳的离世与胤禛无关吧... 从前弘晖在阴谋下高烧而死,姐姐和敏如的孩子都因为忌惮外戚势力胎死腹中,年世兰因为一碗药失了孩子,富察贵人那一胎也折在了赏赐下来的香粉上,前世甄嬛的第一个孩子多少受了欢宜香的影响,如今又生生因为巨大的情绪起伏,小产了第二个孩子,就连前世弘时,也因为猜忌被贬出继郁郁而终。 这一桩桩一件件,或多或少都与胤禛的所作所为有关。 你恨我害死你那么多孩子,其实,你的手上也沾满了自己孩子的鲜血。 你还问我怕不怕那些孩子来追魂索命,他们都不是我的弘晖,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不过是用你的孩子,来祭奠我的孩子罢了。 敬贵妃满脸都是对熹嫔这个孩子的可惜,其实我知道,她叫胤禛来,是想叫他愧疚,才好让熹嫔后半辈子稍稍有些着落。 可越是此时,他才越不会来。这会胤禛正忙着沉浸在熹嫔忤逆犯上的愤怒与因此失了孩子的愧悔之中无法自拔。 不可否认胤禛是个顶好的皇帝,夙兴夜寐勤政爱民;可他也自负多疑,从那血腥里拼杀而来的皇位,容不得任何人的挑衅。所以哪怕是栽赃和冤屈,但凡有一丝一毫让他觉得有威胁的苗头,都必须扼杀在襁褓里。 甄远道是必须要问罪的,胤禛不容许任何人在朝堂上挑战他的权威,哪怕代价是付出一个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 可是他依旧很痛苦,听着熹嫔质问将她们母女作为替身时,那股火气更像是被人拆穿的恼羞成怒,诚然他确实抱着用这个极为相似的孩子弥补皇后的想法,可熹嫔却也实实在在的于他心里留下了痕迹。 即便是甄远道获罪流放,他仍旧想着待熹嫔这个孩子生下来,依旧晋她为妃,让她好好养着自己的这个孩子。也算是补偿。 可这个孩子,没了。 惠贵人托了人即刻去刑部大牢里诊治得了鼠疫性命垂危的甄父,几番奔波,赶到永和宫时,却听到了太医宣布熹嫔小产的消息。 整个人踉跄着奔到床榻前,看着那一盆一盆的血水和昏迷不醒的熹嫔,直接哭昏了过去。 胤禛在养心殿坐了一夜未睡,到底还是在第二日去了永和宫。 到永和宫时,熹嫔已经醒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一直在永和宫守着的敬贵妃一直在安慰,听到通传皇上驾到紧忙起身请安。 胤禛瞧见熹嫔哀戚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楚,却始终拉不下脸来说些好听的话。 “熹嫔,你可想明白了?” “皇上让臣妾想明白什么,明白臣妾又没了一个孩子吗?”熹嫔听到这话转过头直直的盯着胤禛。 “朕知道你失了孩子难过,朕会命太医为你调养身子,咱们还会有孩子的。朕已经决定不论甄家如何,都不会迁怒于你。” “臣妾父亲可还好?” “朕已经命温实初去为你父亲诊治,许他病愈后再出发。” “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那你呢?只要你愿意,朕可以即刻封你为妃。”胤禛作为皇帝,这句话已经算是极大的仁慈了,只要你愿意。 “臣妾失德无能,无力保住龙嗣,不敢忝居妃位。” “嬛嬛,若你肯,你还是朕的宠妃,朕待你还和从前一样。过往种种,皆不作数。” 胤禛看着熹嫔,眼睛里微微透露出一些期盼。 自己是天子,不在意一个女人的冒犯和她获罪的母家,即使是没能保住孩子,自己还是愿意接纳她,待她一如既往,甚至册封为妃。 胤禛觉得,我对她可真好啊,这是旁人求不来的恩典。 可他发现,熹嫔的脸上和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与感恩,“从前?皇上觉得还能回到从前吗?” “是臣妾失了的孩子,还是臣妾获罪的母家,亦或是臣妾对皇上的情谊?” 熹嫔如此冷言冷语的回答让胤禛瞬间失了所有的愧疚,“的确是朕太过垂怜于你,你这样的心性,实在不适合留在宫中。去佛堂尽尽心吧,想必佛前清净,也能让你清醒一些。” “多谢皇上。臣妾也庆幸当初惠荣没有养在臣妾身边,若是公主有臣妾这样得母亲,这样落魄的外家,也只会受尽世人冷眼。” “那你在佛前,需得日夜祈祷,感谢皇后愿为你抚养惠荣的恩德。” “臣妾自然会日日在青灯古佛面前为皇后娘娘和公主祈祷,以求保佑她们平安顺遂,一生无虞。”熹嫔不愿再看胤禛,在槿汐的搀扶下起身跪在了地上,“臣妾会尽快收拾离宫,臣妾不祥之身,不敢扰了宫中平安。” “好,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熹嫔此时早已万念俱灰,纵使君心款款,也再不愿转圜,自然是君若无情我便休。 胤禛明白了熹嫔的决绝,也不愿再自讨没趣,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胤禛离开后,熹嫔终是撑不住小产未愈的身子,瘫软下来。 槿汐和浣碧上前搀扶着熹嫔想回到床上,却不想摸到一片濡湿黏腻,“血!槿汐,娘娘流血了!” “快去请温太医!” “温太医去了大牢医治甄大人,这会还没回来!” 槿汐看着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浣碧,又瞧着自己怀里几欲昏厥的熹嫔,咬了咬牙,“去承乾宫!求元贵妃请方太医!” 第16章 甄氏 浣碧求到我跟前儿时,方焯正来请平安脉,“贵妃娘娘!求您救救我家娘娘!” “出什么事了?” 胤禛去看了甄嬛,大伙儿都识趣的没凑到跟前儿,这会儿的剧情难道不应该是甄嬛决意出宫与胤禛诀别吗? “皇上命我们娘娘出宫祈福,娘娘伤心欲绝有了血崩之召,可温太医这会不在宫里,求贵妃娘娘请方太医救我们娘娘一命!” 小产后再次血崩了...一瞬间,我曾想着,若是多耽误一会,甄嬛会不会就因此殒命,我便可以彻底告别从前和自己斗了十余年的对手。 可这念头也只是一瞬,不行,甄嬛不能就这么死了,若是甄嬛因此香消玉殒,只怕会在胤禛心里成为第二个不可磨灭的皎皎明月。 哪怕此时他心里有再大的火气,待气消了,便会变成无尽的怀念与悔意。 这宫里不能有第二个华妃,自然也不能再有第二个“纯元”。 “方焯,跟本宫去永和宫,绘春,派人去太医院叫方通敏即刻来为熹嫔看诊。” “奴婢多谢贵妃娘娘!” 我也顾不上别的,带着人立刻出发,“等救活了熹嫔再谢也不迟!” 甄嬛绝对不能死在这时候! 方通敏一溜小跑的提着药箱从太医院风尘仆仆的到永和宫时,熹嫔已经陷入了昏迷。 我让剪秋回承乾宫取一只二百年的野山参来,先熬了参汤给甄嬛吊着命,太医们也忙不迭地刺穴止血,开方熬药。 “嬛儿!”惠贵人得了消息也急匆匆的从咸福宫赶来,却没想到我也在,“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去看看熹嫔。” 未等惠贵人进屋,方焯从里间的屏风后转了出来,“启禀贵妃娘娘,熹嫔娘娘失血不少,现在虽然用金针封住穴位止了血,但刺穴也只是缓兵之计。娘娘求生意识薄弱,止血的汤药和参汤喂不下去的话,怕是身子也撑不住的。” “这可如何是好?” “只有让娘娘吸收了药效才能有转机,可取一空心芦苇深入娘娘咽喉,再从另一端将药与参汤灌入。但只怕此举会损伤娘娘咽喉。” “命都要没了,这嗓子留着又有什么用!”惠贵人听方焯瞻前顾后的话有些着急。 “去吧,此时最重要的是保住熹嫔的命。”我让他们用上最好的药,无论如何保住熹嫔的性命,“惠贵人,本宫知道你与熹嫔情同姐妹,永和宫就交给你了,本宫得去一趟养心殿。” 惠贵人自然知道我去养心殿是为了什么,慎重的朝我点了点头,“臣妾替熹嫔多谢贵妃娘娘。” 养心殿里,胤禛正披着折子,眉头紧锁,“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胤禛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平身,甚少见你来养心殿,有事?” “皇上,臣妾是来请罪的,皇上把熹嫔的胎托付给臣妾,臣妾却没能保住这个孩子。” “此事不怪你,以她的心性,如何能保得住孩子!” “臣妾有负皇上所托,心中愧疚,只姐姐病的突然,臣妾实在放心不下。” “自然当以皇后为先,皇后如何了?” “姐姐无碍,只是从您这回去的路上突发心悸,许是前日休息的不好。姐姐也甚是担忧熹嫔,臣妾听说,皇上准了熹嫔离宫修行?” “她执意如此,朕如何能不全她心愿!”提到此处,胤禛肉眼可见的来了脾气,想来也是被熹嫔决绝的话气得不轻。 “臣妾从永和宫来,熹嫔伤心欲绝再次血崩,如今生命垂危,怕是经不起奔波之苦。臣妾斗胆请皇上收回成命,许熹嫔病愈后再宫中修行。” 我替熹嫔向胤禛求情,其实倒也不尽全是好心。 从前甄嬛离宫三年,又有着胧月时时在他面前,虽见不到却也总是被各种细节提醒着。若是总叫胤禛惦记着,又如何能忘? 且离宫三年,不知道甄嬛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让我觉得整个人似乎脱胎换骨了一般,变得更加圆滑甚至狠辣,和从前那个对任何人都还有些心软的熹嫔判若两人。 无论如何,今次我是不能再叫此人脱离我的视线了。 “熹嫔自视甚高,并不是朕狠心要逐她出宫。” “皇上,熹嫔聪慧,聪明人哪一个不是有点小脾气,何况她到底还年轻,有些话不过是一时冲动,她自己许是心中也在后悔,不然也不至于紧接着又病倒了。您是一国之君何必跟一小女子计较?” “更何况熹嫔小产,如今又危在旦夕,您遣她出宫修行,是因为熹嫔犯错自请责罚,可不知内情之人怕会议论觉得皇家无情。” “不如就在宝华殿僻一佛堂,叫熹嫔到那去清修,既是清修,一切待遇也应当从简,茹素斋戒便是。您觉得可好?” 胤禛听我说这话始终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去安排吧,甄氏的事儿都不必禀报了,也不必到这面前来。” 这便是松口同意了,“臣妾代...甄氏谢皇上恩典。” 从养心殿回永和宫的路上我便一直在想,若是当初我在甄嬛被废出宫被胤禛淡忘后就找人斩草除根,或许便没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了。 可到底也没想到,不顾刚出生的女儿也要离宫的甄嬛居然会施计重回宫中,难道是后悔了吗?还是说为了把父母从宁古塔带回来?若说是为了保住甄氏夫妇,那留在宫里岂不是能有更多的机会。 不过一切都无从查证了,我也不想冒着被胤禛将来翻旧账的机会在宫外除掉甄嬛,既然事已至此,便叫她好好地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吧。 “参见贵妃娘娘,皇上可曾宽恕?”惠贵人见我回来上前请安后着急的询问。 “皇上的意思是,许甄氏病愈后在宝华殿清修。” “甄氏...皇上的意思是要将熹嫔废为庶人?” “一旦离宫修行,同样是废妃。如今好在还在宫里,皇上是念旧情的人,叫甄氏保住性命以待来日吧。” 第17章 修行 惠贵人自然也明白我的意思,如今能留在宫中已经是万幸,又何必再奢求什么位分,何况若是真有来日,即便现在废为庶人又如何? “娘娘,小主,熹嫔...甄氏醒了。”采月从内间出来,脸上带着欣喜。 惠贵人着急着上前两步,想进去看看情况,又停下,把我让到了前面。 惠贵人一向是个妥帖的人,这些所谓尊卑的细节,她一向都做得极好,只凡是一旦涉及到甄嬛,她却会不由得失了分寸。 从前我一次次看着甄氏与沈氏姐妹二人互相为对方费尽心力的样子,总是在感慨,有时候,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妹,尚且不如“情同”姐妹的感情。 不过好在如今,我也算是体验了一把姐妹情深的感觉。 甄氏的血止住了,人醒来也能喝进汤药,便算是保住了这条命。 “贵妃娘娘,多谢贵妃娘娘救臣妾的性命。” “甄氏,本宫去求了皇上,皇上恩准你可不必离宫,只在宝华殿修行即可。” 甄氏听到这话没有任何的表情,“臣妾无德无能,不敢继续留在宫中,浪费了娘娘的一番苦心了。” “嬛儿,不可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又有何意义,如今我被皇上厌弃,又无福保住皇嗣,留在宫中也是让人生厌弃若敝履,又何苦在这受人冷眼?娘娘一番好心,臣妾心领了,臣妾别无他想,只厚颜求娘娘能多多照拂惠荣。” “惠荣有皇后照看又得皇上喜爱,将来必定富贵无极,只甄氏,我问你一句,你如此决意离宫,可曾想过获罪流放的甄远道夫妇?” “娘娘,皇上如此绝情,即便臣妾留在宫中又有何用,这几年皇上宠爱臣妾,想来在皇后和贵妃娘娘眼里必定是个笑话吧?看着臣妾为此沾沾自喜,得意忘形,一定也在心里嘲讽臣妾不知所谓吧?贵妃娘娘,您又何苦多此一举非要留臣妾在宫中呢?把臣妾当消遣排解苦闷还是...” 甄氏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整个人都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我叹了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甄嬛,你甘心吗?” 她显然没想到我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怔愣在当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是啊,她甘心吗?原本不欲进宫争宠只想平淡了过完此生的甄嬛在选秀时被胤禛一眼看中的那一刻,这辈子注定就不会再如她所愿了。 在这宫里,一身的荣辱和家族的兴衰全都系与皇帝一身,讨不得宠,起码也不能惹的厌烦,以免牵连宫外的家族亲眷。 甄嬛一朝圣宠无人匹及,甚至连年世兰都难出其右,原本平淡的心态早就已经失衡了,她既已经曾经得宠就必须去争。 为胤禛出谋划策费心费力,父亲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却也为人诬陷抄家流放,她真的能甘心吗? 我看着甄嬛的脸上满是挣扎,心里想的却是,真好,胤禛终于再一次让爱他的人对他彻底失望了。 从来不懂的爱人的人,如何配得上得到别人的爱呢? “本宫没有兴趣讥讽你,本宫身后还有端郡王一家,你是否得宠或被废对本宫来说都无关痛痒。但后宫不安宁,皇上烦心,便不知会牵连多少无辜之人。” “皇后是否真心疼爱惠荣本宫相信你一清二楚,事已至此你也再无机会抚育五公主,本宫也是做额娘的人,你真的舍得此后半生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吗?” “还是说你宁愿你的父母妹妹终生都在宁古塔那等荒僻苦寒之地,本宫记得甄二小姐才不过豆蔻年华,要不了多久也该婚配,你便要她在边远之地蹉跎一生?” “可是娘娘,臣妾又能怎么办呢?” “等,等吧。甄嬛,本宫知道你不是沉湎于过去的人。你很聪明,但机会也不是时时有的。本宫能帮你留在宫中,但也只能帮你留在宫中。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本宫代传皇上口谕,永和宫甄氏,废为庶人,遣至宝华殿梵宗楼修行祈福,非召不得出。” “甄氏...领旨谢恩。” “依照宫规,你身边是不能留人伺候的,但念在你诞育五公主,特许你带一个亲近之人与你一同修行,想必皇后娘娘也不会反对。你养好身体,三日后,会有人带你去梵宗楼。” 梵宗楼狭小,偏居一隅,倒是个清净之地,人放在那,我很放心。 解决了甄嬛这个极大地隐患,我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唯一让我感到意外的就是,甄嬛竟然会选择带崔槿汐随身伺候。 崔槿汐是宫中老人,聪明谨慎,许多时候遇到事,怕是甄氏也要与她商议。 原我以为浣碧是从宫外带进来的,从前时的熹贵妃又把她认作义妹出嫁,应当是极难割舍的情谊,必定会带在身边。由此便可把崔槿汐从甄嬛身边调离,身边只一个不怎么识文断字的小丫头在,甄嬛更是孤立无援。 却没想到甄氏把浣碧和小允子送到了咸福宫,而留下了进宫后才伺候在身边的崔槿汐。 “罢了,剪秋,派人盯好梵宗楼,任何异常都要即刻回禀。” “娘娘,甄氏已被皇上厌弃,废为庶人,您又何必在她身上再花费精力呢?” “你不懂,甄氏,从来都不是能让人小觑的存在。” 第18章 孟氏 七月末,姐姐的千秋宴也诚如她所请办的十分节俭,除了胤禛与各宫嫔妃同坐重华宫宴饮外,别无其他安排,各级官员内外命妇所送寿礼,除出自造办处等有徽记之物皆以各府名义折为现银充为西北军需。 虽说国库还算充盈,然胤禛预计明年再度对西北用兵整套准噶尔,打起仗来,便是流水的银子要花出去。 姐姐此举一出,女眷们都争相效仿皇后娘娘的善举,当然,明面上自然不能打着扩充军需的旗号,用兵之事,也唯恐有心之人里通外敌。 恰逢西南灾涝,便借着赈灾的名义一车一车的银子从京城运了出去。 “宜修,今日外命妇朝见,沛国公夫人求到了我跟前儿。” “沛国公孟家?” “是,孟家的那个小女儿思慕老十七多年你也知道,可老十七那孩子看着随性洒脱却也是个倔脾气。老十七福晋是阿灵阿次女,前几年皇上发落那些结党营私的罪臣时,细数了阿灵阿的多条大罪,连碑文都叫人刻了不臣不弟暴悍贪庸,接着一段时间皇上雷霆之怒未销,接连发落了阿灵阿的子女,出籍连坐比比皆是。” “沛国公此时找上门是想求赐婚?” “皇上还算重用老十七,怎么会愿意一个罪臣之女再顶着果郡王福晋的名号,当时便想下旨废为侧福晋,你也知道他们夫妻感情甚笃,如何肯呢,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可钮祜禄氏到底还是因为忧思过度半年不到人就没了。” “我记得此事,本来太后欲再赐婚来着,果郡王说要守上三年全了夫妻情分,如何也不肯。算算日子这是...差不多了?” 从前孟氏是和浣碧一起嫁进的果郡王府,似乎是因为什么一张小像。亲妹妹也便算了,一个外室所生的妹妹也费尽心思塞进王府,甄嬛也算是为了拉拢宗室不择手段了。 说二人心意相通我是一万个不相信的,而那时我曾听说浣碧是长得像老十七心爱之人才会被迎入府中为侧福晋,这话听起来倒还有几分可信度,可钮祜禄氏我见过,似乎,无甚相像... “沛国公夫人说,孟小姐又病了,如今三年之期已过,不求孟小姐能配果郡王为福晋,是侧福晋庶福晋,即便是侍妾也好,只盼能陪伴果郡王身侧。” “从前也不是没求过,果郡王不肯,姐姐又能如何?” “我这个做皇嫂的自然是不能强行给人赐婚,若是皇兄呢?” “姐姐的意思是,皇上有意为果郡王与孟氏赐婚?” 不对啊,从前这时候,胤禛从未提过想赐婚一事,沛国公孟家也未曾求到我面前... 若说有什么不同,我记得从前这时候,胤禛似乎是想叫老十七监管镶蓝旗蒙古都统,老十七以不愿参与朝政为由躲到了清凉台。而今,倒是毫无怨言的接旨了。 “沛国公夫人原本是求到了太后那,不过钮祜禄氏是太后的外甥女,即便是人没了,太后也不想有人占了那个位置。是以沛国公才求到了皇上面前。这对夫妻,倒是格外疼惜自己这个独女。” “所以,皇上是想叫姐姐懿旨为二人赐婚?” “正是,不过是为侧福晋。” 允礼受命领兵,而胤禛可从不是能放心给予兄弟兵权的人。可若不托付宗室,旁的人总是也不好信任。只怕是沛国公和胤禛达成了什么协议,譬如监视果郡王是否有不臣之心,而交换便是赐婚孟静娴与果郡王。 胤禛又怕此举意图太过,也不好过分逼迫老十七,所以只赐婚为侧福晋,毕竟沛国公夫人也说了,只为了陪伴身侧,便是侍妾也是使得的,不过沛国公嫡女,又怎么能只为郡王侍妾呢。 沛国公人老成精,惯是圆滑万事不沾,如今为了这个老来所得的女儿,竟真的肯站队,也算是不易。不过站队在帝王身侧,又哪里算是站队呢,不过是为国尽忠罢了。 “皇后娘娘懿旨,先帝之十七子果郡王直朴谨慎,品行卓然,今有沛国公女孟氏,秀毓名门,早娴懿范。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果郡王侧福晋。” 宫里才没了个孩子,老十七这桩喜事,也算是冲一冲。 甄氏早已经搬到了梵宗楼,每日便是念经祈福,几乎闭门不出,胤禛也一直未再提起过甄嬛这个人,后宫对此也始终三缄其口。 瓜尔佳氏因为伺候得力被晋封为祺嫔与安陵容平起平坐。 敬贵妃到时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存在感,若是无事,几乎也不出门。 惠贵人似乎比从前更沉默了,甄氏获罪,自然是不许人探望的,惠贵人自假孕一事后再不侍寝,无心争宠,求了太后如从前一般住到了碎玉轩,说是清净。 祥贵人倒是不再往储秀宫跑了,曾我还听祺嫔与人抱怨说祥贵人脾气古怪。 现在宫里唯一能算得上的大事便是,妙常在快要生了。 妙常在这一胎到下月初便入了九个月,胎儿入了九个月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生,皇后早早地派乳母和女医住到了钟粹宫。 这日,难得与自己姑母亲近,祥贵人与妙常在一同用了晚膳。二人位份都不算高,而妙常在自有孕后也十分谨慎,身边大多只留自己贴身的雀儿和燕儿伺候。 “姑母如今也快要生了吧?” 妙常在轻抚了抚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是啊,已经快九个月了。” “姑母有孕辛苦,那兰也不好来打扰。” 祥贵人自打入宫就不与妙常在亲近,妙常在也知祥贵人心中有怨,所以也从不去招惹,是以祥贵人入宫这大半年以来,姑侄二人一同用饭的时机少得可怜。 然妙常在自然是希望二人多多亲近的,毕竟皇帝嫔妃不多,蒙古嫔妃更是少,二人同出巴林部自然要相互扶持才能在后宫走得长远。 故而祥贵人主动过来亲近时,妙答应是十分欣慰的,以为这个侄女转了性想通了。 饭后,雀儿去了后院盯着太医给开的安胎药,屋里祥贵人和妙答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从前在蒙古时的事情。 “燕儿,你去看看今日的水果御膳房可送来没有?我记得那兰小时候很喜欢吃蜜瓜,可惜蒙古那地方偏远,赏赐下来也只一两个。” “小主,不若等雀儿回来奴婢再去吧,您如今月份大了,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怕什么,这不是有那兰在了吗?” “听霜,你随燕儿一同去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二人也可快去快回。” “是。” 雀儿在后院熬药,燕儿和听霜一同从屋里退了出来,屋里只留下了祥贵人和妙答应。 燕儿不放心,还是留了听霜候在门外,自己去了御膳房,待端着蜜瓜回到钟粹宫时,却听里面有人喊道,“去后院叫女医和稳婆,去请太医,小主要生了!” 第19章 难产 “小主!”燕儿跑进屋时,妙常在已经被人抬到了床上,稳婆正端着烧好的热水忙进忙出。 “雀儿!怎么好端端的就早产了?”燕儿不好指责祥贵人身边的听霜,只好询问留在钟粹宫的雀儿。 雀儿的眼睛望向在一旁事不关己的祥贵人,却满是敢怒不敢言。 祥贵人眼见雀儿看自己,翻了个白眼,“你瞧我做什么?你家主子躺在床上快生了,你还有空看我?” 太医来时妙常在已经痛了半晌,这会时间已经不早了,除了值夜的人外,其他太医早已回了家,赶巧今日值夜的是个并不精于妇幼产科的,妙常在这一胎可谓十分艰难了。 许是因为前一段宫里才刚没了一个孩子,众人都对妙常在这一胎十分重视。 我与姐姐在半路相遇,才进了钟粹宫,后面便瞧见了急急赶来的敬贵妃。 待方通敏赶到时,妙常在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气息都弱了许多。 “微臣给皇后娘娘,元贵妃,敬贵妃请安。” “快起来去看看妙常在。” 妙常在这个孩子和所有人几乎都没什么利害关系,即便是个男孩也是个不知何时才能长成的稚子,胤禛登基近五年,宫里只得了惠荣一个孩子,众人都盼着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 “皇后娘娘,妙常在的情况不大好,小主在孕中活动的太少,饮食却未加控制,如今胎儿有些大了,怕是要难产!” “平日里看顾妙常在的太医呢!” 一个眼生太医连滚带爬的跪到了跟前,“皇后娘娘,臣叮嘱过妙常在要多运动少饮食,可妙常在喜食波尔左克和阿卢尔奶酪这等油炸甜品,臣实在是劝不住啊!” “你的意思是妙常在如今胎大难产与你没有半分干系?” “微臣不敢,只是娘娘,臣确实也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叮嘱妙常在啊!臣每次提醒,妙常在都是点头应下的。可妙常在却每月体量都在增加,臣实在劝不动啊!” “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且看妙常在能不能渡过这一关吧。” 负责的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又急忙跑回了屋内屏风后与其他人讨论着如何保住一个胎儿。 女医按摩着妙常在的肚子,希望能帮她顺利产子,可妙常在的叫喊声终究是一声比一声更低。 方通敏与其他太医对视后,也摇了摇头,禀报了过来,“皇后娘娘,妙常在难产,臣想问娘娘,若是母子必不能两全,臣应当保大还是保小?” “放肆!妙常在母子二人都当给本宫平平安安!” 方通敏是伺候了我们姐妹二人多年的太医,自然也知道有些话是非问不可,“娘娘,若当真有不测,臣应当如何?” 姐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敬贵妃,她知道如今妙常在恐怕真的到了要抉择的时候,再晚,怕是会母子俱亡。 “奴婢参见娘娘。”正犹豫着要开口时,太后身边的孙姑姑也到了钟粹宫,“太后娘娘担心皇上龙嗣,遣奴婢也来看看情况。” 孙姑姑这话一开口,众人便知道,无论如何,是要先保住孩子了。 我看向姐姐,她无奈的开口叫方通敏务必保住皇嗣。其实我不知道若是孙姑姑不来,她究竟会如何选择。若是我,怕是也会如太后一般,叫太医保住孩子为先吧。 毕竟皇嗣是国事,而后宫一小女子的性命,终究是不值一提的。 得了吩咐,太医们改变了思路,熬下一碗浓浓的药吊着妙常在的精神,好让她有力气使劲儿,而女医和稳婆则开始用力按压她的肚子,帮助孩子滑出产道。 没有了羊水,孩子便不能在母体中待的太久,否则就会缺氧而死。按摩助产虽然对产妇来说会承受很大的痛苦,可也总比最后真的生不下来时,被剖腹取子来的好。 毕竟,一到真的到了剖腹取子那一步,产妇便再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妙常在的叫喊声一直不停,屋外候着的我们这些人听着也觉得揪心。弘晖生下时便比一般的孩子要瘦弱些,所以我倒也还算没受多大苦楚。 姐姐一次小产,一次难产。更多的是身体虚弱气力不足,也未曾经历过如此艰难的生产。 敬贵妃早年便与年世兰同住,也从未有过身孕,更别提年纪尚小的祥贵人。 我们三人年纪大一点,尚且还算冷静,祥贵人白着一张脸,手紧紧的攥着,眼里满是说不清的情绪。 “哇!”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屋里的沉默,“生了!生了!妙常在诞下一位公主!” “娘娘,臣等幸不辱命。妙常在母女均安,只生产对妙常在身体的损伤过大,怕是以后再难有孕了!” “平安就好,赏!”姐姐听到妙常在母女平安的消息也松了一口气,“好了,既然无事,咱们姐妹便各自回宫去吧,时候也不早了。劳孙姑姑向皇额娘道喜,又添一位孙女。” 孙姑姑的脸上有些显而易见的失望,显然太后是希望妙常在这一胎能诞下一位皇子。 毕竟胤禛年近五十,膝下却只有四位皇子,而年纪最小的五阿哥如今也十三岁了,比起先帝,实在是大大的不如。 胤禛封赏的旨意是在小公主洗三的日子送到的,钟粹宫妙常在生育有功晋为贵人。 第20章 做戏 胤禛其实真的并不算喜欢妙贵人,不然凭胤禛疼爱孩子的性格,绝不会耽搁到六公主出生了三日才到钟粹宫看看。 此番难产对妙贵人身子的损伤实在太大,几日来,她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 时过隅中,妙贵人悠悠醒来时,祥贵人正坐在她床边逗弄着刚出生的六公主。 妙贵人对着她没有什么好脸色,“你来这里做什么,放开我的孩子。” 祥贵人作势就要松手把怀里的孩子丢在地上,妙贵人赶忙直起身就要伸手去接,可祥贵人后退了半步叫她扑了个空。 “你到底想做什么!” “姑母以为我想做什么?那日你额祈葛病重的消息是假的。” “我出了事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何苦要害我难产?我们同出蒙古巴林部,合该一荣俱荣!” “姑母,说到底,若是你争气,我怕是就不用到这宫里来了。你额祈葛那些军功吓坏了咱们的巴林郡王,他寝食难安,日夜的怕自己的王位被人夺走。” “琳布自己不争气,我额祈葛也是为了巴林部!” “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巴林部的荣耀我消受不起。姑母,额祈葛为了巴林郡王的位置已经牺牲了我的一生,如今还赔上了我额赫,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怎么也得让他如愿不是?” 妙贵人听到祥贵人提及巴林郡王妃有些怔愣,“嫂嫂怎么了?” “你因军功复宠的消息让我额祈葛警铃大作,他命我额赫上书给皇后娘娘要送我进宫巩固他的地位。额赫不愿我一生葬送在深宫里,如何都不肯。二人争执之下,额赫被他推搡摔倒磕到了后脑,三日前午后,我接到了讣告。” “嫂嫂...可皇后娘娘确收到了嫂嫂的请安信。” 妙贵人十分敬重自己这位嫂嫂,盖因妙贵人额赫,桑哩达夫人在生妙贵人时难产而死,是巴林郡王妃这个堂嫂自婴儿时期便照顾着妙贵人,直到后来琳布夫妇随固伦荣宪公主及驸马入京探亲。而妙贵人进京选秀前的全部事务,几乎也都是这位堂嫂一应准备操办的。 “那自然是旁人代写,落了我额赫的私印。他骗我说额赫不忍我离开才伤心病倒,没想到我离开蒙古才不过一年额赫就因此丧命!直到我进京前,都不许我去探望,说是怕过了病气我。想必额赫伤的一定很重,或许,也只是隐瞒了丧信未曾上报。而我,却因为进了宫都不能为她服丧戴孝!” 妙贵人也为巴林郡王妃的薨逝感到十分难过,甚至都未注意到祥贵人脸上那狰狞的表情。 “所以你们都要为我额赫的死付出代价...”祥贵人喃喃的念叨着,一只手掐上了襁褓里熟睡的六公主的脖颈。 祥贵人用的力气很大,不一会六公主细嫩的皮肤上便有了淤痕,脸色也开始青紫,原本睡得香甜的六公主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开始哇哇的大哭。 妙贵人被六公主的哭声唤回了精神,紧张的看向孩子,这时,祥贵人却松开了掐住公主脖子的手,抱着哭闹的孩子塞到了妙贵人怀里。 “姑母,好好看看你的孩子吧,这或许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她了。” 妙贵人对这话不明所以,接过襁褓却看到六公主脖子上的痕迹刚要发作时,门外传来了动静。 “皇上驾到!” 未等妙贵人反应过来,祥贵人快速上前想抢夺她怀里的孩子,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妙贵人向着反方向施力不愿孩子被人抢走。 “姑母!姑母!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舍得把她掐死!” 二人推搡间,祥贵人手肘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妙贵人的肚子,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妙贵人失了力气,六公主被祥贵人抢到了怀里,向外冲去,却和正要进门的胤禛撞了个满怀。 祥贵人身子不稳往后倒去,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却紧紧地把六公主护在怀里。 “大胆!竟敢冲撞圣驾!”苏培盛连忙把胤禛护在身后,仔细的检查着,“皇上您没事儿吧?” 胤禛自然无事,祥贵人算好了时间撞上去,又把大把的力气使在了身子下盘不至于让自己摔得太惨,定然不会有太大的冲击力。 “怎么回事!”胤禛自然听到了方才祥贵人叫喊的话,语气里带着怒气和质问。 “皇上...”妙贵人刚要解释却因为疼痛尚未缓解说不出完整的话。 “皇上恕罪!方才是姑母要掐死六公主,臣妾怕公主出事,才冲撞了皇上!”祥贵人跪在地上抱着六公主向胤禛请罪道。 “那兰!”妙贵人对这话满脸的不可置信,“皇上,她胡说!” 一切发生的太快,胤禛等人在门口看的也不真切,屋中又没有伺候的人,一时间,所有人也不知真相如何。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培盛!” 苏培盛应声仔细地端详着祥贵人怀里的六公主,“皇上,公主的脖子上确实有淤痕。” “妙贵人!你怎么解释!”胤禛也瞧见了六公主脖子上紫红的印记怒不可遏。 其实那痕迹看着可怖,实质上并不严重,只是婴儿皮肤娇嫩才会看起来十分吓人,不稍多时便会慢慢消散。 “皇上,六公主是臣妾亲生!臣妾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孩子!是那兰!臣妾早产,也是因为那兰诓骗臣妾!” 祥贵人跪在地上,眼泪都落了下来,仿佛十分委屈,“姑母,那兰只是不愿你铸下大错,为何你要怪到我头上?前几日臣妾收到蒙古发来的讣告,臣妾也知道姑母月份大了受不得惊吓,可那是臣妾额赫,臣妾才离开蒙古不过数月,额赫就因病离世,可臣妾心里实在难受,这才寻了姑母说话,可谁知姑母就早产了...臣妾当时也吓坏了...” 妙贵人看祥贵人跪在地上嘤嘤的哭着,气的脸都有些抽搐,“满口胡言!分明是你诓骗我额祈葛病重我才早产!” “可是姑母,叔祖父一向康健想必你也能经常听闻他建功立业的消息,又怎么会忽然病重呢,这么拙劣的谎言,可是当时就会被拆穿的...” “是你说他被人暗害...”说到这妙贵人愣了一下,是啊,桑哩达为辅国公,又是行伍之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刺呢?即使被刺,消息也不应当是那兰来告诉她才是。是她关心则乱了! “姑母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早产的!即便是你怨我,也不能把想害死公主的事栽到我头上啊...” “我没有!” 第21章 连环 “身边伺候的人呢!”胤禛没有兴趣听两个人打嘴仗。 燕儿和雀儿这会才在这边热闹的动静下从后院匆匆赶来,“奴婢燕儿(雀儿)参见皇上!” “皇上,燕儿和雀儿是妙贵人的贴身侍女。” “你们不在这伺候妙贵人,为何都跑到后院去了!” “回皇上,我们小主产后虚弱,这几日醒的都晚些,太医叮嘱每日早晚都需服用固元汤,快到了小主晨起的时候,奴婢在后院熬药。”雀儿一个头咚地磕在地上,赶忙解释。 雀儿胆小,平日里妙常在出门一向是带燕儿的,所以雀儿极少见圣颜,尤其是这会儿胤禛已经面露怒色。 燕儿此时脸色却有些难看,“方才小主还没醒,奴婢正在给小主准备今日要穿戴的衣饰,这会功夫祥贵人和问雪正进来,问雪诬陷奴婢偷拿了小主的东西,非要搜奴婢的身。” 燕儿才说完,刚才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侍女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启禀皇上,奴婢听雪祥贵人身边的二等宫女。奴婢并非诬陷燕儿,方才奴婢亲眼瞧见了她将一件小物件塞进了袖子。” “那时奴婢不小心掉的,并非小主的财物!” “奴婢虽说是伺候祥贵人的,可钟粹宫的两位小主都是奴婢的主子,燕儿偷盗主子财物,已经不是奴婢第一次看见了,上次燕儿哭求奴婢,奴婢才昧着良心帮她隐瞒,没想她竟然变本加厉,奴婢实在不愿再与她同流合污才禀告了我们小主。” “你倒是个能说会道的。”胤禛听完问雪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并未相信,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眼,又把视线转移到了祥贵人身上。 “奴婢不敢撒谎。”问雪咽了咽口水,低着头却始终挺着背。 祥贵人察觉到了胤禛的目光也开了口,“都是臣妾的不是,姑母还睡着,臣妾不忍打扰,才私自叫人去搜了燕儿的东西,若是无辜一验便知,若是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也免得姑母再叫人蒙蔽。” “那可搜出什么东西?” “奴婢搜出了一个荷包。” 问雪双手奉上一个鹅黄色的精致荷包,苏培盛接过递给了胤禛。 “一个荷包又能说明什么?” “回皇上,这荷包奴婢在燕儿箱笼夹层里发现的,用的布料是织锦,上面绣的花样也是各自掺了金银线的,并不该是燕儿能用的。” “这荷包是小主赏给奴婢的。”燕儿见问雪拿出这个荷包长舒了一口气。 “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皇上,这荷包是妙贵人赏的,可里面的东西却不是。” 见了这个荷包,燕儿心里已经踏实多了,里面的东西绝不是什么偷盗所得。 苏培盛把荷包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只有一张小小的纸和几块有分量的碎银,纸上的字因为年头久已经不太清楚,但隐约也能看见“康健”等字样,只是张普通的平安符,可银子却有些不大对劲。 胤禛看苏培盛的神色便知道似乎确实有些问题,示意他继续问,“燕儿,这荷包里是什么?” “苏公公,是奴婢进宫前家里给求的平安符和奴婢攒下的月银,想着到今年探望之日叫家人捎回去。”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皇上在此,你若有一句虚言便是欺君之罪。” 苏培盛掂了掂手里的碎银,不算多,大概也就五六两,但以燕儿的月例,纵使再节省也得攒一年有余,可这点银子并不值当一个小宫女搭上性命,所以苏培盛便提点了这么一句。 “苏公公,奴婢并无虚言。” 燕儿确认了自己的回答,苏培盛眼见如此,也值得据实相禀,“皇上,荷包里确实是平安符和一些碎银,但这并不是宫女月例的市银,是有着印记的官银。” “这不可能,皇上奴婢冤枉!这确实是奴婢这一年攒下的月例,探望之日将近,奴婢前几日才请内务府的公公帮忙将铜板和碎银兑换熔成的,奴婢亲眼所见!绝不可能是偷盗所得!” 妙贵人本来孕期才过头脑不是太灵光,这会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搞得有些糊涂,“燕儿?” “小主!奴婢伺候您这些年您也是知道的,奴婢怎么可能偷盗您的东西呢!” “皇上,这是否有什么误会?燕儿忠心,臣妾也茫然不知究竟如何,求您明察。” “姑母,偷盗首饰自然是不敢的,可银子咱们一向用的也不多,只怪这奴婢手脚不干净,铰碎银子时没能抹掉印记。何况,姑母,你如今已经自身难保了,还要为一个宫女求情吗?”一直看戏的祥贵人忽然凉凉的开口了。 “我有什么自身难保!燕儿可能是被人栽赃,方才的事也都是你的污蔑!” 祥贵人瞧着如今时候也差不多了,便想着再添一把火,“姑母,一个奴婢尚不足惜,那兰只是希望姑母先顾念自己啊!何况姑母,是你说费劲心力才得了个孩子却是个公主,还害得你再不能生育,这孩子一定是个灾星,不如死了算了...而且或许...姑母不能再有孕也与那药...” “药?”胤禛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字眼。 听到祥贵人提到“药”,妙贵人也白了脸色...掐孩子这事,自然与她无关,但为了能有个孩子,她确确实实用了药! “皇..皇上...您听臣妾解释...!” 第22章 面子 私自用药在宫里是大忌,若是真往大处说便是有谋害龙体的嫌疑。 “这药是臣妾自己吃的,只是能让臣妾的身体更易受孕,对龙体绝没有半点损害!” 妙贵人早已经顾不得尚未恢复的身体和腹部的隐隐作痛,只穿着寝衣就跪在了地上,示意雀儿去取她那时吃得药,雀儿十分害怕,整个人都有些发抖,犹豫的看着妙贵人,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拿。 妙贵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咬了咬牙,“去呀!” 雀儿从衣柜中一个箱子的底层取出了一个锦盒,锦盒里有两只一样的小瓷瓶和一张药方,一瓶已经空了,另一瓶中还剩三四颗药丸,药丸是深褐色的,微微有一些腥味。 看到药丸的时候胤禛显然更生气了,“宣太医!” 方才瞧见六公主脖子上的淤青时,苏培盛就已经悄悄叫人去宣太医了,这会方通敏已经候在了外面。 听见宣召,方通敏进屋请安后,接过了苏培盛手中的药丸,闻了闻又碾碎了一颗细细查验,确认一番后,他捻起一小粒碎药丸放入口中,仔细辨认其中成分并对着药方确认自己的判断。 而后又对比了两个药瓶的气味,和里面残余的药渣。 “启禀皇上,这两只药瓶中存放的事同一种药丸,其功效主要是增强母体,使女子易于受孕的,一般需在行房前半日内服下,待药效在身体内充分发挥后便可增强女子身体的活性,从而增加受孕概率,其主要成分为熟地黄,菟丝子,黄芪,续断等。并不会对龙体有损伤。” 听到方通敏这么说,妙贵人松了一口气,她为了助孕私自用了民间求的秘药,虽说是她自己服用,求方时对方也说并不会损伤男子躯体,可到底也还是得了太医的明确论断才放下心来。 “但此药并非绝对有效,臣方才嗅探觉察药丸带有些许腥味,味有甘咸,可知其中应当还添加有些许紫河车,作为药材使用的紫河车多为静置风干,但此方若需药效极佳,当以新鲜胎衣入药...” “那岂不是....”祥贵人听完方通敏的话适时的抽了一口冷气惊叹出生。 妙贵人瞪了一眼祥贵人,再次请罪道,“皇上,臣妾绝无谋害龙体之心,此方是臣妾入宫前在民间偶然所得,臣妾也是再三确认不会对男子身体有损才敢用的!皇上,臣妾犯错以为自己再无缘面圣,您能宽恕臣妾,臣妾感激涕零,臣妾只是私心想能为皇上诞下子嗣,即便将来臣妾年老色衰也能有个依靠!” “依靠?你不是嫌弃那孩子不是个男孩儿想除之而后快吗?” “皇上!那都是那兰的一面之词!臣妾难产豁出性命才生下这个孩子,怎么会忍心置她于死地呢!何况臣妾也再不能有孕了,即便只是个公主,怎么可能杀掉自己唯一的孩子!” “你这么大的本事,连此等秘药都能得到,区区难产的损伤又如何能难得倒你?” “臣妾...臣妾这药也只是偶然所得,并非刻意寻之,皇上您不要被那兰这个贱丫头蒙蔽冤枉了臣妾的一片真心啊!” “一片真心?费尽心机求子的可是你?嫌弃这孩子只是个公主的可也是你?你说是祥贵人要害六公主,朕没见到,但祥贵人抱着孩子即便是摔倒了也紧紧地护着,朕和这一双双眼睛都是亲眼所见!那时怎么不见你这个亲额娘冲过来接着孩子!” 胤禛见妙贵人不停辩解却从始至终都没说过来看一看六公主,一巴掌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 祥贵人会用这招其实也是有迹可循的,妙贵人难产后醒来这两日,听说极少看顾孩子,大多都是乳母在照料。 从前在蒙古时,她额赫生弟弟妹妹后总是想自己哺乳孩子,而妙贵人只是每日叫乳母抱过来草草的看上几眼,甚至都没怎么抱过。 祥贵人如此便知妙贵人心里是不大喜欢这个孩子的,那么即便是胤禛来对峙,怕是也能引出许多的细节可察。 祥贵人被质问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的解释也显得很苍白,“臣妾...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臣妾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这边质问着的功夫,祥贵人正抱着六公主叫方通敏检查,方通敏确认六公主脖颈上只是有些淤痕,并未伤及咽喉。 “皇上,姑母只是一时糊涂,好在六公主并无大碍,求您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宽恕她吧!” “宽恕?公主长大后若是知道自己额娘在她方一出生时便狠心的想将她掐死,不知能不能宽恕!” “皇上,姑母并非不疼爱公主,只是一时想岔了才会如此,何况叔祖父为大清立下赫赫战功,求您看在他的份上宽恕姑母吧!”祥贵人表现出一心为妙贵人求情的样子,一人不行再提一人。 妙贵人听到祥贵人提及桑哩达也猛然反应过来,“皇上,臣妾知错了!求您看在我额祈葛为您冲锋陷阵的面子上饶恕臣妾这一次吧!臣妾一定反省自己的过错!” 桑哩达确实骁勇善战也算得上忠心谦逊,胤禛十分欣赏,可前朝和后宫并不能完全混为一谈,若是掌着父兄于社稷有功便可在后宫任意妄为,有此先河以后岂非人人效仿? 更何况,“桑哩达的面子,从前已经用过一次了。朕倒希望你额祈葛没有你这个女儿。” 这话像晴天霹雳一般落在了妙贵人头上。 从前因为任意妄为,妙贵人已经进了一次冷宫,是桑哩达用军功换回了自己女儿的位份,胤禛也愿意她与祥贵人相互平衡。 而如今,祥贵人从不主动献媚,除了阖宫饮宴时献上祝词,与敬事房每日来请翻牌子上面的名字外,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既然不争宠,那又何必非得留一个人牵制呢? 那既然这人处处不得他心意,便也不必再留着叫他烦心了。 第23章 赐死 胤禛看了看跪在一旁低着头不做声的祥贵人,最终把视线落到了听完他的话神情还有些怔愣的妙贵人身上。 “妙贵人博尔济吉特氏,任意妄为,心肠歹毒,德行有亏,屡教不改,赐自尽。身边亲近者,杖杀。六公主,交由敬贵妃抚养。” “皇上?”妙贵人原以为自己会像之前一样,再次被打发到偏远之地了此余生,却没想到胤禛直接要了她的命,“皇上!臣妾知道错了!求您饶臣妾一命,臣妾愿意一生吃斋念佛赎罪!” “皇上..姑母...”祥贵人也想跟着求情,却被胤禛打断了话。 “祥贵人,凡事要适可而止。” 祥贵人顿时脸色一白不敢再说话,她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会轻易叫人察觉,“皇上...臣妾...” “念在你护着六公主的份上朕不与你计较。” 胤禛不欲继续留在这,挥手叫苏培盛继续处理剩下的事,自己和随从的侍卫们回了养心殿。 祥贵人此时也跌坐在了地上,心里一阵后怕,虽然被发现,但好在发现的不多。她此时也算是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听霜和问雪扶起了自己的主子,准备离去。 “那兰!你这个小贱人,你不得好死,我额祈葛不会放过你的!” 祥贵人缓过来心态并未理会妙贵人的嘶吼,向苏培盛示意,“此事我不适合在场,一切劳烦苏公公了。” 苏培盛点了点头,“祥贵人慢走。” “那兰!那兰!”妙贵人盯着祥贵人离去的背影继续叫喊着,却被苏培盛身边的小太监压着不能动弹一步。 “小主,咱们皇上子嗣不多,即便是公主也够保住您一生的荣华富贵了,您又是何苦呢?” “苏公公!您帮我向皇上求求情,我真的知道错了!还求皇上饶我一命!”胤禛早已经走远,妙贵人为了活下去转头哭求着苏培盛,希望他能向胤禛求情。 可苏培盛又怎么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苏培盛跟在胤禛身边数十年,唯一知道的就是只要是皇上的意思,那便都是圣旨,不论对方是谁,都是万不可违拗的。 “奴才是没有这个本事请皇上收回成命,六公主才这么小,您实在不应该如此行事,犯了皇上的忌讳。”说话间小太监已经端进来了一个托盘,揭开白布放在了妙贵人跟前,“小主,鸩酒,匕首,白绫,还请您择其中一样。” “我确实对她是个公主感到失望,可是我从没想过害自己的孩子啊!我要见皇上!我要和皇上解释清楚!” 妙贵人实在是冤屈,用药之事她认,如何受罚她也都认,可如今因为这莫须有的事情就要搭上她的性命,无论如何她也是接受不了的! 可是,不论如何,妙贵人一个也挣不脱两三个小太监,依然被死死的按在那标志着三条必死之路的选择前。 院子里的哀嚎声渐歇,打板子的声音也慢慢停了。 门外的小太监走进屋在苏培盛身边轻轻耳语,苏培盛点点头再次看向妙贵人,“伺候小主的燕儿和 雀儿已经提前去为您探路了,还请小主早做决断。” 妙贵人又是一番挣扎后依然不愿赴死,苏培盛也没了耐心继续等下去,招呼着身边的人上前,自己则转身出门到了院子里,抬头望向钟粹宫四方的天。 屋内,小太监手持白绫缠绕在拼命挣扎的妙贵人颈上,“妙小主,您和六公主母女情深,也要感同身受才是。” 知道妙贵人被赐死的消息时,我正在和端怡用着午膳,江福海把打听来的前因后果细细的说与了我听。 胤禛初登基时择了遵化的九凤朝阳山为万年吉地,原本因罪赐死的妃嫔是不能葬在皇室陵园的,胤禛念在桑哩达的功绩上,特许了博尔济吉特氏葬在了九凤朝阳山西北不远处的一片荒地上。 我听见这“恩旨”时心里止不住地发笑,还真是皇恩浩荡,不知桑哩达会怎么想,这所谓的“特念旧恩”是否能让人接受呢? 不过也是,只赐死又未曾贬为庶人,那她至死也是皇帝贵人,妃嫔和获罪妃嫔的区别。既然是皇帝妃嫔,自然也是有“资格”随葬的不是? “端怡,你可知道为何妙贵人非死不可?” “妙娘娘谋害公主性命,皇阿玛生气也是应当的。” “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桑哩达又立了战功,巴林郡王越发的站不住了。” 自从准噶尔可汗策妄阿拉布坦病重,开始越发压制不住其子策凌对于清庭蠢蠢欲动的心,意图撕毁去岁签订的议和条约。 准噶尔荒凉,物产不丰,通商所得哪里比得上烧杀掳掠来得痛快。 可早些年大清与准噶尔多次兵戎相向,策妄阿拉布坦决意与大清议和也是因为准噶尔汗部实在经受不起打仗的折腾,可策凌确认为自己额祈葛是年纪渐长懦弱了起来。 而如今阿拉布坦已死,掌管准噶尔大权的策凌开始试探大清的底线,几次三番命人偷袭伊犁边界,被桑哩达果断驱逐。 可知若是当真准噶尔撕毁盟约开战,桑哩达自然也不会手软,再加上宫里有着一位诞育公主的嫔妃,如此一来,巴林部便再难保持住平衡了。 所以,即便不是今日,妙贵人早晚也是要“犯错”被罚的,六公主,如何也不能养在妙贵人身边。 “皇阿玛一片苦心。”端怡身为儿媳,自然不能说什么,只是也惋惜妙贵人不过如此就赔上一条性命。 “是啊,咱们皇上日日殚精竭虑,全都是为了这大清的万里江山啊。只怪妙贵人自己拎不清。” 从前的事情我越发的记不清了,记得那时博尔济吉特氏似乎一直不得宠,后来是怎么了来着... 好像,那年因为不得胤禛心意也没跟着到圆明园去,再后来,圣驾回銮不久后便因这一场天寒病亡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忘便忘记了吧,从今以后,今次的妙贵人,也只会慢慢的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和当年的博尔济吉特贵人一样。 第24章 聪慧 敬贵妃因为在王府时与年世兰同住,早已被欢宜香坏了身子,再无了有孕的可能,然而她不知道真相,只以为是自己无福,不能得个一男半女,而后来年纪又大了,自然也无法有孕。 胤禛发落了妙贵人,将六公主送给了她抚养,叫敬贵妃兴奋了许多时日。其实敬贵妃十分喜爱孩子,原本以为自己会就这么孤苦的度过后半生,却没想到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 今年事忙,胤禛没得空到圆明园避暑,却在张廷玉的提醒下想起了多年独自住在圆明园的四阿哥。 “皇上,臣前几日在宫外偶遇了端郡王,臣瞧着郡王风尘仆仆便多嘴问了一句,端郡王说他去了圆明园。” “这个时候,他到圆明园去做什么?”胤禛有些不明所以,心下却不太高兴,虽说自己这个长子一向谦逊得力,可到底年岁也不小了,若是心大了生出什么旁的心思便不好了。 “端郡王说,前几日是四阿哥生辰,前些年郡王福晋随元贵妃伴驾避暑时曾偶遇过四阿哥,这些年一直惦记着,便托王爷送去些衣物书籍,据说大多是些王爷年少时研读的旧书。” “四阿哥...”胤禛没想到弘晖到圆明园去竟然是惦记着自己这个被散养多年的弟弟,“弘历如今也十四了,一直在圆明园?” “是,臣记得四阿哥年幼时您曾叫福敏去圆明园教导四阿哥读书。” 胤禛拨弄了几下手里的佛珠,“差人去接四阿哥进宫教养吧,到底是皇子,这么荒废下去也不像话。你给他选个好先生,多多教导。” “臣遵旨。” 得了胤禛的吩咐,不过三日,四阿哥便从圆明园收拾妥当进了宫,被安排在了建福宫花园西北角的敬胜斋。 敬胜斋实在是偏远,但能被接进宫,对弘历来说已经是极大地不容易了,已经住到了这紫禁城里,又何必再在意远近呢,再远,还能远的过圆明园吗? 其实去圆明园给弘历送书前,端怡曾问过我的意见,那年在圆明园,端怡对自己丈夫这个孤苦可怜的弟弟有很深的印象。 这孩子提到的自己皇阿玛的慕儒之情溢于言表。 端怡问时,我也有些犹豫,她怕这一举动会给弘晖添麻烦,毕竟咱们这位陛下实在是多疑多思,生怕会让人疑心是弘晖有意拉拢其他兄弟。 可弘历素来无权无势,且没有任何外戚相帮,弘晖拉拢这个毫无根基的弟弟又有何用呢?而且如果我没记错,从前弘历便是在甄嬛离宫前不久被接进了宫,想来时候也差不多了,胤禛大概快想起来自己这个一直不喜的四子。 即便是不被皇阿玛所喜,做长兄的也惦记着自己的弟弟,但是又不过分亲近,只是送些自己研读过的书籍,盼着弟弟勤勉好学。又怎么不算是兄友弟恭呢? 进宫的第二日,弘历起了大早去到寿康宫请安,太后没见,只叫孙姑姑送了些湖笔徽墨,叮嘱他好好念书,别辜负了他皇阿玛的一片苦心。 而后,照规矩,弘历又到了景仁宫拜见了嫡母,弘历自出生起就养在圆明园,姐姐上次见他还是在他生母李氏没了之后不久,如今,也十余年了。 四阿哥自小不受重视,自然也见多了人情冷暖和奴才们的捧高踩低,除了自己每日刻苦的学习,也十分通人情世故,虽然没什么感情,却也把对嫡母的敬仰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次请安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一向从不认生见了谁都爱笑的惠荣才见了自己这个四哥便开始哭闹,怎么都哄不好。 弘历显得有些尴尬,“想来是五妹妹怕生,都是儿臣这个做四哥的不是,来看妹妹也未曾准备礼物,皇额娘恕罪。” “你才回来,日后有的是时间,本宫今日便不留你了。这两日天气开始见凉,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明日叫内务府给你裁几身新衣,短什么便和照顾你的嬷嬷说。” “儿臣告退。” 出了景仁宫,弘历继续向北到了承乾宫门口,拜会太后皇后是应当的,我倒是没想到他会到我宫里来。 “儿臣给元娘娘请安。娘娘惦记儿臣,托嫂嫂给儿臣带书,儿臣铭感五内。” 这话一出,实在令我惊异万分。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书自然不是我送的,可他这话一说出口,弘晖夫妇送的又与我送的有什么区别呢? 难道我还能说,这与我无关,你别胡说?有了这送书的“情谊”,他与我的关系便一下子拉近了许多,陡然成了一个被我关照的亲近之人。 也怪不得胤禛即便再不喜欢这孩子的出身却仍旧立了他为嗣,这份揣摩人心的聪明劲儿又是有几人及得上的呢? 尤其是弘晖这种被我细心呵护尽力铺路而成长起来的老实孩子,只怕实在是难玩得过他这个弟弟。 “不过是几本书,你大哥和嫂嫂惦记着你,想着又到了你的生辰,衣食你自是不缺的,便盼着你博学多知,日后也好为你皇阿玛分忧。” “儿臣愚笨,哪里能及得上大哥,只想着多多读书,日后能跟着大哥便心满意足了。” “你皇阿玛接你回来,自然也是希望你成材,都是凤子龙孙,又怎么会平庸呢?如今你还小,只肖跟着师父好好念书,来日之事暂且不急。” “儿臣谨记元娘娘教导。” 第25章 天伦 弘历退了出去,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已经见高,许是这些年在圆明园也没得妥善照顾,看着十分瘦削。 弘晖从未对我表示过是否对那个大位有一争之心,可凭我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他是个仁善豁达的孩子,只怕也难承皇位之重。 那天下之主的位置权利再大,再诱人,终究也是耗人精血吃人骨肉的,若说从前,我只想做个太后,那皇位只坐得是“我的儿子”便是,如今真到了要我亲子去吃这份苦头,我却也实在舍不得。 先帝如何励精图治,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即便是胤禛这等自负凉薄之人,面对朝政也从无一日懈怠。 所以我不知道要以何种心态去对待四阿哥,从前甄嬛拥他登上皇位,他是否是个合格的皇帝我不知道,但他少年的经历,便也注定了他会是个多思多疑的君主。 如此一来,若是来日弘历再次登基,不知弘晖这王位是否能坐的安稳。 反正胤禛还能多撑些年,弘历便不能那么容易崭露头角,这些年,还是好好的多念些书吧。 “江福海,安排个人到敬胜斋去伺候四阿哥。” “嗻。” 江福海虽说没什么太大的骨气,但这些年办事还是很叫我放心的,也无需多做交代。 弘历走了没多久,到了传午膳的时间,剪秋站在一旁为我布菜,我盯着吃碟里的菜却食不下咽,心里始终惦记着方才的事儿。 江福海说,弘历离开承乾宫后,到了永和宫门口对着紧闭的宫门默默地站了许久,从前弘历在圆明园与甄嬛有着数面之缘,后来又有了明面上母子的名分,不论是情分或是利益,二人都算得上目标一致。 那年我阴错阳差截了弘历与甄嬛初见的缘分,却不知如今这二人又有何联系,以至于在他刚回宫这风口浪尖的时候也愿意到永和宫一去。 虽说如今甄嬛在梵宗楼闭门修行,四阿哥为着避嫌也不曾靠近,却仍站到了甄嬛的旧宫门口,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那“母子”二人接连得手,惩治了瓜尔佳氏,里应外合除掉了弘时,一举获封了亲王掌了后宫大权。 如今甄嬛恐怕难有翻身之日,若有朝一日弘历再入了胤禛的眼,又该把这个儿子落在谁的头上呢?太子之母,需得出身不低,必不能像老八一般额娘出自辛者库,又不能家族权势滔天,像老十一般满门荣耀。 我已育有皇长子,我与姐姐,乌拉那拉氏,决不能有两位皇子这是血淋淋的教训;端妃母家武将出身,胤禛若要肯耿佳氏有子,也不至于那黑锅落到她头上;安嫔出身太低又不识几个字,胤禛自然瞧不上;祺贵人出身倒是高,只那个脑子如何当得太子之母;桑哩达同样手握兵权,祥贵人也并无可能。 细细看下来,唯敬贵妃与惠贵人还算尚佳人选,但选了惠贵人和选甄嬛又有什么区别呢?倒是冯氏,出身尚可,又无子嗣,如今也只养着个公主。 冯氏呈姐姐情得奉贵妃,在这后宫也算是有了实权的高位嫔妃,如今甄嬛小产,胧月那孩子没了,自然也不可能再次于甄嬛同一阵营,也算是最佳人选了。 从前在圆明园,弘历的愿望是得到皇阿玛关注,能回到这紫禁城,现下得以实现便算是满足,可人的欲望只会一步一步膨胀,谁能说得准将来会如何?在这父权社会,母族出身终究只是锦上添花,既然都是皇子又有何高低贵贱之分呢? 唉,一切都是悬而未决之事,如今看来也还算是结果尚可,究竟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还算太平,很快就入了九月,过了寒露天气逐渐转凉,还未到霜降景仁宫便用上了炭。 一般来说,到我和姐姐这个年纪,许是该觉得有些内热才是,姐姐却在出门时已经用上了手炉,我始觉得,原来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这个程度。 这会惠荣已经到了能自己走许多路的时候,说起来这孩子走路说话都早,眼睛总是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 手炉有些凉了,采薇是时候的递上了一只新的,前几日下了一场秋雨,花房的太监们虽说早早地就打扫了御花园,把有些浇落的菊花换了新鲜盛放的,却还是漏了几片细长的花瓣在角落。 “可是觉得冷,要不要回去?” 这会已经过了正午,一阵风过来云遮住了许多阳光,便不觉得如刚才一般暖和,今日端怡也带了令璋来请安,虽说是姑侄二人,却年纪相仿,乳母抱着令璋正瞧着惠荣扑蝶。 “不冷,难得出来。”许是玩的欢,惠荣的头上已经冒了些许的细汗,“采薇,叫人给公主擦擦汗,别感了风寒。” 姐姐盯着玩得开心的惠荣笑着,“宜修,你说,若是穗穗还在,如今也快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吧?” “穗穗康熙五十年出生,如今也才十五岁有余,姐姐不打算多留她几年吗?” “那是自然,只可惜我的穗穗却没能岁岁平安。惠荣如此活泼,必然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是啊,只可惜我的弘晖却没能岁岁平安。 天知道那夜弘晖带着端怡来给我请安时,我心里那份难以抑制的心疼与激动。 “届时咱们择个好的给惠荣赐婚,姐姐也好享天伦之乐。” “天伦之乐...真好...” 姐姐还望着远处的惠荣,惠荣似乎也心有所感,转头望向了姐姐,“皇额娘!” “皇额娘在呢!” 第26章 静娴 这大概就是一个母亲一生里最幸福的时刻吧。 “臣弟给皇嫂请安,元贵妃娘娘金安。” “臣妾果郡王侧福晋孟氏参见皇后娘娘,元贵妃娘娘。” “免礼平身,十七弟今日怎么得空进宫了?” “臣弟带孟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这便是沛国公的爱女了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是个端庄大方的好姑娘。”姐姐打量了一下站在老十七身后半步的孟静娴,笑着摘下了自己手上的一只颜色极好的玉镯。 “你们来的突然,本宫这个做皇嫂的也没什么准备,这镯子是当年在王府时,皇上送的生辰礼物,祝你们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老十七赶忙摇头,“这是皇兄对皇嫂的情谊,臣弟怎好夺人所爱?这镯子太贵重,孟氏当不起。” 原本孟静娴已经微微抬手想接过镯子谢恩,听到老十七说自己当不起时,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微微垂下了头。 “十七弟不收可是嫌弃这镯子是只旧物?” “臣弟不敢,皇嫂误会了。” 姐姐起身上前牵起了孟氏的手,把镯子戴到了孟静娴手腕上,“既然如此便好好戴着,十七弟年岁也不小了,皇上像你这个岁数时王府里已经许多孩子了。你啊,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我们的十七弟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孟静娴被姐姐这话说的有些羞赧,方才尴尬的情绪缓和了许多,“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是这个理儿,本宫记得果郡王和弘晖是同年出生吧,如此说来可不是得抓紧了!”气氛烘托到这了,我也配合着揶揄了两句。 “臣弟哪有弘晖那样的好福气。” “你们都是好福气的人,快去给皇额娘请安吧,别误了时辰。” “臣弟告退。” “臣妾告退。” 老十七先行一步,走得并不慢,孟静娴在身后紧跟着,二人并没什么过多的互动,直到树木回廊掩映下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 “看来老十七并不是很满意这桩婚事。” “自然是不满意的,若是满意,孟氏何苦巴巴的等了这么多年。” “左不过是场沛国公府与皇上的交易,老十七想必也明白皇上派给他差事总是需要付出些代价。” “孟氏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只是不知道这如今的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孟氏算是聪明人,可到底格局不大,那时弘时被逐,我被禁足在景仁宫,听说是剪秋的鹤顶红差点害的娴福晋一尸两命。 这是我最终结局的开始。 听闻是弘曕闹着要婶母喂食汤羹,让孟静娴替了甄嬛一命,可若说孟静娴是被那羹毒死的我也不大相信。 所食不多,尚有力气产子,产后虚弱毒发而死。 真是好谋划啊,借剪秋的手铲除了情敌,不必忍受生产之苦,得了果郡王府唯一的子嗣。 只需要趁人所不及,悄悄地添上一点东西,便可以高枕无忧了。钮祜禄玉隐,并不愧跟了甄嬛这么多年。 孟氏只顾着抓住自己丈夫的心,并趁机留下一个孩子,却忘了她的对手是一个在这深宫里,跟在宠妃身边多年的女人。 去母留子,不正是这宫里常用的手段吗? 说起来我还真是庆幸当年姐姐意外没了孩子时,胤禛没选择直接弄死我把弘晖拱手送到正院,还真是我的造化。 经历了妙贵人的事,祥贵人也消停了下来,几乎日日的守在钟粹宫极少出门。 现如今只剩下了安嫔与祺贵人在这宫里平分春色。鄂敏在朝堂上得用,瓜尔佳氏那份美貌也算得胤禛的心,除夕前,瓜尔佳氏被晋为了祺嫔。 二人争着胤禛的宠爱斗得不亦乐乎,安嫔嘴上祺妹妹,祺妹妹的叫着,私下里每每都和宝鹃讥讽祺嫔肤浅;祺嫔则是连表面上对比自己进宫早的安嫔都没什么敬重,更是时不时和欣贵人嘲笑安嫔出身低微。 这些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自然也不必胤禛为之计较,也纵着二人相互拉踩。 眼看着快到了除夕,这两年一直深居简出的齐妃忽然求到了我跟前儿。 “贵妃娘娘,前两年臣妾做错了事,您罚臣妾不准见弘时,那孩子实在,怕给我惹麻烦这几年都远远地只在宫宴上见上一面,弘时福晋也一直未曾带孩子进过宫...臣妾知道错了,臣妾只想见一见自己的孙儿...求娘娘开恩!” 齐妃这话让我属实意外,那会我只是叫她闭门思过一段时间,却没成想弘时夫妇竟然一直未曾带孩子进宫拜见过自己额娘。 都离宫建府成婚当爹了,这弘时怎么还是如此死心眼!这老三福晋怎么也不知道提点着!想来也不是自己的亲额娘,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唉,如此夫妻不是一心也是麻烦! “唉,你也不早些来说,我只是怕你行差踏错牵连了自己的孩子,何时非要你母子分离。去吧,召他们夫妇进宫,好好看看你的长孙。” 第27章 李氏 齐妃满脸笑容千恩万谢的从承乾宫离开,我看着她离去,记忆飘回到了当年在王府时。 康熙三十年时,我才十岁,什么都不懂,只记着额娘的教导,跟着嬷嬷在四阿哥府一住就是三年。 胤禛倒是偶尔会来伏羲阁陪我用膳,但那时他还忙着念书,忙着从老十四那争到一些额娘眼里的温柔,陪着我的那点时间真的太少了,终日里也几乎都还是只我一人。 最早到这府里陪我的便是李氏,那时我还叫她静言姐姐,和她一同入府的还有懋嫔宋氏。 李氏出身汉军旗下伍旗镶白旗包衣,由内务府选秀进了宫,被指作了四阿哥侍妾。 三十三年,李氏十八岁,比胤禛还大上三岁,正是女子最最娇艳美丽的年纪。我十分乐见府里有个漂亮的姐姐陪着我一起,这三年在四阿哥府太寂寞了,府里正经的女主子只我一人,我实在没人可说话。 按照规矩,李氏为侍妾格格,并不能住在探枫阁,但我为了叫她近些,便做主许了她和我只隔着一个小花园的探枫阁。 而宋氏沉默寡言,不得我心,便安置在了流萤阁。谁叫这王府后院只我这一个侧福晋说了算呢? 那时我与胤禛尚未圆房,而胤禛已经到了开始走向成熟的年纪,宫里才赐下了艳丽讨喜的李氏和面向宜男的宋氏。 可惜李氏入府不久便病了,叫宋氏在侍寝这事儿上拔得了头筹。 不过李氏美貌,病愈服侍后,着实得了胤禛很长一段时间的欢心,其容貌从“齐”这个封号便可见一斑,在满语里,齐乃“俏丽”之意。 可李氏美貌有余,聪慧不足,就如同后来入宫的瓜尔佳氏。少年的胤禛还不能很好的收敛自己的情绪,一日因先帝对老十四的夸赞,悄悄地刺痛了他的心。李氏察言观色的能力实在一般,一不小心惹恼了胤禛,被冷落了好些日子。 这时,因带生男面相被送到府里的宋氏早早地生下了胤禛的长女,却不足三个月夭折。但李氏生下的惠佳,却十分健康。 被冷眼相待多日的李氏求到了我的跟前儿,我叫她教惠佳说话,于是第一次听到孩子喊阿玛的胤禛重新召了李氏近身伺候。 从此之后李氏大事小情便都会跑到我跟前儿请教,我的话在她心里甚至比胤禛的还要管用。一直到如今,已过三十年。 不多久我便怀了弘晖,李氏也怀了她的第一个儿子,弘昐。生下弘昐,李氏也一跃从格格晋为侧福晋。 不同于前世,此番我养住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李氏却如从前一般三个儿子只留下了弘时一人。 其实直到姐姐入府,李氏的美貌也还是叫她得了一段时间的宠爱,胤禛的大部分时间给了姐姐,却始终能分出一些给李氏。 所以直到康熙四十三年时,李氏还能诞下弘时,胤禛因此还破例其父李文璧,置了一个“知府”的无权虚职,毕竟四贝勒侧福晋的父亲,不能是个闲散之人。 从弘昀到弘时,这七年,王府里只得了五个孩子,除去小产的两个,唯李氏得了三个儿子。 而接连的生育和丧子叫李氏的容貌渐渐枯萎,后来府里又有了其他的格格。 李氏失去了最大的优势,也无从做一枝解语花,慢慢失了宠,直到年世兰入府,这王府后院,除了胤禛一直记挂在心里的姐姐外,万紫千红皆无了颜色。 胤禛登基时,念在李氏当年的美貌和接连的生育,封了妃位,还为其母族家族抬出包衣,改隶左翼镶白旗汉军。 可齐妃却在胤禛心里没什么存在感。 犹记得去年初有一日,齐妃肿着眼睛到我宫里请安,那时我疑惑她如此伤心到底是为何。 齐妃听我一问再次红了眼眶,抽抽搭搭的哭诉,“娘娘,昨日皇上来臣妾宫里,臣妾记得皇上曾赞臣妾着粉衣娇美,特意取了新制的衣服换上。可皇上却皱着眉头问臣妾‘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娘娘,皇上嫌弃臣妾老了...” 唉,你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何苦和那些小姑娘去争艳呢! 好说歹说的安抚了许久,齐妃才算止住了眼泪,这些年我气也气过,骂也骂过,她却始终毫无长进!真不知道是不是凡事都被我安排的太好了才叫她长成了这副不争气的样子! 那时我的一句气话,不过是为了叫她长长记性。 重来一遭,我不想让她再绝望自裁,也别让弘时落得如从前一般下场,总是想着时时规劝,才想给个教训,谁知道这个死心眼子的笨蛋竟然真的连偷偷见上一面都不敢! 朽木不可雕也! “剪秋,派个得力的嬷嬷给三福晋,只说齐妃惦记着孩子。我原以为董鄂氏也是个聪明人,身为妻子应当规劝丈夫,不能只想着自己一人。” 那盘栗子糕的事,弘时自然是知道的,因着不许见面的惩罚,弘时显然也告诉了自己的福晋。 结果这一年来,董鄂氏竟怕真出了什么事夫妻二人被牵连,就连三阿哥府上有了子嗣这么大的事儿都未曾带着人去给齐妃请安,甚至连自己都不曾到长春宫尽孝! 实在是不像话!当初眼看着的那份聪慧,怕是有些过了头了。 “奴婢知道了。” 翌日三阿哥夫妇带着孩子进了宫,董鄂氏的脸色明显不是十分好看,但齐妃却顾不上自己儿媳妇,只拉着弘时的手眼圈含泪,抱着孙儿合不拢嘴。 第28章 忍痛 长春宫满是母子情深的气氛,寿康宫却全然不同,表面上母慈子孝,实则太后与皇帝二人各有心思。 自年羹尧伏诛,处置了与其结党营私的阿灵阿和揆叙,胤禛的视线便落在了也曾与年羹尧过从亲密的隆科多身上。 但由于正值与沙俄谈判的阶段,而隆科多熟悉沙俄事务,便延迟了对他的惩治,从刚到了夏日时,胤禛便委任了隆科多到喀尔喀与沙俄进行会谈。 此事在蒙古地界,虽说有上次策凌对边境的骚扰,可到底大清还未曾与准噶尔撕破脸,故而策凌也代表喀尔喀蒙古跻身于会谈的队伍。 策凌心怀鬼胎自然与隆科多不对付,沙俄使节萨瓦看出大清谈判人员不和,又不满于隆科多态度强硬甚至要求撤换隆科多,策凌在奏折中也要求胤禛重派理藩院人员前来,而胤禛并未采纳。 隆科多在萨瓦前往北京期间,按照先帝时期的《尼布楚条约》提出了一个边界方案,也未得到沙俄方面的认可。 和谈无果又再次抓到了隆科多结党营私,甚至私藏玉碟的罪证,胤禛也顾不得和谈进度,直叫人遣返隆科多,细数了四十一条大罪,于畅春园附近外围筑屋三楹,永久圈禁。 隆科多在朝堂上根基广,资历深,便还是有人不知死活的顶着胤禛的怒火求情,然已经格杀了当初有从龙之功的年羹尧,终归是不好再直接要了隆科多的姓名,可总这么关着,到底在胤禛心里也是一块心病。 是以,胤禛想到了自己的皇额娘。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坐吧,天儿凉了,皇帝也事务繁忙,还是该多注意身体。” 胤禛坐下,端起竹息送上的茶喝了一口,“这些日子没来给皇额娘请安,还请皇额娘不要见怪。” “前朝事儿多,皇帝自然也该顾着前朝要紧,哀家都能理解。” “这些日子,前朝的事虽然多,但归根结底只有一件事,就是隆科多结党营私,欺君罔上。”胤禛语速很慢,说话间,眼神却一直落在太后的脸上。 “皇帝除了年羹尧,果然就轮到隆科多。哀家原以为隆科多晚年可以得个善终,原来皇帝还是容不下他。”太后其实已经料到胤禛忽然到寿康宫请安是为了隆科多一事。 “不是儿子容不下隆科多,而是他自己容不下他自己。年羹尧在的时候,二人勾结良多。” “你早就知道年羹尧与隆科多不睦,为了让他们暂保安宁维持表面和气,皇帝还主动提出将年羹尧的长子过继给隆科多为义子,若说他二人勾结,皇帝自己可相信?” “儿子也曾给过隆科多机会,年羹尧伏诛,朕曾诘问隆科多,可他均不以实对,毫不收敛悔过。”胤禛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朕对隆科多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当年除年羹尧的时候,皇额娘和为朕一起布置,怎么今日到了隆科多就百般庇护,难道少年相识之情真是恩深义重吗?” 胤禛说这句话时并未看向太后,只是盯着方才放下的茶盏,语气也算得上是十分平淡,却叫太后心有戚戚。 “哀家当日就跟你说过,年羹尧与隆科多是扶持皇帝登基的重臣,既然年羹尧不可留,那隆科多便不能再杀,否则后人会说狡兔死走狗烹,怨皇帝过河拆桥,哀家所言不过都是为了皇帝的声名啊。” “别人都可以放过,隆科多非死不可。” 太后本想用维护胤禛声名的理由劝他留隆科多一命,而胤禛态度如此坚决,太后只好转而打上了感情牌。 “隆科多是孝懿仁皇后的兄弟,你名义上的舅舅,你就是不顾着隆科多,也该顾忌孝懿仁皇后的颜面啊!” 胤禛却对此并未理会,“杀隆科多并不只是为儿子,更是为了保皇额娘的声名,隆科多是皇额娘青梅竹马之交,有两小无猜之情,皇阿玛不知,不代表儿子也不知。” 太后听了这话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反驳,胤禛继续逼问道,“三月初三上巳节是什么日子,皇额娘比儿子更清楚,皇额娘要保全的不只是皇阿玛的颜面,更是儿子的颜面,还有这大清的江山。皇额娘若是舍不得,便是舍得了儿子这千辛万苦得来的皇位,和皇额娘的太后之尊。” 听闻胤禛提到了上巳节,太后只觉得如遭雷劈,那一日天色阴沉,隆科多到圆明园应差,还去探望了自己的姐姐孝懿仁皇后,临走时却悄悄地到了德妃那。 从时为皇贵妃的孝懿仁皇后处跑到德妃宫里,想和额娘分享自己被皇阿玛称赞了的好消息的四阿哥胤禛发现整个院子里都静悄悄的。 透过帐帷,他瞧见自己额娘被隆科多舅舅牢牢的抱着,额娘挣扎了几下最终也安静了下来,许久二人又说了几句悄悄话,隆科多才谨慎的观望着离开了德妃宫里。 从那时起隆科多舅舅在胤禛心目中伟岸的形象便已经崩塌了。 太后如何也没想到,进宫之后只就这么一次偷偷地见了隆科多便被胤禛不慎瞧见,那时胤禛被养在皇贵妃处,皇七女早夭,胤祚虽说长到了六岁在头一年也生病夭折,五公主养在仁宪太后膝下,她身边只余七公主一个才满周岁的孩子。 而这时,她已是德妃也刚被确认再度有孕。 德妃接连诞育子女,包衣出身入宫六年便封了妃,还再度有孕。隆科多担心她会想要胤禛回自己身边才到了她宫里进行安抚。 太后实在没想到这只此一次的出格便让自己的长子瞧了个满眼。 胤禛看着太后的脸色变了又变,再次开口道,“皇额娘也说儿子不能再杀隆科多,那还需要皇额娘为了儿子的千古声名,为了这大清江山,忍痛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