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我们的过去》 第一章 争吵 南方的四月，正值梅雨时节，雨水频繁而充沛。天空时常被浓密的云层所笼罩，阴沉沉的一片，仿佛随时都会洒下一场细雨。这样的天气让人感到有些阴郁。 我赋闲在家，无事时瞧着下不完的雨，或者看些书来打发时间。 今日天空多云，微风轻拂，真是个好兆头！我悠闲地待在阳台上，极目远眺，尽情呼吸着雨后那春天独有的气息。 恰逢邻居家楼下一阵开门声，我从上往下俯视过去，不经意瞧见刚回来的人。 我悄悄打量对方身上时间溜走的痕迹。 他比我大一岁，他叫陈甘霖。 陈甘霖现在变化很大，人也长开了许多，五官也更加成熟立体。 一米八的大高个，身上的时尚运动装，符合着当下人的衣品审美。 他似乎是刚刚从哪里回来，手上还提着永辉超市的购物袋。 但我又觉得，这些年陈甘霖似乎没怎么变，性格还是那么开朗阳光。 他一抬眼注意到我，便是温柔到快溢出来的笑意，朝我龇牙点头示意后，将手伸进提着的袋子里，不知道捣鼓翻找什么。 我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他陡然间朝我投掷东西。 我躲闪不及，下意识接住他扔来的东西。哦，一包紫米面包。往旁边一看，还有一袋薯片没接住，掉在阳台的地上。 我心里气得牙痒痒，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沉默地朝他望去。 陈甘霖站在原地，歪头抬眼望着我，绽放着肆意妄为的笑容，单手开了一瓶罐装可乐。 四目相对。 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神里是全是毫不避讳的善意和好奇。 一霎那间，我觉得他的热情快要把我炽热烫伤了。 我有些闪躲地不再看他。瞥了眼旁边，捡起地上的薯片，拿着东西往回走，顺道给他支付宝转了十元。 没跟陈甘霖发微信转账，是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收。因为以前他就不会收，甚至为了表示他的个性，我但凡转过去，他就会打三倍给我回转过来。 陈甘霖是一个霸道的老好人。他会强制我接受他的好意，一旦我接受了，他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在我身边打诨插科，得了便宜卖乖。 记忆里，他就是这样，似乎没那么变。 我拿着东西准备上三楼，哪知我妈妈张女士从二楼对面房间里出来，我一下子和她撞上了。 张女士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鬓边微白。这些年来做着操持家务的家庭主妇，派头却依旧很精神。 她眼神专注发亮，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视线下移到我手上的薯片时，神情就淡淡的，语气苛责道：“这种垃圾食品怎么还吃？” 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不管我做什么都得不到他们的理解。 每次如狂风暴雨般的训斥劈头盖脸地袭来，我心中的委屈如潮水般汹涌，却无处宣泄。精神上的沉重如千斤重担，压得我疲惫不堪，令我对一切都感到厌烦。我甚至连动动嘴为自己辩解两句都提不起丝毫的兴致。 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视为顶嘴，那又何必费力解释呢？ 我沉默不语着，张女士也不需要我的解释，直接伸出手来，对我吩咐道：“给我吧。” 我每当对上妈妈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败下阵来。 我想着，那多年打着为你好的教育是有用的。长期累积的威严下，早已成了刻在我骨子里只能服从指令。 于是，我把手上的东西给了她。 她蹙眉看着那包薯片，看到紫米面包时，还是松了松口，把紫米面包递还给了我。 “这个面包就不用了。不过少买些外面的东西，家里一日三餐照吃，你饿了还有一些水果和蛋糕。” 接着听了好一顿都是我咎由自取才会有这样后果的斥责里。 比如，“你看看你那张脸，长痘了吧。不要一直吃这些垃圾食品……什么没有，你明明就有，不然怎么脸上会长痘。什么天气太热，你不要跟我争论这些……你的脸迟早会被这些东西吃烂！” 又或者是“我叫你去相亲，你为什么不去……大点怎么了，大点才会疼人！……我都是为你好！你以后就明白了……什么不着急……”之类的话语。 为什么她能轻飘飘一句为我好，就可以让我跟一个此前互不相识的男人共度余生，只为换取他们的安心？ 终于，我忍不住爆发沉默多年来的委屈和不平，大喊道：“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不理解我，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难道没有半点可取之处！” 第二章 遇见过去自己 话音刚落，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周遭的环境寂静无声，仿佛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 我的反应简直在张女士的意料之外，她没想到乖乖女二十年如一日的言听计从，对她积累如此多的愤懑不平，并会在顷刻间公然忤逆。 “啪——”她挥动手掌用尽全力打了我一耳光。 仓促之间又怎来得及反应，我的脑袋早被打偏了过去。而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右脸已然是火辣辣的疼痛。 我的眼圈瞬间红了，整个人完全懵了。 这是妈妈第二次打我。 她为什么还要打我？ 我一瞬间泪眼婆娑，不可置信地抬眼，“妈妈。” 我发现，张女士的处境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下意识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你可不可以肯定我，或许你做不到支持我，但我希望——”我哽咽得不能自已，还是道， “我希望给我压力的人，不是你。” 她尚且处于余怒未消的状态，但看到还是我已经红肿的脸庞，嘴唇微张，嗫嚅着什么，却无法出声。 浑身颤抖。 我知道，她意识到她还是心疼我了，只是作为长辈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她碍于面子，即便知道自己做错了，还是舍不下脸来向我道歉。 但那点爱不算什么，我们之间的思想观念常常合不来。 张女士回过头厉声喝问：“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是越来越不懂事了，现在都学会顶嘴了！” 最后她愤愤地下了一个结论，“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后背去了！” 我难免觉得万念俱灰，人生很可悲。 陡然间，我已无力与她进行无谓的争辩，只得按捺住脾气，沉声道：“母亲，我先回房了。” “去吧。等一下，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我跟你说……”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面包，当机立断转身，迅速爬楼梯上去，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语还在我背后锲而不舍追来。 回到房间里锁紧房间，我有些疲惫地躺在床上。好像在这么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我终于可以不用在意繁文礼节，四肢在床上摆个大大的“大”字，毫不顾忌形象。 我今年二十三岁，按部就班生活到现在，接下来还有好几十年，都是这样一眼望到头。 要是人生能为自己重活一次就好了。 天色灰暗下来，睡意渐渐袭来，我的心也慢慢沉寂下去。 — “姐姐。” 谁？哪里来的声音？ “姐姐，你醒醒！” 声音提高了好几个音贝，甚至有人犹不解气般地用力摇晃我。 被吵到起床气很重，我心中满是不快，不耐烦地嘀咕了几声“别吵”，便侧身躺着翻了个身，背对着人，然后把原本只盖到肚子的被子拉到头顶。 来人却毫不客气直接扯掉被子。被打搅到骤然睡意全无，我怒火中烧，一下子鲤鱼打挺起床，睁开眼时待看清眼前的人愣了。 眼前立着一名小女孩，约摸六七岁孩童的模样，那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似曾相识，耳畔的碎发则用缺了半截的小白兔发夹别着。 她身材娇小，上身的短袖上衣领口沾有些许灰尘，显得有些脏兮兮的。上衣的衣摆被人拖拽至屁股处，下身的裤子尺寸明显过大，裤脚松垮自然垂落，与地面接触，整个人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一看就是没受到过大人的好好照料的样子。 我感到恍惚，却有种在时光里久违地和过去的自己面对面相遇的错觉。 她瞪大眼睛看我。 我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忽略小女孩在一旁惊异的目光，再次审视自己身着的小雏菊连衣裙，以及手背和掌纹。 我犹如劫后余生般地松了一口气。 呼，幸好幸好！我没有魂穿在某个不知名的生物里。我依旧是我自己，这一点可以放心了。 只不过周遭环境又让我不怎么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进入到平行时空了。 这个房间是没装修的毛坯房，里头的房间只刷了一半的白漆，另一半干脆搁着不管。 床边不再是我所熟悉的床头柜，而是一张简陋的大理石桌。 这桌子应该会在我读高中的时候摆放在三楼里放些杂物。 看看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桌子，再看看眼前的小女孩。 我深感头脑沉重，意识模糊，甚至产生了一种今夕何夕的荒谬感。或许它们本就该存在于此，而不应该存在的，是我罢了。 女孩迟疑开口：“姐姐，你是谁？” 好问题。 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你那张脸怎么会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第三章 遗憾 女孩耳边别的小白兔发夹有点眼熟，我忍不住上手轻轻摘下来察看，有些惊讶：“这是我小时候去买东西，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小白兔就断了半截身子。” 闻言，小女孩双眼圆睁，如狸花猫般，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 我捧着她的脸，认真地凝视着她那澄澈的眼眸，不忍错过她身上的任何细节，欲将她此刻的一切尽数铭记。 真的是我的小时候。 我的心里百感交集起来。 “我……”我不自在地抚平裙角上的褶皱，低头嗫嚅半天。 好一会儿，下了结论：“我是未来的你。” 她愣住，神情懵懂。 我解释道：“虽然难以置信，但事实上如你所见，由于不明原因，我睡了一觉就来到了这里。” 她像只流浪已久的小猫，眼神一下子警惕起来。 我明白单凭一句苍白的解释很无力，根本没有可信而言。就好像你的生活中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对你说，我是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没有区别，说服不了任何人。 换我我都不信，还要把人当骗子。 连说服我自己都不行，于是我回想着从前看过穿越偶像剧的经验，带着几分慎重思考过去的自己，而后斟酌语言道：“记得吗？你右腰有大片黑色胎记，洗澡洗都洗不掉。” 她瞪大眼睛，下一秒立马掀开半截上衣去看了眼腰。 果不其然，腰处的胎记赫然在目。 我也顺势看了一眼，嘴角上扬，明晃晃的笑意里满是势在必得。 小样儿，我还不知道我。 她不服气：“我家里人都知道我有胎记，不算！” 言下之意便是，家里人知道，那么外人多多少少也会知道一些。这个秘密并不稀奇，不能证明我就是她的身份。 我只能再想了想，但过去的事情已经比较模糊了，我不太能回想起来。 而且我并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一旦开场说错话她怕是会把我当做骗子出局。 为今之计，我只好也掀开裙子给她也悄悄看一眼我腰上和她别无二致的胎记。 穿着安全裤呢，她还是小时候的我，不尴尬不尴尬。 我默默安慰着自己。 果然，她看了以后疑心消了大半，有些高兴道：“我果然是世界上最特别的女孩子。” 她忽然凑近看我，眼睛忽闪忽闪的，像天空里的璀璨的星光，上下打量我微卷的大波浪，以及身上质感高级的裙子，粗略地摸了摸，感受其中软糯舒服的手感，稀奇道：“哇，我长大以后敢穿裙子了？” 成年起我便和旁人保持着安全距离，平日与挚友关系再好，也很难做出勾肩搭背的姿势，倒不是说厌恶亲近，只是感觉怪怪的。 于是，她一靠近我的安全距离，没多久，我便感觉有些不舒服，身子后仰，保持一米距离。 注意到我刻意的避嫌，她也退开了点距离，手缩了回来，动作也规矩不少，只敢站在床边观察我。 好一会她才说道：“我长大以后的样子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一听怔住了。 她轻扬翘起的发丝也耷拉下来，原来从兴奋打落到平淡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心理变化太大了，我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她所吸引。 我很想知道，私人生活被妈妈无死角的监控，我常感到压抑窒息，她会怎么看待长大后的自己？做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很难，难到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那她会不会对现在的我感到失望？ 单单做一个乖巧的女儿就已经很累很累，父母畸形的爱意常常令我感到窒息。我甚至不能自由地追求喜欢的人、自主选择未来伴侣，她会不会觉得其实长大一点都没有意思？ 喜欢的人即便近在咫尺，却伸手不可得。 我只能像个懦弱的胆小鬼被动等待那个人主动靠近时，随手接住他带来的面包和零食。 难道这还不够让她对我产生失望与无趣？ 想到这里，难得我愧疚感爆棚，“我觉得你应该不太喜欢我。我长大以后也没有成为一个你期望的大人物。” 对不起啊。 我最抱歉的人，是我自己。 我从不在乎你的感受。 一味地对身边人付出，却伤害了你。 你小时候的愿望，我一个都没有实现。 我也没有成为你梦想成为的人。 第四章 过去与未来的自白 她微微歪头，伸出手来抚摸我红肿的右脸，对我悲伤似有所感，有些心疼道：“你的脸怎么像被人打了一样？有点红，我去拿‘双飞人’牌药水给你涂涂吧，这个牌子的去红肿最有效果了。你应该也知道。” 说着她就要起身，我有很多话想和她讲，直接把她按住了，不让她走，自顾自道：“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普通到扔到人群中便找不到了。没什么特别的，脑子也笨笨的，事情总是做不好。 日子也很平淡，每天就是家里和工作两点一线往返。 我平日的生活也很无趣，对往后的人生略一思忖，脚趾头都能想到以后。就是到了适婚年龄里接受父母的安排，然后相亲随随便便找个人嫁了。我没有波澜壮阔一生。” 她认真听着，显然有些惊讶，“这样吗？” 想了一会，她继续道：“确实有一点点无聊。但是我不觉得奇怪，我知道我脑子不好使。上次数学成绩出来，我才考66分。确实笨蛋，嘿嘿。” 她说完尴尬笑起来，并没有我想象中失望的神色。 她看我并没逗乐，立马也正色起来：“不过，我觉得没事。我也习惯了，但是今天不一样，我见到了你。我看你敢穿我现在不敢穿的裙子，还留着一头大人不会同意的长发。我已经很满足了，而且你长得还挺好看的，像大学生一样。你未来肯定会比我现在好很多！” 我不以为然，这些算什么，她没搞清楚重点，根本不是这些微不足道的改变。 刚想说点什么时，她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有些羞赧地摸了摸肚子，感到几分难为情的苦恼：“爸爸妈妈吵架了。妈妈回外婆家了，爸爸不知道，一吵架已经去外地了。现在家里就剩我一个人，我已经饿了好多天……” 她说着，伸出指头数起一二三，然后比到四停下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今天应该是到第四天了。” 吵架…… 我心里默默念着。 我印象中父母吵得最凶的一次，就是那段我被遗忘在家里无人照顾的日子。 爸爸砸了客厅的大理石台面桌离家，妈妈也气得歇斯底里，扬言离婚，第二天就独自坐了车回了娘家。 妈妈大抵是以为留我在家，爸爸能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至于混账厮混，刚好能尝尝料理家务和照顾孩子的苦衷。 不料爸爸和她吵完架的当夜就摔门而去，一连在外头过夜好多天都没有归家。 自然不知我在照常自己上下学的情况下，实际肚子已经饿了好多天，幸好邻居家哥哥陈甘霖发现及时，有时捎带点零食给我充饥。 当知道小诺现在还挨着饿，我下意识摸摸裙子的口袋，刚好摸出了三十元现金。 小诺在我身侧，原本背脊微弓，气息恹恹，眼神中尽是疲惫与颓废。然而，在看到我掏出钱的那一刻，他的双眸瞬间闪过一丝光亮，焕发出些许神采。 有钱就代表食物。 于是我抽出一张二十块钱给她，对她道：“我刚来到这个时空，还有点头晕，你应该可以自己去买东西吧？” 这片诡异的时空中似乎存在着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它正毫不留情地排斥着我这个外来者。此刻，我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重压所笼罩，让我浑身整肠都变得酸痛无比，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 更糟糕的是，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突然袭来，令我忍不住想要呕吐。我紧紧捂住嘴巴，努力克制住这种不适，但那股呕意却愈发强烈，似乎要从喉咙深处喷涌而出。 我忍着剧痛看向小诺，这采买的事情只能交给她完成。 小诺乖巧点头：“可以。” 我摸摸她的小脑袋：“很好，那你去张叔家的小卖铺去买三袋泡面、八颗鸡蛋。买回来我煮给你吃。” 小诺接过钱，立马领命：“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小诺犹如一阵风，迫不及待跑出门了。 我靠着床木杆子闭目养神，时不时揉揉太阳穴，一边缓解疼痛，一边等着小诺回来。 又过了一阵，我睁开眼睛。 不知怎的，我总有预感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心里慌慌的。 再看了一眼左手戴的机械手表，我才发现上面的时间不对，钟表上的秒针是倒着走的。 每倒着走完一分，时针就倒退一小格，也就是倒退一分的意思。 ……倒置的时间，过去的时空。 第五章 奇怪的女人 我立马意识到，我穿梭平行时空的关键可能就出在这个手表上。 我仔细回想昨天的异常，因着自己和张女士吵了一架，失眠了一宿睡不着，快凌晨才有隐隐约约的睡意。 不过在早晨的时候，定的闹钟如约响起，我困得要命，自然是不胜其烦地按了手表上的暂停键—— 然后我人才在这里，一睁眼就看到小诺。 那么，这个穿梭时空的媒介是手表呢？ 那再按一下手表的暂停键，我是不是就能回去？ “嘶。” 还没等我想明白，这时我左手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被人生生撕裂开的锥心的疼。 我的手臂出现一道被利器化拉伤的口子。 又长又深。 此刻，血不断往外冒。 我瞧着这血淋淋的伤口，血呼呼往外冒，几乎吓到我了。 我蹙眉不解：“这是怎么了？” 我站起身去厕所拿纸巾要擦，没等我走到门口，伤口已经在渐渐恶化。 随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我的伤口出现异常变化，它以惊人的速度加剧恶化，迅速流脓，两侧皮肤合拢形成一块褐色的疤痕。 起初结疤自然脱落，呈现出藕粉色的疤痕，而后逐渐恢复成完好如初的皮肤。 现在已经看不出一点伤口了！ 但谁能想到刚刚一分钟前，我的左手还是血淋淋的。 我顿了顿，身子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凝视着完好无损的手臂，面露惊疑之色，刚刚渗出的血迹已然氧化，干涸成深邃的黑色。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或许真会以为那不过是一场错觉。 但这是确确实实发生的。 脑海里闪现过一丝念头，令我顿开茅塞。 我一拍脑袋，完了！ 我立马夺门而出，慌不择路地跑出去找小诺。 张叔家不远，她为什么五分钟内还回不来？ 联想到那个伤口，我一边跑，一边喃喃道：“一定是小诺出事了。什么情况我会无缘无故受伤，一定是她被我叫出去买东西，在路上出现了无法预测的危险！” 只有被我煽动的蝴蝶效应，产生了在我成长过程中所没有的，但她却有的事情。那么她作为我的过去，不管她身边出现好的坏的事情，我都必须一五一十地照单全收。 比如，我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她应该等到陈甘霖去接济她。 但由于我莫名其妙地出现，她有了钱去外面买吃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寻着记忆里张叔家的方向，手心都着急出汗了，在一些茫茫的人群中不断穿梭，终于在无意间瞥到小诺。 不远处，我瞧见这样的情形，片刻后瞳孔一缩—— 彼时，小诺被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拿着刀挟持禁锢着，手臂流了不少血，整个人被吓到不行，哭得像个泪人。 三三两两的人群远远地看着这个神志不清的女人，起初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没有人敢轻易上前。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胆大的人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脚步，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女人的反应。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逐渐形成了一个以女人为中心的半围拢的趋势。 有个男人举起双手试图稳住女人，“不要动，你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和我们说。我们会帮你解决，不要伤害孩子！” 女人不加理会，凶狠地把小刀架在小诺脖子上，并不开口说话。 似乎在等待什么时机。 一旦女人看到有人靠近，立马作势就要划拉小诺，水果刀在空气中挥动两下，震慑他人不要靠近。 一时间气氛变得嚣张跋扈起来。 “姐姐。” 这时，微弱的声音响起。 在嘈杂的混乱中，小诺眼尖看到了我，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绷不住了失声痛哭：“姐姐，救我。” 人群中似乎有所感应般，意识到可能是小女孩的家里人来了，都回头看会是哪一个倒霉蛋，自觉给我让出一条道。 我顾不得那么多，心急地上前，想极力想稳住小诺的心态：“不要害怕，姐姐在这里。” 果不其然，小诺的左手有个血淋淋的伤口，现在止不住地滴血，十分可怖。 与我原本的伤口一模一样。 我也害怕。 我怕那个女人失手杀了小诺，一时不敢贸然前进，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诺抽泣的可怜样儿，心里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紧张到不行。 “害怕吗？” 那个女人抬头，阴森森地看着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愣住了。 这人……给我的感觉好奇怪。 第六章 静止的时间 这时，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 人群的躁动被打断了，他们像被下了定身咒，维持着原本的动作。叽叽喳喳的鸟叫也停止了，空气里没有一丝流动的风动，车来车往的行驶发动声戛然而止……我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眼前的女人用一种沉沉的目光，好整以暇地盯着我，让我汗毛直立。 我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环顾四周。 我瞥到不远处的警车，那里车门全开，有三个穿着一身制服的警察维持着跑步的姿势，他们眼睛盯着这个事发的方向，却永远也不会到达这里。 我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是因为，他们的时间都被刻意静止了。 除了眼前这个女人、小诺，以及我，其他人全都一动不动。 小诺大气不敢出，她也意识到这个非自然的灵异事件。 此刻她更害怕挟持她的是一只恶鬼，会一言不合就把她给杀了，自然而然地隐匿自己气息，不再试图挣扎。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强作镇定道：“你是谁？” 女人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是谁？” 我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她在这个小镇是出了名的疯子，经过的人都会绕道而行。 不过这个女人如果是那个疯子，不会有这般机警的眼神。 于是我冷静分析道：“你不是那个镇上失去女儿、然后精神出问题的疯子。如果是那个女疯子，她抢走小诺的行为，更可能是假装自己的女儿还在，对小诺扮演过家家的妈妈，而不会去伤害小诺。” “不错，很聪明。”女人傲慢地看了我一眼，轻飘飘道，“我是时空修订者，对不法进入到这个时空的人，进行通缉惩罚。” 啊？ 可我不是自愿进来的啊。 她说：“你现在，可是明白了，改变过去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直觉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脾气差，不好说话。更别说她现在执掌小诺的生杀大权，是真的会对我不客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咬牙补救道：“抱歉，我想您作为一个时空修订者，应该也十分清楚。我来到这里属实意外，并不是蓄意来这里的。” 我继续解释道：“是我不小心已经来到了这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我才想着说，改变过去的自己，也就是改变小诺的童年，让她好过一点。我并没有妨害其他人。但是，您觉得我在妨害其他人的话，我可以回到我那个时空里去。” 我告诉女人来到这里的目的，以证明我并没有任何的恶意。 “姐姐。”小诺不舍地看着我，哽咽道，“你没有妨害其他人。” 我们俩一时像一对个走投无路的苦命人，互相为对方说情。 女人是一个冷心冷面的人，听到这里也不为所动，还是面无表情，孤傲地抬起下巴，对我说道：“许诺，我告诫你，过去无法改变。你要是触犯这个规则，我会附身在任何人身上，通过间接杀这个小女孩，或者是直接杀你，一劳永逸解决了你。” 我悄悄地握紧裙角，乖顺地垂下了眼眸，遮掩住愤恨不甘的神色。 凭什么? 被人这么威胁住人身安全，心里并不好受。 我抿了抿唇，现在小诺就是我的命。 我对女人说道：“好，可以。我现在就可以回去，决不给您造成任何麻烦。” 说完，我就要按住手表。女人眼神有一丝的躲闪被我捕捉到，她几乎是马上出声制止了我，“慢着，我说让你动了吗？” 那这是要我走，还是不走？ 我没忍住心里腹诽了几句。 这脑子有坑的时间修订者。 再三考虑，到底还是忌惮她挟持的小诺，我顺从地放下手。 接着，我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她应该还有什么话要说。 果不其然，她眼里满是不屑的冷笑，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我，像是把我当做一只蝼蚁般轻视，给出一丁点恩施：“你可以改变过去，但仅限改变自己。” 听到这话，我瞧见小诺眼里瞬间充满希冀。 但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事没这么容易。 我面上也装作一副欣喜的样子：“真的吗？” “当然。”女人知道震慑我的效果已经达到，深知到了巴掌再给甜枣的道理。于是她把刀放下，推了小诺一把。 小诺立马向我跑来，我张开双手抱住她，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颤栗，护着她，并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她的情绪。 我看向女人，道了一声谢。 好歹她没杀了小诺，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第七章 改变 女人：“别高兴太早。想留在这里，也是有条件的。” 我点头：“当然，您可以提，我尽量满足。” 不管你现在说啥我都口头满足，等小诺安全了，回头我再考虑要不要满足。 女人：“除了刚刚我说的，你自己的命运可以改变，其他人你是不能改变的。” 其他人关我什么事？ 我眼里浮现一丝困惑：“具体指什么呢？” “生命。”女人言简意赅道，“不可以救其他人的生命。” 这不是问题，我可以保证：“我能做到不改变其他人的命运。” 她的笑容却变得意味深长。 她意有所指道：“你最好真能做到，不然我的惩罚会让你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看来是不信我，还要敲打我。 她继续说道：“第二个，你只有六个月的时间可以留在这里，到了时间你就要乖乖给我离开。这六个月，你也替我做点事情。” 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您请说。” “时光回溯的能力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拥有，之前有一个人偷渡者，你替我找到他。或者你有可疑的名单也可以，我每两个月就会附身任何人身上，然后向你讨要这个名单。” 我暗自思忖着，这个偷渡者连时空修订者也找不到，那么我要是能找到这个人，悄悄和他合作寻求帮助，或许就不用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不然有这个时空修订者在一天，我和小诺就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 不管心里怎么想干掉这个时空修订者，面上我还是故作妥协，“好。” 女人自视甚高地点评道：“算你识相，我打算离开了。两个月后，我会来找你的。” 离开前，女人才好似想起一件事，顺便提醒我道：“对了，差点忘了。三个月你就得回去你的时空一趟，免得待久了会被这里的人所同化，然后忘记你是未来的人。” 女人施施然拍拍掌，一切恢复正常。 时空修订者离开后，女人又变成疯疯癫癫的模样，在行人的帮助下，然后被警察带走。 晚上我和小诺待在家里，我给她处理手臂上的伤口后，我们俩一起待在房间吹风扇，一时间我俩的内心都有点不平静。 我打破了寂静：“小诺，中午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划伤你的？” 小诺心有余悸道：“我回来路上碰到她以后，她本来是大喇喇坐在路边的，看着像是在发呆，应该是没注意到我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经过，她毫无征兆地突然发狂，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刀，力气大得很，拽着我到街道。” 小诺吓得浑身发抖，身子不断靠近我，脑袋也靠在我怀里，想汲取一丝温暖，闷声继续道：“我想挣扎逃出来，她举着刀追我。我当时真的吓坏了，我还看到她的眼睛变红，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然后我的手臂就被她划了一刀。好痛的！” 我搂紧了小诺，“不要怕，接下来的事情，我知道了。当时你受伤，我立马也受伤了。只不过我是未来的你，你这里受伤要慢慢好起来，而我只是在那一瞬间，需要承受整个痊愈过程的痛。我本来还奇怪怎么会有离奇的事情，但一想到你。我就知道你出事了，立马出去找你。” 我叹气：“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姐姐的错。”她摇头重复道，“姐姐没错。” 我不置可否，提起了别的事情：“小诺，我们接下来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改变你的过去，另一个替时间修行者找出偷渡者。但是，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主要还是我来操作，你只要配合我就好了。” “好的，姐姐。”小诺颔首，继续道，“今天发生太多事情，脑子有点乱——我有不太明白的事情，姐姐可以帮我解答吗？” 我拍拍她肩膀：“可以的。顺便我们也可以讨论解决问题的方案。” 小诺抬头看我：“为什么一定要改变过去呢？” 我坦白道：“我小的时候，童年过得并不幸福。我已经来到了这里，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去创造一些美好快乐的记忆。” “还有，我喜欢陈甘霖。……别那么震惊，对，就是你的邻居甘霖。未来他并不喜欢我，但现在不一样了。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可以多些和他接触的机会。” 小诺眼睛都瞪圆了，脸红扑扑的。整个人老不自在了，说话都开始结巴，“可是……可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你怎么……” 第八章 惩罚 是了，现在的小诺对陈甘霖并没有男女之情，她把陈甘霖当做哥哥、朋友，唯独没有超出友谊之外的感情。 我叹了一口气，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 小诺看到我愁眉不展的表情，真心实意地建议道：“姐姐，或许我们有另外一种办法呢，比如说我现在开始不喜欢陈甘霖，避免和他多接触呢？那么未来的你也不会喜欢陈甘霖，这样的话，是不是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我呆住了，随即想到这是个办法。 为什么我刚刚没想到呢？ 只要她不喜欢陈甘霖就好了。 不喜欢…… 我脑子开始剧烈的疼痛，像个木马病毒一样扩散开来。 脑袋里头好像有一个程序就是：我必须喜欢陈甘霖。 当我开始质疑，有稍微违抗的念头，我就像被触了电一样，身体和精神上都很难受。 小诺发现我的异样，“姐姐，你怎么了？” 看到小诺担忧的目光，我下意识用颤抖的双手去安抚她：“没事。” 但是我忍不住地想，世界上人这么多，这个不行换一个不就成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陈甘霖？ 为什么…… 不。 你只能喜欢他。 “啊。”我禁不住抱头，身体的不适感又来了。 我脑子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它在说，你必须喜欢陈甘霖。 这种感觉来得无缘无故，“陈甘霖”这三个字总让我的理智消耗殆尽，它似乎是一道写好的程序，而我只是一个游戏里的npc。 只需要遵循程序行事，以至于我从未怀疑过内心。 “我给你倒开水喝。” 小诺看我的脸色太苍白，自告奋勇地去给我烧水。 我独自待在房间里发呆，慢慢好了一点，我百无聊赖地走神，双手蜷缩，手指接触到床板。 突然之间，食指不小心摸到几道刻痕。 我身子顿了顿，有一丝不对劲。 我试探地摸了摸木板的纹路，辨别一会，这似乎是字？ 不过我并不确定，我站起来看了看刚刚在的位置，然后蹲下来去看床板底下。 这时，小诺端着热水的碗进来：“姐姐，你喝点开水会好一点。咦，你在看什么？” 我回头：“你有在床板藏什么东西吗？” 小诺把碗搁桌上，回道：“没有。” 我转转眼珠子，思考一下：“小诺，你帮我找找手电筒看看。” 小诺：“好。” 不一会儿，我和小诺一起蹲在床边，拿着手电筒照亮床底下的木板。 木板靠外的一块板刻了六十五个“正”字，我大吃一惊，立刻看向小诺。 没想到小诺也是和我一样震惊的表情，我们俩对视后一愣，随即又看向床板有些不可置信，然后面面相觑起来。 我指着那些“正”字，问一旁的小诺：“这你刻的？” 小诺连忙否认：“不是我！绝对不是我！要是妈妈知道了，肯定得打我！” 小诺没说谎的必要，于是我这次更加细致地来回观察，伸手摸了摸那些“正”字。 我发现，这似乎是拿小刀一道道刻出来的，每一个“正”字都整齐有序，刻的人一定很认真。 小诺不禁咋舌：“怎么刻这么多？我记得床板没这些字才对的啊。而且，为什么只刻‘正’字，好像在选举候选人一样。” 我想了想，也开口道：“不，不对。‘正’字不一定是用来选举的，它首先是拿来记录数量的，一个‘正’字有五笔，代表五个的数量。” 我再一数床板“正”字的数量，一共有六十五个“正”字，乘以五笔，那一共是三百二十五个的数量。 我思考着问题：“三百二十五个，这个数量好庞大，这代表什么？总不能是家里进贼了，又是谁刻的呢？” 进贼不偷东西，就蹲床板刻字也不太现实。 爸妈也不可能，而且是不允许我在墙上乱涂乱画的。 小诺也知道，不可能明知故犯。 那么谁会刻呢？ ……比如我会，但是我今天才来这里。 如果是我，现在我来到了小诺时空，每两个月要回去一趟我的时空，那么我记录时间的方式，可能会采用这种方式。 同时，在我第一次回我的时空后，我会回我的房间去看我的床板，看看这是不是现实，还是来源于我的一场梦？ 我灵光一闪，想到中午遇到的那个时光修订者强调的话：“你最好真能做到，不然我的惩罚会让你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拥有时光回溯的能力，可以穿梭在两个时空。可能我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经来到了小诺时空，认识了存在于过去的人。 第九章 猜测与怀疑 只是这个人在我那个时空或许是死去的，那么我有着一定要改变的苦衷，真的改变了他的生命，就受到时空修订者的惩罚。 如果是这种不无可能，忘记自己做过的一切，失去记忆本身就是一种惩罚。 我感觉我抓到了很重要的东西，我对小诺嘱咐道：“小诺，我们要小心这个时空修订者。我怀疑他好久之前就认识我了。” 万一，我们替它找到了偷渡者，它言而无信过河拆桥了呢？ 更严重一点，它也可以直接杀了小诺。毕竟他今天中午就可以穿在一个女人身上，试图要杀小诺。 小诺就是我的命，我如果不能把他杀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我根本不放心。 小诺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也对哦。我们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时空修订者态度很奇怪，看着却这么讨厌我们。而且你说要主动离开的时候，它也是立马就拒绝了。正常情况下，它作为修订者，难道不是更希望你离开？但是它还是让你留下来了，我觉得有点奇怪。” 它确实鬼鬼祟祟，我赞同道：“你说的没错。而且他是有求于我，却又不想和我好好合作。反过来威逼利诱我，再三警告我要听从他的派遣。那我偏不听他的话。” 我们的分析只是一种猜测。 好在推测的方向是正确的。 最起码，时空修订者对我和小诺而言，是坏人。 “所以，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先时间修订者一步，早点找到偷渡者，想尽一切办法让人家帮助我们，最好合力干掉时空修订者。” 必竟没人能确定，时间修订者的身份是不是真的。但是它对小诺没有善意，就一定会伤害她。 我不可以坐以待毙。 只有铲除掉这股势力，我才能完全放下心来。 我当机立断：“小诺，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寻找偷渡者，这件事情更多的希望你的帮助，如果你在这里看到与平时行为大相径庭的人，就一定要多留意告诉我。” 小诺郑重点头，“好的，姐姐，你放心！” 意外偶然的穿越、有杀人动机的时空修订者、六个月时空的留滞时间、不为人知的偷渡者，以及那些谁刻的“正”字，像是一个个疑虑重重的谜团将我重重包围，让我意识到这次穿越绝非偶然。 — 小镇和十几年后的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便是更具有人情味。 在车来人往的城镇里，人声鼎沸，路边有一家新开的书店，外面装裱着开业大吉的气球拱门。 “你到底在找什么？”男人面色不虞，已然失去耐性。 没人理他。 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走走停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左顾右盼周边的人。 尤其是小孩子之类的，他会多看两眼。 男人对待小男孩没几分同理心，几乎是按耐住脾气，严肃地说教式命令：“我不得不提醒你，下周我会给你安排转学，你还有正事要做！懂吗？你最好从今天开始，停止这种没意义的寻找。” “因为，你根本找不到你想找的人。” 小男孩满身抗拒的反骨，闻言立刻厌恶地看向男人，没来得说些什么反驳男人，就无意间瞥到书店人影。他一脸震惊，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脸上又转化成一副欣喜若狂的神色，大声喊道：“许诺！” 书店门口。 一声呼唤传来。 我刚陪着小诺刚选完文具，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和小诺一起默契回头。 一个小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冲过来，然后重重地拥住了小诺，手臂环在她的腰间，很是依赖地将额头靠在她肩上，久久不语。 那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显然是小男孩的监护人，先是睥睨地瞧了小男孩一眼的举动，眼里有些无可奈何，然后不紧不慢地也跟着过来，一身的贵不召骄，气质出众，俨然一副上位者的气场。 我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城镇里能见到这样的大人物，有些好奇地望着人家。 他似有所感，转头向我看来。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深邃坚毅，似乎有种勾魂摄魄的魔力，像朵娇艳无比的罂粟花让人无法自拔，吸引着我进入一道致命的旋涡中，神秘又美丽。 我忍不住眨了眨眼，整个世界周遭密集的人流从我身旁经过，他们的喧闹和运动都无关紧要，只剩下我和他岿然不动着。 似乎只有我们是静止的。 第十章 偶遇 那不为人知的冰山一角，阳光穿透了云层，照射在沉寂许久的冰面，冰雪在渐渐消融。 不知道怎么的，我能感觉到血液沸腾，心脏处控制不住咚咚跳着，一下比一下重。 我…… 我这是怎么了？ 有种很熟悉，又很久违的感觉。 这时，肩膀被人轻轻撞了一下，我才回过神来，直愣愣低头看去，原来是路人不小心走路太急了，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就匆匆而过。 我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再看向他，确认不是幻觉，微微点头示意，礼貌道：“您好。” 心里有些许懊恼，我真是失态了。 而他面露惊讶，打量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思，而后认真地朝我伸手，向我寒暄道：“您好，我是周子寒的哥哥，周景。” 但是他挺拔的身姿，严肃的模样，以及贵气利落的着装，无一不让我感觉到，这只是一场正式场合的会晤。 受他影响，我渐渐平静下来，正色起来，也回握住他的手，“您好。” 考虑到这个时空里和小诺一样的名字，可能会在人前不太方便，我悄悄改了自己的名，微微一笑，再次对他客气道：“我叫许韵卿，很高兴认识您。” 不完全自己改的名，韵卿这个名是儒雅的爷爷给我取的。 我爷爷不满我爸爸给我取的名字，嫌弃不够文雅，不像个女孩子的名儿。于是他找了字典，想了许久给我取了宛若大名的小名。 我爷爷在的时候，常叫我韵卿。 不过他就算再不喜欢“许诺”这个名，也不会非逼着我父母给我改名，所以名义上大家都是各叫各的。 韵卿这个名，只有少数人知道。拿来用在这个时空里，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周景听完我的介绍，淡淡一笑。 我们交握的双手随即收回，眼神再次交汇的那一刻，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有些不自在，迅速地转移视线，假装很忙的样子，一会看水泥路的地面，再一会脚步来回移动，退回原位。 不经意间，我瞥了眼周景他家的小孩，面容陌生，个子比小诺大一点，但我却没什么印象。 太陌生了，根本不认识。 我目光询问，看向周景。 周景悟错了我的意思，先道一声抱歉，说是小孩子添麻烦了。 却没有过多解释。 于是我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问小诺：“小诺，这个孩子是谁？” 先缓过神的小诺，面对男孩的拥抱，拍拍男孩的肩膀，安抚了他。然后看向我，小声回答我的问题：“是子寒哥哥。” 子寒哥哥？可能是我的疑惑太过明显。 小诺主动向我介绍起小男孩，并解释认识的契机：“姐姐，他叫子寒。我还没上学之前，有一次跟爸爸出差，住的地方和老板家很近。子寒哥哥是老板的孩子，我找爸爸的时候进去过老板家，然后我就和子寒哥哥认识了。” 这么说来，在我隐隐约约的印象当中，确实认识过这么一户人家，但我好像记得……这个小男孩就是最大的孩子，后头是一堆妹妹。 这个叫子寒的小男孩上面应该没有哥哥的才对啊。 难道是表兄堂兄？ 我目光警惕，心中敲起一阵警钟。 我人生当中最有印象的异性只有陈甘霖，按理说我后面没有机会再接触到周子寒的。 我仔细观察这两人。 尤其是周景这个人。 我对周景笑了笑，试探道：“子寒是你亲弟弟吗？长得好像哦。” 周景颔首，“对。” 想不到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猛烈，在我心中瞬间炸开了花——我第一反应就是，难怪刚刚觉得他这个人很熟悉，我找到偷渡者了！ 但是我还没有充足的证据，不宜打草惊蛇。 所以还需要再旁敲侧击，多探探口风。 这新开的书店店铺门前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然而此时此刻，对于我们四人却并不是一个聊天的好时机。 我思索着如何开口转移地方，想不到瞌睡都有人送枕头，周景看了一眼周子寒腻在小诺身边说话，好似做了一番心理挣扎，却又真不能拿小孩子怎么样，一脸的无可奈何，对我提议道： “许小姐和令妹等会儿有其他的事情吗？如果大家都方便的话，找个肯德基或者蛋糕店，让他们俩坐下来，叙旧一下？” 我故作矜持地点头，“奶茶店吧。” 不一会儿，我们一行人就在奶茶店坐下吹风。 外面的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我把披肩微卷的长发扎起来，穿着清凉的裙子，也热得背上出了一层的薄汗。 第十一章 叙旧 看向四人中穿得最多的周景，他也热到受不了，将西服外套脱了搁在椅背上，然后开始理白衬衫的袖子。 高级黑色的袖扣在晃动中，隐约闪着晶莹剔透的光。 这时候，服务员端上来一本菜单。 周景接过来递给了我，礼节挑不出一丝毛病，礼貌道：“许小姐你和令妹点吧。今天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等下我请客买单，请不要推辞。” 我接过菜单：“好。” 我大概看了看菜单，这个时候的奶茶店没有品牌和质量保证，大多是一些色素调味出来的甜水，成本材料一块五左右。不过卖给客人的话，大概也就一杯五块钱，倒也算物美价廉了。 小诺脑袋也凑过来看，指着其中一款奶茶，对我说道：“姐姐，珍珠奶茶！我想喝珍珠奶茶。” 我点头：“可以，那我也要一杯珍珠奶茶。” 小诺的选择一向很明智。那不必看再看下去了，我将菜单反过来递给对面的周景和周子寒。 周景看了一会，眉头紧皱，神情忍耐。周子寒兴致很好地对他哥说：“我要椰果奶茶吧！” 他哥斜眼看了他一眼，嫌弃点评：“要不你别喝了，都是色素。” 周子寒不听，本身逻辑感很强，还能跟他哥周景分析：“还行吧。主要是我也没喝过，喝一次没事的。而且你不是让我下周转学，我这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这样的奶茶了。” 语气惨兮兮的，听者为之动容。 “好吧。”周景拿周子寒没办法，叫来了服务员，点了两份珍珠和椰果奶茶。 我一直默默观察着。 这两兄弟应该是出身富贵人家的，性格方面却南辕北辙。 大哥稳重成熟一些，弟弟会活泼好动一些，倒是有趣。 偏生这两兄弟长得很像，细瞧那眉眼简直了，完全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再看看周子寒虽然还小，但是和他大哥坐一处时，也是矜贵清冷的气质。 出身肯定非富即贵，应该是不常吃这种东西。 我们一行人恐怕只有周子寒和小诺有点话说，我和周景看着他俩小只在聊。 周子寒对小诺就很话唠，注意到许诺手里的一南书店标记的购物袋，主动搭话：“妹妹，你刚刚买什么了吗？” “我姐姐给我买了一些文具。” “让我看看！”小诺把袋子给他，开心道：“我姐姐很好的，给我买的！” 闻言，我摸摸小诺的脑袋。 周子寒从里面拿了自动笔出来，挑了一本作业簿，翻开扉页在空白处写下一串电话号码。 他又不放心似的，接着下一行写了住址，然后把本子和笔还回去，对小诺说：“妹妹，这个是我现在的住址，但是下周我应该要搬走了。不过我下周三生日，你能在我离开之前来看我吗？” 周景在一边沉默不语，没有反对。 小诺转头看我，我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毕竟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小孩子，会把小诺当朋友，并记心里好久。那么他要走了，满足他一下愿望也未尝不可。 大人的世界里的交往总是有目的的，事情讲究投入产出，努力就一定要有回报。 但小孩子不同，他们思想单纯直接，都是想到什么就马上去做。某种程度而言，他们比我们这些大人要勇敢，几乎很少会有什么遗憾。 小诺除了上学很少有机会外出，这次难得出来，喜欢往热闹的地方东张西望。这次也是一样，周子寒聊了四五句，小诺偶尔应了一句。 周子寒发现小诺心不在焉的，就停了下来，顺着小诺的视线，看到外头有个卖氢气球的大叔，一下了然，激动道：“妹妹！妹妹！我们去买气球吧！” 说着就自顾自起来，要拉着小诺一起出去外面。 周景瞧见了，只眉头一皱：“胡闹！像什么话！周子寒，奶茶过来了，你还跑出去，外面这么热！” 周子寒笑嘻嘻，“嗨呀，你为什么老这么严肃。奶茶拿着外面喝就好了，我和妹妹去外面玩玩，保证不走远！” 周子寒左手从服务员餐盘里拿了两杯奶茶，右手拉着小诺风风光光跑出去。 我看小诺被拉走时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有些为难的神情，似是想解释什么，但没来得及。 我了解她，如果她真的不想和周子寒出去，就会悄悄暗示我，让我出面阻止。 不过没有。 想来小诺是想出去玩的，但又多思多虑，愧疚我单独坐着。 于是我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才放下心来，加快速度，匆匆跟上周子寒。 第十二章 试探 转头一看，瞧着周景脸色不好，应该是周子寒这样的男孩比较调皮捣蛋，把他气得不轻，于是我主动说服起他，“小孩子容易坐不住，再长大一些就懂事了。我看你弟弟长得挺可爱的，性格也挺开朗的。” “不像我家小诺，乖是乖了点，性格内向，当然我没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就是要她说说话可能会害羞，一上台就紧张怯场，会比较影响未来发展。这一点可能还需要像你弟弟学习。” 没有人不喜欢夸赞自家孩子，子寒弟弟还是有值得肯定的优点的，周景眉头微微舒展，郁结之气也散开了些。“谢谢。我弟弟太好动了，你妹妹很可爱。” 我从桌上拿起一杯奶茶，倒置一看加的小料是椰果，便放下来推到他面前，道：“这杯椰果。” “谢谢。” “不客气。”我拆开吸管的包装纸，拿了另外一杯，插进去喝了一口，然后放在手边。 我看着周景，心里想着事，并不是真的来喝奶茶的。 仔细一想，小孩们刚刚出去了，现在时机也差不多了，我也是一个比较直接的人，于是我开门见山道：“你听说过平行时空的说法吗？” 这时，周景拿奶茶的手突然顿住，他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我，并不言语。 我也没想过他会回答我，只要引起他的注意就好了。 我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从而继续道：“有这么一种人，他可以借助物品的媒介，自由地穿梭于过去和未来。你……听说过吗？” 说完，我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 气氛骤然安静。 片刻后，周景面上云淡风轻，模棱两可地附和道：“或许吧，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未来真的有科学家能发明出来？” 我心底有些失望，回想刚刚他的反应，除了一点惊讶，就没有了。到底是我还没找到他的破绽，还是我真的搞错了？ 我继续道：“你不好奇吗？” 周景想了一会：“发表关于这个奇思的畅想吗？” 此刻，周景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着，眼里满是玩味。 如果周子寒在这里就会发现，这是周景一贯防备的小动作，小时候就有的习惯。 然后他轻笑一声，自顾自回答道：“也可以啊。我觉得这种想法现在还不太能实现，不过话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必竟古代也想不到现代会有电和小车的存在，省了蜡烛和人力。” 他侃侃而谈科幻般的未来，将刚刚的话题绕来绕去，都绕个山路十八弯了。 我眉头紧锁，都快皱成“川”字了，我哪里是想听这个。 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意有所指就差指明了：“周景，你来到过去想干什么？” 周景像是没明白我的意思，语气不解道：“什么？” 我彻底泄气了。 难道真不是他？ 我只好抿了抿唇，振作起来：“小诺最近喜欢看的动画片，是一个机器猫的故事。我拿来和你谈论，有一集讲大雄回到过去。” 周景像是一直这么有兴致，看不出真假：“哦？那大雄回到过去做什么了？” 这个动画片我只记得零碎，不知道有没有记岔，找不出他的破绽后，我只想快速解决这个话题，就敷衍了他几句：“应该是大雄回去救静香了吧，毕竟他喜欢静香。” 说完我意识到不对，那集是大雄去到未来看静香嫁给了谁，没想到就是他自己才对。 然而等我想出言更正时，不知道刚刚说的话哪句不对，我抬眼发现他动作一顿，表情也有所触动，仿佛陷入了情感虹吸一般。 现在反而没了刚才那般的气定神闲。 突然，我想明白了。 从我的角度上看，我担忧自己的处境，不想上来告诉他我是属于未来的人。但是要知道，想从谨慎的人嘴里知道些什么，这并没有这么容易。 然而从他的角度上看，我只不过是他弟弟同学的姐姐，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而我不停地试探他，他只会对我心有疑虑。 要是他也是从未来回来的人，就该怀疑我是时空修订者或者是其派来的人。 所以我才一开始打探的方法就用错了。 我既然怀疑他，不管结果怎么样，都应该是我先托个底，向他坦白我的来历，给他思考的时间，到底我值不值得信任。 于是我一想明白，敲敲桌面发出声响，吸引周景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周景回神向我看了过来，“抱歉，刚刚想到了别的事情。” 我笑笑:“没关系。” 第十三章 他的爱人 我一脸无害地绽放笑容，却用一种严肃的态度，指着窗外周子寒旁边的小诺身影，似真似假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未来的人，来到这里是为了改变我的过去。喏，你看窗外在玩的小诺。那个就是十年前的我。” 这是什么话? 周景眼神讶异，先是不可思议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半信半疑也看向窗外，嘴里还是说道：“许小姐这玩笑还是蛮好笑的。” 事到如今我反而不着急了，如果周景就是这里的人，当是玩笑那就玩笑吧。 反正说了也没人信。 但我还是看看四周，看无人注意我们这里，也没有疑似监视的嫌疑人物，做了个让他靠近一点的手势。 周景靠着椅背纹丝不动，我也不勉强，然后我身子凑近一点，用只够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我来找像我一样的人，我啊，想找人帮帮忙。因为我一来到这里，就被时空修订者盯上了。所以，我想请你一起对付它。” 越来越离谱了，周景皱眉地重复：“时空修订者？” “是。时空修订者要对我们这些偷渡者不利，无奈之下我只能寻求合作，想着把它干掉。怎么样，你要不要干一票？” 周景神情淡然，随口说道：“有意思，好久没见到同乡了。” “的确有意思，”我本想再说点什么，突然意识到他说了什么，震惊道，“你……” 我睁大眼睛看向他，刚刚怎么试探他都不上套，不曾想他现在轻而易举承认了。 我惊疑不定：“你也是和我一样的人？” 周景笑了，“那再重新介绍一下吧。我姓周，叫周景，子寒是我的字，游子身上寒的意思。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外面那个小子就是我。我小的时候比较闹腾一些。” 我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人了，语气有些雀跃：“好的。我叫许诺，韵卿是我小名，你可以叫我韵卿，区分小诺。” 周景：“说说看，时空修行者要做什么？” 我言之凿凿道，“它要抓所有偷渡到这里的人，包括你。” 周景疑惑：“抓我？为什么？” 我一惊：“你不知道吗？” 我立马道：“时空修订者会报复所有的偷渡者。你能在这里待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不然你是怎么躲避时空修订者的追杀？” 周景摇头：“不知道。我不太清楚你说的那位时空修订者，我在这里从来没有遇到过。我一直以为就我一个人能来这里，但也可能是我在这里待得太久，跟过去的人已经完全没有区别了吧。” 我整个人完全吓蒙了，“原来同化这么可怕。” “不行，现在时空修订者在追杀你，你千万要小心它！”我严肃地说道，“还有，你必须两个月回一次未来保持清醒。不然你到时候彻底同化，就是这里的人了。” 周景回道：“这我知道。” 我又一愣：“这你知道？” 周景沉声道：“同化这个事我知道，我待得久，这个规律我知道的。但是我不能离开这里。” 他不是说不想，而是不能。 我发出内心的疑问：“为什么？” 周景：“其实，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了。自从第二次来到这里，我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了。” 我抓住关键点：“第二次？” 周景轻声道：“是，我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太久，已经要和过去的人同化了，所以我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不过我记得，我第二次来是为了寻找我的爱人的。” 说到爱人，他的眉目就温柔了许多：“但是很奇怪，我已经记不得我爱人的长相和名字了。我一直以来的执念，就是要找到她。我的日记本告诉我，只要我待在过去，我才能等到她。所以我想，她应该是这里的人。” 我有些吃惊。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傻的人吗？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时空，就为了寻找这么一个爱人，将自身危险置之度外，自顾自地等待许多年。 但是他的表情又不似作伪，于是我没有怀疑他的动机，接着提起另外的话题：“现在时空修订者到处在找你的行踪。我已经被发现了，它逼我找到你，不然就要杀我或者小诺，我一时不能离开。但你放心，我不打算那样做。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够跟我一起合作，最好是一下把那个人干掉了。” 周景：“可以，我会帮你的忙。只是我也有条件。” 我认真起来：“什么条件？” 第十四章 生日邀请 “我估计我那消失不见的爱人，和你口中说的时空修订者逃不了干系。我帮你，你也帮我，找找她的线索吧。” — 我留在小诺时空，已经有十多天了。渐渐的，我融入小诺生活，习惯小镇的慢节奏。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端着最后一道海蛎紫菜汤上来，招呼小诺：：“开饭啦，洗手了没有？” 最近我致力于丰盛的菜品，多买点不同的蔬菜和肉类，一股脑地给小诺补充营养。 小诺赞叹地哇了一声，看着餐桌上两菜一汤很兴奋，还有她喜欢吃的炒青椒炒肉丝，连忙去卫生间洗手坐过来吃饭。 小诺拿出独属于她的碗出来，这是她胃口大的证明。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萝卜头，怎么饭量跟个无底洞似的，整整要吃了四碗才放下。 刚开始我还很害怕，我强制她不能吃那么多，最多吃两碗半。 但是后来，每当晚上，她就深夜肚子咕咕叫，可怜巴巴地在我耳边说：“姐姐，好饿，好饿。” 后来我干脆让她放开吃，我还给她买了一个特大号的碗，盛一碗饭相当于我的两倍。 此刻，我给她夹菜，关心道：“今天的作业是什么？” 她嗷呜一口把青椒吃下，“数学练习册，还有语文的预习作业。” 我：“嗯。那你吃完饭早点做作业。我晚上八点半带你去庙里看戏，估计那里会很热闹，那里也有人摆摊。”小诺吃饭的速度在加快， “好耶！谢谢姐姐。”我笑眯眯道：“不客气。” 傻丫头，谢什么，是我馋了。我看到那里有人摆烧烤，想吃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去。拉着你去的话，我一个大人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我做的饭，小诺吃完饭就自觉去洗碗。 铃铃铃—— 家里的座机响了，我想会不会是妈妈，试探性地去接电话。 “喂？”小诺这时也洗完碗从厨房出来，好奇地看着我，只要是妈妈的电话，就是换她来接了。“您好，我是周子寒，想找小诺。小诺在家吗？” “在的，你稍等一下。” 我朝小诺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说道，“你过来吧，是你子寒哥哥。” 小诺上次拿家里座机给周子寒打了一个电话，应该还是聊周子寒即将过生日的事情。 小诺接过话筒：“子寒哥哥。” 周子寒兴奋：“我明天要生日了，你之前答应要给我过生日的！” 小诺无可奈何：“我知道，你都说过多遍了。明天是你生日，我明天下午一放学就去你家里。你放心吧，我姐姐会载我去的。” 周子寒：“那我放心了！要……早一点来哦，我明天会给你切一块大大的蛋糕，你喜欢蛋糕上的水果是草莓还是芒果？” 小诺认真想想，草莓比较贵，于是道：“草莓！” “好，我到时给你切一块草莓的。”“嗯，谢谢你。对了，子寒哥哥，我要去做作业了，等一下做完我要和我姐姐出去看戏，这次没办法聊那么久了。” 那边周子寒不放心：“好吧，那你去吧。但是你明天无论如何都得来我家噢。明天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我要转去市区读书了。” 听他这么说，小诺也莫名伤感，很舍不得这个好朋友，于是说道：“我以后也会想你的，我到时会经常给你打电话。” “好，那一言为定。对了，我哥哥让我转告一件事情，说有一些东西给你姐姐，你让你姐姐明天也过来我家哦！” “哦，好的。那我等一下和我姐姐说。” “那再见。”放下电话，小诺转告了我这件事。 小诺拿出语文作业铺在桌上，“姐姐，明天会和我一起去子寒哥哥家的对吧？” 我的眼睛盯在电视屏幕上，顺道回道：“会的，周子寒的哥哥周景也是从未来的人，他在这里生活久，掌握的情报多，或许是有重要的东西要给我。” 小诺兴奋道：“哇，好酷。你和周景哥都是未来的人，我看周景哥长得多好看，你要不要和他做朋友？” “你认真写作业。”我忍不住提醒小诺道，“朋友不朋友的没多大意义。虽然都是未来的人，但是他来到这里也是有事情的。比如我来这里改变你，他来这是为了找爱人的。不过啊，我们可以作为同乡互帮互助。” “这样啊。” “对，就是这样。” — “叮铃铃……” 一阵清脆而刺耳的闹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仿佛要把整个房间都震醒似的。 周景不禁皱起眉头，有些困倦地闭着眼，以为是周子寒故意来扰他清梦的，语气不善道：“关掉闹钟。” 第十五章 朦胧的梦 窸窸窣窣的翻身声传来，床上仿佛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周景悚然惊醒，继而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颤，床的另一侧居然躺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 他迅速掀开被子，半坐起身，神情惊慌。 只见那女子躺在床的另一侧，原本正在安然入睡，听到周景的动静，睡眼惺忪，小声抱怨道：“阿景，你干什么起床？不着急吃饭，再睡一会，好吧？” 女子向周景自然地伸出手，周景本想拍开，却不知为何，身体仿若失去控制，就这般不由自主地握住，继而顺从地躺下。 周景看着面对面的女子。 他们此刻的距离好近，真的好近。 他们俩的鼻尖靠鼻尖，快要吻在一起，有种说不上来的暧昧。 女子的面容似被面纱所掩，朦胧不清，然而隐约之间，可窥其清丽之貌，更为难得的是，周景竟觉此人颇为熟悉。 好熟悉。 “是不是我的手表吵到你了？”女子傻兮兮地笑了笑，揉揉周景的头发，柔声道，“对不起哦，我下次不定那么早的闹钟了。” 周景似有所感，心头涌起难以名状的感触，那双原本沉寂的眼眸，瞬间焕发出勃勃生机，鼻尖一阵发酸，近乡情怯之感油然而生：“你是我的爱人？” 妙龄女子似是被逗笑了，银铃般好听的嗓音响起：“我不是吗？不过应该还不算，你还差求婚呢，怎么样啊小少爷？什么时候准备娶我啊？” “今天。”周景语气急促地道，“我今天就求婚。” 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猝不及防间，女子愣住了：“今天？” “对。”周景自顾自下了床，似乎是要立刻去准备。但是下一秒周景就停止了动作，望着床上那靓丽的身影，目不转睛。 女子躺在床上好奇地盯着周景的举动，不明白他怎么不动了，有些意外道:“怎么了？” “我不能走。”周景靠近女子，在床边坐下，双手颤抖着，去紧握住她的手，失而复得的心情让他像个没经验的毛头小子一样，口里语无伦次地道，“我不能走，我走了你就丢了。我马上去准备求婚的事宜，你能不能待在我身边？” 话中带着询问的语气，然而周景强势地紧握女子的手，仿佛不容女子回绝，动作中就已经在无意间流露出强烈的占有欲。 “……为什么？”女子发现周景今天有些异常，摸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周景毫不犹豫道：“你会丢，我会找不到你。” 话未说完，女子的身形渐渐化为星星点点，一半慢慢失去光芒，消失不见，另一半从他的指缝中溜走，飞向半空。？ 周景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伸手要抓住她，才发现自己无能无力。 “不……”即便是用尽全力去拥住她，也无济于事。 “不要离开我！”周景猛然间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后背早生起了一层薄汗。？ 他像被人刚从海水里打捞出来一般，脑门上也全是汗，气喘吁吁的，尤其狼狈。 周景蹙眉，食指按了按太阳穴，扭头一看身旁无人，再看看房间里的陈设，跟梦里布置一毫不差，唯一缺少那个人。 周景垂下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原来是做了个梦中梦。” 他喃喃道：“好在终于梦见她了。” 良久。 “哥，你起了吗？” 房门被周子寒敲了敲，随后他转动把手自己进来了。 周景定定地望着周子寒，沉默不语。 周子寒也有些心虚：“我刚刚敲门了，你也听到了。” 周景面无表情地叮嘱道：“下次记得敲门进来之前要经过我同意再进来。” 周子寒自知理亏：“知道了。” 周景起身去对面的桌边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 周子寒好奇地跟过去，在地毯上席地而坐。 盒盖一打开是一对银镯。 显然是女孩子保平安戴的，周子寒看到笑嘻嘻道：“哥，你想嫂子啊。” 周景没有出口否认。 周景是个沉默内敛的性子，周子寒早已习惯。 大多时候，除非是周子寒凭着搞怪谐星的幌子，来和他说说话、开导他，不然他几乎是独自一人待着，将自己封闭起来，外面的人进不来，也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周子寒看着周景那俊美的侧颜下，一双充满怀念的深邃眼神，正对着手镯旧物黯然伤神，他忽然想起好早之前的事情。 “哥，你08年就来到这个时空了。仔细算来，现在是第五个年头了。有一天幼儿园放学回家，爸妈指着你对我说，你是我在国外读书的哥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很不满多出来一个人，就这么轻易分走爸妈的爱。但是直到三年前，你才跟我坦白说，你是过去的我。”周子寒有些感慨，叹息一声，笑道，“我当时还以为是你诓我玩呢。现在想想，父母经常飞国外，是你一直在国内照顾我。” 第十六章 漫长的等待 “哥，这些年，对不起，我很淘气，你辛苦了。” 说着，周子寒眼角微微泛红。 周景肩膀耸动，显然也听进去了。他摸了摸周子寒的头，说道：“没事，不辛苦。你就是我，我照顾你也是职责所在。” 在周子寒眼里，从来不存在周景就是他，他就是周景。他将自己和周景分得开，就是两个人，不存在谁应该照顾谁。 男儿有泪不轻弹，于是周子寒用手背抹了把眼泪，迟疑一会，小声开口劝道：“哥哥，你在这里只剩六个月的时间了。到时候实在找不到嫂子，你就回去未来吧。” 周子寒知道周景一些事情，周景在未来时空里和一个神秘人做了交易，才能第二次来到这里。 唯一付出的代价是，忘记第一次来这里的记忆。 并且只有五年的时间可以待在这里。 周景动作一顿，倒是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原来这么久了，时间也快到了。” 这几年周景做了很多努力，三年前周子寒陪着他一起，他们找了很多很多的人，但没一个女孩子对得上信息。 现在，周子寒几近乎是放弃了。 周景也明白，他已经没有没有多少时间了。今年剩下的六个月时间里，他再找不到他的爱人，就要逐渐迷失在过去的时空。 除非时间一到，他放弃爱人回到属于自己的时空。 “再等等吧。” 周景面上沉着冷静，到底还是心有不甘。 他语气微带期许：“就快了，现在有了一点讯息。我刚刚做了一个美梦，她出现在我梦里了。而且，许韵卿那里，或许有些消息渠道。我怀疑你嫂子被时空修订者带走了，所以这些年咱们找不到。” 这个和他同样来自未来的人，周景想起那时女孩对他的试探，说话间那双眼睛狡黠明亮。 明明面容稚气未脱，却一心想套他话，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有灵气。 她是一个很温柔沉静的人，身形有点像他爱人。但是她的性子又沉着不少，似乎是经历过很多事的，有种刻在骨子里对人的不信任感，应该不是他梦里的爱人。 在那场朦胧不清的梦里，爱人的音容笑貌，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白天鹅，性情天真爱玩，尤为善良。似乎一不小心会被折了。 也不知道现在会在哪里吃苦。 周景突然转头，对周子寒说道：“对了，你跟你同学说了你今天生日了吗？。” 周子寒：“说了，生日宴晚七点半点开始，我让他们七点到就行。不过我和韵清姐她们说了，她们可以五点左右过来。” “这也是你和同学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过后你也要转学了。” “哎呀，你不要只关心我。这也是你的生日嘛！” — “唉。” 小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唉声叹气的。 我瞧了她一眼，刚刚还好好的，现在就又垂头丧气起来。小孩子的心情跟阴晴不定的天气一样，都是那么的难以捉摸。 我拿遥控器把电视频道从财经类转到少儿类，招呼道：“快来，快来，看动画片了。” 小诺提不起任何兴趣，把头埋在膝盖上，“姐姐，我现在好苦恼。” 我在她身边坐下，心想我也要做一回她的监护人了，于是柔声道：“苦恼什么呀？” 小诺抬头道：“陈甘霖昨天晚上偷偷找我，要我晚上去跟他去外面玩。但是我们不是已经答应了子寒哥哥了嘛，我们要去他的生日宴。” 我问：“那拒绝他不就行了吗？” “陈甘霖不让，他说他给我准备了我喜欢吃的芒果，如果我不等他，就是没把他当朋友。” 我揶揄道：“这么霸道啊。” “唉，反正我说了不行，我已经答应别人了，不能出尔反尔。”小诺委屈道，“陈甘霖一直反复提这件事情，想要我爽约。我不肯同意，最后他生气了，说再也不理我了。” 小朋友之间总是希望对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把自己排第一位。要是遇到新朋友了，他们也会担心对方不把自己当最好的朋友。 这个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小诺信守诺言，她和陈甘霖下次再约。 小诺也有点生气了：“陈甘霖怎么这样啊。姐姐，他是不是很过分！” 我诚实道：“是有点。” “姐姐，你未来怎么会喜欢陈甘霖啊？他明明这么霸道！”小诺不满地控诉道。 我举起双手：“哎哎哎，首先呢，你也说了，是未来喜欢。其次，他未来不这样。你努力点，你讨厌了，说不准未来我就不喜欢他了。” 第十七章 品茶 话音刚落，我的脑袋有道滋滋电流声闪过，似乎对我说过的话做出小惩罚。 电流不大，顶多是身体上有点轻微麻麻的。 “呼，真是记仇。” 我也不满了，现在是完全确定我身上有道程序，时常监视着我，不允许我对陈甘霖有一丁点的变心。 哪怕是口嗨都不行。 小诺没听见我说什么，“姐姐，你说什么？” 我转移了话题，“没啥，那你现在怎么想的？要去周子寒家里给他庆祝生日吗？” “要，我下午和姐姐一起去。我觉得，子寒哥哥也没做错什么，我不能爽约伤害他。” “真棒！” 下午。 我根据周子寒给的地址，带着小诺买了礼物上门。 栏杆围起来的一个小区，跟外面保安登记了一下信息，走进去才发现环境更大更宽敞。 我们进入一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拐了七八个弯的小路，终于看见一栋门牌号对得上的别墅。 我上前按了按别墅铁门的门铃。 “您好，是周子寒的同学吗？”一道可视门铃上出现了个阿姨的影像。 “对。” 不一会儿，屏幕里又出现了周子寒。 “小诺，还有韵卿姐，快进来！” 铁门自动开了。 周子寒似乎一早就在这里等很久了，立马开心地跑过来，先给了小诺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看到小诺手上还有个礼物，一边喜不自胜，一边又忸忸怩怩起来，整个人相当矛盾，赧颜道：“怎么来还带礼物，其实不用这么客气。” 我笑了笑：“应该的。” 简单的寒暄后，周子寒把我们领到客厅，然后把周景叫来了。 今天周子寒很忙，才坐下没一会，他请的人都到了，是他们班的同学。一整个班大半同学都来了，看得出来他的人缘很好。 小孩子们就在宽敞明亮的客室里玩气球，飞行棋之类的，非常热闹。 周景生性喜静，觉得不能把我放在喧闹的环境里，何况我们待会还有正事要谈。 于是他带我往客室的走廊过去，路过一个客室，就一把推开客室的易拉门。 我在周景的身后安静地站着，有意无意地观察起四周。 周景先是安静地往里头观察了两秒，然后体贴地对我道了一声请进，等我进来后就随手关上了。 这里的隔音效果不错，一时之间，再也听不见嘈杂的声响。 我和他相对而坐，桌面有一套茶具。 周景开口道：“喝茶？” 我客气道：“我都可以。” 就这样，一旁的开水就烧开了。 周景从泡着玻璃缸里挑了两个白瓷茶杯。 我注意到两个茶杯里头都有字，一个刻着“清荷”，一个刻着“子寒”，显然是特意挑的。 刻着“子寒”的茶杯是他自己要喝的，那杯壁磕了一个角，白壁有瑕。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眼前的男子是一个执着且恋旧的人。 周景像是特地有学过茶艺似的，一整套行云流水的茶艺下来，一看就是久经茶文化陶冶的，再加上周景的手指纤长好看，骨感分明，美得让人目不转睛。 再加上周景本身的优越外形条件，称得上一个疏朗和煦、光风霁月的君子。 是真的很漂亮。 我低眉敛目，双手举起白瓷茶杯，静静地品着茶，看着茶水中倒影的自己，尤其欣赏着这番宁静。 不管是这个人，还是茶。 帅哥嘛，都是拿来欣赏的。 周景先打破了寂静，将一份包着东西的大信封推到我这头，然后道：“这个东西给你。” 我好奇地接过来，“是这个时空的信息资料吗？” 周景解释道：“不是，是一部新手机和一笔钱。我想着，你刚来这里，身上肯定没什么钱，也没有身份证，又办不了电话卡。所以我自作主张给你办了一张电话卡，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用这个手机联系我，这样也方便些。” 我接过拆开信封，里头滑出来一部新手机。对比十年后的手机，这部手机还是显得厚重笨拙，不过好在是触屏手机。 一开机屏幕亮起，我试着滑拉几下。在通讯录app里，第一个联系人就是周景。 周景雪中送炭，办事这么妥帖，我目前的难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经此一事，我对周景的印象特别好，感激道：“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要不是你在，我肯定手忙脚乱的。” 周景不以为然：“没事，大家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互相互助应该的。对了，我想问问，时空修订者的事情，你上次说她会附身在精神薄弱的人身上找到你？” 第十八章 合作冲突 我点头：“是的。下次她还要来找我，她想通过我去找到偷渡者。我想，我们不能让它得逞。” 周景严阵以待，沉思了好一会，才道：“韵卿，我有个想法。下次它来找你，我希望你把我供出来。” 我惊讶道：“什么？你要我把你供出来，你找到对付它的方法啦？” 周景并不作答，反而提起另外一件事情：“我现在有个猜测。或许我爱人可能在它手上。” 我也跟着话题被带偏了：“怎么说？” 周景沉思道：“我怀疑，是我之前过来改变了她的命运，所以这一次她被提前带走了。你知道来到这里，就不能改变其他人命运的事情吧？” 我颔首，这个我倒是知道。 周景娓娓道来：“我第二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仅存一点记忆。那时，我跟周子寒嘱咐，一定要多注意可能会出车祸的女孩子。我似乎是捡了一个出了车祸的女孩子回家，然后跟她相处的过程中产生了感情。” 他继续道： “她就是我爱人。但是不知道发生什么，我们迷失了，我也回到了未来。我第二次来到这里，离那个车祸发生之前，整整提早了五年过来。我是希望这五年的时间，可以提早找到她。这五年里，我找了很久，就是没遇到我爱人。现在我待的时间太久，因为同化的影响，我对未来的记忆快要消散了。恐怕拖得越久，想找到她的难度越来越艰巨。” 不知怎的，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些难受，为这么一个痴情的人感到伤感，心里对时空修订者的仇恨也越发深了。 我安慰道：“会找到你爱人的，我会帮你的。下次时空修订者找来，我去试探试探它，看能不能帮你打探有关你爱人的信息。” 周景拒绝了：“不用这么迂回了。你直接一点吧，把我供出来。我在这里生存那么久，有自保的手段。你让它直接来找我，我去和它谈谈。” 我满脸纠结，没同意他的提议：“……不行，你也说了，这只是猜测。万一不是时空修订者带走你爱人，我暴露了你的行踪，你就有危险了！” 并顺势提出自己的想法：“咱们从长计议，慢慢来。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你的安危。现在我们没办法对付时空修订者，就该先隐而不发、暗中行事，不要过早暴露你的行踪给它。” 在小诺或者我有生命的情况下，我唯一的筹码就是偷渡者的行踪。在还没有胜券在握下，我打败不了时空修订者。一旦我先亮了底牌，我等同于没了利用价值。 时空修订者得了好处，达到了目的。第一个就是把我杀了，没有任何商量可言。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同意他的原因，保住他也是保住自己，我这也是为了自保。 周景难得这么沉不住气，经过深思熟虑的思考过后，斩钉截铁地轻声道：“不行。我等不了了。” 我愣住了。 周景最后说的话很轻很轻，像羽毛一般落在地上都没有重量。 他的神情有种莫名让人不懂的遗憾，令我尤其敏感他后半句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我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可能不是他物理时间上的等不了，而是他受到某种条件的限制，实在是没法再拖下去了。 于是我担忧地问周景：“是不是你的同化又严重了？” 周景不愿多谈，否认道：“不是。是我想赶紧找到我爱人。” 我尽力扮演一个说客：“我可以可以我们可以循序渐进，这样你就不用那么冒险！” 周景的态度十分拒绝，“你只要把把我的行踪透露给它，剩下的我自会解决。” 都这个时候了，我再看不出来他的打算，就是我蠢了。 我们说是来合作，但他拒绝沟通。对我没有多少信任，只想一条黑独自一人走到底！ 真是好赖不分、油盐不进，我瞬间冷下脸来：“你今天不是来跟我商量的，你是来通知我的，对吗？” 我就算有私心，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为了他多少考虑一些。而他直接想把我踹沟里。 周景无情地偏过头，也隔绝了眼神对视的可能性。这个动作的信号很危险，等同于撕破脸。 气氛到了白热化阶段，随时我们都可能会谈崩。 明明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敞开心扉互通身份，并且相谈甚欢，所以我不能理解他现在判若两人。这也太荒唐了。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同意的。” 第十九章 和解 说完，我把手机和装着钱的信封推拒回去，这个举动表达我坚决的立场。 关于他的反常，如果他不能对我做出合理的解释，我们就完全没了回旋的余地。 都是聪明人，他懂得我的意思。 他侧目，余光落在退还的东西上。眼神一动，似有犹豫之色，然后他说道：“我有自己的苦衷。” 我眉头一挑，等着他的下文。他却什么都不肯说了。 我彻底失望，立马站了起来。 在离开之前，我态度决绝，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同意。你没有诚心，我们不要再合作了。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转身就走。 周景立刻也站起身，抓住了我的右手。 我动作一顿，稍有停留。 直到现在，我还是心存希望，不要求他对我完全信任我，但至少做到互相尊重。 在战场上，信息不对等，是大忌。 我以为他不信任我，憋着大招独自对付敌人。 没想到是他是想在意识完全同化之前，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去和敌人谈判。 所以我的应对方式错了，他也不是一个示弱的人，只是固执地说了这么一句：“我不在乎冒险。” 气氛已经降到了冰冻点。 诚然他有难言之隐，但我已经不想理解他了。 我大声吼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爱人的感受！如果她知道，你为了找她，甚至不惜生命危险，将自己的命送到敌人的手上，她又会怎么想！” 直到最后我说完这些话，周景才神情恍惚，禁不住怔了怔，像是受了很大打击一般，面容迅速衰败下去。 他满脸疲惫不堪，整个人也颓丧起来。 寂静。 我们两个人第一次的合作要谈，就以彻底失败为告终。 他这么难受，我也好不到哪去，此刻都有种悲凉的感同身受。 于是，我不再看他，朝前走去。 周景一人留在原地。 我刚推开门，就看到周子寒和小诺两人站在门后，而周子寒举着敲门的手势要敲不敲的，很是滑稽。 看这姿势，应该是才来。 果然周子寒放下手，洋溢着笑容，道：“准备切蛋糕了！一起出去吧！” 我沉默着。 周子寒又探头对他哥说道：“哥，哥，别站着了，我们出去吧！” 周景有所感应般，看了一眼周子寒，也没说话。 那一眼满是孤寂落寞，周子寒瞬间察觉到不一般的气氛，有些狐疑地看一眼我，再看一眼周景，最后在我俩身上之间打个转。 连许诺平日里这样钝感力再弱的人，也立马看出气氛不对。 两小孩立马对视一眼。 周子寒眼神交流：哥哥姐姐吵架了，你知道吗？ 小诺焦急：我当然看出来了，这么明显！ 才吵了一架，绕是谁都没法当无事发生，然后坐一块营造和谐氛围。 我主动说道：“小诺，我有点事情要先走。晚点生日会结束，你在这里借电话打给我，我来接你回去。” 周景身子僵硬，立马回绝道：“子寒，还是你带姐姐去吃吧，我就不用了。我想休息一下。” 没有把客人赶出去外面的道理，周子寒心下已经做好了决策，佯装不知发生什么，过来拉我的手往外走，说道：“姐姐，你都过来了。一起吃蛋糕嘛！拜托啦，这是我最重要的生日！再忙也要吃一块蛋糕再走！” 我还是留下来了，不过生日宴前后，周景都没有出现。 时间总是转瞬即逝，很快生日宴到了尾声。 周子寒将所有同学送到门口后，我也准备同小诺回去了。 我拉着小诺告别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周子寒喊住我：“等一下，姐姐！” 我回头看他，温声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周子寒期期艾艾看了我几眼，迟疑好久，才对我说：“哥哥要我转告你，今晚很抱歉，搞砸了合作。他希望，能再给他一次赔礼道歉的机会，共同想办法推进合作。” 言毕，周子寒微微弯腰，双手递出那个大信封。 小诺看向我。 他们俩都在期待我的回答。 我接过信封，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事，我接受道歉了。” 异世界里有个同样来自未来的人，至少有些事情可以互帮互助的。 周子寒开心道：“好的。” 我从包里掏出绑着丝带的礼物盒给周子寒，然后说道：“这个，替我转交给你哥哥吧。” 周子寒睁大眼睛，好奇道：“这是什么？” 我淡淡道：“给你哥哥的生日礼物。” 周子寒闻言一惊，迅速抬眼看我，用一种第一次认识的眼神打量我，认真问道：“韵卿姐，你跟我哥是朋友吗？” 第二十章 赴约 我：“不是，算合作伙伴。” 这样啊。 周子寒只是随口一问，刚想酝酿说点告别的话，当他望向小诺时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惊奇到若有所悟，过了一会，像急于证明什么事实一般，抬头忍不住道：“韵卿姐，我想问一下，那许诺和我是朋友吗？” 我想，这事我说的不算，更应该问问当事人。 于是我低头看了看小诺，“小诺，你子寒哥哥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小诺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周子寒微微上扬着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语带关心道：“韵卿姐，你们回家路上小心一些。” “好。”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之后，周子寒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周子寒转身走向客厅，心里想着要去找周景聊一聊。一路上，他目不斜视，穿过走廊，路过奢华摆设和装饰，直到推开客室门，微微笑道：“哥，我把韵卿姐送走了。” 周景正闭目养神：“那东西给出去了吧？” 周子寒点头，进去客室后随手关上门，然后在周景对面落座。 “还有什么事吗？” 周子寒把礼物放在桌上，推过去：“韵卿姐给你的生日礼物。” 周景拉开抽屉，拿起礼物放进去，彻底隔绝了光线。 周子寒察言观色，也不问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对周景一脸真诚道：“哥，你要对韵卿姐好一点。” 周景感到莫名其妙：“你怎么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周子寒：“你跟我说过，韵卿姐是未来的人。但你没有说完实话，韵卿姐就是许诺。” 周景睁开眼，仔细打量起对面的人，点评了一句：“想不到你挺聪明的。” 周子寒一脸骄傲，自己动手泡茶喝了两口。 一时间客室里只有烧水倒茶的水声。 周景沉默不语。 须臾，他低头垂眸，伸手去摸索着放在身旁的手机。 当目光落于手机屏幕，清晰可见的是，一个定位稳居小区内，纹丝不动；另一个定位则已离开小区，沿着一条线路缓慢移动。 — 路上。 我突然出声：“小诺。” 小诺：“怎么了，姐姐？” 我停下脚步，说道：“我原本有些谨慎，所以并没有对周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想想我是机智的。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他，我们不能依靠别人，最重要的是自己依靠自己！回去我们转变思路，制定新的计划吧。” “哇，我可以拯救世界了吗？” 我忍俊不禁：“是，但是这个需要保密。只能你我两个人知道。” 刚一回到家，手机就发出一道声响。 是周景的消息。 周景：平安到家了吗？ 我心想还挺凑巧的。 也回了：到了。 周景：那就好。今天是我冲动了，真的很抱歉。 我能理解。 周景一个人在这里待那么久了，突然遇到我这么一个来自未来的人，自然以为爱人的踪迹有着落了。 于是我回：没关系。我想问问，你爱人有照片吗？ 周景：没有。 唉，这就难办了。 没有记忆，也没有存在痕迹。 我这里也有很大难题没法解决，时空修订者这个潜藏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它像把利剑悬在我的头上，令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就怕随时就出人命了。 明天就是两个月的期限了。 也不知道这次时空修订者控制哪个宿主找上我。 介于我对周景并不那么信任，我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 翌日。 送完小诺去上学，我一个人待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路过一家人流量少的奶茶店。 我坐在一张高脚凳上，在窗前独自赴约，从早上等到下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奶茶吸完最后一口，我准备招呼服务员给我外带一杯时，回头时看到店里的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定住。 终于来了。 这次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衣衫褴褛，拄着一根木头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店里。 我心下警惕，当看到是个手无寸铁的老人时，也丝毫不敢小瞧了它。 “老人家”眼中毒蛇一般恶毒的目光盯住了我，“我交代你的，你完成了吗？” 我斟酌了一下语句，很是谨慎道：“这几天，我排查了小诺的同学，还有一些街坊邻居的，我发现没有一个跟我戴一样手表的人。” “老人家”有些不满，“那就扩大范围继续找，反正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平时就多留意一些。那个偷渡者一定会找上你的。” 它最后一句话太过绝对，我有点好奇和怀疑，它究竟是怎么肯定的？ 第二十一章 被救 我：“偷渡者平白无故来找我，他有什么目的吗？” 它忿忿道：“你不就是……” 话还没说完，它怀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在套我话？” 我立马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不明白偷渡者会自己来找我。” 它粗声粗气：“这不用你操心，你只要替我找到就行。” 我：“话说这偷渡者是男是女呀？这个问题清楚一些的话，这样我也能够排查清楚一些。” “男的。” “就没有女的？” “哪有女的。”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行了，继续找着，废什么话。” 它又道：“对了，你赶紧离开这里吧。” 我：“怎么了？” “我每次出现过的地方会引起人群恐慌。我离开不久后，这里一定会有事故发生。” 难怪了，时空修订者两个月才能出现一次。 说完，它便消失了。 老人家的眼神渐渐沧桑，神志恢复清醒后环顾四周，拐杖点了点地板，慢吞吞道：“奇怪，我不是刚要去买菜，怎么在这里？” 店里的人的时间又开始流动。 我有些担忧，这该怎么办，店里还有几个人。这事故要是发生了，是只受伤，还是取人性命呢？ 早知道就去没人的地方待着了。 我低头，抿了抿唇，有些不知所措。 “韵卿！” 我愣愣地回头，眼神呆滞。就在这时，有道身影逆着光犹如疾风般飞奔而来。 仔细一看，周景往我这里的方向大步冲刺过来，口里似乎喊着什么，神色焦急。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周景扑在怀里，整个人被紧紧护在对方的臂弯里。 地面仿佛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袭击过一般，满地都是破碎的玻璃残渣。这些玻璃碎片大小不一，有些大得如同手掌般，而有些则小到只有指甲盖那么点。 它们散落在我们身旁的地上，相互交错着，反射着冰冷的光芒，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地上全都是碎掉的玻璃片。 我这才意识到，事故已经发生了。 我回头看周景，“你没事吧。” 周景这才松开手，“没事，你没事吧。” 我扶着他一起起来，“你慢点。” 原来，刚刚墙上玻璃突然碎裂，毫无征兆地朝店内砸来。周景情急之下，也是立马飞身朝我跑来，将我紧紧护住。因此我身上并未有任何伤痕。 但是周景首当其冲，侧脸靠近脖子处有几道浅淡的血痕，右手手背伤口尤深，此刻已然血流不止了。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越是仔细端详着那些伤痕，心里越是责怪自己，语气惊讶又焦急，“你干嘛要过来？！你不知道危险吗！” 在这里受的伤都是真实的。 刚刚那么危险，他要是为了我自己出了事情怎么办？ 周景能感受到脸上隐隐约约的疼痛，嘶了一声，接着说道：“刚刚太紧急了，我没想那么多。” 奶茶店的店员急匆匆过来，“客人，非常对不起！我带你们去医院吧！我们店一定会负起责任的！” 我观察四周，似乎只有我这边靠近玻璃的位置碎了，其他地方都还好好的。 这个事故到最后，受伤的只有周景一个人。 “都怪我！都怪我！”我愧疚道，“周景，我们去医院吧。” 店员附和：“是啊是啊。我们会负责到底的。” 周景：“好。” 然后对店员说道：“我和我朋友去就行了。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后续的医药费，我会拍个单子照片，然后发信息给你。” — 医院。 周景坐在候诊椅上休息。 我刚从窗口拿了药，就立刻赶回来，走到周景身边坐下。 我从塑料袋里掏出擦伤药水和棉签，有些心疼道：“脸上还好只是轻伤，你要是因为我破相，我会很自责的。” 周景轻笑一声。 我愁眉苦脸，又心疼起来：“你手背的伤有点严重，怕是要留疤了。” 周景随口道：“没事。” 我仔细地给他上药，然后道：“别不在意啊，回去好好注意一下。对了，你不是不喜欢喝奶茶吗，怎么会开车去那里？” 周景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我不喝？” 我想了想，直接道：“太明显了好吧，你上次奶茶只喝了三分之一。” 周景自顾自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伤，手指蜷缩：“我确实不爱喝，是周子寒想喝。” 我立马弥补道：“我待会买两杯，你带回去给子寒。” 周景顺势应下：“好。” 周景蹙眉：“还有一件事，有个很奇怪的现象。我来的时候，发现奶茶店那块所有的人都一动不动，你是遇到了时空修订者了吗？” 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道：“对。” 一想到周景为我受了伤，我还瞒着他偷偷去见时空修订者，良心一下子受到谴责。 我继续道：“这次出现，它知道我没有名单。它就准备走了，临走前交代了两句，就是让我赶紧离开。因为它每次出现，都会发生一些事故。我当时担心奶茶店的人会受到伤害，在想办法救人，所以我迟迟没有走。” “唉，只是我没想到，最后事故会发生在我那块区域。早知道我就赶紧走了，以至于到最后，害你替我受了伤。” “别自责了，我受伤总好过你一个女孩子破相留疤。”周景温和道，“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下次你去见它时，顺便和我说一声。见面地点尽量远离人群，免得造成人群恐慌。” 我乖觉点头：“好的。” 救命恩人说的话，当以圣旨供起来。 周景心里沉重，沉声道：“就是有点麻烦了。这个时空修订者可以穿进人类身体里，控制大脑来行动，而它的实体是个什么东西，还有多少本事——咱们都不知道。这该怎么对付？” 有时候，未知才更可怕，也更容易引起人类的恐慌。 只有充分了解敌人，才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周景冷不丁道：“我回头把奶茶店买下来，看看监控带有什么线索。你现在有空吗？” 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医院墙上的大钟：“小诺要放学了，我得去接她。” 第二十二章 曾经的记忆 周景心想也行，于是站起身，主动道：“好，那我开车送你吧。” 我推辞道：“不用不用，没多远。倒是你，开车回去路上小心一些。” 周景：“这医院离你妹妹的学校应该不远吧，难不成你要走回去？” 我笑笑：“我可以打车的。” 周景站起身来，“走吧，不要客气了。我们现在也算是共患难的战友了。” 我抿了抿嘴，沉默不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就不近人情了。 我慢他一步起身，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穿梭，紧紧跟在他身后。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里又浮现起最初周景把我压在身下，将伤害隔绝在外的拥抱。 胸腔里那颗心脏莫名加快跳动。 我讨厌这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慢慢不受自己掌控。 “周景。” “嗯？” 我突然开口道：“这次我单独来赴约，你怪不怪我？” 上次见面的不愉快，导致我对他防备心很重，这次赴约我都不曾告诉过他。我想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周景在前头脚步不停，随口问我：“要怪你什么？” 我说：“没告诉你一声？” “我能理解你。” “不过，”周景顿了顿，偏头道：“我要是说我很担忧你的安危，你下次行动会和我说一声吗？” 我的目光顿住，觉得不太相信他会担心我，毕竟他心里还有一个爱人。但见他眼神中的关心不似作伪，心里又不自在起来。 良久。 等不到我的回答，周景停下脚步回头，与我的目光相接，“怎么了？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事。”我移开视线，看向远处，“下次我会告诉你的。” 周景温文尔雅地一笑：“好。” 这时，有一个陌生人匆忙赶路，撞到了我胳膊，我捂着肩膀身子一颤。就在此刻，一些奇怪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我微怔，谁在说话？ ——天空中飘起了细密的雨丝，雨滴悄然落下，打在枝头的树叶上，沿着叶脉滴落在大地上。 一名女子静立窗前，神伤黯然，从清晨直至夕阳西下，眼神迷离且空洞，背影凄然又孤寂，口中喃喃：“你如今，竟是连见我一面，与我说一句话都如此难受了吗？” 画面一转似乎又是那个女子。 像是很久没休息好，她不像上次那么好看了，眉眼下一片青黑，面容很是憔悴，但眼神决绝。 她坐在椅子上，在白纸上挥笔即书，不知写些什么。 画面又开始迅速变幻，这次到了女子在路上走着。 前两次都是那女子一个人待着，这次出来独来独往的。我猜想这个人应该很安静孤僻。 突然一辆小车闯红绿灯疾行而来！ 那女子一抬头，我震惊地发现她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小车疾驰而来，须臾之间，一个鲜活的生命便永远消逝于马路之上。行人见地上那摊血迹，皆避而远之，偶有几个胆大者上前查看，亦不禁唏嘘。 我还没从那女子竟然是我的骇然中清醒，耳边就响起一阵响亮的叫唤：“韵卿！” 肩膀上也有被人握紧的触感。 我顺着感觉，看向手的主人。 周景蹙眉：“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走神了，你这个时不时心不在焉的毛病要改改，万一哪天就出危险了。” 我垂下眼眸，低声道：“好，知道了。” 周景见人没事就松开手，心想这人迷迷糊糊的，仍是不放心道：“你真的没事？” 我勉强稳住心神，心下却有些凝重，可无论如何想，都看不出那些画面有什么联系或逻辑。 我微微抬头道：“我没事。就是……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画面。” 周景：“什么画面？” “……不知道。” 太奇怪了，总不能说我看到我被噶了吧。 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跟我家床板下那些“正”字一样，都是一些令人费心劳力的谜团。 走到停车场，周景开了副驾的车门，神情关切道：“最近你别想太多了，照顾好自己才是。” 我点了点头，看看副驾里头的位置，再看周景手抵着车门上头的位置，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有些纠结地看他：“周景，我可以坐后座吗？我这个人不爱坐副驾。” 周景闻言一愣，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 “阿景，我可以坐后座吗？我这个人不爱坐副驾。” 在记忆的深处，曾经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与眼前的场景、人形轮廓甚至声音渐渐重合。这是他仅存的、关于他爱人的寥寥记忆。 周景大喜过望，呼吸急促起来，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当下像是要把女子的眉眼刻在心里，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却隐隐有按耐不住的喜色溢出，我听到他说：“为什么不爱坐副驾？” 我：“个人习惯。” 我瞥了眼腕上的机械表，想着现在出发去接许诺放学的话，时间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是我下意识的反应，不过钟表早就看不了了，它还是像之前一般，逆时针走着，每走一秒倒退一格。 提醒着我此刻在异时空里。 我感到没什么意思，迈开脚刚准备往后座去，头顶落下一大片的阴影。 我抬头看去，周景侧身过来，主动向我靠近了一些。此时，我们不可避免地并肩而立，仿佛只要有人一动，就会发出衣角摩擦的声响。 这距离一拉近，我立马察觉到了。 潜意识中，我不愿有人闯入我的安全距离，故而我心生警惕，强忍着那不适之感。 一想到周景才救了我，我并没有直白地表达排斥，而是有意无意地退开了一步，佯装不知地问道：“我们要去接小诺了吗？” 周景态度可疑得亲昵了不少，莞尔一笑：“好。” 周景本来就长得肆意张扬的帅气，只是平日里多严肃就有种高冷帅哥的范儿。现在这一笑冲淡了原本大半的郁气和死气沉沉，整个人犹如大地上的阳光给人明媚与温暖，绚丽多彩、生机勃勃。 这是第一次，我对诗词中的有一句“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有了具像的感受。 我眼里不免闪过一丝惊艳，带着几分欣赏的建议道：“你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比女人还好看。” 第二十三章 那些未解的谜题 周景被逗笑了，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好脾气道：“好，我以后多笑笑。” 语气也颇有些宠溺。 …… 坑尾小学的门口。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出来的小孩们，看看哪个会是小诺。周景则一直明目张胆地盯着我。 目光没有丝毫收敛之意。 我如坐针毡，背后仿佛有芒刺在身，坐立难安。这人自医院出来后，仿若变了一个人，来时路上一直口若悬河，寻找各种话题与我攀谈。 对于我这种内向的人来说，对方表现得太过热情的话，是一种很大的心理负担。 我看向周景，不出所料他也在看着我。于是，我俩的目光交汇在了一处。 周景哑然而笑，不知道高兴什么。 但我总不能问他笑什么，或许只是善意温和的笑容，何况他眉眼如画、俊俏非凡，的确有一笑倾城的资本。 比女人还好看，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校门口是各个不同阶段的小孩的放学，我怕我不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小诺，瞧了一眼周景后，我的视线又重新落在门口：“周景，你能帮我一起看看小诺在哪里吗？她快放学出来了。” 周景欣然应予：“好，我帮你看看妹妹。” 周景现在处于失而复得的心理状态，他面色沉稳，双眼凝视着校门口一个个绽放笑脸的祖国花朵，余光却始终落在身旁女子的动作上。 但心里还有许多疑惑未解。 比如。 如果我的爱人真的是许诺吗，那为什么我要多费一番力气来到过去？我只要到未来去找她，或者我们在未来不就好了？ 还有，我是因为做了交易、又在这里待久了，已经快要同化了，才失去的记忆。 许诺刚来不久，不存在失去记忆的可能。如果真是我爱人，为什么对我毫无印象？ 她完全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她真的是我的爱人吗？ 周景不禁双眉紧蹙，总感觉忽略了什么。 依靠感觉找到的爱人，会是我爱人么？ 当失去了几乎所有的记忆，无从考证时，该如何推理？ “姐姐！” 一声呼唤打断了周景的深思，令他不得不按耐住心绪，打起精神去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周景看着身边的女子眉眼弯弯，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关切，迎上前就接过小女孩的背上沉甸甸的书包。 周景想帮忙减轻负担：“我来帮你拿吧。” 我：“不用。” 对我来说不算太重，周景一改之前点到为止的客气，不容置疑地抢先接过书包，然后提着书包带子，不给我拿了。 还挺霸道。我对小诺温声道：“你在学校乖不乖呀？” 小诺兴奋不已，头发上翘起一根毛，显得俏皮可爱：“姐姐，我和你说，我这周期中考，下周要开家长会了。你会过来给我开吗？” 我毫不犹豫道：“当然。” “对了。你之前作业我看了，正确率不高，我打算给你报班，周六周日去补习语数英。” 兜头一盆冷水，浇得小诺一脸垂头丧气，一头扎进我怀里，蹭蹭脑袋，撒着娇，闷声道：“啊。不想去，姐姐。我可不可以不去？” 我强势威严道：“那不行。书是读给你自己的，现在有条件了，就应该去努力读。我那时候在你这个年纪，就是没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而且也没人给我报班学习知识，也没参加过什么竞赛。” “我相信你可以的，现在努力来得及，期中考是赶不上了。你争取在期末考的时候，取得好成绩。” “这样等到爸爸妈妈回来，他们看到你这么优秀，肯定也会很开心，是不是？我都是为了你好，不然何必走这一遭过来改变你的生活。” “都是先苦后甜的，以后你考上大学了。认识了不同的人，见识开阔了，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 我一番絮絮叨叨，开始变得语重心长。 刚开始我说什么小诺都听，时间一长，也会面上表达不满，她撇了撇嘴，到底还是应下来：“好吧。” 周景适时道：“妹妹现在成绩在班上排第几？” 我摸了摸小诺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叫她小诺就行。她现在班上属于中下游水平吧，唉，这还算委婉的了，其实就是倒数第五名。平时还有一些调皮捣蛋的同学欺负她，趁着她下课上厕所那会儿，在她的课本上涂涂画画。现在更读不下去了。” 小诺一惊：“什么？！有人在我的书本上涂鸦？我怎么不知道！” 我无奈道：“是啊，你现在还没发现呢。你是到了二年级开学才发现，但在此之前，人家已经在你书本上故意画好久了，甚至有时候那些坏孩子还在你书本上折角，一页一页给折起来。让你要在课上画心思去整理。” “瞧瞧你，小花猫。平时粗心大意，连这个事情都发现不了。发现不了的主要原因，还是你也爱涂鸦，在书本画来画去，有时候看到好看的图案还拿小刀刻下来。所以，当你看到不堪入目的课本时，你真以为全是自己弄的。” 我回想起小学作为差生的生涯，就免不得记起那帮势利眼的老师，他们在班上气势汹汹、颐指气使的模样，直接叹息一声。 小诺，你的差生之路还很漫长。 小诺沉默了，“姐姐，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 我：“严格来说呢，其实就是因为你是差生，而这个是你们老师给的称呼。小孩子没什么是非观念，一般都是大人教。老师说成绩不好就是差生，这种观念愈演愈烈。久而久之，班上的学生从看不上成绩不好的同学，到后面不和他说话、不和他玩，直到最后就会孤立他、霸凌他。” 小诺听懂了，有些委屈：“我们班确实是这样，也不知道其他班是怎么样的。” 我捏了捏耳垂，继续说道：“极个别小城镇就是这样的，落后封闭。你们老师还敢体罚你们呢，你平日里一个词语错了抄个百八十遍的，这个就是‘体罚’。” 听我这么说，小诺联想到今天的作业量，立马哭丧个脸：“明天语文老师又要继续听写词语了，写不对还要抄五十遍。” 我朝周景望去，“周景，你小时候有被老师罚过吗？应该没有吧？” 周景仔细回忆一下，才道：“这倒是没有。我也第一次听你这么说，才知道有些地方这么教小孩子的。” — 回到家以后，隔壁传来有人互相争执的声响，声音忽高忽低的。 小诺心里奇怪，看了一眼隔壁方向，小声喃喃道：“不会是陈甘霖回来了吧？” 第二十四章 诱惑 “我去看看！” 我提着回来顺道买的菜，脸色不大高兴，严肃道：“你等一下还要做作业，晚上我要检查的。” 小诺敷衍道：“好啦好啦，我知道！” 我叹了一口气，还是我刚来那会小诺比较可爱，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要多乖巧就有乖巧，不像现在原形毕露，有时也会呛我话了。 家里的墙面没有砌平整，有一道空隙，小诺就蹑手蹑脚过去探看。 只见小甘霖眼里颇为嫌弃，用食指和拇指头捏着一只褐色的布偶小熊的后颈，冷眼看着小熊四肢上下挥动、死命扑腾。 “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一只神奇的欲望小熊，注意哦，这个世界上仅此一只。” 小甘霖不以为然的语气传来：“能是什么仅此一只的玩意儿。” 另一个声音骤然提高好几个音贝：“人类！你不要小瞧我！” 这只小熊看上去有些怪异，浑身沾满了污垢，仿佛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漂泊而来。它的毛发呈褐色，肚子上有一个大大的爱心图案，却是沉闷的灰色和粉色。粉色的部分只有边角的一小块。 按理说这种小熊跟小朋友玩具没什么两样。但是古怪的是，这只布做成的小熊居然是生命的，它漆黑色的眼珠子会动，甚至嘴巴也会一开一合地张嘴吐出人话。 小诺被吓了一跳，连忙喊道：“陈甘霖！” 隔壁本来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甘霖沉着脸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他现在还记着上次小诺选择去新认识的哥哥那里过生日、不愿意他待在一起的仇。 在他眼里，小诺已经属于叛逃好朋友的二人组了，现在他们两人已经没有关系了。 小甘霖是懒得理会，他手上提着的布偶熊则是眼珠不动，四肢也不扑腾了，像只死物一般垂着小脑袋。 一片寂静。 小诺不甘心又喊了一声：“陈甘霖！” 我出来门口看小诺还在蹲墙角，气不打一处出来，今天才说要好好学习，又开始不专心了，催促地喊道：“小诺，快去做作业！” 布偶熊陡然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挣扎起来：“许诺！许诺！” 我歪头：“谁叫我？” 小甘霖还处在气未消的状态，立马就要提着布偶熊暴走。 “快放我下来，让我看看许诺，我有事情要说！” 布偶熊猛然间奋起反抗，小甘霖一时不察就让它甩脱了。它灰扑扑地脑袋砸地，然后身手敏捷地爬上墙，最后灵活一跃到了墙头。 我抬头一看，不解：“一只……小熊？” 布偶熊顿时气急败坏：“我是一只神奇的欲望熊！这个世界上仅此一只的小熊！” 闻言，我不由地眯了眯眼，一只会说话的玩具小熊，怪哉！ “许诺！你听着！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 此时，小甘霖本想就此愤然离去，转念又一想，刚刚捡到的小熊会对许诺说什么话。犹豫了片刻，实在经不住好奇也爬上了墙头。 我第一反应起了疑窦：“这么好？怎么偏偏是我？” “呃……这个……”布偶熊挠头，做苦恼状的表情，五官都起了皱褶，十分滑稽，“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你想拥有更完美的身材、敏捷聪慧的才智、光明璀璨的前程，或者更为……” “开明的父母！你不是一直都很渴望你的妈妈更理解你的想法吗？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拥有，而且不需要任何条件，怎么样？要不要实现愿望啊？” 布偶熊本来是幼稚的少年音，为了在人类面前摆弄神秘感，硬是矫揉造作发出一种极为苍老飘渺的声调，一声又一声极具诱惑，像是海上唱歌的海妖，蛊惑听到它歌声的无知人类，一步步将他们引入陷阱。 我不为所动，不过看它表演得如此卖力，点点头表示捧场：“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那么，请说出你的愿望吧。” 布偶熊睁大眼，期待看到我的强烈的欲望。 “那么，在说出愿望之前，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不是帮我妹妹小诺实现愿望？”我轻笑一声，淡定地把一撮碎发撩到而耳后，并没有如它所愿那么欣喜，一针见血道，“为什么你找的是我，而不是我妹妹？莫非是我和她有什么不同？” 小诺懵然看向布偶熊，还没明白其中之意。 布偶熊从期待转换成愕然。 看来这家伙明白我在说什么。我语气意味不明：“说说看，不是一个人吗？” 布偶熊的一丝一线的出厂设定就是呈定型的，其实不应该有表情的。但是我从他的转眼珠子的频率里看出了门道，它此刻已经惊恐万分，慌乱到眼珠乱瞟。 小诺哇地一声，捂住了嘴巴，她明白了！ 小甘霖很不满现状，两人和一只外星熊不带自己玩，自己好像被排斥在外。他凶巴巴看向小诺：“你们在说什么？我自己听不懂。” 小诺放下双手，摇摇头。 不能说，这个是自己和姐姐共同的秘密。 布偶熊心想这人使诈，反倒什么都不肯说了。它始终如一地记得自己的目的：“你到哪天有愿望再来找我吧，只要说出‘我要实现愿望’！我不管天南地北我都会出现。” 它恨声道：“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回答你任何的问题，狡猾的人类！” 说完它扒拉甘霖的衣角，爬上他的身上，最后攥紧他的衣襟。 小甘霖面容惊恐，慌忙想拍下去：“什么怪物，快快下去！” 布偶熊阴森森一笑：“你要把我带回家，我才会松手！” 小甘霖：“你为什么要去我家！？” “你养着我，给我一方天地自己待着就行，我要进入休眠状态！” 我和小诺对视一眼，面露困惑看他们“你逃他追”的游戏。 以下是他们的对话： “滚开！你这个怪物！” “我不是怪物！我是神奇的欲望熊，可以实现人内心欲望的。” “我不需要！” “你会需要！你等我哪天苏醒，我就能实现你的欲望，实现欲望是有条件的，到时你要跟我签订契约。” “为什么对许诺的姐姐就是无条件实现愿望，到我这里就是有条件才能实现愿望！你这么喜欢人家姐姐，怎么不让人家把你带回去！” 第二十五章 电话对话 “跟你说不清，你带不带我回去！你捡到了我，就是我的宿主了。这个改变不了了。你乖乖把我带回家，我不会伤害你的！不然……” “你要怎样？” “我就缠着你，让你脱不下来！” 布偶熊似乎只想有个容身之处，也认定小甘霖是它的小主人，只想跟着他回家里去。 最后小甘霖黑着脸，到底把布偶熊带回家了。 — 小诺在身边写作业。 我忙着做饭，手机响起信息铃声，随手亮屏一看，是周景。 也只有他找我了。 周景：你回家了吗？ 我：回了。我现在在做饭，腾不开手。晚点和你说点事情，很重要，你等着我奥。 周景：嗯，好。没事，不要着急。我会一直在的。 这话说的怪善解人意的。我没放在心上，只是当做周景为人性格上良善的一面。 吃完饭后，我给小诺单独出了几道数学有关计算的问题，把房间留给了她。 我拿着手机悄悄走出客厅，到门口给周景打电话。 话筒一连接，我干脆利索道：“喂，周景，我是许诺。” 话筒那边温和声音：“我知道。怎么了吗？你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和我说。” “是这样的。我就直接和你说了。我发现可疑分子出现了，跟时空修订者要找的人有关。哦不，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人’。” “你绝对想不到，下午你送我和小诺回家后，小诺有个邻居发小。这个小孩捡到了一只会说话的布偶熊，自诩可以满足任何欲望。我现在有个很棒的想法，时空修订者不是想找偷渡者嘛，下次就把这个‘人选’推上去。” “……” 那边陷入一场诡异的沉默中。 等了一会，我疑问：“怎么不说话？怎么了吗？” 周景不知道从何说起，难以想象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又想到电话那边可能是自己的爱人，于是没让人等太久，顿了顿，有些艰难的开口：“……一只能说话的布偶熊？” 我语气肯定：“对！就是会说话有魔法的布偶熊。不管它是不是偷渡者，把它告发了，你就安全了！顺便也为寻找你爱人拖延了时间。” 原来是为了自己…… 那端周景下意识握紧手机，舌尖抵着牙尖，一时百感交集：“不着急。你来到这里，应该有什么事情想做，我在这里待得久，也算在这里扎了根的，可以帮帮你。” “……到时，”周景抬头看了眼窗外星空，空洞麻木的大脑可以重新转动，五年来第一次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冀望，“六个月的时间一满，我们就一起回去。” 未来的时间还长，不记得自己也没关系，只要她人还在身边，记忆没了就没了，大不了创造新的。 “好，有需要我会找你帮忙。找到你爱人，我们一起回去。” 周景随口聊起：“你等会儿准备做什么？” “我？我应该没做什么。” 有点想立马见到许诺了。 周景这才知道有些人见一面是不够的，恨不得和对方天天腻在身边。 他一想通也不拖沓，立马迅速下楼，带上外套和车钥匙，小跑去地下车库。 周子寒还在打包转学要带的机器人模型，一看到周景下楼后风风火火的样子，古怪道：“哥，这么晚了，你去哪？” 周景：“见人。” 这边。 我听到那边周子寒的声音，于是自觉道：“我也没什么事了，我听到你好像有事要出去见人，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周景系上安全带，驱车出发，一气呵成，然后打断了我：“不打扰。我还有事情和你聊聊。” 我：“什么事？” “我把之前那个奶茶店盘下来了，到时候你再和时空修订者见面的话，就约在那里。” 我心里哇塞一声，“那是挺好的。不过，就是会不会有点……成本高了些？这个奶茶店要是在未来并不升值，岂不亏了？” 周景一边开着车，一边跟着手机的定位走：“亏了就亏了，我有的是钱。这点钱和你安全比起来不值一提。到时候一清场，你也不用担心会误伤到谁，你谈完就赶紧出来。你的安全最重要，我后面也会让人加固玻璃。” 我也是相当有义气：“好，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回去未来，就把买奶茶店和之前你借我的钱全还给你。” 周景：“不用。” 我愣住，“这……这怎么能行。你不用担心，我肯定是有钱还给你的。我在未来有资产的，我和大学室友合开了一家艺术茶馆，年底有分红很可观的。这钱我不会让你白出的。” 周景一听我讲了点未来的事情，有了些兴趣，好奇我在未来的状况，轻声问道：“你在未来过得好吗？家住在哪里？大学读的是哪所学校？”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来，我想着要还钱确实需要给人点保证，于是一一悉数地交代了：“还行吧。我不常住家，如果以后你要找我，可以到市区的茉莉茶馆找我。茶馆里一般是我同学在管，你一找到那里，我会赶过来找你，把钱还上的。” 我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大学也是本省读的，就普通的一所本二学校，叫宁水理工大学。” “许诺。” “啊？” “我已经到你这里了。深夜到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我一面？” 我又愣住了。 周景这个人思维很跳跃，有时候连我都不能搞明白他想干什么。 譬如现在。 我将信将疑，往门口走出去探身，外面黑漆漆一片，空无一人：“你开玩笑的吧？” 周景熄火下车，从副驾把刚刚买的花抱在怀里，真诚道：“我没开玩笑。我快开进来了。不过这里不太好停车，所以我停在了小巷外面。我现在下车去找你。” 我：“……” 我看着手机正在同话的页面，有些抓脑，“不是，我住在哪里你真的知道吗？我好像没跟你说我住在哪里吧？你要从哪里找我？” 周景动作一顿，他知道。 上次送给对方的手机，周景往里安装了定位系统，然后在生日会的时候顺便送出去。 不然后来在奶茶店怎么可能赶得及救了许诺。 没关系，不影响发挥。周景胡诌道：“啊，是。我停的地方离奶茶店也不远，你能现在出来见我一面吗？如果你有其他的事……” 第二十六章 一起吃饭 周景拿着电话站在原地，独自收拢思绪，垂下眼眸：“那就算了，没关系。” 我：“好吧，我去找你。你待在奶茶店那边别动，等我十分钟吧。” 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后。 我气喘吁吁跑过来，大老远就看到周景一个人在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他似有所觉转过身。这时，我才看清他手里还捧着花。 我缓缓走近，瞟了一眼他手里的香槟玫瑰，心想品味不错又转移视线，仔细看了眼他脸上已经结痂的划痕，“怎么晚上过来找我，身上的伤还痛吗？” 周景抬眼微笑道：“不痛了。我刚刚来时匆忙，没看到水果店，就一家花店开着，想着空手来不好，就给你买了一束花。” 说完，将手里的黄玫瑰要递给我。 而我扫了一眼花，感到十分怪异，拜访就算不能空手，也没有到深夜过来的，何况我们今天才见了一面，他现在搞得我无所适从。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 手里也没有接花的动作。 黑夜微风徐徐，头顶下摇曳的灯光，显得他的眼神专注又明亮。 周景也不勉强，继续说起别的：“子寒转学手续差不多办好了，我想请你和小诺一起吃个饭，当为他践行。” 我真心建议道：“不用这么麻烦。明天中午小诺放学，你和子寒来我家里吃饭，我做给你们吃。” 他为了救我被玻璃割伤，我投桃报李也应该是我请他吃一顿饭，如果是自己亲手做的也会突出我用心些。 周景果然心领意会，捧场道：“那我和子寒可有口福了。” 我摇摇头，再三谦虚：“也没有那么夸张，我厨艺一般，能吃就行。你和子寒有什么忌口的吗？” 周景：“没有，你看着来就好。” 周景微微低头，瞧着眼前才到他肩头的人，心想这是一个好机会。 虽然忘记了自己爱人的长相，但是像生活习惯和口味是不怎么变化太大的。 是不是自己的爱人，明天一探究竟就知分晓。 生日宴后，周子寒的转学手续也办妥了，过几天就真的准备离开了。听周景说，周子寒本该早点去市区读书的，只是因为他的事情一直耽搁在这里。 想来是真的很在意他爱人了。 闲来无事，我便陪着周景往小路上走走。 我开口道：“你爱人的长相还是没想起来吗？” 周景摇头，“想不起来。” 这没有半点线索也不行，找起来犹如大海捞针。我认真思索片刻，问道：“那你对你爱人有没有其他的印象？” 周景：“有，她性格单纯，爱笑。不管面对什么积极向上，从来不会轻易放弃。生活口味也偏清淡，然后吃不惯西餐。” 这是一个宽泛的形容。绝大多数女孩子都符合他要寻找的大方向。 当然不包括我。 我的性格要偏沉稳内敛，做事情有时会考虑很多的因素，通常要照顾家人和朋友的感受，所以长期以往，我的性子也偏优柔寡断一些。 于是我原本心里隐隐的期待也散去了。 我张了张嘴，想到我家床板下那些“正”字有关的猜测，又闭嘴了。 — 第二天，太阳缓缓升起。 我从厨房拿来碗筷，走到桌边看着小诺打瞌睡的模样，敲了敲桌沿，提醒道：“小诺，昨天我给你布置的一页题目，你并没有完成。作为惩罚，今天要在原本的作业量再多增加三页题目。” 小诺艰难睁开眼，摇摇小脑袋，试图讲价：“姐姐，我就昨晚多看了一集动画片。你能不能少一页题目，就一页？” “不行！”我脸色沉了下来，“我昨晚有事出去，你在家更要自觉，而不是混水摸鱼！再多加一页题目，今天你要完成四页！” 小诺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倔强地在眼眶里打转，不肯落下来。 她惭愧地低下头，“我知道了，姐姐。” 我绷着脸，语气到底缓和不少：“吃饭吧。” 等到小诺吃完饭，我坐着电瓶车载她去上学。独自返回的路上，我顺道去了附近的菜市场买一点食材。 中午。 周景站在门口看着门沿有些年头的晴天娃娃发愣。 而周子寒一进来我家，东张西望着，看着很稀奇：“哇，这就是小诺的家啊，看着很整洁啊！” 因着说好要请他们吃饭，我特意收拾了一遍家里。我端着菜道：“饭好了，厨房里还有一道汤，你们谁能帮我拿一下吗？” “我来。” 周景和周子寒异口同声道。 周子寒看了一眼他哥，“好吧，你来。” 周景就去拿了。 而周子寒绕到小诺旁边，安静地看小诺还在做上午布置的作业。 小诺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的样子。 周子寒担忧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小诺最近学习压力很大，她心里抵触，不欲多说，说道：“没有啊。我们去吃饭吧。” 我招呼道：“过来吃饭吧。” 周子寒兴致勃勃，搓搓手过去想舀汤喝，这一掀开锅盖，有些大失所望道：“啊呀，怎么会有香菜！” 我的视线一下子被他吸引过去，“你不喜欢香菜吗？那不然你等一下端一点在碗里，用汤匙把表面的香菜弄掉？” 听完，周子寒又看了一眼锅，最终没法忍受，还是十分嫌弃，道：“不用了，姐姐。还是算了，我吃别的就好。” 我有些愧疚，“周景，你要是不喜欢香菜，我重新给你们弄点紫菜汤吧。” “嗯？”周景恍然大悟道，“我不用。我都可以。” 我错愕道：“……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人吗？口味也差这么多吗？” 周子寒说：“我哥本来也不爱吃香菜，后面就喜欢了。” 他指着餐桌上一道菜，补充道：“比如这个青椒炒肉，我和我哥都不爱吃。但是我嫂子爱吃啊，我哥为了记得我嫂子的口味，就经常会吃。” 周景盯着餐桌上的几道菜沉吟不语。 …… 吃完饭后，周景和周子寒主动要去洗碗。 “我送你上学吧。”我对小诺道。 “我司机在外面，我让司机去载小诺吧。”周景提议道，“刚好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说点事情。” 我点头：“也可以。” 客厅里。 只剩下我和周景、周子寒。 周子寒转学手续在办了，这两天还不用去学校。 我想着总要招待客人，于是道：“我切水果给你们吃吧。” 周景摆手制止了我：“不用，你也坐着吧。我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找你确认一下。” 我想着时空修订者有关的事情，故此从善如流坐下来：“什么事？” 周景垂眸，听不出情绪道：“韵卿，你家门口的晴天娃娃是你做的吗？” 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第二十七章 感觉会是真的吗 “那个啊，”我望了眼门口随风摆动的晴天娃娃，笑着和他聊道，“那个是小诺做的，不是我。不过我看它有点旧了，打算换个新的。” 小诺就是你，周景心里如是想到。 四舍五入，也是她做的。 周子寒夸赞道：“小诺手挺巧的。” 周景睨了他一眼，心想还真是有缘分。这缘分竟是从小时候就开始了。 周景继续对我道：“你是不是比较喜欢吃甜食？特别甜的那种。” 我：“嗯，还行。” 周景掏出一个盒子轻轻摆在桌面上，“韵卿，你看看这个你有印象吗？” 他今天问了一些不着边的问题。 我一头雾水看了周景一眼，在周景肯定的目光下拿过盒子，打开盒子，里的绒布拆开，是一对银手镯。 我怔住。 周景好整以暇地端详着我。 过了两秒。 我犹豫地开口：“这是什么？” 我回望他，不太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周景反倒愣住了，“你不记得这个银手镯是吗？” 我：“我应该记得吗？” 他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周子寒：“韵卿姐，我哥他怀疑你就是我嫂子。” 我摇摇头，把银手镯重新包好放在桌面，推了回去，“应该不是我。我没有印象。” “你做饭的口味，还有你在家的布置，都是我爱人才会有风格。”周景认真道，“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失去了记忆？” 这倒是提醒我了，我若有所思道：“我的确对自己的记忆有怀疑，可是我和你应该是不认识的才对。” 周景：“你怎么确定？” 我想了想，说道：“因为，我在未来有喜欢的人。暗恋好几年了，是我的领居。我不至于突然移情别恋的。” 周景瞳孔一缩，一副要和我急眼的模样：“你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周子寒也是一惊，“什么！” “我竟然不是小诺妹妹心里最喜欢的人！” 我和周景齐齐回头看他：“……” 周子寒这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大，尬笑道：“你们继续、继续。” 周景：“你家里布置的格局，还有习惯什么的，还有……还有你的声音都和我梦里的她都很相似。” “你怎么能喜欢上别人。” 周景心灰意冷，受到很大的打击一般。 我着急解释道：“我不是你爱人！很多女孩子都可能和我有类似的小习惯、口味。你是不是找错人了？而且，你不是说，你忘记了你爱人的长相，那你都忘记了，怎么百分百确定就是我？” 我从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周景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家世相貌样样上等，待人真诚，也特别有责任担当。 而我，出身普通的工薪阶层，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不算大美女的长相，但为人还算上进，毕业不久就找准风口和大学室友搞创业，没成想真被我们成功了。 只不过是小有成就，不算大富大贵。 周景身上无意散发的涵养和贵气，是有无数金钱堆砌而成的。而他本质上拥有的资产或许是几辈人雄厚的资金实力，是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轻易踮起脚尖够得着的。 我跟他阶层都不同。 我觉得，他爱人应当是与他旗鼓相当的人，不然也摘不了他这样一朵高岭之花。 所以，他爱人想必也是一个有特殊之处人。 “怎么可能不是你？”周景眼尾发红，眼里有些魔怔住了，闪过一丝阴霾，“那你未来喜欢的人是谁？” 周子寒立马冲到周景身边：“哥，哥！别激动。或许真不是韵卿姐，你别气狠了。” 我能理解他在这里等那么久，如果自己爱人喜欢上了别人的苦楚，这么多年的等待可能会付之东流，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不管我与她爱人有多像，都不可否认这个事实：“真不是我，你爱人另有其人。” 周景执拗道：“你就是她。” 我一字一句地咬定道：“我不是。” 他固执到让人感到煞有其事，我不禁有些纳罕，“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我呢？据我所知，我们不是才认识不久吗？” 周景：“感觉。” “感觉就一定是真的吗？”我反问道。 “万一这是一种假象呢？万一那个人不是我，你爱人现在可是在受苦，她或许跟你一样无知无觉地等下去，然后慢慢绝望直至枯萎的那一刻。” 这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 遗忘本身是真正的死亡。 没人记得这个人，这个人又被另外的人或事完完全全替代的时候，活着也是死了。 周子寒也在旁劝说：“对啊，韵卿姐说的实在在理。我们找了这么多年嫂子，会不会你找得太着急了，所以病急乱投医了？” 我也顺势道:“那天晚上你跟我聊起你爱人的性格。她性格外向，做事从不用考虑很多外在的东西；而我性格内向，往往需要三思而后行，有时也需要外界的力量推着我走。” 最后我下了结论:“你看我的性格有一点符合你爱人吗？没有吧，你肯定是找错了人。” 许久。 周景缓缓低下头，赞同了一部分说法：“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认错人了。但是你是有可能性的。” 我：“像嫌疑人一样，有可能。或许。” 这个事情算是过去了。 周景是一个极度理性且骄傲的人，在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下，与人打交道做生意有当行出色的本事外，也有尤其专业的判断。同时，他也是感性浪漫的人，相信自己超乎敏感的直觉，靠着这些实力兼具的运气，他躲避许多生意上的闪失。 所以，让他推翻自己的感觉，而去相信他找错了人并不容易。 他到底还是将带来的银手镯留给了我，让我帮他保管。 也是从那天起，他对我的态度还是免不得变得亲近许多。 — 在此之前，我是一个在城市中平凡的打工人，每天都是快节奏的快餐信息充斥着我的生活。 而我来到这里后，没有短视频或者信息推送的娱乐，我大多时间空了下来。为了打发时间，基本上围绕小诺和家务消遣出去了一部分，偶尔也会外出和周景抱团取暖，一起聊聊对付时空修订者的大计。 我越来越像个原住民，已经基本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但是在今天，我兀突地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一道官方客气的女声从话筒里传出：“喂，请问是许诺的家长吗？” 我：“我是。” “哦，您好。我是夏知辅导班的黄老师，这次打电话过来呢，是想了解一下许诺缺勤的原因。许诺同学已经很久没过来上课了。” “……” 我只感觉一道轰隆隆的雷鸣炸在耳边，有短暂性的失聪。 那边。 黄老师奇怪怎么没有声音，以为信号不好，又喊了一声：“喂，您好，许诺家长？您听得到吗？” 我无措地睫毛一颤，心底一片茫然：“我在。” 我缓慢地轻声道：“抱歉，黄老师，您刚刚说小诺缺勤是吗？” 黄老师对着考勤表一道道看过去，指出来异常的情况：“是的。从这个月五号开始，一共缺了一周的课了。刚开始，许诺同学还是有来的，不过后面几次来她说家里有事情，来到机构里请假后就回去了……” 小诺现在的辅导班排在放学后的四点半，平时周六日会有一整天在机构里上课，午饭也是那边托管机构统一准备。 小诺的学校和辅导班的上下学都是我去接送的。即便是这样，小诺还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逃课了。 或许当我把她送到机构楼下，她就密谋着等我离开后悄悄逃掉。如果不是机构的老师打电话过来，我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第二十八章 爆发(上) — 公园里。 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流着鼻涕，蹲在地上玩沙，偏头问身边蹲着的的小女孩：“你等一下可以再玩一会吗？” “嗯。” 身边的小女孩也就是小诺颔首，正专心致志地对付着垒沙堡。 小诺和小男孩玩了半小时沙，后面去滑滑梯上面的小亭子里聊天。 又过了一小时。 小诺陡然想起来什么，对小男孩道：“小胖，你看看你手表几点了？” 小胖瞧了眼手表，“四点半了。” 小诺想了想，时间差不多了。周六日不用学习这么晚，五点后辅导班放学，她得赶着去蹲点。 小诺站起身去拿书包，顺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要走了。” 小胖把鼻涕擦了擦，抹在了裤子两边。 小诺一看蹙眉，嫌弃他埋汰：“都叫你擤鼻涕不要擦身上了，这多不卫生。”说着，把口袋里多余的面巾纸给了他。 这里离夏知机构有点远，和小胖道别后，小诺背着书包就马不停蹄赶去了那里。 “奇怪了，姐姐怎么没有来。” 小诺等了许久，脚都站酸了。不太明白平日里姐姐都是雷打不动来接送她的，这次都快半个小时了，还没有来接她回家。 夜色渐渐深了。 小诺熬不住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回头去看身后装裱着“夏知机构”的牌匾，心想会不会是逃课的事情被姐姐发现了？ 不，不会的。小诺颇有点担惊受怕地紧锁眉头，两只手无意识地揪了揪书包两边垂下来的肩带，时不时用脚又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 踢了两下又觉得没劲。 来回徘徊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她伫立在原地注视着往常姐姐会出现的方向，一眼望去都是车水马龙的景象。 路灯的光影射在她晦暗不清的脸庞上，她心里安慰自己，许是姐姐有事耽搁了。 我并不是每次都能接送她放学，但是偶尔来不了的一两次我会提前告诉她。而且在我来之前，小诺都是自己回家的。 父母都没接送她上下学过。 在做完好几次心理铺设后，小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下定决心赶紧回家看看。 客厅。 一片漆黑。 没有一丝光亮。 小诺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家里空无一人，那就是姐姐真的有事不在家，所以没来得及去载她回去。 但是她看看门口，电动车一进门在黑暗中摸索着去开墙上的开关， 灯光骤然一亮，小诺视线落在客厅的沙发椅上的人影时，着实被吓了一跳：“啊！” 此刻，我坐在沙发椅上，眯了眯眼，目光犀利。 事到如今，我反倒有一种平静的疯感。 我从下午接完那通电话后就一言不发，默坐在沙发椅上，直到夕阳落下。 倒是一不注意，原来现在过了接送小诺放学的时间了。 饶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像我这种乖乖女，有一天会有逃课的时候。 我是一个纪律严明的人，所以小诺的举动一开始给我的反应就是震惊、不解。 接着是不可置信，滔天怒火也在心底里熊熊燃烧着，越演越烈。 ——她怎么是这样的人，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姐姐！”小诺手抚在心脏的位置，心有余悸地做着深呼吸，生气地说道，“你为什么在家里也不吱声！” “而且！我今天下课你没有接我，害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我对她的控诉置若罔闻，强压着怒火，酝酿着暴风雨前的最后一片平静：“你今天学习什么了？” 这话转折得太过突兀，小诺下意识以为我发现了什么，先是迅速地看了一眼我的脸。 面无表情。 没有任何外泄的动怒情绪，但是她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紧接着，小诺低下头来看地，极力稳住内心的慌乱，短时间绞尽脑汁地给了我一个合理的说法：“今天学习了七巧板和立体图形。” “是吗。”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你上周不是才考了一场数学考试，从书包里拿出来吧，我看看你这几天学习的成效。” 离崩溃只差一步。 小诺开口无声嚅嗫着，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我冷眼看着，直接伸出手来，语气不咸不淡的：“还站着干嘛？” 小诺只能把肩上背的书包解下来，而后抓着书包的提手，看出来她也是不知所措的。 下一刻，我第一次真正意义对她动了薄怒，几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冲她吼道：“拿出来啊？！” 小诺红着脸大哭起来。 我看到她这个不争气的模样，简直恨铁不成钢，一件件数落她：“你哭什么哭！我看你这个扭扭捏捏的性格就讨厌！学习不肯努力总想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平时布置的作业也老想着偷工减料！” “我以前都没你这个条件。有人管你的生活，给你买衣服买文具！” “三餐做饭给你吃，给你洗衣服，接你上下学！” “我几乎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关注你学习了！” “你学校进度跟不上，我就给你报辅导班！” “你说你喜欢画画，我甚至最近在给你物色兴趣班！” 一字一句。 句句珠玑。 过了一会，我发出许多父母在面对不肖子孙才有的灵魂拷问：“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干嘛，你以后到底是想着干什么？半途辍学进厂打工，还是浑浑噩噩地过到要结婚的年纪，就稀里糊涂嫁出去？” 小诺狼狈地抹了抹眼泪，抽泣得不能自已。 我们虽然是不同时间长河里的同一个人，但是彼此都把对方分得很清楚。 我不是她，她也不是我。 我们两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或许在这里细微末节的改变，她就会成为和我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我点破了这个残忍且现实的事实：“我在未来过得好，是我努力的成果，和你没有半点干系。” “我对你真失望。” 我来到这里为了她，却一次感到十分的后悔。 治愈她，反而成了我身上的镣铐。 此前，小诺对我所有的控诉都是在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红着眼眶极度委屈。 在我说出对她失望的那一刻，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还未干透的泪痕，狼狈万状，清晰可见。 她爆发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要求你管我了！” 像开了道口子，破了块玻璃，四分五裂。 她滔滔不绝地迸发着多日无人知晓的委屈与不满。像是从竹筒里倒豆子一样，全部倾倒出来： “除了学校作业，回来你还要给我加几道好难好难的题目！” 第二十九章 爆发(下) “我说了作业太多，不想写了！不想写了！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感受！” “你自以为是的对我好，我每天学校上完课又去辅导班上课！” “每天都是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作业！” “我连电视剧都不能看，每天一睁眼就是学习，我真的好有压力啊！” 我怔住了，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郁的心情笼罩着我，犹如被人硬生生打了一巴掌一般，脸颊火辣辣地疼，手指发凉。 内心发寒。 小诺的小脸气鼓鼓的，一股脑抒发完满腹牢骚，忽地夺门而出。 过了许久。 我才缓过来，慢慢有点知觉了。有些颓然地用食指按压太阳穴。 夜幕降临。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外面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掩藏着未知的危险。起了大风吹打着枯枝，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小诺一系列的举动都在我的意料之外，就像之前逃课一样，现在离家出走也是我未曾想到的。 我前二十二年循规蹈矩地活着，没有一天是离经叛道的，常常为了顾全大局身不由己，力求做一个让父母称心满意的合格女儿、学生。 我自认为我了解我自己，但没想到自己也有那么多的未知和可能性。 我和小诺现在更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我更像是傀儡，身上缠着丝线，一举一动被人控制着，因为社会、家庭压力和年龄焦虑推着走他们觉得该走的路。而小诺阴差阳错得到了爱而变得鲜活，有了自我和个性。 嘀嗒。 嘀嗒嘀嗒。 天空下起了细细小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小诺！” 我焦急地大声喊道：“许诺！” “妹妹！” 事态紧急，我立马拿了两把伞追出来，小诺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直接没影了。 我不敢有丝毫懈怠，几乎是高声扯着嗓子，一声比一声大地喊着，无助惶然地寻找，渴望小诺能回应。 我举着伞在往四周东张西望，目光迅速扫过每个街道的犄角旮旯。 像小诺这样的小孩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时间久了不安全，很容易出事。我岂敢因为我们之间的情绪化去赌一点前所未知的确定性。 这时，有些年头的篮球场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的视线越过栏杆铁网似乎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黑黑的。 我眯眼想看清，口中试探地又喊道：“小诺？” 那个黑影一动不动。 没有任何反应，我也不确定。 我走近才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铁丝网上对视上。 少年容貌异于常人，似乎是一个白血病患者，头发眉毛的毛色都是雪白的。长相白净，眼角有颗鲜红的美人痣。独自一人坐在篮球场地板上，脚边还有一个篮球。似乎是来打篮球的，不巧遇上这场雨，便只能躲在一边有遮掩的角落里避雨。 四目相对。 他本是面无表情的，偏偏身着一身雪白的衣裤，像坠落人间的雪精灵，出淤泥而不染，好似天地间无一人能牵动他的一丝情绪。 少年打量来人的眼神中带着熟视无睹的漠然，瞧了一眼感到兴味索然又移开眼，静默地看向远处。 我眼神闪过一丝讶异，这还是我第一次遇见真实存在的白血病患者。 我踌躇地开口：“弟弟，你刚刚见过一个穿黄色的小女孩经过这里吗？” 少年面露错愕，回头看我，这次带了些难得认真的情绪：“你……” 他微微张了张嘴。 “你能看得见我？” 他把未尽之语尽数吐出。 这什么话，这么大一个人呢。我：“你虽然长得跟我们普通人……也只是一点缺乏黑色素，但是不至于白到就透明了，我当然看得见。” 少年很小声惊呼一声，反应很是奇怪，直接陷入沉思。 我没时间在这里耽搁太久，着急地抓了一下阻隔的铁网吸引注意，然后用手比划道：“弟弟，我想一下问你，你有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小女孩，她一身黄色的上衣，裤子是黑色的，从这边经过的？” 少年看着我的眼睛，然后看向另一个方向，说道：“我看到了，从那边那个方向。” 我语无伦次地重复道：“好的，好的，谢谢，谢谢。” 我拿着伞转身就走，突然想到什么，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回身又来到刚刚的位置，做了个把伞递给他的姿势，“我这里多了一把伞，弟弟你拿去吧。下雨了早点回去哈，不要让家人担心了。” 说完，我不等对方反应，就将手中多余的伞放在地上，示意他可以自己出来拿。 然后我往少年指的方向沿路跑过去，一边找一边喊：“小诺！你在哪里？” 铃铃铃—— 口袋的手机响了。 我抽空掏出手机按了接通键，视线还停留在别处，“喂？” 原来是周景：“韵卿，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来得及，我这边还有点事，我先挂了。” “等一下，我听到你那边的雨声了，你现在在外面？你是出了什么麻烦吗？我可以帮你。” 我想了想，不得不向他求助道：“周景，你能过来帮我一起找找小诺吗？我刚刚说了小诺几句，她一时接受不了，然后跑出去了。我有点着急，而且现在也这么晚了，我怕她出事。” “好，我现在过去，别担心。你现在仔细回忆一下，你小时候经常会跑去哪里玩，或者有特别想去却没去的地方。或许在那里可能找到小诺。” 周景声线是温润柔和的，他时不时在电话里的安慰和提醒，给一剂我镇定剂，我开始逐渐冷静下来，这时我脑海里闪现过一处寂静公园的影子。 “我知道地方了，或许在附近的公园里。” 我在公园里找到她时，她果真在那里，孤零零地蹲在滑滑梯上面的小亭子里。 找到了也没用，她拒绝和我沟通，也不跟我回去，就赖在那里不肯动。 “韵卿！” 周景不多时也找来了，抬头看了眼小亭子里蜷缩成一团的小诺，“怎么了？她还不肯回家吗？” 我摇摇头，心底里憋着一口气，“她还脾气呢，现在话也不跟我讲了。” 周景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的，她是一时想不开，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我上去看看情况。” 我勉强舒展了眉头，看到周景上去又揪心起来。和小诺一样，我也很是郁结。 那头。 周景轻声轻脚地上去，坐在小诺的旁边，寻思一下，说道：“小诺。” 小诺没有太大的反应，身体维持着双手抱住膝盖坐下来的动作，仍旧默不作声。 “小诺，你姐姐刚刚在下面一直在和我道歉呢。” 听到有关姐姐的话，小诺表面再怎么无动于衷，身体反而给了最诚实的反应。 第三十章 和好(上) 只见她微微偏头，漆黑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将视线放在周景身上，耳朵已经悄然竖起来。 周景了然地微微一笑，“你姐姐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说她很后悔学习给你这么大的压力，所以她刚刚拖我上来跟你声对不起。” 小诺神色已有些动容。 周景再接再厉：“她来一趟你的时空并不容易，所以总想在有限的时间里，把最好的通通给你。” 周景：“这也是她的童年的遗憾，她不想你过得和她一样不开心。” 小诺眼眶里隐隐闪烁着泪光，她极力忍着，“姐姐她真的这么说吗？” 周景语气肯定地给她底气：“真的，她是爱你的。大晚上下着雨她出来找你，就是怕你出事，担心你。所以找到你的时候，她松口气了，就会控制不住想生气。” 小诺垂下头，闷声道：“我知道了，其实我不是故意的。” 周景摸了摸小诺的小脑袋，温声道：“下次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想办法解决掉，不要突然从家里跑出来了好不好？” 小诺：“好。” 周景：“那现在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突然跑出去？” 一说起这个，小诺就来劲了，情绪也激动起来：“因为——因为姐姐她说她对我很失望。可是我最近这段时间总感觉喘不过气来，每天都是作业。虽然姐姐给我安排了休息时间，但是真到我休息的时间了，姐姐总在我身边聊数学问题。我就又不得不提起精神，因为她不喜欢我学习时走神。” 小诺的语速也越来越快：“压力好大，提前学习了很多知识，做了很多题目去巩固知识。错题得多的时候，姐姐的脸色也不好，总怪我不认真。“ “可我每天上了很多的课，做了那么多的题，真的很累！学习根本不快乐，我感觉很难受，一点也不快乐！” 小诺委屈到大哭起来。 我在底下听到小诺的哭声，心里难受想上去看看，转念一想周景就在上面，时不时抬头翘首以盼的动作，泄露了我的心绪。 那边。 “别难受了，姐姐她不知道。但是哥哥等一下会告诉她，不会让你这么紧张地学习。”周景心疼地拍了拍小诺的后背，安慰道，“哥哥保证，这次姐姐会理解你的想法。” 小诺：“真的吗？” 周景想起自家小子，不禁笑了笑，平视着说道：“真的。周子寒喜欢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也要吗？” 小诺盯着泪汪汪的眼，郑重其事地伸出手来。 周景温柔耐心地与小诺拉勾，“好。拉勾一百年不许变。别哭了，你笑一个。” 小诺这才破涕为笑。 周景下来时，我迫不及待地迎来，又看了眼他身后并没有小诺，难免有些失望，又有点生气地说：“她真的是，还是不肯下来吗？” “不。”周景说，“是我让她继续在那里坐一会。小孩子脸皮有点薄，拖我带几句话想和你说。” 我：“什么话？” “小诺说，她很抱歉不管怎么样。解决事情不应该逃避，她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她知道错了。” 我脸色稍霁，“她真那么说？” “是的。”周景颔首，又欲言又止地道，“就是……” 我追问：“怎么了？” 周景有些苦恼地说：“就是我看小诺好像压力有一点大，有时候完成了学习任务，休息时间也没怎么休息好。” 小诺抱怨过这一点，那时自己没放在心上。我：“这的确是我的错。” 周景温柔笑了笑：“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帮了她很多。矛盾聊开了就一定会有办法解决，你何尝不上去和她聊聊呢？” 他眼神鼓励：“我想她现在很乐意看到你。” 我心底有些触动，动作从容自如了不少，耸了耸肩道：“好啊。” 我看了眼滑滑梯，这是我小时候最渴望玩的游戏活动。我的童年里是父母无休止境的争吵和矛盾，为了不祸及池鱼，我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那时候，最快乐的时间反而是放学后到公园里玩滑滑梯，那上面的小亭子就是我的“秘密基地”。 我扶着扶梯小心地上去，这个滑梯以我现在大人体型来说，有些小。过道也有点过于狭窄了。 我在小诺身边坐下，心平气和地道：“小诺，你对姐姐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 小诺抬头望着我，往我身边靠近了一点距离，一脸认真：“姐姐，我说真的，学校和辅导班的作业已经够多了，你能不能不要再额外给我出好多很难的题目？” 我叹气，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好。不过学校和辅导班的作业单做完了不算，要拿给我检查，错题要订正到正确为止。” 小诺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好吧。还有第二个，我和姐姐待着一起的时间，我想你只是我的姐姐，不要总聊些学习有关的问题。我不想休息也在学习。” 我心想养孩子还真不容易，还要操心孩子的心理状况。 我也很爽快：“好。我也有条件，你要学会总结每天学习的成果，然后在睡觉前汇报给我。这样我不需要总是测试你，也能知道你每天进步了多少了。” 也行。这样自己也可以少做许多题目。小诺点头，毫不犹豫地应道：“好！” 我：“还有吗？” 绞尽脑汁想了一下，不一会又提了一个意见：“姐姐，我待在辅导班的时间可以减少一些吗？” 我思索片刻，觉得问题不大：“那这样吧。平时周一至周五的时间不变，周日全天都是你的休息时间，你不用去辅导班。” 小诺委屈巴巴，打着商量，软了声音道：“能不能周六也休息？” 我斩钉截铁地道：“不行，这个没得商量，我已经让你周日休息了。平时该你休息的晚上时间我也还给你了。” “好吧。” 小诺勉为其难答应了，她想要的就这些，已经没有要求了。 于是我和她静坐了一会。 气氛有些冷场，小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看样子可能还要在沉默好久。因此，我先开口道：“姐姐也是第一次做你的‘父母’，没什么经验，可能做得不太好，你多体谅姐姐。” 小诺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看我，用一种很是认真的态度回答我：“可是姐姐，你已经做过一次小孩子了，你不喜欢听的话，难道我就爱听吗?比如，你今天说对我很失望——如果爸爸妈妈这样对你说，你就不会难受吗?” 我怔了怔，脑子因为她说的话炸开了！ ——姐姐，你已经做过一次孩子了。 这句话久久徘徊在我的脑海里，抹开不去。我不断地去思考，最终我不得不承认是我错了。 我坦诚道：“小诺，你说得对。我这个想法不正确，我很高兴你能指出来，我突然想明白了。” “我总想证明自己能把你照顾好，甚至做得比父母还好。但是很显然，我也没有做得多好。我甚至不愿意接受原来让我来做父母，我也没比他们多成功的结果，所以寻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第三十一章 和好(下) 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习惯给自己辩解。 当我想方设法地找理由或者借口时，其实是我自己不肯面对内心的虚伪。 我陡然出声道：“对不起，小诺。这次是姐姐太急功近利了，所以让你受委屈了。” 这次的道歉反而比刚刚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小诺嗨呀一声，大方道：“我知道，姐姐。刚刚周景哥和我说过你道歉了。” 我愣了一下，我可没跟周景说过我要道歉，我刚来那会，看到小诺属实有些气。 在我看来，自己冒着雨漫山遍野找她，而她闲适地在这一方天地里躲雨。 我简直气不打一处出来，叫小诺回去她也不肯，火是蹭蹭地冒上来。要不是周景过来找她聊了一次，转告我小诺知道错了。不然像我这般较真的人，真会跟她耗在这里到三更半夜。 不过小诺并不清楚这些，她真诚地笑了一下，对我说道：“我也有问题，我离家出走让你很担心，对不起姐姐。” 直到现在，我才在当事人的这里收到道歉。我突然明白了周景的良苦用心，他硬控我俩十分钟，我们才能坦诚相见，说出最真实的心底话。 看着小诺天真浪漫的神情，我不由得笑了一下，她还不明白我们都以为对方道歉了，并给了彼此一个适时下台的台阶。 “没关系。”我回道。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解开了误会。 撇开周景在找爱人这方面有些魔怔到六亲不认，逮谁就觉得是谁以外，我对周景观感很好，每次我遇到什么麻烦，他总能第一时间精确到我位置，立刻出现在我身边。 下来时我对周景道谢：“这次的事情麻烦你了，下回我请你吃饭吧？” 周景狡黠的眼睛一眨，颇有些痞痞的少年气，依稀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一顿不够吧？要不两顿？” “一顿去你家，我们四个人包括周子寒，他到时周末休息，我就去市区把他载来。还有一顿去外面吃，就我们两个。” 说到这里，他眼睛里暗含期待，等待着我的回应。 他把我们放在后半句，重点也在那里。 我的内心不断升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欢喜，隐秘而不可言状，简直是喜不自禁。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莫大的奢望:我很想成为他的爱人，如果真的是我就好了。 这种感觉没来由地特别强烈。 此时，一道黑影正悄然隐匿于黑暗之中，偷偷地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并不知道，这个偷窥者将会成为横亘在我和周景之间的阻碍，无法逾越，在劫难逃。 我抬眼观察周景，他的喉结随着吞咽而上下移动，透着一种沉稳的性感。再往上看，他的下颚线条清晰流畅。 “怎么样？两顿饭也不多吧？”周景久久等不到我的回答，迫不及待地追问我。 我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然后开口道：“可以啊，两顿饭我包了。” — 未来世界的某个储物间。 “许诺的情感原石有裂纹了。”欲望小熊猛然睁开了眼，它将小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与此同时感受到一样强烈的情感波动。 陈甘霖本来在看书，一听见它的话也没心思看书，将书本合上，重重地拍在桌上。 他站起身来，走到对面白墙上挂着的相框边，抬头仔细观察了一阵相框，里头有两个柱状水晶，一个淡粉，一个浅蓝。 果不其然在陈甘霖拿着放大镜看了好一会后，终于在淡粉的水晶表面看到一道极浅极淡的裂纹，就算是肉眼可见，也是微乎其微。 不仔细看实在发现不了，但事实上还是裂了。 哪怕微乎其微。 陈甘霖睨了欲望熊一眼：“你不是说过，情感原石是不会由内里破裂的？” 欲望熊白了一眼，大声道：“我就知道我说的话你没有仔细听！我当时是这样说的吗？我当时明明说的是情感原石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有人能从内里破裂！” “那现在什么情况？” 欲望熊：“……” 它喵的，白讲了！ 欲望熊更大声了：“情况也就是说，许诺她就是万分之一会出现的概率！” 陈甘霖顿时恼怒，不耐烦吼道：“我是问你怎么去解决！？” “哦。” 欲望熊气势渐消，不疾不徐道：“这个不用担心，没有记忆她永远不可能知道失去了什么，就算情感原石有裂纹了也一样。” 陈甘霖内心生疑：之前说万分之一概率，现在不也裂了？ 他下意识拿起手机要播给许诺，响铃了很久都没人接起，甜美的机械女声不断说着sorry，直到自动挂断。 又试了一次也是这样。于是他发了几条信息过去，让对方在时回条信息给自己。 陈甘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里头总有不详的预感，他有些警觉道：“我感觉我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她现在会在哪？” “别瞎担心了，”欲望熊老神在在，承诺道，“我保证情感原石是不会再出纰漏了，里头的东西是绝对跑不出来的，你这是在杞人忧天。” 陈甘霖随即盛气凌人地反问：“那你跟我解释解释，好端端的，原石怎么会突然有裂纹？” 欲望熊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这它哪里知道，它又不是无所不能的。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陈甘霖低头沉思，灵光一现道，“这个原石是关系的个人的，或许不是原石本身的问题，是人出了问题！” 欲望熊顺着陈甘霖的思路分析，“噢，确实有这个可能性，碰到以前熟悉的人或物，如果她意志再坚强一点，自己就发现了哪里不对，她是有机会想起来的。” 它又补充道：“不过，只能说机会，要完全想起来根本不可能。而且再回到过去，这有可能吗？” 语毕，它觉得好笑，自顾自地笑出声啦。 陈甘霖并没有笑，不怒自威，身上散发着危险恐怖的气息，微微泄露他现在并不平静的心绪。 随后欲望熊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和陈甘霖惶恐地对视上，慌张道：“许诺现在人在哪里？你快去找找！不会真去过去的时空了吧……” “应该已经去了。”陈甘霖断定道，“我已经有些日子没看到她了。” 陈甘霖面上了无遽容，一步步走向欲望熊，态度很是强硬坚决，一字一句道：“我也要去。” 第三十二章 原来是契约啊(上) 欲望熊找到陈甘霖那年，小甘霖才八岁。 那时，为了躲避它的造物者，也就是前任主人的销毁，它历尽千辛万苦给自己找了一个寄托的地方。 跟着小甘霖很多年，除了强制休眠的那五年，等它醒来小甘霖已经上初中了。 小甘霖不爱和它说话，他最爱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时常佯装做事，实则余光总在隔壁邻居的小孩身上。 欲望熊就知道小甘霖喜欢隔壁一个叫许诺的家伙。 “你要不要和我签订契约？” 这是欲望熊经常对小甘霖说的话，它需要靠人类和它签订契约，以此获得更多的能量维持机能。 “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让你喜欢的女孩也喜欢你。只要付出你对她的情感，你就可以挥霍她的喜欢。”欲望熊跳到小甘霖身边摇头晃脑，探着身子说道。 小甘霖不理不睬：“不需要。我会让她喜欢上我，何况你这是有条件的实现愿望，我要是真的跟你签订契约了，吃亏的一定是我，我会失去更重要的东西。” 小甘霖从小就有预感，这只死活赖在他身边的欲望熊一定是很危险的，任它如何死缠烂打百般诱惑，他都无动于衷。 欲望熊垂头丧气，又过了好多年，它行动越来越迟缓，身上的能量渐渐要流失尽了。就在它以为它快要死灰槁木时，它等到了二十一岁的陈甘霖主动来找它实现愿望。 欲望熊简直热泪盈眶，这种感觉不亚于一个病人快要病入膏肓了，当一只脚快踏入棺材板里头了，突然有了一剂灵丹妙药把病人救活了。 何况欲望熊本来已经不抱有希望了，现在有了意外之喜。 “你要实现什么愿望？”欲望熊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得冲散原本的死寂，一下子鲜活了起来，“无论是时间，还是前程，都可以的呦！” 此时欲望熊下意识忽略掉许诺，因为它认为小甘霖十几年都不曾为了这个女孩用掉这个愿望，这次想必也是一样。 不料这次陈甘霖让它大出所料，简直惊掉了下巴，只见他说：“我要许诺喜欢上我，需要付出什么？” 陈甘霖说完这句话后，眼神里满是孤注一掷的气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腔孤勇，现在看着这么单薄脆弱。 他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从前的赤子之心化为了乌有，成为了废墟里的沙漠，一下子黯然失色了。 从前他作为一个天之骄子，自信他配上许诺绰绰有余，也非常坚信许诺喜欢上他只是时间问题。 ——但现在他喜欢的人一定会喜欢他的这份骄傲完全没有了。 欲望熊很好奇陈甘霖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人发生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最近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很排斥拿许诺作为愿望来实现吗？怎么这次突然跟开窍了一样？”欲望熊很忍住，瞧着陈甘霖绝望灰败的模样，跟它这种将死之“熊”散发的死寂与颓然一般无二。 陈甘霖还是跟从前一样性子很倔，“你不用问这么多，你只管告诉我，这个愿望你能不能办到？” 欲望熊再好奇也是有限的，它更怕陈甘霖一不高兴就不做它这单生意了，于是立马讨好道：“当然可以啦，好好好，我不问了，我现在帮你看看。” 说完像是怕陈甘霖突然反悔一般，欲望熊拍了拍掌，念咒语：“我是欲望熊，契约书请上来！” 一本发着紫色光芒的书从天而降。 后来的事就这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地发生了。 欲望熊翻了一页契约书，惊奇道：“咦，这边显示，许诺有喜欢的人。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给你创造一个相对有利的环境，天时地利人和，让她喜欢上你。” 陈甘霖：“好。” 欲望熊伸出毛茸茸的小手，掌心凭空变出一块水晶柱体的淡粉色的小石头，解释道：“这个东西叫情感原石，可以将许诺对那个人的喜欢全都抽离，然后储存在这个粉色的情感原石里头。” 陈甘霖用手比划了一下，有些怀疑：“就这个小石头，你确定？还没有我这一截指头大。” 欲望熊认真地道：“不要小看这个情感原石，一旦人对某个人或者物品的情感被存进去了，再要让他产生从前的感情就会承受锥心之痛。” “这么管用。” 它想了想，提醒道：“你最好把许诺的情感原石保护起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许诺这块原石比较特别，因为是有了喜欢的人了，所以她的这块多了一份对那个人的记忆。要是碎了，嗯哼，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陈甘霖拿过那块情感原石，低头看了一眼。那块原石散发的淡淡光芒映照在他的瞳孔中，照射出一个美丽的倒影。 这么美丽又神奇的东西，一想到是许诺的，他眼神逐渐有了犹豫之心，但没过一会，他内心的踌躇不定被欲望左右，一点点地狠下心来。 他闭了闭眼，迅速将情感原石紧紧握在手心里，抬头看向欲望熊，坚决地说道：“我知道了，装进相框里做成标本就好了。” 在单生意已经走了大半流程了，欲望熊对此也有信心：“好了，那么现在，我们来谈一谈，你的代价。” 陈甘霖：“你说。” 欲望熊飘在半空中坐下来，手里还搭着契约书，契约书自动翻开一页，它看了一眼，说道：“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我要收回你对许诺的喜欢，与此同时，你会对许诺多一份憎恶。这样契约才会成立。” 陈甘霖：“不行。” 什么代价都可以，就这个不行，要是他失去对许诺的喜欢，他签这份契约就失去了意义。 没了对许诺的喜欢，还多了对许诺的憎恶，那光有许诺的喜欢有什么用。 不还是一个人的一头闹热，两个人还是没有半点结果。 欲望熊伸手示意陈甘霖先别激动，“别急，先听我说，在你付出的代价里，我并没有剥夺你的记忆，你是有契机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单单为了相违背的情感对抗的，只要抗衡的那一方是你胜利了，那么这份代价对你来说是时间问题，你会再次拥有对许诺的喜欢。” 它继续说道：“但许诺不一样，她连情感和感觉被剥夺的，还有她的记忆，她是永远也没有办法只通过自身的努力重新获得这份珍贵的情感。同时，我还会给你创造一个过渡的安全期，你在抗衡的期间，她喜欢的人也不会在她身边出现。在我的干预下，她只会喜欢你。” “这份契约一旦成立，许诺只要违背心意，心脏所在的位置就会感觉疼痛，所以她会分不清是到底是爱而不得会痛，还是你这个人、这份感情给她的感觉太深刻。” 第三十三章 原来是契约啊(下) 陈甘霖还是皱着眉，不是很满意的样子：“这个听起来是不错。但是，我付出的代价就不能换一个？比如其他的，像取出我的金钱之类的。” “哎，我事先说明，有这份代价不是我决定的，是契约书决定的。我是没有权利更改的，只能保证契约成立后的顺利进行。”欲望熊严肃地敲了敲契约书，说道。 陈甘霖觉得现在决定有些仓促，而且这个代价太高，他没有办法果决下来，于是心中隐隐有退缩之意：“我再想想。” 欲望熊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于是耐心解释道：“而且，你签订这份契约的时间实在有点晚，我替你看过了，如果是以前，你要付出的代价只要你对许诺的喜欢，再外加一年寿命就好了。” 陈甘霖试图商量：“那现在——” 它打断他的未尽之语：“但今时不同往日，契约书说许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这个成本太高，不仅是你个人的事情，许诺那边也要被迫失去喜欢的人。所以你的代价也要多加些砝码才能持平，这个生意也才能做成。” 原来是这样，陈甘霖叹气：“好吧。” 心里也清楚是欲望熊说的都是实话，是他一直在犹豫才失去了最合适的时机。 那现在还要犹豫吗？ 再犹豫，只怕喜欢的人就真的属于别人了。 陈甘霖的眼神逐渐有些感伤，他明明最不喜欢投机取巧，奈何自己变成了一个耍心眼儿的小人。 “还有哦，不同于许诺违背心意只有三分痛，而你只会厌恶许诺，你越是反抗这个心理，越是要遭受反噬的好几十倍痛。虽然你有记忆、有契机可以恢复，但是这个过程会十分难熬。” 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有一种人，他一直想要某种东西，通过正当努力还是得不到，怎么也学不会释怀的话，往往会为了那件东西，对自己不计代价、不计成本，必要时还可以伤害别人，也就走向极端。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就像是美人鱼拿歌声换腿一样，当双脚开始踏入岸上的那一刻，走的每一步都极具痛苦。”欲望熊变出一支笔，递给陈甘霖：“怎么样，还签这份契约么？” 陈甘霖咬了咬牙：“签。” 那又怎么样，过程再怎么不择手段，结果是他想要的不就成了。 完事后，契约书多了一个属于陈甘霖的情感原石，是蓝色的。同许诺的情感原石一样，都是小小的，看着很易碎。 欲望熊冷不丁又说道：“对啦，契约书上说，由于许诺作为被承受那方，根据这个时空需要遵循的守恒定律，我们会给她相应的补偿，也就是一个愿望。” 陈甘霖：“什么愿望？” 欲望熊尽量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讲清楚：“就是她想实现的愿望，我们必须无条件满足她。算是这份契约的附加条件，所以从现在开始，她和你一样，也算我的半个主人，在她的愿望实现之前，她具备召唤我、实现愿望的能力。” 陈甘霖盯着它，眼眸沉沉，意味不明道：“那她要是许愿不喜欢我呢？” “那我们也只能按照她许愿的办到。”欲望熊不加思考道，又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你放心，她没了记忆，不会许这种愿望。人类在面对阿拉丁神灯的时候，通常更倾向于财富与长生不老。你担心的东西不会出现的，像你手上的情感原石，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只有万分之一的人能从内里破裂。” ……回忆到此便结束了。 “我也要去。” 欲望熊看着陈甘霖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眼里浮现的是他当年如出一辙的病娇疯魔，就像是一个失去理智的赌徒在赌桌上杀红了眼，只为博取一局彻底翻盘的大获全胜，改变个人命运，走向人生巅峰。 它知道，陈甘霖这个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这份契约成功地点燃了陈甘霖内心犹如无底洞一般的贪婪的欲望。 欲望熊嗅到欲望的味道，吸食到了更多营养，面目也红润了不少，它如他所料，说道：“你想怎么去？一般来说，回到过去需要一件作为时空媒介的物品，我前任主人研发过这种东西，是一款自由穿梭的手表，几乎没有任何副作用，只需要一个月回到未来一次，保持清醒不被同化就行。不过我没有那种东西。” 欲望熊当初就是逃跑出来，它与前任主人的关系岌岌可危，但也知道不少前任主人的秘密。 比如时空手表。 主人不同于一般的人类，他有许多的发明创造的奇思妙想，最具天才构想的应该是那款神奇的手表。 就是有些奇怪许诺怎么有那款手表的。 欲望熊百思不得其解，像它那个前任主人这么孤僻的性子，要将自己亲手发明出来的东西赠送给另外的人，只能说明那个人很值得他的信任。 陈甘霖没注意欲望熊的异常，他现在只在乎能不能回到过去找到许诺，他急切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去到过去？” 欲望熊回神，慢条斯理地说道：“办法自然是有的，没有媒介，我们就创造一个媒介。只要你和我再签订一份契约，这份契约就成了一次性连接时空的媒介，你就可以回到过去，想回来的时候默念一句，我要回到未来。” 它歪头看看陈甘霖：“很简单的，还要再签一份契约吗？” 它的神情天真无辜，谁能想到它才是一切的幕后推手呢？ 陈甘霖投入过多的沉没成本，已经没办法轻易地从中抽离了，现在他一心只要许诺爱上他，这几乎成了一种病态疯狂的执念：“好，那这次需要什么代价？” 欲望熊心里头沾沾自喜，没想到要么不开张，要么一开张都吃半年。 它积极地拍手召唤出契约书，翻开一页，说道：“我看看。如果是单单回到过去的时空，再不擅自改变他人命运、引起时空混乱的前提下，你付出五年的寿命即可。” 这份生意不及陈甘霖之前做的那份有份量，但聊胜于无，欲望熊还是很乐意填饱肚子的。 欲望熊舔了舔嘴唇，这时候它内心并不平静，它好像看到了一盘诱人可口的菜，胃口大开，心潮澎湃极了。 五年寿命倒也还好，陈甘霖心里权衡利弊了一下，倒是比上次划算得来，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好，那你拿走我五年的寿命吧。” 欲望熊已经看到了猎物牢牢地掌控在手心中，不过面上还是一团和气，他佯装客气，假意提醒道：“你不需要考虑一下的吗？毕竟……你现在见到许诺只会厌恶她，我是建议你抗衡成功了再去找她。” “不用，直接契约吧。我绝对不会给她一丝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只要她还没有跟我在一起，我就不会觉得我会是笑到最后。” 陈甘霖已经下定决心了。 “好，那我们就开始进行契约吧。” 第三十四章 从来只能错过(上) 跟往常一样，签字，画押。 当契约上出现他新的契约内容，这份交易算是大功告成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契约书闪烁了几道强光，陈甘霖偏了偏头，用手挡着那道刺眼的光芒，本想强撑着眼皮看看其中玄机，不料眼皮越来越厚重。 再在完全陷入昏迷时，他只能听到欲望熊告诫他的话：“记住，找到了许诺就赶紧回来，千万不要改变过去哦。” 未来世界。 温和的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几束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头，半映在陈甘霖右边的脸庞。 不远处的鸟语花香在悄悄的流淌，一路蔓延在静谧的小林中。 一片微黄发卷的树叶打着旋在空中飘落，几经辗转落在了他的手边，手指本能地感到有些痒。 “唔。” 当陈甘霖有所知觉时，他发觉自己躺在一棵大树下，附近没什么人，只有下半身几乎被树叶完全覆盖着，预示着他昏迷的时间过于长了。 陈甘霖食指放在太阳穴里，头还带着像之前宿醉才有的疼痛。他想不通之前明明还在和欲望熊做交易，怎么自己突然出现在这里。 等等。 陈甘霖立马意识到什么：“许诺。” 他咻地一声站起身来，身上的树叶哗啦啦落下来。 他观察四周，心中异常警惕。然后火速照着印象中的记忆，寻着方向找到了他家里。 “找谁？” 客厅里有个雍容华贵的女人一袭紫色旗袍，扇着扇子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陈甘霖怔怔地看着非常时髦的女人，妈妈竟然比自己印象中最起码年轻了整整二十岁！ 他一直有听说过，许诺有段奇遇就是回到过去时空，没想到今天他有幸能亲眼见识到，他才知道时空穿梭不是科幻电影，也是可以真实存在的。 “啊，”陈甘霖后退了几步，低头认错道，“实在不好意思，我走错了。真是抱歉。” 女人举着扇子乍一听陈甘霖的回答有些惊讶，不过挑了挑眉，到底没说什么。 神色也很是平淡，笑意若有若无。 陈甘霖知道，这是妈妈客气疏离地表现，她是一个很体面有教养的人。 陈甘霖略一低头再次表达他的抱歉就离开了。 他退了出来拐去许诺家里，不过发现许诺家大门的院子锁着，脑子有点晕。 也没人告诉他，他并不知道这是第一次穿越会有的水土不服。 他感到身体也有些疲惫，于是只好坐在大门口等人。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 不知等了多久，太阳都下山了。 陈甘霖终于等到了人，但不是他想见到二十二岁的许诺，而是七岁的许诺。 小诺彼时刚放学回家，她看到家里有个陌生的大哥哥，长相是蛮帅气的，但任谁再帅气的一个男人，大喇喇地坐在她家门口，毫无形象。想必是个人都会像她一样属实被吓到了。 小诺怯生生地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陈甘霖抬头看了她一眼，扶着墙边站起身来，想着许诺如果来过这里，应当来找过小时候，所以眼前的小诺应当是知道许诺。 陈甘霖毫不迟疑地问道：“你见过你长大后的自己了？就是二十二岁的许诺？” 一听这个大哥哥还认识她姐姐，小诺心中紧张起来，担心是像时空修订者那样的坏人，她绷着脸，揪着对方的身份追问：“你是谁？” 陈甘霖：“我……我是陈甘霖。”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应该没有不能说的，说不准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小诺会对自己放下戒心，这样会对自己有帮助。 果不其然小诺听到他这一番话，只皱着眉头，以为自己幻听，又重复确认地问道：“你说你是谁？” “你没有听错，我说我是陈甘霖，我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二十三岁的陈甘霖。” 小诺听完后反应极大，惊呼一声。眼睛也是不可置信地瞪大，双手立即捂住了嘴巴。 面对小诺这样只有七岁的小孩，陈甘霖身上还背负着契约给自己厌恶她的设定，在一见到小诺时由于心里也在抵触厌恶心理，而产生痛心切骨的反噬，心脏就如同撕裂般，产生一抽接着一抽不休的剧痛。 但是这种疼痛早已在未来世界发生了不知多少次，都数不清了。 陈甘霖早已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疼痛，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谁都不知道他此刻是受着严惩的剧痛。 他此刻还能故作温和地笑了笑，语气不自觉放轻了许多，“我的到来，吓到你了吗？” “天呐。”小诺简直欣喜若狂，有我的存在的例子，她更多是惊喜大于惊吓。 她惊奇地绕着陈甘霖，左右端详了他一遍，高声道：“陈甘霖？是你吗？我好开心！我本来以为见到我姐姐就已经足够高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陈甘霖长大以后！” 陈甘霖捕捉到“姐姐”这个关键字眼，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你姐姐在哪里？能带我去看看吗，我想见她一面，有些事情想和她聊聊。” 小诺哇地一声，“你来得很不巧，我姐姐今天早上刚回去了。” 陈甘霖一下子着急了，紧紧抓住小诺的双手，说道：“许诺她去哪里了？！” 小诺有些吃痛地抗拒，陈甘霖这才松了松力道，好声好气地说：“不好意思，弄疼你了吧，哥哥不是故意的。哥哥现在有急事要找你姐姐，你知道你姐姐现在人在哪里吗？” 小诺并不是一个很记仇的人，听到陈甘霖这么说，单纯如她，就真的以为对方是真的有急不可耐的事情，十万火急需要找她姐姐，所以她如实地说道：“姐姐来这里一个月了，今天早上回了一趟未来世界，也就是你们那里的时空。” 陈甘霖放下了手，身上的温度迅速流失掉，指尖泛白，后背发凉，无论外头的阳光多么温暖，都无法让他汲取一点光源。 他的眼里溢出了波涛汹涌的悲伤、愤怒、痛苦，以及只能错过的无助交加的复杂情感。 第三十五章 从来只能错过(下) 小诺没注意对方的神情，继续说道：“噢，对，你们的时空，你应该也知道吧？你如果着急的话，现在回去应该能见到我姐姐！” — 这时候我并不知道有人找我找到快疯了，我悠闲地坐在卡座里喝茶，这是一家我和大学室友合开的艺术馆。 今天早上我还在小诺时空，临时决定要回到未来也是我所想不到的。 回想那天我和小诺解开了误会。 周景是一个温柔又缱绻的人，带我吃带我玩，要把他在爱人身上的补偿一股脑儿花在我身上。 虽然双方一直对这种事情缄口不言，但是我们都一致认为找到了彼此，默认对方是对的人。 “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我听到敲门声，刚开始是快走的节奏，后面几乎是等不及跑起来去开门，一看到是周景，我莞尔一笑，心底跟蘸了蜜一样甜。 周景带了我最喜欢的香槟玫瑰，轻轻拥住了我，扑面而来的温热呼吸落在我的耳边，种种迹象都在告诉我，他那对我克制而含蓄的爱意。 “带你去看电影。”周景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我：“什么电影？” 我对电影并不感冒，只要是能和他在一起，我都会很开心。 “我包场了，你想看哪部就看哪部。” 周景多“财”多“亿”直接闪瞎了我的眼，想不到我此生还能傍到一个富豪。 我脸有些红，故作矜持地抬手：“那周总，走吧。” 周景握住了我的手。 最近我发现我有脱离这个世界给我设定禁锢，我现在想起我并没有那么喜欢陈甘霖的念头，我心脏位置产生的痛苦在慢慢减弱。 现在我知道我喜欢周景，违背这种设定后，我只会有针扎的密密的疼，疼痛产生的时间也在不断地缩短。 商务车在路上快速行驶着，道路两旁都被甩在车窗后头。 司机安静地开着车，我和周景一起坐在后座上闲聊。 周景玩着我的头发，随口问道：“最近在忙什么？我前两天想来找你，你说没空？” “奥，我在给小诺物色新的小学，下半学期小诺会被他们班班长欺负，具体什么时间我忘记了。但保险起见，我想了想，还是直接给她安排转学吧。”我支着下巴，思考地说道， “而且小诺现在成绩也提高了不少，转学去另外一个条件好点的小学应该不难。” 周景体贴道：“那我来安排吧。” 我转头看他，有些诧异：“你？” 周景接过话头，耐心地说道：“对，就跟我小时候一个学校，现在周子寒上的是青川中学附属的小学，也是市区里最好的小学。那里的教育资源也是一对一地好。” 周景寥寥几句就已经妥帖地安排好了，我几乎能看到小诺璀璨夺目的未来，他语气沉稳有力：“如果你怕小诺被人欺负，我可以给小诺家长的名义给小学捐款，反正你不用担心，一切交给我就好。” “这……” 不得不说，这个诱惑是相当大的，我是把小诺当做眼珠子在疼的，当然更希望小诺接受更好的教育资源。 周景：“子寒也在那里，会对小诺照应的。” 周景的安排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要真把小诺带走了，那我爸妈到时候回家发现小诺学籍不止是转了一个学校那么简单了，简直是转了个山路十八弯，直接往寸土寸金的市区那边转，他们要如何找到小诺？ 而且读市区的小学，是不是也要住在市区才方便上下学？ 我父母目前并没有能力买得起市区的房子，我怕后面他们得知转去市区，只怕也要小诺再转回来。 这么想想，我更偏向于城镇另外一所不太远的，这样在那里租房子也能好接受一些，租金想必贵不到哪里去，不至于我父母一回来就急着要给小诺再转回去。 到时候转都转了，木已成舟，我父母再怎么样，只要不用他们去麻烦，他们是不介意小诺去附近另外的小学读书的。 “还是算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我眉眼弯弯，言笑晏晏道，“我觉得转到我们这里另一所小学就好。” 周景神色怡然，态度却难得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霸道和温柔，“你不用怕麻烦，对你好是应该的。如果小诺去市区读书，我就买个学区房，你和小诺搬来一起住。” 我摆了摆手：“哎，不要啦。心意我领了，但是买房子有点过分了。” 我转念又一想，父母一直会在这里生活，我为了小诺考虑，自然愿意和小诺一起留在这里。 周子寒已经在市区读小学了。眼前的意中人却没有跟着去，还不是因为牵挂的人在这里？ 他和我何尝不是一样的？ 现在他为了我，反倒顾虑许多。 我的内心难免变得柔软。 或许是我的拒绝太过果断，周景悄悄观察我的表情，见我没有那么生气，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非常在意地说道　：“以前你不在我身边，我总担心你的安危，现在看到你了，总忍不住想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不是想把你当附属品的意思。” 周景说起好听的话时，看向我时眉眼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自动消散一种生人勿近的矜贵气场，有种满目星河的光亮。 眼里有光。 偏偏他又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出他对我的感情，所以这种平平淡淡的话语里就显得真诚动人。 但是每当他说起这些话，意有所指我就是他爱人时，我又总会特别沉默。 周景太完美了。 这是第一次，我看到了温柔与耐心的具象化。 好似有这么一个人，弯下腰，眼睛的视线与我的持平，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耐心地倾听我说的话，尊重我的想法，体贴我的弱处，妥善安置我的自卑。 而像我这样一板一眼性格的人，也不是一个主动的人，如果不是他主动靠近，坚信不疑地认为我就是他要找的人，我真的很难想象我和他会因为什么契机产生交集。 所以我一直对我是他爱人这个猜测存疑。 因为害怕不是，所以保持沉默。 周景又提议：　“看完电影时间还早，我们再一起吃个晚饭吧。” 我：“好。” 这天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电影散场后，我们来到一家餐厅。 天台上空地大，视野开阔，观景不错。 中央唯一一桌就是我们，没有旁的其他人。 第三十六章 求婚(上) 刚上来天台空地时，我本以为就是简单的吃个饭，直到一个服务员不偏不倚地走到我面前鞠躬，做了一个手势：“小姐，请这边走。” 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慌乱地望向周景：你在搞什么？ 而周景用一种了然于胸的洞悉眼神，笑了笑，只是道：“你去吧。” 却不说去了有何缘故，我无奈地瞧了他一眼，出于对周景的信任，还是跟着服务员下去了。 服务员领我到一间休息室，里头衣架挂着一排排华丽非凡的裙子。 有两个女化妆师等候多时了，其中有一个年纪大点的，面容慈和，笑吟吟地寒暄：“来了，许小姐。我是做造型的。” 又指指另外一个人，说：“她是给你化妆的。” 我的头发被化妆师拢了起来，用了深色小夹子给固定住，做了一个尤其秀美悦目的发型。 两人围着我对视一笑，彼此点点头，都对我的容貌很惊叹。 “好漂亮啊。”资深化妆师毫不吝啬地真心夸赞道，“今天跟男朋友过来的吗？” 我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轻声道：“不是，跟朋友。” 两人顿时笑了起来，颇有些揶揄，“也快了。我们今天听到老板说，这里从下午三点开始包场了。” 言外之意，这人是对我有意思的。 那就有可能从今天开始，他会正式成为我的男朋友了。 那边。 周景心思不属，有些不放心地站起身，一边摆弄衬衣的袖口，一边对经理吩咐道：“我刚刚给你们的戒指，晚餐后的甜点一定得上，你要记得让后厨放进去。” 难得有人为了求婚搞得像个毛头小子一般。经理忍俊不禁：“您放心，您之前交代我们了，我们肯定会上的。” 周景颔首，心里越是紧张，脸上越面无表情：“对了，烟花呢，这个也准备好了是吗？” 经理：“当然。” 周景没什么好说的了。 烛光晚餐、礼物、戒指，还有烟花…… 一切只看今晚了。 专人替我按了电梯，我穿着一身流光溢彩的抹胸裙，笑着朝他道谢：“谢谢。” 透过电梯的光滑的镜面，我看到了焕然一新的自己，好像一个高贵的公主。 过了五秒，电梯停住。 我从里头走出来，缓缓走向天台的中央。 周景恰好回头看过来，眼神闪过一丝类似惊艳的情绪，他非常欣赏又痴迷地盯着我，好似视线都粘在了他眼中的人。 我今天穿的抹胸裙质感高级，腰身裁剪得精致得体，很好地把我的身材勾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 裙子的款式是前短后长的，却并不影响走动，而身后裙摆另有半截拖地，犹如一条瑰丽的璀璨银河。 周景起身到对面为我拉开椅子，然后微微一弯腰，在我耳边低声道：“你今天特别好看。” 我觉得耳后有点痒痒的，忍不住转头说他几句，他又欲擒故纵地回到他的座位，只留下一个得逞的淡淡微笑，以此说明他现在心情十分愉悦。 我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待我低头看清桌上的摆设时，不由得怔忡了一下。 两头摆放着精致的西餐，一旁还有娇嫩欲滴的红玫瑰。 边上还有一盏烛台闪烁着暖黄色的光芒，不断渲染着暧昧不清的氛围。 空气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 四下无人。 我的心犹如触电了一般，放在桌下的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耳边不禁响起那位化妆师说过的话： “这里下午三点有人包场了。” 整个天台就我和他两人。 再抬眼看对面的周景正襟危坐，西装革履，神情严肃紧绷，像是要憋什么大招一样。 我心里偷笑，故作不知，面上关心道：“你是不是很紧张？” “我？” 我点头。 周景深呼吸一口气，只认为缓过来了，笑道：“没有的事。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和周景认识不久，但是他不知道，他偶有小习惯，嘴角抿成一道直线的时候，就代表他正在处于天人交战的心理。 我看他并不想提，便也没有多问。 我顺从地拿起刀具切起牛排，“好，那吃点东西吧。” 刚吃了一口，周景就迫不及待地问：“味道怎么样，是你喜欢的吗？” “还不错，我挺喜欢的。”我又咬了一口食物，满足地说道，“回去可以让我打包一份给小诺吗？我觉得她也会喜欢的。” 周景立即乖觉道：“那回去给你打包两份，你再吃一份。” 我心安理得道：“谢谢。” 看眼前的女孩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周景肉眼可见地心情不错，时不时会主动聊起他的事情，“我记得市区有一家餐厅也不错，我以前经常去吃，过两天我带你去吃。” “不对，可能现在这个餐厅还没开，我记得还要五年才开店，不过它在未来世界里非常有名，口感特别棒，到时我们回去就去吃。” 说完，他期待地看了我一眼。 我自是允诺：“好。” 周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话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我上大学的时候，食堂的饭有点难吃，那时候我经常去外面吃饭。” 服务员随后端来了甜点。 “尝尝。” 我挖了口焦糖布丁，“真不错。” 周景难得从侃侃而谈的状态下脱离出来，沉默地抿着口高脚杯的红酒。 我再咬了口甜品，口腔里头猝然有块硬硬的东西。 我心中奇怪，上下两排牙齿想咀嚼才发现很硌牙，用舌头顶了顶感受了下，的确是有块硬物，而且铁环一样的东西。 我伸出手接，待看清掌心里躺着的是何物时，我愕然地捂住的嘴巴，他属实是惊到我了。 我先是抬眼看了眼对面的周景，再低头从小塑料袋里取出一枚银色的钻戒。 我以为今天是周景要向我告白，毕竟我们这段时间处于暧昧时期，但任谁都没有明确说对方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不过我们的进程很顺利，已经在往“友达以上，恋爱未满”的方向发展了。 不曾想，周景给我打了个措手不及，送了我枚钻戒，不会是想求婚吧？ 这是得有多急，直接越过了男女朋友的步骤。应该不能吧。 第三十七章 求婚(下) 突如其来的发展还是打乱了我的思路，我心里多了几分莫名的窃喜，又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我低着头简直不敢看他，手心也紧张到生汗了，也不敢出声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周景接过那枚戒指，起身单膝下跪，眼里赤诚，一脸坦然，说道：“韵卿，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四年七个月了，都没有和你相遇的这一个月里来的深刻，我很高兴遇见了你。” 他：“我想要和你有个家，每天第一眼睁眼看到的是你；我想要工作闲下来的时候偷偷给你发信息；我还想要每天下班后，能接你一起去吃晚餐……” “不管做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几乎每天都在想你。很难控制不住不去想你。” “我知道，你留在这里有想做的事情。不管是小诺还是时空修订者的事，只要你担心，我会跟你一同去承担。我也会一直在你跟前，与你并肩而立，去尊重你、爱护你、相信你。” “我爱你，嫁给我吧。” 晚风徐徐。 一高一低的影子在月下倒影着。 我嘴唇嗫嚅，很想直接答应他。 与此同时，我又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往往需要慎重考虑再三，才能一往无前，所以我此刻犹豫不决，心中仍有顾虑。 我想了想，准备再跟周景认真的谈一谈。 不好让周景一直处于单膝跪地的姿势，于是我伸出手，“周景，你能不能先站起来。” 听到这话，周景嘴角抿成了一道直线，以为求婚无望，睫羽无助地上下扫了扫，神色竟有些失落，像是一个抢不到心爱玩具的小孩，随时都要哭了一样。 但到底是一个有教养的贵公子，就算再这么难过都能勉强稳住心态，听从我的话站起来，不过眼里有隐隐的祈求与冀望。 我知道他决定求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在我的眼里我们认识才一个月，我是很喜欢他，很想和他在一起。 但就这样跳过了许多的过程，我心里一时难以接受。 我更怕这是一场梦，醒了就散了。 但我更知道，吃亏的不止是我，也还有他。 周景认为我是他的爱人，他现在记忆残缺不全，我更是没有半点记忆，也不知道我丢失的是哪份记忆，万一不是和他的记忆呢？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现在求婚会不会太匆促了。”我犹豫再三，认真地道，“万一我不是你爱人呢？如果你真的找错了呢？” 我如果真是他爱人皆大欢喜，不是的话，后面大家都会很受伤。 我等于说，无故卷入了别人的感情。 这我是万万不愿意的。 周景有些受伤：“你是不是不信我？” “不，不是。”我尝试和他讲起道理，“其实你今天很用心，我很开心，也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我愿意和你走下去，但是正如你说的，我们相遇才一个月。我脑子里是没有半点关于的记忆，有的只是最近和你相处的点点滴滴，所以……” 我继续说道：“所以现在走入婚姻的殿堂，对我来说，我心里是没有心理准备的。我本来还以为你今天要跟我告白，让我做你女朋友呢。我们之前还没有明确关系呢。” 说完，我禁不住笑了一下。 周景理解我的想法，“那我们就做男女朋友关系，只要你不是排斥我，我们可以慢慢来。如果你准备好了，就跟我说一声。” 我：“好，谢谢你” 周景：“那现在你是我女朋友了。” 我开心地笑：“对，我是你的女朋友，你是我的男朋友。” 周景接过我手，还是为我戴上那枚戒指，然后缓缓道：“情侣关系也会戴情侣戒，今天准备匆忙，那便先戴这枚戒指吧。下次我带来情侣戒给你，你也给我戴上我的。” 我：“好呀。” 周景揽着我，走到天台观景最好的位置停下来，食指指着天空，说道：“韵卿，你往那边看。” “什么？” 我还来不及反应看什么，突然听到耳边炸出一声巨响，直接吓得肩膀一缩，下意识地寻找能给我安全感的人，整个脑袋埋在周景的怀里，根本不敢动。 周景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温声安慰我：“别怕，你看看天空。” 周景的沉稳的嗓音给我了一剂强镇定剂，我依言小心翼翼地慢慢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源源不断的烟花霍地齐齐窜到半空中，绽放出绚丽夺目的花朵。 我的脸上瞬间被那些光彩的颜色所代替，又惊又喜！ 我笑逐颜开，回头看他，激动道：“烟花！好漂亮！” 周景专注地凝望着我的脸，真挚地说道：“是，很漂亮。” 我没有多想，继续看天空的烟花，依旧很高兴：“周景，我今天太开心了！烟花也太美了！真的，直到现在一切也太美好了，我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 这时。 楼梯处那边有人群吵闹了起来。 “小姐，你不能进去！” “周景，周景！”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穿透而来。 周景蹙眉，面色不悦。 这么好的独处环境里被人这样大吵大闹给打扰了。 周景拍了拍我的手，“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我点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我听到好像叫你名字了。” 我和周景一过去，那个被两个保安拉着的女人情绪就异常激动，穿着的衣服也在与保安争执时弄得皱巴巴，头发散下来，整个人十分狼狈。 只见她泪眼婆娑，朝周景伸出手，像是经历一场极大的委屈，脆弱不堪地哽咽一声：“周景。” 经理也是满脸难色，恭敬地把腰弯到了最低：“周先生，很抱歉，不知道这个疯女人是从哪里混进来的，实在是抱歉，给您造成极其不好的就餐体验。” 保安将女人的手折在身后，不让她再乱动。 “我们现在就把她带走，您此次在这里的消费免费，由我们来承担。” 周景：“等一下。” 经理自然听周景吩咐，“您说。” 对于这个莫名的不速之客，周景满心困惑，面上严厉地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喊我的名字，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交代清楚，不然我就把你送警察局。” 女人：“我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石破天惊的一句，轰隆隆地砸向众人。 也让我惊悸不已，我立即去看周景的表情。 周景面上没有多大的触动，心思一直在我这里。一注意到我看到他，他几乎是立刻安抚地拥住我，可能是我的表情有些难看。 他联想到什么，以为是我误会他劈腿，连忙对我解释：“你要相信我，我不绝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我哪是误会这个，我刚刚还在担心他找错人，现在不想我的担心成真了。 我脸色苍白，问那个女人：“你是谁？你为什么说你是周景一直要找的人，这话什么意思？” 那女人道：“我叫楚艺舒。周景是我的男朋友，只是四年前我遗失了记忆，忘记了周景。周景……阿景，是我男朋友，我找了他好久。” 第三十八章 离幸福只差一点(上) 这个叫楚艺舒的女人也是一个体面讲究的人，待她情绪稳定下来，她开始慢条斯理地坦白自己的身份。 “大概四年前，我和阿景相识相知，只是……”楚艺舒顿了顿，看了看经理等一众不相关的人，换了个更隐晦的说法，低声地说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没办法在一起。我心里有些纠结，阿景后来说可以为我留在这里，只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需要不定时回一次故乡。” “哪知有次回去我们彻底断联了，我等了整整一个星期，都没见到阿景。后来我有次出门就遇到一个奇怪的人……我后来便不记得阿景的存在，直到前不久我想起来了，开始在找他的下落。” 我有些精神恍惚，心底茫然一片。 我六神无主地望向周景。 周景倒还能强撑镇定，立马冷静下来：“你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你有什么证据吗？总不能是胡编乱造的一通故事来诓骗我。” 楚艺舒难掩悲色，张了张嘴，“……你想要什么证据？” 周景让保安松了松对她的禁锢，警觉地一语道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谁告诉你我在这里？” “我跟踪你来的，之前我恢复了记忆，有过来找你，那时我看到你开车去了附近的公园，我本来想那时跟你相认的。但是……”楚艺舒目光一下子变得凶狠地盯着我，指着我，“你背着我又喜欢上这个人，对不对？” “如果不是我发现端倪，你今天就要背着我，再找个女朋友了吧。” 说完，楚艺舒看了眼不远处餐桌上的剩菜残羹，有些心寒地讽刺：“还有心思放烟花。” 楚艺舒种种表现太像面对心上人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从找到周景的惊喜，到发现周景身边还有个女人时不可置信、难过到生气、质问，以及自嘲，这些情绪全都有。 如果真是演戏也未免演技精湛了，简直无可挑剔。 我摩挲着中指的戒指，至少我已信了大半，老天真是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我才刚刚和周景确认关系，沉浸在这段喜悦中也不过半小时，突然被残酷的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告诉我，周景的爱人另有其人。 所有的不过是我一场梦。 梦醒了，所有人都要退回到原位。 周景突然道：“不对。” 我转头看他。 说不上哪里不对，周景只觉得忽略掉了什么，哪里都不太对。 楚艺舒硬气地高声道：“有哪里不对？” 周景质询道：“你知道我爱的人喜欢吃什么吗？” 楚艺舒听到这话，难得有些滞缓，低头寻思一会，说道：“我最喜欢吃香菜和青椒，你并不爱吃，你说香菜像塑料，青椒没有味道。但因为我喜欢吃，你总会让保姆买来做给我吃。” 周景：“那我爱吃什么？你说得出——” 楚艺舒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学会了抢答：“你爱吃水晶虾仁和红烧排骨！” 周景：“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楚艺舒目光越发坚定：“我出了车祸，你把我救回去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周景也不知道，由于在未来世界和神秘人做了交易，他已经对初遇的记忆也忘却了。 他随便拿来问的，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相信这个人，只当是楚艺舒来历不明的人，在试图妄想冒领他爱人的头衔。 哪知楚艺舒完全不怵，面不改色地答出来了，而且答得蛮像回事。像真的一样。 周景心底腹诽了几句。又问：“你身上有什么可以证明你身份的物品吗？” 楚艺舒干脆道：“我身上没有。” 被自己抓到小辫子了吧。周景心里刚生出隐秘的心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她又道：“不过，我有对银手镯，在你那里。” 银手镯除了他闲暇时会拿出来看，后面他觉得许诺就是他爱人，便还给了许诺。 迄今为止知道有银手镯的存在的，就只有他和周子寒、许诺三人。 这个问题居然也能回答得上来，周景一改之前轻忽的态度，神色也不禁正色了起来，继续追问：“那银手镯上有什么图案？” 我骤然道：“够了。” 都问到这里了，还不相信。我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了他们。 两人也停止了快问快答，齐齐看向了我。 不知道怎么的，周景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好像不说点什么，就再也挽不回我了。 “韵卿，你知道我……”周景急于解释，却卡壳了。 说什么？其实这个叫楚艺舒，他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他这么多事？ 可是她又全都能说得上来一点，连银手镯和喜好回答的都分毫不差。 对此，周景哑口无言，一时头昏脑胀的，心乱如丝。 “我知道。”我一脸平静，淡淡地说道，“你只是认错了人。” 周景急了：“不是……” 我：“周景，你不会弃她于不顾吧？” 周景哽住，再次无言以对。 我接受不了现在的事实，他又何尝不是？ 我清楚大家都需要一点时间冷冷静，从右手按着中指戒指思考着，下一秒直接褪下戒指归还给他，“周景，你们叙叙旧吧，我觉得你们刚碰上，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楚艺舒原本以为还要和我也费些功夫掰扯掰扯的，毕竟连周景这个当事人都不相信她。 而她刚从周景身边知道还有我的存在，直接上来闹了一场。 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甚至不哭不闹的，反倒有些奇怪。 楚艺舒一脸探究地看向我，“你也可以问我些问题的，看我答不答得上来。” 我摇头，没有必要。 我又没有跟他们之间的记忆，到底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我插不上进去，也问不出什么问题来。 我叹了一口气，何况我和周景在一起的每刻，我都有种时间是偷来的感受。 我差一点点就也能够上幸福了。 但凭心而论，自己穿着礼服高高在上地出席，一身光鲜亮丽，差点要抢了别人的男朋友，这种背德感我实在不能苟同。 第三十九章 离幸福只差一点(下) 而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男朋友跟别人好上，换成谁都要崩溃，自己男朋友认不出来她也就罢了，甚至还要被误以为是跟踪狂，险些让餐厅里的保安赶出去。 真是尤其狼狈。 谁不喜欢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以最好的状态见面？ 偏偏楚艺舒这样，也是倒霉透顶了。 我对楚艺舒说：“银手镯的事我很抱歉，到时候我会还给你。” 楚艺舒脸色也不好看，嘴角扯了一下，丝毫笑不出来。 我极力忍着，最后这句是对周景说的：“我先走了。” 周景看天色已晚，他并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去，于是喊住了我：“韵卿。” 等不及他会说些什么，我突然有点生气，回头冲他发火：“都怪你，都是你不好！” 如果不是你给了我希望，我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而且我本来不用这么难堪的，都是你，全都是因为你！ 无故被我牵扯到一团乱麻里头！ 周景沉默了。 好久才硬巴巴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不好受，极力忍耐着愤怒，缓和语气：“抱歉啊，刚刚我有些失控了。” 说着，我鼻头忍不住一酸：“周景，这转瞬即逝的烟花没有一朵是属于我的。不过，还是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第一次被人放在心上。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你爱人。” “我有点事情就不干扰你们了，我还要回家看看小诺。” 话音刚落，我转身离开，绝不拖泥带水。 周景目不转睛地望着前面人的背影，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直到我的背影完全消失，周景都还盯着那道电梯门，久久不曾回神。 天台一片鸦默雀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酒店的经理发现这是一场私人恩怨后，已然悄悄指挥保安退场了，把空间给留了待在最后的两人。 周景现在的状态有点诡异的吓人，楚艺舒到底没敢刺激他，不过傻站着那么久，也忍不住轻声喊了一声：“阿景。” 周景恍然。 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 他走到楚艺舒面前，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一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的做派，态度温和，看着很为对方极为体贴：“我先送你回去，住哪里？” 楚艺舒微微松了一口气，“我没住的地方，你能带我去你家吗？我之前车祸出事的时候，是你照顾我的，我那时也是住你那边的。” 周景微微一笑，了解地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毕竟你是女孩子，和我一起住多有不太方便的地方。你之前住哪里呢？” 楚艺舒以为周景不信她，脊背有一瞬间的紧绷，泪涟涟地示弱道：“我租了个房子，但是我积蓄快用完了，这个月就要被房东赶出去了。” 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像豆子般一颗颗地落下来，看着很是楚楚可怜。 周景眼神里满是浓浓的心疼，适时递上手帕，温柔道：“别哭了，我知道你一个人很不容易，肯定吃了不少苦。我先送你回去，明天一早我过去找你，帮你续交一年房租。” 闻言，楚艺舒如释重负许多，周景既然说要帮她，就一定会方方面面都给她安排好。 于是她接过手帕道了声谢。 这段时间她因为钱的问题捉襟见肘，过得极其艰难，现在总算解决了。 但随即想到什么，她面色一僵，拿着手帕的动作顿了顿，没擦脸上的眼泪，有些艰难地道：“你会不会看不起我，我过得那么差，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周景眼神专注，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像戴了个假面，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他已经接受了自己就是她的男朋友的身份，十分地善解人意：“不会。你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我没有理由不管你。何况女朋友有难的话，我岂能坐视不理。” 楚艺舒彻底放下心来。 周景作主将楚艺舒送到她目前的住处，到先行下车绕到后座，妥帖地为她开车门，“我和你一起进去吧。” 楚艺舒：“不用了，这么晚了。你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再来找我。” 周景也没坚持：“好。那你上去吧，我看你进去以后再走。” 一栋三层的居民楼外面的瓷砖都有些发黄发黑了，看着很是破败。里头隐隐约约还能传来小孩子打闹哭泣，以及老旧电视的声音。 一如楚艺舒所说，她过得很不好。 楚艺舒上去都要爬楼梯，不过她进去之前回头看了眼周景，笑了笑。 周景也回了一笑，“进去吧，早点休息。” 楚艺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刻，周景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浑身散发的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他转身回到车里。 随即掏出手机发了一段信息给名字为“k”的联系人，然后他打电话过去，“是我。有个事，你帮我看一下，地址发给你了。嗯……对，你着重帮我查查这个人，出生年月、户籍所在地，有没有犯罪前科，最近十年间有没有出过车祸。” 我回到家以后，直接瘫在床上，根本不想动弹。 看了会天花板，觉得没什么意思。 我闭上眼睛，将自己裹成蝉蛹，又想自己被一个巨大的保护网罩着，现实都不能窥探到我的心事。我将所有人阻隔在外，只想假装睡觉。 我变成了一棵植物，告诉自己需要阳光和水，必要的时候就陷入沉睡，其他的与我无关，我也不感兴趣。 我只知道我现在好累好累。 小诺担忧地问：“姐姐，你不是去和周景哥吃饭了，怎么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我不想说话，也不想提那个人。 我捂着被子盖住脸，在黑暗里压抑地无声大哭。 小诺守在一旁看出我的异样，欲言又止。 小心翼翼到最后，什么都不敢问了。 第二天一大早。 这是第一次我起不来床，小诺还要上学，我就给她留了零钱，放在枕头旁边。 小诺站在床边，听我虚弱沉闷的声音从被子传来：“小诺，姐姐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你自己拿钱去买点东西吃吧。” 小诺：“好。” 小诺没走。 我过了一会，又道：“小诺。” 小诺：“怎么了，姐姐？” 我：“我想回去了。” 小诺沉默，良久才说：“姐姐在这里不开心，那便回到自己的时空里吧。” “我会永远祝福姐姐的。” 小诺这样说道。 第四十章 白忙一场(上) 小诺的想法很简单，就跟学习学到厌倦了，就允许不学习一段时间。 人也不是机器，也需要时间休息。 我从被子露出头来，喘了口气，不忘说笑一句：“你不会是想我走了以后，家里真的算你一个人的天下了？” 小诺坐在床边，握住我的手，“不，姐姐，我在乎的是你。我跟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越来越能理解你。” 我不明所以，她牵着我的手，指着她心脏的位置，“这里。” “它告诉我，我喜欢你。” “非常非常喜欢。” “我更希望你留在这里永远陪我，但是《拇指姑娘》的故事告诉我，喜欢不是占有。” 一想到姐姐昨夜失魂落魄地回来，小诺懂得了成全，自己一下子也不敢有挽留的念头了。 我眼眶一热，伸手去拥抱她。 小诺懵懵懂懂地问：“姐姐，你真的永远不回来了吗？” …… “你姐姐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陈甘霖着急地询问小诺。 小诺摇头：“姐姐说她回去休息几天，可能一天，也可能永远不回来了。” 小诺回想起那天姐姐给自己留了一笔钱，还买了许多水果和蔬菜，几箱泡面和面包。 她还记得姐姐摸着她的脑袋，说：“小诺，我想家了。想回去休息几天，可能需要一天的时间，也可能永远不回来了。” “你转学的事情我也给你安排好了。下周就去另外一所小学读书，别担心，你是一个聪明的小孩，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希望你再接再厉，但尽力就行。” 这也是第一次姐姐说，尽力就行。 陈甘霖简直要疯了，他千里迢迢赶来这个时空，最后却发现许诺已经回去了。 真是师出未捷身先死。 白白赔掉了五年的寿命。 小诺歪头：“哥哥，你也要回去了吗？” 陈甘霖：“对。” 他此刻脸色煞白，归心似箭。 “要不去我家吃块西瓜凉快凉快，说不定吃块西瓜，姐姐她就回来了，不着急。”小诺提议道。 毕竟人来都来了，回去之前总要让客人感到宾至如归。 陈甘霖：“不用了，谢谢你。” 小诺有些遗憾：“好吧。” 来的时候有多麻烦，回去只要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想回到未来世界，陈甘霖就回去了。 未来时空。 陈甘霖刚回来就去许诺家找人，他又去了许诺开的艺术馆。 无一例外，全都扑空。 艺术馆里。 陈甘霖逮着一个刚收拾好卫生的服务员，问道：“你们老板呢？” 服务员：“您是？” 碰巧一个眼熟的靓丽身影拿着文件从茶室出来，陈甘霖眼尖看到，立马喊住：“赵媛媛！” 工作室另外一个老板叫赵媛媛，听说和许诺是关系很好的大学室友，这间艺术馆是两个小姑娘创业开起来的。 赵媛媛回头，见是陈甘霖，惊喜道：“陈甘霖！怎么有空来？” 陈甘霖气喘吁吁跑到她跟前，“……我想问问，许诺你知道在哪里吗？” “刚回去了呀。” “什么时候？” 赵媛媛想了想，“什么时候？我想想……哦，半小时前吧。” 陈甘霖不满：“她又去哪了？” “又？”赵媛媛心思敏感，又看他一脸厌倦，心里感到不舒服，替自己朋友打抱不平起来，“你这话说得真奇怪，管那么宽啊，都还不是许诺男朋友呢。” 陈甘霖焦急地看看四周，目光在全转了圈，对赵媛媛说的话完全心不在焉的，一心只想许诺在哪里：“她去哪了，我是真的有急事找她。” 赵媛媛暗地里白了一眼，有些不以为然：“有什么急事，说说看——瞧，你急什么，哎呀，我说啦，她走之前说她先回去了，可不就是回家了嘛？” 陈甘霖大声呛道：“我刚从她家赶过来，她没在家！” “那就奇怪了。”赵媛媛愣了愣，随即想到什么，脸上浮现担忧之色，“不过说实话，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脸色不太好，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也只是勉强笑着说没事，该不会是你惹她不高兴了吧。” 陈甘霖：“她心情不好？” “你不知道？哎，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赵媛媛不满。 又非常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亏许诺这么暗恋你。” 赵媛媛不知道的是，许诺暗恋陈甘霖，都已经是1.0的版本了，现在都已经更新到2.0版本。 她还沉浸在老黄历里。 陈甘霖没听清楚，“什么？” 赵媛媛敷衍：“诶，没什么啦。” 赵媛媛又不说了，没听到算了。感情的事谁说得准，许诺要是喜欢，也要由她自己揭开，要是不喜欢，也不妨碍换个喜欢。 陈甘霖也没耐心了：“算了，我先走了。回见。” 没办法，陈甘霖又去了一趟许诺租的房子，平时她和父母关系紧张，只有周末她会回家住。 今天也不是周末。 哪里都找不着人。 她像是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活在别人的嘴里，却让他怎么样都找不到她。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电话里甜美的女声机械地重复这几句话。 “唉。” 不得已，陈甘霖只能先回自己家。 刚回家，他蹭蹭上楼，一脚踹开了阁楼的储物室。 “碰！” “欲望熊！” 踹门声和呼唤声同时交叠在一起，彼时欲望熊正在偷偷爬上柜子，用尽全力伸长小胳膊要拿柜子底下的东西，陈甘霖忽然的出现把它吓到重心不稳，头着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它想拿的琉璃瓶也随着它身体晃动，跟柜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后，悠悠地摔到地上，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 欲望熊惋惜地看着琉璃瓶成了一地碎渣，目光凶狠地看向陈甘霖，捶胸顿足道：“你赔我琉璃瓶！你赔我琉璃瓶！” 陈甘霖视线落在地上的碎片，目光变得危险：“这不是我的东西吗？” 欲望熊在地上撒泼打滚：“啊，我不管！我不管！” 它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何况它还没拿到就碎了呢。 陈甘霖没眼看，大手一挥：“行了，多大点事，回头给你买一个。我需要再回趟过去，你现在把契约书召唤过来。” 欲望熊停止哭闹，不解道：“你又要回去，你回去两天了还不够？你想干嘛？” 陈甘霖屈辱地说道：“我回到过去没碰到许诺，我估计她又回到过去了。我跟她没碰上。” 第四十一章 白忙一场(下) “啊。”欲望熊心想这也够时运不济的。 欲望熊继续说道：“再做一次交易也不是不行，可是真不是我说你，五年的寿命可不是说着玩的。再五年等于你一共付出了十年寿命！” 人一共能有多少个十年，虽然拿走的不是现在正值青春的十年，但是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 欲望熊就算对陈甘霖莫得感情，也担心这个宿主死得快后，它还要着急忙慌地寻找下一任。 万一寻找的过程被它的造物者发现行踪，它必定死翘翘。 陈甘霖现在听不住劝，一意孤行道：“没关系，你照做就行了。你还能填饱肚子，总不能送上门的买卖都不想做吧。” 欲望熊假惺惺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陈甘霖根本不吃这一套，头脑很清醒：“少来，我们之间只有虚情假意。你要真那么担心我，早在我第一次和你契约的时候，你就应该声嘶力竭地劝我了。” 欲望熊憨憨地干笑两声，心里头心虚得不行。 “……” — 其实回到未来世界也没什么意思，跟朋友聊聊天吃吃饭也就几个小时。到了分别的时间总要各回各家，父母相亲催婚也催得紧，我最近不想回家。 回到未来世界后，我冷静了不少。小诺时空还有时间修订者这个定时炸弹，儿女情长又算什么，我也不该为了贪图一时的安乐，让小诺独自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 想想之前留在小诺时空，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证小诺安全。 而且小诺那么可爱，她这么为我着想。 我要不回去，时空修订者后来找不着人，抓小诺泄愤怎么办。 所以我又回到了小诺时空。 小诺不在家，算算时间应该是去上学了。 院子外的门没锁，我发现小诺家门口铺的防滑垫上中间位置放着一把雨伞，我眼中满是困惑，小诺怎么乱放雨伞，也不知道收进去？ 再拿起来一看，我发现，折叠伞的图案和颜色有点眼熟。 这伞……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依稀想起这伞最后的归宿，我拿去送人了。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在操场的银发白瞳的少年，当时下着倾盆大雨，我想着那孩子没伞寸步难行，心生怜悯，于是就把我多余的给他了。 我脸上的惊异一闪而过，难道是他来过了？ 我一路散步到公园附近那个有些年头的操场，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大期望能见到人，但我一到那里就看到了那少年。 不同于上次的一身白，这次少年穿着某学校的蓝色校服，背影看着瘦瘦高高的，身姿却矫健非常，再加上技术娴熟，几乎是三步一上篮，将篮球扣到篮球架的篮筐里头。 篮球经过篮网落在地上再反弹，少年接过后拍球到较远的位置，直接在原地上瞄准篮筐再投篮，篮球在空中形成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在进入篮筐后顺利完成它的使命。 我在场外看得目瞪口呆。 上次我误以为他是白血病患者，但出于对这类人的好奇，那天我回家上网查了，他这种看着雪白的像个天使的，应该是得了白化病才对。 白血病是一种血癌，有生命危险。 但是如果是白化病就没有。 一般月亮的孩子肤色和头发都是白的，还，还可能因为眼球色素缺失导致视力残疾。 不过眼前的少年不惧强光，体能极好的白化病患者我倒是头一次见。 少年似有所感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我怔怔地看着对方。 少年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 肆意飞扬，一如他在篮球场上出色的表现。 五分钟后。 我们在篮球场里太阳不大的阴凉处上以地为椅，并肩而坐。 大抵是上一次见面少年安静时那种破碎的气质，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时不时总会注意到他异于常人的外表，还有他身上的色素残缺。 即便在篮球场上他又是不同的，他身上有着意气风发的肆意，明光烁亮。 比任何人都健康，给人一种生命力极其充沛的感觉，生机勃勃。 让人怎么忽视不掉。 好像他天生就是主角，往哪站哪就是主场。 不过当我们都沉默地坐在一起时，他身上的这种活力又被掩盖住了，明珠蒙尘、黯淡无光。 我感觉应该说点什么，于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毕竟伞都还了，说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才奇怪，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少年：“我找过去的。” 我：“怎么找的？” 少年沉默。 我看了眼他校服的校标，是岐南中学，：“这学校不错，我当年也想考这所的，你上初几啦？成绩怎么样？” 在小诺身边费心劳力久了，我现在养成了一个比较奇怪的习惯，只要碰到还在读书的孩子，我会忍不住询问他们的成绩。 这次少年倒不沉默了，乖乖回答：“初一，成绩尚可。” 有些言简意赅。 我猜少年是个性格内向的人。 我：“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啊，我叫许诺。言字许，‘承诺’的诺。” 少年：“我叫神渝。‘神明’的神，‘矢志不渝’的渝。” 我心想这个姓有点特别，出声夸赞：“名字不错。” “你家在哪啊？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打球？”我说着说着意识到不对劲，这个点小诺都还在上学，没道理初中生就不用上学了。 于是我又问：“你不用上课吗？就在这里打篮球？” 面对我一个又一个紧追不舍不问题，神渝反应有些迟缓，脸上有着不通世故的茫然，不过还是一板一眼地回道：“我家在幸福小区九楼二梯502号，我喜欢在这里打球，没什么人。我要上课，但是学校的知识有些简单，于是我逃课来了。” 现在乖孩子都流行逃课了，我有些哭笑不得，小诺之前也是。 不过眼前的孩子也太实在了，啥都往外说。 “不要逃课，”我循循善诱，温声道，“就算成绩好也不可以哦。 我又想到小诺之前逃课的原因，就是压力太大了，又补充道：“不过如果是偶尔的话，还是可以的啦。怎么会想逃课呢？” 神渝被我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所吸引，往我身边靠近了一点观察，不答反问道：“你手上的手表好奇怪，时针倒着走的。” 第四十二章 遇见故人(上) 我蓦地一惊，下意识用手捂住表盘。 怎么还应激了，神渝茫然地眨眼，“怎么了吗？是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他只是好奇我的手表，我的举动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我立马反应过来，哈哈地干笑了两声，手松开了，任他看。 神渝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这个手表是哪里买的？” 哪里买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手表好像就被我戴着，我也忘记了它是怎么来的。 是从网购？是朋友送的？ 还是自己买的？ 我仔细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但我又不想骗他，于是如实回道：“我忘记了。” 脑子里缺了一块记忆，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记忆。 我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 回去的时候，我顺道买了一袋菜回家，打算晚上做饭吃的。 这时，我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蹲在我家院子里头。 我揉了揉眼睛，视力正常，大白天不应该出现幻觉啊。 可是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一脸狐疑，提着菜稍微走近了一些，拍拍对方的肩膀，试探地轻声喊道：“陈甘霖？” 对方原本颓然地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来人的声音猛然抬头，看到我时欣喜若狂，话里还带着惊喜般的颤抖：“许诺。” “真是你啊。”我张大嘴巴，也有些惊讶。 我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走神地想，地点也没错啊，怎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想不明白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一时还以为在未来时空里。 于是我真当在未来时空里，客气地招呼他：“陈甘霖，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今天怎么有空找我啊？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别在这里杵着了，咱们进去喝口茶吧。” 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自己的对面，陈甘霖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但油然而生的是一种极其排斥的厌恶感，特别难受。 果然如同欲望熊说的，每一刻都很煎熬。 我关心道：“怎么了？” 陈甘霖脸色难看，身体承受着的是好几十倍的厌恶感带来的反噬，似乎只要他撑着恶心不肯离开，就会一直疼下去，直到他死。 他手指泛白，咬紧后牙槽，默默忍受着，即便他不曾叫出声音，脑门还是生出大颗大颗豆状的汗，出卖了他现在极端痛楚的现状。 我慌了：“没事吧，陈甘霖？！你还听到我说什么吗？” “我……” 我喜欢你。 话到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 他不想落后于人，总是后悔时追悔莫及。 但这句未说出的喜欢，被契约书察觉，不允许他走捷径，当即触发更严重的惩罚。 那四个字萦绕嘴边，想吐露出来时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陈甘霖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被强制消音。 他有一瞬间的绝望，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什么时候能结束，欲望熊说的契机什么时候能出现，他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许诺时面色坦然，不再疼痛？ 他明明以前有很多机会，可以主动去告白，总是因为他的尊严与小心，白白错失了最佳的时机。 如今，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甘霖好像是身体出了毛病，我赶紧去扶住他的肩膀，“我们去医院，疼得厉害吗？我现在叫救护车——” 不料陈甘霖宛如触电般毫不留情地甩开，吼道：“别碰我！” 我当即就愣住了。 我被推搡到地上，手上拎着菜也散落一地。 我一脸懵然，无措地望着他。 他反应过来，见我坐在地上，脸上有一丝的懊悔，朝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想拉我上来。 但霎时又被狰狞扭曲的表情所代替，痛苦到脸色惨白，像是忍着生平所不能熬的苦楚。 只见他无力地颤抖着手，像一只找不着家的流浪狗独自望着热闹的街道，自己无处可去，看着极是可怜，对我小心翼翼地，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痛，你别怕我……” 他絮絮叨叨又说了不少，毫无例外地反复那几句。 他的思想在我眼里被完全割裂成两个人，一个对我愧疚乞怜，一个对我极度厌恶排斥。 我不知道怎么帮得上他，眼里仓皇失措，只得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你别担心，我现在叫救护车。” 一看到手机不是自己惯用的那把，我才恍然地想，这不是在未来世界，那陈甘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身上明明就没有可以穿梭时空的手表。 然而情况容不得我深思，陈甘霖总给我一种随时撒手人寰的感觉。 我只得强撑镇定，握紧手机，稳住心态去划拉到拨号的页面时，刚按上一个数字就听到他虚弱地劝阻：“别……” “什么？”我站起来想抚紧他，听清楚他说什么话。 我想着我应当是发现了陈甘霖的秘密，刚好碰到了他身体突发疾病突发情况，如果他有什么交代，比如特效药就在身上，我帮他拿也总比干等着救护车来好。 我凑近去听，陈甘霖反来复去地说：“别叫救护车，他们……不能来。” 有没有药是一点都不交代的。 陈甘霖不让我叫救护车，也不让我带他去附近的诊所。 那我还能做什么？ 大概是我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陈甘霖也意识到我可能是无语了。 再过一会，他有所缓解，强撑着说：“许诺，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缓缓就没事了。” “那我扶着你进我家休息一会吧。” “不用，我可以自己来的。你……你帮我倒一点水喝，可以吗？” “好，那你小心点。我给你倒点开水。” 陈甘霖慢慢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手不断按着太阳穴，闭眼时脸色仍愁眉不展，也是疼得极厉害了。 我不敢耽搁，迅速去厨房烧开水。 过了一会水烧开了，我兑了一点冰水和糖，然后拿出来给陈甘霖，“陈甘霖，给你。” 陈甘霖闻言睁眼，接过来也不忘说声：“谢谢。” 我在他的对面落座下来，方便他一不对劲时我能立马觉察到。 我抿着嘴，心里担忧，看着他一点点地把热水喝完，“怎么样，好点了吗？” “我好多了。” 这话是真的。 第四十三章 遇见故人(下) 就算是契约的惩罚，也是时间成效的。 过了这么久了，还是会有三四分痛，却不及当时这么疼痛难忍了。 时间是一剂稀世之珍的良药，能在无声无息间过滤掉所有的痛苦。 我看他好点了，才问出心中疑惑：“这不是我们那个时空，你是怎么过来的？” 陈甘霖弱不禁风地笑：“你怎么过来的，我就是怎么过来的。” 我将信将疑：“真的吗？那你的手表呢？” 陈甘霖终于老实了，他低着头，默不作声。 我：“怎么不说话了？” 我见他的反应很奇怪，心里也忍不住嘀咕，这什么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吗？ “你怎么过来的，这个都不能说吗？”陈甘霖形迹可疑，我不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道，“你该不会是偷渡者吧？” 陈甘霖对怎么来到这里的问题闭口不谈，但只要不问他怎么来的，他会开口。 他开口不解：“什么偷渡者？” 我：“你不知道偷渡者？” 陈甘霖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无知。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他会不会说谎我还是能看出来的，他的反应不似作伪，于是我打消了对他的怀疑，随口敷衍道：“没事。” 不管小诺时空里有多少是来自未来的人，跟时空修订者有关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又沉默了一会。 我想到小甘霖前些日子捡到的布偶熊，有些敏锐道：“你是不是跟你那只会吐人话的布偶熊做什么交易了？” 陈甘霖身躯一震，瞪大了眼，嘴唇发白，好半天才道：“你怎么知道？” 有那么一刹那间，陈甘霖自己做贼心虚，以为许诺已经知道了他做的所有事，所以眼中的惶恐透露了一点心绪。 我看在眼里，面上极为不认同，“自然是我在这个时空里看见的，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收养那只熊。你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过来的？” 陈甘霖见我脸上有担忧、自责之色，唯独没有怒容，就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我愣是没发现，心底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他羞愧地撒谎：“我付了十万块钱过来的。” 我发愣：“十万块钱？” 再看他愣头呆脑的模样，可不是让他拿了十万块钱了？ 我气呼呼道：“你傻呀！十万块钱都可以做好多事情了，你有什么遗憾是一定要花十万车票过来这里的？” 我叹气一声，又恨铁不成钢道：“我感觉你被骗了，要是当时我在，我还能讲个五万块钱下来，你就是太单纯了！” 熟悉的人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耳边全是围绕着他关心的话。 陈甘霖眼尾发红，心里唾弃自己一万遍，又对许诺默念了一万遍对不起。 “我……”陈甘霖哽咽了一下，那些委屈汹涌而来，心底蔓延着名为“后悔”的海，都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佯装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没想到嘛，确实还可以讲价的，我不会。” 我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那下次让我来，我帮你讲价！” 陈甘霖：“好。” “我见到你太开心了，晚上一起吃顿饭在一起回去吧？”我微微笑道，“啊，差点忘了，到小诺辅导班放学的时间了，我得去接她。” 我有些愧疚道：“你在我家单独待会儿啊，我菜都买好了，我现在去接小诺回来，等一下我回来就做饭。” 陈甘霖：“好。” “那我先去了啊。” 我要走时，陈甘霖又喊住了我，“许诺。” 我扭头，“怎么了？” “谢谢你。” “嗨呀，没事，一顿饭而已。” 等人真的走了，陈甘霖久久望着门口不语，在心底说了声：“对不起。” 我坐着电瓶车接小诺回家后，晚上我们三人一起庆祝陈甘霖的到来。 待到夜色渐深，临到告别时，我问陈甘霖：“你家里应该父母都在吧，你回不来家和小甘霖相认，你现在要去哪里住？” 陈甘霖思考了一会，说：“我去附近的宾馆住一晚，明天去看看房子，租一间来住。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我“你说，什么忙？” 陈甘霖认真道：“帮我砍价，到时候租房子我怕租贵了。” 我一笑：“好啊。” 陈甘霖走后，我催促小诺赶紧去做作业，小诺咬着笔头，“姐姐，我觉得陈甘霖跟长大以后的样子不太一样。” 我好笑道：“怎么不一样？” 小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长大以后的陈甘霖会温柔一些，小时候的他对我也不错，但是脾气老不好了。一旦生起气来，十天半个月不理我，距离上次给子寒哥哥生日宴后，陈甘霖一直没跟我说过话，路上遇见了也是假装看不见。” 我：“可能是长大了吧，长大了大家都会懂事一些。” 小诺感叹道：“好吧。那长大挺不错的，我好想快点长大。” 我心想小孩子真是天真，大人的世界并不有趣，“等你长大以后就不会这样想了，你还有多少作业还没做完？” 小诺：“还有一道题。” 我打了个哈欠，“今晚就不检查你作业了，你做完我们就早点睡觉。” 小诺兴高采烈：“好耶！” …… “许诺，交语文作业。” “听到没？！” 我猛然惊醒，睁开眼睛。 我发现自己此刻变成了小诺，站在坑尾小学一年级二班的教室门口。 我不可置信地看看双手，真的变小了。 我记得我前一秒还在客厅里督促小诺做完作业，都回房间准备睡觉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眼前有三个七八岁小女孩，来势汹汹地堵在门口，似乎是在等我。 左一的小女孩不满道：“发什么呆呢？子萱叫你交作业，你没听到吗？” 说完也不等我反应，又道：“快点，等着你呢。” 我晕晕乎乎地想子萱是哪个，突然脑子里想起来这么一个人。 陈子萱，坑尾小学一年级二班班长。 喔，这么一想，我立刻记起了这个人。 那么在我面前的，两边分别站着的是陈琪和王可馨，为首的就是那陈子萱。 总的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人。 第四十四章 陷入从前的回忆(上) 我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我真的变成了小诺，当相同的场景和人物再一次复现，倒让我有种重温旧梦的错觉。 这种感觉竟如此真实。 眼前这三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令我想起了当年被污蔑没交作业的屈辱，我眉头一皱，刚想说点什么，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缩，只敢畏畏缩缩地说一句：“你为什么不等我进去，坐下来再交？我又不是没做作业。” 看着是在为自己讲理，开口时气势已弱了三分。 陈子萱身后其中一个胖胖的女孩陈琪闻言不满，直接上前推搡了我一把，凶巴巴道：“说什么呢，听不见，大声一点!” 我没想到她动手推人，先是身子踉跄了一下，还好扶住了门框才站稳了脚跟。 我心想，这真是岂有此理，当年的自己就这么窝囊吗，被人推了一把都不敢吱声！要换做现在的我，非得上前跟她们打一架，凭啥这么欺负我？ 想归想，我发现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现在的反应更像是从前的自己，或者是小诺才有的应付态度。 我此刻只能干瞪着眼看着她们，敢怒不敢言。 然而，没有最过分的，只有更过分的等着我。 她们上手推搡都仍觉不够，还要出言讽刺我。 这不，陈琪捂着鼻子，看了我一眼，出言嘲讽道：“天呐，我刚刚碰了她，不会我等一下染上什么脏东西，也变得身体臭臭的吧?” 我简直莫名其妙，实在憋屈得很！ 说完，和另外一个小跟班王可馨大笑起来。 为首的陈子萱只需要冷眼旁观着，一切事宜皆有两个小助手代劳。 但端看她轻蔑的表情，嘴角也有微微的弧度。 这时。 “陈琪。” 陈子萱这样喊道。 陈琪一脸谄谀，连忙应道：“萱萱，怎么了?” 陈子萱眼神戏谑地盯着我，面上却端着架子，像是极为不高兴的表情，故作斥责道：“你不要动手动脚的，不然啊一一等下其他同学看到了不好，说不准还得诬陷我们，说我们在欺负人。” “好的，好的。”陈琪立马对陈子萱谄媚地应下来，看向我时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三人齐齐看向我。 我感受到自己的嘴巴一开一合，根本没有点破她们在欺负我的事实，而是在辨别些无甚么意义的：“我昨天洗澡了，身上不臭。你们不可以这样说我!” 我要崩溃了！ 我当下在一个七八岁年龄的身体里，更像是附身在小诺身上，再一次亲眼见证我从前遭遇的一切，而我改变不了。 当年的作业污蔑事件，旁枝末节的我已记不清了，但是我听得出来她们在奚落我，眼下还没到偷我作业的环节，目前还停留在打嘴仗的纠缠。 我思考着，怎么避免她们偷我作业呢？ 我尝试自己动动手指，也无能为力。 紧接着，我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小诺一般无二的童声，抽泣着说道：“作业我也做了。” 说着忍不住眼眶一红，眼泪下一秒忍不住下落几滴。 然后，我无奈地看着自己一边没骨气地哭着，一边把背着的书包放下来，拉开拉链，把语文作业递给陈子萱。 我心想，完了。 就是这一刻，把作业交给了陈子萱，后来她那两个小跟班听了她的话，把我作业偷出去扔了。 最后我被污蔑没交作业，被老师知道后，发了一通很大的脾气。我从此在全校出名了，名声是真的臭了。 不再有人会和我做朋友。 整整小学六年，我都是形单影只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定要小诺转学，因为我担心小诺会经历我这样的事情，所以我在替她防患于未然。 只是转学手续还未办妥，这个事情就已经提前发生了吗？ 我这是附身在小诺身体里再经历一次么？ 我不甘心就这样臣服于命运，拿着作业的手使劲用力，想以此拽回来。 陈子萱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也使了些力气，就这么硬生生抢去了。 教室墙上的时钟转到七点四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始今天的早读了。同学们也陆陆续续背着书包进来，惯例就到了班主任来巡视的时间。 不一会儿就全到齐了。 “都来了吧。” 班主任将腋下的课本放下，然后扫视一圈教室。严厉的目光所在之处，就是那片区域的同学都像只鹌鹑一样缩起脖子。 下一秒。 班主任用力拍拍讲台桌的桌面，发出很大的“咚咚”声，然后咆哮道：“怎么回事!?谁来给我解释一下，上周的语文考试怎么会有很多人退步这么多!?” 班级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我在座位上低着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我还在试图跟自己的身体在抗争，一分一秒都不敢懈怠。 底下的其他同学互相对看一眼，然后又像只鹌鹑一样垂起头来，沉默不语。 谁都不敢傻到真出来给她一个解释，真的出来就是枪打出头鸟。 “子萱。” 很快，语文老师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喊道。 “在，老师。”陈子萱立马站起来。 “去我办公室去搬一下上周的试卷。 “好的。” 陈子萱出去后，班主任继续发火。 “怎么教都教不会，上周考试的第一题听写为什么错倒一大片，跟猪一样。简直是教过最不开窍的一届!” “景钊，你听写的词语有认真记过吗?” 前排叫王景钊的小同学抬起头，畏惧地看了一眼，发现班主任和他对视上，立马低头看摆在课桌上的手，畏手畏脚地坐直了身体。 威严的声音再次在众人的耳畔中响起，“怎么不说话?还有陈琪!” 本来陈琪偷偷走神，对她的伙伴王可馨眼神交流，嘴里无声骂着死老太婆，没料想她口里的“老太婆”下一个就点了她的名。 陈琪身体不自然地抖动一下。 班主任愤愤道：“发什么呆，刚刚我就注意到你了，我这里在讲话，你在下面想和王可馨说什么，讲出来啊，大家都来听听。” 陈琪此刻十分后悔，头越发低了一些，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她缩进去。 班主任毫不留情地点名批评她：“陈琪，要不要我下去，上来让你自己讲?让你讲个够!你看看的成绩，你天天跟子萱这样的优等生在一起玩，也不见你成绩有多提高?” 班主任最后数落道：“该烂还是烂!” 第四十五章 陷入从前的回忆(下) “老师，报告!”陈子萱手上拿着上次的试卷站在门口，也打断了空气里紧张到喘不过气的氛围。 “嗯。”班主任点头。 陈子萱把试卷轻轻放在讲台桌，班主任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她：“子萱，你怎么回事，上周的试卷你也错了很多，退步不少。” 陈子萱心里咒骂着上周考试的难度，面上对班主任伪装得十分诚恳，虚心道：“老师，我会吸取教训，继续努力，争取下次取个好成绩。” 不愧为自己的得意门生。班主任脸色缓和了一些，“回去吧。” 陈子萱乖乖地应了一声回座位了。 悄悄目睹这一幕的我无语地吐槽了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知道陈子萱居然是这么一个斯文败类的东西。 按照以往每次考完试后的流程，现在就是各组长上前领各组试卷，发下去后同学看一会，最后班主任评讲试卷。 果不其然，“小组长上来领一下试卷。 试卷纷纷发下去—— 我领到试卷后先看分数，发现这次考了78分，心想从前的自己倒是努力了不少。 班主任：“第一题听写我就不多说了，都是你们不认真记词才默写不出来的。不过，还是有人能全默写对的!” 霎那间底下哗然一片，都纷纷窃窃私语起来，是谁啊? 班主任听到动静，也道：“是谁啊?你们可以猜一猜。” 我的眼皮狠狠一跳，心中当即敲起一阵警钟。 不要叫到我！千万不要叫到我！ 我暗自祈祷，这个梦境为什么还不结束！ “是许诺!” 台上的班主任还是给了我一记猛击。 原本同学们面面相觑，听到班主任高声的点名，这次底下的声音渐渐变大了，有同学悄悄转头去看我的脸色，一脸震惊。 我也是一惊。 我苦不堪言，我知道我要走到末路了。 等一下陈子萱她们就要因为嫉妒我，在班主任面前污蔑我没做作业，此刻班主任有多么高兴我成绩进步，待会面对我没交作业时，就有多么的盛怒！ 台上。 班主任难得多了几分笑容，贬低其他同学，暗地里抬高我道： “我说说你们，许诺之前总考倒数，但是现在进步了!而你们呢?全部默写就她一个对!” 闻言，不少同学又悄悄看了我一眼。 我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像只提线木偶一样，只能接受既定的故事命运里，不能反抗。 我甚至不能在众人面前坦然出声。 我无法揭穿作业已经被陈子萱她们给偷拿去扔了。 尽管，这是一个高光时刻。 当年的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了好成绩。 同学们目光里全是敬佩和羡慕、嫉妒的情绪揉杂在一起，通通放在了我的身上。 我感受不到任何的喜悦之情。 因为下一刻，将会出现两级反转，彻底把我摔进深渊里。 “许诺，你试卷拿过来借我一下，我念一下听写的词语，让大家改正改正!” 我听到陈子萱突兀地喊道：“老师!” 她说：“许诺没交作业!” 班主任奇怪：“作业你不是说都交齐了吗?” 陈子萱掷地有声道：“我刚刚忘了，全部就她没交!” 讲台桌底下一声又比一声惊呼重，同学们刷刷再次回头看向我。 这次的目光里带着好奇和嘲讽、看笑戏的心情。 黑板前挂着大钟在顺时针地走秒，它似乎也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 得到了时空手表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不能改变命运？ 我的心一下比一下沉重起来。 班主任的批评随之接踵而来：“怎么回事，许诺!我刚刚才夸了你，你现在连作业都没交，这么不经夸!” “不……不是……” 这具身体只能焦急地解释着。 它让我看向陈子萱的方向，却只能看到对方骄傲的后脑勺。 当年的我，到这个时候，已经在慌神了。 它在手忙脚乱，继续说道，“我明明交了!” 我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无法亲口说出真相。 班主任孤疑看她：“你交了?” 我又听到这具身体试图镇定下来，尝试着说出真相：“对!早上我一到教室就交给班长了!陈琪和王可馨也看到了，班长叫我交，我立马就交了!” 班主任看向陈琪和王可馨那个方向。 王可馨经常是看陈子萱和陈琪做坏事没阻止，这是第一次要她真的去撒谎，她犹豫着没说话。 陈琪反应极快，赶忙替王可馨反驳道：“没有，老师。我们看到子萱叫她交，她说这次忘交了!下次补上!” 这句如惊雷般炸了起来! 全程瞬间沸腾! 我的神情一呆。 这具身体正怔愣地望着众人，心底蔓延出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此刻它的情绪与我达到了高度的共鸣。 原来，就算这个人再勇敢，面对曾经遭受过的境遇，还是会害怕无助。 班主任面目憎恶，嘴里说着不少侮辱咒骂我的话，说的很脏，说我是没爹妈管的孩子。然后，她用力拖拽着我这具七八岁的身体，把我轰出了教室。 前面是空寂无人的长廊，我会一个人在那罚站，班主任会打电话让我父母来接我，而他们都会骂骂咧咧地骂着我，不会有人相信我嘴里苍白无力的真相。 那里，还有长达五年的噩梦等着我。 我突然很想知道，当年身后的同学们是怎么看我的，于是我回头了。 这一次，我短暂地抢回了身体的支配权，遥遥地看到同学们幸灾乐祸的看戏表情，然后就被被巨大的黑暗隔绝了目光…… 一滴眼泪从我左眼流了下来。 “姐姐！” 梦境变幻。 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我躲在角落里双手抱头，无声哭泣。 那个声音又喊道：“姐姐！” 是谁？谁在喊我？ “姐姐！你醒醒！” 房间的门自动地开了一道缝，为整个空间带来了唯一的光源，那个呼唤的声音也从那里传来。 随着我的脚步轻缓，那道光越来越刺眼—— “姐姐，你没事吧？” 小诺有些紧张地说：“姐姐，你刚刚梦魇住了，一直哭。” 我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睁眼就看到小诺担忧的脸正怼着我。我仰着头，感到有些不适地蹙眉，有种照镜子的诡异感。 毕竟我刚刚做了一场梦，梦里我变成了小诺。 于是，我伸出手来翻来覆去地看，不再是七八岁时的小手，这是我二十三岁的身体。 我又摸摸脸，这才发现脸上全是泪水。 第四十六章 命运的齿轮(上) “没事，就是做了一场噩梦。”我随意地用手背擦了擦泪水，说道，“现在几点了？” 小诺：“五点十分。” “看来再过半小时就要做早饭了。”我打了个哈欠，心中计算着时间。 小诺看我的脸色有点差，体谅我这段时间的付出，有点心疼。 她真心建议道：“姐姐，你要是觉得很累，我今天还是去买包子和豆浆，你就在这里多睡一会。” 我：“不了。” 小诺还想努力努力：“可是我看你之前有天晚上回来，状态很不好。” “你也说是之前了。”我满不在乎道，“放心吧，我只是想起来一件事情，有点被影响了，缓缓就好了。” 小诺：“什么事情啊？” 有点好奇，什么事情能影响到姐姐。 我思索着。 我小学被污蔑没交作业的这件事情，或许现在对我来说不足为意，但是对于小诺则不同，她是一个内向自卑的人，有时候让她上台讲几句话都会脸红，我提前和她说了还没来得及发生的事情，她只怕会心惊胆战的。 我在帮她办转学手续了，不过提几句无伤大雅。 我谎称自己有个朋友，说起我梦里的细节，果然惹得小诺同仇敌忾：“真是过分！怎么会遇到这样的同学！你朋友那时候得多无助啊。后来大家都不跟她说话了，你有没有跟她一起玩？” “那时我朋友小学经历啦，我跟她又不是一个小学，我们是在……高中认识，她和我讲起她的故事。” “啊，不过也是。”小诺想了想，她没碰到谁这么可怜过，“我在小学还没遇到过你朋友，要是让我遇到了，我一定会帮助她的。只要她不嫌弃我是一个差生，我可以和她做永远的朋友。” 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眉目温柔。 她仰头看我，很认真道：“姐姐，我觉得你朋友有点像我。” 小诺的心思比较敏感，很容易会联想到自己。 我动作一顿，心中暗道一声大意了，不露声色地收回手，眼睛看向别处：“怎么说？” 小诺抽丝剥茧地道：“就是她那个收作业的小组长，嚣张的劲儿，我立马想到了我们班长陈子萱，还有老师、同学啊，都感觉很冷漠，对你朋友一点都不好。” 我怕小诺再分析下去，会发现并没有所谓的朋友，连忙转移话题，搪塞道：“别想太多了。现在还有一点时间，你再睡会，我去给你做早饭。” “好。”小诺果然被我转移了注意力，乖乖应道。 我起身去洗漱。 这时，手机叮铃一声，我抽空看了眼，是陈甘霖给我发了一句信息，说八点半来找我。 我随手回：【那你等一下来我家吃早饭吧，我顺便帮你那份也做了。】 陈甘霖秒回：【好。】 接下来煎鸡蛋、做饭、吃饭，载小诺去上学一气呵成，任务完成也才七点四十分，离陈甘霖来找我的时间还很早。 这时，我刚坐下来，门被敲响了。 “来了。” 真是巧了。 “怎么来这么早？”我满脸喜悦拉开门，在看到来人模样时一愣，上扬的笑容终于僵住了。 笑容逐渐消失，到最后的面无表情。 周景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看到我时心情不错，嘴角还微微牵动了一下，“早上好。” 我已经笑不出来了，怪自己真是拉门太快。 之前出了那档子事，我知道不能全怪周景，但是我会忍不住迁怒他。 面上再一团和气，心底还是会有点尴尬。 我的表情变化太快，眼里还存着未来得及收回的失望，大概我的反应太明显了，连周景看出来了，他迟疑地问：“你……在等人吗？” 你以为是那个人来人，然后发现是我，所以很失望吗？周景站在门口，瞳孔倒映着眼前的人。 “你爱人怎么样了？”我不答反问，语气很是平淡，“还没来的及恭喜你，你找到你爱人了，祝贺你。” 周景斜着身子倚柱而立，不置可否。 周景上次一回去就把楚艺舒查了底朝天，包括她一年之内见过什么人都一清二楚。 楚艺舒本人的资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无父无母这一点勉强能算特别的话。 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后来得到好心人的资助，初中一毕业就辍学了，后来就去四处打工。 半工半读，读中专，再大专，然后自考本科。 在没有父母的扶持下，单靠自己非凡的毅力走到了现在，已经称得上一句了不起。 毕竟每个人的起点都不一样。 你不能要求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人，和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最后付出的成就是一模一样优秀的。 按理来说，像楚艺舒这样热爱生活，百折不挠的人，并不应该有什么太大的污点。 但调查的结果显示，她在读书期间交了不少任男朋友，无一例外都是些富二代，或者在家中有些资产的。 她人缘极好，在学生会也干到了干部。 如果不是后来，她抄袭了一个学妹的作品，学妹气不过给爆了出来。 楚艺舒一系列混乱的情史也给爆了出来，她现任男友知道后也跟她分手了。 有趣的是，楚艺舒说过她出过车祸被周景收留过一段时间。 周景那时在家中观察池水的金鱼，就听到“k”给他打电话，说都给他调查清楚了。 没有出过交通事故，没有空白的时间点，也没有住院记录。 那天，他静静地看完关于那个人的全部资料，有些意兴阑珊。 满口谎话。 没人知道他那一刻有多么复杂，寄希望赶紧找到他爱人，又害怕知道真相。 当知道楚艺舒或许不是他爱人时，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本能看到楚艺舒的第一眼，就心生不喜。 不过，楚艺舒身上尚有疑点，比如后来他去找她，为了试探她。她却能坦然装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人，适应他爱人的身份，说出不少跟他相处的细节，又比如他家中布局等等。 周景心中困惑不解，决定先隐而不发，以不变应万变。 “怎么了？”我见周景许久没说话，心想他爱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周景并未多说。 他不想凭白再给对方希望，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或许他退一步，目前作为朋友才是最佳之策。 第四十七章 命运的齿轮(下) 周景又问：“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不乐意和有女友的男人共处一室，正打算找什么借口回绝时，突然有人喊了我的名字，“许诺。” 我闻言一惊，朝周景的身后看过去，是陈甘霖来了。 周景顺着我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一双裁剪精致、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稀碎的摩擦声。 陈甘霖下身一条笔直的黑裤，上身穿着一件纯白的衬衫，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炯炯有神，朝许诺的方向看来。 周景这时候才知道，没有人是可以按照自己计划先放放，等以后他再坦白心迹的。 他在犹豫不决，想退回到朋友身份的那一刻，喜欢许诺的人就会纷沓而至。 时间不等人。 不知为何，周景见到陈甘霖的第一眼，无端地感到不适，心底也极为抵触。 是比楚艺舒更为剧烈的不喜。 — 小诺就读于坑尾小学一年级二班，刚到班级，就被人堵在门口。 “许诺，交语文作业。” 带头的二班班长陈子萱，身后是她的两个小跟班，分别是陈琪和王可馨。 这个陈子萱在班主任面前很得笑脸，作为班长也做着其他班委的事务，身兼数职，权力很大。没有人敢惹她，连刺头男生也捧着她。 不管男女，只要能把她哄高兴了，她可以瞒着老师，让哪个同学不用做作业。久而久之，整个二班形成了以她为食物链最顶端的生态圈。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 而这两个小跟班就是整个食物链的产物，向来拿陈子萱的命令拿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背地里为帮着陈子萱做了不少狼狈为奸的事。 此刻，陈子萱手里拿着平日管班级记名字的纸张和笔，孤傲不屑地抬起下巴看小诺，“作业做了吗?” 那两个小跟班旁观着，一脸的不怀好意。 三人一副气势汹汹找麻烦的架势。 单看这个阵仗，小诺气势就弱了三分，小声纳闷道：“你为什么不等我进去，坐下来再交?我又不是没做作业。” 如果我在这里的话，便会发现此刻的一幕和梦里一模一样。 陈子萱身后其中一个胖胖的女孩叫陈琪，她直接上前推搡了小诺一把，凶巴巴道：“说什么呢，听不见，大声一点!” 小诺没想到她动手推人，先是身子踉跄了一下，还好扶住了门框才站稳了脚跟。 “天呐，我刚刚碰了她，不会我等一下染上什么脏东西，也变得身体臭臭的吧?”陈琪转头就捂着鼻子，出言嘲讽道。 说完，和另外一个小跟班就大笑起来。 为首的陈子萱只需要冷眼旁观着，一切事宜皆有两个小助手代劳。 但端看她轻蔑的表情，嘴角也有微微的弧度。 “陈琪。”陈子萱喊道。 陈琪赶忙应道：“萱萱，怎么了?” 陈子萱眼神戏谑地盯着小诺，面上却端着架子，像是极为不高兴的表情，故作斥责道：“你不要动手动脚的，不然啊一一等下其他同学看到了不好，说不准还得诬陷我们，说我们在欺负人。” “好的，好的。”陈琪立马对陈子萱谄媚地应下来，看向小诺时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三人齐齐看向小诺。 小诺不甘心地辩解道：“我昨天洗澡了，身上不臭。你们不可以这样说我!” 上个学期，小诺之前有段时间不爱洗澡，一洗澡就敷衍洗几下了事，特别是家里热水器坏了没人修，就更懒得洗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异味就很容易蔓延。 小诺因为身上有异味的事情被同学们笑话，大家都开始躲着她，传有关她的谣言。 说是只要有其他的同学和小诺说话就会被传染变臭。 一学期都被人拿着这件事情奚落，总有人记得这件事情，然后怕被传染臭病。 “作业我也做了。”小诺抽抽鼻子，心想着不能哭，哭了就丢脸了。 说着，就把书包放下来，她拉开拉链，把语文作业递给陈子萱。 陈子萱这才哼了一声，盯着小诺的表情，发现她没哭有些失望，捏着她的作业回到座位上。 那两个小跟班也随之散开。 每次都被这样区别的对待，尊严首先就受不了了，小诺能忍着不哭已经很好了，就是心里面还是会很憋屈。 命运的齿轮还是按照原本的轨迹发生了。 当教室墙上的时钟转到七点四十五分，还有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始今天的早读了。 同学们也陆陆续续背着书包进来，惯例就到了班主任来巡视的时间。 不一会儿就全到齐了。 “都来了吧。” 班主任将腋下的课本放下，然后扫视一圈教室。严厉的目光所在之处，就是那片区域的同学都像只鹌鹑一样缩起脖子。 下一秒。 班主任用力拍拍讲台桌的桌面，发出很大的“咚咚”声，然后咆哮道：“怎么回事!?谁来给我解释一下，上周的语文考试怎么会有很多人退步这么多!?” 班级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底下还有同学互相对看一眼，然后又像只鹌鹑一样垂起头来，沉默不语。 谁都不敢傻到真出来给她一个解释，真的出来就是枪打出头鸟。 “子萱。” 很快，语文老师自己深呼吸了一口气，喊道。 “在，老师。”陈子萱立马站起来。 “去我办公室去搬一下上周的试卷。 “好的。” 陈子萱出去后，班主任继续发火。 “怎么教都教不会，上周考试的第一题听写为什么错倒一大片，跟猪一样。简直是教过最不开窍的一届!” “景钊，你听写的词语有认真记过吗?” 前排叫王景钊的小同学抬起头，畏惧地看了一眼，发现班主任和他对视上，立马低头看摆在课桌上的手，畏手畏脚地坐直了身体。 威严的声音再次在众人的耳畔中响起，“怎么不说话?还有陈琪!” 本来陈琪偷偷走神，对她的伙伴王可馨眼神交流，嘴里无声骂着“死老太婆王可馨”，没料想她口里的“老太婆”下一个就点了她的名。 陈琪身体不自然地抖动一下。 班主任愤愤道：“发什么呆，刚刚我就注意到你了，我这里在讲话，你在下面想和王可馨说什么，讲出来啊，大家都来听听。” 陈琪此刻十分后悔，头越发低了一些，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她缩进去。 班主任毫不留情地点名批评她：“陈琪，要不要我下去，上来让你自己讲?让你讲个够!你看看的成绩，你天天跟子萱这样的优等生在一起玩，也不见你成绩有多提高?” 班主任最后数落道：“该烂还是烂!” “老师，报告!”陈子萱手上拿着上次的试卷站在门口，也打断了空气里紧张到喘不过气的氛围。 “嗯。”班主任点头。 第四十八章 不愉快的见面(上) 陈子萱把试卷轻轻放在讲台桌，班主任突然想到什么，叫住了她：“子萱，你怎么回事，上周的试卷你也错了很多，退步不少。” 陈子萱心里咒骂着上周考试的难度，面上对班主任伪装得十分诚恳，虚心道：“老师，我会吸取教训，继续努力，争取下次取个好成绩。” 班主任脸色缓和了一些，“回去吧。” 陈子萱应了一声，走回座位。 悄悄目睹这一幕的小诺松了一口气，按照以往每次考完试后的流程，现在就是各组长上前领各组试卷，发下去后同学看一会，最后班主任评讲试卷。 果不其然，“小组长上来领一下试卷。” 试卷纷纷发下去—— 小诺领到试卷后先看分数，发现这次考了90分，心里暗自窃喜，这次总算进步一些了。 上次考了84分，这次考90分呢。 真是多亏了姐姐这段时间的辅导和帮助。 班主任：“第一题听写我就不多说了，都是你们不认真记词才默写不出来的。不过，还是有人能全默写对的!” 霎那间底下哗然一片，都纷纷窃窃私语起来，是谁啊? 班主任听到动静，也道：“是谁啊?你们可以猜一猜。” 同学们面面相觑，互相摇摇头，这也没人认领啊? 班主任于是道：“是许诺!” 这次底下的声音更大了，有同学悄悄转头去看小诺，一脸震惊。 小诺也是一惊，心情不由放松得下来。 “我说说你们，许诺之前总考倒数，但是现在进步了!上次还考了八十多分，这次都上九十了！而你们呢?全部默写就她一个对!总不能你们连她都比不上吧？” 闻言，不少同学又悄悄看了许诺一眼。 而这次，目光里全是敬佩和羡慕、嫉妒的情绪揉杂在一起，通通放在小诺身上。 这还是第一次接受这样同学复杂的注视。 以往都是不屑一顾的目光。 小诺心里也是有点激动，总觉得努力总没有错，至少在一刻很值得。 “许诺，你试卷拿过来借我一下，我念一下听写的词语，让大家改正改正!” 班主任肯定的话语犹如天籁之音，像树下掉落许多熟透的苹果，砸向小诺的心里。 “好的，老师。”小诺拿着试卷站起来。 一路经过同学们的艳羡的目光，小诺有点不好意思，脸悄悄红了。 第一题错题订正完后，不一会，老师就把试卷还给了小诺。 “我们讲讲下一题，等一下，子萱!”班主任扶着眼镜，继续道，“今天的作业都交齐了吧?” 话音刚落，陈子萱点了点头。 “那下课的时候发下去，这次不检查了。” “老师!” 陈子萱突兀地喊了一声：“许诺没交作业!” — 陈甘霖看到周景的脸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心想这人这么会在这里，勉强稳住心神，努力挤出笑容，对身边的女孩说道：“这位是？” 这时候，不知为何我的眼皮直跳，心里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心跳都快了不少，也就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失态。 周景这是第一次从我身边看到其他人，不管自己多讨厌眼前这个男人，只要是韵卿的朋友，他都会平常心去看待。 因此，他殷切地看向我。 我打起精神，忽略心中莫名的焦虑。 我看向周景，对他简洁地说：“他叫陈甘霖，和我们一样，都是来自未来时空的人。” 再为身边的陈甘霖介绍：“你面前这个呢，他叫周景。” 陈甘霖主动朝周景伸出手，“你好，我叫陈甘霖，我是许诺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好朋友。” 周景刚想回握，就听到后半句话的内容，眉头一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陈甘霖一眼。 对方看着很像随口一提，但那示威炫耀的眼神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来者不善。 这是周景的第一反应。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周景甚至没有伸手回握，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您好。” 空气凝固了几秒。 陈甘霖并无脸色不虞，很自然地收回手。对方不跟他握手，他也丝毫没有跟人搁面子的尬尴，反而很大度地朝周景露出一个友好的笑。 我看不过去，对陈甘霖安慰道：“周景人很好的，就是有点洁癖。” 陈甘霖双手抱肩，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我见介绍环节算是过去了，心里也是舒了一口气，转头对周景说道：“周景，你先回去吧。我等会要跟陈甘霖出门，下次有空再聊。” 周景瞥了眼一旁陈甘霖嘚瑟的模样，心中暗道一句卑鄙，面上却不太甘心就此离开。 他忍了又忍，实在忍无可忍，平生第一次没出息，倔强地想挽留些什么，心中也说不清，只固执地问眼前的女孩：“不太方便一起吗？我刚好也没什么事。” 拜托别推拒我，他如是想道。 我答应帮陈甘霖一起去看房子，顺便帮着讲讲价，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应该再掺一个不熟悉的人进来。 于是我摇摇头，只能回绝了：“办点私事，确实不太方便。而且，你爱人找到了不是吗？现在更应该陪陪她，我要有事情会发信息给你。” 言下之意，婉拒了哈，保持距离，少见面。 周景闻言抿直了嘴，眼里多了几分落寞，随即又恢复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他疏离客气地笑道：“好，那我回去了。” 转身的那一刻，他心中累积了了好多无法言说的失落，盖起了一幢幢高耸入云的大厦。 我突然想起那对银手镯，喊道：“周景。” 周景立马停下脚步，心中生出了希望，回头绽放笑容：“怎么了，韵卿？” 陈甘霖不禁皱眉，看向我，想不明白为何还要叫住周景。 他可不愿意看个房子还要再带一个男人过去。 但他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我想了想东西该物归原主，于是道：“你等我一下，我拿一下东西给你。” 说完我回身去到客厅，我走到柜子面前，拉开抽屉，把里头的物品取了出来。 第四十九章 不愉快的见面(下) 我把物品交给了周景，一劳永逸道：“这是你爱人的银手镯，还有这个信封，里头是我要还你的钱。我之前不是在这里向你借了好多钱嘛，我前几天回了一次未来世界，去银行取了现钱。现在刚好可以还给你，谢谢你之前的帮助。” 周景的脑袋像被人打了一棍子，他闷闷地垂下了眼眸，还未来得及感念对方是不是对他还有点意思，就被毫不留情地打回了原形。 两清了。 他只能想到这三个字。 他心中的大厦顷刻间崩塌，成了一地荒芜，再无生机。 我摸不着头脑，举着东西的手都有点酸了，疑惑地看周景，问道：“你怎么了，不拿回去吗？” 周景面无表情地伫立着原地，低着头沉默地看着我手上的东西，迟迟不肯拿。 一边的陈甘霖嘴角微微勾了勾，“快拿着吧，听说你爱人找到了，恭喜啊。” 听到陈甘霖的声音，周景心生不快，陡然生出一股恼怒，心底克制不住地滋生嫉妒。 但就在他勃然大怒、想就此甩袖就走时，他看到了女孩清澈的眼神，没有一丝杂质。 周景怔了怔，心底诡异地恢复平静，怒气也在瞬间烟消云散，他尽量四平八稳道：“我拿银手镯就好了，我们再聚。” 下一秒。 我举着东西的手减轻了一部分重量，他拿走装着银手镯的盒子就离开了，根本不等我反应。 陈甘霖脸色不太好，看着周景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责怪道：“你从哪里认识的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我把信封收了起来，准备有机会再给他。 听到陈甘霖这样说，我不太赞同道：“别这样说。我来到这里后，人家帮了我许多。” 陈甘霖不置可否，“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未来不好吗？” 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我瞥了眼他，奇怪道：“你不也来了？我以为我来的目的不是一样的吗？” 难道不是为了改变过去的自己吗？ 陈甘霖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借口，害怕许诺看出什么，打诨插科道： “噢，对。我也是，还要加一个体验生活。对了，那个人为什么叫你韵卿啊？” 陈甘霖想想刚刚对方亲昵的态度，只觉得自己的东西受到了觊觎，心中不太服气。 我没在意，随口解释道：“小名啊，毕竟在这里也有个许诺的，为了区分，你到时遇到小甘霖就明白了……” 说着，我们一同进去了。 — 那边。 小诺听到陈子萱的报告刚到莫名其妙，还以为陈子萱的脑子犯浑了，自己早上明明都交了作业了，她怎么随口就来一句自己没做作业。 班主任也很奇怪，问陈子萱：“不是都交齐了吗?” 陈子萱掷地有声道：“我刚刚忘了，全部就她没交!” 讲台桌底下一声又比一声惊呼重，同学们刷刷再次回头看向小诺。 这次的目光里带着好奇和嘲讽、看笑戏的心情。 小诺还没从惊喜的喜悦中缓过来，就已被重重地打入尘埃，一下子灰头土脸。 班主任眼神犀利地看向小诺，批评也随之接踵而来：“怎么回事，许诺!我刚刚才夸了你，你现在连作业都没交，这么不经夸!” “不……不是……”小诺慌忙站了起来，看向陈子萱的方向，却只能看到对方骄傲的后脑勺，有些慌神了。 她手忙脚乱，继续说道，“我明明交了!” 班主任孤疑看她：“你交了?” 小诺镇定下来，“对!早上我一到教室就交给班长了!陈琪和王可馨也看到了，班长叫我交，我立马就交了!” 班主任看向陈琪和王可馨那个方向。 王可馨犹豫着没说话。 陈琪赶忙也站了起来，替王可馨出声反驳道：“没有，老师。我们看到子萱叫她交，她说这次忘交了!下次补上!” 这句如惊雷般炸了起米! 全程瞬间沸腾! 小诺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心想着，我来学校的时候最早，刚来教室的时候还没几个人，现在陈子萱一定要害我，说不准拿了我交的作业就悄悄撕了，还是扔哪里了? 现在谁能证明我交了作业? 脑袋闪过几个同学的脸，小诺看向早上最早来班级的其他同学，要么躲闪眼神不理睬，要么眼里明晃晃地直视她，似乎都有着笑意。无一例外，大家都想看她的笑话。 没一个人愿意为她站出来。 许诺神情一呆。 而班主任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再次看向小诺，沉声道：“是撒谎还是?” 小诺正怔愣地望着众人，心底蔓延出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根本无暇反应。 而台上的班主任已经完全了没了耐心，处在一个发火的临界点。 她直接从台上下来，高跟鞋哒哒响着，不一会就到了小诺的座位面前，她反而平和道：“我问你，是在撒谎吗?” 班主任是一个性格上欲扬先抑的人，当她气得特别狠的时候，表情反而是面无表情，声音沉静平和，让人看不出一丝怒气的。 一般到这个时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 小诺忍住害怕，低头小声解释：“我没撒谎，我真的做了。” “那你想要说，是作为班长的陈子萱在撒谎是吗?她故意诬陷你没做作业吗!?”班主任额上青筋暴起，终于暴怒地发火了。 她一边瞪眼喊着，一边大力拍小诺的课桌。 全班顿时鸡皮疙瘩掉一地，同学们心惊胆丧到不行，噤若寒蝉。 就怕祸水殃及池鱼。 不远处，陈子萱也不禁吓得花容失色，心里惶悚不安起来。 陈琪和王可馨两人悄然对视一眼，心里确定小诺的作业被她们毁尸灭迹了，肯定找不出证据。 任小诺怎么样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两人稍微安了心。 顺道趁人不注意，两人又对陈子萱使了个眼色。 陈子萱瞧见了，接收到信息，心中安定。 好歹能将受惊的表情收了收，不至于在旁人面前露了破绽。 现在班主任一口咬定就是小诺在撒谎，因为她相信她亲任的班长就是品学兼优的优等生。 而这份笃定，来源于陈子萱绝大多数傲然的成绩单。 第五十章 班主任的怒火(上) 坑尾小学属于小城镇最偏远的地方。在许多老教师的眼里，他们的观念非常的落后传统，也有个不成文的古板规定，就是以成绩看人优劣。 如果班上某个同学长时间取得好成绩，就会更受老师的关注和青睐。学生也会在班上多一些表现的机会，比如得到班委的职务。 但是，他们往往会忽略最重要的一点—成绩与品德没有必然的关系。 好成绩并不能代表品德好。 班主任一味固执地认为，一个学生取得好成绩，那么他可不仅仅是成绩上的“优”，还是品德上的“优”。 因此，她下意识更相信在学校里跟常在班级事务接触的陈子萱。 言归正传。 当班主任当着一众同学的面，朝着小诺勃然大怒，样子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而作为首当其冲的小诺更是直面现实的惨淡，处境也不轻松。 小诺心中矛盾，既害怕又难过，隐隐觉得讽刺，果然，全都跟姐姐在昨天晚上讲的故事都对上了。 原来，从来不是发生在姐姐朋友身上的事，这就是姐姐经历过的。 也是现在自己正要经历的。 “我……”，小诺开口道，“我没有撒谎。”。班主任暴力地拽小诺的手腕：“你现在收拾书包给我滚蛋，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话音刚落，周围同学们深吸一口倒气的声音。 小诺反而心里不再畏惧，现在的场面已经是最坏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改变的力量或许很薄弱，但或许在某个瞬间就会有细微的改变。 虽然微弱，但是影响巨大。 她抬眼轻飘飘看了一眼班主任，抗拒着对方推搡她的动作，眼里逐渐变得坚毅。她脊背挺直，如同一棵在冬日里白雪皑皑盖住枝叶，却仍旧不肯弯曲的松柏。 在整间鸦雀无声的教室里，只有她的声音穿堂其中，高声道：“我不认这个账!” 班主任被小诺的气势所慑，一时心下犹疑，愣住原地。 小诺抬起下巴，有条不紊地说道：“我确定我交了，您可以现在去班长那里看看她收齐的作业，查证查证。如果我真的没做，我就退学。” 说不准，查证查证，还能够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 小诺的淡定应对给了班主任一暴狠击，班主任气沉丹田，也是第一次被学生震住，自顾自道了几声：“好!好！好！” “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班主任转头对陈子萱高声呼唤： “班长!把全班的作业搬到许诺的座位来!今天我就在这里亲自数给她看看!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陈子萱眼皮狠狠一跳，糟了! 这时，听完班主任这话，班上有好几个同学如同筛糠似的抖了抖，脸上出现惊慌的表情。 班主任作为一个语文老师，很喜欢布置一些没多大意义的作业，比如一篇课文或者错题要反复抄写七八遍。 全班同学自是苦不堪言，偏偏不得不抄到手酸。交上来的作业数量庞大，班主任也不是每次都检查。 而陈子萱作为班长，班主任会让她代为检查作业。久而久之，陈子萱摸透了班主任的性子，自己没写作业就直接给自己登记完成，然后欺骗班主任完成了。 刚开始只是动一点小聪明还好，就像“小时偷针。大时偷金”的故事一样。得到一点做坏事的甜头后，陈子萱的欲望就愈发无法满足，甚至给平时和她玩得好的、阿谀奉承她的同学们承诺，悄悄说班主任不检查作业，你可以不用做，到时直接登记完成就好了! 这次要是一检查，就全露馅了! 今天班上少说都有15个同学没写作业! ——当然自己也没有写作业。 此时此刻，陈子萱才开始悔恨交加，但更多的是怨恨小诺的反击。 陈子萱看了眼一些平时和她玩得好的同学，而他们此时也在看她。 两厢眼神惊骇，表情木然，带着即将走入末路的绝望。 陈子萱心中一叹，知道已是无济于事，但还是有心拖延，往好些方位的同学看去，寄希望他们能否有个好法子救救她。 万一呢?万一我真的有好运气! 陈子萱沉重地闭了闭眼，心想道。 但是死到临头又怎么会有人真的来救? 何况那些同学此刻也是自顾不暇，慌不择路了。除非现在能凭空变出作业解决危机。 等了一会，没立刻见到作业，陈子萱又坐着不动，班主任不满地蹙眉：“班长，你磨蹭什么，怎么还不拿过来?” 小诺的眼神嘲讽，看向还在心惊胆颤的陈子萱，心里冷笑。 现在知道害怕了？还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呢。 陈子萱抱着作业，双手微微颤抖，心跳如擂鼓，慢慢走到许诺的座位前，在班主任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无力地—— 轻轻放下作业。 短短几步路，陈子萱像是被人强押上了断头台，她走得满头大汗。 也牵动着班上不少同学们提心吊胆的心。 陈子萱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班主任都不由得侧目，关心地摸摸她的头，奇怪道：“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陈子萱这才注意自己已经失态了，但是面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她到底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还不能完全隐藏住情绪。 她害怕到了极点，只能暗暗焦急地祈祷，班主任千万不要检查数量。 然而天不遂人愿，陈子萱还没走到自己座位，班主任到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数作业数量，看看有没有都交齐。 等陈子萱回到座位上都没坐稳，眼睁睁看着班主任已经数完一遍，她悬着的心渐渐死了。 “奇怪。” 班主任数了一遍发现数量不对，直到现在也没怀疑过班长搞鬼，还以为自己数错了，又认真数了第二遍。 第二次的速度，相比于第一次有减慢。 小诺低头玩味地瞧班主任数了两遍，抬眼看了一眼陈子萱，发现她心不在焉的，整个人摇摇欲坠。 真可怜。 小诺漠然地想着。 不经意又和陈琪对视上，小诺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 第五十一章 班主任的怒火(下) 陈琪的眼神从害怕转变到仇视，恨恨地想，就算那里没有我的作业，那也没有你的作业!好歹拉下来一个做作业的，但是交不上的。死了都得给我垫背! 班主任检查完作业，已是确定数量不对，眉头紧蹙，厉声喝问道：“班长!” 这时，班主任确认没有数错，但缺了那么多份作业，她要陈子萱给她一个解释。 班主任质问：“为什么差了那么多，全班43个同学，就只有26份作业?!” 陈子萱站了起来，一时无言。 她逃避班主任的视线，缓缓垂下了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 班主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这点事情还搞不明白，枉费当了十多年的主任。 班主任气炸了，脸色非常难看：“好!好!好!原来你平时都是这样搪塞忽悠我!现在，没做作业的同学给我站起来!” 一时间有十几个同学害怕得受不住，连忙哗啦啦地站了起来，相当引人注目。 初见时班主任都惊呆了，这么大的仗势，她教书生涯第一次遇到这么多学生没做这样的，简直反了天了！ 班主任气得身体发抖，伸出手大概数了一下，十几个站起来的同学，加上班长一共16个。 还差一个。 班主任阴恻恻地扫视全班，“是不是还有一个没站起来?现在不站起来，等我抓出来，我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小诺知道时机到了。 于是小诺翻开语文书，里头夹着她准备好的作业，拿出来故作惊讶道：“老师，这个是我的作业，原来我早上真的忘交了!” 班主任闻言瞪了她一眼，死丫头有做作业不早拿出来！ 她拿过来亲自检查作业。 不远处陈琪和王可馨浑身一震，双双不可思议，猛然朝小诺看去。 她们不是把作业撕了，偷偷塞在垃圾桶里，让今天的值日生倒走了吗?她怎么还有作业? 陈琪不甘心又朝班主任看过去，等着班主任揭穿小诺。 只见班主任接过作业后，先看了眼作业封面上的名字，再细致地从头检查到尾，对比小诺课桌上语文课本的笔迹，确认是小诺的字迹无误。 这的确是小诺的作业。 字迹工整清晰，更没有找人代写。 没有造假的可能。 班主任点头，把小诺的作业放下，好歹这是今天唯一的幸事了。 小诺眼神发亮，看向陈琪她们，露出嘲讽的笑容。早上交的是一本以前写过的作业本，真正的作业她没有拿出来。 不过班主任非常小气的人，让她亲自向小诺承认错误，道歉是她随意冤枉人，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于是，班主任心思一动，抓住小诺今天唯一的错处，存心挑剔道：“你今天是写了作业，但是你确实没交，记住不要有下次!早点交上来，要是让人误会你没写，也是你活该!” “知道了。”小诺看似听进去了，一脸恭敬。 班主任看了一眼小诺的表情，没从脸上看出什么不满，脸色缓和。 料想一个学生还得在她底下学习，也不敢真的给她脸色看，于是班主任下巴一抬，赦免小诺：“坐下吧。” 小诺听话坐下了。 小诺知道现在已是最好的结果，班主任要面子硬刚不了，自己要是非要讨说法，班主任事后一定给自己穿小鞋，所以想通后也不与自己为难。 这边，班主任亲自拿了花名册，对照有交上作业的同学，圈出有写作业的名字，就把没做作业的学生摘出来。 看着眼前自觉站着的同学，一个接一个数过去，包括班长这一个，果然十六个，不多不少。 最后确认无误，没有谁给谁担罪的，也没有再冤枉了谁，涉事同学竟高达十六个。 班主任又唤了一声：“班长。” 陈子萱闻言抬头，面色平静。 班主任说：“我对你很失望。” 每一个小学生在学校最尊敬的人就是老师，有时候孩子可能不太爱听父母的话，但是老师的话，是一定会当圣旨去照做。 班主任对得意门生好感全无，说一句失望那是很大的打击了。 这句话犹如千斤般重，压在陈子萱的肩膀上，脊背几乎被压弯，再也喘不过气来。 班主任走过来，对陈子萱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自己做作业了吗?” 陈子萱知道大势已去，自己已经输了。 周围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她不允许自己是难堪的，她只能强撑着嘴硬道：“我做了，我忘在家里，没带过来。” “那你就去打电话!让你家里人给你带过来!”班主任立马吼道。 班主任扫视其他站起来的同学，“所有站起来这些—没做作业的同学!你们现在出去外面站成一排，一个接一个去办公室座机那边打电话!叫家长过来学校!” 并下达最后指示：“今天中午放学一个都不许走，只有你们家长才能把你们领回去!” 没一个同学能迈得出脚步，听到叫家长就已经害怕极了。 班主任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愣着做什么?” 似乎留下来不动会有更坏的结果，十五个同学顿时鱼贯而出，一个个往教室外面排好队，然后一起去了办公室。 只有陈子萱泪流满面，脸上满是泪痕，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班主任打量了陈子萱几圈，对陈子萱再也没有以前疼爱的表情，眼里满是厌恶：“你怎么还不走!” 陈子萱还在原地，偏执地说谎：“我做了作业，忘了带过来。” 班主任不再相信她说的话了，“都要叫家长!到现在还撒谎，你说你做了，那好，现在去办公室打电话，让你父母带过来。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的作业!” 班主任：“竟然到了现在，还要跟我说谎!” 陈子萱还是不动，像个电线杆子一样，杵在那里。 见她不听不动，班主任彻底火了，亲自上前动手，用力拖拽扒拉她走。 但也让陈子萱毫不留情地推开，双脚就跟焊在那里似的，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小诺这时也不得不佩服起陈子萱的厚颜无耻了。果然做人还是得脸皮厚一点，瞧陈子萱不愧是班主任曾看重的人，面对这样的事，反而不急不哭的。 第五十二章 反击(上) 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强大。 小诺想起今天如果自己不勇敢，现在被班主任审判的就是她了，心里有些不甘。 陈子萱做过坏事又何止现在这些，凭什么在原本的故事脚本里，是自己被别人整整误会五年？ 陈子萱又凭什么好过？ 小诺想到这里，血液翻腾，从座位上站起来，当机立断道：“报告，老师!” 班主任回头，看是许诺，许是被今天糟心事影响，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报告老师，陈子萱作为班长，以权谋私，之前对其他同学威逼利诱，大家或多或少被她欺负过!” 每个人都是在乎自己利益的。如果你的想法能站在对方的角度，让人切身感受到利益，他们也是可以为你所用的。 话音刚落。 班上剩下的同学纷纷迫不及待地举手，有些甚至不举手，就七嘴八舌说起了不少陈子萱做过的坏事。 某同学路人甲：“老师，我之前有次和陈琪排在一起做值日，陈琪不和我倒垃圾。班长包庇她，威胁我不去倒，要扣我的值日分，让我拿不到这周的五角星奖励。” 某路人乙：“老师，班长上次拿一本书敲我的头，还踢我的肚子。” 路人丙：“对啊，老师。班长和陈琪、王可馨玩在一起，班长包庇她们，然后她们两个反过来做得很过分!” 丁：“还有我，老师，我也要说，班长每次中午检查纪律，自己不管班级的纪律。” 戊：“她把管纪律的权力分给其他人，让其他人帮她管，那些人就狐假虎威，很嚣张啊!” “......” 墙倒众人推，陈子萱做的这些事情早就激起了民愤，同学们只是碍于她的淫威，忍而不发而已。 但是，专制独裁的统治也不是真的顺从，只要有一个人忍不住站出来，就会有第二个…… 第三个…… 一个紧接着一个站了出来，直到最后一个人结束。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当大家都站起来说起陈子萱的坏话，那么也会有好事跟随者，努力去想陈子萱平日里的言行举止，试图也说个二四五六来。 这不，刚开始的同学煞有其事地说起陈子萱做过最严重的错误。 时间一长大家都把所有能告状的通通拿来说了。 就只剩下一两个同学憋着个脸，把陈子萱平时拿纸巾擦完脸蛋又去擦鞋子，不注意卫生的坏习惯都挤出来说了。 简直又荒唐又可笑。 世事就是那么变幻无常。 人性也难以琢磨。 本来同学们都瞧不起小诺这个人，觉得取笑欺负她也无可厚非，反正也不会怎么样。于是，同学们常常和陈子萱站在同一对营，嘲讽小诺的话更是手到擒来。或者，冷眼旁观着别人欺负小诺。 但是过了今天这个事情，同学们又自觉站在陈子萱的对立阵营，好似他们向来就是嫉恶如仇的，终于看不下去陈子萱的压迫，才逼得不得不奋发抵抗。 同学们的反应让班主任也是叹为观止，她没想到陈子营这个班长做得竟如此失败，除了十五个那些已经去打电话的同学，剩下的二十七个同学没有一个对她是好的评价。 班主任终于彻底失望，对一直杵在原地不肯离开的陈子萱，爆发道：“看看你做的这些肮脏龌龊的行当，有多不堪!你看这里的同学有哪一个是喜欢你的?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班主任继续道：“我把班长的职务交给你，但是你在作业完成情况上欺骗我，管纪律就私自让其他同学帮你管，甚至欺负和你一起来读书的同学……”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太可怕了，你做人真可怕!” 陈子萱早在同学们纷纷讨伐时心理破防，也已经哭过一场了。 现在刚哭完脸还有点红，陈子萱抿着嘴倔强地不说话。 不过，此刻再说什么也无用了。 证据确凿，她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害到小诺。现在反而是她，怎么也翻不出花来。 就在这时，十五个刚刚去办公室的同学打完电话回来了，只是他们不确定班主任到底要不要让他们进教室，于是有男有女，一排排都乖觉地站在外头罚站，等着即将来临的波涛汹涛。 心渐渐沉下去，再也生不出任何希望。 班主任此刻也没心情管外面的学生，多看一眼外面的学生，就多一份对亲任班长陈子萱的厌恶，她大声地果断宣布：“从今天起，把陈子萱的班长职务撤掉!” 这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同学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长期压迫的一家独大这么容易扳倒，班上的同学们震惊之余，只觉得大快人心。 甚至，有极个别同学朝小诺投来感激的目光。 又过了二十分钟。 陆陆续续有不少家长过来，了解情况后对孩子破口大骂。 只有陈子萱赖着不动，班主任没法，只能拿着花名册，亲自去通知家长。 现在，不管是还在教室里杵着的陈子萱，还是教室外十五个罚站的同学们，最终都会迎来属于他们的惩罚。 这鸡飞狗跳的场面也算是真正落下帷幕。 中午。 下课铃声响起。 课堂上的数学老师看了眼手机，说：“可以了，十一点四十了，你们回去吧。今天这事闹得还挺大，你们班主任都快气炸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整个教室只有二十几个人的班级。剩下的同学们，希望你们好好学习，不要让你们的老师太失望了。” 犯错的同学被父母提前带回家教育了。 班主任因为这个事情气得课都不想上，等数学老师有课过来，一看剩下的同学们只有二十几个，没什么心思教新课了，就让他们自己自习了。 小诺收拾好书包，身边有几个同学拥着她，热情地邀请：“许诺，我们今天一起回家吧？” 周围还有一些同学按兵不动，也在悄悄观察。 小诺睨了她们一眼，看穿她们的小心思，不过是陈子萱倒台了，她们觉得自己有利用价值了。 “不用，我姐姐会来接我。”小诺把书包往背上一背，走出教室之前又回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何况，我们又不顺路。” 说完，她冷酷地走了。 转学手续下周就快办好了，自己也不会再待下去了。 那些没必要的社交，就算了吧。 第五十三章 反击(下) “姐姐！” 小诺在校门口打量着每一个人，终于在众多在外等待的家长中，一眼看到人群中熟悉的身影。 我拍了拍电瓶车后座，一脸高兴：“今天在学校累不累？” 小诺地活泼地爬上后座，用双手环住前面的人，有些安心地闭眼，“不累。” 电瓶车在风中呼呼地开，小诺突然出声道：“姐姐。” 我：“饿了是吗？” 小诺：“不是，姐姐你身上好香。” 我：“那个是沐浴露的味道。” 小诺：“不，我感觉像妈妈的味道。” 我哈哈大笑。 小诺感受这一刻的安宁，依赖地抱紧住了我。 这小孩难得对我这么亲近，我关心道：“小诺，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开心。” 小诺到底什么都没对我说。 回到家时，有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令我诧异。 夏季炎热，知了躲在树底下，在一旁吵得让人心烦。 楚艺舒就站在门口，她额上不断冒出新汗，胸前那块布料也湿了一块，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可以聊聊吗？”楚艺舒目光投落在我身上，又解释了她为什么能找过来，“我上次跟着你和阿景过来，知道你家里的地址。” 我：“可以。” 我转头对小诺，嘱咐道：“锅里我给你炖了红烧排骨，你拿盘子盛起来吃。吃完自觉写作业，知道吗？姐姐回来后会检查。” 小诺盯着楚艺舒看了一眼，点头。 奶茶店。 我把包放在一边，坐下来问：“你找我什么事啊？” 楚艺舒犹如看到亲人一般亲近，笑容可掬：“你叫许诺吧，我可以叫你阿诺吗？我叫楚艺舒，你应该还记得我的名字吧？其实也没什么事，上次太匆忙了，我其实很想和你认识一下的。” 楚艺舒原本以为和周景相认了，生活就会好起来，但是事实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上次楚艺舒回到出租屋里就是一通收拾，第二天周景如约过来找她，帮她交了一年的房租，还带了一名助理过来，说是要帮她处理一些生活方面的困难，留了联系方式，有什么事情直接找助理就好。 其实，这样的照顾已经很好了，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事业有成的贵公子，门第摆在那里。楚艺舒以前也交过不少富二代男友，他们也是这样花钱哄女友的，但是她心里还是不满足。 要是没见过他如何对女孩子好，她倒还可以骗自己，有钱就好了。 那些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富二代男友也不懂得照顾人，那么像周景这种出身不差的肯定也自私，把自我感受放第一位的。 但是她亲眼见过周景对许诺何其的温柔体贴，也就愈发无法满足只有物质上的补偿。 她要周景精神和物质上都能对她始终如一。 所以她想了想，问题还是出在许诺身上。 周景都能为了许诺求婚，那么肯定是许诺这个人对周景的影响不一般。只要周景对许诺还有一丝念念不忘的可能，她的地位只会岌岌可危。 因此，她决定主动出击。 我听到楚艺舒说想和我认识，第一反应就是感到奇怪。 我以为楚艺舒还是不放心我和周景两人的关系，耐着性子解释道：“周景之前为了你，跟一个神秘人做了交易，才能从未来回到这里。他等你太久了，记忆基本全无，所以才会把我当成是你，上次他约我就是一场闹剧，你不用太担心。” 我神色淡淡：“我不会拎不清去破坏你们的，到时候六个月一满，我要回到未来生活，你们怎么样还是要靠你们过下去。” 楚艺舒闻言心中一喜，“谢谢你啊。其实阿景对我挺好的。他性子嘛，就是那样，对身边的朋友都挺好的，所以常常会给人一种有好感的错觉。我上次也说过他了，怎么能迷糊到找错人了呢？” 我附和：“是啊，这也太不应该了。” 楚艺舒落落大方道：“所以啊，我和阿景都觉得挺抱歉的，就想着约你一起吃顿饭，就当是赔罪了。不知道你肯不肯赏脸？” 我心里老大不乐意了，再见一面都觉得尴尬了，怎么可能又去吃他们的饭，于是我面上装作一脸遗憾，客套道：“我也挺想去的，不过我家孩子最近要转学，我最近忙着帮她办手续嘛，实在是走不开。” “没关系的，阿诺，只是吃一顿饭花不了太长时间的，下周六如何？”楚艺舒笑了一下，并不在意我的意愿。 见她这样，我语气强硬了不少，面色冷淡：“不用了，我这周六有事。” 楚艺舒像是看不懂我的心思，娇滴滴地撒泼：“哎呀，你要是不答应，那岂不是还在怪阿景和我？” 我抬眼看了楚艺舒一眼，意味不明：“好啊，那便约吧。” 我看出来楚艺舒是不太好打发的人，但到底觉得有些对不起对方，毕竟之前自己和周景差点就确认关系了。 人家现在心里有芥蒂，老膈应了。她不是单单请我吃饭的，她也是为了在男朋友面前宣示主权，说一些是是非非的话给我没脸，也给男朋友一些警示敲打。 有这种反应也正常，到底是我欠人家的，我同意了。 楚艺舒笑得更开心了，“谢谢你啊，阿诺。你喜欢吃什么，到时候我让阿景提前去订餐厅。” 我见楚艺舒总是一副摆正宫娘娘的姿态，故作落落大方，心里不太愿意对方牵着鼻子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饭菜我没什么要求，你们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到时通知我一声就好了。就是我这边有个要求，三个人有点怪怪的，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厚，总不能让我当你们的电灯泡吧，所以我想再叫一个朋友。” 楚艺舒热情地拉着我的手，浮现好闺蜜之间的八卦脸：“当然可以啊？男的女的呀？” 我皱眉，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可以吧？” 没见过几次面的人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更何况是想拉手这种太过亲密的举动。我是很排斥蓄意而为的亲近，太刻意了。 “当然可以。”楚艺舒笑眯眯道。 第五十四章画册(上) 我看着窗外，这时有辆商务车停在路边，车门一开，是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再仔细一看，果然是周景。 周景迈着长腿进了奶茶店，稍微停顿地看了眼里头的环境，先看到我时神色稍微意外，再一看对面还坐着楚艺舒，表情难免沉了沉，然后朝着我们座位走来。 “啊，我们阿景过来接我了。”楚艺舒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 周景神情已经又恢复了平静，先是朝我点头示意，然后对楚艺舒说：“怎么今天突然来这里了？” 楚艺舒撩撩耳边的碎发，对周景笑着说道：“我刚好遇到阿诺了，和她聊了几句，难为你跑这么远来接我了。阿诺人很好，我和她十分投机，也和她约了顿饭。刚好我们上次不是有点误会，就当赔礼道歉了。你会去的吧？” “阿诺？”周景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明显不怀好意的楚艺舒，心里升起不痛快的情绪。 他知道楚艺舒或许是个感情骗子，但她知道一些他和爱人的过往，才让他愿意陪她演下去。 不过楚艺舒今天有些过分了，就算楚艺舒回答得再孰轻避重，她主动来找许诺是不争的事实，没有人愿意陪她惺惺作态。 韵卿会答应，一定是楚艺舒说了什么。 对于这种要搞事的心态，周景敬谢不敏，对楚艺舒也敷衍了许多，只道：“现在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哎呀，着急什么。”楚艺舒娇嗔道。 她转头看向我，一脸抱歉地说：“瞧我，现在确实不早了，阿诺快回去吃饭吧。我们约好了下周六吃饭，到时候你一定得来啊！” 我点头，“好。” 到了门口。 楚艺舒又开始了：“阿诺，我让阿景也送送你吧。” 周景看向我，眼神中隐有赞同之意。 我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楚艺舒这又是何必呢，这么爱显摆她在周景身边的地位。 我推拒道：“不用了，我家离这里也不远，当锻炼了。” 楚艺舒没再勉强了，她主要还是客套话，并没真的想让周景送我。 而且她今天过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我：“嗯。” 我每一次路过篮球场都会看到神渝，这次也不例外。 神渝少见地没再打篮球了，而是待在阴凉处在写什么东西。 我站在护栏网外瞧了一会，对待这种孩子我心里总会有恻隐，他孤身一人出现这里，外貌上又有异于常人，我担心他在学校是否被人排挤。 有时候只要在这里看到他，我总会进去看他打一会篮球。 他话少，和我不常有话会聊。 大多数情况下，他就在那里默不作声地打篮球，我就在不远处坐着看他。 这次难得看到他换了项娱乐活动，我起了点兴趣，从入口走了过去，寻着方向坐在他身边：“在干什么？” 神渝头也不抬，专注着笔下的东西，“画画。” 神渝膝盖上放着一本素描画册，他眼神发亮，低头拿着铅笔勾勒出一个东西的轮廓。 我瞥一眼才发现，他画的东西就是我手上戴着的手表，神渝似乎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需要任何的参照物，似乎只消被他看过一眼的东西，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凭着脑子的印象画出来。 我对照着实物一比一观察细节，他画的手表和我的竟分毫不差。 “你喜欢我的手表？” “嗯。” “你画得还挺像的，以前学过？” “嗯。” “你对谁都这么话少的吗？” 神渝这时停了下来，他的画作也完成了，他抬头看向我，一脸认真：“不，我对别人不用说话。” “为什么？” “你看得见我，很特别。” “这什么话，你一个大活人在这里我会看不到？哎，你这画册还挺厚，画了不少了吧，我能看看吗？” “可以。” 神渝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能少则少。我也不介意，从他手中接过他的画册，从第一页翻起，是一个类似微波炉的东西，旁边有箭号特别标注了颜色材质。 我惊奇道：“这是微波炉吧，你画这个干嘛？” 神渝雪白的睫羽扫了扫，眼中闪过一丝懵懂：“微波炉？那是什么东西？” 我：“就是一种加热食物的厨房电器。” “我这个不是你说的那种东西。但跟食物有点关系，它叫‘食物永动机’。”他淡漠地说道。 我：“什么意思？” “这个盒子比较神奇，从这个盒子里头拿出来的食物，吃完后食物会不断复制，等于这个食物永远吃不完。如果我们感到已经饱腹了，不想再吃这个食物，就停止吃食物的这个动作。”神渝看了眼他画里的食物永动机，耐心地解释道， “大概持续个十分钟，食物就会融化不再复制。” “哇，好神奇。”我心想神渝的想象力还蛮丰富，于是又翻到他画手表的这一页，指着上面的手表，开玩笑似的问道，“那就刚刚你画的手表来讲，你有什么奇思妙想吗？” 神渝想了想，说道：“我想它或许是一款时空手表，持有者可以穿梭于过去与未来，等于说自由来回两个世界。” 我放在画册上的手关节忍不住收拢了起来，耳边呼呼地响起风的声音。 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我急急地翻开这本画册，每一页我都很认真地看过去，神渝速写不错，可以让人看出来他画的是什么，而且他有做产品设计师的潜质。 现在画出来的物品，线条流畅清晰，复杂的还有前后图对比。旁边有特别标注的说明，都是对物品更加完整的补充，可以看出来神渝是一个细致到极点的人。 我翻页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因为我看到了有一页画着布偶熊，和陈甘霖的那只简直一模一样。 反而证实了神渝的身份并不一般。 神渝偏偏像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见我停在这页，突然主动问道：“你喜欢兔子还是小熊多一点？” “我……” 我想到我腕上戴的手表，或许神渝有一天真的能把画册里的东西全都造出来。 第五十五章 画册(下) 我和神渝的相遇不是偶然。 我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才道：“我不知道。” 神渝又问：“我看了这么多页，有喜欢的东西吗？我到时可以送你。” “为什么要送我？” “你总说我是星星，那你就是月亮。我送你东西，我们就一定会有联系。” 星星？ 我什么时候说过……噢，我想起来了。 上次碰见他一个人在烈日下打篮球，我给他买了冰水，他休息的时候，我把水递给他说了一句，你是星星的孩子。 我当时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想说他虽然迥异于他人，但是独自闪烁，十分独特。 不过很显然他并没领会到我真正的意思，只当我把他形容成了物理上的星星，欣然接受了。 我试探道：“你为什么会说我们会有联系？” 神渝脑袋空白，好一会才说：“……你不想和我有联系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我是想问你，你为什么这么肯定，送了东西就一定会有联系？” 神渝却不肯回答了。 我看向一旁的神渝，他安静地时候没什么存在感，呼吸也轻，几乎轻到微不可见。此刻，他正专心地会往地上看，那里有几只蚂蚁在往水泥板洞穴里搬虫尸。 对于我来说他身上有种魔力，他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心一意的，就连现在看个蚂蚁洞也是如此，犹如在做一件非同一般的事情，身上也有种超然物外的谪仙感，就是不真实感。 神渝对我的问题大多有求必应，不过思绪常常是游离在外的，也有回答不上来的时候，就会沉默地低头，像是机器人宕机了一样。 我很好奇他是否真的在看蚂蚁，又问道：“你在看什么？” 神渝低着头，雪白的眼珠子一动不动，视线也是紧紧盯着地上，头却是微微偏向我这边，声线没有起伏地道：“蚂蚁。” 我：“这里的蚂蚁有什么不同吗？” 神渝：“没有。” 好吧。 我又喊：“神渝。” 神渝：“嗯？” “你以前认识我？” “不认识。” 好吧。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又是周景。我毫不犹豫地挂断了，不想对方又打了一次。 我只好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周景歉然地道：“韵卿，你回家了吗？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 我：“没事。” 周景：　“我想和你说几件事情，请你帮我忙。” 我：“你说。” “是这样的，楚艺舒这个人身份有问题，我调查了一番，发现她的身份和说辞有很大的出入。我现在两个猜测，一是怀疑她绑架了我爱人，冒领身份想取而代之；二是她见过我爱人，或许曾经从我爱人口中知道过我。” 怎么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了，我眉头紧锁，“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他说：“楚艺舒绝对不是我爱人，但一定知道我爱人的下落。我希望你帮我个忙，下周六帮我测试一下她，她一定有问题。” 我咬了咬下唇，其实仔细想想，楚艺舒这个人出现的时机有点巧，周景找她多年硬是没找着，偏偏她自己就上门了。 我答应：“好，我帮你。具体怎么做？” “……” 十分钟后。 我打完电话，一瞧身边的神渝，他仍然在看蚂蚁洞，想到了什么，问道：“神渝，下周六你有时间吗？” 神渝偏头：“有。” 我：“我朋友下周六请我吃饭，我想带你过去，你愿意去吗？” 神渝抬眼，歪着头，“为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问我问题。 我本来想带陈甘霖去赴约的，但是转念又一想，实在不太合适。楚艺舒这个人小心眼，万一我把陈甘霖带过去，她开我俩之间的玩笑，或者自作主张地凑合我俩也是有可能的。 陈甘霖对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担心陈甘霖心存芥蒂，朋友之间还是要纯粹一些。 小诺周六辅导班还有课，也是算了。 眼前的神渝却很合适，他才十几岁出头，一个刚上初一的年纪，楚艺舒再无厘头，也会有点身为大人的良知，不应该在小孩子面前说些不大得体的话。 而且周景在那里，也能稍微制得住楚艺舒。 简单吃个饭，往后大家也不必有什么联系了。 我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我想我遇到了一个麻烦，你跟我一起去的话，我们能混吃混喝到不少好东西。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神渝：“可以。” 转眼到了下周六，我下午一点就去篮球场，这才神渝比我更早，坐在上次的位置看蚂蚁，似乎已经在那里等很久了。 我走到他身边，“怎么这么早，等久了吧？” 神渝摇头，乖乖道：“没有。” 我一笑，摸了摸神渝的脑袋：“走吧。” 餐厅里。 我牵着神渝的手进了电梯，在服务员的指引按了三层。 当自动门向两边缓缓移动，我们从电梯出来。 餐厅的装修富丽堂皇，有种金钱堆砌的富贵感，来往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可以感受到整个人能量场的净化和提升。 高级感满满。 环境静谧，四周的客人都在安静地用着下午茶套餐，交谈时也是尽量小小声的，悄悄话居多。 倏忽一道声音打破了此时的静谧—— “阿诺！” 楚艺舒一边喊着，一边大幅度地招手，引得周围的客人侧目，偏偏她尚不自知，挥动的手尤为热情。 我一眼瞧见了楚艺舒，她对面坐着的周景原本翘着二郎腿，神色淡淡，一见楚艺舒有些失礼，便揽过作为男朋友身份的活儿，朝两旁的客人一脸歉意地示意。 看着很像回事。 如果不是周景对楚艺舒起了疑心，她真的会以为这两人是性格互补的情侣。 也会是她心目中想象的神仙眷侣。 我拉着神渝不急不慢地走了过去。 “我刚还和阿景聊起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楚艺舒一脸殷勤，看到顶着一头银发，就连瞳孔皮肤都是白色的神渝时一愣，犹豫地问，“这位是？” “我弟弟，他叫神渝。”我摸着神渝的肩膀，说道。 神渝抬眼，看了眼我没说什么，默认了这个身份。。 “啊，好的。”像神渝这样的人有些少见，楚艺舒没忍住又看了一眼，随即重新洋溢着个笑脸招呼，“阿诺，快看看菜单，有什么想吃的随便点。” 第五十六章 鸿门宴(上) 因着周景坐在楚艺舒的对面，周景目前还处于疑似楚艺舒男友的身份，所以我就算再对楚艺舒感到不喜，也不好落座在周景旁边的位子。 于是我还是坐在楚艺舒的旁边，神渝就自然而然地安排在周景的旁边。 只不过我坐下来有悄悄瞪了周景一眼：你在搞什么？你不想坐楚艺舒的旁边，难道我就想？ 周景回应一抹无奈的笑。 楚艺舒眼尖地瞧见了，眼眸不禁暗了下来，像是被一层阴影笼罩着，深不见底。 她咬了咬后牙槽，心底的嫉妒在攀岩，突然扑哧一声，把菜单递给了我，温声催促道：“快看看，阿诺。” “谢谢，”我大致扫了一眼菜单，都是小份量的甜食居多，又把菜单递给了对面的神渝，“神渝，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 神渝坐在四四方方的椅子上，温顺地捧着菜单看了起来。 我心想这要是我弟弟该多好，忽地瞥到楚艺舒目不转睛地在打量我，眼底阴晦不定。 楚艺舒被发现了也不尴尬，反而笑了笑，像是往常温煦的模样，一上来就对我说：“阿诺，你脖子上戴的项链挺好看的。” 好像她刚刚盯着我那么久，都是因为我身上有条漂亮的项链吸引了她的注意。 我低头摸了摸脖子上的纯银吊坠，侧着身子看她，斟酌着说些什么好。 我注意到她也戴了项链，应该是个k金项链，于是客套地夸赞道：“你的项链也不错。” “啊，这个啊，”楚艺舒看了眼自己的项链，甜甜地说：“这个是阿景刚刚给我买的。” 闻言我瞧了一眼对面的周景。 周景神情淡淡的，听到这话挑了挑眉。楚艺舒来的路上一直吵着要去逛逛，周景看穿了她心底的欲望，敷衍了几句把她打发了，他是绝对不肯去的。 笑话，这人就是贪他钱来的，再给她花钱就成傻瓜了。至于楚艺舒脖子戴的项链，谁知道谁买给她的。 不过周景没有当面拆穿，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 毕竟他传说中爱人的线索在楚艺舒身上。 然而我不知道这些小九九，我见周景没有没有反驳，以为他真的给楚艺舒花钱买了东西，一时有些沉默。 楚艺舒看到我的反应受到了鼓舞，心底终于有了几分快意，也更卖力热情地炫耀：“阿景对我特别好，他什么事情都能办好，比我强多了。” 接下来全是她毫不吝啬的夸赞，不管我们说什么，她都能扯到周景身上。 诸如此类对话—— 我：“餐厅环境不错，你们挺会找的。” 楚艺舒一脸幸福：“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是阿景找的，他眼光不错。” 我：“甜品看着很精致。” 楚艺舒立马接过话头，“是呀，这好像是阿景点的，他这个人追求品质，对人也很细心的。” 我：“这顿也太让你们破费了。” 楚艺舒阔气摆手：“没事，我男朋友有钱，他家是一整个别墅的。他花钱，我们安心吃就好了。” 我：“……” 我看着楚艺舒一副对周景与荣有焉的模样，嘴角抽了抽，无语凝噎，更说不出话来了。 小样，我和阿景感情这么好，你要是来破坏就是第三者。这么想着，楚艺舒心里更加得意，眼神也精明了许多。 神渝挖着冰淇淋的勺子停靠在琉璃盏边缘，他抬头深深地望了楚艺舒一眼，缄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终于不再为了找话题而聊天了。 空气一时间只剩下餐具碰撞和吃饭的声音，沉闷又无趣。 这顿饭吃得有些煎熬，我不禁坐立难安起来，对面的周景对我眨了眨眼，知会我时间差不多了，可以行动了。 我立马收到他眼神传递的信息，站起来对楚艺舒说：“我去卫生间一趟，你们先吃哈。” “去卫生间?我也去，刚好一起”楚艺舒果然如我所料也站了起来。 我的目的在于试探楚艺舒，帮助周景找到他爱人的下落，楚艺舒则是餐桌上还没炫耀够，我猜她去卫生间还要再对我刷一波存在感。 神渝也不知怎的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他话一说出口，我们都愣了一下。 我心想神渝是我带来的，来的时候我交代过他，要跟紧我，不管我去哪，都要亦步亦趋的。 我不放心地问神渝：“你去厕所是为了上厕所吗？” 不怪我这样问，神渝对情感有认知障碍，比较认死理，容易转不过弯，我怕他是为了跟着我，不是为了上厕所。 周景皱眉，也是第一次见韵卿对其他人这么上心，如果说，对小诺自家人已经算特别上心了，那么对这个神渝就是有种过于紧张的照顾，像是带一个不谙世事的宝宝的既视感。 神渝摇了摇头，对我说：“跟着你。” 果然把我的吩咐听进去了，而且是到了一定要去遵循的地步。我赶紧说道：“姐姐就是去上个厕所，不会走远的。你乖乖待在这里。” 我又指着周景，对神渝说：“还有个哥哥在这里，不要乱跑，等姐姐回来。” 神渝闪过一丝迷茫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好。” 然后乖乖坐下。 我冲楚艺舒笑了笑，“走吧。” 楚艺舒皮笑肉不笑：“好的。” 刚想拉住潜在情敌的手，再演一波姐妹情深，不料对方已经快步流星地消失在拐角处了，根本没有等自己。 楚艺舒眉目阴鸷，两侧的手缓缓握紧，一定要让她点颜色看看。 这边。 神渝低着头，开始了神游八方的沉思模样。 周景看他似乎正看着已经见底的冰淇淋，背影似乎能看得到一点消沉，于是推过来一道甜品给他，关心道：“吃吗？要不要再来个冰淇淋？” 神渝的眼珠子都没转动一下，身子一动不动。 周景以为神渝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要吃吗？” 神渝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头都没有偏向周景，完全当旁边的人不存在。 — 我从厕所的隔间出来，刚拐出门口的洗手台准备洗手。 正巧不巧地看到楚艺舒背对我，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涂口红。 第五十七章 鸿门宴(下) 我驻足在她身后看了一会，楚艺舒是一个很奇特的人，哪怕身上不具备周景爱人的特性，她都有莫大的勇气去接近周景。 楚艺舒的破绽太明显，多见两次面我就看清了她的为人。 她对周景只有牢牢抓住猎物的虎视眈眈，更像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人找到了一个顶级男友，可以满足她日常炫耀和讲究排场的资本。 楚艺舒看周景的眼神可以是踌躇满志，可以是野心勃勃，也可以是势在必得，就是不存在任何一点的爱意。 我心知肚明，不管楚艺舒是不是周景眼瞎认识的爱人，还是楚艺舒自导自演冒领身份，我都打算让周景回到未来。 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周景好。 楚艺舒根本配不上周景这样好的人。 楚艺舒通过镜子反射成像看到了我，脸上不自觉朝我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亲切地喊道：“阿诺。” 我也回应一笑，走到她旁边的洗手台，捏动了一下开关，水龙头出口哗哗流水，冲洗着我手背的皮肤。 楚艺舒：“你照顾你弟弟很辛苦吧。” 楚艺舒以为神渝是我亲弟弟，我想着没必要跟她解释清楚，当场就认下了：“还好。” 我洗好后甩了甩水滴，正打算迈步离开时，楚艺舒一脸踌躇，扭扭捏捏地拉住我的衣摆：“阿诺。” 她要露馅了。我假装不在意她诡异的行为，整了整头发，随口问道：“怎么了？” “之前阿景认错人了，他感到很抱歉，又怕当面道歉太尴尬，所以让我替他对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他。”她缓缓开口。 “没关系。”我还以为是什么，满不在乎，摆了摆手，“走了。” 我转身就要回去了，楚艺舒见状有些着急，赶紧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其实很介意阿景当时找错了人，我现在很痛苦，有时周景的心还完全放不下你。” 我拧着眉头，然后呢？莫非我还要帮你控制你喜欢的人怎么想？ 我以为楚艺舒刚刚在餐桌上一派豪气，对之前的事情都故作不知，看似都坦然自若地接受这样的周景了，原来只是在这里等着我。 楚艺舒见我无动于衷，一改在餐桌上游刃有余的模样，如今满脸愁容，倒真成了一个弱柳扶风的小女子。只见她眼眶一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几乎是楚楚可怜地哀求道： “你可不可以以后不要再联系阿景了？当然我也保证，我会让阿景尽量不要打扰到你。以后大家跟从来不认识一样，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就让我们回到正确的人生轨道上吧。” 真是退一步越想越气，你还想道德绑架我，试图干预我的人生？ 我当即冷笑一声：“你脸皮挺厚的啊。” 这是我第一次和楚艺舒撕破脸。她虚伪得让我恶心，我根本不屑再和她演下去。 楚艺舒顿住，还以为我会是好说话的那种，不想踢到了铁板，顶着一脸泫然欲滴的神态，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周景日思夜想的爱人？ 我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你鸠占鹊巢就算了，还要我给你让位。你怎么这么大的脸？” 楚艺舒立马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好，我让你明白明白。”我戳着她的胸口，一下又一下，满脸怒气，气势凌厉道， “你根本不爱周景，你以为伪装得很好。是，你可以沾沾自喜，你拥有一段根本不属于你的记忆，但是存在可以被抹去，但爱过就会有痕迹。这句话听懂了吗？”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是我适当发挥的，再搭配我一副替周景爱人打抱不平的演技，不难看出我对她这个人十分有意见，但全凭楚艺舒这个人有无做贼心虚。 结果比预期还要可喜，楚艺舒的反应像被戳中了什么，心不由主地自动矮我一头，眼神也从气愤变成了惊恐！ 我哼地一声，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脸上不加掩饰释放出不屑与厌恶，奚落她道：“你在眼里不过是一个可笑的丑角，我不拆穿你，就是打算看看你还想演多久。你不会真的以为周景会对你动心吧？” 楚艺舒脸瞬间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指着我：“你……你！” 然后她不甘示弱，一顿输出：“你凭什么这样侮辱我？我就是周景的女朋友！对……我就是他爱人，不管你接不接受这个现实，都必须承认我就是周景的爱人！你不过是在嫉妒我！是你，你在嫉妒我有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 “我嫉妒你？”我感到有几分好笑，还真笑出声来，随即我一脸肃然道， “你难道除了拿周景做谈资、利用他，就没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优点了？你以为我会嫉妒你？我为什么要嫉妒你，爱情不过是锦上添花，也可有可无。” 我目光坚定，看向她，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我遇到再困难的时候，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我喜欢一个人，从来只是因为，那个人身上具备的品质吸引到了我。他有没有钱，多大年纪都没关系。因为我会赚钱，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我：　“你是菟丝花，但我不是。” 楚艺舒用力呼吸，显然被气到了，冲我发火：“你懂什么，像你这种富裕的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拥有一双爱你、会为你考虑的父母，你怎么会懂得人间疾苦？又知道我一路走来的艰辛，你什么不懂！” 她拿自己的弱势指责我：“我生来就孤苦伶仃，没有父母的帮扶！而你只要站在那里，就开始指手画脚，显得你很高贵是不是？！” “你觉得我生来富裕？过得很幸福？”我觉得蛮可笑的。 她反问：“难道不是，你还惨过我去？” 如果我真的很幸福，我何必过来给小诺创造幸福？ 每个人都是一本字典，里面有浩瀚无垠的宇宙。 不是所有人都能读懂你的词，但是人万万不该因为自己的不幸，扭曲到反而去伤害到别人。 周景在这里孤单地生活了五年多，就为了一寻他爱人的踪迹。 她凭什么因为她的不幸，就心安理得地冒领他人的命运。 第五十八章 线索(上) “我不想跟你扯这些，周景的爱人到底在哪里？” 楚艺舒愣住了，原来对方气势汹汹，不是因为已经知道什么，而是在诈自己，心中暗骂一句狡猾的女人 随即她面露讥讽，“哈哈，阿景的爱人不就是我吗？” “你！”我被她的大言不惭所激怒。 这时，有人进来卫生间。 在公共场合争执下去，只会平白无故惹人笑话，我不想被人围观，也不想打扰到其他人，于是我对楚艺舒只扔下一句： “我不拆穿你，我看你怎么收场。” 说完不等她回答，我抬步就走了出去。 迎面扑来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我深吸了一口气，有种淡淡的艾草气味，也令我的情绪稍稍平静。 不远处，周景正转头对神渝说话，看嘴唇上下开合的频率，似乎是几句简短的话。 神渝背挺得很直，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像只失去灵魂的木偶。 这时候，神渝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似有所感地回头，我刚好和他目光相撞，我已经走到了，摸了摸他银发，对他笑了笑，温声道：“神渝，吃饱了吗？我们要走了。” 神渝立马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出来。 周景看见了我，也是很高兴，眼里闪着细碎的光，着急地问我：“怎么样，楚艺舒不是我爱人吧？” 他在向我求证。 我的手放在神渝的肩膀上，起了挑逗他的心，“她是你爱人。” 周景慌了一下，嘴上却耿直：“绝无可能！” 楚艺舒也从卫生间出来，找到了这里。 她站在离这里不远的几米处，静静地望着我。 我瞥了一眼，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眼，对周景说：“我一直很好奇，你都已经没有记忆了，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周景也看到了楚艺舒，表情寡淡了下来，然后回道：“是，我没有记忆，但这不代表我就丧失了基本的思考能力。她自以为很聪明，或许知道些什么——知道我以前的生活经历，还有和爱人相处的细节。” 他眼里露出轻蔑，面上看似是对我说，实际是说给楚艺舒听的，他冷冷地道：“但是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她的性格完全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她的功利心还是太强了，我不觉得以她接近我的目的，可以打动从前的我，甚至让我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 我又道：“或许她现在变了呢？人不都是会变的？何况只是性格。” 周景是一个理智的人，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我相信我爱人会变，我也会变。但是万变不离其宗。” 我想起之前那场不欢而散的求婚，很想知道清醒如他，该怎么去看待我。 他不会跟楚艺舒在一起，那他又和谁在一起，我又在他心里算什么。 我随意地笑了笑，打着开玩笑的幌子将心底的顾虑问了出来：“那我呢？你现在开始坚信你爱人另有其人，你还要找她，那我们之间算不算彻底结束了？” 神渝突然抬头看向我，依旧是沉默寡言的模样。 不知怎的，我看他的表情隐隐有忍耐的情绪，于是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在等一会我们就走了。 周景也从餐桌座位上走了出来，眼里有几分迷茫，还是诚实地道：“我不知道。” 我对这个答案并不满足，只想听到他心底真正的想法，“为什么不知道？什么意思？” 周景抿了抿唇，有如面对一个巨大的难题，思索了片刻，他缓缓道： “我必须接受一个事实，原来我没那么爱她，我在这里又喜欢上了别人。但是我推测出楚艺舒不是我爱人的那一刻，我心里庆幸，还想再找下去。” 说着周景苦笑了一下，“我很矛盾是不是？我不想这么轻易地放弃我的爱人，哪怕我对你还有感情，我也在努力克制了，但是我觉得我快读不懂自己了。” 看得出来他处境艰难，我于心不忍，他爱人的存在到底横在我们之间的一道的鸿沟。 我这种穷人出身的人，从小的时候就被大人教育，打碎了一只碗都是顶破天的大事。 试错的成本总是很高的，我不愿意到最后和周景没有体面地结束。 所以面对不确定的未来，也趁着感情不深，我没有义无反顾的勇气，索性成全不顾一切的他们：“好吧，那便当我们从来没有过，以后就当是朋友，过去的让它过去吧。” 周景嚅嗫着嘴唇，说不出话。 见他的反应有些稍微失控，我相信他此刻的温柔都给了我。 他爱人正生死不明，我看向不远处伫立的楚艺舒，暗示周景：“我刚刚试探过她，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你想办法从她嘴里撬出来。不计代价，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给你爱人活路。” “好。”周景如释重负，他会让楚艺舒付出代价。 楚艺舒目光惊恐，周景这个人要是做为她的男朋友，那么有钱有势不失为一个好处，但是要是作为一个敌人，那么想搞她这个没什么背景的普通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基于人面对危险时起初的本能，她转身就想逃这里，只是才大步流星地快走几步，她脚步停住，脑子恢复了理智，她根本逃不了哪里。 于是她屈辱地咬了咬牙，放下她不堪一击的尊严，走回周景面前，小声说：“我可以坦白，你不要报复我。” “你先说说看。”周景的表情不置可否，没有直接答应她的条件，而是等着她说出有用的信息，再做判断。 我站在原地垂眸，说不上高兴还是难过，我只是羡慕那个和周景有过过去的人，也很想知道周景的爱人会是谁。 只听楚艺舒的声音在静谧封闭的包厢里传播：“我的确不是你的爱人，我只是五年前积蓄快花光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外出面试的路上，碰到一个陌生男人，他手上抱着一只小熊，看着毛茸茸的，很像只玩偶，但是不同于其他的玩具，它会说话。” 我张大嘴巴，愕然地低头看了眼神渝，突然打断了楚艺舒：“那个男人的头发是黑色的吗？” 楚艺舒莫名道：“当然是黑色的！”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长大后的神渝去做的事，毕竟他能发明出时空手表，来到过去的时空不算难事。 我基本能判断出神渝就是时空修订者要找的人，但是以我的私心，我还是希望神渝不是为了害人而发明的手表。 周景见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于是命令楚艺舒：“可以了，继续说下去。” 第五十九章 线索(下) “那只小熊找到了我，它想要我的良知，我想要钱，就这样，我和它签订了一份契约。那笔钱款我拿去大专读书了，顺便还清了之前欠下的债务。” 楚艺舒说着，脸上出现了类似怀念的神色，雾色遮挡着，看不清她眼底真正的情绪。 她说：“这也是我难得过得最顺遂的五年时光，我不再需要做那些又苦又累的工作，同时我可以像每一个正常人一样有读书的机会。这五年里，我的银行卡每个月都会出现一笔不菲的钱款，解决我的日常开销。” 那只欲望熊想交易就交易了，想要什么都能实现，这么简单粗暴，真的有那么灵验吗？ 那万一我想成为m国总统呢，是不是也可以？ 我表示不太能理解：“良知这种这么抽象的东西也可以拿来交易的么？” 楚艺舒见识过那只欲望熊的厉害，不假思索地肯定道：“当然，对于那只玩偶熊来说，它可以实现世上所有不可能的愿望。” 神渝悄悄小声问我：“许诺，这是什么小熊，你知道吗？” 我对神渝比了“嘘”的手势，低声说：“回去的时候我和你细说，现在先听故事。” 神渝点头。 周景理了理思路，对楚艺舒适时出声询问：“那这跟你接近我有什么关系吗？” 对哦。 楚艺舒说的完全是关于她自己的事情，不该跟周景爱人有牵扯才对。 楚艺舒想了想，说道：“当时签订契约的时候，那只小熊说只能负担我五年的衣食无忧，剩下的要靠我自己。然后，我的脑子里出现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其实就是你爱人的记忆。”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在出现时，面对周景的质疑，毫无破绽地回答上所有的问题。 周景用手轻轻扣了扣桌面，骨节分明，又完全陷入思考当中：“这么说来，你五年前就拥有了这段记忆，那你完全可以先下手为强，何必等到现在才出现？” 我和神渝都看向楚艺舒，也是很好奇。 楚艺舒记得当时做完契约后，她就去吃吃喝喝了，根本无暇顾及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 后来倒是反应过来不对了，有去验证这份记忆是否真实。 她找到周景的家，亲眼见到了记忆里男主人公，她很惊讶。 刚开始是欣喜若狂，她觉得自己要荣华富贵了。 不过深思熟虑过后，那时她并没有声张，只想把这事当做救命的底牌，寄希望于未来哪一天会用到。 楚艺舒看了看满目肃容的周景，身子不由地轻微颤抖，现在实话实说怕是会惹来报复，也惧怕自己承受不住男人的怒火。 于是她头脑风暴急速转动着，心里也在反复斟酌，最后胆怯一笑，颇为害羞道： “我是有了记忆，不过我做完交易就有钱了，何必冒领身份去依靠别人？而且冒领别人的爱人身份本来就有风险。” 周景眼睛犹如一只锐利的鹰紧盯着对方，沉声地指出她话里的漏洞：“既然你也知道有风险，为什么现在又肯冒领了？” 楚艺舒心里咯噔一声，怕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慌忙说道：“那是因为没钱了，五年之期早到了，存下的钱我又苟活了半个月，最近找工作又不顺利，都快被房东阿姨赶出去了，所以才会去找你。” 周景：“那我爱人现在在哪里？” 楚艺舒疯狂摇头：“我不知道！我这份记忆只是多了份和你接触的画面。你爱人的踪迹我也不知道。” 周景脸色难看，一脸阴霾。 楚艺舒看出周景心绪不佳，又道：“或许那只小熊知道，如果你们可以找到它的话。” 我抿了抿唇，看了眼乖乖听故事的神渝，他像是个完全置身事外的人，心底一时有些沉重。 现在线索又指向了那只欲望熊。 周景不知道，我却知道欲望熊的来历，它是由神渝创造出来的。 欲望熊后来逃了出来，现在待在小甘霖那里。 也不知道长大后的神渝会在哪里，是不是也在这个时空？ 周景：“可以了，你走吧。” 楚艺舒愣了愣，这是准备轻饶了她？ 真的不会跟她计较了？她不禁顺着杆子往上爬，又期期艾艾地问：“那房租的钱……” 之前相认不久，周景替她交了一年房租。 周景知道楚艺舒在想什么，谁的钱都不是大风白刮来的，对楚艺舒沉下脸，警告她道：“你工作了把钱还给我助理，你有我助理的联系方式。” 楚艺舒脸上出现失望的神情，就知道有钱人都知道抠，心底再怎么不满，面上不敢表现半分，恭恭敬敬地应了：“好。” 然后她讪讪离开。 楚艺舒走后，周景看向我，现在只有我和他是一伙的，他问道：“韵卿，你怎么看这件事情？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半真半假吧。”我叹了一口气，想起楚艺舒刚才在卫生间趾高气昂的劲儿，总觉得线索来得太过轻易了。 我怀疑道：“她既然拥有了那段记忆，却不能给出你爱人踪迹的线索，这个很可疑。我觉得，她说出来的都是真的，隐瞒的都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 所见略同，周景颔首，做出决定：“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会找人盯着她。” 我又道：“那只小熊现在在小时候的陈甘霖那里。” “陈甘霖？是不是上次在你身边的那个男的？”周景回忆了一下。 我：“对。”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良久，我对他说道：“我会想办法让小甘霖把欲望熊交给我。” 周景：“它会跟你走吗？” 我：“它会。” 毕竟它曾经亲口说过，它欠我一个愿望。 周景：“好，谢谢你。” “不用客气，那我和神渝先回去了，你等我消息，我明天把欲望熊带给你。” “嗯，好。我开车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了。我和神渝等会有事要办。” 回去的路上。 我看了眼身边的男孩，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年龄，神渝的个子如今只够到我的肩膀，但他眉目间的青涩稚嫩，再过几年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通身异于常人的雪白容貌，平白添了三分神性光辉，也掩盖不住他今后的绝色。 我：“神渝。” 说着我停住脚步，连同牵着他的手也放下了。 神渝也停下脚步，默然地看着我，眼神似有困惑，仿佛在问我怎么了。 第六十章 周景的秘密(上) 整个世界都是斑驳陆离的亮光，而树下有两道影子一高一低，交叠重合着。 四周寂静无人，我此刻像个冷静的判断者，“你究竟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小诺时空似乎和神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神渝措手不及，懵懂地抬头：“……什么？” 我注视着神渝，想抓取一丝眼前人的马脚破绽，但是显而易见，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 神渝雪白的瞳孔倒映着我的脸，有的是清澈见底的单纯和乖巧。 或许是我冤枉了他，他只是一个孩子。我哑然而笑，放柔了语调：“没事。姐姐只是想问问你，你画册里的东西，在未来的某一天都会创造出来吗？” “你很在意我画册里的东西吗？”神渝开口道。 我：“是的。” 神渝眨了眨眼，他在意的是刚刚在餐厅里发生的事情，凝思了一会，说道：“跟刚刚那个女人讲的故事有关？你觉得我成为了一个十恶不作的坏人，并创造出小熊来害人吗？” 他抬起下巴，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神采，有淡淡的失望萦绕在心间。 这是第一次有这种陌生的情绪，矛盾折磨。 神渝忍了又忍，用力地凝望我。 我其实也搞不清楚状况，如果欲望熊真是神渝发明出来的，他到底想什么呢？ 眼前只有十几岁的神渝知道长大后的自己会做什么吗？ 我闭着嘴巴不说话，陷入了思考。 殊不知，在他的眼里我的沉默不语，就成了一种默认的态度。 他的眼睛会说话似的，茫然到难过，还有一丝无助地脆弱。 他缓缓地垂下了头。 “不。” 我骤然出声道：“我相信你，你不会伤害别人。” 神渝犹如一下子看到了曙光，从封闭狭小的空间里被拉了出来。 我俯下身，与他视线尽量平视，言语上给他力量：“你发明出来的东西，一定有你的道理。而我能来到这里，也是因为你。”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想太多了，我们快回家吧。过几天我带好吃的去看你。”。 神渝总是寡言少语，但总能第一时间回应我：“好。” 我把他送到他家小区的附近，“我就送到这里了，你早点回家休息。” 他碰了碰我的手背，然后听话地转身涌入人群中。 我站在原地回望着他的背影，他和旁边行人的手肘不小心相撞，那个行人眼神怪异地看了下自己的手臂，再看看前后方的路况，嘟囔着：“也没撞到人，奇怪了。” 我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又不觉地想起和神渝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场灰蒙蒙的大雨中，神渝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麻木空洞的表情多了三分诧异，那时他说的是： 你看得见我？ — 隔着院子，我听到家里传来小孩的声音—— “许诺，你今天怎么没来学校？” “我姐姐给我办好转学手续了，在另一所学校附近也租好房子了，明天我们就要搬过去了。” 小诺蹲在地上，对着小石子用手弹了一下，小石子被弹出去二十厘米左右，然后道：“好了，陈甘霖。到你了。” 小甘霖哪里还顾得上弹石子比赛，又急又慌地道：“啊，上学上的好好的，你怎么就转学了？而且，你都没有告诉我一声！” “还行吧。”小诺淡淡道，“你那时不是生气我去给子寒哥哥庆生，好久没理我了，我怎么和你说我要转学？” 相比于小甘霖的慌乱，小诺就显得淡定多了，她对班主任和同学们，乃至整个班级的学习氛围已经很失望了，她现在只想着，要能赶紧转学就赶紧转吧。 小甘霖还想说什么，不等他说出口，我拉开院子里半敞开的大门，对他笑了笑：“小甘霖，还认得我吗？” 小甘霖连忙站起来，规规矩矩地道：“认得，你是小诺的姐姐。” “姐姐！你回来了！”小诺兴奋地站了起来，再也没有管地上的小石子，冲过来给我一个拥抱。 我回抱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你们刚刚在玩什么呀？” 小诺大声说道：“弹石头比赛！” 我瞥了眼地上的小石头，逗她：“那你和小甘霖谁赢得比较多？” 小诺挥了挥右手，一副胜利者的模样，满是神采飞扬：“是我！是我！” 小甘霖拘谨地站在一边，他记得我们两家的嫌隙，上次还和小诺赌气，怕我会不欢迎他。 我看到小甘霖，想起了正事，对他说道：“小甘霖，你之前那只小熊还在你这里吗？可以借给姐姐一段时间吗？” “好，我立马去拿给你。”小甘霖点头应下。 过了一会他抓着欲望熊的后颈，从墙上爬下来递给我：“它进入休眠状态了，现在怎么叫都叫不醒。” 欲望熊双眼紧闭，四肢自然下垂着，看着如同死物一般。 “辛苦你了，姐姐拿去研究一下。你和小诺再玩会。” 语毕，换我抓着欲望熊的后颈回到家里，把外院的场地留给了孩子们。 我进入房间后又不太放心，反锁了门检查无误后，才把手中的欲望熊放在桌上醒目的位置。 我坐在椅子上，仔细地去端详它。 不就是一只布偶材质做成的小熊，真能什么愿望都实现吗？ 我捏了捏欲望熊的脸，没反应。 想了想，我尝试地说了一句：“欲望熊，我要实现愿望。” 桌上的欲望熊突然扑腾了一下，惊吓地睁开了眼：“谁？谁要实现愿望！？” 我:“……” 它用毛茸茸的小手揉了揉眼，看清是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噢，是你。你想什么实现什么愿望？” 我对我缺失的记忆一直很介意，闻言就道：“你不是说你欠我一个愿望，可以无条件实现？那我要找回我丢失的记忆。” 欲望熊转了转黑子的眼珠子，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看环境，猫着身子像是密谋一件大事，只见它低着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有一个提议，要不我们换个愿望吧，我觉得你会对另外一个愿望感兴趣的。” 我安静地看着它，没说好不好。 欲望熊又道：“你想救周景吗？契约书上有他和我前任主人做过交易的记录，这边显示他快要丧命了。怎么样，你要不要救救他？” 第六十一章 周景的秘密(下) 我感到莫名其妙，周景好端端的怎么就要丧命了，简直一派胡言。 我蹙眉看它：“什么意思，周景会出什么事？” 欲望熊一看我感兴趣了，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说道：“这个就是周景的秘密了。倘若你将愿望用在他身上，你就能立马知道他的秘密，然后救到他的命。” 我一脸怀疑，这只奇怪的生物又在密谋什么诡计，不管是什么，都狡诈得很。 欲望熊见人不上道，心里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道：当然，我不过是建议，你这次的愿望不需要付出代价，如果执意想恢复记忆的话，我也是举双手赞成的。” “只是你再犹豫下去，周景就真的快要死了。”它又道。 似是提醒，也是蛊惑。 迄今为止，欲望熊没做过一件好事，我心里并不信任它。 我上下打量了它一眼，谨慎道：“你有什么证据？” 欲望熊狡黠的眼睛眨了眨：“证据自然是有，不过不能给你。因为这是周景的秘密，你要许愿才能知道。” 我很烦对方这种打太极的谈判方式，不真诚就算了，一点都交谈的欲望。 我心生不满：“那你都不能拿出证据，我怎么可能会信任你？” 谁知道你说的，周景有性命之忧是真的还是假的。 欲望熊这时候却耍赖了：“我不用你信任啊，我说了，你也可以许愿给自己恢复记忆啊。” 我眼底滋生重重的戾气，它是绝对故意的，先是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勾起了我对周景的担忧，然后掌握主动权去引诱我去许愿。 果然阴险。 欲望熊说的话并不可信。 万一周景真的有生命危险——倘使这句话是真的，我现在提前知道了，又不去救他的话，事后我必会自责不已。 究竟是要恢复记忆，还是救人性命？ 这两者没有可比性，人的生命是无价的。 我当机立断道：“我选择周景。” 欲望熊拍了拍手掌，契约书从天而降，它翻开其中一页，递出笔给我：“好的，许愿完成后你将会知道周景的秘密，现在请你在契约书这里签上名字。” 我不会被它绕进陷阱里，万分警惕道：“等一下，我对周景的秘密没有窥探的意思，你只管救他性命就行。” 欲望熊点头，又翻开一页，那页浮现新的内容：“没有问题。好，那请再签书这里签上你的名字，交易完成后，周景会立马被遣送回未来时空。” 什么？！ 周景要被遣送回去！ 我心里升起一股熊熊大火，眼里满是愤怒，用力地拍了拍桌子，引得欲望熊被震了震。 我厉声反驳道：“等等！我要救的是周景的命，是把他从危险中脱离出来，不是要把他遣送回去，你不要擅自更改契约内容！” 欲望熊嘴角下压，握紧了拳头： “我没擅自更改，一切都是按照你的意思来。如果你知道他的秘密，你大可以有千百种方法救他，不管是激进的委婉的，只要是你想的办法，你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救他。” 它继续说道：“但是你不肯问缘由，只是想救它，契约书给出来的内容，就只有一个途径——送他回去。送他回去，不在这里就没有危险了。至于以后他在未来时空有无危险，这个看个人造化。” 听它这番详细的解释，我的气好歹消了大半，差点好心办了坏事。 要是我直接把周景遣送回去，就是不尊重他的意愿。 就算我可以说是为了救他，却不一定能够得到当事人的理解，反而会害了他原本的打算。 周景留在这里是为了救他的爱人，他要是真的被遣送回去，那他之前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有口气在我心中不上不下，我只吐出这么一句：“真是复杂。” 欲望熊心想女人真是麻烦，摆了摆手，脱口而出道：“有什么好复杂的，你想许什么愿都可以，反正这次又不会收取你任何代价。” 我敏感地抓住它话里的漏洞：“为什么这次不会收取我任何代价？” 欲望熊立马用两只小手捂住了嘴巴，闭口不谈。 过了一会，它才说：“这涉及到另外一个秘密。” 懂了，就算是秘密也是要“钱”的。 又是要交易才能透露。 真是无趣！ “你自己考虑一下，看想许什么愿望。”说完，欲望熊把契约书收了起来，玩心大起，沉浸式地玩起了自己的小脚丫。 我心里头沉甸甸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回想这段时间。 我和周景相互喜欢过。 认识久了就会发现，他不止家境和学历好，他还爱笑，也有责任有担当，又积极向上，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楚艺舒有句话说得很对，周景就是一个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的人。 他太出色了，又非常骄傲，所以他从来不会依靠别人，他只会独自面对，并以一己之力去承担责任。 他或许有秘密，但人与人相处的法则，也要给朋友、家人，亦或者爱人留有隐私。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空间，也会有不想被他人所知道的秘密。 这是人之常情。 那我该窥探他的秘密吗？ 我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无力道：“我选他的秘密吧。” 谎言也有善意的，我做的也是为了他好。 我想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苦衷，然后再帮助他规避风险。 我只会帮助他，我不会阻止他找他爱人。 “好嘞，老板！”欲望熊一下来了精神，拍手召唤出了契约书，“本次愿望不收取任何代价，签字吧。” 我签下字，看着这本契约书发出一道光芒，再缓缓地自动合上。 欲望熊摸了摸肚子，恢复了一部分能量，饱腹感可以让它精神好点，后来沉睡的时间也就不用这么久了。 它说：“现在由我来揭穿周景的秘密吧。你应该知道周景来过这里，但第二次要来这里时，他没有了穿梭的手表过不来了。” “这个时候，我的前任主人出现了，他帮助周景来到了这里。但是交易都是明码标价的，周景只能待在这里六年，同时失去关于他爱人的大部分记忆。” 欲望熊伸出手指算数，然后加减了一下时间，继续道：“算算时间，他现在只剩下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了。” “到时六年时间一到，周景要是还没有找到他爱人，他只能留在这里和过去的人一起同化掉了。同时，关于他未来的记忆要彻底消除了，这时候，未来时空就没有他这个人了，等同死亡。” 第六十二章 搬家(上) 欲望熊仰着头，神气十足道：“这就是周景的秘密，怎么样，他没告诉过你吧？” 我悄悄拿出一枝黑色签字笔，拔开笔帽，趁其不备地将笔头抵着它的脖子，目光冰冷，威胁它道：“别得意了，看来你知道很多事情。快说，你把周景的爱人藏哪里去了？” 我一直和它小心翼翼谈判着，就是为了这一刻放松它的警惕心。 周景爱人会失踪和它逃不了干系！ 欲望熊连忙双手举起，一边反应快速地挣脱，一边大声反驳：“哎，不要信口雌黄，本欲望熊可没有限制人类人身自由的嗜好。” “那楚艺舒怎么会拥有周景爱人的记忆？难道你就没有和楚艺舒做过交易？”我冷笑一声，把它逼在角落里动弹不得，说道，“她都亲口承认了，她和你做过交易，你还想怎么抵赖？” 欲望熊满脸苦色，烦躁得哎呀一声：“这我跟你说不清楚。” 我：“那就长话短说。” “我……我怎么知道，契约书可能真有她交易的那一页，但是不是现在的我干的，应该是未来的我去做的，但我无利不起早你也是知道的，跟她做一场交易没啥大不了的，我也讲究你情我愿了啊。” 我的耐心终于消失殆尽，蹙眉逼问：“废话太多，周景爱人在哪里？！” “目前的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我知道了，你也得按规矩来，要交易付出代价才能告诉你。怎么样，做交易吗？”欲望熊提议道。 “不用。”我生硬地拒绝，这就是祸害人的东西。 “那你救周景要不要我帮忙？”欲望熊小心翼翼移开了抵着它脖子的笔杆，一脸谄媚道。 我没给它好脸色：“这个不劳你操心，你的帮忙难道不是劝我和你再做场交易？反正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不能白帮忙。欲望熊心思被戳穿了也不生气，尬笑两声：“要交易、要交易的。” 我收起笔搁在一旁，气鼓鼓地坐在床边：“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你刚刚没正视我的问题，你是怎么得到周景爱人的记忆的？” 欲望熊一心只想对方和他做交易，话里话外都离不开做交易：“那这个也是一个秘密，只要做了交易，我就可以问了契约书告诉你。” 我哼了一声，“是不是我直接向你讨要周景的爱人，也得和你做交易？” 欲望熊搓搓小手，眼睛里都是冒着星星的贪婪，一脸坦然：“那是当然！这天下可没有白费的午餐。我可以给你解密他爱人的身份，这样你就可以轻松找到人了。” 我十分反感这只熊，愤愤不平道：“早知道刚刚的愿望我应该拿来换这个，还了解什么周景的秘密，只要知道他爱人是谁，何愁不能让他和他爱人双宿双飞。都是你干扰我的思路，白白浪费了一个愿望！” 在我看来，周景只要找到他爱人了，就能提前结束六年之期，也不会被注销掉未来的记录。 “拜托，大小姐。你怎么知道周景找到爱人就能回去了？如果他爱人是属于这里的人，你猜他会回到未来，还是留在这里？”欲望熊怕我觉得它是奸商，努力指出问题所在。 它说道：“周景要是真能找到爱人，只会陪她留在这里，六年之期一到，一样是要死的。到时候，他就真的成了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是了，我忽略了一个问题。 我觉得周景找到爱人就行了。但是如果他爱人是这里的人，他难道还能舍得离开吗？ 周景一旦下定决心待在这里，那么他的小时候，也就是周子寒就永远没有未来了。在未来时空，社会、家人，以及朋友都会遗忘他。 那让他带着爱人回到未来？ 也不行，这样时空会错乱的。 虽然有时空手表可以来回，但是也有时空修订者在抓偷渡者。 这根本是一个死局。 欲望熊卖力煽动，又提：“你看看，周景是不是很可怜，要不要和我再做份交易帮帮周景？” 我看穿了它的欲望，毫不犹豫地拒绝道：“绝无可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再做什么打算！你不就是想让我和你做交易，拿走我身边重要的东西。而且，哪怕我真的能够帮到周景，你也还是能够通过周景的欲望，找到他再把他带回来。” 我已经完全了解它的脾性，试用版的愿望用完了，我就不可能再去充值。 “楚艺舒不就是这样，她心中欲望，你就扩大的欲望，让她放弃良知和你做交易？” 我清醒地发言，直接决定了它接下来的去向，指着它道，“你太危险了，这段时间你就待在我这里，不要想着去四处害人。” 欲望熊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聪明，心里的算盘都落空了，只得控诉道：“你这个人类，不让我限制你们的人身自由，反而要限制本熊的自由！不公平！” 谁跟你讲公平。我强势道：“你这种害人的东西就不该存在，你私自把人家记忆按在楚艺舒身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没替周景爱人鸣不平？” 累了，然后摆手，“行了，别白费力气了，你留着力气休眠吧。” 欲望熊:“……” 这个人类真过分！我还说不过她！ — 翌日清晨。 客厅里摆放着收拾完毕的一袋麻袋和一个行李箱，地上有整理出来的纸屑和垃圾，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打扫卫生。 小诺从房间里跑出来，“姐姐，我房间都收拾好了。” “好，对了，你水杯也拿了吧？”我不放心地又问，毕竟路上要喝的。 小诺：“拿了，姐姐。” 我想了想，没什么好交代了：“好。” 当我们要把行李搬出门口时，刚好碰到陈甘霖穿着一身休闲服，好像是特地来找我。 看到我和小诺提着东西有点吃力，他过来搭把手：“我来。” “谢谢你。”我递给他一瓶水。 放好东西后，陈甘霖擦了擦汗，打开喝了一口水，看着地上一排排的行李有点不解，随口问道：“你们要去哪里玩吗？” “搬家了。” 我低头看了看行李，心满意足。 万事俱备，现在等搬家团队过来就行了。 第六十三章 搬家(下) 陈甘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搬家了？你要去哪？” 我低头看了一眼小诺，有小诺在我做什么都有动力，一切也都值得。 我笑了笑：“我给小诺转了学，现在准备去租的房子那里。” “你为什么突然要搬走？！”陈甘霖脸色很难看，眉梢间隐隐有种难耐的厌恶感。 他横眉立目，浑身散发着无语到极点的烦躁，只能一通发泄道：“不是，你妹妹上学上得好好的，你就要给她转学，你不觉得你太自私了吗？根本不顾及她的感受！” 我被他凶得都有些懵了，顺着他的话头再看了眼小诺。 小诺也是一脸茫然无措，我们都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我迷茫地和陈甘霖对视，抿了抿嘴，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 随即，小诺反应过来，站在我面前袒护道：“大哥哥，你不能这样说我姐姐！坑尾小学不太好，也不适合我继续学习。我姐姐也找我商量过了，是我同意要转学的。” 她都是自愿的！ 小诺愤怒地瞪着陈甘霖。 听完小诺说的话，陈甘霖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了，然而心中悲伤难过怎么也盖不住，再加上契约反噬的厌恶，他只好强制压制着心中的愠怒。 他摆出一副长辈的款，尝试对小诺劝说道： “转学并不利于你稳定读书，你有没有想过，到了新的学校你不仅要学习，还要适应环境？而且，你坑尾小学还有原本的好朋友，你会不会舍不得她们？” 小诺歪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大人都喜欢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小孩的身上，他们为什么不能倾听我们的意见？ 他们高举“都是为了你好”的旗帜，我们就要为此买单，承受着被误解、甚至被迫接受的痛苦。 大多数父母是这样。 而这个比她个头还高、也不知道高出多少的陈甘霖，是她小时候的朋友，曾经无话不谈，怎么长大了反而变得令她陌生了呢？ 于是她认真地看着他的模样，想找出岁月变化的痕迹，发现已是不认识的样子，最后她只能吐出这么一句：“大哥哥，我觉得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在坑尾小学根本没有朋友，我们班的同学已经欺负我很久了。但是大哥哥你不知道，读二年级的陈甘霖也不知道。” 小诺这番话说得很诚恳，眼中还带着淡淡的不解，这段时间她成长了许多，没有被陈甘霖说的话所触动。 所以说出来的话尤其冷静清醒，根本不带有个人的私有情感，好似说的是别人的事情。 陈甘霖怔忡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也在看着小女孩，但他是以俯视的角度去观察她。 陈甘霖觉得，不能小觑时间的力量。他们虽然面对面讲着话，此时的场景更像是两人同时在时光深处，有了这么一次交汇的光点。 他看到了——他所不熟知的、独属于许诺的另一面。 陈甘霖一脸歉意，对小诺道：“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又惶恐不安地转头，他眼中的脆弱一闪而过，对我说道：“许诺，那你是不是要放弃我这个朋友了？” 陈甘霖最大的底气来源于“青梅竹马”这个词，如果不能从小一起长大，就没有和喜欢的人一起命运相交的轨迹。 我觉得今天的陈甘霖很古怪，倒没有从陈甘霖可能喜欢我这一层想过，只当他是舍不得我这个好朋友。 于是我满脸真心实意，耐心地哄他：“你看你，越说越言重了。小诺要转学，我就是去陪读的。我们又不是绝交，你要是想我了，打个电话给我。我随时就过来和你聚一聚。” 陈甘霖听不进去，“许诺，你要想清楚，这不单纯只是转学的事情。未来的轨迹都会改变，将来我们不一定就是朋友了。” 我：“你多虑了，不会的。” “不要转学行不行？”陈甘霖恳求道。 听到这话，一旁的小诺脸都皱了起来。 我呼出一口气，试图讲道理：“陈甘霖，我来这儿，说白了，就是为了小诺。我相信你来这里，也是为了改变小时候的自己，不是吗？” 不…… 不是！ 可是，陈甘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心中的凶兽似乎破笼而出，万分煎熬，苦不堪言。 我见他沉默寡言，当他终于能理解我的意思了，不过情感上还不能接受。我打算安慰安慰他，便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 就在这时，我的手将要落在他肩膀处，他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使我落了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陈甘霖眼中还未收起的厌恶情绪。 我愣了一愣，他这是在讨厌我？ 片刻后，伸出去的手又尴尬地收回。 我恍然想起以前相处的片段—— 那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如同亲兄妹一般，时不时还能拌几句嘴。 后来不知不觉中，我对他产生了朋友以外的情愫。这时候，他反而经常躲着我，我和他说话时，他只是高冷地站在一边，不怎么说话也不爱正眼看我。 我便以为他看出来了，在以一种无言的方式拒绝我。 现在我喜欢上了别人，自然对陈甘霖下意识排斥我的举动有了新的见解。 就算是对待朋友，也不应该是这么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我扭了扭手心，犹豫地问他：“……陈甘霖，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陈甘霖皱眉。 这么说着，他看着却是很难受的样子，似乎和我待的每分每秒都很煎熬。 我内心受伤，面上却假装不在意，不得不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陈甘霖，你有没有发现，我以前如果要触碰你，你总会躲开的。” 上次你出现在我家门口，对我的关心靠近，也是这样一副特别难以忍耐的表情。 这句话在我的心中反复琢磨，到底为了顾及朋友之间的颜面，我并没有全盘托出。 陈甘霖一如从前高冷的表情，爱搭不理的。他很是敷衍地回答我：“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这次，我的心渐渐地冷了下去。 没有了喜欢他的滤镜，他在我这里不再是镀了一层金光的模样。 第六十四章 我的筹划(上) 小诺这段时间过得很憋屈。 原本以为只要搬了家，去了新的学校可以迎接美好的生活。 没想到这只是厄难的开始。 具体的改变在更偏生活化的细节上，姐姐要求她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比如。 自己穿过的衣服要自己动手洗。 晾在外面的衣服要自己及时收进房间里。 自己要懂得折叠衣服，收纳整理。 要学会自己使用用电饭煲。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自己煮绿豆粥，过后把凉透了的粥放冰箱里。 然后，在第二天起床后，自己把粥热一热，吃完自己步行去上学。 …… 小诺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干，爱咋咋地。 姐姐在，就应该姐姐照顾她。然后她自己好好读书就好了。 但是姐姐严肃地看着她，“你必须自己能懂得照顾好自己。” 小诺不服：“我还要读书，放学还要上辅导班，我哪有这么多时间做这么多的事情？” 我铁了心想让她学习独立。 我语气邦硬，没有任何回绝的余地：“我不会再给你报任何辅导班了。” 小诺一听这话愣住了，姐姐有多么看重她学习这块她是知道的。 小诺眼圈红了：“……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是我不要你，是你要明白，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依赖别人是没有用的。” 我以前觉得自己无坚不摧，不管遇到什么，我第一个站在小诺前面就好了。 但是那天和欲望熊交谈了一番，它有句话糙理不糙:周景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回头想想，我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我至多在这个时空待满六个月。 周景面临要走的难题，是爱人和生命的抉择。 而我，即将要面临的是，是小诺和时间的两难。 读书固然重要，但是人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不知道自己的事自己做更糟。相信自己哪天回去了，小诺就要一朝回到解放前。 回到从前那个衣服脏了不懂得洗的小诺，邋邋遢遢地出现别人的眼中，又不懂做饭搞得回家了也吃不上口热饭。 饿着肚子，更无法专心读书了。 我再一次的决心更加坚定，没法一辈子照顾小诺，那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不给你报辅导班，不是要放弃你。而是新学校的氛围不错，你不用把自己搞得学业繁忙了。每天做完学校布置的作业，有时间就多预习第二天的上课内容，没时间就把生活的自己打理好。” “毕竟，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小诺委屈巴巴，但也只能照做。 刚开始衣服洗不干净，姐姐在一旁看着，就指出来：“不行，这块脏的你没洗出来，重洗。” 洗完衣服，小诺刚想偷会闲，姐姐就又出现：“不要浪费时间，洗完赶紧去晾。不然，放久了湿衣服会臭。” 轮到快饭点，小诺就又要做饭，她刚想撒娇推卸，姐姐皱眉：“快点，不做饭你今天没饭吃。炒菜我来炒，过几天我教你炒菜，到时候就是你炒给我吃了。” 完全没有商榷的可能性，姐姐在某方面真是固执地要命。 姐姐不再事无巨细地帮她安排好一切。 生活的落差实在太大了。 但是，小诺咬着牙，都一一照做了。 姐姐制定的计划还算循序渐进，没有了额外的辅导班学习占用时间，她已经能磕磕绊绊地做好自己的个人内务，做不上来的姐姐也不勉强。 反正慢慢来，总会做好。 姐姐也不打击她，她要能做好，姐姐也不吝啬夸奖她，时不时给她一些礼物的奖励。 日子还算好过，这天小诺摸了摸电饭煲的外壁，发现已经不烫了，贴了层保鲜膜，然后把第二天要吃的粥放冰箱里。 “姐姐。”小诺刚想说明天要去同学家玩，不巧的是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就发现陈甘霖站在门口，一身颓废的气息，看出来这段时间精神状态极其萎靡。 “许诺。”陈甘霖开口，“我来看看你，你这段时间怎么没回我消息？” 小诺看了一眼，不感兴趣。 自从上次搬家陈甘霖过来，说了一番话惹得姐姐不高兴，虽然没当众起太大的冲突，但是后面姐姐就开始对他爱搭不理的。 老实说，她听到了也生气，希望姐姐这次生气可以生久一点。 我笑不露齿，维持着一个精准计算好的社交笑容的弧度：“有吗？噢，那估计我忙晕了，你也知道，小诺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上心，忙起来我都不看手机的。你来是有事吗？” 小诺现在大多事情都是自己做，根本不需要我多操心。 不过看在大哥哥上次这么讨厌，小诺听了也没反驳，给了姐姐几分面子。 陈甘霖也以为是最近太忙了，听完对方的解释就过去了，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笑着道：“我后来找过我的小时候，你把他的玩具小熊拿走了？” 我心里异常有些敏感，对于那只欲望熊我确实有不少疑问的地方，所以我把它藏了起来，对于周景那边的说辞也是熊被小甘霖弄丢了，再也找不到了。 但是陈甘霖今天特意找了过来，看来那只能吐人话的熊在他身边有一段时间了，那他知不知道那只欲望熊会害人呢？ 这么想着，我便问了出来：“甘霖，你花了十万块钱，和欲望熊做了交易才来到这里。除了这个，你还有再跟它做过什么交易吗？” 上次和欲望熊交谈下来，我发现它很狡猾，做生意也是趁机占便宜的主儿。 我很好奇，这样的熊，真的会付出十万块钱的代价，就能让陈甘霖轻而易举地来到这里吗？ 不是说十万块钱是小数目，对很多家庭来说，十万块钱可以是两三个月的日常开销了。只是对陈甘霖来说，不算太珍贵。他根本不缺钱，十万钱不过是毛毛雨。 听我这么说，陈甘霖先是看了我一眼，倒是没想过他做过的交易会被泄露，于是又想打马哈过去：“没有了，怎么可能。” “没有就好，那只欲望熊我接触过，很会利用人心，通过放大人的欲望做交易，一不小心可能会迷失自我。你后面回到未来也要防备着点，做好是不要再和它做交易了。” 第六十五章 我的筹划(下) 我自觉对陈甘霖没什么好说的，该提醒的都提醒了，他一个人成年人该懂的都懂，索性就打发他走：“太晚了，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这里离你住的地方可不近。” 话毕，我刚想将门关上，就被眼前的人按住：“等一下，许诺。” 我抬头不解地望着他。 陈甘霖心中有顾虑：“我得把欲望熊带走，没有它我来不了这里。” 我沉默了下：“你不用担心，我离开之前会还给小甘霖的，就这样，我要休息了。” 陈甘霖勉强笑了笑：“噢，好。”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陈甘霖的眼神有点受伤，淡淡的遗憾怎么也抹不平心中的鸿沟。 从前许诺不喜欢自己，努力也不行，走了捷径更不行。原来在这世上，欲望熊也不是万能的。 — 深夜。 他独自回到出租屋，那里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等在那里。 他看清来人的样貌，随后漠不关心地移开了眼。 楚艺舒太激动了，一看见陈甘霖，就连忙道：“我的任务失败了。周景发现了我不是他爱人，我现在还欠他一笔钱，要还他帮忙交房租的钱，你必须帮我。” 陈甘霖不理她，一路目不斜视，绕开她到房子门口，掏出钥匙就要转动锁孔。 楚艺舒都快吃不上饭了，心中焦急，于是口不择言道：“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告诉许诺真相，告诉她，你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人！” 陈甘霖这段时间过得够不顺了，楚艺舒突然的登门拜访给了他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终于忍无可忍：“就凭你也敢来威胁我！” “这么简单的事情，鱼目混珠都不会，你还有什么能办成的？！你为什么这么蠢！” 楚艺舒自知理亏，默默听着对方的训斥，不敢多言。 五年前，陈甘霖带着欲望熊找到她，说可以帮助她改变现在贫穷的困境，只需要自己去冒充一个人的身份，就可以永远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但是，契约书一签署，她的银行卡每个月都会多一笔钱，她又不肯冒险了。直到如今，她才去冒领身份已经晚了。 陈甘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情感，一把抓住楚艺舒的脖子，缓缓攥紧，“早不去找周景，偏偏许诺来了这里你才去找他！真是愚不可及，给你机会你也抓不住！” 楚艺舒也没想到陈甘霖突然动手，她被拧得呼吸困难，脸庞涨红。 她剧烈地挣扎，双手不断拍打着扼制她脖子的魔手，奈何对方是一个成年男性，力量上占有绝对优势，她怎么也脱困不了，甚至感到能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她口中断断续续，怎么也说不出一串连贯的话：“我……救……” 救命。 谁来救救我…… 她眼白都要翻出来了，就快一命呜呼了。 陈甘霖犹如才意识到一般，嫌脏地把楚艺舒投掷在地，办不好事情还敢找他敲诈钱，门都没有！ 她被摔在地上，只能凭着求生的本能用力呼吸，胸膛也在不断地剧烈起伏。 然而一不小心就用力呼吸到过度，被空气呛到大声咳嗽起来。 陈甘霖高高在上地冷视着她。 她狼狈地俯在地上，满脸通红，双手撑地。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阵。 她意识到什么，慢慢抬头。 陈甘霖似笑非笑。 对这个差点要杀害自己的凶手，她眼中骤然惊恐，害怕到极点。 她畏缩着撑着地一步一步缓缓后退，但是两条腿实在软得可怕，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这时，她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凶狠的眼睛，心中感到后悔，早知道这个人有暴力倾向，她就不应该过来。 他会不会把她杀了分尸？ 一个个无数被害的可怕猜想涌现心头，她颤抖地求饶：“拜托……” 陈甘霖蹲下来，扑哧一笑。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 然后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带着一点侮辱的意味，语气轻声细语，温柔地对她说了一个字：“滚。” 楚艺舒如蒙大赦，额头、背上全是虚汗，不顾身体的颤抖立马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路上摔了好几次都是立即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继续跑，好似身后有一只恶鬼在穷追不舍朝她索命。 身后。 陈甘霖面无表情，双目紧盯着楚艺舒逃跑的方向。 当时许诺对这个房子颇有微词，这条小巷的灯昏暗老旧，回去路上可能不太安全。 他执意要租下这个房子，是因为离许诺近一点。但是许诺搬家了，离自己的距离又远了。 头顶上的灯昏暗摇曳，他的脸庞有一半在阴影里晦暗不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许杀了她也没什么的，在这里也找不到他的指纹；又或者是放了吧，没必要为了毫不相干的人和自己过不去。 许久，他喃喃自语，像爱人般亲昵地低语：“许诺，你休想摆脱我。” “我们才是天造地合的一对。” 说着，他抚着心脏的位置慢慢闭上眼睛，那里又开始出现源源不断的疼痛。 心口处越疼，他越作茧自缚。 未来世界。 欲望熊正悠闲地晒着太阳，懒洋洋地闭目小憩。 墙上挂着的相框，里有有两块情感原石，蓝色的那块也在此时出现了一丝裂缝—— 它猛然睁眼，感受到强烈的情感波动，立马跳了起来，爬到架子上去看相框里面的石头。 “真是可惜。”观察了一阵，欲望熊轻叹一声。 之前粉色的情感原石裂了一道，也是差一点就要挣脱人为更改的宿命。 现在蓝色的也裂了一道，也是差一点。不过陈甘霖的裂缝更深一点，代表他经历的痛苦更加深刻。 也是就差一点，差一点他的契机就到了。 欲望熊自我安慰着，下次再有裂缝就是解脱了。 到时再裂一次，陈甘霖的情感就会被释放出来，那时他不再受反噬的折磨了。 “加油啊。”欲望熊点评了一句，接着又回到窗台上，事不关己地晒太阳。 第六十六章 怀疑(上) 另一边。 自从知道周景的秘密后，我心里有两个成算。 一是尽快培养小诺的独立能力。 二是想办法让周景回去。 第一个目标已经完成大半，小诺经常会有抱怨自己不爱她了，什么都让她做。但是在我的坚持下，小诺经常能自己克服困难，她的表现尽如所期地进行着。 第二个目标可能会有点困难，我并不想采取强硬的手段，那时属于逼不得已的下下策，所以我想要采用柔和一点的办法，通过把自己的手表借给他，然后言语劝说把人送回去。 既不能放弃寻找他爱人的打算，又不能让他留在这里被未来遗弃，那该怎么办？ “韵卿，想什么呢？” 我正陷入沉思中，猛不丁眼前多了个打了个响指的手势，清脆的声响使我睫毛一颤。 思路骤然打断，我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他一手拿着菜单，另一手维持着刚刚打响指的动作，还未得及收回。 此刻，他的眼睛清澈透亮，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我。 我一不小心就和他对视上，一时脑子空白，心跳骤然加速。 他的衬衫袖子折叠到半臂，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骨节分明的手指，看我发愣的表情，有点好笑：“怎么了？叫你好多遍，都没有反应。” 明明是我请他吃饭来的，现在我反而心不在焉的，我感到有些尴尬，紧张地抠了抠手指，垂下眼帘：“啊，我刚刚不小心走神了，不好意思。” “没事，但如果你遇到什么难题的话，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告诉我。”周景把菜单递给我，又道，“看看，你想吃什么菜。” “谢谢。”我乖顺地接过。 “不客气。”周景只当是个小插曲，并没把它放在心上。 嗡嗡嗡—— 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周景拿起手机按了开机键，才发现是“k”发信息给他。 于是划开一看。 k：【按你要求，我派人盯着楚艺舒了，发现了一些意外收获。你看看邮箱。】 周景眉头一动，“k”的效率还挺快。 结果打开一看邮箱，映入眼帘的是楚艺舒最近的行踪轨迹，随着屏幕划拉到底，他的神情也越来越沉重。 他放大其中一张模糊的图片，眉头都皱成“川”字，虽然图片里的光线太暗，但不难看出这是楚艺舒，以及许诺的朋友…… 陈甘霖。 周景抬头看了眼正在看菜单的人，她脸上几乎没有瑕疵，皮肤也是白皙光滑，眉目清秀。 她一脸认真，握着笔勾着菜单里的某些菜品，安静时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力量。 他百思不得其解，陈甘霖一看不是什么好人，韵卿这么一个乖乖女性格的人，到底是怎么和陈甘霖做成朋友的。 而且还从小一起长大。 我完全没注意到周景的打量，在大致点了三道菜后，把递菜单给他：“我没问题了。” 周景：“好。” 然后瞥了一眼我点的菜，再从善如流地也补勾了一道菜，然后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去准备。 “k”带来的消息还是太过劲爆，周景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打探一下，对我道：“韵卿，你那个叫陈甘霖的朋友呢？最近还有联系吗？” 我有点意外：“怎么突然问起他？他前天晚上找过我，也是问我欲望熊的事情，不过你也知道，欲望熊弄丢了，现在谁也找不到。然后他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我不自在地摸了摸手臂，这是我撒谎时会有的小动作，我以为周景是在怀疑欲望熊在我这里，不得已只能骗他了。 周景又继续问：“你那个朋友，你觉得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他的侧重点怎么在陈甘霖身上，不过能打消他的顾虑也是好事。 于是我侃侃而谈道：“陈甘霖人挺好的，他比我大一岁，我们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我小学的时候父母经常吵架，动不动他们就都离家出走。所以家里经常剩我一个人，我又不会煮饭，身上没有钱，他就会带点零食偷偷塞给我。” “长大以后不太经常碰面，交情不比小时候，可能也是因为长大的缘故。” 周景敛眉沉思，奇怪了，这么说来陈甘霖属于未来世界的人，生活成长的种种迹象全都在未来，那他是怎么认识这个时空的楚艺舒的？ 我：“怎么了？” 我发现周景的表情有些凝重。 “韵卿，你确定你真的了解陈甘霖这个人吗？” 接着，周景把他手中握着的手机推了过来，手机屏幕亮起，我不解地低头一看，陈甘霖掐着楚艺舒脖子的图片赫然在目。 我惊呼一声，很是诧异，猛然抬头：“你这是哪里来的图片？” 两个应该毫不相干的人出现在一张图片的概率能有多大？ 周景说道：“前段时间我让人盯着楚艺舒，线人给我的线索。” 接下来，周景的一通解释，我了解了一些事情—— 楚艺舒目前找到工作，身上又没有什么积蓄。之前找到周景时，还是让他代付房租，这才保住了现在住的地方。 等于说，楚艺舒现在自身难保，还欠周景一笔房租钱。那么，她只能想办法解决温饱和欠款问题。 她前天下午找到陈甘霖住的地方蹲点，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后来陈甘霖是出现了，但资料显示他们似乎起了什么争执，陈甘霖甚至差点对楚艺舒起了杀心。 “我的线人告诉我，他们好像是事情谈崩了。不过观察的地方隔得有点远，具体是什么原因并不清楚。只能听到楚艺舒情绪激动，骂着对方卑鄙无耻之类的话。” “你怎么看？” 我抿了抿嘴，几乎说不出话来。 陈甘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很难相信他会和楚艺舒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们或许连朋友都算不上吧？ 他会是造成周景爱人消失的幕后凶手吗？ 我是不愿意相信的，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又令我不得不怀疑他这个人。 我努力稳住心态，看向周景，承诺道：“周景，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你给我点时间，我把他约出来，我问问他。” 周景非常可靠地道：“好，但是我要在现场，毕竟陈甘霖会对楚艺舒动手，说明他可能会打女人。我要保证你的安全。” 我想想之前几次见到的陈甘霖，像是在隐忍着某种暴力因子，面对自己时神情也不太好看，眼神凶狠残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时常是恍恍惚惚的。 会不会是他有什么精神病？越想越离谱了。 我内心倾向于他不会伤害自己，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对于周景的建议，我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六十七章 怀疑(下) 周景之前盘下来的奶茶店刚好能派上用场，当我坐在12号包厢内时，约莫是有些紧张和后悔的。 周景坐在隔间的包厢里以示观察和保护。 陈甘霖非常重视这次见面，一收到消息就在出租屋里倒腾自己，但在家里纠结穿哪套衣服更好看一点，加上洗头洗澡还是费了点时间，以至于来的时候迟到了六分钟。 “我来晚了，刚刚有点堵车。” 一个大男人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这么久，说出去也不好听，陈甘霖索性撒了个小谎。 “没关系。”我站起来招呼道，“快坐吧。” “好。”陈甘霖不经意瞥了眼墙上的镜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衣领歪向一边，他发现可能是来时太过匆忙，于是一脸认真地整了整衣领，然后才郑重其事地落座下来，好似在奔赴一场正式的会谈，格外珍惜。 许是他旁若无人的举动，在我心底划过一丝异样。 这时，我才注意到陈甘霖今天有点不太一样，似乎变帅了一些？ 陈甘霖脸型属于菱形脸，搭配前面微分碎盖，头发也显得很有层感。 再身着一套浅灰色的制服，这么显得少年感的韩剧校服，穿在他的身上一点也不违和，一下子找准了他的风格。 青春洋溢的男高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陈甘霖并不是这么注重打扮的人，他一向视容颜如粪土，平时也是怎么舒适怎么来，现在突然大变样，这么精致倒是不多见。 我不确定地道：“你今天穿得蛮好看的，少年气满满，我还以为回到了我们读书的时候，你现在看起来跟那时没什么两样。” 周景在隔间伺机而动，忽然听到我对陈甘霖的夸赞，面上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而陈甘霖一听这话，心里庆幸对方不是榆木脑袋，来时的费心费力能被看在眼里。但是被喜欢的人直接点破，又很羞報自己是否太刻意了些。 他低头咳嗽了两声，当做掩饰：“没有啦。” 说着他把额头上的头发撩到脑后，这样美貌也能让对方看得更清楚一点。 但是这样比刚刚整理衣领更加刻意，我忍不住又看一眼他今天的打扮。 “嗯，确实很帅气。”我笑了笑。 再帅能帅到哪去，韵卿真是大惊小怪。隔间的周景听到这里，不知怎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感，总觉得有种喜欢的事物被人觊觎的危机感，萦绕心间挥散不去。 我观察到陈甘霖的耳朵似乎有点红，打趣道：“你等一下有约会啊？” “没有，就我跟你——” 话未说完，隔间的包厢突然有拖拽椅子与地面磨擦的声音，就这么与此同时地，并不假思索地重重地盖住了陈甘霖的说话声。 我恍然才想起隔间还有一个人，这次不是来寒暄聚聚的，不禁正色起来：“陈甘霖，你认识楚艺舒这个人吗？” 刚刚隔间传来的声响恰到及时，陈甘霖心觉奇怪，奈何看着隔间的墙面也看不出什么花来，许是毛手毛脚的服务员收拾卫生时不小心碰到桌椅，于是不感兴趣地别过头去。 不过，他没听太清楚我说什么，又问了一遍：“谁？” 我这个人比较直接，重复道：“楚艺舒。” 包厢里的氛围急转直下，气压也倏然降低。 陈甘霖顿了顿，双眼盯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突然沉默？ 我：“你认识是吗？” 陈甘霖知道，从他找欲望熊签订契约的那一刻，留在那里不止他对许诺的爱意，还有他放荡不羁的灵魂。 他动了动唇：“我……” 他怔怔地看着女孩的眼睛，努力在分辨着我的脸上是否写满他最不想看到的愤怒与失望，他或许抱着隐瞒真相的歉意，但他永远只会把这个秘密深藏心底。 没有想象中女孩会歇斯底里的情绪，陈甘霖心底的那块大石头渐渐落下来，他选择继续隐瞒：“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不知道是谁在你面前暗示什么，我能肯定我没有骗你。” 陈甘霖以为是楚艺舒回去后心生不满，跑来许诺面前嚼舌根了。 他心下稍定，又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和那个贱人认识，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问题不大。 我严肃道：“陈甘霖，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我不希望你骗我。” 我不是单纯无知，即便陈甘霖的反应表现得毫无破绽，但是我还是捕捉到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 陈甘霖不以为意，故作轻松地笑道：“怎么啦，搞得这么严肃？我能骗你什么？哎，对了，刚刚你说的叫什么——楚什么的是什么人？” 我默不作声，拿出包包里早就打印好的照片。想了想，特意翻了个背面递给他。 陈甘霖接过照片的时候，总有预感这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心脏不由地砰砰跳着。 他内心祈祷着，不要真的被楚艺舒抓到什么把柄。 他慢慢地把照片翻到正面，待看清图片一男一女的正脸后，他的眼睛不由地瞪圆了，终于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 包厢内安静到鸦雀无声，好似落下一根针都都听得见声音，此时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重重地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头。 就连隔间的周景也在紧张地屏住呼吸。 我偏了偏头，状似无意地瞥了眼隔间的墙壁，这里并不隔音，周景会随时了解到我们这里的情况。然后我模棱两可地开口：“我想听你解释，关于你做的一切。” 陈甘霖极力保持着镇定，但此刻他已经慌到了极点，只能语无伦次地解释：“我见过这个女人，但我不知道她是谁！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回家碰到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她出现我住的地方纠缠我。我看她像个疯子一般，在我身边胡言乱语，所以我一生气，才对她动手的。” 开口解释的同时，他也在不断关注着我的表情，他最怕喜欢的人会对他产生害怕的情绪。 我摇摇头，并没有轻易相信了他的说辞，冷静地分析道：“你在避重就轻，你没有解释楚艺舒为什么会来找你？还有，就算退一万步来讲，她是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你对于精神病患者的态度难道就是动手掐她脖子吗？你不该是抓住时机一跑了之、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第六十八章 生死危机(上) 陈甘霖径直起身阔步走过来，上前紧紧攥着我的小臂，然后温声哄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许诺，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受人挑拨。” 他的手掌宽大温和，手心有点黏腻，此刻握住我的力道却出奇的大。 我眉心蹙在一起，有些吃痛地想要挣脱，但当我瞅到陈甘霖慌忙惨白的脸色，突然想起这双手的主人曾牵着小时候的我一起玩耍。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我心想。 也因着我心中迟疑了一瞬，陈甘霖已经牢牢禁锢着我的双手，他见女孩没有强硬地挣脱他，心中的焦虑也散去大半。 他松了松口气，果然掌握在手心里才有安全感。 我一字一句道：“我想要你的解释。” 陈甘霖心定了大半，反而变得异常聪明起来，他慢条斯理地道：“你为什么会想打听那个女人？是今天出现了什么事情吗？” 语调温和又亲近，还有着对人毫不掩饰的关心。 陈甘霖刚刚否认他认识楚艺舒，偏偏又在看到照片的时候失态了。 我心中起疑，警惕他这种先套我话来随机应变的能力，遂反问他：“陈甘霖，是我先问的你，你先如实回答我，楚艺舒到底和你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边？” 说完，我尝试掰开他紧握的手，没掰动。他倒好，见我难受还攥得更紧，弄得我的手臂生疼。 见他这样，我心底忍不住窜出一丝火气，“陈甘霖！你松开，我们好好讲话……好痛！你把我的手弄疼了！” 陈甘霖情绪有些失控，但是说辞还是一尘不变：“许诺，我跟你说过了，你说的那个人我根本不认识，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个？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说的话，你都开始不相信我了吗？” 说到最后，他语气中带了些质问的口吻。 那边周景终于忍无可忍，直接冲了出来，先是一拳往陈甘霖的脸上呼，再趁着对方不注意，顺势把我护在身后：“你不要强迫她。” 陈甘霖的头被迫偏向一边，等他反应过来脸上的疼痛时，白皙的右脸多了几道隐隐约约的红印。 周景的突然出现，解救了惊慌失措的我，也让接下来的对话多了些未知的因素。 陈甘霖的脸是火辣辣的疼，他摸了把脸，看向打了他的周景，脸色沉了下来：“是你。” 周景俨然一副把陈甘霖当做危险分子的架势，拉着我后退了几步，对他肃然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是不是？” 陈甘霖：“谁？” “楚艺舒。”周景缓缓道。 原来还是那个贱人。陈甘霖并不回答，他的视线径直穿过周景。 女孩躲着另一个男人的背后求护安全，而看向他的目光惊恐不安。 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他心中的弦一下子崩了—— 下一刻，陈甘霖的身躯一震，像是被附身般的打了激灵，看向许诺的瞳孔渐渐失焦，眸光也变得空洞了起来。 它桀桀地笑了几声，说道：“许诺，我就知道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只会当耳旁风阳奉阴违。” 周景皱眉：“你是不是有病？” 我也原本以为陈甘霖是有什么心理疾病，所以常常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直到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迅速抬眼看去，这才发现，陈甘霖身上的气息变得诡异了许多，心中顿时一凉。 周景还站在我前头搞不清状况，我和时空修订者打过两次交道，我看得分明，陈甘霖现在被时空修订者上身了! “糟了……”我喃喃道。 周景大部分的注意力还在前面的“陈甘霖”身上，一边警惕对方一言不合耍花招，一边护着我，听到我出声，顺便关心道：“怎么？” 我紧盯着它，赶紧回道：“陈甘霖刚刚心智不坚，被时空修订者钻了空子附身了！” 周景连忙看过去：“什么！？” 时空修订者似笑非笑：“没想到这个空间里这么多未来时空的人，你们到底在这里密谋什么？” 我把周景护着我手放下来，这次我主动走了出来，反过来护着他，挡着时空修订者观察他的视线，然后尽量稳住声线，说道：“我的朋友走丢了，我在商量怎么把她找回。” “这么巧，今天齐聚一堂。”时空修订者淡淡说着。 它抬了抬手，看了眼指甲盖，没什么表情。 我不敢多言，眼神悄悄示意周景快走，接下来的事情他无关了，有什么我自会应对。 但是周景抿唇不动，无声僵持着：就算有危险，也是他顶上，没有让女孩子独自面对的道理。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时空修订者附身在人类身上，他身上的肌肉紧绷着，时刻保持戒备。 我知道，外面的时间怕是同前几次一样静止了。 外面的人都会被静止住，没人知道他们这个包厢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人救他们了。 “本来我就不允许未来时空的人来到过这里扰乱我的时间秩序，许诺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时空修订者冷笑一声，下一秒毫不留情地暴怒，用着陈甘霖的声带吼叫：“今天你们一个个都逃不了，我要被你们都解决了！” 紧接着，它的目光落在一整面的玻璃墙上，催动着属于它的力量，玻璃应声而动、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要挣脱破裂。 我与时空修订者冰冷危险的目光对上，它看向我和周景的眼神犹如死物一般，我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大难临头了。 不同于第一次它挟持小诺，那时它只是逼我就范，这次它是真的对我们动了杀心。 它要杀了所有的未来时空的人！ “跑！” 我喊了一声，周景默契地同我一起跑出来。 身后的是整个墙面的玻璃如窜到天空的烟花瞬间炸裂，我和周景加快速度，分别狼狈地躲在收银台和冷藏柜面的后头。 狼藉过后，我立马使了个眼色，周景也迅速get到我的信息，我们立马逃出奶茶店门口，一路奔向更为广阔的街道。 与此同时，时空修订者从一地狼藉的碎片中缓缓走了出来，脸上除了陈甘霖被打的印子，还多了两三道被细碎玻璃片划伤的血痕。 它像个机器人一样严谨地扫视四周，没发现那两个人的踪迹，只有一些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定在这里，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它穿过这些保持着滑稽动作的人，走了没几步感受到手背和脸颊有些生疼，它着歪头，举起右手扫了眼。 第六十九章 生死危机(下) 它手背上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和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交相辉映着，血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地上躺着块唯一还算完好的玻璃，投落着映射的阴影，尖锐的光一晃而过，很快被它重重地踩在脚底，只留下被残忍碾压的粉末和残片。 这是人类的身体，受伤了也不心疼。时空修订者如是想道，死了更好，它会再换一个称心如意的身体去追狡猾的人类。 这边。 我们马不停蹄地跑到偏僻的拐角，特意绕了几个小巷，大概是一路逃亡太过追求速度，没多久我捂着胸口有点难受，我感受到体力快透支了，脚步也越来越沉重。 终于在身体快支撑不住时，我扶着凹凸不平的墙面缓解，抬头看向前面开路的周景，断断续续地道：“周景，我……我可能不行了。” 太累了。 说完，我又抓紧时间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们两个人这一路忙着跑快点、再快点，跑得过于猛了，周景听到我说要停下来歇息，没有提出异议。 他觉得他们跑得够远了，时空修订者不一定能那么快追来，趁着这个时间休息也好。 于是他抹了把额上细密的汗，警惕地盯着身后没有多余的动静，然后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后背，帮我顺顺气：“没事吧。” 我默然摇头，快速喘息着，又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面露犹豫。 只要在腕表上轻轻按一下侧键，我立马就能通过手表的媒介，几乎是“刷”地一声脱离危险了。 我来到这里，唯一牵挂的就是小诺。这段时间，顺利完成帮小诺转学、换住所，是我做过最明智的选择，最起码现在小诺她是安全的。 我想，我可以安心回到未来时空了。 这时，周景说：“韵卿，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周景在这里有权势和人脉，这些东西对于人来说大有用处。不过时空修订者不属于人这个范畴，它的存在就是一个凌驾于这个万物法则的灵异怪物。也就是说，他那些身外之物也就通通化为无用之物了。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对于时空修订者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他一时也有些束手无策。 听到周景叫了我的名字，我从手表的沉思中回神，愣怔地看了眼周景，对于他此时的脸色苍白无措，不知道说出什么话来才好。 第一次对自己生出这么卑劣的想法而感到羞愧，时空手表只能带走一个人，我要抛弃他吗？ 我没有忘记，周景的手腕上可没戴着和自己一样的手表，他注定是不能跟我回去的。 我低头想了一会，思忖着周景当初和神秘人交易，应该会留有救命的底牌吧。 于是，我意味不明地道：“周景，你现在能跟我一起回去吗？” 周景受了点惊吓，七窍还没完全回归，当即脑子没跟上思路：“回哪？” 我心想只要周景也有办法回去，那么大家一起回去不算把人弃如敝屣，也更加耐心地劝说道： “陈甘霖被控制了，我之前问过他，他靠欲望熊来到这里的，有契约保护着，不会让时空修订者凭白取了性命。但是我们不同，我们要想办法自救，你准备要回去了吗？” 契约期间，欲望熊必须保护陈甘霖的生命。所以，现在要担心的是，我们这些赤手空拳的人。 周景听懂了我的意思，他果决转身，说道：“我先不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办。” 我看着他略微孤寂的背影，现在情况这么危急了，他该不会这么固执，还在想找爱人吧。 我着急道：“现在情况紧急，找你爱人的事可以再从长计议，现在你保命要紧，你有办法的话，我们抓紧时间回去，不然等下时空修订者追来，那时就真的走不了了。” 周景动作一顿，却未多言。 长长地一声叹息声，他道：“算了，不过你必须回去。” 他话里好似放弃了什么。 我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都已经火烧眉毛了：“怎么能算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轻易算了？是不是你一天没找到你爱人，你一天也不想活了？” 我补了句，语气很沉重：“咱们就不能把这事先放放么，找你的爱人难道比你生命更重要？” 都快活不了了，周景要真死了，那当真是连命都没了。 爱人不爱人的还有什么意义！ 周景很抗拒：“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想是不是自己的态度太强硬了，才造成了他的逆反心理。他好像又回到只有自己的怪圈里。 我软和了语气：“别这样。我知道你只剩下不足三个月的生命，到时期限一满就要真的留在这里了！但是，你现在不回去，等下就要死了，根本等不到最后的期限。” “你怎么知道……”周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对，我没告诉过你——” 我烦透了，吼道：“这时候别管这些了！跟你交易的神秘人有没有说过，如果你想提前回去，除了顺利找到你爱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回去？” 周景脸上出现灰败之色：“你既然知道我时日无多，也该知道神神秘人的交易没那么简单，只要我一天找不着我爱人，我就只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什么？！ 我震惊地瞪圆了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 这个代价如此沉重，周景活着的出口都被堵得完全了，没有一丝光能泄进来。 我心底怜悯起眼前这个男人，他为了爱人一往无前，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张了张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好久，我眼角一红，不忍再看他，口中嗫嚅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对于周景来说，他做事向来清醒，来到过去一定是他做过失败的投资，但也能自行承担后果。 不过周景看对方魂不守舍的模样，心底也怜惜起来，舍不得看到韵卿垂泪伤心，刚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嗨，我的小鱼们，找到你们了。” 原来是时空修订者追上来了！ 我和周景对视一眼，齐声道：“快跑！” 萎靡不振的氛围如同过雨云，霎那间烟消云散。 时空修订者冷眼旁观地两人在前头拔腿就跑，它这时候反而会隔空取物了，视线落在停靠在路边的电瓶车，手指缓缓收扰，电瓶车就诡异地漂浮半空，下一瞬往女孩的方向袭来。 周景回头看到，紧急喊道：“韵卿！” 第七十章 爱意随风起(上) 说着，他立即冲过来护着我，我们滚在一起，在地上打了好几个圈，转到拐角处往前几米。 而那个电瓶车没砸到任何一个人，只能与拐角的墙面相撞，落个无法修复的窟窿就此报废了。 周景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所以我除了衣领有些歪了，身上并没有收到一点外伤。 相反周景，他身上沾了黏土和灰尘，灰头土脸的，看着有些落魄。 周景几乎是他的身躯护着我，几乎和当初的姿势同出一辙。 那时，他会在大片大片的玻璃破碎时，如一个脚踏祥云的英雄，从天而降地突然出现，奋不顾身把我护在身下。 只是此刻，周景没当初那么好运气了，这次受的伤更严重了，他痛得嘶啊一声，看向右胳膊时呲牙咧嘴的，似乎是意识到骨折了。 我慌忙道：“周景，你没事吧？！” 我想碰一碰他，但又怕他身上没一块好的，碰了只会加剧疼痛。 周景极力忍痛，用力推了我一把，催促道：“别害怕，我……没事！你快走！” “居然还活着，命真大，不过现在可不一定了。” 时空修订者慢慢悠悠地走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人类这副孤立无援的样子，嘴里的话却越来越冰冷嗜血，“我会把你们的脑袋砸开花，到时候鲜血流满一地，啧啧啧。” 我将手中的腕表卸下，然后强硬地戴在周景伤势较轻的左手，暗扣一扣上，忍着心中的恐惧，对他粲然一笑：“周景，你回去吧。” 声调支离破碎，带着一丝脆弱。 很难想象，当懦弱与坚强同时并存，我只知道这一刻，我耗尽身上所有的力气，选择把生的希望给了周景。 周景不可置信地抬头，眼里带着抗拒和震惊，但我不会给他反悔的机会，当即按下穿梭的按键—— 并无声说着：“再见。” 周景嘴巴微张，急得满头大汗，他极力撑起身子，疯狂想要挣脱手表的一幕，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怔怔地坐在原地，看着那一半泥泞的地上，那里原来半躺着一个虚弱的男人，现在空无一人，好像从来没有出现一般。 如果不是地上明显的土地痕迹，我真的会以为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闷头低笑，这是我做过最疯狂的事啦。 我放弃了生命。 这世上，总有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 希望周景能替我好好活着吧。 时空修订者啧啧出奇：“真感人呐。” 我给周景戴手表的动作太快，不止是周景没反应过来，就连时空修订者也没来得及阻止。 不过没关系，能杀一个是一个。 它缓缓地朝我走过来，每一步都故意走得极慢。它喜欢猎物垂死时的状态。尤其是看那些自不量力的人类插翅难飞，只能从挣扎到恐惧，最后渐渐沦陷到麻木不仁的心理快感。 我带着必死无疑的信念，心底反而平静了下来。会把周景送回去的举动，这是我意料之外的，但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如果再让自己选择一次，我未必有这么大的勇气，以及舍己为人的精神了。 索性，也没有第二次了。 走马观花，回首过去，想了很多过去的事。我还是能感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每跳一下都在告诉我，它很想活着。 对不起了。 危险一步步逼近，我缓缓闭上了眼。 — 一阵眩晕感袭来。 下一瞬，周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了他在未来的房间，他落在他的床上的正中央。 他眼中带着几分错愕。 但是身下柔软的触感提醒着他，有这么一个女孩子放弃了她美好的生命，换来了他回到未来时空的机会。 周景震惊不已，根本措手不及，只能一句句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韵卿。”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局，急忙按下腕表的按键，然而很遗憾，并没有发生什么奇迹，他依然在这个房间里。 “为什么不行？！” 他眼神阴鸷，他像个孤注一掷的疯子，不信邪地狂按手表的按键。 按了好几下，可惜没有任何转机。 他机械地重复按键的动作，心脏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也像被硬生生地剜了一大块一样，越来越痛。 好痛。 心好痛。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他颓然地放下手，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 胳膊上骨折的痛，都没有比这一刻的心还要痛。他泪水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大颗大颗地落在床单上，然后失声痛哭起来。 在过去时空里，韵卿要怎么去面对时空修订者的怒火？ 他根本不敢深想，此刻他双手抱头逃避着，难以接受只有自己活着回来的现实。 不一会他又用力抓着头发，想把头皮都扯下来，犹如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依照着原始的本能，感觉到痛了就恸哭。 这时，一丝电流从他脑中穿过—— 他都想起来了。 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能回去了。 神秘人曾说过，第二次到过去也是最后一次，只要他第二次中途回到了未来的时空，他就再也不能去到过去了。 所以时空手表只对没做过交易的人有用。 现在的时空手表对于他，如同一张过期的机票。 他也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 而他一直苦心积虑寻找着的的爱人，他到最后一刻也没能带她回来。 原来，她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原来，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会爱上你的。”周景惨然一笑，身上有种快要窒息的寒气。 “韵卿……” “……” — 这段时间，换了一个新环境，小诺自觉适应得不错。 新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通情达理，总是能在她遇到困难的时给予帮助。 这天下午放学，她背着书包走到出租房外的门口，脚堪堪落在小猫图案的地毯上。 姐姐说过，鞋底有很多的泥土，进来时最好检查检查。 于是她来回轻轻摩擦着鞋底板，她看鞋底的脏被刮蹭差不多了，便一脚跨过家门槛，喊道：“姐姐！我回来了！” 客厅空荡荡的，没有人像以往那般回应她。 姐姐说过，她有事去找周景哥了，于是小诺也没多想，把书包摘下来随地放在旁边，然后大咧咧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环顾一圈。 第七十一章 爱意随风起(下) 出租屋的家电装修都很齐全，到处都是干净整洁的陈设，也没有一丝灰尘。木质地板呈现着暖黄的色调，像是洒了一层的金光，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桌上有乳白色的碗碟盛着几颗小桔子，小诺随手拿了一颗咬在嘴里。 窗边还有几盆绿植，小诺想了想，还是起身去拿长嘴浇水壶，紧接着到厨房接满了水，然后回来把这几盆绿植都浇了一遍。 这些是姐姐去比较远的市场买来的绿植，她说就这样摆着，每天自己学习累了就看看，它们对眼睛好。 小诺又按照惯例热了电饭锅里的红豆粥，然后搬了把小板凳在灶前，她踩着小板凳就开始起锅烧油，再把择好的空心菜倒进去炒炒。 二十分钟后。 她端着菜出来，这时候她发现不对劲了。 怎么这个点了，姐姐还不回来吃饭？ “姐姐，你在吗？” 小孩子在七八岁这个年纪总是对亲近的人有所依赖，就算已经知道家里没有人在，也会跑来跑去地找长辈。 小诺把家里一顿好找，客厅、阳台，以及房间里都没有看到姐姐的影子。 还剩下一个地方没有找，她走到杂物间门口，然后转动了一下门把手。 试了试，门没锁。 但是也没有看到姐姐的身影，不过里面摆着一个崭新的衣柜。 这时候，小诺的重心不再找姐姐了，而是在家里玩寻宝游戏了。 她好奇地走了过去，一打开数了数，里面分为上下共有六格。每一格放着五六件的整整齐齐的衣服袋子，每个袋子都鼓鼓当当的，装满了折叠好的新衣服。足以看出当时主人准备的极为用心。 不知怎么，她萌生了一个强烈的预感：这一切或许和她有关。 她拿起其中一件衣服袋子，外壳还有标注“十岁”的字样，心头不由得一震。 她小心翼翼拉开链子，把里面她没见过的衣服都拿出来，发现这些衣服都是小孩穿的。 比着身量，她发现手中的衣服裤子好像要大一点。 再看一眼袋子表面的特别标注。 “十岁！” 她灵光一闪，这些都是姐姐给她准备的衣服！ 她急于求证一般，连忙腾出手来又去翻其他的袋子，按照她的年龄成长线路，以及衣柜上下左右的排列，她发现正好对上明年八岁、九岁…… 一直到二十三岁。 正正好到姐姐的年纪。 她未来的十六年里，她都不用再准备新衣服了。 她欢呼雀跃起来，“耶！” 不过下一秒，她又忍不住热泪盈眶起来。 因为她发现，姐姐给她精心准备的每一件衣服，不管是上衣裤子，还是裙子，大多数的款式简约大气又漂亮，很凸显个人气质，好几年都不会过时。 她开心地比着一件裙子，左看看右看看，都十分满意：“姐姐怎么特别好！这个裙子也太好看了吧！” 小诺哎呀几声，不知又想到什么，喜不自胜：“我得赶紧收起来，姐姐给我的惊喜，我现在发现就不惊喜了。” 于是，她又把衣服往回收。 当她伸出十指宝贝般地触摸衣服袋子时，她忽然触碰到衣柜深处的有硬物，薄薄的。 有点奇怪，她心底又一乐，这又是什么惊喜？ 抽出来看一看，这是一封外壳画着一只机器猫的信件。 小诺最喜欢看机器猫动画片，尤其是姐姐的出现，她一直相信“时光机”是真实存在的，她姐姐就是机器猫带给她的礼物。 她深信不疑。 此时此刻，小诺手中捏着这封信，右眼皮却突突直跳！ 莫名的，她感到有点难受。像是毫无征兆地，印证着什么危险，心中直敲起一阵不祥的警钟。 小诺缓缓拆开信封，呼吸不自觉地加深加长—— 亲爱的小时候： 嗨，许诺，你好啊。 这是我写给过去自己的一封信，不知道你何时才能够发现。在我走之前，我觉得我应该给你留下些什么，哪怕是一些唠叨的自白，又或者是几句叮嘱。这会是最后一次了。 我知道你不爱学习，课本上的知识学习久了，你也会感到枯燥乏味。二十三的许诺想告诉你，我不在乎你以后会到达哪里，是否能超越我，还是落后我现在的成就。因为，你什么样子我都会以你为骄傲。 你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水果，没有的话自己去城镇买一些吧，比如橙子(你喜欢吃)。我给你留了笔钱放在铁盒子里，就藏在米袋底下，当你把米煮到快见底，你就可以拿出来了。从今往后，你要一个人去店里买米和鸡蛋、水果……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你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就连头上戴着小白兔发夹都断了半截，我看着心疼。我想了想，父母到底不如我了解你，你也是自尊心的。何况人靠衣装马靠鞍，新朋友来找你玩耍时，你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也能自信一些。所以我给你准备了十六年的衣服。 这段时间我有幸来到你的时空，我从你身上学习到了很多。因为你的存在，我对成长有了新的感悟，也才发现自己曾走偏了一段路。 比如，我们的上一次吵架，是我一意孤行的结果。我成了一个严厉没有人性的家长，不允许你在学习上有任何失误。当你对我说这么一句话：“你已经做过一次小孩子了，你不爱听的话难道我就爱听吗？” 我才惊觉，我俨然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大人也不是全是对的，他们也会做成错事。有时，我们这些大人犯的错比小孩还多。为此，我向你道歉，立马改正。 看似是我在养你，给你提供一个舒适的环境，向上供养你成长。但其实，是你给我带来了快乐，让我的心灵得到了治愈。 我还记得，有次和你一起画画。我们拿着颜料涂涂画画，不亦乐乎。突然，我发现我的衬衫袖子沾了颜料，花花绿绿的。那时，我十分懊恼，想的是要洗衣服了。而且要是衣服洗不干净，这件衬衫就报废了。 一天的好心情，就因为一件沾了颜料的衬衫给毁了。 但是，你探着小脑袋靠近我，眼眉如月，对我兴奋地说：“姐姐！你好像把春天和生机穿在身上了！好漂亮呀！” 我忽然明白了生活的真谛，事情的好坏不是绝对的，关键是你怎么去想。 谢谢你，七岁的许诺，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这一生感到最幸福的记忆。以后，我们都要靠自己一个人去走啦，最后祝你生活开开心心的，加油哦！ ——落款是“二十三岁的许诺”。 第七十二章 过去的重逢(上) 她看着这娟秀整齐的字迹，偶细微处还有淡淡的熟悉感。 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字迹，以后会是她自己的。小诺禁不住潸然泪下，感动于姐姐对她的拳拳爱护之心。 夜色渐深。 小诺独自坐在餐桌边，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她摸了摸肚子的凹陷，始终没有动筷。 一有风吹草动她跑着去看门口，然而等到的是一次次的失望。 当墙上的大钟指针转动到了晚十点。 小诺垂头看了看桌上姐姐的碗筷，她心中有底，姐姐迟早会离开她。 但没想到这一天这么早地到来了，姐姐不在的事实已成了板上钉钉，难免有些伤春悲秋的难过，以及家中只剩下自己一人的落寞感。 原来家中没了一个人是这么深刻的体验。 虽然，这个新家她们搬来并没有多久。 但是家中的每一个角落依稀可见姐姐的身影。 小诺看了看沙发上表面的褶皱，她都可以想象得出姐姐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中捧着书时，那专注娴静的神情。 姐姐说过的每一句话，好似都在小诺的耳边轻轻响起。 像潺潺的小溪流水声，时隐时现，滋养万物生灵。 小诺忍不住眼眶又一红，她忍了忍，没有像幼稚园的小朋友见不到家长时，害怕无助得大哭大闹，她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 她要有自己的生活了。 姐姐也是。 于是，她很快振作起来，像往常姐姐训练的那般，该吃饭就吃饭，吃完收拾碗筷。 然后赶在十一前把所有的事情做好，检查了一遍闹钟，确定明天起床的时间。然后把被子盖过头顶，她才敢小声抽泣一会。 之后睡意袭来，没多久她便睡去了…… — 第二卷 我迷蒙地睁开了眼，脑袋有种沉睡过久的钝感，轻微地感到疼痛。 我扶着脑袋，发现头上有纱布包裹着。视线还有点模糊，待看清周围的场景，微微有些愕然。 毋庸置疑，这是一间病房。 我慢慢坐起身，旁边值班护士惊呼：“呀，你醒啦，缓缓，现在怎么样？身上还有哪里疼吗？” 我眼神迷离：“你是……医生？” 随后当手触及到纱布绷带时，有种锥心的疼，似乎是伤口裂开了，我皱眉道，“我这是怎么了？” 护士凑近，看到女孩头上的白纱布泛出血丝，就知道肯定是扯到伤口了，连忙说道：“哎呀，你不要碰到伤口，你出车祸了。你稍等一下，我去叫主治医生过来，等一下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等一下。”我想还问点什么，只见护士已经出去了。 过了两分钟，轰轰烈烈的一群白衣人推门进来，带着一些重要的仪器，先是给我做了身全身检查，然后细致地给我重新包扎伤口。 “她怎么样了？” 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突然发问道。 我这才注意到病房内原来还多了个医护人员的人，看着有点陌生。或许是我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了，心中有些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同时，男人淡然凉薄的眸子向我望来，看着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我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他对我醒来的喜悦，亦或者不好的负面情绪。 好像我醒来只是我一个事实，仅此而已。 医生们给我做完检查先是小声探讨了几句，然后站出来一个能主事的，对那位男人格外的恭敬：“周先生，病人的身体已无大碍了。醒过来的话就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就是脑部之前受过重击。” 这个被称做“周先生”的男人起身：“多谢。” “不客气，都是应该的。”医生识趣地退在一边。 我心想周先生应该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吧，那个刚刚开口的医生，我偷偷地瞄一眼他的胸牌，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 这关系可大了，再看这位周先生卓然不群的气质，我猜想也是非富即贵的身份，这么说来我应该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我不太确定，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个男人。 周先生走过来，问我：“等会会有警察过来给你做笔录，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我：“笔录？” 男人点头。 我小声道：“我应该是被撞到的那一方吧？” 男人：“是。” 我轻轻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男人略有磁性地声音再次响起，有点意外的好听，好似真的很关心：“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摇头，忽然想到什么，比出一根手指出来，笑了笑，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男人很有耐心：“你说。” “你是我的谁？哥哥吗？” 男人怔了怔，眼神有些意外，并未说话。 我看了一眼男人，长得很好看，像是模特一样五官比例都特别好，清晰的下颚线很是流畅。 我忍不住脸红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又道：“我不记得我是谁了，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着了，脑子也疼。你是我的家人吗？” 听完这话，男人偏了偏头，有些淡淡的不耐，心想麻烦果真还是出现了，眉心都蹙在一起，对后头排排站的医生护士们喊道：“医生，你看看。” 又是一顿检查，医生问了我不少问题，最后得出的结果只有一个：病人的脑部受过撞击，基本的常识记忆还在，但是失去了对所有人的记忆。 男人：“有机会恢复吗？” 医生面露难色：“这个……这个不太好确定，有些病人可能身体恢复过来，最好的情况是半年就可以恢复记忆；还有一些病人就不太好说了，他们可以这辈子都恢复不过来了。” 我听着也有些失落，求助般地看向下意识能给我安全感的人，希望他能安慰我，或者说几句话也好。 男人沉默了一会，摆了摆手，“好吧，我知道了。你们去忙了。” 医生护士们鱼贯而出。 现在整个病房内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这时，他看向我，“我叫周景，严格来说是你的肇事者。实在不好意思，是我的过错，我开车撞到你了，我会尽力赔偿你。” 第七十三章 过去的重逢(下) 我轻声重复道：“你撞到的我？” 周景回忆了一下，道：“是，11号晚上我开车打算回家，突然就撞到了硬物，我下车发现是撞到人，你已经到在血泊中了。后面警察调取了监控……” 这时。 扣扣扣—— 病房门被敲了敲。 周景看向门口的方向，　“进来。” 穿着制服的两个警察迎面走来，一个出示了警证，另一个自揭身份，严肃道：“您好，我们是派出所的静峰派出所的，过来取证补笔录的。” “嗯，好。不过病人刚刚醒了，因脑部受到的撞击失忆了，可能现在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了。”周景早就知道警察会过来，是他通知病人清醒了。 他礼貌地站起来，朝两位警察握了握手，随后看了一眼我，补充道： “我建议是直接取她的指纹，然后你们再回去比对，然后找一下万道路附近的人家，看看家中有没有失踪人员。” 警察对视一眼了然，过来慰问了我几句，便取了我的指纹离开了。 从警察的口中，我得知这次交通事故事件很特殊，周景本来开车开得好好的，监控显示道路没有行人的，然后我就闪现了一下，出现在了监控区域，他就莫名其妙地撞到了人。 他们有合理地怀疑，我在没失去记忆之前，可能是情绪方面受了点刺激，一时想不开去故意寻死。刚好守株待兔等到了周景，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过来。 不过警察考虑到我的情绪，末了还是对我解释，这只是他们的一个猜测。 具体还是得再调查下去。 不过，他们会有那样的猜测不无道理。就连我看了监控带也会怀疑自己的动机，因为视频中的我光着脚丫、没有穿鞋是一个指证。 连鞋子都没有穿，可见形象都不顾了。 再来，道路两旁是没有遮挡物的。 警察调取了附近所有的监控，都没有找到我的踪迹。我就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儿出现的人，突然凭空出现就被撞了。 ——这又是一个指证。 可以说，周景当时的心情是比窦娥还冤的，所以他一时不察撞到了我，是情有可原的。 当天警察赶到现场后，也立刻检查了周景的酒驾，他没有没有喝酒，也没违反交通规则，甚至也不是疲劳驾驶。 我也看了好多遍监控，确实找不出任何问题。 周景气定神闲地给我削苹果，最后我不得不泄气，有些垂头丧气地看向他，说道：“对不起啊，可能真的是我的问题。这次交通事故可能是我给你带来的麻烦，你本来不应该经历这样的事。” 周景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问道：“你现在有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吗？” 我：“没有。” “那便先好好养病吧。等到警察找到了你家人，到时候我会跟他们商量赔偿款的问题。” “不……”“如果是我的问题，不用赔偿我。” “但撞到了你也是事实，多少会和你家人协商好。你不用想太多，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应该要好好养伤。” 我沉默了几秒钟，周景说得对。 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我的家人来认领我。到时候关于赔偿问题，我再和家人说不要也不迟。 我这次出了意外，相必父母会很担心我吧？我失去记忆了，对他们没有了印象，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周景平静地道：　“对了，我平时有事要忙，你这边我看顾不上。我给你请了一个女护工，姓张。她明天到岗，你有什么需要就和她说。” 这怎么行，请个护工多让人破费。我只是撞到脑袋失忆了，又不是伤到了骨头，赶紧拒绝道：　“不用怎么麻烦，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周景语气不容置疑：“我已经请好了，你现在这个情况，需要专业的护工照顾。就这样决定下来吧。” 周景气场有点强大，不笑的时候看着严肃，更像是一个严厉的师长，身上还有久居高位的领导范儿，看着有点不近人情，向来说一不二的。 我感觉衣领泛起痒意，莫名对周景产生一丝畏惧，低头顺从道：“嗯……好吧。” 过了一会，我想了想，又道：“还有，谢谢你，周景。” 周景放缓了语气：“不客气。” 他看着女孩乖巧的眉眼，不禁面色柔和了一些，想到家里那小子的无法无天，眼前这个人看着倒是顺眼许多。 他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太多，现在最重要的是养病，保持良好的心情才能尽早康复。” 周景今天一天都陪着我，到了饭点就去给我买饭，我们一天相处下来，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天护工一早就来了。 周景看着冷心冷面的，但不得不说，他给我安排的都是做好的。 今天上午周景不在，我趁着上厕所的功夫，在病房内随意转转、熟悉环境。 单论这间病房足足有八十平。 不仅仅是面积大，装修还宽敞豪华。 常规的普通病房几乎都要两三个人住一间，有时再加上家人陪护，拥挤不说，上厕所都特别不方便。 但周景给自己准备的病房，少说是vip级别的。 房内有家具用电都是崭新的，有微波炉、冰箱，乃至洗衣机，还有单独的盥洗室和卫生间，宽敞明亮。 拉开室内的推门，还有一个偌大的阳台，这几乎是观景最好的地方，将整个医院的环境一览无余。 向下一望，医院周边的树木枝繁叶茂，草坪也修剪得整整齐齐，定期还有专门的人来维护好绿化。 主治医生的态度和蔼可亲，一见到我犹如见到了家人，脸上总挂着笑，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有事没事喊我亲爱的，有次看到我手湿了，亲自拿了纸帮我擦擦手。 张护工看了都不禁汗颜，怕被这家医院的医生给比了下去，也更加卖力服务好我。 下午我是有个时间会出门散步，张护工知道了，她提前给我推了轮椅来，美名其曰我现在不宜费心劳力，让她推着我去逛逛就好了。 简直好到没话说。 第七十四章 暗恋是心事(上) 六点过后是晚餐时间。 周景提着一个保温壶过来，对我身边的张护工颔首示意，“护工，今天怎么样？” 张护工看着三十岁左右，心想平时再麻烦的病人都照顾过，这么能让她省心轻松的病人可不多见，这可得把握住。 她脸上立即堆满了笑，热情又滴水不漏得地道：“都很好，很好。今天啊，医生来常规检查说过，小姐最近恢复得很好。下午我还推着她去晒了太阳，本来她还想多待一会，我当时看小姐鼻头都是汗，我心想这可不兴晒。我就在旁边掐着点，半个小时左右我就给她推回来了。” 周景微微一笑：“辛苦了。” 随后，他坐在我床边的凳子上，帮我把折叠小桌子给弄出来。 张护工受宠若惊，过来帮忙搭把手，她把医院发的餐饭一道道取出来，摆在我面前的小桌子上：“不不不，让我来。这都是分内之事，哪算得上辛苦。” 说着她有荣与焉地看了我一眼，笑容更深了：“小姐脾气也好，能照顾这样有身份的人，也是我的荣幸。” 我笑了笑，当做附和她了。 更多时候，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我什么都不用动，身边的人会帮我事情做好。 张护工不太了解这两人关系，不过看周景每天接近饭点都会过来，就这样陪病人说说话。这般细心程度称得上关心了。 她以为这俩人是一对夫妻，想着应该给这小两口一点私人时间，自觉说了几句去窗口拿药，然后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出去时，她贴心地门轻轻地带上了。 “今天饭菜不错，有口水鸡，还有炒青菜，西红柿炒鸡蛋。”食物已经在桌上摆好了，我一个个点过去，说道。 医院的vip病房是有病人餐盒的，一般是一荤两素，加上水果和盅汤，这个配置算比较好的了。 周景打开他带来的保温壶，一阵浓厚的香味扑鼻，我凑近去看，原来是山药排骨汤，听说是他家保姆的手艺。 小桌子上摆满了食物，再加上周景带来的汤，看着有点多了。 确实有点多，肯定是吃不完的。周景心中有决议，直接盛了一碗排骨汤放在我的面前，说道：“你把排骨汤吃完了吧，剩下医院准备的，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下就不吃。” 我：“周景。” 周景被我吸引了注意，关心道：“怎么了？” 这每一道菜都做得相当可口，只不过今天周景带来炖汤份量有点多，医院发的餐食没吃完就可惜了。 我不太想浪费，真心建议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吃吧。你刚刚下班还没来及吃饭吧？” 周景拒绝了：“不用，我到时回去吃。” 他晚饭不在这里吃，家里的保姆会给他准备好。 但是我不太清楚这些，我只能想到一起吃的话，那他晚饭就省得再做了，所以坚持道：“这些看着有点多，排骨汤你也帮我喝一点吧。而且，一个人吃饭真的很孤单。” 派出所那里迟迟找不到我父母的消息，我只能和护工经常待一起。护工又会很专业，吃饭会自己找个时间自己去吃，也不会和我主动搭话聊天。 大抵是最后一句话真的很可怜，周景最终还是答应了，“那好吧。” 我心情雀跃，高兴地笑了一下，主动道：“太好了，我帮你分点饭和菜，这边还有一双筷子，给你。” 周景接过筷子和饭，轻声道了一声谢。 我端起周景带的排骨汤，闻着好香，喝了一口，炖得很入味，忍不住夸赞道：“哇，排骨汤好香啊，谢谢你周景。” “不用客气，你多吃一点。” 周景的视线落在眼前的人，身边的女孩正温吞地吃着饭，她吃饭时细嚼慢咽，看着赏心悦目。 看一会儿，周景突然想到什么，不着痕迹地道：“你觉得张护工怎么样？” 张护工自从上次亲眼见到主治医生亲自给我擦手，这心里就一直较着劲，现在的服务态度直线上升。 没有好挑剔的。我看向周景，说道：“我觉得她挺好的，你请的护工特别专业。” 周景温声道：“那就好，如果有哪里不合适的，你可以直接告诉张护工。要是你不好意思和她说，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人怠慢了你。对了，你平时有缺用的东西吗？” 我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我想要盒水彩，你下次来能给我买一盒吗？” 这段时间总待在病房里养伤，幸好周景来会给我一些书籍，不然我真的快无聊死了。现在那些书我快看完了，想动手做些别的事情，陶冶情操。 周景几乎对我百依百顺，“好，这不是问题。” 我对他绽放了一个笑，我终于可以用画画来打发漫长的时间了。 周景之前说他很忙，并不有时间来看我。我信了，我也以为像他这样的有钱人，想必对陌生人是很吝啬时间的，我十天半个月能见他一次，已经是极为不容易了。 但没想到一到每天下午六点后，周景雷打不动都会来看我，如果有特殊情况，有事耽搁了他也会联系护工告诉我。 只不过，每次他来探望我的时间都很短暂。一个小时左右就顶多了。 这次也不例外。 吃完饭他和我聊几句，就又到了七点一刻了，他便站起身来和我告辞：“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我掀开被子，“我送送你吧。” 周景按住了我的肩膀，把被角细心地给我掖好，“不用，别着凉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我目送着周景离开，门被轻轻地阖上了，心里顿时有点不舍。 要是他能再多陪陪我就好了。 周景是一个很好的人，哪怕我的出现带了点碰瓷的意味。 但是周景并不在乎这些，他觉得事情已经发生了，撞到我也是不争的事实。他不会逃避责任，也帮我一起找家人，给我安排最高端的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同时还请了一个专业的护工，生怕我累着。 对于周景这样的有钱人，他有钱肯给你花，他还愿意花时间陪你，已经难得可贵了。 多少人的男朋友、老公能兼顾有钱又细心照顾女人？ 何况周景并不算我什么人，他大可不必对我如此周全。对于我来说，他又是一个矛盾的人，他每天过来看我，总会保持着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好似无声地对我说，看你不过是义务问题。 到了规定时间他就离开了。 病房内寂静极了，寂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好像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周景的温柔或许是一种错觉，正如他本人淡漠的眼眸，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疏离的涵养，点到为止。 看得并不真切。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失望。 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个特别的人。 他只是站在那里，眉宇间的那种自信与光彩，是我不曾有的。他的存在，能瞬间就把我照亮，也能在瞬息间自惭形秽。 第七十五章 暗恋是心事(下) 周景开车回到他家小区。 回家后，他在玄关处换了鞋，看到周子寒坐在硬质沙发椅上，不由得一顿，关心道：“你吃过晚饭了吗” 周子寒翘着二郎腿，“还没，等你呢。” “不用等我，我今天去外面吃过了。” 周景才和病房的那女孩子吃了晚饭，他现在可吃不下第二顿了。 “你居然在外面吃过饭了！”周子寒骤然情绪激动，语气谴责道，“你怎么能在外面吃独食不带我？而且，你以前都不这么晚回来的，你这几天都去干嘛了？” 周景斜眼看了眼腕表，提醒他：“现在才晚七点四十五分。” 又不是晚上十点。 更不是夜不归宿。 周子寒还是不满：“可是你以前都是六点半回家的，你忘记了吗？” “大惊小怪。”周景淡定点评道。 周子寒急了，跟在他哥的后面，追问道：“你该不会是外面有人了吧？” 周景下意识又一顿。 周子寒见状简直怒不可揭，立马跳脚：“你怎么能这样！我说你最近对我不怎么关心了，原来是你真的外头养人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周景蹙眉，“越说越不像话，你怎么什么话都不过脑子。” 周子寒还要反驳：“你自己明明……” 周景的目光越来越危险，震慑到了周子寒才没再说些奇怪的话，但是他心里还是不太服气，小声为自己辩解：“你今天吃饭都不带我了……” 诉苦的话也越来越委屈巴巴：“你今天还让陈姨做了排骨汤，你总不能是吃那个吧？还特地喊了司机带走，肯定是带给别人吃的。” 周景心想小孩子可真难带，他怎么没发现自己小时候这么粘人，整天在查他的岗。 他内心无奈，但还是耐心解释道：“今天是意外，我也没吃独食。我前几天不是撞了人，那个汤是给那个女孩子准备的，凑巧医院的餐饭份量多，我就在医院吃了回来。我向你保证，我没吃好吃的，你大可放心。” 我又不是不让你吃好的。周子寒心里腹诽了一句，然后关心道：“那女孩子现在没事吧？” “没事了，脱离生命危险了。就是记忆这块要慢慢恢复。” “那还挺严重的。” — 周景这几天的经历很奇妙。 他前几天开车去避暑山庄看爷爷奶奶，下山的路上就意外撞到了一个女孩子。 他感到奇怪，山庄的晚上漆黑悄寂，倒也不至于黑灯瞎火的，他怎么会突然撞到人了？ 他连忙下次去察看，女孩子陷入昏迷，头颅血流不止，可能伤得最重的是脑部。再翻开她的正面，把她的头发拨开两边，那鲜血从额头留到了鼻端，脸上蹭了点灰尘。 但依稀可长得很漂亮，瓷娃娃一般。 周景用手碰了碰她的鼻子下端，不禁松了松气，人还活着。 就是呼吸渐渐微弱，只怕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喂，是120吗？是这样的，在避暑山庄下山的公路这边……” 简单介绍完情况，周景就等着救护车来。 这片山庄属于富人区，大多数住着一些名人或者商人，周景通过判断女孩的衣着、手掌纹路，他猜测许是山上哪家的小公主小小姐，平时有些任性，被宠坏了一不顺心就离家出走。 女孩下来的时候没穿鞋，就这么赤脚走着。不仅如此，路上也没注意看车，就这么倒霉地他给撞了。 他是这样想的。 但是后来，警察那边传递的消息更令他意外，他们找不着女孩的家人，甚至查不出她的身份。而那片富人区也没有来认领自家孩子的。 周景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人都这么大了，看着也挺体面的，一定是哪家的孩子。 此刻。 周景在电脑前处理公务，“k”叮铃一声发来了信息。 k：【根据你发的图片和信息，我找了很久了，还是没找到。你撞到的那个女孩子，我根本找不到她是山上哪户的，有个别户的富商很变态，我后面都往她是不是身份不正的去猜，像什么禁脔小三啊，或者私生女之类的，我都查了！也没找出来这么一个的。】 周景叹气一声，只回了一句：【要你有何用。】 k:【！！】 接着电话声响起，一看是k就知道他生气了，周景直接就给关了静音。 指针不断转动到了下午五点。 晚六点还要去看望在医院里的女孩子，周景这几天都很早下班，几乎是五点多一刻他就准备下班了。 他想起，上次女孩子就这么用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对他说想要一盒水彩。 他开车拐去高档的画具店，挑了些进口的水彩和画纸，然后去排队付钱。 排队的时候，前面有穿着校服的女孩子看了他一眼，目露惊艳，又悄悄地低下头来，两个小脑袋在那边窃窃私语。 “嘿，你看到了吗？刚刚那个男的，好帅啊！” “看到了，他真的好好看！跟吴彦祖一样帅气，五官好立体啊！” “啊啊啊，好激动，嘘！别让他发现了，我再偷偷看一眼……” 她们说话是很小声，但配合她们花痴又扭扭捏捏的样子，周景不难猜出这两个学生凑在一起会讲什么，他学生的年代见过不少这样的追慕者。 那人悄悄探头，不小心刚好撞上周景无意投来的视线，她赶紧转移视线，立马头又一缩，又是蹲了下来，只觉得心跳得砰砰快。 那学生捂着小心脏，脸也红扑扑的。她激动不已地和她闺蜜道：“天呐，我刚刚不小心和他对视上了！” “你看到帅哥买的是什么吗？我好想跟他买同款！” “啊……我刚刚没注意。” “那我这次换我假装不在意看看！” 过了五秒。 “啊，天呐——他买的是意式牌子的水彩颜料，那个是大师入门级别的，一盒就要四千多！” “哇。” “我还没说完，他几乎拿的都是最贵的牌子，他手上还拿了获多福的水彩花纸。那种画纸一袋八张，就要你四五十块钱！” “又帅又多金，真的爱了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自己买的，这样的帅哥就不要想了，指不定都有女朋友了！” “……” 第七十六章 礼物(上) 晚六点。 病床上女孩安静地看着书。 “在看书啊。” 周景提着袋子晃荡着女孩的面前，一下子吸引了注意。 我的目光炯炯有神，一看是周景就很惊喜，“你来了！” 只是，等我看清他的穿着，不禁愣了愣。这身西服怎么这么像我刚刚看到的杂志内容？ 我不信邪地合上了时尚杂志，低头看了眼封面。 一个很有型的外国男模特摆着酷酷的pose，展示着身上的西服坐在高脚凳上。 我抬眼仔细地端详周景，他大多时候都穿着西服，不过今天的西装又有些细微不同。 周景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意式西服，裁剪精致。超宽的戗驳领，还有单排一粒扣，显得贵气又休闲，设计也是相当修身。 他搭配暗红色的领带，上面绣着银色暗纹的图案，平添几分神秘的气息。 不愧为望门贵族的精英公子，周景眼神神采奕奕，加上顾盼生辉的气质，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周景看我愣神：“怎么了？” 周景倒是没想过他有这么大的魅力，眼前人的眼睛闪着银河的星点，好似周围的实物都黯然失色，甘心成了她的配饰。 特别是她孱弱的身姿，大号的病号服让她有种凄美沉静的气质。 容貌上，他们俩人互不相让。所以，周景倒没想到过，一个高颜值的人也会被另一个高颜值的人看晃了眼。 我回神低头掩饰了一下，“我在想你还有多久过来。” 脑子却不自觉想起那本时尚杂志的内容，周景穿的西服是kiton牌子的，那家是做以贴身定制的主的，定价一万多。 我想了想，就算后面找到了家人，自己的家境应该配不上周景吧。 我把手中的杂志递给了张护士，她拿去放回了书架原位，高兴地道：“小姐四五点的时候就一直念叨着，周先生怎么还不来。” 听到这话，周景难得笑了笑，对我说道：“给你买的水彩颜料。” 我被周景带来的手提袋吸引住了视线，摸了摸袋子的轮廓，四四方方的，硬硬的。 似乎是大物件。 我心想颜料总不能这么大件吧，疑惑道：“你还买了什么东西吗？拿着感觉重重的。” “也没买什么，你想要的颜料，我帮你看了一下，还给你买了画纸。颜料也要配画纸。” 里头的东西从手提袋中滑在被褥上，大物件显然就是这么一个黑木质的盒子，木头的表面打磨得很光滑，头顶的灯光下泛着低调奢华的璀璨，触感极好。 盒子的正中央似乎写着意式的英文，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牌子货，但一看就知道很高级。 我不禁来回摸挲着这个木质盒子，心生猎奇，十分宝贝。 我心里疑惑了，什么颜料得用这样的木盒子来装着？ 有种过于隆重的仪式感，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一套西装都要穿一万定制的人，送的礼物只会同他的身价一样价格不菲。 我紧张地屏住呼吸，捧着木质盒子，手中的东西不亚于看到奢侈品包包，虔诚而又缓缓地翻盖—— 每种颜料静静躺在每个小格子里，每一个都格外精致。 这个三四百能买到吗？我盯着颜料不着边际地想着。 周景在旁边适时问道：“喜欢吗？” “……挺喜欢的。”我抿了抿嘴，又忍不住叹道，“太好看了。” 周景礼貌点头：“喜欢就好。” 我注意到还有画纸，表面也标着不认识的英文，估计也得是什么牌子吧。 我摸了摸厚度，看向周景，有些诧异：“你买了几张纸？厚度怎么这么薄。” 一般五块钱不就可以买一袋了？一袋至少都会有二三十张，厚度也会比较可观。 周景买的画纸怎么买得这么少，一袋就五六张的感觉，厚度摸着过于薄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等周景回答，我迫不及待地拆开塑料袋，等到手指头清晰地感受到纸张的质感时，猝然间噤声了。 这不是普通的纸。 贵有贵的好处，高档昂贵的纸一摸质感就可以看出区别来。 周景没注意太多细节，他更在乎够不够用，语气如常地回道：“一袋有八张吧。我给你买了五包，一共四十张。应该够用吧？” 张护士平时话都很少，不过周景过来的时候，她就格外殷勤善良，她这种优秀品质就在这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张护工是过来人，一看小姑娘的沉默不语，她就知道肯定是感动坏了，非常懂得人情世故地道：“周先生真贴心，给小姐买颜料还懂得拿画纸，一看就是细心的人。这东西一看就很高档，跟你们文化人特别搭。” 念着男主人的好，刚好还让男主人在女主人面前争面子了，张护工心想，她不涨薪谁还能涨薪？ 听到张护工的嘴跟蘸了蜜一样、夸赞周景的话，我感觉她说得真对。 我鼻头发酸，心里突然很难受，“周景，你是不是破费了？” 周景是真的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他淡淡道：“没有。” 他注意到我的神情，安慰道：“不用在意这些，你缺用什么直接和我讲就好了。” 我喉咙发堵，闷声道：“谢谢你。” 周景才坐一会，就又站起来道：“不客气，你快吃饭吧。我先回去了，我家里有个弟弟，他等我吃饭，我得赶紧回去了。” 我跟着操心了起来，也就不像往常那样罢着他了，平时我总会使劲聊天找话题，拖延他回家的时间，但今天听起他家中还有个弟弟，于是点头道：“好，那你赶紧回去吧。” 周景离开后，我看着颜料像个小孩子得了心爱的玩具一样，心中欢喜不已，他应该还是在意我的吧？他挑的礼物都是那么的精致。 旁边的张护工真心地夸赞道：“周先生可疼小姐了，周先生是你丈夫吧？感情这么好，看着真是羡煞他人了，我家老公——不提他了，不会这么浪费，跟个愣头青一样，杵都杵不动。” 听到这话，我神色慌张：“不是……不是丈夫。” 张护工把今天医院发的餐盒给摆好放小桌子上，给我递了双筷子，笑眯眯道：“我都懂，现在还是男朋友吧。小姐可得抓住了，这样优秀的男人可难得了。不过小姐也长得好看，两人待一块真是郎才女貌。” 第七十七章 礼物(下) 我沉默了。 下一秒，“张姨，你不要误会了。我不是周景的女朋友，他只是作为朋友过来慰问我。像他这样优秀的人，为人又有担当，应该配得上更好的人。” 我的视线逐渐对焦在颜料盒上，声音又渐渐虚无，“我们只是朋友。” 张护工愣了一下，“啊，那倒是我误会了。小姐快吃饭吧，等到现在估计也饿了。” — 又过了几天，我和周景渐渐熟稔起来，他看我的时间也从一个小时变成了两个小时。偶尔双休日的时候他会更早过来，待够一下午再回去。 这周末下了几场小雨，天渐渐转凉。 清晨的太阳被乌云遮挡，泄不出一丝光亮，天色也有点暗，灰蒙蒙的。 疾风骤雨即将来临，病房内在加湿器的加持下温暖干燥。任凭大海上的风吹雨打，蚌壳的外表坚硬无比，将柔软的肉藏在里头，丝毫不受到外界的影响。 主治医生挂着笑，亲切地拉起我的手，说道：“亲爱的，这几天伤口会疼吗？” 我不习惯有人对我身体上的接触，笑着抽开了手，顺势去摸脑袋，“挺好的，也不疼了。” “那就好，这样我们就放心了。亲爱的，你最近恢复得挺好，再稍微观察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我的笑容渐渐消失，未知带来的恐惧犹如荆棘遍布丛生，瞬间牢牢地爬满整个心房。我难道真的是没妈的孩子吗？ 如果我有的话，为什么到现在我都没有收到家人的消息，到时候真的出院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周景又不会管我一辈子。 我缄默不言着。 张护工却是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眼角被挤压得有了细纹：“那太好了，小姐就快回家了。”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张阿姨，昨晚上我没睡好，现在还是有点困，我躺床上睡半个小时，你也去休息一会吧。” “那我给你烧一壶水，等下渴了你就拿来喝。”张护工做事体贴，就算主人宽厚，她依然会尽点本职工作。 “好，谢谢。”说完，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张护工去到窗前把窗帘拉好，然后轻声走到另一间休息室。 待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我又睁开了眼睛，被子也拉高了些，以一个防御的姿态抵触着现实交叠的错觉。 我到底是谁？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出了车祸？ 或许父母也在焦灼着，我这么久没回去，他们也该担心了吧？为什么不报警找我？ …… “小姐，小姐，醒醒。你上午十点不是要去外面走走吗？现在刚好，外面没再下雨了。”张护工拍了拍被子，温和地叫醒了床上的人。 我揉了揉眼：“几点了？” 张护工“九点五分，我特地看着时间，早五分来叫你的。” 我没什么兴致出去了，心里总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现在哪有心思出去外面走走，只说了句：“好，不过不用了。今天我今天不太想出去了。 张护工自然以我为主，也是欣然接受：“那就不出去了，外面的地板湿湿的，确实不适合出去，那明天再看看。嗯……那小姐，要不要画画？” 我：“噢，好。” 张护工帮我把床上的小桌子拉了起来，然后把我拿来了颜料和画纸过来。 这层vip病房规格很高，每天按时按点都有阿姨过来打扫卫生，就连餐食也会有护士推着小推车送来。 所以张护工平时并不劳心，难得是照顾这么一个手脚齐全的正常人，她需要的是做些简单的小事，有时给搭把手递东西就好了。 但是张护工非常有危机感，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正是因为有她没她都一样，她才要每天按时上岗，不能让我察觉有她没她都一样。刚开始她只专注做事，后来致力于提供情绪价值了。 彼时，我刚画完一朵小花，张护工就捧场道：“小姐画的花可真好看。” 我的画画技术有了显著提升，刚开始还只能画一些卡通人物，到现在可以画一些动植物，不过现在才画了一朵花，面上还是谦逊道：“还好，周景送的纸不错，颜料很快就能晕染开，也不会串色。” “那也是小姐会画，水灵灵的。” “在画什么？” 陡然间，一道温润的男声加入了聊天话题。 我猛地抬头，喜笑颜开道：“周景，你来了！” 语毕，我想把东西收起来下床。 “不用下来，你继续画画吧。”周景一面阻止着，一面把今天的果篮递给张护工，然后对她说道，“张阿姨，请把这个果篮拆了，然后葡萄洗出来，麻烦了。” 张护工接过去，低眉垂眼道：“好的。” 周景坐下来：“今天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了，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我笑了笑：“不会。” “好，今天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周景照例询问道。 我摇头，“没有。” 周景对女孩的第一印象很一般，毕竟她有碰瓷的嫌疑。每天，他只有六点过后才来，一次就待一个小时，说白了就是在履行应尽的义务，到了规定时间就离开。 时间一长。 他又发现，她爱笑又热爱生活，心思也很单纯，几乎是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就是一个学生思维的人，没经历过社会大染缸的污浊，眼睛格外澄净，心地善良。 一看就是很会替别人考虑，在必要的时候，也会自身奉献的人。 于是，他对这个女孩改观了。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好是白白浪费给了知恩图报的白眼狼，然后付诸东流。 周景看了一会，兴致盎然道：“我可以试试吗？” 我：“当然。” 我连忙要拿画纸给他，他又道：“玩个有意思的吧。我们各画五分钟，然后彼此交换，依次补下去，直至画成。” 我愣住了。 确实蛮有意思的。 画画其实更像是一个人的埋头创作，但像周景说的玩法，是把两人的画画联系在一起，每隔五分钟交换一次，去补画对方的画作。或许这交换的那一刻，我们都会在心中思考，他/她为什么会这样画？ 第七十八章 从这一刻的喜欢(上) 这样一来，画画也是可以有心灵上的交流的。 他继续道：“这样我画得丑别人就不知道了，你会替我补救的吧？” 我眨了眨眼，“嗯，好。那按照规矩，我也重新画一张。” 五分钟后。 我画的是一条水里的鱼，他画的是在一片树林。 周景说他画得丑，其实大谬不然。 他的树林画的郁郁葱葱的，有生机活力。 中途张护工洗来了葡萄我都没时间吃，整个人的心都在画纸上。 十分钟后。 周景给我的鱼补了水流、贝壳，以及星空；我给他的树林加深了颜色，又画了月亮，整片树林漆黑神秘不少。 十五分钟后。 第三次交换画作时，我们都已经大功告成了。画作上的风格基本已经定型，我们只需要涂上颜色，再细节上补充适配的东西就行啦。 我拿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眼睛盯着两幅画比较，笑了一下：“挺好的。你画得比我还好。” 周景神情专注，语气淡然：“没有，你画的也不错。” 周景放下画，看了看腕表，“今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拜拜。你路上小心一点。” 女孩对这种画画游戏特别感兴趣，还在欣赏着那两张画。周景走前对张护工使了一下颜色，示意她跟着他出来。 张护工接收到周景的暗示，反应也很迅速“小姐，我家里有衣服没收，现在去外面打个电话。” “去吧去吧。”我埋头在这两张画里，决定一定要珍藏起来。 走廊里。 张护工这是第一次被单独叫出来谈话，跟在周景的身后心思惴惴，仔细想了一下这段时间对小主人的照料，并无不妥，才放下心来。 周景转身，问道：“她今天心情怎么样？” “小姐吗？她今天挺好的，心情还算不错。” 看来是不太清楚，还是明示一下吧。周景又问：“她今天有出门遇到什么人？或者，或者今天做了什么，她心里不太开心？” 其实画画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出人的内心世界，女孩今天不像以往那般只照着参照物画画了，整个人的状态似乎有点低落，就算是在笑，也带着一丝牵强的意味。 而他从一开始发现她在情绪化创作时，立马就意识到不对劲，于是他进而提出交换画画的小游戏。 这一画不得了，直接把她给试出来了。 她画鱼，就只画一只形单影只的鱼，鱼就孤零零地画在中央，她连水中波纹都不肯为它画；他画了正青色的树木，色彩鲜艳。但越是这种向上活力的事物，她的脑子里就会无意识地逃避，甚至排斥。 正因如此，她将他的树木描绘深暗了，配合着暗无天日的夜色，倒是有种密不透风的压抑感。 周景确定了心中的猜想，看向女孩的笑颜上就有些沉重了。他把张护工叫来也是为了此事。 张护工听懂了周景的意思，她对侧重点在小姐的情绪是否有负面的波动，但是小姐今天一天在病房内吗间人，这那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她二丈摸不着头脑，细细交代了小姐今天的所作所为：“小姐今天起床吃了早餐，说有点累了，就躺床上多睡了半小时。后面是我叫醒的，平常她都要出去外面走走，就今天没有出门。不过今天外面下了几场雨，地板都湿漉漉的，确实也不适合出去。” 周景蹙眉寻思，“没遇到什么人？” “没有，我跟着小姐呢，她今天都没有出去，除了今天医生会过来做检查，小姐会跟他们有一些交流。”张护士想到什么，笑着又补了句，“医生说了，小姐身体恢复得很好，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周景来回琢磨着两字，思绪也豁然贯通起来，他知道为什么女孩心情不佳了。 张护工道：“对啊，出院，到时候小姐就好全了，你就可以把她接回家了。” 张护工是他找来照顾女孩的，但是他并没有交代两人的关系。 于是张护工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和女孩的关系匪浅，也就不了解这么一句正常的话，看似没问题，实则有问题。？？？？ 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现在谁也不认得，就算父母找过来也要重新认识一次。 如果现在硬要掰着手指算谁才是亲近的人，他算一个，张护工算一个，除此之外，她谁也不认得。 那边警察局对她的身份一筹莫展，找不出什么线索出来。 再来，女孩出事那么久，父母都没有找过来。她该胡思乱想了，为什么她的家里人不来找自己？ 她现在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没有任何的安全感，在医院里养伤不代表她就有归属感了，总有一天她头上的伤痊愈了，她就要离开医院，那么她哪里来的家？ 她还能回哪里的家？ 一个连家都找不到的人，就是在这世间飘忽不定的浮萍。 周景是生意人，向来讲究投入与产出，他自认为这段时间对女孩已经是仁至义尽，到时候给一笔钱打发就算了。 但是。 她这样单纯良善的人，他要让她一个人孤单地去面对未知残酷的现实吗？ 周景心想我就再好人一次，安慰自己毕竟是撞了人，还是要再尽一点责任的。于是他支开了张护士，返回到了病房。 此时女孩正在专注着看八点档的狗血肥皂剧，听见轻而稳的脚步声，头也没回，下意识地以为是张护工回来了，顺便关心道：“张阿姨，你找个椅子坐下来，我们一起看电视。不要总站着，站久了也会累。” 周景刚想开口，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女孩的名字，估计她自己都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索性就罢，轻笑一声。 突然听见有男人闷笑的声音，我感到莫名，抬头一见，就瞧到了去而复返的周景，正对着自己笑。 我的心跳不可避免地漏了一拍。 只听到他说：“过两天你就痊愈了，我打算把你接回家。你跟我们一起住，好吗？” 然后，我的思想还处于解冻的时刻，心跳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止不住地先行疯狂跳动起来。 我感觉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鲜活了起来，就像是它们重新拥有了蛋白质，明知会上瘾，还是会甘之如饴下去。 第七十九章 从这一刻的喜欢(下) 周景把自己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我家爸妈常年在国外，我妹妹是在国外的时候生的，现在他们都在国外。现在就我和我弟弟一起住。” 他道：“我有个弟弟，他叫周子寒，今年十岁了，性格也很开朗，人也不错，跟你会很合得来。就是话多，会有点聒噪，这个需要你忍耐一下。” 女孩难以置信到眼睛都瞪圆了，像只出生不久的狸花猫，奶呼呼的，缩在角落里引人生怜。 她是很胆怯的人，不敢相信幸福就这么摆在眼前了，似乎就这么触手可及。她很快地追问道：“真的吗？我能和你们一起住？” 周景一言既出，金玉不移。 他侃然正色道：“真的，我是认真的。我这两天让人给你收拾房间，到时候你出院了，我就接你回去。” 有人收容的喜悦来临，伴随而来的还有局蹐不安。 我揪着手，忧心忡忡：“周景，我会不会太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会，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你现在没有家人的记忆。”周景还记得对方头部受到严重撞击导致没了记忆的事情，他想帮助她重新在陌生的社会上重新立足。 他真心实意道：“在这座城市里，我就应该代你兄长之职，能多照顾你一点就照顾你一点。” 这句也是向人保证，他不会不管她的。 我仍然有些踌躇：“可是……” 周景不想为这种小事拉锯，他笃定道：“就这样决定了，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总想太多，你看你的整天忧思多虑的，眼角的皱纹都多生了几条。” “什么？” 听到他这样说，我还以为这些天真的生了难看的皱纹，急得去摸了眼角的皮肤。 他看到我真信了他的玩笑话，反而又笑了笑，有了打趣的意味。 我此刻又没有镜子可以看自己的脸，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才发现他是向我开玩笑。 被他这一打岔我也不恼，我知道他是在关心我，他总在第一时间发现内心的自卑与惶恐。 我终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像雨过天晴的第一抹色彩，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并朝他郑重其事地道谢：“谢谢你，周景。” — 周景碰到他家保姆陈姨在浇花，想到今天答应女孩的事情，对她吩咐道：“陈姨，你明天把客房的房间打扫一下吧。” 周子寒在家里做完作业了，正坐在电视机面前玩游戏。 听到他哥说话的声音，他的节奏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竖起耳朵想听着他哥在说些什么。 下一瞬，周景就想到了周子寒，迈步进来了客厅，对周子寒交代道：“子寒，过两天医院的女孩子我想接回来家里住，她没有家人，现在放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不太放心。”“你这个性子咋咋呼呼的，到时候收着点，别吓着人家。” 周子寒：“?” 电视中的游戏还在进行，他一不注意，他玩的角色就从空中摔了下来。一个大大的“defeat”的字样弹出中央，宣告着他分心带来的游戏结束。 但周子寒管不了那么多，他立马把游戏机放下，他跑过来，像是第一次认识周景这个人一样，他面容惊讶： “不是，你要把她带回家？你谈恋爱了？你跟爸妈讲了吗？还有，你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吧，你事情办完了，迟早得回去知道吧，到时候你让人家女孩子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犹如湍急的河水又快又准地砸了下来，他几乎是不喘气说完了这么多的话。 周景：“……” 周景不太能理解周子寒的脑回路，他小小地训斥道：“总在那里臆想什么，你没听清我说的话吗，她情况比较特殊，失去记忆又没有家人，她也没有房子住，要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是为了女孩子的安全考虑，他想哪去了，直接说自己看上人家了。 周子寒想了想，直戳要点：“那给她租一个房子就好了，万一她来这里我们不方便呢？哥，而且你也说了，警察局一直调查不出她的身份就算了，你都用上家里的关系也还查不出，你都不觉得她这个人很可疑吗？出现得不明不白的，好像是看准了你来的。” 周景挑眉：“那你的意思？” “我们家族的生意富了好几代了，一直不缺乏有竞争对手的打压，你不记得上次在m国谈生意，半途就遭遇的枪击吗？我不是没有同情心，一定要反对她来咱们家住。我的意思只有一个，就是把她的底细查清楚了才能放进来啊。” 周子寒细数着他担忧的问题，他没有见过周景说的女孩子，所以他第一反应是抗拒。他以为那个人是个想攀关系的、利用他家的资源，或者偷偷他家的生意文件，转卖给对家的竞争对手。 以前听爸爸讲生意上的事情，公司也不是没发现过内鬼，这种事情都屡见不鲜了。 总之不怀好意。 周子寒思考问题的角度很全面，说起话来也是条理清晰，说的不无道理。 周景难得安静地听完周子寒的话，没有打断他的思路。他觉得弟弟长大了，普通人骗不到他。 周子寒又道：“而且哥，你不觉得你对那个女孩子太关心了吗？” 周景愣住。 这句话就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了，怎么从刚刚还在阴谋论的分析，然后直接跳到得出这个结论的？ 周景无言以对，周子寒却以为他猜对了，他又继续举一反三道：“我还能不了解我自己嘛，我上半年还没转学时，一直再找我的童年玩伴，你当时也是问我，你为什么非要找到她，你不觉得你对那个人太关心了吗？” 周子寒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把当年的细节补充完整：“我那时和你说，没有，她就是和我童年的时候玩得比较好，那时我心里就有个执念，想再看看她。那哥你呢，真的只是因为她现在失去记忆了，你就想尽自己所能帮助她吗？” 周景简直没眼看了，他刚刚还以为周子寒长大了，会为了家庭和自己多一点思考，原来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第八十章 出院倒计时(上) “行了，你别再说了。一天没个正形，简直在胡说八道。”周景淡淡道。 语气倒没有多责怪，周子寒平时总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见多了也不感到稀奇了。 周景转身就走。 周子寒又追上去，“哎呀，哥，你听我说。这个世界上负责方法有很多种，你给她足够多的赔偿，然后你让她自己去住酒店，或者你替她租好一个房子也行，为什么非得带到家里来住？” 周景只能停下来，耐心地解释道：“你想多了，她性子单纯，涉世未深很容易被骗，所以我出于考虑，把她带回来是最稳妥的办法。” 看到周子寒面露怀疑，周景到底还是疼这个亲弟弟的，他以为是自己平时对周子寒多有忽视，现在子寒不想要家里多个人。 于是，周景又道：“如果你不喜欢陌生人住进家里，我当然要向着你，你才是我弟弟。那按你说的吧，我替她另谋住处。” 周景这么一说，周子寒又高兴起来，连忙摆手说道：“哎，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没见过人家，你要不还是把她带回来吧。你城府那么深，一般人可骗不倒你。” 周景戳了戳周子寒的额头，无奈道：“你真是一天一个样，反复无常。” 周子寒嘿嘿一笑，眼中多了几分俏皮：“我这不是多为你考虑嘛，你来这里是有正经事办的，我自然多关心你，关心你也是关心我自己。反正啊，你心里有数就行。” 他转了转眼珠子，顺口道：“那怎么着，她啥时候来咱家？” 周景：“过两三天吧。” 毕竟布置房间也需要房间，不然就让她在医院多待一天。 晚上。 陈姨把客房收拾了一番，周景大概看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够满意。 这间客房跟好多间客房的陈设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房间内没有一丝有人住过的生活气息。没有个人的鲜明风格，一点都不像女孩子住的房间。 衣柜里空空荡荡的。 还得替人家准备符合尺码的衣服才行。 周景心中有了决议，隔天到了医院，就在女孩身边旁敲侧击，询问女孩的喜好。 周景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这话问得并不突兀。 因为我正拿着颜料画画，他突然地发问，更像是在找兴趣话题，问我手中的颜料更喜欢哪一款。 于是，我停顿了一下，“白色、紫色、天蓝色，哦，还有粉红色也很好看。” “那白色、紫色、天蓝色，还有粉红色，这四种有最喜欢的两种颜色吗？” 我托腮思考了下，回道：“白色和天蓝色吧。” 周景又问：“喜欢的玩具有吗？摆着好看的那种。” 这时候我才注意这个问题问得有点突兀，想到周景家里还有个弟弟，试探地问他道：“是弟弟喜欢玩具吗？” 我忽然想到过两天差不多我得出院了，又问道：“弟弟知道我要去你们家住了吗？” 有点忐忑，不知道弟弟会不会喜欢我？ 周景安抚道：“知道，他知道你要住进去也很高兴，说要给你买玩具。” 周景撒起谎来毫不心虚，甚至更加得心应手，表情煞有其事一般。 说着，他掏出手机，又说：“我给你看看他的照片，他长得很可爱。” 我定睛一看，直接道：“现在的手机屏幕这么小吗？” 周景没听清：“什么？” 我才反应过来，尬笑道：“没有，你继续。” 不知为何，我看到周景的手机时就有这个念头，然后我就脱口而出了那句话。 我感到有点奇怪，好在周景并未在意，我也不往心里去，只当是小插曲无伤大雅。 他打开相册，给我看起了他弟弟的日常照片。 照片很多，有他弟弟参加比赛得奖的，有他弟弟在外面踏青的…… 无一例外，都很可爱。 我看完以后，由衷地赞叹道：“弟弟长得很好看，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难想象，你和弟弟的爸爸妈妈得长得多好看。” 周景笑了笑，谦逊道：“过奖了，我和我弟弟就是一般人长相。” 我：“你真是谦虚了。” 周景又问起刚刚的问题，他觉得既然要准备就要用心一点：“不提这个了，你有喜欢的东西吗？或者好看的摆件也行。” 我怎么好意思接受弟弟给我准备礼物，连忙回绝道：“我都还好，你让弟弟不要准备了，够麻烦你们的了。” 我有点愧疚，自己就是一个寄住在人家的客人。 周景总是很温柔，“别这样说，一点都不麻烦。你喜欢大个的泰迪熊吗？”周景想到自己的表妹上次的生日，她喊着要比她人还高的泰迪熊，说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礼物。 我抿了抿嘴，不敢应下。 我很难心安理得地去接受别人的好意，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不配得感。 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还下意识认为这种玩具要费很多钱。或许是原生家庭并不富裕，我才这么自卑懦弱吧，我心想着。 周景想到什么，提议道：“你想要一个泰迪熊吗？刚好摆在房间里，有时它也能陪陪你。” 我还是摇头，拒绝了：“我已经是大人了。” 周景：“没关系，大人也可以有一只泰迪熊。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你喜欢看书画画，我就请师傅给你专门定制一个升降桌，不用的时候直接折叠起来，也不会占地方。”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你再说这话我就要生气了。” 我赶紧去看周景的表情，周景噗嗤一笑，“骗你的，你房间的窗帘我给你换成蓝色的吧，刚好你喜欢天蓝色。” 过了良久。 我又才说：“谢谢你。” 明明认识周景才不久，就已经和周景道了好多声谢了。 我心想，周景人这么好，为了他家里的和睦，我一定要跟弟弟相处好，不能让弟弟讨厌我。 周景又问了房间布置的问题，这次对方配合许多了，会细细地和他聊点，他也放心了许多。 他订了不少品牌的衣服，下午的时候送上门。 陈姨来到周家好几十年了，几乎是周景的爸爸孩提起就来做事了，她做事极其稳当，也不久会有女孩子住进来。 第八十一章 出院倒计时(下) 她将衣服搬到专门收拾出来的房间，然后把全部衣服的吊牌拆下，再将它们一件件用衣架挂好放在衣柜里。 短短一天时间，原本只做客人休息的客房立马焕然一新，周景一直记得女孩说过喜欢白色和天蓝色，就让人一共做了两层的窗帘。 最靠近窗户的那层，里边是采用了织线肌理的白纱，最外的那层就用了他特地选了冰透海盐蓝的窗帘。 他上手摸了摸，触感柔滑细腻。 还行。 他是不太懂女孩子的喜好，但是他知道这款窗帘是热销款，很多女孩子最喜欢的一款，他就跟着去抄作业。 他相信，热销款能经久不衰，成为经典款，只会是这款产品真正做到以人为本。而大众女生的审美大同小异，都是殊途同归的，一定不会有错。 后面的床上四件套和梳妆台，他参考他小妹在国外的房间，依葫芦画瓢，给女孩整了个法式公主风格。 他考虑到女孩子隐私问题，共用的卫生间洗澡只会不太方便。所以，房间内有独立卫生间，他还让人购置了新的牙膏牙刷、卫生棉。 就差个书桌还没到，这个是临时定制的，至少还需要十天的时间。 周景时不时都会过来这个房间，看一看还差什么，能买的都买了。他第一次给人准备这样的房间，心里没什么把握。 差不多了他就拍个照片，去医院给女孩看，想来还是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问道：“房间已经布置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啊，天呐，这也太好看了吧，这真是给我准备的吗？” “当然。” “哇，公主风格的房间哎。我小时候都……”我说着就卡壳了。 脑袋里有段记忆想冲破束缚，一晃而过的是破旧的墙面，以及一个小小的影子在灯下寂寥地坐着，看着很可怜。 但是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我捂着脑袋感到痛苦，那段记忆只得无功而返了。 我茫然无措地抬头，心中又有一丝后知后觉的绝望。 对我而言，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会演变成漫长岁月的折磨，余生都不得安宁。 见我表情痛楚，周景身子凑过来，将手放在我的脊背上，担忧道：“怎么了？是头又痛了吗？” “是。” 我难受得脖子上都汗涔涔的，粘腻得很。 周景：“我给你叫医生。” 张护工这时候也不忘捧眼，一边说着，一边去拿纸巾给我擦汗：“小姐，我给你擦擦汗，真是看在我眼里，心里也跟着小姐一样痛。” “谢谢张阿姨。”我难受得很，脑袋就跟千万只蚂蚁啃食了一样，疼痒难耐。 周景按下床头的按钮，对着话筒的另一边说道：“医生，我这里病人头有点痛，你们过来看看。” 话筒传来护士站的声音：“好的，周先生，我们的医生团队马上就来。” 随后医生护士们火急火燎地赶来。经过一番检查，等主治大夫检查完我的眼睛，神情严肃，然后得出结论：“是记忆有损伤造成的头痛，病人接下来不要过度用脑，最好是留下来再观察一天。” 周景：“好。” 然后看向我，握住我的手，安抚道：“别怕，安全起见，那就再留下来住两天。” 他又道：“不会有事的。” 他也在安慰自己，似乎很紧张我。 我的手掌突然温热了起来，带着一种陌生的触感，原来这是有人在乎的感觉。 我心中一暖，也回握过去，面上镇定道：“好，听你的。” 这段时间周景的陪伴，他慢慢成为了我最可靠的朋友，也令我并未感到害怕。 因为我知道，哪怕我现在是失明了，周景也会毅然决然地陪在我身边，给我鼓励，一起度过艰难的时刻。 — 这天晚上。 陈姨烧了一桌菜，招呼着兄弟俩：“快吃吧，趁热吃。” 周子寒先到餐桌旁，哇地一声，大肆宣扬他对陈姨的佩服：“陈姨，你现在做菜越来越好吃了，这个红烧排骨一看就很香，再没有人能有你这样的功夫了！” 周景就是在这时候来到餐桌旁坐下的，也顺势附和道：“陈姨辛苦了。” 周子寒的视线转向周景，然后喜气洋洋地道：“哥，我跟你说，我当上了副班长了。” 周景淡然道：“哦。” 周子寒看周景反应很平淡，有些不高兴了，撇了撇嘴，说道：“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 语气着实低迷了不少。 周景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说话也很直接：“你刚转入市区的小学没多久，没人认识你，你又没根基的，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跃而上，就这么成了班里的副班长？那班上原来的副班长呢？” “班上本来没有副班长这个职位的，但是我来了就有了。班主任说我很合适，也问过我的意见，然后我同意了，她就在班上说了几句就让我当了。”周子寒摊开双手，脸上傲娇地像一只高贵慵懒的猫儿，看着挠人的很。 周景一听是班主任的安排就心中有数，现在多了个副班长的职位，就是专门给周子寒准备的。 只有周子寒看不出来，还很骄傲道：“再加上我成绩好！” 周景没眼看，简直大言不惭，他严肃道：“容我提醒你，你之前的好成绩好并不算数，现在市区的难度只高不低，你不要掉以轻心了。” 一听这话，周子寒急眼了！ 他立马就喊道：“哥！你怎么老打压我！” 周子寒转头不看他哥，气道：“哼，那你说就没有一点是我个人的努力吗？” 周景残忍地点破了现实的真相，“有是有，但这点的原因目前不大。主要还是因为我们家有钱有势，市区的校领导巴结咱家。为了你在学校好过一点，我们家又给学校捐了款的。” “哎，好吧。” 周子寒如同是皮球被针扎了一样，畏缩在椅子上，眼里满是失落，直接泄气了。 周景只是说出直接原因，但是他不否认给周子寒机会，他会变得很优秀的。 第八十二章 回家(上) 何况这年头谁家孩子在学校，不会因为为了自家孩子更受重视一点，父母给老师们说几句好话巴着点，他们家只是捐了款给建图书馆，并没有什么都为周子寒全然包办着。 许是捐款的数额可观了点，班主任想着怎么也得对周子寒多点关心，不然校领导和家长的面子那边过不去。 于是，周景安慰道：“不过不用灰心，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优势，也是你实力的一种。等你长大就会发现，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回报。” 他将道理娓娓道来：“很多人也很努力，有的人做环卫工人，有的人是公司职员，还有的人去做了老师，但你要问他们是不是对现在的生活满意，不一定的。你刚好因为努力获得了回报，只是刚好社会给你的反馈，以及你身上具备的运气。” 周子寒听在心里，不过现在还不太懂周景话里的全部意思，他不满地道：“你们大人一点都不有趣。” 大人的世界一点都不好玩，他才不要这么快长大。 “道理只是说给你听听的，但你说的有一点对，你成绩有进步，成为了副班长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不想你骄傲自满，但是也不能一味否定你。你做得很好，就该获得奖励。” 说着，周景用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周子寒的碗里，然后道，“吃吧。” 小孩子的情绪像风吹一阵就跑了，周子寒终于开心地笑了，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哥，我看到你买了大只的泰迪熊了。” 周景垂眸吃饭：“嗯。” 周子寒又等了一会，周景直接没话了，就在坐那里静静地吃饭。 果然不能瞧周景能听懂他的暗示，周子寒直接明示道：“哥哥，那只泰迪熊能送给我吗？就当奖励我成为副班长。” 周子寒正常喊哥，一旦有事相求就喊哥哥。 周景：“那只不行。”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周子寒见这么干脆利落地被拒绝了，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不甘道：“为什么？！你偏心，那个人还没住进来，你的心已经向着外人了，我晚上要打电话给爸妈告状，说你虐待我！” 他抬高了音量，语调也不由地尖锐起来。 周子寒的吵闹声把在厨房里吃饭的陈姨引来，她急匆匆小跑过来，温柔地对周子寒进行劝导：“不要吵架。小寒，你要听哥哥的话，做一个乖宝宝。” 周景也不知道周子寒怎么又开始胡闹起来，跟个不懂事的熊孩子一样。他语重心长道：“你已经长大了，不要总想着爸妈告状那一套，而且你不知道那只是给别人的吗？你喜欢我再给你另买一只好了。” 如果不是周子寒是他的小时候，谁敢这样跟他讲话，他立马就人丢出去了。 也难为周景这番解释，但是周子寒并不领情，他双手交叠，腮帮鼓鼓的，像只塞满食物的仓鼠，极为不服气。 周景见状，就知道周子寒又不高兴了，有点无奈了：“这你还不满意？” 都说给他再买只新的了。 周景记得自己小时候不该是这个性子的啊。 怎么自从自己来到过去的时空，周子寒就变得有些“无理取闹”了呢？ 周景想了想，他们俩的相处更像是亲人，周子寒把他当亲哥哥了，所以会撒娇打泼，也和他分享一些生活的趣事。 和自己的小时候不同，周子寒更像是有人关心的另一版人生。 周子寒的转变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周景思考着，他担心女孩到时候住进家里，就现在周子寒这个性子，只会和周子寒会有摩擦。 要不还是把女孩支开吧。周景越想越感到有道理，对周子寒妥协道：“那只泰迪熊你想要就去拿吧。我给那个女孩子重新安置一个地方住，你不喜欢她，我总不能委屈你。” 这样应该就能两全了，就是有点委屈那个女孩了。不过没关系，周景到时候有空就去看看女孩。 周子寒闻言一愣，随即又想，这不行，要是那个人去外面住了，他还怎么知道是哪个贱人把他哥迷得五迷三道的？ 他自觉要承担起照顾周景的责任，不能让外人挑拨他们兄弟俩的关系，赶紧道： “不用哥，不用这样。我没有讨厌那个人，你把她接到家里来吧。泰迪熊你重新买一只给我就行了，她那只就给她留着，我总不能抢她。” 周子寒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很厌恶家里多个人，现在突然又说自己不在意。 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周景将信将疑的，温声道：“其实不用你这么勉强的，我可以给她安置在别处，你们绝对不会碰到的。” 周子寒：“不用！” 周景眼神狐疑，周子寒哈哈笑了两声，斟酌着措辞，央求道：“你就把她带来家里住吧。你不是说她失忆了，一个人放她在外面不安全？哥你听我说，你做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她就应该住在咱家，我们也要对她好一点。” 周景：“真的？” 他观察周子寒是否脸上有不乐意的表情，打算最后再确认一次。 周子寒信誓旦旦：“真的！” “好。”周景放下心来，其实他内心也更倾向于女孩住进家里，“我会跟她说，你很喜欢她。” 周子寒如同捣蒜，一个劲儿地点头：“嗯嗯。” “那不如拍个视频吧？”周景拿出手机，对准周子寒拍道。 周子寒愣神：“啥？” 周景晃了晃手中握着的手机：“录像啊，就拍个你欢迎姐姐过来的视频，记得说得好听一点。” 周景觉得口说无凭，何况这也是一个机会，女孩一直担心弟弟会不喜欢她，这个时候周子寒愿意配合拍个视频，说喜欢姐姐的话，无疑是给女孩一个定心丸。 “能不拍吗？”周子寒心里哭唧唧。 周景不给他反悔的余地，“你刚刚不是说，要让她住家里，还要对她好一点。怎么，要你录个视频你就不愿意了？” 难道你刚刚说的都是假话？周景看向周子寒。 周子寒生无可恋：“愿意。” 周景满意点头：“那说吧。” 周子寒：“说什么？” 第八十三章 回家(下) 周景皱眉：“就介绍一下你的名字，上哪个小学，基本信息让姐姐认识一下，哦对了，她房间的泰迪熊你可以说是你送给她的。这样姐姐就会承你的情，后面住进家里也会喜欢你了。你放心，她也对你好的。” 周子寒垂头丧气：“好吧。” “那开始。”周景按下录像的按钮，下巴上抬，示意周子寒可以开始他的表演了。 周子寒心里一万个骂人的话，但面上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职业假笑，他端坐在椅子上营业道： “姐姐，你好。我是周景的弟弟，我叫周子寒，取自‘游子身上寒’的含义。我在青川中学附属小学读书，今年上三年级。我很欢迎姐姐你住进我们家，我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就是你房间的泰迪熊。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挑了很久。” 周子寒的表现力很好，这段话说得侃侃而谈，态度不卑不亢的，话中又能给予对方尊重。 “ok，可以了。” 周景满意地关掉了拍摄，然后打开相册去检查回放。他大概跳着看了几个画面，里头周子寒的声音清脆响亮，拍摄画面也很清楚。 周子寒已经接受了这个沉重的事实，之后那个人会跟他们一起住在家里，并在努力接受消化：“姐姐真的会喜欢我吗？” 周景：“她会的。” — 医院里。 “弟弟会喜欢我吗？” “你看。” 周景掏出手机，屏幕中出现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孩子扬起笑脸，正乖乖地介绍自己： “姐姐，你好。我是周景的弟弟，我叫周子寒，取自‘游子身上寒’的含义……” “……就是你房间的泰迪熊。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挑了很久。” 我激动地抬头：“我可以再看一遍吗？” “当然。”周景把他的手机递给了我。 我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忍不住对这个可爱的小男孩心生宠爱，周景的弟弟长得真可爱。 我整整看两三遍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机还回去，真诚地保证道：“我也很喜欢弟弟，他送什么我都会喜欢，我会好好珍惜他送的泰迪熊的。” 周景摸了摸我的头，笃定道：“他会喜欢你的。” “那走吧，今天是你出院的日子。弟弟在家里等着你，陈姨知道你要来，她今天特意买了很多菜，说要给你露一手呢。”周景说道。 他一手提着我早早收拾好的私人物品，另一手揽着我的肩膀。 我兴奋地道：“我以后赚钱了也要给弟弟买东西。” 周景笑道：“都会画饼了。” 我一边走着，一边转头看他，态度很认真：“这不是画饼，我一定会做到的。到时候住你家里，我也会赶紧找工作，争取早点养活自己的。” 我举起右手，手指缓缓收拢，握住了拳头，对自己说了声加油。 周景怕我操之过急，觉得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他安慰道：“不着急，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觉得你还没有好全，其实还可以再修养两三个月的，等身体都好差不多的时候，你再出去外面找工作。” “啊，那岂不是太晚了。平时都无所事事的。”我计算着时间，发现真跟周景说的那样做，我就只能快到冬天的时候才能出门了。 周景摇头：“没有啊，你这是在修养，对身体有好处的。而且，你在家里还可以继续画画、看书，你做什么都行。你并不是在无所事事。” 我敏感地听到他说到了“家里”，他是真心希望我成为他们家中的一份子。 他的话在我心中如同羽毛扫过，一下子击中了我内心的柔软。 我想，在我没有失忆前，我大概率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因为我一味地认为赚钱能成为衡量自我价值的标准。 周景就直接不认同，他肯定个人在家里的价值，即便是修养身体，只要有自己热爱的爱好，或者家庭主妇做家务也是一种价值。 不是全然无用的，更谈不上无所事事。 我感动不已，有点想哭：“谢谢你，周景。” 周景是一个完全可靠的人，他总能第一时间顾及到我的感受，了解我的需要。 我看向他，“我感觉我每一次难过，你都会在我身边。” 周景却道：　“我是你哥哥嘛，应该多照顾你的。” 我怔住，“哥哥”这个词汇好陌生，我看向对方俊美的侧颜，心中有一丝冬日梅花垂落的苦涩。 我又自嘲地笑了笑，继而又有点庆幸地开心，如果妹妹这个身份能够在离周景近一点，我也是愿意的。 周景把我当做朋友，再加上在医院的相处，他对我有所怜惜。 他自顾自说道：“你以后叫我哥哥吧，或者周景哥，反正你觉得哪个合适，你就叫哪个。你就要来我家住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在你父母找到那之前，我们既然兄妹，也是好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我从善如流道：“好的，哥哥。” 只是末尾两字有点小声，转眼间消失在唇齿间。 好像是一场错觉。 但是周景听到了，他很高兴。 他向来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面上只微微勾了勾嘴角，但无意间还是泄露了一丝欣喜的心绪。 — 别墅房子里。 听说周景今天就要把那个女人带回家了，周子寒正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眼神里满是生无可恋。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他想不明白，偏偏陈姨在旁边表情苦恼，时不时地走来走去，看着他更加心烦意乱。 陈姨不安地拽了拽身上的围裙，指了指饭桌上的食物，嘴里一直杞人忧天地念叨着：“小寒，你说我做这些菜可以吗？待会你大哥就要把那个女孩子带回来了，我这心里慌得很，总感觉没准备够的。要不我再去炒道菜吧。” 毕竟周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而且还是要久住的那种，她感到高兴的同时，又有点担心这些食物不合客人的口味。 只是周景少爷说了，那个女孩并不挑食，看着做就行了。所以她心里没底。 一听陈姨还要再做道菜，周子寒头都要大了，等一下没吃完就浪费了，于是他连忙去阻止陈姨：“唉，陈姨，不用！您做得够好了，还有您能不能别走来走去的，走得我眼花。” 第八十四章 融入(上) 陈姨支支吾吾着：“可是……” 周子寒把陈姨拉了回来，苦口婆心道：“陈姨！我和您说，你在我家里是属于元老级别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保姆，要是我哥带回来的女孩子敢嫌弃你做的菜，我第一个不答应。” 周子寒的口气很笃定，还连带着对她足够的尊重，无形中给了陈姨极大的肯定与底气。 陈姨听得心中直乐，但面上还是矜持不苟的样儿，摆手谦虚道：“瞎说，我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哪能跟你大哥带回来的朋友相提并论，快别这样说。” 虽然这么说，周子寒没白哄人，陈姨此刻心花怒放的，巴不得把周子寒看做亲孙子看待 周子寒又顺热打铁道：“我说的是真的，您在我家的地位特殊，我哥带来的那个……” 周子寒哼哼两声，心底对那个没没见的人产生了厌恶排斥的情绪。 他的嫌弃溢于言表：“根本不能和你比好吧，您该什么态度就还是什么态度，没必要因为家里多了个客人，就搞得自己不痛快。又不是我哥带来的对象，搞得这么隆重做什么？” “没必要。根本没必要。” 周子寒说的话过于言重了，陈姨看出来周子寒不大欢迎客人，这时反应过来，劝他道：“可话也不是这样说，就是客人也要注意一点的。” 周子寒根本不听，甚至直言道：“反正她要是敢欺负到我头上，挑拨我和我哥的关系，我第一个给她没脸。” 看来是真是讨厌极了，陈姨抿了抿嘴，毕竟对周子寒是真的疼爱，想了想还是没对他说出责怪的话。 气氛一时也有点沉默。 这时，外面车子引擎停止发动的声音传来，陈姨才高兴地一拍手：“一定是回来了！” 说着她就往外头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急什么。”周子寒在心里嘀咕，人又不会跑。 话虽如此，他还是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慢吞吞地往门口走。 对比陈姨的反应，周子寒属实有点怠慢了。 人未到声先至，周子寒听到外面一时嘈杂的说话声，来人似乎正在和陈姨寒暄打招呼，一群人也正往门口赶。正巧，就和出去的周子寒打了个对面。 突然。 “这是弟弟吗？” 这一句疑问带着南方姑娘软糯的嗓音，清脆甜润，周子寒听到不禁一愣，他怔怔看到周景身边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周子寒一直觉得以为，这个能在短时间实现引诱他哥的女人，一定是妖妖娆娆的人，面相一看就不讨喜。 正是这么先见为主的想法，他才会在真正见到那个女人时不由地一怔。 这个人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没有狐媚惑主的妖艳容颜，有的只是一张未施粉黛的憔悴面容，甚至都称不上花枝招展。 但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乌黑的头发像瀑布般垂了下来，就这么柔顺光滑地披在两肩。脸庞是典型的瓜子脸，脸上没有多余的肉感。 似乎是刚刚经历大病初愈，她的身形很是孱弱，腰肢也瘦得像只折翼的蝴蝶一般，好像一掐就要碎了。 她的眼睛忽闪忽闪着，犹如夜空中的璀璨的明星，能够平等地容纳世间万物。 她是如此的卓越不凡，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忽视不了，都把周边的景色都衬得灰色了。她一错不错地往他这个方向看来，周子寒感到自己的脖子正在伸温，脸颊绯红不已。 他心底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走了大运，终于在无意间遇到了最重要的人。 这种预感没由来地强烈，令周子寒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生病了？ 这时微风有拂过，也带动了对面人的嫣然一笑，她跟夏天的雏菊一般清新淡雅。隐约的笑意里还带着善意与温柔，似乎对他这个人充满了极大的兴趣。 视线再往下。 周子寒注意到对方一袭纯白色的长裙，只露出一双白皙的脚踝。 不管是气质还是容貌都挑不出毛不病，她像是一个落落大方的闺秀，一瞥一笑都很绮丽动人。 周子寒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超凡脱俗的人，她在他眼里好似成了洛神，一不注意就要羽化登仙的一般。 周子寒好久处于一种没在线的状态，引得周景侧目提醒道：“子寒，这个是我跟你说过的姐姐。” 周景就站在女人的旁边，两人站在一起，看着郎才女貌的。周子寒走神地想，真的……好像是一对璧人啊。 周子寒还在发愣，我向前走到他面前，略微弯了弯膝盖，视线和小子寒齐平，笑吟吟道：“弟弟好。” 周子寒茫然地看着来人，依旧没什么反应。 我愣了愣，有点无措，这是什么意思？ 我该怎么办？ 周景心生不满，提高音量：“子寒，你怎么回事？” 我回头和稀泥，对周景道：“没关系的，没关系，弟弟应该是第一次见到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陈姨也是一脸担忧地看向周子寒，她想起刚刚小寒在家中的危险发言，她知道周子寒不喜欢客人，她怕他突然间闹脾气，第一次见面就给客人一个下马威。 周景这一声吼，把周子寒的魂儿喊回来了。 周子寒并没有不高兴，他马上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也甜甜地回应道：“姐姐，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你弟弟，我叫周子寒。” 我一脸惊奇，我原本以为周子寒不喜欢我，但没想到他真的喊我姐姐。 我慌张地回应：“你好你好。” 我快速得生怕他的话落在地上了。 然后，我才大胆起来，一边看看身边的周景，又一边看看眼前的周子寒，不禁感叹这家人颜值真高。 周景之前给她看过周子寒的视频，但是这视频和真实看到的还是会有差别，真人比视频看起来更直观。 比如，现在仔细一看，周子寒的脸蛋会更加精致。 周子寒微眯着眼抬头，似乎也想和我说说话。 我注意到他有着长长的睫毛，还有明显的双眼皮，他的鼻子和嘴巴都很精致小巧，真的是俏皮又可爱。 他脸上的皮肤也白净、吹弹可破的，还带着点稚气未脱的婴儿肥，一看就可可爱爱的。 第八十五章 融入(下) 不难看出，周子寒的底子很好，以后绝对也是和周景一挂的帅哥，张扬肆意。 弟弟的上衣穿着一件酷酷的t恤，下身就搭配着工装短裤，整体的衣着很干爽帅气。 我衷心地夸赞道：“弟弟真得真好看，你们一家人基因真好啊。” “谢谢姐姐，姐姐也好看！”周子寒眉眼弯弯，也嘴甜道。 “也不早了，我们进去吃午饭吧。” “好。” 陈姨拍了拍围裙，立马道：“来，跟我进来，小姐也跟上。小姐有喜欢吃的食物吗？晚上再做几道小姐爱吃的。” “我不挑食。” 我被陈姨迎着率先走到了前头，周子寒刻意落后一步，和周景并排，他小声地打趣：“哥，你是往哪捡的姐姐？要是能被我捡到的就好了。” “瞎说什么了呢你，别在客人面前胡言乱语。”周景低声警告，反手给周子寒一杵子。 周景的力道不重，特意收了点，周子寒假装嗷嗷喊痛，立刻捂着头，还能跟周景再皮：“哥，姐姐长得很好看。” 说完，没等周景反应，周子寒像只灵活的游鱼一下子窜到前边，来到我的身边，拉着我的手，乖巧道：“姐姐，我们今天都很高兴你能来。” 我没注意他们方才的对话，以为周子寒同我一样，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错，现在一听到他表露喜欢的话，心中一喜，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也同样真挚道：“谢谢你，子寒。姐姐也很喜欢你。” 周子寒嘻嘻笑着，趁身边的姐姐不注意，往后头的周景做了个得意洋洋的鬼脸：略略略—— 周景瞪了他一眼：晚点再收拾你。 之前周景提了好多次女孩会来家里住，周子寒没有明显抗拒，但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他以为，周子寒只要不主动闹事，就算是和平相处了。 这次周子寒不知道是吃了什么错药了，一反常态变得尤其热情，在餐桌上他们嘘寒问暖起来。 “姐姐，你尝尝这块排骨，我和我哥都喜欢吃，今天陈姨为了欢迎你来，又做了一次排骨。”周子寒笑眯眯地用公筷给女孩夹了一块鲜嫩多汁的排骨。 “啊，好的。谢谢弟弟。”听到弟弟这么说，我紧忙拿碗接着。 而在一旁观察很久的周景犹疑着，别人不知道周子寒是个什么德行，他才太了解他了。 该不会是小寒偷偷在排骨里下毒了吧？ 难得这么热情好客，周子寒今天的样子可不多得，说句不客气的，跟换了个人一样。 周子寒今天忙前跑后的，甚至女孩坐的椅子都是他拉出来的，搞得像人家弟弟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景觉得周子寒古怪，所以在看到他黏糊糊地给女孩夹了第五次菜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叫停了他： “子寒，你赶紧吃你的饭，我的碗都见底了，你碗里的米还这么满，是不是想挑食？” 我第一次来人家家里做客心里总不太自在，听到周景对周子寒的训斥声，这才注意周子寒的碗里都没怎么变。 我也赶紧对周子寒劝道：“弟弟，你也赶紧吃，不要管我。我听你哥哥说，你喜欢吃这个排骨，姐姐也给你夹，赶紧吃饭吧。” 周子寒委屈：“好啦好啦。” “你吃饭太拖拖拉拉了。”周景看不惯他这副模样。 饭后。 周子寒说要帮姐姐收碗筷，陈姨拦着不让：“我来我来。” “没事，陈姨我们一起收吧。”周子寒回头看我，继续说道，“姐姐，你放下，我平时都会帮陈姨收拾的。” 周景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周子寒，到底没拆穿他。 周景对我附和道：“是，你让子寒去收吧。你去客厅看看电视，我陪你过去吧。” 我：“那好吧。” 厨房内。 等周子寒进了厨房把碗筷一放，周景后脚就也来了，他拉着周子寒，问道：“你今天怎么回事，殷勤成这样？” 周子寒嗨呀一声，轻轻地推开了周景的手，兴奋地搓手道：“不是你让我对姐姐好点的嘛，我当然要让她感到宾至如归，好像跟在家里一样舒服。” 周景来了场秋后算账：“但是你太过了，就有点假了。你平时对我说话有放这么客气过吗？” 他都怀疑自己弟弟被夺舍了，又说道：“还有，刚刚大家一起吃饭，你还说什么……父母都在国外，只有哥哥和你相依为命。你在搞笑吗？你什么时候过得这么凄惨了？家里短你吃喝了？” 周子寒心想这些都是计策，不然姐姐怎么喜欢他。他道：“我就是看到姐姐一见如故，忍不住想她好嘛，再说了，你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怎么好意思说我。” 周子寒也不知道为何，一看到那人就心里就有种温暖的感觉，好像认识了好多年的熟稔。 周景也不是过来吵架的，就是觉得周子寒扭捏过了，所以忍不住问问怎么回事。 周景耐心解释道：“我不是过来批评你的，就是想过来和你说，你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不用这么……这么……” 这么狗腿子。 周景忍了忍，还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忍住了，好歹没把后半句话补齐。 他提醒道：“总之，你正常一点，不然哪天你露馅了，外面那个姐姐发现你其实脾气一点都不好，还很暴躁。” “她不会的。”周子寒自认自己的演技一绝，但脑子反应迅速，他一回想就知道他哥在内涵他，又不高兴了，“不对，哥，你别这样说我，我脾气比谁都好，特别是比你！” “你们在聊什么？” 我好久没看到周景他们的身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无聊，索性把电视关了，也来到了厨房。 厨房一大一小的身影浑然一震，然后转头时恢复平时的模样，打着哈哈说没事。 “哎呀，你们不要都挤在厨房，让我来做事情，快，都出去吧。”这时候，陈姨也同时出现在了门口，嫌弃占位置赶着他们三个走。 “好嘞，”周子寒扬起笑脸，对我温和道：“姐姐，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吧。房间里的那只泰迪熊你可以给它取个名字，我也有只和你一样的，它叫小黑。” 第八十六章 不速之客(上) 他走到我身边，说完就推着我走。 周景的表情似乎不太对，我问道：“周景，你去吗？” 周景被周子寒搞得都没有脾气了，如鲠在喉的，一听到我在叫他，他才微微笑道：“好。” 心里却想着周子寒真是会耍小聪明，他辛辛苦苦布置的房间，泰迪熊也是他挑的，周子寒就这么干脆把功劳都领走了，在人家面前去借花献佛了。 房间内的布置美轮美奂，跟周景在医院时给我看的图片一样，窗帘的颜色是我喜欢的天蓝色，我第一眼看上就觉得很喜欢。 房间内的光线有种浮光跃金的美，像是夕阳下沉的会投射的暖色，就这样给窗台的窗帘，还有床上铺开的被子镶上金黄的描边。 我原本还有点小心翼翼。 不过周景兄弟俩人都挺好，周景看出我的拘谨，对我说道：“这个房间会给你一直留着。” 我便这样住了下来，周景的弟弟很热情，时常放学后就跟我待一块，他嘴甜人也善良，有时还会问我：“姐姐，你要不要吃饼干？” “姐姐，这周六我们一起去游乐场玩吧？” 又类似这样的：“姐姐，你真的厉害啊，书本都看这么多了。要不休息一下，我会打游戏，我教姐姐打游戏怎么样？” 真的时走哪叫到哪。 这段时间我过得很轻松，直到半个月后周家来个意想不到的人，彼时周景兄弟俩都不在家，一个去工作，一个去上学了。 偌大的别墅里只有我和陈姨两个人。 陈姨正在用鸡毛掸子扫落客厅架子上的灰尘，门铃就响了—— 陈姨刚想放下东西去开门，我赶紧道：“陈姨，你忙我去开门。” “那谢谢小姐了。”陈姨慈祥地笑着，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我加快脚步走到门口，还在想这个点会不会是周景临时有事回来的，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大概有二十几岁的模样。 男人容貌不俗，穿着一件长袖秋款黑色上衣，还有一条黑色长裤，除了一张脸露在外面，其他的身体部位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而仅露出的脸庞也是白到异常，有种不经常见光的程度。 他的领子也拉得贼高，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我奇怪道：“你找谁？” 他看着不太像坏人，不过气质有点沉郁，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男人微微抬眼，看到我时有些错愕：颇有点质问的语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愣，继而把腰板挺直了，神情认真起来。 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眼，他刚刚问我怎么在这里，是不是说明他以前见过我？ 或者他会是我以前的朋友？我的内心不禁激动，嘴唇颤抖，有种见到亲人的热泪盈眶：“你……认识我？” 不料对方只是扫了我一眼，用一种很漠然的语气，冷冷地道：“让开。” 什么？我感到莫名其妙，意识到这个人的态度不太对劲，或许不是认识我的缘故。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被人敲了一闷棍，沉甸甸的。原本的激动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站在门口挡着他进去，追问道：“你是谁？” 他傲慢地斜眼看我，也不回答我的问题，看到我不让开，他就侧着身子把我撞到一边，然后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我感到自己受到了冒犯，心中怒极，这个人真是太心高气傲了，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 我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不让他再里头走，大喊一声：“你站住！你这个人真没礼貌，擅自跑到别人家里去，也不说自己是谁！你把别人家当自己家啦？再不交代你是谁，待会我就报警抓你，说你擅闯民宅！” 男人并不畏惧我的警告，直接甩开了我的手，眉眼淡漠，反讽道：“别碰我，你当这里是你家啊？装做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摆给谁看？” 他说的话很难听，我内心一团火气，不得不努力恢复平静：“你什么意思？你是谁？”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男人看着对我来者不善，此刻我需要一个帮手。我想，我把主动权拿回来，震慑住这个无礼的家伙！ 于是，我又喊道：“陈姨！” “哎！”陈姨从架子那边冒头，“啥事小姐？” 我指了指男人，“报警！” “报警？”陈姨一愣。 这时，男人转过身来，陈姨定睛一看，“这不是小寒舅舅吗？轩逸少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舅舅？我一愣，好吧，那估计是周景和这个男人并不合，不然说不通第一次见面他就对我出言不逊。 这个叫郑轩逸的男人指着我的鼻头，毫不客气道：“陈姨，她怎么在周家住着了？你怎么也不劝劝周景，真是由着他胡闹！” 陈姨讪讪，“轩逸少爷，你是不是和小姐有什么误会？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何况她一个保姆怎么做得了主人家的主儿，她安安心心地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这个轩逸少爷也未免太看得起她。 我看向郑轩逸，气愤道：“你怎么能对陈姨发火？” 郑轩逸脸色很臭，直接冲我下了逐客令：“你——赶紧给我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我瞪圆了眼睛，陈姨却是慌了：“哎呀，轩逸少爷！使不得啊！小姐是客人！客人！” 说完，她赶紧过来。 郑轩逸见我不动，又倨傲道：“还愣着做什么，说的就是你！周景虽然是撞到了你，但是你后续的治疗和赔偿款都是周景负责的。已经够意思了吧？你现在死皮赖脸地赖在别人家里，你自己就没有廉耻心的吗？” 我愤懑地看着他，周景邀请我来他家里的，怎么到这个男人的嘴里就变成是我在死皮赖脸了？ 我委屈至极，气得浑身发抖：“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我吸了吸鼻子，又道：“我能不能留在这里，是周景说的算的，而且是他邀请我来的，就算他不想让我待了，也应该是他亲自来找我说明白！” “你算老几？就凭你是子寒的舅舅？我还是第一次见当舅舅的，跑来别人家里作威作福的，还指手画脚让客人离开的。”对方太过分了，我的嘴也不是吃醋的，直接怼得他哑口无言。 “你！”郑轩逸指着我，顿时恼羞成怒，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郑轩逸抓着我的手腕要把我撵出去，陈姨一见连忙过来阻止，再加上我一直在挣扎，甚至扒着门框不肯走。 第八十七章 不速之客(下) 陈姨累得气喘吁吁，对郑轩逸唉声叹气：“轩逸少爷，你怎么这么大脾气啊，我一个老人家多大年纪，你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力气大扯得阿姨骨头都散架了！” 郑轩逸固执己见：“那就让她走！周家不欢迎这样的人！” 我咬牙呛声道：“周家也不欢迎你这种人！” 说完，我铆足了劲儿，用力甩开他的同时，情急之下，还赠送给他一巴掌！ 郑轩逸被打懵了，完全没想到有人会打他，站在原地看着我。直到他脸上鲜红的五指印完全显现，他捂着脸感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不可置信道：“你竟敢打我！？” “喂，是周景少爷吗，你快回来啊！轩逸少爷和小姐起争执了！”现在这个情况陈姨是解决不了了，她掏出裤袋的老人机拨出一串电话号码。 郑轩逸的怒气冲天，眼神凶狠得像只嗜血的野狼，在巨大的体型差下，我一时有点害怕：“我……我……” 手上刚刚被郑轩逸拉扯得生疼，我才反应过来，忘记了心中的恐惧，用丝毫不逊于他的音呗，高声道：“不对，是你先来暴力我的！” 说着，我把我乌青的手腕展示出来。 郑轩逸根本是一个冷血动物，并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他现在的整个人处于一个暴走的状态，眼神阴霾盯着我的脸。 像是要我活生生弄死一样。 陈姨连忙护在我身前，嘴唇哆嗦：“轩逸少爷，我打电话给周景少爷了！你们有什么话等周景少爷回来再说吧。” 一个小时后。 我双手交叠护着手臂，嘴巴瘪着，心情不佳。 郑轩逸就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一副要我生吞活剥的模样。 中间的那块沙发留给了周景。 周景第一眼就注意到我的雪白的手腕都已经乌青的指痕，似乎是被人用力掐才能导致的伤。 我见他视线落在我的手臂，不自在地藏了藏。 他抿了抿嘴，转而看向郑轩逸，一脸严肃地说道：“舅舅，有担当的男人是不打女人的，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女孩子动粗？” 郑轩逸把脸一抬：“你难道就没看到我的脸吗？这个女人打了你舅舅一巴掌！一个男人被女人打了脸多没面子啊？” 就只关心外人的手臂有伤，郑轩逸恨恨地瞧了我一眼，果然是个祸水！ 我怕周景误会我，赶紧穿插道：“是他一出现就对我出言不逊，说我不配待在这里。然后他拽着我的手，说了好多难听的话，我感到我的人格受到侮辱，才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 周景沉默地听完，然后沉声喊道：“舅舅！” 郑轩逸不干了，冷笑道：“怎么？你还真相信那个女人的一面之词，也不相信自己的亲舅舅？” 周景并不会被亲情绑架所裹挟，实话实说道：“舅舅，我了解她，她轻易不会朝人动手的。一定是你太过分了，我看一巴掌还是轻了。” 我怔忡地看向周景。 我以为周景会对我有怒气，毕竟我情急之下为了自保打了他舅舅，周景再怎么样对不住我，也会为了自家人向着自己舅舅，把这个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周景没有，他丝毫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明面上称呼着郑轩逸舅舅，实际上比谁的气势都磅礴，就差表明他就给我撑腰了。 郑轩逸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闻言倒打一耙道：“我看你就是被人灌了迷魂汤药了！简直无药可救！向着一个外人！” 周景镇定自若道：“好，那既然你坚持你是对的，你没有错。那我们就调一下客厅的监控。你要是没有冒犯人家女孩子，我给你道歉；但要是让我查出来，就是你错了，就不只是道歉这么简单了。我就问你，你敢不敢和我们当面对峙！？” 郑轩逸一下安静了，像只鹌鹑鸟没了刚才的气势。 周景见状，“你看你自己都心虚。” 郑轩逸火气又被点燃了：“我可是你舅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周景也怒了，拍案道：“舅舅怎么了？舅舅就可以不尊重别人了吗？你想要外甥的尊重，自己却一点也不尊重我带回来的客人！” 郑轩逸熄火了，一声不吭地坐着，背对着我们。 周景继续道：“无话可说了？那现在换我说，你现在给人家道歉。” 我看到郑轩逸错不会改，甚至仗着比周景的辈分大，企图也压着周景甩脸色，心中也是一阵厌恶，真是个烂人，白瞎那张好脸了。 长得一副相貌堂堂，没想到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周景顾及真拿监控摆出来，大家都不好好看，到底给郑轩逸留了几分面子，岂料郑轩逸根本不领情，又在那里耍泼，嘲讽起周景交友： “你知道你带回来的是什么人吗？我查了那么久都不能查明她的身份，你随随便便就带到家里来了。还说什么客人，你就不怕是对家派过来的人，这么处心积虑的人，你也敢放身边……” 越说越不入耳，周景这次是真的动了薄怒，打断道：“够了！” 喊得客厅一震，郑轩逸都被吼得没声了，满脸不甘心。 周景的脖子间隐约可见几道青筋，显然是气狠了：“你非得把这个场面搞得这么难堪，所有人都下不了台才满意么？” 周景针对郑轩逸失望，好像他来到这里运气就一直很倒霉，诸事不顺。现在郑轩逸还在质疑他的为人处事、否认他的朋友，他哪能不震怒。 周景指了指自己，满脸痛心：“是我开车不小心撞到了人家，她现在失去了记忆，这里有一半的责任在我，你知道吗？她要是有记忆，她完全可以找回自己的家人！何必住在别人家里，住家里不更舒心吗？有谁愿意去寄人篱下？” “舅舅，我以为你更明白她的处境，外婆很早就去世了，外公又新娶了个后外婆，你和我妈妈从小在她的手底下讨生活，过往的艰辛你都忘了吗？！”周景慷慨激昂道。 早年外公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对年轻靓丽的外婆一见钟情，但把人骗到手很快就暴露了性情，在外面养了众多情人，和许多女人都断不干净。 第八十八章 谋生(上) 外婆相继生了周景的妈妈郑舒和郑轩逸后，结婚后不足五年很快郁郁而终。 可怜这一对孤苦伶仃的姐弟过得及其艰难，外公很快娶了新妻子作践前妻的孩子，要不是外婆家颇有权势，后来发现外婆的死有蹊跷，把郑轩逸和郑舒带回了母家本家扶养，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后来，外公就遭到了报应，不久死于车祸。而他新娶的妻子在改嫁的时候，也被富商丈夫蹂躏致死。 周景现在提起这一段往事也是为了让郑轩逸明白，每个人都很艰辛，但不该是忘了来时路的初心。 郑轩逸记得小时候的苦楚，但他想他的情况怎么能和对面那个女人相提并论，于是又指着我，看向周景道：“你不是给了她一大笔钱了？那笔钱够她衣食无忧了吧？买她的记忆也绰绰有余。” 言外之意，拿钱打发了就是，没必要负责到把人带到家里来。 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感到十分屈辱，内心也在煎熬。 周景也站了起来，直接上手狠狠地给了郑轩逸一拳，“你以为人家都是你吗？把人想得这么坏！她一分都没有要我的钱！” “一分都没有！” 周景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 周景之前托朋友、警察局帮忙找找我的家人，就是希望当着我父母的面赔礼道歉，也好坐下来一起商量赔偿款的事情，但是我的家人迟迟没有出现，周景就打算和我商量，他想尽力弥补我。 不管我是不是碰瓷的，周景都认他肇事司机的责任。只是我没有收钱，我认为周景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不该忘恩负义。 所以，我一分都没有收下他的钱。 郑轩逸一下子哑巴了，听到周景这样说，眼里还带着一丝惊讶，没想到我竟然没有拿钱走人。 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图钱的。 我的胸口被气得起起伏伏的，见他还敢看我，立即回瞪着他。 郑轩逸移开视线，看向地板，不甘心道：“那万一，这其实一切她的阴谋诡计呢。” 他看过周景开车撞人的视频监控，无论如何都像是对方在搞碰瓷，他就是觉得我在假装清高不要钱。 说不准，就是想靠着自己的单纯，还有不要物质来引起周景的注意，最后一举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以为郑轩逸是在说我碰瓷，没想到他的深意，但是周景立刻就明白了郑轩逸更深层的含义，气不打一处来：“你简直是疯了！” 郑轩逸还挺能为自己找理由开脱：“我这不是怕你回来被人害了！” 郑轩逸心想着，是你自己回来过去的时空，说是家族的公司后来会出现危机，为了救我的命所以要早来规避。我不也是为了你着想，你也是很大概率碰到和我一样的事情。 郑轩逸之前有个前女友，之前就是因为追尾事件认识的，后来很快认识就坠入爱河。他俩恩爱非常，就差临门一脚要订婚了。 结果周景来到了这里，给他调查了一大堆报告，告诉他这个女朋友不简单，就是对家送来害他的。 自那以后郑轩逸就多了个心眼，再也不相信除了家人以外的其他人，这次看周景带的女人出现的情况也有点蹊跷，又是因为车祸事件。他疑心太重，又查不出这人底细，干脆乱棍打死所有人。 周景举起一只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他凝声道：“郑轩逸，我希望你尊重我，也尊重我带回来的客人。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坏人，我自己也有眼睛，我自己会看。” 郑轩逸也知道他这次做事过火了，但是他受到过前女友的背叛，现在还一时走不出来那道阴影，在他看来我就是周景身边的坏人。 他直言道：“那她还要在这里住多久？她要是永远都恢复不了记忆，你就要让她住在这里一辈子？” 我感到十分难堪，置气道：“我等一下就走！” 我走了就好了！ “郑轩逸！你不要太过分了！”周景冲他喊道，目露警告。 然后慌忙拉住我，对我温声道：“你别冲动，我答应过你，我要早点帮你找到你家人。在此之前，你好好待在这里，没人能赶你走。” 说完，他神情认真，又补了句：“我也不允许你随意离开。” 看在周景的面子，我好歹被他劝住了，只是内心早已另有安排，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郑轩逸，道歉！”周景也不喊舅舅了，他严肃的时候就会直呼郑轩逸的大名，本来他现在的年纪和郑轩逸差不了多少。 该老老实实叫郑轩逸舅舅的，只有周子寒。 郑轩逸现在这个年纪，毛毛躁躁、又易焦易怒的，着实让他这个当侄子的操心不少。 郑轩逸站在原地不动，周景明白他的意思了：“不道歉是不是？那你以后别来找我家了，我不欢迎你。” 周景言出必行，他说过的事情是一定会做到的。 郑轩逸看了眼周景，妥协道：“对不起。” 周景：“大声一点！” 郑轩逸提高了音量：“对不起！” 话毕，他感到有一丝难堪，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烦人的郑轩逸终于走了，周景回过头来，也对我道歉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个事情，害你今天受了很大的委屈。” 我轻声道：“没事。” 周景把责任都推在自己的头上，但是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今天明明是郑轩逸在搞事，周景根本是受无妄之灾，硬生生被拖累了。 话虽如此，晚上我亲自去找了周景，和他商讨我想离开的事宜。 咚咚咚—— 我敲了敲他书房的门。 “进来。”周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态度严谨。 我大概扫了一眼，书房墙壁是一个木头材质的书架，整整齐齐放着很多英文的课外书籍，还有一些经济类的书籍。 他从手中的文件当中抽空抬头，有些意外，语气温柔：“怎么了？” 我在他这三个字中格外品出了几分温润而泽，心情不禁轻松了许多。 我踌躇道：“我在你家里也待得够久了。嗯……你能借我一笔钱吗？不用特别多，一万就够了，然后让我走吧。等我工作攒够了钱，就会把钱还你。” 第八十九章 谋生(下) 周景不太能理解，以为我还在介意郑轩逸的事情，于是面容宽和，语气温和：“不是说好了不走的吗？你别担心，郑轩逸那事我处理了，接下来我会让陈姨给他拦在外面，他以后都不能进来了。”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郑轩逸说话难听，着实可恨。但他的到来也是提醒我，我需要离开了。 我撩了撩额上的头发，那里洁白无瑕，连疤痕都在渐渐消散了，示意他看：“可是我已经休息够久了，有一个月啦，我现在除了丧失记忆，我身上的擦伤都好全了。” “我可以给你钱，但是那是你应得的赔偿款。乖，我们不谈这个事情了，算它过去了，翻篇了。”周景皱眉，不太同意我的决定，接着又说起了别的事情，“子寒明天想和你一起去商场吃饭，你带他去逛逛吧。” “等一下。”我不想话题转移得如此生硬，还是想为了自己再坚持坚持。 我心意已决，继续说道：“我是个四肢健全的人，不能总靠着你养。你不想我离开，我可以暂时留下来。但是好歹让我外出找工作，总不能一直靠你养吧。” 周景不是一个霸道的人，他对待朋友的态度谦虚温和，他会永远尊重我。 他认真地问我：“你确定了吗？是真的想好了？” 好像只要我决定好了，他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我。 我一脸肃然：“是的，我确定我想好了。” 周景：“好。” — 一家名叫“隐匿黄昏”的小酒馆里。 空气中弥漫着舒缓的爵士乐，不远处有些散客拼桌聚在一起聊天打牌，或者是吃点油炸小吃，时不时还有嬉笑玩闹的声音，好不热闹。 无一例外都是小团体的聚会，每一个人都洋溢着微醺的笑脸。 郑轩逸来这已经有一会了。 不同与其他人，此刻他独自一人在吧台上坐着，而调酒师在他对面的酒柜前忙碌着。 头顶上的吊灯暖黄色，与阴影的暗处、影子相互交错，晦暗不明。郑轩逸坐在高脚凳上，一双大长腿随意搭在支架上，看着身材高大，气质也相当出众。 郑轩逸一口气喝完了一杯“五谷罗尼”，然后道：“再来一杯。” 他眼眸低垂着，背影看着很是寂寥，多了几分忧郁帅哥的气息。 有个穿吊带的女人观察郑轩逸许久了，她拿起手机站了起来，觉得自己还算略有姿色，说不定能钓到这个极品的男人。 于是她摇曳生姿地走来，一边漫不经心地走来，一边熟稔地打招呼道：“帅哥，我注意你好久了，想和你认识一下，不知道你可否赏脸，和我们一起喝酒？” “走开。”郑轩逸不耐道。 郑轩逸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她，他很讨厌被不三不四的女人搭讪，在他看来这些女人同他的前女友一样，都是不怀好意。 看他这种反应，性感女人自觉没趣儿地一走了之。 这时，调酒师推来一杯新酒：“老板，是小美女啊。你就这么忍心拒绝了。” 郑轩逸懒懒地接过酒，闻言抬眼看了一眼他，眼神带着一种审视。 然后道：“来一杯水割威士忌。” 调酒师立马身体一正，水割威士忌是很多调酒师的噩梦，需要不断用调酒匙搅拌冰块，费时间不说，做完一杯就够心累的了。 郑轩逸只怕是心情不太好，拿他出气呢。调酒师心里默默流泪，老老实实调酒去了，不敢再和老板玩笑了。 郑轩逸有点郁闷，他从小到大，给人道歉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 周景竟然丝毫不顾及他的面子，要他当着那个女人面前道歉。他什么身份地位的人，只有别人巴着他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给人道歉的地步。 他越想越难受，还有点委屈。 自己把周景当兄弟对待，周景竟然为了那个女人跟他反目，这多少让他有点伤心了。 不行，他要告状！ 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留洋电话。 接通的瞬间，他立即气呼呼道：“姐。” 此刻的郑舒刚从一场严肃的商谈中结束，助理给她开了车门，她堪堪坐在后座。 他们准备前往酒店休息。 她揉了揉太阳穴，泄了一丝疲惫与憔悴，凑巧郑轩逸给她电话，她顺手就接了：“怎么啦？弟弟，是想姐姐了吗？” 姐姐温柔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郑轩逸心中暗骂周景那个见色忘友的家伙，姐姐这才是一家人对他的态度。 郑轩逸迫不及待地道：“姐，我和你说，我今天和你的好儿子吵架了！” “……子寒？”郑舒迟疑了一下，心想不应该啊，又问道：“是大的，还是小的？” 后半句话问的是周景还是周子寒。郑舒不禁陷入沉思，她知道周景穿梭过去的事情。但说实话，她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容易接受现实，她会在m国的某天遇到长大后的子寒。 她着实惊到了。 事情还要追溯到去年的情人节，那时周夫妇在异国办公很久了，难得有个这么值得庆祝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日子，他们自然和很多外国情侣一样，准备一起过个浪漫的夜晚。 他们在餐厅内的烛光晚餐中，偶感到幸福和骄傲，感慨时间飞逝。 他们的温度正在渐渐升温。 她轻轻抿了一口红酒，朝爱人笑了一下，然后把高脚杯放置在桌上。 突然，郑舒无意扫了一眼餐厅墙面的橱窗，视线凑巧落在了一个陌生男子的身上，有些好奇地定睛一看。 在异国他乡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亚洲面孔，虽然人生面不熟，但长得这么相貌堂堂，倒是稀奇。 男子伫立在昏暗的路灯下，视线也是正好投向了餐厅里面，落在她的身上。 四目相对。 郑舒也不知为何，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后来她才知道，这种奇异的感觉是母子连心。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男子的举动吸引了过去，然后他微微一笑，对她开了口。 距离是隔着不远，但相隔着橱窗和外界空气。餐厅内的客人时不时耳语、餐具碰撞的声音又包裹着她，所以对方到底说了什么，她根本听不清。 第九十章 一波三折(上) 他的嘴唇仅仅嚅动了两下，然后就又合上了。 于是，她只能凭着口型去判断，句式应该很简短，气音简单。 是满满？还是妹妹？ 还是都不是？ 她只能看到，外面有一双眼睛殷切期盼地凝望着她。 周先生记得国内的儿子，切了一块牛排，抽空说道：“我们这个月忙完，下个月抽个时间回国看看子寒吧。我都觉得有点想咱们儿子了，你觉得怎么样？” 没人应答。 周先生奇怪地抬头，妻子怔愣地看向窗外，没注意他说的话。 他又道：“郑舒？郑舒！” 周先生直接站起来，手往郑舒的面前挥了挥：“你在看什么？” “奥，不好意思。”郑舒才回过神，低下头，双手绞在一起，“没什么。” 周先生觉得妻子的反应很奇怪，也往橱窗外看去，只见路灯下站着一个男子。 长得有点过于出众了，还是个不可多见的亚洲面孔。 出于对人的礼貌，他朝那人微微颔首。 得到对方的注目后，周先生重新落座红木椅上，倒没想太多。 然而，郑舒想到刚刚的情景，没忍住又往外头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 街道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外国行人，再无年轻男子的身影。 她微微有些失望，哪想刚刚在外面的男子，会忽然降临在他们的桌旁，石破天惊地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 “爸爸，妈妈，我找到你们了。” 周景就这么突如其来地闯入了父母的世界中，并在那天交代了他所有的来历。 看似有点离谱，又让人难以置信。 但是有证据就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当周景的dna指向与他们的血缘鉴定重合到如此之高时，认亲的事情就这么水到渠成了。 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的儿子会来到过去的时空，只为了与他们相遇。 “姐姐！姐姐！” 郑舒恍然惊醒，原来那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了。 对面郑轩逸很不满：“姐，你在想什么呢，怎么走神了？我跟你说的话，你有没有听？” 郑舒哦了一声，“什么话？” 郑轩逸无语至极，敢情她并没有听进去，他原本又想把事情再讲一遍，又想起今天周景对他警告的话。 他不得不没出息地承认，他还真怕周景就此和他一刀两断。 心中迟疑，话又一转弯，就变成—— “子寒前几天说想你了，要你早点回去看他。” 郑轩逸心想他这样说，总不会有事了吧。 郑舒一笑，宠溺道：“等我这个项目结束了，我就回国去看看你们。” “还有多久啊？” 郑舒算算时间，说道：“赶一赶，一个月的时间就好了，下个月月底应该能回去。” 还有一个月，郑轩逸心中默念着。 他想他不能说出今天的事，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所以他又道：“能休息了就早点回来！” 等姐姐回来了，就会发现周景干的好事，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捡回家里。 到那时，他看周景怎么和姐夫姐姐解释！ …… 夏日炎炎。 我顺着人流挤进电梯，内心止不住的难过。 稍微体面一点的工作，基本上都要求至少要有本科学历。 但问题是我缺失了记忆，基本的简历我都填不了。 警察那里也查不出我的身份，我连个完整的身份证号都填不了，简历上又没有亮眼的学历。 所以我大公司进不了。 今天已经是我找工作的第五天了。 我刚刚的面试不太顺利，进去公司了解才知道，这个工作岗位与他们网上发布的信息，简直大相径庭。 根本就是在挂羊头卖狗肉，网上说是在招瑜伽前台，朝九晚六，一个月四千，单休。 实际上，是一个需要四处跑的瑜伽推销员，从早上八点干到晚上十点。 要和一群毕业没多久的实习生一起在小区，或者居民楼附近蹲点，给下来遛弯的居民们发宣传单，然后推销瑜伽课程直至能成单。 基本公司还只有两千，剩下的靠成单的提成。 业绩提成也单薄得可怕，一单二十块。让人几乎看不到未来，只能专注眼前不堪的苟且。 这个差距也太大了。 我实在接受不了，像是受到了欺骗。 hr看出我脸色不太好，还笑嘻嘻地和我说，你不要小看这个工作，这个做成了月入一万不成问题。 她夸张的语气比出一根手指头，用特别了不得的语气，又说，以前我们这里有一个女孩子超厉害的，她就靠着自己的努力，第二个月拿到了一万多的工资！小姑娘眼光还是要放长远一点，你说是不是？ 我看着她内心冷笑，这么赚钱你怎么不去做。 我特意赶过来面试，没想到这个职位在诈骗我，害得我这一趟空跑一场。 hr看出我的心不在焉，不再执着于pua我。面试匆匆结束后，我从瑜伽馆出来，回望了一下门口的“一佳瑜伽馆”的牌匾，有点感慨，外面装横得那么高大上，谁知道内里如此的“破败不堪”？ 此刻，我在人挤人的电梯里。 我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 手机推送的狗仔爆料乏善可陈，几乎没什么营养内容。 我点开某平台的招聘软件，找到面试职位是瑜伽前台的岗位，点了招聘信息与实际不符的按钮。 祈祷着，我的老天爷啊，求求收了他们吧。 排除大公司我进不了，小公司要求学历我也不行。 我能找的都是小作坊的公司，到目前为止，能供我挑选的只有两家。 一个是夫妻公司，去了要眼里有活，什么都要干。里头有一大堆亲戚帮手，这家颇有点任人唯亲的意味； 另一个是初创公司，帮卖一款建筑材料的钢筋，会打电话就行。有许多的合伙人，业务不太成熟，需要员工自行摸索。 这两个都不需要学历，也不需要看我的身份证。 但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两份工作不太适合我。 当电梯的屏幕的数字指向一楼，两侧的电梯门缓缓向两边开启。 我出了电梯，来到大门口。 我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这所建筑大楼，城市的大楼有十几层，我需要抬头仰到180度的角度，才能看到它的楼顶。 楼很高，我很渺小。 这个陌生的城市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第九十一章 一波三折(下) “小姐！” 我回头。 司机气喘吁吁跑到我面前，恭敬道：“您面试结束了是吗？” 我缓缓点头：“是，我的面试结束了。伯伯，我不是让你先回去了吗？天这么热，你一直等在这里吗？” 司机回道：“我的工作就是这样，小姐不用心疼我。您上楼面试的时候，我就在车里等您，开着空调不热的。何况，大少爷交代过了，您只要是出行，我必须紧紧跟着您。” 周景。 这两个字像是有一股神奇的魔力，令我的心口犹如被拂了一下，痒痒的。 司机爽朗地笑了一下，麦色的脸上有了岁月的褶皱，他道：“那我把车开来，小姐等下还要去哪里面试？” 面试这么多天，我心中早已知晓了答案——我找不到任何称心如意的工作，再找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我轻声道：“回去吧。” 司机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次是没有具体地点的答案。 这些天他接送小姐到面试地点。 小姐渴望快点找到工作，在找工作上格外的勤奋。 通常是早上两个、下午三四个面试，偶尔个别面试的面试的过程会有久，就会赶不上下一趟。绝大多数只要赶上了，时间还早，就一定会因为找工作的事情，找到晚上六点左右才能结束。 现在还不到下午三点半，小姐就准备回去了。 司机应道：“好，那我去开车。” 等我坐上车子，回想起这些天找工作的不顺利，心情更加郁闷，恹恹地看向窗外的川流不息。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试探道：“小姐，您找了这么些天的工作，现在应该找得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开始要上班，我好准备开车载您去。” 小姐工作都没着落呢。我懊恼地想着，然后头垂了下来，闷声地道：“伯伯，你先别着急，等我再看看，找到了再跟您说。” 司机看没准信，心中了然，安慰道：“别灰心，工作不好找，但说不定您哪天就找到了。那您今天先好好休息，也别太着急。” 但愿如此吧。我强撑着一口气，才道：“谢谢伯伯，你也是。好好休息，这些天您载我去面试也辛苦了。” 司机客气地谦让：“没有没有，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少爷一个月给我开一万，就只要载载您和小少爷，我不算辛苦。” 扎心了。 我好像听到了心里在飙血的声音。 时间还早，我在家里看了会电视，不知不觉中时间流逝。 天色渐晚。 周子寒下午放学回家，刚在玄关处换好鞋子，看到我时很高兴，关心道：“姐姐，你找到工作了吗？” 我泄气地抬头，“没有。” “那你明天能陪我出去玩吗？”周子寒自觉走到我身旁的沙发坐下，然后问道。 周子寒一直很想出去玩，周景又很忙，所以经常是我和他在一起疯玩。 “当然可以啦，明天周六hr不上班。我也当放松了，你想去哪里？商场还是游乐场？” “我想想……”周子寒作思考状，拍了一下手，说道，“有了！姐姐，我们去乡下怎么样？” 我疑惑：“乡下？” 周子寒越说越兴奋，都已经跃跃欲试了：“对，我没转学时就是在乡下读的，那里没有高楼大厦，不过很有自然的味道、空气清新。我们可以在乡下住两天，那里有我家的房产还没卖掉。” “好，那就去乡下。”我反正都可以。 周子寒眼睛亮亮的，目光闪过一丝得逞：“好耶，姐姐，你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迎着他期待的眼神，我没有贸然答应：“你先说说看。” 周子寒亲了一口我的右脸，顺势提出他的请求：“我们去乡下玩两天的事情，可以你去告诉我哥吗？” “怎么，怕你哥啊？”我揶揄地刮了刮他的鼻梁。 周子寒有点难为情，不肯承认就是怕周景，围在我身边，好声好气地央求我道：　“可以嘛，姐姐？” 我：“好。” 大门解锁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 门被推开了，我和周子寒齐齐回头，果然是周景回家了。 不同于以往，这次周景的身边站着一个十分有魅力的女人，长得明眸皓齿，美貌惊人。她穿着一身时尚的西装裙，眉宇之间多了分英气。 这似乎是一个事业型的女性，踩着恨天高气场十足，与周景周身的气势不遑多让。 周景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女人，我先是一愣，又有些茫然无措起来，紧接着心里隐隐感到威胁，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她看我时也有点诧异，随即友好地一笑，打了个招呼：“嗨。” 我被动地也回应一声：“嗨。” 两个人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一开始见面，其实很难能碰撞出什么热情，只要有一个人没再继续说话，那么沉默也会逐渐蔓延，扩散到另外一个人身上。 就好比如现在，我不知道说什么，她便安静地立在周景的一旁。 这时。 “珊珊姐，你来啦。”周子寒开口道。 他认识韩珊珊很久了，显然对她更熟悉。 韩珊珊身量高，身材也是极好。举手投足间也有一种知性大姐姐的风韵，她潇洒地笑道：“对呀，我来住两天。子寒，你欢不欢迎啊？” 她蹲下来展开拥抱的手势，周子寒立刻跑过去拥抱他。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寒暄，他们应当是认识很久了，彼此都很熟悉。不像我是中途才插进来的。 周景注意到我，朝了朝手，示意我也过来：“那个……” 我没有名字和身份称呼不便，他便叫了我一声妹妹，我过来了以后他才说：“我介绍一下，她是我的朋友，叫韩珊珊。妹妹，你叫她珊珊姐就行。” 有了周景的介绍，韩珊珊立马懂了，这是一个重要的人，她颔首正色道：“妹妹，你好。你可以叫我珊珊姐，或者珊珊都行。我们应该年纪相差不大。” 这次的态度她显然拉近了许多，也更亲近了。 我很快地看了一眼对方，不巧对视上她的眼睛，心里又有很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第九十二章 故地重游(上) 我地移开了很快眼睛，低着头局促道：“珊珊姐，您好。” 韩珊珊落落大方地笑了，一点看不出公司高管的架子，态度很亲和。 她上前握住了我的手，周景适时又朝她介绍道：“珊珊，这个是我前段日子和你说过的妹妹。她现在失去了记忆，我不太放心，所以让她先住在我家里。” “我知道，妹妹你好。”韩珊珊很自来熟地道。 我心里有些敏感，周景特意的说明，更像是对韩珊珊解释。他们两个人是友达以上、恋爱未满的关系吗？ 我想不明白，只能静观其变。 周景看向我，又道：“刚刚你和子寒在聊什么？” 周子寒咳嗽了一声，偏了偏头，又不说话了。 我想起刚刚答应周子寒的事情，于是站了出来：“哥哥，我明天打算去子寒以前住过的乡下玩两天。” 周景一听就知道是周子寒的主意，他瞧了眼周子寒，这时周子寒倒是摸了摸脑袋，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就是不看他。 他对我的态度不似周子寒，周子寒皮糙肉厚的，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但是面对我他会像个大哥哥，对妹妹他自然会宽容许多。 周景想让我换个地方，又不会直接拒绝我，而是委婉地道：“会不会太远了？毕竟是乡下，舟车劳顿的，其实那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我看了眼周子寒此刻正背着手，脚尖来回碰地，看着不是很开心，只好替他再坚持了一下：“没关系的，哥哥，可以吗？” 周景沉默不语。 韩珊珊见不得周子寒委屈巴巴的模样，一看就心疼，她拿出做长辈给小孩撑腰的架子，直接就道：“哎呀，这有什么不行的。周景你要是不让弟弟妹妹去，那我带他们两个去。” 周景这才松口：“那行吧，注意安全。” 韩珊珊也想让周景去，建议道：“你也去吧，你都多久没休息了。刚好我们四个人一起，路上还能有个伴，多好。” 周景不太想去，但经不住韩珊珊一直在撺掇他：“去吧，去吧，刚好放松了。” 我低着头没说话，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充当一个毫无用处的背景板。 “好吧。”周景瞥到默不作声的我，心一软，应道：“那明天早上一起去。” “太好了！”周子寒这才绽放出一个笑脸，举起一个拳头跳了起来。 我又小心翼翼地瞧了眼韩珊珊，她三言两语就能改变了周景的决定，应当是一个对周景很在意的好友。 至少，不是一个普通的朋友关系。 去乡下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了。 翌日一大早。 这次旅行算是临时起意，我们简单地收拾好了这两天要用到的衣服，然后一包包地准备装在小车的后车厢里。 我提着旅行包等着他们的行李放好，周景一回头注意到我，把东西接了过去，贴心道：“我来，你去车上坐着吧。” 我们一行人刚好四个，座位的安排如下： 周景充当司机坐在前面开车，韩珊珊就坐在副驾驶上，而我和周子寒就坐在后座上。 周景转动方向盘，突然透过后视镜，看到小鬼头的周子寒整个人都靠在了我身上，坐没个坐相，蹙眉提醒道：“周子寒，你身子坐正。” 韩珊珊也回头看，我尴尬地笑了一下。 周子寒气鼓鼓地坐直了身子，看向窗外不理人。 周景想到什么，又和我们聊起别的事情：“之前我和子寒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那里风水很养人，附近也有一两个旅游景点。” 他对我说道：“妹妹，你都没有出过远门，这次我们可以一起逛逛。” 我轻声道：“好呀。” 韩珊珊加入聊天话题，问道：“哎，周景，你们那时在乡下都在忙什么？” “也没忙什么，我是想早点帮周子寒转去市区的，但是周子寒那时可不听话，说要找个人。一个小孩子简直叛逆到不行，在一个街道里整整找了半年，最后也没找到他说的人。” 周景对这事可有意见了，“他发现再也找不到人，才肯转学去市区。真是，整整耽误了大半年。” 周子寒转头：“又不是耽误你。” 韩珊珊怕兄弟俩吵起来，就说起自己的事儿：“这样啊，没事，我小时候也总不听话，有时候一赌气就跑到轩逸家里，哎……对了，你们在乡下那段时间，轩逸有去看你们吗？” 说到郑轩逸，周景有点介怀这人，心有余怒，“嗯”地一声就简单带过了。 韩珊珊不知道郑轩逸闯过的祸，提议道：“我发个信息叫他一起来吧。” “不行！”周景和周子寒刚刚还在闹矛盾，这时知道站在同一阵营了，立马异口同声道。 这次换我默默地看向窗外的风景。 韩珊珊没想到他们这么大的反应，她拿着手机的手一顿，心想周子寒平时不是最喜欢他那个舅舅的吗？ 她笑了笑：“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周子寒是后来通过陈姨口中得知，郑轩逸要姐姐直接滚出他家。这要是把他叫来那还得了，准是一个暴脾气地指着姐姐走。 “舅舅周末有事，有事没空。”周子寒挠了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憋出这么一句。 周景则是含糊道：“轩逸开的酒吧前几天有个人闹事，现在酒吧暂停营业，他这几天都去忙那事了。” 虽然是找了个借口，但是他也没说谎。郑轩逸最近真是倒霉体质附身，前几天有几个刺头儿在他酒吧里头打架互殴，砸了不少东西。 听说闹得极大，那天警车都开来了。 原来是这样。韩珊珊倒是不清楚这事，她有点遗憾：“那下次再好好聚聚吧。我们等下到了那里吃什么？” 周景：“都可以……” 他们时不时聊几句，我性格内向，不知道跟他们聊些什么，不太能主动提话题，只是缄默地倾听着他们讲话，偶尔cue到我了，我才会回应几句。 小镇上新开了一家烧烤店。 络绎不绝的客人在遮阳棚里坐着，老板马不停蹄地在炭火架上烧烤着，旁边摆放着好几份没烤的盘，生意看着很是不错，热闹又有烟火气。 第九十三章 故地重游(下) 今天又是开业的第二天，凡是有消费的一律打七折。 没人能拒绝这种占便宜的消费心理，就算是有钱人也不能。 空气中弥漫着烧烤肉类的香气，周子寒咽了咽口水，指着那个烧烤点名道：“我就要吃那个！姐姐，你吃不吃？” 我点头，“吃。” 周子寒发现了，多一个弟弟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多了一个妹妹能让周景产生一种怜惜的感情。所以他想做什么经常会带着姐姐，果不其然姐姐说了想吃，周景就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那就去那里吃吧。” 韩珊珊自是没有意见，她乐于尝试新食物，尤其是美食，她总是很随和：“好。” 一席人一坐在塑料椅上，周围的客人不论男女，便好奇地朝他们看来，大抵是这一行人长得太出众，又是新面孔的年轻人，时不时都有打量的眼神。 有个大妈在一旁和她老公唠嗑，神情羡慕：“这些娃儿长得真俊啊。这一群人走来我还以为个个都是明星，来咱这乡下拍荒野记录片的。” 我听到忍不住笑了笑。 韩珊珊是第一次坐路边摊等食物，她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性地擦了一下桌面，竟摸到了一层黄黄的油垢。 她嫌弃地抿了抿嘴唇，从包里掏出手帕擦了踩，刚想说要不换个地方，周围人还有窥探的目光，虽然并没有恶意，但是她还是感到被冒犯了。 她心生不喜，突然就听到我轻微的笑声。 韩珊珊被我吸引了注意力，疑惑道：“妹妹，你在笑什么啊？” 她听不懂周围人浓重的本地口音，我便解释道：“他们在夸我们长得好看。” “他们？”韩珊珊想了一下，耳边似乎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源头正是那些毫不避讳打量他们的人，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她大为诧异：“你听得懂他们说的方言？” 闻言我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笑容也渐渐凝固起来。 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动，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来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或许是曾经待过一阵的乡下，也可能是故乡。 “我也听得懂！”周子寒横插一脚，举手发言道。 他们也终于意识到什么，周子寒和周景之前住过这里，耳濡目染的能听懂一些很正常，但我也能听懂就很大问题了。 周景心念一动：“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没有。”我沉思了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不过本地人的口音很亲切，我觉得很熟悉很亲切，好像在这里生活很久了一样。我……我会不会是这里的人？” 我心中多了份迫切，只想赶紧找到父母。 周景看到我满脸焦急，怕我把自己给逼急了，立刻安抚道：“好的！没关系，不着急，我到时候托朋友帮你找找家人。” “会找到你父母的，不要担心。”周景重复道。 听着他有力的保证，我渐渐冷静了下来，心中的恐惧与害怕被一扫而空。 韩珊珊观察了一会，眼神变得玩味了许多，她看了看面色稍有几分凝重与担忧的周景，又看了看迷茫沉落的我，在他们俩之间来回打了个旋，她感觉挖掘到了非同小可的东西。 …… 吃过饭后，我们在乡间散步。 “姐姐们，我们去小镇街道逛逛吧。” “又准是为了等人。”“你还没放弃啊？说不定人家女孩早忘记你了，就你一个人傻傻地回来找好几回。” “什么女孩子？”韩珊珊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她一脸激动看向周子寒，捂着嘴说道，“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不是！就是一个好朋友。”周子寒捶了一下他哥，愤然道，“哥，你可真扫兴！” 话虽如此。 当穿过那道狭长拥挤的街道，周子寒明显严肃极了，他左顾右盼四周的人，尤其是个子比他矮的小朋友。 我们配合周子寒寻人的速度，不远不近地在他身后跟着。 越走越远。 直至走到街道尽头，周子寒情绪低沉，落寞地盯着空荡荡的路头，已经再没有小贩摆摊的位置了。 等了好一会，周子寒都一动不动。 周景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有些心疼了，轻声道：“走吧。” 就算再等下去，也不会在下一瞬间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周景对小时候玩伴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自己小时候确实和周子寒相同，有段时间跟魔怔了一样，满世界地找那个小女孩伙伴。 周子寒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说了句只有他才能听得懂的话：“许诺，再见。” 我不会再找你了。 说完，周子寒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对我们笑了笑，眼里多了三分释怀：“我们去别的地方再逛逛吧。” “没事啦。”韩珊珊摸了摸周子寒的小脑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对吧对吧。” “不是，她就是我的好朋友！别的关系都没有！” 周子寒蹬了蹬脚后跟，然后怒视周景：都怪你，要不是你胡说八道，害我被珊珊姐误会了！ 周景耸了耸肩，关我什么事？ 我们一行人继续行程往回走。 其实来到这里的人，有异样的不止是周子寒，还有我。 这个街道所有的一切，都令我感到异常亲切。有家年代已久的小卖铺，它里头光线要暗一些。 我在门口路过，眯着眼依稀可见。 有个大叔在躺椅上悠闲躺着，手里拿着蒲扇扇风，嘴里嘟囔着小朋友在这里算钱啊，不许逃单。 门口的阳光正好，有个单独架着的小方桌支在外头，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商品。都是一些小零嘴小玩意，众多庞杂，乱中有序。 各式各样的商品都挤在一起，有摆放着各种糖精奶茶，有棒棒糖插在桶里，还有时兴流行的陀螺玩具，吸引小朋友源源不断的光临。 不知怎么的，我的第一反应会是—— 好怀念。 童年趣味。 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心里萌发出一种它在我生命里存在很久的错觉。 于是等到回头再路过这家小卖部时，我终于鼓足勇气，扯了扯周景的衣角，小声道：“哥哥，能不能进去里面看看？” 绝大多数我都在替子寒说话，这是我为数不多替自己提的要求。 第九十四章 再见小诺(上) “当然可以，想去就进去看看。”周景点头，又叫住了走最前面的韩珊珊，“哎，珊珊等一下。” 韩珊珊回头，看了他们两个：“怎么了？” 周景指了指这家小卖铺道：“妹妹说想去这家看看。” 我的脸明显可见地红了，众目睽睽之下公开处刑的既视感，还有种给人添麻烦的负罪感。 韩珊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进去看看。” 在家小卖部没有挂牌，也没有名字。 脚一踏进去。 里头的正中间立着一排货架，从上往下，每排货台也是塞得满满的，都是一些琳琅满目的零食，其中辣条的数量更多。 周景看得眉头紧锁，都快皱成一个“川”字了，久久舒展不开。他心说才吃了烧烤，等一下不会又买了好多辣条回去吧。 趁着妹妹在围着货架上很仔细地一排排看过去，韩珊珊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如一只千伶百俐的兔子，忽地一下窜在周景身边，悠悠道：“你喜欢那个妹妹啊？” “什么？”周景想事情正入迷，一时没听清。 “还跟我演呢，你是不是……”韩珊珊用手指点了点周景，又点了货架尽头那个人，表情暧昧不清。 周景一下悟了，感到很荒谬，简直气笑了：“你胡说什么呢？别等下在人家面前乱说。” “没有吗？那你怎么对人家那么关心？”韩珊珊困惑了，又眨了眨眼，说道：“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现在还不确定，所有先把人家当妹妹泡着？” “没有的事。”他干脆道。 周景还是有分寸的，他真的把人当妹妹看待，而且他是未来时空的人，要是喜欢上一个存在过去的人，岂不是搅乱了人家女孩子的姻缘，那历史都要乱套了！ 只是他属于未来时空的人，目前只有周家父母，还有关系亲近的几个人知道而已。 韩珊珊作为郑轩逸的发小，并不知道周景就是周子寒，郑轩逸也从来没告诉过她。某天周家父母对她介绍周景，说他是他们一直留学在外的大儿子，她也信了。 她只是单纯地把周景当做同龄的朋友，然后对他的感情生活感兴趣罢了。 不过周景并没有向韩珊珊坦白身份，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周景简明扼要地道：“我真的没有对她有那种心思。” 那种心思指的什么，不言而喻。他们都知道。 周景说得太肯定，韩珊珊自觉没趣：“好吧。” 然后就走开了。 周景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周子寒，他正在专心地挑选些辣条，不知道刚刚自己和韩珊珊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不许买，那些都是垃圾食品。”周景抓住周子寒的手，把他拉起来。 他威胁道：“周子寒，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最好不要再得寸进尺。你今天怂恿你姐姐吃烧烤，我可以不和你计较，要是再敢买这些东西，回去我会把你的零用钱停掉。” 周子寒听完果然勃然大怒，但气归气，总归还得辣条放回去，他大声道：“就你这个性格，姐姐不会喜欢你的！” 他的嗓音大到迎来全场人的侧目而视。 霎那间，他们两个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周景：“……” 此时，货架的背面一侧。 我听到周子寒的喊声，不由得一顿，周景喜欢韩珊珊？ “嗨，妹妹，你在看什么呢？”韩珊珊溜达一圈过来，笑眯眯地道。 没成想当事人在我的背后，我稍微被吓了一跳，庆幸没把心中所想说出口，然后转过身来，乖巧道：：“珊珊姐。” 韩珊珊想明白了，周景喜不喜欢妹妹，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但只要妹妹喜欢他的话，依然有戏！于是她眼巴巴过来打探消息了。 韩珊珊来了又有点不好意思问，看我的表情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善解人意地关心道：“珊珊姐，怎么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她很高兴我是个上道的人，平时上班做个严肃的高管够累了，她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聊一点八卦事，就算崩了冷艳大小姐的人设，她今天也要问！ “我豁出去了，我一直憋在心里总感觉要问出来，你可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啊。”韩珊珊正色道。 我有些错愕，还是答应了她：“好。” 我看她一脸严肃也以为什么事，问个问题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拜托我去完成很复杂的任务，我自认清白坦荡，没什么不能问的。 “好的。”韩珊珊眼睛一亮，直接道，“你是不是喜欢周景？” 我一愣。 她怎么问出这个问题？ 我完全没有准备，眼神躲闪不及，想起刚刚周子寒喊周景疑似喜欢韩珊珊，心想韩珊珊还是来质问我了，私以为他们两人郎才女貌，我为自己这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感到羞愧。 她兴致盎然地追问：“有吗？” “没有。”我沙哑道。 我垂下眼帘，也就没看到她其余的神色。 韩珊珊表示很震惊：“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我的头低了低，重复了一遍，心里苦涩，又补了句，“周景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韩珊珊见我看向别处，一副怕她误会的模样，还向她着急忙慌地解释，就知道肯定没戏了。 她第一次为自己嗑错cp感到惊讶，难道这两人清清白白的？ 韩珊珊没再追问为什么了，顺着我的意思说道：“好吧。周景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对朋友都很好。所以我……” 她停顿了，无奈摆手，又道：“你也看到了，然后就误会了。” “嗯，珊珊姐不要误会哥哥。”我说着周景的好话，希望韩珊珊不要生周景的气，“哥哥也在帮忙找我父母，他真的很负责。到时候一找到我父母，我也要回去了。实在不能再麻烦哥哥，我麻烦他太多了。” 韩珊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口答应道：“是啊，周景就是这样的人，太乐于助人了。” 她觉得妹妹性格挺好的，说话也温柔，就是性格有些过于内向了，胆子也小。她鼓励道：“不过你也不用太自卑，你也很好啊，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 心里松了一口气，珊珊姐没误会就好。 第九十五章 再见小诺(下) 韩珊珊对这里的零食并不“感冒”，又明显待不住，她来回踱步，又到了周景身边。 她看着周景那张俊美的侧颜，一直在唉声叹气地摇头。 韩珊珊唉了好几声，周景忍无可忍，分出一点眼神给她：“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韩珊珊摇头晃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她越看周景就越觉得可惜：“我在想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想想你多好的条件啊，啧啧，这外形这体态……” 真是胡言乱语。周景不忍污了耳朵，直接打断她的话：“难为你操心，你喜欢上我了？” 韩珊珊立马反驳，生怕晚一步和周景扯上关系，“那没有！我喜欢郑轩逸。我可告诉你，就算姐魅力大，你也不可以喜欢上我！” 她是个原则的人，是绝不会三心二意的。她告诉自己，她只喜欢郑大少爷。 周景根本不在意她喜欢谁，就算是他那个舅舅，他也不会有多大的感触。在他原本的时间线里，郑轩逸和女朋友是十分恩爱的，而韩珊珊一直是处于朋友的身份，从未向郑轩逸表露过心迹。 后面很不幸，郑轩逸遭他前女朋友暗算，后来出车祸身亡。 喜欢的人去世了，韩珊珊是消沉了一阵，不过也远赴他国了，再回来时身边早有其他人相伴了。 在他看来，韩珊珊为人不错，郑轩逸根本不适合她。 “那你吃错药了？”周景从冰柜里拿出四瓶矿泉水，漫不经心地问。 韩珊珊双手叉腰：“才不是嘞，我跟你讲，我问了你妹妹喜不喜欢你，你猜她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她把我当哥哥看待，对我肯定也是喜欢的。”周景掂了掂其中一瓶水，面无异色，理性道，“喜欢这种感情也可以是亲情。” “哇靠，”韩珊珊震惊了，“你们兄妹心有灵犀啊。她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唉，你好歹也是个校草级别的男神，虽然比我家轩逸差一点，但没想到在这个年头，还有小姑娘能抵挡住诱惑。” 周景用矿泉水冰了一下她的脸，“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去好好研究怎么让郑轩逸喜欢上你吧，他受过情伤，现在对别人不是一般的警惕。” 韩珊珊：“哼，小看我啊。” 周景泼冷水道：“你也别高兴太早了，我说真的，他之前差点就要结婚了，不轻易对别人给出真心了。” 周景想了想，这种有难度的任务根本不能让女强人的韩珊珊打退堂鼓，于是他好心劝道：“你或许可以去国外看看，说不定以后能领回来一个外国男朋友。” 韩珊珊现在完全听不进去，她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的：“你怎么还打击我？算了，我去找子寒玩。” 周景心想正好：“那你把他带出去吧，不要让他买这里的东西。” 韩珊珊比了个ok的手势走了。 韩珊珊走了以后，周景难得沉默了一会，回想了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他看向我待的位置，心中多了几分不确定，妹妹不喜欢自己，那会讨厌自己吗？ 看似不在意，还是在意的。 此刻。 我正在挤在小朋友的身边，专心地看他们玩抽奖，要是他们中奖了，我也会跟着鼓掌，替他们感到开心。 我似有所觉，刚好和周景的目光相接，抿着嘴微微一笑，他顺势走到我的身边，见我的手上空荡荡的，问道：“没看到自己喜欢的吗？” 来都来了，周景以为我怎么都会买点东西的，周子寒不就是这样。 我摇了摇头苦笑，我的童年已经过去了，再也找不回曾经的自己了。 我并未多说，只问他：“珊珊姐呢？” 周景回道：“我让她把子寒带出去。你真的没有想吃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很自相矛盾，他不想妹妹买垃圾食品影响健康，但又不想她最后空着手出来的，什么都不买他又心疼。 这是个什么感情，他也讲不清缘由。 他扫了一眼货架，终于在角落缝隙里发现一包薯片，心想这个还行，勉强可以接受，指着它推荐道：“这个薯片怎么样？” 我身上的闲钱都是找周景借的，不能再欠他下去了，不然只怕珊珊姐以后成了哥哥的女朋友，会有意见的。 我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说道：“我不想吃。哥哥，你手上拿的矿泉水就够了，付完钱我们就走吧。” 又拒绝。 周景看我兴致缺缺，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不由地又想起韩珊珊那些话，他认真地瞧了对方的表情，妹妹还是和以往一样，像是从未发生过什么，神情正常。 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但她的言语和动作又有了细微的改变，正不动声色地与他保持距离。 妹妹在刻意保持距离，周景又想不明白了，他不是把她的心捂热了吗？ 现在又对他竖起一道防备的墙，把自己关在外面了。 他低头垂眸，无言地拿着四瓶的冰矿泉水，而右拇指轻轻摩挲着瓶子外面的水渍。 好冰。 他想，早知道拿凉的了。 — 下一站。 由于这次是来体会当地的风土人情，我们另找了小镇上的民宿，打算在这里过夜一晚。 晚上。 我们一行人下了楼梯，正打算去外面散散步消食。 前台的民宿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看到我们时很热情，面目和善，笑呵呵道：“你们赶上好时候，寺庙那边要搞活动，今天那里人多，你们可以去那里凑凑热闹。” 周景：“这里晚上既然会更热闹，我们去看看吧。” “好。” 寺庙？ 走了几步，我感到脑子晕乎乎的，记忆又像是到了关键剧情会触发的点，脑海里恍惚地闪过这样一幅场景： 整个寺庙的规模并不大，只是一层楼的低矮建筑，瓦面呈现出鲜艳的正红色，四方小角的套兽则是做了龙头的造型。 视线逐渐下沉。 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门上分别绘着一左一右两位威武的门神，他们手持武器，神情肃穆，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够洞察一切邪恶，极其有震慑力。 有个小女孩站在门外，她的手握在门上的铁环扣了扣，许久都无人回应。 她也不恼就在那里站着，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认真地祈祷。 第九十六章 所谓缘分(上) 我一心两用，走路想着心事，不巧被拌了一下，脚步踉跄。 正要摔倒之时，周景拉住了我，“没事吧？” 我茫然看他，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哥哥，这里是不是有个寺庙，旁边有个做唱戏用的舞台？” 老板娘一直关注着我们这一行人，听到我的话惊讶道：“欸，靓女你以前去过啊？” 周景他们都看向我，我又莫名紧张起来，“刚刚，就刚刚——有个画面在我的脑海里。但是一闪而过就又没了，我就看到了寺庙。” 老板娘热心解答道：“这里是有个寺庙，今天是我们这个村庄的节日，等一下还有个唱戏班子过来唱戏。你们刚好能赶上，就顺着人流走，一直跟着就到了。” 我们：“好的，谢谢老板娘。” 十分钟后。 村里的寺庙与我想象的分毫不差，不同于我的记忆，由于村庄的节日，今晚庙里朱红色的大门是敞开的。 门口中央摆放着供人跪拜的跪垫，再前面有个大香炉插着香烟，还有不少乡民带着准备供奉的水果，肩上挑了个大篮子的扁担。 我们顺着人流进了寺庙，看到三四个乡民对着最上头的大菩萨金像跪了下来，一边虔诚地跪在跪垫上，一边把带来的新鲜水果放在供奉桌上，嘴里振振有词。 几乎都念着保佑家人平安。 三拜九叩后，他们再把带来的篮子一打开，里头都是祭祖会用的红碗，通常摆个吉利的偶数，每个碗都装满了小食、果冻等等。 我看懂了。 看样子，今天似乎是这个村庄的封建日。 难怪民宿老板娘会说这里热闹了。 我小声叫道：“哥哥。” 周景：“嗯？” 我严肃道：“我可能是在这里附近长大的，从我一脚跨过寺庙的门槛，我觉得这里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言下之意，把我的身份往这里查，应该会有意外的收获。 韩珊珊也听到了，问我：“你确定吗？” 我颔首，这次我绝对有把握：“我确定，我看到了那几帧画面里，全都是这个寺庙的模样。还有个看不清模样的小女孩，她和几个小孩子在这个场外奔跑。真的太熟悉了。” “那太好了，到时候就按这个线索找，肯定能找到你的身份。”韩珊珊高兴道。 周景同意：“是啊。” 韩珊珊嗅了嗅空气中香火有些浓郁，捂住了鼻子，说道：“不过，我们先出去吧，这里头都是香烟的味道，有点闷。” 韩珊珊说的对。 而且，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几个人空着手来也不好在里头多待。 我们安静地往出口的方向走，周子寒乖乖地牵在我的手里。 跨过门槛时。 我被一个在香炉前面的小女孩吸引了视线。 这小孩约莫个七八岁的模样，头上别着缺了半截的小白兔发夹，身上的穿的上衣和下裤都是脏兮兮的，又破又旧。 但她端端正正地跪在垫子上，脊背弯得像一只被拉满的弓，仿佛一松手就要崩了。 她伏地跪拜的时间比其他人要久，似乎有极难的事情困扰着她。几乎让人怀疑快要倒地不起了，直到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她才缓缓地直起腰。 我们迎面走来，正准备离开。 也正是这个时候。 小孩慢慢抬起她那张脸，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极亮。 待我完全看清她的长相时，还没来得感慨一句穷人多艰时，周子寒突然挣开了我的手，情绪很反常，大喊了一声：“许诺！” 我的身体不知怎么的，像是经历了无数次条件反射的惯性，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看向出声的周子寒。 周子寒并未看我，他的目光里只有跪垫上正要起身的小孩。 小孩猛不丁被人喊了名字，正是恍然的时候，她看到周子寒的脸时也愣住了，就这么呆呆地回一对视。 周子寒已经等不及了，他往前快步跑了几步，然后疯了一般急速冲出来。 他用力抱着那个小女孩，激动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周子寒的力道大得可怕，小女孩反应不及，就这么被他硬生生扑倒了。 两个人就这么躺在地上，一上一下。 “周子寒！”周景面露震惊，看到有几个旁观的人过来，赶紧喝止道。 周子寒还紧紧攥着小女孩肩膀上的衣料，可怜她的衣服都快攥变形了，他喜极而泣道：“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 村庄的交通不便，偏僻闭塞。但八卦谈资传得远，不一会围过来一群人来看。 周景捏了捏太阳穴，心说难办了：“还真被他找到了。” “谁？”韩珊珊凑过来好奇道。 周景原本不太想说，但看到妹妹也看向他，他还是道：“就是周子寒以前的玩伴，找了好久一直没找着，这次直接在寺庙里偶遇。” 韩珊珊啊呀一声，满脸兴奋，激动道：“这是不是天赐的缘分？” 周景眼中鄙弃，极为看不上，说道：“什么缘分，小孩子胡闹罢了！” 说着，他上前去叫周子寒，高声斥责道：“快点松手！你没看到人家都被你推地上了！” 周子寒依依不舍地不肯松，梦寐以求的人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近乡情更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缓和场面，就这么和怀里的小孩齐齐坐地上。 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周景亲自来解开难题。 周景用力掰开周子寒的手，就把人推向一边。 不同于对待周子寒这么粗暴的态度，他一脸温和地看向小女孩，蹲下身子，体贴地伸出手，温柔道：“来，我扶你起来。” 周景发现小女孩的下巴有个细小的痣时，他恍惚了下，有些不着边际地想，妹妹下巴也有一个这样类似的痣。 小诺犹豫地看了看周景，在他鼓励的眼神下，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上。 她又看了看旁边出神的周子寒，叫道：“你是子寒哥哥吗？” 周子寒愣了一愣，然后疯狂点头：“对，我是。” 小诺就把另一只手伸向周子寒，然后借着周景的力道，最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第九十七章 所谓缘分(下) 寺庙的金殿前烟雾缭绕，神明娘娘悲天悯人的神情若隐若现。 我和韩珊珊在一旁立候多时，目睹了周子寒与小诺相遇的全过程，她忽然转身看了一眼金殿前的神像，总听说有缘自会相见。 有感到自己窥探了天机，她自言自语道：“我等一下也要拜一拜，郑轩逸说不定就喜欢上我了。” 韩珊珊的声音有点小声，更像是对情人的轻声呢喃，我没听清她说什么，问道：“什么？” 自己到底是个女孩子，可不敢将喜欢二字天天挂在嘴边。韩珊珊尴尬地笑了一下，慌张道：“啊，我说……我感受到了神的指引。”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尊重她的想法。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 今天是农历七月七，对于这个村庄来说，这可是个大日子。是祖辈传下来的传统，重要程度不亚于过年。 村民会从城市赶回家乡，匆忙和家中的老人小孩吃个团圆饭。女人会准备油炸食品，备下一些用来祭拜。 张女士在寺庙里按照仪式跪下来，双手合十，闭眼心中默念道：“要妮儿考上好大学，早点供养家庭，我也好早点过上好日子。” 她也不求家庭和睦，就家里那个死鬼，能过就过，不能过还能怎么样？就死耗着吧，总有出头的一天。 “不好啦，不好啦。小张啊，可别跪着了，你家小孩被小男孩给撞了！” 张女士猛地睁眼，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心慌到胸闷气短的，她家韵卿就是她的命。 她没怎么注意脚下的路，出门时还被寺庙又高又宽的门槛给绊了一下。 就算是这样，张也顾不上疼痛，扭到了脚踝就强撑着走，一心想着再快点再快点。立马又抓着台柱起来，一抬眼就撞到小诺被人扶起来的一幕。 她慌张喊道：“韵卿！” 再一晃眼，她就看到小诺身边有个小男孩，想必就是乡邻说撞人的那个。 她像只护犊子的老虎，上前推开了周子寒，又把小诺抢来护在怀里。 就在此时，发生了不可控的这一幕—— 张女士怒容满面，抬手就给了周子寒又重又狠的一巴掌！ 这是周景始料未及的，于是也没来及多加阻止，他眼睁睁地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就被外人给打了。 周景后知后觉感到自己的脸红肿起来，可见张女士下手是一点不留情的，他知道周子寒的脸也是痛极。 他这次受了无妄之灾，周子寒意外受的伤，他也会同样感同身受。 张女士打了一巴掌仍觉得不够解气，还想动手打周子寒，不过这次周景眼疾手快地阻止了。 周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我今天非得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就一个孩子，敢碰我的女儿，我要他吃不了兜着走！”张女士嗔目切齿，口中凶狠道。 张女士以为周子寒是故意撞的小诺，自然气愤不已。 周景嘶了一声，用力甩开了张女士的手，先去看了周子寒的伤势，一脸关心道：“子寒，你脸怎么样，痛不痛？” 周子寒捂着脸，也去看他哥哥的脸，上面隐约还有个指痕印。 他满眼愧疚道：“哥，对不起。你之前说我不能改变历史走向，我没听进去。现在我受伤了，害你和我一样疼。” “没事。”周景道。 很快，神奇的现象出现了，周景的脸上的五指印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子寒！” 我和韩珊珊当即也坐不住了，两人一起去看周子寒的脸，他这时候感到不好意思，捂着紧紧的，推拒着不让看。 “哥哥，你没事吧？”我又过去看周景。 周景摇头，脸上的伤痕早已消失不见，任谁都看不出端倪了。 周景心想，遇到小诺就是个偶然。 周子寒反应过于激动把小诺扑倒了，村民为未知全貌，便以为是周子寒故意撞倒了小诺，特意找来张女士来教训他。 这个事情在周景印象中根本是没有的，这一切的变故还是来源于找到了小诺。 那么周子寒在新的成长过程中受到的伤，不止会出现在周子寒身上，也会在周景身上新添一道一模一样的伤。 也不知道这个改变，是好是坏？ 他不太希望周子寒的成长轨迹有大幅度的改变。 我们都围着周子寒，韩珊珊气不过，转头对张女士道：“不就是不小心推到你家女儿了，又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还打人！” “你们是一伙的啊。”张女士冷笑着。 小诺看到周子寒脸上的五指印，惊呼道：“妈妈，那个是我小时候的朋友，你不要打子寒哥哥。” “什么哥哥，不要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张女士拍了拍小诺的肩膀，她看了眼周子寒身边多出来的几个年轻人，心中一气，又拿小诺撒气道，“你看这些人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你要敢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认他们当大哥大姐的，我第一个不饶你！” 张女士看小诺要往周子寒身边去，她拉住了小诺，不满道：“干什么去，不许走，听到没有！？” 随即，张女士检查了小诺浑身，还好没什么伤，就是身上脏脏的。 前段时间她和孩子爸吵了一架，她回了娘家，以为小孩给孩子爸照顾了。 没曾想，孩子爸也是个混账东西，直接也把小诺抛家里了，直到她早上回了家才发现，小诺已经自己生活了两三个月。 小诺不会洗衣服，洗的衣服都不干净，等张女士回来，小诺已经没一件好衣服了，现在张女士的脚踝肿得不能看了，再看小诺浑身脏兮兮的，她心中的气又上来了。 她看小诺哪哪不顺眼，打了小诺的屁股，艴然不悦道：“你看看你自己，一脸窝囊样，简直跟你爸爸一个样！书读不好就算了，衣服洗都不会洗，脏成这样就穿出去！”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实在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妈，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孩子又打又骂。 第九十八章 命运(上) 情绪一点都不稳定。我心里吐槽着，这时我感觉自己的屁股被挨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了眼身后，空无一人。 心中奇怪，却也没多想。 这个时候我们的注意点都在张女士的身上，她打了一下小诺后，像是疯子一样骂骂咧咧起来，然后对小诺挑挑拣拣。 而周边围观的村民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反而是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们四个外乡人。 周子寒见张女士动手，又打算冲上来，可惜被周景一把拦住。 他只得对张女士喊道：“不要打许诺！” “行了，没你的事，你别管了。”周景蹙眉道。 周景是个理智的人，他大概从张女士的几句吼叫声了解到，是周子寒不小心撞到了小诺，激起这个小诺妈妈的怒火。 所以被打了一巴掌他认，但他不允许周子寒再掺和到人家教育子女的家事里去。 周子寒继续道：“不行，你们没看到她妈妈情绪不稳定吗？” 他说着又要挣扎，周景怕他一不留神就让他给溜了，骤然出声道：“韩珊珊！” 韩珊珊吓了一跳，过来道：“怎么了？怎么了？” 周景命令：“帮忙按住他！” 多个人按着多份保险，免得周子寒使了巧劲挣脱。 我也上前：“我来帮忙吧。” 周景却只坚持要韩珊珊，他推拒道：“走开，不用你！韩珊珊你来！” 听到周景毫不犹豫的拒绝，我的面色几经变化，最终化为满面浮沉的落寞。 “没事，我来吧。”韩珊珊对我说完，立马上前按住了周子寒另一边。 我以为周景下意识会更信任韩珊珊，心里有些难过。 周景瞧见我的神色异常，想说点什么，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不是随便找的韩珊珊，他考虑到妹妹以后还要和他们一起生活。所以，他不能让妹妹来帮忙，不然周子寒只会记恨上妹妹，从此与她离心。 可怜韩珊珊哪里知道周景内里的门道，她要是知道，早就气得撂担子不干了，凭什么坏事都她来？ 韩珊珊只知道，妹妹看着文文弱弱的，只怕使不出力气，所以她来按住周子寒正好。 何况，她打心底觉得，人家的妈妈把自个孩子带走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张女士的教育方式过于简单粗暴，一味地去非打即骂，只会养出一个更加懦弱的孩子。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这些人都没有理由去掺和其中。 这一点上，她和周景不谋而合。 周子寒被两人拦了就大声喝止，这对于张女士无异于火上浇油，但她好歹没再对亲生女儿动手了，而是凶巴巴冲周子寒喊道：“跟你什么事！” 说着，她拉着小诺准备离开。 周子寒一看小诺被带走，又着急道：“哥，哥，你没看到吗？许诺跟她妈很危险，你……快放开我！许诺！” 周景把周子寒牢牢地禁锢着，不至于让他脱离掌控。 “许诺！许诺！” 周子寒知道他哥不会放了他，就朝着小诺离开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祈求着对方能留下来。 小诺心里难受，终是回眸，但很快被张女士注意到了，她推了一把，催促道：“快走！快走！不然回去要你好看！” 母子俩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周子寒知道他再也不会看到小诺了，心中一哀，不再挣扎，颓然地泄了所有的力气。 周景见人都没影了才松手，他一松周子寒就直接滑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 周子寒无奈抬头，看向周景，颤声道：“哥，你知道我找她多久了吗？” 周景残忍道：“人已经被拉走了。” 是啊，小诺不见了。 周景无言的举动，都在明明白白告诉他：你现在想做什么也无济于事了，下次不一定还能再见得到了。 不知何时，之前围观的村民也同如鸟兽散地离开了。 周景原本以为，事后周子寒会冲他发脾气，实则不然。 周子寒垂头丧气地好一会，最后也没说什么，还是接受了事实。 周景有点意外，说道：“我们回去吧。” 周子寒沉默地站了起来。 走了一会，他突然出声道：“哥，我总觉得我会后悔。”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没有办法去改变所有的事情。我知道你心肠是好的，想的跟那孩子的妈妈解释，但是人家妈妈不肯听啊。”周景缓了缓神色，意有所指道， “穷乡僻壤出刁民。你信不信，你刚才敢上前阻止那孩子的妈妈，附近的村民就会直接围上来？” 韩珊珊想到黑压压一片看热闹的村民，有些人的眼神是忌惮、打量的，她心有余悸道：“是啊，你当那些村民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就是因为咱们处于弱势，他们才没有动手。” “这么可怕的吗？”我捂着嘴巴，显然被吓到了，“天呐。” 周景对我安慰道：“你不要害怕，哥哥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周子寒心里复杂，说道：“那许诺岂不是很可怜？” 周景摸了摸周子寒的小脑袋：“那没办法了，这世上各有各的可怜。” 韩珊珊感到沉重，立马又接话道：“我听说一些地方重男轻女，不允许女孩子读书的，那孩子会不会连书都不能读？” 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是有依据的。 每年韩珊珊都会捐出一大笔钱款做慈善，但是她后面了解到，这些钱到了偏僻的西部地区，并没有让所有的小孩都改善生活。 他们极少人会让女孩子读书，直接让女孩子到了年纪就嫁人，或者外出打工养家，总之势必要物尽其用，压榨掉最后一笔价值；而有男孩的家庭里，他们会给家中的儿子用钱，供男孩读书写子、买衣服鞋子，甚至在其成年后帮忙买车买房。 但这笔钱里，总归是不会用在女孩子的身上的。 周子寒立马看过来，周景思考了一下，对他道：“也不一定。看那孩子妈妈的态度，她连自己女儿被人撞了，都要理论一番的话，想来对她还是极好的。” 周子寒：“能有多好？” 周景没再出声了，他保证不了。 第九十九章 命运(下) 我接过话头，替周景回答他：“要算多好才算好？我想，这个是相对的，需要去比较。普通家庭跟富贵家庭相比是落后一截的，但是要和穷苦的家庭比，又能多出好大一截的。” 我想到小诺上衣有一块明显的污渍，还有一个中式传统的妈妈。 我摇头苦笑，接着说道：“这样的家庭必不会让小孩吃不起饭，但作为父母的绝对掌控力，他们只能允许小孩成为他们所期望的样子。” “什么意思？”周子寒不太明白。 我淡淡笑了笑，问他：“举例来说，就那个小女孩妈妈的例子。你能说她妈妈不爱她吗？” 周子寒眼珠子转了转，他想到小诺妈妈那么护着小诺，但又再众人面前教训她，他寂然不语，一时不太确定。 几经犹豫后，他道：“应该是爱的吧。” 我轻声道：“对吧。不能说她妈妈不爱她，但是她妈妈爱的是客体的她。” “只是那个会承担家务活的她、那个成绩名列前茅的她，和那个有份好工作的她，可以完全地回馈家里。” 她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她必须做一个父母眼中听话的好孩子，所有老师都喜欢的三好学生，嫁人生子以后的奉献型母亲……每一步都要按照既定的人生轨迹、循规蹈矩地进行着。 这其中有哪一步缺漏了，都会被视为失败的人生。 这才是最可悲的地方。明明我并不认识那个小女孩，却仿佛是亲身经历，莫名地共情起来。 周景深深看了我一眼。 他没想到我能讲出这么一段话，联想到之前我找他说过，对这里感到格外地熟悉，他怀疑我快要想起记忆了。 小诺是很可怜，韩珊珊不敢深思下去，便转移了话题：“算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离开这里。” 回到民宿。 我深思熟虑了许久，对寺庙画面的记忆很是介怀。 我悄悄地从房间出来，找到周景的房号，迟疑观望了好一会，才终于鼓起了勇气，敲响了他的房门。 房间内。 周景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上的头发还没完全擦干，下身只裹了浴巾。 乍一听有人敲门，他以为是他点的矿泉水到了。但一开房门看清来人，没料到会是我，面色还有点诧异。 我也是一愣，开门就见到这番春光。 周景发梢上的水滴一滴滴地垂下来，落在脖颈，还有胸膛上光滑紧致的皮肤，视线再往下是腹肌。 我思绪回笼，不敢再看。 意识到面前是什么场景，我立刻偏过头去，几乎不敢直视他：“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没事，你进来吧。” 对比我的慌乱无措，周景显然要冷静自持许多，转身就回了房间。 门没被阖上，是要我自己进来的意思。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想自己真是冒昧，这要进还是不进的，尤其为难。早知道这么尴尬，我就不来了。 住宿上面的安排，除了我和韩珊珊是一人一间，周景考虑到周子寒还是个孩子，所以在外面是他和周子寒住一间。 我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发现没有周子寒的身影时，心里感到一丝奇怪。 而周景的步伐不停，一路去屋里头拿东西。 周子寒在床上睡得安然无恙。 周景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他拿了一次性的浴袍披在身上，检查无误后，轻声退了出来，顺便把屋门关上了。 他一出来就恰巧撞见，我紧张地坐在电视机旁的小板凳上，丝毫不敢乱动。 他感到有几分好笑，回想妹妹小兔子一般受惊的眼神，觉得很可爱，也就笑出声来了。 耳边响起一道温和的轻笑声，我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是去而复返的周景。 心底又泛起了丝丝的尴尬，我连忙端正坐姿，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乖乖地朝他喊道：“哥哥。” 见我看去，周景又收敛了起来，故作矜持地嗯了一声，然后缓步坐在我对面，解释道：“子寒在里屋的床上睡着了，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和我说。” 我对寻找父母的事情很上心，还是又提了这事：“我还是想和你说那个事情，我对咱们今天去的寺庙印象很深刻。我觉得顺着这个线索找，很快能找到我父母了。” 周景颔首：“我知道，我托朋友给你查了，方向要是没错，大概两三天就成了。到时候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我：“嗯，谢谢哥哥。” 气氛沉默。 该说的都说了，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周景把额头的碎发捋到后头，顺口一问：“你对父母还有什么印象吗？或者说，你希望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我老老实实地道：“我觉得我像那个小女孩，或许是村庄某户人家的孩子。” 说到小诺，周景就忍不住皱眉，一想到她的妈妈就感到排斥，他不太希望最后找出的结果，是我也拥有这样的父母。 那样的父母，倒不如不找。 周景看了眼对面的女孩，她面色有些忧愁，显然对这种未知感到迷茫，她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准备。 我的确有些害怕，不禁蜷缩了下手指。 我自出事以来，一直是我在积极地寻找父母。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丢了，我的父母为什么也跟人间蒸发一样，没有去警察局备案？ 我想不明白，但又见到周子寒相认小诺后发生的一系列的后续，我发现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是美好的。 周景：“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我犹疑地低下了头，哽咽道：“哥哥，怎么办，我好害怕。” 周景握住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你说，哥哥听着。” 这些时日，我找工作的诸多不顺，对未来生存压力，以及失去记忆的担忧，无一不变成铺天盖地的恐惧感袭来。 周景看穿了我的脆弱，忽然上前抱住我，一下又一下，温和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安慰道：“告诉我，你害怕什么？只有你说出来了，哥哥才能替你解决。” 他适时的关心与温柔，像是沙地上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我内心封闭的空间，令我在霎那间变得溃不成军、弃甲丢盔。 第一百章 刁难(上) 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顾不上韩珊珊是不是喜欢周景，将自己的慌忙无助抖漏出来：“我担心我父母不喜欢我、不够爱我，如果是和那个小女孩妈妈一样的父母，我会害怕到窒息，特别想哭的。” “我更害怕……自己是无足轻重的，是可以被人忽视、抛弃的，所以我父母不来找我。” 我埋在他宽厚有力的胸膛下，诉说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委屈。 又顾忌着哭声会把里屋的周子寒吵醒，我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仅仅只是小声地抽泣。 这期间，周景安静地倾听着，他知道现在需要给我发泄的时间，我实在压抑太久了。 良久。 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迅速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 正当我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周景抬起头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下定决心的深沉。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似乎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这句话：“你也可以不是。” 我一头雾水地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回应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补全他的话：“你可以不是那户村庄人家的孩子。” 他想，既然被我捡到了，那就是我的。 我不由地怔住了，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我心底又清楚，那些寺庙记忆的画面不是空穴来风。 于是，我对自己的身世有几分猜测，八九不离十我就是那户村庄的某户人家，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周景看我懵懂的眼神，就知道眼前的人没有听懂他的暗示。他语气坚定，意有所指道：“那个小女孩救不了，但你不一样。我们不再纠结过去，你一辈子当我妹妹。” 在周景看来，问题不必想得太过复杂，只需解决问题本质的源头，一切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刚好他也不想妹妹去别人家，反正也没人承认自个家丢了女儿，他干脆当人是无家可归的孩子，自己当妹妹养着就好了。 哥哥这次说得很直白，几乎是明示自己了。我听懂了他眼里蕴含的深意，眼皮一颤，“哥哥，我……” 我是很害怕，但是周景提出放弃寻找父母的解决方案，我又有些犹豫不决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万一他们有什么困难，他们也在找我，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最后，我低头道：“还是不要这样了。” 听我否认了他的提议，周景也不纠结这一时片刻，他知道我处于一种心理安慰的状态，还不太想放弃过去的身份。 周景一脸温柔敦厚，又道：“我的承诺依然有效，你可以先回去休息，回头再想想我说的话，不用现在给我回复。” 我还想说什么，周景已经不想听了，他哄道：“回去休息吧，现在已经有点晚了。” 好吧。我站了起来，“那哥哥晚安。” “嗯，晚安。” — 假期总是很转瞬即逝的，我们又回到了市区生活，周景又变回了大忙人，总是忙得脚不沾地，我已经一连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似乎那晚在民宿里的对话是我的错觉，它其实不曾发生过。我不禁暗自窃喜，幸好哥哥没再提那件事情，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我还是希望能找回自己的父母的。 很快，我去了夫妻合伙开的公司工作。 里面的员工基本上都是夫妻俩的亲戚，里头任何一个人，不管是年龄还是资历上，都比我一个小姑娘要大，我自然而然成了他们使唤的打杂工。 不过这并不算什么，偶尔会遇到存心刁难。 比如某天。 老板的二姐：“妹妹，帮我拿个复印资料。” 我：“好的，我这就去。” 老板娘的弟弟：“新来的，浇一下门口的花，都快枯死了。” 我：“好嘞。” 老板娘巡视：“你订单怎么没看，客户都在等你回信息呢！不太认真！” 我刚浇完水回来：“不好意思，我去浇花了，就……” 老板娘一下火了：“上班时间就好好上班，别整些上班没有关系的事情做。要浇花你怎么不去专门浇花？我请你来难道就为单纯地浇花？” 我看了老板娘的弟弟，人家正幸灾乐祸地看戏，一看我在看他，立马转头看电脑玩游戏，半点不替我解释的。 “你看他做什么？”老板娘不高兴道。 “……是他叫我去浇花的。”我指了指老板娘的弟弟。 老板娘也知道自己弟弟的德行，但是她默认公司所有人都可以使唤我，她看看指甲，漠不关心地道：“行了，别狡辩了，去工作。” 我垂头：“好。” 虽然工作环境有些艰难，但是我很珍惜这份工作。这证明着我好歹开始赚钱了。 我怀揣着对未来寄予的希望，但就在我只剩最后一天可以转正时，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天。 公司来了一个实习生，她亲切地喊着老板娘姑姑时，我耳尖地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但到底没有多想。 不过，她几句姑姑长姑姑短的，把老板娘哄得很是高兴。我看着心里很佩服，老板娘从未对我有过一个笑脸，常常对我的工作鸡蛋里挑骨头。所以，有时我一看到老板娘，心底会不由自主地发怵。 那天下午三点，老板娘特地把我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你怎么回事！这个月客户的投诉这么多！”老板娘指着我的鼻子，劈头盖脸来了一顿责骂。 “前几天有些地区下大雨，快递没……” 老板娘不想解释，不耐烦地打断了：“行了！别解释了，收拾东西离职吧！” 一个月的勤勤恳恳就换来离职，我愣住了，今天是我要转正的最后一天啊。 老板娘不满道：“还愣着干嘛？” 我抬头看她，“我能问一下我哪里做不好，您不满意吗？” 她斜眼看我，敷衍道：“你的心态不够积极，办事效率也不够。我对你很不满意，行了吧？快走吧。” “那为什么是最后一天，你也知道我最后一天就能转正了。”我忍着委屈，又道。 老板娘没好气道：“你工作不够认真，管你是第一天，还是最后一天，都要给我走！这个月本来就是考察期，我没让你上周就走，已经对你格外开恩了。” 第一百零一章 刁难(下) 整个办公室充斥着老板娘数落人的声音，外面的员工悠哉悠哉地摸着鱼，在一亩三分地的工位上，时不时朝老板办公室的门口投来眼神。 他们竖起耳朵生怕错过热闹，一个比一个认真地偷听里头的动静，交头接耳说起小话： “哎，我说这个新来的，办事还是不够认真啊。” “我早就说了，她待不了一个月的。” “……” 直到见人推开办公室的门，红着眼圈看着心不在焉的样子，大家立马又变回了鸦雀无声、一心工作的状态。 我擦了擦泪，扫视一圈。 大家满脸幸灾乐祸，有意无意地朝我瞄来，老板娘的二舅变了一副嘴脸，关心道：“新来的妹妹啊，不要介意啊，你老板娘就是这个性子，我还是很看好你，你以后去别的公司也要继续努力啊。” 我倔强地挺直了腰板，一声不吭地看着这些人，不想让旁人看出我内里的脆弱。 其他人面上假惺惺地惋惜，附和着二舅的话，说道：“是啊，是啊，只能说你不太适合这个工作，但是别灰心，现在工作多得很。” 一时间，工位上络绎不绝地响起鼓励人的话语。 这时，老板娘弟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得了吧。我们这个职位早内定了。” 老板娘弟弟是一个性格火爆的人，性子也直，有什么就会说什么，从不会顾及我的面子。 其他人会暗地里欺负我，给我一些虚假的体面。但他可不会，他只会明着来。 “你什么意思？” 我眉头紧锁，走了过去。 老板娘弟弟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假装在掏耳朵，又什么都不说了。 二舅连忙过来打岔，挡着我的视线，说道：“哎呀，没事。小妹妹，他开玩笑呢。” 我不理会，也不赶着收拾东西，低头独自思索了起来。 突然，灵光一闪。 脑海中浮现了一道身影身影，是早上刚来的实习生。 她仰着脸对老板娘撒着娇，甜甜地喊姑姑。 于是，我转过身去，冷冷地盯着那个实习生，对方见我看她，眼中全无忌惮，不耐地抱怨道：“看着我干嘛？” 从她的心虚的表情中，我已经明白了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我已经离职了，我便开始大张旗鼓地收拾东西，然后抱着箱子头也不回地离去。 路上。 我漫无目的地穿过一个又一个街道，又徘徊不前地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千姿百态的路人。 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离日常下班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为难“唔，怎么办？好丢人。” “我不敢叫司机伯伯载我回去，也不敢和哥哥讲我被辞退的事情。”我慢吞吞地蹲在地上，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闷闷不乐道。 “新店大酬宾，冰淇淋买一送一。” “买一送一喽。” 市区的地皮寸土寸金，之前还处于转让的商铺，今天就新开了一家冰淇淋店。 我打起精神，重新站了起来，抱着纸箱子走了过去，问道：“冰淇淋多少钱一根？” 听说难过的时候，吃点甜品心情会好起来。 店员笑容洋溢，活力四射道：“三块钱，而且买一送一哦。要不要来一个。” 我垂下眼，沮丧道：“可是只有我一个人。” 店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心肠不错，看出我是一个人，想了想，提议道：“那我先给你做一只冰淇淋吧，吃完你再找我要一只，我会给你做第二只。” 我：“好，谢谢你。” “周氏集团作为一家知名企业，一直以来都以其卓越的商业头脑和敏锐的市场洞察力而闻名。近日，他们又谈下了一个规模庞大、影响深远的重要项目，这对于……” 周景现在人在车上，看着平板上有关于他的采访，最近公司更上一层楼，他给项目组的人放了两天假。 此刻，他正准备回家休息。 司机在驾驶座上打着方向盘，突然在拐弯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禁眯了眯眼，有些不确认地道：“少爷，那个人的身影看着有点小姐啊。” 周景仰起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停车。”他忽然道。 司机以为是要把小姐叫上来，立马在路边的停车位上熄火，“好，那我去叫小姐。” “不用。” 周景回绝了。 他瞥了眼腕表，心中奇怪，她怎么会在上班时间出现在这里。 车窗映照着他俊美的脸庞，他富有磁性的嗓音传来，“靠边停车就行，我看一会儿她。” 周景注意到妹妹手中抱着个盒子，里头装的是一些小物品，比如水瓶，小盆栽之类的，他心中了然，许是工作不顺辞职了。 他问司机道：“她今天上班心情怎么样？” 司机：“还好，跟往常一样。” 周景在心里默默补充，那就是上班后心情转变了。 周景又问：“她那个公司是做什么的，你有了解吗？” 这个司机清楚：“小姐说，她这个工作是夫妻公司，平时卖点网课、回复客户信息，还要打包些书籍资料什么的。反正做的事情还蛮多。” 周景自动翻译了下，钱少事多。 “她公司的人怎么样？” “这……”司机擦了擦脸上不存在的汗，有些为难道，“不太清楚，但小姐最近沉默许多。” 那就是人不好，环境也好不到哪去。 周景捏了捏鼻头，这段时间他忙得不可开交，倒是忽略了她。 “开车吧。”他迅速地收回视线，轻声道。 司机愣住，“不等小姐了吗？” “不用，她现在心情不好，需要一个人待着。”周景掏出手机发了几句信息，然后继续道，“先不回去，你现在开车去桃源铺，帮我拿预订的糕点。” 司机：“好的。” 话音刚落。 一辆豪华的商务车如同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车轮飞速转动，扬起一片尘土。 店内。 “好了，顾客。”店员递来冰淇淋，贴心地道，“请拿好。” “谢谢。” 我拿着冰淇淋舔了一口，回到位置上坐着。 第一百零二章 委屈(上) 我吃着吃着又开始难过，吃了甜品也不能缓解心情。 “也不知道谁说的，吃了甜品心情会好。” 我眼神忧郁，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和活力一般，生无可恋地看向窗外。 窗外的世界一片喧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们匆忙地行走在路上，彼此擦肩而过，似乎都有着自己的目标和方向。而我却感到无比迷茫和无助。 不远处传来阵阵喇叭声，声音回荡在空中，仿佛在提醒着人们生活的繁忙与琐碎。那喇叭声不停地播放着促销的广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这也令我的心情愈发烦躁。 我拿出手机给司机发了信息，让他今天不要来接我了。 隔了五分钟，司机回了简单的“好”字，并没有问我任何的缘由。 见此，我长舒了一口气。 时间如流水般悄然流逝，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喧嚣的城市开始变得安静下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这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周家。 回到家，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平缓下来。 我抱着纸箱子抬到玄关处上的鞋柜上，做完这一切后，我缓缓地低下了头，沉默地在那里思考人生。 我没注意到，客厅这次多了一个人。 周景原本是准备去小憩一会的，由于路上碰到了失魂落魄的妹妹。他心中牵挂，就在沙发上坐着等人回来。 我心情郁闷，一直站在门口。 周景安静地看了许久，也不出声打扰，他等着我自己走过来，不想我一直站在玄关处，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无助地站在那里。 他终于蹙眉，说道：“回来了。” 骤然听到周景的声音，我心下一惊，猛地看向客厅的声源处，颇为惊愕：“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周景命令道：“过来，我给你买了糕点，来吃一点吧。” 我依言走了过去，先看了看周景的脸色。 适时，陈姨从厨房端来了精致的茶壶，走到我身边，恭敬道：“小姐，我给您煮了你喜欢的‘茉香小叶’，刚好您回来了，就着糕点配茶喝。” 我：“谢谢。” 随着沙发深深地凹陷，我坐在周景的身边的沙发椅上，心中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但我心里有事，实在没什么胃口，所以没有上手去拿糕点吃。 我看着茶几有些默然，糕点的包装精美绝伦，透露着一种精贵小巧的奢华感。 周景突然出现在家里是我预料不到的，该不会是我给司机发信息，说自己回来。然后被司机打小报告，告诉了周景。 然后，周景就提前回来看我了？ 我又摇了摇脑袋，我在想什么？有可能吗？我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我回过神，看向周景。 他问：“怎么不吃？” 我：“要吃。” 周景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亲自拆开了糕点，把桂花形状的糕点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递到了我的嘴边。 我哪里敢让他喂我，赶紧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周景就这么看着我吃，我有些不自在，问道：“哥哥，你怎么不吃？” 他随口回道：“不用，哥哥不爱吃甜的。你吃就好了。” 我微微一愣，看了眼手中的糕点，这是他买来给我的。 鼻头下是馥郁的茉莉茶香，我呷了一口茶水，温热的液体缓缓进入食道，我感到胃里暖暖的。 茶几上的糕点空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全被我消灭进肚子里。 这期间，周景认真地看着，心说她吃得很香，像在看一场精彩的的吃播。？ 他心里慰藉不少，深深地感到满足。 周景：“好吃吗？” 我点头，“好吃。” 周景：“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我心中警惕，面上不显：“哥哥怎么会这么问？” 周景支着下巴道：“我听司机说，最近你总不开心。” 我就知道是司机伯伯告的密！ 周景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在这等自己，我跟想嘴硬几句搪塞过去。 但是当我看到周景深邃的眼睛，他正儿八经地凝视着我，我心中漏了一拍，顿时忘记了要说的话。 我心想，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我现在属于失业状态，只要明天没去上班就会露馅，哥哥也会发现我已经被辞退了。 这么一想，我也不反抗了。 “哥哥，我失业了。”我直接自暴自弃道。 周景以为工作太辛苦了，他柔声安慰道：“没事，那休息几天。过一阵子，你觉得身上的能量回来了，你就去我公司上班吧。” 我一下委屈到大哭，把周景当做了亲哥哥诉苦道：“哥哥，我好难过，我明明就差这一天，这个月是我转正的最后一天。但是他们把我换了，让老板娘的侄女替我。” 我难受极了，“可是我工作也很认真，辛辛苦苦一个月，到头来这么丢人地被人辞退了。” “什么？你说你被辞退的，”周景声音骤然提高，眼神一下子变了，又看到懵懂无知的我，音量又调低了，他轻声问道，“那你被辞退工资拿了吗？” 我点头，又摇头道：“他们说，我试用期表现不好，扣了我将近一半的工资，但是他们骗人！我明明是最认真的，每天烧水浇花，还要回客户信息，包快递都是我。” 周景的怒气值一下达到了最高点，好声好气地问：“那个公司给你签劳动合同了吗？” 我憋屈道：“没有。” 我又道：“我被开除了，我感觉我好没用。” 周景见我在哭，心疼道：“你早点和我说啊，都怪哥哥，哥哥要是早点知道，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我：“对不起，哥哥。” 周景沉声道：“不用对不起。根本不怪你，是外人欺负你。哥哥会给你找回场子，别担心。” “还是不要了，等下还要害你分心。”我疯狂摇头，想到自己的处境，心里又百感交集，“怎么办？哥哥，失业是天大的事情，我觉得天都要塌了，这对我的打击也太大了。” 第一百零三章 委屈(下) 人在受到巨大的心理创伤下，往往会出现低落、伤感、自责的情绪。 再加上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这次失业就成了我第一次出社会的经历，无疑加重了我的心结程度。 周景一脸疼惜，心想已经够可怜了，他担忧我会牛角尖，便很认真地劝道： “这只是一次失业，并不能代表什么。是那些人的问题，你不要想太多了。后面还有好多工作等着你，你来我公司上班，我保证你不会被人欺负的。” 他的公司是要求学历的，但是对于妹妹，可以放宽要求。反正是自己的公司，就给安排个轻松的工作。 见周景这么卖力地安慰我，我感到十分的不好意思，也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工作好辛苦，哥哥，你上班是不是也这样，你赚钱也好辛苦。但是，你还给我买好多漂亮的衣服，让我吃最好的糕点……” 一种难言的辛酸油然而生，我羞红了脸，觉得自己好矫情，还要周景反过来安慰我。 我歉然道：“你也辛苦了。” 周景也想到我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心中一暖，说道：“没有，哥哥不感到辛苦。赚钱给妹妹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还会觉得很幸福。答应我，以后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和我说，不能再憋在心里了。” 我重重地点头：“好。” “擦擦泪吧，你还是笑起来好看。”周景抽了两张纸巾，温柔细致地给我擦脸。 周景已经大概了解了情况，知道我是被人当牛马使唤了，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谈事，想早点把事情解决了。 咖啡厅。 周景来的时间还早，只有寥寥几个上班族在那里办公，或是躲清闲的。 市区的交通有点堵，郑轩逸到咖啡厅时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他姗姗来迟道：“你怎么不请我上去坐，反而要约在这里？” 一般周景约他出来谈事，郑轩逸都会习惯性地直接去他家。但是，这次周景主动提出换个地方，郑轩逸感到十分怪异，忍不住出声问他。 周景往椅背后一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多个妹妹。我不想让你再见到她。” 免得见面又勾起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周子寒——”郑轩逸显然也记得上次的事情，他佯装愤怒地喊了周景的小字，想和对方好好理论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见色忘友。咱们可是亲的，她一个人外人……” 话到嘴边，看到周景眼神轻飘飘地投来，郑轩逸心中一悚，“唉，算了，不提这个了。” 以免伤了兄弟和气。 郑轩逸坐了下来，伸了伸懒腰。 见状，周景：“我给你点了一杯热美式，还有面包卷，你吃早餐了没有？” 郑轩逸不出意料地摇头，“还没，谢了。昨晚上我去酒吧那边坐镇，怕出什么差漏了，所以睡得有点晚。” 他很在意他的酒吧，这个是他主要的经济来源。 周景：“注意身体啊，对了，你帮我查的事情怎么样？” 郑轩逸幸灾乐祸道：“你说的那家小公司我查了，一对夫妻开的，盗版别人的劳动成果，挣的都是一些快钱。你要搞他们很容易，我把他们偷税漏税的证据匿名发给了税务局，就这两天吧，离关门大吉不远了。” 郑轩逸就是周景一直联系的“k”，他上初中的时候就展现了非凡的高智商，尤其在黑客技术上天资卓越。只是，他性格比较宅，不爱出头露面，所以一般游走在网络世界里。 周景原本是想让郑轩逸做调查，其余的他来就行，但是郑轩逸顺手就帮到底了。 周景承这份情，感谢道：“好，谢谢了。” 郑轩逸不置可否，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在进行一场巨大的心理挣扎。 周景关心道：“怎么了？” 郑轩逸藏不住事，还是提前了他介怀的女孩，他斟酌措辞道：“那个女孩子……你之前去的那个小村沟，我查不出来她和那里有什么联系。” 原来是这事。 郑轩逸很讨厌来历不明的女人，恨不得把周景带来的女孩子早点送走，所以一直热衷地帮忙找线索，争取早日揭开真相。 与郑轩逸的心态不同，周景一脸无所谓，淡然一笑：“好，没事。查不出来就算了，这事不急。” 郑轩逸不太能理解周景这段时间的反常全都是因为一个女人，他开门见山地问道：“那她真的那么重要吗？” 周景知道他又想歪了，耐心回道：“我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她。除此以外，她是这个时空的人，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要再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好，我明白了。”郑轩逸明白了周景的潜意思，这才意识到最近自己进入一个死胡同里了。 周景年龄和他差不多，在未来世界属于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了，并不是需要他事事照顾的小辈。何况，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郑轩逸眉头舒展，承诺道：“我不会再为难她了。我之前一时魔怔了，想到你是我姐姐的儿子，我觉得要好好照顾你，实在怕你被人利用了，才想把那个女孩子赶走。”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是相当的充满歉意。 周景听了，态度也软化了许多：“没关系，舅舅。你也是一片好心，大家说白了就好，她要是知道你这些有诚意的话，也不会多怪罪你的。” 随着郑轩逸郑重地道歉，上次冒犯的的过错才算是揭过了。 郑轩逸的黑客技术一流，他担忧道：“就是……连我都查不出她的底细，那真的没人能查得出来了。” 排除了那个女人对周景别有用心的嫌疑，就剩下了她的来历不明，可能会对周景的人身安全有隐患。 周景不在意道：“舅舅，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她不一样。她不会是对家派来的奸细，我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极度自卑的女孩子，可能是她的原生家庭不太好，没人鼓励和肯定她。” “所以，她每一次接受别人的好意的时候，她都很惶恐不安。我跟她说了一百遍没关系，她总会心里想着怎么回馈我。” 第一百零四章 转机(上) 说着，周景眉梢下的眼睛亮亮的，如海面上的波光粼粼，他笑了笑，“其实，连你高超的黑客技术，都只能对她的来历说一句无计可施，我是真的很开心。毕竟，要是连你都查不出来，她就只能摆脱过去，永远当我妹妹了。” 所有的命运都是起伏的。他相信，他会遇到妹妹，就是上天安排的礼物。 郑轩逸一时缄默无言，明白了周景话中的含义。 最后。 郑轩逸也笑了一下：“好吧。看来你心里有主意了。” — 和郑轩逸道别后，周景就回到家里。 “少爷，您回来了。”陈姨见到他很高兴，擦了擦围裙，继续说道，“刚好我做了无糖面包，您要不要吃点？” “好。”周景缓缓地走到餐桌，一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的模样，“妹妹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女孩在二楼冒出了头，着急道：“哥哥！你去哪里？我一早上都找不到你！” 周景温柔道：“早上有事出去了，你下楼小心一点。” 我啪嗒啪嗒地下楼，激动地奔向了周景，举着手机给他，说道：“快看！今天一早，那个无良公司把克扣我的工资还给我了！” 周景上手捏了捏我的脸蛋，也很高兴：“这么开心呐。恭喜你啦，那些坏人终于良心发现了。” “是啊，就是他们的态度……转变得很奇怪，我收到工资后，老板娘特地打电话过来，像是幡然悔悟一样，一直在低声下气地求我。”我挠了挠头，心中怪异，又补充道， “要不是我去那边打工过，了解那个老板娘的德行，真的会被她哄骗过去。她居然和我说，是财务给我打了一半的工资，才让我受委屈之类的。她把过错都推给了公司财务，好像她都是无辜的一样。” 周景知道怎么回事，郑轩逸查那家公司的时候，定是发现妹妹有去那里工作，他也看不下去有人这么欺负她。所以，他不止做了匿名举报，还动用关系施压了，那帮人欺软怕硬，可不得赶紧找妹妹乞求原谅。 周景感觉有些好笑，想不到郑轩逸嘴上口是心非，身体却很老实地帮他一起去教训那帮人。 他交代道：“钱拿回来了就行，接下来拉黑他们，不要让他们影响你，或再打电话骚扰你。” 我听话照做：“好的，我这就拉黑他们！” 周景没那么容易放过那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要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应。反正，他不会让那些人再出现在这个地方。 不过这些谋算就没必要告诉她了，周景亲眼看女孩删了前公司所有的联系方式，放下心来，提了上次他的关心的问题： “妹妹，那天大家一起去乡下，后来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我也听得云里雾里的，面色茫然道：“啊？什么事情？” 周景就知道她没放在心上，他严肃地道：“那天我们去乡下，我说过，你当我一辈子妹妹的事情。” 我沉默了。 我记得这个事情，在哥哥的房间里，他承诺过我，只要我害怕得知父母的存在，就可以坦然地放弃寻找。我什么都不用做，安安稳稳地做周景的妹妹，他会给我安排好接下来的人生。 但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因为哥哥回来后整日忙于工作，没再和自己提过这个事情。 没想到他一直记着说过的话，我有些错愕和紧张，心中迟疑，该答应他吗？ 周景看穿了我的紧张，他试图说服自己不着急，面上笑了下，提起了我关心的事：“你之前觉得自己和村庄有关系，我替你查了。” 我顿时把刚刚的事情放在一边，神色着急：“结果怎么样？” “那个村庄并没有失踪的女孩子。”他肯定地道。 “啊，”我情绪瞬间又低落起来，口中喃喃：“那我的父母到底在哪里？” 周景双手按在我的肩上，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道：“妹妹，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你找他们那么久，他们真的有在找你吗？” 如果真相是根本没有人在意我，我简直不敢深思下去，有些下意识排斥这个答案。 他对眼前这个人势在必得，努力劝说道：“妹妹，你听我说，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希望你能做我的妹妹。但是如果你还没有放弃，我也可以陪你再找下去，直到你说不想再找下去。”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周景缓缓地道：“我希望你拥有一对既恩爱又有担当的父母，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大人；我也希望你拥有可以追求梦想的物质基础，可以一无反顾地做自己；我还希望你是一个自信勇敢的人，可以绽放自己人生的光彩。” 说着说着，周景觉得自己太伟大了，第一次有了自己想保护的妹妹，他都快被自己这番有文采的话感动，原来做人家的哥哥是这种感觉啊。 心里温热，又鼓鼓当当的。 我怔忡地望着他，一时无言。 他又开口道：“所以，你也考虑一下我的我的提议，好吗？我承诺的这些，也可以从我这里实现，我父母为人很好，子寒也很喜欢你。你如果做了我的妹妹，一定会很幸福的。” 我眼眶湿润，“谢谢你，哥哥。” 周遭的空气犹如暖阳破冰，霎那间温暖了整个房间。 “少爷！” 陈姨突然急匆匆过来，高声喊道。 一时间，也打破了这般轻松惬意的氛围。周景蹙眉，转头道：“陈姨，怎么了？” 陈姨气喘吁吁地赶来，到周景面前才缓了一口气，语气急切道：“门口来了个人，说是小姐的朋友，男的。他说得出小姐的名字，还要带小姐走！” 这句话如同一颗小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霎那间激起千层浪！ “你说什么？！”周景闻言猛地抬头，看向陈姨，面露震惊道。 我亦是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快速地与周景互相对视了一眼。 “快把人带过来吧。”周景突然不说话了，我咽了咽口水，有些慌乱，又连忙恢复了镇定，说道，“不……还是我出去看看。” 第一百零五章 转机(下) 周景一把拦住了我，“等一下，妹妹，你先进去房间里不要出来，让我去会会来找你的人。” 又吩咐了一旁的陈姨：“陈姨，你带小姐回房间。” 陈姨应道：“好的。” “等等。”我神色张皇，急忙道，“我觉得这个时候，我最好也应该在的。” 我不甘心只能躲在房间里等消息，我也亲眼见见来找我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抬头看他：　“这件事情关乎我，这个时机怎么能让我不出去呢？” 周景搭在我的肩膀上，满脸不认同：“现在的社会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性格单纯，很容易被人利用了。这人说是你朋友，谁知道到底是不是。我怕这个人来者不善，是来伤害你的。听话，你去房间待着，我晚点去找你。” 这……我有些迟疑。 周景瞥了一眼陈姨，她立马会意道：“是啊，我觉得少爷说得对。现在这个世道变了，有很多拐卖人口的，来找您的还是一个男人，万一是什么家暴男的，特地找来来纠缠您，这可就麻烦了！” 她一拍手，说得有那么回事。我有点害怕，光想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依赖地看向周景，到底听了他的意见，乖乖道：“好吧，那我回房间了喽？” “嗯。” 周景微微露了一个笑，温柔似水。 但当女孩转身时，周景瞳孔一暗，颇为暗示地看向陈姨，后者接收到他未尽之语，当即追到女孩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我磨磨蹭蹭地走着，爬了几层楼梯，回头看周景：“晚点哥哥要去找我。” “好，一定。”周景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直到女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周景整个人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他回想一下刚刚的反应，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才微微放下心。 五分钟后。 周景面带微笑，举止优雅，坐在精致的木椅上，手法娴熟地给客人沏着茶。 他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这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轻轻拿起茶壶，将热水缓缓倒入茶杯中，茶香四溢，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他看了眼对面的男人，不经意道：“我听我们家的保姆说，你是我妹妹的朋友？” “妹妹？”那人不由地重复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语气相当地不解，似乎没想到周景会把人当妹妹。 周景用镊子把有茶水的茶杯夹到对方那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茶杯，这个陌生男人赫然是陈甘霖，只见他客气生疏地道谢：“啊，谢谢。” 随后他抿了一口茶水，夸道：“茶很香，谢谢款待。” 周景脸色温和，他谙达世故，与陈甘霖客套了一番，终于进入正题。他先是不着痕迹地打探底细：“不用客气，都是客人。话说，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她的好朋友？” 陈甘霖从容应对：“我叫陈甘霖。耳东陈，甘霖是指‘久旱逢甘霖’的意思。” 周景：“那你住哪里？” 陈甘霖心中警觉，到这里已经发现周景在套话，他不答反问：“怎么不把她也叫出来？” 他现在只想见见许诺。 周景淡淡道：“她不在，今天去工作了。” 说完，周景笑了笑。 陈甘霖喔地一声，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但心里却不这么认为，他来到这个时空是陪欲望熊办几件事情，哪知道在大街上遇到正在逛街的许诺。 那时。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地揉了揉双眼，再定睛一看，果然没有认错！那真的是她！他欣喜若狂，立刻向她飞奔而去。 然而，当她看到他时，却像是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般，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和疑惑。他的心猛地一沉，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她陌生的目光让他感到一阵刺痛，仿佛被一把利剑刺穿了心脏。 陈甘霖期待地看着她，但对方只漠然地看了一眼，似乎觉得意兴阑珊，又迅速把视线收回，就踏上了一辆豪车离去了。 陈甘霖回想到这里，有些沮丧：“我找到她时，发现她根本不记得我了。” 周景知道妹妹现在记不得人，象征性地安慰几句：“她前阵子出了车祸，现在记忆不全。多给她点耐心，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陈甘霖一听，心中升腾起一阵古怪的情绪：不应该是一上来交代许诺怎么出事的，这个人怎么四两拨千斤，就简单介绍一下就算了，语气上怎么也对许诺这么上心？ 他顿时如临大敌，细细地打量了眼周围的环境，以及周景家居的打扮，无一不透露着一种非富即贵的气场。 看着是做领导者的气派，只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心中一紧，许诺到底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甘霖家境一般，不过后来搬去城市后慢慢殷实起来，但也远远达不上周景家里的水准。何况，在2012年住这么大的别墅，陈甘霖自觉更没法比了。 就在他仔细观察茶几，心想这是用什么木材做的时，周景也好整以暇地看他。 陈甘霖感觉到周景的气息很危险，他佯装不知地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原来是这样。唉，怎么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被她遇上了，我当时找不到她可着急了。” 周景淡淡地呷了一口茶，优雅地把茶杯放在桌上，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态度。 陈甘霖根本不知道许诺失忆了，但是现在知道了，就不妨他用精湛的演技去忽悠对方。 “特别感谢你，你这段时间因为她苦恼了不少。我会给你一笔感谢费，可能不多。” 陈甘霖脸上出现真挚的眼神，犹如失而复得了珍贵的宝物，他看了眼周景家里金碧辉煌的装横，露出囊中羞涩的表情，继而又很着急地道，“但不会让你吃亏的，也算是我的一点点小心意。你放心，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我一定把她带回去，悉心地照顾她。” 通常情况下，人只要说了一句谎话，就要用无数的谎话去圆。而且谎话就像是一张迷人又危险的网，说谎者最后为了圆谎只会越说越离谱。 第一百零六章 病娇(上) 周景不置可否，疑问道：“你只是她的朋友，不至于要对她这么尽职尽责吧？” 陈甘霖脸色一红，当真代入到许诺男朋友的角色里了，他羞涩道：“其实我是她的男朋友，我们在一起很久了。” 真是稀奇。 周景闻言动作一顿，觉得好笑：“呵，你说你是她的男朋友？那你为什么来的时候不敢承认你的身份，反而要说你只是她的朋友？” 周景才和人表露出要当哥哥的决心，突然就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承认是她男朋友这件事有这么难？啊，让我猜猜，”他又道：“你该不会是知道她失忆了，就觉得可以改口供了，恕我直言，你现在没有任何的可信度。” 陈甘霖知道周景的意思，他满脸不服气，据理力争道：“那是因为我在保护她！你也知道，她失忆了，我这么一个冒然出现的男朋友，你觉得她能接受的了？” 这话也没毛病，周景难得哑了一回。换成是自己失忆了，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女人，说是他的女朋友，他都要怀疑是不是骗子。 陈甘霖见周景听进去了，脸色缓了缓，又补了句：“所以，我想着先做朋友，等熟悉一阵了，再向她坦白身份。” 这是要把人带走的意思，周景看向陈甘霖的眼神也越来越危险，他忍不住攥紧了桌底下的拳头，不过还是理智更胜一筹，他终归冷静了下来。 为今之计，是静观其变。 周景不再提陈甘霖的身份有疑，决定再试探出一些有效的信息，他转头问起别的，哑然道：“她叫什么名字？” 许诺。 这两个字话在嘴边，陈甘霖很及时地刹住了口，许诺属于未来时空的人，在这里根本查不出她的身份。也就是说，眼前这个男人也不清楚许诺的来历，那么他更应该好好保护她的身份。 不让周景知道许诺是未来时空的人。 陈甘霖迟迟不开口，周景眉头紧锁，心想不会是骗子吧？他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陈甘霖意味深长地笑了：“没有，没有任何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她叫许韵卿。我刚刚只是走神了，想起了以前和她一些美好的回忆。” 刻意忽略掉了他的后半句，周景对他的美好回忆不感兴趣。他只关心他的妹妹，迫切地想了解她更多的信息。 周景坐直了身子，严阵以待，“她的名字哪个字？出自什么典故，有什么含义吗？” 陈甘霖解释道：“言字许，韵味的‘韵’，‘卿’是秦代官位的职称。她爷爷对她有种做才女的期望，查了很久的字典才想的这个名字。” 周景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觉得真是好听。 周景又问了几个关于她的问题，陈甘霖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不涉及时空穿梭和关于他的问题，他都能倾囊而出。 看陈甘霖的神情也不似作伪，周景也放下心来，他的的确确是妹妹熟悉的人，但这又不能完全证实他就是她的男朋友。 周景并不好忽悠，他的手指敲了敲茶几，发出扣扣的声响：“那她的父母在哪里？她失忆这么久，她父母都不着急的吗？还有你，你既然知道了她在我这里。你难道不应该通知她的父母家人来接她吗？” 说白了，还是很可疑。 陈甘霖忍了忍，压住了内心的不耐，又熟练地撒了一个谎：“她在这里无父无母，就是一个孤儿。父母离世后，基本没有亲人在世了。之前她精神恍惚，就是脑子也不太好，所以就和我走丢了。” 周景心中生出隐秘的窃喜，一下子萌发了许多铺天盖地的主意，他执着地又问：“那她现在只有你了？” 无父无母，只有一个男朋友。解决掉所谓的男朋友，韵卿可不得做他妹妹了？ 陈甘霖火了：“是！我现在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你能让我看看她吗？” 回答了那么多问题，他现在只想把许诺一起带回去。 不曾想，得到确切消息的周景一反常态，表情也冷淡了下来，不顾陈甘霖的面子，下逐客令道：“可以了，你走吧。” 无情到没有利用价值了，就会把你一脚踹飞。 陈甘霖脑子一时蒙了，又反应过来什么，他心中的火气终于压制不住，源源不断地蹭蹭冒上来，怒道：“你什么意思？你不让我见一下她吗？” “没必要，她也不会跟你走。”说着，周景往桌上轻飘飘放下一张名片，“韵卿不可能让你带走，这是我我工作号的名片，你可以先收着。后续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剩下的，你以后就不要管了。”当买了韵卿的后半生。 这是要拿钱私了了。陈甘霖勃然大怒，只觉得被人戏耍了一般，脸上青白，尤其难看：“我只要带走她！你不要拿钱侮辱我！” 陈甘霖刚想抓起周景的领子，不料周景的反应更加迅速，直接散打上手，没三两下就把陈甘霖撂地上了。 陈甘霖反应不及就倒地了，称得上一句狼狈不堪，而身体清晰的痛感又告诉他，他根本不是周景的对手。 这时，周景微微俯身，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带着震慑：“我就这么说吧。你也不打听打听，在这个地方，我周家是个什么存在。要让你了无生息地消失，容易得很。” 陈甘霖梗着脖子，又上来打来了一拳：“你简直欺人太甚！” 这次周景没有躲，那拳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脸庞上，嘴角生出了一道血迹。 他不在意地用拇指抹掉了那浅淡的血迹，脸上挂着隐隐约约的笑意，令人看不分明。 “你能给她带来什么？你既然也说你是她男朋友，想必也是爱她的吧？那她跟我生活会好很多，你爱她就应该放弃她，难道不想让她过上好日子吗？”周景犀利道，“我劝你，最好放弃她，不然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一百零七章 病娇(下) “你在我威胁我吗？”陈甘霖冷笑着。 周景无谓地耸肩，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想做一个恬不知耻的第三者，拆散我和她之间的感情。那么，她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么？” 听到后半句，周景的呼吸略微急促，不悦地看他，“你嘴巴最好给我放干净点，我不是第三者，我是她的哥哥。” 几乎是咬牙切齿强调“哥哥”二字。 陈甘霖简直气笑了，他施施然站起来，凑近周景，目露嘲讽道：“韵卿的父母没有一个是搞私生子的，你算哪门子的哥哥？是有血缘关系，还是异父异母的野哥哥？” 陈甘霖意外得知许诺失忆，就想从收留她的周景那里骗来许诺，再趁着她失忆不记得人，和她慢慢培养感情的。他算不上什么好人，没成想眼前这个男人也是，都对许诺有非分之想。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让你带走她。”周景也不怕陈甘霖误会了，他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时候智商在线，“你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这么在乎她的话，她车祸住院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她过上好生活了，你又要把她拖入你的泥潭里，你算什么男朋友？” 陈甘霖总拿男朋友说事，骂周景是恬不知耻的小三；那周景也话中带刺，暗讽陈甘霖是个临阵脱逃的渣男，没责任没担当。 陈甘霖呼吸一滞，气息深重了许多。 周景这番话，令他不得不陷入沉思，回想起从前的回忆…… 他和许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家境比许诺好上一些，成绩更是名列前茅，这些通通成了他骄傲的资本。几乎是一个清冷男主的标配，陈甘霖不能接受、喜欢的人哪里都不如自己的人，所以一直以来他对许诺都不太上心。 偶有一次初中毕业聚会，他喝了酒给自己打气，终于鼓足勇气站在她身边，装作玩笑说，许诺，你是不是喜欢我？ 和别人的告白不同，别人只会对心仪之人诉说自己的喜欢，他觉得自己优秀太多，有不少暗恋他的小女生，所以他完全没想过许诺会同那些女生不一样。 但许诺听完直接愣住，脸上也并没有小女儿的羞涩情态，只问，你喝了多少酒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我只会喜欢我自己。 陈甘霖不高兴：为什么？我不够优秀？ 许诺摇头：没说你不优秀。我觉得喜欢这个词离我很远，那是幸福的人才敢想的事情。 陈甘霖不明白：那你不幸福？ 许诺不想多谈，只敷衍道，你不懂。 自那以后，陈甘霖才有意识地观察许诺，他发现在一大群人当中，许诺向来都是话少的那一个，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那里。也从来不会向别人求助，她自己就能把一桶装水抗肩上，然后爬四楼去教室换水。 陈甘霖这才发现，许诺可能不太优秀，但她永远冷静自持，无论遇到多困难的事情，都能自己独立面对。所以，她永远都不会对另外一个人产生类似依靠、喜欢的感情。 周景那边还在说话，证明自己比陈甘霖更上心：“她车祸住院的期间，是我每天都来看她，给她请最好的医疗团队。也是我一直待在她身边，我对她也只有一个要求，做我妹妹就行了。凭什么不行？而且，她很依赖我！现在都叫我哥哥了。” 陈甘霖眼睛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看他：“你说什么？她依赖你？” 这像是一个天大笑话。 许诺从来没有依赖一个人过，她不应该对人有这种亲近感情，他根本不允许别人比他先一步感化了她。 周景并不觉得好笑，他泰然自若地睨视着陈甘霖，似乎许诺会依赖他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以至于陈甘霖说完，感觉深受重大的打击一般，不得不踉跄地后退了两步。多年来一个人暗恋的兵荒马乱，他不得其解的是，他得不到的感情，周景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怎么可能…… “不可能！你说谎！” 陈甘霖僵硬地拢了拢手指，几近乎是面红耳赤地嘶喊道。 他以为许诺不懂怎么去喜欢一个人，看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态度。因为他见过的许诺就是这么一个不会爱上任何人的女孩，他也接受了这么一个许诺——现在突然告诉他，许诺其实也会对人产生依赖的心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无疑是向他撕开了一个真相，他这些年的暗恋是一厢情愿、无疾而终。 周景看陈甘霖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了，区区三言两语就被激得失控了，也就完全没了再聊下去的耐性，干脆等保安过来赶人。 当陈甘霖被两个膀大腰粗的保安带走时，一脸的愤恨不甘：“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你拦着我这一会，难道还能拦着她一辈子吗？” 恶毒的诅咒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口中迸出：“我告诉你，你一定会得到报应的，她总有一天会想起所有的一切，到那时她只会恨你！是你毁了她原本的人生……” 周景眉心都蹙在一起，还未说点什么。两个保安办事妥帖，怕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赶紧堵住了陈甘霖的嘴，把人如囚犯一样桎梏扔出去。 先前他们两人的谈话，几乎是周景在主导，先是言语试探对方的身份，再打探许诺的家境底细、人际关系，直到陈甘霖亲口说出韵卿是孤儿时，他就输了。 如果许诺还有父母在世，周景还会顾及妹妹有自己的家人，忍痛割爱把人送还给人家父母，但是陈甘霖在这里无权无势，许诺又只有他相依为命。 周景笑了。 男朋友？ 男朋友算个什么东西？ 不就是有了一个明面上亲密的关系，都没结婚算什么家人，周景把人抢过来做自己妹妹，有什么不行？ 所以，周景毫不留情地撕破了脸。 就这种无父无母的过去背景就算了，也不是什么普天同庆的好事情，讲出来都觉得晦气。倒不如让妹妹放下过去，往后安心地做一个阳光自信的周家妹妹。 第一百零八章 新的工作机会(上) 我坐在房间里的真丝床套上，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泰迪熊的耳朵，百无聊赖地叹气。 陈姨见状上前，殷勤地关切道：：“小姐，你吃点心吗？” “不。” 陈姨也不气馁，眼珠子一转，又道：“我听小姐会画画，能给陈姨画一幅吗？” 迎着她期待的眼神，我想了想，笑了下：“好呀。” 陈姨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听少爷的吩咐看着小姐，但又不能让直白地被发现，现在总算找到了解闷的法子，不用再大眼瞪小眼干等着了。 我起身搬了把椅子在窗前，满意地点头：“陈姨，你坐着吧，光线好，也比较好画。” 陈姨照做：“哎，好。” 我拿起颜料和画纸也坐下，抬头一见，就看到陈姨脊背挺得很直，几乎是一动也不敢动地坐在椅子上，神情也有些拘谨。 我被逗乐了。 我一手拿着画纸，鼻尖不小心碰到细腻的纸面，就这么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不要紧张，该怎么坐就怎么坐，你觉得舒服就行，想说话也可以。” “哎，好嘞。”陈姨这才放松下来，忽而感到不好意思，羞臊地解释道，“阿姨岁数大了，第一次被画下来，总怕自己乱动会画不好。” “不会，陈姨漂亮，还显年轻的呢。”我俏皮地眨眼，“不过我也不是内行人，画很画一般，咱们简单地画个简笔画。你不用这么隆重，我会努力把你画好的。” 陈姨听到这话，紧张的情绪也被安抚了下来，稍微正了正衣襟，然后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坐下，轻松道：“阿姨准备好了。” “好的。” 怕陈姨觉得寂寞，我一边画画，一边找话题和她聊天，“陈姨是什么时候来哥哥家里工作的呀？” 陈姨面目慈祥，有种看自家小辈的疼爱，也让人感到格外的亲切。 她回道：“阿姨来很久了，从少爷的父母那会就在了。现在满打满算也有七八年了。” 我：“唔，那挺久了。” 陈姨由衷地笑了：“是啊，主人家对我挺好的，他们为人善良，也特别有本事。就是比较忙，经常国内国外的飞。当然年轻人有拼劲挺好的，尤其是少爷。对了，少爷对小姐很好，小姐要是以后回自己家了，也要经常来看看少爷啊。” 少爷在客厅里和人沟通，她身为周家的老人了，这个时候会多说点少爷的好话，暗戳戳地提醒小姐不要忘本。 我：“我会的。” 过了半小时。 我和陈姨一起谈论画册里的细节，突然房间门响起，伴随着一声温和地叫唤：“妹妹。” “我去开。” 陈姨连忙去开门，我落后她一步，跟在其身后一起往门口走去。 果不其然，是周景。 陈姨自觉道：“少爷，你来了。我还有些活去忙了。” 周景：“好。” 我走到门口，伸长脖子，探了探周景的身后，空无一人。 “在看什么？”周景摸了摸我的头。 我忐忑不安地眨眼，抿唇道，“……哥哥，你接见的那个人他在哪里？你们谈得怎么样？他是不是来接我回家的？” 周景思索片刻，沉声道：“不是。” 不是？我不解道：“那找我的人是谁？” “他是我对家找来的，现在对付我的手段越来越极端，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了。你知道吗？他以前是认识过你，但绝对和你谈不上什么关系。就是一个跟踪狂要纠缠你的，幸好你没有出去，我刚刚给打发了。” 我垂下眼眸，有些失落。 原来不是找我的家人。 周景又趁机教育道：“你想啊，坏人这么多，要是换做你的家人，也应该由你父母找过来的，怎么会随随便便找个人接你回去？” 说是这样说，但难免会感到失望。 周景见不得我这样的神情，他更担心妹妹不相信他的说辞，便问道：“你相信哥哥吗？” 闻言。 我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当然相信！ 周景这才笑了，被这句话所取悦，他现在的心情不错。 他觉得这样还不保险，妹妹出去总会碰到那个人，于是提议道：“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一阵，咱们去别的国家住一段时间，放松一下吧。” 说着，周景感到自己病急乱投医了，立马就否了这个决策，“不行，你现在还没有身份证，这个补办也需要一段时间。要不然，我们去北方旅游一段时间？” 我歪头：“哥哥，我觉得你太担心我了，其实我并没有这么脆弱，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失业。挫折不能使我被打败，我觉得还是找工作要紧。” “我还想努力一下……你觉得我去摆摊怎么样？我去进一些便宜的小饰品，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这或许会成为我的工作。” 周景耐心地听完，伸出手来，摸了摸女孩的颚颈，再往上是脸颊，像是抚摸一件名贵的珍宝，唯恐惊慌了她。 心里却起了一阵阵涟漪，如蚂蚁一般细细麻麻的占有欲源源不断地滋生起来。 他想，这才赶走了陈甘霖，但这个人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定然会伺机而动，寻找更好的时机见到韵卿。 但他怎么会给别人这样的机会？ 周景假做认同地顺着思考起来：“摆摊是挺不错的，不过天气闷热，可能要出一身汗的。” “去我公司上班怎么样？刚好我亲自带你。” 陈姨说过哥哥很忙，我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行，我什么都不会。你肯定也有正事要忙，我不能拖累你。我还是去摆摊吧？虽然挣得不多，但好歹是一份工作呀。” 又是摆摊。 周景怎么可能同意，耐心劝道：“摆摊这种事情看运气的，收入时高时低的。我觉得，你还是要有一份拿着稳定工资的工作，我们公司最近正好在招广告设计的实习生。这样吧，你要实在不想待在我身边，就去广告策划那里历练一下，我找个靠谱的公司老人带带你。好吗？” 我低头思考了一会，周景已经等不及了，又是卖力地洗脑：“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对你的人生规划很有帮助，是受益终生的。” 周景这么再三坚持，我不好推辞，便顺势接受下来：“好，那我试试。谢谢哥哥。” 第一百零九章 新的工作机会(下) 周景静静看向女孩的目光趋渐温柔，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闻声落地。 他平生所求不多，韵卿算一个。 他知道这种情绪来得莫名，但他不觉得自己会后悔。如果哪天他准备回到未来了，他也替她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 陈甘霖现在确实不甘心，他被人撵出去后，布偶熊刚好循着气息找到了他。 等保安走后，布偶熊从栅栏后跳了出来：“我们该走啦。” 陈甘霖握紧拳头，蓦地回头道：“不行，我要把许诺一并带走。” 欲望熊未为不可，“可以啊，那你说的许诺呢？把她叫来。” 反正一个人是回去，两个人也是回去。它可以看在陈甘霖的面子上，多拉一个人回去未来，也算答谢他的帮忙了。 陈甘霖赶紧又道：“等一下，我还没把人带出来，再给我点时间。” 欲望熊不干了，太麻烦的事它可不愿意掺和：“甘霖，你这样不行啊。人没带出来就算了，我们先回去吧。” 陈甘霖拉下脸央求道：“再等等。” 欲望熊一脸不耐，急躁道：“还需要多久？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次带你也来到过去纯属公费旅游，要是换作往常带你来这里，你可是要付出代价才能来的。” 陈甘霖也翻脸了，直白地点出了欲望熊的诡计：“你不也在利用我，没有我，你的事情能这么快办成？” 欲望熊坦然道：“我知道啊，所以我给你时间，让你去瞧你的心上人了啊。” “甘霖，我们最好办完事就得回去。不然碰到这里的时空修订者，咱俩一个都跑不了了。” 陈甘霖转身，完全听不进去：“那许诺呢？难道我就丢下她不管了？” “其实说实话，她能出现这里，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我查过了，契约书上并没有她交易的记录，说明她是通过正规渠道进来的。”欲望熊在地上打了坐，闭目小憩，逐帧逐句地分析道，“也就是说，你不用替她考虑那么多，该回去她自然就回去了。” 陈甘霖想起周景那狂傲的样子，心生嫉恨“但是她身边出现了一个很危险的男人！” 欲望熊困惑道：“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许诺失忆了，那个男人霸着她，对她有非分之想！我真是不敢想，万一……” 欲望熊漠不关心地打断了：“害，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不同时空的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这要是在一起会引起时空错乱，就会有时空修行者亲自过来干预的。” 陈甘霖一挥手，咬牙决定道：“不行，我要留下来。” 欲望熊自己爬了起来：“那我自己走了哦，到时候回去你自己想办法。” 陈甘霖一听又急了：“你！别这样，我刚帮你，你也帮我，我们就算扯平了！” “不行，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欲望熊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它想了想，心底萌生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不然这样，你和我签订契约，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帮你了。” “你做我的生意，我就给她恢复记忆。她想起所有的一切，就会自愿和你回去了。——你好像还没有和我签订过契约，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那还是算了。” 陈甘霖立刻就拒绝了。 他是喜欢许诺，但远没有达到、需要搭上一切的地步。 这次陪布偶熊过来办事，陈甘霖见识到了一些可怜人类，都是爱不得、恨别离和意难平的人，他们和契约熊做交易，付出的代价千奇百怪，什么十根手指、原本的容貌…… 真是应有尽有。 总之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代价，陈甘霖自认自己没有这么伟大，这种类型的代价，他现在还不敢轻易尝试。 “那我们回去吧。”欲望熊立刻施法，与此同时，又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们要是真的在一起了，时空修订者就会出面干预，到时候许诺会被它亲自送回去的。” 陈甘霖一泄气：“好吧。” 也只能这样了。 — 早晨。 我漫不经心地一边舀着小米粥，一边听着周景的絮絮叨叨。 周景往我的包里塞了好多实用的东西，他很上心我的工作，眉眼间露出一丝担忧和不舍： “我让陈姨给你带了饭，笔记本也给你塞包里了，有不懂的就记下来，回来我给你解答。当然啦，带你的公司老人也会帮你，你可以问问你的前辈。” “还有，同事开早会的时候，你可以好好观察一下他们的长相，最好是努力记住他们的名字。” 听到这里，我有点纳闷：“为什么要记住他们的名字？” 周景大概检查了一遍包里的小物品，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随口回道：“因为有名字的话，我好直接找到本人。” 我愣住了。 周子寒一笑，陡然开口道：“嘿，姐姐，我哥哥对你好吧？” 周景看向周子寒，指着他说道：“还有你，去到学校要老实一点，少闯祸。” 周子寒立马求饶：“好好好。” “哥哥，谢谢你。”我感动道。 周景：“这是应该的。” 他心想着，等到哪天你恢复了记忆，希望你能原谅我擅自做的这一切。 周子寒想起什么，然后道：“对了，爸妈今天下午的航班，他们要回来了。哥哥，你有跟爸妈说过姐姐的事情吗？” 我坐直了身子，有点紧张地看向周景。 “不用担心，我说过了，他们都知道。”周景对我温和道，“我爸妈常年在国外做生意，我还有一个亲妹妹，她叫小雅，今年才三岁。我爸妈他们人都很好，知道你出了车祸，一直惦念着你。” 我认真地听着，抓紧保证道：“好的，我会好好表现的。” 周景笑了笑，“不用这样，他们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你。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这是我第二次上班了。 司机先送了周子寒去上学，然后把我和周景送到了周氏。 刚下车，周景先是警惕地巡视了一圈，我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地方，于是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第一百一十章 入职第一天(上) “没什么。”周景面色如常地笑了笑，内心却犹如一丝乌云笼罩，“我们进公司吧。” 他后面调查了陈甘霖的来历，发现根本没有这个人。 想必身份信息是假的，不过和妹妹失忆前有联系不假。 周景无法完全放下心来，在他看来，这人像一只出其不意地出现、又隐匿在黑暗的凶兽，会在趁其不备地时机跳出来，狠狠地咬住目标猎物的咽喉，最后一击致命。 所以，他这几天一直在提高警惕，在韵卿身边死守严防，绝不让任何一只苍蝇有机可乘。 我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 昨天一想到又要开始上班了，我一晚上兴奋得睡不着，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现在反倒有点精神不济。 我刚想迈开腿离开，周景就拉着我不让走，他说道：“妹妹，我给你都安排好了。但是，哥哥恐怕不能跟你一起进去，所以待会要辛苦你一下，你要自己去七楼广告部报到了。” “这也是为了你着想，要是把你的身份背景广而告之，反而对你这职场上和同事打交道有阻碍，大家会因为你是我妹妹而畏手畏脚的，你反而看不出谁对你是真心实意，谁对你是虚情假意。” 他怕妹妹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又做了这一番解释。 我听明白了，也表示道：“我知道的，哥哥。这都是为了我和同事更好地相处。” 周景轻声细语地道：　“对，所以我们现在要玩个隐藏身份的小游戏。游戏内容主要是在公司里头，我们需要表现得没那么亲近，你能玩好这个游戏吗？” 他面上忧心忡忡，似乎在担忧着我能不能做到。我赶紧保证道：“我可以！不就是假装互不相识嘛，我懂我懂。” 他又说道：“能下班后这个游戏就可以结束了，到时候可别不理哥哥。” 我认真地点头，也哄道：“不会的。那我先去了！”让我赶紧去报到吧。 周景又拉住我，不放心地问：“等一下，妹妹，我问你，你待会要去几楼报告？” 我：“七楼广告策划部。” 周景：“对，那你的上司的谁知道吗？” 我努力想了想，在周景要开口之前，说出了那个正确答案：“是叫赵晴的。” 周景苦口婆心：“嗯，对，整个公司就她知道你的身份，平时有什么不懂的，遇到什么麻烦就去找她解决，不要不好意思。” 我：“好。那我要上去了吗？” 周景：“……” 你怎么总想着上去？ 他问：“别急，最后的一个问题，你在这个公司叫什么名字？” 我回道：“我叫许韵卿。你都说过了，我早上听进去了。”我拍了拍胸脯，自信道。 周景这才满意地点头。 他想起妹妹性格内向，又忍不住道：“好，别嫌哥哥啰嗦，哥哥只怕对你做的不够多。对了，你进了公司要大大方方的，别总害怕做错事，最重要的是自信。” 我：“嗯。” 周景想起作为一个哥哥的职责，“你用不着自卑，因为，你是我的妹妹，以后我有的都有你的一份，你做什么我都会给你兜底。” 我：“好。” 周景宠溺地摸了我的脑袋，温柔道：“你先上去吧，哥哥晚点上去。” 我一心想着去公司报到，但是真的要离别时，我才发现自己有点眷念。 同时，周景垂下眼脸，有种第一次送小孩去幼稚园的感觉，似乎有些焦虑。平时他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方才絮絮叨叨的模样更像是一场错觉，有点反常。 我连忙握住周景的手，囫囵吞枣对他一阵安慰：“哥哥，你别担心我，我肯定能做好的。绝对不会给你丢脸，你放心吧。” 周景温声回道：“好，我相信你。” 再不见刚刚焦急的模样。 随后，我独自一人，往停车场出口缓缓走出。 我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九点四十五分。 去公司大楼十五分钟绰绰有余。 实习员工前三天十点上班，正式员工是九点，眼下公司楼下没什么人。 周氏的公司建筑辉煌，且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周围环境优美，交通便利。公司楼下便是一个公交站台，有多条公交线路经过，方便员工上下班和外出办事。 此外，步行仅需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达商业步行街，这里聚集了各种商场、超市、餐厅等。 我大致扫了眼，心想着过几天我开始正式上班了，既然要顾忌身份，不让公司的人看出端倪，那我应该自己坐公交车来上班。 我记着周景交代的事情，走到一楼的电梯前，按了七楼的按钮。 当电梯从两边缓缓开启，工位上的每个人都在专注手头上的工作，偶尔有几人轻声交谈的声音。受到这样的氛围感染，我忍不住屏住呼吸，没打扰他们。 自己寻着方向悄悄地找到赵晴的办公室，象征性地敲了敲玻璃门，“您好，我是今天过来办理入职的实习生，可以进来吗？” “你就是韵卿吧？”赵晴放下文件，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似乎周景特地交代过，她一眼就认出了我是谁，“长得真漂亮啊。” 我连忙道：“没有没有。” “快，过来坐吧。”赵晴笑着过来把我推坐在位子上。 她扫了一眼外面的状况，自己亲自去把玻璃门合上。门一关上，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彻底杜绝了外面的世界。 赵晴坐在我的对面，郑重地说道：“韵卿，欢迎来到周氏。大家都叫我赵晴姐，你也这样称呼我好了，比较显得亲切。待会呢，我会带你去熟悉一下工作的环境。” 我从善如流道：“好的，谢谢赵晴姐。” 赵晴笑容灿烂，都快咧到耳后跟了，她继续道：“那现在我跟你介绍一下工作内容，这过程中有问题你可以直接提出来。” 我正襟危坐：“好的。” 她道：“我们公司呢，主要是研究虚拟产品的，这个时候我们的广告策划部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十五分钟后。 我们一起从办公室出来，赵晴姐说带我转了一圈，熟悉了下公司的环境。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入职第一天(下) 正巧，在路过茶水间时。 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正在泡咖啡，他小心翼翼地称重着咖啡豆的重量，严格执行着一成不变的克数，仿佛在进行着一场严谨的实验。 有点滑稽的是，这个男人一看二十多岁的模样，浑身却散发着老气横秋的气质。 赵晴一瞄到他，就停下了脚步，笑吟吟地喊道：“小高，你在这正好，我有个美眉需要你带一下，她不是这个专业出身的，没什么经验，但是学习能力不错。” 然后又对我介绍道：“他叫高新亮，你的同事，互相认识一下吧。” 我连忙朝他伸手，“你好，我叫许韵卿。” 高新亮随意地擦了擦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镜片后面，他有些礼貌地笑了笑，“赵晴姐。” 我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很含蓄，落在我身上的视线像是一个点，并没有多加停留，就很快地朝我回握，矜持地说了一声：“你好。” 被称做“小赵”的赵新亮是公司老人了，他视线停留的一瞬，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这次来的实习生背景不简单。 周氏的公司待遇好，但相对的，学历和专业都有要求。赵晴说新入职的员工不是从事相关经历出身的，只能说明这个人是走关系进来的。 赵新亮勾了勾嘴角，看破不说破。 赵晴是广告部的经理，属于管理层。一般到达到这个高度，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她心想，干脆找下属帮忙带我。于是，她笑眯眯开口道： “韵卿，接下来你就跟在小高身边做事，他现在相当于你的半个师傅了，要好好学习哦！” 我看看赵晴，又看看赵新亮，服从了安排：“我会加油的。” 赵新亮听了，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赵晴姐你折煞我了，就我这种水平哪能做人师傅，我不误人子弟就好了。” “尽瞎说，你可是广告部最优秀的员工了！”赵晴佯装生气地瞧了赵新亮一眼，又对我使眼色道，“韵卿，去，你跟着他好好学习。” “好。”我乖乖地应道。 赵新亮也是笑容满面：“哈哈，那我肯定好好教。赵晴姐，你放心吧。” 一番交谈下来，场面相当其乐融融，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然而，我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赵晴也好，赵新亮也罢，他们的脸上都蒙着一个假面。 ——看似真诚的笑容和友好的举止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虚伪。我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职场。 不久，赵晴就离开了。 茶水间只剩下我和赵新亮两人。 赵新亮盖上水杯，抬眼朝我笑了笑。 我发现他这次打量我脸的眼神极为认真，不同于赵晴在时的匆忙一眼，没了直系上司在的空气都放松许多。 “你大学刚毕业吗？”赵新亮问。 我垂眸思索，片刻后也笑了，煞有其事地瞎说道：“是啊，刚出来实习。” 赵新亮：“哪里的人？” 我：“本地人。” “听说本地的女生比较贤惠。”赵新亮心不在焉地夸赞，又打量了女孩的穿着。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赵新亮心惊了下，眼前这个实习生穿的衣服都是设计感强烈，显得时尚又潮流，手提包和高跟鞋还带有高奢牌子的logo。 再加上她星眸皓齿，个子高挑，这一身搭配就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我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大小姐。 赵新亮一怔，对女孩的来历有了些许的猜测，可能是高层家的某个小孩过来体验生活的。 这么一想，他心里顿时有数了。 我面色如常，就算注意到赵新亮的眼神变化，心中也不以为然。 哥哥说过，适当的富贵与权势会让对面的人有所顾忌，从而掂量自己的份量，不敢怠慢忽视自己。 毕竟，善良是有限的。 单纯会被人骗，老实会遭人欺，善良只会让人不屑一顾。只有漂亮、有钱，以及有能力这些恶才会给你让路。 我明白周景的意思，也在慢慢适应着他的世界，还有自己的新身份。 赵新亮心中早有了计较，极为殷勤道：“我们先去熟悉工作内容吧。” 我点头，“好，谢谢师傅。” “……” 整个公司的运行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各个部门之间紧密协作，员工们各司其职，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中午。 赵新亮走到我工位，探下身子叫我：“走了，楼下有个食堂，我带你去看看。” 我适当落后他半步，关心起自己的午饭问题：“师傅，公司食堂的菜怎么样？” “你叫我新亮哥就好了，我应该就大你三岁，你叫师傅容易把我叫老了。”赵新亮略显亲近道，“周氏的食堂蛮不错的，菜系丰富，你是本地人，应该吃得惯。” 他没有说公司一月补贴五百，食堂刷饭卡就可以直接抵扣。 赵新亮自尊心太强，不想在这个富贵小姐的面前搞得这么掉价，好像显得自己像吃不起饭似的。 我没应赵新亮说的改称呼的事，在我心里只有周景才是我哥哥，于是我转而也提起了食堂，随口道：“那我等下要好好尝尝菜。” 赵新亮心思浮躁，瞥了眼身边女孩的手提包显眼的loge，又难免起了不怀好意的想法。 他笑了一声，故作不在意地聊起一些小事，“我看你上午学习得很快，想必很快就能上手了。上午怎么来的呢？坐车吗，还是自己开车？” 我心里莫名感到不舒服，看到他精明的眉眼，有些警惕起来，面上虚与委蛇地道：“第一天过来上班，不太熟悉路线，怕迟到了不好看，我特意叫了网约车。我看咱们公司楼下有公交站台，应该是有公交车经过吧？” 赵新亮脚步不停，在电梯前才停下来，我们一起进了空荡荡的电梯。 他转头应道：“对，不过坐公交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我刚来那会都是坐公交，不过有时会不太方便。我现在买了一辆代步车，也不贵，就一辆宝马。” “上个月刚提的车，你看。”说着，他从西装裤里掏出手机，划拉几下，找到他车的图片给我看，“你觉得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撞见(上)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对我刨根问底，一直追问我是使用什么通讯工具、跟谁来的公司就好。 我大致看了眼他的手机，图片上他站在车子的旁边，露个牙齿笑嘻嘻的，可见当时提车的喜悦。 我不太懂车，只能装模作样地点头附和：“哦，挺好看的。” 赵新亮一听，心中暗爽。虽然这辆车有父母的赞助，但能得到有钱人的认可，他觉得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这时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楼下餐厅的全貌，所有的景致尽收眼底。 我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地迈出脚步，率先从电梯中出来。环顾四周，只见周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赵新亮愣神后紧跟其后，不多时又在我的身侧了。他再接再厉，语气颇为暗示道：“我爸给我了一套房子，叫我周日去办理过户。” 他看向女孩昳丽的侧颜，不禁又飘飘然，觉得自己迎娶白富美，成为人生赢家也不在话下了。 我有些疑惑地看他，他在我跟我炫富吗？ 心中腹诽了几句，面上我微微笑，淡定地点评道：“挺好的。” 好巧不巧。 这时，我的目光穿透了一个个不相关的人，第一眼就看到了身处世界中心的周景。 心里的就像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这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见到不同身份的他。 我没由来地感到奇异，总有这么些卓尔不群的人，他们在校园时代就万众瞩目，一存在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是某些小女生暗恋的对象。 他们生来身边不乏有一茬茬的花开，败了又会有新的花开，源源不断地花团锦簇，就这样把他们众星捧月地包裹在其中。 周景就是这类的人，他人群里鹤立鸡群，一出场就尤其亮眼。他薄唇紧抿，五官立体深邃，上身穿着一件洁白的衬衫，下身搭配着黑色的西裤，衬得双腿笔直修长，整个人如同一座挺拔的山峰，沉稳而内敛。 前面有一个人神情谄媚，正侃侃而谈和他说着什么。他眉眼间透着一股淡漠，有时会回答几句。 不过他的目光大多停留正打饭的男男女女面容或身影上，而后视线又迅速地一扫而过，似乎隐约在寻找着什么。 他心不在焉地观察着四周，俨然一副严谨的巡视者姿态。 “你等下想吃什么？”高新亮问道。 几秒后，无人应答。 高新亮奇怪地看身边的人，才发现对方早已落下他许多，似乎正目不转睛地看什么，他顺着目光，看到了周景，有些感慨道：“你在看咱们公司老板啊。” 我后知后觉：“老板？你认识他吗？” 说完，我目露期待地看向高新亮，特别想知道别人眼中的周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新亮心想这种大人物平时见都不一定见到，但又不能把话说得那么白，搞得自己没面子，于是幽默地道：“单方面的认识也算认识吗？” 我抿唇，又看了远处的周景，问道：“你觉得咱们公司老板怎么样？” 高新亮很自来熟，像是找到了共同话题，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低着声音，说道：“你知道周家吗？” 我皱眉，低头看看鞋子。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别人靠我那么近，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一点，继续说道：“略知道一些，怎么了吗？” “周家在市区跺跺脚，整个区都要被震一震的程度。你知道这个的厉害吧？”说着，高新亮比了个拇指向上的手势，暗喻不简单的含义在里头。 我：“这么厉害啊。” 听到身边女孩的夸赞，高新亮很快又面露鄙夷，心说女孩子都这么肤浅，看到有权有势的人都要心生崇拜，他不屑道： “不过要我说，咱老板就是出身好，有家庭背景的支撑，他才做什么都成功。要是换咱们这些普通人，他还不是得跟咱们一样，该打工打工，房贷车贷照背无误。其实也没什么厉害的。” 我愣了一愣，他这话什么意思。 那边。 周景临时起意，想着妹妹会在食堂吃饭，于是心血来潮，说是检查食堂的卫生与品质问题，点了两个食堂的工作人员，还有负责食堂的经理，就这么临时地赶了过来。 哪知，他来了有些时间了，都这会了都没看到韵卿一星半点的影子。 他的心情正郁闷，刚打算抽身离开时，无意间，就瞧见一个男人对韵卿凑得很近，看着很是亲密的模样。 看那架势，很像在说一些见不得人的悄悄话。 他面色沉了下来，心中不喜。 杨经理今天见到周景大驾光临，正在那人身边绘声绘色地介绍起几道招牌菜，好端端的瞥到自家老板的脸色阴郁。 他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什么错话了，顿时噤声。 只见周景面色不耐，目光看向某处。 不久，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杨经理眼睁睁地看着老板脸色阴沉，气冲冲地往一个方向走过去。 “还跟着吗？”身后食堂的师傅指着周景离开的身影，问道。 杨经理心中一凛，跟，怎么不跟？ 他立马恭敬地跟上，身后的师傅工作人员生怕落后，也是步步紧跟。 这边。 听到高新亮一番挤兑哥哥的话，我刚想好好问高新亮是什么意思，凭这样一句出身否定了周景所有的努力。 就见身旁的高新亮惊慌失色，暗骂一声我靠，立马调整了面部表情，接下来一通随机应变的神操作，堪称“变脸比翻书还快”。 刚刚还在背后说人坏话的高新亮，此时已经是一脸殷勤地快步走去，对迎面走来的领导们一阵点头哈腰：“周总好，杨经理好。” 周景走过来后，面上矜持地点了点头，脸色却不太好。 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眼高新亮，得出这样的一番结论：个子不高，长相普通，没自己好。 半晌，周景转念一想，眼前的这个人这么普通，为什么敢凑他妹妹那么近。 所以，他很不爽地视线落在了我身上，企图等待我的解释。 而我哪知他想，本来看见周景目不斜视、就这么水灵灵地走了过来，我已经够震惊了。 不是说好了要在公司保持距离？现在是不装了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撞见(下) 大抵是我的表情太过震惊，周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咳嗽了一声，摆出了领导对下级的态度，正色道：“食堂的菜吃得惯吗？”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说话，说完他又看了一眼高新亮，尤其多看了这个人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 不管高新亮人后多么卑鄙，人前总是光鲜亮丽的，他早想争取在领导面前亮脸了。现在机会生生地摆在眼前，他岂有不抓住的道理？ 几乎是周景话音刚落，他已是迫不及待地回道：“食堂菜系丰富，不仅量足，味道还不错。” 周景淡淡听完，眼里藏着一些莫名的情绪，又看向我：“你呢？” 眼神认真。 我笑了笑，有样学样：“我记得挺好的，环境不错。” 周景盯着我，“那是挺好的，也不早了，去吃饭吧。” 又看向了身旁的杨经理，补充道，“今天的检查就到这里吧，好的部分继续保持。” “哎，好。”杨经理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最后也浩浩荡荡地走，一场突击食堂的检查也收锣罢鼓了。 高新亮见人走远了，才嘀咕道：“今天老板怎么突然下来了，真奇怪。” 他看向身旁的我，“对了，妹子，我带你去吃糖醋排骨吧，这里排骨味道简直一绝，这次让哥来请你，当欢迎你来公司的第一顿，不要客气啊。” 我对高新亮的印象已经降到了历史最低，对他没几分耐性，只想简单地繁衍了事。 于是我随便指了一个窗口，说道：“不用了，师傅你去吃吧，我打算去那吃面条。” “也行。”高新亮倒没多想，瞄了一眼拉面的窗口，笑道，“你们女孩子都爱吃素，肯定又是为了减肥吧。哥理解，那哥改天请你吃饭。” 我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保持着陌生人应有的体面，催促道：“师傅你去吃饭吧。” …… 第一天上班的工作量并不多，大多派给我的任务的熟悉工作内容，直到快下班的前十分钟，赵晴从办公室出来，在门口朝我招招手，柔声喊道：“韵卿，过来。” 我手上的动作一停，回道：“好的。” 赵晴又重新回到她的办公室，她会在那里等我进来。我坐在工位上的手一松，垂下眼脸沉思了片刻。 旁边的人体工学椅朝我靠近了一点，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高新亮，他觉着刚毕业的女生应该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便小声道：“不要担心，赵晴姐人挺好的，估计要问你第一天的感觉怎么样，适不适应，就类似这样的员工关怀。” 我略微一点头，没有说话，看着赵晴的门口的玻璃门缓缓地站起身，高跟鞋与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哒哒地往她的办公室走去。 确实不出高新亮所料，我一进门，就听到赵晴问我：“今天工作觉得怎么样？” 面前是赵晴关切的脸庞，我想到自己的身份，有哥哥的兜底，我想小小任性一回，只是换个师傅总行吧。 我假装苦恼，犹豫一会儿，才开口道：“感觉还行，就是遇到一些困难。” 赵晴的脸上的笑容加深了，有些鼓励的味道：“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可以跟赵晴姐说说吗？” 我顺势道：“我觉得小高师傅讲得太深奥了，也可能是我太笨了，惹得师傅好几次生气。” 赵晴听懂了我的潜意思，想了想也不算难事，她指着玻璃外一个专心忙活的女人，“她叫麦穗，大你两岁。她会比较有耐心，你到时可以跟她适应看看。” “小高那人呐，工作是有些急躁，我也觉得不好，我明天给你换她。” 听着赵晴毫不犹豫的保证，我露出了个真挚的微笑：“谢谢赵晴姐。” 赵晴温柔道：“没事。” 一直介怀的事情就这样轻易地解决了，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终于从心头落下。 在遇到周景之前，我觉得碰到的所有的事情都是阻力，但是一和周景有所牵扯，总有许多善良的人努力帮自己解决问题。 我松了松气，原来这就是被人罩着的感觉。 “下班了，刚好，你可以回去了。”赵晴看了眼手机屏幕。 我：“好。” 等我回到工位上，大家都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已经走得没剩下几个人了。 我思考着自己怎么回去，还是再等一回，总不能让公司的人撞见我坐上周景的车吧，那之前掩藏身份的努力就白费了。 我磨磨蹭蹭地收拾了一会包包的东西，屁股就像粘在座位上，又刷了会娱乐新闻，弹窗突然跳出了哥哥的信息。 我看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里，悄悄打开了消息，就看到一行字正最上头：【还没下班？】 我手指啪嗒啪嗒地打字，回了过去：【我下班了，就是怕别人看到你接我，会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再等等，我现在慢慢走出来。】 对面有些无奈，秒回的信息中都带着一丝宠溺与纵容： 【没关系，无所谓的。哥哥不怕，看到了就看到了。】 我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边走边回： 【不行。】 态度十分决绝。 周景只得无奈：【好吧，那你快点，别让哥哥等久了。】 我下了电梯，才公司大楼出来，悄无声息地到停车场。 好一会才慢慢踱步到那个熟悉的车子，打开后座的车门，迅速地坐了上去。 周景看到我做贼心虚的模样，温和一笑：“这样东躲西藏的，那不得每次都这样？要不算了，正常上下班吧，看到了也不敢有人说什么的。” 我看了眼主驾驶上的司机叔叔，见他目视前方地看路况，一心不闻窗外事，只专注开他的车。 我才横了周景一眼，“你认真一点，早上你说的要玩这个游戏，我都适应游戏规则了，然后你说不玩就不玩了，这样搞得你很没有原则欸。” “为了你的话，哥哥可以没有原则。”周景笑得很肆意。 我听得耳朵一红，但一想到珊珊姐，不免又感到泄气和难过，他们两个才算得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还有天作之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吃醋(上) 而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附的女子，又没有负责任的父母重视，身边也没有什么知心的朋友。要不是周景善良，把我从医院里捡了回来，还好吃好用地照顾我，我早就在外头饿死了。 他把我当妹妹对待，我已经很感激了，岂能再生出一些多余的心思？ 这么一想来，我心中一定，“哥哥，我决定了，我明天自己搭公交车过来。早起个半小时，还能赶上公交车早趟。” 周景笑容一凝，“不用这样。” “我看到公司楼下有公交车了，为什么不可以？” 周景反问道：“那你要让哥哥一个人去上班吗？” 我当即就沉默了。 周景胜券在握，如果他跟妹妹掰扯一通大道理劝她放弃，她反而也会坚持自己的一番道理，两人最后谈得不欢而散。 倒不如自己适当示弱，在意你的人是舍不得你委屈的。 有时感情不是讲道理，他深谙此道。 “好吧，那人多的时候看看情况吧。”我退让道。 周景摸了摸我的头发，安抚道：“别担心。用不着想太多，就算真的被发现又会怎样？” “我要吃糕点。”我不理他，转而提起别的要求，“就是上次你带回家给我那个糕点，你买给我吃。” 周景好脾气道：“好，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他看向司机，提高音量道：“去桃园铺买糕点。” 司机：“好的。” 然后车子就拐了方向，脱离了原来的路线，去往另外一个地方。 这时。 我的手机叮铃了好几声，周景有些敏感地问道：“是谁啊？” 我看了眼手机，弹窗显示是高新亮。 早上赵晴为了我能尽快融入工作环境，介绍我和高新亮认识时加的联系方式。 我看是高新亮，意兴阑珊，随口回道：“我同事，就是你中午见到的那个人，你还问他菜好不好吃。” 这么一说，周景难免想起中午那个一个劲儿往她身上凑的男同事，他特地瞧了好几眼这个人的工牌，貌似就是叫高新亮的人。这人一看就不太老实，都说相由心生，那个男的眼睛就很精明。 周景语气不太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焦躁，令他心烦不已。他沉声道：“哦，是他啊，都下班了，还给你发什么消息了？” 我：“我看看。” 周景也凑过来看，我就把手机放在正中间一起看。 我低头划拉一下手机屏幕，只见对方发了几张莫名其妙的截图，没头没脑的。都是一些小额转账的图片，几百几千的都有，还有一张最高的，金额达到了一万块。 我脑袋上顶着一个大大的问号，高新亮是什么意思？ 但当我放大图片时，我发现他的所有的收款方全指向他，但转账方却全都各不相同，大多是一些公司的全称。 我恍然道：“他接私活了。” 话音又一转，“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和他很熟吗？他怎么发这种图片给我？误发了吧。” 周景也觉得是，不以为然地背靠后座，将一肚子的疑问又放回肚子里去。 这时，我的手机又叮铃一声。 周景忽地挺直了背，另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他的脸庞靠我极近，双眼盯着我手上的手机内容上，看得很是认真细致。 温热的气息从我的背后袭来，一转头我就快吻上他的脸了，我心里一萌生出这个想法，脑子就晕晕乎乎的、空白一片，很难找出一个确切的形容词去表达我现在的感受。 我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心思早就游浮到马来西亚去了。 只好内心祈祷着，但愿他不要听到我如擂鼓般的心跳。 然而不管我如何大起波澜，周景那里只是一脸平静，他专注我的手机内容，好像也没有意识到他离我太近了。 大概是高新亮那边发了七八张图片，都等来一条消息，有些不甘心地又发了一条消息。 这次发的是文字消息。 周景只消看一眼，就已经眉头紧蹙，隐含命令，对我说道：“这个人，你在公司少和他接触。” 语气都生硬了不少，甚至是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躁，他只感觉有种心爱的珍宝被他人觊觎了。 看周景这么义愤填膺，我以为高新亮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了，愣愣地看向手机—— 其实高新亮并没有说什么，他发完图片就发了一句信息：【我一个月能额外赚个七八千。】 刚刚的图片还能当他一不小心手滑、发错人来解释，但现在这条消息显而易见不是，高新亮就是专门发给我的。 一个月能额外赚个七八千，这句话就有点意有所指了。我想到他在我面前时不时的炫富，感觉有点厌恶。 我打字回了过去：【你别跟我说，东窗事发被领导知道了，别说我知道。】 我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周景，心说高新亮你别怪我，领导已经知道了，一切看你的造化。 周景看我这么回，倒是一愣。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眼中带着点稀奇，那个男同事明显不安好心，这些图片是想向她证明赚钱的实力，以此来达到追求抱妞的目的，妹妹是怎么认为那个男的是想拉她下水的？ 周景的探究的目光，令我感到不自在，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有点懵然道：“怎么了吗？” 周景摇了摇头，拳头抵在唇边，有些赧然地笑了下：“没事，我喜欢你现在这样。” 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一副完全没有开窍的模样。他也可以稍稍放心些，不怕外面的坏人把她轻易骗走。 这颗心没未完全落在实处，我的手机又叮铃一声。 周景心生厌烦，“他有完没完？都下班还发消息，不知道会打扰别人的休息时间吗？别管他。” 我又看眼手机，这次高新亮发来这么一句:【我缺一个能坐我副驾的女朋友。】 相当于是直接挑明了，周景勃然大怒：“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 也敢肖想我妹妹。 他瞥到妹妹懵圈的神情，一时哑口无言，后半句话怎么也接不上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吃醋(下) “也敢做什么？”我问道。 “他打扰你的休息时间了。”周景反应极快，又换了个说辞。 我哦地一声，附和他的说法：“我也觉得，哥哥，我跟你讲，他上班总喜欢炫富，还故意在我面前露他的手表，等到我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了，他就开始说他的手表有多贵，怎么难买，简直无语了。” “反正我觉得他很烦，所以我悄悄找赵晴姐说了，她答应我把师傅换成另外一个女的，我明天就不用和他打交道了。” 周景：“做得不错。” “那是当然。”我沾沾自喜道，“噢，你等我回一下他。” 周景眉头又是一皱，“不用回了，你还要回什么？” 我理所当然道：“跟他说，我没路子给他介绍女朋友啊。” 周景愣住，然后道：“那这个你回吧。” 妹妹意志坚定，对此油盐不进，这个男的被打击个两三回也该放弃了。 车子一停。 很快到了桃源铺，司机把车停好了，就去取预定的糕心。一时间，车内只剩下我和周景，我在车内探着车窗，慢慢地在玻璃前哈了一口气。 车窗瞬间成了以点成圆的雾面，视线也模糊不清了起来。 “无聊了吗？”周景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适时关心道，“你等一会，待会司机就把点心拿来了。” 我拿手擦了擦窗，规矩地端正了坐姿：“好。” 司机熟门熟路地取来了糕心，回到车子把东西交给了我。 车子的引擎再次发动，这次是回家的方向。 我迫不及待地开始拆糕点礼物盒，桃源铺的包装是很精美，但也是出了名的包装牢固。我尝试了几次都没拆好，动作不由地急躁起来。 突然。 我的手中一空，周景自告奋勇地接去这个艰巨的任务，他温声道：“让我来。” 糕点盒在他手中就变得很听话，没三两下他便拆了下来，取出一块糕点给我，还能顺便帮我拧开一瓶苏打水，照顾着我吃。 他的眼神温柔又专注，“慢点吃，有水。渴了就喝一口。” “谢谢哥哥。”我呐呐道。 周景：“不客气。” 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韩珊珊，周景也会这么照顾她吗？ 想必也是会的吧。像哥哥这么善良温柔的人，一定也会对珊珊姐面面俱到。 “哥哥，珊珊姐最近怎么样了？”我咬了一口糕点，问道。 确实有段时间没见到韩珊珊了，周景想了一下，有点不太确定地斟酌道：“她应该还行吧，该上班上班，该下班就下班，没事就去酒吧。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她，想她了？” 我低声道：“嗯。” 周景看着女孩恬静的神色，心中一软，“这好办，我跟她说一声，让她有空也过来看看你。” 他想，妹妹在家休养了那么久，难得见她这么挂念一个人，正是活泼好动的好年纪，肯定也需要一些同龄的女性朋友，韩珊珊跟她应该会有很多感兴趣的话题。 而他毕竟只是一个大男人，有些话题他确实掺和不进去，也不太合适。 “哥哥想珊珊姐了吗？”我轻声道。 周景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迟迟未再开口。 我又道：“哥哥，你认识珊珊姐多久了？” 周景骤然听到身边女孩的声音，他回过神来，勾了勾嘴角，道：“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小时候…… 这么久了啊，真好。我心生艳羡，对韩珊珊这个人好奇了起来，“珊珊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周景思索半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 回首过去。 在周景小的时候，他就在郑轩逸身边见到了韩珊珊。 韩珊珊是一个积极向上，又非常有事业心的大姐姐，所以周景一直感到很奇怪，珊珊姐这样的人怎么爱上他舅舅？ 大抵爱情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吧。 他舅舅在黑客技术上是有很高的造诣，但舅舅性格沉郁，整个人很宅，家里有保姆做饭洗衣服，完全可以靠自给自足的。除了每月初和每月末会去酒店巡查，基本上是在家里头足不出户，一直摆弄他的电脑的。 后来舅舅去世了，周景在葬礼上见到了前来吊唁的韩珊珊，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红肿，神情透露着深深的悲伤与疲惫。 她身穿一袭黑色的连衣裙，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萎靡不振的气息。 周景走到她的身边，“珊珊姐，你来了。” 她淡淡地道：“嗯，我喜欢他很多年，没想到最后一面是在这里相见，自此阴阳两隔。” “我五岁的时候，幼儿园里有一个坏小子欺负我，其他人都不敢上前，只有郑轩逸一个人站了出来。是他帮我打退了那个小恶霸，不过打架后他也鼻青脸肿的，身上也没几块好的。” “但他却还是很高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我说，以后不用再担惊受怕，因为他打赢了。我本来有些害怕他，毕竟他身上挂了彩，衣服上还沾了血迹，有点吓人。 “就在那时，他一笑我就注意到他残缺的门牙。我才意识到，他为了我打架没了个门牙，还在那里傻乐呢。是不是很滑稽？” 她不禁笑了，继续道：“在我心中，他很帅气的王子，他替我赶走了童话里的怪物……” 周景默默地听着，原来是这么一段英雄救美的故事，让六岁的韩珊珊深深地对郑轩逸产生了崇拜，从此芳心暗许，追着郑轩逸十几年。 韩珊珊那时黯然失色的眼神，周景到现在还记得，再之后韩珊珊远赴他国，很多年才回来故里。 诚然现在的郑轩逸有点幼稚，但不可否认他替女生出过头。面对妹妹的问题，周景郑重道：“韩珊珊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她对朋友从来都是掏心掏肺的。” 能得周景这么评价的人不多，我有些佩服地道：“珊珊姐人很好。” 心中又有些淡淡的悲伤，像一滴墨水滴入水中一样，缓缓地扩散开来。这种悲伤又带着几分遗憾，是一种隐隐的、持久的情感，使我深深地沉浸在一种爱而不得的无力感当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 特殊(上) 后半程的时间里，我凝望窗外，有些缄默无言。 直至回到周家。 我们一起从车中下来，周景对我道：“今天是你上班的第一天，我特地让陈姨给你烧了你爱吃的青椒，你等下多吃一点。” 周景并不爱吃青椒，不过有次陪我去市区逛街时，有道青椒菜我特别爱吃。所以他记下了，常常会吩咐陈姨买一些青椒做给我吃。 我点头：“好的。” 周景又道：“还有，不要太累了。晚上早点睡觉，你今天也很辛苦了。” 我：“哥哥也是，早点休息。” 此时，我留意到发生了一丝细微变化的车库，其中有辆车的车衣崭新，没有一丝污渍与灰尘。像是有人才开去洗车回来，停放位置也和早晨看到的有所不同，显然移动了一点位置。 我随着周景走到门口，又听到房子里头依稀有其他人的欢声笑语。 我有些疑惑，停下了脚步。 周景见我停下了脚步，回头找我，不解道：“怎么了？” 灵光乍现间，我猛然想起吃早餐时，周子寒说过的一句话：爸妈下午要回家了。 那现在这个房子里传出来的说话声，难道是哥哥的爸爸妈妈？我面露难色，一时半霎的不知道自己该进该退，我又该露出一副什么神情去面对？ 害怕。 这是我内心渐渐浮现的念头。 周景：“怎么不进去？” “子寒！” 里面的人听到外头的动静，诧异地往外面望去，这一看才发现是周景回家了。郑舒眉笑眼开地喊道：“快进来。” 周景回头，也是一脸惊喜：“妈妈！” 他往前大步流星地走去，三秒后又想起什么，回过身把女孩也拉了过去，激动道：“妈妈，你回来了，欢迎回家！” 我怔怔地看向郑舒，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都已经是生过三个孩子的人了，却还是年轻貌美的模样，皮肤白皙，保养得宜。 说是周景的姐姐也不为过，看着和周景也大不了多少。 门口逐渐围满了不少人，不仅有周景的爸爸周先生、周子寒，还有帮忙抱着郑家小女儿的陈姨。 “爸爸。”周景朝周先生喊道。 周先生长得很儒雅，他略微颔首道：“好，儿子。” “来抱一下。” 郑舒主动抱了周景，松开手时她瞥到了我，对周景温柔道：“这位想必就是你常提的韵卿吧？” 周景喜不自禁，主动说道：“对，就是她。韵卿长得很好看、说话好听，人又善良，脾气好得不得了。就是胆子有点小，妈妈你注意不要吓到她。” “哈哈。”郑舒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散发着母性的柔和，“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夸人，肯定是相当是好了。” 她认真地凝视着我，紧紧地握住我的一只手，重复地念着：“韵卿，韵卿，是个好名字呀。” 她眼神中透露满意之色，对我亲切道：“阿景和我说过你的事情，我本来还不信他说的话，没想到和他说的分毫不差，又漂亮又善良，以后把我当姐姐，我会照顾好你的。” 郑舒一见我就心生欢喜，但是她太过热情了，让我一时有些招架不住，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只能这么直愣愣看着她。 我的手被她牢牢地握住，这是一种陌生又温暖的触感。 “我……” 我脑子一浑，脱口而出：“妈妈。” 等我意识到自己说什么时，立马止住了话头，呐呐道：“不对，不是……我改叫什么？” 我求助地看向周景：哥哥，救救我。 周景笑了笑，调侃道：“你叫妈妈也行。” 我很快反应过来，老实喊了两位长辈伯父伯母，到底没听周景的话瞎叫。 郑舒和周先生都笑着回应了。 周景道：“我们进去吃饭吧，别在这里杵着了。” “要说吃饭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人未至声先到，郑舒一猜就知道是谁了，“轩逸，工作忙吗？” 我默默地看着郑轩逸气宇轩昂地走来，落后他一步的还有韩珊珊，这两人是结伴一起来的。 双方打了声招呼，就到餐桌上一一落座。 郑轩逸和韩珊珊的位置挨得极近，郑舒语出惊人，对他道：“今天把珊珊带来家里吃饭，是你们在一起了吗？” 韩珊珊脸一红，郑轩逸却被这话呛到饭，直接道：“姐，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刚好今天出门，在酒吧碰到了珊珊。听到你们回来的消息，就顺便把珊珊叫来一起吃个饭。” “什么在一起不在一起，我和珊珊没这种感觉，就是普通朋友。” 听郑轩逸这么一说，郑舒有些歉意道：“珊珊，不好意思啊，是我误会了。” 韩珊珊心中有些失望，面上还是维持得体的笑容：“没事的，也有人这样误会过，我和轩逸都习惯了。” 我愣了一下，忽地看向身旁的周景，韩珊珊刚刚坐在郑轩逸身旁的位子上，我已经觉得够奇怪了，不过还是按耐住了，没有多问。 现在听他们的意思，她难道不是周景的喜欢的人？那他们俩是怎么回事？ 周景注意到我的表情，倒也没有多想什么，用公筷给我夹了一块青椒，轻声催促道：“快吃，别发呆，不然好吃的都被其他人吃完了。” 我：“啊，好的。” 一肚子的疑问只能重新埋回心里，于是我安安静静地吃起饭来，只偶尔听到郑舒提到我，我才会开口说话。 饭后。 “咚咚咚——” 房门被轻叩两声。 我放下手中的工作笔记，穿上拖鞋边走边说：“来了。” 开门就见是郑舒，她拿着一杯热牛奶递来，“还没睡吧？我有打扰到你吗？” 我连忙摇头，接过牛奶：“没有，没有。伯母你请进。” 郑舒：“好。” 她东张西望着房间里的布局，在扫过对面天蓝色的窗帘时，动作不由地一顿。 再观察到整个房间如公主风的装修，规格相当的奢华漂亮，床上有比人高的泰迪熊、还有随处可见的家具用品，木材采用的是进口的用料，并精心定制，无一处不透露布置那人背后的用心。 郑舒嘴巴微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惊呼道：“我的天呐。” 第一百一十七章 特殊(下) 她想着她儿子跟他爸一样，哪里会真的照顾好女孩子。她只能私下问问有缺什么的，尽量照顾好人家女孩子。 不曾想，这里一应俱全。 再看眼前这个女孩子面色红润、眼睛亮亮的，皮肤均匀且光滑，一头茂密的头发柔顺有光泽，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 这可不是仅仅依靠简单的金钱堆砌就能实现的，还需要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富足，才能够将她精心呵护成那种充满爱意环绕的健康美丽模样。只有这样，女孩子才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我把桌面简单收拾了一下，招呼道：“伯母，快过来这里坐。” 郑舒还处于将信将疑的状态中，又转了一圈房间，每一处都不放过。听到有人叫她，她缓缓回过神，“好。” 她勉强稳住表情，不至于显得那么震惊，但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陌生人第一次见面，都不见得多有话题。 郑舒心想，她二十三岁就生了周景，如今三十二岁了。都说三岁一个代沟，她和眼前这个小姑娘都有三四个代沟了吧，该聊点什么呢？ 沉默了片刻。 郑舒抿着嘴笑了笑，勾起了浅浅的弧度。她看看四周，心情有些复杂，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见到了周景不一样的一面，他那种闷性子也会懂得疼人爱人；忧的是这要是她儿媳就好了，偏偏是个和她一样存在于过去时空的人。 她连个cp都磕不起来，周景要是回到未来，这个时空的周子寒才十岁，眼前的姑娘现在再漂亮，十几年的年龄差也是无法消除的。 周景把人养得挺好，但郑舒觉得还是象征性地关心一下，于是道：“韵卿，你在这里过得还适应吗？” 我局促地笑了下，心里有些紧张，声线变得有些稍微变形：“挺好的，伯母。哥哥他也很照顾我，现在我在他公司底下做事。” 好在郑舒没有发觉，她又道：“那就好，我还担心周景一个男孩子马虎惯了，生活方面可能没那么体贴，你有什么缺用的东西吗？衣服够不够穿，要不然我给你买几套吧。” 我诡异地想到衣柜里满满当当的衣服，有些连吊牌都没拆，估计明年的都不用再买了。 “不用了，哥哥他给我准备了，我觉得衣服还够穿。” 郑舒又是一惊：“阿景准备了？你确定他给你准备的？” 我点头，“对，他应该是在店里预订了衣服，还有一些首饰，后面店员就会把衣服首饰送到家里。” 我在家时，一般就是我签收；我不在家就是陈姨帮忙签收。 我还记得，那些店员们统一穿着黑色西装，脸上挂着标准的服务微笑，态度显得毕恭毕敬。他们双手递上了一个个标有一些英文品牌名字的购物袋，这些购物袋看起来非常精致和高档。 这么一想，我犹豫了会，看了眼看自己身上穿着睡衣，又用手摸了摸衣摆，面料一如既往的舒适。 “我……” 我有些羞愧地道：“我其实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太费钱了。现在赚钱也不容易，应该要省一些的，不能总让哥哥负担。” “别这样说，”郑舒一向很尊重周景的决定，她并不是传统严厉的母亲，她相信周景会对另外一个人无条件的好，必然是这个人能提供给他的情绪价值远远大于他所付出的，所以他才会这般心甘情愿。 这段关系中，并没有谁是上位，谁又是下位。他们都是平等的。 郑舒看得很开，也想得明白，她反过来劝解我道：　“阿景赚的钱多了去了，他愿意给你花，说明你是值得的。周景也和我说过，你现在还失忆，他想认你做妹妹。反正你就把我们当成长辈，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说完，她把手心抚在女孩的手背上，给予一定的安慰。 她觉得这女孩有些自卑了，但仔细想想，也是命运坎坷，才会有此卑视自己的性情。但没有关系，这并不难改，往后的日子还长，顺其自然地发展，总有一天会慢慢地好起来。 郑舒尝试引导女孩说话，知道女孩对周景的话题比较感兴趣，她就聊了一些关于周景的话题。 果然引起了女孩的注意，也顾不得上自卑了。 她们聊了好多关于周景小时候的点点滴滴，有说有笑的。 二十分钟后。 郑舒离开了女孩的房间。 她想了想，去厨房如法炮制，又拿了一杯热牛奶，就到了周景平时待着的书房去找人。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郑舒站在门口敲了两下，意思意思。 然后道：“阿景，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周景从一些文件中抬眼，看到郑舒拿着一杯牛奶，眉眼带笑，“妈，你又把我当小孩子了。” “你可不得是我的孩子，”郑舒温柔地嗔道，“甭说多大，你永远在我心目中都是刚出生的模样，小小的，又很可爱。” “妈妈真的很高兴，很能有幸见到你长大后的样子。对我来说，这辈子过得真是太值了。” 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周景的面前坐了下来，把牛奶放在一边。 周景把桌面的文件收拾到一旁，也回应道：“我也很高兴。对了，妈你来得正好，我想把让韵卿上户口，就跟我一个本。” 郑舒小小地惊讶道：“你想好了？” 周景回到过去的时候，一开始大家都措手不及，他的户口和身份证都是一个问题，最后是走了周家的人脉，然后单独给他开了一本户口本。 现在听周景的意思，他要把那女孩记在他的户口本下，做他法律意义上的妹妹。 “是，我想好了。不过还得问问她，但我觉得她不会拒绝的。”周景信心满满地道。 郑舒：“那是挺好的。那她以后你怎么安排？” 她这话是想问，周景将来有一天总要回到未来，到时就真的只剩那女孩一人了。 周景也怕自己的时间来不及，所以一脸诚恳，尽全力托付道：“我就是想和您说这个，你能培养培养她吗？我在时就我来教，我不在就换您来教，就教她一技之长。以后我不在了，你就让她待在公司，做个小管理层。” “她以后就留在这里，做我们家的女儿，为周家效力。” 第一百一十八章 疑窦(上) 郑舒秀眉一拧，“可她父母不是还在吗？不行，这个我不同意。你这样做，让她父母怎么办？” 周景不以为然：“她没有父母。” 郑舒奇怪了：“你怎么知道她没有？” “她之前有个朋友找上门，我了解到她父母早亡，也没有什么亲戚。”虽然查不出陈甘霖是什么来路，但韵卿这么久都没人来接，肯定是有猫腻的。 郑舒抿嘴，难得一噎，“还是不行，我不能同意，这事情多大呀。你有没有想过，你把她上了户口，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你要对人家负责的。” “你好好好喝供着她就好了，何必管这么多呢。这万一以后都是麻烦，你要我们这些做长辈该怎么办？人心易变！” 这要真的上了户口，不仅要看黄道吉日，还要拜祠堂记族谱，以示上达天听，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周氏子女。 每一个步骤都马虎不得，但最难还不止这些，一旦真的成了周家的女儿，就肯定要按照这个规格去培养她。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多了，郑舒就怕养出个白眼狼。如果哪天一不顺着人家的心，既得不到理解与尊重，反而变本加厉，只怕后患无穷。 周景知道郑舒在担心什么，他信誓旦旦道：“妈妈，你相信我，她的人品可以保证。” 迎着周景真挚的目光，郑舒避开了视线，“妈妈也很想答应你，毕竟这是你第一次开口提要求。你的小时候我总飞国外，没能多陪陪你，我时常想起来就很遗憾。” “对你也多有愧疚，只恨不得能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你，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商量的余地。我绝对不会同意的——大恩如大仇，时间一长，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知恩图报的。” “你如果是担心那孩子的生活，这大有其他的方案可以去解决。比如，我们可以资助她一些钱，让她去国外读个两年书，镀金回来随便她想做什么，我们都会大力支持。其实不一定要走到上户口这一步，阿景，你能明白吗？” 周景脸色难掩失望，但诚然如郑舒所说，这已是最大的让步了，他没有想让妈妈为难的意思，终是点头妥协了：“妈妈，韵卿她心思纯善、不通世故，你多担待一下她。” 郑舒脸色稍霁，一口应下：“妈妈会的。” 周景也不想郑舒辛苦，又道：“也不用特别麻烦，我还在这里的时候，我会给她安排好，但如果我不在了，您帮我多看看她交的朋友，千万不要被人骗了才好。” “我知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关心一个女孩子。”郑舒笑了笑，伸手替周景理了理衣领，温柔道，“想必以后也是个会疼老婆的，你在未来世界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周景耳根微红，面色一僵：“妈妈，你别催婚，我现在还在事业上升期。” “好好好，那你继续工作吧。但别太晚了，注意多休息，牛奶要喝完哦。” …… 远处的天空开始泛出淡淡的鱼肚白色，随着时间的推移，黎明的曙光开始穿透黑暗，照亮了大地。 新的一天来临了。 我拿起椅背上的包包，“哥哥，走吧，去上班。” 周景不慌不忙道：“韵卿，红糖水记得带。” 陈姨把准备好的装着水果的盒子，以及泡着红糖的水杯通通塞给了我，我瞧了眼水杯呈现的深红色，歪头不解道：“啊？可我平时喝的不是泡雪梨饮吗？” 怎么突然给我换成红糖水了？ 周景理所当然道：“你忘了你生理期要到了，就这两天的事，要注意一下。你上个月痛得翻来覆去的，你不要再贪吃冰了。” 上次生理期我腹痛不已，周景留在家里照顾了我一整天，原来是我昨天晚上和周子寒吃了好多冰棒害的。 我一想到痛经就知道疼了，也乖乖应道：“喔，好吧。” “走吧，”周景长腿一迈，走了几步，摸了一下我头上的夹子，眼尖道：“等一下，你这个发夹的颜色掉漆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顺势摘了下来，边缘是有一点褪色了，但心里没什么感觉：“没事，还能用就行。” 说完，我又把发夹重新别在了头上，周景并不轻易放过这种细节，他又道：“我到时给你换一个吧，这家的质量不太好，下次不去他家买了。” 没想到高奢牌子的东西质量这么不行，那换一家多买一些，存着用坏了就换下一个。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郑舒忘了拿车钥匙，回到客厅时就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她不着痕迹地也瞄了一眼发夹，心中疑窦，阿景什么时候会关注这些过于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妈妈，你要出门了？”周景看到郑舒去而复返，主动道。 郑舒只得按耐住心中的猜疑，举着车钥匙示意，然后得体一笑，面色无恙道：“对，我车钥匙忘拿了。你们要去上班了吧，到公司记得多喝水。” 周子寒请假了一天，被郑舒和周先生带去玩了。所以，今天司机只需要负责接送我和周景。 车上。 我想起郑舒的模样，好奇道：“哥哥，伯母好温柔，看着也好年轻，她今年几岁了呀？” 周景语塞了一下，按照年龄推算，他今年二十五岁了，妈妈才三十二岁，总不能是七岁生了他吧。 他转移话题：“我妈妈比较显年轻，正常。对了，你昨天公司适应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笑了笑：“有你在，谁敢欺负我？” 周景抚了抚我的脑袋：“还是那个问题，不要被人欺负了。那些男同事不要跟他们走得太近，女同事也要多注意甄别一下，有的适不适合做朋友。拿捏不定的事情，你可以回来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想办法。你要记下来。” “知道啦，哥哥你好啰嗦。” 周景也知道自己啰嗦，但是不说不行，他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晚上我爸妈要和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会有一些亲戚朋友会过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疑窦(下) 亲戚朋友？ 我手指一缩，缄默不语。 等到下午下班的时候，我终于知道周景说的是哪些人了。 宽敞明亮的大酒店里，一张大圆桌上陆陆续续摆满了各式各样可口的菜，精致的盘子和餐具摆在各自桌面上，让人垂涎欲滴。 我们一行人就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客人的到来，周景坐在我旁边看手机，而我悄悄看了眼桌底下的鞋子。 脚跟鞋穿没几天还不太惯，我的脚后跟被磨得破了一层皮了，感觉有些痛。 周景注意到我的举动，一下把手机熄屏了，关心道：“怎么破皮了也不和我说？” 语气重视又自然，郑舒在对面听得眼皮突突直跳，她忍不住想起早晨撞见的场景，心中怪异的感觉又上来了。 她投来关切的目光，沉默地看了好一会，良久才道：“韵卿出了什么事吗？” 众人的视线如聚光灯一般朝我投来，我一下子成了引人注目的焦点。 我还不太能接受这种感觉，所以身子不由自主地就僵硬了起来，手指也不自觉地微微蜷缩，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迅速地扫了一圈，感到有些不自在地低头，下意识就想逃避，只地慌忙摆手，“没什么。” 周景却是一本正经地道：“是韵卿的鞋子不太合脚，脚都磨破皮了。” “那确实好严重了，回去我给你找一下医药箱。”郑舒道。 好丢人，我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我缩进去，这种小事哪里值得让他们这么费心。 平时，我可以和周景撒娇诉苦，但一旦扯上他妈妈，我就怕人家父母觉得我太麻烦了，这么一想，心理又开始有负担了。 我又道：“不用这么麻烦，我知道医药箱在哪里。” 这时。 有一声雄浑的男声交叠响起，盖住了我的说话声—— “让大哥大嫂等久了吧，我赶趟接了爸妈过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穿着正装，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他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身边还有个面目严肃、拄着拐杖的老人。 众人的视线一落在老人的脸上，下一秒，包厢内所有的人都忙不迭地站了起来。 彼时，我还在思考问题，周景倏然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低声提醒道：“快站起来。” 我：“好的。” 一眼望去，周家人不管大的小的，全都一身板正地站了起来。于是，我连忙也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起往门口看去。 “爸，我扶着你。”周先生赶忙过去，伸出手道。 老人拍掉了他的手，极有威严感：“不用，我身子还好着。” 周先生一脸讪讪，但到底没说什么。 转而看向一旁站着的男人，招呼道：“弟弟，你最近怎么样？” 这应该就是周先生的弟弟周元，也就是周景的二叔了。来之前周景和我说过这号人，我看着郑元的五官，这人长得过于平平无奇了，没什么特点。 反倒是他妻子倒是长得过于漂亮了，颧骨很高，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仔细观察她眼角还有轻微的手术痕迹。 她眼皮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疤痕，看起来像是刚经历了整容手术，这种明显的整形痕迹还未来得及完全恢复，也令她的面容带有一种不自然的科技感。 她扶着雍容华贵的老太进门，听到周先生的话，她斜看了一眼，没等郑元回答，直接笑道：“大哥，我们还能怎么样，不如说说你们吧。听说你们在m国谈了一场大生意啊，不像我们阿元，现在还在公司做个闲散职位，也就只能管管底下四五号人了。” 周景悄然道：“这个是我二嫂林雅琴。” 我和周景对视了一眼，互相交流了点内容，这女人有点胡搅蛮缠了。 周先生也觉得有失体面，他并不擅长应对女人的口舌之争，被呛声了也只好无奈地望向郑舒。 郑舒也是不负众望，立马接话道：“弟妹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都是为了周家做事的，谁也不比谁轻松，哪里就成闲散职位了？” 声音温温柔柔的，但容不得半点质疑。 林雅琴气势上就弱了一截，她鼻子哼了一声，明显不太服气。 来的人一共有五个，其中两位老人，还有两位中年人，分别都是一男一女；此外，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我又看看他们身后的小萝卜丁，后面跟着的应该是他们的小儿子，小男孩长得肥头大耳的，个子也矮矮的，但看着极为富态，也是一个衣食无忧的主儿。 这些人老实说，看着气质上就不太像周先生一家人的亲戚，倒是那对夫妻老人反而更像是周先生的家人，这两人身上都有种知识浸染的严谨，头发梳得一丝不挂的。 周老先生则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他拄着拐杖来到主座，他咳了两声，一字一句道：“都坐吧。” “坐吧。”周景提醒我道。 我：“好的。” 原来今天要见的是这些人，我大概心里有数了。 我埋头吃菜，把自己的存在感拉得极低。 这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周景在郑舒的请求落空了，仍然有意把我带进他的世界里。 我只差没上周家户口，现在俨然一副周家的一份子了，都需要参加他们两月一次的家族聚会了。 林雅琴才停歇了一会，又开始了：“我看大哥大嫂都最近忙得很啊，都没有时间来看爸妈了。要不是今天这顿饭，还凑起咱们一家人呢。” 郑舒蹙眉，看了眼主座上周老。 一见周老和周老夫人都老神在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只好又打起精神，对林雅琴应战道：“没有的事。m国的生意进展容不得出错，但我们一回来就拖人带了礼物给爸妈，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不管离得多远，这心里啊，总想着爸妈的。” 周先生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孤军奋战，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和郑舒都想着爸妈。” 林雅琴下巴一抬，不屑道：“表面功夫谁都会做啊，是，你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了。就我家阿元在公司里无所事事，这要是给阿元一个机会……” 第一百二十章 偏心(上) “林雅琴！”周元连忙打断她的话，看向周先生一脸歉意，“大哥，抱歉啊，雅琴也忒不懂事了。但是……” “雅琴说得也不无道理，当然了，我也不是怪大哥。我只是觉得，爸妈也要给我一次证明的机会，咱们兄弟齐心合力，争取把公司带到更上一层楼。” 周元嘴上功夫了得，说得一口漂亮话。但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林雅琴负责打头阵发泄不满，他就赶紧见缝插针地提出要求，美其名曰是为了兄弟和气。 由此可见，这对夫妻是有备而来的。 郑舒心里有如一团火在烧：“你……” “好了，不要吵了。”周老重重地拍了两下桌面，他看向周先生，教训道，“你弟弟难得想为公司做点什么，你不是刚谈成了一个m国的项目？后续的就让你弟弟跟进，你在一边看着，也有点耐心教教他，总归都是一家人。” 周老说完，又看看周元，“还有你，像什么话！今天难得聚一次吃饭，你大哥在公司也够辛苦了。现在吃饭就吃饭，不要再讲些无关的话了。” 周元喜出望外：“好嘞，谢谢爸。” 周老垂眸，缓缓道：“好了，吃饭吧。” 林雅琴目的达成，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对周老夫人道：“妈，你尝尝这道菜，会更好吃。”她夹了一筷子的鸭肉过去，周老夫人并没有拒绝。 紧接着，又朝郑舒挑衅一笑。 后者直接气得心肝疼，把筷子重重往碗上一搁，发出清脆的响声。 郑舒愤怒地看向周老，等着对方会给出合理的解释。岂料周老夫妻熟视无睹，又事不关己地吃起饭来，好像把m国项目让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先生也是面色难看，他和郑舒一起在m国辛辛苦苦谈成的单子，最后就白白拱手让出去了。 任谁能受得了？ 但这样的事情似乎发生了很多回，周先生最终只闭了闭眼，他在桌底下按住了郑舒的手，到底没再说什么。 郑舒深吸一口气，按耐住不快的心绪。她回握住周先生的手，两人在这种窒息的氛围里苟延残喘、互相慰勉。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瞄向主座上的两位老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这对老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家庭氛围也好生奇怪，林雅琴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起事端，他们却选择视若无睹。 面对子女的不和，他们第一反应不是制止，而是默许地态度去任其发展、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奖励挑事的二叔一家。 周老的反应很敏锐，浑浊的眼珠子一转，第一时间发现了我，眼神一凝：“这位是？” 偷窥不成反被发现，我立马低下了头，握住筷子的手也随之一紧。 周景偏了偏头，对我道：“别担心，哥哥在这里。” 语气一如既往地可靠。 周先生顺着周老的视线看到了我，他主动介绍道：“这个是阿景的妹妹。” 林雅琴这才注意到包厢内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她不太感兴趣地打量了一眼，没想到长得比自己还好看。 她心里见不得比她更好看的人，总是要怼上几句才舒服。于是，她直接嘲讽道：“大哥怎么尽叫些不相干的人来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随便的饭局。” “……我不想吃香菜！” 林雅琴旁边坐的小男孩被冷落许久，心中早已不满，烦躁地扭动了身子，这时也终于闹了起来。 “贺宝，贺宝。”林雅琴顾不得再去挖苦周先生一家了，连忙宝贝地看向自己的儿子，“怎么了，贺宝？” 周贺宝鼻孔朝天，傲慢地把夹起来的香菜扔到了一旁，骄横道：“我不想吃这道菜，都被香菜污染了，难吃！” 林雅琴自然什么都依，好声好气地哄着：“好好好，贺宝，咱们不吃这道菜。” 堂弟算是被养废了，周子寒心想，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用筷子夹起盘子上最后一块排骨。 这块排骨色泽红亮，肉质鲜嫩多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周子寒正准备将它送入口中时，却突然感觉到一股阻力。 他定睛一看，发现堂弟周贺宝正用筷子紧紧夹住那块排骨，满脸都是不满和贪婪。 周子寒的脸色一沉，皱起了眉头：“你干什么？这是我先夹到的！” 周贺宝却毫不示弱地瞪大眼睛，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我看到了就是我的！” 林雅琴抱着肥头大耳的周贺宝，偏袒道：“哎呦，就一块排骨，子寒你都这么大了，就不懂得让让弟弟。” 最后一句话直接点燃了郑舒心中的怒火，让弟弟让弟弟……又是要让弟弟！他们都让了多少回了！ 郑舒嘭地一声站了起来，怒道：“这是一块排骨的缘故吗？！” 周贺宝有他妈护着，她的子寒凭什么只能忍气吞声，谁又比谁金贵？谁说哥哥就只能让弟弟？ “瞧大嫂，怎么还激动了？”林雅琴大惊小怪道，“要是子寒喜欢吃，咱们就再叫一盘排骨呗，多大点事？用得着抢我家贺宝的？” 郑舒毫不留情地道：“我明明看到是周贺宝抢了子寒的排骨！是子寒先夹起来的，然后周贺宝看到了，故意从他哥哥筷子中抢走的！” “什么叫我们子寒抢周贺宝的排骨？林雅琴，你不要颠倒黑白！” 她气得浑身发抖。 “行了，一天到晚吵吵什么？吃个饭都不安生！”周老夫人在上头神情不耐，一颗紧着一颗地叩着手串上的佛珠，蹙眉制止道。 闻言，郑舒猛地看向周老夫人，“妈，我敬您才叫您一声妈，倒是你们太让我们失望了。二弟一家什么都对，只要我们开始说他们几句，你们自己就叫我们别吵。” “偏心也不是这样的！” “你胡说什么！”这次换周老吹胡子瞪眼，看向周先生，沉声道，“老大，你管管你家媳妇！说的这都是什么话？一家人都计较成这样，都不像一家人了！” 周先生也霍然起身，他站在妻子的统一战线上，也不满了：“爸，我就这么和你说，郑舒说得没错，你们扪心自问，这些年有多亏待我弟弟吗？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什么好的东西都要塞给他们一家就算了，我们也总要让着他们一家。” 第一百二十一章 偏心(下) 周老额上青筋暴起，面目狰狞道：“混账，你这个不孝子，你现在是想反了天吗！？” 周景突然拉住了我，又是一阵耳语：“准备一下，我们待会就要走了。” 果不其然，周先生道：“m国的生意是我和郑舒花了很多心血才谈来的，不可能替弟弟他们一家做嫁衣！爸，妈，你们想都别想！” “郑舒、子寒，我们走！”周先生拉着郑舒，还有周子寒，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周景一脸平静，仿佛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料，他握住了我的手臂，把我带离了这场闹剧。 在离开之前，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只见周老夫妻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大儿子竟然也会忤逆他们。 而另一边，二叔一家人的脸色则是一片灰败，表情中透露出一种讨不到便宜的懊恼和无奈。 — 回到家后。 郑舒一把甩开周先生的手，把桌面的东西一扫而空，她气地放了狠话：“我问你，他们这么欺负娘俩了，你选我和子寒，还是选你那个偏心的爸妈？” 周先生毫不犹豫地道：“我选你。” 郑舒阴沉着脸，盯着他道：“真的吗？” 周先生：“真的。” “阿景，你过来。”郑舒喊道。 “好，来了。”周景应道，又看向我，“韵卿，你带着子寒去你房间玩一会，我和我爸妈有事要谈。” 周先生这会愣了愣，怎么这事又扯上了周景，他们三人难道还有其他事情要谈？ 我像松鼠啃食一般，连忙点头，极有眼色地牵着周子寒的手离开了。 我没有哄孩子的经验，看着在房间内气成河豚的周子寒，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才道：“子寒，你要不要看动画片？” 周子寒一屁股坐在地上，犹不服气道：“我今年都读三年级了，他们还把我当小孩子！” 我心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又道：“姐姐，我讨厌大人们总是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他们自己在那里商量事情，然后叫我自己回房间里玩。” 我老实巴交道：“他们也叫我回房间和你一起玩了。” 周子寒被噎了一下，“……” “好了，不要生气了。我们一起看动画片吧。”我坐在他旁边，安慰道。 那边。 周景目送两人的身影消失这楼梯拐角处，才回过头来看着周先生，“爸，坦白来讲，今天的事情我早有预料。之前我跟妈妈也互相交流过了。” 他沉着声道：“今天不过是一个开始，二叔他们才想拿走你们的心血，你们就已经忍不了了。再后来，他们要窃取你们的胜利果实，把你们流放在权力之外，这还不得更难接受？” 周先生这才恍然大悟，周景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人，那么对于今天的事情想必有所了解。 周先生看着镇定自若的周景，俨然当他是块主心骨，语气急切地道：“那怎么办？阿景，你有办法可以……” 不料，周景毫不留情地打断：“我没有办法。” 周先生脸色苍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周景缓了缓，又道：“如果爸爸你是指家族公司，我确实没有办法。因为家族公司就一定有二叔的影子，他会在暗地里给你使绊子，你和妈妈总有防不胜防的时候。哪天就要为了二叔产生的负面影响，然后你们又要像今天一样，被爷爷奶奶牺牲掉。” 爷爷奶奶更宠爱二叔一家是不争的事实，他只能把利害关系说清楚，让爸爸妈妈去判断目前的处境。 周景道：“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果你们换个平台呢？或许就可以避免这场悲剧，去往更大的平台里发展。” 周先生没听明白，皱眉道：“什么意思？” 周景一来到未来世界做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今天可以挺直腰板，给父母一个坚实可靠的肩膀：“我也有公司的，爸爸你忘记了吗？我的公司完全跟家族没有半点关系，你们不用担心被二叔一家打压。” 周先生有所顾虑：“可是我跟你妈妈在m国的生意，耗时两年，如此巨大的心血总不能就这样白白便宜了你二叔。” “我知道。m国的生意我也有涉及，甚至我和他们合作的份额要更大。”周景语出惊人，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周先生惊讶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去m国跟他们谈成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看眼一旁安静的郑舒，才发现自己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他反应过大，他一下子明白了：“原来就我不知道，连你妈也知道了。好小子，你瞒得那么紧，连我都不曾告诉！” 他过来捶了一下周景的肩，脸上全是与有荣焉的骄傲之色，“不愧是我儿子，原来你回到过去就是为了闷声干成这样的大事！” 周景这才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这的确是我的目的。我来到这里，一个是为了拆穿舅舅前女友的阴谋，这个我已经办成了。还有一个就是让你们来到我的公司。” 继而又苦恼道：“爷爷奶奶偏袒二叔一家已经很久了，不是你们简单地证明自己可以解决的。你们越是证明自己有多优秀，爷爷奶奶反而想加倍偏心二叔他们。” “爸爸，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们今天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在m国的生意上付出太多的心血，他们现在都不惜要毁去了。子寒只是吃一块排骨，周贺宝都要仗着他父母的宠爱抢走，你们要是不拿出一点反抗的气势。子寒就要被周贺宝永远踩在脚底下。” 其实后半句有点夸张了，周贺宝那个废物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只不过，周景想到爸妈的性子，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自己孩子被欺负。所以，他故意说得严重一些，引得周先生下定决心和爷爷奶奶划清界限的。 在周景的未来世界里，既定的剧本里是周先生吃下了这个暗亏，将辛苦谈成的合作让给了二叔一家。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改写命运(上) 二叔这个人游手好闲，又极其骄傲自大，他没有经商才难。早年创业赔了很多钱，在外面欠下了一屁股的高利贷，是真正意义上烂泥扶不上墙。 这和无论做什么都天赋异禀的周先生完全不能比，无奈周老夫妻只能把公司交给周先生经营。而二叔每天按时按点去公司打个卡，做个没多大实权的小管理层，对底下员工动动嘴皮子就好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二叔的欲望日益膨胀，现在又不满足只做个闲散的富贵人家了。 他抢走了周先生的单子，又不会维护m国的客户，不久就得罪了相关负责人，白白丧失这次的合作机会。 在后来，二叔又在别的合作中滩浑水，在这里头捞了不少油水，直到被对家抓了小辫子，然后爆出负面新闻。周老夫妻为保二叔，又把周先生推了出去挡火。 最后，周先生和郑舒戴罪卸任，二叔还好端端地留在公司。 ——这些就是周景印象当中，包括郑舒闲聊时透露的过往，还有一些亲戚朋友的口中，一点点拼凑出来的真相。 对于目前的周先生来说，这些真相还有些残忍。他对周老夫妻还存在一点孺慕之情，还不太接受他的父母只爱他弟弟，却没有半点关注与爱意给他。 他以为父母对他苛刻，是因为他作为长子。所以，他努力证明自己的优秀，希望父母也能注意到他。但是结果往往无济于事。从小到大，周老夫妻永远只爱他的弟弟。他为了一句夸赞做的所有努力，都远不及他弟弟一句哭闹就有人哄。 “那阿景，在你的世界里，我和你妈妈最后怎么样了？” 周景的眼睛里带着些怜悯，“……你和我妈妈用积蓄开了个小公司，每天都忙着哪天东山再起。我妈有一天加班肚子疼得受不了，送到医院一查才知道，她年纪轻轻就累到胃穿孔了。” 话音刚落。 周先生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久久回不过神来。周景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为什么连起来就不理解了呢？ 什么胃穿孔？ 谁？谁得了胃穿孔？ 他猛然地看向郑舒，心中满满是心疼和自责，一脸歉然。他颤抖着双手去捧爱人的脸颊，喉咙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不断重复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当初说好一生一世对你好，却让你独自一人受尽了委屈。 郑舒有所动容，叹息道：“老公，我们不管你父母了行不行？” 她咬着牙，轻轻地抱了抱周先生，继而发狠道：“管他们想偏心谁，他们不爱你，还有我爱你。我们听阿景的话，趁早离职去帮帮咱们儿子。他现在可出息了，都有自己的公司了。” 周先生眼眶一热，也回应她：“好好好，我都听你的。还有儿子，我以后就听你们娘俩了。” 周景心头一松，肩上的重担随之一卸。他终于扭转了父母的命运，再过些时日，他可以着手准备回到未来了。 “好了好了，咱们不哭了。”郑舒得到了满意的回复，心情正好，她双手摸了摸周先生两鬓的头发，宽慰道，“儿子还在一旁看着呢。” 周先生抹掉了眼角的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好。” 又对周景道：“儿子，辛苦你了。” 周景：“不辛苦，应该的。我去看看韵卿。 说完，他就去客厅电视机底下的柜子里翻找东西，郑舒无意间瞥到了他手中的医药箱，她想起到什么，赶忙过来道：“阿景，我问你，韵卿你要怎么安排？” 周景动作一顿，“什么怎么安排？嗯……我想想，我要是回到未来了，就麻烦爸妈多照顾她一些。” 周先生颔首，小事一桩。 但郑舒的脸色纠结：“哎，我不是问这个。” 周景看她：“那是问什么？” 郑舒对周先生道：“老公，你离开一会，我跟儿子聊一会。” 周先生自然应好，周景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先生离开了这里，他疑惑道：“妈妈，你有什么要和我聊的？” 郑舒抿了抿嘴，说道：“你在未来世界有过喜欢的人没有？” 周景懵了：“妈妈怎么突然问这个？” 郑舒故作严肃，板起脸道：“你只要老实回答我，就一直不要问了。” 他斩钉截铁道：“没有。” 郑舒心道一丝果然，有些难以置信，儿子居然也是个对儿女情长不开窍的。 周景见郑舒这反应就更加奇怪了，他脑海里慢慢浮现了一个诡异的念头：“你不会是想催婚吧，妈妈？” 她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郑舒又问：“阿景，你把韵卿照顾得事无巨细的，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万一她喜欢上了你？” 周景说得笃定：“不会，我们不会有这种感情。” 完了！ 郑舒的心愈发摇摇欲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郑舒作为一个过来人，她不得不承认，看得很清楚，儿子分明喜欢上人家女孩子。只是儿子没谈过恋爱，也从来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他把这份喜欢错认成另一种感情。 以为自己是对弱者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可怜人家才照顾人家。 郑舒正色道：“阿景，这世界上谎言有很多种，但不要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骗了。你说你没有喜欢人家，那好，你说说看，你来到这个世界多久了，什么时候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过？” 她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你还记得人家的生理期日期，她的发夹是不是褪色了，哪个哥哥会注意那么奇怪的细节？”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只要韵卿在你身边，你的目光就会忍不住地跟随着她，不然你怎么会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的脚受伤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这些特殊还不足以证明什么吗？” 周景眉头都拧紧了：“不可能，妈妈，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和她清清白白。” 他想了想，又道：“我关心她，是因为她没有父母朋友，所以生活上难免会对她多加照顾。” 郑舒道：“妈妈只希望你不要骗了自己。” 周景一脸倔强，道：“不可能，我才不会自己骗自己！而且韵卿她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和我怎么有半点的可能？我还要回到未来世界的，妈妈，你莫不是糊涂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改写命运(下) “妈妈知道，所以妈妈才惶恐。你潜意识里排斥这段感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是这里的人，你是另外时空的人。你也明知道不可能，却又忍不住遵循内心，对她无条件地好。” 郑舒觉得有必要点出来，就算照顾一个人也不是这样照顾的，那女孩子显然也习惯这种照顾了才可怕，他们两个人就没有一个人觉得哪里不对。 “妈妈，你不用再说了。我是绝对不会对韵卿有非分之想的！” 妈妈绝对是疯了！ 周景感到棘手地转身，双手举起又放下，似乎陷入一场难以接受的现实当中。 他困惑地眨了眨眼，他实在想不明白，妈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明明…… 明明是把韵卿当妹妹的。 郑舒点到为止，看着周景一脸抗拒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认真道：“阿景，我观察过那女孩子的眼睛。” “她对你也并不清白。感情这种事，妈妈最明白了。你回去好好想想，趁早断了这个念想，你总有一天要回到过去的，不要让人家对你越陷越深。” 郑舒的语气越发的语重心长，但这也让周景内心越来越矛盾彷徨。 他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煎熬。 到了楼上他又停下脚步，心理暗示了好几回，这才轻轻敲了敲妹妹的房门。 “是哥哥吗？” 一道温柔的嗓音从屋里传来。 接下来是一阵踩踏地板的声音，光听声响就可以判断来人焦急的心情，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飞过来见他一样。 一开门。 女孩清丽的面容撞入视线中，她的眼睛像是小狸猫一样狡黠，看着很是乖巧。 周景心里松了松，这时又发现女孩脚上只穿了一只鞋，远处还落了另一只，他忍不住一乐：“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我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看着心情不像很糟糕的样子，也没什么异样。关心道：“哥哥，伯父伯母没事吧？”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郑舒生气时的模样，在此之前，她是一个多么温温柔柔的贵妇形象。我根本想象不出这样的女人变成另一番极端的样子。 一般都是女人最辛苦，她们为了丈夫的家庭在忍辱负重，不得已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发怒的妻子。 因此，我有点担心郑舒目前的状况。 周子寒在后头探出一个小脑袋，十分忧心忡忡，也问道：“爸爸妈妈是不是吵架了？” 周景淡定道：“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事情解决了，爸妈也没有吵架。” 周子寒委屈道：“那你们刚刚说了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吗？”他很介意总被当做一个小孩子。 周景温声道：“我跟爸妈商量了他们辞职的事情，他们也同意了。下周一他们就要卸任家族公司的职位，然后到我的公司帮忙了。” 周子寒揪着衣角，期期艾艾道：“是爷爷奶奶不让咱爸妈继续工作了吗？” “不是，是我不让他们继续为家族企业效力了。他们留在那里会一直被周元一家针对。他们那点东西我们又不觊觎，咱爸妈到哪里不是工作，干脆就离开。我们也不是上赶着给他们工作。对不对？” 周子寒点了点头，抱怨道：“我其实也觉得爸妈留在那里不好，爷爷奶奶这么偏袒二叔家里，爸妈常常半点好处都捞不到，还又苦又累的。” 周景笑了笑，俯身对周子寒道：“所以接下来，爸妈不会留在那里工作了啊。” 他不仅改变了父母的命运，还改变了小时候的。周子寒的童年是孤独的，从前爸妈时常飞国外，后来爸妈为了创业起早贪黑。很长一段时间，整个空荡荡的大房子，只有陈姨和他做伴。 有好几次，他人生当中几个特殊的日子都无人在意。比如生日和家长会、毕业典礼，他们全都缺席了。 如今，再也不会这样了。 周子寒不知道那么多内情，周景也不打算告诉他。 周子寒又待了一会，就坐不住了：“我去看看妈妈。” 周景：“好，你去吧。” 一时间。 房间内只剩下我和周景两人，针落可闻。 周景扬了扬医药箱，想起他来时的目的，道：“我来给你上药。” 我：“我就是破了点皮，不用这样大动干戈。” 说是这样说，但我的身体很诚实。 我乖乖坐在床头，随意蹬掉了拖鞋，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 我期待地看着周景，“哥哥，开始吧。” “好，等着。” 周景慢慢地蹲下身子，正当他准备去触摸那受伤的脚踝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郑舒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语。 ——你趁早断了这个念想，你总有一天要回到过去的，不要让人家对你越陷越深。 这句话像是可怕的魔咒，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触电了一样，猛地将手抽回。 “怎么了？”我见他一愣，又补了句，“我洗过脚了。”总不能是嫌弃自己没洗脚吧？ 周景本来没觉得什么，郑舒的话基本是挑明了，他和韵卿两人的关系暧昧。 他感到浑身上下不得劲儿，心里隐隐有了逃避的念头。 我见他久久不动，等不及地抢过碘伏和棉签，说道：“我自己来吧。”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事情。”周景回过神，看着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低头，倒了点医用碘伏在棉签上，随口应道：：“没事，哥哥。你坐在我旁边吧，不用一直蹲着。” 周景并没有立即站起来，他认真地看了一会我的动作，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又被心疼取代，反复念叨道：“脚背都勒出痕迹出来了，你怎么都没说，你看看这多严重啊。是不是高跟鞋穿不惯？明天换穿平底的板鞋去上班吧。” 我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是那双高跟鞋刚买来没多久，我还没有完全适应，才觉得有点勒脚，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看着他在底下脸都快皱成一团了，那睫毛也长长的，有些羡慕。心思一动，喊道：“哥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意已决(上) “怎么了？”周景抽空看了我一眼。 我好奇道：“你和珊珊姐是什么关系啊？” 周景刚被郑舒点了一下，现在对感情问题有点敏感，警惕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糟糕，该不会发现什么了吧。 我心里莫名紧张了起来。 不，不可能！哥哥要是知道我的心思，他不可能在这里和我平心静气地相处。 这么想着，我假装不在意地看向别处：“我以为珊珊姐是你的女朋友，但我看到上次吃团圆饭的时候，伯母误会了珊珊姐和郑轩逸的关系，以为他们两个是情侣。有点好奇，所以问问你。” 周景抬头认真地看了女孩，她眉眼如星空里的银河，稚嫩温柔，像是随口一问。 他手指蜷缩了下，又疑心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或许妹妹只是关心他，于是耐心解释道：“韩珊珊不是我的女朋友，她喜欢我舅舅很久了。” 我惊呼一声：“天呐，真的吗？” 我发现自己反应过大，又连忙假装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义愤填膺道：“怎么会这样？！” 周景没想过对方是这个反应，他狐疑地停顿了下：“哥哥没有女朋友，你很高兴吗？” 我僵住了，立即反驳道“没有，不是，我没有！” 我觉得不能再聊这个话题了，不然周景就该发现端倪了。我一拍脑袋，拉了一下床头柜的抽屉，转移话题：“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登登登，是星空艺术画展的门票。有个同事姐姐给了我一张，说是没空去送我了。我在网上查了这家艺术馆，名气很大，里头作品的东西也很有趣。” 周景还没看清楚我手中的东西，我已经抽出来了两张票，迫不及待道：“所以，我在网上又买了一张，打算请你和我一起去看。” 周景：“画展？什么时候？” 我期待地看他：“对，画展。这周的周六早上，我们一起去吧？” 周景垂下眼脸，掩下了眼底的沉色，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哥哥周四晚上要去m国出差，不太能赶得上。” 我面上遗憾，还是善解人意道：“没关系，工作比较重要。反正那天我都要去的，我把票带在身上，到时候我在艺术馆门口等你。你要是来得及就发信息给我，来不及我就自己进去参观啦。” 周景浅浅地笑了笑，违心道：“好。” 登时，他心里又感到空落落的，认真凝望着女孩的眉眼，想努力记住她的样子。 周遭的气氛骤然变得沉闷寂静。 我见周景一直看着我，眼神似乎还带着一种无可奈何和温柔的情感。不知怎的，我感到隐隐的不安，好像即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眼前的男人对我来说，好似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一样。 我如同爱上了一个永远也无法拥有的人一样，像一枝蒲公英迟早要奔向天空，飞到属于他的地方。 我惊了一下。 他不就在我的身边，为什么我还有这样的想法？ 这时，周景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耳畔边响起来：“韵卿，你愿不愿意放弃现在的工作，一个人去国外读书，提升一下自己？” 我紧紧把攥住他的衣角，执拗地盯着他：“哥哥会跟我一起去吗？” 周景摇了摇头，“哥哥已经毕业了，不需要再去深造了。但你不一样，你失忆了，我想你未来的经历丰富一点。” 他想好了，在他离开这个时空之前，他会尊重韵卿的想法。无论她想待在哪里生活，他都会给她铺垫好未来。 我害怕失去，更害怕他会抛弃我。我遂然拒绝道：“可是国外的人我也不认识，我感觉还是留在国内比较好。” 我不愿意一个人去没有他的国度。 “好，那就留在国外，没有关系。”周景也不勉强，哄道，“其实国内和国外都差不多，看到的都是一个月亮。当然留在国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并没有彻底放下心来，他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不像是在劝我去国外读书，更像是在对我做一场临终告别。 这让我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我迫切需要他的安慰，急迫道：“哥哥，你去m国能不能尽量赶回来？我还是想你陪我一起去看画展。” 周景沉默了下，他不想给她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欢想。 我的手指微微松开了，心渐渐沉了下去，强颜欢笑道：“哥哥，我刚刚开玩笑的。你忙工作吧，我更喜欢忙碌的哥哥。” “你乖，我到时候去m国给你漂亮衣服。”周景发觉我的失态，他摸了两下我的脑袋，最后停顿了两秒才道，“早点休息吧。” 我笑了笑，连连点头。 等他离开后，我躺在床上，把被子盖到了头顶。 周景从来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但这是他第一次沉默，他还是发现了我喜欢他了，用一种体面的方式，温柔无言地望着我，毅然决然地拒绝我了。 不可能。 我们之间不可能。 我难受得仿佛心被撕裂一般疼痛难忍，任着泪水肆意流淌，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却又无可奈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深深地埋进厚重的被子里头，如一只胆小鬼只敢无声地哭泣，压抑地感到一丝丝阵痛的绝望。 与此同时。 郑舒到底在意自己儿子的感受，自己之前说出的话确实有些伤人。她一直徘徊在周景的房门门口，就是为了亲口说一句对不起。 等周景准备回房间，看到一直站在他房门的郑舒，背影看着鬼鬼祟祟的。 他疑惑道：“妈妈，你有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不进去？” 郑舒心中惴惴，眼巴巴来道歉：“阿景，妈妈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她不是故意的说那些话刺激周景的，她只是想提醒他切勿感情用事。 “妈妈，你不用想太多，我也不会生你的气。因为我并不在意那些，我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周景知道自己来这里的使命，他不可能永远留在过去，就算有一时半刻的沉沦，他也及时清醒了过来。 他看穿了妹妹的心思，起了拨乱反正的心思，理智清醒道：“我对韵卿就只有兄妹的感情，我觉得她对我亦是如此。”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意已决(下) 郑舒放心了：“好，妈妈知道了。” 周景转动了下袖扣，突然道：“对了，妈妈，我需要你的帮忙。” 郑舒：“你说，妈妈都会尽力给你做到的。” “这周四我要跟你们一起m国出差——”周景顿了顿，想起韵卿泫然欲泣的眼神，心里有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犹豫。 郑舒这边还在听他的下文，催促道：“嗯，然后呢？” 周景恍然回神，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心一硬，道：“最后回来的只有你和爸爸。而我永远留在了那里，不管你们怎么编理由，空难也好，枪杀也罢。只要让韵卿相信我死在m国就好了。” “你……”郑舒满脸震惊，又想到什么，立刻猜到了周景的打算：“你要回到未来了？” “对，我留在这里的时间也够久了，现在也该回去了。妈妈，剩下的交给你和爸爸了。你们好好经营公司，爷爷奶奶的事情我们就不再掺和了。” 趁着韵卿还迷迷糊糊的，感情也还没到深入骨髓的程度，他尽早抽身才不会伤害到她。 他已经都决定好了，计划的雏形也呼之欲出：“以后他们过得怎么样都不关我们的事，还有千万管住爸爸，不要让二叔再来动摇他。爸爸的心比较软，要是一不小心又要屈服于所谓的孝道，就又要帮二叔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了。” 郑舒是个很掰得清的女人，关键的时候总是很靠得住，“妈妈明白。” 周景继续交代道：“还有，韵卿无父无母，也没有所谓的好朋友，要是后面来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自称是什么男朋友、好朋友，不管是谁，直接赶出去！” “公司，还有韵卿就交给你们了。” 最后他郑重的一句委托，令郑舒眼眶一红，“能再留一段时间吗？” 她有些舍不得周景，分别的日子过得太快。不管是小的，还是大的，他们都没怎么陪过。 周景沉默了片刻，道：“我该做的都做了，m国会是最后的告别。” 言下之意，他都安排好了。 不可能再有其他的改动。 郑舒有些遗憾，但也是能理解：“好吧。” 郑舒看了眼窗外的景色，外面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星光。 触景生情。 她知道再无可能，不禁悲从中来，哽咽道：“儿子，实在对不住。你瞒着我们自己开公司，独自谋划了太久。爸妈不是个称职的父母，让你太辛苦了。” 周景温声，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妈妈，你别这样说，我没有怪过你们。很高兴认识你们一场，我从来都不后悔做你们的孩子。希望我们在未来相遇。” 郑舒潸然泪下，胸口起伏不定，悲喜交加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 自此那天之后。 周景不再和我太多的接触，像在刻意躲着我。我就知道，这段关系终于走到了末路。 这天。 周景和周先生留在公司加班，晚上只有我和郑舒在家。 郑舒特地过来找我，看着要与我彻夜长谈的态度，问道： “韵卿，你有没有想过未来做什么？” 我胸无大志，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哪怕周景并不喜欢我，我也不想折腾自己走出舒适区。 于是我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上班也不至于太累，同事相处也还行。下班时间也还早，可以去逛逛街，四处走走就好了。” 偶尔还能看到周景匆忙的背影，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只不过，这句话被我藏在了心里。 “我本来想让你去国外读两年书，见见世面的。不过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也好，那就留在国内吧。” 郑舒有此一问，是因为她觉得女孩子还是要多出去走走。但她并不知道此前周景也问过我这个未来归属问题，我也拒绝了在国外读书的建议。 郑舒憋了会，又想到这次m国之行，吩咐道：“对了，周四我们和阿景要去m国出差，家里就只剩下你和子寒了，你想吃什么让陈姨买。” 我轻声道：“好的。” 随即，我不明觉厉地笑了笑。 郑舒看着女孩单纯明媚的笑容，心里钝了钝。 未免觉得自己像个恶婆婆，周景把她保护得很好，直到现在她还是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不谙世事。 女孩恐怕还不知道，下次再也见不到周景了。 或许是她之前提醒的话出了效果，周景受到自己的刺激，加快了回到未来的脚步。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郑舒想到回国后善意的谎言，已经联想到女孩痛哭流涕的模样了。 她第一次感到愧疚，补救道：“我们要去m国几天，有空的时间会去逛逛，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我真诚道：“没有，你们平安回来就是对我最大的礼物。我什么都不需要。” 郑舒叹了一口气，心想真是可惜了。韵卿是个好孩子，要是周景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也不至于生不出任何的可能性。 两个人都在错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强行在一起只会酿成悲剧。 “我这里有一条项链，它很漂亮。”眼前的人什么都不要，但郑舒不可能什么都不给，她总要用自己方式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 她拉过我的手，脸上的笑意越发亲切：“我还有一些年轻的时候的衣服，我觉得它们应该会很适合你，你跟我来我房间看看。” 我应允道：“好。” 郑舒从旧衣橱里搬来了一堆礼服和旗袍，高兴道：“我把它们留着这么久，就是觉得有一天，我会把它们亲手交给另一个人。” 我闻到郑舒的房间内有一丝沉静的香气，有一点周景身上的味道，心里莫名有些放松下来，好奇地跟着她走。 衣服被放在了整齐的床单上，郑舒抹了抹额上的虚汗，神情激动道：“现在，我终于等到了这个人，快，试试看。” 说着，她拿出一件点缀着亮片的晚礼服给我，催促着我赶紧去试试。 我看着这珍贵的衣服，也能想象出郑舒年轻时候的风华绝代。一时感到有些烫手，我摇摇头，踌躇道：“我以为是旧衣服，才过来的。但这些太珍重了，看着还是很新的样子。我觉得……”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故人留下的线索(上) 郑舒并不赞同我的想法：“不，有人穿的衣服才是珍贵的。” “去试试吧。” “你长得那么好看，不穿这些衣服，身材都浪费了。” 诸如此类的话在我耳边响起，迎着郑舒鼓励的眼神中，我穿着礼服从卫生间里出来，她当即给了我一个不小的反应，然后惊叹道：“瞧，多好看。” 我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有些羞涩：“好像是衣服太好看，才能把我衬得好看了。” “不，不是。”郑舒又从首饰盒的最底层里小心翼翼取出一条项链，她站在我身后帮我戴上，眼里有怀念的神色，又道：“瞧瞧，这就是你自己，你本来就很好看呐。” 红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我摸了摸首饰边缘的纹路，感叹道：“这个项链真的好美。” “刚好你不是周六要去画展，你可以戴上这个项链去，还有穿着一身复古旗袍，漂漂亮亮地去。”郑舒立马建议道。 郑舒从镜子前瞄到了红宝石项链，心中暗叹一声，这条珠宝是传给周家嫡媳妇的，现在送给你，祝愿你得到你想要的爱情。 我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心生期许道：“那哥哥那天来得及回国吗？” 郑舒状似思考了一会，看着我的眼睛，有些惋惜道：“可能来不及了。” “没关系。以后总还会有机会。”我依旧乐呵呵地道。 郑舒一对上我的眼睛，嘴唇无声地嚅动了几下，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她迅速地挪开了视线，眼里剩下了几分不忍心。 我感受到她情绪上的波动，“伯母，怎么了吗？” 郑舒把心底不可名状的情绪极力压了下去，对我摆手示意无事，找了个借口搪塞道：“没事，我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我年轻时候的模样，一时有点感叹。青春易逝，时光总是很短暂。” “伯母现在有点累了，我让你陈姨来搬这些衣服，你到房间里慢慢试吧。” 我看郑舒的脸色苍白，以为自己无意中冒犯到她，赶紧道：“好的。” 而这时我还并不知道，周景从他登上m国的航班，我和他就错失了往后。 时间转眼到了周六。 我背着单肩小包，下楼时瞥到周子寒一个人在看书，从上往下看：“子寒，你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去看画展呀？” 周子寒眉梢微动，但很快又被愁眉苦脸替代，道：“可是我待会要上逻辑课。” 我连忙哄道：“好吧，那明天周日你应该不用上课，你想做什么？我可以陪你玩一整天。” 周子寒肉眼可见地变得高兴起来，他跃跃欲试道：“太好了，那我想玩手游，到时候我教姐姐玩。” “好，那我出去了，回来给你带好吃好吃的零食。”我走到楼下的玄关处，握紧拳头道：“你好好学习，加油！” - 星空艺术馆。 门口已经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我一边排队一边看手机。 我和周景已经有四天没再联系了。平日里都是他主动call我比较多，自从他察觉到我对他不明不白的情愫，现在我们的关系变得尴尬起来。 我熟稔得点了点周景的头像，依旧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上一条信息停留在周一，他问我还吃不吃桃源铺的点心，我说了好就再也没有了。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我熄了手机屏幕，大概看了一下队伍，再过四个人就快轮到我了。 我又按了手机的开机键，屏幕一亮。 看着空荡荡的消息栏，我感到有些不甘，尝试地发了一句:【哥哥，你工作还顺利吗？】 石沉大海。 十分钟后也无人回应。 这是我隐晦坦白心迹后，第一次给周景发的信息。 周景把我设置为特别关心的人，以前我发一句信息，不管他在干什么，总能在第一时间秒回我。 这条孤零零的问候信息挂在屏幕上头，也映照着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此时，前面的人正跟她朋友聊得火热，“我跟你说，这次的画展是一个深居简出的画家委托朋友帮忙办的，他本人是不出席的。” “是么，这个画家叫什么？” “好像叫……”那人看眼手中的票，眯了眯眼，继续道：“神渝。” 神渝。 我一愣，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票。 票面中间映着大量生机勃勃的向日葵，而右侧的画面则被一个黑色的背影所占据，让人无法窥探到他的身份。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但不知为何，我仍然想不起什么，最后只能徒然地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错觉吧，我怎么可能认识大画家。” 不久，队伍终于轮到了我。 侍者在一旁伸出手，恭敬道：“小姐，请出示您的票据。” 我拿出一张票给他，侍者检查无误后切了一个角后，递还给了我：“可以了，祝您参观愉快。” 我缓缓踏上台阶，跟着前面的游客走，一进门就先嗅到了花的香气。如同票据上描绘的场景，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布满这个会场。它们绽放着金黄色的花朵，如阳光般耀眼夺目。 我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突然想起梵高曾经说的—— 爱之花开放的地方，生命便能欣欣向荣。 各处是墙上分别挂着些令人供人观赏的油画，我刚走到其中一幅面前，就有人靠近了我，问道：“你也喜欢这幅花吗？” 我浑身的气势一变，眼皮轻抬，睨了他一眼，有些警惕地打量起这个陌生人。 之前周景让我上的礼仪课也在这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当高门大户的小姐将富贵气凝聚成不好惹的气场，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不识趣的来者：什么东西，你也配来搭讪我？ 年轻的富公子被气势所慑，尬笑道：“啊，别误会，我不是坏人。” 苍白无力的解释显得格外地没有说服力，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掏出一张名片，正色道：“你好，我是这次画展的委托人，我叫齐眠。我是帮忙给画家做宣传的。刚刚我看你对这幅画很感兴趣，想着给你讲解一下画家的灵感来源。不曾想唐突了美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故人留下的线索(下) 这一番解释听着蛮正经的，只是最后一句又把本性暴露无遗。 我从头到脚把他扫视一遍，没吭声回应他。 他也不觉得尴尬，继续介绍道：“我朋友对整个会场的布置花费了些心思，包括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这一幅画。这幅画的创作灵感来源于时钟，更准确来说是时间。” “人终究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成年后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会有在某一个时间感到遗憾的时候，这幅画讲述着一个年轻女人有一天获得了一个神奇的能力，她回到了过去一切还未来得及发生的过去，然后遇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随着齐眠的娓娓道来，有一幅画卷在我面前，向两边缓缓铺展开来。 我仿佛看到这样一番场景—— 画面有一大一小朝着彼此的方向走着，她们两个面对面对视着，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带着激荡。但当她们真的遇见了，双方却保持着默契的沉默，一切尽在不言中。 齐眠又道：“采访一下同样欣赏这幅画的美人，如果那个女孩换做你，是你拥有了穿梭时空的能力，你遇到了小时候的她，想对她说些什么呢？” …… m国。 一场正式的商业谈判结束后，双方队伍都非常满意，的领头人互相交握双手。 das对华国来的男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对方机智过人的商谈技巧，让他打心底欣赏起这个人。他友好地朝周景伸出手，用华国语简单地表达道：“很高兴与你合作，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周景还未来得及回答，先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这个微小的细节很快被das注意到：“怎么了，景，你待会还有其他的事吗？” 或许有吧。 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和韵卿看画展。 周景心里想着，但面上却说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没有。” das很高兴：“那我们去吃个饭吧。” 接下来的私人的饭局，主要是他和das两人，为了促进后续的合作交流和感情的 这时，das电话响了，对周景说了声抱歉。 周景说了声没关系，在das背身过去时，他松弛了一下紧绷的面部表情，心不在焉地划拉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妹妹的消息赫然在目地挂在最上面。 他迟迟没有回消息，他犹豫而又克制，似乎这是一场巨大的心理博弈，比刚刚严肃紧张的商业谈判要有难度。 周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就怕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他就不能按原定计划回到未来。 das打完了电话，热情道：“嘿，景，我女朋友也要过来，你会介意吗？” 周景摇了摇头，“我不介意，客随主便，你随意就好。” “你可真严肃，我可真想不到你进入恋爱阶段会是什么样子的。”das打趣道，“是会是奋不顾身投入，还是像现在严肃乏味？” 周景纤长的手指在台面上轻扣两下，沉思了片刻，道：“你对恋爱很有经验吗？” das私下也是一个乐于助人的朋友，他一见周景难得困惑的神情，有些好奇周景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立即八卦道： “当然啦，景。你遇到了哪个可爱的女孩子吗？我可以给你提供些建议，帮助你尽快追到她！” “……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周景视线飘忽，迟疑道：“也不是为了追人，我朋友最近遇到了一些事情，感情问题不太清晰明了。” das煞有其事地点头，心知我懂我懂，华国人都是这样含蓄的，顺着周景的意思道：“然后呢？你……哦不，他们发生了什么呢？” 周景缓缓道：“我朋友他捡了个人类，这个人类呢，像只出生不久的小猫，刚遇见的时候很可怜，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惧。我朋友把这只‘小猫’带回了家养，但现在似乎情感上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我朋友作为猫主子的饲养者，对‘小猫’ 产生了类似于爱情的情感，越变越舍不得离开。但他们作为不同时空的物种，我朋友显然知道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有没有办法让他狠下心来、放下这种错误的感情？” das听得嘴巴微张，震惊得几乎可以吞下一个鸭蛋：“哦，我的老天爷啊，景，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人之常情，你为什么要……” 周景的眼神一下变得危险又犀利，das打哈哈地笑了两声，“瞧我口误了，你朋友，朋友——” 他严肃地分析道：“其实我觉得并不需要这么压抑，喜欢就是喜欢，何况只是恋爱，试试又何妨，不合适就放下了。哪需要顾虑这么多。” 周景义正言辞道：“但是他们在一起就是错误，你会爱上你养的宠物吗？” das毫不犹豫道：“我当然会啦。我养了一只狗叫coco，我出趟远门总会担心它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在仆人那里得到更好的照顾，更何况是一想到要彻底离开它，我就已经在心里舍不得这么多年的感情了。” 他想了想，仍觉不够，又补充道：“嗯……这个性质也可以适用于人，只是套用在人身上，不同于我对coco的喜爱，异性之间的感情就变成了爱情。” 周景务实地提问：“如果这份爱情一眼就望到了尽头，他们之间总是要结束的，那开始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不开始，双方也不会受伤。” “天呐，景，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你朋友多优秀啊，还有人看不上他吗？”das觉得总不能是女孩子看不上周景吧，周景这么优秀上进，以为他对感情不太自信，当即鼓励道：“只要人们能对感情保持始终如一地忠贞，在有限的时间里爱到最后一刻，这份感情就弥足珍贵了。” “如果最后也没能在一起，还会造成更大的灾难呢？”这份喜欢太过沉重，总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就把整个时空秩序造成混乱吧。 周景道：“比如可能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何况，他一个直属未来的人，怎么可以爱上一个存在过去的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突发状况(上) das想了想，知道自己说不过周景，于是决定另辟蹊径，他认真地发问：“那你朋友能接受那个可爱的女孩子爱上别人吗？” “是否能真的亲手推开她，让她奔向另一个人的拥抱里？亲眼见证她与另一个人牵手、拥抱，以及亲吻，甚至走向婚姻的殿堂，你朋友都能承担这些后果吗？同时心里毫无波澜，也不在意她从此再也不会与你朋友有任何交集吗？” 周景撇开脸，光是想想就万分痛苦了，他烦躁地啧了声：“别说这些。” das点到为止：“好，那不说这些了。” 一场平淡的饭局结束后，是周先生来开车接的周景。 周先生开着车，视线望了眼后视镜，关心道：“听你妈说，你准备回去了？” 这个“回去”非彼回去休息，而是回到未来的意思。 周景听出了周先生话里的意思，颔首道：“对。” 狭小的车内顿时安静异常，落针可闻。 父子俩陡然间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周先生并不擅长和人聊天，只能尬聊道：“那你到时候回去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周景也回应道：“爸爸，你也是，照顾好我妈妈。不要总被二叔一家裹挟，让妈妈受尽委屈。” 周先生：“诶，好。” 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单独相处的时光。 所以，周先生这次特意开车过来接周景，也是为了最后亲口说声再见。 - 星空艺术馆。 这时，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经过。 “不要不开心嘛，都已经陪我过来了，就给我几分面子。”韩珊珊双手拉着郑轩逸的手臂，硬生生把不情不愿的他给拽了过来，“你陪我看看画展嘛，这对陶冶情操有好处，不然总宅在家多没意思。” “好好好，我陪你看看画展，下不为例。”郑轩逸勉为其难地走了两步。 韩珊珊的手猝然一空，原来郑轩逸立即摆脱了她的手。 虽然郑轩逸已经答应她留下来了，但是这种避之不及的反应，令她的眼神一暗，随即垂下了眼脸。 郑轩逸却是丝毫没有察觉，他随意走动逛逛，大概扫视了会场的布置，有些乐呵：“这就是你们女孩子喜欢的花嘛？我觉得也没什么啊。” 身边骤然没了熟悉的动静，他看了眼身旁的位置，发现韩珊珊并没有跟上来，感到奇怪地回头：“怎么了，不是你要来看花的吗？怎么到了又不看了？” “韩珊珊？！发什么呆呢？” 听到有人来叫自己的名字，韩珊珊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但身上早已没有成功把郑轩逸骗来的兴奋劲儿。 她抬头一望会场上错落有致的向日葵，心里突然不舒服了起来。 她学生时代很喜欢向日葵，觉得自己的暗恋和它的花语一样，都是一种沉默的爱，来不及说出口的喜欢。 她的神情落寞，觉得自己有些别扭的矫情，比如她和向日葵没什么两样，都是同病相怜的。 “怎么了？”郑轩逸就算再神经大条，这会也注意到韩珊珊脸色不对。 韩珊珊心里委屈，面上还是那副识大体的模样，温婉地笑了笑：“没什么。” 她不愿多谈，郑轩逸根本不懂她，或许人家也不需要去懂她——毕竟郑轩逸根本不想出门，是她好说歹说劝出来的，现在又不高兴摆脸色也挺丢脸扫兴的。 仔细想想，她一个名校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又是一家知名企业的高管，何必这般上赶着舔人家，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吧。 她这样想着，语气也淡了：“你自己转转吧，要是待不住就先离开。下次我请你吃饭，算是答谢你这次陪我出来。” 郑轩逸很莫名其妙，怎么就忽然变了个样子，不过他没有深想，有些直男地点头道：“那行。” 这时，大厅画廊处人群躁动了起来，不少路人闻声过去，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的半圆，并时不时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边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吵？”郑轩逸眺望了一下，不少人群的背影严丝合缝地阻挡着，根本打探不出是个什么情况。 韩珊珊皱起了眉，显然也被那里的动静吸引了视线，高跟鞋哒哒地往前走去。 郑轩逸二话不说跟在她的身后，很快两人一起走到事发现场。只见一个年轻的男人蹲在地上，一手搂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韩珊珊是想来看看热闹的，待看清女人的面容时，她瞳孔一缩，喊道：“韵卿妹妹！” 她再也没法置身事外，赶忙推开两边的人群，挤到最前面：“让一让，这是我朋友。我要看看情况。” 韩珊珊看着倒地昏迷的人，有些被吓到了，一边去拍妹妹的肩膀，一边不断叫唤道：“韵卿，韵卿。” 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她看向半搂着韵卿的男人，目光防备，紧紧地盯着对方：“你是谁？我朋友怎么会突然昏倒？” “你是她的朋友？”事发突然，齐眠只能长话短说交代清楚，“您好，我叫齐眠，是这次画展的画家委托人。你朋友刚刚在这里好好的，几分钟前还在这里看画，我和她交流了几句画作，没想到她突然就晕倒了。” “许是低血糖吧，我这边有休息室，我带她去休息一下。” 说着，齐眠就要把人抱起来。 不料下一秒就遭到拒绝，郑轩逸也上前阻拦：“不劳你费心，我来就抱她行，我也是她的朋友。” 韩珊珊对此安排没有意见，相比一个守在韵卿身边的陌生男人，她更相信熟悉的郑轩逸，她也对齐眠道：“休息室在哪里，你带路吧。” 也就彻底杜绝了齐眠接触韵卿的可能性。 好吧。齐眠只能一脸遗憾，指着一条路，边走边说：“ok，别紧张，休息室就在前头。 郑轩逸把人抱了起来，几日不见，他才发现人清瘦得厉害，也没他居家撸铁的一半重量。 “散了吧，散了吧。”齐眠在前面开路，拨开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突发状况(下) 他们一行人到了休息室。 “沙发在这里，干净的。放这里就行。”齐眠指了指懒人沙发，随即拆了一次性纸杯，去饮水机那里接杯温水，“这水我放正桌上了，人醒了喂她喝点就行了。” 郑轩逸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行，知道了。” 他对来历不明的韵卿谈不上多喜欢，但他得替周景看着宝贝妹妹，不让别人有可乘之机。 韩珊珊则是一脸担忧地看了眼躺着沙发的人，顺便对齐眠道谢：“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你的帮忙，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啊，不客气，助人为乐是一种美德。”齐眠痞痞地笑了笑，有种浪荡公子的风流气。 郑轩逸本能地不太喜欢这个人，下意识挡在韩珊珊的面前，阻隔了齐眠有意无意传情的视线。 韩珊珊没注意到郑轩逸的动作，她一门心思都扑在韵卿身上了，回神才想起来周景这号人。 她一拍包包，懊恼地嘀咕：“我差点忘了！得赶紧告诉周景，他对韵卿这么在意。韵卿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该怎么活呀。” 她找到周景的短信，又想到m国的时差，等周景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消息，转而打起了跨洋电话。 “喂？” 一声清冷的嗓音从话筒中传来，韩珊珊一接通，语气急促道：“周景，你妹妹在星空画展馆里晕倒了！” “什么？”周景动作一顿，彼时他刚回到住所，手里摩挲着时空手表，这是他来到过去的媒介，是一个神秘人寄给他的快递。 他顾不得回到未来的事情，像火燎了似的，心中一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重复求证道：“你说什么？！” 话筒里又传来韩珊珊重复的声音，周景这时候才明白妹妹低血糖晕倒了，他很快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交代道：“珊珊，你听着，我妹妹可能不是因为低血糖，她的作息一向很规律。你现在赶紧叫车，和郑轩逸一起把她送到医院做全身检查，我怀疑她是车祸带来的后遗症。” 韩珊珊囫囵吞枣地点头：“好好好，我现在把她送医院。” 齐眠一听，当即就不愿意了：“别送医院，我都说她是低血糖了，等人醒来就好了。我们这么多人陪着她，总不会出事的。” 他还有一些事情不太清楚，这要是送到医院了，他还怎么确认这个人的身份，究竟是不是神渝要找的人？ 韩珊珊犹疑地瞅了齐眠一眼，电话那边周景不知道这里还有另一个人，自然不晓得有人持反对意见，他又道：“我现在没法回去，麻烦你们先照顾着，我现在订最早一趟航班赶回去。” “你事情忙完啦？”韩珊珊想到周景和周父周母去m国谈生意的，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结束，“你别担心……哎哎，我还没说完……” 听着韩珊珊聊不完的话，郑轩逸仅存的一点耐心早已告罄，他一把抢过韩珊珊的手机，对着周景道：“你不是准备回家了。你现在准备回来，是要打乱自己的计划了吗？” 郑轩逸有听郑舒说过，这次去m国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制造一些烟雾弹的假象，让人相信周景是出了意外，实际是为了回到未来时空。 是了，自己准备回到未来的。周景闻言一震，猛然醒悟。 话筒那边没声了，郑轩逸知道他还在听，就道：“周景，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和韩珊珊吧。我们两个会照顾好她的。” 周景几乎什么都给这个所谓的妹妹安排好了，所有人都会看在他的几分薄面，对他的韵卿多加照顾。她的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现在是他切断过去所有联系的最好时机。 不然越拖下去，他只会越来越不舍得。 良久，话筒里才传来一声轻语： “好。” 就这样吧。 郑轩逸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对韩珊珊吩咐道：“我们现在送她去医院吧，顺带让她做个检查看看。” 齐眠心想哪需要这样麻烦，这个年纪的清减美女为了维持身材，有几个不贫血的。 但他没有立场阻止这两人带走这位小姐，于是齐眠站了出来：“我跟你们一起去医院，毕竟是从我的会所出的事情，我也要亲自去看看才能安心。我给你们开车，我的车就在这附近。” “也行。”郑轩逸略微思忖，答应了。觉得齐眠说得对，有这样的安排也合理，多一个人也多份帮助。 接着又送人到了附近最近的医院，等齐眠终于可以歇下来，他才发现汗水都浸湿了衬衫。 齐眠瞧了眼病床上睡美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心想他这事做得够妥帖了，说是神渝两肋插刀都不为过。 事情还要从很早很早之前说起。 那时，他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经常会投资一些有些赚头的项目。有一天意外结识了神渝，他发现了神渝作品产生的巨大的商业价值。 自此，他不断游说神渝把画作寄放在他的艺术馆上，他们两个可以通过开画展吸引客人参观，以及贩卖作品来达成交易，最后达成的成果他们三七分。 神渝最后答应了，但有一个条件。 他要齐眠对每一个驻留在《时空的遗憾》面前的女孩子，亲自讲述作品的创作来源，然后帮他找到在寻找的有缘人。 起初，齐眠觉得神渝是在刁难他。 但齐眠欣赏神渝的创作天赋，经不起有利可图的诱惑，他还是欣然答应了这个古怪的要求。 他心想，天才嘛，或多或少有一些常人没有的怪癖，也是可以理解的。 所以，他对每一个驻足停下的路人小姐都说过一早排练好的话语，但无一例外都没等到那个有缘人的标准答案。 这次他看到有个女孩子背影停留在那幅画上，他并没有放多大的期望，觉得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姐不是画家等的有缘人。但作为无迹可寻的画家委托人，他还是尽职尽责地走着流程。 直到他听到那个意外的答案—— “我……” 齐眠没听清，侧耳倾听，只见女孩痛苦地捂着脑袋，突然说了一句：“我都想起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 恢复记忆(上) 他顿时大吃一惊，这个答案虽然他并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但和神渝说过的分毫不差。 齐眠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眼神复杂地望了眼病床上的人。 “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吗？”医生问道。 韩珊珊赶紧凑上去，关心道：“我们是她朋友，怎么样啊医生，她现在情况还好吗？” “她现在情况还好，之前是因为情绪突然过于激动，引起了交感神经过度兴奋、肌肉过度收缩，一时脑组织的血液的供应不足，才导致晕倒。” 说完，医生怕她听不懂专业词汇，又补充道：“简单来说，是病人的情绪波动太大，一时身体承受不住就晕了。” “原来是这样。”韩珊珊松了一口气，“那医生，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医生看了眼她，道：“日常还需注意休息，保持情绪稳定平和，不要让病人过于疲劳、激动。” 韩珊珊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齐眠站在窗前耷拉着眼皮，很是无所事事的模样，韩珊珊一走过去，他警惕地站直了身体，整个人又变回神采奕奕的状态，顺道打了声招呼：“嘿，美丽的小姐。” “刚刚你也听到医生说的话了，我朋友没什么大碍，现在等她醒来就好了。”韩珊珊指了指刚刚医生还在的位置，客套地笑了笑： “你应该还要忙画展的事吧，要不先回去，今天也够麻烦你了。” 齐眠心说这可不行，他还要进一步确认这个人的身份，看她究竟是神渝一直在寻找的人，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碰巧答对的答案。 他也回应韩珊珊一笑，准备把善良的人设贯彻到底：“你不用担心，我安排了我助手在那里，画展暂时不需要我操心。” 韩珊珊一愣，面上有些欲言又止，于是她看向一边悠哉悠哉的郑轩逸。 郑轩逸明白意思，立即道：“齐先生当真是与众不同，别人都害怕有人会恶意碰瓷，你却要迎难直上，生怕别人赔不到你身上一样。” 这话就说得相当不客气了。 “郑轩逸！怎么能这样说话。”韩珊珊表情不太高兴，她是想他委婉地拒绝的。没料到郑轩逸开脸贴大，把人给讽刺得下不来台。 “没事。”齐眠假装听不懂他的暗讽，好脾气道：“好歹等到她醒过来，我才能彻底放下心，毕竟是在我画展那边出的事。” 郑轩逸耸了耸肩，随你便吧。 这家医院是他们临时找的，因为离事故现场比较近。医院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陈旧，甚至有些破败。病房里的墙壁已经被岁月侵蚀，白色斑驳的墙皮开始剥落，露出了淡灰色的底色。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潮湿的气息。床头柜和访客椅也是那种老旧的样式，上面布满了划痕和磨损的痕迹。 病床边，他们三个人或站或坐，神情各异，一起守着床上的人醒来。 最近来医院看诊的人不多，另一边的病床上甚至都没有人。空气仿佛被一层薄纱所笼罩，流动着一种平和静谧的气息。 但与之相反的是，床上的人在睡梦中并不安稳，眉头总是无意识地紧锁着，仿佛有什么心事困扰着他。她的身体不时地翻动，偶尔，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吟。 似乎是被梦魇住了，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口中还会呢喃着几句梦话。 韩珊珊凑近了点，只能听到一些“不”或者“不要”的字眼，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她一无所获地重新坐回原位，视线缓缓地下移，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了一下：“怎么嘴唇这么干，都已经起皮了。” 话毕，韩珊珊连忙去卫生间拿纸巾沾水，回来给她滋润了唇面。 此时，我正陷入了一场神志不清的沉睡当中，重新温故了过去所有的经历—— “许诺。” “你高三志愿想去哪里？我跟你说……” 耳边是絮絮叨叨的话语，我忍不住睁开了眼，定睛一看，是一个面容青涩的女孩子勾着她，埋怨道：“许诺，你发什么呆呢，我刚刚跟你说过的话，你到底认真听了没有？” 她是我为数不多能记得的高中同学，她叫高晓燕。 “我分数比你低一点，不过以后我会经常去你学校玩，我们可要一直做好朋友。” 话音刚落，高晓燕的身影形似蝉翼，透明如薄纸。我连忙去伸手去触碰，但她如同幻影般瞬间被我戳破了。 我只来得及喊了声：“……不，等一下！” 紧接着，画面变化翻转。 到了大学时期的午后，赵媛媛仰着笑脸：“我们来投资一家艺术馆吧，以后我们俩就是合伙人。” 这次我触碰到了人，轻声回应：“好。” 没多久，张女士出现在我眼前，她满脸怒容：“我问你，你再过两年就不年轻了，为什么不去相亲？！” “我告诉你，现在是你挑人家，再过几年就是别人挑的你了！” 又是一顿熟悉的打击式的责怪，它们如影随形地跟着我，妈妈如同在耳畔间低咒着我。 时光迅速地走着，不一会又到了某天雨夜，我刚从艺术馆那里下班，手中撑着一把红伞，行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这时突然路边窜出一辆黑车，如同刹车失灵般急冲冲驶来—— 突然，一束强烈的光线从前方照射过来，我的眼睛瞬间被刺得几乎无法睁开。那是车头的远光灯，它迅速地划过周遭的黑暗，将周围照亮成一片惨白。 我本能地用手挡住了双眼，然而即便有手背的遮挡，我依然被刺眼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危险即将逼近。 “不要！” 下一秒，我猛地从病床上睁开了眼。 经过一场漫长的等待，韩珊珊见到人终于醒来，惊喜道：“醒来了！” 另外两人也连忙走到病床旁边，齐眠顺势也道：“小姐，你感觉现在还好吗？” 郑轩逸则是毒舌了一句：“不会是撞傻了吧。” 韩珊珊责难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乱讲话。 “你们是谁？”原本视网膜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有耳朵能听得见声音。我一直挣扎着想起身，韩珊珊连忙道：“我扶着你，慢点。” 第一百三十一章 恢复记忆(下) 由于一次性想起了太多过往，我的脑子还处于混沌懵逼的状态。当我看向离我最近的人，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地道：“……珊珊姐？” 韩珊珊嗯地一声：“是我。” “不对，”我摸着后脑勺，痛苦地闭上了眼，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郑轩逸一拍手：“完了，傻了！” “别胡说！”韩珊珊拍了一下他，对我耐心地道：“你在星空艺术馆晕倒了，你还记得吗？” 我小声道：“我记得。” 现在我可记得太多了。 我叫许诺。 简单来说。 我小时候的家境普通，童年也并不幸福。好在我足够努力上进，在成年后通过拍广告写真小赚一笔，又和大学室友一起开了家艺术馆。 这便是二十二年所经历的。 有一天晚上，不知道是触动了什么神秘的条件，像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我一个未来的人来到了过去时空。 现在困扰我的是，自己该怎么回去呢？ 我揪心地攥紧了被褥，有些懊恼。 韩珊珊见人面色苍白，有些担忧：“你没事吧？要不我把医生再叫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不用。”我迅速地拉住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忽然瞥到除了郑轩逸，还有一个陌生的面孔，愕然道：“你是……” 机会来了。齐眠道：“我叫齐眠，你还记得吗？是这次画展的作家委托人。” 我知道，不过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看到齐眠，我不禁想起那幅名为《时空遗憾》的画作，终于意识到失忆后自己做了多么愚不可及的事情，情绪不免有些过激道：“那画……那画……” 那幅画的存在反复提醒我的来历、目的。 我是未来时空的人，机缘巧合下来到了过去。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我便想找到小时候的自己，顺道考察一下家里的状况。 但很不幸，我还没来得及找到小时候的自己，就被周景开车撞到了脑袋，阴差阳错下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这段时间，我误以为我就是这里的人，并在周景的悉心照顾下，渐渐对他产生了微妙的情愫。 还肖想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我脸色青一片白一片，正事没做一件，我尽想着情情爱爱，光图自己享受了。 “什么那画？”韩珊珊看看情绪变得激昂的我，又看看身后的齐眠，二丈摸不着头脑。 齐眠沉默不语。 这样的事实实在让人接受不了。我捂住双眼，轻笑两声，当真是倒霉透了。 小说话本里，主角回到过去都是一展宏图的好命，偏偏自己一来就喜提车祸，彻底忘记了自己是谁，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奢靡时光。 见我这般出人意料的古怪反应，三人当即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还是郑轩逸率先站了出来，凉凉道：“喂，我现在比个数字，你能说出来不？”他还是倾向于人已经傻了。 我不理睬他，对韩珊珊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三点多吧。”韩珊珊看了眼时间，把我的包包递给了我，又道：“你饿了吗？” “有点。”我看眼窗外的天色，心里焦急离开这里，语气禁不住带了点催促的意味：“我们要回去了吗？” 我感觉现在脑子一团面糊，之所以没有向众人说出我已经恢复记忆的事情，是因为我自己也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单独一个人回去缓缓。 “你留下再待一天，不用着急出院，到时看看医生是怎么说的。”其实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了，韩珊珊不太放心，干脆隐瞒了医生的话，自作主张：“我和郑轩逸现在去给你买饭，你先好好休息一会，晚点就能吃了。” 我：“好。” 正好也留给我独处的时间好好捋捋，想想下一步的打算。 韩珊珊：“嗯，乖。” “那我们走吧，让韵卿好好休息一下。”韩珊珊招呼了另外的两人跟她出去。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我又是一呆。 第一个叫我韵卿的人的周景，我确信在这里我没有认识的人，周景是怎么查出来我叫许韵卿的？ 我目送着韩珊珊他们离开的背影，知道或许他们也一无所知，谁也不能替我解答心中的困惑。 病房又陷入一场窒息的沉默中。 我缓缓地靠在床头，神情疲惫，完全迷失了方向。 一刻钟后。 房门被人轻轻地推开，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随后，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传入了房间里。这阵脚步声仿佛有着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这个原本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房间里，这阵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我皱起了眉头。 韩珊珊他们去买饭了，这个时间除了医生的日常巡视，还会是谁来？ 有道隐晦的视线正饶有兴趣地投上我面上，久久没有移开。我颇为不快地睁眼，在看到那人的面容时一愣：“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齐眠背着手，笑嘻嘻道。 我坐直了身子，提防地打量他：“我记得你不是跟珊珊姐他们出去了么，你特意等到没人的时候过来，是想干什么？” 齐眠笑容一收，面目严肃：“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受故人委托，给你带点东西。不过这东西现在还在馆里展出，现在不方便拿给你。” “你写下你的地址，我到时快递寄给你。”说完，他取出口袋里的纸笔给我。 我没接，有些茫然与戒备：“什么意思，说清楚，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等着，我先给你看一下图片。”齐眠也是事事有回应，直接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了一张照片给我看，“你瞧瞧，就是这幅画。” 画？ 我将信将疑地把目光落在了屏幕上，只见手机赫然放大的照片，就是早上我看到的那幅画！ 我狐疑不定，“这不就是那幅《时空遗憾》，你要送给我？” 齐眠又指了指他手机上的照片，摇头道：“准确来说，不是我送给你的，是这个创造出这个作品的画家，他指明这幅画是你的。等一周的展出期结束，它就是你的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变回原来的样子(上) 我眼前浮现那张画展票，票上写着“神渝”的艺术体字。 我缓缓握紧了笔，越来越不明白事态的走向了，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推着我走。我问：“是神渝？这个画家叫神渝是不是？” “诶，你也认识吗？没错，就是他。”齐眠高兴道，“他是我的朋友，我们认识好久了。” 我抬眼看他的眼睛：“那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我现在满腹疑团，需要他替我解答。” “恐怕不行，神渝说他去闭关了，在此期间谁都联系不到他，包括我。我也已经有好久没见到他了。”齐眠面色为难，后面饶有兴味地瞧我，“话说，神渝临走前这么惦记着你，你是他的谁？朋友吗，还是恋人？” 只差把“八卦”写在脸上了。 真是轻浮。我横了他一眼：“别胡说，我才不是他的什么恋人。” 我对这个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印象。 哪怕我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一切，也只是想起了关于我的事。一个我从来没有在未来时空接触过的人，我怎么会认识了解？ “好吧。”齐眠眼里透露着一股失望，不过他的视线又落在了纸笔上了，催促道：“你快写地址吧，我到时候会给你寄过去。” 我思考了一下，没有立刻写字，又问：“你我觉得你可能是找错了，我不是你朋友要找的人。” “我是不会找错的。”齐眠一脸肯定，“你在现场回答的答案正确，我还听到你朋友叫你‘韵卿’了，神渝说过我实在像个无头苍蝇没有方向的话，就着重寻找名字带着‘卿’的。按照这些线索，全都表明——是你！” 我抿了抿嘴，还想着说什么，齐眠看出我的拖延，已经不耐烦了：“你快写地址吧，美人。我终于找到人了，一直以来的心结也可以放心了。快写！” 好吧。我看问他也问不出什么，只好乖乖地写下了地址，不过我留了一个心眼，写的是小时候家里的地址，而不是周景家的。 我写得很干脆，早晚我都是要离开的，除了工作交接的事情，最重要的还有向周家人道别。 “好了。”我把写好的纸张折好递给他。 齐眠拿回了纸张，小心翼翼地放进外套里面，完了还顺道拍了拍衣服：“谢啦，我算是对神渝有交代了。那我先走了，再会。” 我：“好，路上小心。” 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此时此刻在m国的周景，他现在会在做什么？ 之前我听陈姨和我闲聊时说过，周景动了把我立户口的心思，还去看了房子要过户给我。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不得了之了。 陈姨还说，但不管怎么样，他家少爷还是把我当亲妹妹看待的，有没有户口都一样。 我苦笑着，现在恐怕不行了。 我准备去找我的小时候了。 要回也是回我小时候的家了。 我拿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信息进出，满条的消息栏上没有我想见的人。 周景再也没有给我发过一条信息，我早上的那句“哥哥，工作还顺利吗”还挂在上头，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复。 我叹了一口气，心里莫名地疼了起来。 像是针尖戳进心口那般绵绵密密的疼，一阵一阵的，又像喝了一杯高度数的酒，后劲儿很强，一点点侵蚀人的意志，让人无端地喘不过气来。 我记得周景知道我小名的事，正打算问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我尝试打字了好久，心里踌躇，反而顾虑太多。 过了五分钟，我删删减减好久，反复修改措辞，也没把直接把想问的问题抛出来，内心忐忑地只发了两字： 【哥哥。】 信息成功发送了。 我苦恼地看向桌边一角，最近哥哥对我的态度急转直下，我心里能感觉得到。 周景已经尽量减少和我单独相处的次数了，现在信息基本不会回我了。我早上之间还很委屈难受，现在情感上还有一点点的难受，但理智上已经完全支持周景。 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逃离的。 先不说周景对我有没有关于爱情的喜欢，现在随便一个属于过去的人，我一个未来时空的人，都没有资格在人家的面前谈喜欢。 周景是有先见之明的，我差点酿成大祸。 还有，两个不同时空的人相爱是一定会造成混乱的。这件事情上没有回旋的余地，百分百是个无解的难题。 还好我已经恢复了记忆，趁着现在感情不深，我还可以赶紧抽身而去。不然再晚一点，我一个失忆后被溺爱到无法无边的娇娇小姐，就要找周景摊牌了。 我想象到那个画面，失忆的自己不甘地站在周景，质问他：我们明明不是亲兄妹，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不是很荒唐？ 想到这里，我惊地出了一身冷汗。 周景悉心照顾我，是他的好心好意，而我顺着杆子往上爬，要人以身相许，照顾我一辈子。 这是什么白眼狼、农夫与蛇的故事。 我汗颜地感到羞愧，安慰自己：“幸好幸好！还没发生实质性的行为，还来得及补救！！” “韵卿妹妹！” 韩珊珊提着外卖踏了进来，后面跟着她的标配郑轩逸。 我抬眼一笑：“谢谢珊珊姐，你们吃过了吗？” 韩珊珊：“吃了，中午守着你的时候，我们轮流去吃的。” 我接过外卖盒，一层层地剥落包装，直至打开外卖盖子。 一阵淡淡的、引人胃虫的海鲜粥的香气四溢，争先恐后地跑到我的鼻下。 韩珊珊坐了下来，介绍道：“这个是‘鲜粥记’的虾蟹粥，非常养胃。你身体还很脆弱，吃点粥会好一点。明天回家记得让陈姨给你做点清淡的吃食，最近还是养好身体为主。” 她的温柔体贴如一股暖流，涌上我的心头。 我吸了吸酸涩的鼻头，这些年来，数不胜数的单打独斗，早已教会了我从容独立。不管遇到多难熬的困难，我都会咬牙不做声地扛着，从来不会主动寻求他人的帮助。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变回原来的样子(下) 但是一遇到他人善意的帮助，我还是会忍不住鼻头一酸。 我胸腔似是堵着一团沉沉的棉毛，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珊珊姐，给你添麻烦了。” 韩珊珊不以为意，脱口而出：“嗨呀，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别说这么见外的话。我和周景是朋友，他刚刚还打电话问我，关于你的情况，叫我得好好照顾你呢。” “哎，你！”郑轩逸没想到韩珊珊这么嘴快，他都来不及阻止，韩珊珊就已经把后半句话讲完了。 “咋啦？”韩珊珊察觉到异样，当即看向郑轩逸。 郑轩逸暴躁地一跺脚，又重新坐下，敷衍道：“唉，没事。” 韩珊珊感到莫名其妙，她最讨厌他这副样子，什么都不说，事后还一番责怪她。她有些不满地道：“真是奇奇怪怪。” 她是在说郑轩逸的性子，后者直接偏过头去，不听她讲。 我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珊珊姐，你是说，刚刚你和我哥哥还通了电话是吗？” 韩珊珊笑道：“当然啦，你哥哥肯定也给你打过电话了吧，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对你不放心。” 我明面上也跟着笑了笑，又看了眼没有任何反应的手机，没有说话。 周景宁可麻烦一点找韩珊珊，也不肯直接来问我这个当事人情况。 想必是真的动真格，要彻底与我划清界限了。我垂下眼眸，眼底一片薄凉，默不作声地舀粥吃。 韩珊珊静静地看了一会，不知怎的，她感觉韵卿有点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但就是什么都变了。 从前的韵卿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长得漂亮，又单纯爱笑；现在她觉着吧，韵卿的情绪淡淡的，反而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的大人，像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成年人，整个人的气质显得从容又淡定。 “怎么了？”我注意到韩珊珊打量的眼神。 韩珊珊摇头，只当是自己多想了：“没事，粥还合你胃口吗？” “挺好吃的。”我扬了扬嘴角的弧度，又如从前那般哄着她道，“珊珊姐买的，我都喜欢吃。” “真会说话，嘴可真甜。”韩珊珊点了点我的鼻头，心血来潮的念头也随之散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她没想太多，离开之前又交代我几句，然后就跟郑轩逸离去了。 第二天医生来查房时，告诉我中午就可以出院了。我想着，在这待着也是待着，不如早些回去。 于是，我就回了周家。 彼时周家现在冷冷清清，周家父母和周景还在m国，只有陈姨和周子寒陪着我。 我如约和周子寒在地毯上打游戏机，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上的两个小人，看着它们跳过一个又一个的障碍物，突然出声问道：“子寒，你说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 周子寒一心专注在眼前的游戏，听到我抛出来的问题，随口道：“不知道，应该过几天吧。往常哥哥去m国会给我买大型的乐高，这次应该也差不多。” “噢，现在还多了个姐姐，哥哥也会给你带礼物的。姐姐你以后就是我们的一家人，会跟我们一起生活。” 周子寒看得很清楚，他同样了解长大后的自己。周景把人家女孩子带回了家，是下定决心要给他当姐姐的。这么说，他以后会多一个姐姐了。 别人家多个收养的小孩，肯定会暗地里吃醋、担心威胁自己的地位。但是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在周家多一个亲人，就是多一个爱自己的人。 周子寒也很开明，再加上对这个姐姐的印象很好，他觉得他们两个相处肯定很融洽。 可怜他如何作想，当我听到“哥哥”这两个字眼，手指忍不住蜷缩了起来。这一收缩就碰到了错误的按钮，屏幕上属于我的小人跨不过障碍物，直接就死了。 “咦，这怎么死了？”屏幕上上大大的“failure”字样弹跳出来，周子寒一懵，他也没做什么啊。随即看向我安慰道：“没事姐姐，我们下一把继续。” 我一想到周景，脑子就会很乱，没有任何的头绪。 我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心思，站了起来：“姐姐有点累了，想回去房间睡一会。” 周子寒跟着也站起来，附和道：“那你去休息吧，我也不玩了，这个玩久对眼睛也不好。” “好。”我微微俯身，摸了摸他的肩膀，“对不起呀，姐姐有点扫兴了。” “没事姐姐，这多大点事。”周子寒并不放在心上。 “子寒。”我看他密集的睫毛一扫，看着很是乖巧，忍不住问道。 周子寒：“怎么了？” 我缓缓道：“如果我有一天被父母接走了，他们想要我和他们一起生活，你会想我吗？” 周子寒浑身一激灵：“姐姐，你找到父母了吗？” 我：“我是说如果。” 周子寒笃定道：“没有如果。” 我一笑：“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哥哥要你做我姐姐，一定是所有的事情都考虑好了。”周子寒仔细地想了想，认真地回道，“姐姐，你要离开我了吗？” 原来，不止韩珊珊，还有周子寒。 所有人都告诉我，周景他对我不同，但我并没有任何感觉。或许，这是他带给我的一场梦。 梦醒了，所有人都要回归原位。 我缄默地没有回答。周子寒却是急了：“姐姐，你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摇头，给他一剂镇定剂：“姐姐没有不喜欢你。” 周子寒撇嘴：“那为什么你会想着离开我们？” 我迟早会离开，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过，直接和小孩子说我要走，恐怕会又哭又闹不让走，倒不如现在先跟周子寒打个预防针： “我只是这个的可能性，万一哪天我的父母来找我了。” 周子寒有些为难地挠头。 他想说不要跟姐姐的父母离开，但又想到那是姐姐的父母，跟着他们回家是应该的，他就无法说出这个没人性的话了。 要是没有父母就好了。 如果没有父母，姐姐就只能待在他家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离开周家(上) 周子寒可能也没想到，他一闪而过的念头竟会和长大后的周景如出一辙。 这边周子寒还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只能有些沮丧地抱了抱我，满脸的委屈巴巴，声音软软的：“姐姐，对不起，对不起……你可以不离开我吗？ 他无法承受在姐姐父母面前做一个坏人的角色，只能通过动摇姐姐的主意获取怜悯，让人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很好的，我房间里的所有的摆件玩具，包括变形金刚。你通通可以拿去，只要你别离开我。” 周子寒这番话让我顿时哭笑不得，我噗地一笑道：“姐姐要你的变形金刚做什么，你喜欢的玩具都是你的，我一个也不会拿你的。” 周子寒还想说什么，我立刻止住了他的话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姐姐回房间休息一下，你一个人玩一会吧。” “好吧。”周子寒吧唧着嘴，勉为其难地应了。 等到我回到房间坐下，看着房间内熟悉的陈设，总会想起那段我还在医院养伤的日子。 这时候，我才恍然发觉，时间原来已经过得那么久了。 我和周景从朋友变成了亲人，现在又从亲人形同陌路，渐渐不怎么联系了。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空荡荡的。 我又拿起手机给周景发了一句：【哥哥，你有空能联系我一下吧，我想和你说点事情。】 “希望你快点联系我。”我发完就把手机揣在怀里，轻声地道，“我想亲口对你说声道别，我不想给自己留遗憾。” 我把郑舒之前送我的珠宝项链摆在桌面上，衣柜上的衣服一件件地挂了起来，又把房内卫生简单地清扫了一下。 等到这些事情做得差不多，我一个人躺在床上酝酿睡意，困意来袭，缓缓地闭上眼进入梦乡。 …… 夜幕降临。 周子寒在外头扒拉着门，“姐姐，你在里面吗？” “唔……” 我睡眼惺忪，揉了揉眼道：“我在。” “快出来吃饭吧，姐姐你陪我，我不想一个人吃饭。” “好，你等我一下。”我随手披着件薄外套，当视线下意识落在手机时，停顿了两秒。 外头的周子寒还在催促，我没想太久把手机带了出去。 “姐姐，快点！我看到陈姨弄了排骨。”周子寒眼里有光，兴奋道。 我忍俊不禁：“这么爱吃排骨啊？” 周子寒嘿嘿一笑，又道：“还有姐姐爱吃的青椒。” 饭桌上我只吃了两口，心里藏着事儿，抽空看了眼手机，到目前为止都是自己的送达信息，周景依旧没有发来任何的讯息。 我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心不在焉地捧着手机发呆。 “姐姐，等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回家，我们一起去玩。” 不，我等不到他们回来，我就要准备走了。 “我不想做留守儿童，以后我们一家人要团聚在一起。” 一家人是你们，不会有我。 “等以后放假我们就出国瑞士玩。” 没有以后了。 周子寒兴高采烈地描绘着对未来的憧憬，不时会说出一两句话，我一边静静地凝望着他，一边不着边际地在心里腹诽着，有些百感交集。 “姐姐，你觉得饿说的好不好？”周子寒道。 我慌忙地移开视线，眼睛多了几分躲闪的意味：“挺好的。” 我怕周子寒又说什么需要我应承答应的话，连忙岔开话题叫他多吃点菜。 一天就这么平平无奇地过去了。 翌日。 我便去公司递交了辞呈，以往员工辞职需要提前三天，但赵晴看在周景这个大boss的份上，当天就给我批准了离职。 原来有关系这么便捷，我处理完公司的琐事，就收拾好了东西打车回了周家。 周子寒去学校上学去了，空旷幽静的周家里一时剩下了我，还有低头顾着忙忙碌碌的陈姨。 我准备进行最后一项程序—— 道别离开。 我尝试给周景打一个电话，但是铃声经久播放着，却迟迟没有接。 发信息没人回，打电话也没接。 周景像是断联的失踪人口，我怎么也联系不上，彻底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此销声匿迹。 我终于放弃了。 手指落在手机的输入法上停留许久，五分钟后发了这么一段就发了过去： 【哥哥，我想起了所有的记忆。由于这段时间总联系不上，当你看到这段信息的时候，我已经回我父母家了。很高兴你对我的照顾，祝你往后的日子生活愉快。再见。】 发送成功。 就这样吧，发完我就立马关机了。 手机被我随意地放在桌上，同周家人送那些贵重物品一样摆在显眼的位置上。 我打算轻装上阵，只拿了些许的现金零钱，还有两套换洗衣服，就提着手提包出门了。 司机一早等在门口，看到我出来很热情：“小姐，今天怎么没有上班？” 周家平日里都是陈姨操持，看到我工作日没在公司还很奇怪，但到底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问了我待会还要出门吗。 我当时随口应了一声，陈姨就去准备了。 所以，司机才能精准无误地候着。 平日里周景不在，最属陈姨和司机对我最好，他们都对我颇为照顾。仔细想想，他们都是最了解我行踪的人，我准备离开肯定绕不过他们。 又不能说真话，不然可能走不了了。于是我随口扯了个谎：“我们部门今天放一天假。” “那挺好的，大公司就是福利好。”司机没多想，他知道我现在在周景的公司上班，还真以为我今天放假了。他连连点头：“小姐，准备去哪，我送你。” 我矜持地应道：“嗯，去市区的商场看看吧，我想买点东西。” 司机：“好嘞。” 小车在道路上行驶着，没几分钟就到了商场入口。 司机关了引擎，尽职尽责道：“什么时候接你呢？” 我心跳如鼓，难得有种做坏事的心虚，觉得自己像个不听话的小孩子，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然后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行踪了。 一想到这里，我都为自己捏一把汗，极力稳住面上一派的从容，不紧不慢地道：“我到时候打电话给你吧，我还想多逛一会。” 第一百三十五章 离开周家(下) “好的。”司机果然没有异议，可能连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世上还会有轻易就放弃荣华富贵的人。 他临走前又道：“那您准备回去的时候，提前个五分钟打我电话，我好早点过去接你。” 我下了车，回头应道：“嗯，好。谢谢。” 直到小车行驶离去，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我转身看了眼商场附近络绎不绝的人，心想这是一个离开的好机会。人越多也不好找人，到时候天高任鸟飞，等我离开就已成定局了，任谁也找不着我。 如一只大自然的变色龙，我微微压低帽檐，极力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藏匿在人群其中，最后悄然而去。 …… 小城镇再隔两公里左右就是村庄，一个身姿卓越的女子从公交车后门下来，她从远处踏着夕阳的光辉而来。 小道上有几个小孩子在追逐打闹，他们脸上、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的灰尘，看到我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一双双黝黑的大眼睛盯着我看，我被他们盯得有些不自在，只好也缓缓停下脚步，温柔道：“小朋友，怎么了？” 不一会儿，有一个略微胆大的小女生站了出来，甜甜道：“姐姐，你长得好好看，像个公主。” 听到有小孩子夸我好看，这令我忍不住捂着嘴笑了笑，原本跋山涉水的疲惫一扫而去，道：“谢谢你们。” 我眺望远方，那里远山巍峨、四面环水，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要去寻找小时候的自己了。 临近夕阳。 乡下尽是泥泞、石子混合在一起的小路，并不如后世修建的水泥路面这么好走。附近个别的房屋早早点起了灯，能从他们的窗外能窥见一丝光亮。 碧绿的田畴上有着村民忙碌的身影，到处都是幽静朴实的气息；古村舍的烟囱上缓缓升起了掌厨的袅袅炊烟，在细雨朦胧下浮现若隐若现的雏形。 在这里。 远离城市与喧嚣，只有流水与鸟鸣。 额前的碎发被茫茫细雨淋湿了些，被我随手都拨到后脑勺去。我提着手提包，抓紧脚步，终于赶在傍晚之前到了记忆中熟悉的院子。 为了不让人轻易找到我的行踪，这一路以来我辗转多回，既要避开监控又拐小路，先是搭班车又转了两趟公交车，才回到了我从小长大的家乡。 我咬了咬下唇。 哥哥曾经说过，郑轩逸是学黑客的，对人的追踪很有一套，我看他这次怎么帮哥哥找到我。 望着印象中熟悉的大院门匾，一时近乡情怯的思想作祟，我小心地站在院子门外，久久不敢推门。 碰巧听到里头有人说话，我想了想，下意识附耳贴在门外，仔细去听里头的动静—— “你父母去外地工作了？” 这是一个小男孩的童声。 那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是一个女孩甜糯的声音：“对，现在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真有点舍不得他们走。” 听到这里，我眨了眨眼，心里基本可以有数了，这个回答的小女孩是我小时候的自己。那小男孩应该是小时候的陈甘霖。 小甘霖又问：“那你家里还有人煮饭给你吗？” “没有，我明天要去外婆家了。爷爷奶奶家重男轻女，他们只疼我堂哥，应该不会给我饭吃。”小诺的声音时高时弱的，听着似乎兴致不高，她又道：“我只能去外婆家，她虽然也有一点重男轻女，但是只要我爸妈每个月寄钱给她，她会给我吃饭的。” “我听说父母在外地务工，家里只有小孩的叫‘留守儿童’。” 小诺沉默了会，似乎是在放空自己。 “别难过了，我到时会去你外婆家找你玩的。”小甘霖安慰道。 小诺回了一个沉闷地气音：“嗯。” “好了，我得回去了，你别太难过了。”快到晚饭点了，小甘霖得赶紧爬墙回去，不然等一下他妈妈该出来喊人了。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抵是小甘霖爬墙落地，最后“嘭”地一声回归了平静，院子里头再也无他人交谈的声响。 小诺垂头丧气地坐在门口，这时听到有人推开门的细碎声，很轻很轻。要不是她心里正敏感着，可能都察觉不到。 她警惕地抬起头，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直到看到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她不由地愣了愣，这是谁？ “嗨。” 我一直站在门外，听到小诺自己说确认家里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 本来想喊她的名字，但一想到“许诺”这个名字也是叫自己，就怎么想怎么古怪。这么一犹豫反而没能叫出来，只是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你还记得我吗？”我灵光一闪，酝酿地道：“就是上次在寺庙的时候，我和你的朋友周子寒从里头出来，那时你正好在门口拜垫上跪拜，就那次还记得吗？” 小诺站了起来，先推到门框那里。她眯了眯眼，像是在确认来人的身份，轻声道：：“……噢，是你。” 听到她肯定的话，我骤然欢喜道：“你想起我了对吧。” 她怯生生地道：“我对你有印象，你是子寒哥哥旁边的漂亮姐姐。” “对，是他的姐姐。” 我莞尔一笑。 又道：“也是你的。” 夜幕降临。 一辆小车开进了周家的门口，不一会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他语气又急又冲，大声地喊道：“许韵卿！许韵卿！陈姨！” 陈姨闻声而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立马快步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哎呦，怎么是轩逸少爷，你大晚上做什么喊这么大声……” 郑轩逸没闲工夫说废话，直戳了当道：“陈姨，许韵卿人呢？在哪里，把她叫出来！” 陈姨以为郑轩逸又是来找茬的，给小姐不痛快的，老大不乐意了。她忍不住开口嘀咕几句：“怎么这么大的架势呀？轩逸少爷，你不要总给小姐找不痛快，你也知道我们大少爷很看重她……” 眼见郑轩逸的脸越来越黑，陈姨连忙打住絮叨，义正言辞道：“你总得告诉我，你找小姐什么事情，我才能告诉你她在哪里。” 第一百三十六章 重要的人(上) 郑轩逸却是没了耐心，直接冲了进别墅里头，一边快步迈进门槛，一边高声喊道：“许韵卿！你给我出来！” 陈姨没料到他硬闯，也是吓了一跳，在后头追着他：“别喊了，轩逸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她的体力跟不上小年轻，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紧追慢赶，在郑轩逸后头使劲想追上。但每当她快要跟上时，又被甩下了一大截，这番操作下来，她已然气喘吁吁。 郑轩逸在别墅一楼转了一圈，也没有见许韵卿的身影，就快要到怒气爆发的边缘。 他气运丹田，停下来大喊道：“许韵卿，你该不会是胆小鬼吧，连见我一面都不敢了？！”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整个别墅，仿佛要将房顶掀开一般。这声巨响如同惊雷般迅速扩散开来，陈姨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聋了。 尾音在空气中打了一个悠长而悠扬的弯儿，最后，郑轩逸的回音又传播回到了源头。 周遭鸦雀无声，依旧无人应答，别墅又回归到往日的沉寂。 郑轩逸果断转头看向陈姨，问道：“许韵卿到底在哪里？” 陈姨恨极了郑轩逸这副混账样儿，他气势汹汹冲进来，任谁都觉得他是来挑事的。她心里又急又怕，就怕他一冲动把小姐打了。 都到这份上，陈姨面上还是支支吾吾的，不肯把小姐供出来。 她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这个……这……” 郑轩逸明白了她的用意，冷笑一声，“不说是吧？我知道了，她在楼上对吧？我现在去楼上找！” “哎呦！” 陈姨怪叫一声，为了阻止他上去，这才说了实话：“小姐还没回来！” “晚了！我不信，除非你带我去房间看看。”郑轩逸这时候却耍起了无赖，笑嘻嘻道。 陈姨顿时愁眉苦脸的，又不得不照做，她领着郑轩逸上楼，右手摸着心脏的位置，叮嘱道：“轩逸少爷，我一把年纪了，活不久的。你不要总吓唬我。还有，你看小姐不在房间里就赶紧出来！一个男孩子在女孩子的房间里参观算什么事，也不嫌害臊！” “你别骗我就行，我确定她不在的话，不会为难你的。”郑轩逸东张西望地道：“她真不在？” “不在！我还能骗你？”陈姨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呐，你自己看！” 陈姨一把转动一间房门的把手，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里头的家具摆设一应俱全，装修的颜色也像女孩子会用的。 陈姨没骗自己。郑轩逸屏住呼吸，他踩在干净的地毯上，鞋底的灰尘不小心在上面留了一个脏污的印记。 陈姨常年做卫生的，立马能眼尖地注意到，眉头都快拧成一个巨大“川”字了。她又心疼起来，忍不住提醒道：“轩逸少爷，你脱鞋进去啊，这小姐的房间！” 郑轩逸却顾不得这些细节，他拉开床上的帘子，上头的蚕丝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犹如一块干净利落的豆腐块，可以看出来主人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 床上没有脏人。 郑轩逸不信邪地又去了卫生间。 也没有人。 陈姨追过来，拦住了郑轩逸，好声好气道：“我说过了，小姐她不在，你为什么总不信？” “那她去哪里了？”郑轩逸质问道，他努力平稳了一下情绪，又道：“陈姨，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在周家做了那么多事。你知道的事可不少，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周景也想知道，就是他托我过来问的，许韵卿人不见了！” 陈姨听到是周景要郑轩逸过来的，她的脸色很慌乱，嘴里念叨着：“什么，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她下午还说要去商场逛街，我打电话让司机过来送送她。你可以问问司机，我这里有电话。” “好，你打电话问吧。”郑轩逸烦躁地挠头，心想女人就是麻烦，要不是周景请他过来找人，他还不愿意过来呢。 这时候，郑轩逸的外套口袋里有震动的响铃，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掏出来一看，果然是周景的来电。 “喂，”郑轩逸划拉了一下通话键，选择长话段说：“周景，许韵卿我没有找到，不过听陈姨说，她下午让司机接她去商场了。现在陈姨在拨电话给司机。” 陈姨听到郑轩逸点她的名，也道：“是，少爷，我在拨电话，别担心，人不会丢的！” “快点。”郑轩逸催促道。 “诶，好。”陈姨这边电话拨出去了，她对司机道：“司机啊，你把小姐送到哪里了？怎么现在也没有送回来……什么，你打不通小姐的电话，正要给少爷说这个事情？你这人怎么回事，找不到小姐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当时一发现不对，就要给少爷打报告了啊！现在好了，小姐不见了啊！” 郑轩逸：“……” 只见陈姨的嘴巴就像那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地说个不停，仿佛永远不会停歇。她的嘴唇快速开合，吐出一连串连续而不重复的话语。 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就算是一般人恐怕也难以招架住，那边司机如何不知道，站在一边的郑轩逸难得沉默，他也有插不进嘴的时候。 过了一会，郑轩逸对他电话的那边道：“你听到了吧，人现在找不着了。不过也不用担心，她可能是去朋友家住了吧……没有朋友，好吧，那她可能晚点回来也说不准。” “好好好，我肯定用心去找，绝对不敷衍……等一下，你那边是什么声音？”郑轩逸仔细地听了一下那边的广播声，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神透露着一种不可置信地震惊，他道：“你疯了？你现在在机场，为了一个许韵卿，你要从m国赶回来！” 陈姨如木桩似的站在一边，也在静静地倾听着。 那边又不紧不慢地说着，郑轩逸又回道：“你忘了你来时的目的了，你现在回来等于前功尽弃，你不知道吗？” 郑轩逸瞧了一眼陈姨，走远了几句，说了几句他们才懂的话：“行，你知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些奇怪的行为，那个许韵卿难道就对你那么重要，重要让你不惜把回到未来的事都要放一放？”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重要的人(下) “你简直有病，我觉得你一定是疯了！你别回来，交给我行不行？我替你找人，你现在回到未来，这事就不要插手了。”郑轩逸等待对方的回应，岂料得知了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消息，他彻底崩溃了： “什么？你订已经机票了？我真是无语了，你自己回来找吧，我不管你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气冲冲地离开周家。 “哎，轩逸少爷，小姐找没找到啊？”陈姨后面没听到他们讲什么，赶紧又追出来问道。 郑轩逸气到不行，头也不回道：“我不管他们了！周景会自己回来找，我真是多余那份操心！” 陈姨愣愣地目送着郑轩逸的离去，直到人已经消失在大门口后，过了好久她才自言自语：“怎么突然又不找了呢？” - 周景正在机场的等候区域，他刚跟郑轩逸通完电话，没几秒又接到了郑舒的电话。 周景：“喂，妈妈。” “阿景，你刚刚怎么会突然离场，你去哪里了？” “我在机场。”周景平静地道。 这句话被完全吐露出来，他的心里才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就好像，在漫无目的的大海里找到了一根浮木，突然了有了人生的方向。 他忽然明白了，这一直是他所渴求的。 只听那边停顿了几秒，才犹疑地道：“……机场？” 周景语气坚定道：“对，韵卿离开了我，我要回国找她。” 郑舒心想还是到了这一刻，一时也有些儿大不由娘的感慨，她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唉。” “对不起，妈妈。” 周景自己心里清楚，所有人都不支持他这个决定，郑轩逸才把他骂了一顿。郑舒虽然嘴上不说，但想必内心十分失望。 他们这个阶层的富贵商人，从小到大就被教导了“门当户对”，而周景居然还会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 更何况，只是一个存在过去的人。 “不要对妈妈说对不起，你没有错。” 周景的眼前是来来往往的旅客，他独自一人坐在这里黯然伤神，心里对郑舒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他本以为会迎来妈妈满腔的失望与责难，但没想到却听到了一句肯定、又让他感到意外的话：“阿景，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句话如同春日暖阳照进了他冰封的心间，让他不禁愣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相反，我们还要感谢你，你做事向来有分寸。自从你来到这里，你开公司，帮助我和你爸爸、还有你舅舅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这些都足以证明你是一个极其优秀的孩子，我非常以你为骄傲。” “你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又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了。仔细想想，那孩子比现在的子寒不过是大了几岁，女大三抱金砖，你抱了好几个金砖呢。” 郑舒从周景口中得知他在机场，就已经知道他的决心。对于儿子想护着的人，她是是拿他没办法的。 不但拿他没有办法，还会想尽一切办法想帮孩子减轻一些伤害。 周景小的时候，她和周先生经常飞国外，让周景成了一个“留守儿童”，她对儿子缺失的那份教育与陪伴已经十分愧疚了。她现在怎么会亲手拆散儿子最喜欢的人，让他独自承受失恋的痛苦呢？ 为了儿子高兴，郑舒觉得她什么都能替他办到。不过是儿媳妇大他儿子十几岁，她觉得现在还能够接受。 “谢谢妈。”周景哽咽道。 “回国后注意安全，我和你爸还要几天才能回国，你先去找到韵卿。等我们回来一起商定你们的订婚事宜。” 周景忍不住笑中带泪：“没那么早。” 他想到和郑轩逸的通话内容，神情又变幻莫测起来，“妈，韵卿失踪了。她给我发消息说找到父母了，但她根本没有冒出过什么父母来找，所以我怀疑她被人绑架了。” 周景想起之前那个自称是韵卿男朋友的陈甘霖，眼底一片阴霾，再无笑意。 郑舒大吃一惊道：“不会吧，韵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怎么会有人贩子？”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韵卿性子单纯，很容易被人利用，有时候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还手。”周景咬了咬后牙槽，要是让他发现了是陈甘霖带走了他妹妹，他会让那个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郑舒想了想，也开始认真提议道：“那你赶紧回国报警，还有你世叔那边有路子，有上面人的帮忙，找人也快。” “好，妈。”周景顿了顿，“就是……” 郑舒：“咋啦？” 他这次匆匆赶到机场，只来得及通知助理去找郑舒，而他本人还没来得及说。周景难得赧颜道：“m国的生意后半边的项目要交你和爸爸帮忙看着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都不算什么，我和你爸会把事情办妥的。你就安心回国吧一定要把我儿媳妇找回来。”郑舒语气温柔，加油打气道：“我跟你说，妈之前把周家祖传留给儿媳妇的珠宝项链给韵卿了。你争口气把她真的变成妈的儿媳妇！” “好嘞，妈，我会的。”周景承诺道。 郑舒挥挥手道：“行，那先不说了，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忙，你自己回国后注意安全。” “好。” 周景挂完电话，恰巧听到机场的广播念叨他的航班，他准备去登机了。 - “这么说，你就是我？”小诺指着我，怯怯道。 “是啊，我身上有胎记证明。”我笃定道。 小诺有些疑惑了，她第一次遇到这么神奇的事情，居然是未来的自己找到了她。她又问：“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我之前要来找你的，路上出了意外，忘了所有的记忆，甚至忘记了自己来时的目的。”我看着她的小脸，以为小诺有些怪我来得来得晚了，耐心地解释道：“我以为自己是这里的人，就和收养我的家庭过了一段时间。也就是在最近，我才陆陆续续想起了好多的事情。我一想起我是属于未来的人，立马就赶来见你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画作的秘密(上) “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伤势好全了吗？小诺担心地问道。 我笑了笑，原地转了两圈，还能跳起来蹦跶两下：“我都好全了，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小诺点头，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脸好奇地看着我。 “爸妈不在家吗？”我顺势关心道。 虽然我知道她的情况，但是还是想听她多聊聊。 小诺撇了撇嘴，眼里暗淡：“对，爸爸是工程上的事情，妈妈说她现在还年轻，想去和她的姐妹们去拼拼事业，年纪大了才要考虑做家庭主妇。” 小诺说的这些我都有印象，爸爸每当有工程的活儿，他一包下来就是要离家两三个月；妈妈这个年纪心高气傲，一心嚷嚷着要过好日子，就找了几个打麻将遇到的姐妹去城市创业了。 不过妈妈后来被有个所谓的姐妹骗去投资去了，本金积蓄输得一塌糊涂，等她终于反应过来，那个骗子早就卷款跑路了。 接下来，妈妈回家安心做起了家庭主妇，此后说什么都不出去创业或者工作了。只是，爸爸在外沾花惹草被妈妈发现，他们后来总在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我记得有一次，吵得最凶的时候，是爸爸摔门离去，妈妈回了娘家。我则就被抛弃在家里，一个人生活了好久。 看来，我这次穿梭的时间还蛮早，到了什么都还未来及发生的时候。 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我要好好陪伴小时候的自己，她缺失的童年我来弥补。还有，我要帮帮妈妈渡过难关，不叫她的存款被人骗了。 我胸中有数，看了眼暗沉的天色，对小诺道：“你现在饿不饿？” 小诺摸了摸肚子，“有点，我待会要去外婆家里。” 我问道：“你不是不识路吗？要怎么去呢？” 小诺确认我是她的未来后，完全放下了戒心，和盘托出道：“舅舅会开车过来，他会在街道的书店那边等我。” “那你现在过去跟他说妈妈在家，用不着去外婆家里吃饭了。”我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我会照顾你，我会做饭给你吃。” “真的吗？”小诺瞪大了双眼，其实住在外婆家有诸多不便，房子老旧不说，还没有热水器洗澡，全靠自己搬柴烧水。 所以，如果可以留在自己家，她还是更希望待在自己家。 “真的，姐姐说过的话一诺千金。”我看了眼家里的环境，又道：“我去买菜，你快点去找舅舅，不要让他等急了。” 小诺：“好，我现在就去。” 说着，小诺情绪高涨地向外跑去。 …… 晚上。 我去菜市场回到家，小诺已经回来了，她坐在家里的门槛上，一直张望着大院外的大门，看到我时很高兴：“你回来了！” 我：“对。” 小诺跑了过来，替我提了一袋菜，脸上洋溢着笑容：“我还怕你不回来了。” “怎么会，我答应你了。你做完作业了吗？” 小诺摇头：“还没。” “那正好，我做饭，你就去写作业。”我吩咐道。 “好！”小诺连连答应，往房间的方向跑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姐姐，你接下来是不是会一直陪着我？” 我一边择菜，一边随口回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样了。” 小诺听了这话，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做作业。 我原本以为这次过来，光是要让小诺相信我是她的未来，就已经是一场精疲力尽的“恶战”了。但其实真到这个时刻了，小诺的心理接受程度很好，她已经完全接受了我的身份。 吃过晚饭，她一直围着我喊姐姐，跟我说了好多话。 “小诺，你先去洗澡吧。晚点换我洗。”我坐在从小长到大的房间，只觉得格外亲切自然。 “好。” 小诺很乖巧，抱着换洗衣服就去了。 我摸了摸床板，计上心头，拿起小刀在床底下刻了一个“一”字。 “挺好。”我很快就刻好了，摩挲着凹陷的“一”，心怀期待，“我每天晚上就刻一笔，刚好记录我来到这里多少天了。” 我在房间内又转了一圈，心里又突然想起了周景，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依照哥哥已读不回的逃避性子，我给他发了告别短信后，他就算看到了，也会当做视而不见吧？ 算了，不管了。 我甩甩脑袋，不再想了。 月色朦胧。 黑更半夜，窗外有几颗明亮的星星望着底下，我和小诺齐齐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小诺似乎很兴奋，总是忍不住翻来覆去的。 她第六次翻身时，我在黑暗中睁开了眼，望着天花板道：“你睡不觉吗？” 小诺停住了动作，立刻转向我的方向，侧着身子道：“姐姐，你在未来过得怎么样？能和我说说嘛？” 我也侧了侧身，“可以，但只能说个五分钟。你明天还要上学，待会不好好睡觉的话，你明天在课堂上准打瞌睡。” 小诺：“好，就五分钟。” 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小诺想听，我还是很乐意和她说：“我在未来过得很好，和大学室友一起创业，合伙开了家艺术馆。日子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舒坦。” 她捂住嘴巴，惊叹道：“未来的我好厉害啊，老师叫我课上回答问题，我都有点害怕开口，真不敢想象我能开一间艺术馆，看着好了不起的样子。” 我笑笑不说话，淡定地看着她。 没敢告诉她艺术馆占地1200平、还开在了最繁华的市区地带，我怕她的小心脏接受不了。 那陈甘霖呢？” “陈甘霖？”我愣了一下。 小诺的眼睛里迸发了璀璨的光芒：“对，就是他！怎么样，他以后做什么？我看到他的许愿瓶上的纸条了，他写了以后想做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真的做明星了吗？” 我思索了片刻，道：“应该是没有。” 她有点失望，兴奋激动的火焰骤然减半：“那他去做什么了呀？” 我努力想了想，奈何我对着这个童年玩伴没多大印象了。自从我们都长大后，我和他考上了不同的大学，只偶尔放假回家见过他几回。 大学毕业后，我忙着努力改变自己贫瘠的生活，只一心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后面遇见的次数倒是多了，我也不太感兴趣问他在哪高就。 “我不知道。”我老实道，“不过总归他不会让自己过得很差，他读书时期就很上进，成绩比我还要好一点。”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画作的秘密(下) 小诺在黑暗中与我对视一瞬，觉得这样也不错，“挺好的，大家都有很棒的归宿，像童话最后描述的美好结局一样。” 我失笑：“这世界上不存在这样的结局，每个人在他有限的一生里，都会不断地遇到挑战与困难。或许在这个阶段幸福自信，下一个阶段就变得忧心忡忡了。” 小诺困惑地一抬眼：“什么意思呢？” 我睫毛闪动，看着天花板的残影：“意思是，物体是运动的，不存在绝对静止的状态。我打个比方，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你很难过，你会觉得自己被人抛下了。但是我的出现又让你变得开心了。但这个结局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有一天也需要回到未来，而你要靠自己的能量，重新去找到快乐。” 小诺：“喔，我明白了。” 我拉起她的被子，“明白了就早点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学。” “好。” 次日清晨。 我从厨房里端来早餐，小诺看着餐桌上的食物，眼神怪异：“姐姐，你以前都吃面包配牛奶的吗？” 她的话令我一愣，“怎么了吗？你不喜欢吃面包牛奶？” “也不是，妈妈都是习惯煮粥的，再炒个鸡蛋什么的。我觉得有些奇怪，你做的饭跟妈妈不太一样，我从来没有在早上喝过牛奶，更别说吃到煮鸡蛋了。” 周家的早餐是有这个配置的，大多情况下，陈姨除了偶尔煮几次粥，还会给我准备火腿三明治和牛奶，顺道切一些哈密瓜和小番茄。 我沉默地看着三明治，又会不期而然地又会想起周景，也不知道他在m国怎么样了，对我还有没有一丝的挽留不舍？ 我虽然拥有了过去的记忆，但像是脑子里平白多了一些记忆，身体却没有亲身经历的感觉，还不能完全适应从前“许诺”的身份。 因此，我还保持着周家妹妹的的习性，只会按照周家的口味做早饭。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诺是旁观人看得清楚，一下就点出了我的不同。 但这不是口味问题，慢慢又适应回来就好了。我把遥远的思绪拉了回来，耐心地哄道：“好吧，你应该不太习惯，那我明天开始煮粥给你吃吧。” “不用，姐姐，我说这些不是想你改变。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小诺扫了一眼餐桌上的食物，主动拿起乳白色盘子上的一块三明治。 她张开嘴巴大大地咬了一口，夸赞道：“很好吃哎，我很喜欢，以后都做这个吧。” 我瞧着她乖巧的侧颜，心里一软：“你喜欢就好。” 这时，家里九十年代买的座机电话悠悠响起—— “有电话。”小诺放下咬了半截的三明治，说道。 “没事，我去接，你接着吃。”我跑到座机旁，拿起电话筒就道：“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人的口吻：“请问你是许诺吗？” 我微微一皱眉：“是，你是？” “我是快递员，你的快递已经到了，现在在镇上的南方书店里，你看方便过来取吗？” 我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之前齐眠说的画作，看来星空艺术馆的展期一结束，他就把画作快递寄给了我。 我回道：“好，谢谢。我等会去取。” 刚挂完电话，小诺在我身后出声问道：“是谁呀？” 我轻描淡写道：“我之前的一个快递，我填了我们家附近的地址。你快点吃饭，不要迟到了。” 她又道：“快递是什么？” 我心想小孩子的求知欲真是丰富，但也没有产生厌烦的情绪，一旦她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通通都会教给她。 我耐心解答道：“类似是从远方寄来的东西，可以别人送的，也可以是自己买的物品。” “那姐姐买什么东西了吗？”小诺思考了一会。 “不是我买的，这是一个画家送给姐姐的物品，是一幅很好看的画。到时候我拿回来，你也就看到了。”我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坐这餐桌上吃起饭。 小诺：“噢。” 画作不出意料是那幅《时空的遗憾》，我送小诺上学后去镇上取了回来。 我仔细地端详着画面里每一个细节，一大一小的两个女孩，她们似乎分别代表着我和小诺，神情衣着也很相似。 我抚摸着它干燥粗糙的纸面，揣摩着当时神渝创作这幅画时的心情，但是很显然都失败了。我依旧没有任何的头绪，怎么也想不通一个陌生画家居然会送我画。 他是有什么要暗示的用意吗？ 我眼珠子一转，注意到作品边缘的木质相框，忽而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泰式电视剧，有一集讲到女主收到一幅画作，她通过太阳光反射出里头的奥秘。 于是，我尝试走到外头对光去看，这一对照果真有了奇特之处，也让我发现了里头的秘密。只见投射在地上的字写着： “穿梭时空需要向画祈祷，必要时我出现收回画。” 我微微张开了嘴，第一次对遇到这样的事感到不可思议：“我的天哪，原来我来到这里不是偶然。” “我对自己怎么来的没印象了，只记得我一来就出了车祸。但是这个神渝给我留了画，那就说明这个人是知道我怎么来的，或许还是他把我搞过来的！”我头头是道地分析，越想越发觉自己的猜测是有一定道理的。 只是要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人呢？ 我思索着，又去找来了包装袋上的快递单，上面的寄件人是齐眠，下面那一行附赠了电话号码。 我连忙去打了电话过去—— 此时，齐眠正在酒店里呼呼大睡着，他昨天和几个朋友去酒吧买醉，凌晨才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现在日上三竿还沉浸在梦乡里。 铃声一声声不厌其烦地响着，丝毫没有要挂断的意思。 齐眠被人打搅了清梦，他闭着眼咒骂：“是谁啊，大早上不让人好好休息！催命符啊！ 话是这样说，但他还是认命地把手伸向床头柜，不一会就摸索到了手机，他接通道：“喂？” 语气有几分厌烦。 第一百四十章 追悔莫及(上) 铃声响了很久了，原本我并不抱有期待，心里想着如果齐眠再不接电话，就直接挂断好了。 然而就在我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齐眠却突然接起了电话。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但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能够听到他的声音总比一直等待要好得多。 我赶紧道：“喂，齐眠，我是许诺，你寄给我一幅画，还记得我吗？” 齐眠还处在宿醉状态，头昏脑涨的。一听到有关的画的事情，脑子没转过弯来：“那画我不是寄给你了吗？怎么，你没收到吗？” 我看了眼旁边的画，道：“收到了，就是我还想问问神渝的事情。” 齐眠揉了揉太阳穴环节，心想这是个漂亮的美女，自己不能生气粗鲁。如此反复几遍，他的起床气烟消云散了：“神渝……好，你问吧，我知道的话，就会通通告诉你。” 我：“神渝长什么样？” 齐眠仔细回想了一会，才娓娓道来：“他长得很好看，五官算比较优越的那种了。就是……”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神渝似乎有白化病，头发、睫毛都是白色的，也比别人皮肤要白一点，看着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不过他跟白化病人不太一样的是，他的眼睛并不惧光，身体方面也很健康。我还和他打过几次球，我发现他球技不错。” “白化病？他身上的毛发全是白的？”我轻皱眉头，怎么事情越变越复杂了。 齐眠非常肯定道：“对，都是白色的。还有，他一个大男人脸长得跟电视剧的小鲜肉似的。我觉得，哪天你在大街上遇见他，认准他跟白化病一样的外表，应该也会比较好认出来。” 我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那他的衣着呢，有什么明显的穿衣风格吗？” 这就为难齐眠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会总去看人家穿什么，不过他对异于常人的神渝还有些印象。 他道：“风格？这我哪会多注意，多穿白色为主吧，比如衬衫、白t吧。” 过了一会，他补充道：“反正他压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也知道自己身上不同，可能会引起旁人异样的目光。干脆就全穿白的，也不掩饰自己的奇特，是一个蛮有个性的人。” 大概所有的画家都有些怪癖吧。他见过很多有才气画家，身上多多少少有让人难以理解的想法。神渝算是性格还好的了。 真要举例一个缺点，那只能是：“就是话比较少，不太会主动说话。” 我大概都了解清楚了，“他就只留一幅画作给我，那他本人对我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嘱咐吗？” 齐眠顿时心理不平衡了：“什么叫只留了一幅画给你，留跟你那幅画已经很好了！你千万不要小瞧了那幅作品！他是把他的‘镇馆之宝’留给你，你知道吗？那幅画市值一百多万，多少人想买他都不给，就只给了你！” 他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仍觉得不解气！ 我眼睛都直了，不禁咽了咽口水：“这种事情，你怎么不知道说！我刚刚拿着都没戴手套，就直接物理接触了。” 他也心疼道：“不会吧，你小心一些。我现在告诉你了，你难道要卖掉？要不然这样，你给我一个友情价，你卖给我，我一百万找你收。” “不行。”我毫不犹豫道。 这幅画是让我穿梭过去与未来时空的密钥，就算它现在市值无价，我也得把它留在身边，方便自己穿梭自由。 何况，神渝的留言说过，他有一天会亲自过来收画。 齐眠忍不住吐槽道：“那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搞得我以为你有拍卖的欲望呢。” “哎呀，我只是没想到它居然这么贵，有些惊讶而已。现在我知道它有这么贵了，接下来会把它供起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行了，我问得也差不多了，就不打扰你了。拜托你一个忙，如果哪天你又遇到了神渝，就打电话通知我一声，可以吗？” 齐眠：“没问题。” 在得到他的应允后，我便顺势向他道了声别。 掐断电话后，我将目光再次投向神渝的画作，赶紧找了雪梨纸把它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怠慢了。 无论如何也不敢随意摆放地上了，这可是一百多万啊！ 再来，有了这幅画，我随时随地都能回到未来。 - 周景回国后立马就赶回了周家。 陈姨看到风尘仆仆的周景，神情惊讶：“少爷，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对，应该要回来了，小姐失踪两三天了！” 周景心一紧，“我去看看她的房间。” 话音刚落，他立即奔向楼上。 周景推开了门—— 他看着自己亲手布置的家具，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倾注了他的心思，窗帘是那人最喜欢的天蓝色，而泰迪熊孤独地坐在床上。 他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祖传的珠宝项链好端端地摆在梳妆台上头，没有被人带走。 整个房间温馨可爱，却唯独缺了那个让他梦魂萦绕的人。 陈姨也紧随其后，她望着周景孤寂的背影，有些不忍：“少爷，别担心。小姐会平安无事的，警察定会把她找回来。” 周景懊悔地捂住眼睛，有种很难接受的痛苦。他轻声地自责道：“陈姨，你说，如果我早点察觉到哪里不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他的声音语气极轻，轻到几乎微不可闻。 那天，他在m国收到了韵卿的消息，只是他瞧了一眼又放下了，所以没有立即点开来看。 他在害怕，他真的爱上了一个存在过去的人。所以他逃避自己的内心，不肯接受会失去理智的自己。 没想到，等他重新拿起了手机时。周景才迟迟发现，那不是妹妹要去沟通的短信，而是无疾无终的道别短信。 他静静地瞧着短信的内容，心底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坏了。 周景的动作也变得杂乱无章起来，他的胳膊因为猛地用力，桌面上的水杯洒了好几张的文件页。但是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慌忙地站起身来就去打电话。 但是不管那天打了多少个电话，始终是无人关机的状态。 他听着手机里头冰冷机械的女声不断说着：“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景才开始感到害怕，他的心一点点地沉入谷底，手脚不受控制地发凉。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追悔莫及(下) “是我的错，她一直要求和我沟通一下，但我总是在拒绝交流，才会害她被歹人哄骗带走了。”周景目露沉痛懊悔，说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了。 他拿起桌面上妹妹的手机，里头有他私下设置的定位系统。这部手机是他买给她当做礼物的，现在被她弃之如履地扔下了。 衣柜里的衣服满满当当，每一件都干净地挂着，丝毫看不出主人即将离去的端倪。 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走。 周景不断回想妹妹前几次发的短信内容，他拿起她的手机翻找查看，心里疯狂自责内疚，她明明想和自己挑明一切的，如果自己答应了她所有的要求，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了？ 她离开这个房间的最后一刻，她在想什么？ 她有没有因为认识自己而感到失望？ 看着少爷浑身微微发抖的模样，看似是悲伤到了极点。陈姨心里也有种兔死狐悲的感同身受，她安慰道：“少爷，你别太难过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小姐。” “那天我看到她工作日回家，我明明也感到奇怪的，以为是放假就没有多想，现在想想，要是我当时多问几句，说不定就能阻止她走了。陈姨我也有错，不都是少爷的错。”陈姨愧疚道。 周景：“陈姨，你别想太多，不是你的问题。” 陈姨一声长叹：“那就更不是少爷的问题了，少爷当时在国外不知道小姐准备离开，怎么能一回来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呢？” 周景：“不，这不一样。” “她会离开就是我的错，是我对她不够真诚。我明明看到她发的短信了，是我一直不肯回，她最后也不想和我说话了。” 陈姨：“这……” 周景现在抗拒和人交流，只想自己静静。他打发道：“没事，陈姨，你忙去吧。我会找到她的。” 陈姨：“也好。” 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周景深深地感到有一种无能为力的颓废感。他在这个时空再怎么有本事，也查不出韵卿的来踪去迹，她好像是个从来不存在这个时空的人。 要不是当时来了个叫陈甘霖的，这个人看着对韵卿的态度很熟稔，他才知道原来她叫许韵卿。 但是，后来连个那个叫陈甘霖的神秘男人，他也没能找出来是个什么来路。 房间内剩下周景独自一人坐在床上，他缓缓地躺在妹妹的床单上，被褥里有晾晒过后的太阳味，还有妹妹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妹妹还在眼前的时光，那时候他们一起欢笑、打闹，一起度过无数个快乐的日子。现在，他嗅到了令他熟悉的气味，心里莫名感觉无比轻松，就像一个久未归家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温暖的港湾。 疲惫和困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沉沉的梦境中。 梦里，他看到妹妹沉默地坐在房间里，她低头似乎正在跟谁聊天，眉头紧皱，神情极为认真。 周景忍不住走了过去，喊道：“韵卿。” 妹妹没有理会他，像是看不到他似的，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只好走到妹妹身边坐下，看着妹妹在忙些什么。 妹妹没有跟谁聊天，也不是在玩手机。此时，她面容纠结，认真地给他打了一段话，那正是后来——他在m国收到了道别短信。 直到看到发送成功的字样，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哥哥，我走了。” “不，你不许走，我还没有答应你可以走。你是我的妹妹，你准备要去哪里？！”周景听了这话，连忙急得慌不择路，猛地想要抓住她的手腕。 但他触碰到她的那一刻，他的手穿过了妹妹的身体，毫无悬念地抓空了。 周景怔住了，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手掌。 那边。 妹妹扫了一眼房间的格局，眼里不舍，但很快平复好了心情，她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只带走了两套轻便的衣物和零钱。 临走前，她站在门外停下了脚步，回头又看了眼自己的房间。 周景内心生出了微妙的希望，他期许地看着她：“你……” “你不走了吗？” 然而，这份微不足道的希望未来得及落入实处，他亲眼看到了妹妹垂下了眼，那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眼中的光芒，让人无法窥探到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下一秒，她便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将他彻底关在了房间里头，只留下一片漆黑寂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妹妹离去的背影。 那扇门如同一个巨大的屏障，将他们分隔开来，使得原本近在咫尺的距离变得如此遥远。 而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与妹妹之间的隔阂已经越来越深，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周景发了狂似地冲到门口，拉开门来就去找人。 妹妹站在院子外和司机说着什么，他犹如百米冲刺地追下楼，脑门上已是大汗淋漓。 他哀求地开口：“我其实……对你有超越朋友的感情。”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世界开始变得天昏地暗起来，他感到有一丝地动山摇，猛地去扯妹妹的袖子，喊道：“别……” 别离开我。 下一秒。 周景从柔软的床上蓦然醒来，他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一时间神智还有些迷迷糊糊。缓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妹妹的房间。 他气喘吁吁地大口呼吸着，而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原来他已经睡得这么久了。 怪不得这个噩梦显得那么冗赘可怖，他坐起身来捏了捏鼻尖，还没有完全摆脱梦境的阴霾。 夜里气温骤降，现在开始起风了。 他胡思乱想道，妹妹有没有多穿件衣服？ “少爷，你在里面吗？”陈姨礼貌性地敲了敲房门问道。 “我在，怎么了？”周景抬眼，“门没锁，你直接进来就行了。” 陈姨推开门道：“该吃饭了。” “好，我待会就去。”周景想了想，又道：“对了，陈姨，我妹妹离开之前叫司机载她出去是吗？” “对，她去了市区中心的商场，那边监控蛮多的，要找人应该也好找一点。”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意外(上) 小诺近些日子喜上眉梢，一是期末考的日子将近，二是姐姐说假期准备带她去城市找妈妈。 当即在学校也更用功了些，她拿着满意的成绩单邀功道：“姐姐，你看，我这次语文进步十分了。” 闻言我认真地看了眼她的成绩单，老实说这个成绩并不亮眼，算是班级吊车尾的名次，但胜在她真的进步了四五名。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微哂：“好吧，那我们去市区玩几天吧。” “噢耶！”小诺登时喜不自胜地跳了起来。 “你知道妈妈在哪里吗？” “我知道，前两天我和她打电话了。她和打麻将阿姨在市区包了个店面，她现在忙着搞装修，准备开一家瑜伽店。”小诺说着，面目困惑，又问：“姐姐，什么是瑜伽店？” 小诺当时也问张女士什么叫瑜伽店，妈妈却道小孩子不懂别添乱就好了。 我冷冷的目光划过，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瑜伽店？” 她开得明白吗？ 怕是让人骗了，还替别人数钱。 小诺不解地歪了歪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的缘故，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姐姐不似当初在寺庙时遇见的佛性柔和，现在的气度多了几分饱谙世故的凌厉。 虽然一颦一笑也很温柔，但这份温柔里藏着细细绵针，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 我摸了摸小诺：“既然知道她在哪里，我们就去找找她。” 很快，我带小诺离开了城镇。 我把小诺暂时安置在酒店里，隔天打车准备去妈妈的瑜伽店。 出租车司机在后视镜瞧了我好一会，我心里早已不耐，凶道：“你不好好开车，总看我做什么？” 司机被这么一吓，动作反倒规矩了许多，双眼不再紧盯着后视镜，而是老老实实地开起了车：“姑娘第一次来咱们s市吗？我看你有点眼熟，感觉在哪见过。” 我只当是自己长得引人注目，摆手敷衍道：“美女总是相似的，基本都长得一个样。” 司机憨憨地笑了笑：“姑娘说的是。” 到了瑜伽店门口。 我下了车后，在外面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观察里头的动静。 店内还处于毛坯房的配置，似是什么还未来得及买，里头空荡荡的。 张女士亲自搬来了楼梯，她爬上去在刷面。底下有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就在底下看着，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她闲聊。 这时候，女人的手机响了，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连忙手忙脚乱地挂了。 张女士倒没多想，只是随口问道：“是谁啊？” 庄思梅心虚地敲了眼她的背影，她正专心刷着墙面，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由地松了一口气，面上却笑道：“骚扰电话吧，外地电话我都不带接的。” 又和张女士聊了会儿其他话题，那女人觉得没什么意思，焦急地瞧了眼外面的景色，她随口吐了瓜子壳，笑道：“阿琴，我这边还有事情可能要走了，你也别忙太久了。我叫了师傅的，按工时算钱的，让他们干呗。” “哎，我坐不住，就想动一动。再说了，我先干了一些，这能省了不少钱。剩下的工人没干多久就也都好了，要我说，该省还是要省一些的。开店前期的费用也要花不少。” 张女士年轻的时候也是活泼的人，她一个人能絮絮叨叨好久，她笑着回头道：“你要走了吧，我这忙着就不送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女人：“好。” 说完，她拍了拍身上的食物残渣，转身往从大门的方向出来。 我躲在外面观察好久了，一见人出来就躲在大榕树后面，借着粗大的树干隐匿身形，然后悄然地跟了上去。 这个圆润的女人名叫庄思梅，据说是妈妈打麻将结识的朋友。她的脸上涂抹着一层厚厚的、质量低劣的化妆品，使得她原本就有些蜡黄的肤色看起来更加暗沉无光。身材也早已严重走形，失去了昔日的窈窕曲线。 她头上还烫着当时颇为流行的微卷发型，但显然她并不擅长打理这种发型，以至于脑后的头发显得略微蓬松杂乱，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这人脚踩着恨天高，却丝毫不影响速度，脚程极快，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我亲眼看着她拐进了一家酒吧，心里一时有些犹豫，这个年代的酒吧还在夜店似乎很乱来着，说不准会遇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几息间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进去四处张望了一下，很快确定了庄思梅的位置，找了她不远的卡座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的视线绝佳，将这个酒吧的景致收入眼底。 我装作来小酌一杯的客人，余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隔壁那桌，暗地里打探消息。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庄思梅刚来s市扎根不久，最近借着拉投资的名头骗到了一个，不曾想她男朋友这么沉不住气打来了电话。 她原本还在和张女士闲聊，看到电话来电有些紧张，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还在刷漆的好友。幸好没引起好友的注意，她就赶紧挂断了电话。 那边电话被挂断了，不依不饶地发了一串地址，意在催促她抓紧时间赴约。 没办法，庄思梅只好和张女士作别，按照地址来到了这个酒吧。 她扫了眼酒吧周围的环境，一眼便发现了她男朋友。 一见面，庄思梅捶了下男人的胸膛，嗔怪道：“你干什么突然打电话给我，你不知道那个蠢女人就在那刷漆呢，要是听见你的声音就不好了！” 那男人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相貌身材还算有些资本，只是游手好闲惯了，两手空空，身上也没什么钱，不然也不用和庄思梅虚与委蛇。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嘴上却不紧不慢地哄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你出去那么久也没联系我。好了，不生气了，宝贝。” 他揽过庄思梅的背，顺势让人坐在他的腿上。庄思梅极为顺从依赖地靠在他身上，两人之间的气息骤然变得暧昧不清。 第一百四十三章 意外(下) 好在酒吧多的是小年轻在接吻，他们的举动落在别人眼里稀疏平常，没什么可注意的。 庄思梅撒娇道：“阿强，那你以后得对我好一点，我们这一单要是成了，你的债也算还清了，我们还能剩一点，我们到时候搬去别的地方生活。” 别的不说，她的声音娇柔发嗲，简直要把王志强的骨头都酥掉了。 王志强被迷得鬼迷心窍，手放在庄思梅的后脑勺上，直接把人往自己怀里揽。 他整个人刚凑过来想调情几句，一股浓烈且劣质的香气扑鼻而来。王志强的目光落在了庄思梅的脸上，她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粉底，身下是臃肿不堪的肥肉，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 他好像拥着一个肥胖丑陋的黄脸婆，一想到这里，他的胃里止不住翻腾了一会。 王志强心想都是为了钱，拿到了钱他就踹了这个肥猪。如此作想几次，他忍住了几乎作呕的生理反应，但现下什么窃玉偷香的心思都无了。 庄思梅还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对她存了利用的心思，还在一味主动地索吻，直到王志强主动推开了她，说起了正事：“事情怎么样了？” 庄思梅被轻轻推开了也不恼，双手重新搭在他的后脖颈上，低头唧哝：“你着急什么，那个蠢女人被我甩得团团转，很快就能成的事情。” 王志强又推开了她，柔声道：“我这不是为了我们两个的未来，我以后还要娶你呢，要是什么都没有，我拿什么娶你？” 庄思梅的脸上浮现两团红晕，当真被这些话哄得昏头了：“讨厌啦。” 她又道：“昨天我和那蠢女人说，店面拿来做瑜伽店，她深信不疑。今天她去我租的店面开始搞装修了，过几天我骗她投资的事情拿钱。 保证顺顺利利的，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事了，我心里有数……” 我拿起菜单低头作势在看，当听到隔壁的庄思梅说出这番话，动作一顿，心里燃起了一阵熊熊烈火。 庄思梅说完又想吻王志强，后者直接站了起来，低着头忍辱负重地理了理领子，说道：“我们直接出去吧，这里让人看到亲热不好，找间酒店……” 说着，他们两人腻腻歪歪地出去了。 一听到他们准备要走，我心里一凛，得追上他们！找出他们狼狈为奸的证据，下次才好揭穿他们的阴谋诡计。 我正要换个地方紧跟，突然眼前投下了一片阴影，对面的位子上就坐了一个人。 我还以为是来搭讪的人，正想沉下脸来喝退，谁知撞进了一个不速之客的眼中，一下子熄火了。 待看清这个人的模样后，我有些沉默。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 对面，郑轩逸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面色不善。 我抿了抿唇，看了眼酒吧外走远的两人，随即又将视线投向郑轩逸，心知眼前这个人更难缠！ 我怕郑轩逸看出什么，很快按耐住急躁的心绪，面容一派平静。 郑轩逸皱起了眉：“怎么不说话了？” “你想我说什么？”我问。 “我问你，你现在人怎么在这里？！你好好的为什么不和周景说一声，害他以为你失踪了，现在把整个s市搅了天翻地覆，就为了找到你！”郑轩逸脸色一沉，拍了拍桌面，质问道：“你知道你现在登了社会新闻吗？还是寻亲的那种！现在各大头条、电视广播都在找你，而你居然还有心情在酒吧鬼混！” 此言一出，我整个人完全懵了。 我微微撩了下眼皮，忽而联想到下午打车时，出租车司机说我眼熟的话：“姑娘，我总觉得你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那时我只当自己的容貌过于出众，毕竟我身边不缺乏夸我好看的人，没想到这段时间周景已经回国了，现在还在找我。 我手指在底下开始偷偷蜷缩，心里有些酸涩。但一看到对面来势汹汹的郑轩逸，心情大打折扣，对他道：“郑轩逸，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去哪里你管得着吗？” 郑轩逸口气比我还大：“这是我的酒吧。” 好吧。 我很不爽，站了起来：“那我出去好了。” “许韵卿！”郑轩逸怒气冲冲地吼道。 周围的人立即被吸引了注意。 郑轩逸转头对路人凶道：“看什么看！” 路人面露不满，碍于郑轩逸身上不好惹的气场，倒真没有人上赶着找不痛快，周围人的愤怒很快就息鼓偃旗了。 “你为什么离家出走？”郑轩逸语气缓了缓。 我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嘴里讽刺道：“我哥哥把我妹妹，你把我当一家人么？说什么‘离家出走’，这词可真新鲜。” 郑轩逸抚住心口，他发现了，他每次遇到这个女人，心里总不大愉快。 他不肯因为情绪过激而动怒，很快稳住了怒气，语气生硬：“我不想跟你吵架，你等一下乖乖跟我回去，有什么话你去跟周景解释。” 见他难得能控制住脾气，我好奇道：“你不是很讨厌我接近他么？我现在离开他了，你难道不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郑轩逸倔强地偏头，拒绝回答。 “我有一个想法。”我不在意地笑了笑，继续道：“你这次当做没看到我，我以后也小心一点，保证不让周景发现我。这样，皆大欢喜？” 郑轩逸的情绪一下又被调动了起来，他神情犹豫，似乎在思考我话里的可行性。 见状，我的脸上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 但很快。 “不行。”郑轩逸突然抬头道。 我愣住，为什么？ 他道：“周景对你太看重了，没个三五年走不出来。不管怎样，你必须回去。” “三五年？”我重复他的话，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周景一直把我当做妹妹看待，他一旦发现我对他有非分之想，就会立马斩断我所有的念想，把我当做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 我很难想象，我会从郑轩逸口中得知，我对周景的那么重要，还能没个三五年走不出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三遇熟人(上) 有可能吗？ 再看一眼郑轩逸，他的脸上写着“煞有其事”。 我皱眉，只觉得他的脑子可能坏掉了：“郑轩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周景知道你这么编排他吗？” “周景？”郑轩逸还是第一次听到我直呼姓名，而不是喊周景哥哥，心里有些诧异：“我刚刚看到你就想说了，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不然，怎么整个人跟之前的气质大相径庭，完全没了过去内向胆怯的影子。 郑轩逸探究地目光上下打量，“一个人的性情再怎么变，也不至于和以前的气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还是说你失忆前的样子本是如此？” 他还真是敏锐。我心中咯噔一下，假意道：“是不是有那么重要吗？我离开前给周景说了。” “好，就当你跟周景说了，那陈姨对你那么好，你走了也不敢告诉她，这又是为什么？”郑轩逸话语中带着些许阴沉，拦住了我的去路，又道：“周家可不是是什么收容所，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告诉我离开的真正原因，我就让你离开。” 我索性承认了恢复记忆，“是，你说得不错，我恢复记忆了。我要回到原本的生活，不想再和你们有瓜葛了。” 郑轩逸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好，我也不强求你。不过我要提醒你，我是对你很不满，但是周景待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有数。我第一次见他这么看重一个人，即便要放弃重要的东西都在所不惜。所以，我希望，你找他说清楚你为什么会离开，不要做畏缩在背后的胆小鬼。” 我垂下眼睫，略显有些沉默。 郑轩逸以为我不为所动，言辞激烈，又继续施压道：“你离开周家以后，他真的以为你出事了，把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为此，他没日没夜地找你，你敢说你没有责任？” “我不会推卸责任。”我喉咙发堵，低低道，“我不知道他还找我，我以为我就是……” 就是他打发时间养的小玩意儿，就算失去了也没什么。 “什么？”郑轩逸问道。 我没有把后半句话补齐，只道：“总之，我现在知道他在找我，就一定会跟他说清楚的。” 郑轩逸露出怀疑的神色，“真的？” “你要是不放心，我告诉你我目前的地址。不过，你先不要告诉周景，我这次不仅仅是为了他，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办。过后我会离开这里，不会再来打搅他的安宁。” 郑轩逸心说，周景现在哪还有什么安宁，都已经执念已深到不肯回到未来了。 事已至此，郑轩逸也不好再说什么，“行吧，我也不管这么多，你能给周景一个交代就行。” 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路过酒吧门口时，有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韵卿妹妹？” 我心神大乱，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是吧，我这么倒霉，一回s市就遇见两个熟人。 韩珊珊可能是来找郑轩逸的，今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细腻的肌肤看起来如羊脂般的白皙。那黑曜石一般澄澈的眼睛，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她身着一件修身的连衣裙，展现出她美丽的身材曲线。再加上，裙子的设计简洁大方，却又不失知性优雅，给人一种高贵典雅的感觉。 她挎着一只价值不菲的名牌包包，浅白色的高跟鞋在我眼前停下。当她徐徐走近时，我还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 “果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韩珊珊激动地拉住我的双手，又想到什么，面露担忧之色：“韵卿，你快跟我回去，周景找你找得快疯了！” 我不禁愣了愣，还以为又回到郑轩逸质问我的时候，怎么一个两个的，一碰到我就会联想到周景？ 我挣脱了她的手，语气平淡：“珊珊姐。” 韩珊珊完全没反应过来，她看着妹妹漠然的眼神发愣，“你怎么了？” “我不能跟你回去。” “为什么？”韩珊珊很意外。 我只好把对郑轩逸的那套说辞生搬硬套了过来，又对着韩珊珊解释了一遍。 韩珊珊不想我们形同陌路，一心说着周景的好话：“我知道你现在恢复记忆了。但是，周景他对你真的很在乎，我觉得你应该跟他多联系。” 我缓缓地摇头，动作幅度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决绝：“我不能跟他有太多的联系。” 韩珊珊的意思我明白，她希望我回到周家生活，最起码得先与周景和好如初。但我的存在在这里本就是一场欺骗，我将来一定会离开过去的时空，没办法和他延续所谓的亲情。 那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 韩珊珊发现我的性子变得沉稳了许多，感到有几分棘手：“我觉得周景可能喜欢上你了，他之前把你看做妹妹，但很显然他后来对你眼神满是占有欲，你……你可别伤害他。” 她本意是想说，周景要是向你告白了，你就算不喜欢他，也尽量拒绝得委婉一点，给他一份体面。 但是我并未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单纯地提醒我不能对周景忘恩负义，这就导致我俩不在一个频道上，“珊珊姐，我哥哥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珊珊姐，我还有事先走了。”我想到小诺还在酒店等我，也该带她去吃饭了。 韩珊珊无所不可，交代了几句路上小心就去里面找郑轩逸了。 我才走出没几步，耳边就又响起了一个耳熟的男声，话里还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妹妹？” 我咽了咽口水，一点点地转头看向那人。心想今天是什么运气，什么事情都赶上一块去了。 我居然在酒吧门口遇到了周景！ 周景本来找不到妹妹很郁闷，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没办法才过来找郑轩逸帮忙，毕竟他的黑客技术是真的有点东西的。 去了郑轩逸的住所扑空了，周景就想着过来郑轩逸的酒店逮人。 一般郑轩逸没在家里，就是在酒店查账。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遇熟人(下) 一月有余不见，周景人变清减了不少，眉眼间也多了一丝郁气。思及郑轩逸他们说过话，周景没有放弃寻找我。 我内心有所触动，望着周景清冷俊美的侧颜，一言不发。 周景看见我非常高兴，当即把我揽在怀里，仔细检查了一番。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我依旧不说话。 周景也不在意，语气如常道：“我们回家吧，晚上想吃什么？” 这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我有想象过的见面，是他会一股脑地倾诉这段时间的思念，又或者他会对我的失联感到生气，大肆夸张地描绘着他找人的辛苦，进而埋怨我给他造成的麻烦。 再不济，他至少会问我，最近跑哪里去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努力装作无事发生，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内心却波涛汹涌，就像是一场风雨欲来的短暂平静。我恍然间又回到了之前那段安逸祥和的日子里，每天下班后，他都会温柔地问我：“想吃什么？” 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我再回一句吃玉米，他怕是也能笑哈哈地说好，然后就把两人的不愉快都给一笔带过了。 这是不正常的。 当然，他大抵很在意我的断联，哪怕他面色再镇定从容，他紧握我的力度还是过于重了，从中泄露了他心底如飘萍般的动摇。 还是到了这一天。我抿唇道：“哥哥，我有事要和你说。” 周景置若罔闻，拉着我的手道：“我们先回家吧，回去再说。” “等一下。”我心焦地喊道。我不能跟他回去。 周景耐心地看我，柔声道：“怎么了？” 女孩皱着眉想摆脱束缚，周景眼神一暗，反而攥得更紧了。 我自从恢复记忆后，对周景的亲近行为就有些抵触了。 但不知怎的，之前是他对我避之如蝎，现在一见面，只要我有反抗的意图，他就像跟我较上劲了，受了刺激一样要把我困在身边。 “哥哥你先松手，你弄疼我了。”我不愿在大街上和他拉拉扯扯，示弱道：“我又不会跑了，你先松开手，我们好好聊几句话。” 闻言，周景的力度松了一点点，但依旧没有放开。 我也不强求，和他打商量道：“我们找间安静的咖啡馆聊一会吧，我有很多话想跟哥哥说，也是关于我这段时间的状况。” 周景：“好。” 咖啡很快就上来了。 我抿了一口卡布奇诺，真诚无比道：“哥哥，我遇到郑轩逸和珊珊姐了，他们说你这段时间都在找我，我对此很抱歉。” 周景不想听妹妹这么客套疏离，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没关系，只要你下次别再这样，这次就当原谅你了。你看着瘦了很多，有按时吃饭吗？” 我点头，提起了正事：“我恢复了记忆，现在和我家人生活在一起。” “你家人？”周景眼神一下子变了，迟疑道。 我露出一个笑容：“对。” 周景毫不犹豫地道：“你骗人，你根本没有父母。” 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按理说，周景不该能查出我的身份的。但是他竟然知道我的小名叫许韵卿！ 这一点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有猜测过或许他知道些什么，不过很快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我父母还好好活着。 所以，周景不会知道我的秘密，他一个存在过去的人，想必是机缘巧合得知了我的名字。 我顺着他的话头，试探道：“哥哥，我一直很奇怪，我没有父母这个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周景心头猛地一沉，想起陈甘霖这号人物。他脸色沉了下来，“你那个男朋友来找你了？” 男朋友？ 什么东西？我的脑子像被挨了一记闷棍，顿时浑浑噩噩起来。 周景看到妹妹的反应，心中了然，更加确信了脑中的想法。 他语气变成了一种决绝地反对：“我绝对不允许你跟那种人交往。你怎么能和那种渣男交往，他住院的时候他可一次没来看过你，抛下你过得逍遥自在。现在看你过上好日子了，反而要把你脱下泥潭，让你陪他一起过苦日子！” 言语之中满是慷慨激昂。 周景说完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大有我的回答令他不满意，下一刻就会有动怒的征兆。 见他如此神态，我不得不屏住呼吸，回想他话中饱含的深意，难不成我真有个男朋友？ 一秒后。 什么呀，我哪里来的男朋友。 我刚想开口反驳，又犹豫了一会。 不对。 周景不会骗我，他说我有个男朋友，那就一定有这样的人。那个所谓的“男朋友”知道我的过往，伪装成我的男朋友，大摇大摆地登上门找我。 我灵光一闪，是之前陈姨说过的、那个来周家找我的人，自称是我的朋友。 那时周景和我的关系越发好了，所以他考虑了下，让我自己回房间待着，他去替我接见了那个人。 虽然后来周景说是个骗子，否认这个人是我朋友的说法，但是不可否认周景对我也有所隐瞒。 我长舒了一口气，对所有的事情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那个人不是我男朋友，但是他确确实实是我认识的人。” 周景眼神中透露着询问，“那叫陈甘霖的人他是怎么跟你认识的，你现在和他还有联系吗？” 陈甘霖？ 不会吧，他也来到了这里？ 那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我困惑地眨了眨眼，道：“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算是关系还可以的发小吧。” 我怕说多了会露馅，扯出两个未来时空的人，及时转移了话题：“不过这个不重要，我这次想跟哥哥告别的……” 周景直接打断了：“你还是跟我说清楚一点，那个陈甘霖为什么会骗我说是你男朋友？” 他语气强硬，不是能轻易敷衍了事的对象。 我不由地坐直了身子，换做失忆后的自己，没几句就会被周景套话问出来，但今时不同往日，我还能面上朝他温和地笑了笑，故作轻松道：“陈甘霖也是怕我了意外，我没有父母就他知道，他也是怕有人欺负我。” 第一百四十六章 拒绝(上) 周景信以为真，心里被狠狠地震了一下，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声道：“以后有哥哥在，你就不是没有父母的孩子。” 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与其说周景在哄我、安慰我，不如说他在对我许下承诺。我似有所感，恍惚地一抬眼，刚好对上周景深邃的双眼。 他的眼睛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蕴藏的情感太过炙热。我只消看一眼，心脏就疯狂跳动了起来，指尖好像被烫伤了一般，慌得手脚不知往哪放。 气氛一片静默，无人回应。 良久。 我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按住心口的位置，缓缓开口道：“我不是小孩子了。哥哥不用哄着我，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我不吃小孩子那一套，摔倒了不用别人扶，自己可以站起来；哭了不用别人哄，自己可以擦干眼泪。 “怪我，我总把你小孩子，韵卿如今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周景极其自然地承认错误，他拉住我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摩挲，又道：“要的，还是要哄的，你缺少的没人给，那哥哥来补给你。” “我们韵卿乖巧又可爱，以后也会平安顺遂。这段日子里，子寒总念叨着你，一天没见到你就问我几百遍了，你回家看看他吧。” 周景察觉到她变化很大，原来恢复记忆对一个人的影响这么大，即使这样他也不打算放手，话里话外想谈感情让人心软。 周景一时温柔又充满关切的话萦绕耳边，如同在干涸的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又饥又渴，濒临身体极限下找到的一抹绿洲，而那一枉甘甜的清泉就是生的希望。 我并非是冷情冷性的人，在周景无时无刻的包容中，我心底软被大量柔软的棉毛填充，瞬间被挤占得满满当当。 我抿了抿唇，眉间有一丝动容。 遇到周景是我的幸事。 如果不是遇到他，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在乎我的人。 我眼中的冰雪消融，轻声道：“哥哥，如果……” “当初你撞到的是另外一个人，你也会对她这么好吗？” 周景没想到韵卿的思维这么跳跃，一时间没跟上思路，“什么？” 我想了一会，简单举例道：“比如你撞到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女孩子。你还会不会给她买颜料、糕点，布置房间，接她上下班，像哥哥对待妹妹的那样的好。” 想到这种可能性，我的语气不禁酸酸的，有一种拈酸吃醋的意味在里面。 “我不会。”他一字一句，又果断笃定道。 周景宠溺地笑了笑，他坚信自己的答案：“只有你，也只能是你。哥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换个人我会斤斤计较，变得小心眼了。” 为什么换个人就不行了呢？我一发愣，就把心底问了出来。 周景道：“因为我只喜欢你，不喜欢别人。” 换做他人，他只会负肇事者应尽的责任，给对方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补偿一笔不菲的赔偿款，除此以外他不再会上心了。 因为是她，他才甘之如饴。 周景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现在不会再逃避自己了。他十分直白道：“我对你，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的喜欢。” 说完，他骤然轻松了许多。 原来喜欢这件小事，也没这么难开口。 见我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周景难得感到有一丝不好意思的赧然，脸庞早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了，直接红到了耳朵根。 他心道女孩子脸皮薄，之前她隐晦表露心迹实属不易，告白这事还是要交给男人。 我还处于懵逼的状态，讶异地瞪圆了眼，“哥哥？” 什么叫男人对女人…… 我抿直了唇，渐渐下压了弧度。 我隐隐发觉有什么脱离了掌控，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八匹马都不一定能追回的那种。 那边是周景期冀的眼神，在等待我的回应。 我随手把碎发拢到耳后，蹙眉道：“哥哥，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太懂事，总在你身边吵吵闹闹，然后影响了你的状态。但是，我真心把你当哥哥的。” 直到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我特意停顿了一下，去瞧了眼周景的反应。 他完全没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听到我的话后先是怔了怔，后知后觉明白我的意思了，脸色直接苍白了。 我再接再厉：“哥哥，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很优秀，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对员工也很好，你体恤他们，不会让他们加班。同时，你又特别善良，我失忆那段时间很无助，是你把我带回去照顾。” “你有自己在乎的人，你很爱父母、弟弟妹妹，把他们放在心上。我受到你很多的照顾，我真的非常感激你。”我既是发好人卡，也是认真细数周景的优点。 我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绝世的好男人，往后我都不一定能遇到这样的人。只可惜和我不是同一个时空的，再怎么样我都不能对他动心。 除非我不想回未来了。 周景心里不太甘心，诚然他真的是一个这么优秀的人，那为什么韵卿不选他？ 明明他都为了她努力一回了，他还是想替自己争取一下，问道：“难道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吗？” 我面露为难之色，“没有，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只是把你当做哥哥一样。” 周景面色冷淡了许多，唇线越发紧绷。我怕他会钻牛角尖，忙道：“但我不是说你不好，是我们两个人性格不太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 周景怎么想也想不通，心里一紧，音调骤然提高：“你之前不是还——” 他忽然又消声了。 他有些受伤地盯着我的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 说你之前不还很喜欢我？ 周景勉强按耐住急躁慌乱的情绪，急促地呼吸了下。 不，他不能这样说。 这样说有轻贱妹妹意思的嫌疑，更何况她之前并未直接承认对自己的心思。 那现在怎么说，才能挽回她，让她回心转意？ 她后悔了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拒绝(下) 周景的眉眼染上几分徨然无助，才仅仅过去一个月，一个人的变化竟如此之大，她对人的态度急转直下，他又该怎么办？ 不能心急。周景眼眸稍敛，转而提起别的话题，强颜欢笑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我的目光在他的眉眼间来回临摹，对于他出乎意料的反应，我感到有几分诧异，看在眼里也不说透。 我回道：“我和我家人一起住，我待会还有事情要走了。对了，伯父伯母回国了吗？” “他们早回国了。”周景干巴巴地道，“你待会还有什么事？” 就算及时调整好了情绪，他还在为告白失败耿耿于怀。 听到郑舒回国了，我面露欣喜：“太好了，我明天就去你家看看伯父伯母。” 周景象征性地牵动了下嘴角的弧度，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掺杂其中。他苦笑道：“好。” 才过了多久，就变成他的家，她把自己排除在外了。 不过好在她还愿意回来看看他爸妈。周景心道不能要求太多，这样已是极好了，又忍不住询问更多：“你现在的电话号码多少？报给我一下。” 我：“啊，好。” 紧接着，我缓缓念出一串数字。 周景正低头敛眉，一脸专心地录入号码，完了又不太放心似的，又点了通话键看我。 直到我身上的电话响了，他才罢休地放下手机，“走吧，你去哪，我送你？” 我：“不用，我走路过去就行。” 周景不太满意，道：“你不是说你还有事情？我送你还能节省时间，不是么？”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正事，但遇到郑轩逸跟丢了人，现在也没什么事了。 然后又遇到周景说有事，不过是为了摆脱他的说辞，让他不要过多纠缠。 周景心生疑窦：“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说的？” 我无辜地笑了笑，看不出一点心虚，矜持道：“没有，那麻烦哥哥送我一趟了。” 周景颔首，他走在前边引路，突然道：“你已经找到家人了，以后不要再叫我哥哥了，我们本就是朋友，你叫我一声阿景就好。” 当他说出那番话时，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起初，我以为他生气了，于是急忙加快步伐，紧紧跟随着他，试图看清他的脸色。 只见他面色平和，仿佛只是随口一说，我才微微松了口气。 我沉吟片刻，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好，那我以后叫你阿景。” 周景的眼眸闪过一丝得逞的意味，嘴角也微微勾起了弧度。 他发现了，自从韵卿恢复记忆之后，她身上发生了许多变化，但有一点始终不变——无论面对什么情况，她都不会轻易让别人难堪。她进退有度，又善解人意，懂得怎么去照顾人的情绪。适当的示弱与生气容易勾起她的母性光环。 由于答应了他去看望郑舒，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趟周家。 不同之前几次的温和疏离，这次郑舒格外热忱，她牵着我的手，笑道：“听说你找到家人了。” 我一听也跟着笑，“对，我现在和我家人住一起，还要感谢你们之前收留了我，不然我哪能这么快恢复记忆。” 郑舒脸上的笑意更深，想替周景说几句好话：“哎呀，我们这些不算什么，你还是要谢阿景，他……” 知子莫若母，反过来也是一样。周景一看就知道郑舒在想什么，他想也不想，打断道：“妈，你让陈姨炖的汤都多久了，能吃了吗？” “你提醒我了！”郑舒一拍大腿，才想起这件事，“我去看看。” 说完，她匆匆赶去厨房。 客厅里一时剩下我与周景两人大眼瞪小眼。 周景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道：“你来这里坐一会吧，我妈妈知道你要过来，特地给你炖了滋补的汤，一会就能吃了。” 我规矩地应道：“好。” “你今年几岁？上过学了吗？”周景又道。 周景了解的是失忆后自己，他并不清楚我之前的经历。所以接下来的环节，基本都是他问我答。 我：“我二十二岁了，小学入学得早，大学毕业有一年了。” 周景：“你家住在哪里？” 我：“之前和你们旅游的村落，那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那里？”周景面色微变，又道：“我找人查了，那里不该是你的故乡。” “是我的故乡。我住得比较偏僻，不太好找，长大后我就住市区了。偶尔过年过节，我会回家看看。”我三两句打消了他的疑虑。 “韵卿，快，过来喝汤。”这时候，郑舒亲自端了汤碗过来。 我赶忙道：“我来。” 郑舒不假借他人之手，直接端了一碗满得快溢出来的汤给我，不容拒绝道：“快喝，喝完还有。” “妈妈，那我呢？”周景适时出声。 郑舒傲娇地叉起了腰：“不给你打汤，自己拿碗。” 周景被落面子了也不生气，还能笑着打趣道：“有了韵卿，我这个亲儿子都要排在后面。” 这可如何使得，我却是当真了，捧着碗到周景的面前，“来，阿景，你喝。” 周景一下笑了，推拒道：“我跟你说笑的，你喝吧。” 郑舒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我和阿景在闹呢，你快喝，这里还有很多，不会短了他的。” 听到他们这么说，我好歹把碗放在嘴边，才喝了一口热汤，郑舒就道：“等你以后嫁过来了，我给你好好补一补。” 郑舒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惊地一口喷了出来，餐桌上都是油腻的汤汁，也顾不得琢磨郑舒是什么意思，连忙抽纸巾要去擦。 “我来。”周景动作比我快，三两下就擦干净了。 然后，责怪地看了郑舒一眼，“妈妈，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和韵卿是朋友。” 怎么又成了朋友？周景只告诉郑舒找到了韵卿，没有把告白失败的事情全盘托出，是以她一脸懵然，指着两人道：“你不是喜欢她？”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看郑舒的神色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我犹如惊弓之鸟，随即惶恐不安地看向周景。 第一百四十八章 蓄谋已久的骗局(上) 周景不答，又耐心地重复道：“妈妈，我们只是朋友。” 郑舒怀疑地目光在两人面前打量，她这时发现一个脸色焦急又苍白，另一个则是面无表情、没什么异样，好似两人不曾有过什么旖旎关系。 她感觉哪里不对，又一时说不上来。 她只能看向安静的女孩，温柔地道：“韵卿，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儿子？” “妈。”周景心里一慌，早知道跟妈妈通口气了，她还以为他俩处于长辈反对的阶段呢。 我完全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郑舒抿了抿唇，又加把劲道：“阿景他性格孤僻，喜欢独处，从小到大没什么说得来的朋友。不过你不一样，他跟你比较合得来。他还有点小偏执，但问题不大，这个需要你多包容一下……” 说完，郑舒咂吧两嘴反应过来，看着周景颇为无奈的眼神，她岂非把自己儿子形容得一无是处？于是又找补道：“阿景样貌长得好看，你带出去肯定很有面子。他又很体贴细心，会时时刻刻照顾你的感受……” “妈。”周景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你别再说了。” 郑舒是个温柔又有耐心的妈妈，就算被强行止住了话头，脸上也无任何难堪的神色。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亮亮的，期待着我能说点什么。 这是我可渴望的、只属于别人家的妈妈，受郑舒爱子心切的情绪感染，我一想到总给我添麻烦的张女士，心里顿时被蒙上了一层灰，变得不真切了起来。 周景正值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对我的期待与喜欢，我终究没法给予回应，一种名为歉疚的情绪笼罩在心头，令我难受极了。 许久，我终于开口：“是我配不上阿景，以至于这么好的人，我只能说一声抱歉。” “啊。”郑舒惊讶地低呼，期盼的眼神一下熄了光，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许多，又振作起来反过来安慰我们：“没事，没事，顺其自然。你们这样也挺好的，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绕是这样说，大家还是陷入一阵窒息般的沉默中，谁都提不起感兴趣的话题了。 从周家出来的时候，周景垂下眼睫，与我并肩散步着，一路无言。 我自知尴尬，便道：“阿景，你不用送了，接下来我自己走就好了。” 他倏然拉住我，听不出任何情绪：“韵卿，你可以不离开我吗？” 我低着头没说话。沉默以对。 他见状轻笑一声，知道答案了。闷声道：“没事，我开玩笑的。” 周景从来不是鲁莽的性子，相反他最为理智清醒。仅此一次的心动，已是他做过最出格的事了。 他本来就是为她留下来，她不愿意就算了。 不怪她，也不怪任何人。只能说有缘无分，强求不来。 只是，他好像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了。 “韵卿。”周景抬眼又喊道。 我道：“我在。” 周景微微笑道：“我有桃源铺点心的会员，里头充的钱还没用完，你不是爱吃那家店的点心么，你以后去直接报我名字，就不用再多付钱了。 “我给你买了一套单身公寓，这个早就给你买好了。钥匙就放在地毯下面，如果哪天你没地方可去，就自己拿出来开门。还有，有什么困难自己解决不了的，不要自己强撑着，你去联系韩珊珊，她会帮你的。” 周景眉眼弯弯，眼里满是疲惫不堪。自此他回国后，他一直忙着找人，根本没时间好好休息；如今找到了人，韵卿说不喜欢他，他已然心疲力瘁。 还有什么可以交代的呢？哦，周景想了想，又补一条：“你答应我，你找谁都行，之前那个男朋友断掉，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还介怀着陈甘霖这个人，我也没有更正解释，时空穿梭的事说不清楚，只能任他误会着。 但听着他一阵絮絮叨叨又似临终告别的口吻，我察觉出有一丝不对劲来，周景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觉得要失去了一般。 我没来由地感到慌张，连周景改了称呼都忘记了，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焦灼道：“哥哥，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是出了什么事吗？” 周景什么也没说，只是抚摸着我的脸颊，依旧是温情脉脉的模样，温声道：“往后的日子，可能要你一个人走了。” 他转身的样子倒映在我的瞳孔中，我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有种莫名的冲动和后悔涌上心头，叫嚣着自己犹豫不决，甚至还有一点愚蠢。 “等一下。”不知为何，我突然不想和他这样断了关系，慌忙喊住了他。 周景一脸温和，停了脚步。 他向我投来关心的视线，似是询问我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把他喊住后，我又后悔了。 但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怕给周景莫须有的希望，我一直不开口说话，对方就这么耐心地等着，也没有出声催促。 周景一步步朝我靠近，目光包容。 我知道，现在不说点什么根本解释不了我的异常，逐破罐子破摔道：“阿景，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周景沉稳地道。 我眼珠子转呀转，脑海中的灵光一闪，想起最近烦恼的事情，斟酌了会道：“是这样的，我有个亲戚，她……她是我姑姑，她最近也在这个城市里。我姑姑有个朋友叫庄思梅，她撺掇我姑姑和她盘了个店面，说是合伙开家瑜伽馆。” 我顿了顿，又道：“但是，我怀疑我姑姑出于信任，只是把开瑜伽店的钱给了那个人，然后店面并没有真的盘下来，就是租下来骗我姑姑的。” 我想到张女士过往被诈骗的经历，骗走开瑜伽店的钱倒不算什么，过分的是后面还有买房、开公司投资的骗局。 一想到这些，我的眉头越蹙越紧，都快拧成一个“川”字了，语速也越来越快。 “我发现，庄思梅身边还有一个团伙，看着也不太像什么好人。我觉得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诈骗，他们作案手法很娴熟，先前应该还骗过不少人。” “只是我拿不出证据，没有办法向我姑姑证明他两个人是坏人。阿景，你可不可以帮我调查一下这两个骗子？” “好，交给我。”周景信誓旦旦道。 我松了一口气，全然托付了给他。 第一百四十九章 蓄谋已久的骗局(下) 清晨，阳光如同碎钻般洒落在房间内，将每一个角落都映照得通透明亮。 张女士站在落地窗前，微微眯起双眼，眼中闪烁着憧憬和期待。她的目光专注而深情，仿佛想要穿透这面墙，看到未来的美好景象。 庄思梅一来就看到这幕场景，“阿琴啊，吃饭了没，我给你带了早餐。” 张女士回眸一笑：“你来得正好，我还没及吃早餐。” 庄思梅招呼她快过来，又贴心道：“我说你也别太累了。瑜伽店装修的事情，我早就叫好了工人，待会九点就过来了。喏，给你——这个是酒店的牛奶，应该还热着。” “好，谢谢。”张女士随意坐在椅子上，接过三明治和热牛奶，轻轻地咬了一口，“嗯？还挺好吃的。” 庄思梅热情道：“是吧，我也觉得好吃，这个是明桔酒店vip供应的早餐，好吃我明天再给你带。” 话音刚落，庄思梅就笑了起来，两颊的赘肉也随着晃动，乍一看有种胖胖的憨厚感。 张女士逐渐放下了防备心，面对这个打麻将的认识的小姐妹，她最初感觉这个人可能不安好心，哪有人三天两头献殷勤的？ 但相处的日子久了，再硬的心也合该捂热了。她又觉得庄思梅热情善良，时不时还给她送吃送喝、送点小温暖。很快，她们成了关系很好的闺蜜。 后来庄思梅说有渠道可以赚钱，于是张女士就在她的大力劝说下，两人一起到了这个陌生城市一起创业。 庄思梅冷不丁道：“阿琴，之前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女士动作一顿，想起了之前庄思梅提过买房的事，沉默不语。 庄思梅看出了她迟疑的神色，又像往前一样凑近，极力劝说道：“我姐夫是住建局的领导，这种消息还是他告诉我的，换做一般人还接触不到呢。而且，这种买房的渠道都是悄摸保密的，要不是看在咱们关系好，我直接自己悄悄买了。” 她露出很惋惜的表情，又道：“我跟你说啊，买房也是一种回报很高的投资，再过几年房子升值好几倍，错过这个机会可就没有了。” 张女士抿了抿唇，眼里满是踌躇，似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 庄思梅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 许久，张女士犹豫道：“真的可以自己选好位置的房子吗？” 庄思梅眼中闪过一抹精明，道：“当然的呀。” 她的语气很轻很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有个女儿还在小学读书，我想把她带到市区接受最好的教育。我听说，市区最好的小学叫青川中学附属小学。”张女士放下三明治，考虑了好一会，才一脸认真地问道：“是不是买了附近的学区房，她就能顺顺利利读青小了？” 张女士心想，她着实算不上什么负责任的妈妈，但要是能让小诺要是能上这里的小学，她就是大功臣一个了。 庄思梅心领神会，“当然啦，就看你愿不愿意为她付出了。” “等你女儿以后学有所成，考上了好大学，这可不得了了，大山里飞出一只金凤凰，往后你就是享福的命了。” 哪个父母不希望望子成龙，带自己走向飞黄腾达？ 这话深入张女士的心，她终于松了口：“好，什么时候可以买？” 庄思梅笑容越发灿烂，话锋一转：“不着急，我打个车，咱们待会一起去明桔酒店，我弟弟在我姐夫那里工作，专业的事情还得他来跟你讲我肯定是不太懂的。咱们一起吃个中饭，边吃边聊。” 庄思梅把张女士带到了明桔酒店，把菜单递给了她，然后阔气道：“你看看，想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张女士：“这怎么好意思呢。” “哎呦，咱们这个关系了，说不好意就生分了。再说了，我平日里一顿饭都得花个八百一千的，这对我来说就是个小钱。”庄思梅大手一挥，“你不要跟我客气，随便点！” 张女士难得有了吃人嘴软的心态，也随口奉承了几句：“我当初见你就觉得身份不一般，气质也是非他人能比的。” 庄思梅顿时笑了起来，她被夸得花枝乱颤，差点有些昏头了。但很快她电话响了，她站起身来，道：“阿琴，我去接一下电话，你等我一下哈。” “好，你去吧。”张女士点头，低头看着菜单。 庄思梅临走前又脚步一滞，略显深意地看了一眼张女士。随后，她从包厢里走了出来，警惕环顾四周。 确定没有可疑人物后，她微松了一口气，走到隐蔽的角落里打起了电话，电话一通，她忍不住抱怨道：“志强，我说你大早上地不好好待在酒店里，跑哪里去了？” 话筒里不知说了什么，庄思梅一脸烦躁，压低声音道：“你快过来吧，人我已经带过来了。你知道该怎么说吧？我警告你，不要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不多时，王志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庄思梅作势生气地捶了一下，“怎么现在才来，幸好是我稳住了人，要不然就凭你怎么干成大事？” 王志强含糊地亲了庄思梅几下，当是赔礼道歉了。 庄思梅被糊得一脸口水，心里甜蜜，面上却假意嫌弃：“干嘛，你之前不是怕被人看到，怎么又突然这么热情？要是被人看到了……” 她还记得，上次王志强在酒吧推拒自己的行为。 王志强心道女人有够麻烦的，但看在金钱的面子上，又是一阵连哄带骗把庄思梅伺候好。 过了一会。 庄思梅回头望了一眼包厢的方向，低声道：“你纸笔、身份证材料那些都带了对吧？” 王志强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带了。” 庄思梅不太放心，又道：“待会啊，你尽量争取她的信任，我也会在你身边帮忙。我们干完这一票就去过好日子。” 王志强点头：“知道了。” 两人一起进了包厢，庄思梅笑吟吟地道：“阿琴，这是我弟弟。” 第一百五十章 变故(上) 王志强赶忙上前，伸出手来：“您好。” 张女士也表示礼貌地回握过去，矜持道：“您好。” 王志强对自己很有信心，这临时置办的西装行头确实唬人，手上还戴着高仿的绿水鬼手表。最起码他一身体面站在这里，谁能想到他只是一个小混混呢？ 张女士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王志强，片刻后果然挑不出任何毛病。 自己待会要托这两人关系的帮忙，庄思梅一想到这里，态度端正了不少。 她干脆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虚心地朝这两人询问许多有关买房的问题。 整个场面在双方人马的刻意维持下，一度变得愉快和谐、一团和气。 不一会儿买房的事宜就敲定了。 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王志强似笑非笑道：“想必我二姐跟你提了买房消息，我们大姐夫是住建局的领导，人际往来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出门都是有司机接送的。” 在金碧辉煌的水晶灯光下，又不经意地晃了眼名贵的手表，餐桌上摆着各式珍馐、酒水，以及一些证明材料，这一切像极了大人物之间的商业酒席，透着令人自信的说服力。 庄思梅在一旁尽职尽责地打辅助：“是啊，不止我姐姐姐夫身份体面，我弟弟人也相当上进、一表人才，他还准备开一家贸易公司了呢。” 她偏头看向王志强，嘴上催促道：“阿强，快，给你阿琴姐看看你的办公楼。” “好嘞。”王志强听话照做，掏出手机点开了几张图片，里头选的办公地段离市区很近，看着也像一幅欣欣向荣的创业景象。 张女士一看果然信了大半，赞道：“小年轻一表人才。” 王志强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悄悄与庄思梅递了个眼色。 庄思梅了然，又喊道：“阿琴啊。” “嗯？”张女士转而看向她。 “是这样的，你看你房子准备买好了，人事大事也解决一桩了。”庄思梅抛砖引玉，终于引出了他们的重点：“我弟弟现在不是正在创业嘛，你看要不要投资进来做给股东？” 张女士疑惑：“投资？” 庄思梅扬起唇角，“是呀，这是难得的投资机会。当了股东，以后公司赚钱了，什么不用做直接就可以拿分红了。” 张女士面露犹豫，继盘瑜伽店面和买房子，现在又多了投资公司，这其中的花费只多不少，孩子他爸的工资是都在她那儿，但她不敢一个人做主，真把积蓄挥霍完。 这么想着，张女士心生退意，委婉道：“还是算了，太麻烦了。” “别做生意嘛，都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你现在不跟上赚钱的脚步，只会让别人赚去了。”庄思梅见张女士不为所动，又掏出了房产证和身份证展示，进一步取得信任：“这是我弟弟的房子，你看看有没有问题不？你再检查检查一下我们俩之间的身份证。” 这时，王志强插嘴道：“我还可以当场给你写担保。” 庄思梅回视一笑：“对，我们俩都写担保，这些证件你也可以拍回去看看，反正我们都这些都是真的，也不怕查的。你有兴趣就告诉姐，姐带你赚钱。” 张女士看他们大大方方的样儿也不像骗人，只是一下要拿出那么多钱，她确实不好和小诺爸爸交代。 张女士紧抿着唇，没有贸然开口答应。翻阅了好几遍他们提供的资料，她突然她发现了一个漏洞，分别指了指这两人身份证，道：“你和你弟弟是亲生的吗？怎么一个姓庄，一个姓王？” 王志强眼神飘忽，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当即后背冷汗直流，呆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当他要露出蛛丝马迹时，还是庄思梅面不改色地接过话头，急中生智道：“他随我爸爸的姓，我随我妈妈姓，当然不一样啦。不过你看看，我姐夫是不是姓郑？住建局领导的信息总归不会有错的。” 男孩随父姓，女孩随母姓，倒也算正常。 张女士缓缓点头，没注意到王志强的异样，又看了眼两人的身份证信息，对这一番说辞信了七八分。 方才庄思梅谈投资时步步紧逼，现在反而松弛了不少，她善解人意道：“你也不用有心理压力，这些拍回去看看。能不能成咱们都是好姐妹，又不影响咱俩的感情，是不是？” 好话歹话她都说尽了。 买卖不成仁义在。张女士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感激道：“思梅，真是谢谢你。那这个我回去考虑一下。” 不能让她考虑太久。庄思梅适时营造出一种公司很抢手的氛围，又道：“嗯，你慢慢考虑，能不能成都没关系，但最好是这个月底之前给我个回复，我弟弟公司还有一些人也要投资，时间越晚就没有股份可分了。” 后半句话似真似假，到底给张女士上了点心理压力。 “好的。” 张女士收好了材料。 庄思梅笑了笑，又回到了原本的正事：“那我们再说说房子的事情吧，先付二十万块钱，算是定金。房子手续比较繁杂，等下来了你再转我尾款吧。” 今天本来就是为了买房子，投资公司只是顺带的。 张女士深信不疑，“好，我这就转给你。” “慢着。” 与此同时，突然响起一道清脆有力的声音，一下吸引了包厢内三人的注意力。 变故在此骤生！ 只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缓缓走来，扫视了眼餐桌上的三人，含笑道：“我没来晚吧。” 有些眼生，不认识。 庄思梅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皱眉，“你是？” 王志强也神情不善地看过去，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刻被打搅。 张女士则是愣了一下，看了看身边这两人略有些警惕的神色，确定了不是庄思梅认识的朋友。 她莫名其妙地望了一眼来人。 原本掏出手机的动作一顿，复而又放下。 我环顾四周，尤其注意到张女士的举动。看来，他们应该是谈成了一部分，但妈妈还没来及转账。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幸好赶上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变故(下) “庄思梅，你已诈骗了五十六万，目前还在取保候审的阶段，都这样了还不放弃骗人，是想在进监狱之前再捞一笔吗？”我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 里头是庄思梅处罚书的复印件，包括不局限于王志强偷盗的行政处罚。 我将东西递给张女士，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接着，“看看吧。” 张女士看向身边默不作声的两人，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看了，映入眼帘的是“诈骗”这两个大字。 她不由地正色起来，隐隐意识到什么，犀利地阅读这些处罚复印件的内容。 “你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道。 庄思梅涨红了脸，偷偷地瞄了一眼张女士，紧张到咬了好几次的指甲盖。 反正都已经被揭穿了身份，还有什么好怕的？王志强面无表情地瞪了我一眼，索性站在一边。 众人冷眼旁观着张女士翻阅资料，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整个包厢里一时间剩下张女士翻页的簌簌声，寂静可闻。 半晌，张女士一只手捂紧了嘴巴，透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她手上捧着的这些黑白复印件，是这两人为非作歹的处罚书。 我提醒道：“这些在网上都是公开透明的，一查都查能得到，根本抵赖不了。” 之前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张女士并没有想到庄思梅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现在当证据都摆在眼前，她猛地醒悟过来，之前她忽略了多少细节，哪有人一开始认识的时候，可以偶遇自己那么多次？还有，后来庄思梅特意抬高她有钱人的身份，各种向自己嘘寒问暖的骚操作，是多么的引人深思。 张女士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与怒火，她“腾”地站起了身子，用力拍了下桌子，喊道：“庄思梅！” “我把你当好姐妹，你却想来骗我的钱！” 庄思梅根本不敢多看张女士的眼睛，心虚极了，一直往王志强身后躲。 王志强年轻气盛，一听这话，怒了：“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们骗你钱了吗？这不是没有骗到你的钱，何况你脑子蠢笨，谁知道哪天就被车撞了！” 说完他挥了挥拳头，做了个假动作震慑张女士。 “你！”碍于男女间力量的差别，张女士果真被吓到了。 随后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你简直强词夺理！你和庄思梅一丘之貉，真是有够卑鄙无耻的，诈骗不成就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诅咒人！” “我就这样说了，你还能拿我怎么办？”王志强耸了耸肩，满脸满不在乎，本性暴露无遗。说出口的话也愈发肆无忌惮：“我还要诅咒你，你全家死光。怎么样，你上来打我啊？” 瞧着王志强无赖的混子模样，我的眼神暗了暗，透着危险的光，道：“你再说一遍。” “还有你，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认识你吗？你就来搅我的好事？”王志强啐了一口痰，看看半路杀出程咬金的我，又看看气急败坏的张女士，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计划明明好好的，怎么就失败了？ 他扯了扯嘴角，又道：“喔，我知道了，你们俩个是一伙的，把我骗到这里来！” 我淡然地看着他发疯，镇定道：“你不用认识我是谁，因为，你们很快就要囊铛入狱了。” 这句话一下点燃了王志强的暴怒因子。 他踹了一把椅子，朝我走了过来，恼羞成怒道：“你个臭……” 我身侧的手缓缓收紧，面上毫无波澜地看着他发疯。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声声“别动”覆盖了过去。 王志强根本来不及行凶，包厢内忽然涌入了五六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逮住。 我收紧的手指骤然放松，暗道警察来得不是时候。 要是……要是…… 我还未来得及深思，肩上多了一道安抚的力道。我似有所觉地侧了侧脸，就见周景不知道从哪出现的，一下扶上了我的肩膀，温声道：“不是说好等我吗？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你可就危险了。” 我面色变得柔和，“是我冲动了，我看我姑姑情况紧急，就快把款汇过去了。我也是太着急了，所以……” 周景：“不要有下次了，谁都不及你重要。” 耳边全是他温热的气息，痒痒的。 我不着痕迹地躲了躲，“我知道。” 那边。 王志强自知情况不妙，还想挣扎地逃跑：“放开我！抓我干什么！抓她啊，都是她干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手里指着庄思梅，嘴里反复吼道：“都是她的主意，我今天就是被她骗过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实点！”见他一直不配合，帽子叔叔牢牢地把他制服了。 庄思梅的心路几番周折，一开始只在面对张女士面前有点心虚。后来警察一拥而上，她知道大势已去，半点犹豫也没有，直接就束手就擒了。 不过，在被逮捕的过程中，她并不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她一直关注着王志强那边的情况，一脸担忧地看他折腾。直到王志强对她恶语相向，将罪责都推到了她一个人身上，她终于流露出受伤的眼神：“阿强……” 我都是为了你啊。 王志强粗暴地打断：“我说的不是吗？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我什么都没做！” 他戴着手铐的双手四处挥动，一直想方设法着想挣脱，没多久手腕被勒出几道浅浅的血痕。 警察擒拿的力道又重了一些，警告道：“老实点。” 有个女警察想把张女士也带走，我想了想，走过去制止了：“她是被骗来的，差点把钱给了那两个诈骗犯。” 女警察听了这话，到底没给张女士拷手铐，只是道：“那她去做一下笔录吧，毕竟是案件的当事人。” 我点头：“好。” 张女士就被护送着带走了，临走前她频频回望我，欲言又止。 我偏头看向别处，没有搭理。 周景似乎有认识的人，对带头的警察寒暄道：“辛苦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试探(上) 警察笑了笑，眼里带着些尊敬：“没事，周先生客气了，还是您的帮忙，我们才能顺利抓走犯人。” “恶有恶报，千万别让坏人逃出生天。”周景意有所指道。 警察恭敬：“这是当然，您放心。” 警察的办事效率很快，该带走的人都带走了。 包厢只剩下我和周景两人，酒吧的经理接收到了消息，匆忙带人来收拾残局，对我们一阵点头哈腰，道：“不好意思，需要给你们换个包厢吗？” “不用了，我们这就走了。”周景随口回绝了。 又对我道：“走吧。你别担心，坏人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你姑姑录完笔录应该就出来了。” 我点头，“这次麻烦你了。” 妈妈为了盘个瑜伽店面，只损失了万把块钱，还不算铸成大错。 我们往走廊往出口的方向离开，到了底下停车场，周景体贴地给我开了车门，我坐在后座后，他坐在驾驶上，看了一眼后视镜，解释道：“今天司机请假，我接送你。” 我：“嗯。” 一时有些相对无言。 周景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却不着急开车。 他神思不属，想起了郑轩逸的提醒—— “周景，我给你查了那两个人，都是有前科的诈骗犯，那女的还处于取保候审的阶段。奥，对了，我还顺藤摸瓜查了许韵卿的姑姑，之前没线索不好查，现在有了苗头我就顺道一起查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她姑姑就是一个家庭主妇，底下还有个小女儿，今年读一年级。但是关于许韵卿这个人，我还是查不出来，你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那时，周景微微一眯，“你什么意思？” “周景，没有我查不出来的人，只能说对方真的没有可查的。要么，是许韵卿这个身份是假，她一直都在骗你。” “要么，还有一种可能。” 周景深邃如潭的眼睛看过来，“说。” 郑轩逸别有深意，补全未尽之语：“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跟你一样，也来自未来？” 这么一想，就说得通了。 之所以才什么都查不到，是因为在过去还没有任何的记录。 周景垂下眼帘，神情莫辨，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握紧方向盘的手一松，刹那间有些感慨万千。 我坐在后座上，见周景迟迟没有反应，忍不住问道：“阿景，怎么了吗？” 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周景须臾间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我犹疑道：“你不开车吗？” 都这么久了，也没有启动汽车，难道还要一直搁车里坐着吗？ “哦，好，我开车。”周景想了想，发动了引擎，“你要去哪？”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是说好了去你家吗？” 这次周景帮了我大忙，我理应陪他去周家走一趟道谢。 周景：“哦，对。” 我微哂：“你看起来好像有点迷糊。” “是么，”周景打了下方向盘，又道：“不去周家了，你陪我去商场吧。” “去商场？”我一愣，“你要买东西吗？” 周景面不改色道：“对，我要买东西，你帮我选一下袖扣。” 到了商场。 “这个，还有这个，你试一下。”周景径直进去了一家女装店，拿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递给一旁的女导购员，说道：“帮我拿一下，谢谢。这些我妹妹待会会试。” 随着衣服的不断叠加，女导购员双眼亮了又亮，几乎是崇拜地望着周景，仿佛看到了这个月超额达标的业绩。 我的眉头越皱越紧，及时拉了一下周景，“不是说来给你选袖扣的吗？” 周景哄道：“先给你买几套衣服带走。乖，我再给你选选。” 我拉着他的衣角不放，斩钉截铁道：“不行，我的衣服够穿，用不着再买了，我们出去吧。” 回头朝导购员歉然一笑：“不好意思，这些都不要，给您添麻烦了。” 导购员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来，笑脸一下子僵硬在脸上，手里的衣服抱是不是，放着也不是。 我移开视线，又重复道：“抱歉。” 然后，我强硬地拉着周景要走，拉了一下没拉动，有些生气了：“周景！” “稍等我一下，”周景冲导购员道，又低头看看我，握紧了我的手，难得有了几分恳求的意味，好声好气道：“买吧，你穿着肯定好看。” 说完，他突然向前一步，一把搂住了我的肩膀，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被一下拉近，我的身体一瞬间僵住了，根本不敢乱动。 他很快又退了几步，像只灵活翩翩起舞的蝴蝶，忽然绕到我的背后，推着我进试衣间：“去试试吧。” 周景递了个眼色给导购员，后者又重新扬起了灿烂的笑容，立即乖觉道：“我把衣服挂进试衣间，方便小姐慢慢试。” 我被半推半就地引到了试衣间，试了好几套衣服才走出了女装店。 周景提着好几袋购物袋出来，递给了刚来不久的助理，“你帮我放在后备箱里，谢谢。” 助理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悄悄观察老板身边的女人，颇有些惊奇，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外面，见到有人能和老板这么亲近。 陡然，有股寒意直逼后背，助理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景目光一沉，“你还有什么事吗？” 原来是自己盯得太久了，引起自家老板的不满了。助理头皮发麻，不敢再看，忙道：“没有，老板，那我先走了。” 周景：“嗯。” 他看向身边的韵卿，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意味，很快又恢复平日里的表情，装模作样道：“我们去看看袖扣，你也帮我选选衣服吧。” “行，快走吧。”我嘟囔道，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催促：“快下午四点了，得抓紧时间了。” 周景微微一眯，不太高兴了：“你不想和我待着吗？” 话音刚落。 我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视线多了几分凉意，“阿景，虽然我们不是亲兄妹，但是在我这里，我们胜似亲兄妹。” “要是我不愿意呢？”周景犹如一股冷水泼面，他抿紧了嘴角，意味不明道。 我：“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和当时周景地位反过来，现在是我在委婉提醒他，不要越界。 第一百五十三章 袖扣(上) 周景看出了我的决心，一时沉默不语。 不能心急。眼看场面僵持，他勉力按耐住自己急躁的心绪，笑道：“韵卿，我今天可是帮你大忙了，你总不能连陪我去选袖扣都不愿意吧？” 接下来，三言两语便打消了沉闷尴尬的气氛。 看着他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还要时时刻刻顾及我的感受。我眼眸稍敛，心中有所触动，便顺着他递的台阶下来：“那我们去看看你的袖扣吧。” 周景去的一般都是奢侈店，不同于在女装店敷衍了事的态度，这次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货架上摆的奢侈品袖扣，一个个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阿景，你先别说话，我替你挑几个好看的，让你试试。”我轻轻地拍了拍周景，又道：“我给你买最好的袖扣。” 周景一惊，还以为他听错了，似在确认：“你给我买？” 我用力点头，道：“当然是我给你买。” 为了小诺在生活上能好过一些，我特地通过神渝的那幅画回到了未来，把未来存下来的钱都转移到了过去，现在的我不再是一贫如洗的人了。 周景忍了又忍，实在招架不住心中的好奇，他压低声音道：“你哪里来的钱？” 不怪他会这样想，之前捡了她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他照顾她的日常起居惯了，基本上吃穿用度都是他付钱。当然他也不在意就是了，毕竟是为了养他的妹妹。 但是现在韵卿居然和他说，她也有钱了，可以给他买一个袖扣。 我的眼中染上一丝狡黠，一弯唇角道：“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大小也是一个老板。我和朋友开了一家艺术馆，每个月有五万多的营业额，到了年底还有分红。” “你不要觉得我小，其实我可厉害了。我现在也可以养你的。” 周景露出了讶异的神色，心里头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掺杂其中。 大抵是，他只想照顾好他的“玫瑰”，全力以赴地向上托举她，让她能够毫不犹豫地利用自己，然后自由地生长发育。 却没想到有一天，一个巨大的惊喜突然砸在自己头上，他精心浇灌的玫瑰也会反过来呵护自己。 他从不苛求一丝一毫的回报，才会在玫瑰要馈赠礼物给他时，感到有些愕然。 周景眼中多了几分动容，看着在专柜上仔细挑选的女孩，他心里一时酸涩不已。 我一边认真挑选，一边挂念道：“你不要替我省钱哦，我要给你买最贵最好的袖扣。” 周景笑了笑，宠溺道：“好。” 很快，有一款袖扣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小心地取出来仔细端详，这对袖扣采用纯银的正圆金属镶边，正中央还包裹着小巧的地球仪，看着十分精致贵气。 “小姐眼光很好哦，这一款地球仪袖扣是在1995年推出便深受各国男士的喜爱。”销售员当即上前，说道。 周景也凑了过来，“我看看。” 于是，我把袖扣一分为二，拿了其中一个给他看。 这款袖扣由复杂的半宝石镶嵌而成，各种宝石碎片镶拼成地球的七大洲、蓝色珐琅彩材质则铸造出四大洋。地球仪表面被一层石英薄片包裹象征着地球的大气层。 同时，它还能让内部的宝石和珐琅材质的颜色持久艳丽。 球体中间还穿着一根纯银柱，我暗忖片刻，对着小巧的地球仪若有所思，尝试着转动了一下球体。 不出所料，这个球体能够如同真正的地球仪一样自由转动，让人可以从各个角度都能欣赏到它的精美。 我目光微动，忍不住惊叹道：“真好看。” 一旁等候的销售员眼光毒辣，看着两人的样貌气质皆是不凡，想必出手会更加阔绰。他笑意越发深了，热情道： “在款袖扣镶嵌着非常有标志性的微型地球仪。1492年，德国二航海家逻、地理学家贝海姆发明了第一台地球仪。其实，地球仪不仅仅是地球的微缩模型，更是人类探索、征服世界的证据。” 销售员又侃侃而谈地讲解道： “这款地球仪袖扣，是为成熟男人搭配西装、衬衫而设计的，是当代男人铠甲的一部份。” “它上面用半宝石和金线刻画了陆地、海洋、纵横的经纬，是浓缩的雄心壮志以及对男人最好的祝福。” 听销售员这么一讲解，我越发觉得这对袖扣很适合周景，寓意也相当美好，他就该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我心思一动，亲自把周景身上戴着的袖扣给解下来，然后替他更换上一只地球仪的袖扣。 随着周景日常动作手腕的起伏，袖口的小小地球也会开始转动，十分有趣。 我接过周景手中的另一个袖扣，替他全都换上这个地球仪袖扣，真是越看越满意，问道：“阿景，你喜欢吗？” 珠宝的光映照在周景俊美的侧脸上，平添了三分致命的诱惑与魅力，他好奇道：“你觉得好看吗？” 我一时看得痴了，心想阿景的帅气是有资本的，倘若不是两人的身份不合适，其实自己也愿意陪他一生一世待在这里。 唉，可惜了。 再好看也不是自己的。 我垂下眼帘，掩了掩情绪，赞不绝口道：“很好看，特别衬你。” “那就这个吧。”周景也很高兴。 说着，他有意无意地打量了 柜面的磁吸石上标有它的售价，周景一个不看价格的人，第一次瞧了好几眼袖扣的价格。 4685元。 周景在心中默念了这个数字。 还好，不算太贵。 爱使人有所顾忌。周景心想，要是超了太多。就算她要买，自己也不依。 看两人欣喜的反应，就知道这单成了。销售员慢慢放松身体，语气也愈加尊敬：“那要给你们包起来吗？” 周景身上戴得正好，还是不取下来了。我把旧的袖扣递去，对销售员道：“辛苦你帮我把旧的包起来，新的我们就直接戴走了。” “好的，请这边付款。”销售员一笑，引着客人往收银台走，道：您稍等一下，我在电脑上打个单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袖扣(下) “其实，这款男士地球仪袖扣还有女款的，相当于情侣款的。”销售员脚步微顿，察觉到这两个客人的关系不一般，以为是亲密的小情侣，又补了句：“小姐要试试吗？” 周景兴味盎然，抢白道：“好啊，那拿出来看看。” 我眉峰微凝，抿了抿唇。 他察觉到我面色渐冷，宽慰道：“家人、朋友之间都会买个同款，证明彼此之间的感情更亲密。” “对，这是很常见的现象。”销售员下意识附和道，取出精致的袖扣：“您看看这款女士地球仪袖扣，整体小了大概一毫米，外圈多镶了一圈的钻，也显得更秀气些。” “刚刚是你帮我戴，现在我帮你戴上。”周景自告奋勇道。 我不想扰了周景的兴致，只得配合地不再动作，任凭他把袖扣戴在自己袖口处。 周景扬起一张略显真诚的脸，眉宇间带着一丝温柔，说道：“我觉得你戴着很灵动精巧，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我不禁低头去端详手腕处，有感而发：“是挺好看的。” 周景干脆道：“那一起包下来。刚刚你替我付了我的，现在我替你付你这个。” “不用，我自己付就可以了。”我回绝了他的好意，对销售员道：“和刚刚也是一样的，旧的袖扣你帮忙包起来，新的我们直接戴着了。” 销售员心中一喜，一连串恭维人的好话像不要钱似的疯狂输出：“这款袖扣还是像你们这样的人才能驾驭，精致又不失大气。这两对袖扣寓意着‘伴你驰骋，纵横四海’，连带着我美好的祝愿，希望你们能永远相伴一生……” 我歪了歪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周景连忙打断道：“袖扣不错，你们家的服务很好。对了，我们待会还有事，你能快点帮我们包起来吗？” 销售员微笑：“哎，好。” 我抿紧了唇，再无他话。 夕阳西下，商场的人流络绎不绝，热闹的小摊商贩在热情地拉客，摆在店门口的大喇叭可劲地叫唤着价格。 买完东西后，周景不舍地放人那么早离去，便提议道：“我请你吃顿饭吧，当是回了你送我袖扣的礼，完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想到小诺还在酒店，不放心放她一人，摇头道：“不了，阿景，我回去了。这里离我订的酒店不远，我想回去休息了。” “这么说来，你在这里没有居无定所，那为什么不肯跟我回去？”周景问。 我扯谎道：“我把我侄女带过来了，现在她和我一起住。我得照顾她，不太方便去你家住了。” 周景记得调查资料的大致内容，张女士似乎有个小女儿，年纪不大，好像也姓许。他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我想到小诺，心里一软：“她叫许诺，言字许，诺言诺。” “许诺？”周景“这名字好耳熟，我似乎在哪里听过，记不清了。” 他在乡下的寺庙里见过小诺，那时我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 而周景是一个忙起来脚不沾地的工作狂，一天得见不少的人，匆忙间的一面之缘，不至于让他印象深刻。 我笑了笑：“记不清就算了。”要是记得清，发现不对劲就糟了。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周景勉强不过，只得妥协道。 回程时遇到早晚高峰。 车子在路上堵车了，周景看了眼周遭的路况，附近好几条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二十分钟过去了。 周景进退两难，难得些急躁，回头对我道：“你着急回去吗？” 我回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我侄女订了酒店的饭菜了，到点她自己去拿饭吃就行了。” “那就好。”周景松了一口气，瞥了眼手腕的钟表，又道：“好多上班族已经下班了，现在这条路现在很堵。我估计，可能还要等一二十分钟。” 我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那也没办法，也只能等着了。” 外面堵得人心惶惶，没那么容易解决。有几个司机路人出来透透气，更有甚者直接蹲路边吃起了泡面。 人无聊的时总想打发时间，周景也不例外，他想起郑轩逸的提醒，诸多疑惑盘桓心头，试探道：“韵卿，你觉得未来是怎么样的？” “未来。”我口中重复着两个词，目光穿过周遭的事物，平静地与他的视线对上。 我垂下眼帘，思索片刻。 我一直觉得，在一条分割线上，我代表未来，他就代表过去。 时间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已老。就算我肯争取，也无法承担整个时空混乱的后果。 不能任性。 “不知道。” 我颇为遗憾地笑了笑，最终化为一种轻而短促的哀叹：“我不知道未来该是什么样的，把握当下，过好一天是一天吧。” 周景的脸庞隐没在阴影里，辨不清神色。他微张了张嘴，应当是有话和我说，到最后什么也没说。 他眼神透着一丝失望，终是释然一笑，意味不明道： “算了。” 怎么可能刚好她也是未来的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像他一样，有那么多的苦衷。 我问：“那你对未来有什么看法吗？” 周景摇了摇头，“我也没有。” 气氛骤然冷淡了下去。 不知道怎的，周景给我感觉也很奇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 ——你觉得未来是怎么样的？ 我细细琢磨这个问题，好像是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但是周景方才的眼神暗含期冀，欲说还休，似在向我确认什么。 直到我随口敷衍了一个答案，他浑身顿时泄气了，才说了一句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 他放弃了对我的感情，还是什么？ 我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周景突然道：“交警疏通了路，我可以开车了。” 我晃神：“哦，好。” 算了，想不通，还是不想了。 酒店附近。 小车停在了临时的停车点上，周景下了车，陪我走了一段路。 一路无言。 他陪我到了酒店门口，我回身看他，指了指背后的酒店，道：“那我进去了喽？” 周景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回去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羁绊(上) 我挥了挥手，道：“嗯，拜拜。” “拜拜。”周景索然无味地道。 他自觉地下了台阶，走了五六步，忍不住又回头，发现我没有进去酒店，疑惑道：“你为什么不进去？” 我站在原地不动，笑道：“这种机会难得，你走吧，我想看着你走。” 周景敛了敛笑意，举起手腕，认真道：“谢谢你送我的袖扣，我会好好珍惜的。以后我不在的日子，你也要天天开心。” 他暗暗地想，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 我十六岁的时候，有次放学路上遇到一个乞丐，他是年迈的老头子，一身衣衫褴褛，嘴里振振有词，经常念叨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路边还立着一个破烂的算命摊子，那个老乞丐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正惬意地小憩着。 经过的每一个人都会侧目，故作不经意地瞥来一眼，然后无声谴责着他影响市容。 我背着书包看了一会。 心想真可怜。 于是，我踱步到他的摊子前，膝盖一弯就蹲了下来，摸了摸上衣的口袋，悄悄在地上放了五块硬币。 正当我要站起来时，那个乞丐突然睁开了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这一下把我吓得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寻思我的动作也不重啊，怎么他就那么机敏发现了我。 “我可不是什么乞丐。”他看了眼地上的硬币，语气淡淡道。 我忙不迭地点头，畏畏缩缩地往后退。 老乞丐把地上的硬币捡了起来，透着阳光看了会，说道：“不过，我可以给你算命，这五块就当是我的酬劳了。说吧，小姑娘，你想算点什么？” 我迟疑地眨了眨眼，不敢动作。 “快点。”他不耐地催促道。 我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下，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语气，小声道：“看姻缘？” “可以，手伸出来吧。” 我呆呆地摊开双手，而他只盯着我的右手看，才看一眼，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我既害怕又好奇，忍不住问道：“我这手……怎么了吗？” 他的神色凝重，眉头也越皱越深，仔细地端详了我的掌纹，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你的手相很怪异。” 我懵了：“怎么个怪异法？” “你本来是短命的迹象，似乎有人替你逆天改命，让你顺利度过了生死攸关的大关卡。”老乞丐犹豫了会，忽而叹了一口气：“只是……” 我：“只是？” 乞丐一副老神在在、很像回事的江湖大师样儿，摇了摇头，道：“只是，改了命运气也只好了那么一点点，你命里犯小人，苦尽甘来才遇到命定之人，又有小人强行扳开。”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我一脸怀疑，心里不太舒服，说话也不客气了：“哪有人会这么倒霉，我给你花了钱，你不应该说点好话讨好我吗！” 随后，我跺了跺脚，高声道：“不准，一点不准！” “嘿，你这个小孩！”就这么被人质疑了吃饭的家伙，乞丐心里一时也是气极，看在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他脸色又很快缓和了下来：“我还是看你心善，才给你看的手相。要不然，哼哼，就你还不领情，一般人我根本不给看！” 我也重重地哼了一声，意表不满。 乞丐心想他跟一个小孩置什么气，随口哄道：“好了，好了，我算命是最准的。我给你一个忠告吧，就是不要犹豫。” 我撇了撇嘴，好歹听进去了，不过没太明白，又问道：“什么不要犹豫？” 他道：“人这一生难得能遇到喜欢的人，你千万不要放弃，也不要犹豫。” 我：“比如呢？” 老乞丐捋了捋胡子，说道：“比如，人在感情上总有很多顾虑的时候，但人生是活在自己的定义里的，千万不要为了假想的未来舍弃现在。” “要记住，不管有你们遇到多大阻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终会迎来峰回路转的一天。” 看着周景的即将远去的背影，这段记忆也随之浮上水面，我的心狂跳了起来，不由自主地道：“阿景。” 这声呼唤和羽毛一样轻，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就在此刻，我萌生出了极为不甘心的念头。 我着急地嘶吼：“周景！周景！” 十六岁的许诺探头探脑，问道：“老爷爷，你说得那么宽泛，那我真遇到那种情况，到底要怎么做？” 乞丐缓缓道：“你就直接一点，喊他的名字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也可以为了爱的人放纵一次。 “周景！” “周景！” 我连喊了好几声，三两步下了台阶。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像一只汹涌猛兽试图从囚笼里冲出，猛然间迅速疾跑起来。 周景大步流星的脚速终于慢了下来。 他怔愣一瞬，随即脸色一变，转身上前握紧了我，担忧道：“怎么了？你怎么跑得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眼睛宛若星辰大海，睫羽颤动，如蝶翼欲飞，一如初见。 路灯光下。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顿了一下脚步，地上倒映着两个细长的人影，一高一低，又交叠在一起。 我眼圈泛红，努力平稳着急促的呼吸，一想到等下要说的话，上下两片的嘴唇就跟黏在了一起，心里几乎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令我望而生畏，也是我渴求的。 周景看出了我的反常，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帮我顺气，并没有出言催促，就这么耐心地陪我等下去。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倏尔抬头道：“阿景，你之前不是问我，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吗？” 周景心头突地一跳，还是顺着话头，问道：“是什么？” 我促狭笑了笑，继续道：“现在我告诉你，关于这座城市的未来发展。这里，会有很多的共享单车投在好几个停车点，便利着人们的生活出行；甚至在一些试点的发达地区，已经开始投放很多的无人驾驶。” “到时候，人们足不出户也可以吃到美味的食物，只要网上下单了商家的食物，就会有外卖骑手配送你的外卖。” 第一百五十六章 羁绊(下) “未来最有发展的是电商行业，尤其是直播电商。层出不穷的网店像雨后的春笋，一茬接着一茬迅速发展，渐渐挤掉了不少实体店生存的空间。” “但是，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网购，就连物流的运输速度都快了不少，基本上三天内就能拿到快递。” 我一直盯着周景的神色，“这就是你想知道的未来。” 周景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久久没有动作。 我一咬牙，将所有的顾虑抛之脑后，道：“阿景，我能不能……” 我能不能和你拥有一个未来？这句话还尚未完全说出口，脸上佛过一阵温热的风，后背就被眼前的人按住。 等我反应过来之时，我已经被周景抱在了怀里，撞进他那坚硬的胸膛前，懵懵懂懂地听着他一下比一下有力的心跳声。 我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疑惑和不安，他为什么也这么激动？ 周景的眼底染上一丝狂热的兴奋，下巴抵在我的肩上，拥抱人的力道也在渐渐收紧。 他语无伦次地道：“太好了……太好了，是你……” 他当时有意试探，是为了从韵卿的口中窥探出一丝她不属于这里的证据，谁知结果不尽人意。 他原以为无望，没想到她亲口说了出来。 多日压在他心头上的烦躁，一下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我一直等你说这个……” 周景一直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只能沉默地回抱着他，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须臾，周景放开了我，激动道：“韵卿，你告诉我，你不是这个时空里的人，对不对？” 此话一出，我直接呆滞在原地。 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我猛地一抬眼，声音发紧，喃喃道：“你刚刚说什么？” “再说一遍！” 我的音调骤然提高。 周景的轻笑声犹在耳畔，他欢快地道：“你不属于这个时空，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到未来？” 我震惊地望着他，手指微微颤抖：“难道你也是……” “是，我也是。”他道。 听到了他肯定的话语，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想要触摸他的脸庞。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现实，还没有摸到他时，又如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但是，周景一向比我大胆果决，他主动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微微低了头，我便得偿所愿地摸到了他的脸。 我感动地落下了泪，哽咽道：“你让我好苦。” “大坏蛋，我差一点就要失去你了。”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籁籁地落下，一滴滴滑落在脸庞，几乎泣不成声。 周景一慌神，赶忙替我擦泪，心疼道：“别哭，别哭，我错了。” 我诉苦道：“我一来这个时空就被你给撞了，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所以你要帮找我父母才找不到，我还一直以为我没人要，太难了。” “对不起。”周景的心化成了一摊水，直接一塌糊涂，“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开车没有分寸，你也不会受伤了。” “本来就是你不好。”我瞪了他一眼，接着往下讲：“后来，我恢复了记忆，以为这个时空里只有我一个人，也不敢和你多接触了。我就怕对你产生旁的心思，时间一长，我会铸成大错。所以，我心里非常痛苦，又很孤独。” 我叨唠着内心的剖白，周景就温声哄着我。 不多时，我渐渐恢复了平静，盯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 周景又想抱我，我推开了他，“等一下。” “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我严肃道。 周景示意：“你说。”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他笑了笑：“你觉得是什么关系，我们就是什么关系。” 我被勾起了一丝逗弄他的心思，揶揄道：“嗯，我猜猜，那是朋友关系吗？” “别闹，”周景摸了摸我的耳垂，无奈道，“我们已经是情侣关系了。” 我完全放下了心，问道：“还有一个问题，子寒、周子寒是你吗？” 周景坦白道：“对，我字子寒。” 我眉眼一弯，欣慰道：“原来我们这么有缘分呐，小的时候就见过了。” 我心想老爷爷说得也不一定准，哪里就被小人拆散了我俩呢？时间还是把我们引向了彼此。 周景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我想了想，俏皮道：“保密。” 上次他见到小诺，小诺被张女士狼狈地拖了回家，我不想让他回忆起最不堪的一面。 “你的小时候在哪里？”周景略一思忖，很快找到了线索里的漏洞：“该不会是叫许诺的小女孩吧？” 我没想到他那么聪明，倒也没想隐瞒了，大方承认道：“对。” 周景记得郑轩逸给的资料，点头道：“原来是她，这么说来，你已经把她带到身边了，有空我们见一面。” 周景的表情没有破绽，我仔细观察了一会，他只是想起了小诺这一号人，没有有心人的提醒，他根本想不到他已经见过小诺了。 - 房间里的光线非常昏暗，窗帘被紧紧地拉起，泄不出一丝光亮。床头柜上有个小夜灯发出微弱的光芒，让人感觉置身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巢穴。 床上有一个小小的凸起，这个凸起看起来像是一只毛绒玩具蜷缩在床上，而躺着那里的小人正香甜地酣睡着。 这时，酒店房门响起了一阵不轻不重的扣门声。 “嗯？”小诺梦呓几句，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等了一会也没有回应，房门的锁扣发出了转动的声响。 我提着购物袋进门，一下打开了门口的开关，“小诺，你在吗？” “姐姐。”小诺“咻”地一下睁开了眼，立马从穿上爬了起来，整个人也立马精神了。 我换了一双拖鞋过来，把东西放在茶几上，问：“要不要吃点宵夜？” “好！”小诺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奶声奶气道。 她立马蹬下了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丫就踩在地毯上。 我皱眉道：“去穿鞋。” “哦，好。”小诺又回去穿拖鞋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如果还能见面(上) 小诺是吃天然无公害的农家饭长大的，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外面的吃食，所以一看到烧烤就连两眼放光。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像只小松鼠疯狂往嘴里塞花生一样，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连嘴巴周围都是油光。 我给她开了瓶可乐，递到她跟前，关心道：“你慢点吃。” 她头也不抬地只顾着吃，嘴里咀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应了。 我又开了一瓶可乐，喝了几口。 这几日有些冷落她了，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愧疚道：“本来说好带你来玩的，没想到来了这里，好几天都没顾得上你。” “对不起啊，小诺，都是姐姐不好。” 我又咽了一口可乐，冷冰冰的液体很快滑入喉管。也兴许是空调开得太低，凉意在顷刻间蔓延全身，我登时打了个寒噤。 “没关系，姐姐，我很乖，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有按时吃饭。”小诺知道我忙的事情，她帮不上忙，就表示理解：“对了，妈妈的事情解决好了吗？” “解决了但没完全解决，”我惆怅道，“妈妈先前想买瑜伽店，这笔钱很早之前给了坏人，然后就被坏人转移资产，这笔钱不一定能拿回来。” “不过，坏人已经被警察叔叔抓了，好在悬崖勒马，妈妈只损失了一部分钱。我觉得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妈妈人没事就好了。钱以后还可以再赚。” 小诺啫囔一句：“坏人可真可恶。” “是啊，坏人都很可恶的。”我给小诺顺毛，把她凹进去的衣领翻了出来，轻轻地抚平了褶皱。 小诺全程都很顺从，如一只听话的洋娃娃让我摆弄，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在她看来，一个人会亲自帮另一人理衣领，那是亲密之人会有的举动。 姐姐帮她理衣领时，流露出的感情似曾相识，这种眼神她只在妈妈的眼中见过。 张女士也会给她理一理衣领，她忽然想起了妈妈，于是问：“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妈妈呀？” “想妈妈了呀？可能不太行，姐姐没办法让你见到妈妈。”我摸了摸她的小脸，担心她会误会，耐心解释道：“我是未来的人，这一点是秘密，不能让妈妈知道。所以要是我把你带到她身边，难免会解释不清楚，牵扯出很多的麻烦。” “好吧。” 小诺低头看了看被整理好的衣领，也不在意这个问题了。 待在姐姐身边也挺好的，姐姐时常会对她感到歉疚，然后给她买好多东西。 那是长大后的她对自己的一种关爱，还有毫无保留的爱意。这么一想，她们两个可不就是世上最亲最爱之人？ 当然。 妈妈也被自己划入到这一类的人，但是她总觉得隔了一层，在姐姐出现之前，没有人是真正理解自己的。 或许，这世上能理解自己的，还是未来的自己吧。 身边很久没有传来声响，我见小诺难得在发呆，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油渍，忍俊不禁：“小花猫，在想什么呢？” 小诺微微垂着双睫，放下手中的烧烤，顿时觉得烧烤也不香了，她很认真地望着我，道：“我在想，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很喜欢你。” “怎么突然这么煽情？”我笑着打趣她，忽而想起了周景，触及到内心最柔软的一块，便问：“小诺，你还记得在寺庙时，见到的子寒哥哥吗？” 小诺略作沉吟，“我记得。” “如果，”我谨慎道，“我是说如果，给你一次机会，可以再见到他，你愿不愿意呀？” 小诺若有所思，望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缓缓地，又咬字清晰地道： “我不愿意。” 脑中恍如惊雷响过，我怔愣一下，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还以为听错了，追问：“你不愿意？” 小诺面无表情道：“是，我不想再见到他。” “为什么？”这真是令我大吃一惊了。 关于周景和我在一起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本以为先给她个缓冲，告诉她的子寒哥哥一直和他有着莫大的缘分，然后慢慢过渡到我和周景在一起的事实。 小诺的话如当锤一棒，直接给我砸得晕头转向，我实在摸不着头脑，她为何这么抵触周子寒？ 大抵上是我的表情太过明显，小诺看出来了，主动解答了我心中的困惑：“我小的时候见过他，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约好了以后一起好。后来，我被爸爸带回了家乡，再也没见过他了。” “我再长大一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再好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和阶层，总有一天大家会各奔东西。”小诺陷入沉思，道：“比如，我有天把受伤的小麻雀带回家，救活了它，也和它成为了朋友。但是妈妈和我说，你救活了它，就该放它飞走了。” 我问：“那你放它走了吗？” 小诺咬了咬牙，点头道：“放它走了。但是最初我是不愿意的。” “为什么呢？你不是当它是朋友吗？”我好奇道。 “正因为它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不愿意它离开我。妈妈说我很自私，不放它离开，只能说明，你没把它真正的朋友。” 两人的关系、差距太大的话，就算是做好朋友，也很难做到自然平等的。 我忽然明白了小诺的意思，她救助小麻雀是站在高位者的角度，所以她只凭喜怒就可以决定它的去向。 “我和子寒哥哥的差距很大，不是一句朋友能够消除的。他总有一天会觉得我很没意思，不出意外的话，等他放弃探索我的那一刻，我们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既然不可能有交集，又为什么认识？”她这样说道。 我沉默了。 从某种程度而言，小诺真相了。 在小诺的人生版本中，后来再也不曾见过周子寒。哪怕周子寒试图找过她，他们也没有缘分再遇见。 甚至在我长大以后，再也没有遇到周子寒的翻版好朋友。 我感到有一丝迷茫，要是我没能回到过去，我还能认识周景吗？ 答案毋庸置疑，是否定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如果还能见面(下) 不过，小诺定义的是“朋友”，“爱人”又不大相同，后者可以打破规则的壁垒。 这时，手机叮铃一声。 我和周景刚在一起不足两个小时，这是他发的信息。 周景:【亲爱的女朋友，明天可否赏个脸，一起吃个饭？】 我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回了一个字：【可。】 顿了顿，又觉得过于冷淡了。 我又发了一个表情包。 解决了两个搞诈骗的罪犯，张女士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我怕她心有郁结，消极应对生活，准备挑时间去瑜伽店看她。 庄思梅这人一肚子坏水，当初哄骗张女士开店拿了不少钱，说是买了一个店铺。 事实上，庄思梅只交了三个月的租金。 现在瑜伽店留张女士有一个人，也不知该拿这租来的店面做什么。庄思梅简直给张女士留了一个大麻烦—— 倘若拿来做生意，前期肯定要砸不少钱，没开多久租期一到，就又要关门大吉了；要是把这里接着租下来，城市中心的铺子租金昂贵，开销成本又太大，令人难以承担。 张女士在s市也没有什么人脉，孤身来这里就认识庄思梅一个人，现在只她一人收拾残局，一下子没了主心骨，等同于失去了所有了方向。 瑜伽店还保持着之前装修未完工的模样，几个泡沫箱子随地都是，丢在地上也没人管；桌上全是吃完了的泡面盒，能看得出主人日子过得有多颓废，看着有几分凄惨。 我登门拜访，敲了敲玻璃门。 彼时张女士坐在沙发上发呆，失去焦点的眼睛看了过来。 那一眼，在我看来，是失去了所有了光机与生气。 看来诈骗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我自己主动推开了门，缓缓地走了进来，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还记得我吗？当时，我站出来揭穿了那两个骗子。 我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把包包放在一边，询问道：“你当时买店面的钱，警察怎么说，能讨回来吗？” “没法子了。我请教过律师了，一般经济类的案件，如果他们主动退赃的话，就不会判太重。但是他们宁可转移资产，也不把钱还我。”张女士摇了摇头，又补充道：“庄思梅和王志强现在拒不退赃，再过不久就要上法庭判刑了。” 这可真是个坏的消息。 “看来，他们早想好了坐牢。”我思索片刻，道：“我调查过那两个骗子，他们之前还骗了不少人，都是采用非法集资的手段，然后把钱通通转移到境外。他们应该是有什么亲戚在国外，刚好可以帮他们保管这笔钱款。” “等刑期一满，他们释放出来，恐怕就会一起逃到国外，取出那笔巨额，继续逍遥法外了。” 要钱不要命。 这是很常见的歹徒心理，后世网络信息发达，宣传过这类案件。 我长叹了一口气，安慰道：“看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了。你且振作起来，犯不着为了他们影响心情。” 张女士心里好受了一些：“谢谢你的安慰，我知道了。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我看了她一眼，淡声道：“你问吧。” 她迟疑道：“你是谁？当时你怎么会出现在饭局，恰好出来帮我？” “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人。”我脸红心不跳，胡诌道：“我也被他们骗了一大笔钱，一直在找他们还钱。有一天，我打听到他们的线索，知道他们又要实施诈骗。我想着自己淋过雨，所以总想为别人撑伞。” “于是，我拆穿了他们的阴谋，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微微笑着，那两个诈骗犯祸害了不少人，想必再背个莫须有的锅，也是不在话下了。 “原来是这样。”张女士听信了这番说辞，双眼含泪，感激道：“谢谢你啊，姑娘。要是没有你，我全部的积蓄都要被骗光了。” 我摆了摆手，“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接着说出我此行的目的：“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商量合作的。” 张女士闻言一愣：“合作？” 我一脸从容，掷地有声道：“对，那我直言了，这家店面的地理位置不错，紧邻繁华的市区，又有靠近公交地铁。所以，我想和你合资开家商店。” 张女士惊愕地看着我，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她现在对“投资”一词很敏感，反倒不太好抉择了。 她想了想，才道：“姑娘。” “你叫我小许就成了。”我道。 “哎，好，小许。”张女士听进去了，眼前的人气场太强大，她不得不产生一丝畏惧，又改口道：“小姐，我就是一个乡下人，什么都不懂，不然也不会刚到这座城市，就被两个诈骗犯给骗了。” 说完，她立马察觉不对，可能说错话了。 她被骗了，眼前这个姑娘不也被骗了？ 张女士瞧了一下女孩的脸色，还好对方没有生气，又硬着头皮道：“我是一个蒙昧无知的乡下人，根本不懂得做生意。只怕要赔本，实在不敢做了。小姐，你还是找另外一个人吧。” 勉强听完她讲完，我嗤笑了一声，“不敢做生意了？” 张女士捣蒜般地点头。 我嘲讽道：“才被骗走了五十万，就要哭唧唧回家找老公了？” 张女士满脸通红，偏偏反驳不得，毕竟我说得也没错。 在我的人生经历中，张女士被骗了以后，再也不折腾了，专心做起了家庭主妇。 其实这也是个人的选择，做家庭主妇也无可厚非。毕竟，同样都是体力劳动，家庭主妇这个工作特殊一点，没有任何的金钱回报，也无法仅用金钱来衡量价值。 但不可否认，也是一种辛苦劳动。 只是。 张女士经此一事，回归家庭后反倒怨天尤人，经常对小诺又打又骂，把对命运不公的气都撒在她身上。 我记得，有一次我拿着试卷回来，一个大大的“78”分赫然在目，张女士一看到我的成绩就翻脸了。 她从外头折了一枝细长又结实的树藤，上面长着没拔尽的倒刺，一下又一下落在我的大腿上，登时皮开肉绽。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另一种可能(上) 她挥动手中的“权利”，面目狰狞，嘴里说道：“我都是为了你才回到家庭的，你才考那么点分数，你对得起我吗？！” 从小到大，这句话我听过许多遍。 哪怕我渐渐长大，它像是一道阴影扎成了根，更像是一处深深的烙印落在我的心上。自此，我大腿上的伤结成了痂，心上的伤口久久无法痊愈。 我不想她对人生的不甘，都归结于我的出生。 不是因为我的出生，才带给她无穷无尽的痛苦、令她这一生郁郁不得志。 ——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慢慢想明白，这一切不是我的错。 但小诺现在还是个孩子，她没有经历人生的修行，她尚未明白。 一旦张女士教训她的话，只会让她更加怀疑自己，觉得自己不够完美，才会让妈妈这么生气。 她不会怪妈妈，只会怪自己。 如今，我已经来到了这里，就决定不允许小诺步我的后尘、重蹈覆辙。 我出声突然道：“你是不是有个女儿？” “啊？嗯，对。”张女士没想到我的思维如此跳跃，一下进入了家庭成员的普查，当当她想到了小诺，整个脸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她对我说道：“我有一个小女儿，今年读一年级，长得很可爱。” 我：“那你有没有想过给她做一个榜样？” 她：“啊？” 我皱了皱眉，对她经常走神的行为表示不满，耐着性子道：“你最应该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你才经历一次挫折，就连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生意也不敢做了，你都可以轻易说放弃。那你的女儿是不是也可以？” “你要做一个优秀高认知的父母，才能高强度地要求她，必须超过你百倍、千倍，乃至万倍，明白吗？” 我可能是穿越第一人，要求父母也要卷起来的子女，此刻，我的事业心像如野草一般蓬勃生长，砥砺前行。 “我……”张女士不知怎么开口，她惊讶地望着我，现在的她还没有未来的强势，就算听到这样强人所难的的言论，也只是温温和和地开口： “我也不是那么不开明的妈妈，倒不是说一定要她干成什么大事，只要她身体健康就好了，别的我就不求了。” 听到她这么说，我反而一愣：“你确定你能做到吗？” 张女士悄悄觑了我一眼，对于未来的事情没有绝对，她不敢打包票。 但看这女孩子表情那么严肃，好像是很重要的问题，她一时又有些不太确定了，气势上弱了一截：“……应该可以吧？” 我脸直接黑了。 她急忙道：“其实你说得对，我可能会是个严厉的妈妈。但我也是平凡人，遭受这样的打击，要是没有你的话，我所有的钱都被骗了，可能会一蹶不振。性子会变得偏激，对孩子的成长影响不好。” “我本来很生气的，庄思梅这么骗我的钱，亏我当她是好姐妹！但当警察给我科普了好多被诈骗的案例，我发现自己这点挫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的人更倒霉，被骗得倾家荡产，还欠了不少外债。” “还有甚者，妻离子散，家不像家。你不知道，我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得知这么多困难可怜的人，突然没那么生气了。不仅不生气，我心里还有生起了几分小庆幸，幸好他们只是图我的钱。” 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开始口若悬河，止都不止不住。 我支着下巴，多了几分兴致：“是啊，幸好他们图你的钱，幸好我出现了。” 她突然道：“换成严重的，我要是被骗进传销或是被卖了，我的韵卿可怎么办？” 我眨了眨眼，一下怔住了。 我静静地凝望着张女士，她似乎完全沉浸了进去，带入到另外一种人生的可能性，泣不成声道：“我女儿还那么小，我要是任何闪失，她一个人该怎么办？” 我眸色骤暗，反问道:“你想她怎么办？” “当然要保护好她。”张女士毫不犹豫地道，“我从警局出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对我女儿千倍万倍的好，给她买好吃的，还要给她好多漂亮的衣服，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我呼吸急促，气息明显有了一丝紊乱，“你……” 我没想到，我改变的不仅仅是诈骗的妈妈，更是我往后二十几年的人生。 现在的妈妈看得开了，不求望女成凤，也不求荣华富贵，只想地对小诺好，安生过好自己的日子。 我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深深地看她好久好久，想把她现在的样子嵌入我的脑海里。 这是一个很稀奇的感受:一个全新的妈妈，她简直让我刮目相看。 “原来还可以这样。”我有所感慨，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问道：“那你的未来都围着小女儿转，你真的甘心吗？” “哎呀，这有什么的。”张女士不在意地道，“她好就好了。” 张女士所寄期望皆心系小诺一人，而我在我那个未来世界里，并没有得到过她的垂怜。 我很想问问眼前这个妈妈，要是这次没有幡然醒悟，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性？ 我一想到就问了出来。 她想了一会道：“可能不太好，积蓄都没了，孩子她爸也会和我吵架。我觉得我那时可能顾不上我家韵卿，说不定，我待在家里也会发脾气。” “大人难过，孩子怎么会好过。”张女士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道：“我突然想我家女儿了，想知道那些没有机会陪伴她的日子里，她都在怎样生活着。” 说着，她抹了抹眼角的泪。 许是我盯的时间有点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道：“我这个人也没有多大的志向，现在就想学习怎么做好一个妈妈。” 我眼眶湿润，微不可见地哽咽了一下，挪开视线看向别处，道：“挺好的。这也是你的选择，你做得很好。” 她盯着我的脸，好似发现了什么奇特的点，突兀道：“话说，小姐，你的脸有点像我母家的人。” 第一百六十章 另一种可能(下) 未来的人能穿梭回到过去。 ——就这种奇异的超自然的事件，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我满不在意道：“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也是。”张女士又看了我一眼，只当是有点相像，没往更深处去想。 没人会喜欢被随意攀关系，她担心会惹得人家小妹妹不高兴，又顺道恭维道：“而且小姐你长得那么好看，和我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 我不接这句话的茬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要走了。” 张女士连忙站了起来，无所适从地摸了摸衣角，谦卑道：“许小姐，我送送你。” 见到十年前的妈妈，听她一句道歉，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于是，我淡淡道：“不用。” 张女士坚持：“要的，要的。” 我知道拗不过她，只得同意。 张女士面色惶恐，眼见女孩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她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思及方才的场景，不禁感叹道：“城市人果然不太一样，气质都相当出众。” 她暗自下决心：“我以后小孩读大学，也要让她来城市读书，扩展见识。” …… 我了解过张女士的打算，她打算在城市散散心，再过两天就尽快归家。因此，我在她动身之前，先她一步，把小诺送回了家。 临走前，小诺的目光晶莹，极为不舍地看着我，踌躇道：“姐姐，我真的要回家吗？” 姐姐对她一向心软，她企图用撒娇的方式拖延的时间，语气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姐姐，你能不能不离开我，或者再让我多待一阵，我有点不想回去。” 我义正言辞，没法退让：“不回去不行，妈妈这几天就要回家了。你待在这里，她在家里看不到你，这要怎么解释？” 道理都摆在那里了，她再不想也得回去。 小诺委屈地仰着头，揪着我的衣角不放，小声道：“可是我真不想回去，感觉没和姐姐待着自在，回去一点也不快乐。” “我跟妈妈聊过，她现在改变很多了。”我慢慢俯下身子，视线与她的齐平，耐心地劝道，“妈妈说，她不在意自己的未来，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你知道吗，妈妈有这么大的改变有多难得吗？所以，你要相信她，给她一次弥补你的机会。” “可是你也对我很好，要是你能跟我一起回去就好了。我真的很想很想，你、我，还有爸爸妈妈，四个人一起生活。”小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说道。 小孩子果然心性单纯。我笑着摇了摇头，不与她辩驳，只道：“我能来到这里，其实来源于一场偶然。我不是这里的人，总有一天得回去的。我想，善良可爱的小诺，也绝对不会让我抛弃未来时空的爸爸妈妈，对吧？” 小诺用力点头：“我忘了，姐姐在未来也有爸爸妈妈，那还是算了。” 将心比心，她反而能接受了。 毕竟未来的父母也需要一个我，总不能过去的父母占了两个女儿，却分不出一个给未来的他们。 我嘱咐道：“这次回去，你也要听妈妈的话，不要让她多操心。我们之间有两个秘密，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小诺说着，掰出两根手指来，继续道：“第一个，姐姐是未来的人要对所有人保密，特别是妈妈。” 我：“对了，，那还有一个呢？” 小诺道：“第二个，妈妈在城市被人诈骗的事，我要守口如瓶。回去就当没这事，姐姐交代过我，我还记得呢。” “嗯。”我伸出小拇指，又与她进行了一次神秘的仪式：“这两个秘密谁都不说，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小诺高兴道：“我和姐姐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这次带你来s市，我收获满满。我之前对你的打算，就是希望你过得好一点。但是治标不治本，妈妈和我的问题一直存在。” 动车穿梭了一个又一个的轨道，窗外的风景迅速往后移动。 在回程的动车上。 小诺和我并排坐着，她好奇地四处张望，第一次坐这么稀奇的人玩意儿。 我听见自己缓慢地道：“我想明白了，解决了我与她之间的矛盾，你的问题才能够被真正解决。索性这次碰巧解决了，你这次回去，妈妈会很爱你的。” 我凝视着她那张脸，不住地抚了抚她的背脊，给予她勇气。 我：“饿不饿？” 小诺：“不饿。” 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家了，你还有什么问题问我吗？” 小诺不解：“姐姐，你指的是什么？” 我：“比如，未来。” 我想她年纪还小，应该对未来还心怀憧憬。于是我决定，在她离开之前，满足一次她的好奇心。 “比如，你想不想知道，你未来会去哪个初中读书啦？或者最后会在哪个城市生活？”我温柔道，“类似于这些，关于未来的事情。” 岂料，小诺摇了摇头，看着兴致缺缺：“我没有事情要问你，这是属于你的未来。” 我：“为什么？” 小诺故作一个深沉的小大人，气场随之一变，说出与她年纪截然相反的话：“你已经改变了我，我将不再是你，而是一个和你脸容相同，但本身与你关系不大、与众不同的独立个体。” “懂得真多。”我笑了笑，用食指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问道：“从哪里学来的？” 这么有层次的话，只能是有人教她。 果然，小诺气势随之一泄，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瞧不见刚才的气韵。 她嘿嘿地笑道：“我从机器猫的动画片看来的，有一集哆啦a梦就是这么说的。” 送走小诺没多久，我就又回到了s市。 夜幕降临。 月光如水洒在酒店的外墙上，给整个建筑披上了一层银纱。酒店的月色宁静而美丽，仿佛一幅神秘的画卷展现在眼前。 我慢悠悠地走进阳台外面，双手自然地搭在栏杆上，目光投注在那浩渺的夜空中。 天空点缀着无数颗闪烁的星星，这些星星像是与我对视，时不时眨着狡黠的眼睛，仿佛与我玩笑逗乐。这么美的星空，在后世污染严重的大环境中可不多见，趁现在还能再多看几眼都是赚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坦诚布公(上) 自从我和周景说开以后，我们成为了亲密无间的爱人，他像是开启了黏人模式，相比于是他妹妹时，还要关心照顾。如今，每天我们都要见面、煲电话粥。 今晚也不例外。 手机铃声在规定时间响起，我接着手机：“喂，阿景，还没休息啊？” 他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那嗓音颇为清冷磁性，他道：“还没。” 大抵，所有热恋中的情侣都是这样，总想着有更多的时间黏在一起，一刻也不肯分离。 他也曾说过，每当听到我的声音时，心中便会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宁感，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个尚未失去我的时候。 我大笑：“你哪里弄丢过我？” 周景：“差一点点。” 他之前拒绝沟通时，人可不就跑没了？ 他想到什么，又道：“对了，你在这里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吗？” 我想了想，要说重要的事情，那肯定指小诺。 我的遗憾都在小诺身上，本来是想把她带在身边的，不过妈妈肯照顾她，我也就放心了。 我道：“没有，你问这个干嘛？” “没事，如果你有什么事，我想给你帮忙。”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紧张，缓了缓又道：“对了，明天家里开家宴，就我父母、子寒，还有我，你来不来？” 我矫揉做作地道：“家宴哎，不太好吧？” 周景抱怨道：“你不也是我家的人，你当初失忆，我巴巴把你接家里，就差入我家的户口了。后来没入我家的户口，也只是差个名分，毕竟我父母早就接受了你。” 我想起周景当初做的那档事，要不是郑舒有意阻止着，我就要被人按着头，认了周景做亲哥了。 真是还好还好，周景昏头了，郑舒还清醒着。 周景期期艾艾地道：“当然，你还是要入我家户口。” 我打趣道：“做你妹妹吗？” “不。”周景郑重地道：“是通过婚嫁的方式，成为我的妻子。” 我缄默了一会儿，心中动容，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真是……” 周景直接道：“我就当你答应了，明天的家宴不是普通的宴席，我想你以我女朋友的身份，正式地介绍给我爸妈。” 我想起小诺之前说过的话，眼波微闪：“阿景，我感觉我差你太多了，无论是家境，还是事业，都落后你一大截。我唯一能拿出手的，好像只有一张还算好看的皮囊。” 周景摇头：“我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就好了。过后，我们会马上结婚。” 我心一惊，忙道：“你不要这么冲动啊，你还年轻着，要不再等等，等我过几年配得上你了，我们再结婚？” “那太久了。”他不满道。 这节奏也太快了。我劝他三思：“哪有人刚在一起不久就结婚的？不是应该再谈两年恋爱，看看合不合适。” 周景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真心被质疑了：“韵卿，我是认真的。我没有在开玩笑，不是随便一个人我都可以，从来都只有你。” 接着，他又道：“你同我都是未来的人，我希望在未来娶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要赶快把人生大事落实了。 “回去？”我想了想，道：“就这几天吧，我家里也没什么大事了，你什么时候走？” “那我们家宴过后不久吧。” “好，听你的。”我弯眸一笑，道：“话说，你是通过什么媒介来到这里的？之前也没听你说过。” 周景回道：“时空手表，你呢？” 我顿时一愣，有些糊涂了：“怎么会是时空手表呢？不应该是一幅画作吗？” 周景动作一顿，随即正襟危坐，问：“你是通过一幅画来的？” “对，我依稀记得，我是因为收到一个匿名快递，那时我并不知道是神渝画的，一拆开就进入到了这个时空。” 我娓娓道来：“再后来，就是被你开车撞到了，我失忆被你带回了家。前不久，我又在艺术馆上看到这幅画，才慢慢想起所有的记忆。” “然后那幅神奇的画作，艺术馆的负责人直接把它送给我了，说是画家要求的。” 周景问：“那幅画长什么样子，明天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这次来s市，也把它带到身边了。” 翌日。 周景如约来到酒店接我，看到了那幅神奇的画，他端详了好一会儿，掏出口袋里的东西递给我，提前说明：“这是时空手表。” 我把玩着时空手表，惊奇道：“天呐，我有个神奇地发现，你手表的指针是倒着走的欸。” 周景想都没想，回道：“可能是因为咱们处于倒置的时间中。” 我瞧了一眼他的手腕，“那我之前怎么没见你戴在手上？” 周景现在戴的是另一个机械手表，看着有些名贵。 闻言，他解释道：“就是因为它这个手表指针都是倒着走的，我戴出来很容易引人注目，出差谈生意都不合适。所以我给摘了下来。” 他摸了摸画作的表面，又道：“挺有意思的，你这个比我的时空手表还方便。我的手表需要按键才会触发功能，有时还会伴随有头晕脑胀的副作用。但你只要把虔诚地站在画前，做个祈祷的手势就可以回去了。” 是挺方便的。我又了一个新发现，和他商量道：“那我们以后可以经常往返过去和未来了，有这些媒介工具多方便，咻一下就回去了。” “可能不太行。”他道。 听到他这样说，我抬头看他，面露疑惑，“你不想来了？” 周景神情晃过一丝恍惚，回忆道：“不是，我之所以能来这里，是因为有个神秘人告诉我，这个手表只能用一次。因此，我只要一回到未来，他就会亲自过来回收。” 也就是说，周景没有循环使用的特权。 我听明白了，有些诧异道：“啊，这样啊。我倒是没有这个限制，在画家来回收画作之前，我可以循环使用很多次。” 一想到“回收”这个词，我格外敏锐：“对了，阿景，你那个神秘人长什么样？”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开诚布公(下) 周景：“不知道。我没有见到那人。” “也是收到一个快递。那个人把所有的事项写在纸上告诉我的，我和他没有见面接触的机会。” 我面上难掩失望，线索就这样断了。 周景眉梢微动，道：“你好像很在意这件事情？” 我苦恼道：“是的，这幅画是一个叫神渝的画家送我的，但是我并不认识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不知道和你那个神秘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算了，多想无益。”周景往我身后看了看，没有想象中的人，问道：“那个孩子呢？没跟你一起吗？” 他指的是小诺。 我侧脸看他，道：“我送回去了，我妈妈不知道我来自未来，我也没打算承认。我知道了我妈妈回去的日期，赶在她回家之前送走了。” “看来我来得太晚了，我都没来得及看见你的小时候，有点遗憾。”周景握住我的手，推着我往外走：“走吧，回家。” 这个家指的是周家，之前说好了家宴。 从酒店大门出来，我停下脚步，道：“待会要见伯父伯母，那我去买买礼品水果吧。”总不能空手上门。 周景张开手臂把我抱住，道：“不用了，我买好了，都在后备箱里。你的画也带上吧，到时候你就住家里，你的房间我还给你空着。” 我：“好。” 这次家宴不同于往常几次聚餐，我不再以周景妹妹的身份出席，而是作为他的女朋友，同他的父母一起吃个饭。 周景提前和郑舒聊过，周家人各个心照不宣，都知道我这次是来见家长的。 “韵卿，你尝尝这道菜。”郑舒眉开眼笑地夹了道虾给我。 我敛眉一笑：“谢谢伯母。” 她忍不住询问更多：“我听说你现在是做艺术馆工作的？” 我：“对，我和一个朋友合开了家艺术馆。” 周景也开口道：“妈妈，她后来搬家就住在市区，离咱家也近。” “挺好的。”郑舒笑了笑，一眼看穿了周景的小心思，不就是想替女朋友说好话。 餐桌上，郑轩逸坐不住似的，好几次扭动着身体，郑舒忍无可忍，训斥道：“你干什么？” 郑轩逸有些不自在，他知道这是个严肃的场合，周景把许韵卿带回家，就说明她的身份特殊。奈何他心中的好奇心太重，怎么也想不通这两人怎么搞在一起。 明明前段时间，那女人还在和周景闹矛盾，无论怎么劝说都不肯回来。 现在她肯回来了，身份却一跃而上，成为了周景的女朋友。 “没事。”对于郑舒的不满，郑轩逸再怎么好奇，也懂得看眼色。 这个场合他要是出来搅局，怕是他姐姐第一个不放过他。 郑舒悄悄瞪了郑轩逸一眼，似在震慑他，小心点。 饭后。 郑轩逸还是找到了机会，有意无意地走到了周景旁边，频频几次望向他，欲言又止。 周景看到了，根本不搭理他。 似乎碍于我在场，他一直在眼神示意。我了然，给了小舅子几分薄面，对周景道：“阿景，我去一下卫生间，待会再过来。” 郑轩逸一听这话，看我的眼神带了几分感激。待人消失在拐角处，他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太好了。” 周景看在眼里，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道：“说吧，你到底是有什么事，连韵卿也听不得的？” 郑轩逸：“你和她在一起了？” 周景微微撩了下眼皮，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我妈妈都对儿媳妇很满意，你难不成还有什么意见？”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的身份背景一片空白，就这样你也不怀疑？”郑轩逸对陌生人都很警惕，心知外面的女人都是洪水猛兽，没一个好东西。 “我也是担心你，万一她是骗你的呢？跟当初我的一样。”他又道。 周景别有深意，“哦，我忘和你说了，她和我一样来自未来。” 郑轩逸微微一怔，往那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可置信道：“她？” 周景颔首。 “原来是这样。”郑轩逸恍然大悟，“难怪了，我就说怎么会有人什么都查不到，过往信息一片空白，看来我之前的猜测没错，她果真和你一样。” 郑轩逸：“那你喜欢她？” 周景：“是，我喜欢她。” 郑轩逸压低声音道：“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太仓促了，你在未来有更好的联姻对象吧。” 言下之意是在说，韵卿配不上他们家的门第。 周景目中寒光闪过：“感情又不是在谈生意，比谁的收益更多。我喜欢就好了，你还是操心自己的事吧。” 他简直懒得和郑轩逸交流，走到院子墙角的附近，看栽在那里的杜鹃花。 郑轩逸追了过来：“什么意思，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我有什么可操心的？” 周景不答反问：“韩珊珊在哪里？” 郑轩逸疑惑：“韩珊珊？不知道，怎么突然问起了她？你有事找她吗？” 听到周景提起韩珊珊，他才注意到这号人。往常都是韩珊珊来找他，现在她很久没有来找过他了。 奇了怪了。 郑轩逸摸了摸手机，复而又放下，不来找他也好，他还乐得清净。 周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没有点破，只道：“没有，我没想找她。” “莫名其妙。”郑轩逸心中腹诽了一句。 韩珊珊对郑轩逸一片深情，周景觉得真是可惜了，忍不住提醒道：“舅舅，韩珊珊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你不珍惜她一定会后悔的。” 郑轩逸顿时跳脚，“我和韩珊珊清清白白的好吗，怎么你们都觉得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言尽于此。周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便你吧。” 郑轩逸哼了一声，反复强调：“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景微微垂着双睫，兀自思考着。 根据前世的时间线，在他原本的人生剧本中，如果不是周景的力挽狂澜，郑轩逸早就死了，哪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而韩珊珊在郑轩逸去世后，伤心过度前往了国外，在那里遇到她的丈夫。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未来的邂逅(上) 周景想，他低估了命运带来的影响，蝴蝶效应煽动的变数还是太大。 不仅泯灭了韩珊珊飞往国外的计划，还让她遇不到她的未婚夫了。 周景眼中闪过一丝惘然，他到底做得对不对？他已然来到了过去，既然能帮郑轩逸避险，没道理看他去死。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又不得不对韩珊珊产生愧疚。 周景本来想撮合韩珊珊和郑轩逸，不料郑轩逸的反应最大，始终对韩珊珊表示无感 女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韩珊珊为了郑轩逸蹉跎了十几年，她现在这个年纪也不小了，韩家肯定鼓足劲儿地催婚，一早给她安排相亲了。 只是不知道，韩珊珊没有伤心欲绝奔赴国外，她和她那未婚夫还能走在一起吗？ …… 我刚刚走出卫生间，正好撞见陈姨往外面走，她端着一盘新鲜的水果。 我唇角不禁往上翘了翘，扬起一张灿烂的笑容，打招呼道：“嘿，陈姨，你有想我吗？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哎呦，阿姨老想你了。”陈姨和蔼地笑了笑，紧接着又嗔怪道：“之前你不见了，阿姨这心里落不到实处，就怕你出了什么意外，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我收敛笑容，老老实实地道：“对不起，陈姨，我之前让你担心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这还差不多。”陈姨把手中的水果拼盘递来，热情道：“吃水果吗？阿姨刚切好的。” “不了，我去看看周景。” 话音方落。 我看到周景一个人站这院外，身边早没了郑轩逸的身影，我不由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景，你发什么呆呢？” 周景心事重重，但还是勉力一笑，弯出一点笑意的淡色的唇，道：“我没事。” “你明明就有事，看着一点都不开心。”我撇嘴道。 周景笑笑不说话，也不反驳我。 “不要这样嘛，你有什么心事也可以和我说，我会尽力给你帮助和安慰的。”我叹了一口气，看看四周道：“郑轩逸呢？是不是他又说什么话了，早知道我就……” 周景打断道：“没有，不是因为他。” 我面色温和，询问般地望着他：那你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 周景无奈地笑了笑：“我只是在迷茫，因为之前做的一些事情。” 通过周景轻声细语的叙述，我得知了他在我之前，来到这里做的事情。 他救了一个人的生命，却改变了另一个人的命运。 我安慰他：“你是为了救郑轩逸，这无可厚非，不全是你的错。” 周景：“可一想到我救人的代价，是另外一个人脱离原本的命运轨迹，我就十分愧疚。” 郑轩逸什么都不知道，周景也没想告诉他，独自遭受内心的谴责。 “我帮你，”我想了一会，提议道：“你要是担心珊珊姐，我们回到未来去看。如果她的命运因此变得坎坷，我就利用那幅画再回到这里，帮珊珊另寻良人。” “不管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身边，所以不要怕。” 我用力抱了抱他，希望能让他感受到温暖。 周景目光似水，有所动容：“你……” “谢谢你，韵卿。”他这样说道。 【第三卷】 自从打定主意后，我们利用时空媒介，在家宴过后，先后回到未来。 “韩珊珊结婚了。” 我们一回到未来，就得到了韩珊珊的消息。 周景看了眼手机屏幕，时间停留在韩珊珊的动态页面，满屏的画面被一张有两只手戴戒指的照片占据。 这张照片上，两只手紧紧相扣，戴着一对精致的戒指，仿佛在宣告着某种承诺或关系的确定。而没有找到关于男方的基本信息，这让周景微微皱眉，无从得知韩珊珊婚后生活的讯息。 我惊呼：“这么快。” 周景：“很晚了，这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我：“七八年前？” “对啊，我们以本尊回到过去时，我们和郑轩逸他们同一个时代，年纪相差不了五岁。但是我现在回到未来了，等于说他们比我们大了十几岁。”周景沉吟片刻，道：“如今，他们有四十岁出头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都早该结婚了。” 我顿悟道：“原来是这样，我忘记我们已经回到未来了。” “对了，说到结婚，我还觉得我慢了一步，你到底什么时候打算嫁我？” 我一脸讪讪，含糊其辞：“还早还早，会结婚的，你着急什么。” 周景深吸了一口气，就算不能马上结婚，他想把订婚事宜提上日程，但每次都被我打岔过去。 他不满地瞅着我，我轻咳两声，赶忙转移话题：“哎，阿景，你说，待会韩珊珊带来的人，会不会是郑轩逸？” 周景看出我的逃避，到底没有步步紧逼。 他道：“绝无可能。” 我诧异道：“为什么你这么确定不是郑轩逸？万一，郑轩逸后来喜欢上了珊珊姐。” “有两点，第一，我舅舅受过感情的伤，他没有勇气重新开始；第二，感情上，他反应迟钝，不如韩珊珊言行果断。”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周景看得比谁都清楚，他道：“所以我宁可相信到最后，是他没有把握住人，而韩珊珊另寻良人了。” 我道：“啊，可你不是说过，珊珊姐喜欢郑轩逸好几年了，她能真的放下吗？” 周景目光微亮，仿佛洞悉一切，“你不要看她喜欢的时间长，她性子磊落洒脱，撞了南墙就一定会回头。” 我闻言一愣，转而闷声道：“你好像很了解珊珊姐哦。” 我神色微微一黯，心里突然不得劲儿了，任谁听到男朋友当面夸赞另一个女人，都会有点小脾气。 周景觉察到我的情绪变化，还尚未来得及说点什么，韩珊珊就径直地过来，喊道：“周景！韵卿！” 这么一打岔，周景错失了安慰女朋友的最佳良机。 在未来，十几年又过去了。 岁月似乎对韩珊珊格外优待，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让她变得越来越有气质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未来的邂逅(下) 她身着一袭新中式风格的吊带连衣裙，裙身上印着淡淡的蓝色蝴蝶图案，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外套则是搭了一件盘扣式的天丝开衫，质感高级又得体。 韩珊珊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挽着一个高大的外国男子款款走来，面露欣喜：“终于见到你们两个了，我就说子寒怎么越长越大，就跟你现在长得一模一样了。” 后半句是对周景说的，周景笑了笑，不再不再直呼其名了：“珊珊姐。” 韩珊珊大笑地拍了拍手，“我比你多了一个辈分，叫姐姐正常。” 她看向我，伸出手臂，“韵卿，我也很久没看到你了，我们抱一个吧，怪想你的。” 我轻轻地抱着她，“我也想你。” 周景注意到韩珊珊带来的男子，这个男子抱着一束玫瑰花，刚刚被大团的花束挡住，他没怎么细看这个人的脸。 现在闲下来，他发现，这男人居然和韩珊珊的丈夫长得一模一样！ 周景百思不得其解，这不应该啊，郑轩逸如果没意外去世，韩珊珊就不会在国外遇到她的外国丈夫。 他是真的好奇了，韩珊珊都没有去国外，他们又是怎么认识的？难道在世上真有冥冥之中的缘分，就跟他和许诺一样，再多大的艰难险阻都不能将他们俩分开？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讶然，率先道：“这位是？” 韩珊珊俏皮地眨了眨眼，与身边的外国男士深情地对视了一眼，才主动介绍道：“他叫jeremy，中文名字叫杰里米。” “听说你和周景的好事将近了，我把我男朋友带过来，认识一下。”韩珊珊朝我挤眉弄眼，有种暧昧的意味。 我茫然一瞬，没能领会她的意思。 这时候，我还不知道周景做的“好事”，周景不好把有夫之妇单独约出来，便瞒着我私自以订婚的名义，把韩珊珊夫妇两人一起约出来喝茶。 于是在韩珊珊的眼中，就是我和周景终于要修成正果，还记得她这个老朋友，特地将她约出来一叙。 我朝她礼貌一笑，有些八卦道：“珊珊姐，你男朋友很帅哦，你们怎么认识的？” 周景神情一凝，听了这话，心中隐隐萌生一丝醋意，韵卿都没亲口夸过他帅。 “噢，我大学时就和他认识了，那时他是我们学校的交换生，来中国交流学习的。有一次社团组织团建，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也仅仅是简单的交流。”韩珊珊陷入回忆，眉眼中有怀念的神色，她道：“后来我年纪快上来了，我爷爷给我安排了相亲，就刚好遇到了他。” 周景思忖，他倒是忘了这茬了。 这个杰里米家里是做家居的，是m国最大的家居集团总裁的小儿子，韩家与他们应该是有打过交道，会安排两人相亲也不稀奇。 这么一想，周景微松了一口气，他救了郑轩逸是一个正确选择。 至少，没有影响到韩珊珊的运势。 韩珊珊对杰里米赞不绝口：“年轻的时候，他每次来见我之前都会给我买一束花，算是我们之间的小暗号。现在我们还会经常约会，他还是会给我带一束花，很多年都这么坚持下来了。” 杰里米是捧着一束玫瑰花来的，原来那就是送韩珊珊的花。 我瞪大双眼，满是向往与憧憬：“哇，听着好浪漫。” 周景在桌子底下紧紧握住我的手，压低声音道：“我错了，我下次也给你带花，你不要羡慕别人。” 我轻哼一声，放过他了。 周景是不是对你还不够浪漫啊？”韩珊珊又看向周景，玩笑地批评两句：“周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有女孩子不爱花的，你这个男朋友当得忒不称职了，小心这么漂亮温柔的女朋友就被人抢走了。” 周景温声地道：“我不会让别人抢走她的。” 我哈哈笑两声，也道：“我也不会离开阿景的。” 闻言，周景神色稍霁。 他转过头，注视着身旁的女子。韵卿是有一副顾盼生辉的容貌，一笑起来就倾倒众生，令人心里痒痒的。 果然如韩珊珊所说，招人得很。 周景突然道：“珊珊姐，我联系不上我舅舅，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韩珊珊闻言色变，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一边的杰里米紧张地拍她的背脊，帮她顺顺气：“亲爱的，你没事吧？” 我和周景悄悄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瞧到一丝不简单。 “没事。”韩珊珊缓了过来，很快恢复如常。 她喝了一口凉白开，然后歉意地朝我们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昨天开会伤到了嗓子，有时会忍不住想咳两声。” “不用道歉，珊珊姐注意身体。”周景道。 我也点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 韩珊珊看了我们一眼，才慢慢道：“郑轩逸……我也很久没见到了。” 语气颇为厌恶，似是不想多提。 有古怪。 我第一反应就是哪里不对劲。 韩珊珊将郑轩逸抛之脑后，与我们聊起了别的话题。我们聊了很久，像是要把这些年缺失地补回来。 通过这次短暂的相聚，从韩珊珊的口中，我们了解到自己是改变了未来，却缺失了一份改变战况后的记忆。 等于说，我和周景两个人的记忆，还保持着未改变的样子。 待韩珊珊夫妇离开后，周景打电话给了郑舒：“妈妈，你知道我舅舅最近的状况吗？” 郑舒皱眉：“郑轩逸这人有毛病，提他干嘛！” 周景惊讶：“我舅舅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每当我要撮合他和韩珊珊时，他就一直说不喜欢韩珊珊，时间一长，我真以为他对人家没意思。哪知道，他转身跑到韩珊珊婚礼上大闹，害得人家差点结不出婚！” 周景大吃一惊：“他竟然做出如此失礼的事！？” 郑舒应道：“可不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周景：“那他现在在哪里？” 郑舒气道：“他去旅游世界了，一把年纪也不想着安定下来，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就走了，到现在都了无音讯！真是不像话！”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再遇老朋友(上) 怎么现在变成郑轩逸出国了，这个走向让人越来越困惑。 等周景挂完电话，我拉了拉他的衣角，犹豫地开口：“阿景，我们算不算扰乱了时空？” 周景不太确定地道：“应该不算吧，韩珊珊还是和她原本的丈夫在一起了，这个没有变。郑轩逸这个……虽然活过来了，但是谁也没有规定，他以后的人生就要怎么走。” 我身子一松，“那就好。” 我们匆忙回到未来后，立马就赶着来见韩珊珊，现在看她过得幸福，我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 终于可以安心忙自己的事了，我还有朋友没来及见，于是道：“阿景，你送我去艺术馆，我要去见我朋友，顺道查账。” 我和赵媛媛合资的艺术馆，一般是轮着来去馆里巡视，我已经欠了一个月，不好再推给赵媛媛，让她代劳了。 周景：“好，我开车送你去。” 艺术馆和我上次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它仍然是那座宏伟而典雅的建筑，矗立在城市中心的一角。周围环绕着绿树成荫的花园，门前铺着宽阔的大理石台阶，显得庄重而优雅。 当我们到达艺术馆时，阳光正洒在建筑上，映照出金色的光芒。我站在门口，感受着微风轻拂脸颊的舒适。周景原本打算陪我一同进入艺术馆，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接到了公司的紧急电话，需要回去处理公务。于是，他将我送至艺术馆门口后，便匆匆驾车离去。 我不疾不徐地迈入馆内，直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喜出望外，喊道：“媛媛。” 赵媛媛本来正和底下的员工说着什么，乍一听有人喊她的名字，待她回头看清是谁时，也是极为欢喜：“阿诺！” “你好久没过来了，我们去茶室坐一会吧。”赵媛媛把文件交给员工核实，然后亲近地拉过我的手，心头一阵憋屈，道：“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脸色一红，抿着嘴角笑，语速骤快又悄悄地道：“我交男朋友了。” 我的目光不期然间和她对上，她先是欢喜：“交男朋友了啊，这是好事啊，是谁啊……等一下，你现在这个气质，怎么发生了这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贫嘴道：“哪有，我们媛媛才是天生丽质的大美人。” “我是说真的，不过我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你以前眉心都是紧皱着的，好像有太多忧心的事压着你，让你处于紧绷的状态。你现在看着开朗了许多，也变得特别爱笑了，又自信又有魅力。” 这时，赵媛媛感到脑中有什么东西卡住，记忆也有种无法衔接起来的钝感，她迷茫地眨了眨眼，喃喃道：“……也不对，你不是一直都是外向的性格么，我怎么会觉得你以前的状态不松弛呢？” 我知道赵媛媛此刻的症状，我在过去改变了我妈妈的思想，由此妈妈对我多了份理解。张女士对长大后的小诺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进而影响了别人眼中我的样子。 赵媛媛原来的记忆是我该是沉稳内敛，话极少的那种，但过去的改变生效了，我的性子就是活泼开朗，又自信大方的。 脑子里一团乱七八糟的糊浆，赵媛媛也不再多纠结，转而道：“对了，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 我道：“也才没几天，不过长得很好看。” 赵媛媛星星眼：“有照片吗？是我认识的人吗？” “不是，”我摇了摇头，和她一起在茶室坐了下来，继续道：“我忘记和他拍的照了，我们刚在一起不久，还没来得及拍个合照。”“下次吧，我带他带到你面前，介绍你认识一下。” 赵媛媛泡了一壶茉香小叶，递了一杯茶水给我，闲聊道：“那行，帅哥都是跟帅哥玩的，等再熟一点，你让你男朋友介绍他的兄弟给我，成不成无所谓，主要是想认识帅哥。” 我噗嗤一笑，宠溺道：“好，你这个小色迷。不知道有没有，我会替你问问的。” 赵媛媛猛地灌了一口茶水，道：“说实话，听说你交男朋友，我还挺震惊的。我一直以为你会和陈甘霖在一起的，就是你那个青梅竹马。感觉你们俩个也挺配的，你没看上他吗？” 我手指一滞，有些诧异道：“不是，不可能的，你怎么觉得会是他呢？” 赵媛媛想了一下，“因为，我以为他对你有意思，当然也可能是我误会了，毕竟我什么都不懂。” 似乎又想到什么，她道：“啊，对了，他前阵子还过来找你，我说你不在，他就一脸讪讪地回去了，似乎有点失望。” 我猜测道：“那估计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吧，他有说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应该是吧，一共找了你两次。第二次的时候，我替你问他了，他又什么都不说。只说，你看到许诺了，记得她一下。”赵媛媛放下茶杯，道：“我话给你带到了，你记得到时问问他，找你究竟是什么事。” 我：“好。” 没想到我查完艺术馆的账后，很快就遇见了我们聊到的陈甘霖。 我在s市有一处单身公寓，不回家时我就在里面歇息。 春光明媚，风光正好。 晶莹的阳光像是一层金黄的蜡，随意涂抹在树叶的脉络上，洋洋洒洒地落在大街小巷里，我举着一把小阳伞回到了住所。 门口的台阶上有个男人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窥探，看着有些鬼鬼祟祟的。 我心下警觉，刚想打电话给物业，不曾想那人赶巧回过头来。 “许诺。”那人道。 我点破了那人的身份：“是你啊，陈甘霖。你吓死我了，搁这看什么呢，我还以为是什么小偷还是歹徒的，差点就要报警了。” 陈甘霖墨黑眼瞳倒映着眼前人，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他不算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五官并没有特别或者精致之处，外貌是大众类型的阳光小狗，胜在保持着青春少年感。 他的脸庞线条硬朗，气质上细看却是偏阴柔的，有时会给人一种友善温和的假象。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再遇老朋友(下) 他往前走了一步，道：“你回来了。” 陈甘霖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我彻底泄了气，心想都认识多少年了，我们之间谁撒了谎，一个不经意地眼神，或者是特定的小动作就看得出来，完全没必要在他面前掩耳盗铃。 我笑了一下，寒暄道：“对，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陈甘霖眉头紧锁：“我过得很好，你这是从过去的时空回来了？” “啊，对。”我点了点头，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套话了，连忙矢口否认：“不对，不是，我没有。” 这么一想，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好吧，还是瞒不过你，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陈甘霖面容严肃：“我有到过去找过你，那时你出车祸失忆了对吧？” 我回道：“对，我有点倒霉，晚上的时候出了车祸，不过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我摸了摸包包的外皮，里面放着一把钥匙，倒也不是说不信任陈甘霖，我独居时的安全意识很高，轻易不会让人进我的公寓里。 对于我来说，公寓更像是我的私人领域，属于我独处的空间，不希望有他人的踏足。 我不着痕迹地放下了手，建议道：“我们去咖啡店喝一杯吧，刚好还可以叙叙旧。” “去你家里随便喝点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陈甘霖看了一眼我的公寓，蹙眉道。 我随口推辞道：“我现在家里可乱着，外面有好喝的咖啡，为什么不喝呢？” 陈甘霖倒也没有多坚持，便和我去了附近最近的咖啡店。 我点了一杯卡布基诺，把菜单递给了陈甘霖，他接了不看，直接递给服务员：“和她一样的就行。” 服务员记下：“好的，两杯卡布基诺，加糖。” 待服务员走后，我好奇道：“陈甘霖，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陈甘霖心想，是欲望熊感应到时空波动，他才想着过来看看，正好就碰上许诺回来。 但肯定是不能这样说，他还要隐瞒欲望熊的存在，不足为外人道。 他摸了摸鼻子，“噢，我每天都会来你住所看看，还好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我瞧见他的小动作，知道他这句话多少会掺点水分，但并不妨碍我还是很感动，道：“没想到你这么把我当朋友，谢谢你啊。” 陈甘霖：“不客气，晚上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不了。”我脸色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晚上我有约了，我男朋友回来接我吃。” 陈甘霖脸色骤变，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指尖泛起了一层苍白的颜色。他瞪大了眼睛，眼球似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眼里满是震惊错愕。 他的反应很剧烈，我发现了一丝不对劲，还是道：“我交男朋友了。” 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急切道：“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嘶，”我吃痛一声，眼见着陈甘霖越攥越攥，我猛地甩开他，“放手，好痛的。” 陈甘霖还保持着那副震惊的神情，我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年纪到了就有了，这不是很正常的嘛！” “不是，你不应该……” 明明我暗恋了你那么多年，为什么你选了别人不选我？ 陈甘霖好在忍住了，到底咽下了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这话一旦说出来，他和许诺就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我眼底染上一层漠然：“不应该什么？” 陈甘霖极力压住心头的酸涩，道：“没有，我只是很震惊。” “你好奇怪哦。”我埋怨地道。 陈甘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如认识多年的挚友一样，一个劲儿地开玩笑损我：“你之前独来独往的，一个人不也过得很好？你看着也不像有什么男人喜欢，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地看上了你？” “喂！”我气地跳脚，攥起拳头高高扬起，故作要用力捶他，怒道：“你胡说什么呢，我也那么差好吧，也是值得很多人喜欢的。” “我可不像你，现在还单着呢，我看谁被你喜欢上才倒霉。”我又补了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句自然而然的互损的话，像一根绵密的小针，比缝纫针的针头还要尖和细，一下扎进陈甘霖的心脏，紧接着无数次扎进又穿出，他只觉得心里好难受，感到一种极大的悲伤。 “是吗？”他淡淡道。 我：“陈甘霖！” 他抬头：“怎么了？” 我不满道：“你发什么呆呢，我刚刚问你，媛媛说你之前去艺术馆里找过我，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陈甘霖硬邦邦地道。 “没有？”我怀疑地看他，吐槽道：“没事找我两次，你也有够闲的。太好了，咖啡上来了。” 我极为享受地呷了一口咖啡，见对面的陈甘霖脸色苍白，不禁眉头一皱，道：“你怎么了，看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有。”陈甘霖索然无味地回道。 他怕女孩看出什么，掩饰一般地举起咖啡杯，也跟着喝了一口。 哪知又不小心地呛到了，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了一样，看着极为狼狈。 “你没事吧。” 我坐直了身子，给他抽了两张：“你擦擦。” 陈甘霖接了过去，低着头道：“谢谢。” 我观察了他好一会，担忧道：“你看着脸色不太好。” 陈甘霖摆手，道：“没事，刚刚喝咖啡太急了，一不小心被呛到了。” 他慢慢调整了呼吸，道：“你看我现在不就没事了。” 我不放心地又看看他，然后才点头：“你没事就好。正好，我有个问题问你，你也能到过去的时空，是有什么媒介吗？” 陈甘霖犹豫片刻，简单道：“我是通过一只玩偶去的。” 我嘴角微微一抿，有些迷惘。 他察觉到我的眼神不对，追问：“怎么了吗？” 我温和地笑了笑，道:“没事，我就是感到惊奇而已。我是通过一幅画回到过去的，然后我男朋友是一款手表，而你是通过一只玩偶过去的。这么一想，每个人回去的媒介都不太一样。”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约会(上) 陈甘霖笑了笑，到底没说什么。此刻的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管眼前女孩说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进去，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入耳。 他看着眼前人的一瞥一笑，却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的思绪又开始混乱不堪了。 不管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以至于下意识忽略了什么，换做他往日谨慎的性子，他可能还会多问一句是谁，谁是你男朋友？ 但现在他甚至没有过多地询问，就归于一潭死气沉沉的湖面，再也泛不起任何的涟漪。 我看出他心情似乎不大好，便早早告辞：“陈甘霖，我先回去了，下次见。” “嗯，好。”他不咸不淡地回道。 说完，他头又垂了下来，手指放在小匙上，在杯沿边缓缓地刮了刮，继而一言不发。 对面的位子早已空了。 周遭的顾客来了一波又一波，如同潮汐更替，来了又走，走了又有。几经反复，店内墙上的大钟在不知不觉中地快速转动，很快时间也溜走了。 当时针转动到八点时，咖啡店里只剩他一个客人，他维持着坐姿一动不动，桌上的咖啡早已凉了。 陈甘霖的思绪再次飘远，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又走神了。 尽管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种失落的情绪之中，但他就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沉浸在无尽悲伤之中。 店员在吧台上擦拭台面，见店里还有一个顾客，怎么还不走？！ 本来工作已经够烦了，最讨厌的就是快打烊还赖着不走的人！他眉头一竖，忍不住喊道：“客人，客人！？” 声音陡然地提高了好几个音贝，终于引起了陈甘霖的思绪，他抬起头，茫然道：“怎么了？” “客人，我们已经打烊了，我看你今天坐一天了，也该回家了。” 陈甘霖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随后，他披着一身月光隐入夜色，消失不见。 - 早晨。 公寓的门铃响了。 我随意扎了丸子头，打了个哈欠，开门道：“你这也太早了，我都没洗脸刷牙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吧。”我转身去了卫生间，趿拉着木质拖鞋，边走边道：“阿景，你来这么早，吃过早饭了吗？” “没有。”周景一进来随手关上了门，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边，又道，“我们晚点一起出门吃早饭，这样就能再多待一会了。” 我刷着牙，听到他这话，无语地回头，“昨天我们还一块待着，你记不记得？” 周景摊手：“我记得，但是我让你赶紧跟我结婚，你又不答应，那我不得早点过来看看你，以解我的相思之苦。” 潜意思是想催婚，但我并不接招，假装听不懂，只道：“那你看吧。” 周景这也太着急了。 两个人在一起还没一个月，哪有人确定关系才没几天，就仓促决定结婚的？ “结婚不成，那订婚呢？”周景打个商量，说道：“我们那边都会先考虑订婚，等再过个两三年后正式结婚，那不然我们先订婚？” 我吐了一口洗漱水，然后道：“那是你们家族联姻的传统，我家哪有这么多规矩，也不是这样的。” “那你家是怎么样的？”周景顺着杆子往上爬：“我父母你已经见过了，你把我带回你家吧，让我也见见叔叔阿姨。” 真是拿他没办法。 我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声：“阿景。” “好吧，好吧，你继续洗漱吧，我不吵你了。你快点就行，晚点还要去郊外走一走。”眼见着催婚不成，周景叹了一口气，想着女孩子要花时间打扮，急不得。 于是又道：“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总之我会等你的。” 我：“好。” 二十分钟后。 我收拾完毕，和他一起去了附近的早餐店，三两下解决了早饭问题。 吃完后，我们又去了超市，挑选了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买了整整一袋零食饮料，然后把它们通通放在车子的后备箱里。 周景坐在主驾驶上，手指按在电子屏上，回头询问道：“你想听什么歌曲？” 我这个人有个特别的习惯，就是我只喜欢坐在后座上，不管周景劝了很多次，副驾驶的位置依旧是空着。 我坐在后座上，喝了一口酸奶，抽空道：“嗯……流行乐吧，第一首放《小幸运》，其他的你看着放。” 副驾驶的位子上空荡荡的，他有点看不下去，忍不住道:“你真的不考虑坐副驾吗？听人说副驾驶是女主人的专座。” “我还听说了，副驾驶是出事故风险最高的位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忘记了吗？” 我这么一提，周景想起来了。 当初他在从山路开车下来，在夜路上不小心撞到了我；虽然说是我突然出现的，有一部分责任在我，但是交通事故赌的就是出其不意。 好吧。周景善心大发，也纵着我：“好吧，你总有这么多说辞，但谁让我真拿你没办法，只能依着你了。” 我：“阿景。” “怎么了？” 周景抽空看了眼后视镜。 我目光明亮，说道：“我想象当中的情侣约会就是这样的，车上放着好听的音乐，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聊了不少天南地北的话题，然后一起去附近的城镇农村看看风景、放松什么的。” “谢谢你，让我有这样新奇的体验。” 周景笑了笑，温声道：“不要对我说谢谢，对你这是应该的。” 我紧紧盯着他的背影，问道：“你说未来我们会在哪里？我指的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周景理所当然道：“我觉得你应该嫁给我了。” 我绷不住笑了，“你真是没完了，一天都想着结婚。” 周景：“我哪有天天想，一天也就提个五六七八次吧，也不多。你知足吧，幸好我底下只有个妹妹，然后我是家中长子。” 我疑惑：“为什么这样说？” 他随口回道：“我要有个比我年长的哥哥或者姐姐，我可能还要等他们结完婚，才能开始准备自己的终身大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 约会(下) 我愣了一愣。 周景终归于我是不同的，他出生在鼎食鸣钟之家，身份越高，责任就越大。 我想了想，道：“阿景，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与你不大相称，你或许有更好的安排？” 能够和像周景这样好的人谈恋爱，我心里其实是有些自卑的。他家境和学历都要比我好太多，而我着实有些普通，还有许多无伤大雅的小缺点。 这世上，比我优秀的人太多，总能有 周景：“什么是更好的安排？” 我极力压下心头的一抹酸楚，故作轻松的样子，开口道：“门当户对，商业联姻？” “你不许想那个，我这辈子只能有你一个。你也是一样，只能有我一个。”周景当即反驳我，难得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霸道：“你刚刚说的话，我不大爱听，以后不要说了。” 我心情沉闷，没有说话。 自从恋爱之后，我的情绪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起伏不定。有时，我会因为一些小事而感到焦虑和不安，还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变得胡思乱想起来，格外在乎他是怎么看我的。 这也是我一直拒绝他结婚的原因，我害怕他只是喜欢我单纯的一面，而没有真正了解我的全部。 见人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周景又禁不住一阵愧疚，他眼里盛满认真：“韵卿，我爱你，只是因为是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住了。” 我们在路途上发现一处美景，便在停车下来在那里吃东西，其实大多时候，都是周景在讲话，他聊第一次见到我的经历。 而我安安静静地倾听着。 在海边。 周景坐在野炊布铺好的沙滩地上，他悠闲地喝了一口饮料，淡定道：“那时夜黑风高的，刚好又是在山上，就跟每个惊悚剧开头一样，我开车突然就撞到了人。那时候，你蓬头散发的地倒在路边，我当时心想，真有恐怖鬼片那味了。” 闻言，我弯唇露出个笑来。 这么说来，周景的胆子还算大的，外面一片漆黑，他还敢下车去看情况。 他道：“我再害怕提防，开车第一时间撞到人，也得下去查探一番。于是我下车了，也做好会被吓到的准备了，我觉得，应当是一个阴森诡异、面目狰狞的女鬼。” 周景是个负责任的人，他绝对不会肇事逃逸，但这么严肃的话题从他口中说出，却带着一丝玩笑的幽默感。 随着他的侃侃而谈，我仿佛身临其境一般，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些生动形象的画面。 “我小心翼翼地上前，挑开了你额前的刘海，这时我感觉自己被惊艳到了，我如同亲手拨开云雾见月明，把你原本的美貌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 “见色起意？”我打趣道：“你不觉得吓人了？” “我哪里敢嫌你吓人，何况我也不是见色起意，那个血腥的场面多严肃，谁会想往情情爱爱的方面想，那不是未经开化的动物么？”周景偏头看我，又道：“我只是第一眼见到你时，有过这么一瞬间被你惊艳到的念头，就好比如我发现了一块稀世瑰宝，并未多想。” “你明明有些灰头土脸的，我却觉得你与众不同。后来在医院也证实了这个事实，你确实与众不同，深深地吸引到了我，让我忍不住像你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他说的话，我犹还记得。 后来我住在医院里，他经常来看望我，给我买了颜料和画纸，还给我请了一个护工，妥帖地照顾我的日常。 “只是靠近了一点点，我仍然觉得不满足。你就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在我的手里来回摩挲，经过千百次琢磨，蜕变成了一块耀眼夺目的宝石。” 周景也搞不懂爱情，但他一发现对另外一个人产生了陌生的情感时，他已经深深地陷下去了。 耳边是海风呼呼的声音，以及男人清冷好听的嗓音：“我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偏偏是你，是我的心告诉我，只能是你。” 我眼睫颤动，心脏砰砰地跳。 气氛烘托到这里了，周景自觉时机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抬眼一笑：“你觉得这里面会是什么？” 戒指吗？ 我嘴唇蠕动几下，没敢出口那个答案。 周景温柔地凝视着我，手指按在首饰盒的开关上，我看着他缓缓打开了盒子，那里果不其然躺着一枚钻石戒指，金光闪闪、光华夺目。 我面上闪过一丝怔肿。 这时，我的脑海浮现起很多年前看过的一本书，小小的我翻开其中一页，那里有一首《四万万朵玫瑰》的小诗，是这么写着： 我的院子里种了四万万朵玫瑰 每一天早晨 我都捧着一本书坐在门口 路过的人都会称赞我的玫瑰 有的甚至还想折去一两朵 我统统不理不睬 直到那天你来 笑眼眯成月牙 问我看的什么书呀 我就知道 这四万万朵玫瑰统统是你的 ——周景他为我而来。 我的眼泪刹那间夺眶而出，对周景感人肺腑的话所触动，紧紧地捂住因震惊而微张的嘴巴。 “你愿意嫁给我吗？”周景有些苦恼地道：“我知道你会说，我们认识不久，不该这么仓促进入婚姻。但我并不想错过你，你对我来说就是一块珍宝，想时时刻刻捂住怀里。” “我小的时候就懂得，犹豫就会败北。所以，胆小鬼才会犹豫，而我下定决心就要娶你。” “我们订婚吧。”他这样说道。 他抬眸望着我，单膝下跪，静静地等待着我答案。 片刻后，我轻笑了一声，颇有些释然。 我觉得心中堵着东西轰然松动，一下子如释重负，然后朱唇轻启： “好。” 周景猛地一惊，欢喜道：“你说什么？！你能再说一遍吗？” 像是一个普通人偶然间走了运气，一举中了巨额的头等彩票，他被巨大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都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订婚吧，我也爱你。” 不远处的人群见证了这么一场求婚，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赶来为新人欢呼、鼓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幸福就在当下(上) 天空是蔚蓝的，像蓝山雀的羽翼披衣，蓝白相间，自有一番自得其乐的趣味在。 海边的渔民头顶戴着一顶遮阳帽，卷着歪歪扭扭的裤脚，一高一低。他们赤着脚丫踩在沙滩的淤泥凹坑处，手里还提着满载而归的白桶。 我偶然一瞥，那里面躺着新鲜蹦跶的活鱼。 街道干净整洁，路沿随处可见颜色各异的小花；家家户户的电线杆低且繁杂，紧挨着每栋石头房子的屋檐，又多到可以构成一个美丽村落。 咸涩的海风轻轻地拂过脸颊，垂落肩头的头发如柔顺的丝绸一样随风飘扬，一刻也不停歇。我高兴地踩在高一截的水泥上，伸出手来看，无名指上有一枚钻石戒指，这是周景求婚成功后亲手给我戴上的。而周景一边缓缓地倒着走，一边还有留心我的动静，防止我从“独木桥”上掉下去。 我笑他：“小时候，我放学回家不走寻常路，就爱走这种小道，走这种小路我都习惯了，你不用担心我会摔倒。” 周景露出不太认同的神色，但他并没有要求我下来，而是一脸担忧地护着我。他道：“没事，我看着你。” 见他这么小心翼翼，我心中一暖，好歹没再往前走了。 我朝他伸出手臂，道：“你抱我下来吧。” 周景眼前一亮：“好。” 适才，他一直提心吊胆地担心着我会不会突然摔下来，所以当听到我说要主动下来时，他简直是求之不得，像是生怕我会反悔一样，连忙听话照做把我抱了下来。 我眺望远处，提议道：“这里空气那么好，我们去附近转一圈吧？” 周景：“好。” 好像不管我说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欣然应允。 附近人家的房子有些年头了，都是些石头砌成的石厝，层层叠叠，错落有致。 我好久没看到这种古建筑了，和周景走走停停，一看到好看的石厝就会停下来欣赏。我抚摸着它粗糙的外沿与颗粒，仿佛能与它融为一体，体会到一种原始质朴的感悟。 我想，每个建筑都有属于它的故事。 周景观察我的表情，试探性地问：“你喜欢这里吗？” 我冲他莞尔一笑：“是，我很喜欢这里，以后我们每年都来一次，你觉得怎么样？” “我也觉得好。”他也道。 我心想阿景从小生活在城市，应该不大常见这样的建筑，于是问他：“你见过这种房子吗？” 周景诚实地摇头，道：“没有，我也是第一次见。” 果然。 我道：“海边、农村都挺常见的。相比于城市繁华、交通发达，农村就比较偏僻了，交通也不便，不过它空气清新，尤其是走在刚下一场小雨的路上，整个人都会有种被洗刷灵魂的安宁。” “我虽然是第一次过来，但是我能感觉到你说的感觉。农村和城市确实如你所说，它们各有长处。”周景认真倾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有时也会发表自己的意见：“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跟你走在一起时，时间也变得很慢很慢，心越来越平静。” 我抬头看他：“阿景，你觉得一段感情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景：“爱与勇敢。” 我：“为什么是勇敢呢？” 周景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我最初以为你是过去时空的人，所以一直不敢跟你表露心迹，其实如果我当时细心一点，就能够发现你也是未来的人。也不至于我们错过太多，所以我一想明白就很果决了。” “这样啊。” 周景反问：“那你呢？你觉得一段感情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握紧他的手掌，道：“我和你差不多，还有多一个‘理解’吧。我喜欢你，也会理解你的苦衷。” 其实当时的事情没有谁对谁错，我们都担心自己给时空添麻烦，都自觉地远离对方了。 只是，周景比我还要勇敢。 他想过我会是过去的人，还是毅然决然地回头找我，这是我没想到的。 我安慰道：“你当时也是为了不让时空混乱，所以隐瞒自己的爱意，这不能怪你。就算是我，恢复记忆了，第一件做的事情，也是把你拒之千里之外。” “我该对你说声对不起。” 周景搂着我，不在乎道：“没关系。” 我又问：“那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呀？” 我们像是闲聊，聊到哪里算哪里。 他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不是我妈妈说我目光老关注在你身上，甚至连一个发夹新旧都看得出来时，我才恍然发觉，原来我注意你那么久了。” 我感觉胜过他一处了，开心道：“我在医院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周景诧异：“这么早。” “是啊，你还记得吗？在医院的时候，有一天下午你都回去了，却突然半路折回，和我说，你要把我接回你家。”我摸着心脏的位置，当时就是它跳动地最厉害，道：“就是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喜欢上了你。” 我又道：“不过我有好多的缺点，比如我觉得我的腿不够直，个子还不够。” 周景反驳：“没有，我觉得你很好，你不存在任何缺点。” 情人眼里出西施，周景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我严肃道：“你现在喜欢我，当然觉得我什么好。我说真的，除了硬件条件无法改变，你觉得现在的我，还有什么缺点需要改正吗？” 周景沉吟了好一会，缄默不语。 我慌了，“不会吧，我这么多缺点？让你一时都不知道先说哪个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很好，你和别人不同的地方，都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周景一本正经地道：“在这世上，也只得一个韵卿。” 我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面上不显，有些矜持道：“你好会说情话啊。” “这是情话吗？”周景茫然一瞬，他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有很多地方也不太懂，他严谨道：“我觉得我是在实话实说，你本来就是那么棒。” 第一百七十章 幸福就在当下(下) 在古香古色装横的商铺里，我惊呼一声，惊喜道：“哎，这里有家打银店欸，我们进去逛逛吧。” 周景笑道：“好啊。” 银子铺外的门口展出了很多小饰品，我微微弯下腰，把全部小饰品都扫视了一眼，真是越看越欢喜。 我捏着一款手镯，不禁赞叹道：“好好看啊。而且，这个银手镯的标价也才一百块出头，也没有特别贵。” 周景来到我身边，与我并肩，道：“你喜欢可以试试看。” 店里有一个穿着老头衫的师傅，头发稀疏，但身板仍旧硬朗，他瞧见有客人在铺子外面转悠，便从盒子取了眼镜来戴。 老师傅从店内走了出来，对我们笑呵呵地道：“欢迎光临，你们可以挑挑式样，如果有喜欢的话，挑好后我可以给您现场打个银，保准您会喜欢的。” “好啊，师傅，那我要这个吧，你给我打这个款式。”我指着手里刻着莲花式样的样品手镯，递给了老师傅。 转而又对周景道：“听说每个女孩子左手都要有一个银手锋，寓意是保平安，圈住幸福，圈住偏爱。” “这样啊，”周景耳尖一动，对老师傅道：“那打两个。” 老师傅在那里敲敲打打，满口答应：“好嘞，两个都一样的吗？” “你觉得呢？”周景询问我的意见。 我道：“其实一个就好了。” 周景坚持：“打两个吧，幸福加倍。”他把银手镯的寓意听进去了，他希望我可以拥有两倍的幸福。 老师傅抬头也道：“是啊，小姑娘，听你男朋友的吧，左手纳福、右手驱邪，他也希望你拥有最好的。” 听到老师傅谈到了男朋友，我看了眼周景身边的周景，终是羞涩地红了脸，道：“好吧。” 过了一个小时。 老师傅把手镯打好了，递给我们交代：“尽量不要沾水或者一些刺激性液体，比如硫磺皂和染发剂之类的，不戴的时候要记得收好。” 周景：“好的，谢谢。” “不客气，客人慢走。” 周景给我一只手戴了一只，顺便夸道：“你戴着很好看，显得你的手又白又细。” 我举起一只手腕，手镯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辉，满意道：“确实很好看，我好喜欢啊。” 周景温柔道：“喜欢就好。” 我偏头看他，真诚道：“你给我买了银手镯，我也想给你买点什么。” “不用特地给我买什么。对我来说，你为这个礼物而感到快乐，就是给我带来了情绪价值了。”他握过我的手，在我的掌心画了心形的爱心，然后道：“你快乐，我也会感到快乐。” 很快，短暂的路途旅行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到了市区。 周景把我送回了我的住所。 “就把我放在这里吧，待会你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我开了右侧的车门，又绕了一圈，走到周景那边的车门，给自己稍微打气了一下，才敲了敲车窗，轻声道：“阿景。” 车窗慢悠悠地摇下来，露出周景俊美的侧脸，他询问地看着我，柔声道：“怎么了？” 我低下头，轻轻吻在了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上，再印在他柔软的嘴唇上，期间动作轻柔。 我的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带着几分羞涩，轻声说道：“这是今天给你的吻哦。” 周景呼吸一滞，眸色骤暗，道：“还有吗？” 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了，便道：“没有了，快走吧。” “真的没有了吗？”他又是这样问。 “行吧，再给你一个。”我偷偷瞄了眼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又如法炮制，给了他一个吻，然后催促道：“快回去吧。你开了一天的车，今天你也很辛苦，早点回去休息。” “好，那我回去了。”周景依依不舍地告别。 没过一会车就开走了。 我嘴角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儿，仿佛一只快乐的小兔子般一蹦一跳地走着。 脑海里不断回忆起今天约会时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甜蜜的细节如电影般在眼前闪过。今天周景的每一个微笑、每一次对视都让我感到无比幸福和满足。 一到公寓门口。 我迟疑地停下了脚步，又是昨天这个位置，那里有个人等着那里。 我眯了眯眼，对上那人的视线，疑惑道：“陈甘霖？你怎么又等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陈甘霖不答反问：“你去哪了？刚刚我看到送你回来的车了，是你男朋友吗？” 我点了点头，“对，我男朋友刚刚送我回家。” 陈甘霖从早等到现在，正心不平气不顺，又见女孩一脸高兴的模样，他忍不住质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谁惹你了，你气那么大。”我皱了皱眉，看了眼天色，道：“这不是才下午四点，u也没有那么晚吧。” 陈甘霖的目光凌厉，几乎是拉着一张长脸，道：“外面的男人没一个是好的，你还是多留个心眼，不要被人骗了。” 我一撇嘴，周景又不是坏人，于是随口道：“好了，我知道了。话说，你找我什么事啊？” 方才，陈甘霖将全程都看在了眼里。 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小车静静地停在不远处，而韵卿正站在车旁，似乎正在与车内的某个人交谈着什么。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两人的关系显得有些缱绻不清。 陈甘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之情，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他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那辆车，试图看清车里的人的模样，但由于距离较远，又有视线盲区阻隔着，所以他并没有看到男人的长相。 只见韵卿鬼祟地望了望四周，陈甘霖心下一惊，连忙遮挡身形，才没让她发现。 以至于，他都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何要躲避，就下意识做了这样的举动。 直到现在，韵卿问他来做什么，他才想起正事，其实也不算多大的事情。 昨天韵卿跟她亲口承认，她已经有了男朋友的事实。他一回去失眠了一夜，一想到韵卿曾说她喜欢吃腌制的余甘果，便连夜爬起来给她腌了一壶。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只是没想到他早上过来跑空了，门铃按了好多遍，电话也打不通，韵卿人并没有在家里。 他只好在门口的阴凉处等了半天，终于盼到了人家回家，却没想到是人家男朋友送她回去。 他刚好撞上了这个场景，提着的腌油甘的手指紧了又紧，眼下心情非常糟糕。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心想，作为一个好朋友，他打不通许诺的电话，是可以生气的。 我看眼包包里头的手机，道：“我怕休息的时候，会有工作电话的打扰，就把手机连同包包都放在车里了，然后我去了附近的城镇放松。” 这就是一个意外。 为了能尽心地玩，我没把手机带身上，才错过陈甘霖打的电话。 我把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一看小红点多了二十一通电话，眉心直跳，震惊地看他：“你疯了吗？打了二十一个电话？” 陈甘霖抿着嘴，嘴角慢慢往下压。 二十一通了吗？ 他不知道，他只想知道韵卿去了哪里。 我看出他的状况不太对，微微颦眉：“陈甘霖，你怎么了？” 他道：“我没事。” “你今天该不会在这里，等了我一个下午吧？” 他道：“我没有。” 这次回答的声音高了几个度，有种理直气壮的蛮横感。 我点了点头，只当他脾气不好。又问：“那你怎么打了这么多的电话？” 陈甘霖面不改色地扯谎道：“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我怕你出事，就过来看看你。” 没过一会儿，他为了找补，又道：“我也没有等多久，你不要误会，我刚来没两分钟就看到了你。” 我多了几分笑意，“哦，这样啊，谢谢你，让你担心了。” 原来是担心我独居是否遇到了危险。 我注意他手里提着的东西，怎么还拿着东西？ “你拿什么过来了？”我问道。 陈甘霖把袋子递给我，道：“这是你爱吃的腌油甘。” “腌油甘？”我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又道：“是什么东西？” 我一拆开袋子的外包装，待看清里头的东西时，又是一怔。 陈甘霖瞧着我脸色，看不出好坏，只好道：“你去年冬天不是说想吃甘果嘛，我特地给你腌制的。” 我沉默地看着手上的袋子。 下一秒，我把里面的罐装桶提溜出来，一桶塑封好的余甘果新鲜出炉。透过那层薄薄又透明的塑料，还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腌制好的余甘果，又大又圆。 我抬眼看了一眼陈甘霖，又很快地垂下眼睫，默不作声。 陈甘霖没看到女孩逾期的反应，心里一时有些忐忑不安，踌躇了好一会，才低声道：“……你不喜欢吃余甘果了吗？” 他仔细回想了去年冬天的记忆，那时候，冬日里寒风刺骨，韵卿刚刚结束艺术馆的工作，疲惫不堪。 当他看到韵卿走出艺术馆时，便假装不经意地与她偶遇，然后一起去街道上随意逛逛、吃饭。 当时，她对着手掌搓手哈气，叹息道:“好想吃油甘果啊。” 他不解：“油甘果？” “对，我秋天的时候给你送了一小桶，你还夸好吃的那个。外表青青的，口感上酸酸甜甜，特别好吃。” 他道：“哦，那个啊。” 其实，陈甘霖不太记得油甘果的口感了，只是为了能和韵卿再见一面，他找了个借口表达感谢，下次见面时，他就夸她买的油甘果好吃。 但是能让韵卿记那么久的，想必那个就是她爱吃的。 于是，陈甘霖暗暗记在心里。 此刻。 我提着油甘果有一会了。 见人一直没啥太大的反应，陈甘霖终于憋不住了，心急地问道：“怎么，你现在不喜欢吃这个了？” 我懵懵地抬头，对上他焦急的视线，不知怎的，心中成型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他喊道：“许诺！” 眼看场面僵持，我目光透着审视与估测，缓缓开口道：“陈甘霖。” 陈甘霖看着我，心头猛地一跳，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坏事。 在他的焦灼等待中，只见他的韵卿用一种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嗓音，说道：“陈甘霖，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脑中犹如惊雷轰炸，脊背发凉。 满脑子里都是那句—— 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喜欢我？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恍惚地一抬头，神情也染上了一丝惶恐，看着分外可怜。 看到陈甘霖特地带来了我爱吃的腌甘果，说毫无触动是假的。而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陈甘霖他对我包藏祸心。 我也没比陈甘霖好到哪里去，我本意是想以半开玩笑的口吻，直白地问他是不是喜欢我。 按照他平时的德行，必定是损我，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我就和他打打闹闹一番，这件事情就揭过去了。往后，他必定非常小心翼翼地伪装，说不着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躲着我，慢慢远离我。 哪知他这次是个纸老虎，反应这么大，简直被我吓成这个样子。 现在我反而不好收场了。 我与陈甘霖对视一瞬。 我的神情有一丝不自然，先别开了视线，心头一片后悔，早知道就不乱说话了，现在都不知如何是好。 陈甘霖眼底一片恐惧，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时间一长，他全然忘了对方还有个正牌男朋友，心底渐渐生出微不可察的窃喜：韵卿没有生气，难道她对自己也有那种感情？ 尚未等他再多想，我抿了抿嘴，皱眉道：“陈甘霖，我不可能喜欢你的，这个甘果还给你。” 说完，我直接把油甘果往他怀里塞。 他呆呆地看着我的脸，本能地抱住了那罐腌制水果，低低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要我的喜欢？ 我明明暗恋你这么多年，凭什么天降抵不过竹马？ 我差在哪里了？ 所有的怨怼与不平都化为一句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委屈：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腌甘果？” 陈甘霖眼角微红，倔强地望着我。 陈甘霖的目光让人感到浑身难受，好像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对他做了极其过分的事情。 然而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只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他。 我对他的暗恋并不“感冒”，他的喜欢让我压力很大，甚至还觉得有几分麻烦，为了维护多年来的友谊情分，我不得不对眼前这个老朋友，几番斟酌措辞，极其委婉道： “陈甘霖，你亲手腌制的甘果，如果作为朋友之间的礼物，我会感到非常高兴，因为这是你对我的关照。” “但是——”我加重了语气，认真又坦诚地道：“但是，这份甘果掺杂了不少东西，友谊只是表面的一层，还有另外的东西附在上面，我就不能收下了。” 我们谈论的是甘果，又不尽然都是。 “那谁能送你？你那个男朋友了吗？”陈甘霖如同一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莫名地尖锐了起来，刺向了他从小喜欢到大的女孩。 我皱起眉头，不满地喊：“陈甘霖！” 陈甘霖梗着脖子冷笑，脸色铁青，一味地贬低道：“那你要我怎么说你？你不就是傍上了一个大款，现在看不上我了呗！人家有钱有权，现在是对你呵护备至，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家世门第差别那么多，你以为人家真的能娶你吗？！” “你胡说什么！周景根本不是这样的人！”我面红耳赤地喊道。 被多年的朋友这么羞辱，我眼里流露出震惊与错愕，以及三分愠怒，身子也开始不可遏制地微微颤抖。 “周景？” 陈甘霖听到这个名字一愣，脑中一闪过一个矜贵男人。 那时，他陪欲望熊到过去时空办事。 途中，他刚好看到了韵卿，想着她一起接回去，便上门拜访，岂料那个人对他假意客套，而又傲慢不逊，直接把他赶出了小区。 完了。 这是陈甘霖心里第一时间浮现的念头。 真是那个家伙。 陈甘霖心头的“无名火”蹭蹭往上冒，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对我吼道：“你怎么能喜欢他？！” 我被他吼得一懵，随即一怒：“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上他！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的？大海是你家吗，管那么宽！” “因为，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陈甘霖深吸一口气，顾不得之前的争论，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我到过去找你的时候，本来是想把你顺便带回来的，是那个人他在阻止我，不让我把你带走！” “那个事情阿景和我说过了，是你冒充是我男朋友，他查不到我的来历，不放心把我交给你，这才阻止你的。”我简直气炸了，反击道：“再者，陈甘霖你现在又自诩什么好人，刚刚还骂我是傍大款的！” 陈甘霖怒火升腾，其实还有很多伤人的气话，都是强忍着没说出来。他缓了好一会，才道：“换谁不行，你就非得是他？” 我道：“我和他好好的，怎么碍你了，你意见这么大？” “他当时想阻断你所有的联系，不让你联系到我，他是有控制欲的，”陈甘霖额上青筋凸起，扬声道：“你好好想想，就可以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陈甘霖！” 我使尽全身的力气，掴了他一耳光，陡然喊道：“你够了！” 这次，陈甘霖的脸因掌掴而火辣辣的疼，他难得安静下来，沉默以对。 我义正言辞，肃然道：“你不要这么说我男朋友，这一次我原谅你。但下次你还这样诽谤他，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我就再也不跟你来往了。” 陈甘霖难以置信地失声道：“你竟然为了一个男朋友要断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 真是服了！不管怎么和他说，他都是一副拎不清的样子。 由于我拒绝了他的喜欢，他就觉得他暗恋我多年，受了不少的委屈。于是，他顶着“暗恋”的名头高人一等，随意揣测我拒绝他的理由，不惜侮辱我的品格。 现在他又觉得他自己身份超然，指着我说，你为了一个小小的男朋友破坏了这么多年的感情！ 但究竟又是谁先破坏了友谊？ 我仅有一丝的耐心告罄，再也不想听他胡搅蛮缠，直接打断道：“陈甘霖！为了多年的友谊，我已经顾全了你的面子！” “换做其他的朋友，辱骂我是一个傍大款的捞女，我立马就跟他绝交了。”我阴沉着脸，又道：“陈甘霖，阿景是我的男朋友，我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说他的坏话，我自然要维护他。” 其实，再亲密的家人、朋友，生气时都会有不堪的一面，他们面红耳赤地争吵，一面歇斯底里，一面恶语相向，把这辈子最难听的话通通说了出来，就为了给对方沉重的一击，以此来证明自己没错，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但又有谁是真正胜利呢？ 当吵架越到激烈时，每个人都很难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感情这面镜子四分五裂，再也拼回去了。 我能理解这种行为，即使陈甘霖单面对我造成了伤害，我也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于是。 我缓了缓自己急促的呼吸，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我希望你尊重我，不要触犯我的底线，也尊重一下我男朋友。” 陈甘霖望着我，心里升起一阵屈辱。 半晌。 在这场无言的对峙中，他终是败下阵来，颓然道：“……对不起。” 语气很轻，宛如一阵风吹来就没了，却又字字清晰。 我脸色不太好看，还是接受了他的道歉，回了他三个字：“没关系。” 他立刻又道：“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几乎不给我反应的时间，陈甘霖下一刻就逃之夭夭，他的背影极为凌乱，还有不断狂奔的脚步，都透露着一种狼狈与凄凉。 我长叹一口气，烦躁道：“他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真叫人难办！”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失去爱人(上) 包包里的手机骤然响起。 我一激灵，拿出来滑了接通键。 对面那人先道：“您好，请问是许诺，许小姐吗？” 我顺势点了点头，很快意识到对面可看不见，赶紧应道：“是，你是哪位？” “我是齐眠，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我是画家神渝的委托人，还曾经把他的画作寄给你。” 这么一提醒，在为数不多的印象中，我终于想起了这号人物。 在过去时空中，我在星空艺术馆见到了齐眠，他把那幅《时空的遗憾》寄给了我。因此，我可以自由穿梭于两个时空。 只是不知道，这互为因果的莫比乌斯环，在我没有遇到齐眠的1.0版本的未来时空中，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地址，然后给我发了一个匿名的画作快递？ 想必时空会出来补全细节，填补所有的漏洞吧。 我来不及多想，本能遵循着2.0版本的记忆，就是我回到过去认识的齐眠，我们在星空艺术馆因为一幅画结缘。 我娴熟地开口道：“原来是你啊，我记得你。齐眠，你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啊，对了，我之前拜托你，帮忙找一下神渝，你已经找到了是吗？” 我有太多的疑团盘桓心头，需要那个大画家替我解决问题。 齐眠连忙道：“不是的，我没有找到他，不过他主动联系了我。现在受神渝所托，他准备收回那幅画作，请问你现在方便把它寄回星空艺术馆吗？” 我闻言一愣。 那边齐眠可能察觉到什么，也有些难以启齿，尬笑两声： “是这样的，许小姐，我也知道礼物送出去再讨回，确实是一件很掉价的事情，对女孩子也没有礼貌。但是神渝给我留下讯息，他说，这幅画是借用给您的，所以有归期。而这十几年的时间就是租期，他应该有跟你说过吧？” 我记得。 在阳光下，画作会呈现出本来的面貌，那时还有一句附赠的留言，他曾说过有必要会收回那幅画。 于是我道：“我知道，你不用紧张。有的，他有说过，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突然，他最近联系上你啦？” “是，他给我留下了一封邮件。” “那我可以见见他吗？” “嗯……可能有点困难，我觉得那封邮件是定时发布的。”齐眠吸了吸鼻子，有些为难道：“简讯上只有寥寥几句，我一看完信息，就立马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没有人接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通的状态。” 齐眠又道：“不管我打了多少电话，都打不通他的手机。” 我难掩失望，低声道：“打不通么？” 齐眠自知他帮不上忙，就道：“我把他的电话号码给你吧，你后面可以自己试试看，说不定哪一天就打通了。” 我：“那也行。” 随后，手机叮铃一声，便收到了一串数字，正好是十一位，是神渝的电话号码。 齐眠犹豫：“……就是那幅画作，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能再寄过来呢？” 他似乎很着急完成这项任务。我略作沉吟，体谅道：“我已经到家了，待会就可以寄给你，我家离快递驿站蛮近的，我估计你明天就能收到。” “啊，实在太感谢了。你给我寄快递到付吧，运费由我来出。” 说完这句，齐眠又是连连感谢。 我：“不用这么客气。” 齐眠：“那我先挂了，许小姐。” 我：“嗯，拜拜。” 紧接着，我就把电话顺道挂了。 我又拨了神渝的电话号码，果然无人接听。 我泄了一口气，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现在神渝要把画作收回，是接下来要出什么大事了吗？ …… “可恶，可恶。” “真是太可恶了！” 陈甘霖一进门，便再也控制不住脾气，把桌上的东西通通砸了。 “你发什么神经呢。”欲望熊本来在小憩，听着动静，不由得一皱：“你气性这么大，把这些东西砸了，后来不得再买？” 房子不止他一个，还有另一头熊在。 陈甘霖猛地回头，仍是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阴恻恻地盯着它，似是思考着怎样把它破膛开肚。 欲望熊一怵，不敢再触他的眉头，讨好道：“你砸了他们，可不能再砸了我哟。” 没骨气的东西。陈甘霖鄙夷地哼了一声，渐渐冷静了下来，招手道：“欲望熊，你过来。” “干嘛。”欲望熊没有过去。 陈甘霖吼道：“我叫你过来！” 欲望熊双手抱胸，有些害怕：“你是不是还想打我，我告诉你……” 陈甘霖打断道：“不打你，你过来。” 它怎么不太相信呢？ 但迫于陈甘霖的淫威，欲望熊只得挪动小短腿，慢慢地朝他靠近。 好久都不见欲望熊过来，陈甘霖就知道它又在磨蹭，索性他站起身来，主动往它的方向过去。 见状，欲望熊越发证实了内心的猜想，觉得陈甘霖准备要杀熊了！ 它一着急就想跑，结果被陈甘霖一只手扼住了后颈，很快整只熊都被提溜了上来。 欲望熊在半空中死命挣扎着，双腿悬空着，触及不到任何的地板，也没有任何的安全感。 于是，它双腿便开始乱蹬起来，大声叫唤道：“你放开我！快放开！小熊我是不会屈服你的……” 陈甘霖凑近了脸，没有对欲望熊下死手，轻声道：“我听说，你可以满足我任何的欲望，只要我付得起代价，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实现的？” 欲望熊一蒙：“啊？” 完全没预料到是这个场景，他逮着它就为了问一个问题，确定它的超能力。 欲望熊愣愣地望着他。 陈甘霖皱眉：“是也不是？” 欲望熊赶紧道：“嗯、是啊，我就是干这个的。” 他点头：“很好，那现在我要你替我办成一件事情，你能不能做到？” 欲望熊没有盲目答应，而是小心谨慎地道：“可以，不过你要付出等价的筹码。” 交易的前提，是等价交换。 陈甘霖听说了弦外之音，心道用得着你说，我自己会不清楚？ 他加重了语气，不耐道：“我知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失去爱人(中) “你也知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能问一个问题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想满足欲望了？”欲望熊是眼中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双目紧盯着他，兴奋道：“我之前诱惑了你那么多次，说得口干舌燥，你耳朵都快起茧了，也不肯同意。” “能和我说说嘛，发生了什么？”它追问道。 陈甘霖偏头回避：“你不必知道那么多，只要按规矩给我办事就成了。” 靠正经方式他得不到许诺的喜欢，那便不择手段得到了。 他道：“我要许诺喜欢上我，需要付出什么?” 欲望熊又是一愣：“你不是一直很排斥拿许诺作为愿望来实现吗？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别这样恶狠狠地看着我。” 一本紫色光芒的契约书出现了，这次是为了他而出现。陈甘霖以前只在欲望熊忽悠别人满足欲望时看见，想不到他也有一天自甘堕落。 陈甘霖像只失去灵魂的傀儡，麻木地和欲望熊谈着关于交易的事项，最终他拿到了许诺的情感原石。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石头，有些不着边际地想，这块情感原石没有一截小指头大，但就跟许诺一样可爱，晶莹剔透，颜色又粉粉的，很衬她的性子。 与此同时，他付出了对许诺的喜欢，对她多了份憎恶。 欲望熊又变出了一块情感原石，交给了陈甘霖，叮嘱道：“这块蓝色是你的，你好好地收起来，别弄丢了。如果哪天你可以突破了那份憎恶，重新喜欢上许诺，就不用再承受锥心之痛了。” 情感原石也是见证，代表着契约的成立。 陈甘霖听明白了，顺服地接过属于他的情感原石。 欲望熊嘴唇一开一合，声音悉数传入他耳中:“不管许诺在哪里做何事，她对爱人的记忆正在慢慢忘却。还有她的爱人，他也会一并忘记所有，许诺存在的痕迹会尽数消散。” “好了，陈甘霖，我们的契约已经完成了。” 陈甘霖仿佛置身于云端，飘飘欲仙，觉得不似真实，许久他才缓过来，喃喃道：“这么简单就完成了吗？” 他急于确认道：“你是说，许诺不喜欢周景，只喜欢我了吗？” “是，没有错，契约书从未有错。”欲望熊笃定道：“你要是实在不相信，你可以去找许诺，亲自确认一下她的变化。” 陈甘霖顿时欣喜若狂，他大笑不止：“太好了，她是我的了，原来这么简单，只要和你做交易，这世上的东西都触手可得，没什么难的。” 他笑得眼泪滴落下来，半是茫然半是凄凉：“那我这么多年的暗恋算什么回事，早知道就不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是啊，契约书能做到的事情，他为何如此固执，非要坚持等到许诺先喜欢上他、并提前一步和他告白，才算维护他可怜的自尊心？ 现在撞了南墙才懂得回头，他付出的代价反而大了。 本来只要对许诺的喜欢，再外加一年寿命就好了。如今因为许诺有了喜欢的人，他付出的代价大大增加，不仅收回了他对许诺的喜欢，还要对她多一份憎恶。 好在欲望熊拍胸脯保证过，自己在抗衡命运的期间，周景不会在她身边出现。而在它的干预下，许诺只会喜欢自己。 “我去看看许诺。” 陈甘霖丢下这句话，便跑了出去。 眼见为实，他要亲自见证，事实是否真那么神奇，而韵卿是否真的只能喜欢他了。 “信息填好了。” 我把收件信息都写好后，把画作交给驿站的人员。 快递驿站是个小姑娘值班，她亲切道：“好的，那我现在给你包起来。” 考虑到这幅画作价格昂贵，我有些不放心地交代道：“这是一个大画家的作品，请你务必把它包装得严严实实的，不要让它在运输过程中受到磨损磕碰。” “好，你放心吧。”小姑娘满口答应。 她对这种贵重物品包装很是得心应手，取来了一卷的泡沫，扯了五六米的长度，三下两下就把画给包好了。她道：“行了，我再把快递单号发给你，这一单算是完成了。还有什么要寄的吗？” 看着她如此细致稳妥，我松了一口气，总算不负齐眠所托，回道：“没有了，谢谢你。” 登时。 我难受得几乎要呕吐出来，双腿一软，便不受控制地蹲在了地上。我用手紧紧按住两侧太阳穴，试图缓解脑中那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但却无济于事。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心脏那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然后又被人硬生生剜了一大块一样，心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还有什么事吗？”小姑娘疑惑地问着，感觉身边那人没离开，于是点击鼠标的手指一顿，回过头去看人。 这一看，她才注意到我的异常反应，我竟然已经痛到蹲下了身子。 只见我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我的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一般。 她当即就有些慌乱了：“小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这客人可不能在她驿站里出事！ 她从办公座位上起来，绕到身边去扶我，担忧道：“怎么样了？” “我……”我吃力地闭了闭眼，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情绪被附上了一块灰蒙蒙的阴影，变得无欲无求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好难受。 又好悲恸。 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但我又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我皱了皱眉头。 这世间难道还有人痛失所爱，竟还不知道那件东西是什么的吗？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异类。 很快。 身体上的疼痛转瞬即逝，又恢复往日的健康无恙。 我能够自己站稳了，便轻轻推开了小姑娘的搀扶，安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你这样……”小姑娘仍有些不放心，指着我道：“可是你脑门上的汗这么大颗，都快能浸润一块干毛巾了。” 这是个什么有趣的形容。我捂了捂心口，朝她一笑：“没事了，快递麻烦你了。” 小姑娘：“不客气，那你路上注意小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失去爱人(下) 我缓缓地迈出了门口，经过的路人与我擦肩而过，我感受到手腕上有一丝异样。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的银手镯上，心里不由地一阵恍惚。 这个银手镯…… 是什么时候戴在我手上的呢？ 又是什么时候买的？ 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脑海里完全没有关于它的任何痕迹。仿佛这个银手镯是凭空出现一般，让我感到无比困惑和迷茫。 这时，我又注意到无名指上的戒指，心脏莫名抽痛了一下。 仿佛是似有所感，我轻轻地抚摸着它，感受着金属的冰冷和光滑，心里不时地涌起一阵空落落的感受。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逐渐占据了我的整个心灵。在那一瞬间，这种空落落的感受达到了顶峰，让我感到无比的失落和孤独。 一滴泪迅速滑落脸颊。 宛若一朵水花坠在冰冷的表面，默默无闻。 “许诺！” 耳边传来另一个人的叫唤，我心下一惊，才发现自己何处何地，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我手忙脚乱地擦掉了眼泪，眼前是我熟悉的环境，而陈甘霖又等在我家楼下。 “你哭过了？”陈甘霖凑近观察，有些着急：“你怎么了，刚刚哭什么？” “啊，刚刚风沙太大，迷了双眼而已。”我眼圈泛红，又使劲揉眼，装作一副被迷了眼睛的架势，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么突然又折返回来了？” 陈甘霖一听这话就心虚，根本不敢看女孩的表情，他才和欲望熊做了交易，此番过来不过是为了确定人是否失忆了。 “啊，我我我，我想着过来走走。”他支支吾吾地道。 我还没完全从悲伤的心绪中走出来，也没怀疑他话里的漏洞：“哦，这样啊。” 陈甘霖静静凝望着我，心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厌恶感，他知道契约的魔力生效了，只是不知道女孩有没有受到影响。 我困惑道：“怎么这样看我？” 这时候，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快，喜欢上他！你不是暗恋他好久了吗？ 我一蹙眉，手指缓缓收紧。 眼前的人眉眼温柔，他安静地望着我，瞳孔里只倒映我一人。 那声音就如同深海中的塞壬女妖，用她那美妙的歌喉，让我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它仿佛一只蠕动的虫子，悄悄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啃食着我的心灵，直到最后彻底蛊惑了我的心。 我痴痴地看着他，失神道：“陈甘霖，我……” 陈甘霖盯着我的反应，问：“怎么了？” “我好像喜欢你……” - 送完女朋友后，周景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转了个方向，准备去附近找个花店。 他想预订三个月的鲜花量，让韵卿每隔三四天都能收到美丽的花。 去花店的半道上，他发现小车发动不了，彻底熄火了。 “没油了？”周景眼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否定了：“昨天为了约会才加的油，不至于一天就用完了。” 说完他一愣，什么约会？ 他跟谁一起约会？ 为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了？他觉得脑中有一丝混乱，怎么也想不起出门的目的了。 周景目光骤冷，当即察觉到什么。 他掏出西裤里的手机，指纹解锁了屏面，划拉几下屏幕。 随着他目光的移动，手机正发生着奇异的改变，屏幕中有个人的聊天信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直至完全消失，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一般。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但却让人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 事情大条了！ ——这是周景面对这个灵异现象的第一反应。 但很快，他的脸上渐渐浮现一丝惊疑之色。起初，他以为是商业的恶性竞争，有人用了不光明的手段，私自破译了他的手机，然后正对他的手机进行恶搞。 所以他试着关机以此来阻止，但是也无济于事。手机跟无法控制一样，疯狂删除着他手机里的信息。 好吧。 没办法阻止，那便只好干看着了。 他也想看看究竟在搞什么鬼。 手机像是有自主的意识，似乎不会胡乱地删除所有信息，能会被它删除的信息，都指向一个名叫“许诺”的人。 这么说来，不是商业的对家做的阴谋？ 看到屏幕上“许诺”二字，他不禁沉思片刻，这是谁？ 他什么时候加的这个人？ 他眉心直跳，第一次亲眼见证着“许诺”从他的手机里消失。 周景是一个极度冷静自持的人，标榜着理智清醒，但他发现，他与这个人的聊天记录过于亲昵了。 比如，清晨的一句问安、小到问吃什么，大到交换事物的不同看法，包括通讯录都为这个人设置了特别提醒，种种迹象都透露着他对“许诺”这个人很不一般。 有时，他像只黏人的小狗，不断询问着对方什么时候才能和他结婚。 周景很诧异，他还有这样的一面么？ 对方被问烦了也不曾生气，发了一个安抚小狗的表情包，然后自己开心得不得了，直接就被敷衍过去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些他自认为无聊，还没有营养的信息都是他主动发的。 这简直太让他震惊了。 他怎么会对一个人这么关注，随之汹涌而来的爱意，丝毫不加掩饰。 周景突然很好奇。 他特别想了解这个名叫“许诺”的人，除了知道她小名叫韵卿，他还想了解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手机就像被木马病毒入侵一般，任何与“许诺“相关的信息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等一下。”他着急了。 他只好集中注意力，勉力跟上这些信息消散的速度，十目一行地阅过这些正在消失的文字。 即便如此，这种灵异现象又岂是他能左右的？他的视网膜甚至还没来得及捕捉到这些信息，屏幕上的数据就如同幻影般迅速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关于“许诺”的所有聊天、通讯记录在渐渐泯灭，最后化为尘归尘，土归土，万物消亡。 有什么东西渐渐脱离了掌控。 在这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矗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眼眸最终化为一片茫然。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正的代价(上) 良久。 手指收拢。 他轻轻地眨了眨眼，仿佛重获知觉一般活了过来，涣散失神的瞳孔就此对焦。 他不记得了。 也忘了自己刚才在做什么。 周景低头看了眼正握着的手机，也没看出什么异常，想不通自己拿着手机发呆，于是又把它收回了口袋。 “我想起来了，汽车引擎发动不了，那应该是汽车轮胎出了点问题？”他一边想着，一边蹲在地上，转眼观察车轮胎去了。 正当他检查轮胎是否泄气，身后响起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 “周景。” 周景双眼微微一眯，猛地回头，目光满是警惕戒备。他身后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站着一个隐匿声息的陌生男人，也不知道在这观察他多久了。 而他居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陌生男子大抵有三十岁出头，身上穿着一件卡其色风衣，尽显低调大气。他戴着一顶低调的帽子，帽檐不小心露出了几撮毛发，竟是银发色的。 再看那男人的眼脸、皮肤都呈白色，瞳孔也是极寡淡的颜色，在阳光下甚至能透光。他像是月光里走出来的天使，纯洁无瑕，又异于常人。 那男子无意间投来的一眼，让周景心神一震，旋即心生警觉：这人的眼神澄澈而淡漠，周身气质也太过纯净，本应引人注目的，然而适才他竟毫无声息，着实可疑。 周景少年时便展现了非同一般的管理才能，并在商业上叱咤风云多年，不是浪得虚名的。 他比常人要多份敏锐与魄力，第一眼就注意到，这个男人是有备而来，说不定就是冲他而来的。 周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没有轻举妄动。 只见那男人平静地道：“我是来收回我的时空手表的。” “是你给我寄的手表？”周景没有立马照做，而是怀疑道：“你是谁？我怎么确定是你？” “我叫神渝。”那男人道。 周景洗耳恭听，继续等着他的下文，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他露出讶然的神色，道：“就这样？” “嗯。”神渝言简意赅，想不通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的名字就足以证明一切。 周景难得有些无语，只说了个名字，其余的信息都没透露。 周景：“具体的信息有没有，难道你在这世上就只有个名字？” 神渝缓缓地点头。 周景蹙眉：“如果是这样，你也没办法证明，手表就是你的东西，是吗？” 神渝：“如果你非要我证明的话。” 这么说来，也不是不可以证明。周景听出了言外之意。 只见神渝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下一秒就瞬移在周景面前，吓得他瞳孔一缩，猛地后退几步，脱口而出：“你做什么？！” 神渝下巴一抬，眼神示意：不是你要我证明的吗？ 时空手表这么奇异的发明，也只有同样具备超能力的人拥有。神渝身体力行地展示了能力，周景自然无话可说。 周景服气了：“好，给你。” 刚好手表他放在车上，趁这次机会还给人家。 周景取了手表，递给面前的神渝。 就在他即将递出的瞬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手腕上的袖扣。他心中一凛，暗运巧力，手掌翻转，将时空手表紧紧握在手中，随后向后连退数十步。 突发事变，神渝不解地看他，问道：“为什么又不给了？” 周景缓缓抬头，眉头微皱，眼神逐渐变得冰冷，沉声道：“你是不是从我身上拿走了什么东西？” 他是没办法证明像神渝一样证明，但他心中就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在神渝还未出现他眼前时，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层层地抽丝剥茧，彻底离开了他的身体，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神渝只道：“不是我。” “我不信，你有那么多超乎寻常的能力，要做什么事情不是轻而易举？”周景又瞧了眼地球仪袖扣，还是没什么记忆。 他只好对神渝说道：“除非你可以证明不是你做的，我才会把时空手表还给你。” 神渝并不买账，没有任何情绪地道：“我没有必要骗你，手表你用过一次了，就算我不拿回来，你也做不成什么事了。” 正如他当初所提醒的，手表的使用存在次数限制。周景此前使用了一次手表，故而无法再度使用。 神渝直接表明他的目的，道：“你倒不如还给我，它的下一任主人还在等她。” “她？”周景敏锐地察觉到关键信息，字斟句酌地问道：“你所说的她，究竟是谁？” 他忍不住又问：“和我这对袖扣有什么关联吗？”这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不是什么天真烂漫的小白花，更不是像陈甘霖自以为是的蠢人。 相反他心机深沉，有手段有魄力，是新一代周家的掌权者，生来就是统领他人的。 他明明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那个人的存在，却能在神渝出现的那一刻，意识到他自己身体、感觉，乃至记忆都失去了什么。 哪怕只有一丝不对劲，他也能即刻判断局势，做出对当下形势最为有利的决策。 “跟我袖扣有没有关系？！” 神渝没回答。 “说话！”周景咬着后牙槽道。 神渝也不怕他知道，知道也没什么用，依然阻止不了什么，他直截了当地承认：“是，你很聪明。但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什么意思？” 有股寒意直逼后背，周景心里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神渝淡淡地道：“你应该还记得，你在过去时空里救了一个人？” 周景惊疑不定地看了他好一会，知道神渝指的是郑轩逸，如果不是他回到过去，顺手救了他一把，他早就惨死在一场人为的交通事故中。 现在听到神渝这样问，周景心知哪里出了问题，问：“不能救人吗？” 神渝微微勾起嘴角的弧度，不答反问：“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你救了郑轩逸，就要失去你的爱人。” 因此，周景先前的担忧全是徒劳。他总担心他救了郑轩逸，会不会改变韩珊珊的命运走向。而事实证明不仅不会，还会冤有头债有主，精准地对擅自改变的人做出惩罚。 第一百七十七章 真正的代价(下) 擅自妄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周景神情一肃：“是你。” 这你让我失去了我的爱人。 都是聪明人一点就懂，神渝读懂了周景未尽之语，回道：“不是我，你不用这样看我，我没有这个审判权利，这是时空修行者对你做出的惩罚。” 神渝心想，但要说他完全不知情，这也不太可能。他知道周景一定会救人，他不过是推波助澜，没有阻止罢了。 神渝说和他无关，周景只信了六分，他犹豫了一下，又道：“……我想要找到我爱人，你一定还有办法的吧？” 神渝目光怜悯：“找到了又能如何，她已经忘记你了。” “我……” 周景微微张嘴，却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都忘记了，没道理他爱人没忘记。 此刻周景还不知道，他忘记记忆是时空修订者对他做的惩罚，而他爱人忘记记忆不过是陈甘霖从中作梗。 “反正你们都忘了，又何必强求在一起，顺其自然地过去不就很好了。”神渝伸出手来，道：“手表还我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景缓缓握紧了拳头，目光坚毅，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不计任何代价，只为换回她。” 神渝双手搭肩，好奇地问：“包括郑轩逸去死？” 周景顿时哑口无言。 神渝睨了他一眼，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看吧，你还是顾忌太多。” 周景面色一冷：“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一面是亲人一面是爱人，两方都是不能随意抛弃的，若换做是你，你未必能做得比我好。” 神渝想了想，诚恳地道：“你说得对，我要跟你道歉，我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自是能为了我喜欢的人全力以赴。” “而你到底和我不一样。” 周景不想了解这些，他追问道：“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让我找到我的爱人？” 神渝静静地看着他，他想起刚才的不愉快，补充道：“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承担，有没有可以不连累他人，又能找到我爱人的办法？” “有。”神渝垂下了眼脸。 周景一脸欣喜：“是什么？” “我给你五年的时间，你到过去的时空找她。” 周景不解：“她在过去的时空？” “是，我会送她去找你。”神渝扯了扯嘴角，道：“我会将你手上的时空手表寄给她，让她回到过去，和你再次重逢。” 周景：“照你这么说，她现在就在这个时空，为什么我还要前往过去时空？” “因为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也不是个乐于助人的人，你想要我的帮忙，就得遵守我的游戏规则。”神渝毫不客气地道：“让你到过去时空找她，就是对你的一场考验，你敢接受这个挑战吗？” 周景对上他的眼睛，丝毫不露怯：“好，我接受挑战。” 神渝斜斜把眼皮撩起，继续道“话别答应得太满，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会是你最后一次回到过去的时空，我只给你五年的期限，在这五年的时间里，你会慢慢忘记她的存在，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 “如果你找到了她，又或者你选择放弃找她，二者都可以回到未来。” “与之相反，五年的期限一到，你依旧没有找到她，又或者还在坚持找她，那很抱歉，你将会被过去的人所同化，忘记自己是未来的人。与此同时，未来时空会磨杀你存在的痕迹，你将变成一个没有未来的人。” 神渝不断施加压力，最后引出他的目的：“你应该还是个商人吧，顶着如此巨大的高风险，回报根本不成正比，我劝你要不还是算了。” 周景紧紧抿着唇，难得有几分难言的倔强：“不，她在等我。” 神渝茫然：“?” 周景坚定道：“感情不是一锤子买卖，我是商人，但也有所爱之人。我和我爱人是紧密相连的，不能因为她和我都失去了记忆，就否定了这段感情。” 神渝神色怔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喃喃道：“原来你比我更适合她。” “什么？”周景没听清楚他的低语，以为又是什么重要的话，忽而又问道。 神渝摇了摇头，正色道：“没什么，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周景：“你问。” 现在周景还需要神渝的帮助，自然是对方想知道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 神渝道：“据我所知，你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怎么会为了不足三成概率的事情而义无反顾？” “你看来挺了解我的，我却对你一无所知。”周景似有所悟，低头看了眼袖扣，回道：“爱本来就是义无反顾的，不爱的人才会无动于衷。” 能够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爱人，只能说明不够爱。 神渝皱眉：“但你已经忘记了她的长相，就算她现在站在你面前，你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这样你要如何找到她？” 周景看向遥远的方向，道：“我没有把握一定能找回她，不过，她的习惯我还没有全然忘记。从今往后，我按照她的习惯过活，总会遇到同频的她出现。” 比如，他记得她爱吃青椒，那他也要喜欢青椒。 不管怎么样，爱上一个人，就是要为她负责。 神渝不信邪，又道：“况且，这世界上的人那么多，你找到了又怎么确定就是她？” 这不是问题。周景道：“到那时，我会排查所有身边的女孩，除去在过去就有身份的原住民，剩下的就是未来的人。而未来时空的人回到过去，一开始都需要伪造身份。” “既然能伪造，便一定有漏洞。” 他也很想知道，像他这样城府深沉的人究竟会被谁爱上。 神渝手指一松，彻底泄了气，道：“我知道你答案了，那么祝你好运吧。” 周景把一直攥得紧紧的手表还给他，一脸真挚地道：“谢谢，手表还给你，希望你能尽快把她带到我身边。” “好。对了，这个东西给你。”神渝从口袋里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道：“这或许对你将来找到她有帮助。” 第一百七十八章 苏醒(上) 周景将信将疑，一打开发现是对银手镯，面色一喜：“这是她戴的东西吗？” “是。”神渝没有否认。 就这样，周景被送到了过去时空，开始长达五年的寻找。 - “要醒了吗？” “你确定你刚刚看到她手指动了？” “千真万确！我刚刚给她做查规检查的时候，注意她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那应该太要恢复知觉了，也是，都这么久了，也该醒来了。” “……” 什么声音，好吵。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我模糊地察觉到有人在我身旁。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强光骤然刺入我的双眼，不由地被逼出了一点生理性泪水。 我忍不住又闭上眼睛，道：“好痛。” “啊，天呐，真的醒过来了。”这是略显年轻的小姑娘说的。 还有一个声音听起来稍微年长，更关心病人的情况，她拍了拍我的肩膀，道：“病人你躺太久了，现在感觉一下身体，有哪里感到不舒服的吗？” 我意识到她在和我说话，于是偏了偏头，道：“眼睛有点疼，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我这是怎么了？” 她抚着我的背脊，温和道：“这是因为你昏迷太久了，突然醒过来身体还没适应好，眼睛没办法一下子视物。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没事的，你先缓一缓，不用这么着急。“ 我：“好。” 大概又过了两分钟。 她引导道：“好了，病人你试试睁开眼睛。” 我听从她的指示，慢慢睁眼。 我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位穿着白色大褂的医护人员，他们正站在我的床边，表情严肃而专注。 我一脸呆滞，迷茫地望着她们，思绪犹如电路短路般中断，一直停留在阻滞的状态中。 其中年长的那位停顿了一下，随即伸出手来挥了挥，在我眼前左右摆动，似是确认：“……你还看得见吗？” 我眨了眨眼，看了眼她的胸牌的名字，然后道：“王主任，我看得见。” 王主任松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小护士道：“你拿纸笔记一下。” “好的。”小护士连连点头。 “是这样的，病人，我要跟你说件事。”王主任又看向我，一脸温和，徐徐道来：“你晕倒在小巷子，路过好心人帮你打了个120，你送过来的时候，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擦伤，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吗？” “我又受伤了？”我迷惘地看了眼双手。 我记得，不久前自己才出过车祸，怎么这么快又受伤进医院了。 王主任注意到我的动作，又贴心地道：“不用担心，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们护士一直有帮你细心照料着，绷带也早就拆了。你身上多是轻微的擦伤，现在伤口已经好全了。” 确实找不到任何伤口，于是我点头道：“谢谢医生。” “不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王主任一笑：“那现在我们检查一下记忆方面，我问你答可以吗？” 我：“可以。” 王主任：“好的，那我开始提问了。你还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吗？” 我思索片刻：“我记得。” 小护士适时递了纸笔给我，我便写了父母的名字。 王主任：“电话号码能默写出来吗？” 我：“也可以。” 笔尖刷刷一动，又写了父母的电话号码。 王主任又道：“你昏迷的现场有一辆被损坏的电动车，可能是被剧烈撞击导致的，你还记得是谁对你实施伤害吗？” 这次我握笔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太理解，抬头道：“什么电动车？” “你不记得了吗？你是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晕倒的。” “……小巷子？” 我低声重复着这三个词，脑中灵光乍现，一闪而过几个零碎的片段：时空修订者一路追杀我和周景，我在关键时刻将自己的时空手表给了周景，让他逃离了这个过去时空！ 这么一想来，我竟还在小诺时空！ 那我之前的记忆是怎么回事，是在做梦么？ 我明明是偶然来到了过去，一开始运气有点背，一落地地被周景开车撞倒，直接去医院修养了好几个月。 再然后，我被他带到了他家。也因此，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我渐渐喜欢上了他。 但是很快，他误会我是过去的人，和我保持了距离，经常躲着我；而我恢复记忆后，也躲着他。 经过酒吧的一场偶遇，我们彻底说开了误会，重新喜欢上彼此。 ——这些记忆呢？ 又是怎么回事？我脑中又有一段新的记忆：我和周景根本不是车祸结缘，而是我要来改变小诺命运时，偶然认识的他。 不料时空修订者一直暗中盯着我们的踪迹，最终它上了陈甘霖的身，要对我们进行抹杀。 王主任见人一直没出声，拍了拍脑袋，仿佛才想起来，道：“对了，跟你一起进医院的还有一个，好像是个男人。” 陈甘霖！ 一定是陈甘霖！ 当时，时空修订者就是附身在陈甘霖身上，我一把拽住她的衣角，急切道：“王主任，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王主任道：“他醒来的时间比你早，一个月前就已经出院了。” 我力道一泄，颓然道：“他已经走了吗？” “是，他已经走了。不过，他走之前替你交了医院费，所以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王主任回道。 人类向来趋利避害。陈甘霖害怕再被时空修订者控制身体，便自己先回到了未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我这样想着，缓缓抱紧了身体，不断安慰自己没事。 只是，陈甘霖抛弃了我。 我难受地抽泣了起来，我已经失去了时空手表。没了时空手表做媒介，我根本回不到未来。 如今，我只能被困在时间的长河里，一个人孤单地生活在过去。 谁能够过来救救我？ 周景吗？ 周景他和神秘人做过交易，一旦回到未来时空，就无法再踏足过去了。 身边的医生护士来了又来，走了又走。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独自一人坐在病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第一百七十九章 苏醒(下) 【住院笔记·第一天】 深秋露重，寒意刺骨，麻雀停在窗子的四处张望，用尖锐的的喙一点点地撞击玻璃，时不时发出一道清脆鸟鸣。 病房的外面和里面，像是两个分割的世界，两边的人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外面的世界十分喧杂，掺杂着路人匆忙走动、交谈的声音，而里面的世界安安静静，没有一丝烟火气。 而我就待在里面的世界里。 不同于周景每日的陪护，这次我单独住在病房里，显得格外的孤单。除了每日医生的常规检查，其余时间我一人待在房间里，没有任何人会来探望。 小麻雀在窗外响亮清脆地叫唤着，我在睡梦中皱着眉头，心情也莫名烦躁起来。 病房与病房之间其实并不隔音，又过了一会儿，隔壁那间传来了很多人谈笑的声音，再夹杂着先前的“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我终究是被嘈杂的声音吵醒，一脸不善地看向窗外，睡意全无。 王主任又来看我了，她笑容可掬：“你醒啦，现在你没啥事了，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你再待个几天，下周就能出院了。” 她为我即将出院而感到高兴，但我却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能应付着朝她一笑。 其实，我并不是这个时空里的人。 ——但这个秘密我永远只能深埋心里。 或许有一天我还会被这里的人同化了，彻底忘记自己来自未来。 看看四周熟悉的环境，我不免想起一些不大愉快的事情。 如今，我只能待在过去的时空。 没了时空手表作为媒介，我已经回不去了。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情惆怅万分。 但要问我后不后悔，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我并不后悔把生的机会给了周景，特别是当我脑子里多了一段与他的共同记忆，我就感到特别开心，原来是自己救了他。 但是我并不知道，那段记忆究竟是我昏迷中臆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王主任看女孩的年纪不大，又没有什么人过来看望，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就在女孩的床头的桌上放了一颗苹果。 “这个给你，有句老话说得好，多吃苹果远离医生。” 王主任说完笑了笑，却没人回应。 只见女孩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一脸心事重重。 外界的一切声音和干扰都变得无关紧要了起来，女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眉眼之间，也全是排解不开的抑郁之色，仿佛有一团乌云萦绕其中。 王主任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知怎的，这幅场景她记了很多年。 【住院笔记·第二天】 又是一个难熬的日子，时间开始变得很慢很慢，而我被冷冰冰的现实打击到，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这样颓废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开始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主动拿起一本杂志来浏览。 杂志是护士小姐姐塞给我的，她看出了我的心情低落，说我笑起来好看，希望我能朝她多笑笑。 我坐在床边看书，双脚悬空，一荡一荡的。 忽然。 我注意到地上有块板缺了一个小角，凹陷的位置有一抹黑。 医院作为人来人往的公共场合，地面会铺一层光滑的pvc塑胶地板，这种材质的优点是稳固且不易打滑。这种成本耗材都大，所以医院会派人定期打理保养，只为维持这么干净有光泽的地面。 但现在地板缺了一个角。 这个失误对于医院来说，委实是维护方面做不到位，是万万不该的。 我微微地皱了皱眉，将手中的杂志放在一边，然后蹲在地上，低头去看那缺失的一角。 那一角的凹陷像个无底黑洞，我观察到里面漆黑一片，但莫名的引人侧目。 “今天怎么样了？” 耳边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王主任站在不远处注视着我，我当即没反应过来，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事吧。” 王主任赶紧上前，把我扶起来，道：“不好意思啊，刚刚吓到你了。”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 她看了眼女孩的表情，好奇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地板破了块洞。”我盯着地上那道裂缝，指着它，继续道：“就在这里。” “嗯？我看看。”王主任低头，看了好久的地板，才道：“没有啊，哪里有洞？你看错了吧。” 闻言女孩又不说话了。 王主任面露怀疑，心想，这真是个奇怪的病人。 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倒是没有想太多，给女孩交代了几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病间。走到门口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女孩沉默地坐在床上，目光紧盯着脚下的地板。 而女孩所说的那块地板，她发现那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她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得太多了，这个女孩已经够可怜了，要是精神方面又出现什么问题，对本人也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于是，王主任又把心思深埋在肚子里，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住院笔记·第三天】 地板上的黑洞越来越大，似见不到底的一汪深潭。我发现，护士和王主任都看不见它，似乎只有我一人看得见。 我用手掌去比划黑洞的大小，发现它比昨天大了三倍不止，原来黑洞还会越来越大。 我默然片刻。 它还会再变大么？ 那这个黑洞有多深，里面会是什么？ 黑洞长大了后是否吞噬一切吗？ ？接踵而至的三连问，令我心血来潮地想到宇宙里的那个“黑洞”。 为了验证这个形容是否贴切真实，我抽来了一张纸巾丢了下去。这张纸巾十分轻盈，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它慢悠悠地落入无尽的深渊里，仿佛真的被黑洞吞噬了一般，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这样不行。我抿了抿唇，从病房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个空塑料瓶，去卫生间里灌满了水，然后往黑洞里丢。 三秒钟过去了。 对面那头并没有任何声响传来。 “这不科学。”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有理有据地道：“通常一瓶五百克的水砸在地上都有声音，它这个黑洞像是深不到见底了一样，丢下去也没有落地的声音。” 第一百八十章 来自未知的恐慌(上) 我由此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黑洞没有底。 这时。 王主任在门口敲了敲房门，道：“许诺，你怎么又蹲地上了？” 我抬头望去，笑靥如花：“王医生，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最近王主任来病房的次数特别勤，她一有空就会过来看我，这次又刚好堵在我蹲地上的时候。 我能看出来，她对我很关注。 有时，在我在思考事情的间隙，就会感到背后有一股令人不容忽视的视线。 当我抬起头，发现她正用一种好奇而探究的眼神看着我，仿佛试图看穿我的内心世界。这种目光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但又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我心中警铃大作，怕被过去的人看出什么端倪，发现我不属于这里的人。所以只要她一来访，我就会提起精神，和她聊几句打发时间。 王主任走了过来，道：“以前忙都要忙死了，还好这几天不太忙。” 我心里盘算半天，扶着一旁的椅子站了起来，顺道抚平了裤子表面的褶皱，也跟着寒暄：“你们这一行经常没得休息，可辛苦了。也是多亏了你们这些白衣天使在，我们这些病人才能这么快康复。” 这年头，谁会不喜欢听好话。王主任心情舒畅了不少，嘴角一翘，却还是道：“哪里，哪里，都是应该做的。”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风势刮得越来越大，吹得对面的窗子不停地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在抗议着天气的恶劣。 王主任注意摇摇欲坠的窗户，眉头一皱，“今年冬天这么冷了吗？往年都不这样的。” 说完，她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 我若有所思地也看了眼窗子，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地上的黑洞，心道是我多想了么，我怎么觉得这个时空的秩序越来越不稳定了。 【住院笔记·第四天】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迅速席卷整个s市，倾盆的大雨连绵不绝地下着。 马路上的积水涨到一米高，各个下水道都被堵得水泄不通，好几辆小车涉水后熄火，被迫停留在公路上，动弹不得。 第四天时，黑洞已经扩大到整个病房，除了病床上的地面还完好无损，其余的地面全部塌陷。 我坐在病床上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空会是这么个发展。 看来，秩序果真出了不稳定的因素。 我被困在床上哪里也去不得，只能看向病房门口，房门上面有块可视物的玻璃。 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走廊的人来人往，有的是医生行色匆匆地经过，有的是护士小心翼翼地推着器材，还有的是家属搀扶着病人离开。 我身体前倾地坐了起来，连忙向外面的人大声呼喊。 “救救我！救救我！” “这里地面都坍塌下去了，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有没有人！过来看一下情况！” 我的眉眼浮现焦急的神色，一直在坚持不懈地发出呼救，不肯放弃一点希望。 仅是一个房间的距离，却宛若隔了千山万壑，丝毫没引起一个人的注意，甚至他们连一个眼色都吝啬给到我。 我终于察觉哪里不大对头了，我呼喊得这么大声，早该有人过来看看情况了。而不是像现在，我喊得都快精疲力尽了，外面的人依然自得其乐，沉浸在他们的世界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况且，这间病房的条件很是简陋，前几天隔壁交谈说笑的声音，我在这里都听得一清二楚。现在不知何时，隔壁那户安安静静的，有种诡异的寂静感。 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我的病房也是一样。 像被人刻意为之，除了我自己说话，房间内再无声息。 渐渐的，我放弃了求救的念头。 我尝试着让自己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尽可能地舒展开身体，静静地躺在床上，保持体力。 尽管我的内心充满恐惧与不安，但还是勉力保持冷静，眼下只能被动地等待救援，寄期望于有谁想起我，并亲自踏足这里。 会是谁率先发现异常呢？ 小护士请假了没关系，王主任下午三点是特地过来看我。 我庆幸着还有一个王主任会想着我，任由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迎来了下午寻房的时间，这是我唯一获救的机会。 “这就是时空修订者对我的惩罚么？” 我暗自叹息：“它让我一个人困在这里，外面走廊上也有很多人经过，我呼救的声音却怎么也传不出去，没有人会知道我的情况。” “明明尚存有一线生机，却如同海市蜃楼，看得见摸不着。我切身体会着一次次濒临死亡的感觉，陷入巨大窒息的恐慌感，然后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这样的惩罚尤其残忍，是对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折磨。 墙上的时钟渐渐指向了下午四点，王主任往常都已经来过一次了，这次却没有来看我。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我心里激起一阵愤怒与不平，更多的是对时空修订者的怨怼，它控制了这里的所有人么？ 王主任之前来的几次，有点打扰到我的休息时间，这我就不说什么了。 关键需要救命的时候，她又不来了。 我将视线落在房门上的玻璃，时不时都会再投去看一眼，心里也越来越焦躁不安。 玻璃透过来的小窗口，我只能看到那里人头耸动，每隔一两分钟又会有人经过，但是他们都跟看不见似的，不约而同地忘记了这间病房的存在。 这是第二次。 我被人彻底遗弃在这里。 第一次是我醒来时，从王主任的口中得知，陈甘霖一出院就离开了这里，他选择自己一人回到未来。 那是第一次我遇到的，多年的好朋友对我的遗弃。而这次我在病房内无人问津，是被整个时空的完全遗弃。 起初我还能安慰自己，陈甘霖也是为了保命，我不能怪他。现在我已经崩溃了，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只有我承受这种痛苦？ 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占据了我整个心房。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来自未知的恐慌(下)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被心中的焦灼折磨得十分难受，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我又冷又饿，肉体上的折磨倒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精神上被人忽视。 为了引起门外路人的注意力，我嚎啕大哭了好几次，可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最后。 我用力闭上眼睛，拉上被子直到盖住整个头部，祈祷有人能过来救救我。 我知道，要不了多久，我会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住院笔记·第五天】 一夜过去。 周遭的空间变幻成一片灰白，早已不是我所熟悉的病房环境。我的嗓子已经哭得哑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感受不到半点的知觉，甚至也忘了饥饿的感受。 我手指颤抖地爬起来，看着沦陷的地面不知所措。 它们犹如万丈深渊深不可测，只消一眼，就把我不易鼓足的力气全都打散了去。 我害怕地又退了一点。 这万一不小心掉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先前那瓶灌满自来水的瓶子扔下去，好久都没有传来一声落地的巨响。我要是真的掉下去了，只怕漫长的坠落过程后，迎接我的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我重新躺了回去，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一名男子身着浅色风衣，面容沉稳，眼神中透着坚定。他似乎是有备而来，所经之处，环境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顷刻间。 偌大的医院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本该人多嘈杂的公共场合，却没有多余一人在这里。除了他轻而碎的脚步声，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双牛皮面的皮鞋停下，男人最终驻足在一间病房的门口，他深深地吓了一口气，继而推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床上裹成一团的被褥，里头似乎躺着一个人，看着鼓鼓当当的。 “许诺，许诺！”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疾色，他慌忙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 里头的人被闷得脸色涨红，脑门上全是一层薄汗，胸口也没了一丝起伏，似乎正处于濒临死亡的状态。 他脸色刷地一下白了，颤抖地伸出手指来，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过了一会，他感受到手指边缘有被带动的气息，出气多进气少，特别微弱。 但还好，还有气。 他凝望着女孩昏睡过去的面容，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来太晚。 男人帮女孩掖了掖被角，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现在整个医院都已经被他掌控，男人觉得有些闷热，便干脆脱下了外面那件风衣，随意地搭在椅背上。 十分钟过后。 “唔。” 男人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他注意到女孩的状况，许是睡梦中不太安稳，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偶尔发出几句含混的梦呓。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抚摸她的脸庞。 本该在安然入睡的人，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男人一怔，反而忘了撤手，就这么维持着抚摸人的动作。 我迷迷糊糊地望着来人，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本来我正做着一场噩梦，一不小心就坠落悬崖，经过这么一吓，我直接梦中惊醒过来。 待我看清男人的长相，立马打掉了他的手，警惕道：“你是谁？” 然后环顾四周一圈，又道：“我又回到这里了？” 周围的环境变回了医院之前的装横，我待在病房的床上，地上的黑洞消失得无影无踪，地板也完好无损。 我看得啧啧称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终于是安全的了。 “我叫俞申。” 身边那人突然道。 俞申？ 我默念着这个名字，偏头看他。 俞申保持着缄默，我才意识到不对，道：“这就没了？” 他想不明白还有什么，虚心请教道：“还需要什么？”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奇怪的人，他介绍自己方式是如此的简洁。 一如他那张平平无奇的大众脸，没有任何特点，这要是在大街上偶然碰见，是看一眼都会忘的那种。 偏偏他的眼睛很澄澈，像是黑曜石一样透亮，是让人都会忍不住去注意的程度。 “你的眼睛长得很好看。”我道。 俞申笑了一下，低声道：“谢谢。” “不用谢！”我立马下床跑到门口，朝两边过道，喊道：“张主任！张主任！你在吗！” 我倒是想问问，她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来看我？！ 我差点就要死了。 走廊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见到这一幕，我心头猛地一沉，缓缓地回头。 病房内。 俞申在椅子上好整以暇，静静地看着我。 我扶着门框才不至于腿软，眼中多了几分忌惮，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医院一个人都没有，这跟你有没有关系？你把他们都弄到哪去了？” “你先别激动，我没有恶意。”俞申举起双手，“我是时空的偷渡者，也是来救你的。不过最近时空修订者在追杀我，不得已我只能四处躲避，所以救你的时间来得晚了。” 偷渡者？ 这么久违的词汇，我好久没有听到了。 我怀疑道：“你是偷渡者？不应该是神渝才是偷渡者么？” 俞申愣了愣，随即一笑：“看来你知道的还挺多，对，也没错，我和他是好朋友，他也是偷渡者。不过我是明线，他是暗线，我们是交替出现的。” “上次时空修行者追杀的就是神渝，这次我被它发现了。因为我发现有人改变了这里的秩序，导致时空不太稳定了。我好奇就过来看看情况，不料我一过来就被追杀了。”俞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又道：“不过好在有惊无险，我费了些力气挣脱了。” 我犹豫道：“那你现在出现在这里……” 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耙子吗？ 后半句话我没敢直言，转移话题道：“你不怕时间修订者又追杀过来吗？” 俞申道：“它的实力是增强了，但我也不是吃素的，已经把它解决了。现在病房恢复原样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垂下了眼脸，想起了伤心事，有些失落道：“时空修订者发现了我们这些未来的人，它附身在我的一个同伴身上，控制他来伤害我们，我们由此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条件(上) “这么严重，伤在哪里，我看看。” 俞申面色一凝，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急与担忧，他步履稳健地上前，紧紧扣住我的手腕，似乎想要仔细察看我的状况。 他的反应出人意料，好似我是他重要的伙伴，我不禁多瞧了他一眼，只觉他心底善良。 我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手，笑道：“已经没什么事了。对了，你说你偷渡者，有没有办法带我回未来？” 俞申看看自己抓空的手，脸色晦暗。 很快，他温和地笑了笑，摇头道：“我目前也没有办法，这个时空的秩序不稳定，没个几个月恢复不了，现在不止是你，我也走不了。” “啊，这样啊，这可真是个不幸的消息。”我的心凉了半截，十分沮丧。 片刻后，忽而又想起什么，我拍了一下脑袋，目露欣喜道：“我差点忘了，神渝的画作还在我这里，未来的画被齐眠拿走了，但是过去的他还没来得及拿。只要我去周景家里把画拿回来，我就可以顺利离开这里了。” 俞申轻嗤一声，毫不迟疑地打碎了我的希望：“别想了，神渝早就把那画带走了，现在这个时空里可没有你要找的画。” 我失望透顶，心道怎么这么倒霉。 又道：“那你知道神渝现在在哪里吗？” 俞申摊开双手，“神渝向来神出鬼没，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回去的路都被堵死了。 我不禁叹息道：“天地辽阔，人海茫茫，我还能去哪里找他？难道我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了吗？” 俞申漫不经心地道：“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时空修订者已经被我打跑了，你此时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不，我不能留在这里。” 俞申：“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是过去的人，未来时空的生活才是属于我的，我的朋友、家人，还有周景都在那里等着我。”我眉头紧锁，停顿了下，又道： “待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也是有副作用的。我会与这里的人逐渐同化，然后彻底忘记自己的来历。未来的人也会忘记我，这比死亡还可怕。” “死亡并不是一件坏事，起码还有人记得你；我要是留在这里被同化了，未来那里没有了我存在的记录，也就不会有人记得我了。”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被遗忘才是。当这世界上没有人记得我的时候，就是真正地死了。 “这样啊，好吧。”神渝耐心地听着，他故作沉吟，道：“听着，我有办法让你回去，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我眼前一亮：“你说，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真的什么条件都可以？” 俞申仿佛在和我打哑谜，话里话外像是在说另外一件事。 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我对他谈不上信任。一听他这么说，我心生警惕，反倒不敢夸下海口了。 我谨慎道：“你先说说看。不过先说好，如果会危害社会公共秩序、违背公民的社会良德，这种的事情我绝对不干！” “没这么严重”他淡淡地开口道：“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尝试和我在一起？” 脑中犹如惊雷闪过，我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 俞申极其耐心地又重述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如果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作为你的男朋友，便有义务把你送回未来。” “不可能。”我毫不犹豫地道。 我觉得很荒谬极了，又道：“你有没有搞错？我跟你是第一次见面吧，你跟第一次见面的人谈这个？” 俞申眸光微闪，随即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我：“……” 怎么办，现在有点无语。 偏偏那边俞申还在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到你，但是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我反应很强烈，大声道：“绝无可能，不行！这绝对不行！” 俞申问：“为什么？” 我觉得他这个人很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很有必要和他说清楚。 于是我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哎，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我不会背叛他的。” “我知道，”俞申扬了扬眉毛，指着我道：“不过你在这里，他又救不了你。人类的感情太过短暂，说不定你太久没回去，他就忘记了你。” 我露出不太苟同的神色，他看出来了，又补充道：“……或许短时间不会，两年呢？十年呢？总不会他永远等你回去吧？” 俞申说话真难听，总是一针见血地直击人性。 我眉目染上一丝惶然，不知如何作答。 俞申也没再为难我，讪讪道：“我开玩笑的，不能就算了。我也没有趁人之危的想法，不行我们换个条件吧。” 我没说话。 俞申看了眼天空，道：“时空秩序还有两个月才能彻底稳定下来，到那时未来的人才可以离开此地。那么，这两个月你陪我四处走走吧。” “这漫长的岁月里，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伴，你带我出去玩一玩、说说话，体验一下这个世界的乐趣，说不准我一高兴就放你走了。这总没有问题吧？” 我很怀疑：“就只是这样？” 俞申似笑非笑：“你想要高难度的也不是不行。” 我忙道：“不，不，就这样吧。” 俞申露出十分遗憾的神色，似乎有些可惜要求提低了。 我怕他临时反悔，追问：“你想怎么体验世界的乐趣？” 俞申解释道：“这两个月你把我当成朋友对待，带我玩遍这个时空好玩好吃的地方，等两个月的时间一到，我就用时空穿梭劵，送你回到未来。” 诱惑很大，我可耻地心动了。 “什么是时空穿梭劵？”我敏感地触及到重点，直觉这是我回去的关键。 “就好比如，神渝拥有时空手表、一幅画，那些东西很有魔力，可以让人无限次穿梭时空。” 神渝捏着一张纸质的票据，上面写着“时空穿梭劵”这几个大字，主动地介绍道：“我就不一样了，我拥有的是一次性的穿梭工具，用完即废。也不会让有心人利用了去，反正只能使用一次，到时候真出了什么麻烦，也找不到我身上。”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条件(下) “是神渝那些发明的改良版，毕竟他之前的东西太好用，惹出了很多的麻烦。比如，之前就来了一个男的，利用时空手表救了他本该亡故的舅舅！” 俞申气愤填膺地道：“那男的走就走了，后来是我出来收拾烂摊子的！” 我诡异地保持沉默。 这个时候少说少错，我要是说我认识周景，眼前这个人怕是要连我一起解决，那我还怎么回去未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他道。 我立即笑嘻嘻起来，打岔道：“我是在想确实比较麻烦，改良版的就是好用的。” 俞申同意：“那走吧。” 我一脸懵：“去哪？” “现在开始陪我走走啊，你回去的‘飞机票’在我这里呢。”他心安理得地道：“你现在就要有觉悟了，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要随叫随到。” 我有些迟疑：“好吧，不过我还没有办退院手续。” “现在整个时空秩序不太稳定，你还找得到给你办手续的人吗，医院的人会被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了。你想等到他们过来，这得要多久，猴年马月你也等得了？” 他说得也对。我点头道：“那行吧，我们现在就走。” 俞申深邃如潭的眼睛看过来，吩咐道：“先去散散步，晚点各回各家，关于这两个月的游玩行程，你回去做个初步的草稿策划书，然后明天一早交给我。” 我：“好。” - 陈甘霖一回到未来，就出现在他的小阁楼里。 看着眼前熟悉的家居，他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感到十分的亲切和安心。 终于回来了。 之前他被时空修订者附身，那个怪物没少折腾他的身体，导致他一醒来浑身乏力、哪哪都疼。 他没来过去之前，根本没想到丧命于此。现在时空修订者就像一把刀，时时刻刻悬在他的头顶上，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所以他压根不敢有什么丝毫的耽搁，只能抓紧时间出院，然后回到未来时空。 临走前，他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许诺，心中闪过一丝歉意。 还是放弃她了。 放弃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她还处于昏迷状态，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回去，在人前也解释不了她受伤的原因；二是过去时空的医院根本不让他带走她，说是病人还需要照看休养。 他本就不想嫌麻烦，不想带走许诺，现在听医生这么说，索性也有了让她单独留下的理由。陈甘霖想了想，出于人道主义，还是给许诺留下了一笔住院费，让那里的医生护士好好照看她，然后他一个人回到未来了。 陈甘霖躺在自己懒人沙发上，好一会都没听到那个令他熟悉又吵闹的声音，不觉得有些奇怪。 “欲望熊？”他喊道。 无人回应。 陈甘霖当下站了起来，他四处转悠了一下，发现欲望熊真的不在这里。 “奇怪，跑哪去了。”陈甘霖嘀咕道。 和许诺他们需要借助的工具不同，他如果想回来，心中默念想回未来就可以，根本不需要欲望熊跟着同去，以至于现在他根本不知道欲望熊在哪里。 陈甘霖不甘心，走到自己的手办展示区，又东张西望了片刻。 玩具玻璃展示柜里放着很多模型手办，欲望熊平时就待在柜子上面，一动不动地假寐，看着和其他玩具没什么两样，现在它却不见踪影了。 小阁楼的窗户是开着的，灿烂的阳光穿过玻璃，一缕缕地从上往下洒落。他疑惑地走近，莫名地觉得欲望熊是从这里出去了，所以窗户才是敞开的。 他探出头来往两边瞧了瞧，怪道：“去哪了，欲望熊！你在吗？” 算了，想必是自己出去了。陈甘霖很快放弃寻找它的念头，他没有想过欲望熊可能遭遇不测，毕竟这是一只有魔力的熊，又惯会投机取巧的，没有谁能坑得了它。 于是陈甘霖又放宽心，他回身照例去看墙上的标本相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小习惯。 每当他心情烦躁的时候，就会去瞧一瞧许诺的情感原石。一想到心爱之人的记忆与情感都被他囚禁在这里，他的心情会渐渐平复下来，感到十分快意。 能够掌控他人的命运，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一种高位者轻贱低位者的小把戏。 相框里面有一粉一蓝两个情感原石。 “嗯？”陈甘霖眯了眯眼，凑近去观察。 与上次不同的是，粉色的情感原石出现了一丝裂缝，极其微小。 但不可否认的是，裂了就是碎了。 他怔怔地看着相框里的粉原石，欲望熊曾经说过的话犹如在耳畔响起：“许诺这块原石比较特别，因为是有了喜欢的人了，所以她的这块多了一份对那个人的记忆。要是碎了，嗯哼，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陈甘霖神色一凝，终于察觉到事情的蹊跷了。 他又看了他的那块情感原石，晶体表面圆润而光滑，没有丝毫的裂缝与瑕疵，还好端端地放在那里，代表着自己还没有挣脱束缚的诅咒。怎么许诺的那块已经裂了？ 他眼花看错了？ 不对，再看一眼。 陈甘霖直接把相框取了下来，他把粉色的那块捏在手里，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阵，最后确认无误，许诺的那块原石出现了裂缝。 那她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吗？ 包括那个周景的？ 可恶。 “欲望熊。”陈甘霖磨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不会是因为情感原石碎了，欲望熊才跑路的吧。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了，欲望熊哪一次办事可靠过？ 他悲愤地收拾好下楼后，出门撞见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有一个人意料不到的人在那里等着他。 “想不到你也已经回来了，周景。”陈甘霖说道。 “我要和你谈谈。” 周景站在车前，静静地看着他。 十分钟后。 “什么？！你说许诺还没有回来？” 在一家咖啡馆里，一声惊讶划破了沉寂的氛围，引得众人纷纷回头侧目。陈甘霖这才注意到旁人异样的目光，连连朝两旁的餐桌道歉。 第一百八十四章 无力回天(上) 对于周景而言，许诺的事就是大事。 因此他没有谴责陈甘霖大惊小怪的态度，顿了顿，回道：“对，而且我现在已经回不到过去时空了，你看看能不能把她带回来？她一个人待在那里很危险，一旦时空修订者找到她，那结果真的不堪设想。” 周景已经没法使用时空手表了，所以他希望通过陈甘霖的渠道找到许诺。 听到周景这么说，陈甘霖的心被高高地抬起，他颇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并未多言。 周景感觉他的脸色不对，询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困难吗？” “我也回不去了。”陈甘霖道。 “你说什么？”周景猛地抬头，双目紧盯着他，问道：“你是说真的还是假的，你回不去了——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陈甘霖如实道：“我回去的代价是和一只欲望熊做交易，我每次回到过去都要交付五年的寿命。但这次我发现我回到未来，欲望熊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对，可能是跑了。” “怎么会突然跑了？” 陈甘霖隐瞒了他对许诺不利的事实，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只会默默付出的暗恋者，为了喜欢的人不惜涉险到了过去，只为把许诺平平安安地回来。 不料中途发生变故，遇到了时空修订者只能自己先回来。回来以后，欲望熊另择新主，放弃了陈甘霖这个旧主，然后逃遁离去了。 陈甘霖的说辞难以证实，除非欲望熊在这里，所以他也不怕周景拆穿。 周景心里翻涌着怒火，冷笑一声：“我家韵卿良善，可能会信你这个说辞，但你要把这一套用在我身上，我想你找错了人，我可不是傻子。” 陈甘霖不忿道：“你什么意思，我难道还会说假话不成？” “谁知道呢，”周景目光逐渐冰冷，看陈甘霖就像个死人，他不疾不徐地道：“我第一次在过去遇到韵卿，刚好是她出车祸失忆的那段时间，你特意跑我家找我，骗我说你是她的男朋友，还记得吗？” 自从许诺把时空手表给了他，他被送回了未来时空，就想起了所有的记忆。 包括他为了救郑轩逸，而被迫失去的记忆。他已经知道，许诺就是他五年在苦苦寻觅的爱人。 陈甘霖听得瞳孔地震，随即后颈寒毛竖起，惊道：“你怎么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对，你不应该知道的。” 他顿时心神大乱，竟不小心把心底的话都说了出来，反倒被周景抓到了小漏洞：“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是你背后又做了什么吗？” 陈甘霖又是一惊，自己不是周景的对手，现在多说无益，千万不能再被抓住把柄。 于是，他嘴巴紧闭，什么都不愿说了。 周景一眼看穿他，反问道：“又不肯说了？” 陈甘霖没理会。 周景也不放在心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时间和陈甘霖东扯西扯，何况这个人也不会对自己说实话。 眼下自己还有事情需要拜托他，不宜把关系弄僵，所以周景并未多计较。 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摆在桌面上，推了过去，道：“我这里有一款时空手表，你试试你能不能回去。” 陈甘霖没有冒然接过，他眸光一闪：“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明白了，周景需要自己去救人。但是许诺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只要她还有一丝理智，就不会选择他，那么他和许诺已经再无可能了。 他如果又冒险回到许诺，会不会遇到那个可怕的时空修订者都两说，成功把人带回来了呢？ 还不是白白便宜了周景。 他是喜欢许诺，但他不想救别人的女朋友。 “你需要什么？”周景心领神会，立马意识到陈甘霖要向他索取代价。 陈甘霖大言不惭：“那你放弃和她在一起。” “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周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他的领子揪了起来，可见气愤至极。 这时，陈甘霖小人得志的模样完全显现出来，嘴里不依不饶地威胁道：“现在我们两个人都失去了回到未来的机会，只有你的时空手表还能用，那我不能白费力气去救人。我要你答应我，不管以后许诺跟谁在一起，你都不能再去纠缠她！” 周景攥起拳头高高扬起，往他的嘴角重重地抡了两下。 周景学过专业的武术，获得了不少的散打和柔术奖牌。一般情况下，他一个人就可以单挑五个普通的成年男性，陈甘霖这种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陈甘霖没躲过去，被硬生生地挨了两拳，脸都被打偏过去了。 他一身狼狈不堪，目光凶狠地瞪着周景；后者受到了挑衅，没忍住又给了一拳。 陈甘霖不怕激怒周景，丝毫不懂得收敛，他狞笑两声，仍是恐吓道：“你选吧，要她平平安安地回来，还是为了自己一己之私，让她永远留在未来？” “我可听说了，她这待在未来时间一长，到时候我们这些未来的人通通忘记她。” 被过去的人同化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陈甘霖显然拿捏了周景心中的软肋。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周景咬着后牙槽道。 陈甘霖又是笑了笑，目光执拗：“我不要钱，我也是只要许诺。” 周景把人往地上一掷，“你别太过分了！” 陈甘霖彻底破防了，在地上大吼道：“我过分？我怎么过分了？！要论先来后到，我喜欢她十几年了，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后来者！我跟她一起上小学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才是最喜欢她的人，也最了解她！” 周景也快要崩溃了，他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喜欢的人，就只想和她安稳地携手一生，为什么这么难？！韵卿为什么就这么倒霉，偏偏就碰到了陈甘霖这个变态。 “许诺被你这种人喜欢上，真是又悲哀又可怜。”周景指尖逐渐泛白，他作为周家的大少爷顺风顺水二十多年，第一次对这个世界感到无力。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无力回天(下) 他呼吸急促，又道：“你问心自问，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你可曾为她做过一件事？是不是我今天不答应你，你就要让韵卿一个人死在过去？！” 陈甘霖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周景目光锋利而冰冷，一眼就看穿了这个虚伪的男人，他嘲讽道：“这就是你的喜欢？些许的喜欢里掺杂利益，仅仅代表着你的自私。” 陈甘霖眼神有一些不自然，脸上浮现出怨恨和不甘的表情，说道：“那你不也是这样的人，你能又比我高尚到哪里去？你现在不肯为了救她而妥协，不就是想眼睁睁地看她去死吗！” “我不是你，所以我答应你。”周景咬牙道。 陈甘霖愕然地抬眼，失声道：“……你说什么？” 周景一脸正色，强调道：“只要你把韵卿带回来，我保证此生不再打扰她。” 他把目光投注在桌面上的时空手表，示意陈甘霖赶紧去接救人。 事情来得太突然，直接让陈甘霖措手不及，原来轻轻松松就解决了情敌。 他还处于震惊的状态中，还没来得及回神，周景已然面露不满，皱眉道：“我答应你了，你还要等什么？” 陈甘霖没半点惭愧尴尬的样子，不相信周景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又是连连追问：“你真是不要许诺了？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该不会是骗我把她带回来，然后你就要鹊巢鸠占，又跟我争夺许诺？” “首先，我必须事先说明，我不是不要许诺了，请你不要说出这么难听的词汇，我和她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难道不是你在步步紧逼？” 周景的表情从愤怒到平静只用了一瞬间，他继续说道：“第二，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在没有得到实质成果前，你绝不会让别人占你的便宜。” 陈甘霖听得心虚，难得没反驳。 “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在乎韵卿的感受。什么事情在她的生命都不值一提，你如果能把她救回来，我能不能和她谈一场恋爱反倒没那么重要了。”周景面上看似波澜不惊，实际藏在袖子下的手悄然间地攥紧。 大不了，他就阻止陈甘霖这个人在韵卿面前蹦跶。 他是答应陈甘霖，不会和韵卿在一起，可他没说就让陈甘霖纠缠韵卿了。 他心中有一杆秤，即使多厌恶陈甘霖这个小人，但只要能办成事情，他可以暂时放下成见，直到韵卿被救出的那一刻。 等到那时把人救出来，他一定要让陈甘霖生不如死。周景暗暗想道。 陈甘霖不知道周景的小心思，还在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我是不如你喜欢许诺，但是你既然这样说了，我也可以给你一个保证，以后她要是和我在一起了，我一定会好好待她。” 没有以后了。周景又在想，陈甘霖敢这么觊觎他喜欢的人，他一定会让这个人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周景完全没了耐心，催促道：“你废话少说，你戴手表去救她。” 陈甘霖：“这是自然。” 陈甘霖心想，他是做了很多对不起许诺的事，但是只要他亲自把她救了回来，人家可不得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从此对他改观，最起码是一个重大的进展。 没有一个人能拒绝救命恩人。 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让人太难堪，毕竟有一层救命之恩隔着，就是一块免死金牌。 “你等着，我马上就能救她。”陈甘霖得意地笑了笑，拿起桌面上的时空手表，道：“你和许诺就是用这个手表去到过去的？看着还挺稀奇的，最起码不用付出寿命代价。” 他想起来，自己每一次穿梭时空，都要付出五年的寿命。如今失去了整整十年，他就一阵心疼血亏。 要是他也能有这么神奇的玩意儿就好啦，那只怪熊可真是把自己坑惨了。 “然后呢？”他把手表戴在手上，一脸茫然，问道：“这个要怎么操作？” “你按一下手表的侧键，一下子你可以离开这里了。等一下，你不能在咖啡馆里直接消失，我们换个地方再操作。”周景看看四周，发现有不少人余光暗暗观察他们这里。 刚才他打了陈甘霖两拳，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陈甘霖要真在这里消失了，他留在这里怕是解释不清。 陈甘霖无所谓：“好，我们换个地方。” 他们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周景解释了一下手表的基本功能，然后道：“可以了，你可以试试看了。” 陈甘霖咽了咽口水，似乎有些紧张：“等一下我一按下去，就能立马到过去的时空？” 周景道：“你等下一按下去，身体就会有一种眩晕感，这是手表自带的副作用，过一阵缓缓就好了。你如果害怕可以先闭上眼睛，等晕头转向的感觉消失后，你人就已经在过去的时空了。” 陈甘霖按了一下手表的侧键，静下来感受他说的眩晕感。 过了一会，陈甘霖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周景的目光逐渐变得难以置信的冰冷，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起来。 而陈甘霖睁开了眼睛，有点懵：“喂，你说的眩晕感在哪里？我怎么没有感受到？” 没有感觉，就代表手表对陈甘霖没用。 周景当即色变，阴沉着脸道：“你不用感受了，你根本用不了这个手表。”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陈甘霖一脸莫名：“什么意思？为什么我用不了？” “不知道。”周景干脆地回道。 懒得再与陈甘霖虚以委蛇，既然他回不了过去，那自己也不用对他客气了。 这样想着，周景的神情逐渐冰冷，对陈甘霖道：“你没有任何价值了。” 语气梆硬且没有任何起伏。 一句话，直接把陈甘霖这人判了死罪。 陈甘霖不了解周景的个性，对周家的财力与人脉也一无所知。 一听周景敢对他这样说话，他的脸庞瞬间扭曲，上前质问道：“你那话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我救不了许诺，那你是不是还要继续跟我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