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重振大明》 第1章 吾弟当为尧舜 “吾弟当为尧舜之君!” 耳边回荡着这句话,朱由检有些茫然地走出皇宫。 他心中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成了大明最后一位皇帝——崇祯皇帝朱由检。 如今,正是天启皇帝病重,打算传位他的时候。 “殿下,宫中传唤,可有什么旨意?” 迷迷糊糊地回到信王府,朱由检眼看一个身形瘦长、唇不盖齿的太监打断自己思绪,心中有些不悦,又担心说得多了露出破绽,没有理会他的话,吩咐道: “快去准备,我要为皇兄祈福!” 这太监不敢多问,急忙安排人布置祈福的神龛。 见他办事还算勤快,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 眼见神龛布置好了,把其他人赶了出去,独自上香叩拜,为天启皇帝祈福。 其余人不敢打扰,只能在外守着。那个询问的太监徐应元见到这番情景,又想到朱由检说的“祈福”二字,猜测天启皇帝或许是身体不好了。 这让徐应元的心里急得像猫抓了一般,吩咐其余内侍道: “你们在这守着,我去打探消息。” 匆匆走出信王府,要去寻找自己的密友魏忠贤打探消息。 然而走在路上,徐应元忽然念头一转,去找了御马监掌印太监涂文辅。 不知徐应元的动向,朱由检跪坐在神龛前,感觉有无数熟悉而陌生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盘旋。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清晰过来: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是我梦入后世?还是后世的我梦回前尘?』 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大梦,朱由检又感觉自己的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 无论是这一世读的四书五经,还是上一世看的图书资料,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传说中的记忆宫殿。 或许,以后可以向利玛窦的弟子请教西国记法! 思绪飞扬,朱由检很快想到了那个被称为利先生、甚至利子的泰西传教士,以及他传过来的记忆法。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如今,对朱由检最重要的,还是他即将继位这件事—— 按照他脑海中的一些历史知识,这次继位总体是顺利的。 但是其中的凶险,亦是不容小视。 无论如何,他现在都不是皇帝,甚至连皇太弟都不是—— 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露丝毫破绽! 想着史书中那些皇太子、皇太弟继位的凶险,朱由检决定以静制动,适应生活的同时,期待像历史上一样,能够顺利继位。 此时的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贴身太监徐应元,正在为自己的皇位而奔走。 御马监掌印太监涂文辅的外宅中,徐应元见到涂文辅后,便急匆匆地问道: “快给我说说,今天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殿下一回来,就要给陛下祈福?” “是不是陛下……” 伸手指了指天空,徐应元没有再说下去。 但是无论他还是涂文辅,都知道话中的意思,是在问天启皇帝是不是即将宾天。 涂文辅姿容修雅,而且能书善算、为人颇有心计。 眼看徐应元急匆匆地询问自己,正在心急于天启皇帝病逝后时局变化的他,忽然放下了担心—— 因为他已经知道,无论时局怎么变,他现在都能从容应对。 无论信王登极后是用徐应元,还是继续用魏忠贤,他这个御马监掌印太监都不会动。 现在的他,也有坐观风云的本钱了! 所以,涂文辅很快平心静气,不疾不徐道: “老叔,何必这么心急呢?” “侄儿在宫里是您照看,也是您举荐给魏公公的。” “宫里有什么消息,我能不告诉您吗?” 说着,涂文辅打量了一下周围,附在徐应元耳边,低声道: “陛下自五月以来,身体一直不好。” “上个月,兵部尚书霍维华的妻弟陆荩臣进仙方灵露饮,说是什么米谷之精华。” “陛下最初喝着感觉很甘甜,后来嫌水汪汪的,让御药房不必蒸进。” “自此之后,陛下身体日渐浮肿,药石无效,眼看撑不了多久了。” “魏公公因此怨愤霍维华,霍维华已经怕得要把宁锦之战荫子功劳让给袁崇焕,自己脱身而出,以后再卷土重来。” “你说,若是陛下还有救的话,霍维华至于会怕成这样吗?” 徐应元听得心中狂喜,面上却故作悲伤,哀戚道: “这么说,陛下……陛下……” 同样面色悲戚,涂文辅点了点头,说道: “大概就在这个月了。” “这件事已经引起群臣注意,陛下今天之所以召见信王,就是因为内阁首辅黄立极,率文武百官到宫门问安。” “陛下在乾清宫西暖阁召见他们后,随后召见了信王。” “百官知道这件事情后,明天应该还会觐见陛下,请求定下后事。” 强压住内心欢喜,徐应元激动地道: “那你说明天会怎么样?” “陛下会册封信王为皇太弟吗?” 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信王继位定下来,免得发生意外。 涂文辅听到之后,却是皱紧眉头,有些不确定地道: “按理说应该是,就怕……” “就怕什么?”徐应元追问。 “就怕魏公公不死心,还有其他想法!”涂文辅压低声音道。 不明所以,徐应元道: “其他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 “任容妃生的皇子,被去年的王恭厂之变吓死了。” “其他皇子也都死得不明不白,甚至有的都没机会生下来。” “都到这时候了,魏公公还能做什么?” 没有立即回答,涂文辅故作忧虑,向徐应元道: “侄儿会小心打探,老叔放心就好!” “不过老叔这边,一定要小心些,不要现在就露出和魏公公争夺的意思。” “等到殿下登极,老叔您当上秉笔太监后,再和他争不迟。” “说不定那时候魏公公已经认清形势,要求老叔您保他性命呢!” 听得徐应元直咧嘴,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到魏忠贤的权势,他心里就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恨不得信王殿下立刻登极,自己也成为九千岁。 涂文辅见他这个样子,同样心中暗笑,已经盘算着要拉哪些人,和自己一同进退。 两人各怀心思,都觉得美好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 《崇祯长编》:(八月十一日)熹宗凭榻顾帝曰:来,吾弟当为尧舜。帝惧不敢应。 《酌中志》:王府,每承奉正副二员,典宝官数十员。承奉徐应元者,逆贤之同官,涂文辅之老叔。 (本章完) 第2章 谨言慎行 回到信王府中,徐应元迫不及待地为自己表功。 把刚刚前往涂文辅外宅、说服对方支持的事情,得意地告知朱由检。 听到徐应元所言,一直跪坐在神龛前、整理记忆的朱由检,心中着实惊讶。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身边的这个太监竟然如此大胆,而且立下大功。 御马监在内廷之中,权势仅次于司礼监。 而且最重要的是,它是内廷之中,唯一掌军的衙门。 有了御马监掌印太监涂文辅的支持,朱由检继位的事情就稳当了—— 至少魏忠贤那边,已经无力在内廷动兵。 揣摩着这件事的影响,朱由检有些悬着的心,又放下了许多。 因为他从这件事已经看出,内廷并非是铁板一块。魏忠贤这个“九千岁”,对内廷的掌控力,远不像外界认为的牢固—— 徐应元这个魏忠贤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涂文辅这个魏忠贤的心腹,都已心怀异志。 如此一来,他就能从容布置,利用这些人的矛盾,逐渐掌控内廷。 对面,徐应元生怕朱由检看轻自己的功劳,继续道: “涂文辅在宫中是我照管的,因此称我老叔。他能攀上魏忠贤,就是我举荐的。” “魏忠贤不通文理,各种文书都是王体乾、梁栋、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分投互看,朗诵讲解。宫中发出来的中旨,草创者多是王体乾、李永贞、涂文辅。” “宫里宫外有什么动静,涂文辅一定会知道。” 微微点了点头,朱由检终于开口,赞赏道: “这件事做得很好,你立下了大功!” “告诉涂文辅,他的心意我知道了,让他好生办事。” “如今是非常之时,你们传递消息时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发觉。” 徐应元闻言大喜,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来日信王登极,一定会重用自己。 但是朱由检此时,心中却着实有些后怕。徐应元这次联络的涂文辅对魏忠贤怀有异心,下一次联络的人立场就不好说了。 他担心徐应元胆大妄为,给自己带来惊喜的同时、带来什么惊吓,嘱咐道: “这几天你就不要出去了,找个可靠的人传递消息就行。” “还有,这几日信王府闭门谢客,无论什么人来,都不要见。” “我要在府中为皇兄祈福!” 正想大展身手联络他人,徐应元哪想到自己这就被朱由检禁足了,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殿下,我在外面还有很多好友,李永贞、石元雅等人,或许能拉拢过来。” “明日百官觐见后,还要来拜见殿下。” “殿下为何在这个时候,闭门不出呢?” 不为所动,朱由检坚持以静制动的策略,淡淡道: “打探消息一个人就足够了。” “百官觐见之后,为何要来拜见我呢?” 徐应元理所当然地道: “当然是陛下册封殿下为皇太弟,百官进表笺庆贺,定下君臣名分。” 朱由检反问他道: “如果皇兄不册封我为皇太弟呢?” 不管是天启皇帝还想着能痊愈也好、魏忠贤阻挠也罢,朱由检都知道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没有当过皇太弟。 这就决定了他在这个时候,不能跳得太欢。免得被天启皇帝和魏忠贤知道,事情出现变数。 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太弟,没有和百官定下君臣名分,百官对朱由检连道义上的忠君责任都没有。 他现在能够指望的,只有天启皇帝“吾弟当为尧舜之君”这句话,以及《皇明祖训》规定的“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 这是他最危险的时候,一定要谨言慎行! 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朱由检当然不敢在这时候结交朝臣,更不敢放徐应元外出,给自己捅出篓子。 被朱由检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再想到涂文辅说的话。徐应元终于认识到: 信王殿下不一定会当上皇太弟,继承皇位的事情,也非十拿九稳。 如果他还想成为九千岁,就不能在这时让魏忠贤知道,迎来对方打击。 统一认识之后,徐应元很快按照朱由检吩咐,命令王府的人闭门谢客,无论什么人拜见,一律不用理会。他本人更是亲自布置隔间,供朱由检在祈福时歇息。 王妃周氏在朱由检入宫后,一直怀着担心。但是朱由检一回来就为皇帝祈福,让她不敢打扰。眼看朱由检吩咐闭门谢客,还要在神龛前为皇帝祈福,连歇息都在那里。这让她终于忍不住,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如何面对王妃,也担心她从细微的生活习惯中发现自己变化,朱由检道: “不用担心,也不用做什么事。” “皇兄今天召见我,对我说‘吾弟当为尧舜之君’,我心中有些惶恐,在此为皇兄祈福。” “伱把府中照看好,过些日子事情就会明朗了。” 陡然听到这些话,周王妃如何能不担心?天启皇帝这句话看似传位,却又没有明确册封皇太弟。万一皇帝的身体好转,以后再生下皇子,朱由检这个信王就变得尴尬了。 如今她也只能期待这件事,能按预期发展了。 “殿下一定要保重身体,家里面的事情,可都指着殿下呢!” 和朱由检说了会儿话,周王妃吩咐侍女和太监仔细布置隔间,又去安抚内眷,向府中再次下令,让他们无事不得外出。避免这些人肆意妄为,给王府带来灾难。 然后,她又亲自下厨,给朱由检准备饭食。 从徐应元那里知道周王妃的动作,朱由检微微点头,对此很是满意。他不指望周王妃有什么大才,只要能执行自己命令、安稳内宅,就符合自己期待了。周王妃在这两件事情上,显然做得很好。 现在,他只需要等待天启皇帝过世,自己继任皇帝。 一夜无话。次日,朱由检仍旧在神龛前,为天启皇帝祈福。 百官再次觐见天启皇帝的结果不出所料,天启皇帝只是说了“昨召见信王,朕心甚悦,体觉稍安”这句话,暗示他离世后由信王继位,却没有明确册封信王为皇太弟,更没让百官拜见,定下君臣名分。 朱由检对此早有预料,也没觉得失望。只是再次吩咐府中人员谨言慎行,不要惹出争端。 《皇明祖训》: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 《酌中志》:而逆贤不识字,从来不批文书…… 至于一本一本口奏姓名、党逆朋比者,王体乾也; 帮助逆贤查姓名,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三人也…… (本章完) 第3章 魏忠贤图谋摄政 时间一天天过去,朱由检渐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无论谁看过来,都不会察觉异常。 徐应元被禁足在信王府中,却有些魂不守舍、忧心忡忡。一会儿担心信王无法继位,自己只能继续在信王府当差;一会儿担心自己无法在信王继位的事情上立下大功,不得信王重用。 如此又过数日,徐应元终于从涂文辅那里得到一条重要消息,迫不及待地向朱由检表功: “八月十九日,魏忠贤与群臣商议垂帘居摄。” “内阁次辅施凤来说:‘居摄远不可考,且学他不得。’” “魏忠贤不悦而罢,诸位大臣请求信王入宫视疾。” 诵读着这条消息,徐应元道: “殿下,魏忠贤果然不肯放弃权势,想要继续摄政。” “殿下没当上皇太弟的事情,定然是他作梗。” “要想办法入宫,定下这件事情。” 朱由检闻言皱眉,感到了事情的棘手。虽然有涂文辅这个暗中投机的内应,自己也把握在登极后收拾魏忠贤。但是对“九千岁”如今的权势,他却不敢小视。魏忠贤有摄政的心思,他必须认真对待。 内宫之中,除了御马监涂文辅暗中投靠之外,司礼监王体乾等人,都是魏忠贤的心腹。 唯有皇后,和魏忠贤、客氏多有矛盾,魏忠贤无法掌控。 朝堂上面,如今的内阁是按魏忠贤心思组建的,施凤来能说句话已是难得,其他人不能指望。 而且百官对宫廷的影响力很小,真正能影响到宫廷的,是土木堡之后就已式微的勋贵。 分析朝中局势,朱由检又回想历史上的经验,推测魏忠贤可能采取的做法: 想要摄政,一是立幼帝,像王莽和孺子婴、东汉外戚大将军和幼儿皇帝。 二是学习唐朝宦官,掌控神策军废立皇帝。 这两点都需要防备! 想到这里,朱由检下令道: “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皇后,让皇后注意后宫动向,不要突然出现什么怀孕宫女。” “让涂文辅注意对御马监的掌控,监察京营动向,以及是否有外军入京消息。” 在这两方面加以防备之后,朱由检又补充道: “还有,把事情告诉英国公张维贤,他是三朝老臣,知道该怎么做。” 徐应元急忙领命,见朱由检说完这些便再无其他命令,问道: “殿下呢?” “要不要上表陛下,请求入宫觐见?” 朱由检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神龛,道: “一动不如一静。” “我要为皇兄祈福,皇兄身体好转后,自然会召见我。” 让徐应元听从命令,小心传递消息。 徐应元无奈领命,一边传递消息,一边更加忧心。这种被禁足的日子,实在不是他想要的。 恰在此时,府中有人通传,朱由检老师刘汉儒,请求入府拜见。 徐应元心里正在烦躁,哪有心情听这个。不耐烦地说道: “殿下闭门谢客,说了不见外人。” “去告诉他不见!” 门子有些无奈,再次道: “刘先生是殿下的老师,不能说是外人。” 徐应元闻言大怒,想要教训这个顶撞自己的门子。却又想到“不是外人”这四个字,又改变了想法。他早有心改变闭门谢客的局面,顾不得和门子计较,禀报朱由检道: “殿下,刘先生在外求见。” “殿下要不要见一见?” “刘先生?”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朱由检思索片刻,才想到是自己老师,语气温和地道: “告诉刘先生我知道了,但是拜见就不必了。” “让他专心学问,不要惹出是非。” 徐应元不肯罢休,想到前些年阉党众人和孙承宗、袁可立的争端,继续道: “殿下最好还是见一见。” “刘先生是天启二年进士,这一科的的殿试同考官有孙承宗、袁可立二人,倪元璐、黄道周都自称是袁可立的门生,因此被称孙党。” “孙承宗在辽东经营多年,袁可立在山东登莱经营多年。殿下要打听是否有外军入京,最好见一见刘先生。” 朱由检闻言默然,从这寥寥数语中,他已经窥见了一张以同科、同年、座师、门生编成的大网。只要是进士出身,都能在这张网中,找到相应的位置—— 这种根深蒂固的文官势力,比阉党更难对付。 但是,如今威胁他继位的,是魏忠贤和阉党。 瓦解文官势力自然要放在后面,现在要抓主要矛盾,认清谁是敌人。 念头转动,朱由检又隐约觉得自己对这几个名字有些印象,回想他们的事迹,认为可以重用: 孙承宗是天启皇帝敬重的日讲官,而且非常重用,执掌辽东数年。印象中后来他一家抗清而死,可以说是满门忠烈。 袁可立能力非凡,天启二年白莲教支派闻香教造反,就是他和赵彦等人平定的,东江毛文龙也是他支持的。而且这个人脖子硬,连万历皇帝的中旨都能抗,魏忠贤更不可能扭转他的想法。这样的臣子当皇帝的有时会头疼,但是关键时刻可以信任。 倪元璐这个名字朱由检没什么印象,但是黄道周是和刘宗周齐名的二周,都是殉节忠臣。 四人都可以用! 确定这点之后,朱由检道: “几人现居何职?” “都有谁在京城?” 徐应元是为了改变朱由检的想法说出这几个人,一时间哪考虑这么多。想了很久,才说道: “孙承宗天启五年致仕,但他是北直隶保定人,联络起来很容易。” “袁可立天启六年底致仕,他是河南睢州人,联络不易。但是因为前些日子三大殿修成,以三殿功加太子少保,累加太子太保。殿下可以此为由,设法召他进京。” “倪元璐和黄道周都在翰林院担任编修,倪元璐今年外出主持江西乡试去了,黄道周得罪了魏公公,又因为丧母,回乡丁内艰……” 声音越说越低,显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拿这几个人说事,是一个蠢主意。 听到这几个人的去向,朱由检长叹一声。继续询问孙党其余人物,得知有关联的鹿善继、茅元仪、李邦华等人也被罢官赶走,对魏忠贤在朝堂的势力,认识更加深刻。 断绝在朝堂上和魏忠贤争斗的心思,朱由检对徐应元道: “这些人不在京城,如今缓不济急。” “你去告诉刘先生,他来的事情我知道了。” “让他写一下同科进士的年龄、籍贯、现状,以后给我送来!” 徐应元无奈领命,心中着实恼恨。这一次他不但没有改变朱由检的想法,还让朱由检留意到孙承宗、袁可立等人,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他也只能按朱由检的想法,继续闭门谢客,不理外面事情。 《明季北略》:(八月)十九日,魏忠贤与群臣议垂帘居摄,宰相施凤来曰:居摄远不可考,且学他不得。忠贤不悦而罢。诸臣请信王入视疾。 (本章完) 第4章 天命所归 徐应元离去之后,朱由检回想此人刚才所说,对魏忠贤在朝堂的势力,仍旧深感戒惧—— 魏忠贤与群臣商议摄政,只有施凤来明确出言反对。 其他人不说支持魏忠贤摄政,至少反对的心思的不坚决。 魏忠贤在朝中的势力,着实可畏可怖。 『我若想要掌权,必须打倒魏忠贤!』 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朱由检不但把魏忠贤看做当前继位的阻力,还看做以后的政敌。只要自己登极后想要掌权,第一个要打倒的人物,就是阉党的核心魏忠贤。 只有打倒了魏忠贤,阉党的一些人才,才能为他所用。 不然这些人会仍旧以魏忠贤为核心,形成政治集团。 如今的皇位之争,可以看做是他和魏忠贤的斗争。魏忠贤处于攻势,不断出招试探。 但是这点不需要他操心,魏忠贤首先要面对的,是大明朝的祖制。 分析着如今形势,朱由检对魏忠贤的试探不说满不在乎,却也不认为是什么大问题。大明传承二百六十年,各种制度极为完备,人心也依然尚在。在这个制度框架内和魏忠贤斗争,朱由检信心十足。 若是魏忠贤心有不甘,想要鱼死网破直接掀桌子。涂文辅的御马监、张维贤等勋贵掌控的京营,都会让魏忠贤知道,什么是武装斗争。 京营和御马监这两支武装表面上归魏忠贤掌控,实际能做主的人都倾向朱由检。魏忠贤能指望的,只有外军。 但是只要京城不像汉末洛阳那样自相残杀,董卓那样的外军根本没有入京机会。 京营再是不堪,至少守城是没问题的。历史上两年后的己巳之变,都没让后金攻进来。 所以魏忠贤最有可能用的手段,还是宫廷斗争。 『我要尽量待在信王府中,不去危险地方。尤其是皇宫是魏忠贤的主场,登极前要尽量少去。』 『登极后反而就安全了,魏忠贤胆子再大,也不敢在皇宫中谋害一位刚刚即位的皇帝。否则朝中勋贵大臣、南京勋贵大臣,会迅速拥立新皇帝,把他碎尸万段。』 想到南京勋贵大臣,朱由检不由暗赞大明两京制的玄妙。南京朝廷平时看着不显,但是在关乎皇位的事情上,作用却无比巨大—— 无论权臣、权宦想要篡位称帝,或者把大明皇帝彻底架空,都要小心南京朝廷拥立出新皇帝,再来一次“奉天靖难”。 再想到天启皇帝年初让瑞王、惠王、桂王就藩,如今看来也是一招妙棋。 如果这些人和朱由检一样在京,魏忠贤只要再控制福王、潞王,就能让南京朝廷一时推不出皇帝人选—— 毕竟再往上追溯,都要到宪宗系藩王了。关系实在是太远,其他藩王可能会起心思。 但是,如今福王、瑞王、惠王、桂王、潞王这些近枝藩王都在地方,有资格在朱由检死后按《皇明祖训》继位。魏忠贤对地方的掌控,远不足以同时控制他们。 这就决定了魏忠贤轻易不敢谋害朱由检,免得这些藩王被南京朝廷支持着靖难。 三王之国,实是一步妙棋! 心中念头转动,朱由检又想道: 『若非三王是在三月之国,皇兄是在五月生病,我都以为皇兄是在安排后事、特意防范魏忠贤了。』 『而且还有传言说三王之国是魏忠贤推动,是他包藏祸心,下一步就是要我这个信王出京就藩。』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皇兄会在五月开始身体不好,三王之国反而为我提供了安全保障。』 感叹着时局变化之妙,朱由检脑海之中,不由想到了一个词—— 天命所归! 这让他更有信心和魏忠贤斗争,夺取大明权力。 转眼又是两日,徐应元又传来礼部尚书来宗道献谀,题请魏忠贤侄子魏良卿代皇帝郊天、享太庙等消息,朱由检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继续等待。 皇宫之中,魏忠贤也在紧锣密鼓,为保住权势而努力。 按照阉党中人献计,魏忠贤先是派人向皇后吹风,在皇后明确拒绝后,又告诉皇帝有宫女怀孕,可以生下遗腹子当皇帝。 天启皇帝朱由校此时已接近弥留之际,闻言召来皇后,道: “魏忠贤告诉我:后宫有二人怀孕,他日必然生男,可以作为你的儿子当皇帝。” 皇后张氏多受魏忠贤诋毁,甚至连儿子都不明不白地遇害,哪里愿意魏忠贤得逞,当即连说不可。 天启皇帝到底没有彻底昏了头,知道后宫中不可能突然冒出来什么怀孕宫女,还一下子就是两个。他的本意是让魏忠贤和皇后都因为这个遗腹子有依靠,眼看皇后拒绝,当即绝了心思,命人秘密召见信王。 信王府中,朱由检接到召见,知道最后的结果要出来了。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入皇宫之中。 天启皇帝对朱由检这个弟弟十分爱护,看到朱由检到来,当即传下遗命: “吾弟当为尧舜之君!” 朱由检不敢应答,又听天启皇帝说道: “前些日子,朕诏谕群臣:魏忠贤、王体乾忠贞,可计大事。” “要委用忠贤。” 朱由检心中腹诽:魏忠贤、王体乾对你或许忠贞,对我可不见得,他这个九千岁已经想当摄政了。 不过,朱由检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天启皇帝争辩,正要开口答应,忽然看到皇后张氏从屏风后走出,道: “皇叔义不容辞,而且事情紧急,恐怕发生变故。” 朱由检这才躬身拜受。 天启皇帝又指着皇后相托,道: “中宫配朕七年,常正言匡谏,获益颇多。” “今后年少寡居,良可怜悯,望吾弟善待。” 皇后闻言垂泪,朱由检见得此景,眼眶也是一热,泣涕答应下来。 天启皇帝说完这些话,已经有些疲倦。朱由检逊谢而出,临走之前,又听到张皇后低声嘱咐: “勿食宫中食!” 朱由检微微点头,再次看了眼已到弥留之际的兄长,缓缓走了出去。 他知道,这是兄弟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了。 再次入宫,就该称对方大行皇帝了。 《思陵典礼纪》:熹宗大渐,魏逆方柄事,谋迎福王。懿安皇后召信王入继大统,戒勿食宫中食。信王从周戚畹处作麦饼,袖而食之。 (本章完) 第5章 登极 朱由检离去之后,天启皇帝又召来大臣写下遗诏,随后便昏迷不醒,眼看就要离世。 群臣商议是否要宣布天启皇帝驾崩,去信王府宣读遗诏。魏忠贤认为不可,以皇帝仍在为由,把他们赶出宫去。 眼看天色将晚,群臣无奈出宫。又有十多个内侍接连过来,把左都御史、前些日子接替霍维华兼任兵部尚书的崔呈秀呼唤过去。 却是魏忠贤已经知道天启皇帝秘密召见朱由检,遗诏中也确定了信王即位,召集阉党中人,商议如何应对。 作为魏忠贤的忠犬,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道: “一切都听公公的,还请厂公下令。” 魏忠贤要听的不是这个,又看向崔呈秀,让他献上计策。 崔呈秀不愿回答,魏忠贤逼问几次,崔呈秀才说道: “恐外有义兵!” 魏忠贤闻言恼怒: “什么外有义兵?” “总督京营的梁世勋虽是我们的人,但张维贤在勋贵中的威望比他高多了,需要什么义兵……” 说到这里却回过神来,顾不上责怪崔呈秀这时候献计还拐弯抹角,向田尔耕道: “给蓟辽总督刘诏下令,让他带兵进京!” 田尔耕却没有动作,而是看向兵部尚书崔呈秀,道: “请崔尚书准备文书。” 崔呈秀想要明哲保身,当然不敢留下这种要命的东西。魏忠贤觉得不耐烦,直接向田尔耕道: “让密云参将萧惟中过去,命他和刘诏一起领兵。” 说完,他又盯着崔呈秀,道: “萧惟中是你小妾的弟弟,他能代表你吧?” 事已至此,崔呈秀还能说什么,只能认命而已。 到了傍晚时分,天启皇帝已经彻底气绝,魏忠贤等人却秘而不传,给刘诏调兵争取时间。 直到次日,群臣再次觐见,魏忠贤才隐瞒不住。张皇后传出懿旨,将皇帝驾崩的事情向外面宣告,又命令朝廷大臣和英国公张维贤等勋贵,去信王府宣读遗诏,召信王入继大统。 于是,内阁大学士黄立极、施凤来、英国公张惟贤等人,遵照大行皇帝遗诏和皇后懿旨,前往信王府劝进。 魏忠贤无奈之下,只能遣心腹名下王朝辅,和涂文辅等人,一同前往信王府。 此时信王府中,朱由检早已按张皇后的嘱咐,让周王妃亲自准备了麦饼,暗中藏在身上。他知道,登极前最危险的时刻,已经即将到来。 所谓黎明前的黑暗,指的就是这时—— 没有登极、没有和群臣确定君臣关系,魏忠贤还有下手发动宫廷政变、对他下手的可能。 只有登极之后,魏忠贤才会心有顾忌,不敢轻易下手。因为那时候朱由检若是出事,群臣会碍于君臣大义说几句公道话,天下也会沸反盈天,让魏忠贤吃不了兜着走。 登极前则需要小心防备,不可疏忽大意! 怀着这种心思,朱由检又在徐应元的提醒下,看到前来迎接自己入宫的涂文辅,心中稍微安定。至少他知道涂文辅对魏忠贤怀有异心,如果事情紧急,或许能通过他,调动宫中宿卫。 到了皇宫,群臣又因为丧服的问题,被魏忠贤折腾几次。只有朱由检一个人,进入皇宫之内。就连他的贴身太监徐应元,也被隔绝在外。 朱由检此时还不是皇帝,无法给徐应元任命职位入宫,只能把他留在外面,回信王府安抚众人。同时,他再次嘱咐徐应元,让他去找张维贤,警惕外军入京。 不知外面情形,朱由检入宫之后,被安排在乾清门,西向而坐,不敢稍有懈怠。 天色渐渐昏暗,有内侍点燃蜡烛,朱由检秉烛独坐,不敢合眼睡下。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一个巡视的宦官佩剑经过,心中惊疑之下,朱由检手脚紧绷,道: “能让我看看你的剑吗?” 却是他想到三大案之一的梃击案,担心这个佩剑宦官,是魏忠贤派来谋害自己的。 好在这个宦官并没有那种心思,闻言将剑卸下,呈递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佯装观赏一番,就把剑留在案几上,用来预防不测。看着那个宦官,许诺道: “伱的剑保养得不错,以后重重有赏!” 又听到外面巡逻人员的脚步声,朱由检担心这些佩戴武器的人里面,可能有魏忠贤的人图谋不轨。念头转动,决定犒赏他们,问左右道: “这时候还在巡逻,一定很辛苦吧!” “从哪里取食物犒赏他们?” 旁边一个内侍道: “可以让光禄寺准备。” 朱由检闻言,试探道: “那就传旨光禄寺,让他们准备食物,犒赏众人。” 内侍不疑有他,立刻传旨去了。 周围的人听到,顿时欢声雷动。认为朱由检体恤众人,会是一个好皇帝。 朱由检同样很是高兴,因为他从这些人的反应中,意识到自己虽然没有正式登极,很多人却已把自己当成皇帝。无论是传旨还是赏赐,都没有不开眼的人,在自己耳边提醒他还不是皇帝。 这让他更加感慨,皇帝在宫中的权力太大了。 也明白了为何皇帝喜欢使用宦官,他们实在是太听话了。 袁可立那样的外臣有胆子不听中旨,但是宫里的内臣,却没有敢违背皇帝旨意的。 他要掌控权力,可以从内廷下手。 想到涂文辅的暗中投靠、还有徐应元的小心思,朱由检知道魏忠贤在宫中的势力并非那么牢固,决定在皇宫这个大本营,瓦解魏忠贤的势力。 如此一夜过去,次日,公侯驸马伯、文武百官、及军民耆老等,三次上笺劝进。朱由检按例推辞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才答应下来。 礼部上登极仪注,又以登极遣宁国公魏良卿、保定侯梁世勋祭告南北郊,驸马侯拱辰祭告太庙,宁晋伯刘天锡祭告社稷。 朱由检看到魏良卿的名字,心中冷笑一声,却毫不犹豫地答应,准备明日登极。 翌日,朱由检在大行皇帝几案前设酒果,穿上孝服告诉他自己已经受命。 又在皇极殿前设香案酒果等物,穿上衮冕服行告天礼,随后去奉先殿谒告祖宗,在皇祖母刘太妃前行五拜三叩头礼,在张皇后前行四拜礼。 然后前往三大殿,正式即皇帝位。 《国榷》:乙卯,上崩于懋德殿,寿二十三。上大渐,召信王入,谕后事,魏忠贤有异志,私语都督田尔耕,唯唯,崔呈秀不答,诘之曰:“恐外有义兵。”乃意沮。 《崇祯长编》:二十一日甲寅,熹宗崩,忠贤犹豫不发丧。 翌日,凶问彰露,始宣皇后懿旨告外,遣其党涂文辅、王朝辅迎帝入宫,群臣无得见者。帝自袖煹糗以入,不尝宫中食。 夜秉烛坐见,一阉持剑过,索视之,遂留置几上。闻警夜击柝声,自起问劳之,顾谓左右曰:安得酒食给若辈乎?或对以问之光禄寺。即下令旨传取,遍给之。欢声如雷。 (本章完) 第6章 崇祯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四日,朱由检在三大殿即皇帝位。 紫禁城的三大殿,自从万历二十五年被雷火焚毁以来,直到天启七年八月二十日才彻底修复完毕。短短四天之后,朱由检就要在这里举行登极仪式,对于礼官而言,可谓极大考验。 鸿胪寺官员茫然不知所措,仪式搞得匆忙凌乱,直到朱由检穿着衮冕来到建极殿,文武百官仍旧排列未定。 恰在此时,奉命前往南郊祭告的魏良卿返回禀报,朱由检大声说道:“知道了!”语气甚是严厉。 然后在一行人等拥护下,朱由检从建极殿来到中极殿,登上九级御座。 文武百官各具朝服,入丹墀内按序站立等候,鸿胪寺官员引执事官进中极殿行礼。 将要行礼时,朱由检按惯例命百官免贺、免宣表,止行五拜三叩头礼。 礼毕,鸿胪寺正官跪奏请升殿。朱由检自中门出中极殿到皇极殿,升上宝座。 一番复杂的仪式之后,正式登极称帝。 朝时天忽鸣,群臣以为大吉。 登极之后,对于朱由检来说,头一件事就是改元。 礼部拟了四个年号,朱由检看到其中之一的“崇贞”,提笔改“贞”为“祯”,定下“崇祯”年号。以明年为崇祯元年,命礼部尽快将即位诏书颁行天下。 又命礼部为大行皇帝拟谥号、庙号。以大学士施凤来为首,会同司礼监太监、工部尚书侍郎、礼工二部郎中、钦天监监正等官员,选择大行皇帝的陵墓。 这些事安排下来,朱由检察觉群臣已疲惫不堪,自己这两天也没有吃好睡好,着实感到疲倦,便结束了朝仪,回到后宫之中。 成为皇帝之后,朱由检已经可以去乾清宫居住。宫中没有人知道他的喜好,也不知道如何布置,便请朱由检亲自指点。 朱由检在乾清宫暖阁中看到天启皇帝遗物,其中多有玩好器具,为了避免给人留下玩物丧志的印象,命人尽行封存,以后陪葬先帝。 又遣人去信王府,将徐应元等王府太监唤来,带来常用物品。 终于进入皇宫,徐应元高兴不已。尤其是想到信王已是皇帝,他心中更是兴奋,认为自己的时代,已经即将到来。 见到朱由检后,徐应元安排人手按朱由检的喜好布置乾清宫,又因为一直没有得到任命,想起朱由检入宫前让王妃亲做麦饼,献言道: “陛下是不是对宫中饮食不放心?” “不如以王国泰升秉笔,掌尚膳监印。” 朱由检闻听此言,想到了那个在府中不显眼,看着比较朴实的太监,询问道: “王国泰的资格够吗?” “直接升秉笔、尚膳监掌印,会不会有不妥?” 担心自己一上来就任用私人,会引起宫中旧人不安,甚至同仇敌忾。 尤其是尚膳监是内廷十二监之一,司礼监秉笔太监更是堪与内阁大学士相比。直接把王国泰升为秉笔太监、尚膳监掌印,实在是提拔得太快了。 即使他需要能信任的人为自己准备膳食,也不能随意乱来。 听出朱由检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问王国泰的资格是否足够,徐应元嘿嘿笑道: “资格够不够,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何况王国泰和李永贞同脉,按资历早就够了,只是因为谪居南京二十年,这才升得慢了。” “但他是魏公公和奉圣夫人选进信王邸的,担任秉笔太监,宫里绝没有人多嘴。” 微微点了点头,朱由检看着徐应元的神色,知道王国泰定然和他一派。两人都有意投靠自己这个新君,在以后取代魏忠贤。 这样看来,王国泰和徐应元一样,暂时值得信用。 想要对内廷更多一些了解,朱由检继续问道: “秉笔太监无定员,把王国泰升上去也没什么不妥。” “但是尚膳监那边,现在是谁掌印?” 徐应元心中狂喜,知道王国泰能升为秉笔太监,自己一定不会低于他。当下急忙说道: “尚膳监掌印现在是王体乾兼着,他除了是司礼监掌印之外,还是御用监掌印、尚膳监掌印。” “把尚膳监印给王国泰,并无什么不妥。” 说着,他又仔细解释道: “尚膳监说是掌管宫中膳食,其实只管其他人。” “陛下每日所进之膳,由司礼监掌印、秉笔、掌东厂者二三人,按月轮流办膳。” “陛下可按祖制,让亲近的人轮流办膳。” 说着,徐应元眼巴巴地看着朱由检,就差明说让我和王国泰一起当秉笔太监,轮流给你办膳了。 朱由检见此暗笑,当即下令道: “那就以王国泰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尚膳监掌印。” “徐应元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乾清宫管事。” “两人轮流办膳。” 徐应元闻言狂喜,当即叩头谢恩。又找来王国泰谢恩后,两人一起去司礼监,获得正式文书印信,成为高级宦官。 很快,在王国泰的操办下,朱由检终于在宫中,吃上第一顿热饭。这让他心中感慨,决定不管以后如何,要留王国泰性命。 徐应元这边,还要看他是否老实,会不会野心膨胀。 正在想着,朱由检又看到徐应元前来,密报道: “涂文辅传来消息,说是蓟辽总督刘诏,整兵三千,易置将领,用崔呈秀妾弟、密云参将萧惟中主游骑,直接都门。” “幸而都门已闭,英国公布置防御及时,没有让人偷偷开门接应。” “如今陛下登极,刘诏已经领兵退去了。” 朱由检闻言一惊,心中着实后怕。一旦刘诏的兵进京,那就是不可控因素。无论是他想做魏忠贤的神策军,还是在发现京营虚弱后像董卓那样野心膨胀妄图掌控朝廷,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极大灾难。 好在这支兵马退去,让朱由检的心下稍安。不过在他心中,已经下决心要掌控一支兵马,免得事到临头,没有能信任的力量。 同时,对于刘诏和让他领兵进京的魏忠贤、崔呈秀,朱由检心中愤恨之极,决定寻找机会,处置阉党众人。 《明史》:及闻先帝弥留,(蓟辽总督刘诏)诏即整兵三千,易置将领,用崔呈秀所亲萧惟中主邮骑,直接都门。 《烈皇小识》:上既即位,廷议改元,礼部拟进者四:“永昌”、“绍庆”、“咸宁”、“崇贞”。御笔改“贞”为“祯”,点用之。 (本章完) 第7章 权力 “陛下,他们这是谋逆!” “要派人拿下刘诏,让他交代证据。” 徐应元说了消息,在旁边看朱由检脸色阴沉,立刻进言献计。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对这个计策实在无语至极,反问徐应元道: “那你说该派谁去捉拿刘诏?” “又让谁审问他?” “谁接替蓟辽总督职务?” 一连三个问题,徐应元一个都不能答,只能讪讪地道: “是臣想得简单了。” “还请陛下训示!” 朱由检不为已甚,他想的不止是打倒阉党,还要接收阉党众人的权力。如今打倒阉党和接收权力的条件都不具备,自然不能打草惊蛇,逼魏忠贤鱼死网破。 所以,他决定等待时机,寻找机会破局。当上皇帝之后,他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和魏忠贤之间的斗争,已经转为相持。 现在,他只需要等待,等那些对魏忠贤不满的人冒头,不断发动攻击。 徐应元见崇祯不理自己,心中极为焦急。好不容易当上秉笔太监,立刻就出了个馊主意。这让徐应元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怪自己又犯了前些日子的错误。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尽量补救。眼睛盯着乾清宫地面,忽然想到了和乾清宫对应的坤宁宫,急忙又献计道: “陛下,先帝已经大行,皇后也应该移出坤宁宫。” “应该整理宫室,迎接王妃入宫。” 朱由检瞪着眼睛,像是看傻子一样,直到徐应元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这才冷冷说道: “皇兄尸骨未寒,你想让我背上苛待寡嫂的罪名吗?” “而且如今连孝期都还未过,朕的生母也未追封,你让我以什么名义迎接王妃入宫,百官谁会主持册封仪式?” “伱若不懂礼法,可以请人教你《大明会典》,不要仗着无知,就能肆意妄为!” 这话说得极重,徐应元听得扑通一声跪下,急忙解释道: “小臣的意思是,可以让皇后以移宫名义,清查先帝后宫旧人。” “这样奉圣夫人就没理由留下,断掉魏公公的一臂。” “陛下,臣不是不懂礼法,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 心中暗暗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好好看《大明会典》,以至于这个时候,在皇帝面前出丑。 同时,他也明白了,眼前这位当上皇帝后,最是看重礼法。自己要好好背诵《大明会典》等礼法典籍,免得以后再出乖露丑,犯下这等错误。 没有让他起来,朱由检决定让徐应元好好跪跪,给他涨点记性。否则他三天两头出馊主意,自己万一不察,就会掉进坑里。 总不能让他这个皇帝为下面的人查漏补缺,小心他们的计策是否有陷阱。 朱由检打算有时间去翰林院、内书堂找几个精通礼法的,免得整天就想这些事。 作为自己目前最大的保护伞,朱由检对《皇明祖训》《大明会典》这些典籍自然极为重视。尤其是前些日子他在为天启皇帝祈福时闲着无事,又发现自己能清晰回忆起所有看到过的东西。当即将这些典籍又读了几遍,做到理解领会。 只是他作为皇帝,总不能一天到晚想着做的事情是否符合礼法。还需要有人提醒,是否有不妥之处。 所以,他已经准备去翰林院、内书堂选人,为自己挑选班底。 还有科举的事情,也要好好准备。 科举三年一次,刘汉儒是天启二年进士,下一科是天启五年,再下一科就是明年。 所以朱由检不用开恩科,就能在明年正常开科取士。 他打算多取些人才,为以后攘外安内做准备。 清楚地知道自己未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朱由检准备多取些人才,应对内忧外患。 尤其是他想要对科举内容有所变化,这就更需要提前公布,让士子有所准备。免得到时候出现问题,引起舆论大哗、士林非议。 思索着以后的施政班底和施政方针,朱由检险些忘记了徐应元还在被罚跪。直到过了很久,他才像是想起来,对徐应元道: “起来吧!” “你的想法奇妙,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只是不能操之过急,要从多个方面考虑。” “像是这件事情,你可以找人秘密告诉皇嫂,让皇嫂过些日子清查先帝旧人,确认以后待遇。” “那些无关人员,自然没有理由赖在宫里。” “万事不要心急,也不要刻意,要自然而然,达到相应目的。” 一番恩威并施,让徐应元心服口服,连连说道: “是!是!陛下教训得是!” “小臣想得简单了,幸亏陛下英明!” 朱由检心中摇头,却只能先用着这个人。这时,他又想到前日赏赐巡逻众人,以及留剑之事,让徐应元把自己承诺的赏赐发下去,还要记录那些人的名字,留待以后任用。 这时,文书房传来今日奏疏,魏忠贤、王体乾等人不知新皇帝的态度,没有擅自批复。命人按规矩写了略节,用匣子装了,捧到乾清宫来。 朱由检没有立即观看,而是询问奏疏处理流程,问来人道: “百官所上奏疏,都要经过哪些衙门?” 捧匣的太监名叫侯保山,听到皇帝问话,忍着激动说道: “臣民奏疏,由通政司接收,再传到文书房。” “文书房掌文书拆开观看,说出奏疏略节,写手执笔写下,和正本一起放入匣子,捧到乾清宫传达御前。” “陛下将奏疏发给内阁,内阁按圣谕票拟。票拟完成后,由各科抄送部议。” “然后陛下批红,下旨施行。陛下若有不便,可让司礼监代批。” 一番话讲得明明白白,朱由检对内阁、司礼监的权力,都有了充分认识。知道自己若是愿意直接批复奏疏,完全可以绕过这两个部门。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他这个皇帝能不能像太祖高皇帝勤政,就是二百多年来发展的内阁制度,都能把他的权力牢牢限住。 想到袁可立抗中旨的事情,朱由检又问道: “中旨是什么?” “是不经过这套流程的旨意吗?” 侯保山急忙表忠心,回道: “那是外廷的说法,说是没经过内阁票拟的旨意,都是所谓的中旨,不能当圣旨执行。” “内廷是没有这个说法的,只要是陛下的旨意,内臣都会执行。” 旁边徐应元则说道: “也不是所有外臣都抗拒中旨,御史杨维垣就是以中旨起官。” “万历二十五年,辽东总兵董一元罢,廷推者三,中旨特用李如松。” 微微点头,朱由检此时已经明白,宦官、武官和一心媚上的文官,都会接受中旨。这样他的权力就大了,不用事事经过内阁,受到内阁制约。 《睢州志·名臣传》:袁可立,字礼卿,号节寰,万历己丑进士,除苏州府推官…… 擢监察御史,巡视西城,有阉宦杀人,可立讯实,即重捶抵罪。人言:“此阉,弄臣也。”可立曰:“杀人者死,朝廷法也,即弄臣顾可脱乎?”已而,果得中旨赦之,可立不为动。 黄道周《节寰袁公传》:公一日视西城,有内珰杀人者,公辄按捶问抵罪。或语公:‘此弄臣,奈何窘之’?公奋曰:‘吾知有三尺,何知弄臣’! (本章完) 第8章 中旨和廷推 “如果把中旨发给文官,会是什么结果?” 想要知道自己的权力边界,朱由检继续问道。 侯保山有些迟疑,朱由检见此说道: “让你说你就说,朕恕你无罪!” 获取皇帝赏识的机会就在眼前,侯保山想到魏忠贤等人的权势,壮着胆子说道: “用中旨提拔的官员,是不被文官认可的。” “他们说官员必须经过廷推,不经廷推升官,不如把他们罢官。” “有个大臣好像曾说过:大臣进用,宜出廷推。若是由他途进,请赐罢黜。” 又举例道: “万历老爷生前,曾经遗命封郑贵妃为皇后。礼部侍郎孙如游力争,这件事情就被阻止了。因为这道遗命没有经过内阁,在他们看来不是正式的圣旨。” “后来泰昌老爷酬功,没有经过廷推,就把孙如游任命为大学士。朝臣多有诋毁,孙如游这个大学士坐不稳,只能上疏求去。” “到了大行皇帝时,孙如游连上十四疏乞去,先帝没有办法,只能让他离去。” “天启年间的大学士,多是廷推而来。先帝即使不满意,也只能让他们先当着,再想办法换人。所以不过七年,就有二十位大学士。” 心中吃了一惊,朱由检实在没想到,天启不过七年,就有二十位大学士。这个更换的频率,相比历史上的崇祯,也是不遑多让。 再想到历史上崇祯年间短短十七年,就有五十位大学士,被人讥笑为“崇祯五十相”,朱由检不由叹息: 谁知道崇祯朝的大学士,哪些是皇帝任命的呢?崇祯皇帝只能通过更换,寻找合适人才。 但是即便换了五十个,崇祯年间仍旧没几个做出功绩的大学士。给人留下印象的,只有徐光启、温体仁、周延儒寥寥数人而已—— 廷推大学士这件事,真的很不靠谱! 只要动脑子想想,朱由检就能知道。那些文臣为了当上大学士,会是什么做法。这样推举出来的往往不是有能力的人才,而是面面俱到一团和气的人。这种人平时或许还能维持朝局,但是在内忧外患的时候,却根本无力改变局面。 而且更麻烦的是,朝堂上的文官还会拉帮结派,通过利益交换,推举自己党派的人当大学士。更有甚者党同伐异,以便后续廷推的大学士仍是自己一派的人—— 难怪明末的政治风气会越来越差,发展成了党争。 这还不止,朱由检又听侯保山道: “内阁大学士要廷推,尚书、侍郎、督抚也要廷推,太常卿以下部推,通参以下吏部会选。” “三品以上,九卿及佥都御史、祭酒,廷推上二人或三人。内阁大学士,吏、兵二部尚书,廷推上二人。由吏部文选司拟定名单。” “东林党顾宪成,就是因为在当文选司郎中时,因为廷推阁臣触怒万历老爷,被削去官籍革职回乡。” “东林党杨涟弹劾魏公公时,其中一条罪名就是用了陪推,说魏公公颠倒铨政、掉弄机权。” 小小地说了几句东林党的坏话,却是侯保山明白这次谈话的内容一定会被宫里人知道。说东林党几句坏话,可以免遭魏忠贤的人嫉恨。 没有理会他的小心思,朱由检此时已经感到棘手: 内阁大学士、尚书、侍郎、督抚等三品以上官员都要经过廷推,通参以下要由吏部会选。他这个皇帝若是直接发出任命,会被说成中旨,被外面的文官抵制。 可以说,他现在对外面的文官只有罢免的权力,而没有任命的权力。不说完全失控,也差不了多远。 这也让他知道了,为何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对一些犯错的大学士和督抚该撤就撤、该杀就杀,一点都没耐心,丝毫不顾高级官员培养不容易—— 原来那些人很多根本不是按照他的意愿任命的,甚至可能顶替了他心中合适的人选。 这些人没有能力却非要占据位置,也难怪犯错后崇祯皇帝不会力保了。 再加上他们犯错后是科道官员弹劾,罪名都很明白。谁都没法说崇祯皇帝残暴乱杀,只能说他“用法益峻”,执法太严格。 内心想着这件事情,朱由检继续问道: “除了这些官员,其他的官员怎么任命呢?” “能不能直接用中旨?” 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侯保山道: “朝中监、司官员按序升迁,九卿属员由吏部选授。” “地方布政使、按察使由三品以上官员会举,府州县的官员,由吏部选授迁除。” “为了公平公正,最初用拈阄法,万历二十二年变为掣签法,由吏部文选司执掌。” 麻了!彻底麻了! 以前只听说过明末文官集团势大,现在才知道他们升官、任职,完全能撇过皇帝。 这一套选官任官体系,关乎所有文官的利益,朱由检想废也废不了。除非他能造反,把天下重新打下来。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何顾宪成区区一个文选司郎中,就能纠集出东林党这个政治集团—— 廷推的名单由他拟定,地方官员也是由他选择,只要动些手脚,就能钳制所有人。 顾宪成属实把廷推和选官玩明白了,整个朝堂的朝局,都受他的影响。 一个五品郎中就敢掀起风浪,也难怪万历皇帝要把他削籍,直接赶出朝廷。 记住文选司郎中这个职位,朱由检决定要想办法找信任的人担任,免得再发生顾宪成的事情,出现第二个东林党。 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号称东林后继的复社成员吴昌时,就是在文选司郎中的位置上,再次掀起风浪,影响到两任首辅生死。气得崇祯皇帝在中左门亲自审讯,拷掠到折断小腿,人称“以三百年未有之事,待三百年未有之人”。 继续询问,得知廷推内阁大学士是由明孝宗弘治皇帝开始,朱由检此时真的感觉到,有些历史学家说他“智商较低或者相对弱智”,是一个客观评价。 以前只听说过弘治皇帝废开中法,坏了明朝盐政和边事。还纵容外戚、专宠皇后,导致他那一脉绝后。 现在朱由检才知道,廷推大学士也是由弘治皇帝开始的。 这让他实在想不明白,弘治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把任命内阁大学士的权力,直接让了出去。 他能得到孝宗的庙号,真的是离大谱! 再想到后来正德皇帝绝嗣,弘治皇帝因为没有其他儿子,导致他这一脉直接绝后。朱由检觉得孝宗这个庙号在他身上,怎么看都有一些讽刺。 腹诽着这位皇帝,朱由检对内阁的尾大不掉,心中极为哀叹。对清朝创建的军机处,则是羡慕至极—— 清朝的军机大臣任命完全在于皇帝,军机大臣只能跪受笔录,传达给中央和地方部门去执行。 这才是皇帝理想的秘书机构,封建君主专制制度发展到顶峰的象征。 看着眼前的侯保山和徐应元,想到能与内阁抗衡的司礼监。朱由检心中警惕,对他们道: “侯保山说得很好,但要更细致些!” “以后奏事的时候,要加上具体的时间,最好说明出处。” 让他们在说话时更加注重实据,不要信口开河,影响自己判断。 《明史》: 任官之事,文归吏部,武归兵部,而吏部职掌尤重。 若员缺应补不待满者,曰推升。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由廷推或奉特旨。侍郎以下及祭酒,吏部会同三品以上廷推。 太常卿以下,部推。通、参以下吏部于弘政门会选。詹事由内阁,各衙门由各掌印。 在外官,惟督、抚廷推,九卿共之,吏部主之。布、按员缺,三品以上官会举。监、司则序迁。 在外府、州、县正佐,在内大小九卿之属员,皆常选官,选授迁除,一切由吏部。其初用拈阄法,至万历间变为掣签。…… 中旨改南京工部右侍郎,(徐恪)恪上疏曰:“大臣进用,宜出廷推,未闻有传奉得者。臣生平不敢由他途进,请赐罢黜。” 二十五年冬,辽东总兵董一元罢,廷推者三,中旨特用如松。言路复交章力争,帝置不报。(李如松)如松感帝知,气益奋。明年……中伏力战死。 杨涟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 国家最重无如枚卜。忠贤一手握定,力阻首推之孙慎行、盛以弘,更为他辞以锢其出。岂真欲门生宰相乎?大罪五。 爵人于朝,莫重廷推。去岁南太宰、北少宰皆用陪推,致一时名贤不安其位。颠倒铨政,掉弄机权,大罪六。 (本章完) 第9章 银章密奏 听到朱由检说出自己的名字,侯保山心下振奋,知道自己已简在帝心,试着献计道: “陛下想直接任命外朝官员,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要把意思传达给内阁,让内阁票拟就行了。” “如今的四位大学士,还是很好说话的。” “六科封驳的问题,也能让他们解决。” 听出侯保山的意思,朱由检彻底明白了魏忠贤的作用。 若非魏忠贤把外朝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的四位大学士,绝不会那么听话。 只是对朱由检来说,他需要的朝臣不但能够听话、还能帮自己解决内忧外患。那些对魏忠贤唯唯诺诺、阿谀奉承的臣子,显然是达不到自己要求的。必须要启用些被魏忠贤赶走的大臣,让他们为朝廷做事、帮朝廷解决困难。 这点魏忠贤是很难同意的,因为阉党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依附他的大学士、尚书、侍郎等官员。这些人都想着把上面的人拉下来升官,怎么可能愿意让那些人回来争官位? 魏忠贤但凡脑子没问题,就不会放着他们不管,反而任由皇帝启用反对他的大臣。 所以朱由检要启用有能力的臣子,就必须打倒魏忠贤和忠于他的一批人。把他们的官位空出来,安置那些大臣。 而且,因为魏忠贤搞出的东林六君子、七君子事件,办得实在是太糙了。他的做法让大明的党争迅速激化,朝堂混乱不堪。他麾下所谓的阉党,也一直在混乱之中。朝堂上去年的阉党大臣,和今年已经不是一批人。 所以在朱由检看来,魏忠贤即使愿意投靠,对他来说也完全是负资产。唯一的价值就是用他的性命,为自己安抚朝野众人。 最好能让他获得士人称赞,得到明君名声: 『以后我对大明的制度必然会有很大改变,一个明君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要让人知道我是为大明好,能够明辨是非、让他们的忠心不会白费。』 『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支持,追随一位明君。』 一个昏君改动朝堂制度,多半会被称为乱政。各种政策即使制定了,也难以执行下去。 但是明君就不一样了,会有一批人支持,和反对者形成争论。 朱由检可以在争论过程中,发现支持自己的臣子,帮他们升上高位。 所以明君的名声不管能维持多久,最初一定要有,以便吸引人才建立班底。 魏忠贤对士人的残害,正好给了他机会。只要给这些人平反,他就很可能获得士人感激,得到明君名声。 这是魏忠贤如今最大的价值,也是朱由检必须要除掉他的原因。 把这些在脑海中转了一遍,朱由检已经下定决心除掉魏忠贤,却又从天启皇帝的做法中,知道以后如果文官不听话,自己可能需要一位压制朝臣的宦官—— 这个人要有能力,但又不能擅权。 要能承担骂名,又不能像魏忠贤搞得天怒人怨,搞得朝堂撕裂。 侯保山现在肯定不能承担这个重任,徐应元有这个心思,但他野心太大,或许比魏忠贤还不堪。 王体乾或许可以,但他和魏忠贤牵连太深,而且没露出投靠朱由检的想法。 或许可以试试涂文辅,看看他能不能承担起来!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御马监掌印,涂文辅担任司礼监掌印的资格是足够的,对朝政也足够熟悉。再加上他在自己登极前投靠,即使为了酬功,也要把他升上去。 但是,这个人是阉党核心之一,就怕他牵连到什么不法之事,让自己不得不处置。 这件事暂时不着急,朱由检在给遇害士人平反后,肯定会和文官有一段蜜月期,政令也能推行下去。所以用宦官压制文官的事情不着急,他打算仔细看看,多考察些人选。王承恩、曹化淳等历史上有名的太监,都在他的名单内。 不知皇帝的想法,徐应元眼见侯保山因为这些朝堂上的常识,就得到朱由检的赞赏,心中顿时有了危机感。 尤其刚刚侯保山所说,暗暗点出了魏忠贤的作用,让徐应元担心朱由检会因为朝堂上的烦心事,继续任用魏忠贤。 所以他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情,说道: “陛下想用中旨任命大学士,也不是没有办法。” “万历老爷就是用中旨起复方从哲,后来内阁只剩下他一个人,被称为‘独相’。” “朝堂上虽然多有诋毁,但是方阁老的位子,却一直稳稳当当。” 朱由检听得暗笑,感觉甚是有趣。万历皇帝这样留下方从哲一个人,其他文官要么捏着鼻子接受这个中旨起复的大学士,要么就面临没有大学士、内阁制度倾覆的危机。可以说是用他自己的办法,反抗文官集团的钳制。 但是这种做法,在太平时期还好,在内忧外患之时,是绝对不可行的。朱由检不相信一个大学士,能处理那么多事务。 所以万历皇帝的做法可以参考,但是不能采用。 真要说值得学习的,当然是专制顶峰的军机处。 但是明朝的文官脖子比较硬,没有被满清入关杀怕。他们不可能像清朝那样,愿意跪受笔录。 朱由检只能挑着学一点,看看效果怎么样。 想到和军机处配套的密折奏事制度,朱由检问侯保山道: “奏疏经过通政司、文书房,才能送到御前。” “这其中有泄露的风险,对于军国大事,可谓颇有不利。” “有没有秘密奏事的制度?又由谁来掌管?” 侯保山在文书房多年,对这种事情也有一些了解,闻言顿时回道: “嘉靖老爷的时候,曾赐大臣银章,可以密封言事。” “据说是洪熙老爷首创的,银章上有‘绳愆纠缪’四字,意为举发错误、纠正过失。” “但是在嘉靖老爷之后,就少有银章密封言事了。外面的大臣觉得这种事见不得光,会有损自己名望。” 朱由检却不管这些,他只觉得自己找到了破局办法。只要有这个祖制存在,自己就能不断扩大,让它成为新制度。 想到这里,他对侯保山更加满意了,道: “你在文书房的工作做得不错,看得出是用心了。” “以后银章密奏的文书,就由你来掌管。” “想想怎么让银章密奏更机密,不让任何人看到。” 随手把事情交待给他,朱由检想看看他的能力,能不能给自己带来惊喜。 侯保山欣喜领命,眼看朱由检再无吩咐,这才退了出去。朱由检终于打开匣子,看看有什么奏疏。 陕西巡抚胡廷宴疏言: 临巩边饷缺至五六年,数至二十余万。靖卤边堡缺二年、三年不等,固镇京运自万历四十七年至天启六年共欠银十五万九千余两,各军始犹典衣卖箭,今则鬻子出妻,始犹沿街乞食,今则离伍潜逃,始犹沙中偶语,今则公然噪喊矣。乞将前欠银两速发以奠危疆。报闻。 第一封奏疏略节,便让朱由检大吃一惊,再无之前的镇定。因为他知道朝堂上无论怎么乱,都还在大明制度约束的范围内,自己能用制度从容处置。 陕西发生的事情,却会酝酿出推翻大明朝的剧变。这对自己来说,是要命的事情。 尤其是奏疏中的“离伍潜逃”,让朱由检更是忧心。单独的流民不可怕,但是在这些边镇士兵加入后,流民会变成熟悉官军的流贼,再也难以遏制。 这件事如果不处理好,很快就会像历史上一样,酿出农民起义、掀翻整个大明。 《明史》:仁宗……讳高炽。 戊戌,赐吏部尚书蹇义及杨士奇、杨荣、金幼孜银章各一,曰“绳愆纠缪”,谕以协心赞务,凡有阙失当言者,用印密封以闻。…… (杨士奇)进少保,与同官杨荣、金幼孜并赐“绳愆纠缪”银章,得密封言事。 (本章完) 第10章 票拟 心中忧虑,朱由检却只能按流程把奏疏传给内阁,看看四位大学士怎么处置。同时为了表示自己态度,他在奏疏上用御笔写了个“急”字贴上,让内阁加急办理。 然后,他向徐应元道: “让锦衣卫派出三个调查队伍,各自单独调查陕西情况。” “要有具体的流民、盗贼数据,以及钱粮、人口等等。” “哪一队调查得好,朕会给哪一队重赏,让他们用心调查,结果直传御前。” 又担心这样做结果出得太慢,朱由检道: “统计京中陕西出身、以及天启以来曾在陕西任职的官员,命他们各写一份奏疏。” “朕要知道陕西现在到底是什么样,是不是民不聊生?” 徐应元闻言应下,朱由检实在不放心,又命他搜集陕西当前的官员名单、履历,以及卫所驻军、藩王宗室数量等等,做到心中有数。 见朱由检对陕西如此重视,徐应元心中惊讶。决定把交好的锦衣卫派去陕西,以便在将来得到皇帝赏识。 继续观看奏疏,朱由检又看到了山东巡抚李精白上报山东水灾,心中对大明朝如今的形势,更加忧心不已: 陕西旱,山东涝,小冰期的气候,实在有些反常。 一定要想办法,适应气候变化。 每次小冰期的到来,对于人类都是一次劫难。尤其是向小冰期过渡的过程中,气候忽冷忽热、水旱灾害频发,根本没有定数,对农业破坏极大。 朱由检知道小冰期的到来无法改变,只能希望这个变化过程尽快过去。然后让大明的人们适应变冷后的气候,开展农业生产。 兴修水利、防治水旱,这些传统做法都要抓紧,提高应对自然灾害的能力。 大航海时代带来的美洲作物,也要加紧推广。这些作物有的产量更高、有的能种植在以前用不上的荒地上,能提高粮食产量。 番薯、土豆、玉米、花生等作物已经开始传入中国,要让海商和沿海官员多加搜集,尽快培育出适合中国的良种,在各地推广。 这件事需要尽快办,最适合的人选,应该是写出《农政全书》的徐光启。 想到这个名字,朱由检询问徐应元道: “徐光启现居何职?” “现在在做什么?” 徐应元对这个同姓高官还算有点印象,回道: “徐光启现在落职闲住,听人说是在家乡修书。” “落职之前,担任礼部右侍郎。” 没想到徐光启官职这么高,朱由检有些惊讶,觉得有点麻烦。 如果徐光启官职不高还好说,把他恢复原职也没多少人在意。但是礼部右侍郎已经有资格担任大学士,贸然把徐光启恢复原职,可能带来不必要的猜想。朝中可能会有人觉得他发出信号,想要把内阁动一动。 虽然他有调整内阁的想法,却是在扳倒阉党后。 现在刚刚登极,不宜惹出风波。 斟酌再三,朱由检向徐应元道: “朕听说徐光启和西洋人交好,在数学上有独到之处。” “如今气候反常,需要修订历法指导农时。” “你派人去问问徐光启,让他说说想法。” “还有,让他把修的书献上来,朕要好好看看。” 徐应元闻言应下,知道徐光启已简在帝心。想着要如何交好对方,看看能不能引为奥援。一位有资格入阁的大臣,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弥足珍贵的。 继续观看奏疏,朱由检又看到督饷、旌表烈妇等事,照例发给内阁,让内阁票拟。 不过,对于票拟,朱由检也提出自己意见: “内阁票拟应该至少有两条,其中一条由首辅拟定或同意。” “朕要聆听多方意见,不能偏听偏信。” 为自己加强决策权找了个理由,朱由检让徐应元写下谕令,自己御笔签押。防止他传口谕添油加醋,滥用自己名号。 然后,朱由检又觉得不能对百官太过苛刻,要让他们受到自己的恩德,为自己说好话,又吩咐道: “百官辅佐朕登极有功,也应按例嘉奖。” “让内阁尽快拟旨,嘉奖有关功臣。” 处理完这些,朱由检感觉身体实在疲惫,匆匆安排了其余事情后,很快沉沉睡去。 只是,他能睡下,其他人可睡不下。阉党众人在知道刘诏领兵退去后,一些人已经隐隐察觉,魏忠贤大势已去。 这种政变的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绝无虎头蛇尾、半途而废的道理。否则秋后算账,就是谋逆未遂,免不了大狱里走一遭,落个身死名裂。 一些机警的人,已经开始考虑退路。向徐应元、王国泰等信王潜邸旧人打探新皇帝喜好,甚至询问侯保山。 内阁四位大学士,此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四人相视苦笑,都觉得暗藏危机。 虽然他们没参与谋逆,但是作为大学士,朝中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们一定脱不了干系。尤其是四人和阉党关系匪浅,来日阉党倒台,少不了被赶下去。 不过要说他们有多怕,却也不见得。毕竟他们确实没参与谋逆,而且在辅佐新皇登极上还有功劳。新皇帝即使再生气,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最多开革回乡,仍有“故相”待遇。 待到奏疏送来,徐应元传来谕令。四人心中大安,觉得更是放心: 皇帝让他们拟旨嘉奖功臣,可见是把登极功劳记在心上的。 来日纵然被牵连,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说不定只是小惩大诫,继续担任大学士。 怀着这个想法,四位大学士也积极起来,觉得要用心办事,让皇帝觉得自己可用。 如此一来,他们对朱由检改动票拟方式,便不敢轻易反对。尤其是对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来说,以前主票拟权就在首辅手里,如今除了首辅的票拟外,他们同样能独立票拟。这种加强他们权力的举动,他们自然不会反对。 而对黄立极来说,朱由检这种改动虽然让其他阁臣获得了独立票拟权力,却又明确规定了首辅对每一封奏疏都必须做出票拟,可以说是在事实上承认了首辅权力。这对首辅来说,又增强了权威。 所以在思虑得失之后,黄立极最终决定默认。毕竟他没有想过专断票拟,也没有那个威望和能力。甚至还安慰自己: 相比魏忠贤随便派几个小太监让阁臣改票拟,新皇帝的做法柔和多了。几条票拟同时呈上去,最终的旨意结合各方意见有改动,谁也说不出话来。对于阁臣来说,还避免了被小太监羞辱。 就这样,朱由检对内阁的第一次试探,波澜不惊过去。 《明史》:至仁宗而后,诸大学士历晋尚书、保、傅,品位尊崇,地居近密,而纶言批答,裁决机宜,悉由票拟,阁权之重偃然汉、唐宰辅,特不居丞相名耳。诸辅之中,尤以首揆为重。 (本章完) 第11章 起居注 次日,朱由检上朝处理事务后,见到内阁按自己吩咐,为每一封奏疏草拟了至少两条票拟,心中甚是愉悦。 这个改变看似微小,其实却是把内阁整体的草拟圣旨权力,分割给了阁臣。以后朱由检只需要在内阁中安排一个听命自己的大学士,就能通过他拟定票旨,把自己的意见转变成圣旨。而不是像现在的魏忠贤,压服整个内阁后,才能贯彻意志。 这对朱由检来说,无疑是一大胜利: 文官集团作为一个整体时,连皇帝都能牢牢压制。 但是分割为每个人后,却没有人能抗衡皇帝。 如今内阁权力分散已经被打开了口子,以后只需要调整分工,就能拿捏他们。 朱由检对内阁分工不明的情况,可谓很不满意。同时他也从中,看到了掌控内阁的机会—— 以后如果对某个阁臣不满意,只需要调整分工,就能把他边缘化,甚至等待他出现错误,然后革职拿问。 所以内阁分工的权力,朱由检一定要握在手里。让首辅和其余阁臣分开票拟,就是分工的第一步。以后他会把各种奏疏分类,由首辅和专职阁臣票拟。 怀着愉悦的心情,朱由检打开奏疏一看,顿时心情大坏。 原来,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三人所拟的票旨上,写着“朕与厂臣”四字。这让朱由检像吃了苍蝇一样,感觉极不是滋味: 魏忠贤算什么东西?竟敢与皇帝并列! 天启皇帝还说他忠贞,这算哪门子忠臣? 都和皇帝并称了,下一步岂不是要从九千岁,真正变成万岁? 这个人绝不可留,而且要严加处置,以儆效尤! 更加坚定了处置魏忠贤的决心,朱由检却没有发作。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如今天下人还没适应自己当皇帝的事情,甚至连自己当皇帝的消息都没收到,必须要继续借用魏忠贤的名义,方便施行政令。 这种认识,让朱由检更加感到憋屈,甚至觉得屈辱。 怀着这种心情,朱由检看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三人的票旨时,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看到李国普只用“朕”的名义,觉得舒心许多。 不过,想到李国普敢这样做,是因为他的老家高阳县和魏忠贤老家肃宁县相邻、两人有同乡之谊,朱由检深感叹息。 李国普算是个忠心的,张皇后父亲张国纪被阉党攻击时,就是他保全的。 可惜他和魏忠贤关系太深,朱由检不敢去联络。 魏忠贤倒台之前,他不敢放心使用这个人。 看着李国普拟的票旨,朱由检赞赏他的忠心,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准备以后任用。 然后,他也没心情再看奏疏,向徐应元道: “这些奏疏和票拟,送到司礼监那里吧!” “具体怎么批,让厂臣和王掌印决定。” “唯有一点,陕西边军要先补发一年军饷,不能任由士卒逃亡。这件事刻不容缓,不可稍有拖延。” “等到陕西其他情况查清后,要进行整体梳理。” 明确表示对陕西情况的重视,朱由检对其他事情,显得不怎么上心。免得魏忠贤以为自己贪权,以后不可能容下他。 把政事推了出去,朱由检一时闲来无事,在宫中到处走动。看到一人在正殿旁边的廊庑等候,他心中有些奇怪,道: “你是谁?” “为何会在这里?” 没料到突然被皇帝问话,那人匆忙行礼,然后方才回答: “微臣余煌,现任翰林院修撰、起居注,掌修注之事。” 有些恍然,朱由检点了点头,明白了他的职责。向余煌道: “你是天启五年的状元吧?” “我记得你的名字,还是皇兄改的,加了一个火字。” 余煌急忙解释道: “非是微臣冒犯,实是余皇为古船名。” “先帝爱护,为臣改了名字。” 微微点头,朱由检也不管他是否在给天启皇帝贴金,都默认了此事,道: “曲礼有云:礼,不讳嫌名。二名不偏讳。” “本朝避讳之法,一向遵循古礼。除成祖皇帝是单字名外,其余诸位皇帝,均不避讳单字。” “连名字用的两个字,不连起来都不用单独避讳,何况一个‘皇’字呢?” “皇兄是担心伱因此被人诋毁,才特意改了个字啊!” 又向余煌说道: “你按我的意思,写篇文章出来。” “重申本朝避讳制度,以免臣民无知,改用别字或缺笔,影响文字印刷。” 余煌急忙应是,以朱由检所说的“二名不偏讳”破题,写了篇八股文出来。 这篇文章不说文采斐然,至少在朱由检看来非常流畅,挑不出任何毛病。这让他觉得,八股文还是有作用的,比那些辞藻华丽的文章更容易看懂。 非常满意,朱由检夸奖道: “果然是状元之才!” “足以作为范文。” 命人传到内阁和礼部,重申避讳制度。 没料到皇帝如此礼遇,余煌心里暖洋洋的,连他自己都信了天启皇帝不是因为无知、而是因为爱护才为他改了名字。一时感激涕零,对点自己为状元的天启皇帝怀念不已。 收买了一波人心,朱由检看着余煌所写的起居注,道: “这是你的记录,能让朕看看吗?” 余煌毫不迟疑,将起居注呈了上来,说道: “太祖设立起居注,初衷就是记录言行、输忠纳诲。” “陛下自然可以观看,查阅臣之忠言。” 又提到了一件旧事: “当年孝靖王太后怀光宗皇帝时,神宗皇帝不想承认,就是孝定李太后拿起居注给神宗皇帝观看,确定这件事情。” 朱由检的父亲明光宗泰昌皇帝是这件事的受益者,确立皇长子身份,并且当上了皇帝。 但是朱由检听到这些后,心中却很警惕,知道自己即使是皇帝,也该注意言行。不然被外臣看到起居注,很可能传扬出去。 这个想法,让朱由检认识到:起居注确实能约束皇帝言行,难怪整个大明历史上,这个官职时存时废—— 只有万历皇帝,留下完整的起居注。 《明史》:大学士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票旨,亦必曰“朕与厂臣”,无敢名忠贤者。 (本章完) 第12章 计时 对起居注这个官职本能地有些反感,朱由检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确实能对皇帝言行有所约束。 出于警醒自己、不想因为废除这个官职引起外廷物议的目的,朱由检决定保留起居注,还在心中安慰自己: 有人帮自己写日记,这样还省事了。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看起居注就行。 这样想着,朱由检观看起居注时,顿时兴致盎然。 看到里面记录的多是自己接见朝臣,以及朝臣题奏的内容,朱由检心中更满意了。 知道起居注不但对皇帝言行有所约束,对大臣同样如此。至少能让他们在面见自己时认真一点,不要满嘴胡话、虚言应付—— 如果真有大臣敢这样做,自己就让人在起居注上记下,让他成为千古笑柄、历史笑话。 所以,朱由检吩咐余煌道: “以后把大臣的言行记仔细点,尤其是他们失礼之时。” “如果他们阿谀奉承、或者触怒了朕,都要好好记着。” “让朕时时反省,让后人知道谁是谁非。” 这话说得明显,余煌如何能听不出其中意思,但他还能做什么,躬身领命而已。 这还不止,朱由检觉得起居注的格式有些简陋,又说道: “记录事情之时,要把时间、地点、人物写清楚。” “时间不但要有年月日,还要有具体的时间。” “地点要写清楚事情在哪里发生的,皇帝和大臣为何会在那里。” “人物要写清楚官职,姓名一直用全称,不要省略,免得以后观看时不够直观。” “而且参与人员要写清楚,尤其是谈论机密事项时,如果内容外泄,要从参与人员中排查。” 还吩咐王国泰让他记着,对内廷文书房记录的起居注同样作此要求。 从没听说过有本朝除了太祖以外还有哪个皇帝对起居注如此感兴趣,甚至提出这么多意见。余煌心中振奋,委婉说道: “陛下所说实是至理,但臣孤身一人,实难顾及这么多事项。” “单是时间一事,臣就难以估算。也难以时时去看日晷、漏刻,确定具体时刻。” 朱由检满心把起居注用于约束朝臣,当然不会轻易放弃,道: “人手不够那就增加!” “起居注有几个人?是几品官?” 余煌回道: “太祖时最初定为正七品,后来升为从六品,定员两人。罢除后重设时定为从七品,不久又罢除了。” “直到万历年间,张江陵恢复了起居注,以翰林院官员兼任,并无固定品级和人员。” 微微点头,朱由检道: “张江陵就是张居正吧?” “以后称呼人就称姓名,重名者加字。名字就是让人称呼的,没有那么多忌讳。” “不要一会儿称祖籍,一会儿称官职,一会儿称谥号……听得人头晕脑胀,想清楚是谁还要耗费心力。” “还有对本朝先帝的称呼,直接称年号加皇帝即可,具体的事情加上时间。” 在对内廷宦官说明称呼问题后,朱由检又对外廷官员重申了这件事情,还让余煌写篇文章,表明自己态度。免得朝臣说事情时,自己还要去想里面的人名是谁。 余煌闻言应下,又听朱由检道: “朕看《大明会典》,起居注位列文官侍从第一,尚在给事中之上。” “都给事中是正七品官职,左右给事中和给事中是从七品。起居注既然高于给事中,那就定为从六品,和你这个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的品级一样。” “人员也要扩充,可以仿前朝称呼,定为起居郎和起居舍人。起居郎定为从六品,定员两人。起居舍人同本朝中书舍人一样,定为从七品。” “朕过些日子去翰林院,选拔人员兼任。” 说着,朱由检又感觉从七品和从六品之间有点间隔,不利于官员晋升,又说道: “起居郎和起居舍人之间,再加个起居编修。正七品,定员四人,负责具体编撰,以及起居郎无法履职时、暂代起居郎职务。” “起居郎各带数名起居舍人,分为早晚两班记录言行。宫门开启上班,正午时分换班,傍晚宫门关闭下班。每月打乱人员重新编组。” “宫门关闭之后,由文书房内侍记录。起居编修在次日整理前一日的记载,编撰誊录正式的起居注。起居郎审阅后,和文书房内侍一起签字确认,底稿由文书房保存。” “有不周到的地方,按万历旧制补充。” 把起居注制度完善,朱由检自觉十分满意。而且起居注的官职都是翰林院和文书房的人兼任,不用多发一份俸禄。对于财政紧张的大明而言,这样做简直完美。 同时,他还想通过这件事,试探外廷对自己调整官职的态度。看看以后是不是能够精简、合并机构,节省朝廷开支,提高行政效率。 余煌此时已经不是振奋,而是惊得有些麻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说了人手不足,朱由检就安排了这么多人,还完善了相关制度。 从此以后,起居注真的可以说,自己是位居给事中之上的机构了。 把这件事记在起居注上,余煌见朱由检没有下旨的意思,小心建议道: “陛下,能否让内阁拟旨,下发给吏部和翰林院?” 朱由检眉头微皱,知道不这样做自己的旨意就是中旨。他不想刚刚登极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最终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这样办吧!” “咱们再说时间,朕记得万历年间,西洋传教士利玛窦进献了两座自鸣钟。” “王国泰,你派人问问自鸣钟还能不能用。如果能用的话,取一座放在这边,方便写起居注看时间。” 又指着起居注上面的时间,向余煌道: “自鸣钟分为十二时,每小时六十分钟,每分钟六十秒。” “以后起居注上不但要写时刻,还要写数字时分。” “按二十四小时制,每小时四刻,每刻十五分钟,每分钟六十秒。” “起居注记录时,要精确到分钟。” 余煌闻言说道: “陛下,日行百刻,漏刻和日晷也是百刻。” “若是因为自鸣钟就改为九十六刻,恐怕多有不便。” 朱由检闻听此言,想到后世的刻就是为了迁就时钟做出改动,不由深为叹息。 从这可以看出,大明在计时工具上已经落后西方了,不得不迁就对方。所以他有些无奈地道: “自鸣钟的时间更精确,如果想要继续用刻,只能按这个办法改。” “或者原有时刻继续使用,以二十四小时制记录时,直接使用时分秒,不再使用‘刻’这个单位。” 《清史稿》:(康熙)四年,议政王等言:每日百刻,新法改为九十六刻。 (本章完) 第13章 干支纪时和纪年 不知道皇帝为何叹息,余煌小心地道: “若是改为一日九十六刻,今人在看古籍时,可能会有误解。” “民间日晷、漏刻,也要重新制作。” “不如按陛下所说,在使用自鸣钟时,不再用刻。” 朱由检点了点头,觉得确实如此。可以预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日晷、漏刻仍是民间主要计时工具。如果为了配合小时制就强行要求民间改动,对自己的名声一定会有损害。 不如按之前所说,用自鸣钟时不再用刻。 从后世的经验来看,钟表普及之后,刻这个单位已经很少用到了。 人们都是说几点几分,而非几时几刻。 干脆撇过不用,让刻仍旧和时辰制搭配。 自己的想法被皇帝赞同,余煌极为激动。认为新皇帝能察纳雅言,是一位英明之主。 想到自己在史书上所看,余煌又说道: “其实一日百刻,和十二时辰也难对应。先汉哀帝时,便曾按甘忠可之说,改百刻为一百二十刻。” “百刻更对应的是十时,《隋书》漏刻篇记载:昼有朝,有禺,有中,有晡,有夕。夜有甲、乙、丙、丁、戊。” “此为十时百刻。现在所谓的五更,便是从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而来。打更也是按漏壶的刻度,所谓更漏是也。” 听着余煌的介绍,朱由检若有所思,想到了和地支对应的天干。 如果说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时辰制,被称为地支纪时法的话。 甲乙丙丁戊后面的“朝禺中晡夕”,只要用“己庚辛壬癸”代替,那就是天干纪时法。 和一日百刻搭配的,更应该是天干纪时法。十时百刻对应,更加简单明了。 十进制在数学上的好处显而易见,等以后计时工具进步了,说不定以后会像十进制的分秒、厘秒、毫秒那样,发展出分刻、厘刻、毫刻。 所以一日百刻完全不用改动,可以留着以后发展。不用像清朝那样,改为九十六刻。 想明白这一点后,朱由检彻底放下了改动刻的打算。又向余煌介绍二十四小时制,和十二时辰的对应关系。 这个很好理解,因为宋朝的时候,一个时辰就发展出初、正两个小时。以子时对应23点到次日1点,那么子初对应23点到0点,子正对应0点到1点,切换非常容易。 余煌不一会儿,就掌握了二十四小时制,并且写出了对应关系。 朱由检见此大赞,让他写一篇文章,介绍二十四小时制,以及时分秒等单位。又向王国泰道: “以后宫中就用二十四小时制,直接看自鸣钟报时,说清楚几点几分。” “相比几时几刻,时间要更精确。” 恰在这时,去询问自鸣钟状况的小太监回来了,还抬来一座自鸣钟,回报道: “利玛窦觐见后,给宫里的匠人传授技艺。” “不但在自鸣钟的部件上都写了名称,还反复拆卸、组装,演示如何运行。” “宫里的匠人能够修理,自鸣钟仍能使用。” 朱由检闻言大喜,道: “赏赐会修理的工匠!” “如果能仿制出来,朕重重有赏。” 说着,他想起这座自鸣钟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产品,如今西方或许有更好的,又说道: “命沿海官吏、商人搜集更好的钟表。” “无论是计时更准确的座钟,还是能放进怀里的怀表,都要搜集过来。” “让钦天监派人学习制造工艺,如果条件成熟,朕会建一座钟楼,向全城报时。” 听到朱由检因为一座钟表就要大兴土木,余煌急忙劝道: “陛下不可沉迷奇技淫巧、建造奇观误国啊!” 朱由检听得皱眉,却不得不正色道: “这不是奇技淫巧,也不是奇观误国。” “对钦天监来说,精确的时间能够更好地记录星象,制定出更精确的历法。” “而且家家有钟表,或者用钟楼代替打更,会节省很多人力。” “大臣上朝也会更加精确,不用担心误了时间。” 说着,他指着起居注道: “以后大臣觐见,要记录好时间。” “是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都要准确记录。” “朕的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小时,不比那么多大臣,每个人都有二十四小时。” “只有精确用时,才能更好地分配时间。” 余煌出于身份劝谏了一句,听到皇帝给出了理由,当即不再多言。 朱由检见此松了口气,却记住了这个教训。决定以后办什么事先让臣子提议,免得自己提出,会被臣子乱喷。 这么想着,朱由检连接下来的话都不想说了。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半途而废,给人留下不喜谏言的印象。只能继续说道: “再说纪年,也不能只写皇帝年号,这样不便计算。” “朕先问你一下,张居正是哪年出生,哪年去世,终年多少岁?” 余煌急忙计算,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认真回道: “张居正是嘉靖四年出生,万历十年病逝,终年五十八岁。” “嘉靖四年是乙酉年,万历十年是壬午年。从乙酉到壬午,正好是五十八。只隔癸未、甲申,便是一个甲子。” 微微点头,朱由检对余煌没用年号、而是用干支纪年计算的方法,点头表示认可,但他还是说道: “你看这样计算,需要记清楚年号对应的干支不说,还要计算干支顺序。” “可以说十分麻烦,一点都不直观。” “如今,西方传来基督纪元,嘉靖四年对应西元1525年、万历十年对应西元1582年。” “以此计算张居正的年龄,需要多少时间?” 呆了一呆,余煌不用思考,便知道只要懂得算数,便能计算出来。不像干支纪年,需要推敲斟酌。 发现了其中的方便之处,再结合朱由检所说,余煌吓了一跳,急忙劝谏道: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陛下,这是太祖奉天讨元北伐檄文。陛下切不可因为西元简便,使用基督纪元啊!” 同样被吓了一跳,朱由检没想到余煌说得好好的,突然背诵起北伐檄文。见到他这么大的反应,朱由检急忙解释道: “朕什么时候说用西元了?” “是想让你参考西元,制定一个纪元和干支、年号并用。” “免得以后有人觉得西元方便,代替干支、年号。” 《明史》:(万历二十八年)大西洋利玛窦进方物。 明神宗时,西洋人利玛窦等入中国,精于天文、历算之学,发微阐奥,运算制器,前此未尝有也。 万历中,西洋人利玛窦制浑仪、天球、地球等器。 徐光启,字子先,上海人。万历二十五年举乡试第一,又七年成进士。由庶吉士历赞善。从西洋人利玛窦学天文、历算、火器,尽其术。遂遍习兵机、屯田、盐策、水利诸书。 (本章完) 第14章 大争之世 听到皇帝不是要用西元,余煌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纪元之事关乎正统,他作为一个读书人,当然不愿采用一个宗教的纪元。甚至在余煌看来,皇帝口中就不应该出现这个词,以免影响正统。 不过,听到皇帝让自己要制定一个纪元,余煌顿时为难道: “臣无能,无法推算出来。” “陛下宜召集礼臣、大儒,确定纪元元年。” 被余煌的反应所惊,朱由检觉得这件事情不能轻率。但他又担心讨论下去,民间会有人拿来做文章,遂道: “这件事情确实需要慎重,朕要去祭告天地祖宗,希望能有所回应。” “礼部和翰林院官员也可讨论一二,明日朝议确定。” 心中已决定不管讨论的结果如何,自己都要以天子名义定下这件事情。免得即将爆发的流贼之乱,会有人喊出“岁在甲子”之类的口号。 临走之前,还发出一道口谕: “张居正重立起居注有功,荫一位后人起居舍人。” “让内阁拟旨,发给张居正后人。” 这条口谕和余煌奉命创作的三篇文章、以及确定纪元的事情传到外朝后,不说引起了轩然大波,却也让很多人心思浮动。尤其是恩荫张居正后人,让很多人觉得,新皇帝推崇张居正。 不过,因为是以张居正重立起居注有功的名义,朝臣也说不出反对来。毕竟起居注能够对皇帝有所约束,这对官员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而且张居正的政敌已经死了,他本人更是在天启二年平反,恢复故官,准予葬祭。无论是阁臣还是科道,都不会不开眼的反对,阻挠这次恩荫。 人们讨论更多的,还是朱由检命余煌写的文章: “陛下熟知礼法,遵循古礼,‘二名不偏讳’之说,实是圣贤本意。昔年唐太宗有《二名不偏讳令》,陛下虽未正式发出谕令,却命余状元做文章,圣意尽在其中矣!” “唐太宗虽有《二名不偏讳令》,但是唐朝的人,可没怎么遵循。要不民部为何改为户部?李世绩又为何成了李绩?” “更奇特的是李贺,因为他的父亲李晋肃的‘晋’与进士的‘进’犯嫌名,就被人说需要避讳不能考进士,连韩愈写了《讳辩》都没用。本朝避讳最轻,可谓一大德政。” “是极!是极!若是仍按前朝,王在晋老先生的后人,那就不能考进士了。而且缺笔之例,也自唐时始。陛下明令不用缺笔,也是一桩德政。” 对于避讳一事,几乎全是称赞。毕竟作为文人,没有人想在写文章时还要小心避讳。明朝避讳之法一向甚轻,除了朱棣的“棣”字需要单独避讳外,其他时候只需要注意历代先帝的名字连起来是什么即可,需要避讳的地方非常之少。如今皇帝登极后重申这一点,甚合他们心意。 但是,对皇帝要求直接称呼名字,却有人表示不解: “称呼祖籍、官职、谥号,是在表示尊重。” “陛下为何要禁止这样,让人直接称呼名字呢?” 旁边一人闻言,直接询问他道: “韩昌黎人人皆知,那么李昌谷的名号,有几个人知道?” 这人当即回道: “李贺祖籍陇西,死后葬于昌谷乡,难道会有人不知道?” 旁边的人又问: “那么李安邑这个名号,你可知道是谁?” 这人思索良久,都没想到安邑有什么姓李的名人,正在羞恼之际,已经有人回答道: “李德裕世居安邑里,其父李吉甫,人称安邑李丞相。” “世兄拿这样的称呼询问,不觉太过了吗?李安邑之名,可没古籍记载。” 那人却摇头道: “不然,古籍中有这个称呼。” “《唐国史补》有云:近俗以权臣所居坊呼之,李安邑最著,如爵号焉。” “如果按古人的办法尊称,今人就不仅要记住古人的姓名和字号,还要连祖籍、官职、谥号,甚至居住的里坊都要记住。” “陛下让我们直接称呼名字,其实也是德政啊!” 许多人闻言点头,觉得确实如此。不说那些历史名人,许多人在称呼一些重臣时,对他们的称呼都要斟酌再三。如今皇帝让人专门写了文章,说是直接称呼姓名即可,有重名的人时可以称字。这样称呼其他人时就简单了,最多在表示尊重时,称呼对方表字。 如此一来,有关称呼问题,也没有引起多少争论。但是对二十四小时制和纪元问题,人们的争论就大了。纪元的事情没有多少人敢大发议论,但是日常使用的时间,他们却自觉很有资格讨论: “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时辰自古就在使用。” “陛下为何要因为自鸣钟,就改用二十四小时制呢?在自鸣钟上加上时辰不就好了吗?” 旁边有人纠正: “不是改用,是并用。” “时辰和小时并用,也没什么不好。” 还有人略显自得,取出一块精雕细琢的怀表,向周围道: “我觉得二十四小时制更方便,时辰反而麻烦,全用数字记录就好。” “比如现在,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五日,十点二十分,你看有多直观!” 周围人看着怀表,都是眼界大开。以前只听说用钟表计时方便,如今真正见到,才知道到底有多方便。难怪皇帝要采用二十四小时制,和传统的十二时辰制并用。 更有人看着精巧的怀表,内心陷入深思。隐隐明白了皇帝在改元崇祯后,又命人制定新的纪元方法的用意: “陛下这是在告诉我们,大明已经在计时工具上落后了,必须做出改变。现在不定下二十四小时制,以后人们就会用其他的小时制。” “纪年方法同理。现在不确定新的纪元方法。以后就有人用基督纪元,记载我们先人的事情。” “所以陛下要主动变,防止西洋人用他们的纪元,冲击大明正统。” 脑海中隐隐闪过“大争之世”的念头,一些人其实已经意识到,天下不再是大明独尊了。利玛窦等人传过来的西学,让很多大明的读书人,对外界有了新的认识,影响到他们的观念。 皇帝制定新的纪年方法,也可以看做是为了适应变化,主动做出改变。 韩愈《讳辩》: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 (本章完) 第15章 黄帝纪元 不管外界的议论如何,朱由检都认真穿上衮冕服行告天礼,去奉先殿谒告祖宗。准备在群臣讨论出结果后,以上天名义确定新的纪元。 次日,朱由检再次到皇极殿上朝。 听取群臣处理天启皇帝后事的进展后,朱由检便见到他们争先恐后地就纪年发表看法。反对设立新纪年的意见虽然也有,却淹没在众人议论里。 朱由检认真听取,发现群臣所奏意见虽然各有不同,总体来说却不外乎三种:孔子纪年、黄帝纪年、干支纪年。 支持孔子纪年的自然是儒家之人,想要仿照基督纪元,确定孔子纪元。 支持黄帝纪年的比较复杂,有的是信奉黄老道教之人,有的是勋贵一派,还有的揣摩圣意、想要投皇帝所好。 支持干支纪年的想法最为简单,他们认为现有的干支纪年法已经很好,只要选定一个元年、用数字编排就行了,不用有大动作。 三派吵吵嚷嚷,朱由检也不参与,让他们自己吵出结果。 最终,孔子纪年因为有把儒家宗教化的嫌疑,被许多文人所排斥。黄帝纪年和干支纪年争论之下,最终逐渐合流,甚至还引用儒家先贤学说,让支持孔子纪年的人也说不出反对: “孔颖达《尚书正义》有云:” “《世本》云:‘容成作历。大挠作甲子。’二人皆黄帝之臣,盖自黄帝已来始用甲子纪日,每六十日而甲子一周。” “《史记》有云:盖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闰馀。” “既然黄帝制定历法是用甲子纪日,我们可以定黄帝制定历法之年为元年,以黄帝纪年,并用干支纪年。” 众多意见统一,似乎结束了争论。然而,因为黄帝的年代久远无考,导致这只是更大争论的开始。 围绕着黄帝什么时候制定历法,众人议论纷纷。还有人提议应该以黄帝登极之年作为元年,这样争论就更多了。 有人按《皇极经世》推算的尧舜年代往前推,有人按《帝王世纪》往前算,却都难以确定年份。 最终,还是朱由检一锤定音: “《大戴礼记》云:” “宰我问于孔子曰:‘昔者予闻诸荣伊,言黄帝三百年。请问黄帝者人邪?亦非人邪?何以至于三百年乎?’” “孔子曰:‘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曰三百年。’” “所以黄帝纪元不用强求确切年份,只要是在黄帝的年代就可以了。” 定下这个基调,朱由检道: “今年往前4324年,是唐尧往前三百年的甲子年。以该年为黄帝纪元元年,更往前称为黄帝纪元前。” “黄帝纪元除了数字纪年外,并用干支纪年,今年是第七十三个干支循环的第四年,是为丁卯年。” “所以今年的全称是:黄帝纪元四千三百二十四年,天启七年,丁卯年。” “今日的全称是:八月己酉月,二十六日己未日。” “礼部拟定祭文,祭告天地、宗庙、社稷。若是上天认可,今后就以此纪年。” 群臣或许还有其他意见,但是皇帝发话,并且要祭告天地祖宗,他们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强行压回去。 就这样,朱由检用自己身为天子的权力,压下其他观点。避免民间有人议论纷纷,冒出什么谶言。 不止如此,朱由检还把民间俗称的皇历,正式定名为黄历,以便民间更容易接受黄帝纪元。后来流传过程中,人们更多地把黄帝纪元年份简称为黄历年份,黄历这个词语,成为了黄帝纪元的简称。 这些变化自然不是如今的朱由检能知道,在确定黄帝纪元之后,朱由检当即命令翰林院,编纂《中国编年简史》和《世界编年简史》,以中国的视角,记录世界历史。 翰林院的官员听到,顿时兴奋异常。他们之所以支持新的纪年法,不就是为了青史留名吗?如今朱由检让他们编撰史书,这可是青史留名的好机会。 就连内阁的几位大学士,也忍不住这个诱惑,纷纷主动请缨。 虽然知道四人并不是理想人选,朱由检为了回报他们辅佐自己登极的功劳,还是命令黄立极、张瑞图主持编纂《中国编年简史》,施凤来、李国普主持编纂《世界编年简史》。让他们尽快编纂出第一版简史,争取年内定稿。 四人觉得困难,都觉得难以完成,朱由检道: “不求面面俱到,只要有大事即可。” “所有事迹务必源自信史,有存疑者可暂时舍弃,留待以后增添和编纂全史。” 听到还有全史,四人更是欣喜。因为他们已经听出来,只要简史编得好,以后很可能由他们编纂全史。这对他们来说,是个一辈子的事业。 司马光编纂《资治通鉴》用时十九年,他们我们编纂时虽有这些史书参考,但因为史料更多,用时可能会更长。 两部编年全史,完全能让他们修到老死! 难怪陛下让他们先编纂出第一版简史,以后继续完善。 明白了皇帝的想法,四人躬身领命,一时君臣和谐。不管以后如何,只要这两套图书编纂出来,君臣五人都可以留名青史。在后人编纂的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如此一来,君臣间的默契自然提升许多。其余朝臣对皇帝也大加称赞,毕竟编纂史书是在彰显文治,他们作为参与者,也是与有荣焉。 所以修书的活动一展开,朱由检感觉朝臣看自己的目光,都尊敬了许多,自己的皇帝位子,自然更加安稳。这让他更加热衷于编撰图书,打算在以后财政宽裕时多找出些项目,给那些朝臣找事做,不让他们老是盯着自己。 朱由检的皇位稳当了,那些阉党之人,则是更加不安。尤其是参与逆案,又曾在建造信王府时大肆搜刮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贞,在次日便提出告病,想要出宫闲居。 对此心怀疑虑,朱由检召来徐应元、王国泰两人,商议如何应对。 黄帝纪年又称道历,道教多有使用。和基督纪年换算方法是西元+2697,西元前+2698。 看到中国历史用西元纪年后面加上一月、十二月的资料要注意。有的年月日都被转换成西元历法,有的直接是用干支纪年转换年份、但月日没有转换。要仔细分辨是哪一种,分清是前一年还是后一年。 西元1626年:黄帝纪元4323年,丙寅年,大明天启六年,后金天命十一年(努尔哈赤八月病逝,皇太极/黄台吉九月继位)。 西元1627年:黄帝纪元4324年,丁卯年,大明天启七年(八月天启皇帝病逝,崇祯继位),后金天聪元年。 西元1628年:黄帝纪元4325年,戊辰年,大明崇祯元年,后金天聪二年。 西元1629年:黄帝纪元4326年,己巳年,大明崇祯二年,后金天聪三年。(该年十月发生己巳之变) 西元1636年:黄帝纪元4333年,丙子年,大明崇祯九年,后金天聪十年,大清崇德元年。皇太极/黄台吉由后金大汗进位大清皇帝。 (本章完) 第16章 毛文龙 自从被提拔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以来,徐应元在宫中可谓春风得意、威风八面。听到朱由检询问如何应对李永贞的辞呈,徐应元当即说道: “陛下,李永贞这是害怕了,想要脱离魏忠贤。” “臣愿去劝说他,让他投靠陛下。” 朱由检闻听此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浮想联翩。 徐应元说李永贞怕了,这点他是相信,但是徐应元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主动请缨去劝说李永贞,却让他不得不多想。 徐应元这个人不是安分的,入宫之前,他就敢去勾连涂文辅。 如今要去劝说李永贞,恐怕也和他有勾连。 作为自己的贴身太监,徐应元不可能不知道李永贞在修建信王府时所做的事,也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对李永贞的愤恨、以及李永贞在怕什么。 这种情况下他还愿意去劝说,最大的可能是两人早就有勾连,现在李永贞告病、徐应元献计,不过是在自己面前过明路而已。 心中斟酌着这件事,朱由检随口询问王国泰。王国泰一切以徐应元马首是瞻,竟然直接同意徐应元的计策。这让朱由检心中暗暗摇头,知道王国泰在投靠徐应元后便一心效忠对方,不是自己能重用的。 再想到自己若同意李永贞的请求让他出宫闲居,可能会被魏忠贤的人认为自己要对他们下手。朱由检发现自己的最佳选择,就是否定李永贞的告病,然后按徐应元的计策,劝说李永贞投靠。 这让他更加认识到,徐应元胆子实在大,竟然想用这种方式操纵他,想成为新的九千岁。 『先让你得意一阵子,收拾魏忠贤后再说!』 思来想去,朱由检发现身边能办事的太监只有徐应元一人,御马监涂文辅也需要他安抚。只能答应徐应元的请求,让他去劝说李永贞。 随手写了个否字,朱由检道: “告病文书不允!” “徐应元,你亲自把朕的批复带给李永贞。” 又想起天启皇帝陵寝之事,朱由检道: “还有,告诉李永贞,让他和大学士施凤来,一起去看先帝寿宫。” “一定要向李永贞等先帝旧人说明白,让他们好好办事,不要胡思乱想。” 徐应元笑容满面,笑呵呵地领命而去。朱由检的心情,却被他坏了许多。 昨日顺利确定黄帝纪元、还获得群臣拥戴,让朱由检颇是有些自得。今日徐应元和李永贞的算计,却让朱由检从这种自得中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无论在外朝还是内廷,权力都称不上稳固。自己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知道自己的权力还不稳固,朱由检压下做事的想法,继续翻阅奏疏。 巡按湖广监察御史温皋谟,疏请显陵祭四坛。可以按例让官员代祭,让代祭的官员告知睿宗献皇帝,他这个新皇帝已经继位。 止命妇入临。可以停止让命妇入朝哭丧,为过些日子赶出奉圣夫人做准备。 登莱巡抚孙国祯叙毛文龙宣川功。这是什么功劳?还为魏忠贤请功? 心中奇怪,又知道后金是当前第一外患。朱由检当即下令,从司礼监召来对辽东事务熟悉的人。 不一会儿,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便已亲自过来。听到朱由检的疑问,回道: “宣川府属于朝鲜,和皮岛隔海相望。” “孙国祯在先帝大行那天,便已报东江之捷。” 微微点头,朱由检大概明白了。皮岛大概是遭到了后金的又一次入侵,然后这些生长在东北山林中的旱鸭子,不出所料地又只能望洋兴叹。然后毛文龙击退敌人,获得一次大捷。 至于这次大捷的水分如何,朱由检暂时没有功夫计较。让他膈应的是,好好的一次军功,却非得称颂厂臣,说成魏忠贤的功劳。 风气败坏成这样,让朱由检实在痛恨: 若是都像他这样做,边关那些武将,还有什么动力立功? 估计都想着拥兵自守,而非图谋开拓。 再想到魏良卿封爵的功劳,是从袁崇焕宁远大捷而来,朱由检觉得清除阉党后一定好好整治这种风气,免得武将没有立功动力,只想拥兵守城。 想要批复,又不知道该批什么。给魏忠贤叙功朱由检心里不痛快,不给魏忠贤叙功朱由检又担心引起阉党警觉,最终只能按例让内阁、司礼监批复,自己不再理会。 不过,对于毛文龙,朱由检还是颇为赞赏,知道他的皮岛存在,确实有牵制作用—— 没有威胁的话,后金就不会派兵攻击。 毛文龙的皮岛是一个支点,以后朝廷有实力了,可以通过这个支点源源不断地投放兵力。 只靠山海关、宁远那边的关宁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踏上辽土呢! 对明亡后引清军入关的关宁军,朱由检评价不高。知道这段历史的他,不可能把平辽希望放在这支兵马上。反倒是毛文龙那边,值得尝试一二。 想到这里,朱由检问王体乾道: “孙国祯是什么人?” “他能控制毛文龙和东江镇吗?” 对孙国祯这个和阉党搭上边的巡抚有些了解,王体乾回道: “孙国祯是万历四十一年癸丑科进士,曾在天启二年参与平定徐鸿儒之乱。” “立功后转任福建巡海道参政,和福建巡抚南居益等人收复澎湖,升任登莱巡抚。” “他是浙江慈溪人,毛文龙是浙江杭州钱塘人,两人有同乡之谊,关系还算密切。” 被孙国祯的履历所惊,朱由检万万没有想到,这位还是个人才。无论是平定白莲教叛乱、还是收复澎湖列岛,都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大功劳。孙国祯虽然在这两件事中都不是首功,但能连续参与两次、还因功升为登莱巡抚,可见功劳不小,能力值得称赞。 这样一位人才,值得朱由检在打倒阉党之后,仍旧将他保下来。所以朱由检欣喜之下,当即下令道: “毛文龙宣川之捷有功,可按例封赏,赐尚方剑。” “孙国祯追叙前功,同样赐尚方剑。” 《明神宗实录》:赐尚方剑,总兵以下不用命者得以军法从事。 《酌中志》:徐应元,北直雄县人,于逆贤为同年同官,以兄事贤。天启七年八月升秉笔,十一月发承天,后降净军,调发凤阳。 按光庙庄妃之封,原因抚养今上,其薨也的系应元气郁所致。近闻死于凤阳,人咸谓天道不爽也。 李永贞者,通州富河庄民李经之子也。……原欲与徐应元合为一局摈退,逆贤借应元之力,待永贞从新另做世界,此机巧人多不能知之。 (本章完) 第17章 国难思良将 “陛下,毛文龙已经有尚方剑了。” “天启三年三月,先帝赐平辽总兵官毛文龙尚方剑。” 王体乾小心提醒道。 朱由检闻言一滞,没料到毛文龙已经有尚方剑。他只记得毛文龙是被袁崇焕矫诏用尚方宝剑砍了,所以想先给他尚方剑,免得被人擅杀。哪知道毛文龙早已有尚方剑,根本不用再赐。 『一个文官,拿着尚方剑矫诏砍了另一个有尚方剑的武将,这叫什么事儿啊!』 『袁崇焕胆子太大了,一定要慎重使用。』 闪过这个念头,朱由检又想到了毛文龙。这个人虽然被说跋扈,被砍时却甘愿束手就死,看来还能使用。 不过他手下都是桀骜之辈,后来还出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顺王,要让他小心约束。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动声色地说道: “再赐一柄尚方剑给毛文龙,让他好好约束众将。” “顺便把杨镐带过去,在东江军民面前处置。” 对杨镐一直没有被杀,朱由检很不理解。这个人罪行早就定了,应该明正典刑。再加上他如今有重用毛文龙的心思,干脆把杨镐送到东江镇,让辽东幸存军民处置。 王体乾委婉劝谏: “陛下,这样做不太合适。” “有失大臣体面!” 朱由检却下定了决心,反问道: “辽东五百万军民死难,谁跟他们讲过体面?” “何况杨镐的死刑早就已经判了,把他押到皮岛在幸存者面前处置,也没什么不妥。” 为了让人们知道辽东的惨状,朱由检继续说道: “传旨时多派几个文书,让他们记录辽东军民事迹。不用多加修饰,直接记录原话就好。” “要让天下人知道建虏的残暴,知道什么是杀穷鬼、杀富民。” “要让天下人都明白大明和后金的战争,是文明对野蛮的战争。” “一旦我们战败,那就是文明沦丧,家国不存。” 这话说得沉重,王体乾不敢多言,转而出言询问: “和杨镐同样定罪的李如桢,应该如何处置?” 朱由检听到这个名字,口中当即问道: “李如桢是李成梁的儿子吧?” “李成梁的后代现在都做什么?” 王体乾想了一会儿,回道: “李成梁长子李如松,在万历二十六年战死。” “次子李如柏,因辽东战败,在天启元年自杀。” “三子李如桢,在辽东战败后守城不利,下狱论死,一直都在关着。” “四子李如樟,曾在宁夏之役擒哱拜次子,历任广西、延绥总兵官,已死无嗣。” “五子李如梅,曾在李如松战死后继任总兵官,后被弹劾拥兵畏敌,被罢免,已死。” “其余李如梓、李如梧、李如桂、李如楠所谓‘李氏九虎’、‘李门九将’者,都是李成梁的族侄,并非儿子。” 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朱由检对他记得这么清楚颇为赞赏,又问道: “李成梁的宁远伯,现在是谁继承?” 王体乾道: “李如松战死后,被追赠宁远伯。” “因为李成梁当时还在世,李如松长子李世忠被授为锦衣卫指挥使,掌南镇抚司,仍充宁远伯勋卫,复荫一子本卫指挥使,世袭。” “李世忠没多久就死了,李家本来应该有人袭爵,但是因为辽东之事,朝中的人都厌恶李氏,没有人肯提这件事,也就没有袭爵。” 朱由检闻言皱眉,说道: “怎么能这样呢?” “如果有罪就除爵,现在没有定罪却不让袭爵,这是什么道理?” “你派人跟李家的人说说,让他们上表请封。国家的爵位制度,不能随意败坏。” 敏锐地从中看到了机会,朱由检决定试探一下,看看袭爵、封爵的权力是不是在自己手里。如果能掌控这一点,他就有文章可做了。 所以对李如桢的生死,他也显得很宽容,下令道: “李如桢就先押着,准许李家的人探视。” “李成梁只剩下这一个儿子还活着,不能轻易杀了。” “后金那边的人,说不定还需要他指认呢!” 又想起和李成梁并称的麻贵,朱由检询问道: “都说东李西麻,李家已经凋零,麻家现在如何?” 王体乾回道: “麻家现在也凋零了,最杰出的麻承宗,曾任辽东副总兵,天启初年战死沙岭。” “麻家其他人,多在大同任职。” 朱由检叹息一声,继续追问道: “更往前的俞龙戚虎呢?” “后人可在军中?” 王体乾道: “戚家有登州卫指挥佥事世职,仍旧由戚继光后人继承。戚继光的侄子戚金,天启元年在浑河战死。” “俞大猷之子俞咨皋,在收复澎湖时立功,现为福建总兵。” 总算找到一个能用的,朱由检长出口气,道: “命俞咨皋入朝觐见,下旨褒扬俞家、戚家、李家、麻家曾经立下的功勋。” “另外,把这八个字分赐给四家,鼓励大明将领以戚继光为榜样,尽心为国效力。” 亲手写下“俞龙戚虎”“东李西麻”八个大字,朱由检命王体乾裁开,分赠给这四家。 这种褒扬虽然没有实际的东西,但对将门来说,却是荣誉的象征。朱由检手书的八个字传出去后,各地将门无不艳羡万分,后来民间还补充了八个字,称之为: 俞龙戚虎,杀贼如土。 东李西麻,将门世家。 把俞家、戚家、李家、麻家,并称为四大将门世家。 民间如何传说朱由检管不着,但是对这四家只有李家有爵位,朱由检很不满意。 毕竟在他看来,戚继光、俞大猷的功勋绝对在李成梁之上,麻贵所立功勋也并不少。如果李家有爵位其他三家却没有,那绝对是不正常的,不符合他褒扬功勋、鼓励武将立功的意图。 只是封爵之事十分麻烦,朱由检思索之后,还是决定先拿李成梁后人袭爵的事试探,再决定后续行事。 随后,朱由检又想起戚继光流传后世的《纪效新书》,让王体乾派人赐字时,要求四家一起进献兵书,以供军中将领和未来的督抚学习。 对大名鼎鼎的戚家军,他更是以褒奖名义召集残留将士,看看能不能用戚继光当年的办法,练出一支新军。 同时,在王体乾的提醒下,朱由检还得知自己登极后,按例要给边军赏赐。虽然知道朝廷财政紧张,朱由检却更清楚这钱省不得,下旨户部、工部等部门筹措钱财,给边军发放赏赐。 《崇祯长编》:崇祯二年袁崇焕斩毛文龙: 崇焕云:尔不知国法久了,若不杀尔,东江一块土非皇上有也。请尚方剑,令水营都司赵不忮、何麟图监斩,令旗牌官张国柄执尚方剑,斩文龙首级于帐前。 (本章完) 第18章 废除立枷 在王体乾辅佐下处理完今日奏疏,朱由检觉得极为顺手,又考校道: “我在奏疏中看到‘立枷’一词,它是什么意思?” “枷刑既有枷号示众之法,为何又有立枷,还被很多大臣说是苛政?” 王体乾斟酌再三,说道: “立枷之法,为刘瑾所创。以前长后短巨枷,让犯人只能站着,跪坐皆不可能,往往死于非命。” “若是把枷锉短,犯人就只能屈膝。需要人托着臀,才能多活几天。” “此刑用来处罚巨奸大恶,用以警醒世人。” 朱由检只是听着,便感觉心中打颤。立枷这种刑罚实在太残酷了,难怪那么多大臣说是苛政。 尤其是想到魏忠贤用立枷整死了六七十人,他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这种不经审判便用刑罚整死犯人的行为,对于法治是极大破坏。几乎可以说是魏忠贤想整死谁,就能通过立枷整死谁。 想到不知有多少人被这种残酷刑罚折磨而死,朱由检立刻说道: “虽然是惩罚巨奸大恶之用,但是立枷实在是太惨了。” “本朝的枷刑都是怎么规定的?” 王体乾回道: “按太祖时的旧制,枷具死罪重三十五斤、徒流重二十斤、杖罪重十五斤,枷号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 “成化十三年,规定私铸铜钱的匠人,用一百斤枷枷号一个月。后来又规定拐卖人口三口以上或再犯者,同样用一百斤枷枷号一个月。再后来辱骂官员、挟制官府等等,也都用巨枷枷号。” “到了正德年间,刘瑾创立枷法,用一百五十斤巨枷,枷死无数。如今所用立枷,重三百斤。” 听着枷刑在执行中的变化,朱由检心头沉重。朱元璋定的枷刑还好,算是正常刑罚,但是后面的变化,就让人始料未及了。尤其是刘瑾、魏忠贤这两位权宦所用的立枷,根本就是以把人折磨死为目的,不再是正常的枷刑了。 所以,虽然担心引起魏忠贤的警觉,朱由检还是下令道: “传朕谕令,让内阁拟旨,枷刑本是警示之用,用巨枷不合刑罚本意。” “所有一百斤以上巨枷,尽数公开销毁。所留一百斤巨枷,仅用于枷号私铸铜钱、拐卖人口的罪犯,并需要推官或按察佥事以上官员签字核准。” “其余枷号按律执行,敢有将轻罪犯人用重枷枷号、致人死伤者,一律追究责任。” 王体乾听着口谕,着实冷汗淋漓。朱由检这条旨意虽然不是明晃晃地针对魏忠贤,却让阉党对朝臣的威慑严重受损。甚至,万一这条旨意被朝臣当成皇帝对阉党不满的信号,会有数不尽的奏疏,弹劾魏忠贤和阉党。 想到这个后果,王体乾心中着实惧怕。作为内相的他,几乎可以预料到,阉党一旦被群起围攻、必然会有最终倒台的那一天。 只是朱由检那边,仿佛没察觉这件事,还对他的学识颇为赞赏,笑眯眯地说道: “王掌印果然博学多才,朕的疑惑已解明了!” “自从当上皇帝以来,朕深感天下事务繁杂,一个人力不从心。” “王掌印身边,可有什么像你一样的人才,能够推荐给朕?” 王体乾闻言大喜,顾不得多想其他,知道这是个施恩他人、为自己留条后路的好机会。想到自己早就安排在朱由检身边的人手,王体乾小心推荐道: “陛下身边不是已经有人才了吗?” “王府承奉正徐应元、承奉副王文政,都是先帝选拔的人才。” “陛下能用徐应元,也能任用王文政。”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才想起自己王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以前承奉正徐应元跳得欢,自己眼前几乎只有他一人。此时才忽然察觉到,能在徐应元手下坐稳承奉副的王文政,也不是简单人物: 『徐应元是魏忠贤安排的,王文政是王体乾安排的。』 『很好,非常合理。阉党一、二号人物,都在我身边安插了人手。』 『可以试试这个王文政,到底能不能用。』 所以他当即说道: “王文政办事妥帖,朕也一直想用他。” “现在信王府那边也没什么事了,让他入宫担任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掌印觉得如何?” 已经开口推荐,王体乾当然不能再反对,当即说“陛下圣明”,同意了这个任命。 就这样,朱由检在司礼监又安排了一个人手。司礼监秉笔太监,已经有徐应元、王国泰、王文政、涂文辅四人可用,即使阉党倒台,也能让他们接管内廷。 不过,这四个人还需要一段时间让内廷其他太监认识,朱由检也需要继续观察,看看哪些人可用。处理魏忠贤的时机,仍旧远远未到。 顺利举荐王文政,让王体乾的心中略微宽心。在他出了乾清宫后,很快被魏忠贤召唤过去,询问新皇帝对他们的态度。 王体乾此时也捉摸不透新皇帝的想法,说道: “陛下对我处理奏疏非常满意,还让我推荐人才。” “但是他对立枷又十分不满,认为实在是太惨了。” “现在要下旨废去立枷,说是如果有人阻拦,就让他去尝试一下。” “厂公,您说要不要阻拦?该怎么阻拦?” 魏忠贤听说阻拦的人要去亲身尝试,当即缩了缩脖子,感觉凉飕飕的。用立枷枷死人时不觉得,如今他只是想想,便知道那种感觉不好受,绝对称得上生不如死、却又求活不能。 他现在只想保住已有权势,不再妄想使用立枷打击政敌,当即向王体乾道: “陛下想废除立枷在大臣那里得到好名声,阻止的事情就算了。” “你有没有察觉到新皇帝,对我们这些人不满?” 王体乾沉思一会儿,说道: “不满或许是有的,当年我们让人诬告皇后和国丈张国纪谋立信王,陛下可能有所耳闻。” “好在这件事情没有执行,陛下如今又当上了皇帝,知道国事繁杂,宫中离不开我们。” “李永贞在建造信王府时上下其手,但他告病的事情,陛下不就没批准吗?还给他派遣了差事,让他去看皇陵。” 魏忠贤闻言摇头,不觉得李永贞贪财那点事,能和自己的事相比。当年诬告的事情是没执行,甚至连知情人都灭口了好几个,但这件事是否走漏风声,皇帝是不是因此不满,他都无法确定。 再想到刘诏的事情闹得动静颇大,魏忠贤决定试探一下,嘱咐王体乾道: “过几日咱们陆续辞任,看看陛下是什么态度。” “如果陛下准许,咱们就让徐应元、王文政顶上去。” “如果陛下挽留,宫内宫外就能稳住了!” 决定按皇帝的态度,确定以后动作。朱由检下发的旨意,都顺利传了出去。 《明史》:自刘瑾创立枷,锦衣狱常用之。神宗时,御史朱应毂具言其惨,请除之。不听。至忠贤,益为大枷,又设断脊、坠指、刺心之刑。庄烈帝问左右:“立枷何为?”王体乾对曰:“以罪巨奸大憝耳。”帝愀然曰:“虽如此,终可悯。”忠贤为颈缩。东厂之祸,至忠贤而极。 忠贤领东厂,好用立枷,有重三百斤者,不数日即死,先后死者六七十人。 《崇祯实录》:逆奄当日欲杀诸臣,有罪不至死者,每用立枷毙之。 《崇祯遗录》:立枷乃魏忠贤所为,上即位,即命毁之矣。 《崇祯长编》:(工部主事陆澄源疏言四事)今立枷之法,罪状未明,爰书未定,而三四日内命已毙矣,岂朝廷初意乎? (本章完) 第19章 给言官松绑 旨意传到内阁,四位内阁大学士除了施凤来外出、和太监李永贞一起去看天启皇帝陵墓外,其余三人听到废除立枷的旨意,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实在想不到,这样的旨意能被魏忠贤、王体乾主动提出,还让他们拟旨。 『厂公不通文理,不知其中厉害。』 『王司礼文字娴熟,却到底不是文人啊!』 三人心中感叹,已经预料到这条旨意发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魏忠贤、王体乾等人以为朝中的文官是怕他们的权势,却不明白那些人连皇帝都不怕,怎么会怕他们? 对于文官尤其是言官来说,即使是皇帝的廷杖,在他们熟悉套路后,都敢故意触怒皇帝骗取廷杖,获取朝野名声。但是魏忠贤的立枷,却打在了他们的要害上。 立枷而死,不但在死前遭受折磨,而且还死得不明不白、得不到相应的名声。这对文官来说,才是要命的事情。也成了魏忠贤整治他人时,最有威慑力的手段。 如今,这种手段被朱由检明令禁止。可想朝中文官在确认这点后,会是什么反应。 黄立极等人几乎可以确定,一定会有官员试着攻击阉党,在确定皇帝心意后,群起攻击魏忠贤。 可以说,这条旨意发出去,就决定了阉党的命运。即使皇帝没有动阉党的心思,那些阉党的敌人也会前赴后继攻击,让皇帝处置魏忠贤和阉党。 万历之时,言官把皇帝骂得狗血淋头,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都对此记忆犹新。 魏公公虽是九千岁,但是在没了立枷的威慑后,也拦不住别人骂他! 想到万历皇帝被言官骂得不想上朝的事情,黄立极、张瑞图、李国普就知道废除立枷对阉党绝对堪称致命。魏忠贤不明白这里面的厉害,他们三个文官如何不知道。只是三人心中,却没有提醒魏忠贤的想法—— 对于他们来说,大学士的位置已经位极人臣,皇帝也记着他们辅佐登极的功劳。这样的地位和功劳不珍惜,难道要冒着身死名裂的风险,去帮助魏忠贤稳固权位吗? 再想到自己领到的编纂图书职务,三人默契地当做什么都没想到,把这条旨意和其它旨意一起拟好,交给司礼监披红。 司礼监很快批复下来,这条旨意也正式成为圣旨,仅剩下的风险,便是被刑科给事中封驳。 刑科给事中杨文岳,当然不敢封驳这条给言官松绑的旨意。面对刑部尚书薛贞的要求,杨文岳苦笑着道: “我是科道言官,怎么能封驳这种有利于言官的旨意?” “再说了,就算这条旨意被我封驳了,还有人敢用立枷吗?” 皇帝的心意已经表示得明明白白,继续使用立枷就是摆明了和他对着干。阉党众人不用还好,用了就会被人群起攻击。 这种情况下,封驳这条圣旨已经毫无意义,还会让自己自绝于科道。杨文岳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这样做。 薛贞却还有些不甘心,身为文官的他如何不知这条旨意的厉害,一旦下发出去,自己就可能被人攻击。在他的极力要求下,杨文岳只能祈求道: “老先生,您就不要为难我了。” “太监都不急的事情,您又急什么呢!” 闻言长叹一声,薛贞放弃了逼迫杨文岳封驳圣旨想法。想到这条旨意发出去的后果,薛贞一瞬之间,仿佛衰老了十几岁,以前容光焕发的面容,也变得无精打采。 杨文岳见到这一幕,心中极受触动。曾几何时,薛贞也被列入东林党,为了保住性命,这才投向魏忠贤。在浙江巡抚潘汝桢奏请为魏忠贤建生祠后,薛贞在朝廷第一个响应,被任命为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固然是大权在握,但是在魏忠贤手下当上刑部尚书,又怎么可能不染血呢?薛贞最被人诟病的,就是处死扬州知府刘铎。还有遵化兵备副使耿如杞,因为在魏忠贤生祠建成时只是长揖不拜,就被薛贞定罪论斩。这让薛贞在士林之中,可谓饱受非议。 可以肯定,废除立枷的旨意下发后,薛贞这个不是阉党核心人物、行为又极其恶劣的阉党中人,一定会是科道言官最先参劾的对象。离他倒台的日子,已经为时不远。 闪过这些念头,杨文岳已经在盘算着,自己要什么时候上书、清理阉党冤狱。 就这样,废除立枷的旨意,很快就作为圣旨下发。朝野之人在听说后,无不拍手称赞,将这道旨意作为一桩德政,向他人大肆宣传。 更有被立枷而死之人的亲友,收到这份旨意放声大哭,大喊某某某死得冤枉,要为之伸冤、谋个身后名云云。许多人已经准备出京,联络更多友人。 可以想见,这股风潮,最终会形成巨浪,淹没一切反对。 和废除立枷的人人叫好不同,朱由检的另一道旨意,却让接受者犯了难。收到皇帝亲笔书写的“东李”二字固然令人高兴,李如桢暂不处斩也让他们宽心,但是朱由检让他们上表请求袭封爵位,却着实让李家人为难。 “辽东现在这样,祖父当年弃地的事情饱受非议。这种形势之下,哪能请求袭爵呢?” “说不定表文刚上去,就被人追着论罪,连祖父的身后名,恐怕都保不住!” 送走传旨的内侍,李家如今的当家人李性忠回到内宅,向着家人苦笑道。 外人不能确定,只能拿李成梁弃地说事。他们李家人难道不知道,那就是养寇自重吗? 如今,他们养出的建虏成了大明朝第一边患,数百万辽东军民因此而死,又有无数黎民因为辽饷受苦。他们这时还不知好歹地上表请求袭封,那不是自己找喷吗? 所以李性忠虽然知道宁远伯是李家世袭爵位,却一直没有请求袭爵的念头。他更希望前往外地任职,或者找个固定卫所,把李家世袭指挥佥事的官职,继续传承下去。 《先拨志始》:薛贞,谄附拥戴。执法无闻,媚奸有迹,刘铎一案,已足抵偿。 尚书薛贞新任,拟“方震孺加绞罪一等,斩,刘铎诅咒重臣,决不待时”。 蓟州生祠成,迎逆贤喜容至。巡抚刘诏行五拜三叩头礼。兵备副使耿如杞,见其像垂旒执笏恶之,长揖不拜。刘诏遂参如杞,立遣缇骑逮下诏狱,打问追赃,送刑部拟罪。时尚书薛贞,坐以大辟论斩。 嗟乎!如杞,以谄媚成风之日,独能挺立不阿,冰霜之操自足流芳千古。而薛贞以其见逆贤像揖而不拜,遂论大辟。忍心若此,与禽兽之何异焉! (本章完) 第20章 外戚爵位 李性忠这个态度,李家其他人的态度可想而知。就连最有资格袭爵的李世忠长子李顺祖,对爵位都不那么热衷,唯有李世忠次子李尊祖道: “曾祖的事情暂且不说,祖父在宁夏、朝鲜立下大功,后来更是为国战死,被追赠宁远伯。” “即使从祖父算起,李家也该有爵位。” 李性忠闻言苦笑,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子不知说什么好。李成梁和李如松是父子,外人哪会把他们的功过分清?何况朝野上下普遍厌恶李家人,没有人为他们分辨这一点。 李尊祖年轻气盛,此时雄心勃勃地说道: “你们要是都不敢,那就由我上表。” “但是争来的爵位也该由我承袭,你们不能争夺!” 李性忠这个叔叔没有什么好说的,李顺祖看着英姿勃发的弟弟,咳了几声说道: “大哥我不知道能活多久,有没有后人还都不好说呢!” “如果你争来了爵位,我就自己上表,由伱袭封宁远伯。” 李尊祖得了承诺,当即开始行动。首先请来了自己祖母、也就是李如松的夫人武氏,然后用武氏名义上表,以李如松曾被追赠宁远伯为由,请求后人继承。 接到表文的时候,朱由检正在宫中处理奏疏,看到太监刘应坤上报蓟门饷缺五月,他心中叹了口气,知道大明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但花钱的地方却有很多—— 天启皇帝的陵寝,他登极的犒赏,都是不能少的。 突然多出这两项开支,以朝廷的现状,实在难以支撑。 要想办法开源,增加财政收入! 节流是不敢想,朱由检生怕下面的官员脑回路不对,想出裁撤驿站之类的神操作。以大明如今的状况,那些靠财政吃饭的人一旦失业,就会有很多人沦为盗贼,让流贼中多出熟悉朝廷的头领。所以朱由检现在只敢往大明这座破房子上裱糊,而不敢拆除什么。 在看到李家表文的时候,朱由检还在为钱财的事情忧心,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李家,能不能给自己挣钱。 当年李成梁在辽东尽得商民之力,揽钱还是有一手的。甚至他宁远伯的爵位,都是贿赂太监和文官得来的。 这让他思索着,要不要把李家放出去,让他们为自己揽财? 想到毛文龙在皮岛,除了靠朝廷钱粮外,也是靠商贸挣钱,朱由检觉得这件事还是有些可行的。 只是边军的格局已经固定,朱由检也不敢贸然把李家放出去侵夺他们的利益。如今还是拿李家,去试探一下朝堂。 “把这些奏疏发到内阁,让内阁票拟。” “尤其是这个表文,下次朝会上议一议,让大臣拿出意见来。” 吩咐徐应元去送文书,朱由检看着旁边新提拔过来的王文政,问了几句信王府的事情,得知王妃等人一切安好,赞许道: “辛苦你在信王府办事了!” “以后王府的事情,还都由你管着。” “王府的亲戚,有什么事情没有?” 王文政闻言回道: “国舅刘老爷是阳和卫正千户,陛下登极之后,便有旨意过去,如今尚未到京。” “国丈周老爷按例授予兵马指挥职,目前就在京城,已经派人去信王府几次了。” 听到自己的岳父周奎颇有些不安分,朱由检心中厌烦。因为据他所知,周奎这个人吝啬贪财不说,还有传言说他在北京城破后把崇祯皇帝的儿子献了出去,最终也没落个好下场,被李自成拷饷夺走家产。 这让朱由检对这个岳父的态度自然不怎么样,想到自己以后还要为他封爵,朱由检心里更难受了,吩咐王文政道: “让周家的人老实点,不要给我添乱。” 从朱由检的语气中听出对周家的不耐烦,王文政知道了该怎么做。他决定传话时好好警告周家一下,免得惹出事来。 想到外戚封爵的事情,朱由检又询问道: “本朝的外戚是怎么封爵的?” “现在都有哪些爵位?” 王文政对京中勋贵外戚还算熟悉,闻言顿时回道: “本朝外戚封爵不多,嘉靖年间又革了一次。只有魏国公、定国公、彭城伯、惠安伯因为兼有军功,被保留了下来。” “嘉靖之后,有万历老爷册封的武清侯、永年伯,泰昌老爷册封的永宁伯,先帝册封的新城侯、博平伯、太康伯。” 心中算了一下,只有两个侯四个伯是凭外戚封爵,负担并不算多。朱由检想到王文政所说嘉靖革爵的事情,问道: “嘉靖年间革除外戚爵位是怎么回事?仔细说明白点!” 王文政想了一下,回道: “当时安昌伯钱维圻病卒,他的庶兄钱维垣请求嗣爵,在部议的时候,礼部尚书方献夫说:‘外戚之封,不当世及。’” “当时的首辅张孚敬同样这么认为,嘉靖老爷在廷议通过后就同意了,下令外戚封爵但终其身,子孙不许承袭。” “然后嘉靖年间的外戚病逝后,都按例革爵,没有袭封。” 对此点头赞许,朱由检觉得嘉靖皇帝在这件事上做得很对,再想到给功臣后裔封爵的事情,朱由检觉得嘉靖皇帝在爵位上还是很明白的。 想到武清侯这些外戚爵位,朱由检又询问道: “武清侯这些外戚封爵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袭了几代?” 王文政道: “武清侯是封伯爵的时候追赠三代,升侯爵的时候,又赐三代诰命,万历老爷让嗣爵,所以就传了下来。” “其他的外戚自此之后,也都按例袭封。” 朱由检听得皱眉,知道嘉靖定下的外戚爵位制度,从万历年间又开始败坏了。 想到自己要给周奎那样的人世袭爵位,他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只是此时自己刚刚当上皇帝,不宜大动干戈,再加上没有外戚需要袭封爵位,自己也没有理由发作。 最终在思考之后,朱由检决定把这件事情先放下,等以后有外戚需要袭爵的时候,让文官出面反对,重申嘉靖旧制。 《明史》:(嘉靖八年)己巳,除外戚世封,著为令。 安昌伯钱维圻卒,庶兄维垣请嗣爵。(方献夫)献夫言外戚之封不当世及,历引汉、唐、宋事为证。帝善其言,下廷议,外戚遂永绝世封。 (本章完) 第21章 林丹汗要西迁 九月初一,朔日,朱由检在皇极殿举行朔望朝。 这日是明光宗泰昌皇帝忌辰,朱由检在奉先殿祭拜,又按王体乾的推荐,命丰城侯李承祚诣庆陵行礼。然后前往皇极殿,坐在宝座上面。 刚刚坐定,朱由检便收到桃林口镇守太监杨朝奏报: “插汉虎墩兔以醉,为妇哈屯刺死。” 听得朱由检眉头大皱,将奏报传给朝臣,询问道: “桃林口在哪?” “插汉虎墩兔是谁?” “妇哈屯又是谁?” 兵部尚书崔呈秀在霍维华离职后接任不到两月,此前并没有担任过兵部职务,也没有接触过军事,哪里知道这些人名地名。闻言一言不发,对朱由检的目光视而不见。 对此深感失望,朱由检绝不能容忍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自己的兵部尚书是个只会弄权的糊涂蛋,又看向兵部其他人。兵部左侍郎田吉等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知,同样讷讷无言。 最终,还是户部尚书、曾担任过兵部左侍郎的郭允厚道: “插汉是部落名称,在嘉靖年间因为俺答汗强盛,自宣府塞外迁移到广宁西侧一带的草原上居住。” “桃林口在山海关西边,是卢龙的一个长城隘口,可以得到北面草原上的消息。” “哈屯又称哈敦,相当于是王妃。忠顺夫人三娘子的名字中,有一个词就是哈屯。” “这句话的意思是:插汉部落的虎墩兔喝醉了,被他的王妃刺死。” 听得有些糊涂,朱由检再次问道: “虎墩兔是谁?” “插汉部的首领吗?” 郭允厚解释道: “虎墩兔是汗名,全称虎墩兔憨,又被称为凌丹憨。” 听到这个名字,朱由检终于恍然,明白了虎墩兔是谁—— 原来就是林丹汗,那个和著名羽毛球运动员同名的蒙古末代大汗。 他还曾经因为这个名字,特意了解过这个人。 得益于清晰的记忆,朱由检回忆起林丹汗的事迹,而且在查阅时,发现了一条关键信息: 『天启七年十月,林丹汗率众西迁。』 再看西迁原因,是蒙古科尔沁部投靠后金、内喀尔喀五部覆灭,林丹汗的插汉部、也就是察哈尔部挡不住黄台吉渗透,麾下八个鄂托克中的两个背叛了他投降后金。 林丹汗众叛亲离,只能被迫西迁,想要吞并右翼诸部,获得大明给俺答汗后人、也就是顺义王一系的封赏。 这样看来,后金已经收服了诸多蒙古部落,只要再收服长城北面的部落,就能绕过山海关一带防线,进攻京城北面的长城。 难怪两年之后,就是己巳之变,后金绕过山海关,攻破长城直抵北京城下。 察觉到了其中的危机,朱由检当即意识到,桃林口收到的这个消息,可能是林丹汗准备西迁时、放出来迷惑大明的。所以他当即说道: “不好!虎墩兔要跑!” “命令长城一带小心戒备,派人去草原打探消息。” “提醒和顺义王等部落,小心被虎墩兔攻击。” 群臣不明所以,不明白皇帝为何从虎墩兔被刺、想到了虎墩兔要跑。 唯有熟悉草原事务的,才在朱由检的点醒下,猛然明白桃林口那边,为何会传来这么一条奇怪的消息: “我说虎墩兔堂堂大汗,怎么会被夫人刺杀。” “原来是被后金逼得撑不下去了,想用这条消息迷惑他人,方便自己跑路。” “陛下这么快就想明白,真是明见万里!” 群臣有的这么说,有的却不这么认为,而是相信虎墩兔真的被刺杀。 他们不认为深宫里的皇帝,会对远在草原上的事情做出准确判断。 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争论这件事情。 争论来争论去,都没有个结果,朱由检见此也是头痛,总算明白了为何朔望朝这样的朝会,最终沦为了礼仪性质——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人越多越不容易统一意见,更别说还有专门挑刺唱反调的。 以后这种事情不能拿到朝会上谈,更何况涉及军事机密。 隐隐有些后悔在朝会上谈论这件事,朱由检见群臣争论不休,只能强行打断,说道: “先议一议,如果虎墩兔率部西迁,会是什么后果。” “再议一议虎墩兔如果死了,会是什么后果。” 这下众人不再乱糟糟地争论,郭允厚道: “无论虎墩兔西迁,还是真的死了,都会导致草原上的部落发生混乱,被后金建虏收服。” “朝廷要派人整顿长城关隘,防备后金偷袭。” 群臣顿时哗然,却也意识到如果草原上的混乱被后金察觉,那些部落有可能被后金收服。后金有可能绕过山海关一带的重兵,绕道草原进攻京城北面的长城防线。 这样严峻的形势,让殿中大明群臣,都是心中震恐。因为他们意识到,后金对大明的威胁已经不是远在辽东,而且有可能突破草原进攻长城防线,直接威胁京城。 『这可真是大患啊!』 有了这个认识,一些之前还坚定认为虎墩兔遇刺的朝臣,反倒开始希望虎墩兔没有遇刺了。 但是郭允厚随后的推测,让他们意识到,虎墩兔如果没有遇刺而是放出假消息准备西迁,事情会更严重: “虎墩兔如果西迁,向西一定会攻击顺义王部。” “陛下当派人提醒顺义王,防备虎墩兔偷袭。” 这个推测,让大明群臣彻底坐不住了。顺义王部一向臣服大明,插汉部也是可以作为大明屏障的大部落,怎么突然之间就要相互攻击呢?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被后金渔翁得利、甚至各个击破吗? 此时的大明群臣,多希望一切如常,没有传来奏报。 但是,事情显然不以他们意志为转移,在朱由检看来,林丹汗如今多半已经决定西迁。否则他不会放出这个消息,迷惑周边势力。 大明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打消林丹汗的心思,让他继续留在原地,和大明联手抗金。 一定要打消林丹汗的心思,不能让他西迁。 怀着这个想法,朱由检询问群臣,如何阻止林丹汗。 《明史》:虎墩兔者,居插汉儿地,亦曰插汉儿王子,元裔也。其祖打来孙始驻牧宣塞外,俺答方强,惧为所并,乃徙帐于辽,收福余杂部,数入掠蓟西,四传至虎墩兔,遂益盛。 (本章完) 第22章 封贡使者 “陛下,虎墩兔憨为虏中名王,尤称桀骜。” “改变他的想法,恐怕很不容易。” 对皇帝的判断完全信服,郭允厚也认为林丹汗未死,而是在谋划着西迁。 想到他以前屡次犯边的事迹,郭允厚对大明朝的边事,着实忧心不已。 朱由检如何不知林丹汗桀骜,甚至还知道有些人把历史上的林丹汗和崇祯皇帝并列,认为这两个末代君主都是志大才疏、刚愎自用的代表。想让林丹汗听话,困难程度极高。 不过再难的事,也要尝试尝试。别看林丹汗在面对后金时一败再败,但是打其他蒙古部落却是连战连捷。 历史上林丹汗西迁之后,很快就横扫右翼诸部,甚至进犯大同等地,把整个漠南草原和大明北疆完全搅乱。只是挡不住后金追击,最后亡命青海。 从实际作用来看,林丹汗完全可以说是后金收服漠南草原的一把刀,起到了为王前驱的作用。 知道这一点的朱由检,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林丹汗西迁,甚至联合右翼诸部一起出兵也在所不惜。 只是,看着满朝文武,朱由检悲哀地发现,朝中竟然没有一个能担任统帅的人才,没有人能出塞作战。 这让他对阉党更加愤恨,更急切地想要铲除阉党。 『不能急,不能急,不能犯历史上的错误!』 一再告诫自己,朱由检平复心情,说道: “先通知顺义王等部落,一定要防备虎墩兔西迁。” “再派人告诉虎墩兔,他西迁的图谋已经被我们看穿了,右翼诸部也有了防备,让他继续留在原地。” “告诉他,他想侵占右翼诸部获取大明封贡的图谋绝不可能。” “如果继续帮助大明对付后金,再把所谓的玉玺献上来,大明可以按俺答汗旧例封他为王,签订规矩条约。” 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哗然。俺答汗受封顺义王是他在嘉靖年间屡次犯边,大明认可他的实力。虎墩兔算什么东西,竟然要同样封王。 一时间,群臣议论纷纷,几乎群起反对。 朱由检更觉头痛,这些人连虎墩兔是谁都不知道,就知道搅乱事情。靠这些人治国,大明怎能不亡? 任凭他们吵闹,在群臣声音低落下去后,朱由检这才冷冷问道: “既然都不同意,那就说一说如今的右翼诸部,谁能挡住虎墩兔?” “谁愿领兵出塞,阻止虎墩兔西迁?” 群臣无一出言,朱由检继续问道: “所谓的前元玉玺我们大明看不上,插汉得到的过程也莫名其妙、难辨真假。” “但是如果这枚玉玺被后金得到,会是什么后果?” “你们谁有能力,从虎墩兔那里拿到它?” 想到后金拿这枚玉玺称帝的事情,朱由检就气不打一处来。元朝逃亡草原后,玉玺已经遗失二百多年了,林丹汗的爷爷布延汗莫名其妙地拿出一枚玉玺,说它是前元传国玉玺。 结果可想而知,草原上没有多少人认可,这枚玉玺在他们手里的作用并不大。 但是后来林丹汗败亡、玉玺被后金缴获后,却成了黄台吉改国号“大金”为“大清”、登极称帝的理由。 这对朱由检来说,绝对是无法接受的事情。他可不想后金凭借这枚玉玺获得前元法统,收服草原各部。 群臣这下说不出话来了,关乎帝统的事情,无论再重视都不为过。区区一个王号,又算得了什么? 群臣虽不知皇帝从哪里得知虎墩兔有玉玺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既然从皇帝口中说出来,他们只能接受。 更何况,俺答汗受封顺义王后,大明边关平静了将近六十年。如果拿一个王号换取虎墩兔留在插汉抵挡后金,似乎也很划算。 就这样,虎墩兔封贡的事情,在朱由检的要求下,强行定了下来。 因为时间紧急,朱由检让群臣立刻商议,确定前往草原主持封贡的人选。 群臣目视礼部官员,礼部尚书来宗道一言不发,不愿去草原受苦。侍郎孟绍虞、王祚远同样低头不语,也不愿接这个苦差事。还有好多人觉得这件事莫名其妙,说不定虎墩兔真的死了,封贡会成笑话。 眼看朱由检已经皱起眉头,终于有人为君分忧。孔子第六十三代孙、万历四十七年己未科榜眼、左春坊左谕德孔贞运挺身而出,主动请缨道: “陛下,臣愿前往插汉,向虎墩兔宣旨。” 朱由检大是感动,对这个勇担重任的孔贞运好感大增,立刻道: “你的官职主持封贡还差了点,会让虎墩兔觉得我们大明不够重视。” “传旨,加孔贞运礼部侍郎衔,擢升为翰林院侍读学士。” 这就不需要廷推了,孔贞运从左谕德升为侍读学士是正常升迁,加礼部侍郎衔是为了大明体面。这种虚职册封,朝堂上的人无法反对。反而觉得孔贞运揽过这个苦差事,自己逃过一劫。 不过,只有一个人还不行,朱由检还有些事情要安排人去办。 看着朝堂中的贵族,想到恭顺侯祖上是蒙古人,派他去草原上或许能有点作用,任命道: “恭顺侯吴汝胤,作为副使随行。” “务必让虎墩兔接受册封,作为大明屏障。” 吴汝胤领旨听命,心中却暗暗叫苦。他可不觉得草原上的虎墩兔,和自己有什么香火情。 只是皇帝已经下令,他不想去也得去。作为依附皇帝的勋贵,他可不像文官,有资格讨价还价。 时间紧急,朱由检任命了正使、副使后,立即让内阁大学士拟旨,形成正式旨意。看着旨意上的“虎墩兔憨”等字,不由一阵皱眉。 虎墩兔这个读音关乎宗教,不能随意翻译。朱由检按后世的称呼,直接下命令道: “以后称虎墩兔憨为呼图克图汗,凌丹憨为林丹汗,插汉为察罕。” “所有正式文书,一律以此称呼。” 把这几个字亲笔写了出来,免得其他人乱写,造成称呼混乱。 群臣对这点倒是没有争论,毕竟要用人家抵挡后金,起个好名字也是应有之事。他们继续争论的,是林丹汗如果真的死了,应该如何应对。 对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朱由检懒得浪费心力,只是静听着大臣们的争论,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明史》:代至发为首辅者,孔贞运。代贞运者,刘宇亮。 贞运,句容人,至圣(六)十三代孙也。 万历四十七年以殿试第二人授编修。 (本章完) 第23章 功过不相抵 不出所料,群臣争论一通,得出的结论不过是加强边关戒备、整修长城的旧例。又因为朝廷没钱,连整修长城的钱都拿不出来,只能让各地自行修缮。 朱由检心中不满,却又变不出钱来,再加上如今的蓟辽总督刘诏等人都是阉党中人,把钱拨给他们,让人难以放心。 刘诏敢领兵直趋京城,若是钱给足了,以后动他可能会出事端。 但是现在动他的话,会引起阉党警觉和反击,还是只能先留着。 倒是其他地方,似乎可以动一动。 想到刘诏的职务全称是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朱由检有心把保定等处的事情分出来,加强对这些地方的掌控,向群臣道: “刘先生曾和我说,他的同年卢象升文武双全,能舞动一百多斤大刀。” “卢象升现在是大名府知府、山东按察司副使,那就加整饬大名兵备道。” “让他从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募兵,清理盗贼,并作为守卫长城的后备兵力。” 以自己老师刘汉儒的名义,给卢象升加了担子。 这种明晃晃地提拔私人,群臣却说不出反对来。新皇帝登极之后,他在潜邸的老师刘汉儒必然大用。这时反对提拔刘汉儒的同年,岂不重重得罪了对方? 那样的蠢事,朝中的聪明人是不会做的。甚至还有人决定把刘汉儒推举上去,以便获得回报。 顺利提拔了一个人才,朱由检焦虑的心情稍稍缓解了一些,继续处理事情。 看到镇守宣大太监葛九思请以应接骑兵五千改为左右标营,朱由检眉头一皱,说道: “这五千骑兵是怎么回事儿?” “是宣府、大同的机动兵力吗?” 群臣无人回答,朱由检也不追问。在这个刚刚登极的时候,他是不愿意给阉党太监增加兵力的。 再加上林丹汗的事情给了他理由,朱由检斟酌之后,说道: “朝中有谁曾在宣大任职?” “朕打算派一位重臣统领这五千骑兵,联络顺义王等右翼诸部。” “如果林丹汗执意西迁,那就把他打回去。” 这下更没人敢回答了,朱由检无可奈何,只能让他们廷推。 最终朝臣推来推去,推出来一位老臣,已经八十多岁的王象乾。 朱由检听得气急,对这一届朝臣彻底不抱希望,问他们道: “王象乾已经八十多岁了,他要是死在任上,天下人怎么看待我们?” “这是朝廷优待老臣的道理吗?” 群臣无言以对,最终还是诚意伯刘孔昭壮着胆子说道: “陛下,王象乾虽然年老,但是精神矍铄、身体强健,还能胜任此事。” “而且他熟悉草原情况,威名著于九边,可以联络诸部。” 这让朱由检稍微接受了点,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按群臣推举,启用这个八十多岁的老臣。 同时,为了表示自己尊重老臣,朱由检在得知王象乾已累加少师兼太子太师后,下旨加太保,以兵部尚书衔督师宣大、蓟辽等处长城边务,给他极大礼遇。 这个任命一下,群臣反倒有些羡慕了。大明的太师、太傅、太保三公虽是虚衔,却一直颇为贵重。尤其是对文臣来说,除了张居正没有生加三公的,都是死后追赠。就连杨廷和,生加太傅都被他推辞了。 朱由检在王象乾活着的时候给他加太保,无论王象乾是否接受,传出去都是一桩美谈。以后有人问王象乾的功绩,只要说一句“陛下要给他生加太保”,就能够说明一切了。 解决了这件事情,朱由检看到了魏忠贤辞任的奏疏。虽然他心中很有同意的冲动,但是看着眼前的朝臣,却又压了下去。 他知道,眼前这些朝臣看似无能,但是在玩弄权术上,却都是一把好手。一旦没有了魏忠贤压制,他们很快就会用文官套路,把自己牢牢锁在宫中。 自己要继续积蓄力量,在赶走魏忠贤时,把这些无能、谄附的阉党官员一扫而空,换上合适的人。 所以,朱由检划了一个叉字,把魏忠贤的辞呈,直接打了回去。甚至没有给群臣讨论的机会,直接商议下一件事: “故宁远伯李如松的夫人武氏,请求袭封宁远伯。” “诸位都议一议吧!” 这件事前几日便已传出风声,甚至在京中引起了大讨论。一些人认为辽东之事是李成梁的责任,李家不但不应该袭爵,还得追究责任、甚至下狱问罪。 一些人则认为李成梁没被定罪,李如松更是为国战死,宁远伯既然是世袭爵位,就该让李家传承下去。大明的爵位制度,不能因李家而废。 前几日两种意见还争论不休,今日林丹汗的消息传来,京城北边长城要受到后金威胁后。群臣对辽东大患有了切肤之痛,支持李成梁有罪的一下占了上风。 没料到这种变化,朱由检只能拿李成梁、李如松等人曾经立下的功勋说事,看看能不能挽回一些。不能把这枚试探朝臣的棋子,轻易丢掉舍弃。 群臣却来了劲头,刚才还默不作声的来宗道,这时积极说道: “陛下,功罪不明,边臣孰肯效力?” “李成梁弃地有罪,应该按律治罪,削去他的爵位。” 朱由检皱着眉头,询问道: “李成梁的功劳,不足以抵消他的罪过吗?” 来宗道以前例说道: “太祖开国时,薛显勇略冠军,军功赫赫。太祖封薛显为永城侯,却不予世券,把他谪居海南。” “这是因为他滥杀无辜,犯下很多罪过。所以太祖把他的俸禄一分为三,一份给被杀之人的家人,一份给他母亲妻子,只剩下一份给他,让功过都不相互掩盖。” “李成梁固然有功,但是他的罪过同样无法掩盖,不能相互抵消。” 朱由检微微点头,认可这个说法,同时也明白了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为何处死了很多有功之臣。实在是大明就是这样的风气,只要皇帝不想办法力保,那些有罪的大臣就会按律被杀。李成梁的事情,按当下人的观点,就该问罪除爵。 对这种风气很是欣赏,朱由检不打算破坏,决定按群臣的意思,除去李成梁的爵位。 群臣高呼圣明,对此欢呼不已。正当他们以为自己取得胜利时,却听朱由检又问道: “李成梁罪有应得,但是李如松的爵位,应该如何定性?” “他的功劳赫赫,又是为国战死,不能无故除爵,寒了功臣之心。” 《明史》:自是生聚日繁,至六万四千余户。及三十四年,(李成梁)成梁以地孤悬难守,与督、抚蹇达、赵楫建议弃之,尽徙居民于内地。居民恋家室,则以大军驱迫之,死者狼籍。…… (李如松)如松率轻骑远出捣巢,中伏力战死。 帝痛悼,令具衣冠归葬,赠少保、宁远伯,立祠,谥忠烈。 以其弟如梅代为总兵官,授长子世忠锦衣卫指挥使,掌南镇抚司,仍充宁远伯勋卫,复荫一子本卫指挥使,世袭。 恤典优渥,皆出特恩云。 (本章完) 第24章 追赠爵位 李如松的爵位,的确难以定性,这也是朝臣以前厌恶李家、却没有把李家削爵的缘由。 单说战功,李如松参加了万历三大征的两个,而且都是主将,最后更是为国战死。功绩摆在那儿,谁都无法抹杀。 再说褒扬,万历皇帝在李如松死后“赠少保、宁远伯,立祠,谥忠烈”,让他弟弟李如梅继任总兵,还荫一子世袭指挥使,可谓恩宠备至。 如果因为他死后李成梁弃地的行为,就把追赠的爵位削去,对一位为国战死的功臣而言,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朱由检的疑问一出,群臣又起争论。 有的说李如松追赠宁远伯是因为他是宁远伯世子,如今李成梁的宁远伯被除爵,他也该同样除去。 但是这个说法,有些站不住脚。按照大明惯例,世子未袭爵而亡,被追赠爵位需要他后人袭爵之后请求。李如松的后人根本没有袭爵,更别说请求追赠了,他的宁远伯是皇帝追赠的,是因为为国战死。 所以另一批人就说,李如松是凭借功绩追赠爵位,不应该因为他父亲的事情削爵。 但是这个说法,同样说服力不够。戚继光、俞大猷这些功业彪炳的将领暂且不说,麻贵参加了万历三大征的三个,后来还镇守辽东,同样战功赫赫。他们都没获得爵位,李如松何德何能获得追赠呢? 争来争去,谁都说服不了谁。吵吵嚷嚷许久,之前主动请缨的孔贞运道: “嘉靖之时,朝议革除外戚封爵,只有魏国公、定国公、彭城伯、惠安伯四家除外。” “这是因为他们不仅有外戚的身份,能封爵更多的是因为军功。” “李如松被追赠为宁远伯,不止是因为他宁远伯世子的身份,更多的是因为军功。” “臣以为应当按魏国公、定国公、彭城伯、惠安伯旧例,保留李如松的爵位。” 这话说得在理,很多人纷纷赞同。魏国公的爵位能在靖难后保留下来、定国公能够封爵,难道是因为徐家的功劳真的大到一门两公吗?彭城伯、惠安伯的功劳,同样也没有大到一门两伯。他们的爵位能在革除外戚封爵时保留下来,李如松的爵位,同样也该保留。 如此一来,支持保留李如松爵位的占了上风。但是让李成梁的后人袭爵,许多人觉得膈应。所以就有人提议,李如松可以按战死追封爵位的人对待,但是他的爵位,却不应该世袭。 朱由检闻言说道: “本朝有不世袭的爵位吗?” 礼部尚书来宗道回应: “本朝初年有许多功臣追封为伯侯,但是正德以后就不多了。” “最近的是忠诚伯陆炳,被追赠为伯爵,其子袭指挥佥事。” 微微点头,朱由检不愿继续纠缠下去,决定道: “那就按这个前例,把李如松的宁远伯看做不世袭的追赠,子孙世袭指挥使。” 对于这个结果,群臣大多没有异议。不过朱由检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险些跳起来: “刚才有人说戚继光、俞大猷的功绩更加显著,麻贵的功绩也不逊于他。” “既然李如松被追赠为伯爵,朕以为这三人也该追赠。” “尤其是戚继光,有平倭功,还有边功,应该追赠为侯,褒扬他的功绩。” 把这三人追赠爵位的事情,放到群臣面前。 这下群臣的争论,比刚才讨论李如松的爵位更大了。甭管他们是阉党还是东林党,都是文官集团的一份子,在压制武将的事情上,可以说是不遗余力。 嘉靖之后除了王守仁、李成梁再没有人因功封爵,被追赠的也只有陆炳、李如松两个。不是因为其他人的功勋不够,而是功绩最显著的戚继光都被压了下去。其他功劳不如戚继光的人,自然没法封爵。 如今皇帝要给戚继光、俞大猷、麻贵追赠爵位,显然是要抬举武将地位,为新一轮的军功封爵做准备。 朝堂中的文官察觉到这个动向,自然群起反对。就连勋贵也不愿意新人加入,分割勋贵集团早已固定的利益。 眼看反对的人很多,根本没有人出言支持这件事,朱由检这个刚登极的皇帝,只能把这件事放下,留待以后再议。反正对他来说,今日的动作已经足够。他对武将的态度,已经显露明白: 只要他在位上,只要武将的功勋足够,就有机会封爵。 这样那些武将,应该会多点积极性,努力建功立业 这样想着,朱由检在结束朝会之后,很快召李家的人觐见,看看李家的人,是否还能任用。 消息传到李家,李家的人顿时一阵欢呼。虽然没有得到最想要的结果,但是世袭指挥使的职位,却足以让他们满意。尤其是李成梁和李如松的事情有了定论,李家不用再背负他们的功过不明不白地活下去,这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李家的人很快遵照皇命,入宫觐见谢恩。武氏带领女眷去见皇后,李性忠、李顺祖、李尊祖、李应祖等人,则是去见皇帝。 此时,朱由检正在武英殿召见孔贞运、吴汝胤两位使者,向他们认真嘱咐: “到了察罕之后,要想办法见到沙尔巴呼图克图。告诉他,只要能让林丹汗继续留在原地、为大明抵挡后金,朕就给他赐封号,允许他在察罕转世。” “林丹汗那里,可以封他为顺礼王。告诉他礼在义先,顺礼王比顺义王更高,是草原上最尊贵的爵位。” “其他大台吉、台吉等领主,也可以向他们许诺册封爵位。恭顺侯可以拿自身为例,告诉他们大明爵位与国同休。只要他们接受册封,无论草原上怎么变,大明都承认他们的爵位,他们的子孙后代,可以永享富贵。” 向吴汝胤嘱咐着,朱由检还叮嘱道: “恭顺侯祖上是蒙古人,应该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东西。你可以从自家带些蒙古人喜欢的东西,再从朕的信王府挑一些,带给林丹汗等人。” “要让那些人知道什么是享乐,让他们心向大明。他们接受册封后,朕会给他们赏赐,并且给各级爵位不同的贸易配额,让他们能用草原上的东西,换取享乐物品。” (本章完) 第25章 承德归化 听到朱由检的嘱咐,吴汝胤才明白皇帝让自己做副使的用意。原来要自己现身说法,教那些人如何享受。 这事情他很拿手,毕竟一直在做。所以他当即向皇帝保证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让那些土蛮,知道什么是勋贵之家、世宦门第。” 朱由检点了点头,对这点还是相信的。如果吴汝胤连这点都做不好的话,他这个恭顺侯也不用做了。两百多年传承下来,大明勋贵别的不敢说,享乐上还是有一套的。 不过,他还是细心嘱咐道: “不要再称土蛮,要称为图们,不清楚就统称蒙古人。” “你可以多带些仆人,让他们开开眼界,看看大明勋贵的一天,都是怎么渡过的。” “如果有可能,还可以邀请一些头领,来到京城做客。朕可以保障他们的安全,并且会有赏赐。” “如果他们愿意接受册封,以后京城和草原的联络,少不了你出面。” 吴汝胤听到此言,顿时眉开眼笑。如果草原和京城的联络都由他来出面,恭顺侯府在京城的地位,必然会有跃升。再加上草原和中原贸易能带来的收益,吴汝胤已经看到美好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了。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让草原接受册封,为大明抵御后金。 想到这里,吴汝胤下定决心,要多带些好东西,震一震草原上那些土包子。让他们知道在草原上风吹日晒,怎么比得上成为大明权贵。 这时,朱由检看着地图,指着后世的承德所在,继续道: “这是滦河和武烈河交汇之处,距离察罕部和哈喇慎部都比较近。” “可以选个有温泉的地方建城,把顺礼王等人的府邸、沙尔巴呼图克图的寺院,都建在这个地方,让他们不必远离部落,可以就近享受。” “如果条件合适,朕还打算建造一座避暑山庄,作为行宫避暑,顺便给他们划分牧场、协调各种争端。” “朕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承德。要像归化一样,建成一座城池。” 挥手之间就决定建造一座城池,吴汝胤听得激动不已。孔贞运却再也听不下去,劝谏道: “陛下,草原上的人桀骜不驯,又有后金威胁,实在不是建造城池的时候。” “林丹汗等人是否愿意接受册封,也是未知之数。” “更何况朝中的大臣,不见得愿意册封这么多爵位,更别说为他们建造府邸了。” 历数种种困难,让皇帝不要妄想。 朱由检却摆了摆手,说道: “朕知道困难很多,但是不说好听点,怎么能吸引林丹汗等人?” “至于册封草原贵族的事情,不用经过礼部,直接发中旨就行了。” “朕给你准备了空出名字的圣旨,如果有草原上的领主愿意接受册封,可以当场下发。” 孔贞运听得目瞪口呆,实在想不到还可以这样操作,喃喃道: “这样……这样……的圣旨。” “礼部可不会认!” 朱由检哈哈一笑,说道: “礼部认不认的事以后再说,只要草原上的贵族接受册封,他们承认就行。” “承德建造的事情如果朝堂上不愿意,朕也会自己想办法。” “中原和草原打了几千年,朕一定要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件事。” “顺义王和归化城已经做出了示范,要沿着这条正确道路,继续往前走下去。” 这话打动了孔贞运,中原和草原征战不休,一直是困扰中原王朝的一大难题。 俺答汗受封顺义王后,大明边关平静了将近六十年,这是放在历史上都能拿出手的功绩。 如果林丹汗等人愿意接受册封,让中原和草原整体上维持和平,那将是几千年历史中,都数得上的功绩。 和这比起来,顺礼王等人的爵位算什么。何况是为他们在草原上专门建造城池和府邸,根本就不会影响到中原。 能够主持此事,他也能够青史留名了! 『壮哉!真是圣主明君在位,建功立业之时!』 想到历史上各种风云际会的事情,孔贞运当即转变了想法。对朱由检的设想不但不再抗拒,反而查漏补缺,完善他的设想: “陛下,臣以为在册封顺礼王时,可以向林丹汗解释‘礼义廉耻、礼在义先’,同时向顺义王解释‘仁义礼智信、义在礼先’,挑动两部争端,让他们无法联合。” “同时顺义王这边,三娘子的后代一向对顺义王有想法,当年就是因为双方争端,朝廷在顺义王之外,又册封三娘子为忠顺夫人。” “现在陛下要大封爵位,可以册封三娘子的孙子素囊台吉为公,让他统领部下,继续和顺义王相争。” “其他大台吉和台吉册封后侯伯,在归化城建造王公侯伯府邸,让草原上的贵族,习惯住在城池中。” 对此拍手叫好,朱由检对孔贞运的转变颇为赞许,鼓励道: “说得好!以后可以这么办!” “爵位朕不吝啬,只要能起到作用就行。” “三娘子有功于大明,她的后裔,自然可以封公。” “林丹汗这边伱在出使时也可以看看,选个信奉黄教的大领主,同样可以封公。” “朕还可以许诺,在承德建造黄教寺庙,从达赖喇嘛那里,请高僧去传法。” 达赖喇嘛的称号是俺答汗赠给三世达赖的,大明承认了这个封号,还曾册封国师,相互间有点联系。 只是如今的五世达赖年幼,朱由检只能让他派出有学识的大喇嘛,弥合林丹汗改信红教后,黄教信徒的不满。 由宗教的事情,又想到孔贞运的出身,朱由检道: “你是南孔出身,朕可以许诺在归化城和承德城建立两座孔庙,从你的族人中挑选人才,在草原上传播学问。” “如果事情办得好,朕还可以册封你的后代,世袭南京孔庙奉祀官。” 听得孔贞运瞪大眼睛,呼吸急促不已。朱由检这个许诺虽然不是封爵,但是对他来说,却比普通的封爵还宝贵。 南孔的名声一直不如北孔,其中关键就是缺少了衍圣公的爵位。朱由检许诺的奉祀官虽然不是衍圣公,却同样有祭祀孔子的权力。 而且官职世袭,和衍圣公也差不了多远,说不定努力一下,就能成为爵位。 这让孔贞运如何不心潮澎湃,下决心为皇帝陛下效死力。 《明史》:十四年,乞庆哈死,子撦力克当袭。三娘子以年长,自练兵万人,筑城别居。(郑洛)洛恐贡市无主,复谕撦力克曰:“夫人三世归顺,汝能与之匹,则王,不然封别有属也。” 撦力克尽逐诸妾,复妻三娘子。遂以明年嗣封,并奏封三娘子忠顺夫人。 (本章完) 第26章 顺天爵位 心中有了动力,孔贞运更加积极。见此,朱由检干脆把写圣旨的事情交给他,拟定封号等等,都交给他去办。 甚至,朱由检还打算给孔贞运几道完全空白、却盖上印玺的旨意,方便他在草原上随机应变,完成出使任务。 “陛下,这次册封的爵位该用什么封号、什么官职、食禄多少?” 提起笔来,孔贞运诚惶诚恐,询问道。 朱由检略过官职不提,反问道: “本朝爵位通常使用什么封号?食禄多少石?” 孔贞运道: “开国功臣的封号是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 “靖难之后的封号是奉天靖难推诚、奉天翊运推诚、奉天翊卫推诚,有宣力武臣、守正文臣,还有宣力守正文臣。” “食禄石数不等,亲王一万石、郡王两千石,公爵有两千五百石、有五千石,侯爵有八百石、有一千五百石,伯爵有七百石、有一千石,本色、折色不等。” 朱由检听得皱眉,感觉实在是太乱了。又想到如今是小冰河时期,天灾频繁,大明粮食紧张,遂道: “把石数改为银两,顺礼王和顺义王一万两,公爵两千五百两到五千两看着给,侯爵一千五百两,伯爵一千两。” “让他们派人来京,领取俸禄之后,按配额购买物资。” 此言一出,恭顺侯吴汝胤都有些羡慕了。别看恭顺侯的食禄是侯爵中最高的一千五百石,但是他的本色只有七百石,其余八百石都是折色。而折色是什么呢?有宝钞、有绢布、有香料,总体价值远远不如本色。大明官员常说的俸禄低,就是因为他们在折算后,俸禄不到名义上的一半。 朱由检把石数直接改为银两,相当于全部发放本色。而且按大明平时的米价,一石米大约值七钱至一两银子。把石数直接改为银两,绝对是增加了俸禄。 不过,吴汝胤这种看法,朱由检是不赞同的。因为在吴汝胤看来现在是太平年间,一石米通常不到一两银子,超过一两银子的灾年不常见。但是在朱由检看来,以后灾年才是常态,米价很难低到一两银子以下。直接把石数改为银两,现在看来是让利,过几年那就不好说了。 而且把石数改为银两,还有一桩考虑。那就是草原上的蒙古人很难搞清楚复杂的本色、折色是什么,一旦让他们觉得受到欺骗,很可能惹出争端。干脆给他们直接发放银两,让他们拿钱买货。 定下食禄之后,朱由检想着功臣封号,说道: “开国辅运、奉天靖难不用说,这是太祖成祖的功臣封号,早已不再发放。” “奉天翊运、奉天翊卫的话,无法和京城贵族区分开。” “朕以为可以改个字,改成顺天翊运、顺天翊卫,称他们为顺天贵族,和现有的贵族区分。” “有领地、有子民的草原首领用顺天翊运封号,其他人看他们对大明的态度和功劳。” “至于官职就不封了,如果有人想要,让他们立功后再请封。” 孔贞运和吴汝胤对此大赞,他们可不认为草原上那些人担得起奉天名号,改为顺天听着就舒服多了。顺应天意、遵从天命,还有点归命侯的意思,可以看做大明对前元余脉的封赏。 怀着这个想法,孔贞运对发放爵位的顾虑也少了许多,因为在他看来所谓顺天爵位这就是土司一样的东西,只是听起来好听罢了。所以他直接问道: “陛下,应该写多少份?”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听说哈喇慎那边有三十六家酋首,林丹汗那边应该不少于此数,暂时就写三十六份。” “顺礼王之外应该有一到两位公爵,十位左右侯爵,二三十位伯爵。” “公爵给独立部落首领、或者万户以上有威望的大台吉,侯爵给万户左右首领、而且要有台吉名号,伯爵给几千户的首领和有实力的将领。” “朕估计林丹汗那里也就有几万户,可能还用不了这么多爵位。如果他们虚报,你可以看情况承认,第一次发放爵位要大方点。” 孔贞运急忙记下,又问道: “如果有千户、百户左右的头领投靠呢?要不要封他们世袭千户、世袭百户?”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说道: “太祖最初定五等爵,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朕以为顺天爵位也应该有子男爵位。” “对三千户以下的首领,可以封世袭子爵,爵禄六百两;千户左右的首领,可以封世袭男爵,爵禄三百两;几百户的首领就封个世袭爵士,也不用给他们想封号,爵禄一百两即可。” “这些爵位还可以给带兵的战将、有影响力的臣子,尽量把草原上的人拉过来,让他们归顺大明。” 不过是每年发放些银子的爵位,朱由检自己靠内库就能承担起来,所以他非常大方,让孔贞运看着给就行,不用有任何顾虑。 这样一来,孔贞运的工作量就大了,需要写几百份圣旨,带到草原上去。 这么多圣旨都带去草原上实在不像话,所以朱由检让孔贞运只写四十九份:一份顺礼王,两份公爵,六份侯爵,伯爵、子爵、男爵、爵士各十份。 另有给沙尔巴呼图克图册封的圣旨,给林丹汗夫人的圣旨,这些林丹汗的身边人,同样需要封赏。 而且,朱由检回忆着林丹汗的资料,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林丹汗有八大福晋,大福晋直到他死去,才生了个遗腹子。 她现在一定会担忧地位不稳,担心林丹汗死了没有依靠。可以拿三娘子辅佐四代顺义王的例子,拉拢这位福晋。 必要的时候,娶她的女儿也未尝不可,可以和林丹汗联姻,让他们更加安心。 想到林丹汗刚愎自用的性格,朱由检十分头痛。沙尔巴呼图克图对他的影响是很大,但是这位八思巴的传人愿不愿接受大明册封还不好说,也不一定能扭转林丹汗的想法。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林丹汗的身边人下手,让他即使想要西迁、也没有人支持。 所以,拉拢林丹汗身边人的事情,就列入朱由检的打算。 《明史》: 功臣则给铁券,封号四等: 佐太祖定天下者,曰开国辅运推诚; 从成祖起兵,曰奉天靖难推诚; 余曰奉天翊运推诚,曰奉天翊卫推诚。 武臣曰宣力武臣,文臣曰守正文臣。 《大明会典》: 凡功臣封号。洪正十三年定功臣封号、曰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 二十六年定、凡功臣封号、如开国辅运守正文臣之类、非特奉圣旨不与。 永乐间定功臣封号、曰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或曰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或曰奉天翊卫宣力武臣。或曰钦承祖业推诚奉义。 (本章完) 第27章 武提督满桂 “林丹汗有六个万户,中军万户由他的妹夫贵英恰统领,其他五个万户由前五个福晋统管。” “把这六个人都拉拢过来,林丹汗想西迁都没人支持了!” 说着自己的打算,朱由检吩咐孔贞运把一份公爵的文书填上贵英恰的名字,他麾下统领铁甲骑兵的十苏木也可以酌情封赏。 至于林丹汗的几位福晋,朱由检让孔贞运同样许诺可以娶她们的女儿为妃,看看能拉拢来几个。三福晋苏泰生下的林丹汗长子额哲,视同郡王看待,食禄两千两。 孔贞运对额哲的封赏没有什么看法,甚至还有利用他插手林丹汗后事的打算。但是对朱由检打算娶林丹汗的女儿,却表示了不满。堂堂大明皇帝,怎么能娶蛮夷酋长的女儿呢?这让天下人怎么看? 朱由检只能解释道: “朕打算在她们的子女成年后,封到草原上当藩王,或者嫁给大部落首领联姻。” “这样草原上会有真正的大明王侯,可以牵制顺礼王、顺义王等人。” “这件事我会交给内臣去办,带我的亲笔信,拉拢林丹汗的夫人。” 想到孔贞运作为一个文臣,干这种事情可能拉不下脸,朱由检吩咐王文政去文书房选几个内侍,帮助自己传信。 孔贞运听到不是由自己负责这件事,顿时不再多言,转而询问如果林丹汗愿意接受册封,顺礼王等爵位的印信和册封仪式该怎么办。 想着印信一时半会儿也刻不好,朱由检道: “印信先不发放,让林丹汗先献上玉玺。告诉他如果愿意接受册封,可以按顺义王旧例封赏。” “为了表示郑重,到时候朕会派一位大学士、一位勋戚去草原上主持册封仪式。” 又想到之前嘱咐侯保山的事情,朱由检命人将他唤来,吩咐道: “取一枚银章赐给林丹汗,让他有权力和朕直接通信。” “所有银章密奏的文书,都由你来保管,只能让朕观看。” 侯保山欣喜领命,将自己这些天有关银章密奏的思考,一一道了出来。 朱由检听得满意,又问他愿不愿意随孔贞运出使。侯保山虽然有些害怕,但是为了以后的富贵,还是咬牙表示愿意前去。 朱由检闻言大喜,当即给他加司礼监随堂太监职位,带领文书房内侍随行。 如此一来,内臣、文臣、勋贵都安排了,就差武将存在—— 要有一位能震慑草原的武将! 想到俺答封贡的往事,朱由检再次哀叹,大明缺少一位戚继光那样的武将,难以凭借武力,逼林丹汗接受册封。如果林丹汗执意西迁,如今的大明对草原上的事情,缺乏干涉力量。 只是即便如此,朱由检仍旧要派出个武将,做做样子也好—— 力量够不够只有自己知道,估计如今的林丹汗,也不会想到他会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打败顺义王等右翼诸部联军。 如果大明表示出和右翼诸部站一起的意思,说不定能吓阻林丹汗,让他不敢西迁。 王象乾如今在山东老家,赶赴边关需要时间,而且他今年八十多岁了,肯定不能上战场。需要一位武将,统领宣大那五千骑兵。 这个人用谁呢? 没有东李西麻那样的将领,朱由检只能向左右询问,谁能担此重任? 此时,李性忠、李顺祖、李尊祖、李应祖等人恰好在外求见,朱由检当即让他们进来,询问谁可以统领宣大兵马,震慑林丹汗等人。 李家久镇辽东,对蒙古诸部还是极为了解的。甚至当年的李如松,就是被林丹汗的爷爷布延汗伏杀。李家和林丹汗家族,可谓有着血仇。 听到皇帝让自己推荐人选震慑林丹汗,李性忠斟酌了一会儿,说道: “山海关总兵满桂是宣府前卫人,他的祖父曾被蒙古人掳去,在草原上娶了蒙古妇人,直到他父亲那一代才被救回来。” “天启四年二月,满桂和尤世禄在大凌河进击蒙古部落,诸部落纷纷逃离。林丹汗那边,应该知道他的名字。” “而且他出身宣府,适合到宣大统兵!” 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朱由检知道他是一员骁将,当即便下令道: “那就命满桂带亲兵火速奔赴宣大,统领五千标营。” “命他以左都督衔,提督宣大、蓟辽等处长城边务,在督师王象乾到达前,署理督师职务。” 这份任命不可谓不重,可以说是把满桂直接任命为王象乾的副手、实际的执行者。 在此之前,大明只有李如松、麻贵等寥寥几位武将,曾被任命为提督,有权节制总兵。更别说满桂以提督署理督师职务,对于武将来说,可谓前所未有的新突破。 更确定了皇帝重用武将的意图,李性忠等人都是蠢蠢欲动。这时朱由检又问道: “满桂走了,山海关总兵的重任应该由谁承担?” 李性忠想要乘机推荐,孔贞运道: “陛下,这个职务需要廷推,不应私下决断。” 朱由检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对辽东事务不够熟悉,只能放下插手的想法,让山海关副总兵暂代。 同时,他还下令让辽东督师王之臣准备兵马,一旦林丹汗执意西迁,那就派兵抄他的后路,收拢留下的小部落,作为大明屏障。 李性忠乘机自荐,想去辽东带兵。朱由检心中犹豫,担心李家在辽东有什么旧部或旧怨,不利于辽东稳定。 但是转念一想,后金那边努尔哈赤去年刚刚病逝,黄台吉在和兄弟争夺权位,辽东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生大战,派李性忠去试试水也好。遂道: “李卿主动请缨,那就辛苦你骑上快马,去山海关向满桂宣旨。” “然后告诉王之臣,让他抽调五千骑兵作为标营,一旦林丹汗西迁,就作为前锋出兵。” “你担任这个标营的副将,主将由……祖大寿担任!” 考虑了一下,朱由检决定把祖大寿从辽东前线调出来,担任这支兵马的主将。免得这个有名的贰臣,以后在前线投敌。 《崇祯长编》:辽东镇抚严云从,总兵赵率教私婿也,疏纠宁远总兵满桂。桂具疏辩言云: 从谓臣西裔孽种,冒建高牙。臣原籍山东兖州府峄县,以祖职世居宣府前卫…… (本章完) 第28章 建立新卫所 向李性忠下达了旨意,朱由检当即就要他去山海关传旨。不过正式的圣旨需要由内阁拟定、下发给相应部门、经给事中审核。朱由检再是焦急,想下达正式旨意也得走这一道流程。 让一个武将担任提督,在朝会上提出一定会有文臣反对,但是直接让内阁大学士拟旨,黄立极他们应该不敢不拟。可以用临时职位的名义,暂时绕过廷推。 兵部尚书崔呈秀是阉党核心人物,只要魏忠贤、王体乾不插手,他应该不会去管。 兵科都给事中许可徵,大概也不会阻拦。 仔细考虑各人的态度,朱由检想到自己作为皇帝还需要顾虑这顾虑那,心中就一阵不痛快。下决心以后无论如何,至少要在军事上拥有快速决策的权力。 让徐应元带着李性忠去催圣旨,朱由检看着李顺祖、李尊祖、李应祖等人,温言抚慰了一阵,褒扬李如松为国立下的功绩。 但是李顺祖以身体虚弱为由、将世职让给弟弟李尊祖的行为,却被朱由检明确拒绝,还问他是不是受人逼迫、不得已做出的行为。 听出皇帝以为自己陷入了内宅纠纷、不得不让出世职,李顺祖哭笑不得,又感到一阵暖心,向皇帝道: “陛下关怀备至,臣铭感五内。” “实在是臣的身体不好,难以为国效力。” “请陛下让臣弟李尊祖袭职,为陛下继续效力。” 听到不是大家族的糟心事,朱由检面色一缓,但是对李顺祖的请求还是拒绝,向他道: “《大明会典》规定,须以嫡长儿男承袭替职。” “你这种身体虚弱的情况,不在残疾等无法袭职的规定内。” “除非你本人死了,而且确定无嗣,才能让你的弟弟袭职。” “否则即便是朕,也不会随便破例。” 这话听得李顺祖面上为难,其实心中暗喜。虽然在家里面商量着让给弟弟,但是在确定拥有世职后,李顺祖却又不想让了。他此时心中不但想活下去,还想生个儿子把世职传下去。皇帝的明确拒绝,正好给了他理由。 至于李尊祖那边,在听到皇帝的决定后,顿时感觉到前途无光、眼前一片灰暗。家里商量得再好,朝廷法度不允许,他能怎么办呢?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作为一个急需人才的皇帝,朱由检怎么可能放过愿意为自己效力的人才呢?他之所以将世职留给李顺祖,不过是为了保持李尊祖对官位的饥渴感罢了。 有心熬一熬李尊祖,朱由检当即下旨,让李顺祖袭职。还让人传令太医院,好好治疗李顺祖。让他好生在家养病,暂时在锦衣卫南镇抚司挂职,有时间可以整理一下辽东死难军民名单,方便以后祭奠。 这让李顺祖心里暖洋洋的,李尊祖心中彻底没了指望,正当他有些丧气的时候,朱由检忽然说道: “朕听说长白山一带,还有许多生女真。建虏作战有损失,就去那里抓人。” “这些生女真生长在山林中,磨炼得悍勇无匹,被八旗融入之后,便是作战的生力军。” “朕有意断绝建虏兵源,让那里的生女真不再为建虏所用,而是服从大明。” “伱们祖上李成梁曾让努尔哈赤在帐下听命,对付女真人应该有一手。谁愿意去长白山,收服那里的生女真?” 这话问得突然,李家众人都没有准备。要想收服生女真,首先得听懂女真话能和他们交流吧。但是李家迁居京城后,早就不在辽东那个环境中,哪还有人学女真话?祖上起家的东西,如今已没有多少人继承了。以至于皇帝的问话,让他们无言以对。 眼看李家无人回答,朱由检心中不由有些失望,正当他考虑要不要找其他人的时候,李尊祖终于按奈不住建功立业的心思,挺身而出道: “陛下,臣虽不才,愿为陛下效力。” “只是臣家中早已没有熟悉女真之人,请陛下允许臣到辽东,挑选可用人才。” 朱由检闻言大喜,当即便下令道: “很好!不愧是将门李氏!” “你们李家祖上是世袭指挥佥事,朕任命你为正四品指挥佥事,沿海岸线北上,择地建立卫所。” “若能立下功劳,朕不吝爵位世职!” 说着,他命人取来天下舆图,又按照回忆起来的世界地理知识简单画出了一幅东北地区的经纬图,指着后世的海参崴道: “这个地方,大概在建州卫东北、原奴儿干都司双城卫一带,顺着海岸线可以发现一座海湾,朕称之为金角湾。” “金角湾旁边是一座像角一样深入海洋的半岛,可以称为金角半岛。南面还有几个岛屿,最大的一个可以称为金环岛。” “金角半岛的三面环海,只有北面是陆地。你到了地方之后可以勘察地形修建城寨,条件合适的话,就在半岛上建立卫所,在北面建立城墙,把整个半岛围起来。” “如果条件不合适,就到金环岛上建立卫所,像毛文龙的皮岛一样,用大海隔绝建虏。” “但是一旦时机适合,就要找机会占据金角半岛,和陆地上的生女真建立稳固联系,重建双城卫等卫所。” 说着自己的打算,朱由检想到太祖朱元璋建立卫所、打下天下的往事,心潮澎湃地道: “朕赐给这个卫所的名字,就是金角卫。” “虽然现在没有一个人,但是朕给你一个千户的钱粮和官职任命权力。” “如果你能招揽一千户,你以后的世职就是世袭千户。” “如果你能招揽五千户,朕会把你提为世袭指挥使,给你统领一个卫的权力。” “如果你能招揽一万户甚至两万户,用他们攻打建虏后方立下军功,朕会给你封爵,让你世镇金角卫、甚至奴儿干都司。” 画了一个大大的饼,李尊祖完全被皇帝世镇金角卫甚至奴儿干都司的承诺给惊住了。 大明建国二百六十年,除了开国靖难的时候不太稳定,其余的时候贵族和世官完全可以说是世袭不替。许多太祖、成祖时候的功臣,已经与国同休二百多年。尤其是黔国公沐家,世镇云南二百多年,也所有勋贵世官所向往的榜样。 所以朱由检世镇的承诺,李尊祖完全相信。这种二百多年铸就的信誉,是大明之外的朝代所没有的,也是朱由检大肆封爵、用爵位拉拢人的原因。 (本章完) 第29章 军户和兵役 虽然极为心动,李尊祖却没有被冲昏头脑。想了一下如今卫所现状,李尊祖无奈地发现,建立新卫所的难度,远比想象的高。 小心斟酌言语,李尊祖向皇帝道: “陛下,建立卫所需要军户。” “以现在的状况,微臣很难招揽军户、建立新卫所。” 朱由检闻言皱眉,问道: “仔细说说,为何很难招揽军户?” “一个百户就是正六品,还找不到人做官?” 李尊祖苦笑着道: “招揽军官当然有人愿意,但是招揽军户的话,就没有人愿意了。” “军户逃亡的事情,陛下应该会有所耳闻,如果不是太苦,他们为何要逃亡呢?” “现在招揽军户,根本找不到人。” 朱由检闻言恍然,知道缺的不是军官,而是底层军户。询问道: “太祖成祖建立卫所的时候,是怎么招揽军户呢?” 李尊祖哪知道这么久远的事情,还是旁边正在写圣旨的孔贞运,趁着歇息的时候回话道: “陛下,那时的时候军户没有现在这么苦,而且很多人不知道要世代做军户。” “即便如此,太祖那时也抓人作军,洪武三年清查户帖的时候,太祖曾下诏书:” “‘比勘合比着的便是好百姓,比不着的便拿来作军。百姓每自躲避了的,依律要了罪过,拿来作军。’” “这些有罪谪发的军户占了很大一部分,另外还有跟随诸将从征的士兵、归附的降兵,都充为了军户。如果军户数量仍旧不足,那就籍民为兵,称为垛集,征发到足够军户。” “这些军户承担了兵役,其他人才能安享太平。太祖曾说‘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如今虽然九边贫困需要钱粮救济,但是百姓却不需要承担兵役。” “前汉所谓的‘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本朝大部分百姓,是没有这种苦难的。最多在战时承担徭役,为前线运送物资。” 听着孔贞运的解释,朱由检总算明白过来,虽然都是世袭,但是世袭军官是给有功将领的赏赐、世袭军户完全就是惩处。 太祖朱元璋自己都很明白,从军是个苦差事。但是如果没有军户承担兵役的话,朝廷的兵役就要由全体百姓承担。太祖选择了苦一苦军户,让百姓少了兵役之苦。 如今卫所制度实行二百多年,大明百姓哪个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想招揽人去做军户,完全是在做梦。 倒是招揽人去做军官,应该会很容易。毕竟是新设立的卫所,以后很可能成为世袭军官,谋个世代富贵。 这让朱由检感觉,太祖朱元璋真是厉害,卫所制下军官和军户都是世袭,两者的地位却截然不同: 军官想要侵占利益,就要从军户身上谋取,他们会帮助朝廷镇压军户,让军户好好当兵。 军户大部分没有反抗能力,即使他们的后代出现人才,一旦立功受赏成为世袭军官,同样会反过来压迫军户。 所以大明的卫所制虽然崩坏得不成样子,却仍旧顽强存在。 卫所战力不行,这是一百多年前朝廷就知道的事情,但是要说废除卫所,恐怕没有人愿意。 大明这么大的国家,平常即使没有战事,也需要一二百万军队。如果把卫所废除掉,世袭军官需要朝廷供养不说,大明各地的守军,就需要征发兵役。这对大明百姓来说,是更要命的事情,他们宁愿苦一苦不认识的军户,也不愿朝廷征兵。 所以大明的卫所制,不但是大明军事的根基,还关系到除了底层军户之外所有人的利益,即使朱由检这个皇帝,也不可能废除卫所制。 废除卫所的难度实在太恐怖了,好在朱由检还没有想过这件事,避开了一个大坑。 但是他想像太祖那样用卫所制开疆,同样极为困难。 明白了卫所制的本质,朱由检对招揽军户的事情完全不抱希望。那些军户宁愿成为流民也要逃亡,怎么可能还有人愿意成为军户呢? 甚至,假如自己强行征调流民去当军户,那些流民很可能立即成为流贼,武装反抗朝廷。 流民都不愿去,主动招揽不可能招到几个人,那么除了谪发罪犯之外,还能用垛集的方法、直接籍民为兵吗? 朱由检只是想了一下,就自己摇了摇头。以大明现在的状况,那样做就是逼民造反。说不定征发的军户走在半路上,就有懂点历史的人突然觉醒,装神弄鬼之后,向他人说: “当军户生不如死,逃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然后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大明王朝遂覆灭矣。 想想这个后果,朱由检就觉得可怕。所以他果断放弃了征兵的想法,决定以募兵为主,而且要向募集到的士兵承诺,他们不会成为军户。 但是这样一来,养兵的成本就高了,和自己利用卫所制、减少钱粮消耗的想法不符。以大明如今的财政,根本养不起多少募兵,更别把他们派去金角卫,还要由朝廷负责后勤补给了。 所以思来想去,朱由检还是决定采用卫所制,只是减少需要招揽的军户数量,改用民户替代。 “招揽民户代替军户的话,让谁去卫所当兵呢?” 听到皇帝的想法,李尊祖提出疑问道。 朱由检想着后世的义务兵役制,说道: “大明不是有军民府和军民司吗?你可以参考那些军民混合的地方,管理军户、民户。” “朕决定把金角卫定为新形式的军民指挥使司,或可简称军民卫。实行普遍义务兵役制,让卫所管理的民户,同样当兵服役。” 对此还不明白,李尊祖道: “民户需要当兵,那不还是军户吗?” 朱由检摇了摇头,解释道: “军户是需要世代当兵,一直有人服兵役。” “民户的兵役是只要男子成年就有服兵役的义务,服役三年期满即可退出现役,除了还需要在民兵预备役登记、每年接受一段时间的训练外,其他方面他和内地民户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以军官、军户为骨干,民户兵役为补充,卫所的兵力应该可以保证。” “具体一个卫需要多少军户、多少民户,你可以自己摸索。” (本章完) 第30章 客氏出宫 简单说了一下军民混合卫所的设置,朱由检觉得这是个大课题,很可能成为以后卫所改制的方向。所以他考虑之后,决定多找几个人在实践中摸索,自己派人记录,看看实施效果。 把李尊祖和李性忠一起派去辽东,让他尽快选出人手前往金角湾。朱由检又对孔贞运和吴汝胤、侯保山等人千叮万嘱,让他们尽力说服林丹汗—— 对于大明来说,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阻止林丹汗西迁,保持北疆稳定。 “秋高马肥,林丹汗如果想要西迁,就是这段时间。” “你们要尽快出发,劝他留在原地。” “如果他实在不听劝,就问问他是不是怕了建虏,配不配做大汗!” 想说必要的时候可以把林丹汗解决掉,朱由检到底没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毕竟大明在草原的力量不足以做到这件事,强行去做失败的可能性很大,甚至会招来仇恨。 所以朱由检决定以劝说为主,实在劝不住再出兵,保卫大明北疆。 知道事情重要,孔贞运等人不敢怠慢,匆匆组建了使团之后,在第二日便出发北上。走最近的密云后卫古北口出关,前去寻找林丹汗。 使团的快速出发,让朝堂众人再次察觉到皇帝对这件事异乎寻常的关心。尤其是魏忠贤,精心准备的辞任文书撞到这件事上,直接被皇帝否决后视而不见,这让他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摸不清皇帝的态度: “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是要继续用我,还是在拖着我?” 向王体乾说着这些话,魏忠贤想到新皇帝在登极后一直没有单独召见自己,心里就有些不安。 但是皇帝对他和王体乾的司礼监披红又没什么改变,朝廷大权仍掌握在他的手里。这让魏忠贤不清楚皇帝到底想做什么,他有没有危险。 王体乾一时也想不明白,想到昨日兵部下发的几道圣旨,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看陛下的态度,是要用心边事的,有重用武将的意思。” “可能在他眼里,厂公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能够办事,他就能够任用。” “只是现在有一点,陛下可能会觉得很碍眼。” 魏忠贤不明所以,问道:“哪一点?” 王体乾正要回答,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张皇后清查后宫旧人,奉圣夫人客氏被赶出宫。 这让魏忠贤大惊失色,就要动身阻拦。 王体乾却拦住他,问道: “厂公现在过去,是要阻止这件事吗?” 魏忠贤想也不想,理所当然地道: “当然要阻止了!” “没有奉圣夫人在宫里,我如何知道陛下的心意……” 说着他忽然一顿,想到新皇帝登极以来,根本就没见过客氏。自己别说从客氏那里得到消息了,甚至有什么消息,还得自己传过去。 这让他顿时明白,如今已经不是天启皇帝的时候,奉圣夫人在宫中,已经没有用了。 王体乾也在旁边说道: “先帝和奉圣夫人关系密切,外面多有不好的风声传出。当今陛下就是为了避嫌,也不会见奉圣夫人。” “如今奉圣夫人在宫里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厂公阻拦这件事除了让陛下和张皇后、以及未来的周皇后心里不痛快,还有什么用呢?” “不如顺其自然,让奉圣夫人出宫,也让张皇后出出气。” 魏忠贤颓然坐下,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阉党人称客魏,自己就是靠客氏起家,靠她获取皇帝信任。如今客氏出宫,让他感觉心里面空落落的,不知道谁能代替: “要不要选几个美人,送到陛下那边?” “现在信王府的嫔妃都还没有进宫,正好可以得宠。” 王体乾急忙阻止,说道: “千万不要这样!” “当今陛下是守礼的,最是注重礼法。” “先帝大行之后,陛下要守制二十七日。这期间陛下绝不会违反礼法,宠爱所谓美人。” “厂公这样做只会让陛下厌恶,认为你不知礼。更严重点就是不念先帝恩德,让陛下怀疑厂公的忠心。” 魏忠贤确实不重视什么礼法,甚至在他眼里就没什么规矩。不过听王体乾这么说,他也只能罢了这个念头,想到先前王体乾说的事情,问道: “刚才你说陛下觉得碍眼的是哪一点?” “是不是奉圣夫人?” 王体乾摇头说道: “奉圣夫人对当今陛下不值一提,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怎会觉得碍眼?” “我说的碍眼之事,是陛下给戚继光等人追赠爵位都没成功,宁国公却因为宁远之捷被封为伯,后来又因三殿功封宁国公,食禄五千三百石,超过功臣之首的魏国公。” “这在陛下看来,难道不碍眼吗?” 没有人提醒还不觉得,此时王体乾仔细一说,魏忠贤才觉得有些害怕。戚继光等人那么大的功劳都没有追赠爵位,自己的侄子何德何能,成了食禄最多的宁国公?更别说魏良栋、魏鹏翼这两个三四岁的小孩,都被封为东安侯、安平伯,这让皇帝那里,应该如何看待? 不过,此时魏忠贤害怕的,还不是这三个公侯伯,而是崔呈秀写的“请加九锡”帖子,有没有被皇帝知道: 崔呈秀那个帖子都有谁看到过? 他们会不会背叛,把这件事告诉皇帝? 还有先帝大行前让黄立极拟的那个褒奖文书,是模仿曹操九锡文,不知道皇帝有没有看出来? 后一件事无论如何没有点明,魏忠贤觉得还能糊弄过去。但是前一件事的“请加九锡”写得实在太明白了,一旦追究起来就是图谋篡位的死罪。 魏忠贤仔细回想,思索有几个人看过那个帖子: 王朝用作为掌家,他肯定是看到过。 帖子是李永贞念的,他可能也记得这件事。 其他还有谁见过那个帖子呢? 努力回忆这件事,魏忠贤连和王体乾都不敢说,只能自己琢磨。想要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解决这个隐患。 《崇祯遗录》:九月甲子朔,太监魏忠贤乞辞厂务,不允。奉圣夫人客氏,准出外宅;给宁国公魏良卿、安平伯魏鹏翼铁券;太监李永贞疏病,准回籍调理。 客氏既奉旨出宫,于五更衰服赴梓宫前,出一小函,用黄色龙袱包裹,皆先帝胎发、痘痂及累年剃发、落齿、指甲等焚化,痛哭而去。 后奉旨籍其家,命太监王之政(疑为王文政)严讯之,有宫人有娠者八人,盖出入掖庭,多携其家侍媵,冀如吕不韦、李园事也。 上大怒,立命赴浣衣局掠死后,仍僇尸凌迟。子侯国兴伏诛。 (本章完) 第31章 翰林院 “厂公!厂公!” 被王体乾连叫了几声,魏忠贤才回过神来。 想到自己正在和他商量魏良卿爵位的事情,魏忠贤道: “让朝里的文官同意皇帝给他们赠爵,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他自己的语气都无法确定,王体乾当然更不能了,委婉否定道: “陛下打算给戚继光的赠爵也不过是侯爵,公爵实在太高了。” 听出王体乾的意思,魏忠贤知道他是让自己主动给魏良卿等人降爵。但是想到自己不知费了多少辛苦才谋到这些爵位,魏忠贤实在不舍得放弃,说道: “等等再看,先把赠爵的事情办了再说!” “大不了给戚继光赠个公爵,让他后人世袭。” 知道魏忠贤打算多封些爵位冲淡魏良卿宁国公的影响,王体乾对这个想法很不看好。皇帝打算用爵位封赏武将是因为爵位贵重,像魏忠贤这样把爵位弄得不贵重了,武将还会那么看重爵位吗? 更何况勋贵那边才只有五个公爵,他们为了保持地位,也会极力反对滥封爵位。魏忠贤这种做法只会让他得罪勋贵,无法解决问题。 不过话已至此,王体乾也不好多说什么。他知道魏忠贤对爵位的看重,甚至在魏良卿晋封后就改戴公侯伯爵簪缨,劝他放弃爵位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现在王体乾只能期望皇帝需要有人办事,不会轻易对自己和魏忠贤下手。 朱由检需要人办事吗?当然是需要的。此时他就在翰林院中,以挑选起居舍人的名义,选拔中意人才。 早就从起居郎余煌那里得知这件事情,一众翰林院官员早已摩拳擦掌,想得到新皇帝的赏识。见到皇帝在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祚远等人的陪同下,轻车简从来到翰林院,众位翰林院官员都是激动不已,认为新皇帝重视人才,是一位难得的明君。 行礼拜见之后,朱由检看着众多翰林院官员,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人最差也是庶吉士,是考上进士之后,又选拔出的人才。如果受到赏识青云直上,只需要短短十几年,就能成为大学士。未来和自己经常打交道的官员,一定少不了这些面孔。 所以朱由检对今日选拔非常重视,向众人道: “今日九月初二,已经临近重阳。” “先以‘重阳’为题,各写一首诗词。” “不用限韵,也不拘诗词。若能写出佳作,传出去也是一桩佳话。” 让他们自由发挥,朱由检坐在旁边,打量众人神态。 翰林院官员被称为词臣,创作诗词可以说是必修课。甚至在嘉靖皇帝的时候,还要会写青词。对于他们来说,朱由检出的这个题目非常简单。 但是也正因为简单,想要出彩很不容易。众人有的摇头晃脑,有的默不作声,各个苦思冥想,创作重阳诗词。 见到他们的态度都很认真,朱由检点了点头。诗词好坏暂且不说,这些人的态度都还可以,没有敷衍塞责,拿自己出的题目不当回事。这对朱由检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可不想在身边放个轻狂浮躁之人,那样自己的日常起居,很可能被泄露出去。 众人各展才能,不一会儿就有人完成创作。朱由检虽没看出他的诗词好坏,但是看着整洁漂亮的字体,还是颔首赞许。毕竟是在挑选写起居注的人,写得快、字漂亮也是要求。 眼看这人得到皇帝赞许,其他人也纷纷加快速度。没过多长时间,翰林院数十名编修、检讨、庶吉士,便完成了创作。 对于诗词并不怎么擅长,朱由检心里其实也不怎么在意。通过诗词见识一下各人书法和创作速度后,便让众人相互传阅,每人选出优良差三首作品。 这个方法一出,众人心思各异。尤其是朱由检要求不能空置,还要人在评选文书上签上名字,不搞匿名评价。这让众人不得不仔细斟酌,要选哪个人的作品为优,哪个人的作品为差。 如果出于交情选了某人的作品为优,另有人选了他的作品为差。皇帝一定会奇怪,为何差异如此巨大? 所以他们一定要认真评选,不能只顾交情。 这样想着,很多人评选的时候,都是相对公正。虽然免不了交情的因素在里面,但是评价为优最多的作品,质量确实最佳。 何吾驺、蒋德璟这两人被评为优的最多,在朱由检看来两人也确实有才。 孙之獬被评为差的最多、其次就是张四知,这两人真的那么差吗? 对比这四个人的诗词,朱由检比较了一下,发现何吾驺的诗文确实高人一筹,蒋德璟的也很不错。倒是孙之獬、张四知的差在哪里,朱由检没看出来。 这两人诗词没差多少,众人却只选了他们,看来是不太合群,或者说是人缘差。 他决定把这两人留在翰林院,看看今日之后,两人会不会闹出动静。 这样想着,朱由检正想进行下一步考核,忽然见到一个人跪在地上,大哭道: “陛下,不公平,这样不公平啊!” “他们是嫉妒我受到重用,这样排挤我啊!” 朱由检闻言大奇,问道: “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说受到重用被人排挤?” 这人哭着说道: “陛下,微臣孙之獬,是顺天乡试主考官,将要升为侍讲。” “他们一定是嫉妒微臣,故而评我为差。” 朱由检皱着眉头,向周围人询问: “是这样吗?” “你们都有什么话说?” 周围的翰林院官员当然不承认,何吾驺道: “陛下,乡试又称秋闱,通常在八月上旬举办,九月才能放榜,因此称为桂榜。” “孙之獬身为考官,在听说陛下要来翰林院后,便放下乡试重任,每日偷偷回翰林院。” “臣等不齿他的为人,故而评为最差!” 其他人也纷纷出言,指责孙之獬的行为。乡试是国家抡才大典,孙之獬越过孔贞运、何吾驺等人主持顺天乡试,本就让翰林院众人不满。他这样偷跑回来的行为,无疑更触怒了众人。 一时间,翰林院诸臣几乎是群起而攻之,要求拿问孙之獬。 《先拨志始》:徐时泰,与孙之獬仅四年简编,躐升侍讲,主试顺天,中崔逆子铎。 《清稗类钞》:孙之獬改装 世祖初入关,前朝降臣皆束发,顶进贤冠,为长袖大服。殿陛之间,分满、汉两班,久已相安无事矣。 淄川孙之獬,明时官列九卿。睿亲王领兵入关时,之獬首先上表归诚,且言其家妇女俱已效满妆,并于朝见时薙发改装,归入满班。满以其汉人也,不许;归汉班,汉又以为满饰也,亦不容。 之獬羞愤,乃疏言:“陛下平定中国,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陛下从中国,非中国从陛下也。” 奏上,世祖叹赏,乃下削发之令。 及顺治丁亥,山东布衣谢迁奋起兵入淄川,之獬阖家惨死。 (本章完) 第32章 乡试弊案 眼见众人都在攻击孙之獬,甚至连另一位被评为差的张四知也在攻击他,朱由检心中大奇,询问道: “你也被评为差,对此有什么话说?” 张四知委屈地道: “陛下,臣被孤立,是因为患病之后样貌变丑。” “孙之獬经常取笑微臣,评我为差的也是他和他的同党。” 朱由检看了一下评选记录,发现确实有孙之獬,认可了他的说法,抚慰道: “患病就要医治,朕会让太医给你治疗。” “切不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听到皇帝这么说,众人虽然不赞同张四知所说被孤立的理由,却对皇帝引用的圣人之言只能表示赞同。 然而,孙之獬听到张四知所言,却是不管不顾,破口大骂他道: “我是因为你丑评伱差吗?” “是你的人品不行,连自己弟弟都骗。” “陛下可以派人查查,这人有多不堪!” 张四知听他揭短,顿时气得大骂: “再不堪也不如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被特简主持顺天乡试。” “崔尚书的儿子,也是今年参加乡试吧?” 这话说得孙之獬面色大变,朱由检也勃然变色,呵斥道: “说话要有证据,不要张嘴就来。” “崔呈秀的儿子参加乡试,你怎么知道中不中呢?” 张四知闻言一滞,知道自己把私下谈论的事情说漏了嘴。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改口,只能横下心来,检举道: “陛下,孙之獬敢回翰林院,可见乡试中举名单早就已经定好了。” “崔呈秀的儿子有没有中举,陛下一问便知。” 朱由检闻言看向孙之獬,翰林院众人也都望向他。这件事群臣平日里有讨论,只是没有确切证据,如今被张四知揭发,翰林院众人心里都是十分痛快,无论谁倒下去,他们都是乐见。 再看孙之獬,此时已面如死灰。这件事没有证据还好,只是被人议论。一旦被查出实证,就是再大的人物也掩盖不下去。 孙之獬想要否认此事,但是正如张四知所说,乡试中举名单已经确定,他就是狡辩下去,也不过增加罪名而已。 见他这个样子,朱由检心里明白了几分。直接向随行的礼部侍郎王祚远道: “你带孙之獬、张四知去查一下,看看事情是不是真的。” “如果确有其事,那就立刻捉拿所有负责顺天乡试的官员。所有试卷重新审阅,重新确定中举名单。” “如果张四知是诬告,那就好好查一下谣言从哪来的。” 又向跃跃欲试的徐应元道: “你去跟着王侍郎,把事情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几人领命而去,朱由检在他们离开后,又向众人说道: “考核继续,这第二道题目,就是以朕定的起居注格式,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时间限定在半个小时,谁写得好,谁就兼职起居注。” 知道这才是正题,众人顿时放下对乡试弊案的关心,专心应对考核。 黄帝纪元和小时制推行已有数日,翰林院官员大多已经掌握了。此时他们就按朱由检定下的时间格式,开始书写起居注。 朱由检则命人拿着钟表计时,自己思索顺天乡试可能存在的弊案,以及后续影响。 科举是国家抡才大典,也是阶层流通的渠道。 维持科举的公平性至关重要,如果真的有弊案,他也不得不下狠手。 就怕动了崔呈秀,魏忠贤可能警觉。 所以朱由检决定先让徐应元处理,看看这个阉党的接班人会怎么做。 暂时没确定处理崔呈秀的办法,朱由检决定让徐应元发挥,看他能不能和魏忠贤沟通好,解决这件事情。 如果实在不行,自己也只能提前下手解决阉党,然后亲自上阵,和文臣争夺权力。 『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塞外有可能打仗,朝堂上不适合发生大变动。 他也只能希望顺利处置崔呈秀,先把兵部尚书的位子拿回来。 想着崔呈秀离职后谁能继任兵部尚书的问题,朱由检觉得如果廷推,被推出来的多半仍是阉党。 如果不廷推的话,他的权威不足以用中旨任命官员。 这样就只剩下一个选择,召回致仕老臣,用那些老臣的威望,让他们获得任命。 徐应元曾提议召回孙承宗、袁可立,这两人和朱由检的老师刘汉儒有点关系,可以找借口召回来。 但是孙承宗名列东林党,致仕前又是中极殿大学士,召回来就是内阁首辅,变化实在是太大了。阉党没有倒台前,不能把他召回来。 大明的内阁首辅并非皇帝任命,而是看入阁先后、殿阁加衔,根据资历确定。 虽然皇帝能更改阁臣的殿阁加衔,选择中意的人做首辅,但是通常不会破坏惯例做这样的事情。而且以朱由检此时的权威,也不可能做到。 更何况四殿二阁大学士中,中极殿大学士已是最高,现有内阁四人和孙承宗都是这个加衔。朱由检调整加衔的空间,根本就不存在。 如此一来,孙承宗这个天启二年入阁、天启五年晋升中极殿大学士的致仕阁臣一旦回朝,那就会排在天启五年入阁、天启七年晋升中极殿大学士的黄立极之前,成为内阁首辅。 这对朝堂格局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朱由检在打倒阉党前,根本就不敢召他回朝,免得阉党警觉,提前和自己翻脸。 所以召回孙承宗的念头朱由检只是想一想,便抛在了一边。相比孙承宗来说,袁可立这个加兵部尚书致仕的人,被召回的难度要更小点。 袁可立虽然被一些人看做孙承宗一党,他本人也和很多东林党人交好。但是阉党定的东林党名单,其实并没有他,甚至上个月叙三殿功的时候,还给他加太子少保。 这个人其实是中立派,并不怎么被阉党敌视。他致仕的原因,除了阉党想掌控兵权外,更多的是因为和毛文龙闹矛盾,心灰意冷不想干了。 想要把他召回来,还得想想办法。 仔细查过袁可立的履历,朱由检发现这个老臣很有能力,在平定白莲教、创建东江镇上都曾立下功劳。 袁可立创建东江镇、从海路威胁后金的设想,也符合朱由检对后金的战略。 他打算想办法弥合袁可立和毛文龙的矛盾,把袁可立从家里召回来。 塞外可能大变,后金正在崛起,朱由检对阉党掌控兵部毫无作为实在难以忍受,决定如果真有乡试弊案,那就乘机赶走崔呈秀,换袁可立这样有能力的大臣担任兵部尚书。 《明史》:张四知者,费县人。天启二年进士。由庶吉士授检讨。崇祯中,历官礼部右侍郎。貌寝甚,尝患恶疡。 十一年六月,廷推阁臣忽及之。给事中张淳劾其为祭酒时贪污状,四知愤,帝前力辨,言己孤立,为廷臣所嫉。 帝意颇动,薛国观因力援之。明年五月与姚明恭、魏照乘俱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本章完) 第33章 重新阅卷 思索之间,时间很快过去,朱由检命人收卷,自己当场批阅。 先看有没有写完,这点毫无疑问。翰林院众人参加考试多年,不可能上交没写完的试卷。 其次查看格式,不符合指定格式的先行排除。得益于朱由检早就说过要选起居注官员,这些人也向余煌请教过,并没有人犯错。数字时间和干支时间都很正确,几乎没有差别。 这让朱由检很是满意,知道自己推行黄帝纪元和小时制小有成果,翰林院的官员都已接受。 然后再看地点,这个仍没有人犯错。但是在人物记录上,那就显出差别了。 有的人把所有人物罗列了一遍;有的人只列了主要人物,其他用等字替代;还有人在此基础上注明人物官职,说明他们为什么重要。 朱由检一一看去,发现有两份试卷列的人物最全,而且有主有次。这让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把这两份试卷圈起来,给周围的人传看,向他们道: “朕曾经说过,参与人员要写清楚,尤其是谈论机密事项时,如果内容外泄,要从参与人员中排查。” “所以人名一定要列全,免得发生泄密,以后难以追查。” “但是这些参与人员也有主次之分,记录时要抓住重点,善于抓住关键。” “编修倪嘉善、检讨文安之在这点上写得好,朕就先录用了,至少能专门记录人物。” 众人传阅一通,发现两人确实在这点上写得更好,比自己考虑周全。皇帝因此录用两人,他们也不得不服。 最后再看内容,今日翰林院中主要发生了三件事:作诗、乡试弊案、考核。三件事有时间先后,前两件还有因果关系,能否在起居注上写清楚,考验各人的笔力。 看着这么多没有标点符号的内容,朱由检皱了皱眉。觉得有时间就把标点符号定下,免得阅读难度高不说、还可能引发歧义。不过今天已经这样了,他只能继续观看。 三件事没有写全的,被他率先淘汰。没写清先后顺序和因果关系的,同样被他淘汰。然后再看行文,对自己的话记录不全,或者擅自改动、添油加醋的,同样被朱由检淘汰。尤其是其中一份试卷,看得朱由检尤其皱眉,画了个大大的叉字,向众人道: “你们都来看看,我刚才说过这些吗?” “说过就是说过,没说过就是没说过,无论好话坏话,都不需要你们擅加。” “还有,以后在朕说话时,直接把原话记下来,不需要转为文言。” “那是以后修史才需要转化的,朕的起居注不需要减省文字。” 向众人强调了这一点,其他人看到朱由检特意画叉的试卷,都是心中暗笑。原来,翰林院编修江鼎镇故意给皇帝的话添油加醋,把皇帝写得更加高大上,其他人宛如小丑。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皇帝不吃这一套,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被皇帝直接训斥,江鼎镇面色灰暗,觉得前途无光。但是朱由检却觉得这个人还有点用处,打算在阉党倒台后让他参与天启实录修撰,免得被人秉笔直书,皇兄的形象太过不堪。 再看下去,朱由检觉得写得都还不错,继续淘汰也无必要,当即向众人道: “翰林院编修何吾驺、倪嘉善暂代起居郎,蒋德璟、王廷垣、王锡衮、黄锦兼任起居编修。” “翰林院检讨文安之、张维机、王建极、钱受益、雷跃龙、姚明恭、李若琳、项煜、丘瑜、褚泰初、黄景昉兼任起居舍人。” “其余人也不必失望,今后朝廷要修的书很多,有用你们的时候。” 被选上的人人欢喜,其他人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毕竟修的书再多,哪有在皇帝面前晃荡简在帝心。今日之后,便有人走上升迁的快车道,从此不同以往。 继续与众人谈论起居注如何编撰,朱由检从几份试卷中挑选内容,按照自己的行文习惯,组合成一篇起居注。让他们以此为范本,以后照此编撰。 这样演示了一遍流程,翰林院众人如何还不明白。他们对皇帝的脾性也摸清了很多,知道这位主上注重文字记录、甚至不厌其繁。 一番交流下来,朱由检正想提提标点符号的事,被派去调查顺天乡试情况的徐应元赶了回来,向他禀报结果。 不出所料,这次顺天乡试果有弊案,崔呈秀的儿子崔铎,早已确定中举。 朱由检闻言震怒,当即下令把负责顺天乡试的官员拿下,所有人审查一遍。又因为放榜时间不能耽搁,朱由检看着新鲜出炉的一众起居编修和起居舍人,下令道: “伱们都去批阅试卷,重新确定中举名单。” “若有不确定的,由何吾驺、倪嘉善决断。” 众人闻言听命,心中都是欢喜。凭白得了个主持乡试的资历,以后还可能多出一批门生,谁的心里不喜欢。 尤其是被朱由检任命有决断权的何吾驺、倪嘉善两人,几乎可以看做这次乡试的主考官,谁看到心里不艳羡。也难怪孙之獬不顾主考官的重任,跑回来参加考核了。可惜他的人缘实在太差,在评选时被众人排挤,机缘巧合之下,暴露出这次弊案。 若非如此,这些新鲜出炉的起居注官员,也不会捡到一个大便宜,得到这桩差事。 做出安排之后,朱由检看着即将出发的众人,又悄声向何吾驺、倪嘉善嘱咐道: “除了崔铎等确定参与弊案的人之外,已在名单上的只要不是太差,尽量不要黜落。” “其余答得好的试卷可以补录,朕许你们最多增加一半。” 刚刚登极,朱由检不想因为黜落士子的事情闹出风波,特意嘱咐二人,增加中举名额。 二人也知道这次情况特殊,闹出事来先帝和当今皇帝的脸上都会不好看。闻言顿时应下,下决心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给皇帝留个好印象。 朱由检做出安排后,当即起驾回宫。同时派徐应元责问崔呈秀,让他上疏自辩。 《先拨志始》:旧例:两京乡试俱用宫坊莅事。 逆贤抑左庶子孔贞运、何吾驺等,而特简陈具庆、张士范主应天试,徐时泰、孙之獬主顺天乡试,俱从编简超升侍讲,真创见也。 顺天中式:崔呈秀子崔铎。 应天中式:周应秋子周录。 后皆以廷臣论劾褫革。 (本章完) 第34章 上朝时间 崔呈秀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在徐应元上门责问的时候,他还在府中和宠妾萧灵犀喝酒。听到徐应元说出事情详情,气得他直接破口大骂,怪孙之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还把我牵连了进去。” “这是什么人啊!” 放在往常,崔呈秀对乡试弊案这样的东西根本不会在乎,凭借自己的权势就能轻易压下去。但是如今这件事被新皇帝知道、而且明确表示要追究下去,他就必须想办法解决,让自己过了这一关。 “崔铎的文章根本经不起查,这件事可以说是证据确凿。” “好在乡试没有放榜,陛下也不想闹得太大。” “我去恳求厂公,或许还能压下去。” 自己儿子的水平崔呈秀自己清楚,说是“目不识丁”或许有点太过,但是要说有水平中举,恐怕他自己都不这么认为。否则也不会安排主考官,去主持自己儿子的乡试。 如今事情案发,崔铎的举人功名是别想了,崔呈秀还得想办法自保,让自己不被牵连进去。 想到这里,崔呈秀送了一大批礼物、让徐应元帮忙说好话后,急忙去找魏忠贤,让他帮忙平息这件事。 魏忠贤此时正在琢磨着如何把“请加九锡”的事情掩盖下去,听到崔呈秀的请求,自然满口答应。但是话里话外,却在旁敲侧击,询问崔呈秀是否还记得那件事。 崔呈秀听出来后,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是魏忠贤提起,他还不记得自己身上还有这桩要命的罪过。在装作忘记之后,崔呈秀回到府中,便开始琢磨退路—— 厂公现在都在收拾首尾了,没有和陛下对着干的意思。 既然如此,其他人更该想想后路了。 回想自己身上的罪过,最要命的除了“请加九锡”之外,就是天启皇帝驾崩、新皇帝登极那几天,魏忠贤让刘诏和自己宠妾萧灵犀的弟弟萧惟中带兵,直接趋近京城。 这两件事追究起来,每一件都是谋逆的罪过。崔呈秀在得知魏忠贤在收拾首尾后,立刻开始想退路。 不过,退也要有退法,不能以乡试弊案的事情引咎辞职。 一旦承认了这件事,说不定就会成为引子,被言官参劾其他罪过。 但是不给皇帝个交待,他又过不了这一关。 干脆像霍维华那样,这个兵部尚书先不干了,在外面观望一阵子。 心中忖度着这件事,崔呈秀很快想到了离职这一招。毕竟乡试名单没有公布,这件事说大很大,说小也能很小。只要主动辞职,皇帝就是为了表示优容大臣,也不好继续追究。在这个刚刚登极的关口,皇帝不会纠缠下去。 再想到如今塞外发生变故,皇帝关心边事,他这个不懂军事的兵部尚书本就当得尴尬,干脆退下去给皇帝中意的人腾位子。免得皇帝觉得碍眼,追究乡试弊案。 『我在母亲过世后应该守制,现在可以用这个理由退下去。』 『只是时间过得太久,我自己提出来太突兀,要找个交好的御史,把我和其他人一起参劾。』 想到了这个离职的好办法,崔呈秀把朝中夺情的官员想了一遍,打算找个言官,把这些人和自己一起参劾。 次日,朱由检上朝的时候,便收到了弹劾崔呈秀的奏疏,说是兵部尚书崔呈秀、工部尚书李养德、太仆寺少卿陈殷、巡抚延绥右佥都御史朱童蒙夺情不合礼法,应该回乡守制。 这件事出乎朱由检预料,毕竟他实在想不到,一件未遂的乡试弊案,会牵连出这么多大臣。 看了一下几个人的职位,朱由检发现加太仆寺少卿衔的陈殷和加工部尚书衔的李养德还好说,兵部尚书崔呈秀、延绥巡抚朱童蒙,都能称为重臣。他们同时去职,朱由检手里没有人能接任。 但是驳回的话,朱由检此时在为天启皇帝守制。以他此时的身份,根本不适合驳回。 所以思前想后,朱由检决定让内阁和司礼监按流程处理,自己继续看看,会有什么变化。 因为延绥巡抚的事情,朱由检又想到自己让陕西籍官员、以及天启年间曾在陕西任职的官员上书之事,再次吩咐他们把奏章写好了交上来,自己要看到陕西实际情况。 就这样处理了其他奏疏之后,朱由检要退朝的时候,因为他登极后只要礼法允许便会上朝视事,这让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臣承受不住,请求朱由检定下上朝日期,不用天天上朝。 朱由检自己也不想天天上朝,但是他更不想刚刚登极、就被人说怠政,如今有朝臣主动提出,他心中也松了口气。 问了一下旧例,得知万历皇帝定下三六九日视朝,天启皇帝也是如此。至于实际的上朝时间,那就不确定了。 得知这点之后,朱由检当即说道: “那就在朔望朝之外,于三六九日视朝。” “上朝的时间、地点,还有与会官员,诸位都议一议。” 早就对沦为礼仪性质的朝会有些不满,朱由检当即提出来,想要改变一下。 大臣们也不想天不亮就要上朝,礼部尚书来宗道道: “太祖高皇帝鸡鸣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临百官。” “嘉靖之时,大学士杨一清等言:人主视朝,当有常期,古礼,朝辨色始入,君日出而视之。” “臣等以为应仿古礼而行,以日出为度,圣躬不致过劳。” 口中说着让皇帝不要太劳累,其实是觉得自己太累。那些上了年纪的大臣,对此纷纷赞同。连续上朝这些天,他们实在是太累了。让朱由检不用效仿太祖朱元璋天不亮上朝,应该按照古礼,日出上朝。 朱由检也觉得天不亮就上朝实在太累,如今大臣提出,他自然从善如流。但是对日出上朝仍旧有些不满,说道: “日出的时间不确定,上朝时间要有一个定数。” “朕听古人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辰时无论冬夏都已日出,就定于辰时视朝,商议国家大事。” 辰时按二十四小时制就是七八点,这是朱由检心中理想的上朝时间。如果还有人觉得不愿意,那就全都定在昧爽。反正自己后宫离皇极殿近,不用走多长时间。 众位大臣听了之后,一些人觉得辰时太晚,应该日出上朝。更多的人觉得适合,毕竟如果不同意这个,皇帝就要在天不亮的昧爽上朝,那样受累的还是自己。 最终争论之后,确定了辰时开始上朝。但是对辰初还是辰正,两拨人又开始争论起来。 朱由检听得头疼,想到后世的夏令时、冬令时,决定把上朝时间分开,向群臣道: “以春分、秋分为界,春分之后辰初七点上朝,秋分之后辰正八点上朝。” 这下群臣都满意了,终于停止了争论,确定春分之后辰初上朝、秋分之后辰正上朝。 今天是九月三日,已经过了秋分,接下来半年时间,就是辰正八点上朝。 《明史》:“高皇帝鸡鸣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临百官” (文震孟上疏天启皇帝)陛下昧爽临朝,寒暑靡辍,政非不勤。 《清史稿》:(康熙二十一年九月)甲子,诏每日御朝听政,春夏以辰初,秋冬以辰正。 先是奏事春夏以卯正,秋冬以辰初。康熙二十一年,命展御门晷刻,春夏改辰初,秋冬辰正。 光绪九年,更定朝制……其时刻,春冬以辰正,夏秋以卯正,遇雨雪及国忌则免。 (本章完) 第35章 常朝人选 确定上朝时间之后,接下来就是地点。 朔望朝不用多说,仍旧在皇极殿上朝,但是对皇帝视朝的常朝,却有常朝御殿仪和常朝御门仪两种。常朝御殿仪在皇极殿、中极殿举行,常朝御门仪在皇极门举行。 朱由检听着所谓的常朝御门仪,心中觉得很像清宫剧里的御门听政。 只不过清朝皇帝在乾清门,明朝在皇极门。 好好的宫殿不用,为何在门前空地上呢? 心中有些不解,朱由检向大臣询问。 礼部尚书来宗道回复: “御殿仪若在中极殿,只能由四品以上入殿,五品以下在外。” “若在皇极殿,需要先在中极殿行礼。” “本朝初年还曾举行御殿仪,之后通常举行御门仪。” 这下朱由检明白了,因为中极殿面积太小,朝臣站不下,皇极殿又太过郑重,礼仪太繁杂。所以太祖、成祖之后的大明皇帝和群臣觉得不方便,就经常举行御门仪。 户部尚书郭允厚还补充道: “殿内人员众多,走动不便,御门仪奏事更方便些。” “陛下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召人。” 这样朱由检更明白了,看看眼前殿里的人员就知道,一直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内阁、六部这些熟悉大员,其他人根本没有资格上前。 改成御门仪的话,因为空间更大、礼仪更随便,其他人可以随意出列奏事,皇帝也可以随便召人上前,这样处理事情更方便。 不过即使如此,朱由检也觉得让大臣在空地上奏事实在太不像话,也无法改变朝会仪式化的倾向。想到自己缩小朝会规模、增加议事效率的打算,朱由检道: “有着宫殿不用,却在外面空地上奏事,这不是对待大臣的道理。” “三大殿已经修复完成,今后就要用起来。朕看以后的朔望朝仪,就在皇极殿举行。三六九日常朝仪,就在中极殿举行。” “中极殿只有皇极殿四分之一大小,上朝人员也可以减少到朔望朝仪的四分之一。诸位都议一议,哪些人适合上朝。” 这下改动太大,群臣议论纷纷。对于皇帝说在空地上奏事不是对待大臣的道理,这些人都很赞同。但是对缩小朝会规模,他们就态度不一了。 大臣们对此自然愿意,一些基本不在朝会上发言的小官也没什么想法。那些官职不大、却喜欢对朝廷事务发表言论的小官,对此却反应激烈,认为皇帝缩小朝会规模,不利于兼听广览。 但是他们这些话,却遭到大臣们驳斥,刑部尚书薛贞厉声道: “兼听众声则音乱,臣子想要奏事,直接上疏即可,何必在朝会上添乱?” “若是真有什么言语不吐不快,初一、十五的朔望朝仪,没人阻拦你们。” 这话虽然强硬,却说到了一些人的心里。许多小官一年到头也在朝会上说不了几句话,对于参加朝会自然不怎么热衷。对于他们来说,一年参加二十多次朔望朝就够了,多了反而不喜欢。 但是,如果只能参加朔望朝,他们也担心发言机会太少,有什么冤屈或言论,无法被皇帝听见。 似乎是知道了他们的担心,朱由检这时说道: “以后朔望朝和常朝的职能要分开,参加常朝的大臣,要把朔望朝让给不能参加常朝的臣子发言。” “如此两全其美,不用每次朝会都有很多臣子参加,却又总是那些大臣发言。” 此言一出,很多小官都是齐齐称赞。大臣们虽然有些担心小官在朔望朝上乱说,但是想到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参加常朝,也就同意下来。 唯有那些喜欢发言搅事的小官,对此有些不甘。只是他们没几个人支持,只能消停下去,暗自打算在朔望朝上好好表现,争取把持朔望朝。 这样定下来后,朱由检继续和群臣商议参加常朝的人员。首先定下来的是贵族,朱由检命在京的成国公、英国公、定国公都要参加常朝,侯、伯、宗室、驸马按职务确定是否参加。 然后定下来内阁大学士,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侍郎,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五寺正卿、少卿,通政使司、顺天府、詹事府、翰林院、太医院、钦天监、国子监等部门的主官。每个朝廷部门都至少有两个人参加常朝,防止被人把持言路。 再往后就是科道官员,六科同样每科至少两人参加,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左右副都御史、左右佥都御史、十三道监察御史都可参加。 最后加上起居注、尚宝卿、锦衣卫等文武侍从官员,参加常朝的人选,大致定了下来。 这个规模,相比朔望朝缩减了很多,而且有内阁、六部、六科存在,可以直接发出圣旨,朱由检对此比较满意。 大臣们同样比较满意,毕竟他们都能参加常朝。少了一些小官随意发表意见,朝堂上变数就小多了,有利于他们秉政。尤其是廷推大臣时,少了一些小官随意攻击,更有利于控制结果。 科道官员更是满意,毕竟其他参加常朝的都是部门主官,他们却几乎都能参加,还有什么不满呢? 但是那些六部郎中、员外郎、主事,却是普遍不满。尤其是那些郎中,执掌一个清吏司,论权力比五寺诸监还要大得多,怎么他们能参加常朝,自己却不能呢? 眼看他们要闹起来,朱由检补充道: “各级官员,有少卿、佥都御史以上加衔者,同样参加常朝。” “南京官员、地方官员进京者,同样照此办理。” 这个措施把一些人的不满压了下去,但是朝堂上获得加衔的通常是科道官员,地方获得加衔的通常是总督、巡抚,仍然无法安抚六部中人。 最终,朱由检在考虑之后,又说道: “地方布政使司有从三品参政、从四品参议,朝廷通政使司有正四品通政、正五品参议。” “今后通政使司正五品参议改为从四品,增设从三品参政作为加衔。” “有从四品参议、正四品通政、从三品参政加衔的官员,同样可以参加常朝。” “吏部尽快拟定,给资历、功绩足够的官员,加参议、通政、参政衔。朕特许这次不用考满,按五品以上授诰命,直接给与应得诰命。” 如此下来,常朝范围又扩大了一些,许多人自忖有资格获得加衔参加常朝、还能直接获得诰命,终于不再闹腾。常朝人选的改动,最终确定下来。 (本章完) 第36章 常参会议 对于六部郎中这样的官员,朱由检其实并不担心他们在朝会上乱说。别看这些人在朝中只有正五品,但是一旦外放,那就是从四品布政司参议、正四品按察副使、甚至从三品布政司参政这样的高官,堪称位高权重。这些人轻易不会赌上前途,在朝中放出奇言。 但是六部主事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品级只有正六品,正常外放不过是正五品按察佥事,却也有成为从四品布政司参议、正四品按察副使的可能。他们搏出位的收益很高,自然很有动力。 而且对朝堂上的大臣来说,六部主事是新科进士就能担任的职位,每三年就有一批新人。这让他们用六部主事当炮灰时毫不心疼,随时都能找到人补充。 那些刚刚当官的进士同样容易被忽悠,一不小心就会热血上头,为了所谓的圣人教诲、江山社稷,敢于豁出性命,甚至让皇帝都难以承受。 朱由检的常朝,主要是把这些人排除出去。免得他们一不小心就闹出来大动静,给自己突然袭击。 同时,朱由检也察觉到京城官员的外放、升迁很没规律,被操作的空间很大。设置从四品参议、正四品通政、从三品参政加衔,也是为了规范官员升迁。免得某些人上下其手,越级提拔或者打压官员。 以后京官外放升半品就行了,不能让群臣都想着当京官,不在地方好好做事。 京城和地方的官员交流要加强,提拔有施政经验的官员过来。 六部主事的级别也太高,不能由新科进士直接担任。 状元不过是从六品修撰,六部主事却直接就是正六品,虽然他们因为明朝“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潜规则,在以后没有成为大学士的可能。但是正六品的级别也太高了,稍微做出点成绩,就能外放为地方高级官员。 例如卢象升,他是天启二年的进士,距离如今天启七年只有短短五年,已经从正六品户部主事升迁为正四品大名府知府、山东按察司副使。官位提升之快,让朱由检知道时都很是惊讶。 然而,这对六部官员来说,却不过是常例。卢象升因为临清仓的事情做得好,外放时已经被升迁为从五品员外郎,当上正四品知府只能说外放待遇比较好,却算不上超擢。后来他因为临清仓的功劳再次被朝廷褒奖,加山东按察司副使,朱由检在这个职务的基础上,让他整饬大名、广平、顺德兵备道,实际权力又提升了一截。 卢象升快速升迁的例子,让朱由检认识到京官提升太快,这才推出通政司加衔,对此规范一二。 这种用意,朝堂上官员一时半会儿还不明白。朱由检以后会一步步完善科层制,让大明朝的文官,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官僚制。用后世发展完善的官僚政治,冲击现在的文官政治,给大明一点官僚震撼。 『从五品跳到正四品,正五品跳到从三品,以后这种好事就别随便想了。一个个都去熬资历、或者做出功绩再图谋升迁吧!』 心中恶狠狠地想着,朱由检面上却言笑晏晏,向群臣道: “朕听说前朝有常参,这常参又是什么,和常朝有什么区别?” 礼部尚书来宗道不答,礼部侍郎孟绍虞道: “唐宋之时,每日参加常朝的官员,称为常参官。” “还有五日一朝、每月参加六次朝会的官员,称为六参官。” “在京朝官以上,参加朔望朝的官员,称为朔参官、望参官。” 朱由检笑着说道: “这样说来,以后在三六九日参加常朝、每月参加九次朝会的官员,可以称为常朝官、九参官。” “其他参加朔望朝的官员,仍按本朝惯例称为朝参官。” “就是这个常参官,应该怎么定呢?” 孟绍虞回道: “唐朝文官五品以上职事官、八品以上供奉官及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每日朝参,号常参官。” “陛下所定参加常朝的常朝官,似与唐朝常参官相同。可以直接称为常参官,不用继续缩减。” 另一位礼部侍郎王祚远则说道: “本朝所定午朝仪,似与常参相同。” “陛下可将内阁并五府六部奏事官、六科官员,定为常参官。” “通政司官照依常例引人奏事,其余衙门有事者,许赴御前具奏。” 朱由检想的不是这个,他在两人说的官员范围上缩减了一下,向群臣道: “朕以为内阁大学士要常参,五府、六部、六科官员,可以按所辖事务确定是否常参。” “今后朕和内阁各位大学士,不拘时间、地点,会按照奏疏中提到的事务,传唤三法司或吏部、户部等相关部门官员。” “六科官员随相应部门与会,确定朝廷旨意。” “这种朝会,以后就称为常参会议,作为常朝会议补充。” 这个决定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每个人都能察觉到,当内阁、六部、六科官员同时存在时,皇帝完全能抛开其他人,直接下发旨意。 这对提高圣旨下发效率是好事,但是对朝堂上的官员来说,却限制了他们的权力。以后常参决定的事情他们很可能根本不知道,更别说发表意见了。 对此乐见其成的,可能只有内阁四位大学士。六部、六科的单独一个部门,在面对内阁时很难反抗。只要他们和皇帝意见一致,就能快速决断。 六部尚书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刚才还大声呵斥小官、支持皇帝确定常朝人选的刑部尚书薛贞,此时便反对道: “陛下,没有三法司官员与会,常参确定的事情和法律相悖怎么办?” “那样岂不会闹出笑话,让人以为朝中无人?” 户部尚书郭允厚也说道: “若是涉及户口、钱粮之事,没有户部与会,常参确定的事情可能无法执行。” 工部尚书薛凤翔也表示工部事务通常涉及钱粮,礼部尚书来宗道则说旨意不合礼法同样会闹笑话,唯有担心被人参劾的吏部尚书周应秋、已经被人参劾的兵部尚书崔呈秀,没有出言反对。 不发声就是默认,朱由检很擅长这一点。眼看很多被排除出常朝的官员对此不怎么关心,反对的风浪根本就起不来,朱由检当即决定道: “内阁大学士多由礼部尚书侍郎兼任,拟定的旨意不至于违反礼法。” “以后吏部、兵部的事情,可以由常参会议决定。” 又安抚大臣道: “诸位的考量也有可取之处,常参可以让六部尚书和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主官列席。各部门若有事情,也可带着本部门官员请求觐见,由朕召开常参会议直接处理。” “这样本朝的常参官,就是内阁大学士和九卿,可以日常参加朝会,随时能见到朕。” 让步如此之大,大臣们也有些惊讶。不过这些人都是人精,很快就想明白皇帝并不是把他们排出决策,而是把科道官员排除,只让相关部门给事中与会。 单独一个部门的给事中,如何与内阁大学士和九卿抗衡?皇帝这个做法,很符合他们心意。 就这样,在大臣们的支持、其他朝臣的漠不关心、科道官员的反对下,朱由检心中比较理想的日常决策机构——常参会议,在一片吵吵嚷嚷中,最终确定下来。 (本章完) 第37章 三朝要典 自从八月二十四日登极以来,朱由检连续召开朝会。但对群臣来说,前面那些天的朝会,加起来都没有今日的震动大。 之前朱由检一直在朝会上按部就班地处理天启皇帝后事,确立黄帝纪元和林丹汗封贡之事虽有长远影响,但是对朝臣近期的影响并不大。今日对朔望朝、常朝、常参参与人员的确定,却是影响朝堂格局的大动作。 所以散朝之后,许多官员仍旧议论纷纷,推测朝堂格局,会有什么变化。 “陛下确定朔望朝和常朝常参,到底什么用意?”一位官员说道。 “还能有什么用意,不就是觉得给事中碍事,把我们排出常参嘛!”旁边一位听到的给事中,愤愤不平地道。显然对科道官员大部分时候被排出常参会议,仍旧心怀不满。 另一位户部主事更是不满,自嘲道:“你们科道官员好歹还能参加常朝,我们这些主事,可是连参加常朝的机会都没有了。以后只能说是朝参官,连常朝官都不是。” 这话引起许多低级官员认同,虽然他们大部分人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甚至自己都不怎么愿意参加朝会。但是在这时候却必须表示出参加朝会的渴望,对只能参加朔望朝的事情表示不满。毕竟每个人都渴望升官,他们也想从朝参官升为常朝官、常参官。 可以说,朱由检对朝会一个分级,就让朝会对百官的吸引力提高许多。许多人开始以常朝官、常参官为目标,打算更进一步。 低级官员的吵吵嚷嚷,不影响朝会制度的确定。高级官员对朱由检用意的思索,要更深入得多。 吏部侍郎杨景辰,不知什么时候和左都御史房壮丽走到一起,询问道: “老先生以为,当今陛下如何?” 房壮丽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 “今上礼法娴熟,颇类世宗。” 杨景辰闻听此言,顿时心中一震,新皇帝登极之后的种种动作,在他眼中也变得清晰起来: 知礼、懂礼,明面上还显得守礼,最终目的却是用礼—— 这就是世宗皇帝的手段啊! 闪过这个念头,杨景辰想到那位十五岁登极、从杨廷和手中夺过大权的嘉靖皇帝,发现当今皇帝和嘉靖皇帝的处境,的确极为相似: 都是兄终弟及,十来岁当上皇帝,还都要面对权倾朝野的权臣。只不过嘉靖皇帝要面对的是杨廷和率领的文官,当今皇帝要面对的是魏忠贤和阉党。 人也同样聪慧,懂得运用礼法。这次朝会制度的改动,体现得非常明显。皇帝明面上尊重旧制、尊重古礼,其实却只是用这个名义,实现自己的意图。 这样一位皇帝,会被魏忠贤和阉党控制吗? 心中摇了摇头,杨景辰对魏忠贤和阉党的前途,已经不再看好。杨廷和带领朝堂大臣都做不到的事情,更别说魏忠贤和他的阉党了。 只要皇帝显露出不信任阉党的意思,朝野中就会有无数的人蜂拥而上,把阉党撕得粉碎。皇帝都不需要亲自发动大礼议那样的政争,就能夺回权力。 『我该怎么做呢?』 『要不要投靠陛下?』 这么想着,杨景辰正要请教房壮丽,却见这位七十多岁的老臣似是称赞、似是感叹道: “张孚敬四十七岁才考上进士,杨学士四十七岁却已当上侍郎。”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年轻有为!” “房某已经老了,老了啊!” 感慨着自己年龄,还有杨景辰的年轻,房壮丽迈着步子,已经慢慢离去。 杨景辰留在原地,思索着房壮丽话语的含义: 老先生是什么意思?是在感慨年老、不愿参与朝政吗? 还是在提醒自己已是吏部侍郎,不需要像张孚敬那样、迎合皇帝发起大礼议? 想了很久都没有能想明白,杨景辰正要回去再想,忽有一个小太监过来,说是皇帝有请。 到了文华殿中,杨景辰发现不止自己,内阁大学士黄立极和施凤来、礼部侍郎孟绍虞等人同样都在殿中。这些人的共同点,就是《三朝要典》编纂者。 果然,杨景辰从皇帝那里看到了一份奏疏,直隶巡按御史汪裕上报,翻刻《三朝要典》完成。皇帝召集他们,显然是要讨论这件事。 “你们都是《三朝要典》的编纂者,和朕说说,要典讲的是什么?”朱由检看着他们,询问道。 皇帝的问话,让杨景辰更加谨慎。《三朝要典》是魏忠贤命他们主持编纂,仿照嘉靖皇帝大礼议获胜后刊布《明伦大典》的事情,让各省翻刻发行。如今这部要典,显然是已经发行天下了。 这让杨景辰更加紧张,不知自己面临的将是什么。他知道,自己和阉党牵扯最深的事情,就是这部《三朝要典》。自己从翰林院侍读学士升任礼部侍郎、再转为吏部侍郎,靠的就是编纂《三朝要典》的功劳。皇帝对《三朝要典》的态度,会影响自己的前途。 内阁首辅黄立极道: “《三朝要典》嘛,自然是讲万历、泰昌、天启三朝的事情。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梃击、红丸、移宫三案。” “这三案的始末,各种示谕奏疏,都在《三朝要典》里。臣等加上案语、附以论断,修成这部要典。” 朱由检饶有兴趣地说道: “这么说来,《三朝要典》的内容,都是客观事实喽?” 黄立极点头说道: “当然如此!” “先帝曾谕示内阁:有奸人借梃击以邀首功,借红丸以快私怨,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 “所以特命臣等,将三案始末编辑成书,颁行天下,这就是《三朝要典》。” 朱由检拍案而起,大叫声“好”,向众人道: “既然如此,《三朝要典》就应像《明伦大典》那样,颁行天下。” “朕要下发诏书,让所有的读书人,都读《三朝要典》,明白谁是谁非!” 命黄立极拟旨,强调《三朝要典》的正确,指斥奸人之非。 黄立极无奈拟旨,杨景辰听得冷汗涔涔,知道这个旨意一出,那些被斥为奸人的东林党人会不顾一切发起攻击。否则三大案就彻底成了定案,他们再也难以翻身。 更激烈的政争,眼看就要到来。 《明熹宗实录》:(天启六年正月十五日天启皇帝圣谕修《三朝要典》) 戊午,圣谕: 朕惟君臣父子,人道之大纲。慈孝敬忠,古今之通义。有国家者,修之则治,紊之则乱。为臣子者,从之则正,悖之则邪。自古迄今,未有能易者也。 乃有乘宫庭仓卒之际,遂怀倾危陷害之谋,构朝廷骨肉之嫌,自为富贵功名之地,其为乱臣贼子,可胜诛哉! 洪惟我皇祖神宗显皇帝早建元良,式端国本,父慈子孝,原无间然。而奸人王之寀、翟凤翀、何士晋、魏光绪、魏大中、张鹏云等,乃借梃击以要首功。 我皇考光宗贞皇帝一月御天,千秋称圣,因哀得疾,纯孝弥彰。而奸人孙慎行、张问达、薛文周、张慎言、周希令、沈惟炳等,乃借红丸以快私怨。 迨皇考宾天,朕躬续绪,父子承继,正统相传。而奸人杨涟、左光斗、惠世扬、周朝瑞、周嘉谟、高攀龙等,又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 (本章完) 第38章 南京加衔 看着黄立极不情不愿地拟旨,却又没法说《三朝要典》是他们根据魏忠贤传来的上谕编纂的,朱由检心中一阵痛快。这些大臣平日里喜欢糊弄皇帝,自己就装作不知,给东林党和阉党的斗争加上一把火,看他们如何应对。 然后,朱由检看着吏部侍郎杨景辰,想到了另一位经常和卢象升并称的人物,问道: “孙传庭当过吏部稽勋郎吧?” “现在是什么职位?” 杨景辰想了一下,吏部似乎有这么个官员,回答道: “孙传庭早已不在朝中,听说是告假回乡了。” 朱由检闻言眉头一皱,斥责道: “胡闹!怎么能随意告假呢?” “他是山西人吧?我记得他在商丘当知县时防备白莲教做得不错,给他加个官,去陕西调查流贼情况。” “记住,让他秘密调查,不要惊动地方。” 杨景辰听到这些,当然明白皇帝不是在斥责孙传庭告假,而是不知从哪里知道这么个人物,想要重用此人。所以让自己给孙传庭升官,去陕西调查情况。 这让杨景辰把孙传庭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同时更明白皇帝对陕西的关心,觉得如果自己想被重用,一定要多留意陕西。 现在给孙传庭加官,加个什么官呢? 孙传庭怎么说也做过正五品稽勋司郎中,转为地方正五品按察佥事对他来说太低,正四品按察副使比较适合。 但是皇帝又说不要惊动地方,这样任命为陕西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员就又不合适了。都察院监察御史又只有正七品,同样不适合他转迁。 『难道说,陛下要让孙传庭直接担任佥都御史?』 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杨景辰终于明白,什么是简在帝心。正四品佥都御史看着和按察副使品级一样,却已经有资格担任巡抚,这对孙传庭来说,无疑是一步登天—— 从一个告假回乡的郎中,跃升为巡抚候选。 这种擢迁,让杨景辰心中羡慕,同时觉得为难: 这下可难办了,除了本朝初年督抚制度不明确的时候,没有这样的例子啊! 郎中升为从三品参政也是正常,正四品佥都御史虽然品级更低,却不能这样提啊! 皇帝的意思又不能装作不知道,难道皇帝交待自己的第一件事情,自己就要顶回去? 想到皇帝可能是在试探自己能不能用,杨景辰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办法: “陛下,臣以为按孙传庭的资历和功绩,可以给他加从三品参政衔。” “再因为调查的事情,让他担任监察御史秘密巡按陕西。如果调查有功,再升为佥都御史。” 这样一个转变,就把孙传庭提拔佥都御史的事情,分拆为先从正五品郎中提拔为从三品参政、再提拔为正四品佥都御史。用一个从三品加衔做过渡,减少可能引起的非议。 如此做法,得到了朱由检的赞赏。杨景辰这样做能够减少非议、对孙传庭是一种保护,而且把自己刚刚定下的通政司加衔用了出来,显示出对自己的支持。 这样一位有心思、有手段的官员,值得自己任用。朱由检当即夸赞道: “杨卿考虑周到,可以就这样办。” “让孙传庭好生做事,不要随便告假。” 又询问道: “现任文选司郎中是谁?” “已经任职多久?风评又怎么样?” 杨景辰回道: “文选司郎中周家椿,今年三月的时候由稽勋司郎中转任。” “风评嘛,臣上月才到吏部任职,对此还不清楚。” 微微点头,朱由检表示明白。杨景辰没有在这个时候乘机夸赞,说明周家椿的风评不是很好,或者他和周家椿的关系不怎么样。 无论哪一点,都让朱由检有些不放心。想到阉党倒台后官员会有大变动,朱由检下令道: “文选司事务繁多,现在还需要给朝中官员加衔、确定常朝官人选。” “朕以为当派一位侍郎亲掌,杨卿就先管着吧!” “尤其是官员没有考满需要推升时,名单一定要由你这个管文选司的侍郎确认,常参会议决断。” 杨景辰闻言一喜,对自己一个侍郎亲自去管文选司没有丝毫不满。别看文选司郎中的官位不大,但是全国官吏升调、推升廷推名单,都由文选司郎中确定,堪称位卑权重。 皇帝让他亲掌文选司,这是给了他插手文选司的权力,不用顾忌吏部尚书和其他侍郎的非议,就能名正言顺地干预文选司事务。这让他在吏部,无疑是有了基本盘。 接过任务之后,杨景辰想到皇帝说的加衔,请示道: “陛下,通政司加衔是什么章程,应该如何确定?”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如果九年考满,那就立刻升降。” “如果六年考满,那就以登极恩在原官品级上加三级,正五品可授从三品加衔。” “如果三年考满,就加两级。三年以下加一级。” “如果还有殊勋、曾受旨意表彰,那就再酌情增加一到两级,列为推升候选。” “先把六部郎中、员外郎的加衔拟定,确定常朝官人选。” 杨景辰领旨听命,揽下了这个任务。加衔的事情不但涉及负责官员升降的文选司,还涉及负责官员考课的考功司,给官员勋位的稽勋司,给官员加散官、命妇封号、按品级荫子的验封司,可以说整个吏部都被牵扯进来。 杨景辰领下这个任务后,就有了插手吏部各司的理由,他这个到吏部没多久的侍郎,会树立起威权。 同时,想到自己那位担任通政使的同乡,杨景辰询问道: “陛下,加通政司职衔的官员,是否需要去通政司挂名?” “参议、通政、参政,是否区分左右?” 朱由检想了一下,觉得挂名通政司会让通政使影响力太大,而且可能和真正在通政司办事的官员混淆。想到朝中的几个工部尚书、地方上的兵部尚书侍郎和各种御史,朱由检觉得加衔名称要规范一下,遂道: “不用去通政司挂名,在吏部存档即可。” “也不用区分左右,直接加参议、通政、参政二字,前面再加上南京,和实际通政司官员区分。” “三个加衔的全称是:从四品南京通政司参议、正四品南京通政司通政、从三品南京通政司参政,以后照此办理。” “地方督抚的加衔以后也要规范,加上南京二字,称南京兵部尚书、南京兵部侍郎、南京副都御史、南京佥都御史。不用区分左右,单纯作为加衔。” “所有不是本职的加衔,都加南京二字,不再区分左右。这些有加衔的人吏部要单独造册,随时统计数量。” 给这些加衔都加上了南京二字,朱由检虽然没给南京衙门增加实权,却提高了南京在官员心中的影响。这样万一北京朝廷出问题,他们就能按身上的加衔在南京出任实职、补充南京朝廷机构。地方上有南京加衔的官员,也会从心里上接受南京朝廷号令,不致出现混乱。 这种用意,朱由检不会明说,他自己也觉得很可能根本用不到。但是考虑到南京朝廷在自己登极过程中无形中发挥的作用,他还是决定加深南京二字在人们心中的印象,防备可能出现的变乱。 (本章完) 第39章 使功不如使过 确定南京加衔的事情比较重大,杨景辰讨要正式旨意。朱由检想了一下,决定明日召集吏部人员参加常参会议,以朝廷的名义,正式确定这件事。 怀着满腹心事,杨景辰离开了皇宫。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左思右想之下,决定找同乡前辈询问,看看有没有启发。 通政使吕图南和杨景辰同是晋江人,今年已经六十岁,可以说是前辈。杨景辰来到这位同乡家里时,看到他正在写字作画,不由打趣道: “拜见老先生!” “我这个常朝官,以后见到常参官,可是要下拜啦!” 吕图南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摆了摆手说道: “休要说笑!” “我这个通政使,和大理寺卿一样,是在常参官中凑数的。” “只见过通政使和大理寺卿迁转为侍郎的,没见过侍郎迁转为通政使和大理寺卿的。” “虽然说是九卿,其实本朝却只有六部尚书和都御史七卿。” 杨景辰正色道: “那是以前,今后可就不一样了。” “常参官是能天天见到陛下的,我这样的侍郎,以后能和老先生这样的常参官相比吗?” “更别说那么多的官员都有通政司加衔,他们就是不在通政司任职,见到你这个通政使总该行礼吧?” “老先生这个通政使,可是赶上好时候啦!” 吕图南嘴角微抿,对此没有反驳。通政使名列常参官,在朝野的影响力自然大了许多,以后他说不定能直接迁转为尚书,而不是经过侍郎。至于加衔的人,他们的职务虽然和通政司无关,但是在面对自己这个通政使时,无疑会矮一头。 可以说,常参官和加衔这两件事,已经让通政使真正成为九卿,影响力不同以往。 提到加衔的事情,杨景辰说起皇帝打算在加衔前加上南京二字,纳闷道: “也不知陛下好端端的,为何要给所有加衔都加上南京二字?” “是想要加强南京,还是打算对南京动手?” 吕图南思索了一下,说道: “或许没想那么多,只是陛下想启用南京官员,一直在想着‘南京’二字。” “加衔的事情正好赶上了,就顺便加上了这二字。” 杨景辰闻言大奇,询问道: “南京有什么人,让陛下如此记挂?” 吕图南抚须道: “不见得是南京什么人,而是从南京官衔上致仕的。” “难道你忘了,陛下老师那一科,他们认的座师是谁?是在哪个官职上致仕的?” 杨景辰恍然大悟: “袁可立!” “他是被廷推为南京户部尚书致仕的,陛下想到了他!” 吕图南点了点头,说道: “正是这个人!” “天启二年那一科主考官何宗彦、副考官朱国祚都已过世,他们认的座师是殿试同考官孙承宗、袁可立。” “陛下在潜邸的老师刘汉儒就是出自这一科,还因此提拔了卢象升、又从翰林院选了许多天启二年的进士担任起居注。” “我估计陛下想启用他们的座师袁可立,所以在琢磨南京二字。” 杨景辰闻言赞叹,同样想到了原因,抚掌道: “孙学士不好启用,袁尚书却没有那么多麻烦。” “但是朝中六位尚书都在,陛下想用他取代谁呢?” “难道说,崔尚书真要守制?” 吕图南缓缓点头,向他道: “崔尚书这一次,恐怕真的要退了,没见他连兵部事务被陛下用常参会议接管都没反对吗?” “袁可立后来加了兵部尚书,起复后正好能取代他。陛下有心边事,袁可立更有能力。” 话是如此,杨景辰听到推测,仍旧心中震动。崔呈秀是谁,那可是魏忠贤的谋主,阉党在朝堂上最核心的人物。难道他们不知道,崔呈秀这一退,会传递出什么信号吗? 这个疑问,吕图南恰好能解答。只见他附在杨景辰耳边悄悄说了些话,杨景辰惊声道: “周公?封王?” “真有人敢这样写?” 吕图南点头道: “是一个叫李映日的监生上疏,里面有周公用天子礼乐、太公得专征伐、郭汾阳封王等语,把厂公比作周公,请求为他封王。” “当时我见到后吓了一跳,以为厂公想要谋逆,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奏疏封下来。” “后来厂公没有其他动作,我以为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没那么简单。” “仔细想想,先帝驾崩之前,褒奖厂公的圣旨是模仿曹操九锡文。崔呈秀还曾在宫中被厂公叫去商议,或许他们当时有什么打算。” “如今陛下这位新皇帝已被朝堂官员认可,登极的诏书也在通传天下,崔呈秀感觉怕了,想用守制脱身。” 头一次听说这些事,杨景辰这个阉党外围人员,感觉有些头晕。他是参与了《三朝要典》编纂、靠阉党升官也没错,但是从没想过谋逆啊! 魏忠贤、崔呈秀搞的这些事情,一旦追究起来,那就是铁定的逆案。他这个外围人员,也要因此遭殃。 想到这里,杨景辰的脸色已经有些白了,急忙向吕图南道: “吕公,快救救我,说说我该怎么做!” “阉党的逆案,我可没有参与啊!” 吕图南却不疾不徐,慢斯条理地道: “我当然知道你没参与,否则会和伱说这些吗?” “如今陛下让你执掌文选司,这是现成的机会。你难道还没想明白,这里面的深意吗?” 被吕图南影响,杨景辰一颗慌张的心,逐渐镇定下来。仔细想想,皇帝让自己亲掌文选司,明显有任用的意思。只要事情办得好,未尝不能从逆案中摘出来。 所以他认真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道: “难道陛下要对朝堂官员大动,为掀翻阉党做准备?” 吕图南抚须说道: “孺子可教!” “你能认识到这一点,这个吏部侍郎能坐稳了。未来更进一步,也未必没有可能。” “记住,凡事就按陛下的意思,不然你这个《三朝要典》的副总裁,随时可能被列入逆案。” “此所谓‘使功不如使过’,帝王御下之术也!” 杨景辰闻言拜服,对这位同乡九卿,更加尊重起来。两人约定守望互助、有什么消息及时通报,争取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朝局里,保住自身安全。 《崇祯长编》(吕图南上疏) 昔封驳监生陆万龄、曹代何等请建祠文庙之疏,及监生李映日等疏,引周公用天子礼乐、太公得专征伐、郭汾阳封王等语…… (本章完) 第40章 传诏天下 九月四日,朱由检登极以来,第一次没有早朝参加。不过他今日却有一件大事要做,那就是定下颁诏使臣、派他们把自己的登极诏书正式通传天下。 看着眼前的中书舍人、行人司行人、大理寺评事、鸿胪寺序班等低级官员,朱由检勉励一番,让他们把确定黄帝纪元、二十四小时制、朔望朝常朝常参制度的诏书一并带着,向各省仔细解说。 这些人齐声应诺,带着准备好的诏书,向南北直隶、十三省和辽东出发。朱由检看着他们的身影,再次告诫自己不要心急: 以现在的信息传播速度,能在一个月内把新皇帝登极的事情传遍天下就不错了,实在不宜有什么大动作。尤其是朝堂上的臣子都是先帝旧臣,自己在二十七日守制期间,更不能主动去动他们。 所以在看到王体乾的辞任文书后,朱由检当即否决,勉励王体乾掌握好司礼监,帮助自己批红。对其他言官弹劾崔呈秀的事情,朱由检不予理睬,把事情交给内阁和司礼监处理,任由他们处置。 王体乾见到皇帝这个态度,顿时心中大定。回去和魏忠贤一说,魏忠贤也心中大安,认为新皇帝还是需要他们的,只是不像先帝那么信任、会启用一些私人。 想到徐应元曾向自己提到,皇帝打算启用老师刘汉儒的座师孙承宗、袁可立之事,魏忠贤道: “当年魏广微和我说孙承宗想要清君侧,我们就把他赶走了。现在看来那完全是魏广微在吓我,孙承宗想弹劾我是有,清君侧是不可能。” “李国普和孙承宗是同乡,他向我解释过这件事。徐应元也说陛下想启用一些亲近人,排在最前面的就是孙承宗、袁可立。” “孙承宗是否启用,可以问问四位大学士的意思。袁可立的话,能否接替崔呈秀还要看廷推。反正崔呈秀不懂军事,还要回乡守制。” 王体乾闻言惊讶,不知道魏忠贤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弃崔呈秀,劝他道: “厂公,崔呈秀一旦离职,可能有人会掉转矛头,转而弹劾厂公。” 魏忠贤哂笑道: “他们弹劾有什么用?” “只要陛下信任,我们就不会倒。” 王体乾想说担心的就是这个,但是想到皇帝登极后的表现,他却实在说不出皇帝哪里不信任他们。司礼监、御马监、东厂等内廷衙门还是他们管着,皇帝身边的徐应元、王文政、王国泰也是他们推荐的人。这样都说不信任,还要皇帝怎么样? 想了一下,王体乾也只能觉得自己是思虑过度、以至于有些疑神疑鬼。决定按魏忠贤的意思,允许崔呈秀等人回乡守制,接替者在下次常朝上廷推。 魏忠贤看着王体乾的批红,心中不由一叹。其实他何尝不知道皇帝不完全信任自己,现在放崔呈秀回去完全是在冒险。 但是,魏忠贤现在更担心崔呈秀反戈一击,把九锡的事情告诉皇帝,那对魏忠贤来说,是更要命的事情。 如今崔呈秀已有去意,魏忠贤若执意阻拦,崔呈秀就可能反戈。这让魏忠贤不得不同意放崔呈秀回乡,避免阉党崩盘。 解决了崔呈秀,魏忠贤又想到了同样知道此事的李永贞,决定等李永贞视察山陵回来也提醒一下,免得这个人倒戈,说出九锡之事。 处处都是漏洞、处处需要补救,这让魏忠贤只是短短几天,就感觉心力交瘁。此时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向徐应元交权,换取继任者不追究。但是想到自己侄子的爵位,魏忠贤又有些舍不得,打算再撑一段时间,尽量保住爵位—— 皇帝对草原上的蛮子都那么大方,册封了王公侯伯几十位。 魏良卿等人的爵位也有可能保住,大不了改为顺天爵位。 怀着这个念头,魏忠贤决定无论如何要撑过这段时间,为魏家谋取世代富贵。 这些打算,魏忠贤谁也没有告诉。王体乾虽然想不明白魏忠贤为何同意崔呈秀回乡守制,但是在确定这件事不会更改后,他很快派人告诉随侍皇帝的王文政,向皇帝告知这个消息。 得知这件事情,朱由检心中喜悦,知道阉党垮台的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只是想到崔呈秀等人空出的职位需要廷推,他的喜色又收敛了起来,更加坚定了掌控文选司、控制廷推名单的决心。 就是不知道杨景辰这个人能不能用,有没有能力把自己的意志传到吏部。 如果此人不行,只能再换一个。 让杨景辰以吏部侍郎身份亲掌文选司,是朱由检在朝堂上走出的重要一步棋。这个人虽然算是阉党,却和阉党的牵连并不深,只是和余煌等人一样参与了《三朝要典》编纂,还能继续使用。 同时,因为杨景辰依附阉党,朱由检觉得他不是那种正直不屈、顽固不化的文臣,有可能投靠自己、按自己意志行事。 所以朱由检把起复孙传庭、掌控文选司的事情交给他,看看能不能办好。 今日的常参会议,就是一个考验。 辰正八点,皇极门东侧的文华殿,朱由检召集内阁大学士、九卿等常参官,以及吏部、吏科相关人员,开始朝会制度改革后,第一次常参会议。 这次会议的主题,就是处理吏部事务,商议加衔名号,确定常朝官人选。 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朝臣都感觉很新奇。以往只有内阁大学士才能经常见到皇帝,所以他们的权柄最重。 如今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这九卿同样有资格经常见到皇帝,和内阁大学士一同在常参会议上讨论事务。 这让大臣们明显感觉到,九卿和大学士的关系正在发生转变,他们之间的权柄和地位,会有一定变化。 大学士和九卿有这个感觉,吏部官员和吏科给事中的感觉就更强了。这么多的大臣决定的吏部事务,他们有能力反对吗?恐怕吏部以后只能执行常参会议的决定,真正成为执行机构。 这种感觉,让很多吏部官员心里打鼓,一些原本打算在常参会议上大放厥词的人,悄然退缩了回去。 就连对文选司被侍郎亲掌坚决反对的文选司众官,也有些惴惴不安,不知要不要闹下去,反抗皇帝的决定。 (本章完) 第41章 杀鸡儆猴 其他人能退,周家椿这个文选司郎中却不能退。眼看皇帝就要开始议事,似乎文选司被侍郎亲掌的事情已经被人默认,周家椿鼓起勇气,上前道: “陛下,臣文选司郎中周家椿,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文选司有郎中、员外郎、主事,各司其职,无需侍郎亲掌。” 朱由检见此情景,颇有些讶异地看向杨景辰。意思是事情已经交给你办,难道你堂堂侍郎,还压不住文选司郎中?总不能连这点小事,都要自己这个皇帝亲自下场。 杨景辰虽然看不出皇帝目光中的含义,但他却知道自己只要让皇帝不满意、以后很可能就要滚蛋。 眼看皇帝把这件事交给自己,杨景辰迎着众臣目光,向周家椿道: “周郎中,本官且问问你,文选司执掌何事?” 周家椿昂首挺胸,怡然不惧地道: “文选司掌天下官吏班秩品命。凡铨综选授之典、注拟黜陟之法,各参伍而分理之。” “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杨侍郎想违反吗?” 杨景辰慢悠悠地说道: “那有哪条规矩,规定文选司执掌加衔?” “又有哪条规矩,规定文选司执掌推升?” “周郎中伱告诉我,太祖定的规矩有这两条吗?《大明会典》上有规定吗?” 周家椿闻言一滞,心说加衔、推升都是后来出现的,太祖哪里会规定这些? 至于《大明会典》,虽然规定了推升,却没说是让文选司管。但文选司执掌推升,是文官约定俗成的规矩。杨景辰这种问法,在周家椿看来是胡搅蛮缠。 不过,杨景辰却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只听他语气陡然一变,急声道: “陛下让我亲掌文选司,是为了方便执掌加衔和推升。这和户部督理钱法侍郎、兵部协理京营戎政侍郎、工部总理河道侍郎,是一样的道理。” “你身为文选司郎中,不但不体会陛下深意,反而执着于自身权位,妄图把这些职权据为己有,到底是何居心?” 周家椿听得面色通红,想要辩解一时又想不到言语,有些赌气地道: “陛下若觉得我这个文选司郎中不称职,就请罢免我吧!” “无缘无故削去职权,没有这样的道理。” 朱由检听得皱眉,杨景辰更是怒斥道: “周郎中,按你这个说法,朝廷该不该设置督理钱法侍郎、总理河道侍郎?” “总督仓场、总督漕运这些官职,是不是也不该设?” 这个地图炮开得有些大,都向地方督抚蔓延了,周家椿连说不敢,心里却有些不服气。毕竟在他看来,文选司负责加衔、推升也能办得很好,根本不需要侍郎亲管。 见他这个样子,朱由检觉得他不是能好好配合的。他也懒得和一个五品郎中纠缠,直接道: “周家椿御前失仪,闭门思过一月,郎中职务由员外郎暂代。” “杨景辰定为吏部专督加衔推升侍郎,同时分管文选司。” 杨景辰领旨听命,周家椿面色一白,他知道,自己这次可谓大败亏输,丢了文选司职权不说,还把郎中的位子给弄没了。闭门思过一月之后,文选司不可能还有自己的位子,自己以后的前途,也是完全未知。 想到以后自己还要被文选司黜陟,甚至可能被杨景辰打击报复,周家椿心里一狠,赌气道: “陛下既然觉得微臣犯错,那就罢免微臣吧!” 听得朱由检眉头紧皱,觉得这个人实在不知好歹。杨景辰更是参劾道: “陛下,周家椿御前失仪,屡教不改,臣请立刻罢免!” 吕图南也觉得周家椿这样实在不像话,同样上前参劾。其他臣子本来觉得周家椿没犯错的,见他这样闹着辞职,也不由得皱起眉头,认为实在不该。 眼看很多臣子都要开始参劾,朱由检却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摆手道: “不过是失仪罢了,我看他是无心的,没必要非得罢官。” “再罚俸禄一月,让他好好反省。” “我看他的脾气适合三法司,就不该在吏部。” 杨景辰急忙凑趣道: “陛下,他以前做过两任推官,养成这么个臭脾气。” 朱由检点了点头,向周家椿道: “推官理刑名,赞计典。你能从地方推官升到吏部,看来是有能力的。” “袁可立也做过推官,现在成了重臣。回去把做推官的经历好好写一写,一个月后给朕交上来。” 这话一出,众臣都知道朱由检没有打算真正处置周家椿,而是要在别的地方用他。 就连周家椿也有些感动,对皇帝包涵自己感慨不已,行礼下拜道: “陛下不以臣无礼,实在让臣赧颜。” “臣一定会把做推官的经历写出来,呈送陛下御览。” 这下皆大欢喜,朱由检心里也松了口气。他可不想第一次常参会议就闹得当场罢免臣子,传出去成为笑话。 而且以周家椿的资历,已经有担任正五品大理寺丞和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资格。如果这个人和阉党牵连不深,可以考虑在一个月后任命为大理寺官员,负责审判阉党。 『得罪了我还想跑,好好给我干活吧!』 心中恶狠狠地想着,朱由检含笑看着周家椿离开文华殿,继续召开会议。 众位臣子看着周家椿的身影,心中引以为戒。别看当今皇帝年轻,手段却很娴熟,一个简单的“失仪”,就让周家椿丢了职权,把文选司的归属定了下来。甚至周家椿还不能说皇帝不好,要对皇帝的包容感恩戴德。这让众位臣子,如何不引以为戒—— 以后要小心了,别挨了打还得谢恩。 皇帝这次大度,以后却可能小心眼。 不敢把希望寄托在皇帝的大度上,文华殿中臣子的态度都端正了许多。那些小官更是不敢随便出言,免得皇帝一个“失仪”,就让他们丢权。 就这样,周家椿无意间成为了被皇帝杀鸡儆猴的那只鸡,让常参会议的纪律,变得严肃起来。 (本章完) 第42章 加衔机构 震慑了一下朝臣、规范会议纪律后,朱由检掌握主动权,抛出第一项议题: “加衔的事情朕在昨日朝会上说过,后来和杨侍郎交流时又有一些新想法。” “先让他和诸位说一说吧!” 把事情抛给了杨景辰,让这个在朱由检看来有点积极性的吏部侍郎先说。 虽然估摸着文华殿中的臣子大概都知道了这件事,杨景辰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和皇帝交流的情况说了一遍。还总结道: “本朝初年除三公三孤之外,少有其它加衔。” “后来内阁日渐尊崇,大学士通常加尚书衔。又有总督、巡抚,加侍郎、尚书、御史等衔。” “到了现在,朝中大臣几乎没有不加衔的。臣的职务便是吏部左侍郎管右侍郎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 “陛下加‘南京’二字,是为了和本职区分,显示职权所在。” 朱由检闻言点头,不等朝臣发言,说出自己的规矩: “这是吏部事务,吏部官员先说,其他九卿后说,大学士最后再说。” “先从吏部尚书、侍郎开始,吏部其他官员随后。” 指着吏部尚书周应秋,让他先发表意见。 周应秋人称“周日万”,意思是他当上吏部尚书后,每日勒足万金。和前任文选司郎中李夔龙沆瀣一气,公开卖官分贿。 自从新皇帝登极以来,他一直在观望动向,在朝中几乎不发一言,生怕在这时候引起注意被人参劾。就连朱由检把吏部事务置于常参会议决定,也没有敢反对。 如今被朱由检点名,周应秋只得出言道: “陛下想的是极好的,奈何事情重大,需要好好议议。” 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朱由检对此无奈,又点下一个人: “户部尚书、吏部左侍郎曹思诚,你来说一下吧!” 曹思诚听着皇帝特意点出来的官职,如何不明白皇帝心意。自己一个吏部左侍郎加了户部尚书职衔,若是不懂朝中官职的,还以为他是户部尚书呢!难怪皇帝要加“南京”二字,把加衔区分出来。 在吏部当了十几年官,在稽勋司、验封司、考功司、文选司这四个司都任过职,曹思诚对吏部事务可谓熟知。眼看皇帝第一次召开常参会议便是商议吏部事务,曹思诚心知陛下有掌控吏部的想法,不好明着反对,却暗戳戳地说道: “区分加衔是好的,但是‘南京’二字要议一议。” “不能北京的朝堂上,站着一群南京官。” 这话一出,殿中众臣纷纷赞同。他们堂堂北京官员,可不想加南京官职。尤其是四位内阁大学士,他们都有尚书加衔,可不想变成南京尚书,说出去像是笑话。 看着群臣的态度,朱由检有些明白了他们的想法,说道: “这么看来,诸位都觉得区分加衔和本职很有必要,这点没异议吧?” 群臣没有异议,朱由检命起居注官员做好会议记录,结束后由群臣签字确认,免得以后反悔、攻击自己独断。 然后,朱由检决定先把能定下的事情定下来,免得自己召开的第一次常参会议,什么都不能确定: “那就议一议如何区分加衔。” “朝堂上官员先不说,地方官员加衔,加上‘南京’二字,有人有异议吗?” 当然没有异议,南京官员毕竟比北京官员矮一头,这样做是压低地方官衔。在场的朝堂官员,自然乐见其成。 确定这件事后,朱由检心中松了口气,知道今日常参会议不管接下来如何,都算有了成果。当即命黄立极等内阁大学士拟旨,吏部、吏科当场确认,发出正式圣旨。 只要流程走完,旨意下发后能被朝堂上和地方上官员接受,常参会议的权威,就会慢慢确立。自己能通过会议,直接决定部务。 内阁大学士和九卿也知道皇帝这个用意,但是这对他们都是好事,自然不会反对。吏部官员即使心里有意见,但是尚书、侍郎不开口,其他官员又被朱由检杀鸡儆猴吓住了,这时不敢多说。 就这样,朱由检在常参会议确定的第一条旨意,顺利下发出去。 完成这件事后,朱由检对其他事情就没有强行确定了,向众人道: “大臣们的加衔后说,先定三四品官员加衔,确定常朝官人选。” “诸位都说说,三四品官员加衔用什么区分?” 又是从吏部官员开始,周应秋说了一番废话,朱由检无视他后,看向曹思诚。 曹思诚刚刚反对为朝堂官员加南京二字,这时却没有提出其它区分加衔的办法。 朱由检无奈之下,只能看向杨景辰,期望这个自己选中的人,能够带来惊喜。 杨景辰不负所望,向众人道: “陛下之所以要区分加衔,是为了和本职官员区分,明确官员职务。” “既然如此,已经有人任职的官职便不能用。可以仿照三公三孤,设置虚衔加衔。” “朝堂有通政司,地方有布政司、宣慰司,俱是二三品衙门。臣以为可虚置一个宣政司,设从三品宣政司参政、正四品宣政司通政、从四品宣政司参议作为朝堂官员加衔。” “此加衔和通政司、布政司的参政、通政、参议品级相同,方便以后迁转。” 这是他昨晚回去之后,想着朝堂官员一定不愿意加南京二字,苦想出的办法。此时一经提出,果然惊艳众人。 就连朱由检,也对他虚置一个衙门的想法颇为赞赏。毕竟不需要花钱,又能规范迁转,符合朱由检完善加衔制度的本意。 不过,宣政司这个名称,却不是人人喜欢。礼部尚书来宗道便说道: “地方有宣慰司,前元有宣政院,宣政司这个名称不好,臣以为应改为承政司。” “承政司和地方承宣布政使司相当,又略高于布政司。” 通政使吕图南不满,出言道: “这么说来,承政司岂不像布政司一样,成了从二品衙门?” “以后若有人加承政使,那不成了从二品?” “不如改称参政司,定为从三品衙门。” 对承政司高于通政司表示不满,提出设置参政司。 来宗道顿了一下,对吕图南这个小小的通政使敢顶撞自己,心里感到不快。只是现在他们都是常参官、都在皇帝面前,他就是不快也只能先压着,说道: “承政司不设承政使,只设参政、通政、参议作为加衔。” “吕通政使不用担心有人加承政使,在朝堂上排在你前面。” 吕图南听得大气,当场就要反驳,朱由检打圆场道: “承政司、宣政司、参政司选哪个名称先定下来,品级可以再议。” 让众臣先定下名称,再商议具体级别。 (本章完) 第43章 参政参事参议 虽然是虚置的加衔机构,众臣对它的名称和级别仍是十分在意。 杨景辰之提出宣政司这个名称,便是因为他不想提出排在通政司前面的名称,那样会惹怒同乡吕图南;也不想提出排在通政司后面的名称,那样会得罪朝堂上获得加衔的官员。所以他提出了宣政司这个很难被通过的名称,把自己从里面摘出来。 果然,在来宗道和吕图南发表意见后,众人对加衔机构的名称,产生了激烈争议: 一派以来宗道为首,认为朝廷官员高于地方,应该定名为承政司、排在地方布政司之前。 一派以吕图南为首,认为使用参政司这个名称就行了,没必要和地方布政司比高低。 两种意见,显然以支持来宗道的居多。吕图南满心成为真正的九卿之一,如何肯让通政司官员排在获得加衔的官员后面,向皇帝道: “陛下,若有承政司,必有承政使。” “即使现在陛下不设,以后也必然有人提议加设。” “不如防微杜渐,不设从二品承政司,直接设置从三品参政司。” 来宗道闻声反驳道: “承政使设置与否,那是以后的事情。吕通政使不要拿没影的事情乱说,在这儿大放厥词。” “陛下已经说过,可以把名称先定下来,品级以后再议。” 吕图南呛声道: “还能再怎么议?” “难道来尚书会把承政司定为正三品?” 来宗道气得满脸通红,实在没料到吕图南这个通政使敢和自己叫板,怒声道: “吕通政使说这么多,不就是担心有人加了承政使,班次排在你前面吗?” “那就定为正三品,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吕图南这下真的不说话了,因为他已经达到了目的,直接向皇帝道: “陛下,若是承政司被定为正三品衙门,臣无丝毫异议!” 都是正三品衙门,他不相信通政司这个实权机构,会比不过承政司这个虚置机构。那样通政司官员的地位仍旧能够维持,不会低人一头。 吕图南偃旗息鼓后,承政司这个名称没人反对了,级别也基本确定下来,那就是正三品。 不过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就是布政司的品级要不要调整,要不要把它排在承政司后面。 这件事放在国初,是没有人敢随便提议的。因为那时的布政司还是大权在握,掌握一省大政。布政使入为尚书侍郎、副都御史出为布政使,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放在这时,布政使想成为侍郎已不可能,最多也就升为副都御史。想当侍郎的话,还需要在五寺正卿、顺天府尹这样的官职转一下。和当初的位高权重相比,可谓远不如前。 所以布政使这个从二品官职,如今实际已经低于正三品六部侍郎、副都御史、顺天府尹、太常寺卿,甚至低于从三品太仆寺卿、光禄寺卿。把它变成正三品,朝堂上的人不会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顾忌。 来宗道为了维持承政司的地位,此时便主动提议道: “太祖之时,承宣布政使司曾是正三品。” “现在应改为正三品,位列承政司后。” 朱由检闻听此言,顿时点头认可。高品级官员不能轻授,布政使从二品的级别如今实在太高,降为正三品的话,有利于减少高品级官员数量,也符合它的地位。 以后地方督抚只要加上正三品侍郎或副都御史衔,就能在级别上压制布政使,不用再担心因为级别倒挂,在座次上出现尴尬事。 所以朱由检当即宣布道: “承宣布政使司以后降为正三品,和提刑按察使司级别相同。” “以后和通政司、承政司一样,增设左右通政两员,设从三品参政、正四品通政、从四品参议。” 来宗道有些小心眼,不愿给吕图南任何扩大影响力的机会,提醒道: “陛下,不用通政司加衔,可以不再用‘通政’二字,避免官职混淆。” “臣以为参事、参治等词,可以代替通政。” 吕图南听得生气,朱由检却觉得十分合适,都用参字开头,听着也顺畅些。所以他从善如流,说道: “参政是从参知政事上改的,现在就在它后面加个参事。” “以后承政司、布政司下属官员就统称从三品参政、正四品参事、从四品参议。” “地方布政司原有参政、参议不用改动,加设正四品左右参事两员,职责以后任命时再定。” “承政司参政、参事、参议单纯作为加衔,无需区分左右。” 又安抚吕图南道: “通政司正四品左右通政不变,正五品参议仍旧改为从四品。” “加设从三品左右参政,左参政专门负责奏疏保密工作,不要再出现官员的奏疏四处传播、惹得满城风雨的事情。” “右参政负责向公众传达信息,把邸报分为内参、月刊等级别,向官员、民众传达朝廷信息。” “你看有什么人适合,推荐人选给朕。” 对朝廷的信息传播速度早就不满,朱由检顺手把邸报这一块划出来,由专门的人负责。 吕图南听得大喜,当即向皇帝谢恩。通政司职能完善,会加强他这个通政使的权力。以后的通政司会成为真正的九卿衙门,而非虚有其表。 这件事定下来后,曹思诚提出一个问题: “陛下,布政司原为从二品,现在降为正三品,担任布政使的官员品级要不要降?” “还有布政司的印信,以前用的是银印。要不要像按察司一样,改为正三品铜印?” 知道官员的品级不能无故下降,对花钱的事情也毫无兴趣,朱由检道: “印信不用改动,允许布政司继续使用从二品银印,显示它在按察司等机构之上。” “仪仗等方面同样不用改动,允许布政司沿用原从二品级别的配置。” “现在担任布政使的官员本职布政使降为正三品,但要加从二品虚衔,维持原有品级。” “诸位都议一议,一二品官员用什么虚衔?” (本章完) 第44章 四辅大臣 说起一二品官员的虚衔,众臣就没几个敢吭声了。 正一品左右丞相、从一品平章政事、正二品左右丞、从二品参知政事,这四个一二品的官衔是现成的,洪武年间就用过,用来作为虚衔绝对足够,但是没人敢提。 因为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之后,太祖就裁撤中书省,并且在《皇明祖训》中留下祖训: 以后子孙做皇帝时,并不许立丞相。臣下敢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群臣即时劾奏,将犯人淩迟,全家处死。 所以和丞相搭边的官职,臣子是没人敢提议设置的,就连虚衔也不敢,唯恐被人劾奏。 眼见有些冷场,朱由检只能自己提议道: “太祖罢免丞相后,曾经设置四辅官。” “你们觉得重新设置四辅官做虚衔怎么样?” 内阁首辅黄立极道: “陛下,太祖设置四辅官不久便废除了,设置殿阁大学士替代。” “如今已有殿阁大学士,不用重复设置四辅官。” 朱由检“嗯”了一声,说道: “朕当然知道四辅官早就被废除了,现在的殿阁大学士,就是取代的四辅官。” “不过四辅官这个名称,朕觉得还挺不错,能不能作为一二品官员的虚衔?” 内阁大学士当然是不愿的,因为四辅官是殿阁大学士的前身,用这个名称作为一二品官员的加衔,会分散内阁权威。 但是其他臣子,对此却极为乐见,有了四辅官作加衔,他们也能自称“辅臣”了。《大明会典》中与“辅臣”有关的职务,他们也有资格担任。 礼部尚书来宗道赞同道: “陛下,太祖设置四辅官时曾说‘人主以一身统御天下,不可无辅臣’。” “重设四辅官做为加衔极为恰当,就是四辅官只有正三品,应该重定品级。” 言语中直接把四辅官这个名称给定下来,开始商定品级。 然后其他尚书、侍郎纷纷发言,都默认了四辅官的名称,直接商定品级。 四位内阁大学士无奈,却又无法反对。一二品官衔中和丞相搭边的太多了,一旦自己提出的虚衔名称出现纰漏,那就是全家处死的大罪。 四辅官有太祖的谕旨在,重新设立是绝对安全的,他们提不出别的方案,自然无法反对。 此时,他们也察觉到内阁大学士和九卿地位的变化。至少在常参会议上,九卿联合起来能抗衡内阁。这让他们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对于九卿顶撞阁臣,朱由检是乐见其成的。作为一个皇帝,他可不希望内阁这个秘书机构树立起绝对权威,甚至威胁到自己这个皇帝。常参会议和四辅官的设立,都是在分散内阁职权。 不过,看着群臣针对春、夏、秋、冬四辅官应该设置为几品吵吵嚷嚷,他也觉得无趣,把这些人想说又不敢说的话,直接道了出来: “春夏秋冬四时无分高低,就不用这个作为四辅官的名称了。” “《尚书大传》说‘古者天子必有四邻,前曰疑,后曰丞,左曰辅,右曰弼’,这四邻又称作四辅。” “太祖以《尚书》设置三公三孤加衔,朕就以《尚书大传》设置四辅加衔,诸位觉得如何?” 群臣当然赞同,他们其实也早就想到了“左辅右弼、前疑后丞”这四辅,但是这里面“后丞”和“丞相”搭边,篡了北周皇位的杨坚又担任过大后丞和大前疑,实在有些犯忌讳。他们自己不敢提出来,只能让皇帝说。 甚至,皇帝提出来后,他们还得主动推辞,表示不敢用“前疑后丞”,礼部尚书来宗道请求道: “大前疑是周公担任过的职位,臣等不敢承担。” “请陛下改‘前疑后丞’之名!” 朱由检从善如流,说道: “‘后丞’在一些古籍中被写作‘后承’,《说文解字》曰:‘承,奉也,受也’,先前又确定承政司为朝廷官员加衔。” “所以朕就取这个‘承’字,设置承政大臣,承奉旨意行事,作为从二品官员加衔。” “承政司也设置正三品承政使,作为承政大臣候选。” “众卿觉得如何?” 群臣还能说什么,只能高呼圣明,认可了承政大臣作为从二品官员加衔。 甚至一些人还想到和承政大臣连起来的承政司加衔,觉得设立承政司也是皇帝指使,这位新皇帝的心机,真是深不可测。 许多人看向来宗道,觉得这位礼部尚书在和皇帝一唱一和,早已投靠皇帝。来宗道莫名其妙背了个帽子,却又无法解释。他难道能向别人解释清楚一切都是巧合,自己从没有和皇帝私下有过联络。 朱由检当然没有这么深的心机,承政司这个名字是来宗道提议,只是恰好和承政大臣连起来而已,被他顺手设置了承政使作为候补承政大臣。即使换个名字也是同样的结果,不影响朱由检规范各级官员加衔。 此时,针对“前疑”二字,朱由检做出了改动: “‘前疑’在一些古籍中被写作‘前仪’,这个字和孟子讲的‘义’有关,是一个好字。” “但是仪字容易和朝仪的仪混淆,朕改为言字旁的‘议’字,设置议政大臣,作为正二品官员加衔。” “议,语也。议,谋也。议政大臣可商议朝廷大事,作为朕的辅官。” 眼见皇帝引经据典,连用哪个字都早就想好了,群臣更确定了自己猜测。认为皇帝是有备而来,想要用四辅官的虚衔改变高级官员的玩法—— 承政大臣和议政大臣说是虚衔,但皇帝说了承政大臣承奉旨意行事、议政大臣可以商议朝廷大事,谁还敢把它们完全当做虚衔吗? 一些上了年纪、不喜欢变化的朝臣,本能地想要反对。只是皇帝那边,却已经开始说“左辅右弼”: “辅弼两个字就不用改了,朕以正一品辅政大臣、从一品弼政大臣,授予有功之臣,为朕佐理赞化,以安生民。” “内阁首辅黄立极辅佐朕登极有功,加正一品辅政大臣衔。” “内阁大学士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辅佐朕登极有功,加从一品弼政大臣衔。” “辅弼大臣在其余大臣之上,班次排在最前!” 好吧,连内阁大学士也收买了。群臣心中无语,已经没有了反对的念头。能够获得正一品加衔、还得到了“辅政大臣”这个名号,让私下称呼的首辅真正成了首辅。这种青史留名的事情,黄立极拼上老命也要维护,其他想当首辅的人也不可能反对。 果然,皇帝的任命一出,黄立极已经激动得浑身颤抖,急忙跪地谢恩,接受正一品辅政大臣加衔。 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三位大学士也随之下拜,接受了从一品弼政大臣加衔。 朱由检设立的四辅大臣加衔,就此定了下来。 (本章完) 第45章 慎名器 懵了!完全懵了! 在参加常参会议之前,群臣谁都不会想到,只是换个加衔,就让高级官员的玩法完全改变。 从此以后,首辅真正成了辅政大臣,阁臣也成了弼政大臣,他们身上的加衔,同样需要改变。 还没等他们仔细想清楚,朱由检已经亲自扶起黄立极等大学士,一边命人赐茶,一边又下令道: “议政大臣的加衔,诸位就议一议吧!” “毕竟你们是未来的议政大臣,有资格商议朝廷大事。” 犹豫了一下,众臣默认了四辅大臣的名称,没有出声反驳。辅政大臣让首辅真正成了首辅是没错,但是四辅大臣的名称,也给了大学士之外的臣子辅臣之名,分散了内阁权威。这对九卿众臣来说,可谓一件好事。 如今内阁大学士都接受了辅弼大臣名称,他们若不接受,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群臣冷场了一阵子,喝到文华殿赐茶后,开始商讨议政大臣加衔。 议政大臣有商议朝廷大事权限,说不定以后就会被皇帝唤来参加常参,群臣都对此十分慎重,觉得不能轻易授予。 首先定下六部尚书加议政大臣衔,毕竟名义上朝廷政归六部,即使内阁后来在权柄上压过六部,内阁大学士通常也要加尚书衔才能排在前面。作为六部首脑,六部尚书加议政大臣衔毫无争议。 甚至一些人认为应该加弼政大臣衔,只是没敢提出来。毕竟加了弼政大臣衔要不要加殿阁大学士、要不要成为阁臣,都是会引起争议的事情。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群臣并不想节外生枝。 然后左都御史作为言官之首,同样加议政大臣衔。但是对同样是正二品的右都御史,那就有点争议了。毕竟右都御史通常是督抚加衔,朝中加右都御史的也不在少数,如果都加议政大臣,那议政大臣也太多了,不利于六部尚书维持地位。 礼部尚书来宗道,便对此激烈反对,当着众人说道: “辅臣何等尊贵,加衔应该慎重。” “没有正二品实职,如何能获得正二品辅臣加衔?” “那些获得尚书、都御史加衔的官员,不应该加正二品议政大臣,从二品承政大臣更适合这些官员。” 吕图南闻言气急,因为来宗道又是在针对他。他身上的加衔就是右都御史,来宗道这个说法,分明是把他排除出议政大臣。 大理寺卿张九德,同样不太满意。他和吕图南一样,是在上个月因为三殿功加右都御史衔。来宗道不让右都御史获得议政大臣加衔,分明是不让他当议政大臣。 九卿中地位较低的两位尚且如此,九卿之外更别说了。有户部尚书加衔的吏部左侍郎曹思诚,同样反对不给自己议政大臣加衔。都有正二品尚书职衔,怎么能你加了议政大臣我却没有呢?区区一个加衔,这么小气干嘛! 身上只有吏部左侍郎加衔的右侍郎杨景辰不敢多说,看着他们争论。其他连侍郎都不是的官员,自然更是如此了。 很显然,三个人是争不过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的,吕图南气得说道: “尚书、都御史是正二品,承政大臣是从二品。” “把正二品尚书、都御史换成从二品承政大臣,你们怎么和有尚书、都御史加衔的人交待!” 得益于魏忠贤对各种官衔的滥发,朝中获得尚书、都御史加衔的不在少数,单是工部尚书就有五个,还有户部尚书、兵部尚书、都御史若干。如果这些人都在文华殿,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绝对是争不过他们的。 但是,那些人不是没在嘛!来宗道大发神威,说道: “吕通政使不用胡言乱语,已有的尚书、都御史加衔,陛下也没说要撤掉。” “承政大臣、议政大臣这些加衔,是陛下给辅佐登极的大臣恩典。” “无论正二品还是从二品,都是出自天恩。是陛下视登极功劳,给大臣的赏赐。” “难道吕通政使嫌低,不想要这个恩典?” 知道来宗道是强词夺理,吕图南却无言以对。不同于布政司降级后官员也得降级,加衔这个东西是不用收回的。已经有尚书、都御史加衔的,以后还能保留,只是除了名义上好听,完全没有用处。四辅大臣作为新的加衔体系,完全取代了它们。 本想要用右都御史的品级获得议政大臣加衔,吕图南在听到来宗道说一切都是恩典后,感觉争不下去了。再争就是对皇帝的赏赐不满,嫌弃从二品承政大臣加衔。 如此,吕图南也只能向皇帝告罪,然后请求圣裁。 朱由检当然不想滥发四辅大臣加衔,他改动加衔体系的一个原因,就是魏忠贤对各种官职、加衔、勋级大肆批发,给他留下的调整余地很小,只能另起炉灶。 内阁首辅黄立极,天启五年八月入阁,如今短短两年,已经是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勋级、加衔、殿阁都是最高,除了生加三公之外,朱由检完全没有办法加恩,可以说位极人臣,官位到了极限。 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三位大学士天启六年七月入阁,如今一年出头,已经是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户部尚书。给朱由检留下的调整空间,只有加吏部尚书和勋级。 其他大臣获得的加衔同样很多,魏忠贤这个九千岁完全不把官位爵位当回事,大肆滥发官衔。逼得朱由检不得不改动加衔体系,把原有加衔抛在一边。 眼看来宗道等人出面做了恶人,不用亲自下场压低大臣加衔,朱由检当即便决定道: “六部尚书、左都御史加正二品议政大臣衔,其余获得尚书、都御史加衔的官员加从二品承政大臣衔。” “以后朝中专门负责某一方面的尚书、侍郎尽皆改为专督侍郎,视功绩加承政使、承政大臣、议政大臣衔。” “左侍郎、加左侍郎的右侍郎,可以加正三品承政使衔,候补承政大臣。” 这下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心满意足,吕图南、张九德、曹思诚的失望多少有点,却也不见得有多少。尤其是吕图南和张九德,以前他们在通政使、大理寺卿位置上,需要升迁之后才能做侍郎。如今获得从二品承政大臣加衔后,直接排在了六部侍郎前面。甚至在所有承政大臣中,也是离议政大臣最近的。 可以说,他们的地位再次提升,真正成为了六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之下、其他官员之上的九卿之二,侍郎在他们面前,已经完全不够看。 曹思诚的地位可以说没有变化,仍旧是吏部尚书之下、吏部右侍郎之上,他身上的承政大臣加衔比杨景辰的承政使加衔高一级,仍旧有可能在尚书出缺后,成为真正的正二品。 要说失望最大的,可能是不在场的布政使了。朱由检设立一二品加衔的理由,是给降为正三品的原从二品布政使做加衔。但是在四辅大臣这个加衔体系确立后,群臣一致反对给布政使从二品承政大臣加衔,认为那些连侍郎都没法直接迁转的官员,不配加承政大臣。 但是他们原本的从二品级别又需要维持,不能无故下降。群臣商议之后,提议皇帝以登极恩,给这些人加散官或勋级,品级维持在从二品。 这种慎名器的做法,得到朱由检的赞同,他再次从善如流,用散官和勋级把那些布政使的级别维持在从二品,没有另外加衔。 (本章完) 第46章 虚虚实实 加衔体系确定后,朱由检没有再商议其它事情。他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需要给群臣一段时间消化、适应这种改变。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以登极加恩名义,尽快给各级官员加衔。把新的加衔体系确立起来,让原本的加衔不废而废。 这件事情,自然落在了专督加衔推升的吏部侍郎杨景辰身上。以至于散朝之后,很多人向他打招呼,很是和颜悦色。 杨景辰诚惶诚恐,感觉有些不大实在。常参会议召开前,他还是一个刚去吏部任职的侍郎。会议之后,就成了专督加衔推升、分管文选司、加衔承政使的侍郎。 而且可以肯定,只要他这件事情做得好,皇帝很有可能把自己升为承政大臣。那些得了加衔的朝臣,也不会有多少反对。他有可能在曹思诚前面,成为一部尚书。 侍郎、承政使、承政大臣;尚书、议政大臣;大学士、弼政大臣、辅政大臣、首辅。 这条升迁路线,已经摆在眼前。只需要效忠皇帝,让皇帝觉得好用。 美好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杨景辰终于知道了,房壮丽为何提到张孚敬: 张孚敬四十七岁中进士,短短几年就成了首辅。 房壮丽是拿他说明,侍郎的官位不算什么,只要皇帝看重,几年就能升上去。皇帝不看重的话,一个门槛就能卡住十几年。 就像那些没参加常参会议的侍郎,恐怕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和尚书之间,已经隔了承政使、承政大臣这两个台阶。没有皇帝的看重,可能一辈子都升不上去。 这让杨景辰叹息: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老先生当日的意思啊! 没有鼓励他成为张孚敬的想法,房壮丽根本不会提到张孚敬这个人。既然特意提到了,就已经是明示。 杨景辰在想通这些后,下决心完全效忠皇帝,争取得到皇帝看重、成为第二个张孚敬。 如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常参会议上确定的加衔体系落实、确定常朝官人选。这件事必须在九月六日常朝前定好,杨景辰剩下的时间,已经只有一日半。 如果再考虑到信息传递时间,他需要在今天下午就把加衔确定,明天传播出去。 “加什么级别的职衔,常参会议上已经定了,只需要挨个落实即可。” “写圣旨、传圣旨一天时间肯定来不及,明天只能张榜公布,确定常朝官人选。” “这个名单一定要列全,不能让无法参加常朝的人闹起来,也不能让人非议,在朝会上参我一本。” “尽量公平公正,严格按照规矩。” 向文选司官员交待自己的安排,杨景辰认识到自己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给六部官员加衔,确定常朝官人选。所以他直接把刚刚散会的文选司官员带回去,投入到紧张的名单制定当中,对外界有关常参会议的讨论,完全无暇理会。 但是其他的人,对此就议论纷纷了。随着常参会议的结束,会上发生的一切,几乎都通过各种途径传了出去。众人对皇帝设立常参会议后确定的第一件事,都是非常好奇。 不过,即使群臣都知道皇帝在第一次常参会议上可能干大事,却都没能想到,变化会这么大。 只是改动虚衔,皇帝就把以前约定俗成的高级官员晋升规则完全打碎,今后怎么晋升,要看各级官员加衔。 “谁能告诉我,四辅大臣到底有没有实权,还是不是虚衔?”一位官员疑惑道。 另一位官员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摇头晃脑地道: “说它是实,它就实;说它是虚,它就虚。” “反正没有衙署,全凭陛下心意。” “陛下要用它的时候,它就是实的;陛下不用它的时候,它就是虚的。” “就像内阁大学士,属官只有诰敕房和制敕房的中书舍人,但谁敢说它是虚的!” 这下很多人明白了,旁边一位官员说道: “四辅官是内阁大学士的前身,如今陛下重设四辅大臣,和设置内阁是一样的道理。” “说是虚衔,却能借陛下信重拥有实权。陛下是想用四辅大臣,分散内阁职权。” 一位翰林院官员不解,说道: “用意这么明显,内阁的四位大学士,就看着陛下胡闹?”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是把内阁的职权分出去了?” 那位摇头晃脑的官员道: “你怎么知道四位内阁大学士不知道呢?” “他们现在成了辅弼大臣,不用加尚书衔,就能名正言顺地排在六部尚书这议政大臣前面。” “看似分散了一些职权,其实他们的权威却更重了啊!” 众人闻言一想,觉得确实如此。内阁大学士的班次排在六部尚书前面,最初靠的是加尚书衔。后来以侍郎入阁的大学士班次也排在六部尚书前面,却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内阁大学士加正一品辅政大臣、从一品弼政大臣衔,能够名正言顺地排在加正二品议政大臣的六部尚书前面。这对他们来说,可谓一大利好。 总体来看,内阁和六部之间有得有失,说不上谁亏谁赚。所以有些人就疑惑了: “陛下为何要这样改,像原来那样不好吗?” 那位摇头晃脑的官员道: “不好!当然不好!” “原来的规矩是约定俗成的,现在的规矩是陛下制定的。” “你们说哪个规矩,对于陛下更好?” “更何况黄首辅已经是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吏部尚书,陛下不改个规矩给他加辅政大臣,难道要生加三公酬谢登极功劳?” “就算陛下敢加,黄首辅敢接受吗?” 大明生加三公的文臣只有张居正,连辅助嘉靖皇帝登极的杨廷和都推辞了。黄立极何德何能,敢接受生加三公?众人想到这一点,对皇帝设置四辅大臣的缘由更理解了一些。实在是魏忠贤滥发官位,让皇帝封无可封啊! 不过,虽然黄立极没能生加三公,他这个辅政大臣的名头,仍旧让众人心生艳羡。都觉得他祖坟冒青烟,才能以碌碌无为的事迹,成为大明第一位正式首辅。凭借这个名头,黄立极在历任首辅中就能凸显出来,必然青史留名。 (本章完) 第47章 首辅任命权 “陛下还有一个用意,难道你们没看出来吗?” “这次给黄首辅加辅政大臣衔,下个首辅若是不加了呢?还能称为首辅吗?” “以前成为首辅是靠资历,陛下也默认这一点,但是今天以后,怕是不一样了!” 继续晃着脑袋,那位官员说道。 旁边官员听到,同样也想起了这一点。以前的首辅是由约定俗成的规矩确定,皇帝也默认这一点。但是有了辅政大臣加衔后,以后得不到这个加衔的,怕是不好自称首辅了。 毕竟弼政大臣、议政大臣、承政大臣虽然属于四辅大臣,却到底不如辅政大臣明确带个“辅”字。一旦皇帝给某位内阁大学士加辅政大臣衔,这些人就得退居次席。 如此一来,皇帝就实际掌握了内阁首辅任命权。只需要在首辅空缺时,给某位阁臣加辅政大臣,就能让他成为内阁首辅。首辅的任命权力,被皇帝牢牢掌握。 这种局面,让一些人眉头紧皱,出于维护文官权力的本能,当即就有人道: “如此重要的职位,该由大臣廷推。” “下次朝会之时,我要上书陛下!” 在场官员多有这个想法,但是那位摇头晃脑的官员,却打击道: “廷推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廷推三公三孤?” “这些加衔都是君恩,怎么可能讨要?” 一番话说得众人哑然,想到了之前有关四辅大臣是实是虚的讨论。实职他们还有理由争取廷推,虚衔完全是出自皇帝恩典。他们难道还能不知足,主动向皇帝讨要? 这个认识,让一些人心中沮丧。甚至还有一些人想到专督加衔推升的杨景辰,知道皇帝已派人掌握廷推大权。即使他们把四辅大臣的任命争取为廷推,权力也落在杨景辰这个专督侍郎那里,到头来还在皇帝手中。 可以说这次的常参会议,皇帝的目的就是夺权。如果还有人不识趣,被勒令闭门思过的周家椿,就是他们的下场。 在场的能在阉党手下当官,自然能屈能伸。知道事不可为,当然不会头铁。 就这样,朱由检在阉党掌权的局面下,从文官集团手中夺回一点权力。以后阉党倒台,事情可能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不过,朱由检肯定是不会感谢阉党的。每次看到旨意上的“朕与厂臣”,他都觉得受到冒犯。对阉党无休止的试探,也感到有些厌烦: “李永贞又来请辞,这是怎么回事?” “朕不是让他负责先帝陵寝了吗?难道他还不满?” 徐应元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不知道李永贞为何先前说好支持自己,却在查看先帝陵寝回来之后再次请辞。眼见皇帝发怒,他也只能解释道: “或许是李永贞心里还有不安,想知道陛下心意。” “不如陛下见他一次,好好安他的心。” 朱由检心中厌烦,却知道这时不是处置魏忠贤心腹的时候,只能勉强说道: “带他过来吧!” “让他好好说说是怎么回事。” 徐应元急忙去带李永贞,路上不断埋怨。怪他说好的支持自己,却不打招呼就又请辞,让自己在皇帝面前丢脸。 李永贞心中无奈,却不好对徐应元明言。他自己根本没想着请辞,甚至打算在徐应元上位后更进一步。只是这次去看陵寝回来,魏忠贤就把他唤过去,话里话外询问“请加九锡”的事情。 这让李永贞吓了一跳,知道魏忠贤是让自己封口,如果不主动辞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在宫中病逝。慌得他急忙写了辞呈,再次向皇帝请辞。 这种事让他如何与徐应元解释,只能一再保证自己还是支持他,只是厂公吩咐,自己不得不退。等他上台之后,可以把自己召回来。 这让徐应元更加疑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魏忠贤吩咐李永贞辞职。想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到李永贞支持自己的事情或许被魏忠贤察觉,所以命他退下。 自以为明白了原因,徐应元心中恼怒,怪魏忠贤不识好歹: 好你个魏忠贤,连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都不懂,需要有人教伱。 我是陛下的身边人,陛下登极以后就该由我掌权,你一个先帝旧臣,还在恋栈什么? 若是你不识趣,我就想办法让你识趣! 心中有些发狠,徐应元对权倾天下的老朋友没有多少惧怕,下决心给他个教训,让他主动去职。 带着李永贞拜见皇帝,朱由检言语勉励了一番,又知道他贪财,赏赐赤金二十两。李永贞心中感动,却知道自己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只能洒泪固辞。 朱由检颇为不悦,以为他看不上自己赏赐。李永贞只能勉强领受,不好再提辞职。 送出李永贞后,徐应元向皇帝道: “陛下,李永贞辞职是魏忠贤逼迫的。” “这次没能辞成,过几日还会再辞。” 朱由检听得纳闷,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徐应元把李永贞倾向自己的事情说出,言语中诋毁魏忠贤恋栈权位,不想主动交权。 对此不置可否,徐应元讨了个没趣,为了引起皇帝重视,只能把自己找到的撒手锏,在皇帝面前道来: “陛下,太监王永祚托我求见陛下。” “他曾在东厂任职,可以接管东厂。” 这个消息,让朱由检豁然变色。此时他明确认识到,铲除魏忠贤的条件,已经基本具备: 东厂是魏忠贤的核心部门,有人能接管它,就不担心魏忠贤闹出乱子。 司礼监掌印太监找个秉笔太监就能接任,御马监掌印太监涂文辅早已投靠。 现在铲除魏忠贤,不会让宫中大乱。 心中想到这里,朱由检有一瞬间,想要命人立刻处置魏忠贤。但是想到外朝的事情,他觉得还是要稳一稳,要让新的加衔体系确立,从文官那里夺回高级官员任命权力。再替换阉党大臣,找有能力的人接任。 铲除魏忠贤是为了掌握权力,而不是最终目的。如今自己还能借着阉党压制从文官那里夺权,等到阉党倒台,像二周那样为人正直、却又固执己见的清正之臣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改变了。 自己要先拿依附阉党的文官练练手,完善新立下的规矩,积攒和文官争斗的经验,让他们按自己立下的规矩斗,而非拿约定俗成的文官规矩压制自己。 认识到这点之后,朱由检当即借着改变的脸色,呵斥徐应元道: “在这胡说什么!” “皇兄弥留之际,还告诉朕魏忠贤和王体乾忠贞,可计大事。” “让王永祚好好当差,不要胡思乱想。” 徐应元连连应是,心中却知道有了王永祚后,魏忠贤在皇帝心中没有任何地方无法替代。自己早晚有一天,能够取代魏忠贤。 (本章完) 第48章 滥发官衔荫袭 第一次常参会议处理了吏部事务,第二次常参会议自然要处理兵部事务。这是目前被纳入常参会议的两个部门,朱由检要直接插手部务,造成既定事实。 所以九月五日,朱由检在武英殿召集大学士、九卿和兵部、兵科、五府等相关人员,召开第二次常参会议,处理这几日积压的兵部事务。 首先是九月二日的奏报,两广总督商周祚送来红衣铜铳二门、铁铳八门并铁弹什物等项,朱由检向兵部官员询问道: “这些武器是谁要求商总督送来的?准备做什么用?” 兵部尚书崔呈秀昨日参加常参会议回去,便以自己被参劾为由,上表请求回乡守制,今日没有参加会议。 兵部左侍郎加兵部尚书衔田吉是魏忠贤义子、阉党五虎之一,不到一年就由职方司郎中加衔兵部尚书,平日里有时间就去讨好魏忠贤,如何能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一时讷讷不言,后背冷汗涔涔。 兵部右侍郎加兵部尚书衔吕纯如刚刚护送惠王就藩回来,也不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只能向皇帝道: “陛下,这些武器应该是商总督知道朝廷有战事,特意采买进献的。” “陛下应嘉奖商总督,武器贮存备用。” 朱由检听得眉头大皱,说道: “什么是应该是?” “兵部的事务,平时就这么粗疏吗?” 吕纯如无法回答,只能低头不言。 前任蓟辽总督、如今协理京营戎政加兵部尚书衔阎鸣泰这次列席会议,见此便提议道: “陛下,追究事情缘由不是急务,只需发文询问商总督便可知道究竟。” “这些武器既然送来了,臣以为应该发到京营或者辽东前线,方能物尽其用。” 朱由检微微点头,不再继续追究。心里却对兵部这些官员失望透顶,别看这些人一个个加兵部尚书衔,听起来像是大员,遇到事却没有一个顶用的,完全是废物一群。 更加坚定了召回袁可立的念头,朱由检向众人道: “武器就先储存在兵仗局,派人嘉奖商周祚,让他注意搜集各式铜铳、铁铳,尤其是不用火绳自发火的火铳。” “所有火铳和火炮搜集好后,由兵仗局测试威力明确用途,确定大明制式火炮和火铳,制造出来给前线将士使用。” “这件事关乎前线战力,不能疏忽大意,给兵部增加一位专督侍郎,专门负责火器等军械。” “这个侍郎的人选,就在明日廷推!” 没有人站出来反对,群臣都看出来兵部这几位都不是能顶事的,皇帝有心边事,当然看不上他们。增加的专督侍郎,应该是崔呈秀守制后下一任兵部尚书人选。外面流传的皇帝召回袁可立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一些人已经在盘算着,要不要主动推举袁可立,用来讨好皇帝。还有些阉党之人怀着警惕,打算推出人选和袁可立打擂台。 朱由检不管他们的心思,继续下一个议题。兵部武库司督学主事李埏条列武学学政七款:弘育养、禁冒籍、分卷号、革代替、慎比射、严校试、重将材。 虽是老生常谈,却能言之有物。朱由检觉得这个人不管初衷如何,至少是有心做事的,当即夸赞了几句,下令道: “命九边卫所、辽东和东江各镇推荐有功将士到武学学习,推荐年老或残疾的有功之臣到京城教授武学。” “整理俞龙戚虎东李西麻留下来的兵书,编撰武学教材和士兵操典。” “督学主事李埏加从四品参议衔,允许参加常朝。武学学生到了,及时汇报给朕。” 随手给李埏加了参议衔,惹得兵部其他参加会议的主事一阵羡慕。从四品参议虽是虚衔,却代表着只要外放,李埏的职位就不会低于从四品。一下从正六品主事跳到这个级别,让他们怎么不艳羡! 更别说朝廷的参议衔有资格参加常朝,今后李埏就成了常朝官、有资格经常见到皇帝,还能用汇报的机会和皇帝交流。这对很多人来说,是更值得羡慕的事情。 一些主事见到这个榜样后,已经打算多多上书,争取能受到皇帝赏识。还有些人想着兵部事务归常参会议管辖并不全是坏处,至少他们的辛苦皇帝能直接看到。唯一的前提就是用心做事,否则可能像两位兵部侍郎那样,在皇帝面前没脸。 继续往下议事,辽东督师、加兵部尚书衔王之臣,上疏谢宁锦战胜恩赐。朱由检问了一下,得知是八月初一定下的宁锦功劳赏赐。 这个赏赐是什么呢?是升二级、荫一子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赏银四十两、大红纻丝二表里,加少傅衔。 不过这个赏赐已经过时了,八月十二日,因为三殿建成,王之臣又以三殿功加一级、荫一子锦衣卫正千户、赏银三十两、纻丝二表里,加少师兼太子太师衔。 朱由检心中无语,对魏忠贤滥发官衔的行为实在无话可说。虚衔还好说点,加得再高最多也就领一品俸禄,朱由检能捏着鼻子认了。但是荫子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荫子锦衣卫正千户,那可是需要朝廷一直花钱的,以大明现在的财政状况,哪能让更多的人寄生? 而且这还不止,前线的王之臣加衔荫袭朱由检觉得还能接受,后方朝堂上的魏广微、冯嘉会、霍维华、崔呈秀、田吉、阎鸣泰等七十三人一同加衔荫袭,就让朱由检实在无法认同了。 更别说因为三殿功获得加衔荫袭的多达二百九十八人,更是能让朱由检看得脑袋爆炸—— 魏忠贤真是拿朝廷官衔当大白菜、批发一样滥发。 『以后要把这些加衔荫袭统统去了,重新核实功劳。』 『现在就先这样吧,让他们得意一阵子。』 听着下面大臣的解释,朱由检强忍着有些爆炸的脑袋,心中这样想道。 这些人获得的加衔荫袭虽多,但是相比魏忠贤侄子魏良卿的宁国公,却又算不得什么。 魏良卿以宁远功封肃宁伯、又以三殿功封宁国公,他才是最大的受益人。 朱由检不动魏忠贤,就不能动这些人的加衔荫袭。 此时此刻,朱由检对所谓的阉党,有了更深一层认识。知道这些人从某些方面来说,可谓利益共同体。 如果没有另一个团体的人群起攻击、且有足够的人才代替阉党,自己一个皇帝,是没办法处置这么多阉党大臣的。 现在他只能期望阉党的敌人多冒出来,尽快对阉党发起攻击。 (本章完) 第49章 毛文龙不平五事 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有人攻击阉党,朱由检忽听礼部尚书来宗道道: “陛下,宁国公和安平伯的铁券还没给呢,什么时候给他们赐铁券?” 朱由检心中不愿,却又不能表露出对魏忠贤滥发官爵的不满,只能装作不解,询问道: “什么铁券?” “宁国公难道还没铁券?” 这是魏忠贤交待的任务,来宗道即使知道可能引起皇帝不快,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宁国公有肃宁伯和肃宁侯的铁券,但是还没有换成宁国公。” “安平伯册封不久,还没有赐下铁券。” 朱由检慢慢点头,表示已经明白,他知道这时候不能直接否决,但是轻易赐下的话,又不符合自己慎名器的态度。所以他只能说道: “明日朝会上再议吧!” “和戚继光、俞大猷、麻贵的赠爵一同商议!” 把这件事和追赠爵位绑定,让魏忠贤帮自己解决。 来宗道闻言松了口气,知道已完成魏忠贤交待的任务。皇帝把两件事情绑定,说明他对魏良卿等人的爵位并非坚决反对,这件事还有商议空间。 如果是坚决拒绝或一口答应,那就代表着麻烦大了。现在两件事情绑定,魏忠贤一定能把赠爵的事情办好。魏良卿等人的铁券,皇帝也会赐下。 暂时安抚住来宗道,朱由检不再去想爵位的事情。王之臣的谢恩奏疏提醒了他,在以加衔赏赐京城群臣之后,朱由检又以登极恩赏赐南京内外守备、尚书、都御史、勋臣,以及各地总督、巡抚、总兵等官。要让全天下的官员,都收到自己的赏赐,认自己这位皇帝做主君,定下君臣大义。 商议好这件相对轻松的事情,朱由检又处理了宁夏等地的军情,然后才是今日的重头戏,也是他认为很重要的事情: “平辽总兵、右都督毛文龙上书:七年苦楚,百战勤劳,有不平者五事。” “这是他的奏疏,诸位都看看吧!” 把抄好的奏疏给群臣观看,群臣看着毛文龙的上书,一个个心思各异。 都知道毛文龙的东江镇是袁可立支持创立的,袁可立也是后来被毛文龙逼走的,一些人以为猜到了皇帝的意思,上奏道: “陛下,毛文龙跋扈,应该立刻撤职,换个总兵替代!” 朱由检闻言大奇,看向说话的人,认出是兵科都给事中、加右副都御史衔的许可徵。作为常参会议上仅有的几个科道官员,终于被他找到机会,参了其他官员一本。 他的话在朱由检看来奇怪,但在这时的人眼中,却一点都没有错。毛文龙抱怨不平事,在许多人看来是跋扈的表现。 毛文龙心中有不平事,其他人难道就没有了?魏忠贤当政的时代,哪有多少公平事?如果一个个都心中不平,下一步是不是要造反? 所以许可徵当机立断,以兵科都给事中的身份,参奏毛文龙跋扈。 朱由检开始没想到这一点,在朝堂上许多人的参奏下,才明白他们的想法: 武将抱怨就是跋扈,一定要严格压制。 这下朱由检也没法和他们商量奏疏的内容、解决毛文龙的不平事了,只能先解释道: “毛文龙有难处就向朝廷汇报,可见还是希望朝廷解决的。” “要体谅他孤悬海外的难处,鼓励他奋勇杀敌。” 群臣却不愿意,许可徵道: “陛下,各地都有难处,解决了这一处,是不是还要解决下一处?” “不能纵容武将,让他们更加跋扈。” “臣建议召毛文龙进京,向他当面问罪!” 群臣纷纷附和,一致要求让毛文龙进京。 没料到事情闹到这个程度,朱由检想了一下,觉得召毛文龙进京也是一件好事。如果自己决定在东路进攻后金,东江镇就是一个支点,毛文龙能不能承担这个重任,自己要亲眼看看。 还有就是试一试毛文龙的忠心,看他愿不愿抛开部下来京。如果不来的话,就代表他真的跋扈、有在东江镇自立的心思,那样自己就要慎重考虑,是不是换个人去东江镇当总兵、接替毛文龙的职务。 所以,朱由检从善如流,向众臣道: “那就召毛文龙进京,让他当面诉说。” “东江镇的事情让他找人暂代,上次的宣川功也给他加些赏赐,让他放心进京,不要心存疑虑。” “另外,召前任登莱巡抚、加兵部尚书衔的袁可立进京,让他和毛文龙对质,判断是不是真的有不平事。” “说起来袁可立还是毛文龙的上司,他被毛文龙逼走,恐怕也有不平吧!” 这话说得轻松,群臣却没有一个敢接。召一个孤悬在外的武将说着简单,却也有可能一不小心就逼出来反贼。 群臣方才气势汹汹,这时却不敢多言,生怕毛文龙造反、自己以后担责。 至于袁可立的事情,那就更不好说了。都知道皇帝有召回袁可立的心思,却没想到这么急不可待。几乎是找到机会就让袁可立进京,连廷推职务都等不及,就让他先回来。 不回应就是默认,朱由检让黄立极等大学士拟旨,又向众人说道: “原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曾是皇考讲官。” “朕听说他的字写得不错,堪比古之大家,把他也召回京,朕要向他请教。” 群臣再次无语,对皇帝不知道说什么好。董其昌是泰昌皇帝的讲官是不错,他和袁可立的关系,同样为人熟知。皇帝把董其昌召回来,分明是担心袁可立一个人独木难支,找个大臣帮衬。 这样一个待遇,让人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礼部尚书来宗道担心位置被董其昌取代,小心询问道: “陛下,袁可立、董其昌回朝担任什么职务,要不要明日廷推?”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 “先下旨把人召来。” “职务以后再说。” 决定不等廷推,先把人召回京再说。毕竟这个时代一来一回就是一两个月时间,什么事都定下再召回,那就实在太晚了。 就这样,朱由检顺利处理了兵部的事务,按照朝廷流程,发出正式旨意。 (本章完) 第50章 允执厥中 九月六日,天色刚蒙蒙亮,群臣便按以前的上朝时间,早早来到皇宫。 虽然皇帝定的是秋分以后辰正八点上朝,但是今日第一次按新朝会规矩参加常朝,许多人不敢怠慢,仍旧早早来到。 吏部侍郎杨景辰,更是带着文选司官员拿名单挨个对照,生怕出了纰漏,在皇帝那里丢脸。 朱由检也早早起床,派徐应元在宫门前盯着,避免有人闹事,自己却一无所知。 好在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或许有一些官员对常朝缩减人数心怀不满,但如今是阉党当政,脖子硬的不是被赶出朝堂、就是被阉党用各种手段害死了。其他人能在阉党手下当官,当然能屈能伸。 徐应元看了一阵子,发现虽然有些混乱,却没有闹事迹象。唯一的问题就是来上朝的官员太多,中极殿可能站不下。 朱由检闻言纳闷,询问道: “只有获得从四品以上加衔的官员才能参加常朝,怎么还有那么多人?” “是不是杨侍郎定的名单太松,增加了很多人?” 徐应元刚才也问过杨景辰,这时便解释道: “杨侍郎是按陛下定的规矩给的加衔,但是很多人原本就有五寺少卿、正卿加衔,新加衔总不能低于以前,所以就有了很多人。” “再加上陛下允许所有科道官员参加常朝,六科给事中五十员,十三道监察御史一百二十员,还有获得佥都御史、副都御史、都御史加衔的人,许多人都来参加朝会。” “所以来上朝的实在太多,中极殿可能站不下。” 明白了,又是魏忠贤滥发官衔的锅,杨景辰在这个基础上给官员加衔,人数不爆棚才怪。 但是事已至此,朱由检也没法责怪杨景辰。因为在昨日之前,他也没有注意到魏忠贤给那么多人滥发官衔。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把这些人都纳入常朝官: 『掀翻阉党后,一定要控制官员编制,缩减常朝人数。』 『这次就这样,先确立常朝的规矩再说。』 心中这样想着,朱由检命徐应元向杨景辰询问各品级官员人数,看看中极殿能容纳多少人,到底能不能站下。 不一会儿,徐应元前来禀报,说是杨景辰已经估算过,六部官员来了一百多人,科道官员和获得科道加衔的大约来了二百人,再加上五寺监司等机构和其他获得加衔的人,文官一共来了四百人左右。 然后勋贵外戚和五军都督府也来了一百多人,总计五百人上下,中极殿能挤得下。 朱由检听得无语,中极殿面积五百多平,每平米站一个人当然能挤得下,但是人挤人站在里面,还怎么站出来议事? 难怪国初之后,常朝御殿仪就不举行了,实在是官员数量越来越多,只有皇极殿能站得下。但是皇极殿太隆重、礼仪太麻烦,最终就改成御门仪、让官员在门前空地上站着。 如今朱由检想要重新确立常朝御殿仪,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他本来预计有二三百人参加,如今一下子来了五百人,实在超员太多。而且人数越多越不好决定事情,朝会又沦为礼仪性质了。 『六部是办事的,而且是我重点缩减对象,现在的一百多人暂时没办法缩减了。』 『科道官员来了二百人实在太多了,以后要把京官的科道加衔改了,科道也定下轮值方案,缩减上朝的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监察御史人数,应该能控制在五六十人。』 『其他机构的加衔也规范一下,控制一下数量,文官总体数量能控制在二百人左右。』 『勋贵、外戚和五府官员来了一百多人,他们又凑什么热闹,也没见他们在朝会上发言?』 知道可能是第一次常朝的原因,勋贵、外戚和五府官员生怕皇帝忘了他们,有职司的不管实职虚职都来参加朝会。 但是这些人大多是凑数的,真正敢发言的没有几个,朱由检虽然觉得他们占空间,也只能由着他们了。说不定几次常朝后,这些人觉得没意思,大部分人就不会参加了。 如此计算下来,以后还能把常朝官员缩减在二三百人左右,符合朱由检的最初设想。今天来的人太多,纯粹是科道官员太多、魏忠贤滥发官衔。 『他们想来就站着吧,反正挤的人不是我。』 『最重要的是立规矩,确定新的朝会制度。』 这样想着,朱由检吩咐道: “让公侯和四辅大臣殿内序立,其他人站在两边,先让他们在外面排好该怎么站。” “百官免礼入班,有奏事的先在鸿胪寺备案,按五府六部寺监把事情分类排列。” “你这个秉笔太监,负责和鸿胪寺卿一起确定议事顺序,拿来给朕观看。” 随手给徐应元加了个职责,让他喜滋滋地去告诉杨景辰和鸿胪寺官员,按皇帝的命令排列官员。 就这样折腾了一阵子,群臣终于定下班次,在辰正八点的时候,准时入殿上朝。 进入中极殿中,百官首先看到了新挂上的“中正平和”匾额,以及“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十六字楹联。 这是朱由检亲自书写出来挂上去的,意思是提醒自己守中持正,于己能中正平和,于人可兼济天下。 来上朝的官员大多熟读经书,自然知道匾额和对联的出处。见皇帝在中极殿挂上这个,都是心中暗赞。 御座上面,朱由检见这么多人挤在殿内,行礼多有不便,当即便吩咐百官免行一拜三叩头礼,只用鞠躬即可。群臣齐呼谢恩,然后开始议事。 首先是五府事务,朱由检看着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的勋贵好不容易提出的事务,按惯例处理了一下,又以登极恩加了赏赐。勋贵们谢恩之后,个个心满意足。 然后是六部事务,按吏户礼兵刑工的排序,吏部排在最前,所以首先商议的,便是官员职务。 给群臣宣读了前两日在常参会议上确定的诏书,朱由检又按惯例把崔呈秀等人守制的事情走流程,然后就是今日最重要的事情——廷推。 《崇祯遗录》:崇祯元年:命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书敬天法祖匾额,悬乾清宫大殿,书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十六字于两楹。 《酌中志》:乾清门外左右金狮二。入门丹陛至乾清宫大殿,其扁曰“敬天法祖”四字。崇祯元年八月初四日悬安,系高太监时明笔也。 此十六字出自《尚书·虞书·大禹谟》。 (本章完) 第51章 廷推仪式 廷推的仪式比较郑重,有专门的会推大典。推举出正推、陪推两人,供皇帝选择。 看似决定权在皇帝,其实皇帝并没有选择权,按惯例一般要用正推,用陪推会遭非议。 魏忠贤被杨涟参劾的一个罪名,就是选用陪推。阉党为人诟病,也是因为很多官员是陪推上去的。 朱由检改动朝会制度的一个目的,就是把廷推仪式改变,自己亲自盯着。 现在,专督加衔推升的吏部侍郎杨景辰,便是按朱由检的吩咐,请求在朝会上廷推。 群臣并不希望皇帝把现有制度随意改动,但是要让他们反对,却也动力不足。毕竟阉党当政之后,廷推虽然还在举行,却在大部分时候流于形式。 只要不按阉党的意思选人,被廷推出来的官员多半要被冠带闲住。这让很多官员不愿意自己被廷推,参加廷推的时候,也是按吏部事先拟出的大臣人选,直接画诺而已。 如今朱由检想要把会推大典改在朝会上举行,一些人乐见其成,认为这样被推选出来后,至少不会被当堂勒令冠带闲住,皇帝也可能碍于惯例,直接选用正推。 如此一来,杨景辰的这条提议,在朝堂上轻易通过。接下来他按朱由检的吩咐,又提出一条建议: “朝会事务繁多,若按往日推举之法,恐会耗时良久,耽误其它事情。” “臣以为可改为计票,由吏部提出候选人,当场计算票数。” 这个改动在情理之中,也有人提出疑问,户部尚书郭允厚道: “杨侍郎说得固然在理,但是票数应该如何计算?” “每一位候选人都计算票数,所耗费的时间不是更长了吗?” 杨景辰回答了他的疑问,说道: “候选人的名单,会由吏部上交陛下圣裁,陛下认可之后,印刷出来选票。” “诸位只需要在选票上选择中意之人,便可完成廷推。” “计票时当场选择大臣作为监票官,计票官由鸿胪寺官员担任,当场唱名计票。” “诸位若有不解,可以试行一番。” 说着,他让鸿胪寺官员把早已印刷好选票取来,当场发给有资格廷推侍郎的官员。 这些人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袁可立、秦士文等人的名字,每个人又发了一支炭笔,可以直接划勾,选择中意人选。 听着杨景辰的解释,众人明白了是怎么使用。觉得这样做确实简单许多,而且和以前的差别并不大。这让一些担心皇帝乱改制度的官员放心许多,觉得这样改或许也不错。 试着在人名上勾选,他们又看到鸿胪寺官员抱着投票箱,挨个开始收票。然后朱由检当场选择杨景辰、郭允厚作为监票官,监督鸿胪寺官员计票。 一位鸿胪寺鸣赞出列,从投票箱中取出选票,在监票官注视下唱名。每唱出一个名字,便由另一位鸿胪寺官员在一张大大的白纸上写“正”字。每一个正字代表五票,各人票数多少,可谓一目了然。 如此结果出来,杨景辰和郭允厚确认之后,当即便上报道: “陛下,袁可立、秦士文得票最多,廷推结果是袁可立为正推、秦士文为陪推。” “陛下可从两人之中,选择一人担任兵部专督军械侍郎。” 朱由检微微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想用袁可立的心思人人皆知,甚至在昨日就把召袁可立进京的诏书发出去了。群臣或许是讨好自己这个皇帝,或许是觉得袁可立可用,大多选择了廷推袁可立。 就连阉党,在徐应元这个魏忠贤好友的劝说下,也有许多人选择袁可立。另一些人则选择了秦士文,向朱由检这个皇帝示威。 如今结果出来,朱由检心满意足。不过他并不急于宣布结果,而是向众人道: “众位卿家,这种廷推仪式你们也看到了,是否公平公正?” “以后在朝会上,是否按这个仪式廷推?” 都能看出来这种仪式的快捷方便,群臣对这点并没有多少异议。但是也有科道官员提出,有些参加廷推的官员可能对候选人不熟,应该预先公布。以前的会推大典,就是先一日发出具知帖。 这点朱由检从善如流,当即便采纳了意见,规定以后候选人名单要至少提前一日公布,并且附上履历。为了安抚科道官员,他还允许科道官员对候选人提出意见,只要有切实证据,可以冻结候选。 这下所有人都满意了,朱由检对廷推仪式的改动,得到顺利通过。 然后,朱由检才根据刚才的廷推结果,选择袁可立为兵部专督军械侍郎,加从二品承政大臣衔,召回京城任职。 这样一番流程走下来,众人都认可了新的廷推仪式。朱由检成功用自己制定的新规矩,代替了以前的旧规矩: 『以前的规矩我没你们明白,但是选举我可比你们熟悉。』 『看我怎么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伱们这些人。』 没有在这次廷推仪式上玩什么花样,朱由检的意图是把以前的规矩,换成他熟悉的规矩。然后再用自己的见识,打败这些朝臣。 以后这些人就会明白,什么是记名投票,什么是差额选举,什么是候选人资格,什么是扩大选举权……这些套路都用上后,足以让朝臣琢磨很多年。 成功改变了廷推仪式,朱由检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接下来便有很多阉党官员以秦士文陪推为由,向皇帝建议召秦士文回京,在兵部添设一位右侍郎。 为了麻痹阉党,不显出自己对阉党的敌意,朱由检顺从这些人的提议,召宣府巡抚、兵部右侍郎秦士文,回到兵部管事。 然后,在阉党的主持下,吏科都给事中、加右副都御史衔杨所修,被推举为南京通政使。两人的任命随袁可立的任命一并发出,全是阉党之人。 显示了力量之后,阉党又开始主持追赠爵位的事情。有魏忠贤让阉党大臣出面,这次就没有多少人反对了。 戚继光被追赠平海侯,后裔世袭指挥使。 俞大猷被追赠镇海伯,后裔世袭指挥使。 麻贵被追赠镇虏伯,后裔世袭指挥使。 全都按朱由检要求,像宁远伯李如松那样被追赠了爵位。 默默看着吏部尚书周应秋、礼部尚书来宗道等人的操作,朱由检虽然达成了抬举武将的目的,但是要说心喜,却并没有多少。只是按先前的承诺,给宁国公及安平伯铁券,安抚阉党众人。 (本章完) 第52章 阉党撤退 知道阉党是在显示力量,为崔呈秀离任做准备。朱由检没有干涉这一切,心中却下定决心不能让崔呈秀轻易离职,要让他背着罪名守制,让其他人以为崔呈秀是他们打倒的、看到推翻阉党的机会—— 阉党想要撤退,没有那么容易。 『撤退可是比进攻更难啊!』 『进攻时只要胜利,什么都能掩盖。撤退时稍有疏忽,就会全盘崩溃。』 『阉党有诸葛亮那样的智者操盘、指挥他们撤退吗?』 心中摇了摇头,朱由检对此并不看好。诸葛亮算尽一切,死后都能让司马懿无可奈何,却仍在撤退时出了问题,损失大将魏延。阉党如何有诸葛亮那样的人物、指挥他们从容撤退? 一旦崔呈秀、李永贞这两个魏忠贤的心腹离任,宫内宫外都会发生震动。到时候人心浮动,阉党其他人如何想、阉党的敌人如何想,谁都无法预料—— 阉党的崩盘是大概率事件,甚至可能比所有人预计的都要快! 所以,朱由检已经意识到,在登极前的被动防御、登极后这几天的僵持后,自己的反攻机会已经随着阉党撤退到来。自己要趁着这段时间尽可能地夺取权力,为东林党等文官回归做准备: 『机构调整要加快,让他们按我制定的规矩斗。』 『还要选几个和阉党搭边的大臣,保下来让他们效忠我。』 认识的大臣没有几个,朱由检只能这样挑选心腹。更多的是通过调整规则,掌握朝堂大局。 心中盘算着这些,朱由检看到吏部事务处理结束后,户部尚书郭允厚上奏: “国讳印色蓝,国丧期间印章要用蓝色,但是蓝色容易浓重浑浊。” “请陛下允许在钱粮事务上使用朱印。” 正在想着和文官集团争斗的事情,朱由检没有轻易答应。他决心让人们知道自己不是好说话的,免得其他人不断试探、都想从自己这里夺取权力。 所以他装作疑惑的样子,询问道: “以前是怎么做的,那时没问题吗?” “为何这个时候,出现这种问题?” 郭允厚目瞪口呆,没想到皇帝这么问。他本来以为皇帝对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在意,却不料皇帝偏偏在这件事上较真,让他如何回答? 斟酌之后,郭允厚只能回道: “以前钱粮事务还算简单,现在加派辽饷,朝中有大工,辽东、西南有战事,钱粮事务实在繁杂。” “臣唯恐因为印章出现差错,请陛下允许用朱印。” 微微点头,朱由检认可了他的说法,知道大明现在的财政状况真不容易。但是他仍旧没有答应,而是想到了自己经常用的红色包含朱砂,这东西就是硫化汞,一不小心就对身体有害,要换成别的红色颜料,避免累积中毒。 所以他想了一下,回复郭允厚道: “有问题就要解决,朕会让礼部仪制司、尚宝司、尚宝监、印绶监、内织染局等部门合作调配颜料,确定印章用色。” “户部的印章要用独特颜料,不但不能出错,还要避免他人伪造。” 郭允厚听着皇帝的这番说辞,只能无奈告退,心中想着自己是不是在什么事上得罪皇帝,以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被为难。 想了一下,他也只想到自己先前反对把户部事务交给常参会议决定,或许因为这点,给皇帝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先前在林丹汗事情上建立起来的好印象,在这种关键事情上,自然早就消失了。 『要不要把户部事务交给常参会议决定?』 『现在这样我在常参会议上根本没什么发言权,户部的事还要在朝会上被很多人讨论,什么人都能插嘴。』 『不如由常参会议决定,我也更轻松些。』 起了这个念头,郭允厚却没有轻易决定。把户部事务上交常参会议很容易,但是以后就收不回来了。而且现在这样他虽然累了点,却在户部大权在握。上交常参会议后,许多部务就要由常参会议决定,这对他的权力会有很大限制。 所以他决定再看看,等待朝堂变化。 然后,户部左侍郎曹尔祯因为督理边饷,请求要用关防。 朱由检命礼部仪制司铸造关防,顺便定下了专督侍郎的关防规格,给新设置和调整的专督加衔推升侍郎、专督仓场侍郎、专督钱法侍郎、专督军饷侍郎、专督军械侍郎、专督京营侍郎、专督大工侍郎、专督河道侍郎等官职,一并铸造新关防。 曹尔祯还在署理专督钱法侍郎,又上奏了用铜铸钱等事,朱由检听得出铸息太少,铸币收益太低。他心知这里面一定有弊案,却没办法插手户部事务,只能按照惯例批复。又下令户部和吏部拟定候选人名单,过些日子廷推专督钱法侍郎。 接下来户部还上奏了山东、河南、北直漕河两岸缴纳税赋等事,天津巡抚、督理辽东粮饷、加户部尚书衔黄运泰上奏粮料等事。 朱由检听得头昏脑涨,觉得钱粮事务实在繁杂,不能轻易插手。 大明的财政实在太混乱了,实物税收很多,货币用的白银还没有铸币权,仍旧是按重量。 朱由检决定要想办法改变,但现在不是时候。 不急于插手户部事务,朱由检一一按惯例批复。同时想到召毛文龙进京的事情,朱由检下令道: “户部协同天津巡抚和登莱巡抚筹措钱粮布匹,给东江镇毛文龙送去。” “不能让士兵在前线打仗,还要饿着肚子受冻。” “这件事由户部尚书郭允厚亲自督办,不能有丝毫疏忽。” 郭允厚听得叫苦,却只能接下这个差事。召毛文龙进京的事情他在昨日常参会议上就知道了,为了安抚住毛文龙、不让他轻易造反,这些钱粮都要想办法凑出来,不容讨价还价。户部再是紧张,这些钱也要拿出来。 户部之后是礼部,礼部尚书来宗道上奏了一些大行皇帝丧事的礼仪事务,朱由检催促他给大行皇帝拟定谥号庙号,给自己的生母刘氏上尊谥,准备在追封后迁葬庆陵,和泰昌皇帝合葬。 兵部事务大多在常参会议上处理好了,并没有新的事务。再加上兵部尚书崔呈秀不在,其他兵部侍郎碌碌无为,只是把前几日确定的事情讲了一遍,便在朝堂上过去了。 刑部尚书薛贞上奏大赦天下章程,朱由检听到之后,又做出新的批示: “现有罪犯即使罪在不赦的,也要暂停行刑,等大理寺复核后再说。” “已赦免的罪犯如果再次犯罪,那就前罪并罚,警示他们不要屡次犯罪。” “刑罚的本意是震慑罪犯、减少可能出现的违法犯罪行为,一定要记住这点,警示和改造罪犯。” 刑部众人领命,朱由检又听大学士施凤来和工部官员汇报,确定皇陵选在潭峪岭,下令工部尚书薛凤翔总督陵工、确定其他建造皇陵的官员职司,尽快开工建造。 然后便是都察院,也是朱由检要缩减的对象。这些言官的战斗力很强,想缩减他们的常朝官员数量并不容易,朱由检要好好考虑,不能惹出乱子。 (本章完) 第53章 侍御史加衔 听完左都御史房壮丽上奏的都察院事务,朱由检批示之后,又看向都察院众人。但他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再发言。 这让朱由检有点惊讶,觉得这群喷子现在的战斗力有点弱,但是自己想要调整,现在正是时候。所以他斟酌之后,果断向群臣道: “朕这几日思考了一下,有监察职责的科道官员加衔,不应和政务官员相同。” “朕决定虚置几个品级御史,作为科道官员加衔。其他有监察职责的朝堂和地方官员,同样用这个加衔。” 说着,他在正二品都御史、正三品副都御史、正四品佥都御史之后,设置了从二品侍都御史、从三品侍副都御史、从四品侍佥都御史。在各品级都御史前加了一个“侍”字,作为低半品的加衔。 然后以洪武年间旧例,设置正五品殿中侍御史,其下设置从五品观察侍御史、正六品巡察侍御史,从六品调察侍御史,作为品级高于正七品监察御史的加衔。 这些带“侍”字的御史单纯作为加衔,没有实际职司。都察院职责没有任何变动,不会带来混乱。 同时,朱由检还规定正二品都御史、正三品副都御史、正四品佥都御史在朝堂上作为加衔时也都带个“右”字,用来作为区分。 如此一来,都察院和六科就有了独立的加衔体系,和承政司加衔并列。实际任职的左都御史和左副都御史还能加衔四辅大臣,参与朝廷大政。这让科道官员很是满意,认为皇帝重视他们。 不过朱由检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们不那么满意了: “有正五品殿中侍御史及以上级别加衔的,可以参加中极殿常朝,并可纠察朝会礼仪。” “殿中侍御史以下的,除十三道掌道御史、六科都给事中必须参加常朝外,其他人轮流参加,每道每科两人。” “这样常朝人数少一些,更加便于议事。” 这让低品级的监察御史和给事中心中不满,觉得他们常朝官的名义可能就没有了,权力也会缩减。左都御史房壮丽道: “陛下,科道官员各有职责,少了他们一些事务可能无法办理。” “臣以为科道官员重要,不应限制人数。” 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 “朕也知道科道官员重要,但是每次都来这么多人参加常朝,也没法站出来议事啊!” “你们都说是不是?” 科道官员们默然,现在中极殿中人挤人,他们想站出来都没办法,这也让他们空有这么多人数,却在这次朝会上毫无存在感。 皇帝现在的规定固然是在削弱他们,却让他们无话可说。 接着,朱由检又完善了刚才的想法,说道: “如果有大事需要表决,朕授权十三道掌道御史、六科都给事中,和两位轮值御史给事中商议,代表所属科道所有人员参与投票表决。” “如果监察御史和给事中没有殿中侍御史以上加衔、也没有轮值上朝,却又确实有事,朕允许他们向鸿胪寺备案,申请参加常朝。” “每一位监察御史和给事中都有独立奏事权力,可以直接上书,可以直接备案。” 这个决议,让大部分科道官员感觉可以接受,认为皇帝只是在减少上朝人数,并非在限制科道权力。如果以后的常朝还是这样子,他们固然人多势众,但是想发表意见,却也几乎不可能。 左都御史房壮丽还要代表部门争辩一下,朱由检这时又道: “侍御史加衔由都察院和吏部一同商议,要独立造册,慎重给其他官员。” “晋升规矩也要另行拟定,不能苛待科道官员,也不能升得太快太高,让其他官员不满。”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由正七品吏科都给事中直接升为正三品南京通政使的杨所修,觉得大明官员的品级和晋升体系实在太乱—— 一下子就跳了四个品级,实在是拿品级太不当回事儿了。设置各级侍御史加衔,也是为了规范晋升,让他们好好熬资历。不给自己立功,升那么快干嘛! 但是,朱由检觉得杨所修升得快,杨所修自己却不认为。他有正三品右副都御史加衔,本来就应该升为正三品职务,如今的南京通政使,他还感觉低了: 『北京通政使是九卿,还能在常参会议上经常见到皇帝。南京通政使是什么东西,让我去养老吗?』 『我早就觉得阉党必败,既然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对廷推自己去南京的阉党大臣恨上了,杨所修已经盘算着和新任吏科都给事中陈尔翼、北直提学御史李蕃等同党合谋,参劾崔呈秀、周应秋等阉党大臣,把罪过推在他们身上,自己立功留京。他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快,免得去了南京,以后在那养老。 不知杨所修的想法,更没有料到阉党内部已经开始生乱,朱由检在安抚科道官员、收买左都御史之后,终于让自己的决定得到认可,科道官员的数量,在下次常朝时会压缩到不足百人。 然后,看着在朝堂上凑数的公侯驸马伯等勋贵外戚,朱由检向他们道: “勋贵外戚同样可以独立奏事,若有委屈可以通过通政司上书,或者在鸿胪寺备案、在朝会上讨论。” “也可以让命妇入宫,向皇后诉说。” 这下他们也满意了,很多人想着以后不用来了,有事情再来上朝。现在这样挤着站在殿里,真的是在受罪。 再看着朝堂上的寺监等官,想着科道官员的各种寺丞、少卿、正卿加衔,朱由检向房壮丽和杨景辰吩咐道: “科道官员的加衔要尽快改,全部换为御史。其他有五寺加衔的换为侍御史加衔或承政司加衔。” “五寺官员的品级也要调整,不要这个少卿正四品、那个少卿正五品、还有个少卿从五品,看着实在混乱。” “以大理寺为标准,正卿正三品,少卿正四品,寺丞正五品。下面仿照六部设正六品主事,增设从六品从事、正七品知事,规范官员品级。” (本章完) 第54章 五寺调整 这个变动有些大,很多人有些接受不了。皇帝今天的改动实在太多,他们担心这是个乱改官制的建文君,内阁首辅黄立极劝谏道: “陛下,大理寺、太常寺重要,方能定为正三品。” “光禄寺、鸿胪寺这些,不宜提升品级。” 光禄寺卿和鸿胪寺卿听到这话,顿时气得冒烟。其它部门都不说,就说他们两个,这是看不起他们,不想让他们办事吗? 但是想想光禄寺也就负责膳食宴席、鸿胪寺也就负责典礼仪式,他们实在提不起底气,没法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和大理寺同样重要,能和它们并列。只能眼巴巴地看向皇帝,希望皇帝独断。 朱由检想了一下,没有如他们所愿。他调整五寺的目的不是单纯地为了统一品级,而是想让这些寺分管某一个条块,对相关事务进行专业管理。 以后他对大明的机构会做出更多调整,在调整权力分配的同时,提高管理能力。现在调整五寺这些朝廷边缘机构,不过是开胃菜罢了。他要通过这件事,看看群臣对自己调整机构的态度如何。 从太仆寺开始,朱由检逐个改动官职: “太仆寺和太常寺一样提升为正三品,原北京太仆寺卿、南京太仆寺卿不变,仍旧还是从三品,负责北方马政和南方马政。” “各地行太仆寺、苑马寺,以及兵部车驾司、各地茶马司等与马政相关的机构全部划归新太仆寺,统一全国马政。” “兵部车驾司的驿站邮传等职责也由新太仆寺接管。” 这样一个负责全国马政和驿站邮传的机构,足以成为正三品衙门。太仆寺是人人高兴,觉得皇帝在提高他们的地位。 车驾司郎中在朱由检任命他担任正四品太仆寺少卿后,同样高兴不已。但是无缘无故丢掉一个司的兵部,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虽然兵部尚书不在,侍郎也碌碌无为,他们却还要争一争,免得兵部的属官抱怨,认为他们窝囊,在兵部丧失权威。 面对这些人的意见,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兵部增加一个军械司,专门负责火器等军械制造。” “现在先准备起来,具体如何设置,等专督军械侍郎袁可立进京之后决定。” “太仆寺卿可以在兵部右侍郎秦士文回京后,暂时由他兼任。” “以后太仆寺由兵部督导,官员由兵部选任。” 这是给兵部增加一个附属的正三品衙门,兵部如何不满意。而且秦士文回京后兼任太仆寺卿,明显是表示太仆寺虽然不是兵部直管,却是兵部侍郎管理,和直管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兵部再有不满,那就不像话了。 而且军械司的职责,也明显不是车驾司能比的。损失一个车驾司,换来附属的太仆寺和直属的军械司,他们当然能接受。 处理了太仆寺的事情,朱由检将太仆寺、太常寺的正六品寺丞提升为正五品,但是原有官员品级不变,改任同品级的正六品主事,让两寺和吏部选拔官员,担任正五品寺丞。 这下除了原本的寺丞变成主事有些不满,其他官员都很赞同。尤其是六部主事和员外郎,想着去担任寺丞也不错,至少级别升了、寺丞这个名字也好听。 考虑到太仆寺职权提升,太常寺如果不提升的话,排在它前面底气不足。朱由检将僧录司、道录司、祠祭司、文庙、城隍庙等和宗教祭祀有关的职能几乎全部划入太常寺,让太常寺的职权大增,重新有了底气。 同时,作为对礼部的安抚,朱由检规定太常寺成为礼部迁转机构,由礼部负责督导。 并且在礼部新设礼乐司,负责祠祭司遗留下来的拟定谥号庙号等职能,并负责整理乐曲舞蹈、民间诗歌、戏剧曲艺,宣传精神文明,管理教坊司等。 新设教育司,负责全国文教,从仪制司分出贡举、学校职能。以后还打算增加规范语言文字、传播汉语汉字、制定教科书、教师资格认定、学位授予等职能。 给仪制司增加规范地方法规、民间乡约、宗族家法、整理民间习俗和革除陋习等职能。 如此一来,礼部的四个司:仪制、祠祭、精膳、主客。祠祭司分出去后新设了礼乐司,仪制司职能变化,还新设了教育司。 这种变动实在太大,让朱由检放下把礼部主客司交给鸿胪寺的打算,决定把朝贡和外交事务仍旧留在礼部。精膳司因为和光禄寺职能相似,被他合并在一起: “光禄寺卿从三品不变,原正五品少卿改任正五品寺丞、从六品寺丞改任正六品主事。礼部精膳司改隶光禄寺,精膳司郎中迁正四品少卿。” “鸿胪寺多了朝会议事备案和廷推计票职责,正卿由正四品提升为从三品,原从五品少卿改任正五品寺丞、从六品寺丞改任正六品主事。” “两寺其余少卿暂不任命,等主持乡试的翰林院官员回来再说。以后两寺事务,和太常寺一样由礼部督导。” 这样调整下来,光禄寺和鸿胪寺也能撑起从三品衙门。两寺低于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半品,仍能并称五寺。 这下光禄寺和鸿胪寺也满意了,毕竟级别提升、事务增多之后,他们的权力增加不说,很多人还提升了品级。 礼部的变动虽然非常大,却增加了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三个督导机构,礼部官员能迁转的职位更多了。 内阁大学士和礼部官员对此更是满意。这下礼部、翰林院、内阁一系清贵官员除了詹事府和国子监之外,又多了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三个迁转机构。清贵一系的实力,自然更壮大了。 用不怎么重要的祠祭司和精膳司,换来教育司、礼乐司、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当然非常划算。 如此一来,五寺的品级和职责尽皆完成调整,众人看着新鲜出炉的正三品或从三品正卿、正四品少卿、正五品寺丞、正六品主事、从六品从事、正七品知事,觉得确实规范许多。比以前乱糟糟的品级,更加一目了然。 朱由检看着调整后的五寺,同样也很满意。尤其是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成为清贵迁转机构,能够给翰林官员一些锻炼机会。 即使“清而不要、要而不清”,也不能让翰林官员一直坐冷板凳,要让他们积累一定的施政经验,才能在进入内阁之后,更好地辅佐自己。 对于其它部门,朱由检没有再调整。尤其是最核心的六部,朱由检对礼部之外的部门大多没有改动。 他知道五寺这些边缘机构调整出错也没关系,六部若是出了问题,那就是影响全国的大事。 在没有掌控全国权力、没有得力大臣辅佐之前,朱由检不会随意改动,避免像建文皇帝那样乱改官制、让官员无所适从。 《明史》: 大理寺。卿一人,正三品。左、右少卿各一人,正四品。左、右寺丞各一人,正五品。……卿,掌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少卿、寺丞赞之。左、右寺分理京畿、十三布政司刑名之事。 太常寺。卿一人,正三品。少卿二人,正四品。寺丞二人。正六品。……太常,掌祭祀礼乐之事,总其官属,籍其政令,以听于礼部。凡天神、地祇、人鬼,岁祭有常。 提督四夷馆。少卿一人,正四品,掌译书之事。 光禄寺。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正五品。寺丞二人,从六品。……卿,掌祭享、宴劳、酒醴、膳羞之事,率少卿、寺丞官属,辨其名数,会其出入,量其丰约,以听于礼部。 太仆寺。卿一人,从三品。少卿二人,正四品,正德十一年增设一人。寺丞四人,正六品。……卿,掌牧马之政令,以听于兵部。少卿一人佐寺事,一人督营马,一人督畿马。 鸿胪寺。卿一人,正四品。左、右少卿各一人,从五品。左、右寺丞各一人,从六品。……鸿胪,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 (本章完) 第55章 阉党内乱 完成机构调整之后,朱由检除了在九月七日批准李永贞辞职外,便没有什么大动作。每日里像以前一样处理吏部、兵部事务,对其它事情不闻不问。似乎真的不在意魏忠贤和阉党掌权,对此毫无动作。 不过皇帝不急,却有他人心急。徐应元急着取代魏忠贤不说,被阉党大臣打发去南京当通政使的杨所修,也加快和党羽串联,准备攻击阉党。 九月九日,重阳节,朱由检又一次召开常朝。 看着减少了很多的常朝官员数量,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三百多人在中极殿,总算不显得那么拥挤。而且六部五寺和都察院六科的官员数量差距不大,能够相互制衡。这离朱由检理想的常朝会议相差不远,让他非常满意。 常朝开始之后,首先是吏部上报各部门机构调整的进展。这不是编制上的整合那么简单,还需要移交公务、搬迁衙署。尤其是五寺分散在京城东西,远不像承天门前的五府六部那么集中,兵部车驾司和礼部祠祭司、精膳司想要搬迁过去,要做的事情不少。 朱由检听着汇报,觉得都搬过去太过麻烦,更何况寺和司曾经互改,直接在五寺下面辖司肯定不行。所以朱由检斟酌了一会儿,说道: “衙署能不搬迁的就不搬。” “朕以为各寺内部,可以设置总署和分署,由正四品少卿或正五品寺丞亲掌,在其它地点独立办理公务。” “太常寺可以设置祠祭总署,管理各陵墓、坛庙的祠祭署,以及神乐观等。” “设置祭祀总署,确定祭祀规格和祭祀章程,规范各地乡贤祠、名宦祠、生祠、宗祠等祠堂,以及家庙、文庙、关庙、岳庙、城隍庙、土地庙、山神庙、河神庙、龙王庙、妈祖庙等庙宇,打击非法祭祀。” “设置宗教总署,管理道教、佛教,以及从西方新传过来的宗教。规范宗教场所、宗教章程、宗教典籍、宗教学校、教职人员等方面,监视各宗教的动向,探查打击不法宗教。” “改四夷馆为翻译总署,在蒙古、女直、西番、西天、百夷、高昌、缅甸八馆之外,增设拉丁语等西语馆、南洋馆、朝鲜馆、日本馆等。该总署由礼部和翰林院共管,共同培养通事、翻译各地典籍。” 调整了太常寺的机构,朱由检越想越觉得太常寺非常重要,宗教、祭祀在这个时代影响力非常大,翻译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他打算用这个部门实现一些谋划,引领思想文化。 所以他同时规定了,有宗教信仰的官员不能在太常寺担任高级官员,避免干扰祭祀、影响宗教政策。 太仆寺和光禄寺比较简单,很容易完成调整: “太仆寺可设置车驾总署,管理车驾事务,原库房、草场不用改动地点。” “设立马政总署,管理各牧监,统计各地行太仆寺和苑马寺的马匹数量、战马数量、种马数量,引进优化马种等。” “设立茶马总署,管理各地茶马司和马匹贸易。” “设立邮政总署,管理各地驿站和邮传事务。” “光禄寺可以按地点设置分署,为各地提供膳食。” 这样交待下去,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这些被调整的部门,都有了章程可循,不至于各自为政,闹出各种事端。 不过朱由检还不放心,又安排吏部侍郎杨景辰确定各部门的编制和章程,避免他们胡来。秉笔太监王文政也被他派出去,负责盯着这件事。 同时,他心中还打算在掀翻阉党之后,把涉案太监、官员、贵族的宅院置换出来,在承天门附近集中安置一些衙署。否则办个事都要东西乱跑,那就实在太远了。詹事府、台基厂附近就不错,可以考虑放在那。 正在想着这些,朱由检忽然见到前任吏科都给事中杨所修站出来,弹劾太仆寺卿管台基厂事陈殷、兵部尚书崔呈秀、工部尚书李养德、延绥巡抚朱童蒙,应该回乡守制。 还弹劾吏部尚书周应秋,认为他漫无主持,有负圣恩,无法承担起吏部事务。 这个发言,让朱由检精神一震,知道对阉党的攻击终于真的来了。崔呈秀想要撤退,有人站出来拖后腿,还牵扯到周应秋,一下有两位六部尚书被参。 仔细看去,朱由检还认出杨所修在上次朝会上被阉党廷推为南京通政使,这让他心中直乐,知道阉党开始内乱: 『等等看,会有更多的人冒出来。』 『阉党这么一乱,其他人就看到机会了!』 没有听从杨所修的弹劾,朱由检面色一肃,骂他没有证据胡乱诋毁人,继续下一项议题。 杨所修却没气馁,从皇帝的态度中,他看出皇帝并没有真的惩罚他,只是让他拿出切实证据。作为前任吏科都给事中,吏部尚书周应秋做的事情,他不说全部知道,至少也知道个大概。只要有迹可循,想找出证据还不容易? 何况,尚书那样的大员,远远不是一次参劾就能打倒的。杨所修默默退回自己位置,准备让自己的党羽搜集证据,过几日发动下一次攻击。 被杨所修这个前任吏科都给事中弹劾,周应秋吓得要死。这些日子他几乎不发一言,不就是为了隐藏自己吗?没想到昨日办了一件事,就被杨所修嫉恨上,开始弹劾自己。 这让他吓得几乎要瘫下来,急忙向皇帝告罪。 温言抚慰了几句,朱由检让他好好办事。又听取了杨景辰有关加衔事务的汇报,之后转向户部。 督师辽东太监刘应坤请发军丁皮袄银,旧制每人六钱,天启六年魏忠贤增为八钱,共该十一万二千两。这件事涉及户部,被朱由检拿到常朝上解决。其他的推荐麻登云等人任职的事情,朱由检在常参会议上已经批复,不需要在常朝上解决。 户部尚书郭允厚这几日为筹措东江镇钱粮忙得焦头烂额,又接到辽东催款,心想自己是不是把户部事务交给皇帝算了,再这样下催要下去,自己迟早没法解决。 朱由检却没有理会他的想法,刘应坤的奏疏他已批复。郭允厚如果拿不出银子,那是他的问题。辽东事务关系京城安全,任何人都不敢疏忽。 郭允厚硬着头皮答应了这件事,又听到山东巡抚李精白的上疏,里面诉说铸钱得息八千七百五十九两,不及额定数字四万两的四分之一,还在里面诉苦,说是买铜、铸钱、差官都难,没有一件容易的,请求山东停止铸钱。 这种奏疏,别说郭允厚这个户部尚书了,朱由检这个不怎么了解户部事务的,都听得出里面的问题。铸钱这种事情只要不是太笨,怎么可能只有这点收益呢?李精白要么是个笨蛋,要么在糊弄人。 能够当上山东巡抚,还积极给魏忠贤在山东各地建生祠,在祝词上说“尧天巍巍,帝德难名”,甚至在书写时特意把山字放在魏下,对别人说“山怎能压在魏公头上呢”,赢得魏忠贤的欢心。 这样的李精白是笨蛋吗?朱由检当然不认为。也就李精白没在眼前,否则朱由检能把他的奏疏砸回去。 面色肃然,朱由检责问户部尚书郭允厚道: “户部定的任务这么不切实际吗?山东只完成了不到四分之一。” “你这个户部尚书怎么当的?就知道为难地方吗?” 郭允厚当然不认为是户部的问题,急忙向皇帝解释道: “陛下,铸息是根据各地情况定的,山东没有完成任务,应该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 “而且铸钱之事,归工部宝源局管,各省皆设宝泉局。” 皮球踢给了工部,工部尚书薛凤翔急忙站出来解释,说有督理钱法侍郎在,户部在天启二年也建了宝泉局,这件事他们工部管不到。 两个部门就这件事吵吵嚷嚷,朱由检听得头疼,也没法追究下去了。只能下命令道: “户部和工部尽快会同吏部拟定专督钱法侍郎候选人,廷推钱法侍郎。” “钱法侍郎独立办理公务,增设钱法总署,设直属办公署,设正六品主事担任署正、正九品署丞一人、从九品司务二人,负责日常事务。” “钱法总署统一管理京城宝源局、各地宝泉局、宝钞提举司等铸钱印钞机构。” “崇祯通宝的样式,也要尽快定下来。” 这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都听得出皇帝又新设了一个机构。但是要说这个机构没有前例,似乎也算不上。毕竟朝廷设立钱法侍郎就是为了统一管理钱法之事。如今不过是增加一个办公署,方便钱法侍郎办事罢了。 只是钱法总署的设立,要把工部宝源局、各省宝泉局、户部宝泉局和印钞机构都分过去。那么这个总署属于哪个部门,那就需要说道说道了。 眼看户部和工部又因为这个争起来,朱由检决定道: “钱法总署由户部监管,专督钱法侍郎须有户部、工部任职经历。” “吏部要注意这一点,不要找不符合的候选人。” 悄悄规定了候选人资格,选拔专业官员。 (本章完) 第56章 毛文龙乏饷 处理了钱法上的事务,朱由检又听礼部尚书来宗道上奏,汇报礼部仪制司、礼乐司、教育司调整进展。朱由检勉励了他一番,让他好好去做。 来宗道又汇报顺天府乡试结束,应该嘉奖有功之臣。这说的显然不是乡试主考官徐时泰、孙之獬,而是被派去重新阅卷的何吾驺、倪嘉善等翰林院官员。 朱由检心中喜悦,按惯例把主持阅卷的何吾驺、倪嘉善提升为正六品侍讲,其他人各升一级,表彰他们的贡献。还下令何吾驺、蒋德璟等人管理诰敕,倪嘉善正式兼任起居郎。另一位起居郎余煌也因为完善起居注机构有功,被他提升为侍讲,继续兼任起居郎。 至于原本的顺天乡试主考官徐时泰、孙之獬,朱由检暂时没有处置,准备等崔呈秀事件结束,再惩治他们二人。 然后是兵部事务,兵部右侍郎吕纯如上奏,护送惠王就封荆州的事情已经完成,惠王在八月初九日到达藩国。 这种不在常参会议上说、而是拿到常朝上的做法,引起朱由检的警惕。听着吕纯如念出的一长串人名,猜到是怎么回事: 『看来阉党是想用三王就藩的功劳,再来一次大范围加衔荫袭。』 『办点事情就想这样,大明的官爵是不是太贬值了!』 『如果有人灭了后金,我拿什么酬功?』 对这点绝对不会答应,朱由检装作没听出来,对此毫不理会。 刑部没什么事情,工部尚书薛凤翔以总督陵工身份,拟命有工部尚书加衔孙杰专管石料、吴淳夫专管砖料、李养德协理督催,工部侍郎张文郁督催钱粮、张凌云督监钱粮。 听着堂堂尚书就管一个主事就能管的事情,朱由检对大明官衔泛滥的现状更是无语至极。不过他还没说什么,杨所修已再次站出,认为李养德该回乡守制,不应委以重任。 李养德听到弹劾,只能无奈向皇帝请求,说自己想回乡守制。 朱由检看着三十多岁的李养德,心中很是感慨。这位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入仕至今不过八年,就已经升到工部尚书。 最初几年在担任工部正六品主事那几年还算正常,天启四年阉党起势后,他先是升为从五品员外郎,又在天启五年升为正五品郎中,然后加正五品光禄寺少卿、从三品光禄寺卿、正三品通政使、正二品工部尚书、从一品太子太保。两年升到从一品,上升速度堪称是坐火箭。 这样一位工部尚书,朱由检罢免起来毫不可惜。对于他的守制请求虽然没有直接答应,却也像崔呈秀的一样,放在那里走流程。 如此一来,李养德的任命是不可能获得通过了。薛凤翔想到朱由检的喜好,选了天启二年进士、如今是工部侍郎的张文郁兼管他的职务。 这位升官速度也堪称是坐火箭,朱由检暂时懒得追究,同意了这个任命。 然后薛凤翔又出言道: “各陵之中,以长陵、永陵、定陵最为壮丽,耗费钱粮八百余万。” “工部建议按照庆陵规制,可省钱粮数百万。” “庆陵建造之时,先帝曾发内帑百万,请陛下按前例下发。” 朱由检皱着眉头,听出薛凤翔是要自己从内帑中拿钱。以他自己的本意,当然是不愿给钱的。但是他的皇位就是天启皇帝传的,不给钱建造陵墓说不过去。 所以朱由检使了个拖字诀,说是自己刚刚继位,不知道内帑还有多少钱粮,让人统计之后,才能决定下发多少。现在先发下去十万,其它让户部拨款,陵墓开工后再说。 听到事情落在自己头上,郭允厚急忙叫苦,说是户部没钱,请皇帝按前例拨付内帑。 朱由检当然不愿多掏钱,内帑若是空了,自己想用钱就要受群臣挟制了。所以他皱着眉头,盯着郭允厚道: “朕又没说不拨付钱粮,只是内帑有多少钱粮,朕现在如何能清楚?” “这样吧,户部先把钱垫上去,朕理清内库后再说。” 郭允厚还想抗争,却听到皇帝已命令薛凤翔尽快开工,只能无奈应下。不过,让他一下拿出九十万两银子,那是不可能的,他要想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凑钱。 决定了这件事情,朱由检没见到其他科道官员出来弹劾,只能继续等待。他要等阉党的敌人集结起来,趁着阉党内乱发动攻击,一举掀翻阉党。 次日,天启皇帝山陵兴工,朱由检遣官祭告各陵及后土、天寿山司工之神。 眼见工部、户部没有再闹幺蛾子,没耽误这件事情,朱由检心中总算满意了一点。又因为李永贞辞任,朱由检选择御马监掌印太监、提督太仓银库和节慎库的涂文辅负责这件事情,让他和科道官员盯紧山陵开支,尽量节省钱粮。 不过他对涂文辅也不怎么放心,再加上涂文辅事情繁多,朱由检又选择了徐应元提过的王永祚,给他加秉笔太监,一同负责山陵。 又过一日,九月十一日时,朝廷又接到毛文龙上疏,说是缺乏粮饷,以致各营坐困、万口怨嗟。听到毛文龙的“兵得活命”等语,常参会议上听到的大臣都坐不住了,劝皇帝收回召毛文龙进京的旨意,免得这个在他们看来跋扈非常的人造反。 不过传旨的人已经出发几天,朱由检不可能再收回旨意。考虑到毛文龙在历史上束手就缚、被袁崇焕用尚方剑轻易砍了,朱由检觉得他应该不会造反,而且没有钱粮: “想要造反,首先得有钱粮吧。没钱粮的士兵,可没多少战力。” “再说毛文龙就是造反,也威胁不到京城,不用担心那么多。” 想清楚了这一点,朱由检严厉斥责大臣们朝令夕改、拿朝廷旨意当儿戏的行为,又责问户部尚书郭允厚,为何东江镇粮饷缺口那么大。 郭允厚焦头烂额,只能向皇帝上奏道: “东江饷银原止五十七万八千余两,增至一百万两,还经常说不够。” “臣也不知道毛文龙为何这么缺饷?” 朱由检更是生气,责问郭允厚道: “名义上是一百万,实际拨付了多少?到东江镇的时候,毛文龙收到的有多少?” “东江镇军民总数多少?平均每人粮饷多少?” 这一连串问题,郭允厚有些答不上来,有些不敢回答,只能谢罪以对。 朱由检想听的当然不是谢罪,而是有人帮他解决财政问题。现在看来,郭允厚承担不起这个重任,这让他只能期待廷推出有能力的钱法侍郎,帮自己解决问题。 至于东江镇的事情,不管先前如何,朱由检都下令现在开始按实数拨付。郭允厚虽然知道做不到,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然后,朱由检又看到宣大太监葛九思上报,清核逃兵倒马银四万多两。这让他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下令嘉奖葛九思,让他把这些银子留给满桂购买马匹,整顿长城防务。 想到长城的事情,朱由检又想起被自己派去出使草原的孔贞运。不知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能不能完成封贡。如果封贡的事情不如预期,自己在朝中的动作也要调整,准备北方战事。 (本章完) 第57章 林丹汗 远在京城的朱由检,自然不知道孔贞运的遭遇。 自从九月二日出发,走古北口出塞踏入草原后,孔贞运、吴汝胤先是率领使团来到哈喇慎部。在这里,他们发现林丹汗西迁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哈喇慎部早在七月份就知道了。 这个发现,让孔贞运、吴汝胤等人心中一惊,更加确认了皇帝的判断。如果不是皇帝从一条真假难辨的消息中发现林丹汗要跑,恐怕直到草原上发生大变,大明才后知后觉。 确定了皇帝的推测之后,使团众人更觉得这次出使很有必要,而且对皇帝的其他判断更有信心。 仔细询问,孔贞运得知林丹汗已经和顺义王部打了一仗,占据了前元上都、也就是大明开平卫一带。如今正在厉兵秣马,准备和顺义王部大战一场,夺取归化城,获得大明市赏。 顺义王也不甘示弱,联合哈喇慎等部在威宁海子会盟,组成十万联军抵挡林丹汗。哈喇慎部的首领已率领兵马前往威宁海子,准备参加大战。 面对这个局面,孔贞运使团的任务,变得极难完成。因为双方间的大战,已经一触即发。 孔贞运思索之后,向恭顺侯吴汝胤道: “看来不止要劝住林丹汗,还要劝住顺义王,不然双方打起来,损失惨重之下,谁都挡不住后金。” “顺义王那边和大明更亲近,而且是被迫抵挡林丹汗西迁,应该更容易说服。” “请恭顺侯去威宁海找顺义王,我去找林丹汗。” 将使团分成两拨,分配了任务之后,孔贞运带着另有任务的随堂太监侯保山等人,继续去找林丹汗。 两部间的大战,是如今草原上最热门的事情,孔贞运在向导的带领下,顺利见到了林丹汗。在通事的翻译下,双方展开交流。 这位十三岁继位、如今也只有三十六岁的蒙古大汗,在击败自己的同胞一场后,恢复了不少信心。面对孔贞运带来的大明要求他不要西迁的命令,想也不想地拒绝,甚至还觉得大明是多管闲事,不应该干涉草原。 孔贞运警告他道: “顺义王是大明册封的有印信的藩王,林丹汗若是进攻他,就是与大明为敌。” “别说取代顺义王获得市赏,大明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顺义王稳固王位。” 林丹汗听得不信,哈哈大笑着道: “你们若有信心,直接准备兵马就是。” “在这草原之上,我还没怕过谁!” 面带豪气地说着,林丹汗却想到了女真人。如果不是打不过后金,他好好的察罕浩特不待着,为何来到了这个地方呢? 要知道,那座意译为金刚白城的城池,是他一生的骄傲。他为沙尔巴呼图克图建造的寺庙,也在那座城池。如果不是打不过,他不可能离开白城,准备去夺归化。 在不知自己能打败顺义王联军的情况下,他自然有些心虚。在这草原上面,林丹汗可从来没法称为无敌。 孔贞运虽然不知这些,但是他却听皇帝说过林丹汗志大才疏、刚愎自用,按照皇帝的吩咐,严厉警告他道: “无论大汗信不信,大明都会去做。” “在出使前,陛下曾交待过孔某,即使顺义王战败,大明也不会给战胜者赏赐,更不会与之互市,让他取代顺义王。” “顺义王是大明正式册封的藩王,即使战败逃亡,大明也会收留。让他像恭顺侯那样,和大明休戚与共。”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向林丹汗等人道: “恭顺侯吴汝胤,祖上就是蒙古人,他的家族在大明作为侯爵已经二百多年了。” “如今恭顺侯按陛下的命令,已经前往顺义王部,调停他和大汗部落的争端。” “如果大汗一意孤行,大明会派出兵马,和顺义王一起迎战大汗。” 这些斩钉截铁的话,击碎了林丹汗心中侥幸。听到大明坚定地和顺义王站在一起,甚至不惜派出兵马,林丹汗即使先前胜过一场,如今也没了信心。 更何况,如果真如孔贞运所言,大明皇帝亲口说了打败顺义王也无法获得市赏,那他们攻打顺义王占据归化城又有什么用呢? 得不到市赏的话,他麾下的部落很快就无法维持,到时候面对后金,仍旧还得逃亡。 帐中首领、万户、台吉等权贵听到孔贞运的这些话,同样议论纷纷。他们和林丹汗一起打仗,最大的目标就是夺取归化城,获得顺义王部落的市赏。如今这个目标都没有了,他们还拼死打仗干嘛? 眼看这些人的议论就要压不住,林丹汗让人把孔贞运请出去,和这些部落权贵交流。经过一番吵吵嚷嚷后,又请孔贞运进入。 林丹汗按各人的意见,向孔贞运询问道: “你说大明皇帝亲口说了,即使我们打败顺义王,也不能取代他获得市赏。” “这段话是真是假,到底有何凭证?” 从一些熟悉汉人的权贵那里,林丹汗知道大明官员喜欢信口开河,许下的承诺也有不兑现的时候,如今自然要仔细询问,怕孔贞运在骗他。 听到林丹汗最重视的是这个,孔贞运心中赞叹,知道皇帝所料果然分毫无差。取出一封书信,向林丹汗道: “这是我们陛下亲笔写的书信,上面还有印信。” “大汗身边若有人,当能辨识真假。” 将朱由检的书信取出,呈递给了林丹汗。林丹汗看着外表华丽的书信,心中就信了几分。再问熟悉汉人的权贵,得知在大明伪造皇帝书信绝对会是死罪,他心中更相信了。 再听翻译出的内容,大明皇帝在书信中言辞明确,警告他一旦和顺义王开战,无论最终胜败,大明都不会给他市赏。唯有接受大明册封、按大明规矩行事,才能获得赏赐,双方互市贸易。 “这么说,我也能获得顺义王那样的金印,和大明互市易物?”林丹汗忍不住询问道。 和朱由检想的不一样,林丹汗虽然刚愎自用、为人也颇为狂妄,但他现在最大的妄想,就是作为漠南蒙古的东可汗,打败西可汗顺义王,获得对方地位。 至于什么前元皇帝后裔的骄傲、不愿臣服大明皇帝之类,那是没影的事情。在接连不断的挫败后,林丹汗早就没了那个心思,甚至连前元玉玺也不怎么提起。 孔贞运这次的任务,难度并没有朱由检预想的那么艰巨。 《明史纪事本末●补编卷三●西人封贡》: 吾亦欲得金印如顺义王,大市汉物,为西可汗,不亦快乎! (本章完) 第58章 炎黄子孙 敏锐地察觉到林丹汗的态度,孔贞运反而开始拿捏起来。 因为他意识到,林丹汗封贡的难度可能没有皇帝预想的那么高,大明可以乘此机会,提出一些条件: “大汗想要获得金印,也不是没有可能。” “临行之前,陛下曾向我交待,大汗要封王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像俺答汗受封顺义王一样,和大明签订规矩条约。” 林丹汗问了一下,得知大明和顺义王签订条约已有四次,里面的内容大多是汉人和蒙古人出现争端如何处理之类。 他对这些根本就不在乎,继续向孔贞运询问道: “还有其它条件吗?” 孔贞运闻听此言,顿时心中一喜。知道林丹汗愿意讲条件,代表他接受大明册封的可能性非常高,自己这次的任务,多半能够完成。 所以他提出了第二个条件: “大汗不能进攻顺义王,不能挑起争端。” “如果大汗封王,那就和顺义王同为藩王,不能互相征战。” “如果产生争端,当由大明调节。” 这是孔贞运出使的目的,也是皇帝交待的最大任务。林丹汗虽然有些不愿,却觉得不是不能接受。此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轻易击败顺义王联军,在不知道战争胜负、又确定无法通过战争获得大明市赏的情况下,他本人对战争的态度,已经发生转变。 至于其他权贵,在知道不可能取代顺义王的市赏后,根本就提不起打仗的兴趣。林丹汗此时开战,胜算已经在降低。 没有见林丹汗提出反对,孔贞运心中欢呼,知道自己出使的最大目的已经达成,当即提出了第三个条件: “大汗要将前元玉玺献给陛下,换取大明金印。” “只要大汗答应这一点,孔某现在就可以宣读诏书。” 此言一出,其他权贵都觉得没有什么,林丹汗却怒声而起,大声呵斥孔贞运。 对于林丹汗来说,这个所谓的玉玺,是他最能代表正统的东西。即使现在没有了统一蒙古的野望,他也不愿献给大明皇帝。 孔贞运听着他的呵斥,这时却不慌不忙。因为他知道在这点上林丹汗的利益和其他权贵不一样,只要能说服其他人,林丹汗就是不愿,也得献出玉玺。 所以他好整以暇地道: “大汗成了我大明的藩王,还要前元玉玺做什么呢?” “难道还想要当皇帝,和我大明为敌?” “临行之前,陛下已任命满桂为宣大蓟辽提督,其中用意为何,大汗不会不明白吧?” “如果大汗执意与我大明为敌,孔某立刻就走。请大汗整军备战,咱们一决高下!” 这时才听到大明在武力上的准备,帐中权贵顿时议论哄哄。打败顺义王他们还有一点信心,打败顺义王和大明的联军,他们就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别看大明在面对后金时节节后退,却到底经历过几场血战,还赢得了几次大捷。他们这些人面对在宁锦之战中立功、威名赫赫的满桂,并没有取胜信心。 更别说有了大明的支持后,顺义王即使失败一次两次,都能靠大明恢复过来。他们就是最终取得胜利,部落兵马还能剩下多少呢? 这让他们开战的信心再次下降,倾向于让林丹汗献出玉玺,换取大明册封。 林丹汗被这些权贵逼迫,心中很是不快,转身出了帐篷。还有一些他的亲信,也随之出了帐篷。整个部落对封贡的态度,顿时分成两拨。 孔贞运和留在帐中的权贵交谈,把恭顺侯准备的礼物赠给这些权贵。这些人收到大明侯爵精心准备的礼物,一个个喜爱异常。 还有人询问恭顺侯在京城的生活,到底有多富贵?两百多年的侯爵传承,让他们真的不敢想。 对于草原上的人来说,顺义王传承四代仍旧还是西可汗,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事情。林丹汗等人羡慕顺义王的原因,有一点就在于此。 再次佩服皇帝的先见之明,孔贞运有些惋惜恭顺侯被派去顺义王那里,否则说服力会更强些。他只能简单解释,如今继承爵位的吴汝胤是第六代恭顺侯,如果从恭顺伯开始算起,能够说是第七代。 虽然传的代数只比顺义王多了三代,但是这些草原权贵更羡慕了。为什么?因为传的代数少说明活的时间长,显然恭顺侯一系在大明的生活,远非草原上可比。 不过,对这些人的羡慕,孔贞运嗤之以鼻,只是矜持地表示,自己是圣人后裔、孔子第六十三代孙。 “六十三代,那得多久远啊!” 草原上的贵族感叹道。他们实在无法算出来传承六十三代需要用多少年,一个个对孔贞运敬畏莫名。只觉得不愧是圣人后裔,血脉传承时间就能碾压他们。他们这些蒙古权贵就是追溯到成吉思汗,也远远比不上孔氏。 孔贞运说得兴起,又向他们阐述先祖孔子出身。孔子的十四世祖微仲,是商纣王帝辛之兄、周朝册封的宋国开国君主微子启的弟弟。商纣王帝辛是商朝第三十位国君、商汤第十七代孙,商朝的始祖商汤是契的第十四代孙。 而契又是谁呢?他是帝喾与简狄之子、帝尧异母弟。帝喾生于高辛,又称高辛氏,是三皇五帝之一,而且是黄帝的曾孙。 所以说,他们孔氏是黄帝后裔,一切都有据可查,能追溯到四千多年前。今年是黄帝纪元4324年,孔子诞生于黄帝纪元2147年,他只说自己是孔子第六十三代孙,还是没往前追溯呢! 这个说法,让这些草原权贵,对他更加敬畏。只觉得大明实在恐怖,竟然有传承这么久远的家族。 面对他们的敬畏,孔贞运又说道: “你们这些草原上的人,很多是匈奴后裔。太史公在《史记》上记载,匈奴是夏后氏苗裔,先祖淳维是夏王桀的儿子,在商汤代夏时逃到草原。” “夏后氏就是大禹,他是黄帝的玄孙。所以你们也可能是黄帝后裔,只是身居蛮荒,没有文字记载,忘记了祖先而已。” “而且匈奴曾和汉朝皇室刘氏多次联姻,说不定你们还有刘氏血脉呢!” 这番话信口说来,却无意间给说对了。因为根据后世的检测,成吉思汗祖上和后裔都有人测出刘邦的基因,刘氏起源于帝尧,帝尧是黄帝的玄孙。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黄金家族都是黄帝后裔、蒙古人是炎黄子孙。 (本章完) 第59章 宋恭帝转世 祖上都是黄帝,心理上就亲近了。这些蒙古权贵虽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但是想到自己祖上曾经入主中原、又被大明皇帝赶到草原,匈奴祖先淳维是被商汤赶到草原,他们对孔贞运的说法就有几分相信—— 一切都是天命,一切都是轮回。草原人和中原人都是同一个祖先,只是后来分成两拨人征战,自己祖上战败,被赶到环境更恶劣的草原。 如今大明皇帝派圣人后裔来给他们封爵,是因为大明的主要敌人是后金,需要拉拢他们。 想到女真人,一位台吉问道: “女真人又是什么呢?” “他们祖先是谁?” 孔贞运还真知道,向他们道: “女真人祖先是肃慎,也被称为息慎。在汉魏晋时称挹娄,南北朝时称勿吉,隋唐时称靺鞨,辽宋时称女直和女真。” “肃慎曾拥戴帝舜之功,是虞夏以来东北大国,武王伐纣建立周朝之后,九夷百蛮来贡,肃慎贡楛矢石砮。” “春秋之时,陈湣公见到不认识的箭矢,遣使询问先祖孔子。先祖认出是当年肃慎上贡的箭矢样式,这件事在《史记》中有记载。” “《大明一统志》记载:‘黑龙江口出石砮,名水花石,坚利如铁’。女真人以石为镞,制成石砮。” 连这都能知道,而且还有记载,一众蒙古权贵肃然起敬。再想到肃慎的发音和女真相差不大,女真人也确实用过石箭头,他们都相信了这说法。 再想到自己的祖先是黄帝,女真人的祖先是蛮夷。他们在看待女真人时,也不禁有些优越感:你们再是能打,祖上也是蛮夷! 不过,这点优越感在面对圣人后裔、而且是有据可考的黄帝后裔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人想到孔贞运是大明皇帝的臣子,有些感慨地问道: “臣子的血脉都如此尊贵,皇帝的血脉又源自哪里?” 孔贞运对这就不敢随便说了,斟酌再三之后,决定往最古老的地方说: “朱姓最早起源于朱襄氏,也就是炎帝。比黄帝的时代还要久远,没留下多少记载。” “上古之时,炎帝和黄帝的后裔多次联姻,称为炎黄联盟。尤其是周朝时,黄帝的后裔姬姓周天子,大多会娶炎帝的后裔姜姓女子为妻。所以现在的人大多同时拥有炎帝血脉和黄帝血脉,统称为炎黄子孙。” “陛下这一支朱姓,应该是源自帝尧的儿子丹朱,汉朝的皇室刘姓也是出自这一脉,可以说是同一个祖先。” “你们的祖上如果曾和汉朝皇室联姻,更往前还有可能和陛下是同一个祖先呢!可惜时间太久远,已经无从考证。” 这话说得一众蒙古权贵心中可惜,感叹草原上没有明确记载。如果像孔氏那样有明确的传承,他们就能和大明皇帝攀亲戚了。 孔贞运却不敢细说,因为中原战乱太多,很多家族早就难以追溯了。所以他稍稍提了些古老的事情,就开始说比较近的事情: “太祖曾撰写《朱氏世德碑记》,记载大明皇室凤阳朱氏出自句容朱氏。” “句容朱氏的祖先朱惟节,是朱子的第六世祖朱惟甫之弟。” “所以大明皇室,和朱子是同一个祖先。” 这件事有据可查,而且能够考证。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时,还有人建议他和朱熹攀亲戚,只是太祖自认“淮右布衣”,没有攀这门亲戚。 在孔贞运看来这个身份很尊贵,但对草原上的蒙古权贵来说,他们大多不知道朱子是谁,对此的感觉并不大。不过他们同样很敬重明太祖朱元璋,尤其是沙尔巴呼图克图到来、传来一个说法后。 原来,当年大元灭宋、宋恭帝赵显投降,长大成人后被元朝皇帝派去萨迦寺学佛修行,成为佛门高僧合尊大师。 到了五十多岁时,合尊大师被元朝皇帝赐死,因为蒙受冤屈,被斩首时“出白血”,而且还发愿说“我并未想反叛,竟然被杀,愿下一世夺此蒙古皇位”。由此愿力,他转生为大明太祖皇帝,夺取蒙古皇位。 再加上朱元璋当上皇帝后,特意找到被杨琏真迦挖出来的宋理宗头颅,以帝王之礼归葬。很多蒙古权贵对萨迦派的说法,都是深信不疑。 所以在他们看来,大元灭了大宋,大宋皇帝转世为大明太祖,再灭掉大元也是天命。林丹汗对大明的册封不那么排斥、甚至想夺取顺义王的位置,原因就在于此。 对这个说法目瞪口呆,更没有想到很多蒙古权贵真的相信这一点,孔贞运总算明白为何皇帝要册封沙尔巴呼图克图、并且允许他在草原转世。原来这些信教的蒙古权贵,真的相信高僧能轮回转世。 对此不敢多言,甚至有些头疼。因为按萨迦派的说法,大明太祖是宋恭帝赵显转世,而萨迦派八思巴的弟子杨琏真迦又挖过宋理宗的坟墓。这样他代表大明皇帝去册封沙尔巴呼图克图,似乎有点问题。 所以他只能装作不知,对此不敢表态。心想成祖曾册封萨迦派昆泽思巴为大乘法王,这次册封萨迦派只是按前例而已。希望沙尔巴识趣点,把杨琏真迦开除出萨迦派。 这样想着,孔贞运在拉近关系之后,没有在血脉上面继续说下去,取出几份空白诏书,向在场蒙古权贵道: “陛下临行前向我说过,此次封贡由我全权主持。还给了我几十份诏书,册封心向大明的首领。” “这些诏书都已用印,诸位不用担心大明不认账。陛下用他的信誉,保证各位的爵位。” 没料到大明这么大方,这些首领欣喜的同时,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俺答汗受封顺义王后,大明给右翼诸部很多首领册封官职,但是对左翼诸部却连示好都不理睬,宁愿和他们打下去。 如今的转变这么大,让他们有些不敢相信。尤其是听孔贞运说接受大明爵位后可以获得爵禄,还有贸易配额,一位首领忍不住道: “大明这么大方,不会是要我们去打女真人吧?” 这话让其余首领吓了一跳,心中都有些畏惧。他们实在是被后金打怕了,否则也不会西迁。大明这次这么大方,确实有可能让他们去卖命。 想想和后金战斗的后果,这些人顿时犹豫起来。如果要拿命去换爵位、自己有可能享受不到,那还不如不要呢! 黄教是格鲁派。红教狭义上仅指宁玛派,广义上包含了萨迦派和噶举派。 林丹汗信的红教是萨迦派,八思巴的传人。 《汉藏史集》记载的宋恭帝赵显被杀的传说: 羊土猴年(1368)八月二十九日傍晚,皇帝父子被迫从大都宫殿逃往蒙古地方。帝位落入汉人大明皇帝手中。 先前,当杭州宫殿被蒙古人火烧之时,蛮子之皇子向蒙古皇帝归顺了,但不得信任,被放逐他乡,到了萨迦地方,修习佛法,人群集聚在他周围。 此时,蒙古皇帝的卜算师们说:“将有西方僧人反叛,夺取皇位。”皇帝派人去查看,见许多随从簇拥此蛮子合尊,将此情向皇帝奏报,皇帝命将其斩首。 赴杀场时,他发愿说:“我并未想反叛,竟然被杀,愿我下一世夺此蒙古皇位!” 由此愿力,他转生为汉人大明皇帝,夺取蒙古之皇位。 又据说蛮子合尊被杀时,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奶汁。 (本章完) 第60章 封爵方案 看着他们的变化,孔贞运心中叹了口气,对皇帝的先见之明又认可了几分。知道不能指望这些人进攻后金,他把皇帝嘱咐自己的话语,向这些首领道来: “陛下没有让你们打后金,只是给你们划分领地,让你们继续守着。” “如果能守住领地,那就是大明册封的领地贵族。” “如果在后金攻打下守不住领地的话,大明会视伱们的表现,决定是否保留爵位。” “经过力战、甚至因此死难的,大明会让你们的后裔继承爵位,在承德城养着他们。如果在战后领土能够恢复,还会把让他们继续封回去。” “如果不战而逃,把领地轻易让给后金。你们会被降爵甚至削爵,不再享有爵禄。” 解释了这些之后,许多首领放下了心。觉得大明是想让他们对抗后金没错,却没让他们主动进攻。这对他们来说,自然能够接受。 不过还有些人不解,觉得大明册封出这么多爵位,不止这些目的,他们询问道: “如果我们接受爵位后,你们强要我们出兵怎么办?” 孔贞运闻言答道: “我是圣人后裔,被皇帝授予全权,做出的承诺都可以写在条约里。” “只要你们的领地没有遭受入侵,也没有必须出兵的义务,可以拒绝出兵。” “大明封你们爵位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们出兵,而是让你们困住后金,断绝后金的物资来源。” 说着,他在地上简单画了一下地图,把皇帝画过的大明北疆、左翼诸部、朝鲜等地都画出来,向这些部落首领道: “你们看,这是后金,这是大明。” “东边是大明的属国朝鲜,西边这就是你们左翼诸部。” “只要大明、朝鲜、左翼诸部联合在一起,就能包围后金,断绝它获得物资的渠道。” “这样不断穷困他们,最终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许多首领虽然听说过大明、朝鲜,却还是第一次知道它们的位置。看着孔贞运用一幅简略的地图,就把敌我态势画得这么清楚。这些人对大明的文化,心中羡慕不已。他们虽然不知道大明这方法会不会有效,却发自内心地觉得,后金不配和大明相比。 尤其是看着大明北疆长长的长城,他们不由想道: 『我们的祖先,也是这样被困死的吧?』 『达延汗一代英主,在大同被大明皇帝打了回去。』 『俺答汗强横一时,最终也接受了大明册封,以求能够互市。』 『女真人现在强横,大明困个几十年,把这一代人困死后,他们还能这样强吗?』 更加明白了大明的恐怖,这些人心中都没有和大明争锋的念头,更加倾向于停止和顺义王的战事接受册封。 也有人提出疑问,询问孔贞运道: “这样围困下去,女真人打过来怎么办?” “我们在各处领地上,可挡不住女真人!” 孔贞运对此又解释道: “所以陛下这次册封的爵位,有高同样有低。” “伯爵以上的领主,有守护其他领主的义务,否则他就配不上伯爵,要降低他的爵位。” “一旦后金来攻,守土有责的领主、负责一方的伯爵,还有接受王爵的林丹汗,都会出兵迎战。” “大明在收到消息后也会出兵,从宁远、东江进攻后金。” “如果你们遭到损失,大明会根据你们的战果,给予相应封赏。” “诸位可以把部落迁移到后金附近,在那里选择领地,便于获得战功。” 这话说得很多首领直撇嘴,却也让他们放下了心。许多人决定要把部落迁移得距离后金远一点,在那里选择领地。 这时孔贞运又说道: “这次来草原前,陛下让我带了十份伯爵诏书、十份子爵诏书、十份男爵诏书、十份爵士诏书,给各位看看样子。” “如果还有人想要爵位,在我回京之后,会向陛下请求。” 听到还有名额限制,这些人再也忍耐不住,一个个争先恐后,向孔贞运索取爵位。 孔贞运见这些人踊跃的样子,悄然把封爵的标准,在心里提高了几分。虽然这些顺天爵位在他看来就是土司,但是能降低爵位规格、让皇帝少给点爵禄,也是一桩功劳。大明的世袭爵位,不能轻易授予。 听着这些蒙古权贵吵吵嚷嚷,孔贞运逐渐明白了他们的地位。如今的蒙古格局,是被大明称为小王子的达延汗确定的。达延汗在剥夺前太师、丞相和所有领主的领地和属民后,对他们的领地重新划分为六个万户。 这六个万户又分为左右两翼,后来演变成六部。右翼为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哈喇慎部。左翼为察哈尔部、兀良哈部、喀尔喀部。 达延汗将六部中兀良哈之外的五部,封给自己的儿子们。察哈尔部作为大汗的直属部民,继承者是他最嫡系的后裔。不过在他死后,他的另一个孙子、统治土默特部的俺答汗,曾经强横一时,逼得察哈尔部东迁。所以如今的蒙古,东、西可汗并立。 不过,让林丹汗恼怒的地方不止于此,他在幼年被四世达赖赐予“林丹呼图克图汗”封号后,又得知四世达赖册封了漠北喀尔喀三部的土谢图汗、车臣汗、札萨克图汗,以及阿鲁科尔沁部的车根汗等汗位,导致草原上大汗林立。他这个最正统的可汗,变成了所谓的察哈尔汗。 这种局面,林丹汗当然无法忍受。所以在十年前,八思巴的传人沙尔巴呼图克图到来后,林丹汗想到先祖的事情,当即加封他为国师,改为信奉红教。 但是黄教从俺答汗时期就在蒙古盛行,影响力远不是红教可比。林丹汗和各部首领渐行渐远,逐渐众叛亲离。尤其是察哈尔部的八个鄂托克中的敖汉和奈曼两个归附后金,使林丹汗廷直接暴露在后金兵锋之下。 再加上大明在辽东不断丢失土地,察哈尔部无法前往广宁一带领取赏银和互市贸易。这使他想要西迁,夺取顺义王的领地和地位,获取大明给顺义王的赏银,和大明互市贸易。 同时,孔贞运也了解到察哈尔部、也就是察罕部,一共有奈曼、敖汉等八个鄂托克,林丹汗仿照祖先达延汗,分成左右两翼六个万户,除了中军万户由他的妹夫贵英恰统领,其余五个万户由五位福晋统领。 明白这些这些之后,孔贞运对他们的爵位,有了大概方案: 『林丹汗肯定是要封王的,他和顺义王这两个东西可汗应该都是王爵。』 『忠顺夫人的后裔要封为公爵,察罕部和土默特部之外的部落如果有大首领,也应该封为公爵。』 『稍小的部落首领,还有贵英恰这些在部落内掌握实权的,应该封为侯爵。陛下让我封贵英恰公爵,似乎有些高了。不过他掌握林丹汗最核心的铁甲骑兵,可以千金买马骨,给他一个高爵。』 『鄂托克的首领,还有那些台吉,可以封为伯爵,作为大领主镇守一方。』 『其他就封为子男,还有最低级的爵士,拱卫王公侯伯。』 《满文老档》:天命五年(明万历四十八年) 正月十七日,覆察哈尔汗书曰: 察哈尔汗,尔来书内称“四十万蒙古之主巴图鲁青吉思汗、书致水滨三万诸申之主恭敬英明汗”等语,尔何故恃四十万蒙古之众以骄我耶? 我闻,大都城被攻克时,四十万蒙古尽为明人所掳,逃出者仅六万人。 且此六万蒙古亦不尽属於尔也矣!属鄂尔多斯者一万,属十二土默特者一万,属阿索特永谢布者一万。此右翼三万之众,与尔无涉,乃自由驻牧之众也! 其左翼三万之众又岂尽属於尔耶?三万之众尚且不足,仍引昔日之陈词,自诩四十万,而轻我人少,仅三万人。天地岂不知乎? (本章完) 第61章 赏赐和互市 确定封爵方案之后,孔贞运不等册封林丹汗,便开始册封这些蒙古权贵。 鄂托克首领最容易册封,直接给予伯爵也就是了。他们想讨价还价,孔贞运解释道: “昔年把都帖木儿率领五千多人归附,最初也就被授予右军都督佥事,赐名吴允诚。” “后来吴允诚多次立下战功,被封为恭顺伯。到了他儿子吴克忠那一代,又立功进封恭顺侯,这才有了恭顺侯一系二百多年的富贵。” “你们能直接封为伯爵,已经是陛下的恩典。如果还觉得不足,那就争取立功。” 这下帐中的权贵都明白了,大明皇帝虽然没有强令他们去打后金,却用各种手段鼓励他们立功。如果想后续提升爵位,那就选靠近后金的领地,方便参战立功。 明白这一点后,虽然有些人心动,却大多不敢实施。那些生长在山林中的女真人非常凶猛,他们这些传承久远的蒙古权贵,不想和那些人玩命。 所以大多数人仍旧选择远离后金的领地,甚至为你前我后争得不可开交。 想要把事情尽快定下来,孔贞运急忙说道: “先别争夺领地,把名字定下来再说。” “你们总不能还用蒙古名字,那样圣旨也写不下。” “要先起个汉名,方便写在圣旨上。” 指着圣旨上空白的地方,众人都看出确实写不下他们那长长的名字。想到恭顺侯一系用的是汉名,再想到自己祖上也是中原人,他们对使用汉名并不排斥,开始确定名字。 有的用名字或部落的第一个字为姓,有的用孔贞运所说他们祖上的刘姓,还有人选择大明皇帝的朱姓,甚至孔贞运的孔姓、恭顺侯的吴姓。 心里看不上这些人,孔贞运不想把孔姓给他们。不过想到皇帝曾经嘱咐可以给投靠的首领赐朱姓,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下来。给投靠的首领一一起了汉名,填在圣旨之上。 在孔贞运手把手的教导下,这些人按照礼仪接了圣旨,又得到一些物品赏赐,一个个兴奋莫名。 从此以后,他们就成了恭顺侯那样的大明贵族,即使在部落中的地位被人取代,也能靠这个爵位维持富贵,和大明与国同戚。 其他人见到这一幕,更是羡慕万分,一个个向孔贞运索取爵位,都想成为侯伯。 但是这些人的爵位,就要按具体户口划分了,孔贞运以吴允诚为标准,把册封伯爵的户数,由皇帝说的三千户,提高到了五千户。 这个标准,让在场的权贵纷纷叫苦。就连刚刚被册封为伯爵的几个鄂托克首领,也是心中庆幸。他们的鄂托克本是千户单位,虽然多年繁衍下来增加不少,却也不可能达到五千户。孔贞运定的五千户标准,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高了—— 恐怕只有林丹汗的中军万户,才能超过五千户。 五位福晋的万户斡耳朵,也就一千户到三千户。 从这些人的口中知道实情,孔贞运才明白为何皇帝把标准定在三千户。这和他印象中的“控弦十万”,可谓大不相同。 本来以为顺义王那边能组成“十万联军”,林丹汗这边应该也有这个数字。如今在得知实际情况后,才知道林丹汗这边最多也就两三万户。 甚至这两三万户还是虚报,实打实的人口,能有两万户就不错了。 『两万户只能册封四个伯,那就实在太少了,无法牵制林丹汗。』 『看来只能放宽标准,对他们的虚报放松点。』 不能自己降低要求,孔贞运向他们道: “伯爵在大明是世袭指挥使之上的爵位,一个卫最少也有五千户,伱们有五千户就封伯爵,已经是提高一个等级赏赐了。” “如果本部达不到,可以多个部落联合,推举一位首领册封伯爵,其他人册封子爵、男爵、爵士,作为附庸贵族拱卫周边。” 把周朝的诸侯和附庸用了出来,方便伯爵作为守护一方的领主,带领附庸保卫领地。这些附庸依附于王公侯伯,却由大明册封。大明有权力调整他们的爵位领地,还有贸易配额。 听到孔贞运解释的高等贵族和附庸贵族,很多首领对此纷纷赞同。他们聚在一起商量谁和谁联合,谁得到伯爵爵位。还一些人出去联络小首领,想让他们依附自己封爵。 一时间,整个察罕部都被这件事惊动,纷纷讨论起了爵位。 尤其是听到伯爵每年有一千两爵禄、还有一万两贸易配额,相比顺义王的赏赐和互市能达到十分之一,很多人都心动起来,想要获得伯爵—— 他们追随林丹汗西迁,去打顺义王部,不就是为了获得对方地位,获得大明给顺义王的十一万两市赏吗? 如今不用打仗就能获得市赏,那还等什么呢? 可以说,孔贞运这个政策,彻底瓦解了察罕部的战心,让他们失去了作战动力。 林丹汗后知后觉听到消息,顿时坐不住了。他没想到大明这次这么大方,不但要册封自己,还要册封下面的首领。 如果那些首领联合起来得到爵位,自己这个大汗,对他们还有什么用呢? 尤其是想到自己部落的人口可能被几个伯爵瓜分,林丹汗立刻下令,让他们不能私自接受册封。 这个命令,无疑惹得很多人不满,对林丹汗的怨念,又增加了很多。很多人仍旧悄悄串联,谋求伯爵爵位。 孔贞运面对这个命令,却是不急不忙。他知道册封的几个伯爵已经起到效果,林丹汗封贡的可能,已经无限提高。 偷偷给私下请求册封的首领许诺,允许他们达到三千户就能册封伯爵之后,孔贞运打听出贵英恰所在,悄悄拜访此人。 贵英恰是林丹汗的妹夫,对他很是忠心。本来他不想理会孔贞运,但是大明册封他公爵的许诺,却让他不忍拒绝: 『公爵啊!仅次于王爵的爵位,大明现在也只有五个。』 『我若成了公爵,是不是仅次于大汗了?』 即使没背叛林丹汗的想法,贵英恰也不能拒绝这落下来的富贵。毕竟他再怎么说也只是林丹汗的妹夫,这个身份可没法传承给下一代。 如果没有爵位,几代之后他的后裔就会默默无闻,像那些曾经的大汗亲戚一样。 尤其是听到公爵的爵禄和贸易配额后,贵英恰更是心动,觉得难以拒绝。 公爵爵禄两千五百两,每年的贸易配额是爵禄的十倍,也就是两万五千两。 顺义王每年获得的互市和赏赐不过十一万两,他的市赏能达到顺义王的两成五,足够建立一个大部落了。 接受大明册封,拿着爵禄和大明贸易,就能获得世代传家的富贵—— 天下间还有这样的好事吗? 也就他不知道一句话,否则贵英恰一定会对林丹汗说“本来我想拒绝的,可是大明给的太多了”。孔贞运代表大明提出来的条件,让他实在难以拒绝。 以为他还在犹豫、不想背叛林丹汗,孔贞运又加了一个砝码,说道: “陛下还许诺了,只要林丹汗接受册封,可以把他的妹妹和女儿正式册封为郡主,有八百两爵禄和八千两贸易配额。” “将军是林丹汗的妹夫,就请好好考虑吧!” 又是八千八百两,贵英恰算了一下,发现他和妻子的市赏加起来,已经能达到顺义王的三分之一了。如果他真有这么多钱财,完全能从察罕部分离、建立一个大部落。 所以贵英恰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向孔贞运道: “先生在此稍待,我这就去见大汗!” 想要告诉林丹汗自己的决定,劝林丹汗接受册封。 孔贞运条件还没开完,就见到贵英恰急不可待地想要去劝林丹汗,心中也吓了一跳,觉得皇帝让自己开出的条件实在太丰厚了。 不过为了防止变数,他还是把皇帝的嘱咐说完。把皇帝给铁甲骑兵十苏木的赏赐,同样告知贵英恰。 贵英恰听到他提起铁甲骑兵,却是瞪大眼睛。他自己都不知道,察罕部什么时候有铁甲骑兵了。 反应过来才知道孔贞运说的是铁槊科诺特、那些用铁器的部队: 『难怪大明开出这么高的条件,原来他们以为我有铁甲骑兵。』 『如果大明知道了真实情况,还会给我公爵吗?』 最后一个疑惑也没有了,贵英恰自以为明白了大明开出这么高条件的原因,心中更是急不可待,想要把公爵的事情坐实。免得那些首领告诉孔贞运真实情况,自己的爵位飞走了。 孔贞运看着贵英恰急匆匆地离开,不知道这位中军万户在想什么。不过他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去找沙尔巴呼图克图,开出大明皇帝的条件。 沙尔巴呼图克图在最初辅佐林丹汗时,还想像八思巴那样做出一番大事业,但是林丹汗每况愈下的现状,让他不能不有其他心思。 听到大明皇帝愿意给他封号、并且允许他在草原转世,他已经十分心动。尤其是在承德专门建造寺庙,更让他心潮澎湃。 只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轻易答应,而是仔细询问自己听说的爵禄,以及贸易配额。 眼见这位大师如此市侩,孔贞运心中鄙视,斟酌之后说道: “大师在草原上的地位仅次于林丹汗,可以按最顶级的公爵发放爵禄。” “每年有五千两赏赐,五万两贸易配额。” 这在他的权限之内,花费也不算高。毕竟沙尔巴呼图克图的影响力非同小可,每年五千两银子换取他倾向大明,绝对算不上亏。 同时他也提出要求,那就是让沙尔巴发出正式文书,把杨琏真迦开除出萨迦派。免得有人提到这件事情,自己在大明被人攻击。 沙尔巴对这个要求一口答应,甚至还表示早在大乘法王的时候,杨琏真迦就被开除出萨迦派了。只是这件事传播不广,中原不知道而已。 孔贞运对他的识趣十分满意,表示只要林丹汗封贡,大明给他的赏赐就会发下来,贸易配额也由他支配。 对于自己的市赏能达到顺义王的一半,沙尔巴心满意足。虽然他没有直属的部落,无法直接和大明交换物资,却能用贸易配额拉拢小部落,让他们信奉红教。 孔贞运以为他市侩,他还以为孔贞运不懂佛法,不知在草原上传教到底需要什么,以至于最重要的条件没有提前定好。 同一时间,侯保山也率领几个太监,去见林丹汗的福晋。在大明皇帝的许诺下,几乎没费多大功夫,这些人便选择相信大明皇帝,答应劝林丹汗接受封贡。 可以说,整个察罕部上上下下,除了林丹汗之外,都已经接受封贡。林丹汗若是拒绝,就会众叛亲离。 (本章完) 第62章 顺礼王 大帐内,林丹汗听到贵英恰劝自己接受封贡,顿时怒不可遏。 作为自己的妹夫,贵英恰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连中军万户都交给他统领。如今连他都劝自己接受封贡,是不是背叛了自己? 这个想法,让林丹汗心中怒火升腾,几乎控制不住。 不过就在这时,沙尔巴呼图克图走了进来,说是带来了上天的启示,应该臣服大明: “大汗,大明的力量像大海一样博大,你我作为即将干涸的河流,何不汇入大海呢?” “大明使者向我许诺了五千两赏赐和五万两贸易配额,我都可以献给大汗,助大汗重振雄威。” 知道自己最大的依靠还是林丹汗,沙尔巴毫不犹豫地把大明的赏赐献了出去,希望能继续获得林丹汗的信任。 林丹汗听到这些,顿时消去了怒火。五万五千两的市赏,达到了顺义王十一万两市赏的一半,相比自己以前十二万两的市赏也接近一半了。沙尔巴能毫不犹豫地献给他,可见他的忠心。 贵英恰见到这里这里,虽然心里滴血,却也把自己的市赏献了上去。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只献出大明给自己公爵的市赏,没有把自己妻子的市赏献上去。 合计两万七千五百两的市赏,让林丹汗打消了对贵英恰忠心的怀疑。贵英恰见此情景,急忙又解释道: “大汗,大明这一次给出的市赏这么多,是因为他们以为我们有铁甲骑兵。” “如果让他们知道铁槊科诺特十苏木只是装备了铁器,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以大明的物力,只要不怕顺义王背叛,能轻易武装数万这样的骑兵。” “即使大汗能打败顺义王一次,也不可能一直战胜下去。” 同样惊得瞪大了眼睛,林丹汗第一次知道自己有铁甲骑兵。如果他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怎么可能被后金逼得西迁呢? 这让他明白了大明为什么这么大方,甚至给了贵英恰公爵—— 原来他们以为,自己有铁甲骑兵! 知道大明是在情报上误判,所以才这么优待自己。林丹汗倾向于尽快接受封贡,免得大明在知道实际情况后反悔。 毕竟在他看来,大明给出的市赏足以把顺义王的联军武装起来。他们知道实情后,就不一定愿意继续封贡了。 贵英恰趁热打铁,在旁积极劝道: “大汗,不要再犹豫了,接受大明封贡吧!” “如果犹豫下去,以后的条件就没这么好了!” 林丹汗还是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地道: “可是他们要我献上玉玺。” “给出去以后,我就不是最正统的大汗了。” 原来还是在纠结这个,沙尔巴呼图克图想到一件事情,向林丹汗道: “大汗,大明除了金印之外,还曾赐下玉印。” “当年世祖皇帝给八思巴国师玉印,大明同样用玉印替代。” “阐化王那里,也有螭纽玉印。” “以玉玺换玉印,大明应该会答应。” 这下林丹汗的最后一点纠结也没有了,想着以玉换玉,似乎没什么不一样。相比顺义王的金印,自己仍旧能高一等。 刚刚下定决心,林丹汗又见到自己的八位福晋相继走了进来,一问才知道大明给她们许诺了各种待遇,用无法拒绝的条件,劝自己接受封贡。 听到自己的儿子按郡王待遇,有两千两爵禄和两万两贸易配额;女儿按郡主待遇,有八百两爵禄和八千两贸易配额。林丹汗当即就有一股冲动,要多生儿子女儿。 大福晋娜木钟虽然没有儿子,却有一个女儿,而且大明许诺给她这个大福晋大明公主待遇,有两千两爵禄和两万两贸易配额。如果林丹汗去世,还会帮助她像三娘子一样保持权力。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投靠大明,劝林丹汗接受封贡: “大汗最不舍的,不就是玉玺代表的身份吗?” “大明皇帝许诺娶你的女儿为妃,以后你就是他的丈人,谁不敬伱三分?”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事,不要再犹豫不决了。” 想到大明皇帝要称自己岳父,林丹汗的脸色也舒展了几分。这下连称呼上的问题都没有了,自己称大明皇帝陛下怎么样,他还得叫自己岳父呢! 再听到其余四位统领万户斡耳朵的福晋同样按郡主待遇,另外三位福晋按县主待遇。林丹汗和他们盘算,能得到多少市赏: 亲王爵禄一万两,儿子的郡王两千两,两个女儿的郡主各八百两。 大福晋公主待遇两千两,四位福晋郡主待遇各八百两,还有三位福晋县主待遇各六百两。 加起来的爵禄总数是两万零六百两。 贸易配额是爵禄的十倍,那就是二十万六千两。 相比以前的十二万两市赏,高了将近一倍。 再看着沙尔巴呼图克图和贵英恰,林丹汗还没算上他们献上的市赏。虽然他不可能把两人获得的市赏全部收过来,却能计算在自己的力量内。 如此一来,他直接掌控的就有近三十万市赏。再加上大明册封的各级爵位,整个部落获得的市赏,每年能达到五十万两。 自己靠这些钱财,很快就能恢复力量,到时候和后金争锋,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时雄心再起,林丹汗心理上已经接受封贡,向众人道: “去把我的玉玺拿来,再去把大明使者请来。” “我要亲自和大明使者商议,定下封贡条件。” 帐中众人听到林丹汗的决定,顿时一阵欢呼。他们都知道接受大明封贡之后,自己和自己的后裔就得到了保障。大明两百多年的信誉,恭顺侯和顺义王的待遇,都让他们相信这一点。 所以,孔贞运很快被他们请来,谈论封贡条件。 林丹汗开口就要掌握封爵权力,孔贞运一口拒绝。这种权力只有皇帝才能拥有,林丹汗不可能获得。 但是孔贞运也让了一步,表示林丹汗可拟定名单,自己会按他的要求,核实户数之后,发放相应诏书。 林丹汗接受这一点,觉得部落首领有多少户、封什么样的爵位,仍是由自己决定。他们获得的市赏,自己也能掌握。 然后就是玉玺要换成玉印、高于金印一级,孔贞运本来不想答应,但是在沙尔巴呼图克图提到阐化王的例子后,咬牙答应下来—— 只要事情有先例,他觉得当今皇帝不会在意。尤其是林丹汗这件事,关系北疆安稳。 最后是林丹汗的封号,林丹汗强硬表示: “我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大汗,而且还有玉印,不能排在任何人后面!” “我的王号一定要高于顺义王,王位要排在顺义王前面!” 孔贞运心中暗笑,再次暗赞皇帝的先见之明,拿出诏书说道: “陛下给大汗的王号,定的是顺礼王。” “在我们中原有一句话,‘礼义廉耻,国之四维’,意思是礼和义、廉、耻这四个字,是国家的四根支柱。” “顺礼王和顺义王同为国家支柱,而且排在顺义王前面。” 对这个字很满意,林丹汗表示要的就是这个。不过他想到自己了解的大明王号,又询问道: “大明的亲王是一字王,郡王才是二字王。” “我这个顺礼王,为何用的是两个字,到底算亲王还是郡王?” 孔贞运此时已完全了解林丹汗的性子,对他爱面子这一点看得非常透彻,当即顺着他道: “大王的爵禄是一万两,是从亲王的一万石改来的,当然视作亲王。” “只是大王是外藩,不该用亲王的名号,所以用了两个字。” 林丹汗却不接受,对此非常在意,让孔贞运一定要封一字王。他的目的是像大明的亲王一样,除了世子能继承王位之外,其他儿子都要册封郡王。 孔贞运惊得目瞪口呆,知道林丹汗为何在这点上计较。如果答应了这个要求,以后顺礼王一系,就会像秦王系、晋王系那样,拥有十几个郡王,这对朝廷来说,是极大的负担。 而且王爵泛滥,对大明统治草原也不是一件好事,会影响到公爵等爵位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孔贞运对此绝不敢答应,也不觉得皇帝会同意。 后背急得出汗,孔贞运向林丹汗道: “大王的册封诏书已经写好,我这个使者是无权修改的。” “不如大王先接受诏书,再和朝廷商讨名号。” “陛下很重视大王,应该会同意的。” 林丹汗有些犹豫,知道一旦接受册封,事情就不好改了。侯保山看出他的顾虑,和孔贞运商议之后,取出“绳愆纠缪”银章,告知林丹汗可以通过银章密奏,和皇帝直接通信。有什么要提的要求,都可以写在书信里。 这让林丹汗感觉受到重视,觉得大明皇帝会认可自己要求。而且有了银章密奏后,自己能威慑大明官员、不被他们随意欺骗。否则自己会告诉大明皇帝,让皇帝处罚他们。 所以他思考之后,决定道: “要求我会写在书信里,但是在新诏书和玉印到来前,我不会献上玉玺。” “想要我的玉玺,要拿亲王玉印来换。” 孔贞运无权决定,只能表示同意,同时他也说道: “只要大王接受诏书,今年的爵禄就能发给大王。” “贸易配额如果用不完,也可以顺延到明年。” 林丹汗点了点头,觉得拿到市赏最重要,按孔贞运的要求,接受了顺礼王诏书。 如此一来,封贡的事情算是基本定下来了,孔贞运急忙派出信使,向出使顺义王部的恭顺侯报信,调停两部争端。 同时派官员和侯保山等人回京,带着林丹汗的书信,请示大明皇帝。 《明史》: 阐化王者,乌斯藏僧也。…… 成祖嗣位,遣僧智光往赐。永乐元年遣使入贡。四年封为灌顶国师阐化王,赐螭纽玉印…… (本章完) 第63章 统治法理 朱由检在京城接到书信时,已经是九月十七日。 就在四天前十三日的常朝上,杨所修伙同党羽再一次参劾阉党大臣。朱由检仍旧没有答应,朝中许多人却已经回过味来,知道阉党开始内乱。 然而,就在一些人准备随杨所修参劾的时候,阉党作出反应。首先上奏瑞王就藩的事情,又上报了一串功臣名单。然后以三殿功为由,请求封赏内臣。 朱由检还在等草原上的消息,需要朝中暂时维持稳定。只能应阉党所求,荫内臣锦衣卫指挥佥事十二人、正千户四十七人。 这些人得了赏赐,阉党稳住了局面。在十五日的朔望朝上,没有人跟着杨所修参劾阉党大臣。 阉党再接再厉,在十六日常朝上,一边让崔呈秀再次请求守制,一边向朱由检这个皇帝请求封赏功臣。 朱由检在他们的再三请求下,只能以藩封大典叙录沿河效劳诸臣,有六十一人获得加衔荫袭。 这件事情,让朱由检心里憋着一口气,如今在收到孔贞运传回的信息后,他知道自己这口气,终于可以发出去了: “孔贞运办得很好,在封贡上立了大功。” “告诉他,朕不会亏待有功之臣,让他好好统计户数,确定封爵名单。” “所有事情都由他这个全权大使决定,朕一概批准!” 知道北疆稳定,自己在朝中可以放手调整。朱由检对孔贞运的功劳,可谓不吝赏赐。对恭顺侯吴汝胤、侯保山等有功之臣,也是赏赐多多。 可以肯定,在他们把事情办好回来之后,加官加衔是少不了的,甚至有可能封爵、获得世袭官职。 对于林丹汗用玉玺换玉印、明确王号的请求,朱由检看了他的书信后,觉得可以答应: “螭纽玉印既有先例,可以按前例发放。” “但是要让林丹汗保证,除了献上来的玉玺之外,他没有保留任何其它玉玺。” “即使再发掘出什么玉玺,也应献给大明,由大明鉴定真假。” 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获得前元帝统,朱由检当然不能留下任何隐患。他知道天子的印玺非常多,所以要求林丹汗献上玉玺的时候,保证没有任何遗留。以后再挖出什么玉玺,他也无权拥有,需要献给大明,让大明鉴定真假。 如此一来,就断绝了黄台吉从林丹汗那里获得前元帝统、登极称帝的可能。大明仍旧是这片大地上,唯一的正统帝国。 然后在王号上,朱由检看着林丹汗的抱怨,心中呵呵直乐。林丹汗在这上面计较,说明他已经融入大明体系,就他那点见识,如何与自己斗: “林丹汗想要明确顺礼王的级别,那就在王号里面加上‘亲王’二字。” “他认为自己不是武臣、而是一名君王,那就去掉‘宣力武臣’这四个字。” “他对自己和公侯伯同是顺天翊运推诚不满,那就给他改个字,仿照开国辅运推诚,定为顺天辅运推诚。” “以后他的王号,就是顺天辅运推诚礼亲王,简称顺礼王或礼亲王、礼王,随他怎么称呼。” 确定了林丹汗的新王号,朱由检对林丹汗另一项请求,却是直接否决: 『想让儿子都封郡王、女儿都封郡主,这件事想都别想。』 『我可不想从自己口袋里掏钱,鼓励他生儿女。』 『这次给他的福晋和儿女封赏是特例,以后就别想了!』 对宗室膨胀问题本就头疼,朱由检当然不肯开这个口子。所以对林丹汗的请求,他在思考之后,向回来报信的人吩咐道: “告诉顺礼王,除了世子可以继承王位之外,他的其余儿子想获得什么样的爵位,要看他们有多少户。” “现在大明给他们封爵的标准是万户侯爵、五千户伯爵、千户子爵、五百户男爵、百户爵士。” “顺礼王给他的儿子分多少户口,朕就给他的儿子封什么爵位。” “如果他还不满意,就让孔贞运以他的儿子血脉尊贵为由,加一等爵位赐予。” 如此一来,林丹汗的儿子长大之后,就会源源不断地从分出户口。利用这种推恩令,削弱林丹汗的本部。 林丹汗现在或许会心喜于儿子能够封爵,自己能用他们的爵禄和贸易配额壮大部落。但是等以后儿子长大成人需要分家时,他就要面对诸子争产的现实了。说不定他的后代还会控制儿子数量,免得本部太弱—— 千古第一阳谋推恩令,只有这个办法可解! 想到历史上对付藩王的种种手段,朱由检觉得只要林丹汗接受封爵,都不需要自己出面,朝堂上的大臣就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中原王朝对这样的事情,经验丰富无比: 『把他们拉到我的规矩里,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们。』 『以后尽量用这种策略,不要自己冒险。』 秉承着这个原则,朱由检对有风险的事,现在是能不做就不做。战争这种事情,有胜利就有失败,对他来说风险实在太大,他要尽量立于不败之地,等待敌人失败: “孙子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 念叨着这两句话,朱由检对林丹汗接受封贡、北疆没有战事,感到无比欣喜。 更别说林丹汗这个成吉思汗最嫡系的后裔臣服,代表着自宋朝以来、中原和草原的数百年征战,在自己手中结束。 如果时间跨度再长点,这代表着自汉朝征服匈奴、唐朝征服突厥之后,中原对草原的又一次征服: 『单凭这点,我也能留名史册了!』 『更别说有了这个法理,整个大陆曾被蒙古人占据的地方,我都有权统治。』 想到蒙古全盛时所占据的疆域,尤其是继承察合台汗国法理、现在还统治着印度的莫卧儿帝国,朱由检知道林丹汗臣服给自己带来的不仅仅是北疆安稳,还有统治其它地方的法理。 现在自己没有实力统治那些地方,这个法理也看似没有用处。但是在自己实力强大后,那就很有用处了。 朱由检对此十分清楚,这也是他开出很高的条件、在很多事情上满足林丹汗的原因—— 以后的大明帝国,就是蒙古帝国在法理上的完全继承者,可以和任何人争夺曾经被蒙古人统治的地域。 (本章完) 第64章 对阉党动手的信号 当日,朱由检还收到原任大学士方从哲上表,祝贺自己登极。这让朱由检明白自己登极的事情已经被很多在野大臣知道,皇位已经坐稳。 再加上次日傍晚,朱由检收到恭顺侯吴汝胤奏报,说是已经通过三娘子后裔劝服顺义王,让他和哈喇慎等部的联军接受大明调停。 这让朱由检对北疆的最后一点担心彻底消失,看着几份阉党的守制申请,准备明日发作。 九月十九日,常朝。 吏部尚书周应秋因为被杨所修弹劾,请求罢免回乡。 朱由检温言慰留,同时否决了崔呈秀和李养德的守制请求。 不过对太仆寺卿管台基厂事陈殷,朱由检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准许了他的守制请求,让吏部找个主事代替。 万万没料到皇帝突然发作,周应秋刚刚被皇帝挽留的得意消失无踪。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毕竟守制的事情是陈殷自己请求的,而且是孝义所在。旁人想要阻拦,也没什么话说。 让人奇怪的是,皇帝否决了那么多次,为何在今日突然允许。这其中传递出的信号,似乎很不寻常。 朱由检却似乎没那么多想法,面色如常地道: “守制是忠孝所在,陈卿多次请求,朕这次就批准了。” “反正管台基厂这件事一个主事就足够,不需要一个正卿。” “吏部和工部一起选个主事,和陈卿交接一下,让他回乡去吧!” 似乎是单纯觉得管台基厂不需要一个正卿,趁机罢免了人。 群臣想到如今的太仆寺卿已经被升为正三品,再想想台基厂那个柴火堆。同样觉得让一个有太仆寺卿加衔的官员专门管这种事有些不像话,难怪皇帝会趁机罢免这个差事,换一个主事代替。 周应秋心中惶恐,又请皇帝正式下诏,以藩封大典叙录沿河效劳诸臣。 这件事朱由检前几日就答应了,自然再次应允。 然后周应秋又上奏,吏部追叙救援锦州的功劳,请求为崔呈秀、刘诏、王之臣荫子,朱梅升都督同知。 朱由检心中恼怒,觉得阉党实在是不识好歹,随便找个理由就想加衔荫袭。 不过他没有直接翻脸,以自己不熟悉前事为由,征询群臣意见。 群臣商议良久,最终结果自然阉党主导,周应秋的请求被轻易通过。 朱由检在群臣的意见下,接受这个请求。 这让周应秋提起的心又放下了,觉得皇帝可能真的是觉得太仆寺卿管柴火堆不是事儿,乘机让陈殷回乡守制,降低官职品级。 想到皇帝这些日子调整的官职不是一个两个,周应秋心里也就接受了。看皇帝对阉党大臣的封赏,似乎一如既往。 只是,真的一如既往吗? 一些人从今日发生的事情上,似乎看到了信号,觉得皇帝并不像先帝对阉党极度信任。只是如今阉党主导朝堂,让皇帝不得不用而已。 这让一些人的心思,开始活泛起来。天启皇帝的孝期将过,朝堂上的格局,似乎也该动动了。 九月二十日,天启皇帝驾崩的第二十八日,内阁首辅黄立极题神主牌。此时虽然还没有正式除服,很多事情却已经能够做了。 所以就在次日,朱由检给自己生母刘氏上尊号,追封为了皇后,遣官祭告南北郊、太庙、社稷及诸陵园。 不过这一日并没有传来好消息,江西南昌等县水溢,淹没田禾。再想到前几日传来的四川重庆等府州县自四月以来不雨、禾苖尽枯,茂州等处今年六月地震。朱由检心中叹息,知道大明实在是千疮百孔,需要自己补救。 九月二十二日,宣府传来奏报,有蒙古部落聚兵临边挟赏,被守备张效祖打败。 前往辽东传旨并担任副将的李性忠,也快马加鞭传来一个消息。 奈曼、敖汉这两个投靠后金的察罕部鄂托克,有许多人不愿追随首领投靠后金。后金也对他们的忠心有怀疑,不让他们渡河。所以一些人返回去投靠林丹汗,还有一些人在能乞、兔金、歹青三位头领的带领下投靠大明。 辽东督师王之臣在接到朱由检的圣旨后,对林丹汗的事情极为上心。接到这个消息后,当即命李性忠和总兵杜文焕、尤世禄、侯世禄、朱梅,副总兵王牧民、祖大寿,接受这些人的归顺。 统计之后,一共有五千七百三十人,其中精壮二千余,还有牛四百五十余头、羊四千余只、马五百匹。 王之臣等人和李性忠联名奏报,请求皇帝处置这些人。还请示要不要出兵,扫荡残留部落。 朱由检这时需要边疆稳定,毫无疑问地否决了他们的出兵请求。对这三个主动依附大明的头领,都册封为子爵,给予相应爵禄和贸易配额。让他们在草原上选择领地、招揽部众,如果以后部落壮大,还能继续升爵。 同时,朱由检想到前几日辽东传来的一封奏报,有了一些想法: 『宰赛百余骑犯边,参将高勋拒之,擒七人。』 『这几日让兵部查询资料,得知宰赛是内喀尔喀部的大首领,曾被后金俘虏,却又不肯投降。』 『可以联络一下他,看看愿不愿抗金。』 如果宰赛还可以用,那就封个伯爵,让他在草原上招揽部众,独立在林丹汗之外。 这件事一定要快,赶在林丹汗回去之前。 对林丹汗称不上放心,朱由检打算安排个独立在林丹汗之外的伯爵,让他收拢林丹汗西迁时残留下的牧民,作为大明屏障。 如果宰赛还有对抗后金的雄心,大明就有能力支持他,让他重振声威。内喀尔喀部现在大多投靠了后金,无论宰赛以后能拉回来多少,都能削弱敌人。 所以朱由检下令把俘虏留着,让他们联络宰赛,给予爵位市赏。 再看看宣府的事情,朱由检对顺义王有些不满,认为他已经对土默特部失去掌控力。难怪历史上林丹西迁时,顺义王被轻易击败。 所以他打算在林丹汗封贡之后,就对顺义王部改封,加强对它的掌控力。用爵位、市赏把那些首领的领地固定起来,作为大明屏障。 以后谁还敢乱扰边境,就削减爵位和相应的市赏,让他们知道大明的钱不是好拿的,要听大明号令。 下令嘉奖有功之臣,朱由检又派人催促王象乾进京,想用这个在草原上有点威名的老臣,保障封贡顺利。 (本章完) 第65章 停建生祠,捐纳公士 九月二十三日,常朝。 朱由检在上次常朝上放出信号之后,经过几天的酝酿,等来了期待的事情。 国子监司业朱之俊上书,弹劾陆万龄等人借口捐资建祠、诈骗富户监生,请求逮捕审问。 这件事拿捏得极好,朱由检心头想了一下,不觉大为称赞。 陆万龄只是个监生,按理说捉拿他的事情不应该拿到朝会上。但是这件事偏偏就拿到朝会上来说,是因为陆万龄的身份,和魏忠贤有点关联。 此人最为人熟知的事情,就是在天启七年五月上疏,把魏忠贤诛东林,称为“厂臣之诛少正卯”;把魏忠贤编撰《三朝要典》,称为“厂臣之笔削春秋”。请求在国子监西敕建魏忠贤生祠,还一同祭祀孔子。 这种玷污圣人的行为,被前任国子监司业林焊坚决抵制。陆万龄一伙人却直接凑集资金,送到林焊面前逼他倡导捐献。林焊气得当场拿笔涂抹,在当天晚上就把乌纱帽挂在棂星门上,收拾行装逃离京城。 也因为此,林焊被魏忠贤削去官职,和他同一天受到惩处的,还有姜曰广、庄际昌、胡尚英、朱继祚、丁进五位翰林院词臣。 这件事闹得挺大,朱由检有所耳闻。所以他觉得朱之俊弹劾陆万龄这件事,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些人似乎想通过这件事,试探自己对魏忠贤的态度。如果集资建生祠被定性为犯罪,事情就好玩了。 『自己不出头露面,想用这点事让我冲锋陷阵。』 『你们这些人想得挺美,想夺权就自己上阵吧!』 朱由检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因为他们放出一点饵就上钩,直接把奏疏交给三法司,让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看着处理。无论三法司怎么审判,他都不打算干涉,看看阉党和阉党的敌人,哪方更为有力。 即使已经决定解决阉党,朱由检仍旧没有明确表态,打算让阉党的敌人攻击得更猛烈些。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尽量收回权力—— 只有阉党和敌人相互斗争,他们才需要自己支持。自己也能在这个过程中,尽量把让渡给文官的权力收回来。 然后,朱由检又看到李养德乞求回乡守制。因为他已经上疏三次,朱由检有感他孝心可嘉,按例批准他回乡守制。阉党一位大员,就这样离开朝堂。 这件事看似正常,但是结合前几天陈殷回乡守制,朝堂的人明显察觉到,风向开始转变。 杨所修更是受到鼓舞,觉得崔呈秀回乡守制的事情,已经为时不远。只要他再加把劲,就能参倒崔呈秀。 阉党内部的混乱,已经愈演愈烈。 魏忠贤也察觉到风向不对,同样做出安排。他没有打算和参劾陆万龄的人纠缠,直接让刑部尚书薛贞给陆万龄定了个敲诈富户的罪名,拿去试探皇帝。 在见到皇帝之后,魏忠贤当即跪地请罪,乞求停止建祠。 朱由检见到这一幕,急忙亲手把魏忠贤搀扶起来。询问他为何这样请求,得知是因为陆万龄之事,看着他敲诈别人的案卷,叹息道: “不过是一个监生敲诈而已,这件事与厂臣何干?” “陆万龄打着厂臣的名号胡作非为,是在败坏厂臣的名誉。” “厂臣是受害者,无需向朕请罪。” 魏忠贤颤颤巍巍,再次向皇帝乞求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老臣难辞其咎。” “恳请陛下下令,停止建造生祠。” 朱由检闻言皱眉,似乎对陆万龄的事情极为气愤,向魏忠贤道: “国家的事情就是那些臣子败坏的!” “他们就像陆万龄一样,打着朝廷的名号胡作非为,朝廷甚至不知道有那样的事。” “朕就允了厂臣所请,停止建造生祠。” 魏忠贤听得心中一颤,没想到皇帝真的下令停止建造生祠。正当他开始琢磨皇帝态度时,又听皇帝说道: “所有为生人建造的祠堂,从现在一律停止。” “没有朝廷下诏,以后任何人不得建造生祠。” “已建成的生祠保留原样,未建成的生祠从现在停止。” “让他们把搜集来的钱粮运到京城,先帝修建陵墓,还需要人捐献呢!” 说着,朱由检让人找出一份奏疏,让魏忠贤仔细观看。 魏忠贤虽然不通文理,这些年每每看帖看账,也颇识得几个字了。认出这是工部请求开捐纳的奏疏,一下子就列出二十六条。 看到这些之后,魏忠贤也难怪皇帝要停止建造生祠,搜刮钱粮为先帝修建陵墓。 这让他心中稍微放下了心,觉得皇帝并不是特意针对自己。而是朝廷的财政确实紧张,皇帝想搜刮钱粮。也不知道谁提到修建生祠的钱粮,让皇帝盯上了这笔钱。 想到陵工大概要花费二百万,林丹汗封贡又要花费几十万。也难怪皇帝会急了眼,到处搜刮钱粮。 果然,朱由检又拿出一堆报灾的奏疏,向魏忠贤道: “朝廷缺少钱粮,财政入不敷出。地方又有天灾,需要朝廷赈济。” “如今也只能找一点算一点了,希望能少一些捐纳,少些人搜刮百姓。” 对捐官这种事情,朱由检是极度反感的。因为捐官的人要收回成本,那就必然贪污受贿。这对朝廷来说,完全是饮鸩止渴。 所以他在听徐应元、王永祚提到建生祠的钱粮后,便决定以搜刮钱财名义,停止建造生祠。 魏忠贤听到这里,更加确认了皇帝的想法,当即就笑着道: “陛下若不愿意开捐纳,不如让朝臣捐助陵工。” “每人捐助二百两,能解燃眉之急。” 朱由检闻言哂笑,不愿意逼人捐助: “二百两对有些臣子不值一提,但是对另一些人来说,就是逼着他们贪污受贿。” “朝廷即使缺钱,也不能做这样的事。” “对海瑞那样的清官来说,这是在逼良为娼。” 说着,朱由检向魏忠贤道: “厂臣辅佐先帝,立下功劳无数。” “朕这里有一件事,想请厂臣参详。” 魏忠贤侧耳倾听,只听朱由检道: “朕给草原上的首领册封顺天爵位之后,就在想能不能设置一种爵位,有相应的待遇,却不发放爵禄。” “而且这个爵位只让人终身拥有,不能世代承袭。” “厂臣说这样的民爵,有人想捐纳吗?” 魏忠贤当即说道: “陛下想的是极好的,若有这种民爵,老臣第一个捐纳。” 朱由检呵呵笑道: “厂臣的家里已经有三人有爵位,按理说是不需要这种民爵的。” “但是厂臣能带头也是极好的,可以让有钱的内臣和大臣,给家中子弟捐纳民爵。” 魏忠贤讪讪而笑,知道自己家里的爵位来得不光彩,但是皇帝既然赐下了铁券、现在还特意说出来敲诈自己钱财,意味着他已经认可这三个爵位。 对现在的魏忠贤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这让他更在意了。皇帝现在要他出点钱粮,魏忠贤也就认了。 这时朱由检道: “秦汉有二十级爵位,第一级就是公士。” “朕决定把这个能捐纳的民爵称为公士,除了没有爵禄也不能世袭外,享有世袭爵士的其它待遇。” “厂臣说这个爵位,定价多少合适?” 魏忠贤却没有立刻言说,而是询问道: “还请陛下详说,世袭爵士是什么待遇?” “等同几品官员?” 朱由检皱着眉头,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定下新设的子爵、男爵、爵士待遇。这件事有点麻烦,他不能轻易定下,所以就转而道: “暂时就等同正七品吧,可以让他们拥有秀才待遇,和以前的捐纳监生差不多。” “主要就是免除徭役,见官不跪,犯错受刑需要先革去爵位。” “无论原本的户籍是什么,都可以在南北直隶之外、居住十年以上的地方落为民籍。” “还可以佩剑游历,只需要拿着公士凭证,不用携带路引,就能花钱使用驿站。” “遇到事情还可以向当地官府和两京通政司上书,有司必须回复。” 这么多权力下来,朱由检觉得应该有人捐纳。尤其是那些军户、匠户,还有迁到外地的民户,如果有人发家,应该会花钱捐个公士,方便在当地落籍。 还有允许佩剑游历、免除徭役、见官不跪、免于受刑等特权,应该也能让有钱人心动。朱由检打算在大明的富人阶层,打造出公士阶级。 所以他又补充道: “公士等民爵是宫廷爵位,直接由内廷授予,收到的钱粮纳入内库。” “公士凭证也由宫中开具,用专门的印信和纸张发给各地。各地镇守太监收到钱粮运送京城,用于先帝陵寝。没有镇守太监认可,任何人不能剥夺公士身份。” “这件事就交给司礼监去办,厂臣和王掌印主抓,一定要办好了!” “司礼监发出的凭证、内库收到的钱粮,一定要能对上账,不能少了分文。” 听到皇帝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和王体乾、涂文辅,对各地镇守太监也加了担子。魏忠贤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办好,捐纳数额也不能定低,斟酌之后说道: “有这么多优待,老臣以为应该定为一千两。” “臣愿为家中所有人,都捐纳公士爵位。” 说着他统计了家中人口,当即就表示要捐纳五万三千两。 朱由检哈哈大笑,拍着魏忠贤的肩膀很是满意,当即就夸赞了一通,说厂臣公忠体国,不愧是先帝临终前托付大事的忠臣。过些日子自己还有一件大事交给他办,办得好另有奖励。 魏忠贤心里痒痒,不知道皇帝说的大事是什么。决定等会儿就去找徐应元,问他知不知道。 想到徐应元,魏忠贤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日子没见到这个以前的好友了。这让他的心里,不由有些不安。 再说朱由检这边,顺利和魏忠贤定下了捐纳公士所需要的数额。当即就决定把收缴的生祠钱粮,按捐纳公士计算。无论是银子一千两还是粮食一千石,都给那些人授予公士爵位。各地建造的生祠不少,捐献者应该有不少人。 魏忠贤面上带笑,其实心里在滴血。皇帝这样几乎是明晃晃地在说,每个捐献建生祠的人,都要凑足一千两或一千石,否则他们的捐献就不算数。但是捐献者的数量还不能少,否则皇帝肯定会对主抓这件事情的自己不满意。 可以说,魏忠贤回去之后,要逼迫下面的人捐献,尽量让每个曾经捐献的人都凑足一千两或一千石,授予公士爵位。 这样做对他的名声肯定会有损失,那些为名利而来的阉党依附者,说不定还会翻脸。毕竟他们大多身有功名,这些公士的待遇他们早就拥有了,不需要花钱捐纳。 即使捐纳,百石粮食就能获得的监生也比这划算多了,还有可能做官。 所以魏忠贤盘算之后,决定让大学士黄立极带头捐纳,让官员顶上去一部分。 反正给天启皇帝修建陵墓的费用也就两百万,只需要凑够两千人,就能收到这个数额。朝廷的其它花费,该由户部操心。 只是就在这时,他又忽然意识到,皇帝说的大事是什么了: 『肯定是封贡!』 这是皇帝登极后力推的第一件事,在皇帝看来没什么事比这件事情更大。 而且他还听说,皇帝打算在朝廷不认可顺天爵位时,用内库的钱给那些顺天贵族发放爵禄。 所以他要收取的钱粮不能止于两百万,可能还得增加。 想到自己要想办法挣钱给草原上那些人,魏忠贤心中就有几分不快。决定让阉党大臣出面,让朝廷认可封贡。 这样一来,爵禄就会由户部发放,不需要他操心。 《明史》: 捐纳事例,自宪宗始。生员纳米百石以上,入国子监;军民纳二百五十石,为正九品散官,加五十石,增二级,至正七品止。 武宗时,富民纳粟振济,千石以上者表其门,九百石至二三百石者,授散官,得至从六品。 世宗令义民出谷二十石者,给冠带,多者授官正七品,至五百石者,有司为立坊。 (本章完) 第66章 阉党继承人 出了乾清宫后,魏忠贤心中仍旧还有不安。因为他隐隐察觉到,有人在针对自己。 找来王体乾询问,王体乾思索了一会儿,向魏忠贤道: “这个人能影响到陛下,很可能是陛下的身边人。” “厂公有没有察觉,徐应元、涂文辅等人,近日来得不多。” 魏忠贤心中一惊,急问王体乾道: “你是说这两个小崽子,是他俩暗中捣鬼?” 瞬间想到了这一点,魏忠贤心中大恨。徐应元、涂文辅能有如今地位,都是他一力扶持的。如今两个人有新皇帝做靠山,就暗中针对自己。 这让魏忠贤心中,对两人一时恨极。 王体乾此时还在分析,向魏忠贤解释道: “徐应元一直以陛下亲信自居,看来是有些忍不住了。” “这些日子司礼监披红时,徐应元一直有和我争的意思。” “涂文辅是他照管之侄,当然愿意跟他。” “协助涂文辅的王永祚,也是他推荐给陛下的。” “徐应元这个人,早就有了异心!” 听到王永祚这个名字,魏忠贤心中顿时警觉。因为王永祚在东厂的经历,完全能取代他。 如此一来,内廷三大衙门:司礼监、东厂、御马监,徐应元那里都有人能接手。也难怪他急不可待,想要取代自己。 幸好皇帝在忙着封贡的事情,还需要自己压制外朝。否则建生祠的事情,不会过去得那么容易。 “把徐应元给叫过来,我要当面问他!” 恨得有些牙痒痒,魏忠贤大声叫道。 王体乾想要劝阻,王朝用已领命出发。这让王体乾只能放下慎重的想法,打算和徐应元当面对质。 被王朝用奉魏忠贤命令唤来,徐应元心中很是不快。在他看来,自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还是乾清宫的管事、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魏忠贤和自己同为秉笔太监,虽然提督东厂职权要更重些,却并不见得高于自己。 如今魏忠贤还对自己呼来喝去,真当自己还是信王府承奉正,他还是当年那个九千岁? 『魏公公,今天我徐应元就告诉你,皇帝已经变了。』 『现在我是陛下的身边人,也是未来的九千岁。』 『你这个先帝身边的九千岁,还是早早退吧!』 『即使我还能等,其他人也不愿等下去!』 被朱由检这个皇帝看重,还有王国泰、王永祚等太监围着讨好,且有御马监掌印涂文辅支持,徐应元这些日子已经越来越膨胀,不愿等魏忠贤缓慢退位。此时他已经在撺掇皇帝拿掉魏忠贤,想要提督东厂或成为司礼监掌印。 今日生祠的事情,就是徐应元在在皇帝身边进言,说魏忠贤的那些生祠有多高大、建筑有多么华丽。王永祚也趁机诉苦,说为先帝修建陵墓的钱粮不足、规格恐要再降。皇帝也因此动了心思,让魏忠贤把建生祠的钱粮献上来。 这件事当时有很多人听到,徐应元抵赖不得,被魏忠贤质问的时候,只能承认下来。 不过,他还是狡辩说自己没有让皇帝停止建造生祠的心思,是皇帝自己做的决定。 魏忠贤听得气急,指着徐应元就要大骂。总算王体乾知道徐应元现在的身份不一样,在旁劝住了他: “事情是外面的文官挑起来的,厂公千万不要迁怒自己人。” “徐兄弟虽然做的有些不对,却还是咱们自己人!” 这句话提醒了魏忠贤,让他想到朝堂上的阉党还在内乱。如果宫里面也乱起来,自己就乱了阵脚。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对付徐应元,而是把外面弹劾阉党的苗头摁下去。否则让自己头疼的事情,还会源源不断。 带着这个认识,魏忠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徐兄弟,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把话敞开了说。” “我和王兄弟肯定是要退的,要给伱这样的陛下身边人腾位置。” “这几个月咱们各自安好,一切等明年再说如何?” “到时候,我会把宫内宫外的事情,一起交给徐兄弟!” 徐应元心中不信,觉得魏忠贤还在恋栈权位。如果真要退的话,司礼监或东厂现在就给自己一个,自己还能不信? 但是如今他在宫内宫外的势力远不如魏忠贤,再想到自己有可能接手魏忠贤经营多年的势力,最终点了点头,勉强答应了这件事。 魏忠贤何等人物,如何看不出徐应元对自己有些敷衍,悄悄和王体乾商议之后,拉着徐应元联名上书,以孙国祯上报的东江镇宣川之捷功劳,为三人和崔呈秀以及其他太监等人请功。徐应元就排在两人之后,位列阉党第三位。 朱由检看到这个请功奏疏,顿时呵呵直笑,觉得自己这个随身太监还真有趣,竟然混成了阉党第三号人物、还是未来的继承人。 徐应元急忙向皇帝解释,说这件事是魏忠贤、王体乾逼着自己做的,自己并不愿意。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忠心,诋毁魏忠贤、王体乾二人。 朱由检听着徐应元的解释,内心并不怎么在意。他当然知道徐应元和魏忠贤不是完全一条心,却也不相信徐应元和他们完全撇清了关系。 最初的信王府承奉正是谁,徐应元这个承奉副又怎么变成了承奉正,朱由检一清二楚,对徐应元的忠心从来抱着怀疑。 之所以重用徐应元,看重的是他和魏忠贤的关系。只要徐应元能和魏忠贤沟通,对朱由检来说就有价值。免得魏忠贤察觉自己想动他,和自己鱼死网破。 所以他安慰了一下徐应元,便提起册封皇后的事情。皇后入宫之后,信王府中留下的人大部分也要随着入宫。朱由检到时候自会封赏潜邸旧臣,徐应元那时候也会获得封赏,完全不用担心。 听到这些之后,徐应元总算放下心来,知道皇帝仍旧信任自己。想到自己在潜邸的地位,再想到魏忠贤先前的许诺,他觉得等上一段时间似乎也不错,可以带领入宫的潜邸太监,从魏忠贤、王体乾那里接手权力。 不知徐应元的美梦,朱由检在放出信号之后,便又消停下来,等待事情在朝堂上酝酿。 他自己全力准备册封皇后的事情,为皇后和潜邸旧臣接掌宫廷做准备。 (本章完) 第67章 册封皇后 九月二十七日,朱由检除服之后,正式册封王妃周氏为皇后。 朱由检忙了一天,给皇后举行册封仪式,并且安排住处。 坤宁宫现在是张皇后住处,朱由检不可能刚除服就急匆匆地把她赶出去。所以朱由检让周皇后和自己一起住在乾清宫,同时打算整修养心殿,作为自己的另一个居所。 养心殿名称来源于《孟子》说的“养心莫善于寡欲”,嘉靖皇帝经常在养心殿南的无梁殿炼丹,所以有时候就住在养心殿。 朱由检看到这个院子后,很快明白了为何后来的清朝皇帝喜欢住在养心殿。相比高大宽敞而又庄严肃穆的乾清宫,养心殿这个独立小院更方便调整布置,作为住所来说,显然更加合适。 想到宫中遍布的朱砂红,很可能脱落后被自己吸入身体。朱由检打算以后有钱了把宫殿全面整修一下,去除朱砂等有毒物质,用更安全的材料代替。只是他现在没有那个钱财,就只能整修养心殿了。 根据他统计的大明皇帝年龄,大明只有三位皇帝寿命超过六十岁,太祖71岁、成祖65岁、世宗61岁。 太祖、成祖不用多说,他们不是在宫里成长的,而且还经常在外征战,住在宫里的时间并不长。 世宗嘉靖皇帝是藩王入继,幼年生长在湖广。当上皇帝后也长年住在西苑,在紫禁城的时间也不长。 其他皇帝除了神宗万历皇帝之外,大多三四十岁就去世了,天启皇帝更是只活了23岁—— 紫禁城的建筑可能真的有问题,很不适合养人! 紫禁城的浩大庄严,朱由检这些日子是深有体会。这样一个场所对于皇帝的身份很是合适,但是一直住在里面的话,却感觉被禁锢在一片小天地。 再加上乾清宫宽敞空旷,在朱由检看来非常没有人气。所以他打算把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整修一下,再种植些花花草草,当成四合院布置—— 一切都按他的喜好,再设置几个暖阁,作为另一个居所。 等到完全掌握宫廷、不担心别人谋害自己后,还能偶尔去外面居住,不局限在紫禁城这片狭小的天地里。 亲手绘制草图,并且注明注意事项,朱由检让王文政负责整修养心殿。随皇后入宫的潜邸太监也被他安排了职司,掌握乾清宫等地。 皇后入宫之后,对于朱由检来说,一个问题就摆在他的眼前: 没有继承人的皇帝,皇位始终是不安稳的。对于朱由检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生下一个继承人。这个继承人最好还是皇后生出,避免以后在储位问题上产生各种争端。 接下来一段时间,朱由检就要和周皇后忙着造人啦! 这些后宫的事情不必细说,对于朱由检来说,天启皇帝的孝期过去之后,很多在守制期间不适合办的事情,现在都要开始办了。 朱由检这些日子忙得可谓不可开交,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给他添乱—— 已故新建伯王承勋的儿子王先达,和他的从兄王先通争夺新建伯世袭爵位。 王先达说王先通不应该袭爵,王先通说王先达不是王承勋的儿子,两人争夺爵位。 这桩袭爵案从天启五年开始,到现在已经争了两年。这么长时间都定不下来,朱由检如何能分出谁对谁错。 感慨圣人后裔也要撕破脸皮争夺爵位,朱由检懒得理会这件事情,直接让相关部门商议,看看能不能查出新的证据,到时候自己再插手。 也就是在这日,魏忠贤主动上疏停止建造生祠,请求以建造生祠的钱粮捐助皇陵建造。 朱由检早已和他商量好这件事情,自然立刻批准。还下旨嘉奖魏忠贤,褒扬他对先帝的忠心。并且鼓励大臣捐纳公士,襄助皇陵建造。 内阁首辅黄立极慷慨解囊,带头用一千两银子捐纳公士。用他的实际行动,向朱由检和魏忠贤表达了忠心。 一众阉党大臣在魏忠贤的安排下,纷纷开始捐助。只是短短数日,就筹集到数十万两银子。这股风潮还蔓延到地方,那些支持阉党的地方大臣和富户,同样纷纷解囊。 也有不开眼的人,江西巡抚杨邦宪,在九月三十日请为太监魏忠贤建祠。算算时间,这份奏疏应该是在八月份发出来的,没料到送到京城,皇帝已经换了,魏忠贤也主动请求停止建祠,看似打算引退。 杨邦宪撞到枪口上,被朱由检把他的奏疏直接转给魏忠贤,要求把相关钱粮全部献上来。魏忠贤正在对皇帝表忠心,对支持自己的大臣,也是毫不留手地压迫。 这种忠心耿耿的行为,看得朱由检都有些舍不得除掉他了,如果魏忠贤一直肯这样尽心尽力为自己做事,自己何至于到现在还无法完全掌握权力: 『终究是先帝的人,而且九千岁当久了,心里已经野了。』 『现在他看着安分,是因为立遗腹子没有成功、刘诏的兵马也没能进入京城。』 『如果两件事被他成功一件,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 『号称九千岁的人,我可没法再用!』 没有被魏忠贤的表现迷惑,朱由检清醒地认识到,魏忠贤此时的无力都是表象,只要他在京城一天、只要还有那些依附他的阉党大臣,自己就不能对魏忠贤放松警惕,小心他成为晚唐宦官。 同日,前任大学士孙承宗上表祝贺自己登极,这让朱由检意识到自己登极的事情已经在北直隶有了反馈。接下来就是更远的地方,以及全国各地。 不过也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兵部收到情报,九月二十日的时候,后金和背叛林丹汗的敖汉首领都令合兵,领军千人杀到板城,俘虏林丹汗留下来的壮丁,掠夺老幼、牛羊而去。 朱由检看了一下地图,发现板城的地点离承德已经很近,这让他心中再次起了紧迫感,猜测这可能是后金在侦查路线。 如果不在这条路线上布置兵力,后金下一次就不止在板城,很可能继续向南,来到长城附近。 如果被后金发现长城残破,守军也没战力。两年后的己巳之变,仍旧可能发生。 所以朱由检再次命令袁可立、王象乾就任,并下令满桂等人视察长城,估算所需钱粮。 同时还派人赶赴草原催促孔贞运,要把林丹汗封贡之事尽快完成。大明需要林丹汗,需要他在草原上牵制后金。 《明史》: 庄烈帝愍皇后周氏,其先苏州人,徙居大兴。天启中,选入信邸。 时神宗刘昭妃摄太后宝,宫中之政悉禀成于熹宗张皇后。故事:宫中选大婚,一后以二贵人陪;中选,则皇太后幕以青纱帕,取金玉跳脱系其臂;不中,即以年月帖子纳淑女袖,侑以银币遣还。 懿安疑后弱,昭妃曰:“今虽弱,后必长大。”因册为信王妃。 帝即位,立为皇后。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九月: 庚寅,立妃周氏为皇后。 先一日,遣官告南北郊、太庙、杜稷。 是日,命英国公张惟贤持节,大学士黄立极捧册,大学士施凤来捧宝,礼成。百官表贺,命妇免。 熹宗皇帝服阕。帝御宣德门,百官素服纱帽行礼。 (本章完) 第68章 封贡贸易,朝贡体系 草原上,林丹汗此时已经得知皇帝的回应,知道自己的大部分要求被允许,还有新的册封诏书、以及他要求的玉印到来。 只是,抚摸着手中玉玺,他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甘。这可是最能代表他身份的东西,一旦献了上去,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所以林丹汗又向左右道: “用玉玺换取玉印,这件事真的可以吗?” 听到林丹汗还想闹幺蛾子,贵英恰急忙说道: “大汗,大伙儿都在等着大明爵位呢!” “实在是众意难违啊!” 林丹汗看着贵英恰,知道他说的众意难违,显然包括了他本人。这让林丹汗试探着道: “如果我给他们封爵呢?” 贵英恰心中撇嘴,心想你的爵位有个屁用,反问林丹汗道: “大汗有钱发放市赏吗?” 林丹汗这下不说话了,爵位他还能以大汗的名义册封,市赏就完全没法了。 如果他有发放市赏的财力,何必要西迁夺取顺义王的市赏呢? 贵英恰的反问,让他无话可说。 而且下一句话,更是击碎了他用大汗名义封爵的念头: “大明的爵位有爵禄,还有附带的贸易配额。” “只要不犯大错,这种爵位是不可能被剥夺的。” “大汗封的爵位,拿什么保证这点呢?” 大明的爵位是用两百多年时间铸就的信誉,林丹汗面对这一点,毫无能力抗衡—— 就是在草原上,顺义王都已经传了四代呢! 若非有这种信誉作保障,草原上的首领为何一听封爵就相信、甚至还对此趋之若鹜呢? 林丹汗此时最明智的选择,就是用玉玺换取玉印,接受大明册封的爵位,然后再对大明朝贡。 否则察罕部的权贵不介意换个大汗,让他的儿子或弟弟代替。 熄灭了各种想法,林丹汗犹犹豫豫之下,还是在十月一日的时候,正式接受册封。 这次册封仪式,就不像之前那么简单了。孔贞运这些日子做好了各种准备,利用草原上的物资,制定了完善的礼节。 整个仪式既隆重又威严,让察罕部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大汗成了大明爵爷,接受大明册封,成为“顺天辅运推诚礼亲王”。 因为顺礼王的名号已经传开,草原上仍旧简称顺礼王。 察罕部在大明的称呼中,也变成顺礼王部。和西面的顺义王部,东西交相辉映。 献上手中的玉玺,换来大明精心雕刻的螭纽玉印。林丹汗看着比顺义王的金印尊贵许多的玉印,再想到玉印附带的爵禄和贸易配额,心中最后一点不甘也消失了,知道自己以后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缺少富贵: 『不管怎么说,我都给后代留下了富贵。』 『希望那些有雄心的后代,以后不要怨我吧!』 不是不知道名分的重要,林丹汗知道自己把玉玺献上去,代表着蒙古对大明的彻底臣服。后代若有雄心,一定会骂自己。 但他在经过连番打击后,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雄心壮志,现在只期望大明信守承诺,让自己世代富贵。 其他人就没有他这么多想法,看着大明正式下发的封爵诏书,还有印信和贸易凭证,一个个喜笑颜开。还有人迫不及待地询问,什么时候发放爵禄和互市。 孔贞运忍着心中喜悦,向这些新鲜出炉的大明爵爷说道: “各位不用心急,等到察罕部的朝贡到京,朝廷就会给诸位发放今年的爵禄。” “至于贸易配额,现在就可以使用。陛下说这里离张家口最近,张家口互市地点对察罕部开放。” “以后还会专门建立互市地点,方便察罕部贸易。” 作为大明最大的互市地点之一,张家口的货物能够满足察罕部贸易。而且为了防止因为贸易纠纷引发争端,朱由检还采取特别的交易方式。 此时便由侯保山向他们解释道: “陛下为了方便各位爵爷贸易,特意让宝和、顺宁等店在张家口开设分店,平价收购各位手中的马匹、牛羊、皮毛等货物,贩卖粮食、食盐、铁锅、布匹、烧酒、茶叶、大黄等货物。” “这几个店都是皇店,各位不用担心被人欺瞒,所有的店都明码标价,绝不缺斤短两。” 对皇店他们当然很信任,知道皇帝不可能拿这点小钱开玩笑。许多人已经打算把部落中多余的牲畜卖掉,免得过冬时受到损失,或者白白吃掉。 还有些人想着自己手中的贸易配额,觉得把部落里多余的东西都卖掉也用不完。询问侯保山道: “爵禄能不能提前发下来,我们买东西的银子不够。” 这话得到了很多人响应,都想让爵禄提前发下来,侯保山为难地道: “爵禄是朝廷发放的,有严格的规矩。” “这和陛下开设的皇店不一样。” 有个伯爵问道: “为什么不让皇店发放?” “都是陛下的钱,我们能拿着皇店发的银子直接买货。” 侯保山连连摇头,说朝廷的钱是朝廷的,皇店才是属于陛下的,不能混为一谈。 这些贵族对国库和内库有些分不清,认为整个大明都是皇帝的,鼓噪着让皇店发放爵禄,给他们直接使用。 侯保山当然不会同意,就当事情闹得有些僵的时候,另一位太监站出来,向众人道: “咱家王承恩,承蒙陛下赏识,提督顺天银行。” “这个顺天银行呢,就是存银子的地方。诸位可以往里面存银子,也可以抵押物品贷银子。” “陛下曾嘱咐我,各位爵爷可以用爵禄做抵押,拿到相应贷款。” 向这些人解释了一大通,让他们明白不用等朝廷发放爵禄,就能用爵禄做抵押,从顺天银行贷款。等到爵禄发下来的时候,再还上贷款即可。 听明白了就是借钱,这些爵爷都乐了起来。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不让自己掏钱,那就什么都好说。一个个纷纷表示,要从顺天银行借贷。 王承恩见此情景,顿时欢喜不已,知道皇帝让自己办的事情开了个好头。 作为刘良相的名下,因为刘良相被魏忠贤矫诏杀害,王承恩在宫中的日子很不好过。 被皇帝提拔到顺天银行这个新部门,王承恩感恩戴德,下决心办好这件事,让皇帝刮目相看。 《酌中志》: 宝和等店,经管各处商客贩来杂货。一年所徵之银,约数万两,除正额进御前外,余者皆提督内臣公用,不系祖宗额设内府衙门之数也。 店有六:曰宝和,曰和远,曰顺宁,曰福德,曰福吉,曰宝延。 而提督太监之厅廨,则在宝和店也。俱坐落戎政府街。凡奉旨提督者,亦无敕书。 (本章完) 第69章 顺天银行 设立顺天银行,是朱由检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打算以这个银行为杠杆,撬动大明的金融体系。 为了保障顺天银行运行顺利,朱由检还给了专门的政策,规定顺天贵族和内地商人的交易,必须通过这家银行。 此时的王承恩,就在向这些草原上的顺天贵族解释政策: “诸位爵爷的账户,我都已经在顺天银行开设好了,只需各位爵爷拿着印信和独特印记标示,便能开始使用。” “以后朝廷给各位爵爷发放的爵禄,会直接拨到顺天银行账户里。各位可以把银子取出来,也可以一直放在银行里。” “诸位放心,顺天银行不收取任何保管费,从京城顺天府运到宣府张家口,也不收取汇兑费。” “这是陛下特意给各位爵爷的恩典,让你们不用因为银子的成色和运输吃亏。” 直接给这些人开设了账户,甚至都没有征求他们同意。王承恩还把这件事说成是皇帝的恩典,让这些草原贵族很是感激: 不用自己运输,也不用担心成色,还不会收取保管费—— 天下还有这等好事,皇帝对他们真是照顾! 更有人想到王承恩刚才说的借贷,问道: “存在银行里不用收保管费,借银子呢?” “是不是不要利息?” 王承恩连连摇头,向这些人解释道: “贷款的利息按月算,每月百分之一。” “如果一贷一整年,那就还有优惠,从百分之十二降为百分之十。” “不过陛下特许,今年的爵禄发放之前,你们的贷款免除利息。” “每人可以借贷和爵禄相当的金额,直到爵禄发放后还上去。” 为了培养这些草原贵族的借贷习惯,朱由检没设定特别高的利息,而且从内库中拨出十万两银子做本金,直接给这些贵族发放贷款。以便让这些人明白什么是借贷,适应从银行贷款。 这些贵族听到今年爵禄发放前免除利息,一个个眉开眼笑,当做是皇帝向他们提前发放爵禄。 他们也不去仔细想其中区别,只知道有钱花就行。 吩咐跟随来的太监给这些人发放账户,王承恩当场确定各人的印信和独特印记,并且给他们发放授权凭证,让这些人指定账户使用人。 毕竟这些人说到底也是贵族,不可能人人都亲自参与贸易。自然要指定亲信作为使用人,帮他们管理账户。 这种贴心的服务,让这些草原贵族更是满意。 只是王承恩接下来的话,就不让他们那么满意了: “为了交易方便,不让各位爵爷吃亏,陛下规定所有的互市交易必须通过顺天银行中转。” “参加互市的商人必须把货款存到顺天银行的账户上,在签订契约合同之后,直接把账户上的钱转入各位爵爷的账户。” “如此一来,各位爵爷就少去了收货款的担心。无论是向那些商人讨账,还是确定银子的重量和成色,都由顺天银行完成,保证不会让各位爵爷吃亏。” 话语说得好听,却也有聪明的草原贵族回过味来,知道一旦实行这个政策,他们和中原商人的交易就必须通过顺天银行。 他们卖出了多少东西,又买了多少货物,顺天银行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让一些人的心里,感到有些不满: “我们自己买卖不行吗?为何必须要通过银行?” “实在太麻烦了!” 面对这些人的抱怨,王承恩仍旧满面笑容,向他们道: “麻烦是麻烦些,却能减少争执。” “陛下规定所有的契约合同一式三份,买方和卖方各一份,顺天银行公证处一份。” “以后若是因为交易产生争端,就以经过公证的合同为准,作为审判依据。” “如此一来,各位就不用担心有些无良商人不守承诺、欺骗各位爵爷!” 这话说得许多草原权贵直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以前他们没少吃中原商人的亏,如今有顺天银行公证,自然更放心些。 而且王承恩还道: “如今各位爵爷手上都有贸易配额,不同于先前市赏的时候以部落为整体。” “通过顺天银行交易,可以更方便地计算各位使用的贸易配额,不会因为谁用得多、谁用得少产生纠纷。” “不用再作为整体使用贸易配额,可以自主使用。” 这话说到了一些草原贵族心里。他们都知道林丹汗想集中各位贵族手中的贸易配额,以察罕部为整体集中使用额度。 如今有王承恩发放的账户,他们就有理由拒绝林丹汗了: 不是我们不愿意,是顺天银行的账户就是我们个人的。大汗想集中贸易配额,先和顺天银行商谈集中账户吧! 如此一来,他们就能用大明皇帝的权威,从林丹汗那里保住贸易配额。 所以很多人积极响应,争着从王承恩那里领取账户。 这个在京城还没开设,只存在王承恩嘴里的顺天银行,就这样有了第一批客户。 等到张家口的互市开始后,那些想要和顺天贵族做买卖的商人,同样要在顺天银行开设账户。这个在诞生之初就有专门政策的银行,会迅速发展壮大,影响大明的金融业。 朱由检对顺天银行的远景规划很多,但就近期来说,顺天银行的主要任务还是保障互市的顺利运行。同时监控互市的金额和物资,避免有些人违反互市规定、贩卖违禁物品。 尤其是粮食、食盐、铁器,在这时是重要的战略物资。朱由检虽然册封察罕部为顺天贵族,却也对这几类物品严格控制。避免有些人转手后金,增强后金实力。 王承恩这个顺天银行提督,其中的一个职责就是监控不法商人和不守规矩的贵族,搜集相应的情报和证据,依法处置他们。 可以说,顺天银行就是大明钳制草原和封锁后金的工具,通过经济贸易,让草原真正融入中原。同时断绝后金从草原获得物资的渠道,削弱战争潜力。 朱由检治下的大明,绝不允许后金从张家口获得物资、支撑他们连续四十一天追杀林丹汗。 终于签约了,感谢书友“我心唯明“投出的第一张月票! (本章完) 第70章 大事集议 林丹汗封贡的消息,很快被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朱由检得知前元玉玺已经在送到京城的路上,心中喜悦不已。 在他看来,这是能载入史册的大事,自己能拿来祭告太庙,让祖宗知道大明开国二百六十年后,前元后裔终于彻底臣服。 但是一个问题就是,册封林丹汗的事情虽然经过朝议,册封其他贵族却是朱由检私自决定,这件事朝廷有可能不会承认。 如果不能让朝廷通过,这些顺天爵位就只是朱由检私自册封、附带的爵禄也需要朱由检用内库承担。虽然他自信能承担起。却到底名不正言不顺,还有很多不便。 例如贸易配额的事情,就需要互市官员配合。朱由检希望朝廷能认可顺天爵位,确立他们的地位。 『一位王爵、一位公爵、十位伯爵、十五位子爵、十位男爵、一百六十三位爵士。』 『在我看来不算多,就看朝堂上的官员怎么看了。』 因为孔贞运提高了封爵标准,除了林丹汗获得王爵、贵英恰获得公爵之外,其余首领没一个获得侯爵。毕竟察罕部是林丹汗的汗廷,根本不存在威胁林丹汗的大首领。 十份伯爵诏书之所以能够用完,还是孔贞运私下降低标准向其他首领许诺,想要用这些比较有实力的首领牵制林丹汗。否则以察罕部的户口,根本封不出十位伯爵。 子爵的数量同样不算多,大多是铁槊科诺特十苏木这些提高级别册封的将领,能达到千户册封子爵的首领很少。 男爵就更少了,因为它五百户的要求和三百两的爵禄,让草原人觉得相比爵士不划算。他们大多把户口拆分成百户,谋求有一百两爵禄的世袭爵士爵位。 林丹汗等人也有意压制下属爵位等级,把手下的苏木合并拆分成百户,掌管者成为爵士。 所以男爵的数量是最少的,能把十份诏书用完,还是因为剩余名额被侯保山拿去拉拢林丹汗的福晋,给她们麾下的部落管理者爵位。 爵士的数量则猛然增多,足有一百六十三位,大多是顺礼王和十位伯爵的下属。他们被林丹汗和十位伯爵分配到百户子民,依附这些大领主。 总体来算,一共有二百位顺天贵族,其中绝大多数是爵士,需要的爵禄总额是五万零八百两。 再加上给沙尔巴呼图克图的五千两,给林丹汗福晋、儿女、妹妹等亲属的一万两千两百两,每年的爵禄总额合计六万八千两,贸易配额是爵禄的十倍,总计六十八万两。 相比天启二年安抚林丹汗的百万市赏,这个数额并不多。但那时的百万市赏是一次性的,之后“进兵则赏,不进兵则否”。 如今封爵之后,爵禄每年都要发放,贸易配额也有可能被察罕部每年都使用光,这对朝廷来说,压力就太大了。 所以朱由检打算用皇店和顺天银行承担贸易配额这一块,爵禄发放的事情,则是交给朝廷。 『贸易能给我挣钱,爵禄由朝廷承担,这样做简直完美!』 『就是不知道这个方案,能不能在朝堂上通过了?』 让朝廷去做贸易有可能在账面上亏本,但是让朱由检安排的太监去做贸易,那就大概率挣钱了。毕竟太监贪污朱由检查出来就能处置,朝堂上的官员贪污,朱由检这个皇帝可能都没法查出来,甚至查出来后,都可能没办法处置。 所以朱由检提出这个方案,打算让朝廷只承担六万八千两的爵禄,其它都交给自己。 按照俺答汗封贡的前例,朱由检把这件事交给大臣廷议。 大事必集议是秦汉以来的传统,这种传统在大明更是被发扬光大,发展出朝议、廷议、阁议、部议等形式。 朝议又称朝仪,就是召开朝会。朱由检之划分的朔望朝、常朝、常参,都是属于朝议。 阁议主要是皇帝召集内阁大学士和相关官员讨论事务,皇帝不参加的时候,阁议由首辅主持,拟出票拟给皇帝裁决。 如今朱由检已经用常参会议做出日常决策,很大程度上取代了阁议。 廷议比阁议的范围更大,参加廷议的人员少则十数人,多则数十人,有时甚至多达百余人。原本在端门左侧的阙左门东阁举行,万历后期开始,改在承天门前的中军都督府举行,皇帝通常不参加。 内阁大学士因为权威太重,为了防止他们对廷议结果干扰太大,从天顺年间就不被允许参加廷议。所以参加廷议的人员,主要有六部尚书、侍郎等朝廷重臣,还有重要勋贵、科道官员等人。 廷议之前,主管廷议内容的部门需要先将所议事项及时间写成揭贴,通知给参加廷议的有关人员。廷议之日,由该部尚书主持,侍郎宣布议事内容,听与议者发言。议事完毕后,由侍郎拟稿,经誊清后,与议者署名,然后上奏皇帝。 皇帝通常不会否决廷议结果,即使对结果不满意,通常也只是留中不发,不会轻易否决。 对于这个传统,朱由检很是尊重,觉得集议暗含民主集中制的内核,可以成为自己的改制方向。如果以后在地方推行这种制度,自己就不用担心某个人在地方一手遮天、做官时独断专行。 确定把林丹汗封贡的事情交给大臣廷议,朱由检在廷议人员上稍微改动一下。除了仍旧不允许内阁大学士参加外,其他加衔四辅大臣的臣子,都被朱由检要求参加廷议。他要把加衔和集议结合起来,一点点改变传统。 廷议的人员并不怎么固定,再加上除了科道和勋贵之外,有资格参加廷议的官员大多都有四辅大臣加衔,这点上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只是四辅大臣加衔不可避免地更加受到重视,让许多朝堂官员想获得这个加衔。 林丹汗封贡这件事作为兵部事务,廷议的主持者应该是兵部尚书崔呈秀。但是崔呈秀如今正在请求守制,还被很多官员参劾,根本不能参加廷议。两位兵部侍郎的名望不够,不足以主持这样的会议。 再加上六部尚书中地位最高的吏部尚书周应秋同样被人参劾,户部尚书郭允厚有可能因为财政紧张反对这件事。朱由检最终在杨景辰的推荐下,以老成持重为由,选择了左都御史、年龄最大的议政大臣房壮丽主持廷议。 和大明的很多文官一样,房壮丽对中原之外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皇帝坚持这件事情,再加上京城确实有可能受到后金威胁,他在杨景辰的劝说下,也就同意了这件事。 有了这个支持者主持廷议,还有朱由检这个皇帝和魏忠贤这个厂臣力推,再加上林丹汗封贡的事情有俺答汗封贡的前例,反对的人就不多了。很多人都觉得朝廷每年花几万两银子收买林丹汗部,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除了户部尚书郭允厚以财政紧张不愿承担爵禄、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等勋贵不愿出现顺天贵族之外,其他人就是对林丹汗封贡的事情有些非议,也没有站出来公然反对。 最终,因为明确反对的没有几人、赞同林丹汗封贡的人员也险险过半,这件事得到通过,上奏给了皇帝。 朱由检得知结果后,顿时欣喜若狂,知道林丹汗封贡这件事,最终尘埃落定。 现在,他只需要等待林丹汗的使者献上玉玺,就能在登极之初祭告太庙,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功绩。 《明史》: 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大狱廷鞫。 (这是明朝文官的三大权力) (本章完) 第71章 罢免崔呈秀 十月七日,朱由检为天启皇帝上谥号达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庙号熹宗。 最初礼部拟定的是僖宗哲皇帝,朱由检想到周僖王、唐僖宗都没有什么好名声,不愿给皇兄这么差的庙号,御笔改僖为熹,改哲为悊,含义稍好一些。 谥号庙号确定后,天启皇帝彻底成了过去式,朝堂进入了朱由检的时代。 内阁大学士黄立极等人请开经筵及日讲,朱由检不愿在大冬天召开复杂的经筵仪式,也不愿在这时选定知经筵事或同知经筵事,以寒暑暂免的惯例,把经筵放在明年春天开始。 同时,为了不给人留下不爱读书的印象,朱由检定在十六日常朝后,举行第一次日讲,以后除了朝会日期外,每日举行讲读。 按照惯例,朱由检封自己生母的弟弟刘效祖为新乐伯、刘继祖为锦衣卫都指挥同知,他们的儿子刘文炳、刘文耀等人也都封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在里面领取俸禄。 皇后的父亲周奎,也按惯例被封为都督同知,等待以后封爵。 同时朱由检也追尊万历皇帝的选侍李氏,也就是所谓东李娘娘,曾在朱由检生母去世后抚育他。这位李选侍在天启元年二月封庄妃,被宫中太监气得愤郁而亡。朱由检感念她的养育之恩,赐她弟弟田产,授予公士爵位。 封赏亲戚之后,还要封赏身边人。朱由检封徐应元弟侄一人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太监王文政、王国泰、王永祚弟侄一人锦衣卫指挥使。 其他潜邸太监王佐、陈秉政、齐本正等人也都各有封赏。不过对他们朱由检就没有那么大方了,大多只给他们的弟侄公士爵位,只有社会地位,但不发放俸禄。 甚至,对徐应元等人朱由检也不想发放世职,只是魏忠贤封出去的荫袭太多,朱由检太小气难以笼络他人,只能先赏给他们世职了。 然后,在魏忠贤上交捐纳公士搜刮来的价值百万两银子的钱粮后,朱由检正式批复魏忠贤等人上奏的东江功劳,魏忠贤、王体乾、徐应元、崔呈秀等人,各荫锦衣卫指挥同知。 这让魏忠贤心中大定,知道皇帝仍旧需要自己。无论是林丹汗封贡还是搜刮为天启皇帝建陵墓的钱粮,他都完成得很好,皇帝也已经接纳他,把他排在徐应元前面。 自忖皇帝还需要在全国各地搜刮钱粮,不会轻易处理自己。再加上十月五日杨所修指挥陈尔翼搅浑水,想把东林余孽搅进来,魏忠贤觉得朝堂上有一股暗流,自己要尽快解决崔呈秀的事情,把罪责推在他身上,消除身上隐患。 所以就在十月十四日,云南道御史杨维垣上疏,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立志卑污、居身秽浊、与旧辅冯铨争权有隙等等。极力诋毁崔呈秀,夸赞魏忠贤的忠心,甚至把外面传言的天启皇帝驾崩时魏忠贤和崔呈秀有阴谋也解释了一下,把脏水都泼到崔呈秀身上。 里面写的“误信呈秀”等语,让朱由检看了很是好笑,觉得这封奏疏的目的不是弹劾崔呈秀、而是为魏忠贤辩解。 再想到杨维垣作为阉党干将,曾经首先提出重新评价三大案、引出《三朝要典》编撰,朱由检对他的目的也猜出了几分。无外乎是和崔呈秀切割,把罪责推到他的身上,保住阉党其他人。 想到袁可立还在路上没有进京,用这封奏疏赶走崔呈秀的说服力也不够,朱由检批复杨维垣“率意轻诋”,责怪他没有证据胡乱弹劾,没有拿这封奏疏问罪崔呈秀。 但是崔呈秀却被这封奏疏吓到了,知道魏忠贤和阉党在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本来一个月都没能回乡就让他感到不安,这封奏疏更让他的不安增长到了极致,知道如果自己不想办法,可能根本就回不去。所以他立即上疏辩解,请求回乡守制。 朱由检当然不会批,否决了他的请求。他知道只要崔呈秀被继续弹劾下去,各种罪状早晚都会揭露。到时候阉党的末日,很快就会到来。 所以在朱由检看来,无论杨维垣是不是阉党、也不管他的背后是谁,那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奏疏意味着,越来越多的科道官员对阉党大臣发起攻击,很快会形成风潮。到时候,就算魏忠贤和其他阉党官员想要切割,也根本不可能割开。 只是,让朱由检有些失望的是,十月十五日的朔望朝上,仍然没有阉党之外的官员站出来弹劾崔呈秀,这让他觉得火候仍旧不够,自己还要等待。 所以朱由检耐着性子,在十月十六日举行日讲仪,开始作为帝王的学习。听讲官讲读《大学》、《尚书·尧典》、以及张居正编撰的《帝鉴图说》等书。 到了十月十九日,又是杨维垣的上疏。这次他仍是弹劾崔呈秀,却没敢按皇帝的批复说出崔呈秀的犯罪证据,只是说他勾结内侍。 疏内对崔呈秀的弹劾浅尝辄止,对魏忠贤则大加称赞,说什么“厂臣公而呈秀私,厂臣不爱钱而呈秀贪,厂臣尚知为国为民,而呈秀惟知恃权纳贿”,看得朱由检都觉得肉麻,不知杨维垣是不是为了夸魏忠贤,才专门写了这奏疏。 但是正因为此,朱由检对这封奏疏却不好批复。按照他的本意,是要把这封奏疏批回去让事情继续发酵的。但是这样一来,似乎显得自己对杨维垣夸赞魏忠贤不赞同,不想让他们完成切割。 考虑到魏忠贤和阉党与崔呈秀切割的心思显露无疑,也为了进一步放出信号,朱由检最终在奏疏上批示“令静听处分”,明确自己态度。 这个态度一出,崔呈秀的心反而放下了一点,知道魏忠贤和阉党都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皇帝也打算放自己回去。急忙又写了奏疏,请求回乡守制。 这份守制请求,朱由检自然是批准了。在十月二十一日、袁可立即将到京的时候,朱由检正式免除崔呈秀的兵部尚书等职务,让他回乡守制。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十月: 丁未(十四日),云南道御史杨维垣疏纠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立志卑污,居身秽浊,与旧辅冯铨争权有隙,饵吴淳夫攻之,一郎官不数月已跻卿贰,躁进者无不匍匐呈秀之门矣。 壬子(十九日),御史杨维垣再疏纠崔呈秀通内,凡急于仕进者,靡不趋之。故当杨、左之时,人皆以不参厂臣为罪,当呈秀之时,人又以不誉厂臣为罪。故不知者谓呈秀于厂臣为功首,于名教为罪魁,臣谓呈秀毫无益于厂臣,而且若为厂臣累。 盖厂臣公而呈秀私,厂臣不爱钱而呈秀贪,厂臣尚知为国为民,而呈秀惟知恃权纳贿,其可恨也至矣。今呈秀乃以臣明目张胆之举为挟忿泄怨之事乎? 旨令静听处分。 甲寅(二十一日),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免归守制。 (本章完) 第72章 倒魏风潮 早在九月五日,朱由检就曾下诏,召袁可立、董其昌、毛文龙进京。 九月六日,袁可立被廷推为兵部专督军械侍郎,朱由检再次命内阁和吏部下诏。 之后因为兵部尚书崔呈秀要守制,兵部侍郎也不堪用,朱由检又数次下诏,催促袁可立进京。 袁可立今年已经六十六岁,经历过万历、泰昌、天启三朝,去年底就已致仕。本来他已经打算在睢州老家养老,不再想起复的事情,甚至连八月份的三殿功加衔都推辞了。 但是朱由检数次下诏,还召了他的老朋友董其昌、老部下毛文龙一起进京,这让袁可立无法在家中安坐,只能奉诏进京—— 毕竟董其昌是他多年老友,又同在去年致仕。如今这位老朋友因为自己同样被起复,他若不去京城,董其昌一个人到了京城,面上会不好看。 至于毛文龙这位老部下,更让袁可立忧心。毛文龙这个人有点跋扈,东江镇的问题也很多,一旦朝廷处理不好,就有可能生出嫌隙,甚至逼反了他。 这让袁可立再也无法安坐,带着几个随从就轻车简从赶路,想赶在毛文龙之前进京。免得朝廷和毛文龙沟通不畅,有可能毁了东江镇。 一路疾行,经过顺德府在驿站中休息时,袁可立还见到了在那里募兵的卢象升。 得知卢象升被加兵备道,让他在大名、广平、顺德三府募兵,清理盗贼的同时,还要作为守卫长城的后备兵力。袁可立更是惊讶,认为北疆形势着实危险,否则皇帝不会出此下策,让远在大名府的卢象升招募兵马。 勉励了这位学生几句,袁可立还给他留下一封信,让他去找沈有容讨几个老兵,帮他训练兵马。 卢象升对自己老师被起复同样十分欣喜,更加认识到皇帝重用天启二年这一科。有这位兵部侍郎、还很有可能成为兵部尚书的老师在京城,自己只要练好兵马,就有机会立功。 这让他更加心潮澎湃,觉得建功立业的机会,已经近在眼前。 继续往前走到保定府,袁可立连去拜访孙承宗都来不及,只是让人送了一封信,就继续向前赶路。在十月二十七日,终于抵达京城。 得知毛文龙还没有抵达京城,袁可立松了一口气。但是毛文龙迟迟没有进京,也让他感到忧心。知道毛文龙一定是心有忧虑,所以走得才慢。如果不能和朝廷做好沟通,东江镇的情况,就会极为危险。 不过,现在不是袁可立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刚刚抵达京城,袁可立还没有来得及歇口气,一直在催促他进京的朱由检,在得知消息后立即就派人传谕,让他明日觐见。 袁可立此时才知道,他身上的官职已经变了。崔呈秀守制之后,朱由检在二十六日常朝上下旨,让袁可立署理兵部尚书。 所以如今他的职位是兵部专督军械侍郎、署理兵部尚书事务,在新的兵部尚书被廷推出来前,他就是兵部的一把手。未来也很有可能被廷推为兵部尚书,成为朝廷重臣。 这样位高权重的大臣,进京之后自然不断有人拜访。尤其是天启二年的进士,更是连番到来。袁可立忙到晚上,方才从几个亲近的学生那里,了解到京城情况。 此时他才知道,如今京城官员最热议的事情,不是即将举行的林丹汗朝贡,而是崔呈秀被罢免后,掀起的倒魏风潮: “二十一日,陛下批准崔呈秀回乡守制。” “二十三日,工部都水司主事陆澄源,上疏建言四件事情,直接弹劾魏忠贤。” “二十四日,直隶提学御史贾继春、山东道御史吴尚默继续弹劾崔呈秀,要追究他的罪过。” “二十五日,陛下处理兵部事务的常参会议上,兵部武选主事钱元悫当面向陛下上奏,由崔呈秀的事情,进而弹劾魏忠贤。” “二十六日常朝,贾继春继续弹劾崔呈秀,兵科都给事中许可徵也弹劾崔呈秀,兵部侍郎田吉以人言求归,阉党想要让有兵部尚书加衔的阎鸣泰回到兵部管事,陛下命老师署理兵部尚书。” “二十七日,也就是今天,国子监贡生钱嘉徵上疏,揭发魏忠贤十大罪状,这件事已传得沸沸扬扬,到处都有人议论!” 这么多人接连不断上疏,甚至连没有官职的贡生都上疏了,可见弹劾魏忠贤已经在京城成为一种风潮。只要皇帝不像先帝那样力保,魏忠贤铁定难以渡过这一关。 这件事袁可立早有预料,他从皇帝登极以来的种种举措中,就知道皇帝一直在收拢大权。甚至觉得皇帝罢免崔呈秀、让自己署理兵部尚书,就是为了防止在魏忠贤倒台的时候,京中因此生乱。 所以袁可立听着学生们的讲述,一直不慌不忙,询问前来拜见的蒋德璟、倪嘉善等人道: “你们是陛下近臣,可知陛下是什么打算?” “对这些弹劾奏疏,都是怎么批复的?” 倪嘉善在兼任起居郎,蒋德璟在管理诰敕,对皇帝的态度当然一清二楚。倪嘉善道: “陛下说他自会独断,对弹劾的臣子都是斥责,但也都没追究。” “今日钱嘉徵的上疏,陛下让内侍念了一遍,说‘廷臣自有公论’。” “魏忠贤听着奏疏,可谓汗流浃背!” 明白了皇帝的态度,再念叨着“廷臣自有公论”这句话,袁可立知道皇帝是嫌他们弹劾的力度不够,想让更多的大臣站出来。 所以他当机立断,决定在明日觐见时,就向皇帝建言,劝皇帝罢免魏忠贤。 十月二十八日,朱由检在武英殿召见袁可立。 看着这位风尘仆仆的老臣,朱由检很是感动。眼看他的脸上还有疲惫之色,在袁可立行礼拜见之后,立即给他赐坐。 袁可立却没坐下,直接向皇帝道: “陛下是想做明君,还是做平庸的君王呢?” 朱由检想都不想,当即便回复道: “当然要做明君!” “朕要继太祖、成祖之志,做一位圣明君主。” 虽然和心目中的明君标准不太一致,袁可立仍旧说道: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要留着魏忠贤,用这种人污了名声呢?” “魏忠贤在天下的名声,想必陛下已有所耳闻。” “太祖、成祖的时候,会留着这等人败坏他们的名声吗?” “会放任他被称九千岁吗?” “臣请陛下决断,立刻罢免魏忠贤!” 《崇祯长编》: 浙江嘉兴县贡生钱嘉征疏言东厂太监魏忠贤十罪: 一曰并帝。夫天无二日,而阿附诸臣凡有封章必先关白忠贤,至颂莽功德必以上配,先帝及奉俞旨必曰朕与厂臣,从来有此奏体否?滔天之罪一也。 二曰蔑后。夫中宫,天下臣民之母后也。皇亲张国纪未罹不赦之条,闻先帝令忠贤宣皇后而忠贤灭旨不传,致皇后当先帝御前面斨逆奸,遂罗织皇亲,多方欲致之死,几危中宫。滔天之罪二也。 三曰弄兵。祖宗朝不闻有内操之制。忠贤外胁臣民,内逼宫闱,操刀剸刄,炮石雷击,谋图不轨。滔天之罪三也。 四曰无二祖列宗。高皇帝垂训,中涓不许干预朝政,乃忠贤军国重事一手障天,凡钱谷衙门、边腹重地、漕运咽喉多置腹心,意欲何为?滔天之罪四也。 五曰克削藩。封三藩庄田,赐赉合之不及福藩之一,而忠贤封公侯伯之上田,楝选膏腴不下万顷。是祖宗百世之亲反不若一豪悍之家奴,滔天之罪五也。 六曰无圣。夫至圣先师为万世名教主,忠贤何人而敢建祠太学之侧?滔天之罪六也。 七曰滥爵…… 八曰掩边功…… 九曰朘民…… 十曰通同关节…… 批复:魏忠贤事体,廷臣自有公论,朕心亦有独断,青衿书生不谙规矩,本当重处,姑饶一遭。 (本章完) 第73章 举荐人才 被袁可立的话触动,朱由检知道自己必须下决断了。连袁可立这样的中立派大臣,入朝第一件事都是弹劾魏忠贤。自己继续留着魏忠贤,还有什么正面作用呢? 唯一让他有些放不下的,就是二百万两陵工的捐纳,魏忠贤还没有完成。 本来他还打算让魏忠贤捞点银子再处置,现在看来是留不下了。 捐纳公士的银子能收多少就收多少,收不够就抄阉党的家! 抄家这种事情,朱由检是不怎么愿意的。 一是因为抄家这种行为太过激烈,容易引起大臣抵触。 二是因为抄家时财物容易被隐瞒,能抄到十分之一就算不错,除了现银之外还要想法变现。 所以朱由检更倾向于让阉党和他们的支持者用钱粮捐纳公士,自己掌握名单后,慢慢搜刮他们。 如今阉党的崩盘速度太快,朱由检也只能杀鸡取卵、挑几个人抄家了—— 二百万两陵工的费用,一定要让他们凑齐! 做出这个决定,朱由检向袁可立道: “袁卿不必多言,朕心里已经有决断。” “今日只商量兵部事务,其它想说的话,留在明日朝会上再说!” 又让袁可立坐下,不用继续站着。 袁可立谢恩坐下,对当今皇帝的第一印象,就是有很有主见。 随后听皇帝提到林丹汗封贡之事,想到这件事的经过,袁可立对皇帝的这种印象更深了: 『除了林丹汗被封顺礼王的诏书外,其它封爵诏书都是陛下私自发放的,可以看做中旨。只是后来经过廷议,朝廷承认了而已。』 『陛下虽然年幼,却是很有主见。也不是那么在乎约定俗成的规矩,他想做的是太祖、成祖那样大权独揽的皇帝。』 想到皇帝私下册封顺天贵族,还有对朝会制度、廷推制度、廷议制度、官员加衔等方面的改动,袁可立知道这位皇帝并不怎么在意文官约定俗成的规矩。 之所以没有闹出中旨之类的事端,是因为这位陛下明面上还比较尊重规矩,被阉党驯服的大臣也没有胆子反抗。 如果是正直敢言的大臣在朝,皇帝的这些改动是绝不会轻易通过的。那些人不可能随随便便答应、不会按皇帝的规矩行事。 袁可立自己就曾是那样的人,知道他们的想法。 他觉得如果自己再年轻几岁,一定会和皇帝好好说道说道。 但是现在风烛残年,能做点事就不错了,还是不要随便插手其它事情了。 作为文官抗中旨的代表,袁可立年轻的时候,敢于顶着万历皇帝的中旨诛杀阉宦。但是在天启年间的时候,他就能够在阉党当政的局面下仍旧继续当官。若非魏忠贤做得实在太过,让他无法忍受,说不定他现在还在朝堂上呢! 如今,新皇帝的做法虽然和他的理念有些不合,却没有闹出中旨那样的事情。袁可立不愿在这件事上纠缠,破坏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封贡这件事情早已定下,袁可立的看法和孔贞运差不多,觉得这些类似土司的爵位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每年花点钱而已。 让他在意的是,这些草原部落,能不能抵挡后金。 “孙承宗大学士在辽东督师的时候,就认为草原诸部不可用,只会索要市赏。” “王象乾当时是蓟辽总督,只知道一味讨赏安抚那些部落,也因此被孙督师提议,废除总督职务。” “陛下想让草原部落抵挡后金、让王象乾整修长城,臣以为作用不大,难以达到预期。” 向皇帝说着这些事情,袁可立将孙承宗、王象乾等人的恩怨,解释得一清二楚。认为王象乾只知道一味讨赏,靠他是没法抵御后金的。 朱由检只是听朝臣说王象乾在草原诸部威望素著,此时才明白威望是怎么来的。 不过他本来也没指望王象乾这个老臣能够打仗,真正被他寄予厚望的,是他任命的武提督满桂。 如今满桂早已到任,并且在整顿长城防务,王象乾到了之后,只需要安抚草原部落,把他们转化为顺天贵族即可。 所以朱由检道: “草原部落不堪用,朕早已经知道。” “但是如今大明和后金相争,大明不用他们,后金就会使用。” “只要这些草原部落不为后金所用,就是大明的胜利。” 说着,朱由检命人将自己绘制的一幅地图挂起来,指着大明、草原、后金的形势道: “塞外到辽东这一带草原辽阔,总是要有人占据的。” “与其让投靠后金的人占据,还不如让林丹汗占据。” “到时候后金想绕过山海关从草原破关,就先需要攻打他们。” “无论他们能抵挡多久,都能为我们预警、同时争取时间。” 向袁可立阐述自己的战略,朱由检对草原部落的期望,便是不让后金轻易从草原通过,争取锁住后金。 至于抵挡后金的进攻,朱由检从不抱以希望,他给草原部落的命令,也是尽力抵抗之后就能撤走,朝廷会弥补他们损失。 这种做法,朱由检称之为“动态防御”,目的是用一个个草原部落的阻击,削弱后金兵锋。等后金攻到长城前面时,就是强弩之末了。 而且后金如果想进攻长城,还需要留下兵力守卫后路,免得草原上的部落袭扰,断了他们后勤。 划出几条后金可能通过的路线,又划分出林丹汗等人的领地,朱由检打算用他们做屏障,减轻大明的军事压力。 但是长城防御也不能少,必须整修隘口,作为最后一道防线。 袁可立听着皇帝的规划,觉得这位皇帝确实很有主见。他或许对边疆的具体事务不太清楚,但是在战略上,却是非常清晰—— 以每年几万两赏银、几十万贸易配额,换取林丹汗牵制后金,确实是桩好买卖。 “那在辽东那边,陛下是打算固定防御吗?” 认可了皇帝对草原部落的使用,袁可立又询问道。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 “花费那么多钱粮建好的城池,总不能轻易丢了。” “在山海关前多几条防线,也有利于保障京城安全。” “就是不知道辽东不再新建城池堡垒后,钱粮花费能不能减少一点?” “每年给他们那么多银子,却总还说缺饷。” 每年消耗五六百万两银子,打造出的兵马还只能守城、根本不能外出作战,朱由检根本不知道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如果不是辽东防线实在重要,他早就命人查账了。 就怕那些人不敢出去杀鞑子,却敢在窝里横,像刘诏那样领兵直驱京城。 朱由检手中没有一支可靠兵马,也没有可靠的大臣,此时根本不敢查账,不知道如何改变辽东的局面。 袁可立对此无话可说,他在地方担任过巡抚,又在京城担任过侍郎,知道朝廷拨款都是虚数,出京能有八成就算不错,到最后可能只有十之二三落在前线士兵手里。 这些积累的弊政,不方便在皇帝面前说出来,袁可立只能向皇帝举荐道: “前任南京户部尚书毕自严,曾在臣之前担任这个职务。” “因为魏忠贤要卖南太仆寺牧马草场,毕自严坚决不同意。魏忠贤假借先帝命令强行把草场卖掉,毕自严愤而称病返乡。” “臣因此被廷推为南京户部尚书,同样因为做不到这件事,只能致仕回乡。” 朱由检听到这些,一边为南太仆寺草场可惜,想着能不能在以后收回来,一边对毕自严的性格有了一些了解。 虽然不知毕自严的理财能力如何,但是这样有原则、有底线的官员,确实适合执掌户部。所以他当即下令道: “先召毕自严进京,职务以后廷推。” 又向袁可立询问,有没有其他人推荐。魏忠贤倒台之后,可以预见很多阉党大臣要被弹劾下台,朱由检要多储备些人才,免得职位都被不认识的东林党人占据。 他召袁可立进京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这位中立派,给自己推荐些人才。自己能以他为首领,结合天启二年的进士,打造出一个独立在阉党和东林党之外的小集团。 如果可以的话,阉党和东林党他都不想用,免得党争延续。以后要让他们统统变成中立派和帝党,完全效忠自己。 袁可立当然有人推荐,还是分量很重、能直接回朝担任首辅的孙承宗: “孙督师了解辽东情况,有他在辽东不会生乱。” “陛下可召他回朝,理清辽东事务。” 缓缓点了点头,朱由检知道是时候召孙承宗进京了。以前是因为孙承宗名列东林党,自己不好在魏忠贤掌权时把他召回来。如今魏忠贤即将垮台,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当前朝中的阉党实在太多,也确实需要召回一些东林党人平衡一下。没有东林党和阉党争权的话,他这个皇帝就会被阉党文官锁起来。 只是想到内阁四位大学士辅助自己登极有功,自己不好太过绝情,朱由检向身边随侍的王文政道: “把这件事告诉四位大学士,让他们好好议议。” 把这件事告诉四位阁老,让他们主动推荐。这样他们能落下香火情,自己以后保他们时,也能容易一点。 眼见自己举荐的人无一不被任用,袁可立心中振奋,又举荐了李邦华、茅元仪等人才: “李邦华巡抚天津时,和臣在登莱遥相呼应。后来因为谣传孙督师清君侧的事情,被魏忠贤去职。” “茅元仪曾著《武备志》,对军械、战略、兵法、练兵、阵法、天文、地理皆有了解,曾在辽东立功,被荐为翰林院待诏。” 对李邦华这个名字点头认可,知道这又是一位东林党,如今可以起复。 对茅元仪就有些皱眉,朱由检道: “翰林院待诏只有从九品,也就是说茅元仪不是进士。” “让他参加明年的科举,先考上进士再说!” 不是进士,就没有大用的可能,朱由检使用的阻力会很大。所以就让茅元仪先考上进士再说,这样才好用他。 袁可立闻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清楚,茅元仪如今连举人都不是,不能参加会试。 这下朱由检就没办法了,会试、殿试他还能想办法,但是总不能连乡试都给包办了。只能先把人召过来,再决定担任何职。 而且在朱由检心中,还有让茅元仪在内廷任职的想法。毕竟这个人能被袁可立推荐,可见确实有才能,只是不适合科举,没能考取功名而已。 内廷的御马监、上林苑监等机构除了太监之外,也需要外人任职。茅元仪愿来的话,能把他安排在里面。 甚至,朱由检还打算千金买马骨,招揽更多不适合科举的人才,进入内廷任职。 魏忠贤之后的内廷,必然会有大变。 (本章完) 第74章 驻朝大臣 举荐了人才之后,朱由检和袁可立谈到了这次谈话的主要议题:毛文龙和东江镇。 袁可立赴京的目的就是这个,此时向皇帝道: “陛下,臣之所以和毛文龙产生龃龉,是因为奉旨核查毛文龙上报的战功和兵力。” “毛文龙曾说杀死建虏二万余人、马三万匹,这个数字是没有证据、无法进行考证的。” “至于东江镇的兵力,最初镇江大捷后,开镇时大约一万八千一百人。毛文龙虚报为二十余万,有衣甲器械者,仅四万人。” 对毛文龙夸大战功和兵力的事情没有一点遮掩,袁可立道: “但是如果朝廷只按四万士兵拨付钱粮,毛文龙定然无法支撑。他收拢的辽民,要靠朝廷钱粮养活。” “所以毛文龙只能虚报战功和兵力,向朝廷讨要钱粮。臣奉旨核查得知实情之后,毛文龙担心事情败露,勾结言官弹劾微臣,因此产生龃龉。” 对此能够理解,朱由检道: “毛文龙收拢的辽民,确实需要朝廷钱粮养活,虚报兵力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朝廷钱粮也是从百姓那里收取的,辽民多用一点,百姓的负担就重一点。” “总不能继续加重百姓负担,拿去养活辽民吧?” 九边到处都有缺饷,陕西甚至有士卒逃亡。朱由检估算之后,发现欠发的粮饷至少就有四五百万,几乎能比上三大殿建设的费用。 所以他很想把辽东的饷银降下去,更别说拿去养活辽民了。 但是那些辽民家破人亡已经够惨,而且和后金仇深似海,朱由检不可能随便放弃这些人,让他们自生自灭。 袁可立同样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觉得为难,后来离开了登莱。此时他只能为毛文龙解释道: “毛文龙的战功和士兵是有虚报,但他作为奇兵、让建虏东西奔驰,却是实打实的功劳。” “朝廷不能因为他的劣迹,否认他的功劳。先帝也因为这点,给了毛文龙赏赐。” 对此朱由检是认同的,毛文龙一个百户嗣子,救出那么多辽东沦陷的民众,功劳怎么夸都不为过。 甚至可以说,在辽东节节败退的大背景下,毛文龙和东江镇是一个极大亮点。 与之相比,反而是显得辽东军镇无能了。也难怪他们看东江镇不顺眼。再加上朝廷钱粮有限,给东江镇多了,给辽东的就会少点,这样双方之间,自然会有矛盾。 尤其是如今的毛文龙经过铁山之败,朝鲜借出的铁山、义州等陆上据点几乎全部丢失,只能退守皮岛那个小岛,屯田也没法继续了。无论是士兵还是跟随他的辽民,都需要朝廷钱粮供养。 原本的钱粮更加显得不足,毛文龙一直叫着乏饷,就是因为除了朝廷钱粮之外,他已经没有办法养活皮岛军民。 但对朝廷来说,这个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不可能按他需求拿出钱粮,养活皮岛军民。 事情的症结就在这里,朱由检问袁可立道: “袁卿觉得该怎么办?” 袁可立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以前东江镇的粮饷除了由朝廷拨付之外,还有陆上屯田收入,以及朝鲜支援。” “如今陆上据点几乎全部丢失,这一块是没有了。” “朝鲜也对毛文龙丧师失地颇为抱怨,不愿再支援他。” “朝廷不拨付更多钱粮,东江镇就要一直想办法解决这件事,难以继续牵制后金。” “因此只能想办法给东江镇补充钱粮。” 同时他还建议道: “如今东江镇的士兵和辽民大多都在岛上,正是清点的好时机。” “陛下可命人清点人数,确定皮岛军民需要多少钱粮。” “不能再任由毛文龙虚报,继续含混下去。” 朱由检点了点头,认同道: “是这么个道理!” “毛文龙曾是你的部下,现在他经过多年蹉跎之后,应该知道你曾经对他的爱护了。” “这件事就由你去说,要和毛文龙讲明白。” “至于粮饷的事……” 顿了一顿,朱由检说出了袁可立话中的未尽之意: “朝廷财政入不敷出,辽饷给大明子民的压力已经够大,不能再增税了。” “朝鲜以前能支援东江镇,现在皮岛军民人数更少,应该同样能支援。” “让毛文龙核查东江镇士兵数量,重新整编之后,由朝廷负责士兵粮饷。” “其余辽民所需要的钱粮,朕允许毛文龙在朝鲜筹集,让他便宜行事。” 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让毛文龙收拾兵马之后,威逼朝鲜拿出钱粮。具体用什么手段,一切由他自便。 这和袁可立的理念颇为不合,刚才他没有说出这一点,就是这个原因。但是如今的大明实在拿不出来更多钱粮,皮岛军民也需要钱粮养活,只能用这个办法、尽量筹集到钱粮了。 再想到他对朝鲜弑君篡权的事情颇不赞同,也觉得朝鲜有些首鼠两端,朝鲜火枪手一直在为后金征战。所以他最终默认了这一点,没有表示反对。 不过,为了面上好看、手段更柔和些,袁可立还是建议派遣一名文官,督办朝鲜粮饷。 这点倒符合朱由检心意,想到清末在朝鲜的驻军和驻朝大臣,朱由检道: “派遣大臣在朝鲜驻扎,称为驻朝大臣,负责大明和朝鲜在军务、商务等方面的往来,兼理东江镇粮饷,在朝鲜筹集粮食供应皮岛军民。” “允许皮岛和朝鲜通商,授权东江镇稽查通往后金的商道,防止大明和朝鲜的不法商人和后金通商,为后金提供粮食等物资。” “这个驻朝大臣,袁卿觉得谁能担任?” 这个人要有手段压服朝鲜君臣,还要能和毛文龙好好配合,袁可立一时也拿不出人选。再加上他对皇帝直接任命官员颇为警惕,此时便回复道: “大臣进用,宜出廷推。” “陛下可命朝臣推选,一定能选出合适大臣。” 被袁可立顶了回来,朱由检一时没话说了。只能和他商量一些兵部事务,勉励他好好担任兵部尚书,结束这次谈话。 (本章完) 第75章 魏忠贤引疾辞爵 “袁可立虽有能力,却不怎么听话啊!” 看着袁可立的背影,朱由检感叹道。 能够理清毛文龙的事情,对后金的战略也和自己不谋而合,袁可立在能力上无需多说。但他作为文官的坚持,也让朱由检有些头痛。 不过想想后世的总统也不能大权独揽,朱由检也就释然了。任用这样有能力的大臣,就得忍受他的脾气。 那些总统都能做出一番事业,自己这个权力更大的皇帝没道理不能。 徐应元不知他的想法,不知他在感叹之后就想到了其它事情。他只以为皇帝对袁可立不满,在旁乘机说道: “陛下,外面的大臣不听话。” “要多用我们内臣。” 轻轻瞥了他一眼,朱由检拿着那些弹劾魏忠贤的奏疏,说道: “但是外面的大臣不让用啊!” “你看这些奏疏,都是弹劾厂臣的,甚至还牵连到其他内官。” “让你去查这些人的身份,都查出来什么了?” 徐应元急忙回道: “杨所修、陈尔翼、杨维垣、贾继春、许可徵这些人都是阉党,想要让崔呈秀承担罪名。” “吴尚默是被杨涟、左光斗荐升为御史,应该算是东林党人。” “陆澄源、钱元悫背后的人不知,但他们都是浙江人,或许同情东林党。” “而且两人都是天启五年进士,这一科的会试主考官是顾秉谦、魏广微,外面都说有弊案,是阉党主持的科举。” “这两人或许为了和阉党撇开关系,所以不遗余力攻击厂公。” 一下子攻击了两方人,朱由检看着徐应元,觉得他的胆子真够大的—— 想让自己不信任外臣,也想让自己罢免魏忠贤,这家伙想的还真美! 看了一眼旁边记录起居注的天启五年状元余煌,朱由检眼神示意他把徐应元的话如实记下来,继续询问道: “钱嘉徵呢?” “这个贡生背后有没有人指使?” 徐应元继续回道: “钱嘉徵一介贡生,背后有没有人暂时没有查到。” “只知道他是嘉兴海盐人,祖父钱薇是湛若水的弟子、嘉靖十一年进士,以直谏闻名。” “钱嘉徵或许想学他祖父,以弹劾厂公成名。” 说完这些,徐应元又悄悄道: “臣还查到钱嘉徵是吴越王钱镠后人,东林党钱谦益也是钱镠后人。” “只不过一个家在嘉兴海盐,一个家在苏州常熟。” “这些钱氏族人,或许存在联系。” 微微点头,朱由检表示明白了。向徐应元道: “把这些拿给厂臣,让他想个办法。” “朕不想每天醒来,都看到这些奏疏。” “连贡生都上疏了,再过一段时间,恐怕通政司和文书房都堆满了!” 徐应元强忍激动,询问道: “厂公若没办法呢?” “这么多人上疏,不兴大狱可没办法平下去。”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怪他非得让自己把话说明白,冷冷道: “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吗?” “让厂臣先躲一阵子,离开京城再说。” “南京那边东林党多,朕担心厂臣去了南京可能引发苏州民变那样的事情,像马顺那样被人打死。” “让厂臣先去中都凤阳吧,等皇兄的皇陵修好以后再回来。” “他的护卫、家产也都带着,免得路上出了意外。” 得到确切指示,徐应元心里有底了,当即就要领命劝说魏忠贤。 朱由检这时又道: “让涂文辅、王永祚一起去,厂臣会明白的。” 登极已经两月,朱由检对后宫的局势早已完全了解。知道宫中除了魏忠贤的那些死忠外,大部分人都愿意依附自己这个皇帝。 此时派涂文辅、王永祚过去,就是告诉魏忠贤,如果他不愿意辞职,自己就只能下手,给外面的臣子交待。 魏忠贤看到三人联袂而来,还带来了皇帝明确的指令,顿时一切都明白了。 皇帝或许还想用自己搜刮陵工钱粮,外面的臣子却不愿让自己留下去。皇帝能用的太监又很多,保自己的心思不坚定,不愿像先帝那样为自己兴大狱、把外面的言论强行压下去。 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按皇帝的吩咐主动辞职,去中都凤阳居住。 “去了凤阳,我还能再回来吗?” 有些惶恐地想着,魏忠贤此时却毫无办法。 此时他就是想调动东厂,都不知道麾下有多少人被王永祚拉拢了去。 梁世勋这个京营总督、阎鸣泰这个专督京营侍郎,也根本掌控不了京营。 至于自己的一千死士,在涂文辅麾下的腾骧四卫面前,更算不上什么。 可以说,此时的魏忠贤没有任何力量能与皇帝抗衡,只能期望皇帝给自己保留富贵: “我侄子的爵位能保住吗?” “陛下有没有指示?” 恋栈不去的原因就是这个,魏忠贤即使知道能保住爵位的希望很小,还是忍不住询问。 徐应元心中冷笑,怪魏忠贤这时还拎不清,为了所谓的爵位一直恋栈不去,反问道: “陛下没有指示,但是厂公自己不会看奏疏吗?” “难道厂公以为你离开后,他们还能保住爵位?” 魏忠贤知道自己侄子的本事,当然不认为他能挡住那些文官的攻击。想到每份弹劾自己的奏疏几乎都提到了滥封爵位之事,魏忠贤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辞去他们的爵位,这样还能保住性命。 想到皇帝让自己带着护卫、家产离京,魏忠贤心中安慰自己没有贵还有富,让人帮自己写了两封奏疏:一封辞去职位,一封辞去爵位。 二十九日常朝,正当朝堂上的给事中、员外郎等官员纷纷弹劾魏忠贤时,朱由检让人诵读魏忠贤的两封奏疏,告诉群臣他昨日已经“许太监魏忠贤引疾辞爵”,并且在批准魏忠贤辞职的同时,同意他辞去魏家爵位的请求。 宁国公魏良卿改为世袭指挥使,东安侯魏良栋改为世袭指挥同知,安平伯魏鹏翼改为世袭指挥佥事—— 这三个魏忠贤挖空心思谋取的爵位,随着他的辞职被削去,尽皆改为世职。 《崇祯实录》 天启七年十月: 辛酉(二十八日)……许太监魏忠贤引疾辞爵,宁国公魏良卿改锦衣卫指挥使、东安侯魏良栋改指挥同知、安平伯魏鹏翼改指挥佥事。 (本章完) 第76章 人人过关 魏忠贤引疾辞爵,是震动朝野的大事。 虽然朱由检之后任命王体乾暂时兼任东厂提督,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辞职请求也没批准。明眼人却能看出来,缺少魏忠贤这个核心后,本就有些内乱的阉党,正在分崩离析。 “厂公糊涂啊!” “在京城陛下还有顾忌,出了京城一个小吏就能擒拿他。” “就算带着一千武士,他们在这时候还会出死力吗?” 知道魏忠贤被皇帝安置去中都凤阳,一些阉党的人叹道。 如果魏忠贤仍在京城,阉党的人还能通过他这个旗帜勉强维系,皇帝想处置他也要顾忌阉党势力。 但是出京之后,魏忠贤被怎么处置,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可以说生死性命,完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所以一些人对魏忠贤出京,可谓痛惜不已! 但是再痛惜这件事,他们也不可能提醒魏忠贤。就像那些不可能出死力的武士一样,他们是为了权势依附魏忠贤。 如今魏忠贤大势已去,他们难道还要在这时候冒头,吸引弹劾魏忠贤的人注意吗? 更多的人在寻找出路,想要保住官位。 可以说,在魏忠贤被罢免那一刻,阉党已经开始崩溃。 察觉到这种动向,朱由检在十一月初一没有举行朔望朝,而是以林丹汗遣使朝贡的事情代替。免得那些低级官员群起攻击阉党,干扰自己接收阉党倒台后空出来的权位。 林丹汗的使者早已抵达京城,并且一直在学习朝贡礼仪。在一番盛大的仪式后,大明正式接受了林丹汗的朝贡,册封了顺礼王等爵位。 然后朱由检亲诣太庙,献上前元玉玺,告慰历代先帝。 这样一件事情,冲散了朝野的注意力。能在登极之初就做出这样的功绩,很多人认为当今皇帝是个明君。 再加上魏忠贤被罢免,让一些受冤屈的人看到了希望,称颂皇帝的声音,可谓不绝于耳。 魏忠贤也在这一日,启程离开京城。率着上千人的武士,押着装满金银珠宝的四十辆大车,威风凛凛地离开。似乎在显示他的权势仍在,仍旧还有底气。 朱由检得知此事心中冷笑,同时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以后无论如何处置他,都不用担心京城发生动乱。阉党覆灭的动静,破坏力会降到最低。 在魏忠贤离京之后,他现在已经毫无顾忌。决定以整治阉党为由,掌控朝堂权力: 『首先是吏部,周应秋这个周日万该滚蛋了,收到的钱也要给我吐出来。』 『敢和李夔龙公然卖官分贿,抄家的名额无论如何少不了你们!』 吏部执掌官员任命,一直是六部之首,也是朱由检最看重的部门。 虽然他早就安排杨景辰分管文选司、加衔推升的权力也拿到了手里。但是吏部尚书这个职位,仍旧不能放弃。 兵部需要有能力的人办事,给袁可立也就算了,吏部只需要听他的指令办事,不需要太有主见的人。 杨景辰现在是右侍郎,直接提拔成尚书有违常理。而且他正三品承政使的加衔,也不能越级提升为正二品议政大臣。 左侍郎曹思诚资格倒是足够,但他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投靠的意思,肯定不能用他。 最合适的人选,是杨景辰推荐的房壮丽。 左都御史房壮丽,是如今朝堂上年龄最大的人,今年已有七十三岁。 按照朱由检的本心,是想找个机会让这位老臣致仕的。但是杨景辰如今担任吏部尚书的资格不够,向自己推荐了这位老臣。 再加上前些日子房壮丽主持廷议的事情办得不错,朱由检对他很是满意,决定先留下这位老臣几年,再让杨景辰接替他。 所以就在次日,朱由检在处理吏部事务的常参会议上,批准了杨维垣等人对周应秋的弹劾,直接罢免了此人,让他回家待罪。 然后就让杨景辰公布吏部尚书、兵部尚书、专督钱法侍郎等职位的候选人,在十一月三日的常朝上廷推。 廷推的结果不出所料,房壮丽顺利成为吏部尚书,袁可立成为兵部尚书、毕自严成为专督钱法侍郎。在阉党人心惶惶的当下,这些位置都按朱由检的意志换了人。 不过这日的朝会上,最重要的不是此事。在朱由检罢免周应秋后,群臣似乎收到了信号,对其余阉党大臣,一个一个攻击。 首先是魏忠贤的亲属,尚宝司卿魏抚民等人都被弹劾,朱由检直接把他们罢免。 魏良卿的密友、加衔太仆寺卿的白太始等人,同样也被罢免。 前任文选司郎中、如今的右副都御史李夔龙,因为和周应秋卖官分贿,在朱由检罢免周应秋后,自然被人弹劾罢免。 兵部左侍郎、有兵部尚书加衔的田吉,南京兵部左侍郎、首先为魏忠贤建生祠的潘汝祯,同样被人弹劾罢免。 专督京营侍郎、有兵部尚书加衔的阎鸣泰不知是不是怕了,上疏请求辞官。 还有些阉党想要自救,河南道御史李应荐弹劾蓟辽总督刘诏,并且为不拜魏忠贤像就被定罪论斩的耿如杞、违逆崔呈秀指示就被处以极刑的胡士容等人伸冤。 朱由检批准了罢免刘诏的弹劾,又得知耿如杞、胡士容还没有被处斩,当即命大理寺重新审案。 又有人揭发了李映日请求为魏忠贤封王的上疏,说魏忠贤有谋逆之心,建议抓捕此人,把魏忠贤定罪。 更有人弹劾首辅黄立极阿媚魏忠贤、按魏忠贤的意思票拟。并且建议皇帝起复被魏忠贤罢免的官员,让他们回朝任官。 朱由检不愿那些官员这么快回来分享权力,更想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眼看弹劾的奏疏层出不穷,其它事情完全没有时间处理,他觉得朝堂这样混乱不是办法,决定快刀斩乱麻,下命令道: “不要胡乱弹劾,朝堂上要人人过关!” 这话一出,整个中极殿中的臣子,全都吓了一跳。没想到皇帝对阉党的敌意这么大,竟然要一个一个审查。 但是皇帝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们知道,皇帝并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只是想要用“人人过关”的名义,把一些人从阉党摘出来而已: “四位大学士辅佐朕登极有功,定然不会参与逆案,魏忠贤的事情和他们无关。” “九卿同样有功,仍旧原职留任。各部门从科道官员和三法司开始,一个一个审查。” “文选司郎中周家椿转任大理寺右少卿,和吏部右侍郎杨景辰一起审查大理寺官员。” “然后审查吏部官员、再审查都察院和六科,最后审查刑部,清理陈年旧案。” “在案件重新审判前,所有弹劾一律留中,不再处理新案。”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十一月甲子,朔。 安置太监魏忠贤于凤阳。谕曰: 朕闻去恶务尽,御世之大权;人臣无将,有位之烔戒。逆恶魏忠贤,先帝以左右微劳,稍假恩宠。忠贤不思尽忠报国以酬隆遇,专务逞私植党,盗窃威福,革夺成妃、李氏位号,含冤未雪;威逼裕妃、张氏,立致捐生。借旨将敢谏忠直之臣罗织削夺,又勾同心腹,酷刑严栲,诬捏赃私,立毙多命。他若蹇谔毙于杖下,柔良殒于立枷,臣民重足,道路以目。而身受三爵,位崇五等,极人臣未有之荣,通同客氏,表里为奸。先帝弥留之时,犹叨恩晋秩,亡有纪极。赖祖宗在天之灵,天厌其恶,神夺其魄,罪状毕露。本当寸殛,念梓宫在殡,姑置凤阳。二犯家产籍没入官,其滥冒宗戚俱烟瘴永戍。 初,帝神明自操,忠贤党盛,莫发其奸。杨维垣首纠崔呈秀,始自相携贰,犹未剌忠贤也。陆澄原、钱元悫直罪忠贤,至钱嘉征十大罪疏上,乃详尽。 忠贤不胜愤,哭诉于帝,不动。知信邸内监徐应元为帝所任,忠贤屈身事之,馈以异宝,结为兄弟,告以辞东厂印。应元果为间,至是始谪之,并籍其家,未几,并安置应元于显陵。 (本章完) 第77章 二阶层和四要件 直接任命大理寺右少卿并不符合惯例,但是这时候却没有人反对。 皇帝的“人人过关”表态,让一些痛恨阉党的官员暂时停止了穷追猛打,也让一些阉党官员放下了心。 他们大多和四位大学士一样,虽然依附阉党、却没有参与魏忠贤谋逆的事情。皇帝连四位大学士都放过了,自然也不会重罚他们。 但是另一些人,那就有些惶惶不可终日了。像是周应秋、田吉等人,皇帝说着九卿留任,却在先前就罢免了他们。这让他们心中,如何能放得下? 尤其是刑部尚书薛贞,在皇帝下令重新审查耿如杞、胡士容等人的案子时,就感觉有些不安。待到皇帝要从三法司开始人人过关时,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过了这一关: 『我是东林党人,为了保命依附阉党,判过的冤假错案不知凡几。』 『这次清查三法司,怕是要拿我问罪!』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薛贞知道自己被皇帝拿去杀鸡儆猴的可能性很大,就像之前的文选司郎中周家椿一样。 但是他心中还期望皇帝能留自己一命,没有自杀认罪的勇气。 为了讨好皇帝,给自己定罪轻一点,薛贞主动请求道: “陛下,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三法司事务繁杂,而且多有交叉。” “臣请求将刑部等三法司事务,交由常参会议决定!” 朱由检闻言一喜,看向都察院和大理寺。 都察院左都御史房壮丽刚刚转任吏部尚书,如今管事的是协理院事的左副都御史许宗礼。此人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因为依附阉党快速升迁,如何敢在这时出言反对。 大理寺卿张九德虽然和阉党牵连不深,却同样是依靠阉党升官。他相信如果自己敢反对的话,皇帝会毫不犹豫地在清查大理寺时把自己罢免。所以他当即就表示同意,把大理寺事务上交常参会议。 如此一来,朱由检能用常参会议决定的事务又增加了一块,而且是在清查阉党时很重要的三法司。 眼看六部中的吏部、兵部、刑部都将事务上交常参会议,甚至连都察院、大理寺也把事务上交。和阉党牵连很深的礼部尚书来宗道、户部尚书郭允厚、工部尚书薛凤翔,同样将本部事务上交常参会议。 朱由检之前设立的常参会议,终于完全获得了干预六部事务的权力。在魏忠贤被罢免、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和内阁四位大学士需要自己力保的当下,朱由检完全能在常参会议上把内阁和司礼监当摆设,按自己的想法,决定六部事务。 可以说,在他一步步的谋划下,他实现了明太祖朱元璋最初罢免丞相的目的——直接管辖六部。 这种局面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朱由检决定用这段掌权的时间,尽可能完成调整。 知道这是阉党倒台的真空期才获得的权力,也没有像太祖皇帝那样一直当劳模的想法。朱由检决定这段时间勤快一点,尽快按自己的想法调整六部。 最好把六部的权力扩大一点,例如把五寺变成九寺,让六部督导。把六部尚书等九卿实际当成分管一摊的副总理,和内阁大学士制衡。 怀着这个打算,朱由检在上午的常朝结束后,下午立刻在武英殿召开常参会议,处理三法司事务。 因为要审查官员,吏部同样与会。从大理寺卿开始,对大理寺官员一个一个审查。 “魏忠贤权倾朝野,朝堂上的官员大部分都和他有联系。” “这些人不可能人人参与逆案,为了快速审查,要先定下审查的原则。” 坐在武英殿中侃侃而谈,朱由检此时彻底没有了顾忌,直接把自己的意志灌输给群臣: “这个审查原则,朕称之为二阶层四要件。” “所谓的二阶层,一是客观违法阶层,没有违法行为那就算是过关,不用继续审查。” “有确切违法行为的,再进入下一个阶层:主观责任阶层,确定具体责任。” “所谓的四要件,是指在定罪时,要满足犯罪主体、犯罪的主观方面、犯罪客体,犯罪的客观方面这四个要件。” “只有四要件完全满足时,才能定为犯罪进行追罚。” 将自己粗略了解的一些法学知识道出来,朱由检希望他们先适应这种思维。以后他必然会对大明的法律和司法审判体系进行调整,要有足够的人才。 能适应这种思维的,以后自然要留在三法司。不能适应这种思维的,就只能转任其他职务。 向群臣大概讲解了一遍,朱由检又拿实例解释: “遵化兵备副使耿如杞的案件,事情的缘由是他不愿对魏忠贤像下拜。” “但是这个缘由不能拿到台面上说,耿如杞也没有以此定罪,他的罪名是‘坐赃六千三百’。” “这件事查明了没有?” 薛贞急忙说道: “已经查明了,耿如杞确实非法获得六千三百两财物。” “先前已经追回,用于修筑三大殿。” 朱由检又问其他人: “是这样吗?” “有没有其他异议?” 大理寺卿张九德心中不忍,说道: “虽然非法获得财物,但是判他斩监候也太重了。” 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同样认为判处斩刑过重。 上午刚任命的大理寺右少卿周家椿,更是直言道: “虽然耿如杞确实有些非法财物,却远远没有六千三百两那么多。” “追回的六千三百两赃物,大多是他的亲友凑的。” “更何况耿如杞非法获得的财物,大多是官场惯例。” “陛下若以此追究,恐怕人人自危!” 朱由检微微点头,知道大明如今的情况可以说是无官不贪,称得上制度性腐败。耿如杞这样连六千三百两都需要亲友凑集的,已经算是清官了。自己若以此定他的罪,恐怕全天下的官员没有几个能脱罪。 直接放过不合法,按太祖定的律法又会让官员人人自危。朱由检想到后世有名的廉政公署和反贪总局,以及议论纷纷的财产申报制度,说道: “朕打算在都察院设立廉政机构,就称为廉政总署,专门负责廉政、反贪事宜。” “官员可以将自己的财产和收到的孝敬定期申报,将不合法的收入上交,朕会特赦免罪。” “耿如杞以前是按察副使吧?问问他愿不愿第一个申报。” “如果愿意的话,朕就特赦他的罪名,让他署理佥都御史,负责廉政总署组建。” 这个决定一出,其他人称颂皇帝宽大,薛贞也放下心来。因为这意味着皇帝认为耿如杞有罪,只是因为无法追究下去,才特赦了他的罪过。所以他判耿如杞斩监候不是什么过错,皇帝不会在这点追究自己。 果然,皇帝没有在这件案子上纠缠,拿耿如杞的案子解释了一下二阶层四要件原则后,便开始“人人过关”: “魏忠贤谋逆的事情,朕已经命人查办。” “所有附逆的官员,都要受到惩罚。” “大理寺卿张九德……” 听到自己的名字,张九德心中一颤,只听皇帝说道: “你虽没有直接参与逆案,却曾上疏称颂魏忠贤,有客观附逆行为和主观附逆倾向。” “魏忠贤若是谋逆,你就有从逆可能。” “念在魏忠贤谋逆未遂、你也没有犯下大罪,朕就革去伱的官职,以后冠带闲住吧!” “原有加衔荫袭、散官勋级等等,一并予以革除。” 闻言险些瘫下来,张九德心中苦涩,却又难以解释。 上疏称颂魏忠贤的事情,朝堂和地方上的大臣几乎都曾做过,皇帝以这个理由让他冠带闲住,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皇帝说魏忠贤若是谋逆,他就有从逆可能,张九德又难以辩解。如果纠缠下去,马上就会有人弹劾他不忠,追究其他责任。 就这样,从张九德开始,朱由检将大理寺曾经上疏称颂魏忠贤的官员一个个点出,同样冠带闲住。 这些结束之后,大理寺还没有人人过关,朱由检又让杨景辰审查一年一迁甚至一年数迁的官员,把这些非正常升迁的官员,降低品级使用。 整个大理寺的官员,都被梳理了一遍。 看着精简许多的官员,朱由检又看向张九德,下命令道: “原大理寺卿张九德,避免宁夏兵变、修筑灵州河堤、在延绥修边有功,起复原职大理寺卿,加正三品承政使衔。” “望卿好好办事,不要让朕失望!” 《明史》: 耿如杞,字楚材,馆陶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除户部主事。 天启初,以才历职方郎中。军书旁午,日应数十事。出为陕西参议,迁遵化兵备副使。当是时,逆奄窃柄,谄子无所不至,至建祠祝禧。巡抚刘诏悬忠贤画像于喜峰行署,率文武将吏五拜三稽首,呼九千岁。如杞见其像,冕旒也,半揖而出。忠贤令诏劾之,逮下诏狱,坐赃六千三百,论死。 时又有胡士容者,蓟州参议也,数忤其乡官崔呈秀,呈秀衔之。将为忠贤建祠,士容又不奉命。及士容迁江西副使,道通州,遂诬以多乘驿马,侵盗仓储,捕下诏狱掠治,坐赃七千,论死。 至秋,将行刑,而庄烈帝即位,崔、魏相继伏诛。帝曰:“厂卫深文,附会锻炼,朕深痛焉。其赦耿如杞,予复原官。胡士容等改拟。” (本章完) 第78章 上言大臣德政 一落一起,间隔时间极短,张九德心中茫然,其他官员一时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这样做。 不过,张九德的原职起复,让刚刚还有些提心吊胆的官员,此时放下心来。 尤其是那些和张九德一样称颂过魏忠贤的,此时已明白皇帝是大惩小戒,实际上放过了他们—— 已经惩罚过了,那就不会再惩罚了。 谁再让皇帝惩罚,就是无事生非! 心中这样想着,群臣却听朱由检厉声道: “《皇明祖训》:凡官员士庶人等,敢有上书陈言大臣才德政事者,务要鞫问情由明白,处斩。如果大臣知情者同罪,不知者不坐。” “此为上言大臣德政,《大明会典》有更具体的规定,《大明律》也有这条罪名。” “魏忠贤权柄之重,堪比宰执大臣。按照这条律法,朕不需要审问,就能把犯人处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 “尔等切莫心存侥幸,上疏称颂大臣!” 一番话声色俱厉,让群臣吃了一惊。知道皇帝心中不是没有怒火,只是因为上疏称颂魏忠贤的官员太多,所以才放过了他们。 如果他们以后不吸取教训,皇帝对已经打入另册的他们绝对不会留手。那些想把他们弹劾下去的东林党,也不会放过他们。 一时间,群臣噤若寒蝉,不敢有大动静。 震慑了群臣一番,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好说话的,朱由检沉默了一会儿,在群臣的战战兢兢中,方才继续说道: “太祖的时候宦官不能干政,所以只说大臣,没有提到宦官。” “所以朕也不拿这条律法处置你们。” “但是从今往后,朕在这条律法加上一条规定:” “所有上言宦官德政的,都以上言大臣德政治罪。” “你们都要记牢了,不要触犯法律!” 说着,朱由检又向张九德等人道: “已经受到处罚的,朕虽不会将你们的妻子为奴、财产入官,但是非法收入,却要全部交出来。” “每年都要去都察院廉政总署申报,说明家庭情况和财产状况。” “若有来源不明和诡寄、不实之处,查出后按律治罪。” 顺手加强了廉政建设,朱由检放过这些人,又转向了吏部。 新上任的吏部尚书房壮丽没有什么劣迹,前任吏部尚书周应秋却是朱由检极为痛恨之人,此时对他处置道: “周应秋称颂三十九本,行为极其恶劣,可以称为颂美。” “尤其是和李夔龙卖官分贿,拿朝廷官位当做自家私产,破坏朝廷吏治。” “此人罪不可赦,革去他和李夔龙的一切官阶,查抄所有家产。” “交由大理寺审判,查出违法证据。” “所有被他们提拔的官员,都要人人过关。” “吏部也要反省,杜绝买官卖官!” 拿周应秋杀鸡儆猴,继续震慑群臣,朱由检看向吏部左侍郎曹思诚,神色舒缓了一些,说道: “曹思诚也有颂美情节,但是比周应秋更轻,比张九德更重。” “若说张九德是第八等,周应秋是第四等,曹思诚就是第六等。而且为河间建祠筹资,可称建祠从犯。” “革去一切官阶,复职为太常寺少卿、加衔从三品参政,分管祭祀总署,厘定庙宇等级。” “原魏忠贤的生祠已经建成的,要改为名宦祠、城隍庙。没建成的拆除材料,就地贩卖或转运京城襄助陵工。” “这件事若是做不好,朕就拿伱问罪!” 曹思诚战战兢兢,既失望于自己比张九德处罚更重,又庆幸皇帝没有像处罚周应秋那样审判自己。他知道这时若说半个不字,可能就是周应秋的下场,当即跪地谢恩,恭敬接受了旨意。 吏部这时候也没有人说话,提醒皇帝不能直接任命少卿。 借着发火顺利任命官员,朱由检看向曹思诚,勉励他好好做事。希望这位熟悉吏部事务的官员,能够把庙宇等级定下来,把大明各地的庙宇,整顿得更有条理。 曹思诚放下心来,知道皇帝还要任用自己。其他情节类似的,同样放下心来。知道皇帝说得严厉,其实却还会用他们,只要没有周应秋那样恶劣的行为,就不会交给大理寺审判。 最让他们心疼的,是皇帝规定所有被定罪的都要申报财产,还要将非法收入上交。如果这件事出了疏漏,很可能被科道官员弹劾,以后还要罢官。 朱由检不管他们怎么想,继续处置他人。礼部右侍郎杨景辰除了编撰《三朝要典》之外,也曾上疏称颂魏忠贤。 不过他的程度和张九德差不多,朱由检不可能因为这点狠狠处罚这个早已投靠自己的官员。再加上编撰《三朝要典》没有被定为罪过,朱由检以词颂为由,将他定为第八等,像张九德那样革去所有官阶。然后又以前段时间主持加衔的功劳复职为吏部专督加衔推升侍郎、加衔正三品承政使。可以说和原来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杨景辰恭敬领命,心中其实有些高兴。曹思诚离开之后,不出意外他就能接任左侍郎,只要将加衔提升为承政大臣,他就有资格接任吏部尚书。 如今有房壮丽为他占着位置,只要皇帝对他的信任不变,吏部尚书迟早都是他的,远比曹思诚幸运。 他心中也下定决心,要早点完成家庭财产申报,让皇帝更加信任。 其他吏部官员朱由检就没有再处置了,让房壮丽、杨景辰和大理寺官员一同审核,同样人人过关。 吏部之后是都察院,如今左都御史空缺,协理院事的是正三品左副都御史、加衔右都御史许宗礼。 这个人问题倒是不大,而且有些才干,朱由检嫌他升官太快,刚过四十岁就达到这个职位,所以思考之后,处置道: “许宗礼曾助魏逆行事,可以说是赞导,同样定为第六等。” “革去一切官阶,复职为正四品佥都御史,暂时协理院事。” 又想到他的履历,说道: “许御史做过户科给事中,朕再给你一项任务,和户部、户科一起建审计总署,负责财务审计。” “审计总署可审计财政收入和财政支出,出具审计报告。京城各机构每年必须审计,地方由按察佥事组建审计署审计。” “官员离任之时,今后必须审计。由相关御史或按察司官员出具审计报告,离任官员和接任官员签字认可。后续若出纰漏,按签名追究责任。” “今后京城各衙署必须在顺天银行开设账户,所有银钱往来,都要经过顺天银行。审计总署可审查顺天银行账户,进行审计工作。” “京城官员的俸禄本色银两,以后也必须经过顺天银行发放。廉政总署可审查所有官员账户,以及他们的家庭成员账户和家庭所有财产。若有非法收入或不明来源收入,同样追究责任。” 《皇明祖训》: 凡官员士庶人等,敢有上书陈言大臣才德政事者,务要鞫问情由明白,处斩。如果大臣知情者同罪,不知者不坐。 (如汉王莽为相,操弄威福,平帝以新野田二万五千六百倾益封莽,莽佯不受,吏民上书颂莽功德者,前后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遂致威权归莽,倾移汉祚。可不戒哉。) 《大明会典》: 上言大臣德政:凡诸衙门官吏、及士庶人等、若有上言宰执大臣美政才德者、即是奸党。务要鞠问、穷究来历明白、犯人处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若宰执大臣知情、与同罪。不知者不坐。 《大明律集解附例》卷之二,吏律,职制 上言大臣德政:凡诸衙门官吏及士庶人等,若有上言宰执大臣美政才德者,即是奸党。务要鞫问穷究来历明白,犯人处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若宰执大臣知情与同罪,不知者不坐。 (本章完) 第79章 都察院调整 设立审计总署和廉政总署,还在里面埋下顺天银行这个在内廷新设的机构,朱由检筹谋已久。 此时在处置官员的时候说出来,都察院没人敢反对。其他待罪的官员同样说不上话,甚至还想到皇帝前段时间对五寺调整的事,心想皇帝又出手了,看来皇帝是不把所有机构调整一遍,绝对不会罢休。 袁可立没有经历前段时间五寺调整的事,觉得皇帝这样不经讨论随意设立衙署很不合理。 但是他想到前几日和皇帝交流时提到的钱粮支出问题,以及九边欠饷高达数百万的事实。 最终以都察院事务不归自己管辖为由,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件事不归自己管,同样没有张嘴,默认了这件事情。 眼见没有人反对,朱由检乘机对都察院继续进行调整,他要趁着这段时间掌权,把都察院按自己的意志调整,让他们的主要职责转向监督官员。 免得那些有战斗力的言官起复后,闲着没事之下,把矛头针对自己这个皇帝。 继续在都察院设立总署,朱由检道: “南京通政使杨所修,颂美赞导兼有,定为第六等,革去一切官阶。” “念在他弹劾阉党有功,复职为正四品佥都御史。” “组建检察总署,负责司法监察。对危害国家安全、危害人民安全、利用职权犯罪等行为进行侦查和提起公诉。对判决执行情况进行监督,对刑罚和监狱使用情况进行监督。” “此次审判阉党,便由检察总署提起公诉,对所有案件追踪到底。” 群臣听着这个任命,对杨所修已经有些羡慕了。别看这个人是从正三品降到正四品,但以实权来说,他这个负责检察总署的佥都御史,远比南京通政使重要,甚至比以前的正三品右副都御史加衔还要好。 可以说,杨所修实现了最初的目的—— 把自己从阉党摘出来,成功留在京城。 在场的官员都知道皇帝喜欢调整机构,他们因为待罪也都没有说话,唯有袁可立实在忍不住,谏言道: “陛下,随意调整机构,会让官员无所适从,这是治国大忌。” “更何况杨所修原是阉党,陛下让他担任这个职务,恐会徇私枉法。” 对袁可立还有些耐心,朱由检解释道: “朕并非随意调整机构,只是让权责统一,更明确职责而已。” “杨所修以前是阉党,但他有心立功,相信不会让朕失望。” 说着,朱由检自己也觉得只用杨所修容易引人怀疑,甚至会被人制造舆论,又下令道: “原正四品右通政刘宗周,起复署理正四品佥都御史。” “进京后和杨所修一同负责调查阉党人员罪行,对他们提起公诉。” 这下袁可立没话说了,刘宗周是著名的东林党人,有他一同负责查办阉党,谁都没有话说。 刘宗周名望极高,甚至可以说在顾宪成、高攀龙死后,他是大明士林仅存的泰山北斗。 朝廷都公开赞扬刘宗周“千秋间气,一代完人,世曰麒麟凤凰,学者泰山北斗”—— 如果朱由检这个皇帝不用他,甚至都有可能被非议“野有遗贤”。 所以在打倒阉党之后,刘宗周就被朱由检列入第一批起复名单。而且他记得刘宗周是殉节忠臣,还知道他是大明最后一位儒学大师、宋明理学心学殿军、黄宗羲的老师。虽不知他能力如何,还是起复为佥都御史,负责查办阉党。 朱由检相信这个在天下间深孚众望的人,不会让自己失望。即使以后有人对阉党的处置有非议,也能借助刘宗周的名望压下去。 果然,刘宗周的名字一出,谁都没有话说。对他署理佥都御史,没有任何异议。 唯一的问题是,朱由检任命的佥都御史太多了,超过左、右二人。 许宗礼提出这个问题,朱由检道: “副都御史和佥都御史这两个职位,以后就不再区分左右,根据所负责的职务,设置一位副都御史、四到六位佥都御史。” “以后都察院由左都御史执掌院事,副都御史协理院事,佥都御史负责具体总署。” “设置专门的右都御史,负责监察科道官员,并且和吏部一起管理御史加衔。” “其他不在都察院却有御史加衔的官员,朕授权他们和真正的御史一样拥有监察权,可以监察不法,并且能监督科道官员。” “十三道监察御史不变,仍旧负责原有公务。” 说着都察院机构的调整,朱由检为了让他们转向监督官员,还讲解具体运行: “所有监察御史都有独立监察权,根据监察出事务的分类,提交给不同的总署协助。” “如果有官员涉嫌腐败,监察御史查出后,可以提交给廉政总署查处,确定具体证据。最终的结果由该监察御史和负责廉政总署的佥都御史签字。” “如果有官员在财政收支上有问题,那就提交给审计总署。” “如果有官员涉嫌违法犯罪,那就提交给检察总署提起公诉,让大理寺审判。” “如果有官员在这些方面都有涉及、或者案情重大,那就由该监察御史申请从各总署和十三道抽调人员,临时组建独立调查署,直到案件结束撤销调查署。” “调查总署设佥都御史执掌,刘宗周到京后担任。平时可负责各个调查署的人员调配,但是如果没有正当理由,不得拒绝监察御史组建独立调查署的申请。” “刑部和地方按察司等三法司官员,也要配合调查总署对人员的调用。” 这样的调整明面上加强了御史权力,却让他们的精力主要对准官员。朱由检可不想那么多御史闲着没事盯着自己,让他们去盯官员,总比盯着自己好。 群臣听着皇帝对十三道监察御史和廉政总署、审计总署、检察总署、调查总署的划分,都感觉这位皇帝真的很有想法。都察院的未来,一定会有大变。 虽然那些不愿改变的臣子想要反对,这时却说不出话来。都察院的御史都不说话,他们这些待罪的外人还有什么话说? 都察院的御史当然不说话,因为皇帝将都察院的都御史一扫而空。新任命的佥都御史刚刚才被问罪,又具体负责总署加强了权力,当然没有话说。 十三道监察御史职责不变,几个总署的设立又增加了佥都御史职位,让掌道御史增加了在都察院内部升迁的希望。 独立调查署的事情,也加强了监察御史的监察权,这样的事情监察御史都不可能反对。 可以说,朱由检就是趁着都察院上层权力真空,对都察院的上层架构进行重组,把御史的监察方向,转向用实际证据监督官员。免得他们闲着没事乱喷,又拿不出具体证据。 袁可立似有话说,朱由检看到之后,提前向他说道: “十三道监察御史暂不调整,但是以后监察卫所、军队的事情,要从十三道协管划出来,由独立的监军总署负责。” “监军总署由都察院和兵部一起组建,做好保密工作。” “以后军队的军法、军纪、审计等事情,由监军总署监察。” “大理寺也要分出军事法庭,专门审判军人。” 这对兵部是好事,袁可立不可能拒绝。所以他想了之后,很快选择接受。 但是为了防止皇帝对朝廷机构随意调整,他也提出了问题,并且进行劝谏: “陛下新设这么多部门,又罢免这么多官员。” “臣担心官员不足,请陛下稍缓一些。” 朱由检微微点头,赞许道: “袁卿老成谋国,说的很有道理。” “这样吧,都察院新设衙署的编制,要由都御史和吏部商讨后决定。” “各署设署正,挑选监察御史担任。在下面设正七品知事、从七品检事、正八品典事、从八品校事,从明年的新科进士挑取。” “明年的科举要多招点,多储备些人才!” 这个决定说出来后,没有人敢再反对。科举扩招是有利于全天下士子的事情,谁敢反对就要做好被士子喷死的准备。 如此一来,都察院五大总署的设置算是随着确立,再也没有人能反对。 为了保障这件事的顺利进行,朱由检又指定了负责人: “原天津巡抚、兵部右侍郎、右佥都御史李邦华起复,署理副都御史。” “待其进京之后,负责协理院事,调整都察院机构。” “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的廷推,放在都察院调整后。” 袁可立闻言默然,接受了这些调整。这件事虽然有些不合程序,但李邦华是他举荐的,这时候反对说不过去。他也相信李邦华的能力和操守,能主持好都察院调整。 (本章完) 第80章 首恶必究 主犯必问 胁从小惩 调整了都察院后,朱由检没有再继续审查。 毕竟他现在只是提前调查了高级官员和最先审查的大理寺官员,对其他低品级的官员并不怎么了解。 这些人只能交给已经通过审查的官员审查,在审查吏部、科道后,再审查刑部等部门。 这让刑部尚书薛贞等人松了口气,认为暂时逃过了这一关。 不过,这不代表朱由检真的放过他们,尤其是刑部作为三法司之一,必然是最先审查对象。若非朱由检要趁机调整机构,恐怕还要把他们放排在吏部前面。 如今之所以缓一缓,纯粹是朱由检不想撤换那么多官员,避免朝堂混乱。 把都察院调整的事情定下,朱由检准备待李邦华和刘宗周等人上任、把都察院的事情理顺后,再进行下一步调整。 同时,他还下令起复一些官员: “原礼部右侍郎徐光启、温体仁起复,加承政使衔。” “孔贞运主持封贡有功,其身上原有的礼部右侍郎加衔,转为承政使加衔。” “若有侍郎空缺,优先列为候选。” 把这几个人的资格都定下来,让他们抢占先机,先于其他人获得任命。 同时悄悄把六部侍郎的候选人,限定为拥有承政使加衔。 群臣不知道徐光启、温体仁如何落在皇帝眼里,但是加衔的权力就在皇帝手中,他们对这个任命没有办法反对。 对孔贞运则是有些羡慕,认为这个两个月前还是从五品左谕德的小官,真是走运之极。不但顺利完成封贡、获得青史留名的大功,还要出任侍郎,并且简在帝心。 这个际遇,就连杨景辰也很是羡慕,认为孔贞运未来很有可能入阁。但是很快,他就听皇帝提到自己,把自己提升为左侍郎: “吏部左侍郎空缺,杨景辰由右侍郎转任左侍郎,吏部右侍郎廷推。” “兵部左侍郎田吉被罢免,右侍郎吕纯如、秦士文还没有经过审查,就先廷推其他人。” “所有没经过审查的,一律冻结升迁。” 连着说出这番话,群臣顿时都明白了,两个空缺的侍郎要从徐光启、温体仁、孔贞运三个人中推选。虽然皇帝没有指定,却也差不了多远。 袁可立这时说道: “陛下,如今四方多事,臣以为兵部侍郎,宜从督抚中推选。” “秦士文为人清正,曾在担任洮岷兵备时节约大笔饷银,被先帝嘉奖给他。” “在宣府时也多有功绩,陛下不应因为他曾附逆,把这样的人排除在外。” 对此有些惊讶,没想到袁可立会为秦士文说话。 这个人被阉党推出来和袁可立打擂台后,朱由检也曾了解过,知道他确实有些能力,而且受过嘉奖。 如今有袁可立举荐,朱由检顺水推舟道: “秦士文曾上疏颂美,也是建祠从犯。” “念在他只是跟随建祠主犯署名,主观附逆倾向不重,朕就定为第七等。” “革去一切官阶,以洮岷、宣府功劳复职正四品太仆寺少卿,加从三品参政衔,署理太仆寺卿、署理兵部右侍郎。” “让他好好做事,不要让朕失望!” 举荐的人才得到任用,袁可立心中十分宽慰。觉得皇帝虽然在一些方面另有章法,却能听取谏言,不失为一位明君。 想到还有很多官员需要审查,袁可立又上奏道: “陛下所说几等情节,还请定下章程,让有司按法定罪。” 朱由检点头称善,向群臣道: “魏忠贤谋逆未遂,朕也不想对逆案大肆追究,免得大兴刑狱,天下因此不安。” “但是若不追究,也无法彰显正气,给那些用生命阻止魏忠贤的君子交待。” “所以朕决定首恶必究、主犯必问、胁从小惩,将逆案人员定为八等。” 听到这个决定,群臣大多松了口气。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算是首恶,大多连主犯也算不上,只会受到小惩。 果然,朱由检对胁从人员的处置,一点都不严重: “第八等是词颂,像张九德那样曾经上疏称颂魏忠贤的,念在其不知魏忠贤谋逆,仅是跟随阉党称颂,革职后允许恢复原职、加衔酌情授予。” “其他曾经靠称颂、依附阉党获得升迁的,吏部要一一核实,革去冒滥官位。” “然后视以往功绩,重新任命官职。” 说着,朱由检叮嘱吏部道: “各部门的官职,应严格按照编制。对有品级的官员重新登记造册,统计官员人数。” “所有官职宁缺毋滥,宁可让低级官员暂时署理,也不能超出编制。” “原有的各种正卿少卿、尚书侍郎加衔,这次要一并革去,新设的四辅大臣、承政司、侍御史加衔,要在复职时酌情授予。尽量官职相符,少授予各种加衔。” “朕不想以后还要计算太仆寺有几个正卿少卿、兵部有多少尚书侍郎。” 对这种拿实际官职当加衔的行为深恶痛绝,朱由检先前整顿加衔体系的原因也在于此。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兵部有多少尚书,太仆寺会不会突然蹦出个少卿、具体管的是什么。 吏部尚书房壮丽、吏部左侍郎杨景辰躬身受命,朱由检又嘱咐道: “宁远功、宁锦功、三殿功、藩封功等魏忠贤当政后滥加的功劳,要全部重新核实。” “不应获得加衔荫袭的,应该在革职时一并削去。” “前线的武将要慎重,由兵部一起核实功劳。” “朝堂上的官员全部削去,核实后按功劳大小重新授予。” 这话说得群臣心中一紧,为好不容易获得的加衔荫袭失去而惋惜。 不过想到皇帝先前对张九德等人削去一切官阶,而且还特意点明包括加衔荫袭、散官勋级,他们知道这些魏忠贤滥加的功劳无论如何也保不住,只能默认这个事实。 而且这还不止,朱由检为了弘扬正气,又褒扬袁可立道: “袁卿三次疏辞三殿功,堪称一股清流。” “加衔由从二品承政大臣提升为正二品议政大臣,下旨予以表彰!” 这话说得群臣更是面上无光,袁可立激动谢恩。 皇帝的这个褒扬,对他来说是极大荣誉,足以在死后写入传记。 不枉他这么大年纪出山,为新皇帝效力。 《崇祯长编》崇祯二年四月: (庚子),吏部尚书王永光等疏言: 台臣吴甡有朝廷除奸一疏,臣等议谓处逆案一原议计前处分,忽于正月四日,皇上发下建祠称颂诸疏,命阁臣韩爌等院臣曹于忭同臣在阁详阅。又于二月初九日再奉圣谕,召刑部尚书乔允升同臣等依律参处定案,其各逆罪状依律议拟,列款疏请,见今奉旨处分,不敢再赘。外至疏内加衔、加荫、滥被恩施,殿工边工,尚需严核。最可恨者,先帝当弥留之日,多官侥横拜之恩。 天启七年八月二十一日,大工谢恩并宁锦叙捷、卤簿告成、三籓之国等项,滥冲冒冲,中有现在红本处分先后裁汰及未经处分,秩荫如故,并察处听降,曾蒙加衔者,一并列名。其升迁埋没,捷索未尽者,无论已辞未辞、已汰未汰者,臣等仰体皇上澄清之意尽行削除,各立成案,永杜欺蒙,庶彻底肃清,钻营无路矣。 卤簿加级削去者四十三人…… 宁锦加衔并荫袭削去者七十三人…… 殿工加衔并荫袭削去者二百九十八人…… 藩封叙录削去者六十一人…… (本章完) 第81章 八等逆案人员 定下第八等逆案情节,顺便裁撤了冒滥官员和加衔荫袭,朱由检继续道: “比词颂更严重的是颂美、谄附、赞导。” “颂美是多次上疏称颂,相比词颂主观附逆倾向更重。” “谄附是谄媚依附阉党,赞导是帮助魏逆行事。” “这三个情节都要追究,尤其是赞导行为对他人造成伤害的,要另外追究责任,甚至酌情加等。” 说着这三个情节,朱由检定下对他们的处置: “这三个情节基础定案是第六等,但是如果比他人情节更轻,而且实际危害不大、主观附逆倾向不重,可以定为第七等。” “第七等逆案人员革职后允许复职,有功绩的可以署理原有职务,继续为国立功。” “第六等的情节稍重点,复职时至少要降低一个品级。” 说到这里,许多臣子面色已经开始放松,因为他们大多也就第六等,和曹思诚相差不大。 如果表现好点、让皇帝认为主观附逆倾向不重,还有可能像秦士文那样被定在第七等—— 很多人都看出来,第七等就是皇帝专门列出来、给那些投靠他的人减罪的。毕竟所谓的主观附逆倾向是否严重,就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曹思诚想到这里,更加后悔自己没有像杨景辰那样早点投靠皇帝,否则他现在可能就是署理原职了。 而且对他的惩罚还没完,朱由检说完颂美、谄附、赞导三个情节后,专门提到了建祠: “建生祠消耗钱粮、扰乱地方,行为尤其恶劣,可以分为主犯、从犯。” “提倡和主持建生祠的官员,可以定为主犯,定在第五等处置。” “为建生祠筹资、积极前去祭拜的,定为第六等。” “只是迫于无奈署名,情节不严重的,那就定为第七等。” “所有参与建祠的官员,都要予以罚金,数额最低一千两、而且不能低于为建祠筹集的款项。” “如果建祠过程中使用公款、征发钱粮徭役、或者逼人捐献,要视情节轻重,追究其他责任。” 说着,朱由检盯着曹思诚道: “你为河间建祠筹资多少,就出多少罚金捐助陵工。” “若是少了一钱,都不算完全过关。” 曹思诚面色愁苦,向皇帝乞求道: “陛下,那些钱粮大多不是微臣的,而且其他人主动献上的。” “微臣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罚金!” 朱由检一心想把陵工的窟窿补上,不理他的乞求,说道: “朕不管你的钱粮怎么来的,只知道你钱粮给魏忠贤建生祠,就应该同样有钱给先帝建造皇陵,否则就是不忠。” “如果实在拿不出来,那就罚没非法收入和不明来源收入。” “除了能说出确切来源的财产,例如做官前拥有的家产、妻子陪嫁财产、做官时获得的俸禄和赏赐等合法收入外,其余财产全部罚没。” 这个处罚,相比抄家也差不了多远。曹思诚只是一听,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要筹集罚金,免得像抄家一样,被罚没大部分家产。 其余人心中肃然,却知道罚金只是第六等的处罚,第五等除了罚没之外,一定还有更严重的惩处。 果然,他们听到皇帝道: “第五等是建祠主犯和倾心拥戴,这些人在魏忠贤谋逆时,极有可能追随,所以列在第五等。” “如山东巡抚李精白,不但为魏忠贤建生祠,还在祝词上说‘尧天巍巍,帝德难名’,甚至在书写时特意把山字放在魏下,对别人说‘山怎能压在魏公头上呢’。阿谀奉承之处,简直令人作呕。” “革职后削籍为民、永不叙用,并且追究损失、罚没非法收入和不明来源收入。” “如果在审查时查出其他罪行,一并予以处理。” 这个处罚,相比之前几等的革职复职,可谓加重许多。 甚至可以说,除了抄家下狱之外,这就是最严重的处罚了。 被削籍为民、永不叙用的官员,除非有极大机缘,否则根本不可能起复。 至于审查其他罪行这一条,更是让很多官员心中一紧,知道若是严格按照大明律,很多人都能定罪。 好在建祠多发生在地方,和朝堂上的官员牵涉并不大,建祠主犯这个罪名,朝堂上基本用不到。 至于所谓的“倾心拥戴”,更多的是看皇帝心意。 如果皇帝看伱不顺眼,你就是写“厂臣精忠体国”,都有可能定为第五等。 如果皇帝觉得你可以用,你就是写“厂臣忠诚贯天地,勇略震华夏”,都能定为第七等。 可以说,第五等和第七等就是第六等的延伸,是皇帝专门列出来,给阉党大臣选择的。 不积极投靠皇帝,在场的第六等都有可能定为第五等。 积极投靠皇帝、或者曾经立下功绩做依靠,都有可能定为第七等。 这让很多魏忠贤倒下后惶惶不安的官员,下决心投靠皇帝,免得被皇帝列为第五等、以后永不叙用。 薛贞等人则更是不安,知道自己很可能是主犯,处罚更加严重。 果然,他们的担心是对的,在说完对这些从犯的处置后,朱由检说起了首恶和主犯: “首恶和主犯除了参与谋逆之外,还对他人造成伤害、对国家造成重大损失,必须严惩不贷。” “第一等首逆,魏忠贤、客氏两人不但图谋叛逆,而且在宫内宫外多有劣迹,可谓罪不可赦。” “第二等首逆同谋,魏良卿、侯国兴、李永贞、崔呈秀、萧惟中、刘诏,这六人已经确定知道甚至参与魏忠贤阴谋叛逆之事,按照同谋处置。” “其他知道魏忠贤谋逆举动却知情不报者,查出后同样按同谋对待。” “第三等、第四等是阉党核心成员,对他们首先按交结近侍官员问罪,然后审查其他罪行。” “若是情节严重、或者曾经害死人命,那就定为第三等,让他以命偿命。” “若是情节不严重,那就定为第四等,抄家弥补损失,充军或流放海外。” “这四等人员能够确定的,可以立刻抓捕!” 这下薛贞直接在武英殿瘫下来,因为害死刘铎的事情,他是主犯之一。按照皇帝说的以命偿命,他要给刘铎偿命。 朱由检冷冷看着他,丝毫没有因为薛贞上午的示好而放过他。都到这时候了,他难道还能指望因为一点示好,就让自己给他扛下害死人命的罪过吗? 这么大的罪行,朱由检可不想代他承担。本来还想过几日再审查刑部,看到这一幕后,朱由检直接说道: “刑部尚书薛贞、刑部左侍郎陈九畴革去一切官阶,薛贞交由大理寺审判。” “刑部右侍郎李若珪忠于先帝,没有附逆行为,升任刑部左侍郎,加承政使衔,署理刑部尚书,列席常参会议。” “刑部尚书、刑部右侍郎择日廷推,吏部从审查过关的人员中,找出符合条件的候选人。” 果断处置了刑部,把先前说的原职留任抛在了脑后,群臣也不敢提醒这一点。 因为薛贞的事情实在太恶劣,而且是东林叛徒,被人参劾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皇帝现在不处罚,那些尚书都想检举。免得薛贞以后被人参劾时,他们也被捎带上,被人列入前四等。 如今按皇帝定下的八等逆案人员划分,他们即使被人弹劾,大概率也就定为第六等。如果被皇帝看重,甚至可能定为第七等、署理原有职务。 这让他们更用心地做事,向皇帝积极表现。 《大明律集解附例》卷之二,吏律,职制 交结近侍官员:凡诸衙门官吏,若与内官及近侍人员互相交结,漏泄事情,夤缘作弊,而符同奏启者,皆斩。妻子流二千里安置。 《先拨志始》: [一]首逆: 魏忠贤,凶残祸国,僭肆逼尊,罪恶贯盈,神人共愤。逆形已著,寸磔允宜。 客氏,乳保恃恩,凶渠朋结,凌尊窃势,纳贿盗珍,阴逆首奸,死不尽罪。 以上依谋大逆律,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已经正法。 [一]首逆同谋: 崔呈秀,负国忘亲,通内窃柄,凶谋立赞党祸,首开佐逆罪魁,戳尸犹幸。 李永贞、李朝钦、魏良卿、侯国兴、刘若愚…… 以上依谋大逆,但其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律,减等拟斩。 [一]交结近侍: 刘志选,谄附拥戴。倾摇母后,驱逐戚臣,骂母之律尚宽,通内之诛难逭…… 以上依诸衙门官吏与内官互相交结泄漏事情夤缘作弊而扶同奏启者律,斩秋后处决。 [一]交结近侍次等: 周应秋、阎鸣泰、霍维华、潘汝祯…… 以上依交结近侍官员引名例律,减等充军,仍敕下法司行各该抚按官招拟具奏。如有赃私情节,一并看明奏请,候部覆发落。 (本章完) 第82章 处理魏忠贤 结束了一天的朝会,朱由检回到后宫,却还不能休息。 魏忠贤倒台之后,内廷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他处理。 尤其是定下八等逆案人员后,需要将内廷涉案人员的处置定下来,让内廷的人安心。 乾清宫中,朱由检看着眼前跪地请罪的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声色俱厉地道: “外廷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魏忠贤实是谋逆。” “朕已命王文政审问客氏,念在你没有参与此事,又是先帝留给朕的内臣,这次就饶了你。” “把司礼监和东厂的事做好,和徐应元、王永祚做好交接,朕让伱安稳退下去。” “否则以你和魏忠贤的关系,后果自己能想得到。” 王体乾战战兢兢,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皇帝一念之间。 他确实不知道魏忠贤谋逆的事情,但是阉党的很多事情,他却都有参与。 如果皇帝不保他,外面的大臣一定会把他撕碎。 此时此刻,王体乾也只能期望皇帝说话算话,以后让自己平安退下去。 徐应元、王永祚则欣喜领命,知道如果不出意外,以后管理司礼监和东厂的就是两人。 想到魏忠贤的事情,徐应元向皇帝道: “陛下,魏忠贤谋逆之事已发,应该明正典刑。” “要不要派锦衣卫出京,把魏逆给抓回来?” 这话说得王体乾等阉党之人暗恨,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不用闹这么大动静。” “魏忠贤谋逆未遂,他又是先帝留给我的内臣,事情闹大了须不好看。” “找个魏忠贤信任的人,让他自己了断吧!” “你们说谁能得魏忠贤信任,把他的一千武士和带走的家产带回来?” 四十大车财产,估摸着价值百万。再加上魏忠贤留在京城的田宅和财产,还有客氏、崔呈秀等人的家产,这笔钱不但能把陵工缺口补上、甚至能补发一些九边欠饷。 朱由检对这笔财产早已势在必得,必须找个对魏忠贤和阉党知根知底的人,抄获这笔钱财。 听出皇帝的意思,王体乾颇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魏忠贤谋逆的事情败露之后,皇帝还愿意让魏忠贤自裁。 这让他对皇帝许诺的平安退下去更相信了几分,出言道: “魏逆掌家王朝用,极得他的信任。” “此人在魏逆家中威信颇高,而且把宝和六店打理得井井有条,足以把武士和家产带回来。” 微微点头,朱由检道: “那就让王朝用去吧!” “他是魏忠贤的掌家,对魏忠贤谋逆的事情应该知情。” “但是朕暂时不追究,让他把魏忠贤的武士和家产带回来。” “如果这件事办得好,朕就让他去张家口打理那边的皇店。” “如果没有办好,让他学魏忠贤自裁吧!” 王体乾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这个结义兄弟算是能够过关了。 正要领命出去,又听皇帝说道: “让魏忠贤好好配合,自己写封认罪书,把逆案给认了,把同谋揭发出来。” “他的侄子魏良卿牵连的人太多,又是逆案的最大受益人,肯定是保不住。” “但魏良栋、魏鹏翼等人,朕可以给他留下来。” “让魏忠贤给他们改改名字,朕给他一个世袭百户名额,作为皇兄的陵卫。” “再给他一个世袭千户和一个世袭百户名额,带着魏家其他人去澎湖东面的大岛上新建千户所。” “那一千武士如果还有人愿意追随,就随着一起去做军户,每人分配百亩田地。” “一定要把他们带回来,不能让这些人自己散开。如果有人不听命,可以就地格杀。” 担心那些武士沦为盗匪,混入已经零星出现的流贼,朱由检让王朝用和魏忠贤配合,把那些人全都带回来。同时还打算安排人手,防止他们逃窜。 王体乾不知这些,听到皇帝给魏忠贤这么优厚的待遇,心中更惊讶了。也让他更加安下了心,知道自己多半可以平安退下去。 皇帝把他们流放到海外,甚至连名字都让魏忠贤给他们改了,显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魏家只需要再付出一个魏良卿,就能平安退下去。 有感于皇帝的宽宏大量,王体乾觉得这件事一定要向魏忠贤说明白。让他老实按皇帝的吩咐做,免得坏了皇帝的印象,自己这些阉党以后会受连累。 看着王体乾出去,朱由检命人召锦衣卫镇抚以上进宫,徐应元在旁边道: “陛下,何必给他们这样的优待?” “魏忠贤既然谋逆,就该全家抄斩!”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感觉这个人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或许本性如此。 徐应元以前还是魏忠贤的密友,没想到翻脸之后,竟然会这么狠。 想到宫中不知有多少人是阉党,还有不知多少人受过魏忠贤的恩惠,朱由检故意向徐应元道: “魏忠贤、魏良卿一死,魏家再无人主持大局。” “一群无能之辈和孩子放了也就放了,造不成什么妨碍。” “给他们留条性命流放海外,也算是对得起先帝的嘱托了!” 稍微解释了一下,让那些曾经依附魏忠贤的人安心:朕连魏忠贤的家人都放过了,你们更不用担心。 观察周围内侍的神色,朱由检果然看到一些人喜形于色。显然是觉得皇帝这么宽大,魏忠贤谋逆的事情牵连不到他们。 徐应元也觉得皇帝很是宽大,想起李永贞给自己的银子,趁机向皇帝求情道: “陛下,李永贞也只是受到蒙蔽,其实并没有参与逆案。” “不如陛下也宽大处理,把李永贞给放出来。” 觉得徐应元越来越不像话,朱由检心下不满,不动声色地道: “魏忠贤谋逆的事情,内廷必然有人参与。” “你说李永贞没有参与逆案,那你再指一个!” 徐应元听着这话,看向周围的太监。似乎真的想指一个,让他代替李永贞。 一时间,乾清宫的氛围,当真是落针可闻。 周围的太监对他都是又恨又怕,大气都不敢出。 享受着这种待遇,徐应元心中正有些自得的时候,忽听“扑通”一声,一位太监跪在地上,大声道: “陛下,徐应元气死庄妃老娘娘。” “请陛下治罪!”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十一月丁卯初四: 忠贤既谪凤阳而途中犹盛舆卫自拥护。于是,帝再谕兵部曰: 逆恶魏忠贤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从轻降发凤阳,岂臣恶不思自改,辄敢将畜亡命,身带凶刄,环拥随护,势若叛然。 朕心甚恶,着锦衣卫即差的当官旗前去扭觧押赴彼处交割明白,所有跟随群奸即擒拿具奏,勿得纵容贻患,若有疏虞,责有所归。 时官旗方出京,忠贤初六日至阜城县,闻之即自缢于旅店。其党李朝钦同缢焉。 (本章完) 第83章 处理徐应元 朱由检闻听此言,顿时霍然起身,脸上已变了颜色,直直盯着徐应元。 庄妃就是东李,曾在朱由检生母去世后抚育他,对朱由检来说称得上是养母。 听到她是被徐应元气死,朱由检盯着徐应元,面无表情地道: “事情是真的吗?” “给朕从实招来!” 徐应元听到有人揭发这件事,心里怕得要死,急忙跪下辩解: “陛下,庄妃老娘娘是自己病逝,不是我气死的。” “我为陛下立过功,陛下可不要听信谗言啊!” 又看着揭发的太监,向皇帝道: “陛下,这人是李永贞一党,一定参与了逆案。” “陛下切不可听他胡言,要把他按首逆同谋定罪!” 那个揭发的太监听到,急忙向皇帝解释道: “陛下,小臣刘若愚,曾为李永贞办事。” “因为熟悉典章,被李永贞推荐给徐应元,近日到乾清宫当差。” “徐应元气死庄妃老娘娘,宫里有不少人知道,陛下只要查探,一定能查出来。” 死死盯着徐应元,朱由检心里已经信了。宫里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刘若愚不可能乱说。 想到这个人气死自己养母后,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待在自己身边,朱由检恨不得立刻杀了他,祭奠自己养母。 只是想到王永祚、王国泰、涂文辅等人都是徐应元举荐的,朱由检担心直接杀了他会让这些人不安,一时举棋不定,不知如何处置。 徐应元见皇帝这个样子,跪在地上哭着辩解,朱由检心中思绪繁杂,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直到过了很久,徐应元的声音小了,宫中静得一根针落下去都能听到时,朱由检方才叹息一声,说道: “罢了!” “念在你辅助朕登极的份上,就给你留个全尸吧!” “朕不想再看到你,以后不要有人在朕面前提他。” 连证据都没有查,直接做出决断。 气死养母庄妃的罪名实在太大,在这个孝道非常被看重的时代,朱由检不可能不处置他。 为了避免徐应元胡言乱语牵连到其他人,朱由检直接处死了他。 徐应元听到之后,当然十分不甘。 扳倒魏忠贤之后,他这个辅助朱由检登极的人,很快就会成为内廷第一太监。成为权倾天下的九千岁,也在他的想象中。 如今只差那么一步,就倒在了前面。这让徐应元心中,如何能放得下。 想向皇帝求情,徐应元的嘴巴却已被人堵住。这让他满腹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被人像死狗一样,拖着离开了乾清宫。 徐应元为人跋扈,喜好辱骂他人。庄妃都能被他气死,更何况其他人了。 再加上他对魏忠贤落井下石的做法,让阉党的人都看不惯。以至于他被拖出去的时候,没一个人求情。 甚至许多人暗暗叫好,认为少了个祸害。 朱由检盯着徐应元离开的身影,心中思绪联翩。 他是实在没有料到,这位辅佐自己登极的太监,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幕。 不是说他对徐应元想成为九千岁的野心没有察觉,而是在刚刚打倒魏忠贤的现在,不适合立刻处理徐应元。 毕竟他能信任的秉笔太监除了王文政外,王永祚、王国泰、涂文辅都是徐应元举荐的。处理徐应元后,这些人必然不安。 但是不用这几个人,谁能帮他接管内廷? 王承恩资历还浅,而且在张家口还没回来。 曹化淳是王安名下,在王安被魏忠贤害死后发配去了南京,同样没有回来。 这段时间该让谁掌管内廷,让内廷不致生乱? 思考着这些问题,朱由检最终决定慢点来,先处理魏忠贤的亲信: 内廷没有了魏忠贤之后,怎么调整都随他的心意。 这件事暂时不用急,不用像调整外廷那样需要和文官抢时间。 愿意投靠的人自会跳出来,帮他接管内廷。 放下先前打算在内廷大换血的念头,朱由检看向揭发徐应元的刘若愚。 这个人坏了自己接管内廷的谋划,却检举出徐应元气死庄妃的事情,帮自己解决了一个身边的隐患。 朱由检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处置他。 刘若愚同样惴惴不安,他是万历年间的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陈矩名下,但是因为入宫后没几年陈矩就去世了,受到的照顾并不多。蹉跎多年之后,才晋升为监丞。 因为入宫前读过书,入宫后又被万历二十年壬辰科探花顾天埈教导,刘若愚文字精熟,对各种典章颇为熟悉。 所以他先是追随曾任司礼监秉笔太监的高时明修《一化元宗》,后来又被李永贞看上,在内直房经管文书。 李永贞做过的事情,刘若愚可谓尽知。李永贞对他也颇为防备,一直留在身边。 若非徐应元之前在皇帝面前出乖露丑,向李永贞讨要精通典章的人才,李永贞还舍不得把他放出去,让他跟随徐应元。 如今,因为李永贞被皇帝列入首逆同谋,刘若愚这个知情者同样担惊受怕,又见皇帝处置颇为宽大,冒死揭发徐应元,想要自救脱罪。 听着刘若愚的自述,朱由检神色稍霁。他将李永贞列入首逆同谋,更多的是因为李永贞自己求去,让他觉得此人一定知道逆谋,所以才会心虚。 如今有刘若愚揭发,总算确定了证据,而且知道了究竟,恍然道: “原来崔呈秀写过‘请加九锡’帖子,王朝用、李永贞都曾看到过。” “魏忠贤为了解决隐患,把李永贞赶了出去。” “崔呈秀之所以一直请求守制,也和这件事有关。” 确定了魏忠贤谋逆的又一桩罪证,朱由检心情好了一些。又得知刘若愚家中世袭延庆卫指挥佥事,父亲刘应祺曾经官至副总兵,他对刘若愚的态度就更好了。 这些卫所世官看似不怎么显眼,却是大明的基本盘。大明军籍进士的比例高达两三成,大多出身世官。 再加上这些世官有家有业、和大明与国同戚,轻易不会背叛。他们家族的子弟,值得朱由检信任。 所以朱由检当即赦免了刘若愚的罪过,以检举有功为由,提升为随堂太监。 《酌中志》: 承奉徐应元者,逆贤之同官,涂文辅之老叔。先为承奉副,后将承奉正张忠退斥,而应元为承奉正,王文政为承奉副。应元既倚逆贤,借势骄蹇,每叩见时,或扬扬自得,或笞詈左右,无所忌。 庄妃老娘娘为人谨重寡言,负气愤郁,遂致病薨。彼时逆贤法正严急,宫中间有知是应元气薨,不敢泄,是以应元在凤阳病死,人多快之。…… 今上万岁爷诞生后,婴年失恃,奉神庙圣旨,托付西李老娘娘,即光庙弥留之际传封皇贵妃未行,后封康妃者看视。 至泰昌元年九月内移宫之后,奉先帝圣旨,改托光庙选侍东李老娘娘即曾封庄妃者看视,同居于慈庆宫,后之勖勤宫。今上每日晨兴拜天后,即行朝母妃定省礼,进退周旋,寒暑罔间。 当庄妃老娘娘薨逝,今上哀痛如礼,未忍视慈母异生母也。圣孝之根,于天性者如此。 (本章完) 第84章 秉笔太监高时明 徐应元的事情太过突然,朱由检处理了他之后,立刻封锁消息,把周围人屏退,低声询问刘若愚: “御马监掌印涂文辅,有没有什么劣迹?” “把他调走以后,谁能掌控御马监?” 作为徐应元照管之侄,涂文辅继续掌控御马监风险太大。朱由检作为皇帝,不想冒这个险。 刘若愚出身卫所军官家庭,知道这件事的敏感,向皇帝道: “涂文辅强买戚臣李承恩宅,参与了这起案件。” “小臣先前侍奉的秉笔太监高时明,在内廷薄有名望,足以接掌御马监。” 微微点头,朱由检道: “那就传谕高时明,让他担任御马监掌印。” “李承恩的宅子让涂文辅退了、出钱弥补损失。” “涉及他的部分不用再查,让他去南京吧!” “毕竟曾帮助朕登极,要给他个出路。” 李承恩是嘉靖皇帝第三女宁安公主的长子,因为园子被魏忠贤看上,构陷罪名之后拟斩。 比较幸运的是,他和方震孺、惠世扬等人关在一起,被大学士张瑞图提请缓刑,至今还没处斩。 再加上李承恩在监狱时和刘铎有点牵扯,已经被朱由检命大理寺一起重审,用不了多久就会放出来。 考虑到没有闹出人命,涂文辅在这起案件上也不是主犯。朱由检决定让他弥补损失,不再追究此事。 甚至还打算派到南京,安排其他任务。 继续让涂文辅掌控御马监不放心,放在外面却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毕竟他一个太监,不用担心在外面造反。 更担心的是肆意妄为,搞得天怒人怨。 万历年间高淮乱辽、高寀乱闽的事情,让朱由检对太监在地方胡作非为很是警惕。 但是对一些文官提议的撤销镇守太监,朱由检却没有理会。毕竟太监是他的耳目,他不能自废双眼。 只是如今各地的镇守太监大多是魏忠贤派出去的,一个个叫到京城审查的话,地方可能生乱。 所以思考之后,朱由检决定先把魏忠贤的亲信换下来,其他人逐步更换。 刘若愚听到皇帝命高时明取代涂文辅,心中很是欢喜,当即领命出去,传达这个谕旨。 高时明资历颇深,涂文辅在天启元年刚刚选入宫的时候,他就和王安等人一起担任秉笔太监。涂文辅这种依附魏忠贤和徐应元的小辈,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听到刘若愚传来的旨意,高时明直接带着几个人,带着皇帝的谕旨接掌了御马监,然后才去找涂文辅,让他交出印信。 涂文辅心中纳闷,不知自己为何被突然撤职。面对高时明的要求,还想去皇帝面前争辩。 不过这个时候,刘若愚却告诉他徐应元已被处死,他身上也牵扯到李承恩的案件。如果不乖乖前往南京,那就要去诏狱。 这让他没有了勇气,只能交出印信。 问清楚徐应元的事情,知道是他曾经气死庄妃。涂文辅叹了口气,暗叹时运不济: 『本来想跟着老叔谋个富贵,没想到却被他连累。』 『老叔做下的蠢事多,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 『我的动作慢了,没有早些向陛下表明心迹啊!』 涂文辅姿容修雅,有心计,善书算,通文理,能辨论,好琴善射。曾被奉圣夫人客氏请去教导儿子侯国兴,入宫四年就当上秉笔太监。 相比于他来说,和魏忠贤一样不通文理的徐应元可谓十足的蠢材。他本来只是打算依附徐应元渡过这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徐应元连累,连御马监掌印都丢了。 现在只能期望皇帝记着登极的功劳,留住他的性命。 朱由检确实记得登极的功劳,知道御马监在登极时的重要作用。在得知涂文辅乖乖就范之后,心里松了口气。感觉这个人还算可用,能担任南京守备太监。 如今的南京守备太监刘敬、杨国瑞都是魏忠贤亲信,杨国瑞更是魏忠贤名下,肯定不能继续用。 让涂文辅接任南京太监,也算对得起他。 当即将涂文辅、王国泰召来,准备一同处置。 王国泰性情朴实,对身外的事情不太关心,此时更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给皇帝准备晚饭。 听说徐应元莫名其妙没了,皇帝要处置他,同样不敢反抗,乖乖去乾清宫听命。 朱由检对王国泰其实很是看好,觉得这个人老实,办事能够放心。 但是王国泰最大的缺点也在于此,此人太老实了,而且注重气节。 朱由检都不知道这个老实人受过徐应元什么恩惠,会不会不顾一切,报答对方恩情。 所以不敢让王国泰继续给自己做饭,把他和涂文辅一起安排去南方,冷静一段时间: “徐应元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朕就不再多说,不想提这个人。” “今后你们就一起去南京,涂文辅担任守备太监,王国泰协同守备、同时兼任苏杭织造太监。” “你们收拾一下,择日就启程吧!” 本以为要去南京养老、甚至被发去孝陵卫种菜,涂文辅听到自己去担任南京太监,当真是喜出望外。 南京守备太监是比不上他现在的职位权重,但是在南京那个地方,就是内廷第一号人物、南京三巨头之一,是太监外放的最好去处。 至于苏杭织造太监,那更是一等一的美差,品秩和秉笔太监相当,而且更加安逸。 可以说,朱由检对两人已经仁至义尽,安排了最好的去处。 这让涂文辅、王国泰感激涕零,哭着感谢皇帝恩典。 朱由检看着两人模样,心里很不好受。因为这两人都是他准备大用的太监,如今却因为被徐应元连累,不得不放出去。自己连魏忠贤的亲信都没处置,却先处置了依附自己的太监。 想到这里,朱由检更加感慨乏人可用,向涂文辅和王国泰道: “去南京后,把魏忠贤发往南京的曹化淳等内臣派回来,朕要重新处置。” “伱们的任务朕已有了安排,可以提前准备。” 说着,朱由检向涂文辅嘱咐道: “到南京后,先审查魏忠贤的亲信,有人命的上报过来处置。” “没人命却有其他劣迹的审查,罚没非法收入和不明来源收入。” “劣迹重的去孝陵卫种菜,劣迹不重的就安排在南京养老。” “用罚没的银钱做本金,在南京应天府开设应天银行。” “王承恩开办顺天银行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一二吧?” 涂文辅身上还有提督太仓银库、节慎库的职务,对于顺天银行同样有些关注。听到皇帝的询问,急忙点头称是,决定回去后再仔细了解一下,到南京做好这件事。 果然,皇帝接下来的话,让他知道应天银行绝对不是摆设,而且实权很重: “今后南京各衙署必须在应天银行开设账户,所有银钱往来,都要经过应天银行。” “南京勋贵官员的俸禄本色银两,也由应天银行发放。” “南方收上来的金花银,暂时存放在应天银行。” “应天银行和顺天银行之间要合作开展南北汇兑业务,直接在账上结算,决定每年要押运多少银两。” “以后朕会在各地开设银行,再设置一位秉笔太监提督银行业务。这件事你若办得好,以后还能回京。” 只是寥寥数语,就勾勒出银行前景。涂文辅心中激动,知道这就是自己回京的指望,下决心办好这件事。 至于王国泰那边,朱由检让他审查前任织造太监梁栋,再统计苏杭织造情况,以及苏州、杭州、松江等地纺织业发展。 毕竟是工业革命最先开始的产业,再重视都不为过。先安排个人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为了安他们的心,朱由检还下令给徐应元的弟弟和侄子一个世袭千户和一个世袭百户名额,同样去海外新建千户所。 两人如果有弟侄想要闯荡,也给一个世袭千户和一个世袭百户名额,同样前去海外。 至于先前荫袭的都指挥同知、指挥使、指挥同知等等,自然都被削去。 皇帝这种做法,虽然有些小气,他们却不敢抱怨。 魏忠贤掌权时大规模荫袭本就很不正常,这种千户、百户的世职,反而更靠谱些。 更何况这次的世职能够新建卫所,只要发配些犯人做军户、渡过卫所新建的辛苦期,他们的弟侄以后在海外完全能当土皇帝,比只领俸禄强多了。 所以两人已决定在南方搜集犯人,发配去做军户。 朱由检期望的开拓海外风潮,将从他们开始。 目送两人离开,朱由检安排了他们的去处后,就想到了王永祚。 本来打算让这个人和徐应元一起接管东厂,如今徐应元倒台,王永祚也和他有牵连,只能继续用王体乾。 不过王永祚和涂文辅、王国泰不一样,他和徐应元的关系没有那么密切,投靠的也是朱由检这个皇帝,只是走了徐应元的门路而已。 所以朱由检没有把他发往南京,而是转任天寿山守备太监,继续监督陵工开支。 他要留这个人在京城,让王体乾有个警惕,如果王体乾把东厂的事情办不好,就会有人接替。 《酌中志》: 天启元年三月,初兴光庙陵工大工,秉笔高公讳时明者掌内官监印…… 初,天启元年五月,高太监时明、王太监安、卢太监受,俱同时相继告病求退,为自全计。…… 累臣(刘若愚)自辛亥冬为常太监诖误墩锁,至光庙登极始放,升司礼监写字奉御。先帝登极,即侍高太监时明,后升监丞。天启元年冬,自司礼监被魏忠贤退于御马监,仍随高公居住西直门街私宅,日侍左右。高所纂缉养生之书曰《一化元宗》,累臣曾效抄誊雠校之功…… 乾清门外左右金狮二。入门丹陛至乾清宫大殿,其扁曰“敬天法祖”四字。崇祯元年八月初四日悬安,系高太监时明笔也。 《崇祯遗录》:崇祯元年: 命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书敬天法祖匾额,悬乾清宫大殿,书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十六字于两楹。 《明史》卷二百六十六,列传第一百五十四: (旌忠祠)曰附祀内臣,祀太监李凤翔、王之心、高时明、褚宪章、方正化、张国元六人。 (高时明早已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崇祯朝担任掌印太监,后来殉节) 高时明墓为海淀区文物保护单位,《酌中志》记载:高自己选择坟地,于白家潭往西南地方大觉寺山场,其名曰“九龙山点穴”…… (本章完) 第85章 锦衣卫五彪 就在朱由检处理涂文辅等人的时候,锦衣卫高层官员,已经奉他的命令进宫,在乾清宫外等候。 朱由检正想把他们召进来,先前被他派出去审问客氏的王文政回来了,带来一个消息,让他勃然大怒: “‘宫人姙身者八人’,八个怀孕宫女!” “客氏想做什么?想学李园故事吗?” “把她立刻处死,儿子侯国兴下狱,家人流放海外。” 想到这件事情,他就有些后怕。幸亏登极后不久就把客氏赶出宫门,否则时间久了,真的可能生乱。 这是能坐实魏忠贤和客氏谋逆的证据,但是朱由检根本不敢公布。 在这个没有亲子鉴定的年代,谁是谁的儿子,几乎全凭话说。新建伯争袭案闹了两年,就是无法确定这一点。 所以朱由检立刻命令王文政收拾首尾,把客氏和八个宫女处理掉。免得事情传出去,民间乱传之下,以后冒出什么“天启遗腹子”,和自己争夺皇位。 还派刘若愚跟随,监视王文政处理这件事。客氏全家也要尽数监禁,确认没有隐患后流放。 对此愤怒之极,朱由检甚至想把给魏忠贤亲族的世职收回来,但是想想宫内宫外不知有多少魏忠贤的党羽,自己想重用的徐应元等人又刚刚被处理。只能把这股愤怒压下去,没有给魏忠贤加罪,免得他的党羽不安。 不过对客氏家人,朱由检就没有客气了。也不给什么世职,直接流放海外。 至于那八个宫女,朱由检也嘱咐王文政从客氏家产中分出专门款项,把她们混在被客氏害死的人之中,每人发一千两补偿。 这一千两银子要存在顺天银行账户上,让她们的家人每月领取一两。这样就能够监视她们家人,避免这些可能知道情况的人走漏风声、以后被人利用。 处理了这件事情,朱由检余怒未消,唤来田尔耕、许显纯等锦衣卫高层,对他们破口大骂。怪这些人没有当好耳目,没发现魏忠贤谋逆。 这些锦衣卫高层感到有些委屈,相比能待在皇帝身边的东厂太监来说,他们很难见到皇帝。又因为受到东厂监督,只能依附东厂。 除了嘉靖朝的陆炳之外,锦衣卫面对东厂的时候基本都在下风。在魏忠贤权倾朝野的时候,完全沦为附庸。 所以对皇帝指责他们不能发现魏忠贤的逆谋,他们根本不接受。毕竟魏忠贤是他们的上司,又是他们沟通皇帝的渠道,他们怎么发现魏忠贤的逆谋、再告发给皇帝? 不过皇帝发怒,他们也只能听着。直到朱由检将火气发出来,才有一位锦衣卫指挥方弘瓒道: “陛下,前锦衣卫指挥同知、署北镇抚司刘侨,因为不肯杀人媚珰,被魏逆削籍为民。” “臣请召回此人。” 朱由检发了通火,听到锦衣卫还有这样的人,当即便下令道: “准了!” “把刘侨召回来,让他继续掌管北镇抚司。” “现在的北镇抚司,是谁在掌司事?” 许显纯小心翼翼上前,回道: “陛下,臣许显纯,天启四年五月掌管北镇抚司。” 朱由检见到许显纯,怒火又升了起来,对这个人尤为愤恨,大骂道: “亏你还是皇亲国戚,竟然跟魏忠贤谋逆?” “你是怎么想的,对得起嘉善公主吗?” 许显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辩解道: “陛下,臣没有跟魏忠贤谋逆。” “只是听他从宫里传来的命令,审讯他人而已!” “臣的祖母是公主,怎么会跟着一个太监谋逆呢?” 朱由检怒火未消,责问道: “那你和田尔耕二人,为何成了魏忠贤的义子?” “亏伱还是嘉善公主的孙子,竟然认一个太监当义父,也不觉得害臊!” 这话说得太重,还涉及到先人,许显纯只能跪着,向皇帝不住请罪。 田尔耕也急忙跪下,同样向皇帝请罪。 朱由检骂了一通,又让众人检举,把同属“五彪”的提督西司房官旗管事杨寰、锦衣卫堂上佥书理刑孙云鹤、北镇抚司理刑崔应元辨认出来。 这三人除了西司房提督杨寰之外,孙云鹤、崔应元两个理刑本来没有资格前来。但是魏忠贤滥发官阶,给他们加了正一品右都督,此时一并在场。 被朱由检当场命人拿下,等待以后问罪。 三人同样辩解是听宫里旨意,所以不敢违逆。朱由检冷笑反问: “宫里的旨意?” “宫里哪条旨意让你们酷刑杀人?” “给朕拿出来看看!” 这下三人不说话了,还是许显纯机灵,说道: “是魏逆假传的旨意,先帝一切不知。” 又向皇帝说道: “除了魏逆假传旨意明令必须杀的人外,臣还释放了近四十位东林党狱囚。” “杨涟、左光斗等人的狱词,也都有‘皆无佐证’之语。” 为自己做了辩解,许显纯又说道: “陛下,臣忍辱负重、拜魏忠贤为义父,为的就是今日。” “天幸陛下圣明,察觉魏逆奸谋!” 说着,许显纯忍不住放声大哭,似乎为大明有一个圣明皇帝而庆幸。 听着许显纯这番话,朱由检心里有些恶心,却知道自己不得不接受这番话。 因为锦衣卫是执行机构,宫里传出来的命令,他们不能不听。否则就会像刘侨那样,直接削籍为民。 这些人可以说是听宫里的旨意办事,自己如果因为这点把他们交给外面的文臣处置。锦衣卫会人人自危,以后没有人敢得罪文臣。 许显纯说得理由再假,自己也必须接受,给他们想法减罪。 让许显纯等人多做一些辩解,朱由检听他们说完之后,才决断道: “虽是魏忠贤假传旨意,但你们不辨真假,同样也是有罪。” “你们这五个人,都有客观附逆行为,还有主观附逆倾向。” “把认罪文书写出来,给外廷个交待。” “然后就都去海外,开辟新卫所吧!” 说着,朱由检向田尔耕道: “你是田乐后人,世袭指挥同知。” “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就把世职辞了,传给你的儿子。” “然后代替你的儿子,在澎湖东面的岛屿上开辟东宁卫。” “事情若办得好,朕就让你的儿子以后去岛上袭职。” “办得不好,那就真的当自己被流放到海外。” 又向许显纯、杨寰、孙云鹤、崔应元道: “东宁卫现在才定下一个世袭指挥同知、四个世袭千户和世袭百户,还有多个世袭官职没有定下。” “你们若办得好,以后也有得到世职的机会。” “办得不好,那就同样当自己被流放海外。” 让他们尽快写下认罪文书,自己以治罪为名,把他们流放东宁卫。 这件事要在东林党回朝前办好,免得那些有战斗力的东林党进京后,自己也没法保住他们。 五人能捡回一条性命,对皇帝感激涕零。尤其是田尔耕,没想到自家的世职还能留下来。 虽然不知流放海外的结果如何,会不会因为瘴疠死去,但至少是个机会,还能为自己的子孙谋富贵。 许显纯更是举荐前北镇抚司理刑千户吴孟明,这个人当年劝他留条后路、在狱词上留下余地,也因此被逐出北镇抚司,如今不在锦衣卫。 想到吴孟明的恩德,许显纯向皇帝举荐了这个人。朱由检当即下令恢复吴孟明原职,负责审问五人。 他相信,这个当年就能在狱词上留下余地的人,一定能写好供词,让外廷挑不出问题。 客氏和怀孕宫女的事情多部史书有记载: 《崇祯长编》:乳媪客氏赴浣衣局笞死。太监王文政讯得宫人妊身者八人,盖出入掖廷,多携家侍媵,觊如吕不韦故事也,子侯国兴下诏狱。 《崇祯实录》:庚辰,乳媪客氏赴浣衣局,掠死。太监王文政主讯之,招宫人任身者八人。盖出入掖庭,多携其家侍媵,觊如吕不韦。稍更数月,事忍言哉,幸天夺之速也。子侯国兴下狱。 《崇祯遗录》:后奉旨籍其家,命太监王之政(疑为王文政)严讯之,有宫人有娠者八人,盖出入掖庭,多携其家侍媵,冀如吕不韦、李园事也。上大怒,立命赴浣衣局掠死后,仍僇尸凌迟。子侯国兴伏诛。 《明史纪事本末》:庚辰,奉圣夫人客氏有罪诛。先是,籍其家,命太监王文政严讯之,得宫人姙身者八人,盖出入掖庭,多携其家侍媵,冀如吕不韦、李园事也。上大怒,立命赴浣衣局掠死。子侯国兴下狱,良卿、国兴俱伏诛。 (本章完) 第86章 金吾卫 对皇帝的这个处罚,锦衣卫都觉得很庆幸。 流放海外的处罚看似严重,但是去海外新建卫所当世官,那就不一样了。 若非去海外风险很大,甚至还有人想和他们换一换,自己去当世官。 对于没多大志向的人来说,在地方当一个土皇帝,可比在京城卑躬屈膝舒服多了。 这让他们更有动力办事,以求得到皇帝赏赐的地方卫所世职。等那些流放海外的人把路探好、把卫所建设出来,他们就能去当世官、摘那些人的果子啦! 一些人甚至打算给五彪方便,把锦衣卫羁押的罪犯流放出去,让这些人早点建好卫所,求皇帝赏赐世官。 不过对这些人,朱由检可没打算轻轻放过。魏忠贤掌权时滥发官阶,这些人的胃口已经被养刁了。一个个身上不是都督就是都指挥,不削去他们的官阶,自己无法再用。 所以朱由检当即说道: “五彪主观附逆倾向严重,必须予以重惩。” “你们这些人或许没有主动附逆,却存在客观附逆行为。” “再加上没有察觉魏忠贤的逆谋,所有人都失职。” “外廷人人过关,锦衣卫也要同样。” 不管他们的脸色,朱由检说出惩罚: “锦衣卫所有人削去一切官阶,重新审查使用。” “天启以前的荫袭保留,天启以后的荫袭重新认定。” “以后世职就是世职,锦衣卫机构和任职人员全部重定。” 这个变动,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甚至可以说是把锦衣卫完全推倒重建。护送瑞王就藩、自忖还有点功劳的锦衣卫指挥郑士毅忍不住道: “陛下,锦衣卫身负重任,朝廷不能没有锦衣卫!” 其他人也纷纷求情,求皇帝收回成命。 听着他们吵吵嚷嚷,朱由检眉头越皱越紧,真的觉得这些人被养刁了,连自己这个皇帝的话都敢反抗。 自己对外廷的大臣还需要顾忌,对锦衣卫需要吗?想怎么处置他们,不过一句话而已。 眼看皇帝脸色越来越沉,这些人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微不可闻。 说白了他们就是皇帝的私臣,皇帝如何处置他们完全没有顾忌。外面的大臣对锦衣卫倒霉只会拍掌叫好,绝对不会同情。 如果触怒了皇帝,被皇帝完全弃用,像万历年间那样“狱中至生青草”,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由检对锦衣卫完全推倒重建,就是因为他有这个权力。而且觉得如今的锦衣卫职能已经转变,需要推倒重来。 “连谋逆的大案都没察觉,朕要你们何用?” “如果有人不满,朕许你们立刻辞职,全家脱离锦衣卫!” 冷冷盯着这些人,在场的锦衣卫高层一个个噤若寒蝉。脱离锦衣卫听着简单,却代表着就此放弃世职。文官获得锦衣卫荫袭都会得意地说“延世金吾”,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呢? 皇帝明显是对他们很不满意,才说这样的话。 朱由检确实对他们很不满意,登极两个多月,这些锦衣卫没有一个主动投靠的,让他怎么满意? 大明皇帝设立锦衣卫的初衷,是掌侍卫、缉捕、刑狱之事。如今他们只记得缉捕、刑狱,侍卫工作全靠卤簿仪仗、大汉将军这些表面工作做样子,连谋逆大案都不查,让朱由检怎么满意? 尤其是察觉到文官武荫后代逐渐掌握锦衣卫大权、原有的锦衣卫世官正在被边缘化后,朱由检更是决定,把锦衣卫完全重建,脱离文官控制。 仍是从加衔开始调整,朱由检道: “外面的文官喜欢称锦衣卫金吾,朕就虚置一个金吾卫,作为加衔荫袭机构。” “金吾卫设正三品指挥使、从三品指挥同知、正四品指挥佥事;从四品不设;正五品千户,正六品百户;从五品副千户和卫镇抚统称副千户,从六品试百户和所镇抚统称试百户;正七品总旗、从七品小旗不是世官不设。” “以上七个官职可以作为加衔,也可以作为世职荫袭。” 仿照九等世官,把品级相同的合并,朱由检为金吾卫定下七等世官,并设置更高的流官: “更往上称金吾卫都司,设正二品都指挥使、从二品都指挥同知、正三品都指挥佥事。” “再往上称金吾卫都督府,设正一品左右都督、从一品都督同知、正二品都督佥事。” “这六个官职作为加衔,不允许世代承袭。” 完成了官职设定,朱由检指着被他特意叫来的戚昌国和李顺祖道: “凡是在锦衣卫和五军都督府恩荫寄禄的,以后统统改在金吾卫。” “以后伱们的世袭锦衣卫指挥使,改为金吾卫指挥使。” “世职仅仅代表承袭后的俸禄和最初任职的加衔,实际任职品级按实职决定。” 把世职作为加衔和实际官职分开,朱由检不愿让那些人顶着世职,就要担任相应职务。 说着,朱由检举例示范,直接任命道: “锦衣卫南镇抚司升为南司房,由锦衣卫指挥以上负责。” “戚昌国任从三品锦衣卫指挥同知、提督南司房,加衔从二品金吾卫都指挥同知。” “李顺祖任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协理南司房,加衔正三品金吾卫指挥使。” 戚昌国是戚继光的第三子,因为戚继光的功劳在天启元年荫袭锦衣卫指挥使,在南镇抚司任职。 朱由检追赠戚继光平海侯,又把戚继光长子戚祚国的指挥佥事世职提升为指挥使,戚昌国的世职也没取消,所以戚家现在是有两个世袭指挥使。 他感觉自己对戚家的奖励已经不少,戚昌国对自己应该有点忠心,能够用心做事。 李顺祖前一段时间也被他派到南镇抚司挂职,应该对南镇抚司的事情有些熟悉。 这两人都受过朱由检的恩惠,闻言就要领命,郑士毅却提醒道: “陛下,锦衣卫是卫所军职,当由兵部任命。” “按照惯例,兵部从指挥中推选将才授予掌印、佥书差遣,以掌锦衣卫事,并五年一次军政考选以定升黜。” “陛下设立南司房、直接任命指挥,并不符合惯例。” 《万历野获编》: 【宰相世赏金吾】锦衣为右列雄俊第一,然必以赏功、世及,非大帅即元枢,未有及辅臣者。…… 【文士论兵】……俱正位司马,延世金吾,顿令措大吐气。 【世锦衣掌卫印】盖是时公卿大臣,尚视金吾为粗官,冑子自爱,亦不慕羡缇骑之长。自万历初,始用楚人刘守有掌卫印…… 自是世家子孙,求绾卫篆,如登碧落,兼领铜山,曰讲、曰攘、曰抢,以至明攻暗击,蔑人闺门。 《明熹宗实录》: 天启六年正月:命锦衣卫张元孙、李嗣焘、郑士毅、于日昇俱著堂上佥书管事。 天启七年二月:遣兵部尚书邵辅忠护送桂王,兵部侍郎赵绂、都督郑士毅护送瑞王,兵部侍郎吕纯如、都指挥张元孙护送惠王。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十一月丁丑: 命郑士毅掌锦衣卫事,提督东司房官旗。 崇祯元年十月: 戊申:刑科给事中杨文昌疏纠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郑士毅、西司房提督指挥使于日升为田尔耕遗党,表里为奸。下部看议。 壬申,兵部议覆科臣杨文昌纠锦衣卫掌印郑士毅、提督西司房于日升各革任回卫,掌刑百户王崇化下法司问,刘大全革职。 (郑士毅是历史上田尔耕之后的锦衣卫掌印) (本章完) 第87章 南司房内部管理 “也就是说,朕现在发出的任命,是中旨?” “你们会接受朕的旨意吗?” 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锦衣卫高层,朱由检道。 他现在对这些人越发不满,更感觉把锦衣卫完全推倒重来很有必要。 如果自己连任命锦衣卫高层的权力都没有,还怎么让他们为自己办事呢? 大明的文官也实在是不知所谓,侵夺了五军都督府的职权不说,连锦衣卫任命权都要侵夺。 也不想想皇帝没有了锦衣卫,会不会用东厂做耳目。东厂那些太监,有几个会和他们讲理? 戚昌国和李顺祖听到皇帝问话,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当即跪倒在地,就要接受任命。 朱由检却不愿让他们两个出头受到文官参劾,指着郑士毅道: “现在,朕任命你为锦衣卫指挥使、掌印管事、提督东司房。” “郑士毅,你接旨吗?” 郑士毅战战兢兢,一时不知所措。 一边是皇帝的任命,一边是违反惯例接受中旨。无论哪个选择,他都落不了好。 接受皇帝的中旨任命,他固然是成了锦衣卫第一号人物,但是却必然受到文官诋毁参劾,甚至连锦衣卫指挥使都做不了多久。 但是如果不接受皇帝的任命,他会得罪皇帝。别说眼前这一关能不能过去,就是以后被削去世职赶出锦衣卫,也没有人同情—— 毕竟锦衣卫是皇帝亲军,为了文官规定的惯例违反皇帝旨意,就是在很多文官看来也是属于不忠,没有人会为他说话。 所以郑士毅想了一下,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领旨谢恩,大声道: “臣郑士毅,接旨!” “谢陛下隆恩!” 接受了锦衣卫指挥使任命,成为朱由检新设的锦衣卫领导人。 然后戚昌国、李顺祖才在朱由检示意下接旨,成为新设的南司房领导人。 接着朱由检又调整锦衣卫机构,说道: “锦衣卫原有东司房、西司房两司房,东司房缉捕不法,西司房巡捕盗贼。” “今后东司房设侦缉总队,负责缉拿官员。没有品级的百姓只要不牵涉官员案件,不得无故擒拿。” “西司房设巡捕总队,负责缉拿盗贼。非有三法司官员申请,不得无故擒拿百姓。” “如若是大案、要案,同时涉及官民事务,需由指挥负责、东西两司房协作。” 明确东西两司房职责,朱由检警告他们不得随意骚扰百姓,又转向新设立的南司房: “南司房由南镇抚司改来,仍旧负责原南镇抚司事务。” “锦衣卫内部事务和金吾卫日常事务,均由南司房负责。” 这和原来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具体的机构设置,那就差别很大了。 朱由检完全抛弃了锦衣卫原有机构,新设一套体系: “锦衣卫经历司改为南司房司务厅,负责公文往来和日常事务。” “设置人事厅,负责锦衣卫人员调配,包括锦衣卫内部人员袭职、选拔、任免、考功、抚恤等方面。” “设置后勤厅,负责锦衣卫钱粮发放,包括财务、营房、医疗、马匹、马料等方面。” “设置装备厅,负责锦衣卫装备研制管理,包括官服衣物盔甲、刀枪棍棒等冷兵器、火铳火炮等热兵器,以及特殊任务所需要的兵器。” “设置训练厅,负责对锦衣卫人员进行文字、语言、口音、服装、风俗,以及情报、暗语、侦察、武器、战斗、擒拿、侦缉、隐蔽、潜伏等方面的训练。并根据各部门的需要,从各地卫所和民间招收人员,训练后供人事厅选拔。” 把自己所知的军队机构设置出来,朱由检决定在锦衣卫进行试验,看看能不能适应这个时代。 如果这五厅能够完善磨合,朱由检就可以推广到其它卫所、甚至五军都督府。把文官夺走的兵权,想办法抢回来一部分。 毕竟在他看来,现在的兵部实在有些粗疏。许多部门都应该设置,满足作战需求。 只是他不想加强兵部,所以才暂时放下这件事,只为兵部新设一个军械司,没有增加其他部门。 戚昌国、李顺祖对南镇抚司的事务还算了解,听到皇帝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很快就明白如果这些部门能够完善,锦衣卫完全能抛开兵部,独自运转起来。 这让他们心中很是激动,询问道: “陛下,司务厅、人事厅、后勤厅、装备厅、训练厅这五厅是什么品级,设置多少官员?” 朱由检仿照后世的级别,说道: “厅长正六品,副厅长从六品。这是基础级别,可以加衔提升。” “厅下可以设处,处长正七品,副处长从七品。” “还可以根据需要设科,科长正八品,副科长从八品。” “还可以根据需要设股,股长正九品,副股长从九品。” “除了一正二副之外,其余人员伱们按需求设置,到时候详细报上来!” “这件事由人事厅负责,人事厅下可以设编制处,确定各机构编制品级和官员数量。” “任务完成后编制处可以降为科或股,负责统计锦衣卫吃俸禄的人员数量和俸禄总额,防止违规超编。” 这种任务完成后降低级别的做法,显然要控制官员数量。戚昌国、李顺祖急忙记下,又询问其它问题。 朱由检一一解答,让他们尽快把五厅设立起来,全面接掌锦衣卫。锦衣卫所有人员都要审查,按以往的功绩和世袭官职品级,重新进行任命。 听到皇帝的这些调整,郑士毅知道南司房才是实际掌管锦衣卫的衙门,人员升调、钱粮发放等等,今后都由南司房掌管。 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听着好听,实际上除了所谓的侦缉总队之外,完全没有实权。 理论上他这个锦衣卫掌印也能插手南司房,但是皇帝亲口嘱咐的事情,他能随意插手吗? 这让他的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朱由检也考虑到这一点,又向众人说道: “东司房、西司房都有关防,南司房也要铸造关防大印,独立办理公务。” “另外,朕已命人专门为锦衣卫铸造密封银印,所有获得银印的锦衣卫官员,都能用银章密封上奏。” “这些密折会由专人保管,直接送到御前,任何人不得阻拦或者中途观看。” “三司房提督都能获得银印,只要宫门开启,就能请求觐见。” “其他人能否获得银章,就看你们表现。” 这让郑士毅心中好受了一点,知道自己以后不用通过东厂太监,就能和皇帝进行交流。锦衣卫依附东厂的局面,很有可能改变。 锦衣卫有两司房,督察不法者号东司房,掌卫事者领之,权最重。 其次则西司房,提督巡捕。 北镇抚司,专治诏狱。 南镇抚司,专理军匠。(改为南司房) (本章完) 第88章 北司房情报中心 南司房是负责锦衣卫内部的机构,是朱由检改革卫所制的尝试。 但是锦衣卫作为皇帝的耳目,怎么可能只需要做好内部管理呢? 在将南镇抚司改为南司房之后,朱由检又对锦衣卫最重要的对外机构北镇抚司进行调整: “北镇抚司专理诏狱职责不变,以后改为刑狱司,仍旧独立办公。” “刑狱司设狱政处、理刑处、侦查处、教育处、卫生处等部门,要全面改善形象,不要再酷刑杀人。” “卫生处负责诏狱的医疗卫生工作,以后诏狱的卫生状况要不定期检查。犯人若是死亡,要查清楚原因、追究相关责任。死刑由大理寺复核,不得在诏狱妄杀。” “教育处负责犯人的文化需求,诏狱的犯人大多是官员,要让他们接受教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有人想写什么,也可以让他们写,审查后再做处理。” “侦查处负责侦查狱内案件、排查安全隐患,防止有人在狱内作案。如果有犯人提供新证据、新线索,也要即使联系侦缉总队进行侦查,酌情优待犯人。” “理刑处负责刑狱惩罚,尽量使用关禁闭等非肉体惩罚,不得随意伤残犯人肢体,不得长时间连续惩罚。卫生处要定期对犯人体检,查看伤病情况,追究伤病原因。” “狱政处负责犯人管理,罪犯收押、释放、探视、移交等等,都归狱政处负责。” “最后再设个办公室,负责刑狱司的公文、档案、财务等日常事务。” 设置好了部门,朱由检又吩咐道: “南司房把这些记下来,人事厅负责诏狱编制调整。让刘侨尽快上任,对诏狱进行整顿。” “尤其是要查清诏狱情况,把不该由诏狱羁押的罪犯,全部移交刑部和大理寺,不要一直放在诏狱里。” “诏狱要全面清理,彻底清查旧案,该杀头的就杀头,该流放的就流放,争取把诏狱完全清空,打扫整修一遍。” 清空诏狱是会被人夸赞为明君的举措,朱由检要夺回锦衣卫的控制权,不能不做好形象工作。 戚昌国、李顺祖领命,又对北镇抚司只设置五个处有些不敢相信,询问道: “刑狱司下直接设处,应该定为几品?” 朱由检明确回应: “司是正五品,处是正七品,下面是否设科股要看具体需要。” “司长、处长的品级,可以通过加衔提升。” 这下众人都明白了,皇帝在把南镇抚司提升为南司房后,没有把北镇抚司同样提升为北司房,实际是做了降级。 南司房下辖的厅是正六品,刑狱司下辖的处只是正七品。而且南司房提督是指挥,刑狱司是否由指挥提督还不一定,以后可能只是个普通的五品部门。 由此可见,皇帝并不重视诏狱,没打算用诏狱实现什么目的。 这让一些锦衣卫官员心中哀叹,知道碰上了一个不重视诏狱的皇帝。 也有一些人心中高兴,知道这样就不用和文官产生剧烈冲突,能够平平安安。 朱由检不管他们怎么想,他是没打算随便杀人的。每个官员在他看来都有用处,只要不犯下必死的罪过,流放去海外当军户也能产生价值,完全没必要杀。 诏狱以后的用途,并不是酷刑杀人,而是羁押外廷没资格处理的官员,回归最初职能。 相对来说,朱由检更担心诏狱的狱卒胡来,败坏自己形象。 所以他对北镇抚司做出的安排,主要是改善管理,改善对外形象。不能让人一提起锦衣卫,就想到北镇抚司酷刑。 因为这个,他连北镇抚司的名字都改了,以后就成了刑狱司。 从此以后,锦衣卫要转变职能,和以前的形象说再见! 除了诏狱之外,锦衣卫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侍卫。朱由检简单分为宫内侍卫司和侍卫总队、宫外警卫司和警卫总队,负责不同的护卫工作。以后从勋贵和世官中,挑选信任的人提督。 如此一来,锦衣卫就有了四大总队:侍卫司侍卫总队、警卫司警卫总队、东司房侦缉总队、西司房巡捕总队,一共四支武装。 对这些武装力量的编制,朱由检同样做出调整: “小旗上面设小队,再往上设中队、大队。每个上级编制下辖三到五个下级编制。” “每个小旗是十人,小队三十人左右,中队百人左右,大队三百人到五百人。” “总队根据需要统辖不同的大队,如果人数过多、任务过重,可以分出独立的分队、支队。” “总队负责行动,各司可根据需要设置办公室、指挥处、行动处等部门,负责日常管理和行动指挥。” 在这里只是简单提及,朱由检打算亲手做出调整。毕竟是京城的武装力量,关系到自己安全,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京城巡捕营、五城兵马司等机构,他也同样想做出改变。 这些以后再提,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机构,也是朱由检规划的锦衣卫重点工作方向。他对此早有规划,此时一口气说出来: “设立北司房情报中心,以锦衣卫指挥提督,单独铸造关防大印。” “设置统计司,统计各种数据,例如文武官员数量、每年需要的俸禄数量、税收数量、粮食产量、百姓户口数量、百姓所拥有的田亩数量等等,都要统计出来。数据来源包括官府的公开数据和锦衣卫自己搜集的数据,每年编撰统计年鉴,经过保密处理后发行。” “设置保密司,负责保密通讯。保密一厅负责秘密通讯,例如银章密奏在宫外的传递,在各驿站规划好传递路线,划分保密级别和加急级别,以及紧急情报需要采用的飞鸽传书等方式;保密二厅负责朝堂公文保密,为朝堂公文划分不同的保密级别,监督官员执行;保密三厅负责密码暗语的制定和破译;保密四厅负责锦衣卫内部工作保密;保密五厅负责卫所情况、军队编制等军事机密保密;保密六厅负责审查民间书籍、文字,向相关部门提议收缴涉密文书,避免被内外敌人获取。” “设置军事情报司简称军情司,负责军事情报。军情司要配合保密司做好军事保密,并监督各地卫所、军队动向,防止有人非法调动军队。文武官员和勋贵涉及军事的,军情司也可监督。军情司下设测绘厅、舆图室,专门绘制地图,包括地形、地貌、历年气候,以及军队驻扎地点、驻防关隘、己方和敌方可行军的路线,水运、海运航道,历年水文信息等;战略情报厅,负责根据情报分析敌人战略意图和可能战斗方向,掩盖己方战略意图,做好战略欺骗;战术情报厅,分析敌人战术、己方战术,针对性提出建议;战役情报厅,搜集战役战斗信息,分析具体交战情况,核实军功;装备情报厅,分析敌人装备、己方装备,提出装备建议;边防情报厅,负责边疆防御情报,分析外敌和可能产生的外敌,交给对外情报机构。” “设置对外情报司简称外情司,专门针对外敌,搜集外敌的一切信息。目前主要针对后金、草原、朝鲜以及长城沿线,收集他们的人口、钱粮、物价、地理等公开信息,以及军队编制、士兵数量、高层将领、军队调动、后勤状况等机密信息。同时负责收集西域、南洋和海外各国的公开情报,以后还要派出武官出使。” “设置对内情报司简称内情司,专门针对内敌,搜集各地民乱、叛乱等内部敌人信息,搜集有实力叛乱的土司、地方大族、流民聚集点信息,防止他们造反。涉及到谋逆造反的案件,内情司都可以参与,其他部门配合。如果有谋逆案件未察觉,内情司要担责。” “设置官员贵族情报司简称官情司,专门针对官员贵族等有品级的人员。尤其是正三品以上文官和总兵以上武将,他们的同族、同乡、同年、亲戚、好友等关系网络,都要探查出来。各地藩王宗室动向、勋贵动向和关系网络,也由官情司负责。以公开信息为主,必要时可派出间谍,查探机密信息。” “设置秘密情报司简称密谍司,负责秘密情报。密谍一厅负责培训间谍人员,配合各部门需要安插专业间谍。密谍二厅负责自主安插间谍,长时间静默、只负责重大情报。密谍三厅负责在敌人内部秘密发展间谍,做好策反工作。密谍四厅负责间谍工作改进,采用单线联络、加密通讯等方法,尽量保障谍报人员安全,确保不会因为间谍人员背叛,对谍报工作造成重大损失。” “设置反间谍情报司简称反谍司,负责反间谍工作。配合保密司做好保密,打击为敌人服务的间谍。对涉及机密信息的可疑人员进行监视,尤其是外国使者商人,以及和外国有经济贸易等利益往来、可能泄露情报的人员。” “设置经济技术情报司简称经情司,负责收集经济贸易情报和各行业技术情报,下设农业厅、工业厅、矿业厅、商业厅、钱法厅等部门,打击经济犯罪,尤其是制造假币和非法集资、非法开设银行钱庄等行为,发现后提交给相关部门处置。” “设置舆论情报司简称舆情司,负责查探舆情民意,以及各种思想动向,尤其是集会结社、宗教传播、祥瑞灾异、谶纬民谣等情况。凡是传播量达到五百次的信息,都要注意搜集,分析源头和传播动向,并根据危害性决定是否用其它信息混淆舆论、或者让行动部门羁押人员阻断信息传播。舆情司要秘密发行一些报刊书籍,暗中引导舆论。” 一口气设置了十个司,甚至还直接设置了下属的厅,朱由检最后嘱咐道: “其它没涉及到或新出现的情报工作,暂时由北司房情报中心负责,以后分配给各情报司或新设情报司。” “情报中心负责收集、整理各方情报,及时传送御前。” “每日早晚都要有情报简报送达,根据重要性排列先后。” “如果朕做出批示,要进行重点侦查和后续追踪。” “每月还要进行情报汇总,把一些可以小范围公开的情报传给朝堂大臣。” 这个命令,还有之前设立的那些情报司,让锦衣卫的高层认识到:以后的锦衣卫主要工作,要从诏狱转向情报。 毕竟北司房下辖十个司、司下还要设厅,部门之多连拥有五个厅的南司房都远远比不上,更别说只有一个总队的东司房和西司房了。 提督北司房的指挥,简直比提督东司房的锦衣卫掌印还重要。 不过朱由检也没忘记东西司房,而且明确限制了北司房的权力,避免情报部门膨胀: “北司房主要负责情报,行动工作由东司房侦缉总队和西司房巡捕总队负责,和朝廷部门的联络由相关人员出面。” “各司要做好分工,也要做好协调。锦衣卫指挥联络统筹,要有大局观念。” “北司房提督由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兼任,配合南司房做好情报中心组建,以后从各司司长选拔指挥佥事协理。” 这让郑士毅有些欣喜,觉得接受皇帝任命极为正确。要不然他怎么能当上锦衣卫掌印、提督东司房和北司房: 『每日早晚上交情报简报,意味着天天都能和陛下交流。』 『以后还需要什么东厂,我们锦衣卫直接对陛下负责。』 正在这样想着,朱由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下令道: “再设置一个独立的监察司,仿照都察院四大总署,设置廉政处、审计处、检察处、调查处,负责锦衣卫内部监察和刑名事务。” “朕会派太监提督监察司,派内臣在四个处常驻。” “还有锦衣卫需要的银钱,都要从顺天银行等内廷控制的银行划拨,做好保密工作。” 这个决定一出,锦衣卫高层心中哀叹,知道锦衣卫还是要受太监监督、逃不过太监制约。 (本章完) 第89章 锦衣卫监 确定将锦衣卫的职能转向情报,朱由检道: “以后北司房负责情报搜集,南司房负责内部管理,东司房负责缉拿不法官员,西司房负责抓捕盗贼。” “侍卫司警卫司负责护卫,监察司负责刑名,刑狱司负责诏狱。” “都明白了没有?” 在场锦衣卫高层齐声回应明白,知道皇帝虽然弱化了锦衣卫诏狱职能,却没有弃用锦衣卫的意思。反而要对锦衣卫大用,所以完全重建。 重建完成之后,为了给外廷一个交待,朱由检又下令道: “以后锦衣卫的全称是锦衣卫监,属于内廷衙门。” “锦衣卫指挥使是锦衣卫监掌印,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是锦衣卫监提督、协理、佥书。” “都听明白了吗?” 这样做的用意,就是把锦衣卫的掌控权完全从外廷剥夺回来,众人当然明白。 如果是之前,他们对于自己变成内廷十二监、上林苑监那样的衙门还会产生抵触,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 皇帝确定要大用锦衣卫,锦衣卫设置的那么多机构也能独立运行,何必再看外廷脸色。 众人齐声应诺,郑士毅提出一个问题,询问皇帝道: “陛下,锦衣卫的钱粮需要朝廷拨付。” “锦衣卫监该如何解决?” 朱由检早就想过这一点,说道: “锦衣卫所有世官都转为金吾卫寄禄,有金吾卫世职和加衔的,让外廷发放俸禄。” “金吾卫消耗的钱粮数量,南司房做好总结。” 这下众人更佩服了,以为皇帝虚置金吾卫的用意。就是用外廷的钱粮,为内廷养着锦衣卫。 不过他们的想法却不准确,朱由检接下来又规定了各级锦衣卫官员的俸禄,规定所有在锦衣卫任职的人员,都按品级发俸。有世职或加衔的锦衣卫官员,可以说领双俸。 这让一些人很是迷惑,不知皇帝为何这么大方。 却不知在朱由检看来,只有掌握钱粮,才能控制好锦衣卫。否则锦衣卫的钱粮一直被外廷控制着,免不了还要受到外廷制约,最终丢失控制。 金吾卫设立的用意,也远远不是寄禄那么简单。 朱由检想的是以后朝廷钱粮紧张时,完全可以拖欠金吾卫那些寄禄人员的俸禄,降低他们的本色比例、发放半俸甚至更低。 相比他们来说,九边的军人才更需要钱粮,而且不能拖欠。 为九边欠饷忧心忡忡,朱由检想尽一切办法搜刮钱财。 打算把节省开支的第一刀,砍向寄禄官员。 这些人有家有业,大多比较富裕。他们的俸禄比较高,只要不完全停发,就能让他们活下去。 而且世职的存在,也让他们不舍得脱离朝廷,会想着只要朝廷熬过困难,就能补足俸禄。 所以朱由检很大方地给锦衣卫所有官员发放俸禄,让他们好好干活。免得金吾卫寄禄减少之后,他们没干活的心思。 锦衣卫新设置的五六品司长厅长,相比三四品的指挥,俸禄要低多了。 和外廷打好配合,能降低锦衣卫钱粮负担。 而且以后锦衣卫钱粮完全由内廷承担的话,应该能让外廷接受锦衣卫脱离掌控的事实。 产生这个想法,是因为朱由检看到锦衣卫的数量后,觉得他们的钱粮消耗实在太多—— 锦衣卫有品级的官员大约两千人,虚职寄禄的能达到三四成,大多在百户以上。 十七千户所一万七千多人,加上从其它途径招收扩充的,大概有三万六千多人。 这三万六千多人是需要朝廷发粮饷的,如果再算上依附锦衣卫的人员,还有地方人员,锦衣卫影响和控制的人员,总数能有十多万人。 世宗嘉靖皇帝刚登极时,文官清理锦衣卫,革除锦衣卫冒滥军校三万余人,革除锦衣卫所及监局寺厂司库、旗校、军士、匠役投充新设立者,共十四万八千余人。 这是他刚刚即位被杨廷和掌权的情况,后来陆炳执掌锦衣卫时,锦衣卫人员恢复了不少,又回到了曾经的规模。 万历后期曾经少了一点,天启年间又恢复了。 户部少了这个负担,应该会很高兴。兵部没办法变出钱粮,应该也没话说。 『三万六千多人的钱粮,每年需要四五十万石。』 『内廷多了这个开支,以后要想办法!』 朱由检承担这个消耗压力自然很大,但是为了换取锦衣卫掌控权,切断外廷插手锦衣卫的触角,只能咬牙承受。 所以他调整锦衣卫的第一件事,也是把他们的官阶全部削去,除了天启以前的世职没有动外,其他人的世职也要重新任命。像嘉靖皇帝一样,先革除冒滥军校。 这样就能够严格限制官员品级,节省钱粮消耗。 同时对锦衣卫内部的蛀虫,朱由检也打算清理一遍,罚没一些钱粮。把他们掌控的土地收回来,和收缴的阉党官员土地一起,拨给那些冒滥军校屯田。让锦衣卫自己解决粮食消耗,自己只负责发钱。 这些打算,不用向臣子详说。朱由检接下来道: “锦衣卫十七千户所的管理,以后由南司房负责。” “每个千户所设正五品千户一人,从五品副千户两人,正六品百户十人,从六品所镇抚两人。” “这十五名官员都从金吾卫世官中选取,南司房每五年考察一次,合格的提拔,不合格退回金吾卫。” 锦衣卫众官心中一紧,知道这样一来,锦衣卫相当于完全没有世官。只是官员选拔的范围,限定为有世职的官员。 估计其他的官员,也是这样选拔。 果然,接下来朱由检又说道: “新设官职的人选,尽量从世官中选取。” “金吾卫没有人胜任的,再从京卫、北直隶卫所、九边卫所等地方卫所世官选拔,把可靠性放在第一位。” “在锦衣卫任职的,可以参与锦衣卫事务。不在锦衣卫世职的,不允许他们打探。” “各司房、各司、各厅都设立办公室独立运转,不允许其他部门随意打探。” “保密四厅做好锦衣卫内部保密,确保除了锦衣卫指挥之外,其他人无法跨部门打探。” 强调了锦衣卫的纪律,朱由检估算了一下官员数量,说道: “北司房的官员,控制在一千人以下。” “南司房的官员,包括十七千户所在内,控制在四百人以下。” “东司房、西司房的官员,各控制两百人左右。” “锦衣卫全体官员,不得超过两千人。” 定下官员总数,朱由检又向众人道: “所有世官的品级作为加衔使用,担任的实际职务降三品。” “然后在这个初始品级的基础上,根据曾经的功绩,授予更高官职。” “所有官员宁缺毋滥,除了司和厅至少有一位副职外,其余副职可以暂不任命。” “接下来,郑士毅、戚昌国、李顺祖、刘侨四位锦衣卫指挥,和秉笔太监王文政一起,对锦衣卫进行审查,确定机构编制,重新任命官职。” “五人无法确定的地方,上交御前决断。” 郑士毅、戚昌国、李顺祖领命应诺,郑士毅又询问道: “陛下,如今东司房、北司房、南司房都有提督。” “西司房提督要不要定下来,方便进行审查。”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 “西司房的事情朕另有决断,暂时维持原样,由李顺祖兼管。” “先在东司房审查出一个大队,帮助朝廷官员抓捕阉党。再把刑狱司和监察司定下来,羁押官员和审查锦衣卫内部人员。然后是南司房、北司房、东司房,最后才是西司房。” 定下调整顺序,朱由检让他们立下考成法,限期完成整编,恢复锦衣卫运转。 他需要一支高效的锦衣卫,搜集大明情报,了解大明现状。 《崇祯长编》:仓场总督苏茂相上言: 臣据主事赵建极查下粮厅册,万历四十八年,锦衣卫官旗等项仅一万七千七百六十余员名。 自逆珰乱政以来,三四年间增至三万六千三百六十余员名,此前增一万八千六百余员名,岁多支米二十二万有奇。 (本章完) 第90章 驾帖佥批 锦衣卫调整的事情颇为机密,朱由检还特意下令封嘴,甚至把文书房记录的起居注留了下来,没有把详细内容传给起居编修。 但是拿下阉党五彪这么大的动作,还是让许多人受到震动,知道锦衣卫内部有了大变。 尤其是兵部尚书袁可立,在田尔耕被拿下之后,想要按照惯例推选锦衣卫掌印时,却发现郑士毅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掌印。 这让袁可立大为气恼,认为皇帝是用中旨任命官员,极大地违反朝堂规矩: 『当年我就能抗中旨,现在就没有那个勇气吗?』 『陛下如今年幼,需要老臣匡正!』 当即在处理兵部事务的常参会议上提出,应该按嘉靖以来的惯例,由兵部推选锦衣卫掌印。 知道袁可立一定会对锦衣卫的事情提出异议,朱由检把话题引向刑部,询问刑部侍郎、署理刑部尚书的李若珪道: “李卿,你觉得锦衣卫的事情,是该归属兵部,还是归属刑部?” 李若珪抱过年幼时的天启皇帝,因此被天启皇帝称为“金胳膊老李”,在天启年间极其剧烈的党争中,得以保住自身。 他一向信奉的是明哲保身,甚至在天启皇帝驾崩后想过离职,避开朝堂纷争。 听到皇帝发问,秉承着两不得罪的想法,李若珪道: “锦衣卫是卫所,按照常理是该归属兵部。” “但是缉拿不法、缉捕盗贼又是刑部事务,由刑部管辖也未尝不可。” “陛下可问问兵科给事中,要不要代替刑科佥批。” 把事情推到给事中头上,在场的兵科都给事中许可徵属于阉党,还没审核过关,当然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说道: “锦衣卫的事情,向来需要刑科佥批。” “兵科不敢越权。”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玩了。 锦衣卫的人事权在兵部,业务上却又分属刑部,所以锦衣卫的驾帖,一向由刑科佥批。 人事和业务不统一,兵部和刑科都能制约锦衣卫,但又没有完全制约的权力。最终把锦衣卫废了,在万历皇帝怠政后,“狱中至生青草”。 天启年间田尔耕、许显纯等人跟随魏忠贤害人,可以看作是锦衣卫的一次反扑。除了刘侨公开反对魏忠贤之外,锦衣卫其他人大多是默认态度。 这也是朱由检不能重惩五彪的原因,否则他以后命令锦衣卫做事时,那些人只要想到五彪的下场,就会自己退缩。 如今朱由检把事情摆到台面上,兵部和刑科顿时产生争端。早已投靠他的吏部侍郎杨景辰也来插一脚,顺着皇帝的意思道: “锦衣卫的事情既然归属刑部,应该像其他刑部官员一样,由吏部任命。” “兵部推选锦衣卫掌印,是侵夺吏部权力。” 这下就更乱了,袁可立想要推选锦衣卫掌印,需要先和吏部争。 朱由检听他们吵吵嚷嚷,又把话题引向户部,询问郭允厚道: “郭卿以为,锦衣卫的钱粮应该如何拨付?” “是按兵部管辖的卫所,还是按吏部负责的部门?” 郭允厚知道自己前段时间恶了皇帝,如今虽然原职留任,其实却没有审核过关。 既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也不敢把文官辛苦夺来的权力让出去,模棱两可地道: “怎么拨付都行,能省些钱粮更好。” 朱由检闻言击掌,大叫声“好”,向郭允厚道: “郭卿所言极是,果然在用心理财。” “朕决定锦衣卫今后改为锦衣卫监,钱粮由内廷拨付,不再经过户部。” “郭尚书,朕给你减轻了四五十万钱粮负担,九边拖欠的饷银,你要想办法啊!” 郭允厚面色一苦,知道自己还是卷入了争端。 钱粮由内廷拨付,还改称锦衣卫监,这样锦衣卫就和外廷没有什么关系,兵部和吏部还凭什么推选? 但是如果不同意的话,皇帝就要自己拨付锦衣卫钱粮,还要解决九边欠饷,那可更要老命。 所以郭允厚在皇帝的注视下,只能答应这件事,同意锦衣卫改为锦衣卫监,以后归属内廷。 袁可立正在和杨景辰争夺推选权力,没想到皇帝从户部偷家,直接把锦衣卫改属内廷。这下他再也顾不得该由谁推选锦衣卫掌印了,向皇帝道: “陛下,锦衣卫是卫所,祖制由兵部管辖。” “还有很多功臣后代,荫袭锦衣卫世职呢!” “陛下改为内廷衙门,既违反了祖制,也不该这样对待功臣后裔。” 说得朱由检一乐,向袁可立道: “祖制还由五军都督府掌军旅之事,各领其都司、卫所呢,要不要全部回归祖制?” “至于功臣后裔世职,他们喜欢称自己‘延世金吾’,朕就虚置一个金吾卫,把他们转为金吾卫世职。” “以后武官和勋贵的都指挥使、都督加衔,也改为金吾卫都司、金吾卫都督府。” “这个金吾卫和金吾卫都司、金吾卫都督府,朕以为也该由内廷管辖,以示亲近。” “众卿以为如何?” 改成金吾卫世职,文官没什么好说的,都觉得比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好听,否则他们也不会自称金吾了。 但是听到皇帝连金吾卫也要归属内廷,袁可立顿时顾不得争夺锦衣卫任命权了,谏言道: “金吾卫是卫所,即使是虚置,也该归属兵部。” “陛下将金吾卫归属内廷,世人如何看待?” 一个四辅大臣的加衔,就让所有的大臣欲仙欲死,改变了文官约定俗成的高级官员晋升规则。袁可立可不愿金吾卫这个虚置机构,变成皇帝掌握的武官加衔。 尤其是给文臣的武荫,以后全在金吾卫。如果被皇帝完全掌握,文官面对皇帝就更受制了,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想着以前的锦衣卫掌印要从指挥中推选,皇帝锦衣卫世职转为金吾卫后,现在能推选的范围很小。即使要回来这个权力,也在皇帝掌握下。袁可立考虑到锦衣卫划归内廷后,会由内廷负责钱粮,九边欠饷又亟需解决,不能再拖下去。所以他最终默认了锦衣卫转入内廷的事实,把抢回金吾卫当成自己的功劳。 搞定了袁可立,其他人更不会反对了。那些大学士和九卿虽然原职留任,外面的弹劾风浪却没降下去,不靠皇帝力保,他们就要滚蛋。 在皇帝丢出金吾卫和自负钱粮这个交待后,他们和袁可立一样,认可了这个事实: 锦衣卫从此成为内廷衙门,钱粮由内廷负责。 金吾卫仍旧归属兵部,钱粮由户部负责。 不过对锦衣卫的制约,袁可立仍未放弃,提出锦衣卫的驾帖,仍旧由刑科佥批: “锦衣卫事务与刑科职掌相关。凡奉旨提人,必用驾帖,由刑科佥名,然后遵行。” “锦衣卫即使成为内廷衙门,驾帖也应由刑科佥批。” 《明神宗实录》: 锦衣卫掌卫事都指挥使骆思恭题:臣衙门实与刑科职掌相关。凡奉旨提人必用驾帖。由刑科签名,然后遵行。 天启年间天津巡抚毕自严上疏:从来钦拿官犯,俱须奉有明旨,赍有驾帖,而后从事。 《崇祯长编》:崇祯五年八月:帝命自后驾帖径发锦衣卫,若就近密速拿人,不必概候科签以防轻泄,从提督司房内监之请也。 锦衣卫用驾帖拿人必先佥批的制度,在历史上后来被崇祯皇帝废弃,但仅限于出京拿人。《三垣笔记》作者李清在崇祯朝曾任刑科给事中,记载廷杖仍然需要佥批: 予入刑垣,见一切廷杖拿送并处决,必锦衣卫送驾帖至科,俟签押持去。予初谓故套,及署印,以赴廷推归,见校尉森列,持杖不下,一应杖官已解衣置地。予问何待,答曰:“非科签(佥)驾帖,则不得杖耳。” (本章完) 第91章 卫尉寺 锦衣卫驾帖需要刑科佥批,这是朱由检了解锦衣卫时才知道的事情。 这让他对锦衣卫大失所望,觉得和自己从影视剧里看到的横行无忌很不一样。所以他才把锦衣卫转为情报机构,专门搜集情报。 如今听袁可立提到这个问题,朱由检内心知道不让刑科佥批的话,外廷肯定不同意。他们好不容易把锦衣卫关在笼子里,怎么可能放出去? 但是对这个权力,朱由检却不想轻易让出去。 想要糊弄过去,朱由检道: “锦衣卫监是内廷衙门,不需要外廷插手。” “刑科佥批的事情,可以拖后再议。” 袁可立当然不愿皇帝糊弄,斩钉截铁地道: “驾帖必须由刑科佥批!” “否则锦衣卫的驾帖,外廷不会接受。” 其他官员在他的带动下,同样如此表态。 朱由检看到这一幕,只能做出退让。毕竟锦衣卫的驾帖如果无人接受的话,还有什么效力?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发生过,皇帝即使处置拒接驾帖的官员,也无法让外廷接受没经过佥批的驾帖。 所以朱由检思索了一会儿,装作接受谏言,向群臣道: “驾帖可以由刑科佥批,但不能以锦衣卫监的名义。” “否则内廷十二监的事情,你们以后也会想尽办法干涉,规矩就全乱了。” “锦衣卫在前朝的职能就是卫尉寺,以卫尉寺名义接受刑科佥批如何?” “以后三法司需要抓捕什么人,可以请求卫尉寺。” 来了!又来了! 群臣听到皇帝提出的卫尉寺,就知道这是一个新衙门。 不知道皇帝这次,又有什么花样? 对皇帝的奇思妙想实在头痛,袁可立感觉自己这么大年纪有点跟不上来,询问道: “卫尉寺在前宋掌仪卫、兵械、甲胃之政令。” “陛下是打算复设前宋的卫尉寺,还是仅仅给锦衣卫监改个名字,让锦衣卫监顶着卫尉寺的名头行事?” 朱由检对此早有计较,说道: “朕观三法司的职掌,缺少行动部门。” “所以卫尉寺的职责,就是行动抓捕。” “只要三法司有需要,就能提请卫尉寺,出动人员抓捕。” “驾帖和逮捕人员的命令,自然需要佥批。” 这是在完善朝廷职能,群臣没什么好说的。朝廷离不开锦衣卫,这是一个事实。没有锦衣卫的话,朝廷权力有缺陷。 所以对锦衣卫改为锦衣卫监的事情,群臣都不怎么乐意。只是他们待罪,不能像袁可立那样反对。 如今皇帝要设立卫尉寺,接过锦衣卫的职能,而且还明确说驾帖和逮捕令需要佥批,他们心里一万个愿意,对此十分支持。 袁可立做过推官、也做过给事中、还做过御史,对三法司职权的缺陷很清楚,觉得设立卫尉寺很应该。 只是他无法接受的是,卫尉寺如果仅仅是锦衣卫监改个名字,那就被皇帝完全控制。对于外廷来说,可谓极其不利。 所以他考虑之后,说道: “卫尉寺既要设置,当有卫尉寺卿,以及下属官员。” “按照惯例,太常卿以下部推,大小九卿之属员,选授迁除一切由吏部。” “陛下要设卫尉寺,当按这个惯例。” “卫尉寺卿当由吏部会同刑部推举,属员由吏部选授。” 还是要争夺任命权,只是这次不是帮兵部争夺,而是帮吏部和刑部争。 杨景辰和李若珪这下没话说了,他们不可能将送过来的权力推出去。否则坏了惯例,吏部和刑部的权力被皇帝或其他部门侵夺,他们自己都不好继续干下去。 朱由检也觉得头痛,知道吏部和刑部现在勉强受自己掌控,但是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 如果以后的吏部和刑部不听话,部推的人选不合自己心意,那又该怎么办? 把锦衣卫监直接改头换面的事情行不通,朱由检只能把自己最坏的打算拿出来,向众人道: “部推可以,但是不能只由吏部和刑部。” “卫尉寺的事情和三法司有关,都察院和大理寺也应参与。” “卫尉寺又有兵马,需要有统兵经验的人统领,兵部也要参与。” “按照推选锦衣卫掌印的惯例,从锦衣卫指挥中推选卫尉寺卿。” “朕会任命卫尉寺卿提督西司房,负责抓捕盗贼。” 这样退了一步,抛出特意留下的西司房。东司房和新设的南司房、北司房,仍旧完全受他控制。 群臣心中欢喜,觉得又取得了一点小胜利。 袁可立觉得这样和以前推选锦衣卫掌印差不多,只是推选出来的卫尉寺卿,只能提督西司房。锦衣卫东司房和北镇抚司等部门,仍旧不受限制。 所以他要求皇帝明确,锦衣卫如果抓人,都要通过卫尉寺,驾帖由刑科佥批。 已经退了一步,朱由检没有在这点上模糊,决定道: “锦衣卫如果缉拿不法,都会以卫尉寺名义。” “驾帖和逮捕令要规范,卫尉寺自行决定逮捕的,在朝廷需要刑科佥批,在地方没有刑科,那就由当地提刑按察使司佥批。” “三法司申请卫尉寺逮捕的,不需要另行佥批。” 这是在明确权力、简化流程,群臣没有异议。 万历怠政时期有时候刑科没人、锦衣卫就没法逮捕的事情,他们也不想再经历—— 当今天下的盗匪那么多,不可能把逮捕令都送到朝廷,让刑科给事中一一佥批。 地方提刑按察使司有佥批权,是非常有必要的事情。群臣都希望卫尉寺打击盗贼,让天下更加安定。 三法司申请逮捕的罪犯,自然也不需要另行佥批。 朱由检的这些举措,让他们知道皇帝确实在为朝廷考虑。他们也愿意就这个问题,继续商讨下去。 但是朱由检接下来的要求,他们的意见就比较大了: “卫尉寺专业性强,而且涉及机密,属员要自行任命,无需吏部参与。” “如果诸位赞同这一点,朕就按这个方式设立卫尉寺。” “如果不赞同,那就另行商议。” 另行商议就是搁置,佥批的事情好不容易定下来,怎么能因为一些属官打乱。 最终,在群臣和皇帝的商议下,在吏部为了大局的主动退让下,众人议定除了卫尉寺卿之外、卫尉寺少卿也由吏部会同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从锦衣卫中推选。 其他卫尉寺属员,可以自行任命。 卫尉寺设立的事情,就此定了下来。 《明史》:汉朝会,则卫官陈车骑,张旗帜。 唐沿隋制,置卫尉卿,掌仪仗帐幕之事。 宋卫尉领左右金吾卫司、左右金吾仗司、六军仪仗司,主清道、徼巡、排列、奉引仪仗。 元置拱卫司,领控鹤户以供其事。 明初,置拱卫司,秩正七品,管领校尉,属都督府。 后改拱卫指挥使司,秩正三品。寻又改为都尉司。 洪武三年,改为亲军都尉府,管左、右、中、前、后五卫军士,而设仪鸾司隶焉。 十五年,罢仪鸾司,改置锦衣卫 (本章完) 第92章 刀把子 设立卫尉寺后,第一个要确定的就是级别。 大明的五寺被朱由检调整级别后,目前有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三个正三品衙门,光禄寺、鸿胪寺两个从三品衙门。 因为是打算用从三品指挥同知提督,卫尉寺的级别,被朱由检定为从三品。 群臣对此有些异议,因为他们很想将卫尉寺定为正三品,以锦衣卫指挥使担任卫尉寺卿。 这样即使皇帝另外任命锦衣卫掌印,锦衣卫明面上也有了两个指挥使,卫尉寺卿可以在他们支持下和锦衣卫掌印争权。 朱由检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主动压低了卫尉寺的级别,将它定为从三品。 面对群臣将卫尉寺定为正三品衙门的要求,朱由检道: “卫尉寺卿提升为正三品也可以,但是要列入刑部侍郎候选,可以转任三法司官员。” “如果你们同意这一点,朕就定为正三品。” 群臣这下不说话了,六部侍郎和尚书、大学士一样,都是他们的自留地,需要廷推任命。 如果将卫尉寺卿列入刑部侍郎候选,并且能转任三法司其他部门。那就多了一群争夺官位的锦衣卫官员,外面的文官能骂死他们。 但是不答应这一点,皇帝又以名不副实为由,不同意将卫尉寺卿定为正三品。 这让他们只能作罢,把卫尉寺定为从三品衙门。 如此一来,卫尉寺卿想要升迁,仍旧是担任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的任命权,完全在皇帝手里。 皇帝掌握着卫尉寺卿的前途,自然能对其约束。而不像以前那样,对锦衣卫指挥没有任命权。 作为从锦衣卫分出的新衙门,群臣现在都没有认识到卫尉寺的重要性,但是以后他们就会知道了。 这是公检法中最重要的公共安全机构,放在后世通常都要兼任政府副长和政法委副书记—— 职权比检察院、法院这样的独立机构还要大! 所以朱由检才才不惜抛出卫尉寺卿和少卿的任命权,也要在外廷设立这个衙门。 独立任命属官的权力,也可以在卫尉寺设立垂直管理的地方机构时,直接在锦衣卫内部任命,不受外廷干涉。 这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刀,他要握紧刀把子: 『军队是枪杆子,政法是刀把子。』 『和平年代通常不需要动兵,执法机构更重要!』 对这个认识很清楚,所以朱由检把锦衣卫向情报机构和公共安全机构转型。完全体的锦衣卫,将拥有情报中心、总队武装、以及卫尉寺执法权。权力之大,连朱由检自己都有些害怕: 『大明的文官,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怪兽。』 『就是袁可立这样的能臣,囿于时代也看不出来。』 『拥有武装和执法权的情报机构,在任何时代都非常可怕。』 这样的情报机构,可以称为克格勃,更可以称为内务部。后世的绝大部分国家,都不允许这样的机构存在。 朱由检设立这样的机构,是为了在必要时清理朝堂,甚至用锦衣卫和效忠自己的卫所世官,重新打下天下。 这是最深层的目的,目前看来还不需要。 所以朱由检在设计之初就对锦衣卫加以限制,把它分割为相对独立的四个司房。 同时派出太监约束,由内廷掌握钱粮发放。 锦衣卫官员也多用卫所世官,保证他们有较高的忠诚度、背叛成本极大。 只是即便如此,朱由检还觉得不保险。在群臣的要求下把卫尉寺卿和少卿任命权抛了出去,给外廷开了一个口子,以便在必要的时候,用外廷约束锦衣卫—— 如果锦衣卫以后尾大不掉失去控制,只需要放开对卫尉寺的保护,外廷就会把卫尉寺夺过去,废掉锦衣卫执法权。 至于锦衣卫的武装力量,侍卫总队和警卫总队朱由检打算任命大臣执掌。内廷还有独立的御马监腾骧四卫,必要时可以把锦衣卫武装缴械,只保留情报职能。 就算这样,朱由检还是觉得不保险,打算把锦衣卫掌握的土地和军户拨给上林苑监,以上林苑监屯田。军匠也拨给其它内廷衙门,确保锦衣卫无法自己赚钱。 设置了层层保险之后,朱由检才放出锦衣卫这个怪兽,让它发育一段时间,帮助自己掌权。 『现在我有些理解,太祖为何设立锦衣卫,又多次加以限制了。』 『成祖设立东厂的原因,我也完全明白了。』 锦衣卫非常好用,也很容易膨胀。 以前的锦衣卫虽然职能不太明确,但毫无疑问拥有武装,而且有搜集情报和抓捕人的权力,甚至能在诏狱定人生死。 这样的权力实在太可怕了,以至于太祖、成祖也不得不加以制约,避免锦衣卫膨胀过度。 文官目前对锦衣卫最警惕的还是诏狱和抓捕人的权力,对锦衣卫的限制也主要通过佥批。 却不知情报机构的核心永远都是情报,只要情报工作做得好,控制佥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锦衣卫接下来会如何发展,连朱由检也难以判断。只能先提前设置枷锁,再根据形势决定是否收紧。 现在他还要给锦衣卫争权,帮自己掌握权力。 按照“定职能、定机构、定编制”这三定规定,朱由检设置卫尉寺后,又开始细化它的职能: “卫尉寺负责捕盗,朝廷和地方有捕盗职能的衙门,都要配合卫尉寺。” “如京城的兵马司,地方的巡检司,县衙的三班衙役,都要配合卫尉寺的工作。” “在卫尉寺拿出经过佥批的命令时,无条件配合辅佐。” 这是在强化卫尉寺职权,群臣本能地想要反对,又想到卫尉寺的命令需要佥批,大部分人也就同意下来。 唯有袁可立还怀着警惕,担心卫尉寺胡乱插手其它事情,要求限制职权: “陛下,五城兵马司除了巡捕盗贼之外,还有城门兵马。” “城中许多事务也归兵马司管辖,其迁转视京知县。” “应明确卫尉寺职权,仅限于巡捕盗贼。” 朱由检正想插手五城兵马司,闻言当即说道: “卫尉寺的内部机构还没成立,具体职能可以再议。” “现在吏部和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在,就先推选卫尉寺卿、少卿。” 提出几个人选,让群臣推选。 这件事在群臣看来更重要,也就放下了对卫尉寺职权的争论,开始推选寺卿。 最终的结果不出朱由检所料,刘侨这个杨涟奏疏中提过的、不肯杀人媚人屈从魏忠贤的锦衣卫指挥,被推举为卫尉寺卿。 他是兵部尚书刘天和后代,曾祖刘守有是第一位担任锦衣卫掌印的文臣荫武后裔。文荫子弟掌握锦衣卫大权,就是从刘守有开始。 两个卫尉寺少卿,也被群臣推举郭承昊和吴孟明担任。这两人同样是兵部尚书后代、世袭正五品千户,先前一个是南镇抚司佥书,一个是北镇抚司理刑。 文官是一点遮掩都没有,都用了文荫子弟。 《明代文官荫子武职制度探析》: 刘守有之后,其孙刘承禧,其曾孙刘侨继续两代世袭锦衣卫官,皆升至都督一级并掌卫事。 刘氏之外,兵部尚书吴兑孙吴孟明、兵部尚书郭子章孙郭承昊、兵部尚书田乐子田尔耕,都是天启、崇祯时期显赫一时的锦衣大帅。 (本章完) 第93章 内廷衙门 规矩是自己定的,朱由检当然不会出尔反尔,违背自己定的规矩。 文荫子弟在这些文臣看来更加可靠,在朱由检看来同样可以任用。 田尔耕同样是文臣之后,不也投靠了魏忠贤吗?这些文荫子弟,自然能投靠皇帝。 所以朱由检对他们没有另眼看待,认为这些人不管出身如何,在成为世官之后,利益就和大明绑定在一起,更加值得信任。 任命刘侨为卫尉寺卿,郭承昊为左少卿,吴孟明为右少卿,朱由检向群臣道: “三位卿家是你们推举的,以后卫尉寺的工作,你们也要配合。” “若是阳奉阴违,暗中施加阻挠,别怪朕不客气!” 群臣齐声应诺,答应配合卫尉寺的工作。 他们之所以推选文荫子弟,不仅是因为这些文官后代看起来更可靠,还是因为这些人的关系网和文官有联系。 这样文官一旦犯了事落在锦衣卫手里,就有明确的疏通关系对象。说不定还能提前得知,让自己避过劫难。 所以用卫尉寺属官任命权换两个少卿任命权的事情,他们才会这么容易答应—— 在他们看来推选锦衣卫的高层,远比任命几个属官更重要。 但他们绝对不知道,未来卫尉寺会有多少多少属官。 在后世很多国家,公共安全机构的人数都能和军队数量相当。 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朱由检咬牙把京城的锦衣卫养起来,但是地方就没必要了。 除了一些秘密机构之外,锦衣卫其他地方机构都可以设置在卫尉寺的地方衙门,让地方供养他们。 他的负担,又减轻了一部分。 怀着这个想法,朱由检心情大好,也没有立刻设置卫尉寺的内部机构,免得群臣回过味来。他打算让刘侨、郭承昊、吴孟明尽快上任,把架子搭起来再说。 常参会议结束,朱由检留下袁可立,打算和他沟通一下,免得以后每次设立新机构,都要和他争执。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如今的朝堂之上,阉党遗留大臣很少敢反抗他的命令。只有袁可立这个没有附逆行为的人,才敢反驳一二。 朱由检只要搞定他,就能把各项改动顺利推行。 那些没附逆的官员回朝后,朱由检也能通过袁可立和那些文官沟通,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改动保留。 免得那些人以改变阉党乱政的名义,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改动改回去。 所以袁可立是必须留在朝堂上的,甚至要大用,用这个人的威望,推动各项调整。 朱由检有这个想法,袁可立也想和他沟通一下,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把大明带向什么方向。 所以袁可立不顾群臣目光,独自留了下来。 没有在武英殿细说,甚至没有带起居注官员,朱由检和袁可立出了西华门,在西苑中商谈。 “袁卿,你觉得魏逆的案子,大理寺审判得如何?”朱由检首先开口道。 袁可立皱了皱眉头,说道: “难堪大任!” “臣不是说大理寺不行,而是大理寺的设置就是为了慎刑,负责平反刑狱。” “大理寺官员,以能按律出人罪者为称职。” “让他们去审判阉党的罪行,实在难以胜任!” 朱由检微微点头,知道这是自己的失误。以为大理寺官员简单,又熟悉法律,便能按律审判。 却不料他们养成了按律免罪的习惯,根本不会重判。 如果都按他们的办法判罚,朱由检如何拿捏群臣、让群臣戴罪立功? 所以他以这个话题为引子,向袁可立道: “如果让刑部判罚,袁卿觉得如何?” 袁可立微微摇头,说道: “刑部判罚会更不好。” “刑部的官员,下级受上级影响很大。” “上面的官员怎么说,下面的官员就怎么做。” “那样的人,怎么能秉公审判呢?” “薛贞杀刘铎的事情,在大明不能再出现了!” 朱由检点头赞许,说道: “是啊!” “一位刑部尚书,按魏逆的指示杀了一位知府,还判了很多官员死刑,却没有人阻止。” “这件事实在骇人听闻,不能、也不应该在大明出现。” “袁卿伱觉得大明的审判机构,需不需要调整?” 听出皇帝的意思,袁可立道: “的确需要调整。” “但是陛下在调整的时候,需要和大臣商议。” “不能再像这次的锦衣卫一样,不声不响地改为内廷衙门。” 说着,他向皇帝说道: “请陛下明确,朝廷哪些机构是内廷衙门,哪些机构是外廷。” “以后不要再随意改动,让外廷手足无措。” 朱由检微微皱眉,不愿意现在就定下来。 但是袁可立强求,否则就不再谈下去。 对他有些没法,朱由检也知道了文臣的态度。同样的套路很难对他们袭击第二次,以后再把外廷衙门改入内廷,绝对会有人抗争下去。 尤其是想到那些脖子更硬、历史上为大明殉节的文官即将回归,朱由检不愿在这点上纠缠,决定尽快定下来,保住胜利果实。 所以他明确道: “内廷现有的十二监四司八局,以及锦衣卫监、上林苑监、三经厂、宝和六店等等,都是内廷衙门。” “朕以后如何调整,外廷不得过问。” “锦衣卫也对内廷违法人员有处置权,不必经过外廷。” 这是应有之义,也是以前的做法,袁可立表示认可。 只是请求皇帝如果做出调整,以后要知会外廷,免得外廷不知,事情产生混乱。 朱由检点头答应,然后提出要求,说道: “内阁有个内字,应该归属内廷。” “翰林院、詹事府、国子监,同样应该属于内廷。” 一口气要了四个衙门,还包括最重要的内阁。袁可立有些生气,觉得这不是商量的态度,有些气愤地道: “陛下若如此说,请和内阁大学士商议。” “只要他们愿意彻底成为内廷衙门,老臣没有异议。” 朱由检心中讪讪,没有再提不切实际的要求,说道: “内阁、翰林院就和光禄寺、鸿胪寺一样,属于外廷偏内廷的机构吧。” “但是詹事府要留给太子,以后由内廷任命。” 詹事府是辅导太子的机构,的确应该归属内廷。否则太子一个衙门都没有,实在太不像话。 袁可立对这个已经沦为翰林院迁转机构的衙门不太在意,在皇帝坚持下答应下来。只是希望皇帝任命詹事府官员时,仍旧要从翰林院挑选,否则翰林院等清贵衙门都会有意见。 朱由检对这点表示认可,打算先把詹事府夺回来再说。以后怎么用詹事府,他还没有想好。 毕竟这个机构太敏感了,关系到皇帝和太子的关系。 国初之后,詹事府基本上废弃不用,只供翰林院官员迁转。 至于国子监,袁可立直接拒绝,认为无需商谈—— 监生有资格直接做官,为了避免皇帝大规模任用监生,文官都会反对。 朱由检振振有词,说道: “国子监和钦天监同属于监,是监就应该归属内廷。” “否则外面的人分不清,把国子监和钦天监的负责人称为太监怎么办?” 袁可立气极反笑,向皇帝道: “国子监在本朝初年称国子学,钦天监也曾称为太史院。” “陛下不愿它们被称为监,可以把它们改回去。” “老臣绝无意见!” 朱由检尽力争夺,说道: “国子监生也被称为太学生,可以改称太学,朕自己设立低一级的大学或学堂。” “但是钦天监一定要划归内廷,留在外廷朕不放心。” “西方传过来的天文地理知识袁卿应该有所耳闻,现在是大变之时。” “钦天监若是不归朕掌控,朕只能把它废了,再设一个新衙门。” 对西方传过来的知识有所耳闻,知道大地是个球形,不是天圆地方。皇帝因此想完全掌握钦天监,袁可立能够理解。 再加上皇帝虽然让出了国子监,却要自己设立大学。袁可立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的话,皇帝真有可能在内廷设立新衙门,把钦天监给废掉。 为了避免无谓的争执,袁可立道: “钦天监可以归属内廷,国子监也可以改称太学。” “但是陛下设立的大学,规格不能高于太学,学生也不能直接授官。” “大学生需要参加科举或成为太学生,才有做官资格。” 朱由检点头答应,知道文官绝不会答应自己随意任命官员,所以他没有强求。打算开设理工类大学,培养研究人才。 然后就是朱由检最看重的、关系到自己安全的衙门: “太医院一定要归属内廷。” “外廷管理的太医院实在太差了,治死了几位先帝。” “如果袁卿不答应,朕就加强御药房,再设一个御药监。” 对此无话可说,袁可立自己也觉得太医院实在太差,以至于大明需要频繁更换皇帝。 这种无关朝廷大政、对皇帝却非常重要的衙门,袁可立觉得没必要争执,既然皇帝提出,那就让给内廷。 只是他要求皇帝接过去后,就要由内库发放俸禄。免得皇帝胡乱任命官员,让外廷承担开支。 觉得太医院能够赚钱,朱由检一口答应。 然后想来想去,又要加上尚宝司和中书科。袁可立对尚宝司不怎么在意,对中书科却极为警惕,觉得皇帝有可能用它取代内阁,不愿答应此事。 但是对皇帝引用旧例,要求尚宝司、中书科等近侍官员任命取自上裁,他却无法反对。只是提醒皇帝不能改变中书科的级别,不能违反祖训重设中书省—— 文官好不容易确立的内阁制度,不能随意改变。 朱由检满口答应,说是会像起居舍人一样,中书科中书舍人以后会挑选翰林院官员兼任,不会提升级别。 这点确定之后,内廷衙门彻底定了下来。商量来商量去,也就多了詹事府、钦天监、太医院三个衙门。其中詹事府还已经沦为迁转机构,根本没有实权。 袁可立心中松了口气,觉得皇帝要走这三个衙门完全可以接受,并不是胡乱调整。在皇帝答应不会把其它外廷衙门转入内廷后,他决定下一次常朝上就正式提交奏疏,确定内外分别。 然后,朱由检和袁可立才开始最初的话题,调整审判机构。 《大明会典》: 又定、东宫官、系近侍官员、任满黜陟、取自上裁。 洪武二十六年定、尚宝司、中书舍人、系近侍官员、任满黜陟、取自上裁。 (本章完) 第94章 审判和法律 “朕有意将审判机构独立,袁卿以为如何?” 朱由检率先开口道。 袁可立听到这点,明白皇帝为何把自己留下来了。 大明的审判事务归属刑部,大理寺负责复核。刑部的事务分为十三司,对应地方十三省刑名事务。 刑部的任何一点调整,都会涉及地方。更何况审判机构独立,是关系刑部核心职能的大变动。 没有他这种曾在三法司任职、有地方经历的大臣辅佐,皇帝也不敢擅自改动刑部。 对皇帝的看重很是感动,袁可立当然不能直接反对,思索之后,和皇帝交流道: “陛下打算怎么调整呢?” “是新设一个衙门,还是在刑部设立独立审判机构?” 朱由检道: “肯定不能继续留在刑部。” “政府机构要求下级服从上级,审判机构留在刑部的话,根本谈不上独立。” “朕打算设立审判总署,由大理寺右少卿管辖。” “大理寺原有事务归左少卿管辖,设立审刑总署,仍旧负责慎刑。” “两个总署独立办公,大理寺卿管总。” 袁可立询问道: “审判总署的审判,如何确保独立?” 朱由检道: “审判总署只负责总体指导和案件分派,无权进行审判。” “所辖各级法庭,独立审判案件。” “每个法庭的审判,都是最终结果。” “犯人不服可以上诉,甚至到大理寺请求复核。” “这样的审判机构,袁卿以为如何?” 这是后世的通行做法,袁可立当然说不出什么缺点,觉得这样确实比现在的刑部负责更好。 只是这样的话,刑部的职权就削得太厉害了,刑部十三司的设置,完全没有必要。 “难怪陛下只留下一个刑部左侍郎,刑部尚书和刑部右侍郎都不任命。” “这是把刑部的根给刨了,刑部要完全重建。” 思索着皇帝的话语,袁可立觉得这样大的变动,如果皇帝在朝堂上提出来,自己肯定要直接反对。 现在私下交流,肯定就不能那样了。一旦皇帝认为他无法交流,以后可能就不会和他商量这些事。所以他只能委婉劝谏道: “刑部有十三司,各有郎中、员外郎、主事,这些官员陛下打算如何安排?” “还有地方提交给刑部的事务,应该如何安排?” 朱由检考虑过这个问题,说道: “这次审查阉党,肯定要清退一些官员。” “刑部判了那么多冤案,肯定有不少人要担责,即使留任也要降低级别惩治。” “朕打算把刑部十三司降为十三厅,设正六品主事一人、从六品从事两人,负责管理各厅。” “下面如有需要,再设立各种事务处,以正七品知事、从七品检事管理。” 说完对刑部官员的安排,朱由检又道: “这十三厅属于总务司,设正五品郎中、从五品员外郎管辖。” “地方提交给刑部的事务,由总务司十三厅负责。” “审判案件转交给大理寺审判总署,由审判总署分派给各级法庭。” “其它刑名事务,仍旧由刑部负责。” 袁可立这下明白了,皇帝对刑部的调整还是比较慎重,基本是把十三司降低级别,仍旧负责原有事务。除了审判案件需要转交给大理寺外,刑部其它职能几乎没有改变。 这样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能够避免地方官员不知所措,在刑名事务上产生混乱。 唯一的问题是,刑部就剩下一个总务司,实在太惨了点! 所以斟酌之后,袁可立道: “这样调整确实稳妥,就是刑部只剩下一个司,难以撑起六部。” “刑部尚书、侍郎,不能只管理一个司。” 对此早有考虑,朱由检仿照后世的司法部为刑部设立了各种新机构,向袁可立道: “朕以为刑部除了处理各省刑名事务之外,更重要的是管总。” “要为刑名事务设立各种规矩,让地方法司遵行。” “礼部有仪制司,刑部也该有法制司,负责法制建设。” “法制司要规范法律法规级别,审查各种法律法规是否有矛盾之处,是否需要修改,以及执行时该如何处理。” “朕之前给仪制司增加的规范地方法规、民间乡约、宗族家法职能,和法律相关的可以转到法制司,和礼仪相关的仍旧留给仪制司。” “礼和法要分开,各有各的职责。” “涉及刑事判罚的,都要归属刑部法制司。” “涉及礼仪道德、不需要法律审判的,仍旧归属礼部仪制司。” 这是很重要的职能,袁可立觉得单是一个法制司,就能安抚刑部。皇帝所说的管总,对刑部确实更重要。 这还不止,朱由检又说道: “以后法制司要和仪制司合作,成立礼法研究中心,专门研究礼仪、法律制定和执行中的问题,起草法律草案。” “大明律要细化,拆分为专门的刑法、民法、职官法、军事法、经济法、劳动法、诉讼法等法律,给三法司和卫尉寺的司法执法提供依据。” “这个研究中心,可以邀请三法司、礼部、翰林院的官员,以及民间德高望重的人员参与,以兼职为主,设主任主笔。” 这就更重要了,袁可立从皇帝的话中,听出他要把法律法规整理一遍,急忙劝谏道: “陛下,大明律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拆分法律。” 朱由检摇头说道: “大明律固然很好,但是太祖时期制定的法律,有些已经执行不下去了。” “历代先帝颁发的诏书,对大明律也有修改。” “朕打算把它拆分成具体的法律,把历代的修改整理一遍,编为正式法律和法律解释,免得执行之时,会有疏漏之处。” 这是现实问题,袁可立在做推官时深有体会,只能沉默以对。又听皇帝说道: “朕先前说的法律法规级别,和这也有关系。” “从大明律拆分出来的法律,是最高等级法律,拥有最高效力,属于第一等级。” “其它法律是第二等级,朝廷部门法规是第三等级,地方法规是第四等级,按地方级别划分。” “下位法不能与上位法相抵触,同位法有矛盾的地方,要进行修改和解释。” “各种判例也要明确,给审判提供处理同类案件的依据。” “这些都需要规范,需要礼法研究中心研究。” 《明史》: (洪武六年)其冬,诏刑部尚书刘惟谦详定《大明律》。 为卷凡三十,为条四百有六十。《名例》一卷,四十七条。 《吏律》二卷,曰职制十五条,曰公式十八条。 《户律》七卷,曰户役十五条,曰田宅十一条,曰婚姻十八条,曰仓库二十四条,曰课程十九条,曰钱债三条,曰市廛五条。 《礼律》二卷,曰祭祀六条,曰仪制二十条。 《兵律》五卷,曰宫卫十九条,曰军政二十条,曰关津七条,曰厩牧十一条,曰邮驿十八条。 《刑律》十一卷,曰盗贼二十八条,曰人命二十条,曰斗殴二十二条,曰骂詈八条,曰诉讼十二条,曰受赃十一条,曰诈伪十二条,曰犯奸十条,曰杂犯十一条,曰捕亡八条,曰断狱二十九条。 《工律》二卷,曰营造九条,曰河防四条。 (本章完) 第95章 诏令和戒严令 拆分大明律还有一层用意,那就是朱由检以后可以更方便地修改或增加某种法律。 否则一改就是整部大明律,动静实在太大了,也更难以通过。 所以他想把大明律拆分,方便以后修改。 不过袁可立也提出一个问题,让他陷入为难: “历代先帝颁发的诏令,应该定在哪个级别?” “是相当于法律,还是相当于法规?” 这是关系到皇帝诏书级别和权力边界的重大问题,如果朱由检说皇帝的诏令属于第二级别,那就相当于承认皇帝也要遵守大明律。以后群臣会想尽一切办法修改大明律,约束皇帝,实现君主立宪。 朱由检现在不愿钻入这个套子,考虑之后说道: “皇帝的诏书可视作临时法律,通常不能和大明律相违背。” “但是如果有需要,可以用诏令废止某些法律法规,用颁布的诏令代替。” 袁可立心中失望,有些生气地道: “陛下这样做,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何必还要拆分修订大明律?” “修订之后,陛下就颁发诏令废止了,那还修订做什么?” 朱由检也觉得这样做实在有些耍无赖,只能做出让步,说道: “那就加个时限,可以临时代替某些法律。” “历代先帝的诏令,同样按临时法律处理。” “需要沿用的,那就整理后加入法律。” “不需要沿用的,那就不再延续。” 这下袁可立满意了,知道大明律的权威能够得到保证,皇帝在大部分情况下会遵守大明律。 不过他还是提出要求,希望皇帝对时限明确规定: “时限是多长时间,请陛下说明白!” 朱由检道: “暂时定在三年,一次废止时间最多三年,诏书上要明确时间。” “时间过去之后,如果诏令不再延续,被废止的法律法规自然恢复。” “如果诏令延续,同样最多三年。” “最长九年之后,要在朝会上商议是否修改法律,用诏令内容代替。” “不能一直用诏令代替法律,也不能明知法律有问题,却只能执行下去。” 对此勉强认可,袁可立觉得比先前随意下诏代替大明律要好很多。 但他同样提出要求,诏令必须是内阁起草、没有被六科封驳的正式诏令,让皇帝承诺不用中旨发出诏令,不能再发生锦衣卫监的事情。 朱由检不愿轻易承诺,说道: “如果发生谋逆、叛乱等突发事件,需要朕用诏令处理时,正式诏令的流程可能来不及。” “总不能朕在面对敌人时,还没有权力下诏吧?” “如果要临时招降叛军,朕的诏令有没有效力?” 听出皇帝有答应的意思,袁可立当即说道: “那是战乱时期,自然由陛下大权独揽。” “但是平时陛下要用正式诏令。” 对袁可立说的战乱时期皇帝大权独揽,朱由检根本不信。历史上战乱时期多了,有多少皇帝大权独揽? 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力,也为了应对接下来发生的动乱,朱由检想到后世的戒严法律,说道: “如果有战乱发生,威胁到朕这个皇帝。” “朕有权颁布戡乱戒严诏令,独揽一切大权。” “戒严期间一切从简,以平定战乱为目的。” “朕有权直接发布诏令,并且以诏令代替部分法律。” 这是太祖、成祖那样的马上皇帝才有的权力,袁可立当然不愿答应。 但是朱由检却坚持这一点,否则他绝对不承诺不用中旨。中旨对文官几乎没有效力,但是对武将却有点用。就像之前任命锦衣卫掌印一样,没有多少武将敢拒接中旨。 先前册封顺天贵族的事情,朱由检其实也是用中旨,只是后续得到朝廷承认而已。 所以在中旨的事情上,朱由检不愿轻易承诺,免得以后违背这个承诺时,被人认为没有政治信誉。 政治信誉这东西说起来简单,历史上违背承诺的事情数不胜数。但是就像司马懿违背洛水之誓后没有人相信司马家的信誉一样,违背后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朱由检不愿被人认为没有信誉,所以轻易不会承诺。想让自己承诺不用中旨发布诏令,得拿戒严制度交换。 最终在僵持了一段时间后,袁可立想到先前的事情,知道皇帝不做出承诺的话,以后可能会用中旨发出诏令,那样对朝堂规矩的破坏会更大,甚至引发混乱。 所以他只能做出退让,说道: “陛下在战乱时有权颁布戒严令,但是在战乱结束后,应该立刻停止。” 朱由检摇头说道: “怎么可能立刻停止戒严?” “谁知道战乱是临时停止,还是彻底平定?” “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才能停止戒严。” “而且战乱后民众不安、还有可能发生瘟疫,需要令行禁止,直接颁布诏令。” 这是现实考虑,袁可立上过战场,知道战乱的麻烦不仅在战时,更多的是在战后,所以又退让道: “可以延长一段时间,但不能超过三个月。” 朱由检讨价还价,说道: “三个月实在太短了,距离远了还不够走个来回呢!” “说不定敌人的后续军队就在后面,即将要打过来,只是消息传得慢而已。” “至少需要三年,才能完全确定战乱是否结束,并且恢复民生。” “三年时间之后,朕会召开朝会,决定是否延续戒严令。” 召开朝会决定是否延续戒严令,袁可立对这点非常同意,立刻说道: “那就在战乱停止后六个月内召开朝会,决定是否延续戒严令。” 六个月还是太短,朱由检道: “还是各退一步,暂时定为一年吧!” “一年时间至少能收一季庄稼,战乱后肯定粮食短缺、而且有人逃亡。” “朕可以在戒严期间颁布诏令,让所有民众都能就近耕种土地收获粮食。” “戒严结束之后,再按地契把土地还给原主。” 这是正当理由,袁可立思考之后,觉得可以答应。但是为了防止皇帝随便发布戒严令维持一年时间,他又继续说道: “如果颁布戒严令后没有发生战乱,戒严最长在三个月内结束。” “只有战乱之后,戒严才能继续维持一年。” 朱由检点头认可,确定戒严制度的最终条款: “皇帝有权在察觉战乱时发布戒严令,独揽一切大权,直接发布诏令。” “如果三个月内没有发生战乱、也没有战乱军情传来,皇帝需要召开朝会决定是否延续戒严令。” “如果发生战乱,皇帝有权将戒严时间继续延续一年,在一年后召开朝会决定是否延续戒严令。” (本章完) 第96章 戒严制度 利用戒严制度合法夺回一部分权力,朱由检心中很是满意。 袁可立心中同样十分满意,觉得皇帝还愿意遵守规矩,否则就不会和自己商议戒严制度,而是用其他手段夺取权力。 初次见面之后,他就认识到当今皇帝想做太祖成祖那样的君主。而且确实很有可能做到,现在已经铲除魏忠贤这个权宦、并且掌握了锦衣卫。 如果不答应戒严令的事情,以后皇帝会想尽办法夺权。朝堂上的动荡,会比之前的几年更剧烈。 有了戒严令这个制度在,皇帝就不用想尽办法夺权,也不用胡乱使用中旨,只需下令戒严就行了。 但是戒严结束后,一切恢复从前。 没有文官想回到太祖成祖时期,所以他们想尽办法约束大明皇帝的权力,甚至还编造太祖成祖的段子,诋毁两位皇帝—— 像是徐达被赐蒸鹅、方孝孺被诛十族这些,都是大明文人编造出来的,甚至有不少人相信,把事情当成历史。 袁可立自从知道皇帝想做太祖成祖那样的君王后,一直有些忧心。 他觉得如今的大明需要一位明君,又担心皇帝太强势,和群臣产生冲突。 皇帝提出的戒严制度,恰好能解决这一点: 『戒严令发布,皇帝从群臣手中夺取权力。』 『戒严令结束,皇帝把权力还给群臣。』 『争夺权力的时候,都有明确目标。发生战乱的时候,也能使用戒严令。』 可以说,戒严制度实施后,皇帝和群臣以后在争夺权力时,很可能围绕着戒严令。 皇帝觉得可能会有战乱,直接发布戒严令。群臣如果觉得没必要,自然会请求皇帝结束。 皇帝不愿结束的话,如果群臣有胆量哭请,皇帝除非像大礼议一样把群臣下狱,否则就得召开朝会,下诏结束戒严。 如果群臣没有胆量哭请,那就让皇帝继续戒严,袁可立也不会同情他们。 强势的皇帝可能做到长时间维持戒严,但是只要皇帝稍有弱势,群臣就会把权力夺回去。 可以说,只要戒严制度存在,只要皇帝在这个制度框架内夺权,群臣就不用担心大明出现太祖成祖那样的皇帝—— 没有皇帝能一直维持强势,一直维持戒严令。 除非哪位皇帝废除戒严制度,用其它制度代替。 『陛下亲自制定戒严制度,他自己肯定是不会废除的。』 『以后陛下和朝臣的争斗,很可能围绕戒严令。』 敏锐地察觉这一点,袁可立果断答应了皇帝有关戒严令的提议。同时还换取皇帝承诺,不会用中旨颁发诏令。 甚至在是否延续戒严的朝会级别上,他也要求皇帝明确为常朝以上。避免皇帝通过控制常参会议,一直维持戒严令。 在他看来,戒严制度实施后,戒严令的发布和结束,就是放在台面上的权力博弈。一切都堂堂正正,看皇帝和群臣哪边更强势。 至于皇帝说的战乱,袁可立暂时看不出来。也不觉得大明的情况,到了需要戒严的地步。五年前的白莲教叛乱,就是他和赵彦等人解决的,即使发生民变,也只是个小问题。 袁可立这种想法,在大明群臣心目中普遍存在。在他们看来大明只是稍有困难而已,只要众正盈朝,自然能够解决。 却不知在朱由检看来,大明以后很可能长时间陷入战乱,西北酝酿的农民起义,历史上掀翻了大明朝。 为了合法拥有直接颁布诏令的权力,也为了给文臣个盼头,让他们觉得只要战乱结束,一切就会回归原样。朱由检提出戒严制度,独揽一切大权: 『真不希望用到戒严令。』 『但是如果发生战乱,那是不用也得用了。』 『陕西那边的情况,不知怎么样了?』 早就命令在京官员上奏陕西情况,朱由检却没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那些臣子不是尸位素餐,就是在向皇帝隐瞒。 他现在只能期望派去陕西的锦衣卫能带来更确切的消息,孙传庭这个历史上的能臣,能够不负重托。 同时觉得戒严制度需要完善,不能局限在京城。 想到西北的事情,朱由检道: “戒严要有范围,朕可以在京城戒严,也可以在顺天府、北直隶、甚至全国戒严。” “地方若发生战乱,可以局部戒严,由朕授权总督巡抚等大臣实施。” “地方戒严期间,朕可以颁布诏令,在戒严地区代替法律施行。” “负责戒严的总督巡抚,也可以用政令军令统揽大权,一切以平定战乱为目的。” 向袁可立提出这个条件,朱由检又说道: “戒严期间的诏令大部分是临时举措,但是戒严期间的任命,在戒严结束后仍有法律效力。” “招降纳叛时册封的官职,甚至授予的世职世爵,应该被朝廷承认。” “像上次顺天贵族的事情,可以看作是局部戒严。朕在察觉战乱后直接发布诏令,将林丹汗册封为顺礼王,制止了他和顺义王的冲突。” “这是成功的例子,以后发生这样的事情,朝廷要直接承认。” 想法一个接着一个,袁可立觉得有些跟不上皇帝的思路,只能向皇帝恳求道: “陛下,戒严制度事关重大,容臣回去以后认真思考。” “陛下可以在朝会上和群臣商议,颁布正式诏书。” 袁可立这么说了,朱由检当然笑纳。他不觉得朝堂上那些需要过关的阉党臣子胆敢反对自己,决定在其他文臣回归前,把戒严制度用正式诏书确认,并且颁布出去。 有袁可立这个能臣背书,那些人算有所非议,也应该会承认在朝会上通过的正式诏书。自己以后可以用这份诏书为依据,制定戒严法律。 自己能通过戒严令,在战时合法拥有马上皇帝的权力。 袁可立当然知道现在朝堂上的大臣不会反对皇帝,但是他自己对戒严制度不熟悉,只能用出拖字诀,回去后和自己的学生等臣子商议。 他相信,外廷那么多臣子在,一定会想法约束皇帝的权力。到时候一条一条商议,皇帝争不过他们。 两人都觉得自己能够取得胜利,心中都是十分满意。接下来的谈话,自然更加融洽。 朱由检也开始继续之前的话题,为刑部设置新部门。 (本章完) 第97章 协理三法司 “刑部要设置诉讼司,负责诉讼事务。” “例如讼师规范和资格认定,都由诉讼司负责。” “百姓若求告无门,诉讼司也要提供法律援助,帮助百姓在法庭发起诉讼。” “如果有人对政府机构的行政措施不服,也可以申请行政复议,甚至在法庭对政府机构发起诉讼。” 把律师认定、法律援助、行政复议等职能都塞进诉讼司,朱由检为刑部又增加一个部门。 袁可立听了之后,觉得这些职能确实能撑起一个司。 尤其讼师规范,现在很有必要。 江南有一些地方喜欢打官司,那些良莠不齐的讼师,让官员都感到头痛。 需要朝廷规范,确定从业资格—— 总不能官员需要科举才能担任,讼师却不需要考试吧? 这还不止,朱由检想到新建伯的案子,又道: “还有公证业务,也可以放在诉讼司。” “新建伯争袭案最关键的地方,就是已故新建伯王承勋到底有没有上过奏疏,说王先达不是他的儿子。” “朝廷不专门负责这种事情,那份奏疏现在也找不到,所以没法定案。” “以后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让他们去公证机构公证,用公证后的文书作为判罚依据。” “朝廷也不用陷入这种琐事,什么奏疏都收。” 这个同样很有必要,诉讼司又增加了一项职能。 然后朱由检又在刑部设置刑罚司,专门负责规范各级刑罚和法庭判决执行,管理监狱和流放工作,教育改造罪犯。原有的从九品司狱,同样归刑罚司管理。 如此一来,刑部就凑齐了总务司、法制司、诉讼司、刑罚司四个司,和户部之外的四部相当。这些司的职责有大有小,但都不可或缺,能够撑起刑部。 袁可立忖度了一下,觉得刑部虽然没有了审判职能,增加的法制和诉讼职能也不错。能够向刑部有个交待,让刑部的重要性仍在工部之上,不至于六部垫底。 这样刑部那些等待审查的官员应该反抗不大,事务也不会产生混乱。所以他就同意下来,向皇帝道: “只要不是乱改,老臣没有意见。” “就是不知道陛下打算让何人主持,地方提刑按察使司要如何改?” 听出他的慎重,朱由检道: “地方暂时不改,先把朝廷的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三法司理顺之后再说。” “至于主持人选,朕打算安排一位大臣负责三法司改制。” “这个人要有三法司任职经验,还得是朝廷大臣,有能力、有威望推进改制工作,实现改制目的。” “这样的人选,袁卿有推荐吗?” 袁可立想了一下,觉得皇帝的要求实在太高,他在朝廷没发现这样的大臣。只能向皇帝道: “老臣无能,没有人选推荐。” “不如由大臣廷推,或者让三法司推选。” 朱由检哈哈一笑,没有理会廷推的事情,指着袁可立道: “袁卿太过谦了!” “最合适的人选不就是你吗?” “你在地方当过推官,以政绩第一拟擢升给事中,被朝廷任命为御史,清正之名天下皆知。” “没有你这样的大臣在朝,朕如何敢推动三法司改制?” “袁卿,伱就是最佳人选啊!” 被皇帝夸得晕晕乎乎,袁可立既感动于皇帝的看重,又急忙谦虚道: “老臣在兵部任职,如何能主持三法司改制?” “请陛下另选他人,或者由大臣廷推。” 再次听到廷推,朱由检摇头否决,说道: “这不是常设官职,不宜出自廷推。” “否则以后会有人根据惯例,继续推选大臣主持三法司。” “三法司以后还是要各自独立运行,协理三法司的大臣,临时设置一位就足够了。” 说着自己的理由,朱由检直接决定道: “朕打算给袁卿加右都御史衔,协理三法司改制工作。” “在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上任前,暂时兼管刑部和都察院,大理寺卿张九德,朕会嘱咐他配合你的工作。” 这是把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交给他,可以说是绝大的信任。 只要袁可立稍有私心,就可能落个一地鸡毛。 不过朱由检信任袁可立,相信这个大臣不会让他失望。 袁可立也确实对得起他的信任,没有再纠结廷推的事情,当仁不让地接下这个任命。 在他心中,也认为皇帝说的很有道理—— 除了自己之外,那些依附阉党的大臣,都不是合适人选。 让那些人主持三法司改制,估计会成为皇帝的提线木偶,让皇帝掌控三法司,甚至被锦衣卫渗透。 那是他更不愿看到的局面,所以在皇帝拿出不宜廷推的理由,以及用加衔任命后,接下这个职责。 从此以后,三法司改制的事情,就交给了袁可立。 刑部、都察院的机构改制皇帝已经具体安排好,唯有大理寺的事情,还没有具体安排。 袁可立担任协理三法司大臣后,提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审判总署设置: “大理寺现有的事情都交给审刑总署,由左少卿负责。” “右少卿负责的审判总署,以及各级独立法庭,应该如何设置?” 朱由检道: “审判总署接到要审判的案件后,根据案件分类,转给专门法庭。” “按照大明律的吏户礼兵刑工六律,设置职官法庭、民事法庭、礼制法庭、军事法庭、刑事法庭、工程法庭,再专门设立贵族法庭、经济法庭、劳动法庭。” “这九个法庭都是专门法庭,负责相关案件的审理,任命正五品法官作为审判长,其余品级法官作为审判员,负责案件审判。” “涉及到的部门,还可以派出陪审员,监督审判工作,发表相关意见。” 又拿出具体案件举例,说道: “例如阉党的案件,大多涉及官员,由职官法庭审判。涉及吏律规定的官吏职务犯罪案件,都要由职官法庭审判。” “贵族法庭负责审判贵族、宗室案件,顺天贵族、地方土司身份特殊,也由贵族法庭审判,判决结果出来之后,由朕最终裁决。” “例如新建伯争袭案,以后就让贵族法庭审判,别让他们时不时在朝廷闹腾,等判决结果出来后,提交给朕再说。” 对新建伯的案子有些厌烦,朱由检特意提了一嘴,又说道: “民事法庭负责民间纠纷,例如婚姻、户籍、田宅这些户律规定的案件,以及骂人、造谣诋毁名誉等琐碎案件。” “刑事法庭负责人命官司,以及斗殴伤残等需要承担刑事责任的刑律案件。” “礼制法庭负责礼律规定的案件,例如礼仪祭祀违制等行为、以及和宗教相关的案件。” “工程法庭负责营造建筑质量、水利工程等工律规定的案件。” “经济法庭专门负责商业案件;劳动法庭负责劳动关系、劳动报酬等方面的案件,保障底层劳工权益。” 除了贵族法庭、经济法庭、劳动法庭之外,其余六个法庭基本是按照大明律划分的六律负责相关案件审判。袁可立对此很清楚,觉得一目了然,又询问皇帝没说的军事法庭: “军事法庭要如何设置?” “陛下曾说要在兵部设立军事法庭和监军总署,专门负责军中事务。” “以后军事法庭是放在大理寺,还是放在兵部?” 朱由检参考后世的做法,说道: “军事法庭由兵部监管,内部独立运作,除了死刑复核需要提交大理寺,完全独立审判。” “军法执行完全由军事法庭负责,军籍人员涉及到其它纠纷的,应该根据情节,由军事法庭决定是否暂时中止其军人身份,交给其他法庭审判。或者相互协作,进行联合审判。” “兵部要保护好军人,不要让他们受地方欺压。” 袁可立心中腹诽,觉得如果是国初的时候,军官不欺负地方官员就是好的,现在地方官员欺负军官,不过是还回来而已。 不过如今边疆多事,需要依仗军人,皇帝让兵部保护军人,确实很有必要。 军法的审判执行,也需要专门法庭。 所以袁可立答应下来,决定利用这次协理三法司的机会,划分好军事法庭和其他法庭的职责,减少相关纠纷。 (本章完) 第98章 地方行政区划 “地方三法司要不要调整,请陛下说明白些。” “让老臣心里有底,方便三法司改制。” 不相信皇帝不调整地方三法司机构,袁可立询问道。 朱由检对地方三法司机构其实也有考虑,只是因为对地方事务不熟,不敢轻易决定。 此时袁可立愿意商量,他就试着说道: “县级就暂时不动,仍旧由知县负责。” “但是知县只能判决杖刑以下案件,徒刑、流刑案件要提交给法庭正式审判。” “县级使用笞刑、杖刑致人死亡和残疾的,也要追究责任,不能让他们妄为。” 这是在限制知县权力,宋朝就规定知县只能判决杖刑以下罪犯,大明也规定犯徒流罪者、县里拟罪之后要提交给上级。 朱由检更进一步,明确规定知县没有审判徒流罪犯的权力。而且在实行笞刑、杖刑时也要注意,不能打死打残犯人,防止他们肆意使用刑罚残民害民。 袁可立对这点同样十分赞同,觉得应该限制知县权力,又问道: “地方法庭应该如何设置?” “是在提刑按察使司,还是在州府?”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府要设置法庭,由通判、推官负责。” “州要分别看待,省直辖的直隶州按照下府对待,由判官负责。” “府属州下辖五个县以上的,同样按照下府对待。低于五个县的暂时不变,按照县级对待。” 对大明省府州县的设置,朱由检实在头疼。 大明开国时撤销行省下面的路,改路为府、改行省为三司,直接管辖府州县,简化行政区划体系。 但是府州县作为遗留问题,即使在后来多有调整,仍旧不尽如人意。 大明知府是正四品,级别非常之高,只比按察使低一品,相比被朱由检降为正三品的布政使也只是低一品。 有的府地盘非常大,能有二三十个县。这些县全部由府直接管辖,显然管不过来。所以就有了从五品的州这一级,管辖一个到几个县。 例如河南开封府下面,就有郑州、禹州等属州,一共四州三十县。属于省府州县四级体系。 还有些州由布政司直辖,称为直隶州。属于省州县三级体系。 至于那些没有属州的府,自然属于省府县三级体系。 单看这个,似乎还能勉强接受,但是布政司、按察司又派出官员分司诸道,分管督粮道、提学道、分巡道、兵备道等道。 这些道,在朱由检看来就是后世省厅的作用。只是大明在太祖朱元璋的打造下,属于小政府模式,很多机构都没有设置,连地方转运衙门都没有,户部每年实际掌握的钱粮收入只有几百万。 权力最讨厌真空,而且按照中国的传统,政府的责任又很多,天然就有救灾等义务,要求有相应的权力。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道的职责变得越来越多,把省里没有设置的机构责任接过来,权力越来越大。 后来演变至清朝,道就成了府的上级单位,几乎可以说是省道府州县五级体系。 雍正皇帝觉得这样实在是乱,把属州改为散州,不再辖县,只有直隶州才能辖县。变成了省府县、省府州、省州县共存的三级体系,稍稍遏制了地方行政区划复杂化的倾向。 但是这个做法,并没有完全扭转行政区划的复杂化,道级仍旧不可避免地成为地方行政区划。 后来民国推翻清朝,看这种乱糟糟的行政区划实在不顺眼,就有人提出把道府州都取消了,变成省县两级体系。 北洋政府因此废府存县、改州为县,各种古意盎然的州府称呼,自此成为历史。 但是一个省管辖数十上百个县,显然管不过来。再加上要分割地方军阀,北洋政府保留了道,变成省道县三级体系。 省道县这个体系没有维持多久,国民政府推翻北洋政府后,按照省县两级体系废除了道。后来发现不便,又设置行政督察区,仍旧称得上三级体系。 到了新中国,演变成省、地区、县。后来地区大多被改为地级市,变成省市县三级体系。 所以在朱由检心中,理想的地方行政区划自然是三级体系,这是之后的数百年历史所证明的。 只是如今朝廷机构的调整已经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精力,对地方行政区划的调整,自然力所不及。 再加上如今天下已有乱象,地方行政机构调整如果出现问题,可能会带来极大灾难。 朱由检只能提前做些准备,把直隶州和五个县以上的属州,当成下府看待。这样以后把它们改为从四品甚至正五品的下府,就能少些阻力。 其余下辖一到四个县的属州,可以降州为县,直接由府管辖。把州都改为府或县,简化为省府县三级体系。 从皇帝口中听到“下府”这个早已不用的词语,袁可立敏锐察觉到,皇帝想改动省府州县这个体系。 虽然他也觉得这个体系有些杂乱,但是现在明显不是改变的时候,所以他立刻劝谏道: “陛下,各地州府存在数百年,不宜轻易改动。” “先把直隶州当做下府看待,属州以后再说。” “拥有五个县以上的属州,其实没有多少。” 朱由检从善如流,说道: “善!” “那就这样安排。” “各府通判、推官和直隶州判官独立设置衙署,和原有的州府衙门分开。” “这个衙署下设提刑科、按察科、法庭,作为朝廷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和省级提刑按察使司下属机构。” “这些机构官员受直属上级和当地主官双重管辖,晋升时参考双方意见,优秀官员优先升迁朝廷三法司。” 这个优待就有些大了,三法司的刑部、大理寺还好说,都察院的御史,可是低级官员升迁的最好去处。 而且科道并称,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监察御史选拔标准一样。皇帝这个说法,几乎是在说科道官员优先从地方三法司推举,对这个新设的衙署自然是极大利好。 袁可立做过推官,对此十分赞同。 以前科道官员的选拔推知并重,以有地方司法经验的推官、地方执政经验和司法经验都有的知县优先。 这样理论上似乎很好,但是因为科道官员权重,又是升为高级官员的最好渠道。以至于有些知县到了地方之后不理政务,受任后以科道自居,整日想着如何弹劾他人、晋升科道官员。 地方大员也因为他们有机会成为科道,只能由着他们。以至于地方事务越来越坏,落在小吏手里。 如今皇帝明确规定地方三法司官员优先晋升科道,能够稍稍扭转知县不理政务的现象,让他们专心本职。 至于这样做的阻力大不大,那就得夸一下阉党了。阉党主政的时候担心科道不受控制,很少把地方知县晋升科道官员。 如今朱由检沿用旧例,知县即使要骂,也该去骂阉党。 《明史》: 山阳武举陈启新者,崇祯九年诣阙上书,言:“天下三大病…… 旧制,给事、御史,教官得为之,其后途稍隘,而举人、推官、知县犹与其列,今惟以进士选。 彼受任时,先以给事、御史自待,监司、郡守承奉不暇,剥下虐民,恣其所为。此行取考选之病也…… (本章完) 第99章 明法科和明算科 “这个衙署怎么称呼,袁卿帮朕参详一下。” “是称为通判署,还是称为判官署?” 听到皇帝的询问,袁可立这个做过推官又了解地方实际事务的大臣,想都不想就否决了通判署和判官署的称呼,说道: “通判、判官是有个判字,但他们并不负责审判。而是和同知一起负责清军、巡捕、屯田、水利等事,各府所掌不同。” “只有推官,才是理刑名、赞计典。既要负责审判案件,也参与对官吏三年考绩的大计之典,具有提刑按察职责。” “臣以为应该称为推官署,不必由通判、判官执掌。”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 “州中不设推官,当由判官负责。” “而且通判在前宋和知州一起签押公文,朕打算明确通判的副署权,让通判审核地方公文是否违反法律法规。只有通过副署的公文,才有法律效力。” “所以这个衙署需要由通判执掌,不能让地方将它当成摆设。” 这是增加三法司权力的大好事,袁可立负责三法司改制,当然不能拒绝。 所以他想了一下,觉得称为推官署级别低了点,模仿省级称为提刑按察署的话,又不能明确涵盖法庭职责,而且容易和省级混淆。 不过让他将这个衙署定为通判署、把推官明确为通判属官,他这个做过推官的心有不甘。想着法庭要独立审判的事情,说道: “大理寺古称廷尉,负责司法审判。” “臣以为可以称为廷尉署,注重法庭职责。” “推官执掌法庭独立审判,并且在通判前往知府衙门签押公文时,负责廷尉署事务。” 这样一来,推官和通判就可以一同称为主官,而非沦为佐贰。两者的迁转情况,可谓完全不同。 这里面有些私心,但是也更恰当。朱由检点头认可,说道: “善!” “以后各府和直隶州设立廷尉署,府廷尉署由正六品通判和正七品推官负责,直隶州廷尉署由从七品判官负责。” “廷尉署下辖提刑科、按察科、法庭,负责人暂定为正八品,作为下属官员。” “这件事先在北直隶试行,然后看情况决定是否推广到南直隶,以及十三行省。” 这是稳妥的办法,袁可立点头认同。觉得皇帝对地方机构的调整很是慎重,没有胡改乱改。 不过想到各廷尉署需要的下属正八品官员,他却有些头疼,这些人的俸禄是不高,需要的钱粮问题不大。但是人从哪里来,却是一个问题: “进士通常被授为正七品推官、知县,正六品主事、从五品知州也不乏其人,只有犯错才会降为正八品县丞。” “廷尉署下面的正八品官员,难道要由举人、监生担任?” 不是看不起那些举人、监生,而是皇帝说了地方三法司官员优先转任朝廷三法司。这些正八品官员以后是有机会担任科道官员的,不能不慎重些。 向皇帝提出这个问题,朱由检把筹谋已久的科举改制之事,向袁可立道了出来: “朕打算在进士科之外,模仿唐宋开设明法科,为朝廷和地方三法司选拔官员。” “明法科考中者同样称为进士,但是授官要比进士科低,授予八九品官员。” 这是一个办法,但是科举改制事关重大,袁可立绝不敢轻易答应。没有直接拒绝,已经是他觉得皇帝不是在胡改乱改,提出的事情需要认真对待。 斟酌许久之后,袁可立询问道: “明法科是只开设一次,还是以后常开?” “陛下是打算在三法司专用明法科进士,还是允许其他进士担任?” 朱由检考虑已久,说道: “明法科可以算作常科,同样的还有明算科,为审计总署、钦天监、户部选拔官员。” “进士科的进士可以在后续参与司法、数算考试,获得相应任官资格。就像翰林院选拔庶吉士一样,举行一次加试。” “而且他们还可以在会试时同时参加这两科,直接获得相应任官资格。” 袁可立听到这点,立刻就询问道: “陛下是说进士科和明法科、明算科并行不悖,应试举人可以同时参加?” 朱由检道: “就是这样!” “朕打算把两科考试,放在进士科结束后进行。” “以前选取一甲、二甲、三甲,总有一些争议。尤其是会试和殿试名次变化太大时,争议就会更多。” “朕打算把明法科、明算科作为独立考试的同时,作为进士科附加考试。” “只通过明法科或明算科考试的,可以按名次授予四甲五甲进士,从八九品佐贰官员做起,例如县丞、主簿,以及新设的廷尉署属官。” “通过进士科考试的,可以授予三甲进士,从从七品官员做起,但是外放可以担任正七品知县、推官。” “同时通过进士科以及附加的明法科或明算科考试的,可以授予二甲进士,从正七品官员做起,外放正七品知县、推官的时候,要加从六品散官。” “状元、榜眼、探花这三鼎甲,就从同时通过三科的进士中挑选,如果同时通过三科的进士人数不够,再从通过两科的进士挑选,由朕亲自裁决。” 这个改动有点大,袁可立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虽然知道这样有利于减少一甲、二甲、三甲选拔的争议,但是改变也太大了。 袁可立觉得这样直接改变,可能会引起一些不擅长法律、数算的进士闹事,向皇帝建议道: “臣以为明法科、明算科可以开设,只授予四甲五甲进士。而且和武举一样,不用参加殿试。” “进士科的考试,应该按原有办法,避免明年参考的举人产生混乱。” “明年进士科的取用人数,不应低于上一科。” “陛下可将明法科、明算科作为加恩,每科按需要录取数十人,作为陛下恩典。” 朱由检思索了一下,觉得明年是崇祯元年,不宜闹出事端。采纳袁可立的建议,赞扬道: “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袁卿老成谋国,这种办法很好。” “朕决定明年开明法科、明算科恩科,允许所有举人和国子监生参加。” “参加进士科的举人,可以同时参加这两科,验证自己所学。” “明法科、明算科进士暂不参加殿试,考中者授予八九品官职,视同进士出身——” “其后续官职迁转,视同三甲进士。” 《新唐书》: 唐制,取士之科,多因隋旧,然其大要有三。由学馆者曰生徒,由州县者曰乡贡,皆升于有司而进退之。 其科之目,有秀才,有明经,有俊士,有进士,有明法,有明字,有明算,有一史,有三史,有开元礼,有道举,有童子。 而明经之别,有五经,有三经,有二经,有学究一经,有三礼,有三传,有史科。 此岁举之常选也。 其天子自诏者曰制举,所以待非常之才焉。 (本章完) 第100章 三权分立 连科举改制的事情都谈下来了,朱由检趁热打铁,任命袁可立担任明法科主考官。让他将明年开考明法科和明算科的消息放出去,定下考试范围。 袁可立接过任命,心中却有些苦笑。皇帝太看重也不完全是好事,现在他身上的工作太多了。既要负责兵部,还要协理三法司改制,甚至要主持大明第一次明法科考试,为以后的明法科考试定下章程—— 这么多任务压下来,他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如何能忙过来? 只能期望皇帝没有什么新想法,再给自己加担子。 朱由检没提出什么新想法,但是就是旧想法,也够袁可立喝一壶。 在廷尉署的事情定下后,朱由检想到自己先前设想的卫尉寺地方机构,当即决定要同样定下来,名称就是卫尉署,和廷尉署只差一个字: “司法有廷尉署,执法要有卫尉署,专门负责执法行动工作。” “抓捕罪犯的脏活累活,不适合进士去干,就让卫尉寺选拔卫所军官去做。” “以后地方的锦衣卫,也要在卫尉署兼职,方便地方配合。” 这个说法一出,袁可立脑海中一个想法闪过,终于知道皇帝为何要执意获得卫尉寺属官任命权,以及在地方建立廷尉署和卫尉署: 省有布政司,州府有衙署;省有提刑按察使司,州府有廷尉署;省有都指挥使司,如今基本被架空了,皇帝在省府州设立卫尉署。 这是要用卫尉署代替被架空的都指挥使司,在地方建立新的平衡。 地方三司之中,都指挥使司品级最高,高达正二品。但是和平年代的都指挥使有什么用?兵权早就被巡抚、兵备道瓜分了。如今的地方官员排序是巡抚、布政使、按察使,根本没有都指挥使的事儿。 相比空有正二品高品级的都司,卫尉署品级不高,但是所负责的执法工作,在和平年代明显权力更重。 所以,皇帝想用卫尉署,重新将地方权力三分,建立新的平衡! 『要阻止吗?』 『能阻止吗?』 扪心自问,袁可立苦笑着摇了摇头。 皇帝不惜让出卫尉寺卿和少卿的任命权,也要将卫尉寺置于朝廷、并且获得属官任命权,可见他对这件事的看重。 已经商定的事情,群臣若出尔反尔的话,必然惹得皇帝不快,说不定在地方直接用锦衣卫代替卫尉寺。 再加上三权分立、重建平衡,在袁可立看来也是有必要的事情。他对这件事的阻止意愿,并不那么强烈。 说到底,执法权力不能和司法权力相比,受到的约束很大。袁可立为了避免皇帝和群臣因为这件事情产生冲突,主动把建立卫尉署的事情接过来,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地方该有卫尉署,负责执法工作。” “但是卫尉署的公文,同样应当由廷尉署副署。尤其是逮捕命令,需要经过佥批。” “如果有进士去卫尉署当属官,陛下也当任命。” 这是交换条件,朱由检点头应允,说道: “卫尉署的公文,当然也要由廷尉署审核,避免违反法律。” “至于进士加入卫尉署,朕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往外推?” “只怕加入的进士,多半是武进士,或者明法科、明算科的四甲五甲进士。” 袁可立也是这个想法,但是他不怕加入卫尉署的进士少。只要有进士愿意加入,一代代积累下去,总有一天文臣的势力会渗透卫尉署,甚至把卫尉寺完全抢过来。 这个过程会很长,朱由检很有可能看不到。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反而期待更多的明法科、明算科进士加入,让卫尉寺的执法更有章法。 如果有擅长数算的进士脱颖而出,也可以调入锦衣卫统计司,完善统计工作。 紧接着他按照三定规定,又开始拟定卫尉署的级别和编制: “州府卫尉署的级别,暂时定为从六品,和所镇抚相当,主官称为校尉,兼任都指挥使司正七品副断事。” “省级卫尉署的级别,暂时定为从五品,和卫镇抚相当,主官称为都尉,兼任都指挥使司正六品断事。” “以后都司卫所的执法和刑狱工作,也由卫尉署执掌,和军事法庭对接。” 将卫尉署的权力深入都司卫所,朱由检又具体安排廷尉署: “至于州府的廷尉署,级别暂时由通判和判官的品级而定,暂定为正六品和从七品衙门。” “省级有提刑按察使司,不用设置廷尉署,设置正六品法庭即可,主要负责对上诉的案件二审。” “要有两个专职按察副使,一个负责提刑,一个负责按察,按察使负责管总。” “内部如何设置,各部门如何配合,袁卿要多费些心思。” “朕打算从五城兵马司开始,先行试验一番。” 说着自己的打算,朱由检道: “现在五城兵马司的事情太杂,而且权责不清,京城事务混乱。” “朕以为正六品兵马司指挥可以管总,并主要负责城门防卫工作。” “四个正七品兵马司副指挥,一个专门负责兵马司日常工作,尤其是兵马训练。” “一个由正七品知事兼任,组建政务署,下设人事科、民政科、财政科、教化科、工商科,负责日常工作和吏户礼工相关工作。” “一个由正七品巡城御史兼任,组建廷尉署,下设提刑科、按察科、法庭,负责司法工作。” “一个由正七品校尉兼任,组建卫尉署,下设治安科、刑侦科、巡警科、消防科、卫生科,负责执法工作。” “如此权责分明,更容易治理京城。” 这样治理京城确实更容易,而且完全符合袁可立对皇帝要将行政、司法、执法三权分立的猜测。 但是对皇帝在一个城区就设立三个署,署下还设立十三个科级单位,他实在有些接受不了,劝谏道: “陛下,如果都设正八品科长,京城需要的官员就太多了。” “五个城区需要六十五名正八品官员,更别说还要设置副职。” “这么多官员不说从哪里来,就是需要的俸禄,也不是个小数字。” “全部由京城负担,压力实在太大。”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觉得确实如此,遂道: “那就改变区划,南城区暂时不变,中城区和北城区大体以承天门地安门这条中轴线划分,西边的归西城区,东边的归东城区,具体按道路通行情况和实际距离划分。” “宫门由锦衣卫警卫司负责,接手原中兵马指挥司的军事工作。涉及官员和衙门的事情,各城区可以向警卫司求助,避免他们因为级别太低无法处理。” “这样京城就剩下三个城区,以京城的人数看,每个城区都要管辖二三十万人,几乎相当于一些州府——” “十三名正八品官员,一点都不算多。” 一个城区十三名科级官员,在朱由检看来当然并不算多。袁可立却不赞同,而且提出来一个问题: “南京五城兵马司,要不要同样调整,设置这么多官员?” “还有各地的大城池,以后要不要同样设立城区衙门,任命十三名官员?” 朱由检想了一下,觉得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铺开,以后各个城池都有可能设立城区衙门。都设置十三名正八品官员,的确有些太多了。 所以他没有再整齐划一设置,把一些官职降低级别,改为正九品股级: “政务署的人事科需要负责吏员录用和考核升降、财政科需要负责财务收支,这两科级别不能降。其余三科可以降为民政股、教化股、工商股,以正九品股长管理,仍旧独立负责相关事务。” “廷尉署的提刑科和按察科也可以降为股,辅助好巡城御史工作即可。但正八品法庭不能降,因为有些鸡毛蒜皮的案件可能会递交到大理寺审判总署,三个城区的法庭需要分流那些案件。” “卫尉署的治安科和刑侦科重要,不能降低级别。巡警科、消防科、卫生科改为巡警队、消防队、卫生队,同样降为股级。” “这些科和股的主官,主要由进士和世官担任。进士主要是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四五甲进士,以及这次审查阉党降级任用的进士。世官按世袭品级降三品任用,再根据功绩提升。原兵马司的官员,要酌情安排好职位。” “科股的副职,以后看需要任命。可以招收通过司法考试、数算考试的举人监生担任从九品官员。也可以提拔做出功绩的优秀吏员。品官要回避原籍,而且定期调整职位。” 这样降了八个,十三个正八品官职变成五个正八品、八个正九品。而且因为五城兵马司合并后只剩下三个城区,总计需要十五名正八品官员、二十四名正九品官员。 这样总比最初的六十五名正八品官员容易接受,袁可立算了一下,觉得这个数字不会在地方引起很大非议。又想到自己要担任明法科主考官,明年的明法科进士不能全丢到地方,要安排些优秀人员做京官,最终表示赞同。 如此一来,京城东西南三城区和每个城区的三衙署也都定了下来。朱由检要求袁可立与三法司、卫尉寺、吏部官员一起,尽快完成五城兵马司改制,磨合三衙工作,以后推广到北直隶州府。 行政、司法、执法三权分立,以及专业化城市管理,将从京城开始。 (本章完) 第101章 磨勘法 任务一个接着一个,袁可立感觉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但是为了明白皇帝的想法,他还是继续问道: “除了朝廷和地方的三法司,陛下还打算调整什么部门?” “例如户部的十三司,要不要调整一下?” 从刑部十三司降为总务司十三厅的事情,袁可立猜到皇帝多半看户部十三司多半也不怎么顺眼。先前设立的钱法总署,估计就是在为调整户部做准备。 朱由检对户部确实看不顺眼,觉得如今的大明财政很是混乱。 但是他刚刚设立顺天银行和应天银行,想要让它们获得央行的部分职能,把户部的财政权力抢过来一点。 如今两大银行还没有完全站稳,户部仍有建立户部银行、把职权立刻夺过去的可能。 所以他没有把调整户部的事情和盘托出,只向袁可立表示: “户部确实需要调整,但是这件事太过重大,需要有能力的官员负责。” “朕打算等毕自严上任后,再和他商量这件事。” “十三司是降为十三厅,还是和地方督粮道等融合,改为地方转运衙门,需要通盘考虑。” 大明在地方没有转运衙门,户部十三司实际上承担了这个职责。 对于这十三司是继续留在朝廷,还是将它们地方化,朱由检并没有想好,需要精通财政的大臣辅助。 这种慎重的做法,得到袁可立赞同,他也觉得毕自严能承担这个重任,便不在管不在自己分内的户部之事。又询问道: “六部之首的吏部呢?” “陛下要如何调整。” 这个就需要放出风声了,朱由检早就有心改变大明官员的升迁制度,此时向袁可立道: “吏部有两个侍郎,如今一个专督加衔推升,另一个朕打算让其专督考课磨勘。” “以后要参考宋朝实行磨勘法,官员按品级升降,不得越级升迁。” “绝不能像魏逆当政时那样,一年一迁甚至数迁,五六品官员两三年时间就提拔到一二品,完全不把品级当回事儿。” “越级升迁的官员,这次要全部降下去,甚至要追究他们附逆的罪行,进行相应惩治。” 如今大明的制度是,京官只要办完一件差事就能升迁,办不完也能升职照旧管事。一年一迁、一年两迁都是很常见的事情,升迁与否大部分时候不看能力,全靠官场关系。 朱由检对这种事深恶痛绝,所以他先前在革除冒滥官位时,就强调要规范升迁。这时参考古制提出磨勘法,让袁可立感觉到皇帝对此的重视。 但是严格按照品级提升,绝不是所有官员都愿意看到的。 尤其是科道官员位卑权重,对他们来说,按品级升迁很不友好。 所以袁可立劝谏道: “陛下的想法是好的。” “但是有些官员的品级并不合理。” “例如科道官员,实际应该分为五六七品,实权甚至相当于四品。” “如今却统统都是正七品,陛下不能将他们一并看待。” 这是皇帝让官员大小相制的锅,是为了保护皇权。朱由检不敢轻易改变这个制度,说道: “朕已经设置了侍御史加衔,如果科道官员有功,可以通过加衔提升。” “其他官员同样,可以加衔或授予散官提升级别俸禄。” “以后正三品官员以下,五年迁转一次,按照品级升迁。” “考课很差的不升迁,甚至要展磨勘惩戒。” “考课优秀或立功的,那就授予一年功、两年功、三年功、四年功、五年功,减去一到五年磨勘。” “这件事由专督考课磨勘侍郎负责,制定具体章程。” “武官的考课磨勘,仍旧由兵部负责。” 兵部军政五年一考选,袁可立对武官五年一迁,没有什么话说。 而且在内心之中,他觉得一个百户就是正六品,品级实在太高。再加上武官上战场就能立功,迁转时间太短的话,容易升无可升—— 所以五年一迁,对武官非常适合! 但是文官也五年一迁,问题可就大了。 这意味着一位起步正七品的进士,正常迁转到正三品,需要四十年时间。 考虑到文官考取进士的年龄大多三十岁左右,意味着不立下年功的话,需要七十岁左右才能升到正三品。 这对绝大部分文官来说,绝对无法接受。 再加上和武官迁转时间一样,意味着皇帝把文官、武官同样看待。在一些文官看来,这是一种羞辱—— 我们堂堂文官,怎么和武官一样呢? 所以袁可立立刻劝谏,向皇帝道: “陛下,文官的迁转时间,怎么能和武官一样呢?” “而且武官是五年一考,文官三年一考。” “臣以为文官迁转,当以三年为宜。” 三年一迁时间就太短了,只需要二十四年时间就能从正七品升到正三品。 如果这种办法实施,意味着朝中一万多名文官、尤其是数千名进士,大部分都能序迁到正三品。 朱由检当然不能接受,向袁可立道: “数千甚至上万名正三品文官,袁卿是想让大明财政崩溃吗?” “不说他们的职位如何安排,单是他们的俸禄,大明就难以承担。” “文官三年一迁,绝不可能实现。” 宋朝都没有这样优待文官,袁可立想了一下,也觉得文官都三年一迁有点不现实,又提议道: “前宋进士和非进士迁转时间不同,臣以为非进士出身官员,可以按武官迁转时间,定为五年一迁。” “进士三年一迁,和非进士不同。” 这是一个办法,但是想到袁可立说的文官三年一考,朱由检道: “非进士定在六年吧!” “文官三年一考,这个制度不能轻易改变。” “非进士出身官员,任职由从九品开始,定为六年一迁。” 这样比武官迁转时间还多一年,袁可立虽然觉得对举人、监生、吏员出身的文官有些不公平,认为他们由从九品迁转到三甲进士起步的正七品,就需要三十年时间,时间太长了点。 但是想到皇帝增设明法科、明算科,要招收四甲五甲进士,他就不再同情这些人—— 如果连四甲五甲都考不上,那就是他们的问题。 没有进士功名,又不想办法立功减磨勘,还想什么升迁! 对非进士这样苛刻,朱由检其实也有一点无奈。 非进士官员或许会有海瑞那样的人才,但是不严格规定的话,却容易产生腐败。 大明对举人、监生的任职规定很是粗疏,可以授予小京职、教职,也可以授予府佐及州县正官。 这其中的差别,是不入流到从五品。像是嘉靖二十八年举人海瑞,起步是不入流的教谕。万历三十六年举人陈新甲,起步是从五品知州。 这两者的差别实在太大,太容易产生腐败。 朱由检宁愿让他们全都从九品入仕,六年迁转一次,看看有没有人脱颖而出,选拔有功人才。 如果举人、监生不愿意六年迁转一次,他们也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转任武官,以后五年一迁。 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战乱,朱由检十分欢迎、甚至期望举人监生去军中任官。 《宋史》: 铨法虽多,而莫重于举削改官、磨勘转秩。 考课虽密,而莫重于官给历纸,验考批书。 (本章完) 第102章 治国就是治吏 大明官员选用,进士、举贡、吏员三途并用,都可以担任官员。 进士容易理解,就是获得进士功名之后,拥有做官资格。 举贡就是举人和贡生,举人是乡试考取而来,贡生分为岁贡、选贡、恩贡、纳贡,通常是生员贡监,在国子监学习后有任官资格。 因此贡生通常和其他有任官资格的监生一起,纳入监生之中。 而监生除了生员贡监之外,还有举人举监、品官子弟荫监、捐赀例监。 这其中荫监又分为官生、恩生,和举人、贡生一样容易做官—— 这些人合在一起,并称举贡官恩。 大明开国的时候,因为人才不足,经常有举贡出身的举人、监生担任高官。 但是在科举高度发展的现在,早就以进士出身为主。 其他出身的官员,在官场上会受进士排斥,难以升为高官,更别说得到廷推。 所以对非进士出身官员六年迁转一次,袁可立觉得外面的反对声音不会太大。 那些举人、贡生、吏员出身的官员,根本无法影响朝堂决策。 唯一能发出些声音的,是他们之外的荫监—— 这些人同样不是进士出身,按这个制度需要六年一迁。 他们本人的声音或许很小,但是他们的父辈,却多是朝堂大臣。 不照顾这些人的情绪,会影响朝堂运转。 所以袁可立就询问道: “恩荫文官,是否按非进士出身迁转?” “六年迁转一次,对他们有些苛刻。” 朱由检对荫官并不怎么待见,否则也不会把节流第一刀砍向寄禄官员。好在大明的恩荫不是太多,不像宋朝那样泛滥成冗官。 考虑到恩荫是对有功官员的奖赏,待遇不能太差,否则会让朝堂上的高级官员有意见。 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获得文荫的,按非进士出身官员,六年迁转一次。” “获得武荫的,按武官五年一迁。” “现在文官武荫居多,可以让他们去兵部、锦衣卫、卫尉寺任职,五年迁转一次。” 这是一个办法,但还是有点苛刻。毕竟不是所有的文官都能凭借功劳获得武荫,大部分文官的子弟,只能入监读书。 所以袁可立请求,给这些人一条出路。 朱由检苦思冥想,还真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从左宗棠被特赐同进士出身得到启发,说道: “如果非进士出身官员立下殊勋,朕可以特赐他们同进士出身。” “迁转时间和进士出身官员一样,不再固定为六年。”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但是袁可立却敏锐察觉到,这样贬低了进士地位、增加了皇帝权力,所以他立刻说道: “进士不宜轻赐,请陛下定下名额,特赐同进士出身的官员数量不应太多。” “进士寒窗苦读,要体谅他们的辛苦。” 进士是文官的主体,朱由检当然要照顾他们的情绪。 而且他也担心随意赏赐可能会造成荫官泛滥,更希望那些人转为武官,遂道: “就定在十个吧,每年不超过十个。” “对优秀的非进士出身官员,特赐同进士出身。” “以后举人、监生和荫袭官员,都可转为武职,五年迁转一次。” 转为武职袁可立同意,但是每年十个名额还是太多。袁可立不觉得非进士有那么多人才,建议道: “文官三年一考,陛下可以定为三年十个名额。” “以政绩先后,达到一定标准者,特赐同进士出身。” 朱由检当然不肯完全以政绩先后排列,那样名额就全部掌握在吏部手里了,所以他当即说道: “三年十个名额太少,只在三年一考后授予也太死板。” “朕以为要多些名额,特赐给立下殊勋的官员。” “例如袁卿,你的儿子还没有考上进士吧,如果你立下殊勋,朕难道不能特赐同进士出身给他?” “朝堂上的大臣,难道会反对这一点?” “这件事还是在朝堂上商议吧,和群臣一起定下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袁可立只能答应增加名额—— 否则他就是和自己儿子、甚至和其他大臣儿子为敌,引来他们非议。 朱由检通过对迁转制度的规范,以及对荫官的出身赏赐,提高了对大臣的影响力。 这让他心中很是欣喜,毕竟以前荫官迁转完全没有限制。朱由检是在做出限制之后,又把放开限制作为赏赐。在这一收一放之间,获得一项权力—— 对他本人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 而且特赐同进士出身,也能让朱由检任用一些非进士出身官员,例如袁可立曾经举荐的茅元仪,以及其他人才: 徐光启的弟子孙元化专心西学,没有考上进士。 还有写《天工开物》的宋应星,只是一个举人。 李自成的谋主牛金星和大将李岩,同样也是举人。 如果他们实在考不上,以后就特赐同进士出身,方便他们效力。 这是朱由检能记得的,不记得的还有很多。非进士并非没有人才,只是范围太广,犹如大海捞针。 如今有几个明确的目标,还有特赐同进士出身这条政策,朱由检能够招揽他们,让他们为自己效力。 以后他培养的理工类人才,也能用这条政策,进入朝堂任官。 顺利定下了举人、监生尤其是官生、恩生的迁转政策,朱由检又想到了吏员,他记得江阴守城的阎应元就是吏员出身,这些人也要给政策,遂道: “治国就是治吏,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将不国。” “如果官吏寡廉鲜耻、贪污无度、胡作非为,朝廷却不规范他们,天下一定会乱。” 定下这个基调,朱由检道: “吏部不仅要规范官员迁转,更要规范吏员。” “朕听人说地方吏员多有世代承袭的,甚至有些胥吏,胆敢架空官员。” “袁卿担任过地方官员,有没有见过这种事?” 这是一个更大的课题,袁可立斟酌之后,说道: “不法吏员是有的,但是架空官员,那就很少见了。” “胥吏升降,全在官员一念之间,他们不敢做得太过。” “吏员役满转补,也由官员掌握。” 微微点头,朱由检没有细问,说道: “吏员是个大问题,官员如何掌控吏员,让吏员为官府用心办事,很考验官员能力。” “所以知府、布政使等治理地方的官员,要多从知县中选拔,提拔有年功的知县。” “六部尚书、侍郎,最好也要有基层官员经历,例如推官、知县。” 这是在提高知县的地位,安抚他们以后无法提升为科道的不满。推知并称的局面,仍旧不会改变。 袁可立作为推官出身官员,不可能反对这个政策,又听皇帝说道: “以后从九品以下,要分九级吏员。” “一级为最低,九级为最高。” “但是九级吏员不再称为吏员,要称为吏目,授予从九品散官。” “后续官职迁转,视同非进士出身官员。” 这是在规范吏员迁转,袁可立询问道: “吏员几年一迁?” “应该如何考核?” 朱由检道: “文官三年一考,吏员考核就同样定在三年。” “考核由当地衙门的人事科负责,每三年考核一次,称职就提升级别。” “吏部文选司和兵部武选司要一起划分吏员级别,确定相应待遇和支米斗数。” “从二十岁开始,吏役可授予一级吏员身份,二十四年后、也就是他们四十四岁时,可授予从九品散官。” “成为官员之后,他们可以担任辅官,但是和官员一样,要遵守回避制度,调离原籍所在,以非进士出身官员迁转。” “吏员有功的同样授予年功,减少磨勘时间。如果他们做出大功绩,朕会特赐同进士出身,让他们入监读书后任官。” 这样给了吏员出路,同时也做出限制。 袁可立想了一下,觉得或许可行。对吏部的事他没有多管,询问道: “兵部吏员如何迁转?” “是参考文官三年一考,还是按武官五年一考,五年迁转一次?” 朱由检道: “所有吏员全部三年一迁。” “兵部要多用武官,把世袭百户、试百户,降低三品之后,任命为正九品、从九品官员使用。” “那些地位虽卑,却很重要的职位,与其被小吏掌握,不如定为正九品、从九品,让武官去担任。” “他们这些人,可以称为文职军官,同样五年一迁。” “要多挑选识文字的人担任,例如举人、监生,以及荫袭官员,都可以担任文职军官。” 这样又给了举人监生一条出路,武官降三品担任文职军官、也有助于解决武官品级太高的问题,袁可立对此十分赞同。 又想到举人之下的秀才,询问道: “秀才出身的吏员,和普通吏员一样吗?” “他们身有学问,不宜和普通吏役等同。”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说道: “秀才出身的吏员,可以称为文吏。” “文吏同样三年一考,二十岁以上担任,有秀才功名直接授予五级吏员。” “这样他们只需要十二年就能升到从九品,如果做出功绩,七级以上可以入监读书,学成后授予从九品散官。” 说着,朱由检又想到司法数算考试,又说道: “以后不止秀才,所有识字的人,只要通过刑部司法考试、户部数算考试,都可以担任文吏,按成绩授予三四五级吏员。” “吏员要尽量识字,并且懂得法律数算,多用文吏和转为文职的军官军士,减少世袭吏员。” 仿照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将司法数算考试用作吏员考试,作为科举补充。 袁可立作为科举出身官员,对此十分赞同。觉得吏员同样有必要考试,让识字的人担任。 君臣二人商议良久,把非进士出身的官员迁转政策,大体定了下来。 (本章完) 第103章 西苑谈话 定下非进士出身官员迁转政策后,剩下的就是进士了。 朱由检不愿他们升迁太快,但是太慢的话,也容易引起反对—— 之前袁可立的态度,就代表了文官的认识。 把他们和非进士文官、武官等同,他们绝不愿意。 所以考虑之后,朱由检道: “进士四年一迁,只要三年一次的考课优异,那就奖一年功,立刻提升品级。” “考课平平的原级留任,但是在该品级满四年时,会升迁半品散官,以散官阶定品级俸禄。” “考课差的展磨勘,甚至降职罢黜。” “如果有官吏在同一职位上九年考满,无论散官阶是否变化,吏部都必须黜陟,调整他的职位。”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被长时间压制职位,也是为了防止官员在同一职位上任职时间太长,袁可立没什么好说的。 对于进士四年迁转一次,他也勉强可以接受。 这样计算的话,进士出身的文官,需要三十二年时间,就能从正七品正常升迁到正三品。 对于大部分没有门路的进士来说,这样已经很好了。 不过朱由检却不愿所有进士都能升到正三品,又规定道: “一直没立下年功的官员,序迁到正五品为止。” “升到正五品时仍没有立下年功的,让他自己致仕。” “朝廷会根据其履历,决定致仕待遇。” “否则由科道弹劾尸位素餐官员,直接冠带闲住。” 这样一来,那些能力平平、无法立下年功的进士,就只能正常升迁到正五品官员。如果期间不能立下年功,就会被科道弹劾尸位素餐。 袁可立有心反对这个做法,但是让他为那些没立下年功的官员说话,却又张不开口—— 按照四年一迁,正七品序迁到正五品需要十六年,这么长的时间都不能立下年功,还留着他们做什么? 不如早点罢官,免得尸位素餐! 作为以政绩第一提拔为御史的推官,袁可立实在无法想象,有人在长达十六年的时间里,都不能立下年功。 所以对这个规定,袁可立最终默认。 默认就是支持,朱由检见此又道: “正五品以上文官选任,可以像卫尉寺少卿一样部推,也可以由朕特简。” “这些官员只要在该品级三年任满,就有选任更高品级的资格,甚至被推升超擢,署理高一品职务。” “但是如果六年没有晋升、也没有新立年功,那就加一级散官致仕。” “给从四品参议加正四品少卿致仕,不能说亏待吧?” 心中觉得这种做法有些苛刻,袁可立却无法说亏待。 只要曾立下一次年功,最低也能以正四品少卿致仕。就是让谁去说,都不能说亏待? 一个少卿的官位,说出去绝对好听,足以写入墓志铭、甚至在史书上列传。 但是皇帝这个说法,意味着文官到了正五品,每六年就是一个槛,不升迁就要致仕,不能再留下来。 这对减少官员数量是好事,但是对文官来说,意味着到了从四品之后,一级一个门槛。 相比武官的正常迁转到正三品,可谓更加困难。 『还不如之前的五年一迁、正常序迁到正三品呢!』 冒出这个想法,袁可立甚至想改为武官的迁转之法,但又说不出口。 刚才反对文官和武官一样迁转,现在又怎么出尔反尔呢,所以他只能委婉提出,武官序迁到正三品,有可能数量太多。 朱由检听了之后,当即决定武官和文官一样,没有立下年功的,序迁到正五品为止: “武官同文官一样,正五品以上选任。” “但是有指挥世职的武官,不受这个限制。” “他们可以序迁到世职品级,然后选任提升。” “勋贵子弟同样,可以序迁到正三品。” 向袁可立说出这个决定,朱由检让他在兵部施行。以后武官迁转,按这个制度执行。 没能让皇帝改变想法,反而把武官序迁品级给降低了。袁可立觉得如果这次谈话被传出去,他这个兵部尚书可能要被武官骂。 幸好这次谈话很是机密,周围没有其他人。袁可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没有再说武官的事情,只是为文官求情,认为六年太短: “国家考课之法,内外官满三年为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黜陟。” “臣以为当九年通考之后,再决定是否致仕。” 这样就又给正五品以上文官争取了三年时间,让他们有更多时间立功。 朱由检想了一下,决定采纳袁可立的意见,说道: “那就正五品以上按旧制,实行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之法。” “升迁时间最短三年、最长九年,增减由年功决定。” “如果九年没有立下年功,也没有得到晋升,那就自己致仕。” “没有过错加半品,有过错或不称职,就以原职致仕。” 这样在时间上有所放宽,但是也提出了要求,避免那些官员觉得自己不能晋升,在最后一任上摆烂。 勉强可以接受,袁可立结束了这个话题。觉得自己管好武官的事情就行了,文官如何迁转,交给吏部头疼。 他知道,皇帝定的这个迁转之法,相比以前的不透明、不规范是好一点,但是正因为此,会让一些官员反对—— 那些人或许没有多少功绩,升迁却非常快,经常获得提拔,甚至越级擢迁。 不把这些人搞定,磨勘法实施不起来。 朱由检当然知道磨勘法很难实施,但那只是平时。 现在朝堂上的官员人人需要过关,他们有什么资格反对? 有胆量反对的其他文官,现在还没上任呢! 所以朱由检打算尽快廷推一位吏部侍郎,在朝堂施行磨勘法。 这个吏部侍郎,该由谁担任呢? 心中升起这个疑问,朱由检觉得朝堂上的大臣实在不识趣,都需要人人过关了,竟然还没有人来投靠自己。 难道他们真的以为,他们的尚书、侍郎能够一直做下去? 如果实在不行,自己也只能先让吏部尚书房壮丽负责了。 只是房壮丽的年龄太大,自己提拔他只是为了占住吏部尚书位子,这么重的工作交给他,他能承担起来吗? 朱由检打算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人选。 那边,袁可立在盘算了一遍后,发现皇帝已经调整过礼部、兵部,刑部、吏部的调整也已经定下。除了户部需要等毕自严上任外,那就只剩下工部了。 对于工部这个六部最末的部门,袁可立觉得没有讨论的必要,无论皇帝想怎么改,对朝堂都没多大影响。 再考虑到自己只是兵部尚书,不是内阁大学士,频繁插手其他部门的事务,容易被诟病越权。 所以袁可立打算回去后管理好兵部的事情,把兵部吏员和文职军官的事情做好,推进三法司改进工作。 君臣二人在多番交流弥合分歧之后,结束了这次谈话。 (本章完) 第104章 朝野反应 回到自己住所,袁可立对自己和皇帝交流的内容,仍旧难以置信。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和皇帝的私下交流,定下这么多事情: 首先是内廷衙门,除了锦衣卫外,皇帝要走了詹事府、钦天监、太医院。 而且把国子监改称太学,以后皇帝要建立大学,培养大学生。 内廷和外廷彻底分开,再无含糊之处。 这是一件好事,约束皇帝以后不能再胡改乱改。 袁可立仔细记下,决定尽快上疏,定下这件事情。 然后就是三法司调整,也是这次谈话的主要内容,他身上还有协理三法司的职务,担负这个重任: 刑部被大改了一番,审判职能被划给了在大理寺新设的法庭。 城区还要设立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仿照行省三司,重新三权分立。 也不知这种做法,到底能不能行得通? 行政、司法、执法三权分立说着简单,实践中的配合,却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袁可立最担心的就是锦衣卫管辖的卫尉寺乱来,文官又太强势,想要像架空都司一样,架空卫尉署衙门。 那样两方必然会爆发剧烈冲突,甚至引起皇帝干涉。 再想到锦衣卫和卫尉寺官员被皇帝定为文职军官的事情,袁可立现在明白,皇帝为何让他一个兵部尚书,负责三法司改制: 『我是兵部尚书,必然要保障文职军官权力。』 『否则兵部的武官和转任武职的文官后代都会不满,我这个兵部尚书就很难当下去。』 『陛下知道这点,所以让我负责三法司改制,保障卫尉寺职权。』 这种深谋远虑,袁可立复盘之后才想明白。 对皇帝的心机,也有了更深认识: 这位皇帝真像一些官员说的,颇类世宗皇帝。 希望他能将这些心机,更多地用在正道上。 想到世宗嘉靖皇帝的事情,袁可立心中就有一些忧虑。那位少年皇帝,绝对是太祖、成祖之后,文官的又一噩梦。任何一位文官,都不愿面对那样的皇帝。 不过想到当今皇帝划定法律法规和诏令级别,以及戒严令的事情,他觉得皇帝对外廷还算尊重,宁愿麻烦点用戒严制度夺权,也没有强行使用中旨,甚至使用廷杖—— 用制度还有得争,用廷杖就没办法了。 他只能希望当今皇帝更多地是用制度,官员也不会逼得陛下用廷杖。 这样想着,袁可立觉得戒严制度要尽快定下来。不管哪一方更得利,都要用这个制度约束。免得无法弥合,皇帝以后用廷杖掀桌子。 最后就是磨勘法,以及延伸出来的官吏迁转制度,还有明法科、明算科和司法数算考试的事情。 这些对朝野都是大事,但是袁可立知道,除了武官的迁转由兵部负责、明法科和司法考试也归自己外,其它的更多是皇帝要放出风声,要通过自己传出去。 所以他打算在外人自己和皇帝的谈话内容时,多谈这些方面。 其它的需要保密,免得生出事端。 不出袁可立预料,很快就有人上门试探他的口风。皇帝特意留下一位大臣面谈,还在西苑谈论了那么久,许多人迫切想知道,到底谈了什么。 袁可立把该隐瞒的隐瞒,把官吏迁转规范和增加明法科、明算科的事情放出去,引起一片哗然—— 任谁都想不到,皇帝和袁可立私下谈话,商定了这样的大事。 虽然事情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但是谁都看得出,扳倒阉党后皇帝强势,朝堂上最多小修小改,不会有大变动。 明法科和明算科的设立已是定数,官吏迁转的事情,多半也不会变。 想到自己身上的正七品官职,一位科道官员说道: “这是嫌我们升得太快啊!” “以后升到正五品以上,可就太难啦!” 心里有些酸溜溜,对当今皇帝有些腹诽。 以前的大明皇帝对立功科道官员经常直接加寺丞、少卿,当今皇帝继位后设立各级加衔,给半品加衔就是赏赐。 本以为这样也就算了,没想到现在又推行磨勘法和年功。没有相应年功,就无法减磨勘年份,也无法提升品级。 以后皇帝对他们的功劳,多半是赏赐一年功、两年功,而不是提升半品加衔—— 皇帝是越来越小气,赏格越来越低。 就连升官最快的科道官员都是这个想法,其他官员就更不用说了。 科道官员好歹还增加了弹劾尸位素餐官员的职能,权力又大了点,立年功也更容易。 他们这些官员权力没有增加,头上却多了个紧箍咒,不立下年功减磨勘,就只能积累时间序迁。 甚至序迁都有限制,只能到正五品。没有年功的话,那就只能滚蛋。 这让那些在衙门里不理本职、只想着如何升迁的官员,对磨勘法抱怨连连: 以前的官员那么轻松,为何轮到我们就那么苦? 为何要实施磨勘法,不按原来的办法? “原来的办法?” “原来没有考课吗?” “五品以上仍旧实行的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黜陟,就是原来的办法?” “但是现在有几个遵守的?” “有门路的三年时间能够数迁,没门路的九年考满都没人管。” “就因为原来的办法实施不下去,陛下才实施磨勘法。” “我觉得磨勘法很公平,没门路也能升到正五品,比以前要好多了!” 一位年老官员说道。也不知是不是冷板凳坐久了,此时发起了牢骚。 大明的进士是很尊贵,很多人考上进士后就踏上升迁快车道,但是坐冷板凳的进士也不少见,根本没有人管。 如今皇帝要实行磨勘法,每个人都能序迁到正五品。甚至在立下年功后,还有资格成为更高品级官员。这些人觉得磨勘法公平得很,远比以前要好—— 每个进士磨勘期都是四年,不立下年功减磨勘,你就别想升迁。 即使评定年功时可能会有猫腻,也比以前公平。 就这样,磨勘法的事情,吸引了很多官员的注意。 吏员分级和司法数算考试,甚至明法科、明算科的事情,反而没多少人在意。 毕竟朝堂上的官员已经上岸,八九品的小官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更别说不入流的吏员了。 在他们看来,明法科明算科进士、还有非进士出身官员,就是为他们办事的。有什么琐碎事务,以后可以交给那些官员去办。 也有一些人为了维持进士地位,觉得考上明法科、明算科的不能称为进士。皇帝也不能特赐同进士出身,拉低进士身份。 这些人打算上疏,劝皇帝不要这样做。不能把进士的名头,戴在那些人头上。 他们这样打算,有些人却欢欣鼓舞。在明法科、明算科的开设上,看到机会到来。 国子监副榜贡生王璘,早就已经打算在明年开科时上疏,请求同中式举人一体会试。 此时得知皇帝要开明法科、明算科,录用四甲五甲进士,他感觉机会很大。 当即就打算趁热打铁,提前把奏疏递上去。 不过,想到贡生钱嘉徵参劾魏忠贤十大罪的奏疏、被通政使吕图南以字画称谓不如式拦了几天,王璘又去找钱嘉徵,让他参详一下,方便通过通政司。 钱嘉徵也听说了明法科、明算科的事情,却没和自己联系起来。 他是生员贡监,也就是说只有秀才功名,根本没想过直接参加会试。 不像王璘这个副榜贡生,在列入乡试副榜后,离正榜举人只差一步,一直心有不甘,想要参加会试。 此时听到王璘的请求,钱嘉徵连连摇头,觉得王璘实在是异想天开,朝廷不可能答应: “若是允许副榜贡生参加会试,我们这些不是副榜的贡生怎么办?” “你觉得副榜贡生,和其他贡生有什么区别?” 想要说有区别,王璘却说不出有啥区别。副榜说破天也是副榜,不是正榜举人。 所以他想了一下,说道: “不必限于副榜,咱们请求陛下允许所有贡生参加会试。” “兄台也是贡生,难道不想参加会试?” 钱嘉徵当然想要参加会试,但是他对朝堂事务有些了解,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向王璘道: “贡生能参加会试的话,你让其他监生怎么想?” “国子监里除了贡生之外,还有举人、官生、恩生。” “就算举人不介意我们抢他们的考试机会,官生、恩生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 “他们家室非凡,比我们影响更大,万一闹起事来,谁担这个责任?” “伱连国子监都摆不平,怎么让陛下和朝堂大臣同意?” “总不能为了照顾贡生,让国子监其余监生闹事吧?” 一连几个问题,让王璘哑口无言。心中也觉得钱嘉徵说得很多,朝廷直接允许贡生参加会试的希望不大。 但是不试一试,他又心有不甘。念头一转,王璘想到一个办法,说道: “进士科咱们不参加,明法科、明算科应该可以吧?” “这两科是新开,说不定直到考试时,外地都收不到消息。” “为了避免参加考试的人太少,陛下或许会特许贡生参与。” 这是一个办法,钱嘉徵怦然心动。 想到浙江乡试的难度,他对考取举人同样没有信心。觉得可以和王璘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获得明法科、明算科考试资格。 如果能考取明法科、明算科的四甲五甲进士,虽说比不上前三甲尊贵,也能像进士一样做官。不至于以监生身份入仕,在官场上难有作为。 而且明法科、明算科新开,外地的士子没有准备,参加考试的人数不会太多—— 他若参加考试,有很大的机会登科。 想到这个情况,再想到国子监教导的律令书数,钱嘉徵更是觉得,明法科、明算科很适合监生参加。自己可以和其他监生一起,争取考试机会。 所以他和王璘一起写了奏疏,向通政司投递过去。 (本章完) 第105章 进士争议 通政使吕图南看到钱嘉徵的奏疏,顿时一阵头疼。 上次就是这个贡生上疏参劾魏忠贤十大罪,被他以字画称谓不如式命令重誊。 钱嘉徵因此上疏纠劾,认为他是奸党,阻挡抑制言路。 也因为此,吕图南被皇帝责问。好在他曾经封驳过监生陆万龄、李映日等人谄媚魏忠贤的奏疏,把这件事辩解过去。 如今再看到钱嘉徵的奏疏,吕图南虽然觉得里面的内容荒谬不堪,应该以非例不为封进。 但是考虑到钱嘉徵上次的纠劾,以及皇帝对钱嘉徵十大罪奏疏的赞赏,最终把这份奏疏封进,呈递到了御前。 朱由检看到钱嘉徵、王璘的奏疏,却是有些欣喜—— 这代表了一部分士子,对自己设立明法科和明算科的支持。 这让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之前他收到的奏疏,不是要求废除明法科、明算科,就是要求录用人员不能称为进士,应该换个名字。 这些人真是太拿进士身份当回事儿,以为除了自己,旁人都是庸才。 却不知世界已经变了,只靠四书五经,怎么治理天下? 有心让所有的进士都学法律、数算,朱由检没有放弃将明法科、明算科作为进士科附加考试的想法。 所以他在明法科、明算科的设立上不打算妥协,一定要设立两科,招收四甲五甲进士。 但是对反对最激烈的特赐同进士出身,他却要斟酌一下。 进士最反对的就是这个,他们担心开了这个先例之后,进士地位不保。 大部分文官都不相信,皇帝会一直遵守承诺,三年只特赐二十个进士。 如果特赐同进士泛滥,进士会大幅度贬值,引发种种事端。 对自己和以后的皇帝也没多少信心,朱由检觉得如果真的开了特赐同进士的先例,以后很有可能泛滥。 例如某些皇亲国戚苦求、还有嫔妃吹枕头风,朱由检不觉得有多少皇帝能硬着心肠,坚持不特赐同进士。 尤其是太后开口时,皇帝更是能够以孝道名义,光明正大的突破名额限制—— 那些进士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 『进士都是考取而来,是相对最公平的制度,也是很多读书人的目标。』 『这个制度不能轻易破坏,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把科举考试和后世的高考对比,想到后世有关特招的种种争议,朱由检对进士身份的赐予,自然十分慎重。 再想到大明开国二百六十年,进士数量只有两万两千多。朱由检有些明白,某些进士为何对特赐进士反应很激烈—— 两万两千多名进士,同时在世的不会超过六千人,占据了官场主要位置。 大明的进士如此珍贵,也难怪他们对身份这么重视。 特赐同进士这件事,阻力会非常大。 有了这个认识,再考虑到就算被特赐同进士,也多半会被真正的进士排斥。朱由检觉得干脆改个名字,让进士不那么反对。 反正对他来说,只要能用这些人才就行,具体称呼什么他却并不在意。 而且特赐同进士到底还带个进士,多半会要求只有举人才能被特赐,改成其他称呼就不一定了。 名额也可以增加一些,方便以后任用理工类人才。 心中有了盘算,朱由检决定在特赐同进士上妥协,但是在明法科、明算科的设立上,一点都不妥协。 有钱嘉徵、王璘等士子的支持,再加上扩招进士对所有举人都是利好。那些已经上岸的进士,阻挡不了明法科、明算科的设置。 也因为此,朱由检对上疏的钱嘉徵、王璘也印象大好,让他知道了士人对明法科明算科的态度。尤其是钱嘉徵这个名字,让他印象深刻。 上次钱嘉徵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的奏疏,写得就非常好,把魏忠贤的罪行写得很明白。 朱由检对那份奏疏非常满意,他觉得如果贡生参加会试的事情如果无法通过,可以考虑给钱嘉徵特赐身份,让他去通政司任职。 通政使吕图南的效率实在太差,一份报纸都办不好,现在都没有定下来。 钱嘉徵文章写得好,办个报纸应该能胜任。 对通政使吕图南有些不满意,朱由检觉得他能力有点问题,到现在都没搞定报纸的事情。打算安排个新人,拿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办好这件事情。 开辟新事物这种事,就该用年轻人。他们思维活跃,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而且对建功立业怀着信心,远比因循守旧的老臣好用。 吕图南这个通政使,以后头疼的事情会更多! 十一月六日,常朝。 首先处理的是三法司事务,尤其是审查阉党人员。 皇帝说了要人人过关,同样也要在每次朝会上听取进展。 大理寺如今正在审查吏部,还要重新审理以前阉党定下的冤案,实在忙不过来。 朱由检勉励他们一番,又正式给袁可立加右都御史衔,在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上任前,协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事务,推进三法司改制。 这件事袁可立先前没有漏出口风,群臣在朝会上听闻之后,心中一阵惊异。 皇帝将三法司大权都交到袁可立手上,可见对他的信重。那些对袁可立有意见的,也只能把不满压下去。 有臣子提出这个职务要廷推,被朱由检以不是常例没有理会,让袁可立做好三法司改制工作,合并五城兵马司为三城区,建立城区衙门。 袁可立接受任命,然后就提出确定内廷外廷衙门,修订法律法规诏令。 这些都是先前就谈好的,朱由检一一听从,帮他这个协理三法司大臣树立权威。 其他臣子虽然提出了意见,却没有多大改动,大体是按朱由检和袁可立在西苑的谈话,确定了这些事情。 然后,袁可立提出在明年开明法科恩科,招收擅长法律诏令的人才进入三法司任职,争议终于开始。 朝堂上很多进士出身的官员,都对此发表意见。 (本章完) 第106章 模拟考试 听着朝堂上的官员吵吵嚷嚷,朱由检一时也无法确定他们的意见。 只看出声的人,反对明法科设立的居多。但是朱由检却知道,还有沉默的大多数—— 进士扩招有利于他们的亲朋好友做官,怎么可能真的有很多人反对呢? 所以朱由检思考之后,下令道: “反对的人举手,鸿胪寺官员计票。” “只要反对数不超过一半,就算明法科、明算科设立通过。” 直接在朝会上投票,决定这件事情。 如此一来,事情就好玩了。 沉默的人继续沉默,反对的也不见得人人举手。让他们发表意见可以,举手反对却不行。毕竟他们的亲朋好友也需要考试,知道他们反对很可能会骂他阻路。 如此一来,设立明法科的事情,在朝堂上顺利通过。明算科也被朱由检一并加进去,利用之前放出风声把两科连在一起的思维定势,同样获得通过。 确定了明法科、明算科在明年正式设立,朱由检又下令道: “协理三法司袁可立、户部尚书郭允厚,分别作为明法科、明算科主考官,负责明年考试。” “具体如何考试,你们有章程没有?” 袁可立思索过这个问题,说道: “太学、也就是以前的国子监,一直在教导律令书数,而且每月考试都有相关内容。” “臣打算和太学师生商议,定下明法科考试章程。”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这是稳妥办法,但还有些不够。” “你们看看这份奏疏,发表一下看法。” 将钱嘉徵、王璘的奏疏取出,让人在朝会上念诵。 群臣听到两人请求允许贡生考试,纷纷怒斥荒谬。 会试向来只有举人才能参加,怎么能允许贡生直接参与呢? 尤其是各省乡试名额都有定数,如果贡生能直接参加会试,相当于绕过了当地乡试名额。 这对科举制度是极大的破坏,任何进士都不允许。 所以这件事情,不出意外地在朝堂上被否决,甚至还有臣子希望下旨申饬,严禁这类事情。 朱由检没料到群臣反应这么大,对乡试名额这么看重,只好放下了允许贡生应试的想法,试探着道: “前宋太学有三舍法,外舍生二千人,内舍生三百人,上舍生百人。” “朕以为可以适当放宽,允许前一百名太学生,参加明年考试。” “毕竟明法科、明算科新开,若是应试人数不够,朝廷也无光彩。” 群臣心中哂笑,觉得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别说应试人数不够,明年参考的举人,绝对比往常多。 毕竟皇帝之前就说了要多取些进士,现在又新开了明法科、明算科。想参加明年会试的,一定不在少数。 这些人别管对法律、数算熟不熟,大多会参加明法科、明算科,增加成为进士的可能。 所以这两科考试,当然不能让太学生抢机会。 就连那些有子弟在太学读书的,这时也没法站出来支持。反对的人太多,大臣也扛不住。 太学生和朱由检没交情,朱由检当然不会为他们强推这件事情。 但是为了获得太学生的好感,也为了鼓励太学生好好学习,朱由检提出一件事情,向群臣道: “明法科、明算科的考试大明没举办过,最好先找些人模拟几次。” “今年十二月和明年一月这两个月,每月在贡院举行两科模拟考试,允许所有太学生和在京举人参与。” “两次考试都排在前一百的,授予正九品官职。一次排在前一百的,授予从九品官职。” “有举人功名的暂不授官,仍旧允许参加明年会试。” 这个没有多大争议,只要不让太学生直接参加会试,群臣就没意见。正九品、从九品官职他们也不在意,举贡出身还能被授予更高官职呢! 问清楚这些人如果入仕,仍是非进士出身后,群臣赞同举行模拟考试。 朱由检命袁可立、郭允厚主持,模拟明年的明法科、明算科考试。 相信在经过两次模拟后,明法科、明算科考试能够成熟起来,不至于明年闹笑话。 应试举人在看到模拟试题和答案后,也会知道怎么答,不会毫无头绪。 然后,群臣又对明法科、明算科的录取人数和各地比例进行商议。 吵了一番谁也没占便宜,最终还是决定参考进士科,分南、北、中三卷取士,比例仍旧是55:35:10。 南北中三卷,是洪武年间南北榜案之后,逐渐确立的进士取用比例。最初简单分为南北卷,以南六北四取用。后来进一步细化,从南北各退五卷为中卷,分为南北中三卷,比例也变成了55:35:10。 其中南卷对应南直隶应天及苏、松诸府,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北卷对应北直隶顺天等地、山东、山西、河南、陕西。中卷对应四川、广西、云南、贵州,以及南直隶凤阳、庐州二府,滁、徐、和三州。 看似南卷录取人数最多,对他们最为照顾。其实因为教育水平不均衡,更多的是照顾北卷中卷。就拿乡试来说,经常有南方士子冒籍南北直隶和云贵等地,抢占当地名额。 朱由检对捐纳公士落籍限制在南北直隶之外,也是考虑到冒籍问题。如果他允许公士直接在南北直隶任何州府落籍,估计捐纳公士的南方士子要排队。 但是南北直隶作为朝廷直接统治的地方、也是大明的基本盘,朱由检不可能侵犯两地的利益。在两地做出的任何调整,都是慎之又慎。 反倒是云贵等地,有人为了科举去那里落户朱由检会表示欢迎,就当他们是支援边疆、科举上自然要有优待。 对这个取用比例,朱由检其实有看法,但是不便说出来: “明法科按这个比例分配没问题,司法官籍贯没限制。” “但是明算科这个比例就有问题了,太祖明确规定,户部官不得用浙江、江西、苏松人。” “这条禁令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像太祖其它诏令被废止,一直延续下来。” “苏松江浙的人就算考上了,也不能在户部任官。” 考虑着这个问题,朱由检最终没有说出来。 能把明法科、明算科设立就算成功,其它方面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宜。 明算科也不一定去户部任官,审计总署、锦衣卫统计司、各衙门财务部门,都是他们的去处。 《大明会典》 凡会试额数。洪武三年、诏礼部会试额取举人百名 ○洪熙元年奏准、会试取士、临期请旨不过百名。南卷取十之六。北卷取十之四。后复以百名为率、南北各退五卷为中卷 【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应天、直隶松江、苏州、常州、镇江、徽州、宁国、池州、太平、淮安、扬州十六省府、广德一州、为南卷。 山东、山西、河南、陕西、顺天、直隶保定、真定、河间、顺德、大名、永平、广平十二省府、延庆、保安二州、辽东、大宁、万全三都司、为北卷。 四川、广西、云南、贵州、庐州、凤阳、安庆七省府、徐、滁、和三州、为中卷】。 (本章完) 第107章 四甲五甲进士 比例定下来后,还要确定总额。 朱由检早就说过要多取用些进士,补充都察院官员。 虽然如今设立了明法科、明算科,都察院官员能用这两科进士补充。但是明年的进士科取用人数,同样不能减少—— 否则各地士子会有意见,尤其是那些不精通法律、数算的。 具体要录用多少人,朱由检做过计算。 大明文官数量约有一万多,但是减去不入流的教谕、学正之后—— 实际有品级的文官,约九千人。 正七品及以上文官,约三千人。 这是朱由检命人按《大明会典》统计的官员数量,实际肯定有出入,但是偏差不会太大。 按照以前进士授官大多在七品以上的惯例,大明需要的进士官员,大约在三千这个数字。 大明进士的登科年龄平均约三十岁,按照七十致仕计算,理论上约有十四科进士同在官场做官。 理想情况下,每科取用二百一十四人,就能满足三千官位。国初的时候每科进士一二百,那时还有举人监生登上高位。 后来每科取用三百多,官场上就以进士为主了。 三百乘以十四,大约有四千多名进士,都有资格在朝廷担任高官,超过三千个官位需要。 这些人为了争夺官位,斗争越来越激烈。 官场位置有限,为了让自己留下来、把别人赶下去,进士之间按照同乡同年等关系组成小圈子,利用考核考察、尤其是京察黜落官员—— 阉党和东林党的斗争,源头由此而来。 通过数据统计知道这个问题,朱由检却没有少录取进士的想法。 进士多了固然会引发官场斗争,少了却更不好。 尤其是廷推、部推、会选等选用官员权力现在都被文官掌握,如果进士数量没有官位多,他们只需要考中进士,就能按部就班成为高官—— 那对皇帝更不好,进士会更有底气不理皇帝。 想到掀翻阉党之后会有大量官位空缺,而且要用四甲五甲进士担任新设立的八九品官职,朱由检直接把明年的进士取用数量,在原有基础上翻倍: “天启五年取用进士三百人,天启二年取用进士四百零九人。” “明年是朕登极首科,和先帝在天启二年的情况一样,所以这次进士科取用人数,就定在四百人。” “明法科、明算科新设,要少取用一些,每科定在百人。” “明年取用六百进士,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略微超过,但是不能降低!” 这个决定一出,群臣有些对明法科、明算科取用百人略有非议,但是大部分人,却都高呼圣明。 他们才不管进士过多带来什么后果,只想让自己的亲朋好友考上进士,把家族传承下去。 一科取用六百人,大明开国以来未有。 只有冗官泛滥的宋朝,才会超过这个数字—— 北宋每科取用六百多,南宋高达九百多。每科取用的进士,约是明朝三倍。 所以就有人想到前宋的教训,担心冗官泛滥。 袁可立想到皇帝先前说过的恩科,立刻在朝堂上道: “这是陛下登极首科,可以称为恩科,并非以后定例。” “进士取用人数,当以三四百人为宜。” 朱由检点头称善,没有在这点上争辩。以后取用多少,根据需要再定。 如果磨勘法推行顺利,那些无能官员大多在正五品时就会淘汰,以后取用的进士,可能还会更多。 群臣不知道皇帝的想法,没敢奢望每科六百成为常例。很多人都打算散朝后尽快写信,让亲朋好友参加明年会试—— 明年取用人数是平时的两倍,难度一定会降低。许多原本考不上进士的,这次都有可能考上去。 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要等多久呢! 其乐融融地定下取用人数,朱由检和群臣又商定更具体的事项。 因为举人可以同时参加进士科、明法科、明算科考试,肯定有同时考中两科、三科的,他们的名额怎么计算,给他们什么待遇,都需要具体规定。 最终朱由检按先前的附加考试设想,规定同时考中进士科和其它科目的,至少要授予二甲进士。二甲进士自然要占用进士科名额,考上的明法科、明算科名额,按照所属分卷从副榜递补。 因为是增加二甲进士名额,而非不用原来的办法,这个规定最终在朝堂上勉强获得通过。明法科、明算科作为进士科附加考试的事情,向前推进一些。 朱由检心情大好,又和群臣议定,一甲仍旧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新设立的四甲赐视同进士出身,五甲赐类同进士出身。 根据明法科、明算科考试成绩,前十名定为四甲,其余定为五甲。和进士科一样把优秀者列为副榜,名额空缺时递补。 然后还有人提出如果二甲进士占用四甲名额,在他确定为二甲后,空出的四甲名额要不要由五甲递补?五甲递补之后,空出来的名额要不要由所属分卷递补? 如果有人同时考取明法科和明算科,要不要授予四甲甚至三甲进士?他的名额应该算在哪科?后续怎么递补? 这些琐碎的事情一大堆,都需要商量之后确定。 朱由检听得头疼,懒得亲自下场,只是看他们争论,自己负责决断。 大明科举取士二百多年,对这些有丰富的经验,最终都一一商量出结果。 朱由检按大多数人的意见,确定具体章程。 最后把特赐同进士的事情抛了出去,让群臣商议。 不出意外,进士出身的文官,对此集体反对。 勋贵虽然有心支持,以便自家子弟被特赐同进士出身,但是他们的声音并不大,无法改变局势。 见此,朱由检道: “非进士官员立下功绩,需要给他们赏赐,让他们拥有进士在官场的待遇。” “诸位所反对的,是特赐同进士这个称呼?还是特赐出身这件事情?” 《大明会典》: 凡殿试。 洪武三年定:殿试时务策一道,惟务直述,限一千字以上。 其出身,第一甲第一名从六品,第二第三名正七品,赐进士及第。 第二甲正七品,赐进士出身。 第三甲正八品,赐同进士出身。 (本章完) 第108章 特赐元士出身 把特赐同进士拆成两件事情,朱由检询问之后,眼见群臣态度不一,再次祭出举手之法,让群臣举手表决。 第一件事,特赐同进士,不出意料地被绝大部分进士出身的文官反对—— 他们都认为进士是考取而来,不能被皇帝特赐。 就算有大臣想支持,也要顾忌舆论。 第二件事,特赐出身,争议开始出现,没那么多官员反对—— 毕竟他们的子弟能够荫官,怎么能不给出路呢? 之前反对特赐同进士,是站在进士立场。这次赞同特赐出身,是站在家族立场。 大明能世代考取进士的家族是少数,文官传承很不稳定。所以在察觉到军籍进士的优势后,文官从最初的对武荫不屑一顾,到现在得意地称为“延世金吾”,对锦衣卫世职趋之若鹜。 所以他们对特赐出身并不反对,觉得如果能立下功劳让自家子弟被特赐出身,更有利于家族传承。 最终,特赐出身这件事,在朝堂勉强获得通过。群臣需要商议的,是这个出身的名字。 有些文臣不想起个好名字,就像之前不想特赐同进士一样。这些人表示干脆直接用“特赐出身”算了,或者是更符合规范的“赐特用出身”。 这件事历史上还真发生过,就是崇祯十三年庚辰科,崇祯皇帝有感人才匮乏,特命举人贡生就试教职者,悉用为部寺属官、推官、知县。这二百六十三人,号为庚辰特用。 这些人任官是进士待遇,却没有进士身份。很多地方志把“赐特用”列入本地进士名录,其实是种误解。这些人其实不是进士,没有被特赐进士身份,和宋朝的特奏名并不相同。 如今特赐出身的事情提前,朝堂上就有官员提出这个意见,认为称他们“赐特用出身”就行,不用另取名字。 朱由检当然不愿接受这么随意的称呼,理都没理提出这个说法的官员,让群臣继续商议。 礼部首当其冲,尚书来宗道收到风声之后,就思考过这件事情,此时出言说道: “《礼记》曰:天子立六官、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 “洪武二十二年,太祖任命了八十一给事中,恰合古元士之数,因此改给事中为元士。又以六科为事之本源,改为源士。后来复称给事中。” “臣以为可称特赐出身者为元士,特赐元士出身。” 这个称呼不错,而且太祖曾经用过,没有什么忌讳之处,许多人表示认同。 也有人提出不同意见,认为元士这个称呼太好,应该再改一个。 区区特赐出身,如何当得起元士? 元士的称呼在朱由检听来还算不错,发音类似“院士”。想到自己以后或许会建立科学院设置院士,朱由检向反对的人道: “不称元士的话,称为明士如何?” “被特赐出身的,都是大明国士!” 这个称呼就更好了,那些特赐出身的人如何能担得起? 在朱由检提出拆屋后,群臣很快接受开天窗,认同了元士这个称呼。决定给特赐出身的人,“特赐元士出身”,待遇类同进士。 不过朱由检的“大明国士”说法,同样传了出去。那些被特赐元士出身的,很多以国士自居。 国士这个名称当然好,但是要求也高。“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这些人被特赐元士出身后既然自称国士,其他人自然会以国士要求他们。他们对大明皇帝,需要更加忠心。 朱由检用元士和它的非正式别称国士,收买了不少人心。 这些事情,是以后实施时出现的,朱由检当然不知道自己的随口一句话,引发出这样的变化。 在确定特赐元士出身这个制度后,他迫不及待地使用这个制度,特赐第一位元士: “浙江嘉兴县贡生钱嘉徵,参劾逆阉魏忠贤有功,特赐元士出身。” “如能通过司法数算考试,可授予正九品官职,迁转类同进士。” 没有让钱嘉徵直接任官,朱由检限定了“通过司法数算考试”这个条件,免得良莠不齐的人混入官场。而且对没有官职的元士最初授官也只是正九品,比五甲进士还低一点。 这个待遇,在群臣看来实在不怎么好,很多人放下了对元士的担心。觉得元士虽然迁转类同进士,却不足以对进士造成威胁。 袁可立却没有放下警惕,想到了自己和皇帝争论名额的事情,他知道皇帝一定会赐下很多元士出身,请求道: “请陛下确定特赐元士名额。” “元士数量不宜太多,不能造成冗官。” 许多文臣也反应过来,认识到如果元士太多,会占据本该由进士担任的职位。同样向皇帝请求,固定元士名额。 朱由检想多争取些名额,向群臣道: “元士数量不宜太多,但是也不能太少。” “诸位认为当以多少为宜?” 把皮球踢给群臣,看他们想定多少。 袁可立想要定下二十个,认为这就够了。 但是三年二十个名额,在高级官员看来是够了,在中低级官员看来远远不够。名额少了皇帝就只会赐予高级官员后裔,怎么轮得到他们? 就连一些侍郎和正卿少卿,都觉得三年二十个名额太少,他们认为增加到五十个名额,更符合朝廷需要。 品级更低的郎中、员外郎要求名额更多,就连科道官员,也认为名额应该多一点。 勋贵也开始凑热闹,觉得越多越好,方便自家子侄被特赐元士出身。 袁可立见势不妙,眼看群臣要求的名额就要突破百人,急忙改了口风,把备用想法道出来: “臣以为元士名额,当和进士名额相关。” “以不超过中卷取用人数为宜!” 中卷取用比例是一成,也就是说元士名额不能超过进士一成。 按明年取用六百人计算,皇帝在之后三年特赐的元士人数,不能超过六十人。 如果以后每科取用三四百人,那就只能特赐三四十名元士。 这个数量,在袁可立看来已经是个底线。和进士名额挂钩后,能约束皇帝不乱赐元士出身。否则进士名额就得增加,不然在朝堂上过不去。 群臣想明白这点后,大多也赞同这个办法。认为元士名额,当和进士相关。 有些人虽然觉得名额少,但是想到元士数量如果超过进士一成,有可能对进士群体造成冲击,他们也没有提出异议,认为一成的比例很恰当。 对这个名额暂时可以接受,朱由检对袁可立提出的办法很赞赏。而且认为元士名额和进士挂钩,相当于在事实上承认两者地位相当。 这对元士的地位确立是大好事,所以他当即做出决议,元士名额定为进士一成,不得随意超过。 特赐元士出身制度,逐渐制定完善。 《明史》: (崇祯)十三年夏,帝思破格用人,而考选止及进士,特命举人贡生就试教职者,悉用为部寺司属推官知县,凡二百六十三人,号为庚辰特用。…… (洪武)二十二年,改给事中为源士,增至八十一人。初,魏敏、卓敬等凡八十一人为给事中。上以其适符古元士之数,改为元士。至是,又以六科为事之本源,改为源士。未几,复为给事中。 (本章完) 第109章 简在帝心 “钱兄,恭喜啊!” “你现在可是元士,能够去做官了!” 看着宣旨的人离去,王璘酸溜溜地说道。 两人一起上疏,一个被赐元士,一个什么都没捞到,甚至还险些被斥责。 王璘对这个遭遇,当真有些不平。 辛辛苦苦谋取考进士的资格,不就为了做官吗? 元士能像进士一样做官,还考什么进士! 『早知道我也弹劾魏忠贤,那就能获得元士身份了。』 心中这么想着,让王璘回到过去弹劾魏忠贤,他却真的不敢。 谁能想到权倾天下的魏忠贤,那么容易就倒了呢? 钱嘉徵当初弹劾魏忠贤十大罪,可是抱着死亡风险的—— 元士这个赏赐,也是他应得的。 对皇帝特赐元士出身这件事,钱嘉徵极为惊喜。他没有想到弹劾魏忠贤的事情,会有这么大的收益。 尤其是想到皇帝在朝堂上说“被特赐出身的,都是大明国士”,更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决心誓死以报: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圣主明君在朝,钱某要誓死效忠陛下!』 已经二十九岁,还只是个贡生,钱嘉徵知道自己考取举人进士的希望并不大,打算回乡之后讲学谋生。 前两天和王璘一起上疏,只是抱着万一的想法,最后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趁着明法科、明算科新设,获得参考机会。 这个尝试不出意外地被朝堂大臣否决,甚至还险些被斥责。但是皇帝却想起他弹劾魏忠贤的功绩,特赐元士出身。 这让钱嘉徵心中感激涕零,对特赐自己元士出身的皇帝,感激得无以言表。知道自己的前途,就着落在元士上面了。 作为第一位元士,他要为后面的元士立榜样。 一定要对得起皇帝,对得起国士之称! 更加严格要求自己,钱嘉徵想到元士任官要求中的“通过司法数算考试”这一条,还有同时传来的模拟考试消息,向王璘道: “王兄,只要模拟考试进入前百,也能获得任官机会。” “我打算参加明法科,王兄打算考什么?” 王璘心中惊奇,说道: “钱兄,你已经是元士了,何必参加模拟考试呢?” “司法数算考试是给吏员设的,难度一定更低。这次模拟考试却允许所有太学生和在京举人参加,相比正式科举难度也不差。” “钱兄何必参加这次模拟考试,冒着风险参与呢?” “你若是考进前百还好说,若是考不进,可能就有非议了!” 元士只需要通过司法数算考试就能任官,难度可以说很低。模拟考试虽然不是正式科举,却完全是仿照科举规格、为明年的明法科明算科开设做准备。 太学生和在京举人的参与,也让这两次模拟考试的难度很高,钱嘉徵若是考不上,一定会有人说皇帝没有识人之明,特赐的第一位元士是庸才。 钱嘉徵当然知道有风险,但是他对自己的才学很有信心,说道: “明算科的考试不好说,但是明法科的考试,我有几分把握。” “这几年我一直在思索魏忠贤和阉党犯了何罪,对大明律和诏令,可谓熟稔于心。” “我要堂堂正正地获得正九品官职,回报陛下恩典!” 怀着这个心思,钱嘉徵下决心在两次模拟考试中都要考进前百,获得正九品任官资格。这样就再没人说他没有真才实学,只是靠弹劾魏忠贤得到官职。 这个做法背后,钱嘉徵还有一层考虑。那就是以特赐元士出身任官后,他在官场上除了同乡之外,没有同年存在。这对于以后做官,可谓颇为不利。 所以他打算以这次模拟考试做官的人为同年,自己凭借元士身份,成为这些人的领头人。以后在官场上,就不会孤孤单单了。 王璘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在听说钱嘉徵打算参加模拟考试后,决定同样参与。他虽然是副榜举人,离正榜只差一步,但是对考取正榜举人,却没多少信心。所以才会想歪门邪道,谋求直接参加会试。 如今参加会试的希望破灭,却有通过模拟考试任官的机会。王璘觉得可以试试,先考上去再说: “就是考上后以非进士出身做官,每一级都有六年磨勘期,没有年功就只能六年一迁。” “如果以正九品入仕,序迁到正五品需要四十八年,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几乎没有成为正五品以上高官的可能。” “不像钱兄,被特赐元士出身后,和进士一样只有四年磨勘期,正九品序迁到正五品也只需要三十二年。如果立下年功,很有可能成为正五品以上高官。” “而且他如今简在帝心,是陛下特赐的第一位元士,获得年功的机会,怎么可能少呢?” “说不定以后的朝堂上,就有他的存在。” 对钱嘉徵的际遇羡慕不已,王璘知道自己即使和他同样以这次模拟考试入仕,以后的差别也会很大。自己如果想追上钱嘉徵,就只能继续苦读,考取举人、进士。 所以他对这次的模拟考试并不那么重视,更多地是想积累一下经验,以后考进士科的时候,顺便考明法科、明算科。如果能成为二甲进士,他就有可能追上钱嘉徵了。 但是如果以后一直不能考上举人进士,他就只能以这次模拟考试入仕了。所以最好还是考进前一百,获得任官资格。 钱嘉徵同样想到磨勘期的事情,知道磨勘法虽然在朝堂上还没有正式讨论通过,皇帝的态度却显露无疑。 自己作为皇帝特赐的第一位元士,一定要和皇帝保持一致。磨勘法在他看来,已经势在必行: 作为元士,磨勘期和进士一样,这是相比其他非进士官员最大的优势。 磨勘法对他有利,他当然要支持磨勘法。 他打算这些日子准备考试的时候多上疏,支持磨勘法推行。 要让皇帝知道,他对皇帝的忠心! 怀着这个打算,钱嘉徵准备多从律令中寻找依据,支持皇帝推行磨勘法。 两个国子监贡生,走上不同道路。 (本章完) 第110章 魏忠贤挂枝 就在钱嘉徵因为弹劾魏忠贤被特赐元士出身、人生走上新道路的时候,刚刚出京六日的魏忠贤,生命走到了尽头。 北直隶,河间府,阜城县。 距离魏忠贤老家肃宁县,只有两县之隔。 魏忠贤十一月一日出京之后,带着一千人马和四十大车财产,在十一月六日就跑到了这个地方。 王朝用在十一月三日接到旨意,当日就出京追赶,终于在阜城县南关追上了魏忠贤。 “厂公,何行之速也?” “让我一阵好赶!” 风尘仆仆地追上魏忠贤,王朝用抱怨道。 魏忠贤却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在见到王朝用后,他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些日子他之所以一路疾行,为的就是尽早抵达凤阳,在那里安顿下来—— 没想到走到半路,还是出现意外。 强压下心中惶恐,魏忠贤向王朝用道: “京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在府里掌家,出京追我干什么?” 王朝用带着谕旨,却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宣布。否则魏忠贤那一千武士,很可能抢了财产溃散。 所以他向魏忠贤使了个眼色,进入房间说话。 正想着怎么开口,王朝用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曲声,极其哀婉凄凉: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听出这是民间流行的曲调《挂枝儿》,王朝用觉得填的词实在不怎么好,太凄凉了一些。 魏忠贤心中悲戚,向王朝用道: “听到了吧!” “这就是我一路上的遭遇。” “老家附近都有人唱《挂枝儿》,催我赶紧自己挂枝,更别说其它地方了。” “我担心走得慢一点,就有义士动手,这辈子都到不了凤阳。” 出了京城才知道自己名声多么不堪,全不像各地建生祠称颂的那样。 魏忠贤这一路惶惶不安,带着一千武士一路狂奔,短短六天时间,就赶到了阜城县—— 他担心一旦停留,自己麾下的一千武士会溃散。没有他们保护,就有义士刺杀。 王朝用看着魏忠贤的样子,同样感到凄凉。出京时他还感觉皇帝这么快赐死魏忠贤有些苛待,听到魏忠贤老家附近都有人催他速死后,王朝用觉得魏忠贤能留个全尸,已是皇帝宽容。 这让他心中同样警惕,觉得以后要少出风头,免得自己这个魏忠贤的心腹,以后被人催死。 这么想着,他觉得去张家口打理皇店也不错。那边认识的人少,应该没有人催死。 想着自己以后的去处,王朝用觉得还是不保险。打算回京后求皇帝给自己改个名字,换个身份生活。 两人各有心事,一时各自无言。 沉默了好一会儿,听着外面的曲声反复响起,魏忠贤道: “有什么事就说吧!” “若是陛下不愿留我这条性命,我就自己了断。” “反正到了凤阳,我也活不太久!” 见到魏忠贤已经认命,再想到外面的一千武士也人困马乏,没有作乱能力,王朝用道: “陛下在厂公离京后,命人查抄了奉圣夫人府邸。” “我在离京之前,听说王文政把怀孕宫女的事情报了上去。” “徐应元也因为涉嫌气死庄妃老娘娘,被陛下命令处死。” “如今厂公谋逆的事情已发,陛下让厂公自己了断,给厂公留个全尸。” 魏忠贤听到这个谕旨,立刻嚎啕大哭,知道自己这条性命,终究还是完了。 离开京城之后,到处都是敌人,连手下的一千武士也都人心不稳,他还有什么反抗能力? 更何况,王朝用这个态度,说明他和他的结义兄弟王体乾,已经投靠了皇帝。自己即使想联络阉党作乱,恐怕也无人听从—— 那些宫中太监、朝堂大臣,恐怕比皇帝还恨不得让他死,怎么可能再听他的? 此时此刻,他心中不免后悔,早知道就不做那些事情,说不定还能善终。 但是到了现在,他再后悔也已晚了,皇帝发现了他谋逆的事情,定然不会留着他。其他人为了和谋逆案件撇开关系,同样也希望他早点死。 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按皇帝谕旨自裁,否则被押回京问罪,还有更残忍的刑罚。 想到那些被自己用酷刑害死的人,魏忠贤不愿落到那个下场,当即解下腰带,就要挂枝自缢。 王朝用没想到他如此干脆,连劝说条件都没来得及道出来,急忙拉住他道: “厂公不要着急,陛下命你将罪行写出来,方便给谋逆案件定罪。” “还看在你曾经服侍先帝的份上,给伱一个先帝陵卫百户名额,让你的家人世袭。” “若是那一千武士和四十大车财产能顺利押回京城,就再给你一个海外世袭千户和世袭百户名额,在海外新建卫所。” “厂公把后事安排好,再自己了断不迟。” 魏忠贤听到皇帝给了这么丰厚的条件,心中燃起了求生之心,颤巍巍地说道: “我呢?” “陛下能留我一命吗?” 王朝用闻言不答,魏忠贤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落了下来。 不过他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希望,紧紧盯着王朝用。期冀皇帝有留他性命的条件,能让自己活下去。 王朝用被魏忠贤看得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才在魏忠贤期待的目光下,说道: “陛下宽宏大量,厂公若是没有谋逆,或能保全性命。” “但是如今谋逆的事已发,陛下能留下你,其他人也留不下你啊!” “厂公还是按陛下的吩咐,交代谋逆罪行吧!” 说得魏忠贤心中更悔,觉得自己谋逆未遂真是十足的蠢事。哭了好一会儿,又想起最宠爱的侄子魏良卿,说道: “良卿怎么样了?” “我想让他世袭陵卫百户。” 王朝用摇了摇头,说道: “宁国公认识的人太多,他的性命留不下。” “更何况谋逆的事情要有一个交代,你若谋逆成功,谁最有可能当皇帝?” “所以宁国公的性命,厂公就不要想了。” “其他出名的魏家人,陛下也特意吩咐你改名字,否则不好留下。” 听到侄子魏良卿要和自己一起同赴黄泉,魏忠贤心中更悔,觉得自己就不应该给他谋取宁国公的爵位,把他牵连进这件事。 如今皇帝明确要处死魏良卿,又让他给其他魏家人改名字,魏忠贤知道除了魏良卿之外,魏家其他人的性命多半能够留下来—— 皇帝不会觉得那些老幼还有什么威胁,否则也不会特意嘱咐他改名字,多此一举做这件事。 再听王朝用提到徐应元、王国泰、涂文辅也有弟侄被封海外世袭千户百户,魏忠贤更是放下了心。知道皇帝的这个承诺,大概率可以兑现。否则他身边的太监,都会人心不稳。 魏忠贤不通文理,罪状他自己不会写。所以他唤来随行心腹李朝钦,让这个一直带着的心腹,按王朝用的吩咐,交待谋逆罪行。 自己给魏良栋、魏鹏翼等人改了名字,留下遗言之后,当即挂枝自缢。 李朝钦写完之后,觉得自己参与谋逆案件太深,定然无法幸免。和魏忠贤一样,挂枝自缢身亡。 王朝用见事情尘埃落定,心中既对魏忠贤的下场感到悲戚,又有些庆幸事情如此顺利。他知道这趟差事办好后,自己已经从逆案中摘出来,性命能够保全,可能还有富贵。 让随行的锦衣卫千户吴国安查验尸首,向京城通报这个消息。王朝用唤来魏忠贤家丁六十儿等人,以掌家身份接管一千武士,带他们回京复命。 《明季北略》魏忠贤自缢: 兵部闻旨,即差千户吴国安,前去扭解魏忠贤,至新店,距阜城县二十里,密得李永贞飞报,知不免,晚至县,宿尤克简家。时有京师白书生,作挂枝儿在外厢唱彻五更,形其昔时豪势,今日凄凉,言言讥刺,忠贤闻之,益凄闷,遂与李朝钦缢死。 《红楼梦》对魏忠贤有些影射,有兴趣的可以听听《好了歌·解》(李罡国风2020)。《挂枝儿》的曲意,大概与之相近。 (本章完) 第111章 毛文龙进京 王朝用庆幸得早了点! 他完全低估了把一千武士带回去的难度,尤其是这一千武士已经人心涣散。 得知魏忠贤死亡,这些跟着魏忠贤狂奔六天、早就人困马乏的一千武士,顿时爆发出不满—— 魏忠贤活着,他们跟随魏忠贤还有指望,期待这位权倾天下的九千岁以后能够再起。 魏忠贤死了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指望,心里最大的想法,就是夺了财产逃散。 王朝用一介太监,又没在御马监领过兵,对这些人的想法丝毫不知。还是锦衣卫千户吴国安察觉不对,提醒了王朝用这一点。 但是发现又能如何?王朝用统率这一千武士最大的依仗,就是魏忠贤掌家的身份。 如今魏忠贤人都死了,他这个掌家有什么用? 之所以还能勉强统御一千武士,完全是凭借以前的余威。 如果这些人看破他的虎皮,顷刻就会抢了财产逃散。 正在焦急之间,王朝用又听到人传报,后面来了一队百余人的马队,不知哪方人马。 这让王朝用心中燃起希望,急忙命吴国安过去,看看是谁在统兵,能不能帮忙看住这一千武士,免得他们逃散。 此时大明的匪患还不严重,没有人怀疑这百余人马队属于盗贼。吴国安带着几个锦衣卫过去,看到“毛”字大旗,是大明军中式样,当即就是一喜。 上前询问,得知是东江镇毛文龙,奉朝廷谕旨进京,正好走到这里。 知道皇帝对毛文龙的看重,登极以来多次赏赐。吴国安完全没有防备毛文龙的想法,亮出锦衣卫腰牌见到毛文龙后,把事情道了出来。 毛文龙听到魏忠贤自缢身亡,心中颇为震动。没想到权倾天下的九千岁,就这么轻易死在阜城南关。 对皇帝的手段又敬又怕,毛文龙更是庆幸,自己乖乖听从朝廷命令,前往京城觐见: 『这次若推脱不来,恐怕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了。』 『陛下的手段,当真令人敬畏!』 权倾天下的九千岁都这么轻易地死了,毛文龙不觉得皇帝杀自己会更困难。 只要像调走魏忠贤一样把自己调离东江镇,皇帝想杀自己,不会比杀魏忠贤难—— 除非自己在接到调令后,立即起兵造反。 但是造反的话,不说东江镇有多少人支持,就是现在寄居的朝鲜,也会帮大明围剿自己。再加上自己手下的人都和后金有血仇,几乎不可能投靠后金。可以说造反之后就是四面被困,没有余地生还。 这条道路,不到万不得已毛文龙是不会选择的。所以他在接到调令后犹豫了很多天,最终在登莱巡抚孙国祯、金角卫指挥佥事李尊祖等人的劝说下,选择接受朝廷命令,安排侄子兼义子毛承禄留守东江镇,自己带亲信家丁在登州上岸,走陆路上京觐见。 从登州走陆路进京,一条路是在青阳店马驿北上,走武定州、沧州、天津卫。这条路有马驿有水驿,毛文龙嫌弃麻烦,带着家丁没有走这条路。 另一条路走济南府、德州、河间府,也就是魏忠贤南下所走的路线。这一路都是马驿,毛文龙沿着驿道而行,恰好碰上了这件事。 听到吴国安的请求,毛文龙觉得这是个向皇帝示好的好机会,当即带着人马,把一千武士给围了。马队来回奔驰,防止有人逃窜。 这一千武士看着雄壮,衣甲兵器也极为齐全。却都没上过战场,完全都是样子货。被毛文龙麾下杀气腾腾的家丁一吓,顿时不敢动弹。 王朝用见此大喜,对毛文龙大加称赞。说是回京之后,就为毛文龙请功。司礼监掌印王体乾,也会为他说话。 没料到王朝用还有王体乾这层关系,毛文龙更是用心。把一千人马全都缴械,把兵器收了起来。 这些兵器的质量不错,毛文龙觉得若是运去皮岛,足以武装一千精锐。 可惜这些都是魏忠贤的,是他谋逆的罪状,他可没法带回去。 压下把这些兵器扣留己用的想法,毛文龙还有些恋恋不舍。 王朝用看出他的想法,笑道: “毛总兵若是想要兵器,可向陛下请求。” “陛下很看重东江镇,当会拨付给你。” 毛文龙闻言大喜,说道: “陛下很看重东江镇?” “会拨给我兵器?” 王朝用是魏忠贤的掌家,又和王体乾是结义兄弟,在内廷的消息极为灵通,理所当然地道: “陛下当然很看重东江镇,不然让你进京干什么?” “为了处理好东江镇的事情,还特意召袁尚书进京。” “你可不知道袁尚书,现在有多得陛下看重。” “前面一群人连着弹劾魏逆五天,陛下都丝毫不为所动。” “但是袁尚书进京一弹劾,魏逆立刻就倒了。” “他在陛下心里,是外廷前几位的大臣!” 没敢说出“第一”二字,但是在王朝用看来,外廷大臣都不及袁可立被看重,包括那几位内阁大学士也一样。 若非袁可立不是翰林,不符合“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惯例,恐怕他早已进入内阁,成为内阁大学士。 这件事情,外廷或许还有人看不清,他们这些太监却一清二楚。毕竟太监最重要的就是揣摩皇帝心思。皇帝想用什么人,他们猜都能猜出来。更何况皇帝重用袁可立的心思如此明显,几乎满朝皆知。 毛文龙听到袁可立被皇帝如此看重,心中却是“咯噔”一下。 他的东江镇虽然是在袁可立支持下建起来的,但是两人却在后来闹翻。他还支持人弹劾袁可立。两人之间,可是有梁子在: 『袁尚书会不会记着这件事,他当上兵部尚书的三把火,不会烧到我头上吧?』 『万一他要把我调走,我又该怎么办?』 这么想着,毛文龙心里的不安又升了起来。他觉得就凭东江镇在袁可立离开后的战况,袁可立就是把自己调走,他也没法喊冤。 东江镇如今退居皮岛、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袁可立若是知道实情,估计能被气坏。 再想到自己处处受到钳制、以至于不平之下向朝廷抱怨,毛文龙真是在袁可立离开后,才想起他的好处。 若是袁可立在登莱,何至于发生这种事? 当年让人弹劾他,真是一招错棋! 有些悔不当初,毛文龙甚至觉得若是袁可立把自己调走,自己只能认了。东江镇变成这个样子,自己难辞其咎。 不过想想袁可立的为人,毛文龙又觉得不至这样。当年袁可立宁愿从登莱巡抚离任也要让自己留下来,根本不可能随意把自己调走。这位老上司的人品,完全值得信任。 在这种忐忑不安、又有些愧疚的心情中,毛文龙押着一千武士,和王朝用等人,一起前往京城。 董其昌《节寰袁公行状》: 毛文龙者,公(袁可立)故奇其胆智。然自夜邑之奉蛊其心子,公之力柔其骨。数辇貂参于奥援,求增饷金,求宽海禁,无复吞之意。 乃满浦、昌城之捷,谓兵不满千,未交一战,不遗一矢,而使(虏)自相践踏,其被炮死者二万有余,马之走死者,三万有余,止余真(夷)二万。 公心颇疑之,私谓敷实而后报,不失于慎。扶同而报,何辞于欺。乃移文东江,审其颠末。遂触毛帅之怒,嗾一黄门弹之,一二侪偶继之。 天子不为动,旋以平莲功晋秩少司马。 (本章完) 第112章 进士同年集团 毛文龙等人押着一千武士,进京已经是十几日后了。 在此之前,十一月九日的时候,魏忠贤身死的消息,便已传入皇宫。 得知魏忠贤已经自缢,朱由检心中松了口气。知道阉党的事情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如何处理附逆官员。 这些有袁可立这位协理三法司大臣负责,朱由检很是放心。 袁可立也不负他的期望,在担任协理三法司大臣后,首先就是释放耿如杞、胡士容等受冤枉的官员,让他们按朱由检的任命担任科道职务,审查刑部官员。 这些人被刑部判了冤案,审查时自然毫不留情。刑部许多官员,被袁可立免职后暂不认命,然后分割出刑部审判职能,催促刑部侍郎李若珪把刑部十三司改制。 大理寺得到从刑部分割的审判职能,同样很是积极。三法司改制的事情,可谓进展飞快。 卫尉寺这个新衙门,也在袁可立、刘侨等人主持下接管京城巡捕营,在组建巡捕总队的同时,建立治安总署、刑侦总署、消防总署、卫生总署四大总署,并且任命属官,组建东城区、西城区、南城区廷尉署。 五城兵马司合并改制工作,五城区合并为三城区的事情,已经开始推进。 这让朱由检很是满意,觉得有能力的大臣就是不一样。通政司那一点调整,吕图南现在还没搞定。礼部、太常寺、光禄寺的事情,来宗道也焦头烂额。相比袁可立井井有条地快速推进工作,这两人能力太差了。 朝堂上如果多些袁可立这样的大臣,自己也不至于事必躬亲,事无巨细地安排六部事务。 想到朝堂上的事情,朱由检长吁短叹,觉得做事真难。 在三日前确定明法科、明算科开设,以及特赐元士出身制度后,朱由检本打算再接再厉,在今日常朝上确定磨勘法的施行。 但是朝堂上却对此争议很大,尤其是那些品级低的官员,反应极其激烈。他们都不想按部就班地熬资历,在十几、二十几年后才能成为高官。 反对的声音太多,也没有得力大臣力推,强行制定磨勘法也根本实施不下去,朱由检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转向戒严制度的确立。 这件事有袁可立力推,朝堂上虽然反对的声音不小,却都扛不住协理三法司的袁可立。 再加上很多朝臣担心皇帝以后使用中旨,在朱由检明确承诺有了戒严制度就不使用中旨后,戒严制度勉强获得通过,开始商议具体条款。 因为这件事情,袁可立被不少文官非议。在很多人看来皇帝的中旨完全没有效力,根本不用拿戒严制度交换。戒严令一旦实施,皇帝就有权独揽大权,这对文官的权力,是极大的破坏。 这些人的想法是不错,中旨对文官完全没有效力。但是对武将、勋贵还有点用,如果皇帝不明确承诺不使用中旨,以后必然会因此产生争端。 许多大臣想到万历年间因为中旨产生的争议,以及天启年间皇帝任用魏忠贤、把朝廷变成一言堂的事情,最终默许了戒严制度通过,没有在朝堂上反对。 低级官员的反对,没影响这件事通过。但是他们也被袁可立任用,成为制定戒严条款的主力—— 袁可立想要利用他们,严格限制皇帝使用戒严制度。 对这些官员朱由检也没办法,他们虽然在阉党当政时明哲保身,但是审查阉党也牵连不到他们。他只能让王体乾、高时明、王文政、王永祚、刘若愚等太监一条一条审查,免得那些文官在戒严条款上埋雷。 同时他心中还有些庆幸,知道自己面对的还不是文官集团的主力。如果那些阉党当政时都敢奋起反抗的文官回朝,自己制定戒严制度会更麻烦。 这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那些人回朝前,把戒严制度、磨勘制度都定下来: 戒严令关乎皇帝权力,磨勘法关乎分化文官集团。 这两个制度都必须定下来,而且一定要尽快。 对磨勘法抱着厚望,朱由检分析唐宋时期进士虽有同年之谊、却没有以同年形成政治集团的原因,最重要的就是磨勘法。 磨勘法下,进士的磨勘期都是一样长,虽然有些人立下年功升迁较快,却不足以拉开很大差距。 越是往上晋升,同科进士就越是竞争对手,根本不可能你好我好,形成统一的政治集团。 再加上按朱由检提出的制度,许多无能进士在正五品就要被淘汰。即使有同年形成集团,也没有多少官员。 按大明现有制度就不一样了,三年初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理论上很好,实际执行中却有很大问题。 有门路的进士提拔速度非常快,没门路的进士完全追不上。只要内心认命,低品级的进士会很自然地利用同年关系依附高品级进士,形成以同年为纽带的政治集团。 所以朱由检下决心以磨勘法取代现有制度,分化进士以同年形成的集团。 例如天启二年进士,他就打算扶持出几位首领,不能让一个人独大。 文震孟是天启二年状元,他天然就是这一科的领头人。已经有人提出召他回朝,这件事情要缓。 黄道周是袁可立看重的门生,还是和刘宗周齐名的殉节二周,他若只是罢官还好说,可惜如今在丁忧,暂时无法召回。 另一位袁可立看重的倪元璐,主持江西乡试要回来了,可以看看能不能用。 再加上朱由检在地方扶持的卢象升,在朝中抬起来的蒋德璟、倪嘉善,还有他的老师刘汉儒,皇后的老师陈仁锡—— 天启二年这一科的能人太多了,不能让他们形成统一的政治集团。 这一科的进士大多三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他们的官场资历,也足以担任较高品级官员。 朱由检打算扶持起来这一科,试验对进士同年集团的分化。 不过目前来说,朝中堪当大任的,还是前面几科。例如万历三十二年黄立极、孙承宗、徐光启;万历三十五年和杨涟、左光斗同科的施凤来、张瑞图、李标、钱龙锡、成基命;万历三十八年钱谦益、傅宗龙、杨嗣昌、周家椿;万历四十一年李国普、杨景辰、周延儒、刘鸿训、吴甡;万历四十四年钱士升、耿如杞、陈奇瑜、朱大典。 就连万历四十七年的孔贞运、孙传庭、何吾驺,也被朱由检抬了起来。这一科还有个袁崇焕,已经靠军功成为地方大员。 他们在朝堂上资历更深,比天启二年进士更有资格担任高官。许多人已经是大学士,或者大学士候选。 朱由检已经打算廷推吏部右侍郎、兵部左侍郎、刑部右侍郎,让温体仁、徐光启、孔贞运先占据住官位,推进三法司改制和磨勘法施行。 (本章完) 第113章 西南奢安之乱 想到文震孟、陈仁锡、袁崇焕,朱由检又想起一个麻烦,需要自己解决。 这个麻烦是一位武将引出来的,在朱由检看来很无语,但在文臣看来,却是一件大事。 起因是援蜀参军副总兵江起龙,上疏条陈九事:慎名器、慎赐环、消阉焰、重史官、除魏党、厚边功、御余阉、毁私第、还国用。 大部分内容在朱由检看来都很合理,除了启用霍维华、袁崇焕没有答应,文震孟、陈仁锡等人的案子,朱由检已经命人重审。 这件事完全是一件小事,但在文臣看来,武将上疏谈论政事,是在抢文臣的权。 所以内阁拟定的票旨是“出位妄言”,想要斥责江起龙。 朱由检当然没批这条票旨,否则被武将知道了,岂不被他们觉得皇帝不尊重武将? 先前辛辛苦苦给俞龙戚虎东李西麻追赠爵位,还有什么作用? 贡生都能上疏谈论政事,朝廷副总兵却无权讨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所以朱由检把这份票旨打回,让内阁重新拟定。强调要按自己之前所说,至少要有两条票旨。 内阁今日又为这份奏疏拟了票旨,一条仍是斥责,另一条语气没有那么强烈,但也告诫江起龙,应该以军务为重,不要管分外之事。 看到内阁已有所妥协,朱由检松了口气。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批了第二条票旨。 不过他私人又加了几句话,勉励江起龙用心办事。同时嘱咐江起龙到四川后调查一下战况,他要知道西南战事实情。 另外,朱由检还让侯保山取了三枚银章,一枚给江起龙,让他以后有什么事情密奏。一枚给川贵总督张鹤鸣,另一枚给秦良玉。 对西南奢安之乱,朱由检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奢安之乱的领头人,是四川永宁土司奢氏和贵州水西土司安氏,这两家在大明区划上分属两省,其实距离临近,而且多年联姻。 著名的奢香夫人,就是自永宁奢氏嫁入水西安氏。王阳明悟道的龙场驿,就是奢香夫人归附后修建的。 这两家在大明强盛时一向恭谨,甚至在平定播州之乱时立下功劳。但是当大明在辽东战败后,可能是看出了大明虚弱,也可能是一直怀着被贪官污吏敲诈钱财的愤恨,逐渐生出异志。 因为在派兵援辽时被四川巡抚徐可求裁撤老弱,四十万饷银也只愿给四万两,奢崇明不甘之下,率领两万“老弱病残”占据重庆,开始杀官造反。 他的妹妹奢社辉,在水西起兵响应。因为儿子安位年幼,水西大权在安位的叔叔安邦彦手上,奢安之乱的领头人,就是奢崇明、安邦彦。 水西安氏在西南土司影响巨大,从三国就开始发迹,祖上被诸葛亮表封“罗甸国王”。水东宋氏等土司,与之关系匪浅。 在水西安氏反叛后,水东宋氏等土司响应,奢安之乱升级,成为影响整个西南的大叛乱。 贵阳被叛乱兵马围了十几个月,城中四五十万军民,最终只活下两万人。贵州巡抚王三善战死、总兵鲁钦战死,形势极为危险。 反倒是四川那边,出了个极为善战的朱燮元,奢崇明攻打成都被其击溃,随后就败退重庆,又败走永宁。然后连永宁老巢都没保住,被官军与秦良玉的白杆兵攻占。 奢崇明只能寄居水西龙场,依附他的妹妹。后来和水西安氏派兵入侵云南和四川不成,反而在攻打永宁时,把儿子奢寅折了。 奢寅死后,奢崇明年迈无能,安邦彦也愿意接受招抚,朱燮元将此事奏禀朝廷,派人前去招抚。 影响整个西南的奢安之乱,似乎就要平定。 但是就在这时,事情出现变化。朱燮元父亲去世,只能丁忧离职,换了张鹤鸣接替。 张鹤鸣未抵达前,参将杨明辉去和安邦彦谈条件,只提到招抚安位,没提到赦免安邦彦,还说擒斩首恶。安邦彦大怒之下,当场杀了杨明辉,招抚之事作罢。 张鹤鸣已经七十七岁,早已没有年轻时平定苗乱的胆气,他偏袒的辽东巡抚王化贞大败丢失广宁,也让他灰心丧气失去勇气。接任川贵总督一年,人称“丧师、畏避、养寇”,让叛军恢复元气。 想起这件事情,朱由检就不知要说什么好。恨不得立刻撤了张鹤鸣的职,换其他人代替。 但是朱燮元如今在丁忧,另一位有能力担任川贵总督的傅宗龙同样也在丁忧,就是想找人去西南总揽大局,也根本没有人选。 所以他只能寄希望秦良玉,看看这位留名史册的女将军,能不能带来惊喜。至少要稳住前线,不能让奢崇明、安邦彦壮大,也不能让其他土司作乱。 贵州有四大土司,思州田氏分裂内斗,早在永乐年间就改为思州府了。 播州杨氏在万历年间作乱,已经被改为遵义、平越两个军民府。 水东宋氏这次随水西安氏一起反叛,如果能够平定,贵州就没有大土司,基本能完成改土归流了。 朱由检想趁着大军在那,把贵州梳理一遍,设置军民府管辖土司。 最好再设些卫所,让有功官兵世镇,压制那些小土司。 对西南土司作乱烦不胜烦,朱由检想到杨应龙播州之乱、现在的奢安之乱、以及南明时的沙普之乱,觉得这些土司都没什么忠心,很多都想在大明衰弱时造反。 既然如此,他就趁着大军集结强压,把贵州大土司消灭掉,再分割小土司,让他们彻底没有能力作乱。 这件事需要有能力的大臣,秦良玉本身是土司夫人,还是一位女将,不可能让她负责这种事。 川贵总督的职务,需要有能力的大臣担任。 『朱燮元、傅宗龙两个,丁忧得真不是时候。』 对这件事恨得牙痒痒,朱由检恨不得奢安之乱已经平定,把饷银节省出来,用在其它地方。但是招抚的事情已不可能,朝廷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同时对于侵夺武将兵权的文臣,朱由检同样不满。军中之事紧急,武将根本没有丁忧这一说,但是文臣统兵,却要守三年之制。否则就会被其他文臣弹劾,根本干不下去。 这在作战的时候,自然是极大隐患。 『文官把武将的兵权夺了,却要按文臣守制,这样做根本是拿军国大事当儿戏!』 『前线十多万人马、一直拨付钱粮养着,就因为朱燮元守制被耽搁——』 『大明死个皇帝,都没这么花钱!』 这么多钱粮花费,朱由检想想都崩溃。 天启皇帝的皇陵,不过需要花费二百万。朱由检搜刮阉党,勉强凑了出来。 但是西南前线人吃马嚼,每年至少都要花费二百万。这还只是朝廷拨付的,当地压力更大。 被朱燮元守制的事情一耽搁,朱由检即使立刻起复他,想剿灭安邦彦也需要一两年准备。朝廷和西南当地,要一直承受钱粮压力。 所以对有些人弹劾延绥巡抚朱童蒙,说他夺情不合礼法,应该像崔呈秀、李养德、陈殷一样回家守制,朱由检根本没有理会。 在他看来,总督、巡抚有军务职责就应该按武将对待,根本就不该有守制这一说、更不需要夺情。 朱童蒙即使要撤,也不能用他该守制的理由,要追究他建祠颂美等附逆行为。 不过这个人在延绥干得如何,朱由检并不知道,他打算等孙传庭暗访的奏疏传来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而且守制的事情需要改动,至少要把总督、巡抚、兵备道这些有军务职责的文官丁忧制度改了,不能再因为守制影响战事。 否则就把文臣兵权夺回来,不让他们插手军务。 教训实在太大,朱由检下决心把丁忧制度改革。即使和朝中大臣对抗,他也在所不惜。 否则他以后真的不敢让文臣领兵,免得这些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回乡守制。 《明史》: 奢崇明者,效忠亲弟尽忠子也。幼孤,依世统抚养一十三年。…… 旧制,永宁卫隶黔,土司隶蜀。自水、兰交攻,军民激变,奢崇明虽立,而行勘未报。摩尼、普市千户张大策等复请将永宁宣抚改土为流。兵部言,无故改流,置崇明何地,命速完前勘诸案。…… 天启元年,崇明请调马步兵二万援辽,从之。崇明与子寅久蓄异志,借调兵援辽,遣其婿樊龙、部党张彤等,领兵至重庆,久驻不发。巡抚徐可求移镇重庆,趣永宁兵。樊龙等以增行粮为名乘机反,杀巡抚、道、府、总兵等官二十余员,遂据重庆。…… 时安邦彦反于贵州,崇明遥倚为声援。…… 崇祯初,起燮元总督贵、湖、云、川、广诸军务,大会师。燮元定计诱贼深入向永宁,邀之于五峰山桃红坝,令总兵侯良柱大败之,崇明、邦彦皆授首。是役也,扫荡蜀、黔数十年巨憝,前后皆燮元功云。 (本章完) 第114章 九边欠饷 十一月十日,朱由检定熹宗陵墓为德陵,并遣使将熹宗谥诏告知地方。 因为昨日又收到贵州巡按陆献明奏疏,朱由检感觉西南的事情不能拖延。能解决这件事情,那就尽快解决。 所以他召集处理兵部事务的常参会议,打算专门解决这件事。 不过会议开始后,第一件事并非是讨论西南问题,而是朱由检登极后,给边军的犒赏。 听到袁可立说这件事还没解决,朱由检感到不可思议。 再三询问之后,才确定户部尚书郭允厚,根本没有把犒赏发下去。 这让他大发雷霆,责问郭允厚道: “朕在八月底下诏,现在都十一月十日了。” “你还没有把犒赏发下去,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你这两个月在忙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没有解决,也没奏疏上报?” “你是在想什么?” 边军犒赏的事情是他再三嘱咐的,朝堂上硬是没解决,也没有人上报。 朝堂上这些大臣,真的不拿他的话当回事! 郭允厚急忙辩解,今年先帝驾崩新皇登极,非正常支出实在太多,户部拿不出钱来。尤其是皇帝登极后,先是招抚草原要给市赏,又召毛文龙进京,让户部拨下钱粮。如今他勉强凑了三十万,其余犒赏请内库发放。 对郭允厚的辩解,朱由检实在无心去听。 他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有人把问题解决: “毕自严走到哪里了?” “什么时候到京?” 郭允厚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凉。知道皇帝已对自己失望,要换个人代替。 此时对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主动上疏求去。 对户部的事情实在焦头烂额,郭允厚当即以年迈为由,请求致仕还乡。 见他还算识趣,朱由检照例不准,让他体面地走完流程,等毕自严上任。 群臣见到皇帝雷霆大怒之下,逼得一位尚书离任,各个噤若寒蝉,回想自己有什么皇帝吩咐的事情没解决。 朱由检拿郭允厚杀鸡儆猴,但是边军的犒赏仍旧需要解决。这时不是吝啬的时候,想到魏忠贤等人抄家能收获些钱财,朱由检当即说道: “内库拨款五十万,和户部的三十万一起,给边军发放犒赏。” “御马监掌印高时明,伱专门盯着这件事,由顺天银行督办,把饷银直接运到九边,会同镇守太监给所有士兵建立账户,挨个发给士兵。” 高时明闻言领命,群臣却心中一凉。知道皇帝任用太监去办这件事,明显是对外廷大臣失去信任。边军犒赏这件事,影响会很深远。 袁可立鼓起勇气,说这件事不合惯例。朱由检怒火爆发,当即就斥责道: “惯例是什么?” “惯例就是朝廷发下四十万,你们却只给奢崇明四万吗?” “土司袭职本有惯例,你们却违背惯例搜刮人家几代人积累的钱财,又以裁撤老弱为由,把本该发放四十万的饷银,只给人家四万。” “现在把那些所谓的老弱病残逼反了,死伤多少人先不说,朝廷每年拨付的钱粮,至少就要二百万。天启六年的时候,更是高达四五百万。” “你们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要把边军也逼反了,还要维护惯例?” 想到九边拖欠的饷银,尤其是陕西边军“鬻子出妻、离伍潜逃”。再想到朝堂上的事情,朱由检感觉这样下去,大明迟早要完—— 这让他实在控制不住情绪,在朝堂上爆发出来。 袁可立入朝之后一向受到皇帝尊重,第一次被皇帝如此斥责。虽然斥责的事情和他无关,但是作为有良知的官员,他实在无颜为那些人辩解。维护惯例的底气,自然消失无踪。 其他臣子也是头一次见皇帝如此失态,尤其是“把边军逼反”的言论,让他们知道这件事触及皇帝底线。所以才不惜拿下一位户部尚书,让他们认识到事情的严重。 把犒赏的事安排得事无巨细,又规定边军饷银以后就按这个方法发放,朱由检把户部和兵部发饷的权力,彻底夺了回来。 又以魏忠贤让涂文辅总理户工二部的前例,任命高时明监督户工二部收支,把外廷的钱粮,纳入内廷监管。 种种举措,充分显示了对外廷的不信任。群臣却无话可说,甚至无言以对。“逼反边军”的后果实在太严重,没有人能承担起。 “陕西边军补发一年欠饷,这件事办了没有?”朱由检又询问道。 这是皇帝登极后亲自交待的第一件事,郭允厚没敢拖延。事实上就是因为这件事,让他连登极犒赏都凑不出来。 此时听到皇帝问起,郭允厚急忙回道: “已经运过去了,应该已经发下。” “补发军饷近四十万。” 这是朱由检最看重的事情,听到郭允厚已经办了。朱由检的态度总算好了一点,询问道: “补发欠饷之后,陕西还有多少欠饷需要补发?” “包括延绥、宁夏、固原、甘肃、临洮五镇。” 知道皇帝重视这个问题,郭允厚还真算过,此时苦着脸道: “补发的四十万大多是给临洮府、巩昌府边军的,还有一部分给了固原镇、延绥镇。” “如今固原镇尚欠四万,延绥镇欠饷从天启元年到七年,累计达一百五十余万两,积欠至二十七个月。” “宁夏镇累欠十三万,甘肃镇累欠七十余万,西安等处累欠八十余万。” “合计约三百二十万。” 这个数字,大出朱由检意料,群臣同样震惊。 都知道九边欠饷,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单是陕西一地,补发四十万后,还累欠三百二十万。其它边镇加起来,估计还会更多。 朱由检已经有些麻了,知道总数一定会超过自己之前估算的四五百万两。此时也只能继续问道: “蓟镇、宣大、山西、辽东统计了吗?” “还有多少欠饷?” 郭允厚把实情抖出,说道: “蓟州、密云、昌平、易州、永平约欠饷一百五十三万。” “宣府、大同、山西约欠饷一百五十三万。” “还有辽东欠饷,大约四十余万。” “边镇合计欠饷,在六百六十万以上。” “其中或有缺漏之处,朝廷若要补发欠饷,需要准备的钱粮,至少在七百万。” 《定期奏报制度与崇祯初年的财政管理》: 至崇祯元年(1628)六月时,各省直外解新、旧饷累计拖欠数达8269449两,且这个数字尚不包括拖欠超过六七年以上被户部题报豁免的数额。由于收入不足,连带影响户部支付边饷能力。当时户部积欠九边军饷,高达9685500余两。户部已面临破产边缘。 毕自严:《度支奏议·堂稿》卷2《钦奉上传复查外解拖欠疏》,第37—51页。 (本章完) 第115章 督抚调整 “七百万钱粮!” 听到这个数字,朱由检的第一反应,就是阉党杀得少了,应该多杀些人,查抄他们家财—— 这些人把大明治理成这个样子,都杀了也不可惜! 然后又想到查抄崔呈秀家产的事情,知道抄家也补不回这些钱。 崔呈秀的家产,只抄出来银七万两、金三百两、田三百三十六顷。 直隶巡按卓迈也知道这些钱交代不过去,说是崔呈秀“先期隐慝,所籍仅十之一”。 朱由检恨得牙痒痒,知道不能用外臣抄家。阉党留下的窟窿,这样抄家根本补不上。 强压下心中怒火,朱由检决定用太监和锦衣卫抄家,多抄几个官员。询问道: “专督军饷侍郎是谁?” “为何没上报过这件事?” 群臣都不回答,只能由郭允厚道: “专督军饷侍郎,就是以前督理边饷的户部左侍郎曹尔祯。” “他是在八月加了这个职务,陛下调整专督侍郎时,才铸造关防大印。” 没理会他的辩解,朱由检道: “曹尔祯以前做过山西巡抚吧,五台山的生祠,还是他提议修建的。” “生祠耗费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他有钱给魏忠贤建生祠,却连本职军饷都凑不齐,这样的臣子留之何用?” “以建祠主犯和颂美定为逆案第五等,革去一切职务,削籍为民永不叙用,并且追究其建祠款项,罚没非法收入和不明来源收入。” “户部左侍郎一职,由专督钱法侍郎毕自严接替。” “专督军饷职责,由户部尚书郭允厚兼任。” 这是户部内部调整分工,皇帝又在气头上,群臣都没说要廷推的话。 但是毕自严成为户部左侍郎后,接任户部尚书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倒是郭允厚兼任专督军饷侍郎,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难道皇帝想把郭允厚降职,仍旧留在户部? 一些人心中想着,又觉得这件事不靠谱,否则以后郭允厚和毕自严在户部,两人都会尴尬。 朱由检却没管他们怎么想,把火气撒到了曹尔祯身上之后,又因为崔呈秀抄家籍没太少,担心其他阉党大臣转移财产,下旨把其他建祠主犯一并拿下。 这些人在京城的主要有京营总督保定侯梁世勋、专督京营侍郎加衔兵部尚书阎鸣泰,武清侯李诚铭,顺天府尹李春茂,工部侍郎加衔工部尚书吴淳夫,工部郎中何宗圣、曾国祯,翰林院检讨兼起居舍人李若琳,上林苑监丞张永祚,掌河南道御史倪文焕,直隶巡按御史汪裕、卓迈、卢承钦,提学御史李蕃,巡关御史梁梦环,巡视五城御史黄宪卿、王大年、汪若极、张枢、智铤等人。 在地方的主要有前任应天巡抚毛一鹭,前任宣大总督张朴,前任大同巡抚王点,宣大总督张晓,大同巡抚张翼明,天津巡抚总督辽饷黄运泰,保定巡抚张凤翼,凤阳巡抚漕运总督郭尚友,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三边总督史永安,陕西巡抚胡廷晏,延绥巡抚朱童蒙,河南巡抚郭增光,湖广巡抚姚宗文,抚治郧阳梁应泽,山东巡抚李精白,前任登莱巡抚李嵩,前任辽东巡抚袁崇焕,以及各地巡按、巡盐、布政使、按察使、道员、知府、知县、乡官等主持建祠官员。 他们被朱由检统统定为第五等拿下,命锦衣卫以卫尉寺名义配合户部罚没这些人的财产,在户部赃罚库账上走一下,直接充入军饷。 四十所生祠,牵连到主犯上百人,朝中虽然涉及到的大臣不多,但是有尚书加衔的侍郎就有两个,加上曹尔祯就是三个,还有两个侯爵。 地方总督在蓟辽总督刘诏被拿下后,又有宣大总督、三边总督、漕运总督落马。而且皇帝召开这次会议主要是讨论西南问题,川贵总督张鹤鸣多半也要被换。 可以说,六个总督只有两广总督商周祚被留下来,其余五个都要调换。 这个动静实在太大,以至于群臣纷纷求情,不能一下子处罚这么多官员。 朱由检只是在气头上,才一口气把这些建祠主犯罗列出来。 听到群臣求情,他也觉得地方变动太大不好,说道: “天津巡抚总督辽饷黄运泰、凤阳巡抚漕运总督郭尚友、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三边总督史永安、延绥巡抚朱童蒙。” “这五人视其以往功绩暂且留任,如能解决边饷问题,以后降低逆案等级从轻发落。” “其余人定为第五等,罚没非法收入以充边饷,如有隐瞒直接抄家。” 兵部右侍郎吕纯如为袁崇焕求情,说道: “袁崇焕多有功绩,其人不怕死不爱钱,恳请从轻发落。” 这些日子为袁崇焕求情的人不少,朱由检考虑到他还有些能力,没有坚持把他定在第五等永不叙用,决定从轻发落。 不过这个人胆子实在太大,以后擅自砍了毛文龙不说,之前被罢免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擅自和后金议和,被辽东督师王之臣等弹劾。 袁可立也因为这件事“辱国非计”,被魏忠贤认为有可能坏了袁崇焕的功劳、影响魏良卿封爵,把袁可立廷推到南京致仕。 所以袁崇焕这个人,朱由检是不敢再把他放到辽东前线的。 想到援蜀副总兵江起龙也请求启用袁崇焕,朱由检道: “湖广巡抚姚宗文被拿下,需要有人代替。” “袁崇焕既有军功,可以从轻发落定在第六等,起复在有战事的地方,早日平定战乱。” 群臣都听出皇帝的意思,知道想把袁崇焕用在西南。一些人虽然觉得他更适合去辽东,但也没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 从第五等摘出来就不错了,职务以后再说。 袁可立虽然对袁崇焕擅自议和不满,这时也没有做恶人。他见皇帝几乎指定了湖广巡抚人选,担心这样下去会对廷推督抚的惯例造成破坏,说道: “蓟辽总督、宣大总督等督抚被拿下,恳请尽快廷推。” “京营总督、侍郎也应尽快定下。” 朱由检考虑一下,觉得自己夹带里人不够,不可能把这些职务全占了,遂道: “京营总督先让英国公张维贤当着,专督京营侍郎以后再说,御马监掌印高时明暂时提督京营事务。” “顺天府尹袁卿就先兼着,挑选巡城御史,推进五城兵马司改制。” “蓟辽总督、宣大总督暂不任命,由长城督师、长城提督负责这两个总督原有事务,把长城防线整修好再说。” “还有辽东督师、辽东巡抚这种督抚同在的,暂时撤销巡抚,设置提督辅佐,明确为督师副手。” “登莱属于山东,山东巡抚暂时由登莱巡抚孙国祯兼任,看以后是否能够合并。” “保定巡抚让兵备道卢象升署理,陕西巡抚让参政孙传庭署理。” “先把大同巡抚、河南巡抚、湖广巡抚、郧阳抚治廷推出来。” 干脆利落地安排了这些重要职位,朱由检发现只需要廷推四个巡抚,湖广巡抚还几乎指定了人选。地方上的变动,其实没有多大。 群臣对于此事,同样松了一口气。方才一连串总督、巡抚被拿下,把他们有些吓坏了。担心一个不好,地方可能生乱。 如今发现只需要廷推四个巡抚,他们总算放下了心。有臣子对卢象升、孙传庭署理巡抚提出异议,朱由检转移话题道: “吏部右侍郎、兵部左侍郎、刑部右侍郎、工部专督大工侍郎也在空缺,把这四个侍郎和四个巡抚廷推出来再说。” “保定巡抚和陕西巡抚就让卢象升、孙传庭先当着,干得好自然会正式提拔,干得不好再说。” 抛出四个侍郎,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群臣听到还有四个侍郎需要廷推,只能把保定巡抚和陕西巡抚的事放下。朝廷缺员太严重,暂时让官员署理职务,也是无可厚非。 他们却不知道,四个侍郎朱由检已内定三个人,留给他们廷推的,只有一个而已。加上三个巡抚,他们也只能廷推四个人。 朱由检在对朝臣失望后,加紧收拢权力。 《明史》: 生祠之建,始于潘汝祯。汝祯巡抚浙江,徇机户请,建祠西湖。六年六月疏闻于朝,诏赐名“普德”。自是,诸方效尤,几遍天下。…… 每一祠之费,多者数十万,少者数万,剥民财,侵公帑,伐树木无算。 开封之建祠也,至毁民舍二千余间,创宫殿九楹,仪如帝者。参政周锵、祥符知县季寓庸恣为之,巡抚增光俯首而已。锵与魏良卿善,祠成,熹宗已崩,犹抵书良卿,为忠贤设渗金像。 而都城数十里间,祠宇相望。有建之内城东街者,工部郎中叶宪祖窃叹曰:“此天子幸辟雍道也,土偶能起立乎!”忠贤闻,即削其籍。 上林一苑,至建四祠。童蒙建祠延绥,用琉璃瓦。诏建祠蓟州,金像用冕旒。 几疏词揄扬,一如颂圣,称以“尧天帝德,至圣至神。”而阁臣辄以骈语褒答,中外若响应。…… 忠贤诛,诸祠悉废,凡建祠者概入逆案云。 (本章完) 第116章 内库钱财 罚没能收获些钱财,但是需要时间。 边军的欠饷却需要立刻解决,尤其是已经欠饷二十七个月的延绥镇。 如果再不发下去,朱由检怀疑延绥镇士兵不是饿死就是逃亡,以后的流民军队主力,很可能就是他们。 『延绥镇欠饷一百五十余万两,应该如何解决呢?』 思索着这个问题,朱由检知道了事情的棘手。 他这个皇帝能给名给权,但是钱粮却没法变出来,不可能凭空拿出。 魏忠贤的家产和捐纳公士搜刮的钱粮,已经被他预定为天启皇陵支出。他的皇位是天启皇帝传下的,二百万两修建的皇陵本就算是俭省,是不能继续节俭的。 先前给边军的五十万犒赏,是他抄了李永贞等太监的家,从他们那里得到的。 再从内库拨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内库的钱粮是皇帝统治天下的底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意拨出。 当年万历皇帝征收矿税,派太监到各地搜刮钱财,搞得天怒人怨,给内库留下两千多万两银子。 这些钱在泰昌皇帝上台后,一次几十万、一两百万地洒出,当年就花了九百四十五万两。 天启元年的时候,天启皇帝少不经事,在文臣的请求下,又拨出一千零六十五万两。 天启二年的时候,内库剩下的钱就不多了,只拨出去四百一十三万两。 到了天启三年,内库只拨出五十万,天启皇帝已回过味来,对文臣产生怀疑。 魏忠贤开始受到重用,成为权倾天下的九千岁。 回想着自己命人统计的内库支出情况,朱由检知道这件事看似不起眼,其实和朝中的局势,却是息息相关。 天启皇帝拨出了那么多钱粮,朝中的局势却丝毫不见好,辽东节节败退不说,西南也有大乱,甚至就在山东,还发生了白莲教的乱子。这让他对文臣的忠心和能力,不能不产生怀疑。 所以在天启四年,内库只拨给外廷六千两。魏忠贤也在这一年发动阉党和东林党之争,迫害杨涟等人。许显纯就是在天启四年五月,执掌北镇抚司。 朱由检之所以不能重惩许显纯,除了因为他皇亲国戚的身份外,就是知道许显纯杀人或许真的是天启皇帝授意,在发泄文臣欺负他少不经事的不满。 《三朝要典》前面的御制序言,也可能真的是天启皇帝的意思。认为杨涟等人“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还有人“借梃击以邀首功”、“借红丸以快私怨”。 所以在朱由检看来,《三朝要典》并不是什么大错,至今他都没有在给阉党定罪时,加上编撰《三朝要典》的罪名。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此言真实不虚。』 『钱是人的底气,皇帝没钱也要受制。』 『所以内库的钱财,是轻易不能支出的。』 深知这个道理,朱由检登极之后,就对从内库拨付钱粮极为谨慎。 在扳倒魏忠贤全面掌控皇宫后,他也知道如今的内库根本没有多少钱: 内库里面的钱,是天启皇帝从天启四年开始重新积攒的,但是因为要修建三大殿,并没有留下多少—— 否则信王府就不会修成那个样子,三王就藩的赏赐,也不会被人说薄了。 无论是王府修建还是亲王就藩,都需要皇帝花费钱财装点门面。天启皇帝在这两点上的支出都要节省,可想内库能留下多少钱。 朱由检统计后宫、太监支出后,估算出自己能动用的钱粮,大约在百万之数。 他已经把这笔钱用于锦衣卫等内廷衙门,这笔钱关系到他的安全,也关系到他的权力,是万万不能挪用到其它地方的。 所以到了现在,朱由检在拿出五十万两银子犒赏边军后,已经无法拿出更多钱。 同时他对文臣一样不满,因为算算时间,边军欠饷大概就是从天启皇帝减少内库拨款开始的。 也就是说,外廷离开了内库的钱财,就只能拖欠边饷: 『遇到事情就要内库拨钱,朕要你们何用?』 『现在内库没钱了,看你们怎么解决?』 心中实在生气,朱由检向群臣道: “延绥镇欠饷二十七个月,一定要立刻补发。” “这笔钱无论如何,都要想法挤出来。” 郭允厚如果能拿出这笔钱,也不会被皇帝逼得离任了,此时苦着脸道: “陛下,户部实在没钱,无法解决欠饷。” “工部或有存银,能挤出来一点。” 工部尚书薛凤翔听到这话,急忙向皇帝道: “陛下,工部也没有钱,还要建造皇陵。” 朱由检想到自己预留的建造皇陵银子,说道: “不计皇陵支出,工部能挤出来多少钱?” “还有户部,能挤出多少算多少!” 郭允厚和薛凤翔合计良久,最终挤出来五十万两银子。 朱由检闻言大喜,说道: “把这五十万两立刻补发给延绥镇。” “以后皇陵支出,完全由内廷拨付。” “朕为皇陵准备了二百万两银子,先挪出一百万两,给延绥镇补发军饷。” “这一百万两户部工部以后要补上,否则皇陵出了差错,负责人都要问罪。” 郭允厚即将离任,对此毫无触动。 薛凤翔却面色一苦,知道以后向户部催讨这笔钱的责任,就要着落在工部—— 建造皇陵事关重大,如果出了差错,他这个工部尚书就是离任也要被追究责任。这笔钱无论如何,要向户部讨回来。 成功解决了延绥镇的欠饷,对陕西其余几镇,朱由检就实在没有办法了。 想到在陕西的秦王、肃王、庆王、韩王、瑞王,朱由检道: “陕西五王,除了刚就藩的瑞王之外,其余几个藩王都在当地良久。” “能不能向他们借钱,暂时渡过难关?” 听到皇帝将主意打到藩王头上,群臣面面相觑。 藩王积累多年,就是在贫瘠的地方也能攒下些钱,但是要从他们那里借钱,难度却是极高。 尤其是大明朝廷在宗室的信誉并不高,拖欠宗室的禄米经常就不发放。有些底层宗室,已经穷得要饭。 朝廷向藩王借钱,估计在藩王看来就是抢钱。万一他们发动底层宗室上街乞讨,就是在打朝廷的脸。 朱由检这个皇帝,到时候会被天下人怀疑,认为他治不好家,更何况治理天下。 朝堂上的大臣,也会被人弹劾,认为他们无能,只能压迫宗藩。 (本章完) 第117章 宗藩限禄 群臣纷纷劝阻,朱由检从他们嘴里,得知了一些宗室实情。 听到有些宗室穷得要饭,朱由检忍不住扶额叹息,知道大明的制度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再不改就要亡国的地步: 士农工商,国之四民。 士人因为被阉党残害,对朝廷多有怨愤。好在铲除阉党后,能挽回一些人心。 农民在一条鞭法改革后,负担曾经减轻了一点,但是按照黄宗羲定律,每一次税费改革后,都会有新的税费出现。农民现在的负担又重了,而且还有辽饷加派。 以这些年的天灾程度,西北的农民积累眼看就要尽了,很可能要造反。他们需要朝廷赈济,而非继续加派。 工商就不说了,他们在大明没有什么地位,匠户和商人肯定不满。 士农工商都不满意,能镇压天下的军队又被拖欠饷银,很可能成为造反主力。 大明的制度再不改,就要改朝换代。 由宗室想到士农工商四民,朱由检清楚地认识到,大明内部已积蓄了太多不满,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 但是要怎么改,他也没有想好,如今只能加快收拢权力,把自己的意志贯彻下去。 认识到从藩王那里借钱的难度,朱由检放弃了这个想法。如今需要他头疼的,是底层宗室的穷困。 这让朱由检扶额,觉得自己就不该提起宗室。 但是现在已经提到了,不过问还不行,否则会被人认为对宗室没有仁心。 连家里人穷得要饭都不过问,谁都会觉得皇帝太冷酷,还是得管一下这件事! 想到有的藩王豪富,底层宗室却穷得要饭,朱由检道: “宗室的禄米有多少,都是怎么分配的?” 郭允厚回应道: “按照《皇明祖训》,亲王世子承袭王位,岁禄一万石;其余诸子封郡王,岁禄二千石;郡王子授镇国将军,岁禄一千石;孙授辅国将军,岁禄八百石;曾孙授奉国将军,岁禄六百石;玄孙授镇国中尉,岁禄四百石;五世孙授辅国中尉,岁禄三百石;六世孙以下世授奉国中尉,岁禄二百石。” “又有公主及驸马食禄米贰千石;亲王女郡主及仪宾食禄米八百石;郡王女县主及仪宾食禄米六百石;孙女郡君及仪宾食禄米四百石;曾孙女县君及仪宾食禄米三百石;玄孙女乡君及仪宾食禄米二百石。” “此等制度,国初尚可执行。但是随着宗室繁衍,朝廷无力支撑。” “嘉靖四十一年,御史林润言:天下岁供京师粮四百万石,而诸府禄米凡八百五十三万石。” “嘉靖四十三年,韩藩宗室朱融燸等一百四十余人,私自越关至西安索要欠发的六十万石禄米。” “陕西当年只能拿出七万八千两银子,实在无力发放,世宗将那些闹事宗室降为平民。” “嘉靖四十四年,朝廷修订宗藩条例,亲王岁减五百到两千石,郡王、将军禄米七分折钞,中尉六分折钞,郡县主、郡县乡君及仪宾八分折钞。” “所发放的禄米,只有二到四成是实禄,其余皆是宝钞。” 宝钞就是废纸,这点朱由检很清楚。大明官员俸禄低的一个原因,就是俸禄折色中,有一部分被折钞。否则以大明一石相当于汉朝五石计算,最低的从九品俸禄六十石,也相当于汉朝三百石官员,俸禄并不算低。 但是宝钞废纸化、货币地位完全被白银取代后,大明官员拿到的俸禄价值就直线降低了。 嘉靖年间白银已取得大明货币主导地位,这时向宗室发放宝钞,就是用废纸代替禄米。 这样一来,朝廷大约只需要发放八百五十三万石的三成,也就是二百五十万石左右禄米。 这个数字,朝廷或许能承担,实际却从来没有达到过。 万历初年实行一条鞭法全面改用银两后,宗室禄银也就一百二十五万。 而且随着宗室繁衍,需要的禄米会成倍增加,朝廷不可能承担起来。 所以万历年间,宗室禄米又改。 嘉靖年间的宗禄改革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按照太祖朱元璋定的“六世孙以下世授奉国中尉”,大明宗室最低也要授予奉国中尉,岁禄二百石。 而且人口是指数增长,下一代人口可能是上一代的几倍。宗室需要的禄米数量,膨胀速度会很快。 果然,郭允厚提到了这件事情: “嘉靖四十四年,宗室两万八千余人。” “万历年间,宗室人口已逾八万。还有很多没有请名受封的,以乳名终其身。” “朝廷实在负担不起这么多宗室禄米,也不能不让宗室请名受封,所以陆续将各藩禄米‘永为定额,不许加派’。” “先帝之时,定天下宗藩限禄之法。‘通计天启四年以前之禄数,以为天启五年以后之禄额’。” “只是仍有一些藩王,要求不被限禄。” 对宗藩限禄很是赞赏,朱由检觉得早就应该定下了。否则用请名限制宗室人口增长,实在太过不仁。 按嘉靖、万历年间宗室人口的增长速度,朱由检估计实际宗室人口,大约在二十万。 这些人用好了也是一股力量,而且威胁他皇位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朱由检道: “底层宗室穷困,有的亲王郡王却很豪富,这不是太祖定下的宗室制度本意。” “宗藩限禄是定下了,但是发放方式也要改。” “朕决定建立宗室银行,将各地应给宗室的钱粮,统一存放在宗室银行之中,发放给各个宗室。” “各藩禄米,先按每人每月一石发放给所有宗室,维持宗室的基本生活。” “结余下来的,再按应发放的俸禄,按比例发放给宗室。” “你们说这样行不行?” 群臣有些认为这样恰当,有些却面露难色。 因为即使按照万历年间的宗室人口,也有八万之数。每人每月发放一石,那就是九十六万石。 朝堂给各藩限定的禄银,只有一百五十六万两左右。而且因为地方官经常拖欠,实际根本达不到这个数字—— 每个宗室每月发放一石禄米,可能无法实现。 得知这个实情,朱由检也没办法。大明的财政就是一团乱麻,地方官员有没有拖欠,又拖欠了多少,朝廷有时根本就不知道。 他只能让礼部、宗人府和内廷一起派人调查,同时把符合条件的宗室都纳入名册,不能让他们顶着乳名过一辈子。 总之,要让宗室体会到皇帝的仁爱之心。至于更多的钱粮,那是分文没有。 所有宗室都要在一百五十六万两限额里,分配自己的禄米。至于分配办法,让各地宗室商议。 估计所有宗室都上名册后,平均每人所得,也就不到十两。 宗室这一块的钱粮,实在没法再减。 《明熹宗实录》: 礼部尚书薛三省奏定天下宗藩限禄之法,一以江西限禄为准,通计天启四年以前之禄数,以为天启五年以后之禄额,就各府见禄多寡,自为通融,并敕各抚按酌处长便,以为岁额,不得苟且以支目前。 上是之,命行该抚按刊刻成书以便遵守。 (本章完) 第118章 宗正寺 对宗室展示了仁爱之心,朱由检暂时放下了这件事。 他知道宗室的问题很麻烦,处理起来也很困难,只能继续拖着。 毕竟宗室再怎么穷困,造反的可能性也不大。边军欠饷不解决,却是有可能造反的大问题。 实在没法解决陕西的欠饷,朱由检还是从藩王上打主意。不过不是那些宗室很多的藩王,而是近年来新封、没多少宗室的藩王: 瑞王、惠王、桂王刚刚就藩,不能向他们借钱。 福王已经就藩十四年,他的儿子不多,应该能借出些。 还有潞王,才传承到第二代,只有一个郡王,不可能发动宗室闹事,同样能够借钱。 其他藩王最近的也是宪宗成化皇帝的儿子,各个根深蒂固,有可能发动底层宗室索要欠发的禄银,不能向他们借钱。 大明册封的亲王不少,但是能一直传承下来的并不多。 最多的是太祖系亲王,传到现在的有秦王、晋王、周王、楚王、鲁王、蜀王、代王、肃王、庆王、岷王、韩王、沈王、唐王,一共十三个亲王。除了绝嗣国除的之外,宁王、辽王、伊王因为各种原因被废,虽有郡王支系,却没有亲王存在。 成祖永乐皇帝传下来赵王,汉王造反国除;仁宗洪熙皇帝传下来郑王、襄王、荆王、淮王;英宗正统皇帝传下来德王、崇王、吉王,徽王在嘉靖时被废;宪宗成化皇帝传下来益王、衡王、荣王。 再加上穆宗隆庆皇帝传下来的潞王;神宗万历皇帝传下的福王、瑞王、惠王、桂王。 现存二十九位亲王,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靖江王。 这三十个藩王,朱由检能动的只有最后封的五个,尤其是潞王、福王,他们就藩了一段时间,又没有多少宗室,都能挤出些钱。所以朱由检向群臣道: “向福王、潞王借钱怎么样?” “两个王府能借出多少?” 群臣一听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知道这两位亲王确实容易拿捏,没有底层宗室能闹事。 再加上他们对福王、潞王的印象都不好,两个亲王就藩时的赏赐也丰厚。郭允厚道: “福王在洛阳,潞王在卫辉,都在临近陕西的河南。” “向他们借钱能够及时运过去,但是能借出多少,那就不好说了。” 肯定了皇帝的想法,但又说出困难。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郑贵妃还在宫里,她今年已经六十了,送去洛阳和福王团聚怎么样?” “朕打算给福王加宗人府左宗人,让他作为宗室表率,入股宗室银行。” 群臣再次无语,没想到皇帝连早就不册封的左宗人都捡起来了。 宗人府有宗人令和左右宗正、左右宗人五个正一品官职,但是洪武年间之后就没有授予过。只是任命勋戚大臣掌印,事务都交给了礼部。 皇帝任命福王为左宗人,似乎有重设宗人府的意思。但是又没有把福王召进京,让人摸不着头脑。 礼部尚书来宗道询问: “陛下任命福王为左宗人,是否要召回京任职?” “还是作为虚衔?” 朱由检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要让福王出钱,给他个官职虚名。 此时听到来宗道询问,他反而觉得宗人府的确需要重设。外廷的臣子普遍不把宗室当回事儿,拖欠钱粮不说,出了事就推给自己这个皇帝。没有专门机构,宗室管理不善。 想到重建九寺的打算,朱由检当即说道: “宗人府宗人令和左右宗正、左右宗人是虚职,让有功亲王虚领。” “宗人府下设宗正寺,仿照太常寺设正三品宗正寺卿、正四品宗正寺少卿等官职,专门管理宗室事务。” “以后宗室玉牒名册,以及请名、请封、婚嫁等事,都交给宗正寺。” “应该拨给宗室的钱粮,也都先拨到宗室银行账上,再发放给宗室。” “涉及宗室的案件,由宗正寺提交给贵族法庭。” “宗室出了事情,让他们找宗正寺解决。” “宗学、宗室陵墓祭祀等等,都由宗正寺负责。” 把有关宗室的事情都丢给宗正寺,朱由检不想一直为宗室的事情烦心。 对皇帝设置机构已经有些习惯了,也觉得宗室需要专门官员管理。群臣商讨一番,很快通过了这件事。把有关宗室的麻烦事,丢给宗正寺管理。 因为剥夺了礼部和户部在宗室方面的权力,所以朱由检让两部和吏部一起推选右少卿,实际负责宗正寺事务。至于宗正寺卿和左少卿,由勋戚大臣担任。 现在的宗人府掌印是驸马都尉侯拱辰,朱由检任命他为宗正寺卿。给宗正寺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重修宗室名册,把宗室人口数量完整统计出来。郡王、将军、中尉等爵位数量,也要统计出数字,方便以后管理。 大体确定了宗正寺的事情,群臣对福王担任左宗人这个虚职没有什么异议。把郑贵妃送去洛阳和福王团聚,也没有人反对。毕竟郑贵妃都已经六十岁了,眼看就活不了多久,送人家母子团聚,符合孝道大义。 等到郑贵妃到了洛阳,福王看在这件事上,多少也要出点钱。福王出钱之后,就能按例册封潞王宗人府官职,让他也出些钱。说不定还能吸引其他藩王,让他们也出钱拿到宗人府官职呢! 所以送郑贵妃去洛阳和册封福王这件事,被朱由检点了驸马都尉万炜负责,还给他加了宗正寺少卿官职。同时派出翰林院侍讲何吾驺,以宗正寺主事的身份,实际主持这件事。 福王那里能出多少钱财,暂时还不能确定。但是被朱由检定在第五等附逆、需要罚没财产的保定侯梁世勋和武清侯李诚铭两家,都能罚出来不少钱。 还有臣子提出,楚王朱华煃为湖广生祠捐金一千两,可以罚没钱财。 丰城侯李承祚在宁锦告捷时,疏引先朝徐达故事,请封魏忠贤两公。行为尤其恶劣,可以定为主犯。 朱由检下旨将李承祚收押,罪行以后再定。还下旨申饬楚王,让楚王缴纳罚金。把翰林院编修蒋德璟提升为侍讲,以宗正寺主事的身份,负责这件事情。 这在他看来是一件小事,但是对万历年间接连发生大案的楚藩来说,像是点燃了火药桶。又有人提出伪楚王案,质疑朱华煃的身世。 大明宗室的事情,有的朱由检头疼。 (本章完) 第119章 川贵总督 总算找到了一点钱粮来源,能解一时之急。朱由检把边饷和宗室的事情放下,开始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 西南战事。 要商议西南战事,自然要了解西南情况。 兵部介绍了一下情况,武选司员外郎王新命道: “臣是黔南人,奢安之乱多有忠臣义士零落。” “恳请陛下褒奖忠臣义士,追叙他们的功劳。” 这是应有之义,而且花不了多少钱,朱由检自然答应。 正要开始正事,王新命又弹劾户部尚书管右侍郎事张我续,说他在担任川贵总督时观望失机,不肯向成都、重庆一步,而且“师无节制,淫掠较贼更惨”,因此解聘候勘。 后来因为张我续纳的百余小妾之中,有一个是魏忠贤侄女,张我续携三万金、以侄婿叩头依附魏忠贤,因此被起复为户部右侍郎、加衔户部尚书。 这样的官员应该罢免,朱由检不觉得这种人有保的价值。当即以张我续是魏忠贤侄婿的身份,把他定在第五等,革职罚没财产。 郭允厚这时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明明是处理兵部事务的会议,结果自己这个户部尚书被逼辞职不说,户部左侍郎和右侍郎一个不落,都被定为第五等附逆人员。 如果算得再远点,前任宣大总督、现在的南京户部尚书张朴,也被定在第五等。 有户部尚书加衔的天津巡抚黄运泰、凤阳巡抚漕运总督郭尚友,同样险些被定在第五等。只是因为皇帝不想在地方牵连太广,才看在他们以往的功绩上,对二人从轻发落。 一时间,郭允厚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皇帝没有把自己定为第五等。 以前他还觉得户部尚书太多,现在可清净了。 除了他这个即将离任的户部尚书,只有以前的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现在的专督仓场侍郎苏茂相,能够继续留任。 也不知道苏茂相,还会不会谋求刑部尚书? 苏茂相在运作刑部尚书的职位,这是郭允厚所知道的。只是皇帝任命袁可立为协理三法司大臣,对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进行大调整,没有任命刑部尚书的意思。苏茂相的运作,自然没有成功。 不过郭允厚对苏茂相还是很看好的,这个人附逆情节不重,只是随大流上疏颂美,即使被定为附逆,也最多定在第八等,不影响他的官位。 而且苏茂相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和杨景辰、吕图南、张瑞图是同乡,都是泉州晋江人。张瑞图这个内阁大学士不用说,在朝中位高权重。吕图南、杨景辰被皇帝抬起来后,也是朝野瞩目的大臣。 有这三个人做奥援,苏茂相自然不用担心在朝中无人支持。如果皇帝要廷推刑部尚书,他多半能成正推。 不过,郭允厚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朝中晋江人太多,朱由检已打算压一压。苏茂相想成为真正的尚书,那可还有的等。 不管郭允厚如何想,朱由检又罢免了一位大臣,那就是川贵总督张鹤鸣: “张鹤鸣年纪大了,朕看他不愿做事,就让他致仕回乡吧!” “川贵总督的位子,有谁可以接任?” 督抚应该廷推,但川贵总督的全称是总督川贵滇广军务兼督粮饷巡抚贵州偏沅地方、川湖云贵广西总督,又称川贵五省总督。 这样总揽西南五省军政大权的职务,当然不是常设。所以朱由检命九卿廷推,直接在常参会议上决定。 袁可立担任兵部尚书之后,知道目前对朝廷最重要的,就是东北、西南两场战事。这两场战事能解决一个,都能极大地减轻朝廷负担。 东北的战事暂时不用指望,西南战事却有希望解决,袁可立道: “前任川贵总督朱燮元,在西南素有威望,而且战功赫赫。” “臣请夺情起复,以朱燮元为川贵总督。” 朱由检心里属意的人也是他,听到袁可立说可以夺情起复,当即向群臣道: “其他人还有人选吗?” “可以一起廷推。” 吏部也有准备,提出了傅宗龙、闵梦得、杨鹤三个人选。 傅宗龙朱由检知道,在他心中是仅次于朱燮元的人选,如今正在丁忧。 闵梦得之前担任过偏沅巡抚,有镇压苗乱的功绩,曾被廷推为川贵总督接替朱燮元。 只是他运气不好,还没上任就被依附阉党的张鹤鸣给顶替了。这次出现在廷推名单上,也是应有之意。 唯有杨鹤这个人选,朱由检实在拿不准,询问道: “杨鹤有什么功绩,被列入廷推名单?” 吏部尚书房壮丽道: “杨鹤曾巡按贵州,而且曾举荐熊廷弼、张鹤鸣、李长庚、薛国用、袁应泰担任辽东经略,在朝中多言兵事。” “他在丁忧前被推为南赣巡抚,足以列入候选。” 朱由检听着皱眉,说道: “多言兵事就真的懂用兵吗?” “而且他举荐的张鹤鸣、袁应泰,可不是什么知兵之人。” “他连巡抚都没有实际担任过,更没有经过战事历练,不宜骤然担任前线总督。” 把杨鹤的名字划掉,让群臣从朱燮元、傅宗龙、闵梦得三个人中推选。 最终的结果不出所料,朱燮元被推为正推、傅宗龙陪推,朱由检当即夺情起复二人,一个担任总督、一个担任提督: “朱燮元丁忧之后西南战事大坏的事情,以后不能再发生了。” “有战事的地方,无论督师、总督,都要设立提督辅佐。” “在督师和总督无法担任职务时,提督暂时署理。” 定下这个制度,朱由检又把闵梦得、杨鹤起复,列入侍郎、巡抚候选。 把这些事都定下,朱由检最后说道: “关于领兵文臣的丁忧制度,诸位也议议吧!” “西南的事情教训实在太深刻,不能再让前线负责战事的大臣随意丁忧了。” “武职无三年终丧之制,朕以为领兵文臣,当以武职看待。” 这话一出,群臣顿时炸开了锅。丁忧是孝道所在,无论愿不愿意,文臣都必须支持丁忧。 皇帝说领兵文臣像武将一样不用丁忧,在他们看来严重违反孝道。 把领兵文臣当成武将对待,更是戳了文臣的肺管子。他们堂堂文臣,怎么能和武将一样呢? 一时间,群臣纷纷进谏,请皇帝收回此言。 (本章完) 第120章 文臣丁忧时间 群臣的劝谏,没有改变朱由检的心思。 对改革丁忧制度很坚定,朱由检知道守丧三年这种事情,是不可能适应变化越来越快的工业社会的。后世甚至有很多人,连葬礼时间都抽不出来,需要仔细琢磨。 所以他向群臣道: “天子服丧二十七日,出自哪条道理?” 礼部尚书来宗道道: “此为前汉文帝遗诏,历代因之。” “最初是应服丧九个月的,改为十五日;应服丧五个月的,改为十四日;应服丧三个月的,改为七日;一共三十六日。” “后来确定以日易月,以二十七月,定为二十七日。” 朱由检继续道: “汉文帝和他之后的皇帝,难道都是不孝吗?” “守制二十七日,是否符合孝道?” 这话杀伤力太大,群臣当然不敢说这么多皇帝都是不孝,来宗道道: “天子以日易月,二十七日便是二十七月,自然不是不孝。” 朱由检道: “既然如此,朕以天子名义,授权臣民同样以日易月,你们觉得如何?” 群臣没想到这一点,更没有想到皇帝把身为天子的权柄下移,心中既是激动,又感受到了皇帝的坚定—— 连这种天子特权都授权给臣民了,可见文臣的丁忧制度,在皇帝看来非改不可。 很多臣子其实并不愿服丧三年,对此心中暗喜。也有些人认为不妥,认为皇帝不该把权柄下移,袁可立道: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 “天子以日易月,是国家大事需要。” “臣子怎么比得上天子?请陛下收回此命。” 朱由检却很坚持,说道: “臣子当然比不上天子。” “但是在前线主持战事的臣子,同样不可缺少。” “像是朱燮元,本来奢安之乱就要平定了,结果因为他丁忧离职,事情出现变数。” “朝廷因此又花费了几百万的钱粮,十几万人马也不知还要征战多久,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因此死难的人、多消耗的钱粮,要落在很多大明百姓身上。” “难道你们以为,朱燮元该丁忧吗?” 当然不该丁忧,否则群臣就不会同意夺情朱燮元了。袁可立道: “这样的臣子重要,陛下可以夺情。” “何况陛下已设立提督,即使总督丁忧离任,也有提督署理。” 朱由检微微摇头,说道: “夺情若是容易,就不会产生那么大的争议了。” “朱童蒙夺情的事情,到现在还有臣子上疏弹劾。” “但是他身负延绥巡抚重任,那个地方已经有了民乱,怎能骤然离任?” “每次都因为夺情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实非朕之所愿。” 否定了夺情的事情,朱由检道: “至于设立提督,只是为了补救。” “提督署理事务,怎么能和总督完全一样呢?” “更何况,朱燮元、傅宗龙接连丁忧的事情,难道不应该引以为戒吗?” “万一总督、提督同时丁忧,应该让谁替代?” “还有各地有军务职责的巡抚,难道都配上提督,就是为了防止他们突然丁忧?” 对此无言以对,袁可立也觉得大明实在太倒霉了点,两个有能力解决奢安之乱的大臣接连丁忧,朝廷又对接替人选举棋不定,导致奢崇明、安邦彦恢复元气,还要再打几年。 作为从地方升入朝堂的大臣,袁可立并非不通权变之人,否则他就不会同意夺情朱燮元、傅宗龙二人。对于皇帝的话,没有继续反对。 而且朱由检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险些跳起来,知道丁忧制度的改变,已经势在必行: “朕心里还有一种担心,那就是以后如果继续实行丁忧三年的制度,会有看到机会的逆贼,暗中谋杀主持战事的大臣父母,逼他们丁忧离职。” “这样的话,主持战事的大臣父母就危险了。” “把父母置于这种危险之中,难道就符合孝道吗?” “武将不用丁忧,就是这个道理。” “对于有领兵职责的大臣来说,他们的父母一样危险,所以他们的丁忧,要和武将一样。” 这种恶意揣测的阴谋论,说得很多大臣不寒而栗。 甚至有些人想到某些主政大臣突然丁忧的事情,猜测他们的父母是不是被人谋杀。 一时间,那些想要反对的,也不敢说出反对的话。他们担心自己坚持丁忧的话,会被皇帝斥责把父母置于危险。 在这种纠结的心理中,吏部尚书房壮丽站出来打圆场,说道: “《礼记》子夏问曰:三年之丧,卒哭,金革之事无辟也者,礼与?” “孔颖达疏:人遭父母之丧,卒哭之后,国有金革战伐之事,君使则行,无敢辞辟。” “陛下说的是同样的道理啊!” “有领兵职责的大臣,确实不该丁忧。” “只要陛下有旨意,他们就该继续征战,而且不能推辞。” 群臣纷纷赞同,默契地没有再说其他文臣的事情,也没有说文臣不该和武将等同,而是引用《礼记》这一条,认为有领兵职责的臣子,只要皇帝下达旨意,那就不用丁忧。 不过对皇帝说的授权臣民以日易月,他们还是反对。普遍认为不应该把天子权柄下移。这在他们看来,违反纲常道理,天子以日易月的特权,臣子不能觊觎。 朱由检其实也不想把天子特权下移,甚至还想过用丁忧的事情拿捏臣子,以便把某些不合心意的臣子赶回去。但是为了保障有领兵职责的文臣丁忧制度改动,他只能以最激烈的态度,表达自己看法。 如今在群臣通过这一点后,他从善如流地没有坚持,把自己最后的想法道了出来: “朕以为臣子可仿照钦天监官员旧例,奔丧三月代替三年,称为以月易年。” “天子以日易月,臣子以月易年,这些都是权变。” “未来若有身负要职的臣子申请,朕会特旨授予钦天监加衔。” “民间任其自便,允许以月易年,只要守制三个月以上,便不能指责不孝。” 定下这个制度,群臣无语的同时,大多表示同意。 二十七日时间太短,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连赶路时间都不够。如果群臣同意这点,估计会被指责没有孝心。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人非议。 但是三个月时间就比较宽裕了,足以在大部分地方赶个来回,展示自己孝心—— 很多臣子其实并不想守三年之丧,只是碍于物议,必须展示孝心。他们对皇帝的做法,其实心中暗喜。 有了皇帝的特旨,还有钦天监官员的旧例,外人即使指责,声音也不会大。皇帝都说了会特旨给奔丧官员钦天监加衔,谁还能反对钦天监奔丧旧例? 朱由检把钦天监纳入内廷,此时就显出了作用。通过钦天监加衔,掌握了文臣丁忧时间—— 未来只要有文臣想缩短丁忧时间,就只能投靠皇帝,以便获得特旨,丁忧以月易年。 《明史》:惟钦天监官奔丧三月复任。 《大明会典》:凡钦天监官。洪武十九年、令不守制。后许奔丧三个月。 (本章完) 第121章 豁免陕西钱粮 确定文臣丁忧制度的改变后,朱由检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用实例固定改变,下令道: “延绥巡抚朱童蒙,兼有赞理军务职责,以文臣武职不许丁忧。” “川贵总督朱燮元、川贵提督傅宗龙,加钦天监秋官,特许以月易年。” “两人守制已过三月,立刻起复就任。” “起复两人的旨意上不用写夺情二字,按丁忧完成后正常起复对待。” 内阁按皇帝的意思拟定旨意,说明丁忧制度的改变。群臣也乐得三个人去打头阵,遭受旁人攻击。 尤其是延绥巡抚朱童蒙,文臣武职不许丁忧的先例,就是从他开始。可想而知这个人,在以后会遭受多少攻击。 不过皇帝一直留着他,甚至连攻击他被阉党夺情的奏疏都没理会,朱童蒙受点攻击也是应该。如果他承受不住,第五等附逆的罪名,就会落在他身上。那时候的下场,会比现在更惨。 有了他的先例,以后有总督军务、提督军务、赞理军务职责的督抚,在皇帝下旨不用丁忧时就有先例可循。旁人即使要骂,也要先骂朱童蒙。 至于朱燮元、傅宗龙以钦天监加衔以月易年,受到的非议会少一点。毕竟有钦天监的旧例在,想推翻这一点,需要先改变钦天监丁忧时间。 而且以西南战事的紧张程度,两人能被起复,出身西南的官员会拍手叫好,绝不会随意攻击。 至此,文臣丁忧制度的改变,算是基本完成。朱由检在这次常参会议上,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西南的事情已经商定,算是有了靠谱的负责人。朱由检把目光转向西北,这个他最关心的地方: “陕西多年受灾,百姓积蓄已尽。” “朕听说陕西各地已有民乱,极有可能发生天启二年的事情。” “更麻烦的是,陕西边军欠饷最严重,甚至达到了二十七个月。” “一旦民乱纷起,朝廷就无镇压的能力。” “你们都说说,谁能解决陕西的事情?” 知道皇帝对陕西一直异乎寻常地关心,群臣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陕西的事情。仅仅汇聚的一点实情,便让他们心惊肉跳。知道皇帝对陕西的关心,并非杞人忧天。 袁可立这些日子查过兵部记录,说道: “陕西兵于万历四十七年辽东兵败西归,时任河南巡抚张我续截之孟津,斩首三十余级。” “其余溃兵不敢西归,在山西、陕西边境劫掠为生。其后调援不止,逃溃转多,边兵为贼,由此而始。” 说出陕西盗贼的不同,袁可立同样认为,朝廷对这些由边军转成的盗贼,应该尽快扑灭: “这些盗贼人数少时还算不上大患,但是万历、天启以来,陕西灾害频发。” “天启元年,延安、庆阳、平凉旱,岁大饥。因为辽东战事紧急,朝廷加征辽饷,征税反而增加。” “农民不能提供,路上饿死的到处都是。有些人聚在一起拿取富户粮食,又担心被朝廷抓捕,就此沦为盗贼,饥民为贼由此而始。” “有了流民蚁附,又有边军为骨干,陕西盗贼已经成了气候。如果不在这时扑灭,以后稍有煽动,就会酿成影响整个陕西的大乱子。” “而且陕西盗贼还和山东不同,他们有边军为骨干,用兵更有章法。如不扑灭于未起之时,以后更难剿灭。” 对袁可立的看法十分赞同,朱由检都想派他去陕西督师了。只是他对大明的兵事并不那么了解,需要袁可立这样精通兵事的大臣辅佐。再加上三法司的改制,也需要袁可立出力。 所以朱由检只能叹息着朝中只有一个袁可立,放下把他派去陕西的想法,询问道: “袁卿以为,应该如何治理陕西,剿灭陕西盗贼?” 袁可立道: “先补发陕西边饷,再抽调精兵剿灭盗贼。” “同时减少征税,避免饥民沦为盗贼。” 这和朱由检的思路差不多,所以他当即说道: “补发边饷的事情,朕已经竭力做了。” “减少征税的事情,朕也可以用登极加恩,豁免陕西一年税收,明年全面免征。” “精兵捕盗的事情,谁能承担此任?” 对皇帝的决心大感惊讶,袁可立更加感受到了皇帝的重视。 群臣在听到皇帝要豁免陕西一年钱粮之后,同样觉得皇帝虽然有些贪财,却不像万历皇帝不知轻重——只知道把钱往内库里捞,却不舍得使用。 豁免钱粮事关重大,因为朝廷缺的钱粮要从其它地方补回来。但这是户部尚书的责任,袁可立不会为这件事情烦心,举荐道: “延绥总兵杨肇基,曾在天启二年剿灭白莲教立功,晋都督佥事加右都督。” “又在调到陕西后因收复兰州有功,进左都督,加太子少师、荫一子锦衣卫正千户。” “此人有勇有谋,又有剿贼经验,足以承担重任。” 朱由检闻言大喜,又了解到杨肇基出身沂州杨氏,是世袭军官出身,当即就下令道: “升杨肇基太子太保,提督陕西、山西、河南三省军务,专门负责剿贼。” “三边总督、陕西巡抚、延绥巡抚、甘肃巡抚、宁夏巡抚、山西巡抚、大同巡抚、河南巡抚,都要全力配合、兼理粮饷,尽早剿灭盗贼。” 提督三省军务,上面还没有总督存在,文臣普遍觉得不妥。 就是袁可立这个举荐杨肇基的人,此时也劝谏道: “地方或许有人推诿,当设文臣总督为宜。” “不能耽误剿匪!” 以大明如今的风气,武将面对文臣动辄自称“门下小的”、甚至“门下走狗”。不设个文臣做总督,杨肇基在地方不可能得到配合,文官对他的要求,多半会直接无视。 这种风气,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朱由检了解之后,也是没有办法,只好设个文官,辅佐提督工作。 思索之后,朱由检道: “总督三省权力太重,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 “暂且设个护军专理粮饷,负责和地方文官打交道。” “护军负责保护监督军队,管理军中内政。” “军中训练指挥,仍由提督决定。” (本章完) 第122章 散官勋级调整 护军这个官职没有前例,而且是武官勋级名称,文臣普遍认为不妥,袁可立道: “武官从二品勋级护军,正二品勋级上护军。” “文臣称为护军,有些不太适合。”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说道: “文武官员从一品勋级都是柱国,正一品勋级是左柱国、右柱国。” “上柱国说是已经改成左右柱国,但是张居正、叶向高、顾秉谦等人,又被加为上柱国。” “朕今日就定下,上柱国、左柱国、右柱国同为正一品勋级,授予有功之臣。” “从二品、正二品的勋级文武也应统一,称为护国、上护国。” “武官的护军、上护军,文官的正治卿、正治上卿,以后都不用了,改为护国、上护国。” 没料到皇帝为了设置一个护军,连文武勋级的名称都改了。群臣认识到了皇帝的坚定,知道护军的设置已经势在必行,最多只是在名称上有争议。 护国这个勋级明显是从护军、柱国而来,听起来也确实好听。只是文臣并不想和武将勋级相同,礼部尚书来宗道道: “陛下,勋级早有定制,不宜轻易改动。” “文武勋级相同,同样也是不妥。” 朱由检连官职都改了那么多,对勋级更加没有顾忌,说道: “有定制的话,上柱国和左右柱国为什么还会混乱?” “文官武官一品勋级相同,二品勋级也可以相同,三品再开始区分。” “如今寺卿级别被定为正三品、从三品,少卿是正四品,文官二品勋级仍称为卿,已经有些不妥。” “文武官员的二品勋级都和官职相冲,那就干脆统一改了,避免外人混淆。” 说着自己的理由,朱由检继续道: “另外,文官正三品资治尹、从三品资治少尹不变。” “正四品赞治尹改为大庶尹、从四品赞治少尹改为上庶尹,正五品修正庶尹改为中庶尹、从五品协正庶尹改为少庶尹。” “增设正六品大庶长、从六品上庶长,正七品中庶长、从七品少庶长。” “正八品大庶士、从八品上庶士,正九品中庶士、从九品少庶士。” “所有文官级别都要有勋级,方便授予有年功的官员。” 这是把文官勋级整体改动,配合即将推行的磨勘法。群臣想到这一点,没有谁再敢说反对的话。 磨勘法虽然在朝中有很多人反对,但是在场的大臣都知道皇帝对磨勘法的推行很坚定,如果反对这一点,多半会被皇帝以附逆罪名赶出朝堂。 所以没有人再说反对的话,袁可立询问道: “武官的勋级,是否要同样改动?” 朱由检对这点早有想法,说道: “武官正三品上轻车都尉、从三品轻车都尉同样不变。” “正四品上骑都尉改为大都尉、从四品骑都尉改为上都尉,正五品骁骑尉改为中都尉、从五品飞骑尉改为少都尉。” “正六品云骑尉改为大校尉简称大校、从六品武骑尉改为上校。增设正七品中校、从七品少校。” “增设正八品大副尉简称大尉、从八品上尉,正九品中尉、从九品少尉。” 大体是仿照后世的军衔而来,只是校尉上面的将军,被他定为都尉。但是从五品开始,武官会授予将军散官,所以军中通常还是称都尉为将军,只是不敢随意称呼大将军、上将军。 文官的勋级其实也是仿照武官而来,朱由检懒得起一些复杂的称呼,干脆以大上中下区分。 而且在增设勋级后,因为武官从六品以下散官空缺,朱由检一并定下: “从六品以下武散官仿唐制,增设正七品致果校尉、致果副尉,从七品翊麾校尉、翊麾副尉,正八品宣节校尉、宣节副尉,从八品御侮校尉、御侮副尉,正九品仁勇校尉、仁勇副尉,从九品陪戎校尉、陪戎副尉。” “没有功劳的只授散官,不授勋级,按资历初授、升授、加授散官。” “有功的授予勋级,同时授予散官。” “用一句话来说:散官按资历,勋级按功劳。” “散官可以称为寄禄官,主要用于定品级。官员品级俸禄基准,以其所得到的散官决定。” 这是一套复杂体系的调整,朱由检此时只是大体定下来,实际如何执行,要交给吏部、兵部。 相比宋朝的散官阶、寄禄官阶、贴职、差遣、勋级、爵位等一长串的官阶名称,大明散官、勋级、职位、爵位更加简单。 例如历史上孔贞运为袁可立写的墓志铭,名称是《资政大夫正治上卿兵部尚书节寰袁公墓志铭》,其中资政大夫是散官、正治上卿是勋级、兵部尚书是职位、节寰是袁可立的号,比较简单明了。远没有宋朝复杂,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是作为对臣子的赏赐,经常有尚书、侍郎等职位被作为加衔授予。是否担任实职,一般人并不清楚。 朱由检登极之后,看着满朝尚书侍郎正卿少卿,甚至还要思考他在实际担任什么官职。所以他把加衔独立出来重新确定,授予朝堂官员。地方则因为加衔的御史、侍郎有相应职责,被他加上南京二字区分。 以后的实职差遣,自然由职位决定。勋级、爵位这样的勋爵,授予有功之臣。 散官则被朱由检定为寄禄官,负责确定品级俸禄。 勋禄因为财政困难,朱由检暂时不打算单独发放。大明财政税收一团乱麻,朝廷实际拿到的钱粮只有几百万,连官员品级俸给都要发放折色,自然不可能另外发放勋禄。甚至连需要发放俸禄的诰命夫人,都要慎重授予。 散官、勋级的调整,是朱由检在为以后调整财政税收和官员俸禄做准备,所涉及的利益,自然不是小数字。 虽然朱由检没有明说,群臣暂时也不知道这一点。但是想想所有官员的散官、勋级都要更改名称,房壮丽、袁可立觉得这种工作量实在恐怖。有心劝皇帝不要改动,又看出这是在配合磨勘法推行。 房壮丽作为吏部尚书,不可能在磨勘法上和皇帝唱反调,否则他这个和张鹤鸣一样年过七十的吏部尚书,会被皇帝以“不愿做事”勒令致仕。 袁可立则因为前面已答应皇帝推行磨勘法,这时候不能唱反调。如果他早知道皇帝推行的磨勘法这么麻烦,当初就一定不会答应。 想想散官、勋级到底和实职无关,调整出现纰漏也能及时补救,两人勉强接受了这个调整,决定让下面的官员忙一点。 只是为了减少工作量,袁可立想到皇帝说过的“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说道: “陛下,现有官员散官、勋级不宜改动。” “可以在调整职位时,陆续进行改动。” 朱由检点头应允,说道: “那就这样定了,争取在三到五年内,把所有官员调整一遍。” “文官三年一考,武官五年一考,要在考核后重新授职时,确定新的散官勋级。” (本章完) 第123章 【设定】调整后文武官员俸禄和散官 正一品:年俸一千四十四石,月俸八十七石。 加衔增设正一品辅政大臣;增设金吾卫左右都督;正一品太师、太傅、太保三公。 文武官员散官勋级一样。勋级:左柱国、右柱国不变,正式加设上柱国。 散官初授特进荣禄大夫,升授特进光禄大夫。 —— 从一品:年俸八百八十八石,月俸七十二石。 加衔增设从一品弼政大臣;增设金吾卫都督同知;从一品少师、少傅、少保三孤,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三师。 文武官员散官勋级一样。勋级:柱国。 散官初授荣禄大夫,升授光禄大夫。 —— 正二品:年俸七百三十二石,月俸六十一石。 加衔增设正二品议政大臣;增设金吾卫都督佥事、金吾卫都指挥使;正二品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太子三少。 文官勋级正治上卿,武官勋级上护军,改为一样的上护国。 文官散官初授资善大夫,升授资政大夫,加授资德大夫。 武官散官初授骠骑将军,升授金吾将军,加授龙虎将军。 —— 从二品:年俸五百七十六石,月俸四十八石。 增设加衔从二品承政大臣;金吾卫都指挥同知。 文官勋级正治卿,武官勋级护军,改为一样的护国。 文官散官初授中奉大夫,升授通奉大夫,加授正奉大夫。 武官散官初授镇国将军,升授定国将军,加授奉国将军。 —— 正三品:年俸四百二十石,月俸三十五石。 增设加衔正三品承政司承政使;金吾卫都指挥佥事、金吾卫指挥使。 文官勋级资治尹;文官散官初授嘉议大夫,升授通议大夫,加授正议大夫。 武官勋级上轻车都尉;武官散官初授昭勇将军,升授昭毅将军,加授昭武将军。 —— 从三品:年俸三百一十二石,月俸二十六石。 增设加衔从三品承政司参政;金吾卫指挥同知。 文官勋级资治少尹;文官散官初授亚中大夫,升授正中大夫,加授大中大夫。 武官勋级轻车都尉;武官散官初授怀远将军,升授定远将军,加授安远将军。 —— 正四品:年俸二百八十八石,月俸二十四石。 增设加衔正四品承政司参事;金吾卫指挥佥事。 文官勋级赞治尹改为大庶尹;文官散官初授中顺大夫,升授中宪大夫,加授中议大夫。 武官勋级上骑都尉改为大都尉;武官散官初授明威将军,升授宣威将军,加授广威将军。 —— 从四品:年俸二百五十二石,月俸二十一石。 增设加衔从四品承政司参议;武官空缺。 文官勋级赞治少尹改为上庶尹;文官散官初授朝列大夫,升授朝议大夫。 武官勋级骑都尉改为上都尉;武官散官初授宣武将军,升授显武将军,加授信武将军。 —— 正五品:年俸一百九十二石,月俸十六石。 增设加衔文官空缺;武官金吾卫正千户; 文官勋级修正庶尹改为中庶尹;文官散官初授奉议大夫,升授奉政大夫。 武官勋级骁骑尉改为中都尉;武官散官初授武德将军,升授武节将军。 —— 从五品:年俸一百六十八石,月俸十四石。 增设加衔文官空缺;武官金吾卫副千户; 文官勋级修正庶尹改为少庶尹;文官散官初授奉训大夫,升授奉直大夫。 武官勋级飞骑尉改为少都尉;武官散官初授武略将军,升授武毅将军。 —— 正六品:年俸一百二十石,月俸十石。 增设加衔文官正六品主事;武官金吾卫百户; 增设文官勋级大庶长;文官散官初授承直郎,升授承德郎。 武官勋级云骑尉改为大校尉简称大校;武官散官初授昭信校尉,升授承信校尉。 —— 从六品:年俸九十六石,月俸八石。 增设加衔文官从六品从事;武官金吾卫试百户; 增设文官勋级上庶长;文官散官初授承务郎,升授儒林郎(儒士出身)、宣德郎(吏员才干出身)。 武官勋级武骑尉改为上校尉简称上校;武官散官初授忠显校尉,升授忠武校尉。 —— 正七品:年俸九十石,月俸七石五斗。 增设文官勋级中庶长;文官散官初授承仕郎,升授文林郎(儒士出身)、宣议郎(吏员才干出身)。 增设武官勋级中校尉简称中校;增设武官散官初授致果副尉,升授致果校尉。 —— 从七品:年俸八十四石,月俸七石。 增设文官勋级少庶长;文官散官初授从仕郎,升授征仕郎。 增设武官勋级少校尉简称少校;增设武官散官初授翊麾副尉,升授翊麾校尉。 —— 正八品:年俸七十八石,月俸六石六斗。 增设文官勋级大庶士;文官散官初授迪功郎,升授修职郎。 增设武官勋级大副尉简称大尉;增设武官散官初授宣节副尉,升授宣节校尉。 —— 从八品:年俸七十二石,月俸六石。 增设文官勋级上庶士;文官散官初授迪功佐郎,升授修职佐郎。 增设武官勋级上副尉简称上尉;增设武官散官初授御侮副尉,升授御侮校尉。 —— 正九品:年俸六十六石,月俸五石五斗。 增设文官勋级中庶士;文官散官初授将仕郎,升授登仕郎。 增设武官勋级中副尉简称中尉;增设武官散官初授仁勇副尉,升授仁勇校尉。 —— 从九品:年俸六十石,月俸五石。 增设文官勋级少庶士;文官散官初授将仕佐郎,升授登仕佐郎。 增设武官勋级少副尉简称少尉;增设武官散官初授陪戎副尉,升授陪戎校尉。 (本章完) 第124章 锦衣卫西北镇抚使 确定了散官勋级的调整,朱由检当即任命道: “内阁首辅黄立极,辅佐朕登极有功,这些日子又一直用心办事,由左柱国加上柱国。” “原上柱国张居正,继续追赠上柱国。” “正治上卿袁可立,勋级改为上护国。” 特意点了三个人的名字,袁可立的勋级只是改个名字,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居正继续追赠上柱国,显示了皇帝对张居正的推崇,没有人不开眼地反对。 黄立极由左柱国加为上柱国,就有些让人惊讶了。 要知道,魏忠贤倒台之后,弹劾黄立极的奏疏并不算少。皇帝这个态度,明显是要留下黄立极。 一时间,黄立极这个久经宦海的人物,也不由有些感动。颤巍巍跪倒在地,表示不敢受上柱国。 朱由检将他扶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 “朕年轻识浅,需要黄卿这样的大臣辅佐。” “外面的非议就让外面去说,朕还不知道黄卿的忠心吗?” “黄卿要用心做事,留下一番功绩。” 这句话意有所指,群臣都猜测皇帝是要黄立极力推磨勘法。 只是以黄立极在朝野的名声,他有那个能力吗? 他可不是张居正那样大权在握的首辅,权力完全是依附魏忠贤而来,如今魏忠贤倒了之后,朝野中还有谁听他的? 皇帝想让他力推磨勘法,那是选错了人! 朱由检确实有让黄立极力推磨勘法的想法,却也不完全指望他。之所以留下黄立极,纯粹是他觉得这个人比较有眼色。 自己要批的奏疏,黄立极等大学士从来没有异议。自己不愿意批复的,他们也能拟出票旨。 所以他决定把四个人先留下来,免得换了人可能会出问题。 他心里觉得这样的内阁也不错,算是比较顺手的秘书机构。 不打算让大明再出个张居正,几乎成为礼绝百僚的宰相。 对张居正的能力比较推崇,朱由检也希望有个救时宰相。 但是如今的朝野上下,明显没有那样的人物。历史上崇祯朝五十个内阁大学士,最有名的是温体仁、周延儒两个奸相。这两人在治国上也没显出什么能力,天赋全点在政治斗争上。 考虑到内阁大学士是从翰林院词臣而来,初衷就是帮助皇帝拟旨意,几乎没有地方主政经验,朱由检对这种现象并不奇怪。张居正那样能力超群的才是异数,多数大学士治国能力并不强。 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代,这样的内阁显然承担不起重任。再加上内阁的权力太大,几乎威胁到皇权。朱由检决定把内阁职权弱化,抬高九卿地位。把九卿当成分管一摊的副总理,用常参会议加强他们的决策权。内阁不说完全被撇在一边,存在感却也不强。 这种情况下,如果内阁大学士太强势,反而会和朱由检产生冲突。黄立极这四个人有依附阉党的原罪,反而更适合留下来。 一旦他们违逆朱由检的意思,直接放开保护任人弹劾就是了。到时候只要他们还要脸,就只能自己辞职—— 使功不如使过,可谓至理名言! 这种想法,朱由检没有明说,朝野中却有人看出来。 黄立极等大学士之所以一直被人弹劾,就是因为有人希望改变这个状况—— 文官绝不愿他们辛辛苦苦确立的内阁制度,被皇帝当成摆设。 所以朱由检在正式重设上柱国后,第一时间就给黄立极加上,显示对当前内阁的支持。 黄立极即使想求去,也不能在这时候说。 甚至还认识到皇帝的意思,觉得必须要想办法帮皇帝把磨勘法定下来。 否贼他这一把老骨头,想安稳退下去都不容易。 作为内阁首辅,黄立极已经位极人臣,并没有再进一步的野心。魏忠贤倒台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这个阉党首辅绝对是干不长,也没有多少争权的想法,只想安稳退下去。对皇帝用常参会议把内阁摆设的行为,并无多少不满。 只是皇帝把他当摆设也就罢了,其它加恩却又实在太多,先是辅政大臣加衔,又是上柱国勋级。他若不拿出表现,定会被人嘲笑—— 你看,堂堂上柱国、第一位辅政大臣,连一件能够青史留名的功绩都没有,也不觉得害臊。 想想那个场景,黄立极都觉得可怕。只能拼上老命,好歹做一件事。 用勋级体现了对黄立极的支持,又敲打着他做事,朱由检又向袁可立道: “袁卿的长子还没有考上进士吧?” “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不用继续考了,转入军中任职。” “拟旨,追叙袁可立平定白莲教、建立东江镇的功劳,荫一子金吾卫副千户。” “金吾卫副千户袁枢,加从五品少都尉,担任护军都尉,辅佐三省提督杨肇基剿匪。” 这个恩荫,绝对称得上重。担任的护军都尉,更是重要职位。 群臣羡慕的同时,袁可立却正色道: “陛下,臣在朝中担任兵部尚书,臣的亲属不能在地方领兵。” “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先前被崔呈秀破坏,请陛下予以纠正。” 这个规矩朱由检先前没想起来,此时被袁可立提起,觉得有这样的规矩是好事。兵部尚书的亲属确实不适合领兵,以免内外勾结,像崔呈秀和萧惟中那样酿出祸端。 对袁可立这种做法很是赞赏,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那就让袁枢到锦衣卫任职。” “朕打算建立西北镇抚司,设正五品镇抚使统领,搜集盗匪消息,辅助剿匪工作。” “袁枢担任陕西卫尉署都尉,署理西北镇抚使,帮助山西卫尉署、河南卫尉署组建。” “西北镇抚使统领三省巡捕总队,负责剿灭百人以下小股盗匪,并在发现大股盗匪时,申请三省提督出动军队剿灭。” “军中若有违法违纪士兵,西北镇抚使有权处理。军队和地方的沟通,西北镇抚使也应协调。” 把袁枢从军队调了出来,转入锦衣卫任职,但是权力更重,几乎可以说是一方大吏。 这让群臣更加羡慕皇帝对袁可立的信重,袁可立却有些担心,自己儿子能不能承担这个重任。 数次推辞,皇帝却极为坚决,认为袁枢能承担这个重任,也能做好协调工作。袁可立只能谢恩,代儿子接下任命,打算派几个靠谱的幕僚,帮助自己儿子。 这样一来,袁枢的职位是定下了,西北情报负责人也有了。但是专门负责协调地方和军队工作、保护和监督军队、管理军中内政的三省护军都尉,还没有定下人选。 朱由检一时想不到什么人,只能让袁可立推荐。 (本章完) 第125章 西北三省护军使 “护军是文职还是武职?” “是只能由武将和文职军官担任,还是可以由文官担任?” 袁可立没有立刻推荐人选,反而提出了这个问题。 朱由检思考了一会儿,觉得纯用武将肯定不行,和地方官员协调的时候,文官有可能不理他们。 但是纯用文官的话,又会让文官势力膨胀,掌握军中内政,权力深入军中。 所以他衡量之后,说道: “护军都尉、护军校尉是文职军官,由通晓文字的军中文人担任,管理军中内政。” “文臣可以担任护军使,作为天子使臣统领护军。负责协调军队和地方,做好军队后勤工作,保护和监督军队。” 这是把护军分成文臣担任的护军使,以及文职军官担任的护军都尉和护军校尉。两者同属于护军体系,却又各有侧重,分工有所不同。 听出皇帝对护军的设置绝不那么简单,那些不愿改变的文臣,已经本能地想要反对。 朱由检却不待他们反对,便拿话堵住他们: “文武进士通晓文字,都可以到军中担任护军。” “荫官在太学毕业转为武职的,也可以担任护军,负责军中内政。” “只要他们的能力足够胜任护军使,就可以担任这个职位。” 把文荫子弟绑上这个政策,群臣想反对的也不好说话了。毕竟关系到他们后代的利益,护军使这个职位,极有可能是文荫武职的最高职位。 毕竟特赐元士出身名额有限,群臣没信心他们的子弟一定会被特赐元士出身。这样一来,他们的后裔如果没有考上进士,最好的选择就是转为武职。 但是武职的天花板显而易见,最高也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和卫尉寺卿,职位寥寥不说,而且局限在锦衣卫体系。 如今皇帝设立文职军官,并且专门设置护军一职由文职军官担任。这个需要大量官员的体系,便成为转任武职的文荫子弟的最佳选择。 护军使、护军都尉、护军校尉,一听就知道这不止几个官位。以后边境各镇,都有可能设立护军。文荫子弟能担任这些军职,文官的权力也能在军中深入。 尤其是护军使的地位和提督相当,未来甚至有可能像提督那样署理总督职务。达到这一步后,对于非进士来说已经到了顶点。更高的侍郎、尚书等需要廷推的职务,就不是非进士出身的官员能想的了。 再想到护军主要负责军中内政,相比上战场厮杀的武将风险更小。而且以文荫子弟的出身,也能更好地和文臣打交道,不用担心地方配合出现问题。 群臣在一番商讨后,通过了护军体系设置。决定从西北剿匪开始,设立三省护军使。 没有人反对这个政策,袁可立也因为自己儿子袁枢已经担任西北镇抚使,同样不好反对。在默认这个政策通过后,说道: “臣以为三省护军使,当从有资格担任巡抚的人廷推。” “他们多有军务职责,不会完全不懂军事。而且地位足够,足以协调军队和地方。” 这是在确定护军使的地位,把它定为和巡抚相当。朱由检觉得可以接受,说道: “那就议一议吧!” “西北三省护军使这个职位,有谁可以胜任?” 督抚需要廷推,护军使地位和巡抚相当,理论上也需要廷推。 但是这个职位是朱由检新设,被他定为九卿廷推,而且作为军职,是由兵部主持。 参加常参会议的九卿自然没有异议,袁可立作为兵部尚书,更是当仁不让,提出几个名字,让群臣从中选择: “前任户部尚书李起元,曾任三边总督。” “前任延绥巡抚翟凤翀,因为不肯依附阉党,被削籍为民。” “已被陛下起复的杨鹤,在朝野素有直名,又曾多言兵事,足以胜任护军使。” 这三个人选,都可以胜任三省护军使职务。但是如果让第一人选李起元担任的话,估计护军使的地位会压过提督,成为主持剿匪的负责人。 考虑到提督和护军使的平衡,朱由检率先排除了这个人,说道: “李起元起复进京,职位以后廷推。” “翟凤翀起复,从他和杨鹤中推举。” 群臣商讨一番,决定由杨鹤担任三省护军使。 杨鹤这个人说话太直,群臣都不愿他回到朝堂任职。还是丢到地方,让地方官员头疼。 朱由检虽然不觉得杨鹤有什么军事才能,却也没指望他带兵打仗。有杨肇基这个武将担任三省提督,杨鹤只需要协调军队和地方、做好后勤工作就行了。如果两人配合不好,到时再调换就是。 确定了三省护军使人选,朱由检又让袁可立尽快推举护军都尉。并且商定护军使和提督的职责,护军都尉和护军校尉的职责,和镇抚使的配合等等。把西北剿匪的事情,安排得事无巨细。 群臣都看出了皇帝的关心,心中有些腹诽。觉得皇帝太揽权了一些,连那些琐碎的事情都要安排。 却不知在朱由检心中,早已把西北那边的盗匪,看为第一大敌—— 历史上覆灭明朝的,就是李自成的农民军。 如今西北的那些盗匪是农民军的前身,朱由检当然很关心,希望剿灭他们。 这样即使以后再有流民起事,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形成战力。 朱由检甚至期望把农民军压制在未起状态,避免三线作战: 如今大明的现状是,东北在和后金作战,需要十几万人马;西南在和奢安作战,也需要十几万人马。 如果西北乱起来,那就又是一条战线。 两线作战对后世的大国都是极大考验。历史上德国在一战、二战的失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东西两线作战。 南亚的某个大国,平时牛气冲天,也只敢说为“2.5线战争”做准备,不敢说三线作战。 如今朱由检在西北开启剿匪作战,可以说是开了半条战线。加上东北后金、西南奢安,那就是二点五线战争。 这让他的心中,自然压力巨大—— 后世的大国都承担不起来,以大明现在的烂摊子,如何能够承担? 所以他希望有一条战线,能够尽快解决。 毕竟每一条战线的开辟,都代表着当地无法向朝廷提供税赋、甚至需要朝廷拨付钱粮。 如今西南五省的人力物力在应对奢安之乱,朝廷为了应对后金更是在全国加征辽饷。朱由检绝不希望西北三省完全乱起来,让大明再开一条战线—— 毕竟大明一共也就十三个布政司,加上南北直隶也只有十五个省。如果西南、西北八个省乱起来,相当于丢失半壁江山。 这是朱由检不愿看到、朝廷也无法承受的。 他期望朝堂上推选的这些人,能够把西北盗匪剿灭、把西南奢安之乱平定。让大明能集中精力,对付东北后金。 (本章完) 第126章 辽东督师 确定了西南、西北负责人选,剩下的就是东北了。朱由检道: “辽东的事也议议吧!” “先前辽东督师王之臣上疏,说辽东有三督师、四大将,各个都有尚方剑。‘权不归一,令出多门,未见其便’。” “朕有意梳理一下辽东官职,争取权责相符,令行禁止。” “先从督师开始,辽东督师王之臣,能胜任这个职务吗?” 这个话题有点大,群臣没有人敢给王之臣打包票。 见此,朱由检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说道: “辽东督师王之臣,以词颂定为第八等,削去一切官阶。” “念在以往功劳,起复长城护军使,令其好生做事。” 王之臣被罢官不出众人预料,他在辽东先是和袁崇焕不合,又和袁崇焕举荐的赵率教不合,还和督师辽东太监刘应坤不合,群臣都有些无语了: 堂堂辽东督师,在辽东职位最高的官员,结果文臣、武将、太监都搞不定,谁敢对他寄予厚望? 如今他在撤职后转任长城护军使,也算平安落地了。至少阉党的事情,以后不会牵连他。 朱由检把王之臣转任长城护军使,并不是随意安排,是因为王之臣担任过蓟辽总督,他才这样任命。 在确定护军使和提督都是督师的副手后,朱由检完善长城督师设置,并且划定防区: “长城护军使驻永平,直接管辖永平兵备,负责永平府北面长城,尤其是山海关以西和蓟镇长城交界地带。让王之臣协调好辽东督师、长城督师防区,避免出现疏漏。” “长城督师驻密云,总管长城沿线,注意草原动态。一旦有敌人自草原来袭,要做好防御准备。” “长城提督驻宣大,准备领兵作战。如果需要向草原出兵,由长城提督负责。” “长城沿线各级官员,都受长城督师管辖。包括顺天巡抚、宣府巡抚、大同巡抚、山西巡抚及下属兵备。” 把各个职位防区划定,朱由检把京城北边的长城沿线完全交给了长城督师,又设置了长城提督、长城护军使,以及原本就有的几个巡抚分权。 这些职位里面,长城督师王象乾、长城提督满桂、长城护军使王之臣已经确定。 宣府巡抚秦士文如今在署理太仆寺卿,还没有推选继任巡抚。 大同巡抚张翼明刚刚被朱由检定为第五等撤职,正在等待廷推。 山西巡抚牟志夔,也有建祠情节,曾经和河东巡盐李灿然、山西巡按刘宏光等人一起主持建祠。 朱由检问明情况,将三人都定为建祠主犯,以第五等附逆情节,罚没非法财产。 还有顺天巡抚单明诩,此人一直在被弹劾,朱由检先前没有时间理会。这时问明情况,得知单明诩是万历四十七进士,天启六年还是职方司主事、今年就成为顺天巡抚。 这让朱由检眉头紧皱,当即以谄附罪名,把他定在第六等,削去一切官阶,罚没非法收入。 如此一来,长城沿线督抚,可以说都要换一遍,没有一个留任: “宣大总督张晓、宣府巡抚秦士文、大同巡抚张翼明、山西巡抚牟志夔。” “蓟辽总督刘诏、顺天巡抚单明诩、保定巡抚张凤翼。” “这些人全都撤换了,两个总督撤销,保定巡抚让卢象升署理,还需要廷推四个。” 确定了长城沿线防务,又多了几个需要廷推的巡抚。朱由检和群臣都有些麻了: 地方附逆的大臣,实在太多了些。 就这朱由检已经从轻处置了,建祠主犯之外的附逆人员,大多还没处理呢! 好在王象乾、满桂已经上任,这七个督抚就是全部换了,应该也不会影响长城防御。 不过朱由检还有一些担心,对同样建祠的密云兵备道张维世、昌平兵备道张福臻、霸州兵备道宁三翰、宣府兵备道张宗衡、河东兵备道苏进、榆州兵备道杨嗣修等人,没有定在第五等。 只是让他们上交罚金,按情节和态度降低逆案等级。再按以往功绩,重新予以任用。 毕竟这些人都是在各地管事的,如果他们和总督、巡抚这些高级官员一起去职,下面管事的就实在没人了。让他们戴罪立功,好过完全没人。 而且这些人的附逆行为,朱由检也不觉得有多严重。若是积极附逆的话,他们就不会只担任兵备道,而是像单明诩那样,升为巡抚一级高官。 把宣府巡抚、山西巡抚、顺天巡抚和大同巡抚、河南巡抚、湖广巡抚、郧阳抚治一起列在最优级,择日尽快廷推,朱由检把目光放在辽东,说道: “辽东督师一职,有谁可以胜任?” “前任辽东督师孙承宗即将进京,他能承担这个重任吗?” 吏部尚书房壮丽不答,因为他和孙承宗一样都是保定人。他的家乡安州和孙承宗的家乡高阳相邻,若在朝堂上说孙承宗的好话,有结乡党之嫌。 而且皇帝先前表现了对黄立极的支持,孙承宗进京后是留在京城担任大学士、还是去辽东担任督师,是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 房壮丽等朝堂大臣,并不想轻易卷进去。 这些人不想卷起去是对的,因为朱由检本人都不确定,是把孙承宗留在朝中、还是让他去辽东督师。 留在朝中的话,以孙承宗的地位,他必然担任内阁大学士。甚至内阁首辅黄立极,都要排在他后面。 这对于需要弱势内阁的朱由检来说,可谓一个变数—— 他不知道孙承宗性格如何,像不像黄立极等人听话。如果孙承宗性格太强势,没法像阉党一样拿捏。 所以,在答应袁可立召孙承宗回朝后,朱由检这几天又倾向于把孙承宗派去辽东督师,在朝堂上提了出来。 袁可立同样也有些矛盾,他和孙承宗关系非同寻常,当然想把孙承宗留在朝堂,和自己一起辅佐皇帝。 但是辽东的事务又同样重要,除了孙承宗外,没有合适人选。 想到皇帝有把内阁弱化的倾向,又想到辽东复杂混乱的局势,袁可立衡量许久,最终开口说道: “孙承宗曾任辽东督师,有他去辽东担任督师,陛下当可无忧。” “臣以为辽东督师一职,孙承宗可以胜任。” 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让孙承宗去辽东督师。 (本章完) 第127章 尚方宝剑 朱由检让孙承宗担任辽东督师的原因很简单,这个人能压住场子,而且能做实事。 当年辽东溃败之后,杨镐、熊廷弼、袁应泰、王化贞等辽东大员或是死难,或是下狱。朝臣廷推解经邦为辽东经略,解经邦畏难推却,遭到削籍处分。 廷臣再推王在晋,王在晋也苦苦推辞,又恐怕步解经邦后尘,不得已而赴任。 到了山海关后,王在晋先是消极退守,被人们谴责“意欲弃关以捐重任”。又在舆论压力下,不得不建筑重关,理由是“外关破,内关尚可守。” 袁崇焕、沈棨、孙元化极力反对,争论不下,请求朝廷裁断。时任内阁首辅叶向高认为不可臆断,应当到现场查勘后决定,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孙承宗自请前往查勘。 到了辽东之后,王在晋建造重关的计划,经过激烈争论遭到否决。但是关门的防守大计依然悬而未决,辽东巡抚阎鸣泰主张守宁远卫东南的觉华岛,宁前兵备袁崇焕主张守宁远卫,辽东经略王在晋主张守靠近八里铺的中前所—— 三位辽东文臣,仍然争执不下。 孙承宗回朝之后,当面向天启皇帝陈述方略,极言王在晋不足倚,但勤瘁可念,当改任他职。 天启皇帝当即召还王在晋,改任南京兵部尚书。然后吏部等衙门会推辽东经略,拟有阎鸣泰、李三才、王之寀、王之臣四位候选人。 群臣争论不休,孙承宗认为当前最重要的是理顺辽东局势,自请赴山海关督师。训练兵马、调和文武,然后选择可以托付大事者,出任经略、巡抚。 天启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下旨,孙承宗以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的身份,督理关城及蓟辽、天津、登莱各处事务,“俟功有次第,即召还朝”—— 辽东督师一职,由孙承宗而始。 孙承宗离京的时候,天启皇帝亲自御门临遣,赐尚方剑坐蟒,命百官吉服入朝,阁臣送至崇文门外。一切都仿照裴度赴淮西时,唐宪宗御通化门慰勉的旧事。自裴度以来,相臣出镇,临遣赐钺之礼,没有像孙承宗这样隆重的。 孙承宗也不负众望,到了辽东之后,只用五个月时间,便理顺辽东局势,兵民安定,文武和睦。当前辽东局面,就是孙承宗奠定的。 同时,孙承宗支持登莱巡抚袁可立,以毛文龙、沈有容等收复辽南,让后金疲于奔命,难以威胁辽东。“关门息警,中朝宴然,不复以边事为虑”。 但是好景不长,因为魏忠贤派刘应坤向孙承宗示好,孙承宗没有理会。又有魏广微等人传言,说孙承宗想要清君侧。魏忠贤发动阉党弹劾,因为柳河之败,孙承宗辞官回乡。 朝廷以兵部尚书高第经略辽东、蓟镇、天津、登莱等处军务,高第上任之后便改变方略,撤退山海关外守军。 这一畏惧退缩举动,诱发后金大举西进,爆发宁远之战。宁前兵备袁崇焕,在宁远之战中脱颖而出,挫败后金进攻。 这场胜利,让天启皇帝喜出望外,称为“十年积弱,今日一旦挫其狂锋”,“庶仰雪三朝之耻,慰朕宵旰之怀”。 魏忠贤因此冒领功劳,给侄子魏良卿封爵。 袁崇焕在宁远大捷后升任辽东巡抚,辽东经略高第革去玉带闲住。朝廷派蓟辽总督王之臣,以兵部尚书担任辽东督师。 然后,袁崇焕因为擅自遣僧吊赠努尔哈赤、借吊祭议和的问题,被王之臣上疏弹劾。两人矛盾太大,王之臣引疾求去,被朝廷解任回部。袁崇焕以辽东巡抚身份,主持辽东事务。 当时在朝中担任兵部侍郎的袁可立,认为此事“辱国非计”,被阉党担心坏了魏良卿封爵,廷推为南京户部尚书,被迫致仕回乡。 在这之后,黄台吉率领后金兵马围锦州、攻宁远,爆发宁锦之战。这一战中,满桂脱颖而出,袁崇焕一味防守,被认为“暮气难鼓”,准其引疾求去。 然后王之臣复任辽东督师,兼任辽东巡抚。但他仍然和袁崇焕举荐的赵率教不合,和督师辽东太监刘应坤也不合,无法理顺辽东局势。 朱由检梳理天启以来辽东封疆大吏,发现还是孙承宗督师那段时间最为稳定,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需要朝廷操心。所以他让孙承宗复任辽东督师,把辽东上下理顺。 得到兵部尚书袁可立认同后,朱由检当即下令,把孙承宗起复为中极殿大学士,加衔南京兵部尚书,督理辽东、天津、登莱各处事务。 没有听到蓟辽二字,又想到蓟辽总督已被撤销,改为长城督师代替,袁可立道: “辽东西侧的草原部落临近辽东,关系辽东防务。” “辽东督师一职,不能没有处置草原部落的权力。” 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草原上的事以长城督师为主,注重招抚制约。” “但是永平府一段长城和北方草原,由长城护军使专理,同时受长城督师和辽东督师指挥。” “若是两位督师命令有矛盾之处,长城护军使协调。事情紧急就自行决断,事情不急就上奏朝廷。” 这样就理顺了两位督师防区,解决了协调不畅的问题。虽然长城护军使要受两位督师的夹板气,却好过以前辽东督师和蓟辽总督或蓟辽督师权责不明,经常产生矛盾。 解决了两位督师的矛盾后,对于第三位督师,朱由检直接调回,不再继续设置: “御马监掌印、督师辽东太监刘应坤,曾经依附魏逆。” “念在以往功劳从轻发落,降为御马监丞,让其回京述职。” “督师辽东太监和镇守辽东太监撤销,镇守山海太监由高起潜接任。让他配合辽东督师,做好山海关防御。” “镇守太监的职责就是辅佐将领镇守关隘,监督军中钱粮发放。其它事情只有监督职责,上奏给朕处理。” 确定了辽东督师在辽东的主导权,朱由检明确说道: “山海关外的事情,由辽东督师自专。” “辽东巡抚不设,以辽东提督驻宁锦前线,负责前线战事。” “再设辽东护军使一员,驻山海关负责后勤,和长城护军使协调长城防御。” “辽东的事情,以辽东督师、辽东提督、辽东护军使为主,三人赐尚方剑节制诸将,其余人的尚方剑收回。” “不能再有三督师、四大将,各个都赐尚方剑。” (本章完) 第128章 指挥顺序 既然提到了尚方剑,为了避免像历史上那样发生袁崇焕擅自斩杀毛文龙的事情,朱由检明确道: “尚方剑只用于战时,总兵以下不用命者得以军法从事。” “总兵若不听命可当场解职,令副总兵暂代。” “平时非战时、非紧急状态不得用尚方剑,违犯军法交卫尉署羁押、军事法庭审判。” “用尚方剑斩杀或羁押人员要有记录,军事法庭后续审判定案。” 对尚方剑施加了很多限制,朱由检不觉得平时需要用尚方剑,甚至只要上下能够理顺,战时用尚方剑的可能也不大—— 这东西更多的是显示皇帝的信重,代表着节制诸将的权限。 命袁可立制定具体条款,规定可以用尚方剑处理的权限,袁可立询问道: “辽东督师、辽东提督、辽东护军使都有尚方剑。” “若是三人同时在场,应该如何决断?” 朱由检思考了一下,说道: “同时存在的尚方剑,以官阶最高的有效力。” “辽东督师、辽东提督、辽东护军使共同在场时,按顺序依次排列。” “辽东督师在场,那就由辽东督师决断。” “辽东督师不在、或者无法视事,那就由辽东提督决断。” “辽东督师和辽东提督都不在,就由辽东护军使决断。” “如果是战时,可以代表朕把尚方剑临时授权给总兵,由总兵担任前线总指挥,节制其他将士。” 划定指挥顺序,朱由检又觉得这样有些粗疏,说道: “按照以往功劳任命总兵、副总兵等武将,为他们授予勋级散官加衔。” “平时各军要拟定指挥顺序,明确接替顺序。前一指挥人选阵亡或无法视事时,由后一位接替。只要军队人数在百人以上,至少要拟定五位指挥人选。” “各军合兵之时,如果上级没有明确交待指挥人选。那就以职位高者指挥职位低者,职位相同比较勋级,勋级相同比较散官,散官相同比较加衔。” “总之,各军要上下分明,令行禁止,不得推诿误事。” 这是军队指挥体系的大调整,袁可立虽觉得这样上下分明,不至于战时没有领头人。但是军中推诿、观望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变。 甚至,因为合兵之后指挥明确,一些军队有可能远远观望,干脆不去合兵。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的办法就是设置各级护军,让护军逼迫总兵、副总兵等武将,必须执行军令: “各级护军负责军中内政,没有指挥权限。” “但是他们有权监督军令执行,如果主将推诿不前,护军有权催促,甚至以违背军令解除主将职权,按指挥顺序由其他将领替代。” “护军使和护军都尉上任时,可从警卫司申请一队警卫,帮助军中执法,守卫自身安全。” “护军和警卫如有死伤,锦衣卫追究到底。” 这个措施,让护军这个文职军官体系,更加深入军中。统领他们的护军使,职权自然更大。 袁可立作为文官,不可能不支持这个政策,当即就表示护军可以拥有这个权限,监督武将行动。 朱由检这样约束武将,其实也是不得已。以大明现在的状况,武将是不得不用的,要给他们地位。 但是一味提高武将的地位而不加约束,却又会引发很多问题。 尤其是一些武将不知敬畏,立下功劳就会跋扈自大,朱由检既要小心他们军阀化,也要小心他们的亲信部下在地方横行无忌,肆意扰乱地方。 就像西北剿匪,朱由检并不担心能否取胜的问题。更担心的是兵过如篦,剿匪的同时把地方劫掠一遍,逼更多的人造反。 之前的川贵总督张我续,就被人弹劾“师无节制,淫掠较贼更惨”。 这种劫掠百姓的行为,被朱由检深恶痛绝。所以他仿照后世的政委设置护军,让护军保护军队的同时,监督军队纪律。 同时以锦衣卫率领卫尉署,负责军中执法。 西北剿匪工作,要在护军使和镇抚使上任,把军队整训一遍后,才能彻底展开。 想起镇抚使,朱由检又感觉辽东需要有人主持执法工作,下令道: “在山海关设东北镇抚使,直辖辽东卫尉署,负责情报和执法工作。” “东北镇抚使以锦衣卫指挥担任,兼理后金、草原、朝鲜等处情报。凡是涉及三个地方、有关东北战局的情报,东北镇抚使都有权搜集获取,并把相关情报提供给辽东督师参考。” “前锦衣卫指挥同知、南镇抚司掌司事张道浚,起复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东北镇抚使。” “金吾卫世袭百户骆养性,担任辽东卫尉署都尉,负责辽东执法。” 对锦衣卫和卫尉寺的事情一言而决,朱由检又向袁可立道: “辽东卫尉署的组建,袁卿要帮衬点。” “辽东廷尉署也要及时组建,单独设立军事法庭。” “辽东监军署和下属的廉政、审计、检察、调查机构,也要及时组建。” “总之,辽东各部门都要完善,朝廷每年拨付的几百万钱粮,大明百姓上交的辽饷,不能不明不白。” “孙承宗说过‘以辽土养辽人’,让他尽快想办法。” 孙承宗当年督师辽东,提出的最响亮的口号,就是“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应该说,这个策略很明确,而且实现了一半。“以辽人守辽土”如今基本是完成了,朝廷没有再四处调兵,继续引发西南奢安之乱、西北溃兵匪患那样的乱子。这是孙承宗对大明的功绩,应该予以肯定。 但是,“以辽土养辽人”,见效就比较慢了。孙承宗主政辽东时还尽力屯田,提高辽东自给能力。他离开之后,接任的辽东经略高第尽弃山海关外二百里,诱发后金大举进攻,如何还能安安稳稳屯田? 如今朝廷每年给辽东拨付数百万钱粮,而且要一直持续下去。沉重的辽饷负担,要一直压在大明百姓身上。 朱由检对此极为不满,但是又不敢随意查账,直到现在把阉党赶下去,把袁可立、孙承宗等召回来,才决定要对辽东下手,尽量节约军费。 这件事关系太大,袁可立也不敢承诺孙承宗能做好。 朱由检思考之后,决定既往不咎,说道: “以前的事情朕不想追究,但是从崇祯元年开始,辽东要账目清晰,朕要知道每一两银子、每一石粮食发到哪里?” “护军使负责军中内政,后勤钱粮等事务,由护军使率领各级护军负责。” “如果这件事办不好,朕就追究辽东督师和辽东护军使的责任。” “以前辽东巡抚负责的民政事务,也交给辽东护军使负责。” “诸位都议一议,辽东护军使这个职位,有谁可以胜任?” 《明史》: 辽阳被围,军大溃。(张铨与袁应泰)铨与应泰分城守,应泰令铨退保河西,以图再举,不从。 守三日,城破,被执不屈,欲杀之,引颈待刃,乃送归署。铨衣冠向阙拜,又遥拜父母,遂自经。 事闻,赠大理卿,再赠兵部尚书,谥忠烈。 官其子道浚锦衣指挥佥事。 (张道浚)道浚既官锦衣,以忠臣子见重,屡加都指挥佥事,佥书卫所。 顾与阉党杨维垣等相善,而受王永光指,攻钱龙锡、成基命等,为公论所不予。寻以纳贿事败,戍雁门。 流贼起,山西巡抚宋统殷檄道浚军前赞画。道浚家多壮丁,能御贼。 《明熹宗实录》天启三年十二月: 授原任左都督骆思恭男养性……百户世袭。 (骆养性是原锦衣卫掌印骆思恭之子,是明朝最后一任锦衣卫掌印,后来降闯降清) (本章完) 第129章 辽东护军使 护军使的地位和巡抚相当,而且皇帝明确把辽东巡抚的民政事务交给了辽东护军使,群臣自然按巡抚的规格推选。 因为护军使是军职,由兵部提出候选人。兵部尚书袁可立道: “宁前兵备毕自肃,政绩卓异,熟悉辽东事务。” “前任辽东巡抚喻安性,因为辽东巡抚被裁撤冠带闲住。” “前任户部侍郎董应举,曾经理天津至山海屯务,成效斐然。” “三人皆可担任辽东护军使。” 朱由检对这几人都不熟悉,觉得没有什么不可。当即就下令道: “喻安性、董应举起复,列入巡抚、侍郎候选。” “辽东护军使,从他们三人中廷推。” 群臣思索一番,觉得辽东有这么多改变,要留个熟悉事务的人。廷推宁前兵备毕自肃,担任辽东护军使。 毕自肃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也是毕自严的弟弟。想着毕自严进京主持户部后,能和他更好配合,朱由检下令道: “辽东护军使一职,由毕自肃担任。” “其所任宁前兵备以后不设,改为护军都尉代替,由辽东护军使直辖。” “辽东有几个武进士?挑选他们担任护军都尉,辅佐护军使毕自肃。” 群臣面面相觑,不怎么愿意让武进士进入护军体系。 但是那么多护军官职,全用文臣根本不可能,也没有那么多文臣愿意担任护军都尉。 至于荫官,他们或许愿意。但是全用荫官的话,朝堂众臣估计能被人骂死,说他们身为大臣,只为自家子弟考虑。 最终群臣还是决定顺着皇帝的意思,挑几个武进士担任。 袁可立对武进士没有多少关注,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出几个名字,说道: “平辽总兵赵率教是武进士出身,多次立下战功。” “前任平辽总兵、挂平辽将军印马世龙,也是武举出身,可以担任护军。” “前任蓟镇总兵孙祖寿,也是武举出身。他在奉命援辽时,中途被辽东经略高第传令回防,因此被弹劾不敢战,遭到撤职处分。” “孙祖寿担任固关守备时,练兵之余开办学校。在辽东兵败时,曾出关招揽溃兵。此人多有功绩,可以起复任用。” 实在想不出多少武进士名字,袁可立又推荐道: “陛下不应专用武进士,曾经立下功劳的辽东赞画、兵部主事、举人孙元化,辽东赞画、副总兵茅元仪,皆可担任护军。” 朱由检微微点头,没有计较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开先例,确定武进士能担任护军都尉的规矩,所以他下令道: “赵率教和马世龙是大将,等孙承宗就任后任命,职位以后再议。” “孙祖寿起复为山海护军都尉,直接辅佐辽东护军使毕自肃,和长城护军使王之臣协调长城防御。” “孙元化、茅元仪以前多有立功,特赐元士出身,担任宁远、锦州护军都尉。” 任命了三人之后,朱由检又补充道: “这些职位现在只是大概议定,先把人都起复,等孙承宗就任后确定。” “以后辽东兵马分为几部、设置几个总兵,就设置几个护军都尉。” “护军都尉下面的护军校尉等职,袁卿和孙督师议定,从武进士、文荫武职、太学生中挑选。” 这样三个护军都尉就用了一个武进士、两个特赐元士出身。群臣都觉得可以接受,皇帝没有非武进士不用。护军都尉和护军校尉从武进士、文荫武职、太学生中挑选的惯例,算是确定下来。 然后是辽东督师的副手辽东提督,这是从“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中分出的军务职位,理论上也是和巡抚相当。 不过朱由检没有让群臣廷推,而是道: “辽东提督一职,让孙承宗从大将中挑选。” “以前他是用总兵挂平辽将军印负责辽东军务,但是平辽总兵一职,又有滥设趋势。” “今后就确定辽东提督一员,是辽东督师副手,可以节制总兵。” “谁担任这个职位,让孙承宗推荐。” 辽东提督在皇帝设置中是辽东第二号人物,也是前线战事的直接负责人。这么重要的职位都让孙承宗推荐,可谓莫大信任。皇帝为统一权责,可谓煞费苦心。 袁可立心中却捏了一把汗,知道皇帝既然付出了这么大的信任,孙承宗若是干不好,以后就很难安然致仕。他只能期望这个老友,能够承担重任。 不过他的担心有点多余,朱由检对孙承宗最大的期望,就是把辽东上下梳理一遍。至于收复辽东等等,完全不抱期望。 毕竟文臣领兵,在朱由检看来也就那么回事。能达到曾国藩、朱燮元的水平就不错,不能期望有诸葛亮、王阳明那样的人才。 “结硬寨,打呆仗”也是战术,能做好这一点就算合格。岳飞都说过“阵而后战,兵法之常”,更高的“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还是不做要求了。 所以朱由检给孙承宗的任务,就是守好山海关。不允许他大规模出击,像韩琦、夏竦、杨镐那样取得大败。 这是他给孙承宗最大的任务,也是他对文臣督师最高的期待。 对文臣是这个看法,那么改用武将呢?朱由检曾经考虑过,发现更不可行。 且不说如今的大明没有戚继光那样的人才,就是以大明武将现在的地位,同样不足以担任统帅。 武将担任统帅的后果,最大的可能是得不到文臣配合、甚至故意使坏。一旦在关键战役中出岔子,影响的会是大明全局。 所以朱由检培养的统帅人才,是卢象升、孙传庭这样的文官,期待他们中能打出来几个,以后承担重任。 想到“结硬寨,打呆仗”这个战术,朱由检道: “戒严令的条款已在制定,朕拟定关外为交战区,实行局部戒严。” “戒严期间,朕授权辽东督师、辽东提督、辽东护军使以军令政令统揽大权,一切以平定战乱为目的。” “只要三人意见一致,可决定交战区任何事务。” “《大明律》兵律的主将不固守这一条,在交战区暂时废止。” (本章完) 第130章 交战区戒严 按照戒严制度,皇帝确实能在戒严区域用诏令代替法律。 但是群臣没有想到,皇帝这么快就用到这一条,还是直接废止《大明律》兵律条款。 一些文官本能地想要劝谏,想要劝皇帝不能随意废止法律。兵部尚书袁可立却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主将不固守这一条,有些规定确实应该在关外交战区废止。” “擅调官军等条款,也有值得商榷之处。” 到底上过战场,想法和其他文臣不同。在袁可立看来,皇帝废止主将不固守这一条非常恰当,把关外划为交战区、在交战区实施戒严,同样很有必要。 面对其他大臣疑惑的眼光,袁可立道: “主将不固守这一条有个规定:失陷城寨者,斩。” “如此一来,辽东在建造城寨时,必须慎之又慎,而且要安排兵马守御,避免城寨失陷。” “在城寨遭到进攻时,他们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固守城寨,向其他兵马求援。” 有些臣子就疑惑了,这样不是很好吗?不是应该的吗? 刑部尚书薛贞被拿下,署理部务的李若珪不怎么在朝会上发言。来宗道身为礼部尚书,有维护礼法的责任,询问道: “这样不恰当吗?” “《大明律》一直如此,其中规定不应随意废止。” 袁可立解释道: “若在内地,这个规定没有不恰当的地方。” “但是在辽东,那就很不恰当了。” “后金的建虏,是需要大明以举国之力应对的大敌。他们的兵马之强,堪比大明任何精锐。” “面对这样的敌人,大明兵马不应有任何限制,尤其在有城寨的地方,不能必须固守。” “建虏摸清了这一点,他们只需要进攻大明城寨,大明将士就必须守御,后方也必须救援。” “否则失陷城寨的罪名,哪个官员都扛不住。” “这就限制了大明将士的战术,他们在建虏来袭时,只能固守待援。” 袁可立这个解释,一些人听明白了,另一些人还不明白。来宗道继续问道: “守住城寨是理所应当之事。” “难道要废止这一条,让他们不再守城吗?” 袁可立感觉跟朝堂上这些高谈阔论的官员有些说不清,有些大臣年龄很大,却没年纪轻轻的皇帝看得明白。 按他们的想法,城寨失陷就该处斩,大明所有总督、巡抚、兵备、守将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守城就好了。如果城寨失陷,就把负责人处斩。 这种僵硬的做法,在大明节节胜利、很少有城寨失陷时还行得通。但是在战乱四起的现在,已经不合时宜了—— 总不能只要有督抚失陷城寨,就把他们处斩吧?大明有多少督抚,足够拿去处斩? 不把这个规定明确废止,只要有城寨失陷,科道官员就会弹劾,负责人就会被捉拿,然后按律处斩。 所以这个规定,在袁可立看来是必须要废止的。不然即使皇帝想保,可能都保不下失陷城寨的官员。 而且袁可立上过战场,知道主将在遇到敌人时,第一时间需要决定的,就是撤退还是固守。这对主将来说,是非常关键的选择。 但是朝堂上的大臣,却认为守将只能固守,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后方负责的将帅,也只能发兵救援,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这对战场指挥来说,实在太过僵化。后金只需要围点打援、以多打少,就能把大明的兵马在野战中一支一支消灭。 皇帝估计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决定在交战区戒严,废止不合时宜的条款。 听着朝堂官员的高谈阔论,再想到自己因为戒严制度被人非议,袁可立感觉心力交瘁,觉得不能任由一些官员胡来。 他现在觉得皇帝的大权独揽,在一些时候是必要的。戒严制度必须存在,戒严条款也应该尽快确定,不能继续拖延。 解释了很多都没让群臣明白,朱由检看出袁可立的窘境,亲自下场说道: “城池能守还是要守,尤其是内地的城池,里面有大明百姓,不能让百姓失陷。” “但是辽东的城池大部分是军队,前线城池中的所有人,以后都要编入预备役。” “如果来袭的敌人太多,守将在确定难以守住时,可以果断后撤。不能一直固守,牵动所有军队救援。” “建虏能集中兵力进攻,大明却不能在每一个城池都放上能抵御所有建虏的兵力。” “大明没那么多军队,钱粮也供不起。” “守不住的城池该撤就要后撤,主将有决定的权力。” 说了城池的事情,朱由检又提出“结硬寨,打呆仗”战术,说道: “而且大明军队善守,废止主将不固守这一条后,主将就可以在作战时第一时间结寨。” “然后根据需要决定是否废弃营寨,不用担心失陷城寨被处斩。” “所以主将不固守这一条,在关外交战区是需要废止的。” “要让将士们灵活地安营扎寨,用大明擅长的战术,应对后金建虏。” “大明军队要学会‘结硬寨,打呆仗’,用防守的办法进攻,攻守合一,稳步推进。” 这六个字实在简单易懂,以至于皇帝一提出,群臣就能想明白。 “结硬寨,打呆仗”这六个字,实在是符合文臣的胃口,让他们觉得就该这样打仗。 所以主将不固守这一条,是一定要废止的,否则这个战术,根本没法实现—— 一旦失陷城寨就要被斩,哪个大明将领敢随意结寨?那不是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营寨上吗? 皇帝在交战区废止主将不固守这一条,是战术需要。让将领去掉负担,可以随意结寨。 明白这一点后,群臣没有再反对废止这个条款。只是要求不能把条款整体废止,而是一点点商榷这个条款的规定。 朱由检从善如流,没有把主将不固守整体废止,而是先明确废止了失陷城寨这一条,再让袁可立和前线将领商议其它规定。 他对辽东兵马实在没有信心,认为他们野战胜利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让大明兵马在野外遇到建虏时第一时间结寨,抵御建虏进攻。 群臣对辽东兵马的信心同样不足,不相信那些将士能在野战中战胜建虏。反而是守营寨这件事,他们更放心点。之前的宁远之捷、宁锦之捷,都是成功例子。依托城寨固守,逼迫后金退却。 成功通过了这一条,朱由检又让袁可立具体商议,看看擅调官军、私藏应禁军器等条款中的规定,到底要废止哪些。要给前线将领调兵权限,也要让前线平民有自保能力。 总之就是一句话:一切以平定战乱为目的,完全按战争需要来。 对皇帝如此通情达理,废止了这么多不适合前线的规定,袁可立很是振奋,觉得有这样英明的皇帝,是大明的幸事。前线作战的将领,能丢掉很多负担。 但是皇帝接下来的话,就让他不是那么喜悦了: “如今四方多事,尤其是草原险些发生战乱,让大明再开一条战线。” “所以长城之外、或者说大明本土之外,都应实施戒严。” “这些地方的事务,朕有权直接决定,避免受到耽搁,影响大明安危。” 群臣对此大多是无所谓,根本不关心大明以外的事务。皇帝想直接处理,那就让皇帝处理就是了,无关朝堂大局。 袁可立却清楚地认识到,皇帝这样是扩充权力,以后像册封林丹汗那样的事情,皇帝能一言而决。 但是让他反对,他也说不出口。皇帝对外面的事情比很多大臣更熟悉,这点他很明白。 而且这些地方无关朝堂大局,他不能因为这些边角的事情,破坏和皇帝的良好关系。 甚至,为了战事需要,他还要帮皇帝扩大戒严区域。 想到西南的事情,袁可立道: “西南战乱多年,臣以为贵州等地,同样应该划为交战区。” “要给朱燮元、傅宗龙等人大权,让他们灵活安排战术。” 朱由检点头应允,又强调道: “贵州属于内地,内地交战区的戒严条款,应该和关外交战区不同。” “军寨可以根据需要废弃,但是有百姓的城寨,不能随意放弃。” “具体条款你和前线将领商议,既要符合平乱需要,也不能侵犯百姓利益。” 让袁可立确定内地交战区的戒严条款,朱由检又想到西南应该安排个护军使,和总督、提督组成三巨头负责实施戒严,遂道: “贵州和临近水西的战乱地区划为内地交战区,实行局部戒严。” “再推举一个护军使,和朱燮元、傅宗龙一起执行戒严。” 又多了一个官位,群臣很快忘记了大明本土之外都被皇帝下令戒严的事情,开始推选护军使。 闵梦得作为之前的川贵五省总督候选,被第一个提出。 先前被朱由检拟定为湖广巡抚的袁崇焕,同样被提出来。 毕竟在很多人看来,袁崇焕能取得宁远之捷,打仗能力是有的,把他放在前线,比放在湖广更合适。 朱由检对此是无所谓,觉得袁崇焕只要不放在辽东就好。西南改土归流,需要敢想敢做的人才。袁崇焕胆子大点,或许也没不妥。 所以,在袁可立表示朝廷需要闵梦得这样熟悉西南的大臣,建议袁崇焕担任护军使后。朱由检任命袁崇焕担任川贵五省护军使,闵梦得列入兵部侍郎候选。 他的一个目的,像美国总统那样拥有对外事务的主导权,在群臣的漠不关心中,悄无声息实现。 之前册封的海外世袭军官,已经能够兑现。 《明史》对被杀督抚的不完全统计: 帝自即位以来,诛总督七人,崇俭(郑崇俭)及袁崇焕、刘策、杨一鹏、熊文灿、范志完、赵光抃也。帝愤寇日炽,用法益峻,功罪不假贷,而疆事寝坏,卒至于亡。 终崇祯世,巡抚被戮者十有一人:蓟镇王应豸,山西耿如杞,宣府李养冲,登莱孙元化,大同张翼明,顺天陈祖苞,保定张其平,山东颜继祖,四川邵捷春,永平马成名,顺天潘永图,而河南李仙风被逮自缢,不与焉。 (蓟辽总督刘诏被斩,他是阉党,估计在修《明史》的人看来阉党不算人,没有统计在里面。 督师杨嗣昌惊忧交加而死,有的说他是畏罪自杀。如果他没死,崇祯也保不下他,张献忠杀襄王时就说杀他是为了让朝廷杀杨嗣昌。 历史上崇祯皇帝杀了十几个督抚,但他确实不是残暴乱杀。《明史》都只能说他“用法益峻”,执法太严格。 “功罪不假贷”,功不抵过,是大明惯例。明朝的制度太僵化,后期已经不合时宜) (本章完) 第131章 内廷职官 商定了西南、西北、辽东事务的负责人,还调整了文官丁忧制度、文武散官勋级、尚方宝剑权限、交战区戒严制度,设置宗正寺、镇抚使和护军体系,甚至处理了西北欠饷和部分阉党附逆人员,撤换户部尚书侍郎和地方督抚…… 群臣感觉今天确定的事情实在太多,有些心力交瘁,不想继续商议下去,请求结束会议。 朱由检虽然觉得还有辽南事务需要商议,登莱巡抚、东江镇、朝鲜等地的事情没有定下来。但是想想毛文龙即将进京,到时候再商议也不迟。遂应群臣所请,结束这次会议。 群臣长出口气,觉得皇帝太勤政也不是好事,各种各样的事情太多了些。 一些人甚至怀念万历时期,那时的皇帝完全不管,官员真是轻松。 朱由检回到乾清宫中,同样长出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皇帝和群臣之间的关系,虽然不像韩非子说的“上下一日百战”,却也要时刻小心,避免掉进陷阱—— 大明皇帝的权力,就是在和文臣的博弈中,一点一点丧失的。 朱由检如今在调整权力分配,对文臣的每一个提议都要倍加小心。 只有回到后宫,才能放松下来。 尤其是如今的后宫中没有了魏忠贤,朱由检不用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时刻要顾虑魏忠贤的反应。 这让他感到久违的轻松,甚至险些睡下来。 不过,皇后那里传来的一个消息,让他的神经再次紧绷,知道后宫还不安全: “武清侯的夫人,入宫向皇后和皇嫂哭诉。” “说是武清侯没有附逆,不该罚没家产。” “常参会议上的事情,怎么传的这样快?” 刚刚决定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宫外,甚至让武清侯做出反应,派内眷入宫哭诉。 这让朱由检觉得,皇宫就像个大筛子,消息传的太快。 “看来这个宫里面,要好好整顿一下。” “那些不靠谱的人员,都要清理出去。” 目前他对皇宫的掌握,仅限于乾清宫、养心殿,其它地方都没腾出手来,没有撤换人员。 武清侯派人入宫这件事,让他感觉清理后宫已经刻不容缓。否则他在皇宫,仍然不够安全。 “勋贵经营百年,很多在皇宫中有眼线。” “王安和东林党也多有勾结,他名下的曹化淳等人,不能让人放心。” “宫里面要重整一遍,切断这些关系网。” 对大明皇帝各种莫名其妙的死亡实在有些害怕,再加上自己继位以来改了那么多制度。说不定就侵犯了谁的利益,想要谋害自己。 例如武清侯被列入第五等,要被罚没财产,这就侵犯了他的利益。如果自己重申嘉靖旧例,不让他这个外戚爵位传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朱由检下定决心,要把后宫全面整顿。武清侯李家也要赶走,不让他们在京城搅风搅雨。 整顿之前,最重要的就是摸底,朱由检唤来刘若愚,让这个熟悉典章的太监,为自己介绍宫中各个部门。 刘若愚把宫中衙门介绍一遍,朱由检非常满意,对宫中各个衙门的职责,有了更深理解。 然后他又询问: “宫中有多少品官?” “每年俸禄多少?” 刘若愚一时也答不出来,只能说道: “宫中有十二监四司八局,按照洪武旧制,每监各太监一员,正四品。左右少监各一员,从四品。左右监丞各一员,正五品。典簿一员,正六品。长随、奉御无定员,从六品。” “每司各司正一人,正五品;左右司副各一人,从五品。” “每局大使一人,正五品;左右副使各一人,从五品。” “但是实际上各个衙门,是任命掌印、监督、提督太监,还有管理、佥书、写字、掌司、管事等等,并无定员。” “按照太祖定制,月支廪米一石。” 不按品级发放俸禄,只是每个月给一石粮食。太祖想的很好,可惜全不现实。 想想从那些太监家中抄到的财产,朱由检就知道这些太监有多贪。宫中腐败的地方,绝不是一处两处。 再想到少监、监丞这些称呼很少听到,朱由检询问道: “为何各衙门不按祖制任命官职,反而任命提督、佥书?” 刘若愚看了皇帝一眼,小心翼翼地道: “若按祖制,只有十二监有太监一员,宫中有十二名太监。” “陛下想提拔人,只能由奉御升为典簿,再由典簿升为监丞,再由监丞升为少监,然后才是太监。” “所以洪武之后,逐渐不按祖制,陛下直接任命掌印太监、提督太监等太监,执掌各个衙门。” 朱由检这下明白了,又是皇帝带头违反祖制的锅。 太祖朱元璋之后,宫中太监逐渐得到重用,尤其是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更是能和内阁抗衡。 皇帝为了把自己的身边人尽快提上去,掌握宫中大权,经常跳过监丞、少监等级别,任命他们做太监。 所以太祖定下的祖制明面上仍旧存在,十二监四司八局也还是那些衙门,但是官职体系,已经完全变了。 像是刘若愚,他担任过奉御、监丞,实际却完全没有做奉御、监丞的事,这两个官职更像是加衔,代表他在宫中的地位。 甚至掌印太监、提督太监这些职位,也有加衔化的趋势。例如御马监掌印、督师辽东太监刘应坤,他就是以御马监掌印的身份,奉命外出督师。 『怎么和外廷的尚书、侍郎、正卿、少卿一样,职位还能当做加衔?』 『难道要和外廷一样,专门设置各级加衔?』 升起这个念头,朱由检摇了摇头,懒得为内廷设置各级加衔。 外廷的大臣他需要尊重,所以专门设置各级加衔,把那些人身上的尚书侍郎正卿少卿换了。 内廷完全不需要,朱由检把他们身上的官职都撸掉也没人敢说什么。 朱由检完全不需要顾忌他们的感受,为他们设置各级加衔。 不过定品是必要的,要给内廷宦官确定品级,给他们升级空间: 外廷文官有职位、加衔、散官、勋级。 内廷宦官职位可以用掌印、提督、协理、佥书,略微改个名字就行。 太监、少监、监丞这些就不置了,毕竟现在是个宦官都被称为太监。 勋级是给宦官的弟侄百户千户等荫袭,这些人没有子嗣,更加看重这个。 最后剩下的就是散官了,朱由检记得有内官散官,可以用来定品。 和之前的皇帝一样,朱由检也认为祖制定下的内廷官职任命不方便,打算把它们虚置,用散官确定品级。所以询问刘若愚: “内官的散官如何授予?” “哪个衙门负责?” (本章完) 第132章 内官内侍等级 刘若愚听到皇帝询问,整个人直接懵了。 他根本不知道内廷哪个衙门负责授予散官,甚至就没想过这东西。 直到当今皇帝提起,刘若愚苦思冥想之下,才想起洪武四年太祖定过内官散官。 不过这东西定了之后,根本就没用过,历代先帝实录和《大明会典》,都没有相关记载。 刘若愚甚至连内官散官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只能向皇帝道: “内官散官早就不授了,也没有人在意。” “内官请人写墓志铭,也只写太监等职位。” 没有用过正好,方便朱由检设置。所以他直接说道: “以后内官用散官定品级,按太祖所定,有正四品中正大夫,从四品中侍大夫,正五品中卫大夫,从五品侍直大夫;正六品内侍郎,从六品内直郎,正七品正奉郎,从七品正卫郎,正八品司奉郎,从八品司直郎。” “增设正九品内宦郎,从九品内官郎。” “共有四个品级大夫,八个品级郎官。” “内官五年一迁,按资历授予,有年功可以减磨勘。” 在内廷直接定下磨勘法,朱由检又向刘若愚道: “大夫可以担任太监,内廷有正式太监职位的,最低授予从五品侍直大夫散官。” “你是司礼监随堂太监,之前担任过正五品监丞,那就授予正五品中卫大夫散官。” “其他太监的散官,同样按品级授予。” 给刘若愚授予散官,朱由检感觉自己一个一个授予太麻烦,又向刘若愚道: “内官监既然有内官二字,就要承担起内官任命的责任。” “拟旨,内官监原有机构整合为营造司,新设内官司,以提督太监统领,位在掌印太监之下。” “内官司设职官处、验封处、编制处、训练处等机构,以正六品典簿担任。” “职官处负责内廷人员考功黜陟;验封处负责内官散官授予和弟侄荫袭;编制处负责确定内廷编制人数,以及人员招收;训练处负责内官内侍培训。” “司礼监随堂太监刘若愚,暂时兼任内官监提督太监,掌管内官司。” 把这个职位交给了刘若愚,刘若愚欣喜领命。 以他的见识,如何听不出所谓的内官司,完全就是内廷吏部。 职官处相当于吏部文选司、考功司;验封处相当于吏部验封司、稽勋司;编制处是要规范内廷人员招收、控制内廷人员数量;训练处就是培训那些刚进宫的人员。 不过,训练处职能不完整,内廷最重要的培训机构内书堂,仍旧归属司礼监。刘若愚小心问道: “内书堂负责教导内官读书,要不要划在训练处?”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没有答应把所有培训职责都划在训练处,说道: “内书堂相当于内廷国子监,要归司礼监管辖。” “不过内官司有推荐人选的权力,可以推荐有年功的内侍,进内书堂读书。” “从内书堂学习数年毕业的,如果之前没有品级,就授予从九品内官郎,优秀的授予正九品内宦郎,到内廷衙门担任宦官。” “如果已有品级,经过至少半年培训结业之后,那就提升半品。” “所有太监都必须读书,毕业和结业考试要严格,不能再出现魏忠贤那种被外廷讥讽不识字的笑话。” 然后,朱由检又唤来王文政,任命道: “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文政,兼任都知监掌印太监。” “都知监既有这个名字,就要相当于内廷都察院。以后内廷的监察,不用都察院御史十三道监察御史协管。” “都知监原有警跸清道职责,设立警跸司负责,仍旧归属都知监。原都知监掌印太监如果可用,就让他担任提督太监掌管警跸司。” 这是降职任用,但是都知监掌印太监,绝对不会不愿意。因为以前的都知监甚不显贵,其人极寒苦,难以升转,被称为下下衙门。 如今都知监一跃成为内廷都察院,都知监的提督太监,比以前的掌印太监更有权。 更何况王文政这个新任都知监掌印太监,是皇帝的心腹,任谁都看出他是要大用的。如果能巴结上王文政,区区都知监掌印算什么。 所以朱由检完全不在意现任的都知监掌印想法,让王文政直接担任掌印。 看着王文政领命,朱由检道: “都知监增设监察司,设置廉政处、审计处、检察处、调查处,负责内廷监察。” “你负责锦衣卫监察司组建,应该熟悉这些吧?” 王文政听到之后,当即向皇帝汇报锦衣卫监察司组建情况,又请求从东厂调遣人员。 东厂的一大职责就是监视锦衣卫,如今这个职责被太监提督的锦衣卫监察司分走。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答应王文政的请求,但是让他对东厂人员严格审查,不要把以前的风气带入监察司。 至于都知监这个衙门,完全不从东厂挑选人员: “都知监监察司新设,要挑选背景干净的人员。” “拜干爹、认老叔的一律不用,从内书堂挑选新人,试用后署理职务。” “都知监要负责内廷审查,内廷也需要人人过关。” “都知监和内官监做好配合,把所有内廷人员审查一遍。” “内廷职司也需要调整,重新进行任命。” 王文政、刘若愚领命,都听出皇帝不喜欢拜干爹、认老叔,看来内廷的风气,以后会有变化。 又想到内廷的新人,刘若愚询问道: “刚进宫的新人,应该如何任命?” 却是他想到内书堂毕业的也只授予从九品散官,其他人自然更低。 朱由检懒得多想,直接仿照九级吏员,设置九级内侍,下令道: “从九品内官以下,设立九级内侍。” “入宫内侍经过训练处培训后,按训练成绩授予一到三级内侍,优秀的推荐入内书堂。” “之后五年一迁,有年功可以减磨勘,可以申请去内书堂读书,内书堂组织考试招收。” “到了第九级,可授予从九品内官郎,自此成为内官。” “内官可以称臣,必须进内书堂读书,至少要认识字,知道典章礼仪。” “有郎官散官的内官,可以担任协理、佥书等职位。” “有大夫散官的内官,可以担任掌印、提督等职位,可以正式称为太监。” “内官和内侍在五十岁以上年老体残或患病不能在宫内当差时,可以申请出宫。六十岁仍然没有品级的,按其以往功劳,决定是否授予从九品内官郎,安排到宫外当差。” “出宫后的待遇,由其级别决定。” 财政实在太紧张,朱由检现在不敢给内官内侍提高俸禄,也不敢许诺退休待遇。只能先划分级别,以后具体确定。 刘若愚听着内侍五年一迁的规定,知道从一级内侍升为从九品内官郎,需要四十年时间。这么长时间下来,他们大多就五六十岁,需要出宫当差了。 如果像魏忠贤那样成年后才入宫,估计升不到内官,就要出宫当差。 所以成为内官的最好办法,就是去内书堂读书。这让内书堂的重要性,更加凸显出来。 司礼监拥有内书堂,权势仍旧是内廷第一。相当于内廷吏部和工部的内官监、内廷兵部的御马监、内廷都察院的都知监,都无法和司礼监相比。 更别说他和王文政,都是以司礼监太监的身份,兼任内官监、都知监太监。 司礼监在内廷的地位,可谓牢不可变。 (本章完) 第133章 内廷十六监 “外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和都察院。” “如今内廷的司礼监相当于礼部和内阁、翰林院、国子监。御马监相当于兵部。都知监相当于都察院。” “御用监和内官监的原本职责相当于工部,增设的内官司相当于吏部。” “刑部在内廷不需要,三法司事务都交给都知监就行了,执行和审判让锦衣卫监负责。” “最后还缺少的,就是内廷户部。” 仿照外廷整理内廷官职,朱由检下令道: “内府供用库等库,合在一起设立内府监。” “内府监设府库司、财务司。府库司掌管府库,财务司负责收支。” “内廷收支用度,以后归内府监。” 想着王朝用去张家口后,能把王承恩换回来,朱由检任命道: “内府监暂时由王文政掌管,审查各府库人员。” “待王承恩回京后,让他担任掌印。” “顺天银行、宝和六店等机构,也暂由内府监兼管。” 这样内廷的机构就完整了,没有明显缺陷。 但是十二监四司八局,再加上御药房、三经厂等衙门,实在有些太多,朱由检感觉自己不可能直接管理那么多衙门主官。 再加上内廷的原有关系要打乱,人员也要精简,这让朱由检下决心把它们打乱重组,明确权责归属: “惜薪司、混堂司、宝钞司、银作局、兵仗局、盔甲厂、王恭厂,归内府监兼管。” “钟鼓司、更鼓房、刻漏房、弹子房,归御用监兼管。” “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织染所、篦头房,归尚衣监兼管。” “酒醋面局、司苑局、甜食房,归尚膳监兼管。” “灵台、道经厂、汉经厂改称佛经厂、番经厂改称西经厂,归司礼监兼管。” 把四司八局和其它衙门划归各监兼管,朱由检担心又遗漏,询问刘若愚道: “还有什么衙门,没有确定归属?” 刘若愚一边记着,一边盘算了一遍,说道: “还有御药房、御茶房、御酒房、安乐堂、内安乐堂、净乐堂、西山陵坟、猫儿房、牲口房、花房等衙门。”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御药房、御茶房、御酒房,由乾清宫管事司房,兼任御用监提督太监。” “安乐堂、内安乐堂是给宫人治病,归御药房兼管。” “净乐堂、西山陵坟负责宫人丧葬,归内官监兼管。” “御药房、御茶房、御酒房相互监督,还有监督御用监、尚膳监、尚衣监职责,凡是送到御前的,都要仔细查验。” 特意留下这三房,直接让身边人掌管。朱由检对自己的安全,可谓慎之又慎。 其它衙门,朱由检让刘若愚调整时具体处理。像猫儿房那样的玩物就归入御用监,牲口房归入御马监,洗帛厂归入尚衣监,园果厂和花房归入尚膳监。不能有一处遗漏,都要确定负责人。 然后就是外差,派遣到宫外的镇守太监、宫门的掌门官等,仍是司礼监负责—— 内廷其它衙门管不到的事情,都由司礼监管。 至于宫内的女官,六局的职权早已被交给宦官,只存尚宝四司,朱由检没有改变。 只是以魏忠贤和客氏谋逆的事情,强调宫正司要和都知监一起纠正宫中陋习,像是对食、菜户这样的事情,以后在宫中决不允许。 宫女没有品级的,到了一定年龄就放出宫,另外选人替代。不能让太监和宫女合谋,在宫中盘根错节。 这样一来,内廷衙门就大致理顺了。有司礼监、御马监、都知监、内官监、御用监五监被朱由检重用,尚膳监、尚衣监两监相对重用。 还有司设监、尚宝监、印绶监、神宫监、直殿监五监,仍是原本模样。 增设的内府监朱由检不打算全用宦官,和上林苑监、锦衣卫监、钦天监一样,兼用宫外人员。 内府监负责工业商业财务,上林苑监负责农业土地屯田,锦衣卫监负责情报侍卫,钦天监负责天文历法。 这些监合在一起,并称内廷十六监。细分为宫内十二监、宫外四监。 四司八局虽然仍旧存在,却沦为附属衙门。十二监四司八局并称二十四衙门的旧事,自然不复存在。 确定这些衙门之后,朱由检又正式设置官职,下令道: “各监设掌印太监一员,负责总掌事务。” “提督太监一到数员,辅佐和监督掌印太监。” “各监附属的司局房等衙门,设提督太监或协理、佥书管理,掌管印信独立办公,受所附属的监兼管。” “太监须有从五品侍直大夫以上散官,协理、佥书只需有郎官散官即可担任。” 说着,他开始任命各监掌印: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仍旧掌管司礼监,兼任东厂提督太监。” “司礼监秉笔太监、御马监掌印太监高时明,仍旧掌管御马监,监督户共二部收支。” “司礼监秉笔太监、都知监掌印太监王文政,负责宫内监察,审查内廷人员。” “司礼监随堂太监、内官监提督太监、掌管内官司刘若愚,负责整理内廷职官,重新任命内官。” “内官监掌印太监是谁担任?是否能够配合?” 刘若愚赶紧回道: “内官监掌印李永贞,是逆贤心腹。” “已列入首逆同谋,被查抄家产。”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说道: “那你就暂掌内官监印信,把内官监的事情担起来。” “如果能做得好,以后正式升任掌印太监。” 然后继续任命: “御用监掌印是王体乾兼任,他身上还兼着东厂,御用监就交给别人。” “司礼监秉笔太监宋晋,兼任御用监掌印太监。” “司礼监秉笔太监邹义,兼任尚膳监掌印太监。” “司礼监秉笔太监沈荫,兼任尚衣监掌印太监。” “其余太监审查,过关之后任命。” 这个任命,让刘若愚心中暗暗叫好,感觉皇帝厉害。 邹义、沈荫、宋晋三人,是魏忠贤之前的东厂提督太监。他们和魏忠贤的关系,不可能会有多好。 其中宋晋执掌东厂最初是魏忠贤、王体乾推荐的,皇帝用他取代王体乾兼任的御用监掌印,王体乾不好说什么。 沈荫是被魏忠贤、王体乾赶走的,把他起复回宫,担任尚衣监这个重要而又不太重要的衙门掌印,是为了督促让王体乾用心办事,却又不过于刺激他,让人以为皇帝要动王体乾—— 已经除去魏忠贤,王体乾是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动的,否则某些阉党可能会怕得狗急跳墙,发生不测之祸。 而且王文政这个皇帝的心腹,也是王体乾推荐的。皇帝要大用王文政,更不可能动王体乾。 至于尚膳监邹义,他是跟随泰昌皇帝在潜邸最久的,本来应该大用。但是泰昌皇帝只当了一个月皇帝就宾天了,他这个泰昌皇帝的旧人,在当年冬天就辞任闲住。 皇帝应该是觉得邹义可靠,把他召回来掌管尚膳监。 在徐应元突然被处死,涂文辅、王国泰、王永祚等人也不能用的情况下,皇帝用这三个人,可谓最佳选择。 朱由检其实也是无奈,若非徐应元的事情太突然,他不会拖到现在,才开始清理内廷。 这三个前任东厂提督太监他其实都不熟悉,只是看名单划拉出来的,用他们可谓不得已。 朱由检能确定这三人没有附逆,能不能担起责任要看以后表现。 任用这七个主要太监后,清理内廷的事情,开始全面展开。 朱由检需要一个完全受自己掌控的内廷,而且要更加高效,缩减内廷人员。 《明史》:十二监、四司、八局,所谓二十四衙门也。 《酌中志》: 按内府十二监:曰司礼,曰御用,曰内官,曰御马,曰司设,曰尚宝,曰神宫,曰尚膳,曰尚衣,曰印绶,曰直殿,曰都知。 又四司:曰惜薪,曰宝钞,曰钟鼓,曰混堂。 又八局:日兵仗,曰巾帽,曰针工,曰内织染,曰酒醋面,曰司苑,曰浣衣,曰银作, 以上总谓之曰“二十四衙门”也。 (本章完) 第134章 九莲菩萨(上架求首订) “武清侯是怎么回事?” “他夫人入宫哭诉这件事,你们两个怎么看?” 没忘记整顿宫廷的起因,朱由检询问王文政、刘若愚。 王文政不清楚皇帝的意思,中规中矩地道: “武清侯是孝定李太后外家,万历以来多有优待。” “他夫人入宫哭诉,说是没有附逆,应该免于处罚。” 刘若愚还告知一个消息: “保定侯夫人、博平侯夫人,也随同武清侯夫人一同进宫哭诉。” “孝定李太后好佛,尊号‘九莲菩萨’,陛下对武清侯的事情应当慎重。” 九莲菩萨? 不说朱由检还想不起来,听到这个名字,他隐约想起一件事: 历史上崇祯一个儿子的死,就和九莲菩萨有关。 这让他对武清侯更加厌烦,同时有些恐惧: 自己要动武清侯李家,会不会有可能遇害? 这让朱由检更决心赶走武清侯,但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 “保定侯梁世勋一直追随魏忠贤,他夫人跟着入宫哭诉可以理解。” “博平侯夫人是怎么回事?难道博平侯也犯了事?” 刘若愚不知道皇帝是不是真的不知,回道: “博平侯率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等衙门、公侯伯驸马等官上疏,为逆贤建祠。” “灵璧侯汤国祚、襄城伯李守锜,各疏请捐赀附祠共祝。” 好吧!这下牵连更广了,整个五军都督府、公侯伯驸马,都牵连了进来。 难怪武清侯敢请求免于处罚,牵连到建祠的勋戚太多了。 这些人料准了皇帝不可能把他们全都处罚,如今有恃无恐。 朱由检气得说不出话,恨不得把这些闲着没事干的勋戚全都罚没财产。 但是他知道这不可能,牵连的勋贵外戚实在太多,不可能全都定在第五等,大部分要都要放过—— 勋贵再是不堪,也是皇帝的依仗。没有他们制衡,文官会更肆无忌惮。 而且勋贵在皇帝继位时的作用,也是文臣所无法取代的。 最终,朱由检决定严惩主犯,对其他勋戚小惩: 武清侯、博平侯、保定侯、丰城侯、灵璧侯、襄城伯这六个冒头的勋贵,都要削去爵位。 功臣爵位让他们后代继承,只需要罚没财产。 武清侯、博平侯这两个外戚爵位就不让他们继承了,直接赶出京城。 其他署名的勋贵外戚,都要缴纳罚金。 定下这个处置决定,朱由检却没有直接说出来。对付勋贵最拿手的还是文官,让他们冲锋陷阵就是。 建祠的文官都被定在第五等罚没财产,勋贵难道能逃脱? 已经因为九边欠饷被处理了尚书侍郎、快要被朱由检逼疯的户部,绝不会介意把他们的财产罚没,充入九边军饷。 所以衡量之后,朱由检没有再说勋戚的事情,把话题转到内宫,厉声道: “常参会议上的事情,谁透露给外面的?” “让起居注官把记录的名字递上来,锦衣卫一个一个询问。” “武英殿内、甚至经过武英殿的内侍,都知监一个一个审查。” “朕要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的,是谁在吃里扒外!” 声音越来越严厉,到最后已经是雷霆大怒,把无法撒向勋戚的火气,向内侍发了出来。 让王文政、刘若愚审查,严查泄露消息人员。 如果无法查出,今日在武英殿服侍的内侍,全部赶出宫外。 眼看皇帝这么生气,王文政、刘若愚都捏了一把汗,心中庆幸自己一直跟着皇帝,没有受到怀疑。 但是这件事如果做不好,他们也会吃挂落。这让他们下定决心,把泄露消息的人揪出来。 同时对于那么快就派人进宫武清侯,他们也有些埋怨: 得到消息好好准备也就是了,干嘛反应这么快? 现在好了,出了这样的事情,看谁还敢给你传消息,就不怕被揪出来?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首先要切断武清侯在宫中的眼线。要让宫中内侍都埋怨武清侯,免得那些信奉九莲菩萨的人,听从武清侯指示谋害自己—— 对于信奉宗教的人,朱由检心里极为忌惮。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些教徒,会在上级指示下做出什么事来。 所谓的九莲菩萨信仰,朱由检也打算规范。免得被武清侯李家掌握,操纵那些信众。 这件事情,朱由检还是打算让文官来。先前被他任命为太常寺少卿、分管祭祀总署的曹思诚,如今也该做事了。 定下这些打算,朱由检谁都没有告诉。打算等事情发酵,让文官对付勋贵。 让王文政审查时记录宫内人员信仰,朱由检又让人把魏忠贤自缢的消息放出去—— 让外面的人知道魏忠贤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 这个消息,果然引得朝野大震。 反对魏忠贤的自不必说,各个欢呼雀跃。 依附阉党的臣子虽然早有预料,却也可以说如丧考妣,知道魏忠贤死了就不可能被起复,以他为核心的阉党也不可能再掌权。 这让很多阉党,本能地依附其他人。他们都需要找门路,以便能够过关。 黄立极这个内阁首辅、被皇帝接连加为辅政大臣和上柱国的人,自然被很多阉党官员青睐。很多人都来依附他,请他帮忙过关。 黄立极却是苦笑,知道皇帝又在将自己的军。自己如果不把磨勘法给搞定,还会有更多的麻烦事到来: “不做不行啊!” “想退下去都不容易!” 心中感慨着,黄立极让那些求见自己的官员,都上疏支持磨勘法。 同时悄悄派人给房壮丽传话,让他也动起来—— 两人看似没有联系,其实却都是北直隶人。 明朝宦官大多出身北直隶,依附阉党的官员很多也是北直隶人。黄立极、李国普、崔呈秀、阎鸣泰、曹思诚等阉党大臣,都是北直隶人。 如今阉党倒台,南方的东林党眼看就要回朝,他们必须有动作,让皇帝觉得可用。 房壮丽即使不是阉党,身为北直隶出身的大臣,同样也得动起来。否则东林党回朝,没他的好果子吃。 就这样,黄立极在朱由检逼迫下,开始发动所有关系,在朝堂上力推磨勘法。 支持磨勘法的官员,陡然多了起来。 《明史》: 悼灵王慈焕,庄烈帝第五子。生五岁而病,帝视之,忽云: “九莲菩萨言,帝待外戚薄,将尽殇诸子。”遂薨。 九莲菩萨者,神宗母,孝定李太后也。太后好佛,宫中像作九莲座,故云。 (本章完) 第135章 官员财产申报 这种变化,很快被朱由检察觉。 看着越来越多的支持磨勘法的奏疏,朱由检很是欣喜。 感觉有时候就是要逼一逼,一些大臣才会做事。 都说黄立极碌碌无为,现在看来并不完全就对。 “世人都说黄立极是魏忠贤的代言人,只会奉命行事。” “我看他还是有些能力,不是那么庸碌嘛!” 处理着这些支持磨勘法的奏疏,朱由检笑着向王体乾道。 王体乾脸上赔笑,心中却思索皇帝是不是意有所指—— 这些支持磨勘法的奏疏,也有他的功劳。 毕竟魏忠贤死后,阉党需要新的领头人,有些人选择黄立极,自然也有人选择他。 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外面的人看来,王体乾还是很有权势的。皇帝对他的信任,似乎一如既往。 但是王体乾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帮皇帝的人占位子的。 一旦皇帝觉得高时明、王文政等人能够承担重任,他这个先帝旧臣就得下去。 甚至可以说未来只要能保住性命,就是皇帝恩典。 这让他心中暗暗庆幸,当年安排王文政去信王府,真是一步好棋。 徐应元这个承奉正行事不谨,在宫里轻易就栽了,还连带了一批潜邸旧人,王国泰等人都被皇帝送去南京了。 如今皇帝最信任的潜邸旧人就是王文政这个承奉副,剩下的潜邸旧人也以他为首,皇帝不会轻动。 有王文政在宫里面,王体乾自忖能安然退下去,这是他现在还能安心的原因。 不过,如今的王体乾也有烦心事,那就是王文政在都知监组建的廉政处,要求被审查的太监将自己财产申报。凡是不合法的收入,都要上交上去。 按照太祖所定,宦官月米一石。除了这点收入和皇帝的赏赐之外,都是不合法的收入。 这让王体乾心中,实在叫苦不迭: 『辛辛苦苦几十年,难道就是为了月米一石?』 『我的那些财产,要不要主动申报?』 申报上交,王体乾心里舍不得。 但是不上交的话,审查完阉党之后,一定会有被罚没财产的宦官心中不平,把他的财产抖出去。 到时候如果让皇帝知道自己有百万家财,穷得要罚没勋戚财产的皇帝,说不定就会以附逆的名义,同样处罚自己—— 一旦被列入逆案,那就不容易脱身了。 财产申报这件事,对自己真是个难关。 想着王文政对自己的提醒,王体乾觉得可能是皇帝的指示。以至于现在听到皇帝任何话,都觉得皇帝意有所指。随时担心是不是违逆了皇帝的意思,以后会不会受到处罚。 这种折磨,让王体乾有时候觉得干脆把财产上交上去算了,以皇帝表现出来的宽宏大量,应该不会为难自己。 但是好不容易搜刮来的家产,让他交出去又实在舍不得。 他现在算是明白,魏忠贤当初为何要恋栈不去,帮侄子保住爵位: 『利令智昏!』 『真是利令智昏啊!』 『迷住魏忠贤的是爵位,迷住我的是财产。』 『我可不能步魏忠贤的后尘,保住性命为先。』 心中下了决心,王体乾没有去找王文政申报,直接向皇帝道: “陛下,老臣家中薄有一些资产。” “如今国用艰难,老臣愿意交给陛下,全凭陛下处置。” 忍着心中滴血,王体乾跪了下来,甚至向皇帝请罪,自己不应该贪墨这么多财产。 没料到王体乾来了这一出,朱由检先是惊讶,然后就是大喜。 官员财产申报这件事,他推行已有一段时间,但是除了杨景辰那样依附自己的铁杆、吕图南那样在冷衙门摸不到钱粮的人之外,没有几个人响应。 王体乾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主动响应,当真是一大惊喜。 尤其是听到王体乾献出的财产,数额足有百万后,朱由检当即说道: “王卿果然忠贞,不愧是先帝说过可计大事的内臣。” “先前所犯罪过,朕一律予以赦免!” 高兴得直接以卿相称,又赦免了前罪,朱由检让王体乾安心后,才处置他的财产: “这些财产,田宅字画之类的固定资产王卿自己留着,就当朕的赏赐。” “浮财你留下十分之一,其它的充入内库。” “如果户部筹集不到陕西的欠饷,就用这笔钱解决。” “王卿立下大功,朕还重重有赏。” 说着,朱由检想到自己从群臣那里争到的境外事务处理权,下令道: “王体乾公忠体国,先前加荫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转为在东宁卫世袭。” “另荫弟侄一人入锦衣卫,以正六品百户担任正九品官职。” 这个赏赐,放在魏忠贤当政的时代,绝对称不上丰厚。海外世袭官职和九品小官,甚至会被人嫌弃。 但是王体乾却知道,之前魏忠贤的赏赐根本不算数。皇帝的这个赏赐,才是能落到实处的。 他能得到这个赏赐,可见皇帝是真欢喜。 朱由检当然是真欢喜,王体乾献上的家产,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而且让官员财产申报这件事,在内廷立起一个榜样。 如果能因此收获数百万、上千万的钱财,把九边欠饷解决掉,他甚至会不吝封爵,像册封顺天贵族那样册封海外爵位—— 相比等待欠饷的边军、相比大明的稳定来说,区区一个爵位算什么? 就是册封诸侯,朱由检都能干出来! 想到爵位的事情,再想到世袭指挥使这样的世官,朱由检眉头微皱,感觉不如用爵位: “官职世袭对官员体系破坏太大,不如改用爵位。” “朕已经取得直接处理海外事务的权力,不需要有那么多顾虑。” “先前能册封顺天爵位,现在也能封海外爵位。” “世袭指挥、世袭千户什么的,到底没有爵位响亮。” “可以考虑把它们改成爵位!” 怀着这个打算,朱由检看着把家产都献出来的王体乾,推心置腹地道: “王掌印,你觉得把世袭指挥改为子爵、世袭千户改为男爵、世袭百户改为爵士,这件事情如何?” “子爵、男爵、爵士这些爵位,有没有世官受认可?” (本章完) 第136章 爵位和宗庙 王体乾有些惊讶,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想把世官改为爵位。 旋即就是欣喜,因为皇帝把这些打算和自己商量,是信任自己的表现。 所以他琢磨了一会儿后,说道: “若是爵位能够世袭,还能像世官一样管人,一定会比世官受认可。” “逆贤之所以恋栈不去,就是想保住他侄子的爵位,甚至还想过转为顺天爵位。” “草原上的顺天贵族有爵禄、有领地、有子民,虽然没有京城的奉天贵族享福,却也是一等一的好了。” “一些文人把顺天贵族看成土司,大部分人却羡慕得紧。” “毕竟有了爵位,以后就是爵爷,和世袭武官截然不同。” 听着王体乾的回答,朱由检心中有了答案,决定把海外卫所世官,改为世袭爵位: “文荫武职本来就是作为低级爵位使用,改成爵位文官一定不反对。” “先在海外试行一下,如果效果良好,就把金吾卫世官改了。免得他们顶着世官品级,不好安排官位。” “以后的卫所世官,说不定也能这样改。” 对大明的卫所实在头疼,朱由检虽然不想碰这个大雷,但是在高昂的军费支出下,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 卫所虽然是大明军事的根基,但是这个根基早在两百年前就不稳了,到了现在更是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 大明不能既养着卫所,又养着募兵。那样负担实在太大,根本不可能撑下去。 朱由检最羡慕的就是国初的卫所制,“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可惜开中法废除后,边军不可能自给自足,只能靠朝廷拨款。 如今的九边支出,很大程度上要靠朝廷。朝廷不拨款的话,他们就可能成为乱兵。 这让朱由检觉得:废除开中法的大臣,实在个个该杀! 开中法这个制度,本来就是用盐业的高昂收益去养边军。 废除开中法后,盐税最初几年是不少,但是很快就降低了。偷税漏税这个问题后世都难解决,更别说这个时代了。 然后边军的负担,就压在大明朝廷头上。九边的数百万欠饷,源头由此而来—— 如果按太祖朱元璋定下的制度,九边根本就不需要发饷,更别说什么欠饷了。 这个认识,让朱由检打定主意,以后要想法提高盐税。边军这个负担,就该盐业承担! 盐税的事以后再说,朱由检现在考虑的是改革爵位,为以后改动卫所体系做准备。他打算先在海外试行,和王体乾商量道: “朕打算增设世袭子爵、世袭男爵、世袭爵士三个世袭爵位。” “其中子爵、男爵分为一二三等,爵士分为普通爵士和高等爵士,一共八个等级。” “对应七个品级的九等世官,改为相应爵位。” 又拿封给王体乾的弟侄的世袭指挥同知举例: “世袭指挥同知改为世袭子爵、二等子,在子爵这个范围内升降。” “如果没有功劳,下一代就降为三等子,但是不会再往下降,不会降为男爵。” “如果有功,可以升为二等子、一等子,甚至追赠伯爵,拥有相应封号。” 子爵男爵这些,朱由检是没打算给封号的。之前他册封顺天贵族时,就懒得给那些低级贵族想封号。 而且大明有四百九十三个卫、二千五百九十三个所,还有三百一十五个守御千户所。大部分卫所军官都是世袭,还不是一一对应,要超出编制不少。 例如威海卫就流传着十八家指挥说法,远远超出一个指挥使、两个指挥同知、四个指挥佥事的数量。 这些人全部转为子爵,那么多的封号难以拟定不说,数量也会多得让人记不住。 所以朱由检直接以一等子、二等子、三等子称呼,只有追赠伯爵的子爵,才能有拥有爵位封号—— 他们的后人可以把追赠的伯爵封号,冠在子爵前面。 这种做法,导致后来子男士和公侯伯有了明显区分,一个是没有爵位封号的低级贵族,一个是拥有爵位封号的高级贵族,地位截然不同。 还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朱由检提出这个设想后,王体乾感觉可行。如果能让他穿子爵服饰、戴子爵簪缨,那样就更好了—— 当年魏良卿晋封后,魏忠贤就立即戴上公侯伯簪缨,班次也排在王体乾前面。 只是当今皇帝即位后,魏忠贤不敢太招摇,才没有继续戴簪缨。 想到魏忠贤先前的事情,王体乾委婉提出这个建议,朱由检哈哈一笑,当即就向他道: “你弟侄的爵位是因为你而来,他们能戴簪缨,你自然同样可以。” “以后内臣都是这个规矩,伱们的弟侄荫袭什么爵位,你们就能穿什么服饰。” 对这种不需要自己花多少钱、就能提高人积极性的事情,朱由检向来很大方。允许有弟侄荫袭爵位的宦官,穿戴相应服饰。 王体乾心中欢喜,当即就表示自己愿意把世袭指挥同知,换成世袭子爵、二等子。 虽然以后二等子有可能降成三等子,相当于指挥同知降成指挥佥事,但是王体乾却不在意,知道世袭子爵不会降下去,富贵能够保证。 而且对他来说,能穿戴子爵服饰才是大事,何必在乎弟侄以后是二等子还是三等子。 内官封爵,只有成化年间的御马监太监刘永诚军功卓著,他的侄子也同样身有军功,被特封为宁晋伯,一代代传了下来。 如果自己的弟侄能封子爵,王体乾觉得此生别无所求。 如果先前知道献出财产就有这么大奖励,王体乾绝对不会纠结。 百万家财算什么,死后也不会带到地下去。能够拥有爵位在人前显贵,才是他更在意的事情。 而且这还不止,朱由检连死后的待遇也想到了,继续道: “内官弟侄封爵者,在死后可以追赠爵位,列入弟侄爵位宗庙。” “如果功劳很大,可追赠高一等级爵位。” “王卿,以后要用心办事,能不能追赠更高等级爵位,就看以后表现了。” 鼓励王体乾办事,死后可追赠伯爵。 这样王体乾有些惊讶,甚至不敢相信: 列入宗庙? 他这样的宦官,也能进入宗庙吗? 本能地觉得宗庙这样的词汇有些犯忌讳,王体乾又想起诸侯五庙之说。 想到各地藩王郡王建立的五庙,王体乾知道皇帝是把子爵当成诸侯看待。 诸侯自然能建立五庙,皇帝允许自己入庙的话,因为自己才获得爵位的弟侄,能拒绝这个旨意吗? 王体乾心中怦怦直跳,头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更用心建功立业,获得更高爵位。 《明史》:王国宗庙 洪武四年,礼部尚书陶凯等议定,王国宫垣内,左宗庙,右社稷。庙制,殿五间,寝殿如之,门三间。…… 嘉靖八年,秦王充燿言:“代懿王当祔庙,而自始封至今,已盈五庙之数,请定祧庙之制。” 礼臣言:“亲王祧庙,古制未闻,宜推太庙祧祔之礼而降杀之。始封居中,百世不迁,以下四世,亲尽而祧。但诸侯无祧庙,祧主宜祔始祖之室,置椟藏之,每岁暮则出祧主合祭。” 诏如议。 (本章完) 第137章 海外承天爵位 允许诸侯设立宗庙,这是朱由检的一个手段。 他知道海外爵位对大明的人吸引力很小,这从他在群臣那里轻易获得境外事务主导权就可以看出来—— 大明普遍认为境外就是蛮夷,边疆政策基本是被动应对,完全没有进取之心。 这从洪武、永乐之后,大明在边角不断丢失土地就能看出来。 文官主导的政权,本能地排斥武事。大明没有像前宋一样衰弱,已经是件幸事。 俞龙戚虎、东李西麻这些世袭军官,对大明的贡献不仅仅表面上那些。正是他们这些人,让大明的军事力量,维持在一个下限。 不过这个下限,变得越来越低,现在已应付不了东北后金建虏。 这让朱由检痛下决心,改变卫所体系。 不过卫所制度延续二百多年,在朝中有五军都督府、锦衣卫和勋贵外戚,在地方有卫所、军民府、军民司,甚至连进士都有两三成出身卫所,改变它的难度可想而知。 朱由检甚至不敢流露这个想法,只敢在海外先试试,看看自己推出的海外爵位,能不能比世官更有吸引力。 世界已经进入大航海时代,如果经营得好,沿海会更挣钱。 郑和二百多年前就说过:“国家欲富强,不能置海洋于不顾。财富取之于海,危险亦来自海上。” 如果海外贵族能更富裕,自然能吸引卫所军官转为海外贵族。 让他们去海外开辟领地,成为大明屏障! 基于这个想法,朱由检推出宗庙制度,允许诸侯建立五庙,在里面祭祀祖先。 这个制度,对一些人来说可能无所谓,但是对注重祖宗的人来说,拼命也要得到。 还有像王体乾这样的宦官,他们没有后代。如果死后能够进入宗庙,那些获得爵位的人,事实上就是他们的后嗣。这对他们的吸引力,自然可谓极大。 不过,宗庙说到底还是虚名,朱由检接下来推出的,自然就是实利: “《礼记·王制》曰: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 “《周礼》曰: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 “海外之地广袤,朕就取《周礼》的数字,子爵封二百里。” “这个里不是现在的里,而是子午圈的八万分之一,和大明现在的里差不多,但是长度更固定。” 大明的尺有多种,有的比后世长一点、有的比后世短一点。一里也不是一百五十丈,而是三百六十步、一千八百尺,大约相当于后世五六百米。 为了避免产生争议,朱由检想到“坐地日行八万里”这句话,记起来子午圈和赤道周长差不多,都在八万里左右。用后世的里确定领地大小,方便以后在地图上用经纬线划分领地。 王体乾却没有在意这点,他这时已经完全吓住了。 因为他终于认识到,皇帝不是在封单纯的爵位,而是在封诸侯—— 还是那种有领地、有子民,能够被称为封君的诸侯。 这让他完全明白,皇帝为何允许建立宗庙: 诸侯五庙,就是真正的诸侯五庙。 海外世官改为爵位,其实在封诸侯! 心知这样做会引起多少非议,王体乾甚至有退缩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外廷的大臣,不会都同意在海外封诸侯。 尤其是他只是一介阉人,在大臣看来根本就不配封爵位。 不过看着皇帝的目光,王体乾退缩的想法,到底没有说出来。 一是他真的想戴子爵簪缨,舍不得这种诸侯爵位。 二是他意识到皇帝在下一盘大棋,自己如果坏了皇帝的事,后果绝对很惨。 想想自己身为内官,权势都是来自皇帝,也只有皇帝能处置自己。王体乾咬一咬牙,决定答应下来—— 再不济也就像魏忠贤那样人人喊杀,但是除了当今皇帝,还有谁能杀他? 自己身为太监,讨好皇帝才是第一位,其它都无关紧要,都是细枝末节。 所以王体乾在听到爵位封地之后,当即跪倒在地,向皇帝谢恩道: “陛下如此厚赏,老臣誓死以报。” “臣,王体乾,叩谢天恩!” 完全没有反对的想法,甚至不敢就具体条款和皇帝商议。 习惯和文官来回商议条款,朱由检对王体乾这种直接顺从的行为,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他很快哈哈大笑,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一言九鼎,直接确定事情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以至于朱由检希望,外廷能这样就好了。 可惜外廷的文官不会这么顺从,而且他也不敢。 让朱由检在外廷直接做出决策,他是真的不敢。 外廷的很多决策,都关系到天下万民。 朱由检没有实际施政经验,对天下万民的了解很少很少。所以他宁愿一条一条和群臣商议,也不能直接独断。 不过在内廷就没必要了,朱由检明白了自己在内廷的地位后,接下来也没有商议的想法,直接就决定道: “海外贵族的功臣封号,用承天翊运推诚和承天翊卫推诚。” “承天翊运推诚给王公侯伯,他们可以拥有附庸贵族。” “承天翊卫推诚给子男爵士,他们不能拥有附庸,可依附王公侯伯。” “你获得的子爵,就是承天翊卫推诚,以后可称为承天贵族。” “承天贵族和顺天贵族爵禄一样,而且同样拥有领地、子民。” 确定了海外承天贵族的权力,朱由检接下来又说道: “承天贵族在开辟领地三年后,所上交的贡赋,不得低于爵禄,否则爵位降等。” “十年之后,至少把领地收入的十分之一作为贡赋上交,直接纳入内库。” “其爵禄暂由内库发放,如果以后外廷愿意承担,再让外廷发放。” 这个规定,让王体乾心中腹诽。知道皇帝实际也就发放三年俸禄,三年之后承天贵族缴纳的贡赋,就不能低于爵禄。 也就是说,皇帝用一个爵位的名头,和三年的爵禄,换取承天贵族源源不断地上交贡赋。 当今皇帝真是想尽一切办法搜刮钱财,自己之前主动上交家产,果然是明智决定。 (本章完) 第138章 封地面积 明白了皇帝的想法,王体乾却不敢说半个不字,而是一直在说皇帝英明。 因为他已经听出,承天爵位不止有子男爵士,同样能封王公侯伯。 甚至,因为承天贵族和顺天贵族差不多的原因,在一些文官看来就是土司。封爵的难度会低些,更容易把爵位提上去。 所以王体乾对此当然非常拥护,期待能获得更高爵位。 因为承天爵位不是那么珍贵,也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王体乾提醒皇帝道: “陛下,世官九等有七个品级,子男世爵八等,与之并不对应。” “臣以为百户可封三等男,试百户、所镇抚封爵士即可。” “高等爵士可以不设,都以世袭爵士称之。” 朱由检初听觉得有些道理,但是细想之后,却又觉得男爵太多,变得太过廉价,说道: “2908个千户所,一个千户所十个百户,至少有两万九千八十个百户。” “以男爵方百里计算,每个人的领地面积就是一万平方里。” “总计就是29080万平方里,比大明现在的面积大得多,实在是太多了。” “百户都封为男爵,需要的领地太多啊!” 29080万平方里,就是7270万平方千米,接近两个亚洲的面积,朱由检当然不敢封出去。 毕竟百户以上,还有千户、指挥呢,他们需要有更大的领地。 甚至,未来如果宗室要移藩海外,每一个都至少需要方五百里。朱由检给三十个藩王还能勉强划出来,对几百个郡王就实在没法了。 所以郡王的爵位,在朱由检看来也要降,至少要降为伯爵一级,以后让藩王提供领地。 王体乾听了皇帝的想法,知道了皇帝把百户定为爵士的原因,不过他还是提醒皇帝: “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 “爵士只有一庙,和男爵的五庙相差实在太多,臣担心百户不愿啊!” 原来是担心这个,朱由检觉得好解决,当即就下令道: “世袭爵士拥有领地,同样看做诸侯领主,允许建立五庙。” “这样正六品百户转为高等爵士、从六品试百户和所镇抚转为爵士,两者都世袭爵士,可有什么问题?” 都有五庙的话,就只有爵禄和领地大小的区别的。王体乾觉得可以接受,而且自己为爵士争取到五庙,也算立下了功劳,当即就表示道: “如此恰当无比。” “陛下明见万里,所虑臣不能及。” 没理会他的马屁,朱由检继续道: “正五品千户转为二等男,从五品副千户转为三等男,两者都世袭男爵。” “正三品指挥使转为一等子,从三品指挥同知转为二等子,正四品指挥佥事转为三等子,三者都世袭子爵。” “但是这些指挥,必须是有资格世代承袭的。否则按原本的世职授予爵位,最高封一等男。” 制定这个规定,朱由检也是不得已。因为在王体乾的提醒下,他注意到大明的世官实在太多,如果都册封一百里二百里的封地,很可能封不过来。 所以朱由检限制了一下子爵数量,并且在心中计算,需要多少领地: “大明有493个卫,如果每个卫平均有十八家指挥,那就有8874个子爵爵位。每个子爵方二百里,那就是8874万平方千米。两个亚洲的面积,才够子爵封地。” “如果按每卫七个指挥计算,那就是3451个子爵,需要3451万平方千米封地。虽然数字同样很恐怖,但是一个非洲就能勉强满足。” 这是朱由检限定子爵数量的原因,但是还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因为他注意到,大明还有2908个千户所,以每个千户所有一个正千户、两个副千户计算,那就是8724个男爵,需要2181万平方千米封地。 这个数字同样有些恐怖,让朱由检觉得都按一百里、二百里册封不过来,所以又补充道: “之前规定的里数为上限,实际至少方十里即可。是否能达到规定上限,看诸侯领主所拥有的实力。” “王卿的封地在东宁卫,那地方就先以卫所开辟。在确定安全后,卫所世官转为诸侯领主封君,划分领地、子民。” “所以海外的事情王卿要帮衬点,让他们尽快开辟卫所,然后转为爵位。” “爵位的事情王卿也要先保密,自己心里有数即可,先做前期准备。” 感觉承天爵位的设置还不完善,朱由检决定让人先去实践一下,然后确定制度。 他不仅要给海外贵族划分领地,还要小心他们相互攻击,培养出实力强劲的大领主,威胁大明统治。 所以朱由检决定缓一点,先在东宁卫等地试行,确定具体制度。 这让王体乾有些失望,知道自己要戴簪缨要晚一点。 同样也让他有些庆幸,知道有更多的时间准备应对外廷攻击。 他准备拉拢更多的人转为承天贵族,帮自己分散攻击。 让王体乾把商量好的承天爵位制度整理出来,朱由检开始思索,有哪里适合试行: 田尔耕可以算一个,让他领着之前册封的千户、百户去海外开辟卫所。 李尊祖可以算一个,金角卫那地方虽在大陆,却离京城太远,又是苦寒之地,以后可以封出去。更往北的地方,同样可以封出去。 毛文龙可以算一个,他如今寄居在朝鲜,给他封朝鲜的地盘。再问问他能不能拉拢一些朝鲜大贵族,给那些人册封承天爵位。 如果能像册封林丹汗的下属一样册封朝鲜大臣,以后朝鲜在大明这条船上,就再也跳不下去。而且还能把朝鲜力量分散,无法威胁中原。 怀着这些打算,朱由检准备和毛文龙好好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在朝鲜册封爵位。 而且他还有个现成的理由,那就是朝鲜王室内乱,大明能凭借宗主国的身份,册封朝鲜宗室,解决朝鲜危机。 如今的朝鲜国君,在大明这边的定性还是篡逆。朝鲜国君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得听话一点,让宗室和臣子接受大明册封。 《明史》:后定天下都司卫所,共计都司二十一,留守司二,内外卫四百九十三,守御屯田群牧千户所三百五十九…… 《大明会典》:世官:指挥使、同知、佥事、正副千户、卫镇抚、实授试百户、所镇抚,凡九等。 (本章完) 第139章 督抚施政纲要 承天爵位的事情,在外廷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因为外廷的官员,大多不知道这件事。 王体乾虽然有心拉几个人帮自己承担压力,却同样知道一旦不小心泄露出去,他可能会首先承受外廷压力。 所以他做事颇为隐秘,只告诉了几个有可能被封爵的人。 这些人对承天爵位同样极为动心,在王体乾的提醒下,各个向廉政部门主动申报财产,请求皇帝处置。 朱由检按之前对王体乾的处置,收缴了他们的浮财,把难以变现的固定资产留给他们。 不过,为了防止一些人知道自己的处置办法后耍花招,他还明确规定留下的固定资产占总资产的比例,不能高于三成。免得这些人大肆购买田宅,只上交很少浮财。 这个政策,让朱由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从内廷陆续收获二百多万财产。 虽然他知道这不是全部,但是相比把李永贞抄家也只收获二十九万,效率要高多了—— 抄家这种事情,实在太考验执行力。中间各个环节,都有可能分润。 朱由检没有那么多有能力又清廉的官员执行抄家,更期望他们主动申报,把财产主动献上来。 对于献上财产的宦官,他也不吝重用,各个加快审查,任命太监职位。 外廷的官员在知道皇帝的处置办法后,申报财产的积极性也高了点。因为他们知道,皇帝非常的通情达理,自己购置的田宅,很多可以留下来。 因为这个缘故,外廷也收获了一笔意外之财,再加上罚没附逆官员贵族钱财,勉强解决了陕西欠饷。 至于其他边军的欠饷,户部是实在没办法解决。朱由检只能先从内库拿出钱,把辽东的欠饷给解决了。免得辽东不稳,威胁京城安全。 这笔钱要等孙承宗上任时拨付,朱由检先前在听到辽东有欠饷时就有预料。为了支持孙承宗的工作,当然要在他赴任时拨下去。 如今朝野最关注的,还是朱由检力推的磨勘法。 在得到黄立极等阉党官员支持后,朝堂上支持磨勘法的声音,逐渐响亮起来。 被特赐元士出身、声名大噪的钱嘉徵,同样在京城四处鼓吹。认为磨勘法是善政,应该尽快推行。 讨论磨勘法的人越来越多,磨勘法的优缺点也被很多人提出来。 优点自然是公平,注重资历的同时,也很注重功绩。甚至有年功的官员,会更容易脱颖而出。 缺点当然是升官慢,像魏忠贤当政时几年就把一个六七品官员提拔到一二品的事情,以后不可能再出现。 这个发现,让朝堂上支持磨勘法的官员,变得更多起来。 因为魏忠贤当政时随意提拔,完全无视以前约定俗成的规矩。朝堂上的官员都有些怕了,认为需要制度规范。 否则磨勘法被否决,皇帝以后用阉党的前例,把他中意的官员迅速提拔上去,他们还能怎么办? 到时候磨勘法仍然要推行,只是朝堂上换了一批人。 这让大臣们觉得,由他们推行磨勘法也不错,能让其他官员难以很快提拔、威胁他们地位。 在这些大臣的支持下,进士出身的官员,也认识到推行磨勘法的好处。 尤其是磨勘法推行后,进士的地位会彻底确立。非进士出身的官员,不可能威胁到他们—— 除非这些人被特赐元士出身,磨勘期和进士一样。 但是特赐元士出身名额有限,最多也就是进士的十分之一,根本不可能威胁到进士。 之前的三途并用,彻底变成进士为尊。 有人不禁要问了,现在的官员不就以进士为尊吗?这样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当然是有! 现在的官员以进士为尊,却并没有限制举贡、吏员出身的官员成为高官。 进士为尊是进士争取来的地位,并没有完全用制度定下来。 磨勘法推行之后,进士磨勘期四年,非进士磨勘期六年,差距非常明显。进士作为文官主体的制度,能够彻底定下来。举贡、吏员出身,再无法威胁进士。 说白了,皇帝是用磨勘法这个制度,承认进士争取来的地位。 所以进士出身的官员,越来越支持磨勘法。 在京城的举人、国子监的贡生,自然是反对磨勘法的居多。 但是这些人越反对,进士就越支持。因为他们认识到,举贡出身的官员,仍然有心威胁进士地位。 纷纷攘攘之中,推行磨勘法最需要的吏部,终于站了出来。 十一月十三日,常朝。 吏部尚书房壮丽,条议铨政四事: 督抚方面之久任宜行、官员升迁论俸宜定、抚按之举劾宜严、人才之录用宜公。 句句没有提磨勘法,却又句句都在说磨勘法,显出他的态度。 朱由检大喜过望,当即就赞扬道: “房卿说得好啊,当真是老成谋国之言!” 抓住这个机会大肆阐发,朱由检向群臣道: “督抚方面之久任宜行,这点说得很好!” “如今很多督抚一年不到就被迁转其它官职,连地方都来不及熟悉,怎么能处理好事务呢?” “以后总督、巡抚廷推时,让他们先写出施政纲要,大臣根据他们的施政纲要,廷推出合适人选。” “然后给他们三年时间,实施这个纲要。” 提出了施政纲要这个制度,朱由检道: “三年任满之后,按督抚提出的施政纲要,对他们进行考核,决定相应黜陟。” “房卿这个督抚久任提议,朕就当廷批了。” “以后督抚廷推,就按这个办法!” 乘机改变了督抚廷推办法,群臣交头接耳,谈论改变好坏。 兵部尚书袁可立道: “陛下此法甚好,但对外地官员却有些不公平。” “他们不在朝廷,如何能把施政纲要及时写出来传到朝廷?” “难道廷推的时候,都廷推在京城的大臣?” 这是一个问题,大明现在的通信条件,远远比不上后世。 外地官员得到消息、再把施政纲要写出来传到朝廷,近的需要十几天,远的需要三个月—— 这么长时间过去,黄花菜都凉了,还谈什么廷推! 《崇祯长编》:(天启七年十一月) 吏部尚书房壮丽条议铨政四事: 一督抚方面之久任宜行、 一官员升迁论俸宜定、 一抚按之举劾宜严、 一人才之录用宜公。 俱如议行。 (本章完) 第140章 督抚任期制 朝堂上的官员听到袁可立提出的缺点,却是心中直乐。 外地官员不方便写施政纲要,但是他们可以啊! 低品级的外官他们不愿意担任,但是督抚这一级的封疆大吏,有的是人想干。 所以很多人开始出言,支持皇帝提出的施政纲要。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可以写施政纲要,为朝廷治理地方。 眼见自己的政策因为缺点受到支持,朱由检有些哭笑不得。 他虽然有心加强京城和地方官员交流,却不会把督抚全部从京官里面选。 所以思考之后,朱由检道: “地方督抚三年一任,每年调换三分之一,任期从九月开始计算。” “留任的督抚继续留任,没留任的督抚,和其他有资格担任督抚的人一起,在朝廷担任添注侍郎、佥都御史等职务。” “按其身上的加衔,在兵部、都察院等部门观政,熟悉朝廷事务,参与下一年督抚廷推。” “如果期间被廷推为京官,自然留在朝廷任职,不再担任督抚。” 这样就加强了朝廷和地方官员交流,而且避免了外官无法及时写出施政纲要的问题。 群臣交头接耳,还是觉得施政纲要这个政策实行后,京官被廷推为督抚的可能性大,对这个政策很认同。 朱由检在他们的支持下,迅速把这个督抚廷推办法敲定,向群臣道: “以后督抚廷推,首先由吏部提出名单。把有资格担任督抚的官员,全部都列出来。” “然后征询意见,问他们是否愿意担任督抚。吏部从愿意担任的人之中,拟定五到十个候选人。” “这些候选人中,是京官的就在京城准备,把手头事务做好交接,随时能够离任。” “是外官的就调到京城,在兵部、都察院等部门观政,准备参与廷推。” “廷推结束之后,京官没选上的继续担任原有职务。外官没选上的,仍旧在京观政。” “如果观政时间超过三年,仍旧没担任正式职务。那就说明他做得实在太差,让他主动致仕。” “这就是新的督抚廷推办法,诸位是否认同?” 群臣大多认同,朱由检没看到有人反对,连举手表决都没举行,就通过了这个政策。 让吏部从这一批督抚开始,按这个办法推选。 然后再说任期问题,朱由检命令当地巡按御史监督施政纲要实施情况。 在督抚任期结束前几个月,由吏部、吏科、都察院派出联合调查组,考察施政纲要实施效果。上报朝廷之后,决定是否留任。 留任的督抚自然不用廷推,不留任的督抚,在任期结束后自动离职。朝廷需要从候选人中,廷推出新的人选。 这是一个完整的流程,同样意味着大部分督抚的任期,接下来都是三年。三年任期不结束,一般不会改任。 这个时间在朱由检看来其实有些短了,后世大多是五年一任。 如今交通、通信不方便,更应该是五年。 但五年是武官考选时间,文官肯定不乐意。 五年干满才有可能升迁,对他们来说太慢了。 所以朱由检思索之后,没有改动文官的惯例,仍旧定为三年。 三年时间,足以看出一个督抚是否有能力。做得好的可以留任、甚至提拔到朝廷。做得不好的,就让他们任期结束后自己滚蛋。 至于做得太差、被人不断弹劾的,也不能一直等着他任期结束,朝廷才能撤换。朱由检道: “督抚每年调换三分之一,任期时间不能随意更改。” “如果三年任期中间,有督抚因为各种原因离职,为了不让地方事务发生混乱,由由九卿廷推人员快速接任。” “这个人的任期,和离任督抚的任期相加,仍旧还是三年。” “不影响任期结束后,督抚的定期调换。” 这是实际上确定了督抚职位任期,而不是任期随着担任的官员。 群臣一时间没发现其中区别,只觉得每年固定调换三分之一,被廷推上的机会更大。 所以督抚任期,接下来被固定为三年。 趁热就要打铁,朱由检接下来就和群臣商议各地督抚调换时间。算算有哪些督抚,需要廷推人选。 最终按各个地域和现任督抚情况,定下川贵总督兼贵州巡抚、宁夏巡抚、山西巡抚、河南巡抚、顺天巡抚、登莱巡抚、江西巡抚、浙江巡抚的任期,从今年开始计算。 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三边总督、延绥巡抚、宣府巡抚、保定巡抚、湖广巡抚、应天巡抚、云南巡抚、福建巡抚的任期,从崇祯元年开始计算。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天津巡抚、大同巡抚、四川巡抚、广西巡抚、南赣巡抚、郧阳抚治、陕西巡抚、甘肃巡抚的任期,从崇祯二年开始计算。 宣大总督、蓟辽总督、辽东巡抚暂时撤销,山东巡抚暂时由登莱巡抚兼任,看看能否合并。 长城督师和辽东督师并非常设职务,并不固定任期。 川贵五省总督也并非常设职务,但是朱由检考虑到西南那一块改土归流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即使奢安之乱平定,多半也要设置云贵总督。所以把这个职务固定任期,以后转为常设总督。 这样,确定任期的督抚,一共二十六个。 然后再看人选,首先是今年就要调换的。 川贵总督兼贵州巡抚,已经确定由朱燮元接任。 浙江巡抚张延登、宁夏巡抚焦馨没有附逆行为,朱由检让这两人留任。 江西巡抚杨邦宪,在朱由检登极后请求为魏忠贤建祠。虽然生祠没建起来,还是被朱由检定在第四等,罚没他的家产。 登莱巡抚孙国祯,以颂美被朱由检定在第六等,加衔由副都御史降为佥都御史,仍担任登莱巡抚。 因为朱由检的看重,孙国祯看似降了品级,其实却还兼任山东巡抚职务。实权等于说加重了,引来一阵羡慕。 所以任期从今年开始,需要立即廷推的,有顺天巡抚、山西巡抚、河南巡抚、江西巡抚四个巡抚。 其他督抚之中,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商周祚、应天巡抚李待问、云南巡抚谢存仁、福建巡抚朱一冯;四川巡抚尹同皋、广西巡抚王尊德、南赣巡抚洪瞻祖。这些人没有附逆行为,被朱由检原职留任。 三边总督史永安、延绥巡抚朱童蒙、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郭尚友、天津巡抚总督辽饷黄运泰四人建祠,甘肃巡抚张三杰颂美,被朱由检降级留任。 任期从明年开始,需要有人临时担任的,有宣府巡抚、保定巡抚、湖广巡抚。 任期从后年开始,需要有人临时担任的,有郧阳抚治、陕西巡抚、大同巡抚。 这里面陕西巡抚和保定巡抚,已经被朱由检指定孙传庭、卢象升署理。需要立即廷推的,有宣府巡抚、大同巡抚、湖广巡抚、郧阳抚治。 加上之前的四个,一共有八个巡抚,需要廷推出来。 最被群臣看重的,自然是有三年完整任期的四个巡抚。 其次是还有两年任期的郧阳抚治、大同巡抚,最次是只有一年任期的湖广巡抚、宣府巡抚。 朱由检首先让群臣廷推郧阳抚治,这地方流民聚集,容易出现问题,必须让有能力的大臣接任。 《明史》:抚治郧阳等处地方兼提督军务一员,成化十二年,以郧、襄流民屡叛,遣都御史安抚,因奏设官抚治之。 (本章完) 第141章 廷推督抚 “今年是来不及了,施政纲要的事情,从明年开始执行。” “先推选郧阳抚治,确定这个人选。” “尽量启用旧抚,以安稳地方为先。” 定下这个要求,朱由检让九卿开始推选。 对他来说,稳定是压倒一切的。作为登极之年,不能出现大乱。 而且任期制确定后,最多三年全国督抚就要调换一遍,朱由检有的是时间调整,换上心目中合适的人选。 有了启用旧抚这个条件,九卿推举一番,被推为正推的,是前任郧阳抚治毕懋康。 这个人朱由检有印象,知道是一位火器专家。毕懋康自生火铳,据说是中国最早的燧发枪。 他心中有些惊喜,当即就任命道: “毕懋康擅长军械,进京在兵部观政,添注兵部右侍郎。” “陪推前任甘肃巡抚王家桢,担任郧阳抚治。” 群臣一时哗然,房壮丽、袁可立等人这时才想明白,原来皇帝的埋伏在这。 侍郎按惯例需要陪推,但是皇帝却利用督抚候选人在京城的观政期,添注一位侍郎。 这种临时增加的人选,随着候选人被廷推为督抚,自然就会离京。但是皇帝却能在这段时期,在各部安插上他看好的人选。 如果这个人干得好,在各部能够服众,廷推侍郎的时候,自然能够优先。 一时间,群臣纷纷劝谏,认为皇帝不能直接任命侍郎。即使是添注的、临时观政也不行。 朱由检并没有用观政侍郎搞事情的想法,只是看毕懋康人才难得,把他放在兵部。 眼看朝堂上的臣子防贼一样防着皇帝,连这点小事都要争执,朱由检怒火升腾,皱着眉头说道: “只是添注侍郎观政,难道还要廷推?” “督抚廷推办法,你们还要怎么改?” “或者说,地方督抚都由朕先任命官员署理,等你们吵出来结果再廷推。” 眼看朝堂上争端再起,好不容易定下督抚久任的房壮丽出言道: “督抚廷推办法已经定下,不宜再度更改。” “巡抚通常加兵部侍郎,当在兵部观政。” 袁可立也不愿朝堂再起争执,同样站出来道: “毕懋康擅长军械,当在兵部任职。” “之后廷推兵部侍郎,应当列入候选。” 两位尚书支持,这件事总算过去了。毕懋康担任兵部添注右侍郎观政,王家桢担任郧阳抚治。 然后是大同巡抚,正要开始廷推时,前任宣府巡抚、现在署理太仆寺卿和兵部右侍郎的秦士文道: “宣府巡抚和大同巡抚主要是管军务,臣以为当改为护军使,由兵部推选。” “阳和兵备、大同兵备等兵备道,应当改为护军都尉,和护军使明确上下级。” 直接把两个巡抚改为护军使,纳入兵部体系。 被朱由检定为附逆,而且降级留任,秦士文心里可谓憋着一口气,想洗刷这个耻辱。 但是建祠行为已经无法改变,皇帝的处罚也不会收回,所以他下决心建功立业,用功绩洗刷耻辱。 作为前任宣府巡抚、又在兵部署理右侍郎职务,秦士文说的话自然有些分量,一时间群臣议论纷纷。 少了两个巡抚,变成两个护军使,朝堂上的文官自然不怎么情愿。 但是秦士文却极为坚定,以自己在宣府的实际经历,认为两个巡抚,应该改为护军使。 甚至认为宣大总督也该重设,满桂这个驻宣大的长城提督,应该改为宣大提督,再设宣大护军使,和长城督师分开。 这个提议,终于让朝堂上的文官注意到,宣大总督不设后,驻扎在宣大的长城提督满桂,就是事实上的宣大一带负责人—— 宣府巡抚和大同巡抚,都无权制约长城提督满桂。 这个发现,让文官明白秦士文把巡抚改为护军使,是为了制约满桂。 一时间,群臣纷纷认为应该重设宣大总督,把满桂变成下属。 眼看朝堂上的文官为了压制武将团结起来,朱由检也有些头疼。 他把满桂脱离长城督师放在宣大,为的就是给武将权限、提高武将地位。 如今被文臣注意到,这个悄悄的做法是行不通了。否则满桂得不到配合,反而可能误事。 所以思考之后,朱由检决定道: “宣大和蓟辽长城都需要整修,统一规划防线。” “在两处长城整修完成前,由长城督师统一管理。” “所以宣大总督的职位,暂时不宜重设。” 否定了宣大总督重设,朱由检又说道: “宣府巡抚和大同巡抚也可以改为护军使,但是不是两位,而是合为一位。” “设宣大护军使一员,和长城护军使一样为长城督师下属,驻扎宣大一带,负责长城防御。” “宣府、大同设护军都尉,为宣大护军使下属。” “宣大护军使保护监督长城提督,宣府护军都尉保护监督宣府总兵,大同护军都尉保护监督大同总兵。” “下属兵备道,改为护军都尉或护军校尉。” 对于这个决定,群臣虽然可惜两位护军使变为一位,却觉得把满桂重新制约起来更为重要。没有再继续争论,而是推选宣大护军使。 至此,宣府巡抚、大同巡抚两个职位成为历史,被宣大护军使和宣府护军都尉、大同护军都尉代替。 二十六个督抚,也变成二十四个,每年调换八位。 宣大护军使这个新设的职位,被九卿廷推前任山西巡抚刘策担任。 朱由检对他不熟悉,对此也无所谓,任命刘策担任宣大护军使,搭配长城提督满桂。 这个插曲之后,接下来的推举就顺畅多了。 湖广巡抚的任期还有一年,被九卿廷推前任云南巡抚闵洪学担任。此人在二月份卸任云南巡抚后,三次请告归乡,所以被推举担任这个任期短的职位。 这几个还有一两年任期的职位都有了人选后,接下来便是任期还有三年的,顺天巡抚、山西巡抚、河南巡抚、江西巡抚这四个职位。 顺天巡抚首先被廷推出来,朱由检看着正推程正己的名字,感觉甚是满意—— 其它的暂且不说,正己这个名字就是好听。 朱由检看他担任过保定巡抚,对顺天巡抚的事务应该有所了解。当即任命程正己担任顺天巡抚,辅佐长城督师整顿长城防线。 然后是山西巡抚,被群臣廷推前任辽东巡抚喻安性担任。 江西巡抚,被群臣廷推前任江西巡抚郭尚宾担任。 河南巡抚,被群臣廷推前任河南巡抚程绍担任。 朱由检虽觉得程绍已经七十岁,年纪有些太大,但是想想也就担任三年时间,而且这个人还有在家乡德州抵制官员建祠的行为,应该予以嘉奖。所以就任命他担任河南巡抚,让吏部选拔得力官员辅佐。 同时明确下诏,有军务职责的督抚、护军,无论文臣、武臣担任,在战争期间都以金革之事不许丁忧。 非战争期间,允许其以月易年,奔丧三月。 如果有文臣不愿,可以不担任督抚、护军。 然后便让群臣廷推空缺侍郎,以有督抚经历和承政使加衔者优先。 《东林点将录》: 地正星铁面孔目左佥都御史程正己。 地恶星没面目兵部右侍郎刘策。 地巧星玉臂匠右佥都御史程绍。 地勇星病尉迟兵部右侍郎李邦华。 地短星出林龙大学士孙承宗。 天巧星浪子左春坊左谕德钱谦益。 天异星赤发鬼左通政使刘宗周。 (本章完) 第142章 等额廷推侍郎 因为审查阉党正在进行,被阉党削籍的官员也没有完全起复。这次廷推同样不同之前,有些新颖方式。 早已经打算把中意人选升上去,朱由检向吏部大臣道: “吏部把通过审查、有资格担任侍郎的人选列出来,再把空缺的侍郎列出来。” “按吏户礼兵刑工的顺序,一个一个廷推。” “前一个职位没有被廷推上的,自动列入下一个职位候选人。” “现在都有哪些人,有资格担任侍郎?” 吏部左侍郎杨景辰专督加衔推升,又是皇帝的心腹,当然知道皇帝这样做的用意,回道: “原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原礼部右侍郎徐光启、温体仁,承政使孔贞运。” “原户部尚书李起元,原偏沅巡抚、川贵总督闵梦得,原延绥巡抚翟凤翀,原郧阳抚治毕懋康。” “此八人已被陛下起复,列入廷推候选。” 其实还有个原来的户部侍郎董应举,同样已经被皇帝下令起复。只是皇帝让他选八个人,刚才又起复了毕懋康。所以杨景辰就略过董应举,只提这八个人。 对此心知肚明,朱由检继续问道: “空缺的侍郎有哪些?” 杨景辰立即回道: “吏部右侍郎、户部右侍郎、兵部左侍郎、专督军械侍郎、刑部右侍郎、工部专督大工侍郎。” “一共六位侍郎空缺。” 朱由检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说道: “毕自严由专督钱法侍郎转为户部左侍郎,户部再推举一位专督钱法侍郎。” “专督军饷侍郎也推选一位,专门负责军饷。” 这样就是八个职位,正好对应八人。 群臣听得都有些腹诽,知道皇帝要把八人都安排为侍郎。 这种没有差额的廷推,实在是他们没经历过的。 但是要说不妥,似乎也说不上来—— 等额选举这种事情,第一次见到的群臣,自然没想明白。 朱由检却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直接让杨景辰主持廷推。 杨景辰按之前改革的廷推办法发放选票,向群臣道: “先推荐的是吏部右侍郎,请诸位开始勾选。” 让鸿胪寺官员取来印刷好八人名字的选票,先廷推吏部右侍郎。 吏部是六部之首,虽然只是右侍郎,在群臣看来也比一般部门的左侍郎更强,自然要推选地位高的人。 原户部尚书李起元、原南京礼部尚书董其昌得票最高,被推为正推、陪推。 朱由检思索一番,没有选择正推李起元,任命道: “董其昌担任吏部右侍郎,加衔从二品承政大臣。” “李起元原任户部尚书,加衔正二品议政大臣,列席常参会议。” “他应该担任户部职务,现在开始廷推专督军饷侍郎。” 这话一说,群臣都明白了,大多在专督军饷侍郎的人选上,勾选了李起元这个名字。 九边欠饷数百万如今谁不知道,在群臣看来这是个苦差事,皇帝让李起元担任,也省了群臣纠结。 朱由检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李起元担任过户部尚书、还担任过三边总督,由他专督军饷,朱由检觉得会更好点。 如果此人好用,还可以考虑担任三边总督,或者在三省提督之上,设立三省总督,专门负责剿匪。 然后是户部右侍郎,群臣廷推翟凤翀担任。他曾经申请建常平仓,易粟备荒,在群臣看来有能力在户部工作。 专督钱法侍郎,群臣廷推徐光启担任。徐光启遍习兵机、屯田、盐策、水利诸书,在一些人看来也适合去户部。 朱由检对此比较满意,打算等徐光启上任后和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参考西方银洋大规模铸造银币,在白银上收取铸币税,也免去百姓的火耗负担。 钱法上的事情,可谓大有可为。 之后就是兵部,兵部左侍郎,被群臣廷推闵梦得担任。毕竟他之前就被廷推为川贵总督,虽然没有上任,资格却比普通巡抚高一点,更适合担任左侍郎。 而且袁可立也明确说过,兵部需要有熟悉西南事务的大臣。闵梦得的经历,正好符合这一点。 然后是专督军械侍郎,这个争议就有点大了。 之前因为毕懋康被皇帝直接任命为兵部添注右侍郎观政的事情,朝堂上险些引发争论。 群臣对推举他担任专督军械侍郎,有点不太情愿。 但是剩下的温体仁、孔贞运两人,更不适合去兵部任职。 最终毕懋康还是险险通过,被廷推为专督军械侍郎。 朱由检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觉得人上任了就行。至于过程如何,不必过于在意。 最后剩下的两个职位,刑部右侍郎和专督大工侍郎。 因为专督大工侍郎是由大工尚书转来,在群臣看来职位略高一点,所以孔贞运这个资历最浅的候选人,被廷推为刑部右侍郎。 温体仁这个资历较深的,被廷推为专督大工侍郎。 至此,八位空缺侍郎都有了人选。朱由检属意的徐光启、温体仁、孔贞运等人,都成为了侍郎。 给这些侍郎都加上正三品承政使衔,朱由检觉得需要安抚一下群臣,避免他们对这种等额廷推产生不满。所以又向群臣说道: “各寺正卿、少卿也有些空缺,今日推举一下,不要继续空着。” “有资格的人选如果没有附逆,可以酌情起复。” 这个命令,让群臣有些欣喜。 刚刚还在腹诽八个侍郎几乎被内定,此时也来不及抱怨了,纷纷出言说谁应该起复,不应削籍为民。 朱由检却不想一下子起复一批,决定一个一个起复,说道: “按照以前的规矩,太常卿以下部推。这个部推,就由吏部和督导部门一起推举吧!” “先推选太常寺卿,吏部和礼部推举,有谁可以担任?” 部推主要是由吏部推举,朱由检登极后调整五寺、新建卫尉寺和宗正寺,明确了各寺和六部的关联。所以他把部推,定为吏部和相关部门一起推举。 例如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国子监作为礼部相关机构,就由吏部和礼部一起推举。 宗正寺作为礼部、户部相关机构,由吏部会同两部一起推举。 太仆寺作为兵部相关机构,由吏部和兵部一起推举。 卫尉寺作为三法司和兵部相关机构,由吏部和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一起推举。 唯有大理寺卿作为九卿之一,需要三品以上官员廷推。 太常寺和大理寺一样是正三品衙门,太常寺卿虽然不如大理寺卿,也不如六部侍郎,却也可以说是侍郎之下一等一的职位—— 大多数太常寺卿迁转的职位,就是六部右侍郎。 所以这个人选,群臣当然很在意。 (本章完) 第143章 奸臣贰臣扎堆 这次太常卿的推举,同样不同以往。 除了少卿和正卿一样被朱由检纳入部推外,推举人的资格,也被朱由检限定在正三品承政使以上—— 也就是说,不仅是六部尚书侍郎,相关机构的官员如果有正三品承政使或以上加衔,也可以参加部推。 如果没有承政使加衔,即使是六部侍郎,也不能参加部推。 如今的六部侍郎因为之前大多有尚书加衔的原因,几乎都有承政使以上加衔,自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但是如果以后廷推出的侍郎人选让朱由检不满意,那就不一定有承政使加衔了。 群臣这时还没有注意这一点,他们更在意的,是各寺正卿有可能获得正三品承政使加衔,获得六部侍郎的地位—— 各寺正卿的重要性,又提升了一截。 尤其是太常寺、太仆寺这两个正三品寺卿,几乎可以当做侍郎看待。 太仆寺卿就是秦士文在署理,他还署理兵部右侍郎职务,可以说就是侍郎。 太常寺卿的规格,同样不能低于他。 都是正三品衙门,而且太常寺还排在前面,寺卿的规格自然不能低于太仆寺。 同时,因为詹事府被朱由检明确为内廷衙门,原本用来供翰林院迁转的正三品詹事、正四品少詹事等官职,要由其它衙门承担。 被朱由检明确为礼部相关机构的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因此正三品太常寺卿,被群臣以礼部右侍郎兼任正三品詹事的规格推举。 这个现象,是朱由检愿意看到的。同时也是他把詹事府夺过来后,才发现的事情。 以前的詹事是内阁选择,内阁通过控制詹事府任命,实际掌握了翰林院官员升为詹事府官员、再升为礼部侍郎、再升为内阁大学士这条路线。 如今詹事府被朱由检划归内廷,和外廷联系断开。原本应该由詹事升为礼部侍郎的路线自然走不通,要由寺卿升为侍郎路线替代。 这些寺卿是由吏部和礼部推举,等于是内阁的权力,被两部侵夺了一点。 这是朱由检愿意看到的,甚至是吏部、礼部以及其它各部愿意看到的。 所以詹事府划归内廷的事情,六部一致同意。内阁的黄立极等阁臣在阉党倒台后忙于自保,没有能力反对。 詹事府划归内廷的事情,在之前没有引发半点波澜。 但是现在,就显示出了影响。 为了确定太常卿的地位提升,吏部尚书房壮丽和礼部尚书来宗道等人仔细商议之后,推举道: “臣等以为原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李标、原詹事曾楚卿应当起复,担任太常寺卿。” 对此极为乐见,朱由检微微点头,下令道: “李标和曾楚卿起复。” “李标担任太常寺卿,加衔正三品承政使,添注礼部右侍郎。” 确定太常卿的规格,和六部侍郎相当,而且和太仆寺卿一样兼任侍郎。以后能直接转任左侍郎,甚至有可能入阁。 正卿之后就是少卿,除了被朱由检从吏部侍郎降为太常寺少卿的曹思诚外,太常寺另一位少卿如今正在空缺,被朱由检同样定为部推。 吏部和礼部推举原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钱谦益、周延儒担任。 对这两个人选,朱由检不知该说什么好。 钱谦益的大名他如何不知,著名的史学著作《柳如是别传》他还曾经拜读过。 虽然里面驳斥了一些有关“水太凉、头皮痒”的记载,甚至还指出钱谦益参与复明运动,但是朱由检对钱谦益的印象仍然不好—— 因为钱谦益剃发降清是事实。 不过,考虑到钱谦益到底参加过复明运动,而且是东林党后起之秀。在东林党大批被起复的现在,把此人排斥在外不合适。 朱由检最终点了钱谦益担任太常寺少卿,打算用这个职位,观察一下此人。 至于周延儒这个和温体仁齐名的奸相,也被朱由检起复。他的年龄比温体仁小十几岁,被朱由检列为温体仁的备选—— 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可以让这两个人去办。 更低的正五品寺丞、正六品主事等职位,用不着在朝堂上部推。 朱由检让吏部和礼部从翰林院官员中挑选,尤其是外出主持乡试、担任主考官的官员。 这些人按惯例出差回来就要升官,以前是升为詹事府的左庶子等官职,如今詹事府被划归内廷,他们自然升不上去。 但是朱由检先前又说过等主持乡试的翰林院官员回来推选少卿,如今少卿需要的资格提高,他们都轮不上,只能用寺丞等官职补偿。让这些翰林院官员,在这些官职上历练。 太常寺之后是光禄寺,光禄寺卿没有像太常卿一样空缺,正卿费兆元也没有附逆行为,自然不用更换。 甚至,之前在廷推侍郎的时候,还有人推荐他列入候选。只是被朱由检以光禄寺正在调整为由,没动他的职位。 光禄寺两位少卿,其中一位是被朱由检从礼部精膳司郎中升上去的张天麟。 另一位少卿是原来的少卿提升品级的岳骏声,此人曾诬王之寀受赃,导致王之寀在狱中死亡。 这个后果实在太严重,被朱由检定为第六等,革职削籍为民,需要有人代替。 周延儒作为刚起复的官员,被列在部推第一位。 另一位作为陪推的,是原太常寺少卿阮大铖。 这让朱由检皱起眉头,觉得今日推选少卿实在不顺—— 怎么净是奸臣,推不出正直有能力的? 考虑了一下,朱由检还是决定起复,任命道: “周延儒担任光禄寺少卿。” “阮大铖起复,列入少卿备选。” 打算把阮大铖这个人,作为温体仁、周延儒的备选。 然后就是鸿胪寺,正卿魏持衡一直有人弹劾。朱由检却没发现他有什么劣迹,也没看出他有附逆行为。猜测他大概是因为姓魏,被人误认为魏忠贤的族人,因此弹劾不断。 朱由检当然不能因为这些没有证据的弹劾将他罢免,反而训斥了那些弹劾魏持衡的官员。让他们专心本职,注重搜集证据,不要胡乱弹劾。 至于鸿胪寺少卿,调整后一直没有任命。两位少卿人选,都需要推举出来。 吏部和礼部推举一番,推荐阮大铖和原少詹事刘鸿训担任。 朱由检任命了两人,心中却对他们印象大坏,感觉都不是什么好人。 同时也庆幸自己等额廷推了八个侍郎,否则都让朝堂官员廷推,估计这些人有的会成为侍郎—— 让这些奸臣担任侍郎,甚至有可能进入内阁,那可太恶心了! 现在的廷推方式,在朱由检看来真的不靠谱。接下来他还要对廷推、部推方式,进一步改革完善。 这件事以后再说,接下来是宗正寺官员,这个需要吏部和礼部、户部一起部推。虽然只是右少卿,却实际掌管寺务。 尤其是宗正寺卿和左少卿都是勋戚担任,没有多少能力管事。宗正寺右少卿这个职位,自然有很多实权。 虽然宗室的麻烦事很多,很多臣子不愿意插手宗室的麻烦事。但是宗正寺的职位,却又很有地位—— 毕竟礼部尚书被称为大宗伯,如果是文臣担任宗正寺卿,甚至连小宗伯的称呼都能喊出来。 为了防止户部争夺,礼部推出了原詹事曾楚卿担任。吏部和户部提出的人选,自然无法与这个正三品詹事相比。 不过,正因为曾楚卿原来是正三品詹事,担任正四品少卿的话,就是降职任用。 朱由检思索之后,考虑到宗正寺的麻烦事会很多,需要品级高的大臣负责,还是认可了此人,任命道: “曾楚卿担任宗正寺右少卿,加衔正三品承政使。” 通过加衔这种办法,没有降曾楚卿的品级,甚至还提高了一点。 这让礼部很是满意,感觉能把宗正寺也作为礼部迁转机构,纳入清贵体系。 户部则因为现在只能参加宗正寺的部推,对这个职位被礼部获得有些不甘。若非很多户部侍郎还没上任、户部尚书郭允厚也即将离任,估计还会闹起来。 定下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宗正寺的人选后,卫尉寺之前又已经任命,剩下的就是太仆寺。 调整后的太仆寺卿是秦士文在署理,两个少卿之前一个由车驾司郎中转任,但又被弹劾罢免。如今的太仆寺两位少卿,都在空缺之中。 因为之前选的人都是清贵一系京官,朱由检为了平衡朝廷和地方,没有再从京官中推选,让吏部和兵部从地方官员中选人。 两部商议一番,推举出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陕西副使陈奇瑜、韶州府知府吴兆元、福州府知府陆文衡等人。 朱由检看到洪承畴的名字,知道这是有名的贰臣—— 他感觉今天实在不顺,推举出来的少卿,奸臣贰臣扎堆。 不愿意把洪承畴放在朝廷恶心自己,但是又觉得他应该有点才能,闲置起来浪费。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洪承畴是从三品参政,不应降为正四品少卿。把他召到京城讲述陕西情况,酌情任命其它职位。” “陈奇瑜、吴兆元担任太仆寺少卿,让他们尽快上任。” 至此,七寺正卿少卿,都确定了人选。 其他想起复的官员,就只能期待朝堂上其他职位空缺,然后才能起复。 因为阉党倒台后能起复的人很多,朝堂上的动荡,估计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尤其是六部侍郎,今日廷推出八个。吏部左侍郎杨景辰、兵部添注右侍郎秦士文、工部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三人已经被惩罚过附逆行为,不会被再度惩罚。 户部专督仓场侍郎苏茂相、礼部右侍郎王祚远即使追究附逆行为,也最多被定为第八等词颂,职位都不会降。 这些人的职位,短期不会变动。 但是礼部左侍郎孟绍虞、兵部右侍郎吕纯如,工部侍郎张文郁、张凌云,这四人都是有可能追究附逆行为,被群臣弹劾下去的—— 他们这四个人,接下来的压力会很大。 在野的官员想起复,会瞄准这几个职位。 只要能弹劾下去一个,就会多一个官员被起复。 他们四人所面对的压力,自然可想而知。 甚至除了侍郎之外,六部尚书只有吏部尚书房壮丽和兵部尚书袁可立还算安稳,其余尚书也要调换。 再加上内阁有可能发生变动,朱由检登极后的朝堂,远远称不上稳定。 朱由检对朝堂的调整、对南京和地方的调整,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周延儒、钱谦益、阮大铖、洪承畴这些人的事迹很多人听说过。 刘鸿训名声不显,但他做的事情极其恶劣。在担任大学士期间接受贿赂私改敕书,被崇祯发配充军。 明末的吏治可谓败坏到了极点,连敕书都有大臣胆敢私改。所以崇祯后来越来越不信任大臣,甚至说他们都是“亡国之臣”。 《烈皇小识》:给事中张廷鼎奏张庆臻用贿改敕书是实。李觉斯与御史王道直俱奏如廷鼎言,但不知主使何人。吴玉奏主使系刘鸿训。 (本章完) 第144章 朝堂微妙 推举了六位巡抚、八位侍郎、八位寺卿,朝会到此也就结束了。 在朱由检看来这样处理事情速度很慢,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 但是在群臣看来,效率已经够高了。 这么多官员任命,就是写诏书、下发诏书、再让人过来正式任职,都需要几个月时间—— 若非阉党倒台牵连的官员太多,绝不会一次就调换这么多高官。 按照以前朝廷的推举方式,也不会这么快推举出这么多高官。 而且和朱由检对少卿的不满不同,群臣对于少卿和正卿、巡抚的推选,都是十分满意。 因为皇帝大体遵循了以前的方式,而且对推选出来的正推很是尊重,陪推也多有升官。 不像以前魏忠贤当政时,正推、陪推只要不合他的心意,就会被冠带闲住、甚至削籍为民。 当今皇帝能尊重正推、陪推,在群臣看来已经很好了。 就是对于皇帝十分满意的侍郎推选,群臣多有非议—— 等额廷推这种事情,他们的参与感实在不强。 感觉像是廷推了,又像是没有廷推。 基本是按照皇帝的意思,选择了那些人担任侍郎。 “这还能算是廷推吗?” “是不是皇帝特简?” 散朝之后,一些官员疑惑道。 特简这种事情,弘治之前的大臣基本都是。 弘治时期开始廷推之后,嘉靖特简的大臣也不少。 但是万历之后皇权萎缩,特简就很少了—— 被特简的官员,根本干不下去。 如今皇帝等额廷推了八位侍郎,让群臣觉得像是特简,但又是群臣廷推出来的。 这让一些人疑惑,那八个人到底是被廷推,还是被皇帝特简? “当然算是廷推,你没看见选票吗?” “那八个人,可是一票票选出来的,怎么能说特简?” 一位官员哂笑,心中也对等额廷推很不满意,却又承认他们是廷推。 否则坏了规矩,承认皇帝是特简任命了这八位官员,那就更不好了—— 朝会上已经通过、诏书也在拟定下发,如果说这是皇帝特简,以后皇帝直接特简官员怎么办? 还不如承认是廷推,显示皇帝还在尊重这种形式。 至于等额廷推这种方式,想办法改变就是。 文官能把特简、阁推、廷推这三种官员选任方式变成以廷推为主,皇帝想用廷推的名义直接任命官员,绝不那么容易—— 皇帝区区一人,如何能对抗那么多官员? 如今只不过是朝堂上缺员太多、朝堂上的大臣又大多在等待审查,抗争才没有那么激烈。 等今日推选出来的文官就任,朝堂上的大臣也都通过审查后,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以后在廷推这件事上,皇帝和群臣还有的争!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如今朝野更关心的,还是戒严令和磨勘法。 在袁可立的推动下,戒严令条款已经加快制定,即将形成正式诏令下发下去。 磨勘法也在吏部尚书房壮丽表态后,被皇帝下令以廷议的方式,决定这件事是否通过。 因为后天十五日要举行朔望朝,大后天十六日还有常朝。廷议的日期,被皇帝定在明天。 磨勘法是否通过,就看这次廷议了。 群臣对这件事情,仍旧态度不一。有人感叹道: “科道官量其才力资俸,内外一体升转,不必拘一年两次及多寡之数。” “两京部寺官员,不拘一年三年,事完即可推升,差事未满升职管差。” “如果磨勘法实行,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科道官员以前能够一年数迁,京官只要把一件差事做完就能推升,做不完也能在本部门升职之后,继续负责原有差事。 磨勘法实行之后,事情做不完自然不可能升职。 甚至就是把事情做完,也最多获得年功,不可能直接升迁。 这是很多京官反对磨勘法的原因,相比以前升得实在太慢。 中下层的官员是这个想法,朝堂上的大臣又是另一个想法。 想想魏忠贤当政时许多官员几年就升到一二品的事情,大臣们都有一些害怕—— 他们担心皇帝用这个前例,把一些人提拔起来担任朝堂大员。 那样几年后皇帝还有可能推行磨勘法,只是朝堂上的大臣换了一批人。 现在反对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吗? 还不如由他们推行磨勘法,免了皇帝换人。 朱由检正是看出这一点,决定让大臣廷议,推动磨勘法通过。 廷议决定的事情,中下层文官即使不满,也必须尊重结果—— 他们不尊重的话,皇帝会更不尊重,甚至废弃廷议。 吕图南和杨景辰商议,对此就很是感慨。吕图南道: “陛下的手段是越来越老练了!” “扳倒阉党之后,朝堂大局已被陛下掌握。” “以后想要升职,就得投靠陛下。” 杨景辰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因为他早就已经投靠皇帝,向吕图南道: “陛下掌控朝局是应该,朝堂上不能像以前那样乱。” “就是洪承畴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陛下是不是对我们不满?” “不满?”微微皱了皱眉头,吕图南道: “你是陛下的心腹,陛下怎么可能不满?” 杨景辰摇了摇头,说道: “今日推举巡抚,人选大多是房尚书提出的,陛下都应允了,看来对房尚书很满意。” “推举寺卿的时候,我看陛下不是那么满意,但是大多也都批了。” “只有洪承畴,这个人选是我提出来的,却被陛下特意点出来闲置。” “是不是陛下对我不满?或者因为洪承畴是南安人,陛下觉得朝中的泉州人太多,把他闲置起来?” 晋江和南安都属于泉州府,杨景辰担心皇帝是觉得朝堂上的泉州人太多,所以闲置了洪承畴。 对洪承畴这个同乡后辈,杨景辰还是很看好的,觉得他很有才干,未来能成为大臣。 所以他想把洪承畴提拔为京官,在朝中辅助自己。 如今被皇帝闲置,这个计划夭折。 吕图南是由南安迁到晋江的,听到这个同乡后辈有可能因为籍贯被皇帝闲置,神色同样也凝重起来。 然后想到苏茂相活动刑部尚书职位,却一直没有声响的事情,感觉皇帝真的可能是觉得泉州人太多,不愿在朝堂上添新人: “一位大学士、一位九卿、两位侍郎。” “朝堂上的晋江大臣的确有点多了。” “陛下或许是对党争有了戒心,在防微杜渐。” 说着自己的判断,吕图南道: “以后张瑞图、苏茂相的事情,咱们两个尽量不要参与。” “免得陛下以为咱们这些同乡结党,占据朝堂职位。” 吕图南这个通政使,在以前一点都不起眼,职位都不如担任吏部侍郎的杨景辰,更别说和总督仓场户部尚书苏茂相比。 但是当今陛下登极后,设立常参会议。通政使作为九卿之一,权柄日益提高。 如今吕图南的地位,已超过所有侍郎。苏茂相这个总督仓场户部尚书,反而变成了专督仓场侍郎。 可以说,两人的地位已经发生翻转。以前吕图南不需要考虑的事情,如今也必须考虑。 想到如今朝堂上有一位晋江人担任大学士、一位晋江人担任九卿,吕图南算是明白,为何苏茂相当不上尚书。 甚至还看着杨景辰,觉得他想当尚书,也得有个晋江出身的阁臣或九卿从现在的位置上走下去。 毕竟九卿的地位实在太高,大学士作为辅弼大臣,权力再削弱也弱不到哪里去—— 所有旨意不经内阁票拟就是中旨,文官根本就不会理。六部无权处理的事情,也要交给内阁。 几个大学士和九卿结党,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皇帝在防微杜渐,限制同乡在朝堂上担任大臣。 猜到了这点之后,吕图南让杨景辰看看地方布政使、按察使有哪些空缺,看看能不能把洪承畴推选过去。 如果洪承畴能升任地方正三品职位,就代表皇帝对他们没有不满,只是觉得不适合都在京城。 如果洪承畴连地方正三品职位都无法升上去,那就代表皇帝对他们很不满意。他们这几人的官职,都有可能被调整。 不管先前有多看好,洪承畴这个后辈,都被他们拿去试探皇帝。 (本章完) 第145章 孙承宗入京 十一月十四日,廷议。 在这次由吏部尚书房壮丽主持、朝堂大臣参加的会议上,磨勘法被正式通过。 朱由检欣喜若狂,知道自己推行的官制改革,踏出重要一步。 对于官员来说,没有什么比官帽子更重要。磨勘法就是朱由检掌握官帽子的尝试,保证以后的改革措施推行。 虽然他从来不喊改革、维新之类的口号,但是现在做的事,其实就是改革。 只是以前的大明皇帝对祖制也多有改动,朱由检只是改动得多一点,对以前就存在的朝堂秩序规范罢了。 这在很多官员看来,是皇帝对阉党乱政后的治乱举措。 虽然中间夹杂了一点新东西,也没有让朝堂官员无法理解。 不过,以后他们就会发现,皇帝对大明制度的改动会越来越大,直到完成改革。 那时他们是什么态度,就会很难说了。 不过,朱由检对此也不担心。 他在观看《大明会典》的时候,就知道大明的制度从来不是不能改动。 历代皇帝早就用诏书、敕令,改变和新增了各种制度。 像是廷推这种事情,在《大明会典》中属于推升,是在一代代皇帝改动下,逐渐确定下来的。 如果有文官敢喊祖制,朱由检就敢提洪武永乐旧制。把大明朝的制度,恢复太祖成祖时期—— 相比这两位百世不迁的祖来说,其他皇帝都是宗。他们定下的制度,自然不如二祖。 要是恢复祖制,自然要恢复洪武永乐年间的制度: 洪武间定,四品以上官员,九年任满,黜陟取自上裁。 那时根本没有廷推、特简之分,也没有不经内阁票拟就是中旨的说法。 可惜时移世易,已经不可能回到那时了。 除非朱由检能把天下重新打下来,树立无上权威。 对现状认识得很清楚,朱由检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发出中旨,也不能随便特简任命官员。否则文官会不配合,朝堂的事情会更混乱。 没有官员认同和执行的诏令,如同一张废纸。除了让朝堂更加混乱之外,很难会有效果。 如今,磨勘法在廷议上正式通过,也成为官员认可的制度。 十一月十五日是冬至,按照礼法,这一天皇帝应该去天坛圜丘祭天,并且要祭太庙。 但是大明皇帝偷懒,这些礼仪性质的工作,经常遣贵族代替。 朱由检刚刚登极,不觉得自己完全掌控了京城,担心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时候出事。所以就没有出宫,按惯例遣英国公张惟贤代祭。 同时,这一天举行百官朝贺仪,在经过一番庄严肃穆的仪式后,朱由检认识到了这个仪式的繁杂。想想十二月二十四日自己过万寿节、还有正月初一正旦,都要举行这个仪式,他觉得时间太近了,以后要改一改—— 正月初一就该让人在家里好好过年,何必举行朝会! 十一月十六日,常朝。 朱由检正式下达诏令,以后官员迁转,按磨勘法实行。 朝堂上的中低级官员虽然还有异议,但是这件事却成了定数。他们再是反对,也改变不了局面。 散官、勋级等和磨勘法配套的调整,也被朱由检同步推出。磨勘法这个制度,在以后会继续完善。 而且在确立磨勘法之后,朱由检又正式下诏确定戒严法。把拟定的戒严条款,以诏令形式确定。 同时确定交战区实施戒严,划定关外交战区、内地交战区,令兵部制定具体条款。 并且在大明境外地区,一直实行戒严。 戒严地区一切从简,皇帝以任何形式下发的旨意,都以正式旨意对待。 至此,朱由检正式取得处置交战区和境外地区的权力。 理论上可以用中旨,给这些地方下令。 不过他却没有滥用这个权力,大多数交战区的事情,仍是在常参会议上和阁臣、九卿商议。 境外的事情则在绸缪之中,朱由检一直很注重保密,也没有随意下发旨意。 同样也在这一日,孙承宗自上月底被起复后,终于从老家保定府高阳县赶到京城。 朱由检命他好好休息,择日商议事务。 次日,王朝用和毛文龙等人,押着魏忠贤的一千武士抵达京城。 朱由检命两人汇报情况,把那一千武士交给锦衣卫整训,以后看情况使用。 十一月十八日,武英殿。 朱由检召开处理兵部事务的常参会议,命令孙承宗、毛文龙参加,商议辽南和朝鲜等事。 首先嘉奖了两人以前的功绩,勉励他们用心做事,朱由检向孙承宗道: “刘诏的事情孙卿知道吗?” “为何有些人弹劾刘诏、阎鸣泰、马世龙沆瀣一气,说孙卿信任阎鸣泰,逐王在晋而用之?” 这个指责很重,因为刘诏已经被定为首逆同谋。他在先帝弥留之际领兵三千趋近京城,这件事太过恶劣。 凡是知道这件事的臣子,都清楚这里面的厉害。一个不好大明就会多出一支受宦官掌控的神策军,甚至在京城出现一个董卓。 有些人把刘诏和孙承宗联系起来,孙承宗若不解释好,后果可想而知。 孙承宗入京之后,对有些人弹劾自己也有所耳闻。听到皇帝责问,急忙解释道: “臣抵关回奏,先帝以八里不宜再城,改王在晋为南京兵部尚书。” “吏部等衙门会推辽东经略,已题推阎鸣泰、李三才、王之寀、王之臣四臣。” “臣以为辽东经略遽难得人,自请身任,赴山海督师。” “朝廷升阎鸣泰为辽东巡抚,岂是臣逐王在晋而用阎鸣泰?” “刘诏乃朝廷下旨,说他夙负边才。其谋逆之事,臣实不知。” 没有对孙承宗的解释轻轻放过,朱由检又问道: “马世龙是怎么回事?” “他和刘诏、阎鸣泰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孙承宗道: “马世龙柳河之失,臣即劾奏,何敢一毫偏私?” “他和刘诏、阎鸣泰的关系,臣实没有耳闻。” 朱由检紧盯着孙承宗,继续逼问道: “有人说柳河之败后,止存兵五万八千。” “朝廷可是一直按十四万兵马,给辽东发放饷银。” “所以辽东兵马,到底还有多少?” 这个问题更是严重,孙承宗道: “臣在辽东之时,原额官兵一十三万四千四百三十三员名,汰过一万七千三百四十七员名,留下官兵一十一万七千八十六员名。” “马世龙柳河之失,折损二将,损兵数百,实不知‘止存兵五万八千’之说缘何而来?” “辽东现有兵马多少,臣实不知。” 朱由检也不信柳河之败损兵数万,否则这场战斗在后世就不会默默无闻了—— 损兵数万人的大败,足以影响整个辽东战局。放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能默默无闻。 再加上辽东一直是按十四万人发放饷银,朱由检把柳河之败轻轻放过,转向毛文龙道: “马世龙柳河战败有过,念在他出身武举,起复为东江护军都尉。” “毛总兵,你能和他配合吗?” (本章完) 第146章 辽南辽东提督 东江护军都尉! 这是新设立的官职,属于当今皇帝设立的护军体系。 毛文龙之前就知道护军,但那是属于武将二品勋级。 和当今皇帝设立的护军体系,性质完全不同。 “听说护军负责保护监督军队,只负责军中内政,无权插手训练指挥。” “如果只是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马世龙这个以前的总兵担任东江护军都尉,能和普通的护军一样吗?” 心中忖度着这点,毛文龙对皇帝向自己的东江镇掺沙子,有些不大愿意。 马世龙是孙承宗信任的大将,天启二年就以总兵身份佩平辽将军印,节制辽东各军。 毛文龙这个后来册封的平辽总兵,资历远逊于此人。 虽然因为当年的柳河之败,马世龙在军中威望受损。 但是毛文龙如今也败退皮岛,两人谁也不笑话谁。 皇帝派马世龙担任护军都尉,只要他能在东江镇立足,毛文龙这个总兵一旦出现问题,马世龙就能顺势转为总兵,掌控东江镇大局—— 可以说,有了马世龙后,毛文龙在东江镇就不是无可替代。朝廷想处理毛文龙,也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有心抵制这件事,但是毛文龙想到魏忠贤的尸体,再看着武英殿紧盯着自己的大臣。他知道如果自己拒绝马世龙担任东江护军都尉,不但皇帝那一关难过,朝堂上的大臣,同样会怀疑自己。 尤其是辽东督师孙承宗,见到自己的爱将马世龙被抵制,一定会觉得他不可用。作为辽东督师下属,东江镇未来在孙承宗麾下,不会有好果子。 想想自己连京城都赶来了,再抵制朝廷掺沙子也毫无意义。说不定惹恼了皇帝和大臣,以后就会在五军都督府担任虚职,连京城都走不出去,毛文龙道: “马将军文武兼备,臣在东江镇一定会全力配合马都尉。” “东江镇全镇上下,听从陛下号令!” 朱由检心中大喜,知道毛文龙还算顺从,东江镇能被掌控,当即就向他道: “毛总兵的忠心,先帝和朕都是知道的。” “你能在后方闯出那么大名堂,以后要用心杀敌,争取再立新功。” 说着,又向孙承宗和朝堂众臣道: “朕有意设辽南提督一员,以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担任。” “诸位以为如何?” 这是对毛文龙听从朝廷号令的赏赐,群臣没有谁不开眼地反对。 朱由检在他们同意之后,当即正式下令,任命毛文龙为辽南提督,所有在辽南和朝鲜等地的大明兵马,全部归他节制。 毛文龙接受任命,心里十分高兴。提督军务一职,在大明通常是总督巡抚的衔号。武臣担任提督,是从李如松开始。这个职务被皇帝单列出来后,明确高于总兵。地方武将至此,可以说达到极致。 如今,在满桂、杨肇基担任提督之后,毛文龙这个武将,同样担任提督。可以说朱由检正在把这个职务,变成武将专属。 庆幸自己顺从朝廷,得到了提督这个职位,毛文龙又听到兵部尚书袁可立道: “既有辽南提督,当设辽南护军使,辅佐提督行事。” “东江镇向归登莱巡抚节制,臣以为登莱巡抚孙国祯,可兼任辽南护军使。” 这是在明确毛文龙和孙国祯的地位,朱由检点了点头,认可道: “孙国祯兼任辽南护军使,主要负责后勤。” “保护监督东江镇的事务,由护军都尉马世龙承担,直属辽南护军使。” “辽南护军使和辽南提督地位相当,两人皆赐尚方剑。” “辽南前线战事,由提督毛文龙指挥。” 确定了两个官职的权限,毛文龙这个总兵从登莱巡抚孙国祯的下属,变成他的平级。两人现在一个是辽南提督、一个是辽南护军使。职权可谓相当,只是分工不同。 毛文龙看着提出意见的袁可立,心中五味杂陈。知道袁可立并没有把和自己的龃龉放在心上,仍是一心为公。 再想到袁可立走后担任登莱巡抚的李嵩、武之望不断和自己闹矛盾,毛文龙更是觉得当初不应该逼走袁可立,换成那两个人: 如果袁可立一直在登莱,他应该不止有皮岛吧—— 可惜没有如果! 叹息着这几年的遭遇,毛文龙当真是悔不当初,不应该逼走袁可立。 朱由检却没管他的想法,又向孙承宗道: “辽东提督一职,孙督师觉得哪位将领可以担任?” “这是前线负责指挥的将领,从武将中挑选。” 孙承宗最看好的就是马世龙,但是马世龙前有柳河之败、被罢官后没有赶上辽东的几次大战,没能立下功劳。而且被皇帝派到东江镇担任护军都尉,不可能担任辽东提督。 想着自己当初的下属,孙承宗道: “臣以为锦州总兵尤世禄,可担任辽东提督。” “尤世禄是武进士出身,其兄尤世功以总兵官在辽阳战死。” “尤世禄曾在天启四年和满桂一起出击蒙古部落,又在天启七年和满桂一起援锦州。” “此人功劳赫赫,挂征虏将军印,足以担任提督。” 朱由检听到尤世禄兄长战死,知道此人和后金有血仇,当即就赞扬道: “烈士亲属,应当重用。” “以尤世禄为辽东提督,负责前线指挥,节制辽东各军。” 又问孙承宗道: “山海关总兵满桂,已被调任长城提督,有谁可以接任?” 孙承宗对如今的辽东事务不熟悉,说道: “山海关防御,当和长城护军使配合。” “臣以为当应王之臣所请,调宁远总兵杜文焕接任。” 朱由检点头称善,调杜文焕担任山海关总兵,确定了辽东前线和后方的两个主要职务。 其它辽东职务,朱由检就没有现在安排了,准备让孙承宗到任熟悉情况之后,再按他的申请调任。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也是朱由检先前提过的: “孙卿当年督师辽东,曾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如今以辽人守辽土算是基本实现了,辽东那边在大多数时候,已经不需要朝廷调兵。” “但是以辽土养辽人,什么时候能够实现?” “大明百姓缴纳的辽饷,要交到什么时候?” (本章完) 第147章 以辽将守辽土,以辽饷养辽将 不知怎么回答,也不敢向皇帝做出保证。 孙承宗想了一会儿,说道: “臣在辽东四年,复九大城、四十五堡,招练精兵十一万。” “有三十万辽民、有三万辽兵、有五万弓弩火铳手、有六万马嬴牛驼。” “官兵屯田五千余顷、官屯银一十五万有奇、盐钱利银三万四千有奇、采青省饷部银十八万。” 这是在说他之前的成绩,朱由检不动声色,继续盯着孙承宗。 被皇帝这样看着,孙承宗只能继续说道: “辽东原有十四万兵马,每人月支五斗,每年应该发放粮食八十四万石。” “臣在裁汰之后,有十一万多兵马,米以六十六万石为额、料以六十七万八千五百石为额。” “若是遇到闰月,加米五万多石、豆六万多石。” 对此眉头大皱,朱由检实在没想到,仅仅是一个闰月,就要多花几万石粮食和马料。 这让他觉得历法一定要改,确定为十二个月。 传统的历法是阴阳合历,兼顾太阳、月亮与地球的关系,一年大概354天或355天。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闰月,通常是十九年七闰。 这个立意虽好,但是太麻烦了。有了闰月存在,就不适合发月薪。 朱由检平时给官员发放俸禄是按年俸发放,没有注意到年俸和月俸的关系。 如今听孙承宗提起,才注意到士兵是发月粮,闰月也要发放。 这个月米发放,门道可多得很。 不但闰月要单列支出,其它方面也容易产生腐败。 朱由检记得秦士文被袁可立举荐的一个理由,就是因为他在担任洮岷兵备节约饷银。 原因是朝廷拨付饷银时每月都按三十天计算,但是因为大小月,有的月份是三十天、有的月份是二十九天。 官员发给士兵时按天数算,秦士文发现之后,将节余粮饷作成表册上交朝廷,每年节约了五六天粮饷,这些粮饷被天启皇帝赏赐给了他,秦士文因此发家。 由这可以看出月米发放的问题之大,大明各地都有类似问题。但是却根本无法追究,按天发饷工作量太大。 但是像官员一样按年发的话,士兵大多数家无余粮,根本撑不过一年。 所以只能像后世发月薪一样,按月发放粮饷。改变每月天数,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一个闰月和大小月,就被官员玩出了这么多门道。』 『以后在制定历法时每月都定为三十天,多出的五六日都算在十二月。』 对官吏钻空子腐败的事情实在无语,朱由检打算以后改用太阳历。与月亮相关的朔望朝,明确为数字日期。 以后每月都定为三十日,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之外的五六日都放在年底。然后把那几天放假,只给值勤的人发放赏钱—— 粮饷每月都按三十天算,解决闰月和大小月问题。让那些无良官吏,无法找到空子钻。 心中想着这些事情,期待徐光启制定出新历法。朱由检耳边听着孙承宗来回诉说之前的功绩,直接逼问他道: “孙督师就直说吧,辽东需要多长时间自给自足。” “朕也不要求你五年平辽,五年时间实现以辽土养辽人,到底够不够用?” 直接说出年限,朱由检又继续道: “陕西明年的税收朕已经下令豁免,自然包括辽饷。” “河南、山西的辽饷,朕打算明年开始免了。” “否则这三个地方的流民和匪患,就不可能控制住。” “孙督师总不想为了辽饷,逼得大明四处皆反吧?” 紧紧盯着孙承宗,孙承宗实在不敢承受这样的责任。 但是让他向皇帝保证用五年时间实现以辽土养辽人,却又是在欺君,只能说实情道: “关外膏腴之地,皆为镇将霸占,偏僻的地方才能军屯。” “镇守辽东又需要镇将,只靠军屯根本不可能实现以辽土养辽人。” 朱由检听得大怒,终于明白了孙承宗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原因,呵斥道: “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 “这是你当年喊出的方略,怎么现在却变成‘以辽将守辽土,以辽饷养辽将’?” “难道说,朝廷的饷银在养一批辽将?” “关内流民遍地,就是为了养肥辽东将门?” 想到后来辽东将门的表现,朱由检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这批被辽饷养肥的将门,报国爱民之心没多少,反而成了鞑子入侵的急先锋、覆灭南明的主力军。到最后也没落到好,被鞑子以削藩收拾。 如果孙承宗就是这个态度,那他就不用去辽东督师了,朱由检只能换个人,收拾辽东将门。 皇帝的大发雷霆,让孙承宗很是无奈。 但是他认为要用辽东将士守辽,就不可能在这时动他们。 所以孙承宗只能道: “臣以为要免征辽饷,只能结束辽东战事。” “否则辽饷征收,实在无法避免。”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继续逼问道: “那你说说如何结束辽东战事?” “讲讲伱的平辽策?” 孙承宗的平辽策,当然还是旧方法。不过他为人还算实在,没有像袁崇焕那样夸口五年平辽。只说督率三军、不让建虏横行,待形势稳定之后,再挑选骁雄胆智之将、训练士马、指授方略,决定攻守之策。 朱由检要的就是让他理顺辽东上下,没指望他平辽。看他还算务实,决定还是让他去辽东督师—— 辽东当前的局面就是孙承宗奠定的,换成其他人去,理顺上下都不容易。 孙承宗至少威望足够,而且清楚辽东将领的根底,所用的马世龙、尤世禄等人,也不是辽东本地人。 让他带着这些人整顿辽东,比袁崇焕用祖大寿、吴襄那些人更好些。 辽人守辽土政策刚刚实行五年,以前各地客军的影响还在。辽东本土的将领,现在大多还没有升到高位。 不过随着这个政策的实行,辽东本地人在战斗中立功升官的会越来越多。到最后会完全掌握辽东军队,排挤外地将领。 趁着他们还没有完全起势,朱由检决定在这时候出手,打断辽东将门掌权。 《明熹宗实录》: 丙寅礼科给事中张惟一陈关门六弊 一屯田之弊,言榆关之外各处膏腴瓜田,弥望者皆镇将霸为养廉,远而硗者始为军屯,屯之利在武弁,不在朝廷。 (本章完) 第148章 议和派和后金奸细 整顿辽东将门事关重大,朱由检担心有人泄密,让低品级的官员和内侍退出去,只留下几个记录的起居注。 又让参加会议的锦衣卫百户、辽东卫尉署都尉骆养性巡视武英殿周围,朱由检嘱咐孙承宗道: “孙卿去辽东督师,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辽东拥兵自重的议和派——” “不能让他们养寇自重,拿着朝廷的饷银,一直和后金僵持下去。” 想到祖大寿历史上在大明和后金之间反复横跳,朱由检觉得此人一定和后金有联系,说不定还有什么秘密协议,又说道: “袁崇焕遣僧吊祭、借机议和的事情,辽东一定有人配合,而且和建虏存在联系。” “孙卿要把这条线挖出来,以此为突破口,整顿辽东将门。” 群臣闻言失色,终于明白了皇帝为何让其他官员退出去。 这分明是怀疑辽东那边有奸细,所以辽东战事,才会僵持下去。 就连认为袁崇焕辱国非计的袁可立,也没有想到这一层,立即向皇帝道: “陛下不当随意怀疑大臣!” “若是传扬出去,辽东局面危矣!” 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 “若是有人通敌,暴露出来是好事。” “若是没有人通敌,辽东不会因为朕几句话生乱。” “不过这件事到底是机密,刚刚听到的官员,不要传扬出去。” “前些日子武清侯的事情你们也应该知道,如果再次泄密,朕就只能让锦衣卫保密司一直跟着你们。” 因为常参会议决定泄露的事情,皇帝派锦衣卫以保密司的名义盘查与会群臣。在场的大臣基本都被问到过。想到那件事情,仍旧心有余悸。 好在最终宫里面排查出泄露消息的宦官,他们才没有一直担着嫌疑。不过他们对锦衣卫保密司,还是有了认识—— 这个在锦衣卫北司房情报中心仅次于统计司的衙门,第一次显露在大明官员面前。以后随着保密司的完善,它的权力将逐步展现。 把这件事定为机密,朱由检警告官员不要泄密,不能像没参加会议的人提起。又向被唤来殿里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东北镇抚使张道浚道: “你去辽东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切断辽东将门和建虏的联系。” “当年魏良卿因为武长春案,冒宁远功封爵。这件事虽然荒诞,却显示建虏招降了不少汉人,他们借着以前的关系,和大明不少人有联系——” “甚至可以说,建虏在大明有一个情报网络。” 对此非常肯定,朱由检知道后来建虏数次入关,一定有不少人配合,嘱咐张道浚道: “这个情报网络,很可能是武长春的岳父、叛贼李永芳执掌。” “此贼曾说动不少人反叛,辽东很多城池就是那些人配合着丢失的。” “张指挥的父亲张铨,就是因此在辽阳遇难。” “到了辽东要好好调查,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嫌疑。” “以后伱这个东北镇抚使的对手,就是那个李永芳。” 给张道浚安排了任务,还特意点明他的父亲就是因此遇难。张道浚听得眼睛都红了,向皇帝保证一定会揪出后金奸细。 提到武长春的案子,朱由检又向房壮丽和袁可立道: “吏部和兵部要加强官员背景调查,不要什么人都任命官职。” “所有官员都要有完整档案,而且要有认识他们的证明人。” “先从朝堂上官员开始,审查阉党时建立档案。” “以后档案不清晰、有过失、有嫌疑的官员,不得接触机密。” “锦衣卫统计司、保密司、官情司,参与档案管理。” 顺手给吏部和兵部加了职责,又把锦衣卫派进去,朱由检向孙承宗道: “辽东中低级军官暂且不说,营级参将以上,都要有完整的档案。” “这些将领之中,按籍贯出身统计,出身关内的不能低于一半。” “所谓的以辽人守辽土,不能变成以辽将守辽土,用辽饷养肥辽东将门。” 孙承宗面带苦涩,说道: “如今辽东将士多是辽人,不让他们担任参将以上将领,如何鼓励他们杀敌?” 朱由检当然不是压制军功,想到轮战政策,说道: “立功该赏就赏,将领该调就调。” “只是不让那么多辽东将领在本地,把他们调往全国各地。” “辽东的官职就那么多,将士们在前线又容易立功。不往全国各地调遣,怎么给他们升官?” “各地有才能的将领,也要调往辽东历练,增强他们的实战能力。” “他们被调去的时候,可以挑选数百当地精兵做亲兵,去辽东杀敌立功。” 这是一个办法,应该能压制辽东将士的不满,保持朝廷的控制力。 否则按现在的政策执行下去,不出十年,辽东将领就会占据大部分辽东官位,完全没有外地将领的存在余地。 皇帝所说的“以辽饷养辽将”,到时候会成为现实。 这还不止,朱由检向张道浚道: “参将以上都要审查背景,查查他们和建虏是否有联系。” “但是除非有确切证据,得到辽东督师、辽东提督、辽东护军使三人之一佥批,否则不准抓捕。” “有嫌疑的上报,调到辽东之外任职。” “参将以下,可以在得到护军佥批后,以卫尉署名义抓捕。” “东北情报和执法工作,张指挥都要担起来。” 又向孙承宗道: “孙督师,张道浚以后就是你的下属了。” “有什么需要探查的情报,你都可以交给他,支持他的工作。” “朕会从警卫司调一队警卫,负责你的安全。” 这是光明正大地向孙承宗身边派锦衣卫,这些人自然有监视他的责任。 孙承宗心中苦涩,却又知道这些人身负使命。自己反对的话,就是不愿意在辽东督师上好好干。执掌辽东大权,也没那么容易。 想想皇帝到底给他们官职,不是派宦官监军,肆意插手军中事务。孙承宗勉强点头,接纳了张道浚这个下属—— 此人到底是辽东死难的忠臣后裔,自己不能苛待。 而且辽东在前线,不可能和后金完全断绝联系。没有锦衣卫见证,出了事根本说不清。孙承宗道: “若是建虏遗书,应该如何回应?” 《明熹宗实录》: 北镇抚司许显纯具奸细武长春狱词,长春系李永芳之婿…… 《牧斋初学集: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兵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孙公行状》,钱谦益所著孙承宗行状: (祖大寿)大寿故与奴有连,降虏银定,故给事大寿左右,大寿遣之奴营,留半岁,奉奴书来与崇焕议款。款未就,银定仍留大寿所。 奴破永平,遣三叛人持黄旗大书“讲和”字诣大寿营。 大寿以请,公报曰:“听大将军处分。”而又密下教曰:“毁其旗及书,焚之军前,其人惟所置之。” 大寿惧,乃立斩其使。公曰:“大寿真为我用矣。” 《明史》: (王在晋)在晋乃请于山海关外八里铺筑重关,用四万人守之。其僚佐袁崇焕、沈棨、孙元化等力争不能得,奏记于首辅叶向高…… 当是时,我大清兵入宣府,巡抚沈棨与中官王坤等遣使议和,馈金帛牢醴,师乃旋。事闻,帝恶棨专擅……逮棨下吏。 《满文老档》天聪六年六月: 初一日……我北征察哈尔,追一月十一日…… 十三日……致书向明索取原赏与察哈尔之财物。 十四日……德胜堡官员下千总一员率十五人来朝见…… 二十八日,宣府沈都堂、董总兵官,身任议和,约定与满洲讲和。 (本章完) 第149章 驱除鞑虏,恢复辽土 朱由检知道取代明朝的是清朝,后金拥有入主中原的野心和潜力。 所以他把后金完全当做敌人看待,根本不考虑议和之事。 但是不议和是不议和,双方的联系却不可能完全断开。无论是交换俘虏还是招揽降人,都需要有人有权通信。 所以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道: “前线交战区对外交往事务,朕授权有尚方剑的大臣决断。” “但是必须有护军和锦衣卫人员确认,文书上报朝廷。” “被赐尚方剑的大臣,同时赐予符节印信,以天子使臣名义,代表大明回信。” 这是把外交事务授权给有尚方剑的大臣,把他们当成持节、假节钺看待,同时朱由检重申道: “其余人和建虏的通信,今后以通敌行为看待。无论许诺什么,大明概不承认。” “之前没有规定,确认有通敌行为的才会被处理,有嫌疑的只是调离。” “但是从今往后,所有没被授权的通信,都以通敌行为看待,当做奸细处理。” 旁边听着的毛文龙,顿时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一直招揽辽民、甚至招纳降人,不可能不和后金的人有联系。如果私自通信都按通敌查办,那他是有口说不清。 好在皇帝只追究明确的通敌行为,今后又授权有尚方剑的大臣对外交往。他招纳流民和降人的事情,不会受到影响。 同时,朱由检为了为了不让下面的人乱来,明确向众人道: “大明和后金是敌人,与之交往只是碍于礼节。” “但是所有人都不能有议和的念头,也不能写在书信里。” “朕可以告诉你们,大明和后金只能存在一个,绝不可能共存。” “毛文龙,你把辽东死难的人给诸位说一说,让他们知道辽东民众,失陷后是什么日子。” 毛文龙听到皇帝这话,立刻把后金的“杀无粮之汉人”等命令讲了一遍。 朝堂上的大臣虽然知道建虏残暴,却并没有切身体会。如今听到建虏为了节省粮食、把没有粮食的汉人都杀掉,对他们的凶残本性,有了深刻认识—— 和这样不讲道理的敌人议和,就算达成和议,他们会遵守吗? 还不如干脆不议和,避免影响军心。 像是袁崇焕私自议和的事情,对建虏能起到多大作用不好说,但是在大明朝堂上和辽东官场上,都引发了巨震。 毛文龙当然反对议和,尤其是袁崇焕议和后,给属国朝鲜落下口实,让他在朝鲜很是狼狈。 如今在朝堂上痛痛快快地将辽民的苦难诉说一些,毛文龙意犹未尽地道: “陛下派遣文书记录辽东军民事迹,他们记录得更详细。” “臣以为当刊印成书,让全天下人知道。” 朱由检点头认可,说道: “不光要刊印成书,还要在报纸上连载。” “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大明和后金的战争,是文明和野蛮之战。” “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只有一个,一旦我们战败,那就是文明沦丧、家国不存。” 痛恨后金对大明子民的屠杀,更担心大明被后金覆灭,朱由检继续说道: “议和之事,谁都不能再提。” “之前没有说明也就罢了,以后敢有提议和者,立刻罢黜调离!” 又向孙承宗、张道浚嘱咐道: “孙督师和张指挥去了辽东,不仅要清理辽东将门的议和派,其它主张议和的也要清理。” “总之,辽东要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和后金战下去,收复我们的土地。” “大明的军人,要用他们手中的武器,为大明子民夺取能耕种的土地!” 定下这个原则,朱由检想到后世的反清口号,又说道: “太祖在北伐檄文中曾说: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今日蒙元已灭,胡虏臣服大明,建虏成为新敌。” “所以今后的口号是:驱除鞑虏,恢复辽土,精忠报国,平定天下。” “告诉辽东将士,要有精忠报国之心、恢复辽土之志。” “待到天下平定,朕会亲御城门,接见有功将士。” 一番话斩钉截铁,又拿太祖檄文做对比。群臣都意识到皇帝的决心,以后定要平辽。 尤其是毛文龙等武将,听到皇帝拿平辽和驱逐胡虏相比,想到太祖开国时册立的爵位,再想到皇帝登极后不断提高武将地位、甚至给戚继光等人追赠爵位。心中更是觉得,平定辽东后一定会有世爵出现,说不定还有公侯。 这种追随明君建功立业的感觉,让他们心潮澎湃,激动得不能自已。 毛文龙当即跪倒在地,向皇帝表忠心道: “臣誓死追随陛下,早日恢复辽土!” 群臣也不得不跪下,一起向皇帝表决心: “臣等定当辅佐陛下,驱除鞑虏,恢复辽土,精忠报国,平定天下。” 统一了群臣思想,朱由检极为满意。让群臣都站起来,朱由检道: “不用动不动就下拜,在朕面前没有那么多虚礼。” “你们都是大臣,该有的体面要有。” 为了让群臣更用心建功立业,朱由检向群臣道: “朕在前几日命人整修西苑的紫光阁,并且改了名字,以后就叫紫阁。” “大明向有紫阁名臣之说,朕打算整理一下,将开国、靖难以来的治世贤臣和有功之臣,陈列在紫阁之中。” “功绩大者称紫阁功臣,画像悬挂在紫阁之中。由翰林院学士作传,记录年谱和事迹——” “让他们的丰功伟绩,永远传颂下去!” 群臣听到这里,呼吸都急促了。 如果说刚刚是武将心潮澎湃,这时就是文臣了。 他们对封爵什么的不怎么关心,但是紫阁贤臣这个名号,却不能不让他们心动。 尤其是皇帝说的悬挂画像的紫阁功臣,分明就是对标汉朝云台阁功臣、唐朝凌烟阁功臣。 这些人在紫阁挂上画像后,名字一定会传遍大明,甚至历代传颂—— 皇帝拿出的这个诱惑,他们不能不接受。 知道文臣对身后名的向往,朱由检看着他们的反应,不疾不徐地道: “紫阁功臣的名额,朕初步定为不超过二十人,有于谦、张居正、戚继光等。” “其他功绩次于他们的,称为紫阁贤臣。” “紫阁贤臣不画像,但是传记同样陈列在紫阁,供大明君臣观看。” “家中赐予牌匾,悬挂家庙之中。” “希望诸位能用心做事,以后名列紫阁!” 这个鼓励,让群臣心中痒痒,恨不得皇帝立即说明白,定下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标准。 紫阁功臣被皇帝明确提了于谦、张居正、戚继光三人,他们就是标杆。其他人的功绩或许低于他们,但是不可能低太多。 杨士奇、杨荣、杨溥、胡濙、商辂、李东阳、谢迁、刘健、王恕、刘大夏、杨一清、杨廷和、张孚敬、徐阶……这些文臣有多少能够入选? 王骥、王越、王守仁这三个文臣出身、以军功封爵的三王伯爵,还有蒋贵、杨洪、郭登、梁珤、孙镗、朱谦、朱永等封爵的武将,以及俞龙戚虎、东李西麻这四个被皇帝追赠爵位的武将,他们都能入选吗? 想到这些人的丰功伟绩,在场的臣子多半对紫阁功臣没有信心。但是紫阁贤臣,他们却一定要争一争。 毕竟紫阁功臣的名额有二十个,紫阁贤臣的名额,肯定比紫阁功臣多。 只要皇帝放宽标准,紫阁贤臣的名额,很可能超过一百个。 大明建立内阁到现在,大学士的总数才一百二十位。如果这些人大多能入选的话,在场的很多人同样有机会。 像是黄立极,皇帝一直在说他辅助登极有功。紫阁功臣的标准够不上,紫阁贤臣还不行吗?只要他能做出几件青史留名的事情,皇帝一定会把他的传记陈列在紫阁。 还有孙承宗,以大学士身份督师辽东,而且做出了一番功绩。只要他按皇帝的要求把辽东上下整顿好,紫阁贤臣的名额,可谓唾手可得—— 甚至说,如果能平辽的话,成为紫阁功臣,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这让在场的大臣,如何不心潮澎湃! 可以说,朱由检设立的紫阁,成功挑动了大臣的心思。 让他们更加注重身后名,用心建功立业。 《大明会典》迎膳、水龙吟: 香雾氤氲紫阁重,仰天德,瞻帝容。 星辉海润,甘雨间和风。 乐比鸢鱼,瑞呈麟凤,永献卷阿颂。 (本章完) 第150章 迁移辽东将门 给群臣画了大饼、喊完口号,朱由检没有继续详说。打算先吊吊他们的胃口,让他们用心做事。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整顿辽东将门。 朱由检决定从土地开始,挖掉他们的根基。 农业社会,最根本的就是土地。 军功勋爵名田宅,是秦汉耕战制度的根基。 虽然朱由检不能恢复古典军国主义,但是却可以借鉴一些制度。 军功能够计算,勋爵能够赐予,但是田宅的话,却不能凭空变出来。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缴土地。 想做这件事,朱由检却不能直接说。因为土地实在太敏感了,不能由自己这个皇帝直接提出来。 看着孙承宗,朱由检道: “孙督师在辽东屯田五千余顷,也就是五十多万亩。” “平均亩产多少,能收获多少粮食?” 这种具体的数字,让孙承宗实在无法虚言应付,只能回答道: “辽东那边大多是旱地,只能种植粟米,亩产一石五斗左右。” “种植大豆的话,亩产有八九斗。” 这个产量实在是没法看,朱由检仔细询问道: “辽东是一年一熟,还是一年两熟?” 得知主要是一年一熟,朱由检道: “选几顷地做试验田,探索一年两熟或两年三熟,能多种一季是一季。” “还有,朕之前已经命各地搜集番薯、土豆、玉米、花生等作物的种子,以后拿去辽东试种。看看哪种作物适合辽东,能多收一点是一点。” “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提高粮食产量,解决粮食问题。” “民众中种田好的,可以选拔为力田,负责试验田管理。如果能够立功,以后提拔为官吏。” 提出几个建议,朱由检又向孙承宗道: “按照五十万亩计算,都种粟米的话,每亩一石五斗,就是七十五万石。” “这些粮食是怎么分配的,都流向了哪里?” 孙承宗道: “这些粮食只够辽东兵马嚼用,发放粮饷则力有不及。” “而且有些土地要种植大豆、稻米,不是都种粟米。” 朱由检皱着眉头,对孙承宗这样不说清楚很是不满,逼问道: “具体收获多少?人马嚼用多少?” “屯垦的将士分配多少?军中能调用多少?” “都要有具体的数字,不能虚言说事。” 孙承宗离开辽东数年,一时间如何能答上来。朱由检只能放下继续逼问,转而道: “孙督师就直说吧,辽东兵马粮食、豆料自足,需要多少土地?” “整个辽东的耕地,够不够养十一万兵马?” 孙承宗道: “辽东一隅之地,如何养得起十一万兵马?” “只能征收辽饷,让关内提供粮饷。”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当即就眉头紧皱,说道: “辽东若只是防守,不主动进攻的话,需要多少兵马?” “十一万多兵马,能裁撤到多少人?” 还指望这些兵马打到辽阳,为自己挣到紫阁功臣资格呢,孙承宗当即就说道: “辽东兵马万万不能裁撤,锦州到山海关四百里,十一万兵马还有些不够,不能继续裁撤。” 朱由检听得大怒,当即就厉声道: “关外四百里土地,就只有五千顷能耕种,朕还要它做什么?” “这种荒芜之地,先放弃有什么关系?” 四百里土地,只有五千余顷军屯,傻子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想到大明在全国征收辽饷,养了十几万兵马,保护的土地却不归大明分配,朱由检当真是很生气—— 甚至觉得按一些人所说,把关外放弃也就算了,至少能裁撤兵马,节省一些军费。 听到皇帝连放弃关外荒芜之地的话都说出来了,孙承宗无奈说道: “关外并非荒芜之地,但那里的土地不止有军屯,还有些被辽民占据,有些被将士占据。” “最多的是镇将,他们以养廉田的名义,霸占膏腴之地。能军屯的地方,都是偏远之地。” 说来说去还是要解决辽东将门,朱由检听到养廉田,眉头微微一皱,想起一件事情,询问郭允厚道: “养廉田是官田吧?” “能不能收缴上来?” 郭允厚肯定地道: “养廉田是官田,庄田、职田、屯田,同样也是官田。” “或许能够收缴,但有些已变成私产。” 能够收缴就好,朱由检不管后面变成私产的话,向孙承宗道: “把辽东的官田全部用于屯田,能有多少土地?” 孙承宗算了一下,说道: “具体不知,大概有一万多顷。” “但是官田也有民众耕种,不能随意改为改为军屯。” 朱由检不管这些,自己计算道: “一万多顷,就按一百五十万石计算。” “除了军屯将士自己吃的之外,所有余粮全部征收。辽东军队的粮食,这下能自足吗?” 比之前翻了一倍,十一万多兵马平均每人有十几石,如何还不能自足。孙承宗道: “若有一万多顷军屯,确实有可能自足。” “但是士兵饷银,还需要内地接济。” 朱由检不理他转移话题,专心解决粮食问题。说道: “饷银以后再说,现在就说粮食。” “孙督师能否保证,有了一万多顷军屯以后,辽东军队的粮食,不再依靠内地?” 被皇帝这样逼问,孙承宗只能做出保证,但他同样没有把话说死,说道: “若是不遇到灾年,那就不用依靠内地。” “但是气候无常,辽东那边又缺乏水利,容易受天气影响。” “臣实在不敢保证,完全不靠内地。” 对孙承宗这种态度实在无语,词臣做久了就是这样,非常擅长说话。 但是考虑到农业生产受气候影响太大,辽东这种勉强自足的状态,根本经不住波动。朱由检只能无奈道: “先解决平时吧,遇到灾害再说。” “真要遇到灾年,再想法调粮就是。” “粮食运输的损耗太大,辽东一定要尽量自给。” 勉强让孙承宗做出了保证,朱由检开始解决养廉田问题。 想到从阉党那里查抄的土地,朱由检道: “朕打算把辽东将领的养廉田放在内地,家人同样迁居。” “孙督师到了辽东,能不能把他们迁过来?” “朕也不亏待他们,就按当前的市价,给他们置换土地。” 这话说着好听,但是所有的大臣都知道,官员的养廉田明面上就那些,但是实际占据的却远远超过。甚至有不少屯田,都被他们侵占。 想着辽东将领建造的大宅,还有他们霸占的田地,孙承宗知道这件事很难。但是不把他们迁过来,又没法解决军屯的问题。 辽东粮食自给这件事,自然无法实现。 想到刚刚的保证,孙承宗只能痛下决心,向皇帝道: “臣到辽东,定会劝辽东将领迁居,让他们迁到内地。” 习惯了孙承宗说话留着余地,朱由检听他没有反对,就知道这件事情可行—— 辽东将门的实力,不足以反对朝廷。 所以朱由检当即说道: “不是劝说,是命令。” “所有在辽东的参将以上将领,家人和田宅都必须在内地。” “内地没有田宅的,朕会视其功绩酌情赐予。” “他们也可以申请置换,把辽东的田宅献上来,换成内地田宅。” “总之,不能让将领的家人在前线担惊受怕,也不能让他们的田宅在前线蒙受损失。所有将领的家人和田宅,都要迁到内地。” 话里话外的意思,其实就是不让他们在关外安家,必须把家人和田宅放在关内。 孙承宗张了张嘴,有心说这样太难。但是想到皇帝说过的紫阁功臣,知道再难也得干下去。 解决不了辽东将门,就无法为军屯扩充土地。 军屯土地扩充不了,就解决不了粮食问题。 解决不了粮食问题,辽东就始终是朝廷的大负担。 朝廷背着这个负担,能勉强维持就不错了,根本就没有更多的钱粮去打后金。 不打后金就收复不了辽土,他这个在前线防守的督师,如何能成为紫阁功臣? 可以说,皇帝的话语一层一层说下来,核心意思就只有一个: 让他对辽东将门下手,逼他们迁居内地。 《孙承宗行状》: 公之东归也,与高第遇于丰润,公谓第曰:“长安贵人以我辈为守门,而高居堂奥,说好说恶。今公且为我守门,予且居堂奥观大经纶也。” 第曰:“赖主上洪福,阁下壮猷,第守而勿失,可幸无罪。” 公笑曰:“公以守而勿失为兼兼乎?予居四年,复九大城、四十五堡,招练精兵十一万,立车营十二、水营五、火营二、前锋后劲营八、弓弩火炮手五万、轻车千、偏厢车一千五百辆、沙唬船六百、马驼牛骡六万、甲胄器仗弓矢火药蔺石渠答卤合之数百余万。 我进四百里,奴退七百里。西虏受我戎索,东奴不敢过河一步。 招集辽人四十余万、辽兵三万。 两年屯田五千顷,得十五万盐钱税朋桩入可七万,采青省十八万。 公今守四年,再恢四百里,种种倍予所办,方称守而勿失。若以予所办而四年勿失,未为守也。” 第唯唯谢不敏而退。 (本章完) 第151章 关外土地国有 单单迁居内地还不行,朱由检为了限制辽东将门,又下令道: “辽东战乱以来,死难的烈士不知凡几。” “朕已经让锦衣卫统计辽东死难军民名单,方便以后祭奠。” “但是以后的战争规模有可能会更大,死难的人有可能更多。” “为了不让忠臣烈士无后,朕决定一家之人,不能同时在同一地方任官。” “参将以上,父子、兄弟、叔侄不能同在辽东,同族、姻亲等亲属不能超过三人。” “副总兵和总兵之间,不得有任何亲属关系。” “有违反这条规定的,按《大明会典》制度,实行从卑回避,把地位低的调离。” 群臣听到这条命令,知道皇帝的目的是为了限制辽东将门。 这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他们当然犯不着反对。 唯一有关联的,大概是辽南提督毛文龙。 看着毛文龙,朱由检首先拿他开刀,说道: “毛提督的孩子,在东江任职的不少吧?” “为了避免发生不测之事,导致毛提督无后,把他们调到京城,朕帮你安置他们。” 毛文龙是浙江人,并不是辽东将门出身,知道皇帝针对的不是自己,急忙辩解道: “臣只有一子毛承斗,尚且年幼,辽阳失陷之后,送到杭州老宅抚养。” “臣弟毛云龙,为锦衣卫指挥佥事。” “东江镇中,只有侄子毛承禄。” 朱由检却盯着他,丢出一句话来: “义子也算父子!” “东江镇中,你毛文龙的儿子可不少,甚至孙子都有了。” “这些人都按父子看待,同样也要回避。” 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毛文龙汗颜说道: “那些都是养子、养孙。” “臣回东江以后,就让他们恢复本姓,解除养子养孙关系。” 朱由检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毛文龙终于知道这不是件小事时,这才放过了他,说道: “毛云龙调到锦衣卫任职,毛承禄调到京营任职。” “你的麾下有三个原名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的,一并调到京城。” “记住,若是能够平辽,朕不吝公侯之赏。但是伱们这些武将,同样不能妄为。” 毛文龙冷汗涔涔,真的有点被皇帝吓到了。 他没有想到皇帝不但知道自己收养子养孙,还知道那些人的原名。 调出这几个人,显然是为了警告他。让他知道东江镇的一举一动,都被皇帝掌握—— 之所以之前不动,纯粹是无暇理会。 毛文龙的想法,其实是自己吓自己。朱由检整顿的锦衣卫虽然在向情报机构转型,却连内部都没有理顺。连京城的消息都掌握不了,更别提远在朝鲜的东江镇。 之所以能说出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的名字,纯粹是因为他们是后世有名的三顺王。朱由检只知道这三人,其他人都不熟悉。 虽然不知道这三人以前的原名是什么,甚至不清楚他们是毛文龙的养子还是养孙,却不妨碍朱由检用这三个名字敲打毛文龙,说错了也没关系—— 错了就是锦衣卫情报失误,无损朱由检的威信。 可以说,现在的朱由检,越来越像一个皇帝。运用一切手段,增强皇帝权威。 如今这三人的名字都很正确,把毛文龙吓了一跳不说,还把他们调到京城。让这三个汉奸,再没有机会投靠后金。 顺手敲打了一下毛文龙,朱由检继续关注土地问题,向孙承宗道: “关外土地,除了官田之外,还有多少民田?” 孙承宗不能回答,朱由检也不再问,直接就下令道: “拟旨,关外交战区的土地,全部收归国有。” “战争未结束前,一律实行屯田。” “以后收复的土地,全部属于国有,待到战争结束,再按功劳分配。” 此令一出,殿中群臣全都大惊失色,有些不敢相信。 若非朱由检明确说了关外交战区,是按戒严制度下发的旨意。他们几乎要立即跳起来,反对这条旨意。 农业时代,土地就是命根子。其它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土地。 就算有戒严制度存在,群臣知道这个政策不会在关内执行、也不可能执行。在场的大臣还是纷纷劝说,求皇帝收回这条旨意。 朱由检却很坚持,说道: “不把土地收归国有,以后如何赏赐将士的功绩?” “谁能拿出这笔钱,朕就收回这条旨意,还让他担任户部尚书。” “你们谁有这个能力?” 这下群臣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没这个能力。 九边的数百万欠饷都没解决,辽东的战事也不知要持续多久。这些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钱,更别说战后的赏赐—— 群臣心里大多想的是拖到那时候解决、现在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是却不敢说出来。 一旦说出这种话,辽东将士还有谁愿意建功立业?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辽土? 赏赐不够士兵就会闹兵变,更别说这种重大的赏赐了。 皇帝以战后赏赐为由,把关外土地收归国有,谁都没法反对。 就连孙承宗,虽然知道把关外民田收归国有存在困难,却也不得不同意这条旨意—— 相比其他大臣来说,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皇帝把赏赐定得丰厚点,让将士更有战心、奋勇争先杀敌。这样他才能收复辽东,获得公侯之赏,成为紫阁功臣。 他相信,如果自己不同意这个旨意,皇帝有可能换其他人督师。很多人会主动请缨,谋求名列紫阁的机会。 想到这个后果,孙承宗默认了这件事。但是关外的民田也要补偿,他向皇帝说道: “辽民生存不易,还请陛下体谅,给他们耕种的土地。” 朱由检的主要目的是把整个关外的土地收归国有,并不是看上了辽民的那点土地。 但是土地国有这条政策,一定不能给私田开口子,必须把这些地收回来。 所以他思索一番之后,询问道: “辽东的民田是如何管理?如何收取赋税?” “还有,辽东现在有几个府县?知府知县是谁?” 无人能够回答,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由袁可立道: “辽东属于都司,设置卫所管理,并不设置府县。” “辽东的卫所几乎全部沦陷,现在的关外各军并不按卫所制。” “辽东的赋税,臣不知谁在收取。” 《清史稿》列传二十一: 孔有德,辽东人。太祖克辽东,与乡人耿仲明奔皮岛,明总兵毛文龙录置部下,善遇之。袁崇焕杀文龙,分其兵属副将陈继盛等。有德与仲明走依登州巡抚孙元化为步兵左营参将。……崇德元年夏四月,上受宽温仁圣皇帝尊号,有德从诸贝勒奉宝以进,封恭顺王。 耿仲明,字云台,辽东人。初事明总兵毛文龙,文龙死,走登州依巡抚孙元化,皆与孔有德俱,元化以仲明为中军参将。……崇德元年,封仲明怀顺王。 尚可喜,辽东人。父学礼,明东江游击,战殁楼子山。明庄烈帝崇祯三年,擢副总兵黄龙为东江总兵官,驻皮岛,可喜隶部下。……崇德元年四月,封智顺王。 (本章完) 第152章 井田封建 又是一笔烂账,朱由检懒得追究,也没办法追究,说道: “以前的事就都算了,以后成立辽东护军府,参考军民府管理。” “护军府设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管理民政、司法、执法事务。” “各地的城池看需要,由护军府决定是否成立衙署。” “辽东所有政事,由护军使管辖。衙署有品级的官职,由护军校尉担任。” 增加辽东护军使的职能,把辽东大小政事交给他实行军管,朱由检又说道: “护军府政务署除了原本各科之外,设置专门的地政科,专门负责土地事宜。” “丈量辽东目前所有耕种的土地,确定民众所拥有的私田,按照内地府县,给他们发放地契。” “但是一定要说清,只有战争结束之后,这些土地才属于他们。” “战争期间,所有土地都被征收屯田,实行统一管理。” “作为补偿,朝廷会在收复辽东后,给他们分配辽东的土地。” “每年补偿一成,十年后他们就能获得相当于现有面积的土地。” 这个政策,让群臣都舒了口气,知道皇帝并不是随意征收土地。 每年补偿一成,可谓是很高的补偿。现有的土地主人,能够毫不费力地获得更多土地。 但是为了防止有的人获益非常多,朱由检也定下限制,说道: “最高补偿一万亩。” “所有土地在一万亩以上的家族,户部都要注意。” “这些家族的土地多,一定是纳税大户。户部要关注他们的处境,帮他们解决困难。” “以后地方省府州县都要评选十大纳税人,表彰他们的贡献。” “不要让低级官吏,随意为难给朝廷提供税收的人。” 群臣听得汗颜,不知道皇帝是知还是不知,那些拥有几万亩、几十万亩的家族,大多是百姓投献而来,为的就是减免赋税徭役—— 这些家族根本就不纳税,更别提纳税大户了。 皇帝这个说法,简直是把万亩土地以上的家族,架到火上去烤,让所有人注意他们的纳税。 朱由检当然知道他们偷税漏税,这个政策就是把他们架到火上烤,让朝野的人都注意这些家族。 对于穷得入不敷出的他来说,恨不得让这些大家族,立即补缴赋税。 他对官员优免,可谓痛恨至极! 官员优免这东西,是从弘治年间开始的。但那时只是免丁,优免杂泛差徭。 只是官员在开了这个口子后,就开始不断扩大,到了嘉靖二十四年,终于制定正式的优免则例。 但是那时优免最多的京官一品,也不过免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 谁也无法想到,仅仅二十多年后,徐阶就是靠这条政策,拥有了几十万亩土地。 地方官员根本不敢查他们拥有的土地多少,又该优免多少。 优免这种事情,几乎成了全免! 如果只看朝廷规定的优免则例的话,朝廷免掉的税收并不多。但是实际执行时,这个漏洞却很大。 后来为了防止优免变成全免,万历年间又把优免定为田亩,一亩田准免三升,最高是一千亩。 但是地方官员根本不敢清查,不敢按千亩标准严格执行。甚至出现地方官员把优免田亩提高十倍、按这个标准清查土地时,前任内阁首辅表示要亲自解粮进京的事情。 可以说,优免在某些地方被执行为全免,已经是个事实。 想到那么多的土地需要优免,甚至被隐匿了更多土地,朱由检就忍不住心痛,恨不得立刻惩罚他们偷税漏税。 但是这些人又多是朝堂高官、或者退休大臣,朱由检这个刚登极的皇帝,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动他们。只能把土地多的家族先挂出来,让人们都注意他们的税收问题。 同时,他决定在打击阉党时,也加上偷税漏税这一条。根据万历年间定下的优免条例,严查附逆官员的偷税漏税。 以后,朱由检还打算收紧优免,甚至废除所有免税规定。让贵族官员士绅,都要一体纳税。 闪过这些念头,朱由检又询问道: “辽东如果收复,会有多少耕地?” 兵部尚书袁可立道: “按照万历年间清丈数据,辽东都司有两万九千余顷耕地。” “嘉靖年间是三万八千余顷。” “多少?”瞪大眼睛,朱由检实在不敢相信这个数据。 他总算知道孙承宗为何拿屯田五千余顷的功绩来回说了,因为万历年间整个辽东才两万九千余顷耕地,孙承宗能在关外那一小片地方屯田五千余顷,真的是大功绩。 这个田亩数字,朱由检真的不敢相信。就算是嘉靖年间的三万八千顷、三百八十万亩,朱由检也不相信—— 就算现在的生产力落后,东北三省只开发了辽宁的一部分,至少也得有千万亩吧? 二百九十万亩、三百八十万亩,只有这个数字三分之一。 官员隐匿土地的胆子太大了,不能按这个田亩数字给士兵军功授田。 实在不敢相信这个数字,朱由检仔细询问,才知道辽东的田亩数字这么小,是因为使用大亩。 正常的亩是二百四十步为一亩,辽东用七百二十步为一亩,是正常的亩三倍。所以辽东的三万顷左右耕地,其实是九万顷左右—— 九百万亩的耕地,相比朱由检估计的千万亩,差距已经不大。 这个说法,勉强让朱由检接受。不过他却不敢按亩分配,这种复杂的亩制实在太麻烦了,同样的一亩地,可能是另一块地的三倍大小。连孙承宗都说不清他开垦的五千余顷军屯用的是大亩还是小亩,朱由检更不敢用这种亩制了。 想到自己打算在海外封地的事情,朱由检询问道: “辽东面积多大?” “有没有千里见方?” 不知皇帝要做什么,袁可立道: “以前的辽东都司,千里见方是有的。” “若是再往北拓展,还能有数千里。” 有这个面积就好,朱由检设想的封地是按平方里计算,辽土土地分配,他也打算按面积,遂向群臣说道: “《孟子》曰:方里而井。” “《春秋谷梁传》曰:古者三百步为里,名曰井田。” “朕打算在关外把里改为三百步,每一里的平方,也就是一方里,为一井田。” “千里见方,就是百万平方里、百万井田。” “这百万井田,就作为百万份军功,授予所有参与收复辽东的功臣。” “最低一井田,最高一百井田,功劳大者先挑,功劳小者后挑。死难烈士优先、伤残将士优先、前线将士优先。” “这些土地按井田制实行十一税,谁都不能免税,但也不缴纳其它任何地丁银。” “功劳不能买卖,井田也不能买卖,同样不能分割,户主世代承袭,由朝廷赐予和收回。” 打算在辽东试行分封,把土地分成小块,直接分配出去。 如果事情顺利,以后就在海外分封更大的,十里平方起步。 群臣听到皇帝所言,眼睛都瞪圆了。实在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分配土地。 尤其是井田这个说法,让他们浑身激动,认为皇帝在恢复古礼—— 哪一个儒家士子,没有恢复井田制的想法呢? 只是井田制实在不可行,王莽改制失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儒家士子,才不得不放弃井田制。 但是历朝历代,都不乏提倡井田制的士人。如今皇帝提出在关外实行井田制,不管可不可行,都代表皇帝在实行仁政,致力于三代之治。 内阁首辅黄立极,当即就率领群臣说道: “《孟子》曰: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 “本朝海瑞曾言:欲天下治安,必行井田。” “陛下在辽东实行井田,施行仁政,臣等为天下贺。” 群臣齐声称颂,认为皇帝仁善,实行井田封建。 实在没想到群臣的反应这么大,朱由检发现自己低估了井田制在儒生心中的意义。 在他心中,井田制是个老古董的制度,自己也没想过恢复它。只是一方里恰好就是一井田,借用这个名称而已。 如今群臣的反应,让他觉得这个名称用得很对,以后海外封地的方十里、方百里,要改称一百井田、一万井田。 井田封建,果然是儒生心中的浪漫。自己要满足他们的幻想,为他们分封井田—— 让他们去海外建立领地、甚至建立藩国,把大明人口迁移出去,减轻人口负担。 这就是朱由检所规划的,新时代的井田封建! 《明史·海瑞传》: 瑞生平为学,以刚为主,因自号刚峰,天下称刚峰先生。 尝言:“欲天下治安,必行井田。不得已而限田,又不得已而均税,尚可存古人遗意。” 故自为县以至巡抚,所至力行清丈,颁一条鞭法。意主于利民,而行事不能无偏云。 (本章完) 第153章 辽东屯田政策 井田制如何实行,是很复杂的事情。 群臣都知道不可能完全照搬古制,当年的王莽改制失败,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他们纷纷开始讨论,推出自己的井田制方案。 朱由检心中虽有一套方案,却没有在这时说出来。打算让朝野好好议议,听取众人意见。 井田制这个话题,完全能掩盖他提出的各种改革。把磨勘法、戒严法,以及辽东的事情,完全掩盖下去。 同时,在提出井田制后,土地国有制的事情,再没有人反对—— 关外土地国有,就此确定下来。 让群臣散会后可以和他人讨论井田制,朱由检道: “现在的屯田政策是什么?” “产出如何分配?” 孙承宗在辽东实行屯田,当然由他回答,回道: “按照永乐年间所定,屯田官军以五十亩为一分,每年缴纳十二石正粮、六石余粮。” “每军受田五十亩为一分,给耕牛、农具,教树植,复租赋。” “如今五千余顷军屯,有一万余分,每年收获十八万石粮食。” 朱由检听着这个数字,在心中算了一下,辽东五十亩土地平均能收获七十五石,上交十八石,税率就是两成四。 这个税率并不高,朱由检询问道: “屯田将士五十亩地只需要缴纳十八石粮食,其余的粮食到了哪里?” “还有各地卫所也是这个制度吗?为何税率不高,军户却纷纷逃亡?” 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太大,孙承宗想想辽东将领的养廉田都要移到内地,回道: “边臣的养廉田,其实有很多就是军屯。” “屯田将士除了缴纳粮食之外,还要给边臣缴纳。” “辽东屯田新立,情况要好一点。边镇军户,的确有逃亡的。” 这下朱由检明白了,还是将领侵占,逼得军户逃亡。 若非如此,军户有地耕种,怎么会穷得逃亡? 更觉得把将领的养廉田迁到内地十分正确,朱由检道: “所有辽东养廉田,一律迁到内地。” “以后由护军府地政科专门征收粮食,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得向屯田将士收取租税。” “屯田将士除了正粮余粮之外,不缴纳任何地丁银。” 定下这个制度,朱由检询问孙承宗道: “这个政策,辽东能实行吗?” 这是给屯田官兵减轻负担的大好事,如果没有将领干扰,当然能执行下去。 孙承宗想到皇帝之前推出的各种整顿辽东将门的政策,知道自己只要把那件事情完成,这件事情就顺理成章。 只是想到之前的承诺,孙承宗道: “陛下为屯田官兵减轻负担,臣代他们谢恩。” “但是陛下之前曾说余粮全部征收,臣才敢保证辽东粮食自给。” “如今全都改为军屯,每分收十八石,即使有一万顷耕地,也只能征收三十六万石粮食。” “这些粮食,不能让辽东将士自给。” 这是在变着法要饷,朱由检皱着眉头,仔细算了一下,辽东需要有两万顷军屯,才能征收七十二万石粮食,满足将士所需。 但这还只是将士吃的粮食,算上马料的话,需要的土地就更多了。 土地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但是收归国有之后,却能下令开垦,朱由检道: “一万顷土地,需要多少人耕种?” “其余辽民,能不能开垦荒地?” 孙承宗算了一下,回道: “三十万辽民大约五六万户,每户可耕种五十亩,需要两万户辽民。” “其余三四万户,可以开垦荒地。” “但是他们大多没有耕牛、种子、农具,需要官府提供。” 能够开垦就好,辽东山海关外现在被大明占据地方长度约四百里,沿海地形平坦的平原宽度约三十里,这就是一万二千方里、四万五千顷土地。 虽然这些土地不可能全部都用来种田,但是如果把西面的丘陵算上去,能开垦的地方就多了。现在的一万顷耕地,绝对还有人隐瞒。 再想到番薯等新作物有些可以在以前不适合耕种的土地上种植,朱由检道: “朕授权辽东百姓,在关外开垦土地。” “所开垦的土地,前三年免征一切赋税。三年之后,按照军屯对待。” “这些土地要确认是谁开垦的,只要为恢复辽土纳粮十年以上。将来复辽之后,把土地分给他们。” “按户确认荒地,每户最高一井田。” 又听到了井田,群臣心中激动,工部尚书薛凤翔献策道: “洪武四年定,河南、山东等地屯田,凡官给牛种者十税五,自备者十税三。” “陛下应该将官府提供耕牛、种子的土地另外看待,以十税五收取。” 这是一个办法,能提高征收的粮食数额,也有利于推广新作物,朱由检道: “那就按国初规定,制定关外屯田政策。” “原有的军屯严格按照军屯纳粮规定执行,现有归民众的土地,仍旧让民众耕种。但是土地暂时征收为国有,他们耕种的性质属于民屯,是官府承包给民众的土地。因为辽东现在是军管,参照军屯征粮。” “原则上仍旧让百姓耕种原有土地,但是每户最高限额五十亩。超过五十亩的,让有余力的家庭承包,恢复辽土后再归还给他们。” “争取用五年时间再开垦一万顷荒地,在辽东屯田两万顷,实现粮食自给。” “在此之前,朝廷继续为辽东支援粮饷。现在征收的辽饷的省份,以后逐年免除,争取五年后全免。” 确定了这个屯田政策,朱由检又想到屯田收获的粮食不可能全部自己吃完,说道: “屯田的将士和民众缴纳粮食之后,其余粮食可自己支配,但是却不能自由买卖。” “只能由护军府的粮仓和获得授权的商人,按统一价格收取。” “这个价格,称为粮食最低收购价。” “出售的时候,称为粮食最高出售价。” “两者间的差价,不能超过三成。” “由护军府制定价格,每年进行调整。” “粟米、大豆等粮食都定为战略物资,护军府有权管制。” “谁若违反规定,甚至向后金走私,那就以私卖军器、甚至以奸细处理。” 下决心对后金物资封锁,朱由检制定了这个制度,又问孙承宗道: “这个政策是否可行?” “辽东能不能把粮食管起来?” 孙承宗听着朱由检不断说出的新名词,感觉有些头晕。好在这些词都直白易懂,他只是想了一会儿,便都想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但是他知道必须执行。 因为不把辽东所有粮食都收起来,辽东军队就永远不能解决粮食问题,更别说恢复辽土,给功臣分封井田。 井田制的事情,必然引起朝野关注,以后恢复辽土,就是所有人关心的大事。孙承宗不可能因为困难退缩,向皇帝道: “臣到辽东以后,会告诉护军使毕自肃。” “让他把政务署建起来,管制辽东粮食。” 没在乎孙承宗把事情推给别人,朱由检听到他应下,当即就继续道: “先前毛文龙说过,后金已经穷困得‘杀无粮之汉人’。” “所以辽东那边的首要任务,就是封锁一切物资,尤其是粮食、铁器这些,不能有一丝一毫流过去。” “所有战略物资,制定出一个名单,让辽东护军府,进行统一管制。” “辽东与后金的联系,要完全切断开。断绝后金获得物资的渠道,继续穷困他们。” 对辽东被杀的汉人很是痛心,但是朱由检不可能因此卖粮给后金—— 大明自己缺粮不说,后金即使买粮,那些粮食也落不到汉人手里,沦陷区的汉人仍然摆脱不了悲惨命运。 朱由检需要做的,就是加大对后金的物资封锁,让他们更加虚弱。然后派小股军队出击,解救沦陷辽民。 总之,要想尽一切办法疲弱后金,让他们无法入侵大明,带来更大威胁。 《满文老档》: 第二十四册天命六年七月(明天启元年): 十四日,为分田事先期传谕各村曰:“ 海州地方拨田十万垧,辽东地方拨田二十万垧,共徵田三十万垧,分给我驻扎此地之兵马。 至於我众百姓之田,仍在我地方耕种。尔辽东地方诸贝勒大臣及富家之田,荒芜者甚多也!该荒芜之田,亦列入我所徵之三十万垧田数内…… 我今计田每丁给种粮田五垧,种棉地一垧矣…… 第六十一册天命九年(明天启四年): (正月二十一日)奉汗谕:与诸申同居之汉人,一口有粮五斗者,则计入有粮人之数内,一口有粮四斗三斗者,若有牛驴,亦计入有粮人之数内,若无有牛、驴则取其户为奴。 二十一日降书曰:“奉汗谕:凡偷杀牛马者,火烧积粮、屯舍者,皆乃不耕田,无粮,不定居,流亡各处之光棍也。此等无食闻游之乞丐、光棍,一经诸申、汉人发觉,即行捕送。若有妻孥,则将妻孥赏於捕送之人;若无妻孥则捉一人赏银三两。因得辽东以来,汉人无定逋逃不绝,奸细肆行,务田不勤,故上怒而谕之。” 二十七日,选派人员前往各处,杀无粮之汉人。 (本章完) 第154章 驻扎朝鲜使臣 封锁后金是一个整体的政策,在对草原和辽东都做了安排后,剩下的就是最后一环,也是很重要的一环——朝鲜。 如今后金的很多物资,都是朝鲜提供的。甚至还有朝鲜火枪手,在为后金征战。 作为大明的属国,朱由检不允许朝鲜继续首鼠两端。决定安排个驻朝大臣,加强对朝鲜的掌控。 把前些日子和袁可立商议的设立驻朝大臣之事说了一遍,朱由检道: “驻朝大臣以后是常设职位,赐予符节印信,当做朕的使臣看待。” “按巡抚规格推举,由吏部和兵部提出人选,九卿廷推。” 吩咐吏部和兵部选几个人,看看谁适合担任驻朝大臣。 又新设了一个职位,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多没有异议。 当今皇帝即位后,对官职看得很紧,官场上可以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会随意增添。多个巡抚一级的职位是好事,即使这个职位远在朝鲜,很多人不愿意去。 袁可立最早知道此事,原本应该能提出来人选。但是皇帝把规格定的这么高,他先前准备的人选就不适合了。只能看向吏部尚书,让他先提出人选。 房壮丽之前不知道这件事,自然没有准备。驻朝大臣被皇帝说成按巡抚规格推选,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个苦差事,不可能比得上大明的巡抚。 再加上之前推选了那么多巡抚,房壮丽一时也没有什么人选。想到杨景辰之前曾向他提过的洪承畴,房壮丽道: “驻朝大臣要为东江镇督粮,臣推举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担任驻朝大臣。” 朱由检听着洪承畴这个名字,眉头先是一皱,继而舒展开来。 他先前不愿意让洪承畴担任少卿,是不想在朝中看到这个人。但是完全不用,也浪费这个人才。 房壮丽把他推荐为驻朝大臣,看起来确实合适。以洪承畴的能力,应该能够胜任。 所以朱由检点头许可,向群臣道: “洪承畴列入候选。” “再推举一个有军事经验的。” 袁可立听到之后,把先前自己准备推选的鹿善继,作为候选人加了上去。 此人先前以兵部职方司主事在辽东担任赞画,是孙承宗的左右手。对辽东事务熟悉,而且有军事经验。 这样就有了两个候选人,没有任何意外,被推为正推、陪推。 朱由检当即任命洪承畴为驻扎朝鲜使臣、总督交涉事宜,加正四品南京佥都御史衔。通常称驻朝大臣、或者驻朝总督,是大明第一位驻外总督,以巡抚规格看待。 任命鹿善继为驻朝参赞,全称驻扎朝鲜使臣、参赞军务兼理粮饷,辅佐驻朝大臣,并且专门负责军务和为东江镇筹集粮饷事宜。 为了方便鹿善继和东江镇沟通,朱由检还任命他担任护军都尉,追叙以往功绩,授予从四品上都尉、从四品上庶尹,兼有文武勋级。 同时,朱由检任命锦衣卫正四品指挥佥事毛云龙,担任驻扎朝鲜武官,兼任朝鲜镇抚使。在朝鲜组建镇抚司,搜集相应情报。 朝鲜镇抚使的级别等同于东北镇抚使,因为要针对后金,要配合东北镇抚使行事,相互传递情报。 驻朝大臣、驻朝参赞、驻朝武官,这三个人就是大明在朝鲜的最高官员。在三人一致同意时,可以动用符节,代表大明皇帝,决断朝鲜事务。 毛文龙听到弟弟毛云龙还没有来到京城锦衣卫任职,就被调任驻朝武官和朝鲜镇抚使,心中一阵庆幸。 从这个任命可以看出,皇帝还是信任他的,仍旧会把东江镇交给他管。否则不会把毛云龙派到朝鲜,为东江镇督粮。 只有侄子毛承禄,多半会留在京城,以后再也回不了东江镇。 但是在皇帝做出封爵的许诺后,毛文龙如今满心建功立业。也有心和侄子拉开关系,避免以后有了爵位,侄子会起心思。 所以毛承禄被调到京城这件事,他并没有什么不满。甚至还觉得庆幸,皇帝帮他解决了一个难题—— 毕竟这些年他的儿子年幼,毛承禄一直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皇帝把他调走,免了自己为难。 毛文龙这种想法,朱由检当然不知道。在任命驻朝大臣后,朱由检让三人先到京城,同时打算向朝鲜派出使臣,说明大明安排。要让朝鲜君臣知道,这三人是皇帝的使臣,以后代表大明,处理两国交涉: “这个使臣是打前站的,以后还要担任一段时间随员,帮助驻朝公署组建。” “诸位有什么人选?” 洪承畴被皇帝任用,吕图南自然放下了心,知道皇帝虽然不愿意洪承畴在朝廷任职,却没有刻意压制官位。 以此来看,皇帝没有刻意压制他们这些晋江人的意思,所以他当即向皇帝举荐道: “原翰林院编修姜曰广曾出使朝鲜,不携中国一物往、不取朝鲜一钱归,为朝鲜君臣称赞。” “此人出使回来,奏疏中没有颂美厂臣,被魏逆和原国子监司业林焊、翰林院修撰庄际昌、翰林院编修朱继祚、翰林院检讨胡尚英和丁进同日并处,科臣虞廷陛也因为不支持建祠被斥。” “如今魏忠贤、陆万龄等人已经定罪,臣请起复这些人,恢复他们原官。” 对此点头应允,朱由检道: “姜曰广有出使朝鲜的经历,就让他再去一次。” “追叙之前功绩,起复为翰林院修撰。” “林焊等人也可以起复,翰林院的恢复原官,其他人回京候缺——” “官位有空缺时,再任命实际职位。” 同意把这些人召回,朱由检却没有全部恢复原官,只打算在有职位空缺时,再任命那些官员—— 好不容易把阉党滥封的官员罢免掉,朱由检可不打算大规模起复官员,造成新的冗官。 想到庄际昌的名字,朱由检道: “庄际昌是万历四十七年的状元,怎么还只是当状元时授予的从六品修撰?” “就是按磨勘法,他现在也该有从五品。” “让他出使朝鲜,回来后提升品级。” 一般的进士朱由检不会在意,庄际昌这个万历四十七年的状元,朱由检却是记得的。 尤其是孔贞运在那一科只是榜眼,这就让朱由检记得更深了。 想到孔贞运已经被自己提拔为侍郎,再让庄际昌担任翰林院修撰实在说不过去,朱由检打算派他去朝鲜出使,回来方便升官。 而且这个人有状元名头,应该能震震朝鲜君臣,更好说话一些。 同时,朱由检还想到了万历四十七年的探花陈子壮。对这个和陈子龙名字相近的人印象更深,知道这两人都是殉节忠臣。 两人他都让锦衣卫查过,陈子龙暂时没有消息。陈子壮却曾在翰林院担任编修,因为拒绝给魏忠贤生祠写匾额,父子同日削籍。 想到这件事情,朱由检道: “原吏科都给事中陈熙昌、翰林院编修陈子壮,同样起复。” “陈熙昌回京候缺,陈子壮提升为修撰。” 这种殉节忠臣,应该重点培养。 《小腆纪年》: 八月,高明破,实莲战死,子壮、而炫俱被执。械至广州,我总督佟养甲处以极刑;寸磔之,投骨四郊。 岭南三忠:陈邦彦、陈子壮、张家玉 佟养甲下令将陈子壮处以锯刑,从头而下锯成两半。“遍召广州诸降臣,坐堂上观其受刑以惧之”。 刽子手锯不下去,陈子壮大呼:“蠢奴,鎅人需用板也!” 粤方言中将锯说成界,所以今天“界人须用板”这句话仍在广州父老当中流传。 (本章完) 第155章 东江镇和朝鲜 随着这次会议结束,朝廷对后金的方略,大体确定下来。 一条以长城为依托、辽东军队为核心、草原和朝鲜参与,共同组成的针对后金的封锁线,正在开始形成。 朝廷这几年的目标,就是建立和完善这条封锁线。甚至将封锁线发展成包围圈,把后金困在里面,压缩后金的生存空间。 利用这段时间,朱由检要整顿内政,同时让辽东实现粮食自给,减轻国内的辽饷负担。 虽然他预计后金不会安分,一定会想办法突破这条封锁线。但是朱由检却觉得能安稳几年是几年,争取把北方的辽饷都免了,减少流民出现。 如果西北民变能控制在较小范围,西南的奢安之乱也能奠定胜局,朝廷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腾出手来专心应对后金。 目前的二点五线作战,对大明的压力太大了。而且随着天灾的加重,西北那边随时有可能变成第三条战线。 这让朱由检即使知道后金的威胁,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他们。更别说九边数百万欠饷、嗷嗷待哺的边军,都是不稳定因素。 不解决掉这些,朱由检没功夫对付后金。 可以说,当前大明和后金的态势,是大明看似强势,却只能被动防守,甚至防线上处处是漏洞,有可能被后金突破。 后金的势力虽弱,却是处于攻势,能够随时对大明发动进攻,对大明造成伤害。 朱由检只能尽力加强防御,不让后金突破防线,造成更大危害。 同时,为了给后金找点麻烦,朱由检特意留下毛文龙,打算利用好东江镇。 和毛文龙来到西苑,看着正在修缮的紫阁,朱由检道: “知道那是什么吗?” “有没有什么想法?” 从未来过西苑,毛文龙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是想到皇帝之前说过的整修紫阁,他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这让他心中激动,同时还意识到,皇帝在这里和自己私下交流,岂不是京中津津乐道的西苑谈话? 西苑谈话这个词语,还是毛文龙进京后听说的。据说皇帝就是在和袁可立私下的谈话中,定下了三法司改制、磨勘法、戒严法、科举改革等事情。 到现在还有人在探寻西苑谈话的内容,希望知道皇帝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只是这种私底下的谈话,根本就没有记录。除了皇帝和袁可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 皇帝那里不可能有人去询问,袁可立口风又紧,如何能问出来。 可以说,西苑谈话在京城被传得极为神秘,也让人极为向往。 谁都知道皇帝私底下召大臣谈话,代表着皇帝的信重。 如果能谈出重要结论,接下来也会委以重任。 如今,皇帝在这种场合和自己谈话,又特意让自己观看正在修缮的紫阁,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毛文龙想到这个问题,又想到皇帝在紫阁功臣的名字中特意点明了戚继光,有些明白过来: 于谦、张居正是文臣,戚继光却是武将。 难道皇帝的意思,是在说他也能名列紫阁,成为紫阁功臣? 对此有些不敢想,因为毛文龙知道,自己虽然有些功绩,但是也要看和谁比。 相比平定倭乱、重整边防的戚继光来说,他别说和对方比功绩了,连主力都还不是—— 恐怕只有以主力身份平定辽东、获得封侯之赏,才有名列紫阁、和戚继光在里面并列。 『难道说,陛下有意重用东江镇,和辽东主力并列?』 『我这一支偏师,以后要改为主力?』 一时间,毛文龙怦然心动,觉得看到了机会。 作为一支偏师,朝廷对东江镇的定位,一直就是牵制。 毛文龙对此当然不甘,曾经在袁可立率领下,和沈有容率领的登莱镇一起收复辽南,打算从这里攻略后金。 只是让他尴尬的是,收复辽南一役,东江镇仍是牵制。后来他逼走了袁可立、沈有容,辽南却丢失了大部分。 这个事实,让他更加尴尬。 好在皇帝没提起这件事,而是问朝鲜的事情: “癸亥反正的事情,毛卿知道多少?” “为何反正之后,朝鲜仍旧和后金有往来?甚至达成了和议?” “光海君通后金的事情,是真有其事,还是朝鲜党争的工具?” 毛文龙以前是支持当今朝鲜国王的,还为他说过好话。不过今年后金入侵朝鲜,发生丁卯胡乱之后,他和朝鲜的关系,便开始急转直下。 朝鲜指责他不出一兵相救,毛文龙却是有苦说不出。当时东江镇困难不说,他的兵马还被人鼓动着逃亡—— 时任辽东巡抚袁崇焕,派徐敷奏等人乘着粮饷断绝、人心不稳之时,声言宁远、山海关每月给大米一斛、银二两,招去壮丁二万余名,许多将领乘机西逃。 这让他如何有精力援助朝鲜、对付后金兵马? 想到这件事情,再想到袁崇焕已经被皇帝调去西南担任护军使,毛文龙没有任何顾忌,趁机向皇帝道: “光海君通后金是真,现在朝鲜和后金有往来也是真,今年还达成了和议。” “但是这件事情,大明却难以指责。” “去年袁崇焕私自遣僧吊丧、和建虏议和,给朝鲜落下口实。” “朝鲜认为建虏入侵的事情,是袁崇焕在放纵,是他和建虏私自达成了和议。否则无法解释建虏在东边入侵朝鲜的时候,西边的辽东十数万大军却丝毫没有动静。” “而且袁崇焕在臣抵御建虏的时候,不但没有救援,还派徐敷奏等人,招揽东江将士,扰乱东江军心。” “袁崇焕在宁锦之战中按兵不动,被认为暮气难鼓。臣以为他不是没有能力,恐怕是议和之心作祟。” “陛下把他调往西南,还明令不准议和,是大快人心之举!” 听着毛文龙提到的这件事,朱由检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毛文龙在不平五事里提到过徐敷奏煽惑军心、导致旅顺参将李矿烧营投械夺船以逃的事情。但是朱由检只以为是小事,没想到竟然和袁崇焕有关系。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是在后金和东江镇大战时发生的。袁崇焕作为辽东巡抚、而且还是顶走辽东督师王之臣、独揽辽东大权的巡抚,对下属毛文龙却做出这样的事情,当真恶劣至极。 朱由检想到这件事,便感觉大明军队需要从上到下整顿。否则任由这种上级给前线将领使坏的事情发生,如何能打败后金? 而且辽东军队的问题,他也感觉很大。毛文龙提到的两万壮丁,根本没有在辽东兵马上显出来。 或许这两万壮丁是夸大,但是辽东在被孙承宗整顿成十一万兵马后,现在却一直按十四万兵马发放饷银。前段时间督师辽东太监请求为辽东发放的皮袄银,也是按十四万兵马讨要。 所以辽东兵马现在到底是多少?多拨付的饷银,又进了谁的口袋里? 以前朱由检一直不敢查账,担心逼得紧了辽东发生兵变。 但是如今派孙承宗去辽东督师,似乎可以准备了。 他决定以后让孙承宗像当年一样清查辽东兵马,确定具体数量。按实际兵马发放粮饷,不能任由将领私吞。 同时要解决辽东土地的事情,这件事关乎井田制,孙承宗应该会更用心。只要把土地问题解决,辽东将门的根基就没有了,可以彻底清查。 盘算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再次感觉到,辽东的问题很棘手,自己不能心急。 对于毛文龙的告状,朱由检当即就回应道: “前线正在打仗,后面却有人煽动逃亡,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把煽动的人和逃亡的人名字报上来,让辽东督师孙承宗处置。” 毛文龙心中振奋,暗道和皇帝私下谈话就是不一样。以前让他心中愤愤不平的事情,这样就轻易解决了。 想到罪魁祸首徐敷奏,毛文龙道: “臣听说徐敷奏、李矿等人,在四月已经被下旨按军法处分。” “后来却又不知何故,不但没有被执行军法,反而被官复原职。” “臣心中之所以不平,便是这件事太过不公。” “他们若是官复原职,臣以后还怎么统领东江镇?” 眉头皱得更紧,朱由检实在不知道,徐敷奏等人做下这样恶劣的事情后,竟然还能官复原职。 不过想到五月份发生宁锦之战,他大概又明白了。可能是袁崇焕借着战事紧急,把这些人捞了出去。 想到这件事是袁崇焕指使的,朱由检对他的印象更差了。这个人不但胆子很大,而且不顾大局—— 难怪后来矫诏斩杀了毛文龙,袁崇焕也落个被杀下场。 心中狠狠地给袁崇焕记了一笔,朱由检对这种不顾大局坑害友军、破坏前线战事的事情,当然要严格处理,下令道: “徐敷奏等人罪行昭彰,让孙承宗把他革职拿问。” “让袁可立加快组建军事法庭,审判这起案件。” “以前有功劳的,就看在功劳上发往海外效力。” “没有功劳的,就用他们明正军法。” “这件事你和袁可立、孙承宗说,就说是朕的旨意。” “朕授权你银章密奏,以后有什么受委屈的事情,可以直接告诉朕。” 毛文龙欣喜领命,觉得当今皇帝当真是大好人。让自己当了辽南提督不说,还赐予银章密奏之权。 有了这个权力,他在辽东不用怕任何人—— 作为辽南提督,除了辽东督师孙承宗能称为他的上级外,辽东其余所有人,最多和他平级。 再加上有银章密奏之权,辽东督师孙承宗和他商量事情时,也得客气一点。 否则他只要遇到不平事,就能直接向皇帝告状。以后辽东上下,谁还敢看不起他? 朱由检在处理了这个插曲后,想到朝鲜和后金议和的事情,又是一阵头疼。 他实在没有想到袁崇焕和后金私自议和的事情影响这么大,不但在朝堂引起争议,导致袁可立等主战派去职。对朝鲜也造成影响,需要自己消除。 甚至再想到之前林丹汗西迁,恐怕和这件事也不无关系—— 大明都和建虏议和了,他们还和后金死战干什么?说不定就被大明卖了,当做讨好后金的工具。 这让朱由检庆幸,幸好袁崇焕已经因为宁锦之战被免,否则自己想消除他的影响,还要费大力气。 袁崇焕遗祸太大了,这让朱由检庆幸自己没有听从一些人的建议,把他起复在辽东。 否则草原和后金听说是袁崇焕主持辽东战事后,之前规划的那条还没有组成的封锁线,顷刻就会崩溃。 就是现在把朝鲜拉进来,也得费点功夫。 议和的后患实在太大,需要下力气消除。 就像朱由检,原本还打算义正言辞地指责朝鲜暗通后金,如今却被毛文龙指出大明辽东巡抚袁崇焕曾和后金议和,是大明首先议和的,这让朱由检实在有些尴尬。 因为在朝鲜看来,伱大明作为宗主国都和后金谈议和了,指责我这个属国干什么? 难道你这个宗主国干得,我朝鲜作为属国就干不得? 所以用暗通后金这个理由指责朝鲜的事情,如今已经行不通。 朱由检想拿捏朝鲜,需要换个理由。 想到所谓的仁祖反正,在大明仍旧被很多人定为篡逆。朱由检向毛文龙道: “光海君还活着吗?” “如今的朝鲜国王,在朝鲜声望如何?” 毛文龙以前对现在的朝鲜国王很称赞,现在朝鲜国王开始指责自己后,自然没什么好话,当即就回复道: “光海君一直还活着,被流放在江华岛。” “现在的朝鲜国王的名声,比光海君好不到哪里去。” “以前光海君让权贵掠夺的土地,朝鲜国王没有给他们还回去,反而赐给了功臣。” “所以很多朝鲜人认为他和光海君没什么两样,而且今年建虏入侵造成胡乱之后,他的名声就更差了。” “还有当年他继位的时候,只是追封父亲为大院君。去年他生母去世,想追封生父生母为大王和王后,被臣子给拦住了。” “如今这件事情还在闹着呢,他的功臣和其他不是功臣的臣子,在争得沸沸扬扬。” 眼睛慢慢亮起来,朱由检没有想到,朝鲜现在是这个样子。 这个国家地方不大,事情却一点不少。如今朝鲜国王追封父母的事情,很像当年嘉靖皇帝掀起的大礼议。 嘉靖皇帝利用大礼议赶走了一批大臣,彻底掌控权力。这位朝鲜国王,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大明能不能利用这件事,把朝鲜给拉回来? (本章完) 第156章 旅顺和水师 心中有了定计,朱由检打算等驻朝使臣进京后,决定具体方略。 对于经历过大礼议的大明而言,朝鲜国王的做法,一点都不稀奇。 而且大明的文官在经过大礼议的教训后,能想出很多办法,对付朝鲜国王的这种行为。 他们的这些办法,在大明是基本上用不到,却可以用在朝鲜,让朝鲜国王尝尝厉害—— 经历过一次大礼议的大明文官,一定会让朝鲜国王知道,什么是同样的招数不能用第二次: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册封朝鲜国王的生父生母。这样就稳固了他的皇位,让他不得不接受。 但是朝鲜国王用追封父母打击非功臣的事情,同样也泡汤了。 而且大明还可以同时册封其他人爵位,逼朝鲜国王一同接受。 大明为朝鲜国王追封他的父母,看起来是帮助他稳固皇位的大好事。但是事情却不能简单看,经历过大礼议的大明君臣,都知道朝鲜国王是想用追封父母的事情,区分大臣中谁愿意投靠他,又有谁不愿意合作。大明直接追封朝鲜国王的父母,就打断了这个过程。会导致朝鲜国王无法区分敌我,无法稳固权势。 同时,大明册封朝鲜贵族爵位的事情如果被接受,就意味着朝鲜大臣除了效忠国王之外,还有效忠大明这条路。 他们完全可以越过朝鲜国王,直接和大明接触。 尤其是大明使臣常驻朝鲜后,这些人就更有依靠了。 朝鲜那些不愿意屈从国王的非功臣,很有可能依附大明,继续和朝鲜国王作对。 确定了这个方略,朱由检除了需要精通权谋的官员负责这件事外,还需要挑选一个朝鲜贵族,册封他的爵位—— 他需要有人能制衡朝鲜国王,拿捏朝鲜君臣。 这个人选,最现成的就是光海君。朱由检询问毛文龙道: “能联络上光海君吗?” “如果朕册封他为伯爵,他会不会接受?” 毛文龙有些惊讶,不知皇帝为何要给光海君封爵,回应道: “光海君被幽禁在江华岛,陛下要册封他,他自然会接受。” “但是他名声太坏,而且曾里通后金。” “臣以为保住他性命就可以,不用册封爵位。” 没有听毛文龙的劝谏,朱由检道: “光海君不管怎么说,都是大明正式册封的国王。” “他的性命大明要保住,地位也不能不明不白。” “册封伯爵之后,光海君的地位就算定了,朝鲜国王不用再担心他重登王位。” “朕打算把济州岛封给光海君做领地,让他成为实土封君。” “光海领的官员,参照大明王府。以正五品长史司管理领地事务,下设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左长史主管政务,右长史主管司法。再设正五品参军府,管理领地军队。” “毛卿久在朝鲜,要多帮衬着光海君。从东江镇选几个人才,担任长史和参军。” 毛文龙听得惊讶,很快就明白过来。皇帝明面上是让光海君建立领地,实际是从朝鲜分割出济州岛,交给东江镇管理。 这让他心中兴奋,没有了劝皇帝不册封光海君的想法,举荐道: “臣的姻亲沈世魁,按陛下的命令应当从东江镇回避,臣举荐他担任光海领参军。” “至于长史一职,东江镇暂时没有人可以担任。” “臣这里有个人选,就是不知当提不当提?” 对毛文龙主动把沈世魁调走很是赞赏,朱由检道: “有话就直说,不用有那么多顾忌。” “这是私下谈话,不用担心怪罪。” 毛文龙鼓起勇气,说道: “前任辽东巡抚王化贞,对臣多有恩遇。” “臣以为他虽治军无方,却足以胜任长史。” “臣愿将历受官阶一一归还朝廷,以赎王化贞死罪。” 王化贞失陷广宁,按律就是死罪。毛文龙因为王化贞让他单独领兵,有了施展才能的机会。曾经多次上疏朝廷,请求以功劳赎王化贞死罪。 但是大明的惯例一向是功过不相抵,更别说不是同一人的功罪。所以这件事一直没有通过,王化贞仍旧被关在监狱里。只是碍于毛文龙的求情,也一直没有斩杀。和之前的杨镐一样,属于被定了死罪、却没斩杀的人。 本来毛文龙对此事还不算急,因为他知道朝廷既然一直没有杀王化贞,就不会突然处斩他。 但是朱由检把杨镐送到东江镇公开处死的事情,让东江军民人心大快的同时,也提醒了毛文龙—— 朝廷随时可能把王化贞处斩,用于振奋人心。 如今,乘着皇帝的心情好,毛文龙再次提了出来,请求为王化贞赎罪。 朱由检眉头紧皱,对此很是不满。熊廷弼这样有大功的人都被朝廷处斩了,王化贞和杨镐却一直没处斩,他感觉这件事太荒唐。准备在过一段时间处理旧案时,就把这件事解决的。 如今毛文龙当面把这件事提出来,朱由检内心虽然想把王化贞明正典刑,却不得不顾忌毛文龙的想法—— 为了一个该死之人和麾下大将起争执,实在是有些犯不着。 想想自己把那么多该死的阉党臣子流放海外,朱由检道: “追叙王化贞帮助建立东江镇的功绩,特赦免去死罪,以后流放海外,非特旨不得返回。” “这个人以后就流放在济州岛,怎么用毛提督自己看着办!” 毛文龙闻言大喜,知道皇帝免了王化贞的死罪。 虽然不是完全免罪,却也不用担心被处斩了。 就是不知道流放海外的惩罚,王化贞愿不愿接受? 有心让这个老上司回乡安度晚年,毛文龙却想到之前自己向皇帝提的理由,还有皇帝特意指出的“非特旨不得返回”,觉得还是不要再说为好。免得皇帝不耐,直接处死此人。 同时,他也开始认识到。皇帝过于看重法度,并不完全是好事—— 这样的皇帝赏罚分明是好,但是对违法犯禁的事,却也不会容忍。 自己以后要小心点,免得犯了法度,以后功不抵罪。 不愿再提王化贞,朱由检把这件事情略过,又向毛文龙道: “光海领的事情,毛卿多看着点。” “如果这个领地能建起来,朕打算多册封几个朝鲜封君。” “尤其是和后金接壤的地方,要找几个能打的、最好是和后金有仇的,把他们封在那里。帮大明建立封锁线,帮朝鲜抵挡后金。” “你在朝鲜多年,应该认识些朝鲜实力派。都可以联络一下,问问他们愿不愿当封君。” 眼睛瞪得大大的,毛文龙总算认识到,皇帝是在下一盘大棋。 想想皇帝让自己推荐光海领的长史和参军,毛文龙道: “这些领地的长史和参军,要不要朝廷任命?” 朱由检毫不犹豫地道: “既然是大明领地,当然由朝廷任命。” “只是领地到底归封君所有,朝廷只任命正五品长史和参军,其他官员让长史和参军同封君商议。” “毛卿可以多培养些人才,担任长史和参军。” “如果你麾下有朝鲜人,还可以让他们当封君。” 这个回复,让毛文龙心中更是振奋。他在朝鲜待了数年,麾下当然有朝鲜人。 甚至今年后金入侵时,毛文龙还犒赏过李忠杰等朝鲜义兵将领,收留避难的朝鲜官民。他和朝鲜各地的义兵,都能取得联系。 向皇帝提起这些人,朱由检听到朝鲜有义兵,心中非常高兴。 朝鲜国王担心这些人威胁他的统治,朱由检却丝毫不担心,说道: “把他们的名字都报上来,视以往功绩和实力,给他们册封爵位。” “朕打算在海外设立承天爵位,功劳大的可以封伯子男,功劳小的封士。” “朝鲜和大明的边界地区,都可以封给这些义兵。” “朕会让驻朝使臣,全力做好这件事。” “以后你拿着朕授予的尚方剑,调遣这些义兵。” 说着,朱由检又嘱咐道: “这件事要谨慎些,不要随意泄露,先在朝鲜设立光海领,让朝鲜臣民看到实例再说。” “还有济州岛这个地方,以后会是大明和金角卫联系的基地。” “要探索出航线,方便支援金角卫。” 听到皇帝这么看重金角卫,毛文龙有些不以为然,说道: “金角卫实在太远了,朝廷鞭长莫及。” “臣以为与其重视金角卫,不如重视旅顺。” “臣和途经东江镇的李尊祖谈过,金角卫的地形优势虽好,旅顺却也不差。” “除了南边没有临近的岛屿外,两个半岛的地形差不多。” “而且旅顺周边还有广鹿岛、长山岛等岛屿,同样可以屯兵,可以支援旅顺。” 旅顺的大名朱由检如何不知,知道这是军事要地。听到毛文龙提起,当即就询问道: “旅顺还在大明手里吗?” “辽南还有多少地方?” 毛文龙有些尴尬,因为辽南大部分就是在他手下丢失的,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旅顺现有参将毛永义,管三千六百员官兵。” “之前的旅顺参将李矿先烧皇粮,投沉器械,抢夺船只,强逼壮士,与兄李钺逃跑。” “如今旅顺损失很大,急需朝廷修缮。” 朱由检不管毛文龙是不是在推脱责任,听到旅顺还在朝廷手里。他心中很是惊讶,同时极为兴奋—— 有这个战略要地在手,朝廷向辽南投放兵力,那就有支点了。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加强旅顺防御,防止被后金夺过去。 回想自己前世看过的地图,朱由检在地上简略画了出来。越看越觉得旅顺易守难攻,堪称绝佳之地。 指着旅顺北面最窄的地方,朱由检询问毛文龙: “这是什么地方?” “最窄处有多宽?” 毛文龙对旅顺极为熟悉,虽然对皇帝的绘图方法有些不习惯,还是很快就看出来,皇帝画出的就是旅顺。 这让他惊讶于皇帝博学,愈加不敢小觑这位年轻的皇帝。回答道: “这是南关岭,两边相距十五里,像葫芦腰一般。” “臣在进京之前见了登莱巡抚孙国祯,还曾和他商议在南关岭筑墙,把建虏牢牢拦在外面。” 实在没想到孙国祯还有这等见识,朱由检更加觉得此人是个人才,当即就批复道: “南关岭城墙要尽快建起来,旅顺一定不能丢失,要作为朝廷进攻的支点。” “还要多派探子,让辽南百姓知道,大明没有放弃他们。不能让他们失望之下,彻底投靠后金。” 说着,朱由检道: “辽南的兵力也要加强。” “只设一个参将不行,要有两三个营,设立旅级单位。” “为首的就称为旅将,当做副总兵看待。” “这个人选,伱和孙国祯推荐,一定要选个可靠的人。” “修建城墙要尽快,而且要多设堡垒,让旅顺固若金汤。” “需要多少钱粮,你让孙国祯筹措,需要朝廷支援就报上来。” 对旅顺极为重视,因为朱由检发现,自己似乎在辽东找到了破局点。又仔细询问旅顺的地形,看看旅顺能屯兵多少人。 毛文龙仔细介绍,对皇帝如此重视旅顺很是欣喜。把旅顺的地形一一介绍,把周围的岛屿也画了出来。 听到毛文龙说旅顺的西侧是双岛,并不是个岛屿。朱由检奇怪地看了毛文龙一眼,总算知道了历史上他被斩杀的地方。原来就是在旅顺这个军事要地,袁崇焕矫诏把毛文龙给砍了。 如今这件事当然不会发生,朱由检觉得单单是避免这件事,自己就对得起毛文龙。 看着旅顺周边各岛,还有和皮岛、觉华岛的航线,朱由检又想到了大明在海上的优势,觉得应该整合起来整体规划,不能再这样各自为政。 辽东和旅顺距离天津的海路这么近,完全能通过海路运粮,更加方便补给。 尤其是那个觉华岛,他觉得辽东的旱鸭子实在用不好,不如分割出来,专门让水师统领: 『俞咨皋快来了吧?』 『我在八月底下令召俞咨皋进京,现在都快三个月了,他也应该到了。』 作为俞大猷的后代,俞咨皋在收复澎湖时立功,朱由检觉得他应该比北方这些将领更擅长用水师。 可以再设个水师提督,专门负责水战和运输事宜。 对俞咨皋有些期待,朱由检期望他能够探索把北方散乱的水师整顿一下,发挥更大作用。 如果大明的水师堪用,完全能以旅顺为基地,在辽东海岸线四面出击,让后金防不胜防,救出沦陷辽民。 甚至水师强大了,还可以学习历史上郑成功的战术,逼后金迁界禁海,放弃沿海各地。 《崇祯长编》崇祯元年四月: 登莱巡抚孙国祯陈六事: 一议修旅顺。南阅旅顺,乃登莱门户,与皇城岛相隔一帆风耳,迤北即金复要区,路接辽阳。 苐形势孤悬,号称难守,唯南关岭一线之路,两边相距十五里,如葫芦腰联之则一,截之则两。 宜于山岭之上鸠工筑墙,复建敌台,多侦探以为防卫,精选水陆官兵,多造沙唬舡只,统以大将,佐以参游,宿重兵于此,一面训练,一面耕屯,不费内地牛菽。 而又分拨沙唬舡只湾泊南北汛口,闻此地沃壤,密迩盖套,可守可屯。陆兵从金复,舟师抵盖套,协力齐奋抵海州、牛庄。此恢复之至计。 (本章完) 第157章 京中热议 被皇帝念叨的俞咨皋,自然不知道皇帝有意把他留在北方整顿水师。 收到皇帝御笔亲书的“俞龙”二字,俞咨皋当然非常高兴。当即就接受了皇帝的命令,立刻启程进京。 但是作为福建总兵,他在启程之前,自然要把福建的事情安排好。尤其是郑芝龙在福建闹得厉害,正在和大明官军争夺福建海贸的主导权。俞咨皋临走之前,要把这件事安排妥当。 而且为了防止离开太久福建发生大变,俞咨皋没有走驿道进京,而是乘着海船,直接走海路北上。 有人对他说海路危险,应该慎重一些,俞咨皋却不以为然。他是打过海战的,还知道和大明交好的佛郎机、曾占据澎湖的和兰国红毛番,都是从万里之外越过大洋过来的。自己在风暴过去的季节沿海岸线北上,能有什么危险? 再说了,郑芝龙如今闹得正凶。如果他走陆路北上,四五个月之后才回来。那时候事情可能就尘埃落定了,海上的利益还有谁会分给他? 所以俞咨皋选了几条大船,顺着大明商人探索出的航线,先是去了松江。在那里休整了几天,然后从松江北上,半个月就到了天津—— 从福建到天津,全程只用了一个月。相比走陆路进京,用时不到一半。 所以十一月下旬,朱由检念叨他的时候,俞咨皋已经到了天津,即将进入京城。 不过到了天津之后,俞咨皋听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却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皇帝追封功臣,他的父亲俞大猷,被追赠为镇海伯。 这件事朝中早就决定了,追赠爵位的旨意也已经下发出去。说不定这个时候,都到他家里了。 只是俞咨皋一直在海上行船,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如今听说之后,才知道自己父亲被追赠了伯爵,自己也可以自称是伯爵之后了。 这件事当然让俞咨皋很惊喜,认为皇帝重用武将,自己有可能建立更大的功业。说不定就能继续封爵,把父亲被追赠的爵位,转为世袭爵位。 但是另一个消息,却让他本来兴奋的心情,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 阉党倒台、魏忠贤身死的消息,随着朱由检的刻意传播,很快就传到了天津。 俞咨皋对这个消息,很是忐忑不安。 因为他本人虽然没有附逆行为,但他的亲家吴淳夫,却是阉党五虎之一。如今阉党倒台,吴淳夫岂能幸免? 他这个工部尚书倒了,自己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就没了。以后还能不能留在福建,都是未知之数。 果然,进京的路上,俞咨皋就听到皇帝处置建祠主犯,吴淳夫等人被拿下的消息。 这让俞咨皋知道,他进京后要谨慎些。免得被人盯上,向皇帝弹劾自己。 好在皇帝对俞家多有褒奖,而且显示出重用武将的意图。他这个俞大猷的后代,不用担心安危。 若非如此,俞咨皋恐怕就不敢进京,而是在路上装病了。 就是在这种忐忑的心情下,俞咨皋进了京城,成为继毛文龙之后,又一位被召进京的总兵。 作为一镇总兵,俞咨皋在福建可以说大权在握,甚至连巡抚朱一冯的命令都不怎么理会。 但是到了京城,他这个总兵不说无人在意,却也没多少人关心。 甚至连外地议论纷纷的阉党倒台之事,在京中也成了过去式。 如今京城人议论最多的,是皇帝在辽东划分井田,要行井田封建,把井田分封给功臣。 这种施行仁政、为功臣家族赐下基业的事情,理所当然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魏忠贤身死的事情京城的人谈论得都少了,俞咨皋这个吴淳夫的亲家,哪有多少人在意? 这个发现,让俞大猷心中松了一口气,压力小了许多。他最担心的就是朝中清查阉党,自己作为吴淳夫的亲家被人盯上。 但是如今京城的人不怎么关心这件事,他被盯上的可能,自然就小多了。 即使有几个人上疏弹劾,以皇帝对他的看重,还有刚刚为俞大猷追赠的爵位,就不可能在这时处罚,自己下不来台。 所以阉党倒台的余波,俞咨皋算是平安渡过了。这让他的心思活泛起来,打听起井田封建。 听到皇帝把辽东千里土地划分成百万井田,全部封赏给功臣。即使已知道皇帝对功臣的态度,俞咨皋还是感到惊讶—— 这可实在是太大方了,几乎可以说是在分封地。 尤其是井田不能买卖、也不能分割,只能由户主世代承袭,而且只用缴纳十一税。 这和封地实在是太像了,拥有井田的人,几乎可以说是世袭封臣。除了没有治权之外,完全可以说是土皇帝。 难怪京城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连阉党倒台的大事都不怎么关心。 相比能世代传家的井田来说,阉党空出来的官位,没有多少官员有资格上去。还是这百万份井田,他们更有机会获取。 只是让京城的官员不满的是,皇帝明说井田的授予功臣优先,而且是死难烈士优先、伤残将士优先、前线将士优先。 同时,因为每个功臣最低一井田、最高一百井田的限制。如果辽东兵马按十四万计算,这些前线的将士,最少要分走十四万井田。如果算上死难、伤残的士兵,需要分走的井田就更多了。 再加上这些人优先挑取,整个辽东的开辟好的耕地,都不够这些人分的。他们这些在京城的后方功臣,只能捡剩下来的烂地。 所以一些人就开始活动起来,有人想劝皇帝改变这种分配方式,有人打算跟随孙承宗去前线镀一下金。 还有人开始质疑辽东的十四万兵马,认为这个数字太虚,应该重新清点,核实将士数字。而且作战的将士和屯田将士要分开,不能放在一起作为前线功臣看待。 总之,因为朱由检打算实行的井田制,京中对辽东的关注陡然增多起来。 朝廷许多官员不再视辽东为烂地方、放弃掉也不可惜,他们最希望的是,是朝廷收复辽东,给自己分一份井田。 可以说,复辽已经成为朝堂官员的共同呼声。谁要反对这点,就是反对井田。 议和派被毫不留情地扫到一边,如今就是后金想求和,也得把辽东的土地给吐出来。 还有人盯上了辽东更北边的土地,打算向皇帝请求,把这些地方也分封井田。 朱由检已经收到了这个请求,还收到了很多的井田制方略。那些自认为有学识的儒者和官员,都在向他上书,阐述对井田制的理解,以及在当前的形势下,如何实行井田。 可以说,朱由检登极以来,头一次体会到被所有人拥护的滋味。就连他推出的紫阁功臣,都没有井田制被热议。 (本章完) 第158章 田亩和人口 看着有关井田制的奏疏,朱由检感受到了官员和士子的热情,同时也明白井田制为何不可行: 有的人要求复古,有的人要求用新制。 这个说除了他的办法皆不可行,那个说应该召集儒者共论。 大明的儒家士子这么多,各有各的理解,他们自己就能打起来,更别说实行井田了。 更何况井田制最根本的是土地国有制,和私有制的土地完全不同。 若非朱由检拿出来的辽东是边角之地,而且现在被后金占据。恐怕这些官员和士子,就不会这么热心井田制。 把辽东的地分给功臣,除了原本在辽东拥有土地的人之外,朝廷的官员几乎都很乐意。 而且以前的辽东属于都司,理论上下属的卫所土地都是官田。辽东在沦陷后又有大量的人遇害,还有很多人在后金受苦。在京城根本就找不到以前的地主,自然没有多少人反对。 关外的辽民或许有反对的,但他们的声音太小,根本传不到京城来。更何况辽东军队的主体就是辽民,他们作为功臣至少会分配到一井田土地,相比之前拥有的土地要多多了,他们当然不会反对。 所以在收买了辽民的主体辽东士兵后,把关外土地收归国有这件事,还是很顺利的。除了在辽东将门那里可能会遇到阻力外,根本就没有人反对。 不过,如果朱由检说把大明的所有土地收归国有,那就会人人反对了。 事实上,反对井田制的人不是没有。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关外井田制成功后,被皇帝推广到关内。 但是皇帝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井田制又几乎受到所有人的支持。这些人不敢明面上反对,只是说井田制的困难,让皇帝慎重考虑,慎重推行井田制。 他们打的旗号是慎重,其实就是想把这件事拖下去。拖到所有人没耐心了,自然就无疾而终了。 至于辽东是否要收回来,收回后的土地如何分配,他们根本就不关心。甚至觉得放弃也就算了。免得皇帝在关外推行井田制成功,再延伸到关内。 还有一些人,则是想要搅浑水。明面上喊着支持,行动却完全相反。 甚至说,在朱由检看来,那些一味要求复古的,就是在打着支持的旗号搞破坏。 这些人不会不知道王莽复古失败,却仍要求朝廷这样实行,简直是其心可诛,想搞得天下大乱。 就像其中一份奏疏,认为《孟子》写着“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所以应该改变亩制,把一井田定为九百亩。 还有人说周朝一里不是三百步,应该是一百步。一步是六尺四寸,应该以黍定尺。以这个一百步为一里,一方里是一井田,一井田是九百亩。 这种荒谬言论,看得朱由检几乎气笑了。认为这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想要搞坏井田制—— 亩制关系到税收,改变后就要把全国土地赋税完全重定。 以大明现在的吏治腐败程度,这就是给官吏上下其手的机会。 而且百姓很可能不知道大亩改成小亩,会被官吏愚弄,把税收压到他们头上。 这种改变亩制的事情,就是想乱天下! 因为财政上的困难,朱由检对大明的税收十分在意,也了解到大明近几年的田亩数字,一直是“官民田土七百四十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九顷八十三亩”,后面还煞有其事地加上“八厘九毫七忽四微三纤二沙八尘五渺”,显得很是精确。 但是对这个田亩数字,朱由检却一万个不信,认为十分虚假。 因为洪武年间“天下田土八百四十九万六千顷有奇”,不可能这么多年开垦下来,田亩不但没增加,反而还变少了。 万历三十年的“官民田土共一千一百六十一万八千九百四十八顷八十一亩”,更加符合实际。 但是,想是能这么想,朱由检却不敢这么说。 当年张居正清丈田亩,都有人说官吏为了讨好他把田亩给量多了,很多是虚报的。 以大明现在的吏治腐败程度,如果朱由检说一定要清丈出十一亿亩土地,官员或许能清丈出来,但税赋具体是压到谁头上,那就不好说了。 像是隋朝的时候,“大业中,天下垦田五千五百八十五万四千四十顷”。官府按这个田亩数字收税,隋炀帝是收得粮食满仓,带领大军三征高句丽、修大运河、建洛阳城……都没把仓库里的粮食吃完。但是农民却纷纷揭竿而起,推翻他的统治。 朱由检现在清丈田亩的结果,很可能就像隋炀帝,能清丈出一个很高的数字,却也可能引起被欺压的百姓造反—— 他对大明官吏的操守,没有丝毫信心。 可以说,只要朱由检敢大亩改小亩,地方官员就敢胡作非为,引起天下大乱。 所以那些人打着井田制的旗号,改变亩制的提议,在朱由检看来当然不可行。提出这种建议的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井田制他只打算在关外实行,在关外直接按里计算,不再用亩收税。 里这个单位虽然很常用,在关内却和税收没有多大关系,改变了影响也不大。 因为关内的亩是按步,有五尺一步、有六尺一步。有二百四十步为一亩,有四百八十步为一亩,还有更大的,七百二十步为一亩。辽东的田亩数字那么小,就是因为用大亩。 大小亩这个事情,是朱由检在发现辽东土地问题后仔细查问的,这让他更加认识到治理国家的复杂性,以及统一度量衡的必要性。 需要先把度量衡统一,才能清丈田亩。 在朱由检看来,辽东的开发潜力很大,如果认真开垦清丈的话,能有几千万甚至几亿亩耕地—— 后世整个东北的耕地,大概是五亿多亩。 如果大明能收复辽东,把土地开垦出一半、甚至五分之一,就有可能解决粮食问题,渡过天灾危机。 可以说,东北这片尚未开发的大平原,被朱由检视作救命稻草、渡过明末乱世的关键。 这也是他不惜把整个东北用井田制分封出去,激励天下人恢复辽土的原因—— 相比大明社稷、亿万生民来说,区区东北算什么?朱由检未来分封的地方还会更多,想尽一切办法减轻人口压力。 否则以大明现在的人口,只要遇到天灾,随时就能有百万流民汇聚,让朝廷镇压不下去。 这种人口和粮食的根本矛盾,可以说是无解。灾民吃不饱饭,他们就会造反。 朱由检只能让他们吃饱饭,才能解决危机。 大明现在的户是九百八十三万五千四百二十六户,人口五千一百六十五万五千四百五十九口半。 但是这个户口数字和田亩数字一样,根本就不能信—— 相比洪武二十六年的“天下户一千六十五万二千八百七十,口六千五十四万五千八百十二”,都少了八十多万户、八百多万人。 而按后世的估算,大明现在的人口,大概有一亿五千万到两亿人。 这个人口数字,让朱由检感到心惊,也意识到历史上大明数次击败农民军、却始终无法完全镇压下去的原因。 这么多的人口,你就算杀了一百万,只要天灾存在,还会有下个一百万。可以说根本杀不完,流民无穷无尽。 唯有让流民吃饱饭,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让流民吃饱饭的办法,一是从分配上解决,二是增加粮食。 分配制度的改革,会触动大明所有阶层的利益。朱由检现在没有这个权威,也没有靠谱的官吏。所以这种剧烈的改革在他脑海中转了一下,很快就抛开了。 相比于改革分配制度来说,增加粮食反而更简单些。尤其是东北这个大平原,是现成的待开发土地。 这个地方距离中原很近,大明的人能够很方便地移民过去。相比于生死未卜的移民海外来说,他们更愿意接受。 历史上清朝在东北开禁后,短短几十年时间,就有三四千万人闯关东。 朱由检想到这个数字,就觉得东北的开发潜力很大。只要能把辽东收回来利用好,完全能让大明渡过天灾和人口爆炸带来的危机。 大明造反的流民主要在西北,其次就是中原。这两个地方的人口估计下来约三千万,只要能移走一半,剩下的人就能活下去。 同时因为是移民,这些人不但能在东北生产粮食,还减少了内地的粮食消耗。流民造反的事情,有可能从根本上解决。 同时,东北开发后带来的税收,也能缓解大明的财政困境,减少从受灾地区收税。 所以东北是必须要收复的,后金的建虏在朱由检看来,就是争夺生存空间的大敌。 而且东北的制度,在朱由检看来也是必须变更的。免得大明的官吏把陋习都带过去,朝廷收不上税。 在关外这样一张几乎空白的纸上作画,相比调整关内的分配制度,难度要低很多。 朱由检打算以井田制的名义,让所有人一体纳税。除了按田亩缴纳的十一税外,不再收任何地丁银,相当于摊丁入亩,不再收人口税。 他相信,在这条政策下,井田的主人一定会多生育、多从关内移民,让这些移民做佃户,帮他们开发土地。 这一切的根基,就是从改变里制开始。 因为亩制太复杂,朱由检在关外分封土地直接就按方里。对他来说里的长度很重要,关系到税收问题—— 以后哪一家有多少土地,该交多少赋税,只需要在地图上测量就行了,根本隐瞒不下去。东北平坦的大平原,也支持他做到这一点。 所以里的长度,朱由检打算和子午线长度挂钩,仿照后世的米制,以通过京城的子午线为标准,把北极点到赤道的距离,定为两万里。 那么一里就等于五百米,以此来确定米,以及相关的分米、公升、千克。重新制定一套度量衡制度,更加精确规范,而且方便计算。 以后,他再按一里等于三百步、一千五百尺,把标准尺给定下来,丈量关内土地,让官绅一体纳税。 所以现在就有了一个问题:钦天监能不能把子午线的长度精确测量出来、确定里的长度? 米的定义: 通过巴黎的子午线上从地球赤道到北极点的距离的一千万分之一。 由于误算了地球的扁率而错算了弧长,第一个存档米原器的长度比子午线定义的米少1/5毫米。但这个长度还是被当作了标准。也因此,最后地球通过极点的周长要比4千万米多一点(40,007,863m)。 1983年国际度量衡大会(cgpm)重新制定米的定义:“光在真空中行进1/299792458秒的距离”为一标准米。 (本章完) 第159章 嘉靖牙尺 钦天监掌天文、历数、占候、推步之事,是大明唯一有资格研究天文的衙门。 朱由检把这个衙门划归内廷后,一直没来得及管理。只是让有天文职责的灵台掌印太监,监察钦天监情况。 如今需要钦天监测量子午线长度,终于把钦天监官员唤了过来。 钦天监监正叶震春、五官正戈丰年、博士杨元庆和周长庚等人,听到皇帝召唤都很激动,认为这是改变钦天监命运的好机会。 在大明,钦天监官员虽然说是世袭,却不像世袭军官那样多有优待,反而非常苦逼—— 因为他们虽然能世代进钦天监为官,甚至形成了家族传承,苦的地方却也同样在此。 按照洪武六年诏令,钦天监人员永远不许迁动,子孙只习学天文历算,不许习他业。其不习学者,发海南充军。 可以说,他们世代被禁锢在钦天监中,只能学天文历法。甚至就连奔丧,都只有三个月时间—— 当然,现在奔丧三月已经不是钦天监的专享、也不能说苛待。朱由检发明了钦天监加衔,让其他官员也能像钦天监官员一样,奔丧三月即可。还给这种制度起了个名字,叫做以月易年。 如今官员能被皇帝特许奔丧三月,不仅不是苛待,甚至可以说是看重。只有被皇帝看重的官员,才有这个待遇。 而且以月易年的说法,也规避了外人指责。毕竟以月易年听起来和以日易月相似,反对以月易年的人,就是在反对皇帝的以日易月。所以奔丧三月,不能被称不孝。 钦天监作为唯一被允许奔丧三月的衙门,其他官员想要同样拥有这个待遇,就必须加上钦天监官衔。这让他们的地位提高很多,更加受人尊重。 而且朱由检登极以来,改变了不少制度。钦天监官员都期望皇帝把禁令给解除了,让他们的子弟能够参加科举,同样能做文官。 尤其是明算科设立后,钦天监各个家族,更是兴奋异常,恨不得皇帝解除禁令,允许他们的子弟参加—— 这些人相信,在数算一道上,没有人比得上钦天监子弟。只要能拿到举人身份,他们就必然能考取明算科进士。 唯一可惜的是皇帝没有设立明算科举人秀才,他们的子弟还需要学四书五经,可能在进士前的考试上被拦下来。 如果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也设立明算科,那就会更好了。钦天监子弟完全能一路考上去,没有任何阻碍。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的畅想,如今朱由检还没有解除禁令,他们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是无从实现。 而且,在见到皇帝之后,还没等他们想好如何开口,朱由检的第一个问题,便难住了他们: “从北极点到赤道,这个子午线长度被朕定为两万里。” “你们能不能算出这个里有多长,和现在用的里相差多少?” 从来没有算过这种事,钦天监官员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监正叶震春道: “本朝从未测量子午线长度,臣在古书上看到,唐朝的僧一行曾经测量过。” “若是以子午线长度定里长,恐会出现偏差。” 里这个单位太常用了,而且和京中热议的井田制有关。叶震春承担不起乱改里制的责任,只能如实回答。 钦天监官员这样说,朱由检也没办法。他知道自己能强行让钦天监官员测量,但是测出来的里长度不准确的话,怎么确定度量衡? 所以朱由检只能道: “先找些人测测,总要测出来的。” “哪个衙门管计量的事情,尺斤升都是谁定的?” 钦天监博士周长庚道: “陛下说的是量衡,归工部都水司执掌。” “所有的度量、权衡,都由都水司校勘颁行。” 没想到是都水司,工部管水利的衙门。朱由检听着奇怪,又想到户部测量田亩用量地尺,询问道: “都水司颁行的度量衡,其它部门认可吗?” “为何朕听说除了营造尺之外,还有裁衣尺、量地尺。” 周长庚不知皇帝为何在这点上计较,还是认真回道: “营造尺是官尺,裁衣尺、量地尺是民间私用。” “本朝营造尺沿用宋尺,与宝钞墨边外齐。” “裁衣尺的长度,与宝钞纸边外齐。” “量地尺的长度,介于二者之间。” 对这种复杂的尺度,朱由检实在头疼。明明工部颁行了营造尺,有些人却非得用其它尺度。测量出的布匹、田亩,自然也有误差。 想到大明单单在尺度上,就有三种长度,甚至实际执行时因为误差,还有更多长度。朱由检下定决心,把这些尺度统一起来,制定出标准尺。 标准尺确定之后,一里按三百步、一步按五尺计算,那就是一千五百尺。里的长度同样可以确定,用来确定井田。 想到这里,朱由检下令道: “取几张宝钞过来,把宫里的营造尺取来。” 乾清宫太监听到,急忙去找了几张宝钞,又去御用监取了牙尺。 朱由检看到这个牙尺,尤其是上面的“大明嘉靖年制”几个字,顿时心中一喜,知道找到了答案。 因为他认识到,这就是他在后世见过的嘉靖牙尺,尺长32厘米,故宫博物院写得非常明确。 有了这个参照物,米的长度就能确定。按照一米三尺、一里五百米计算,尺和里的长度,同样可以确定。 唯一让他疑虑的是,不知道象牙的稳定性如何,从明朝放到后世,长度会不会因为热胀冷缩等原因,发生一定变化—— 如果现在的嘉靖牙尺不是三十二厘米,而是或长或短一点,那就有误差了。 朱由检想到这点,立刻让人测算,用嘉靖牙尺确定一分米的长度,然后准备清水,测测一立方分米的水,会不会是一升。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市升就是公升,两种单位相同。公升是公制单位,市升却是沿用下来的。所以明清的升和后世公升差不多,偏差不会太大。 如果用嘉靖牙尺确定的一立方分米和一升差不多,他就决定采用这个长度,定下分米长度,以及标准升和千克。 被皇帝的命令搞得晕头转向,钦天监官员却不得不听命行事。 三十二厘米的牙尺,确定一厘米很简单,只要把一张纸或一根线裁到尺子的长度,不断对折就可以了。 然后再用一厘米,确定出十厘米、也就是一分米的长度。再用这个一分米,制造出一立方分米的容器。 朱由检让不同的人测量了几次,确定一分米的长度后,又让内官监营造司根据这个长度造出几个容器,测量下哪个长度最精确,选择用哪个测容积。 就这样折腾很久,终于造出了一立方分米的容器,和标准的升对比。两者的容积果然相差不大,让人啧啧称奇。 这还没有停止,朱由检又让人测量一升水的重量,然后和大明用的斤对比。看看一斤的重量,是不是一升水的五分之三左右—— 因为他记得所谓的司马斤,大概就是六百克。 司马斤、司马两是从明清斤两沿用下去的,如果这个偏差也不大,那就可以确定,嘉靖牙尺的三十二厘米,基本没有误差。 最终测量出来的结果,让朱由检很是欣喜,因为一斤的重量,大概是一升水的千分之五百九十六。相比后世的司马斤,可谓相差极小。 这让朱由检确定,自己手上的嘉靖牙尺,就是三十二厘米。纵然还有误差,偏差也不会超过一毫米。 对于此时他的来说,这个尺子完全可以作为参照物,把后世的公制度量衡搬过来,基本不用改变: “就算让钦天监的官员测子午线,定下来的里和米估计也会有误差。” “甚至米制最初确定的时候,法国测量的子午线长度就有误差,所以地球的子午圈不是标准的八万里,而是要多一点。” “不用苛求一里必须是子午圈的八万分之一,只要相近就行了。” “可以用嘉靖牙尺,确定米和里的长度。” (本章完) 第160章 度量衡调整 确定米制之后,公制度量衡就可以确定了。 作为一个完整的体系,公制度量衡的米、千克、升,远非难以换算的尺、斤、升可比。 分米、立方分米、升、千克的关联,把长度、容器、轻重这三个度量衡完全联系起来,不再是单打独斗。 三者关联之下,哪一个出现偏差,都会影响另外两者。度量衡从此完全固定,很难发生改变—— 像是一尺的长度由秦汉时的二十多厘米增长到三十多厘米,一升的容量相当于秦汉时的五倍,这样的事以后都不会出现了。 更不会发生“古之一两今之一钱”的事情,让药方剂量产生混乱。 想到这件事情,朱由检就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把太医院划入内廷后,朱由检特意关注了一下,让太医院的医生治疗了几个宫内的病人,考察他们的水平。 但是这些医生的水平还没考察出来,朱由检自己就崩溃了。 因为他看到药方上的字龙飞凤舞不说,剂量也是按钱计算。这让习惯了后世打印药方和按克抓药的朱由检,感到很是无语。 尤其是听到那些人引用《本草纲目》,说是上面写着“古之一两,今用一钱”,让朱由检更是无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些医生根本不去考证这个说法的由来,有些人根本不学无术,直接把古方的一两,当做一钱来开。 这让朱由检对他们的水平很是怀疑,根本就不需要继续考察—— 首先需要确定重量,让人把医书和药方整理一遍。 这也是朱由检迫切需要确定公制的原因,关系自己安全。 不能让医生连剂量都不确定,随意用方抓药。 太医院治死了那么多皇帝,要下力气整顿。 汉唐的度量衡都有办法确定,因为和钱币重量有关。 汉朝的五铢钱民间应该有留存,尤其是那些喜欢从地里找东西的盗墓贼,会挖出来五铢钱。只要确定五铢的重量,就能大概确定汉末三国的两有多重,用克这个单位,修订张仲景的医书。 唐朝的钱就更简单了,一枚钱币的重量,大概就是一钱。所以唐朝之后的斤两变化其实不大,因为铸造的钱币重量差不多,斤两钱的差别当然不会太大。各朝代间的误差,勉强能够接受。 只有汉朝,仍在用一两二十四铢,汉朝斤两的重量,和大明的差别很大。汉朝医书的药方,都要重定剂量。 这件事关系到自己的安危,朱由检当然很看重。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打算采用新的度量衡。如今以嘉靖牙尺确定米制后,他打算以米制为基础,确定公制度量衡。 一立方分米容积就是一升,一升水的重量就是一千克。这个水的温度还要是四度,要用冰水混合物和水的沸点,确定温度体系。 考虑到斤两钱在民间的广泛使用,而且自唐朝以来的变化不大,朱由检没有把一千克定为一公斤。只是以千克称呼,不和斤产生联系,避免民间混乱。 为了便于换算,一斤的重量,被朱由检明确定为六百克。 一斤是十六两,一两自然是三十七点五克。 一两是十钱,一钱的重量是三点七五克。 以后的医书和药方,要标明斤两钱和克这两种体系的重量。避免太医院的人按“古之一两,今用一钱”,随意改动剂量。 同时,在铸钱方面,朱由检也打算把崇祯通宝的小平钱重量,定在三点七五克。 然后确定折二钱、折五钱、折十钱的重量,把它们适当降低一些,获得铸币收益。 正因为斤两钱的重量和药方剂量、钱币重量息息相关,所以朱由检没有大改,没采用后世的市制。只是和克联系起来,确定两者间的换算。 重量、容量、长度都确定后,整个度量衡体系,基本也就确定了。朱由检从长度开始,拓展这个体系。 首先是一米三尺,一里是一千五百尺,那就是五百米。朱由检询问钦天监官员道: “你们都算一下,五百米、三百步的里,和原有的里差别多大?” “按米计算,长度相差多少?” 钦天监的官员都算了一下,监正叶震春道: “按照嘉靖牙尺,一尺是三十二厘米。原有的里是三百六十步,按照一步五尺计算,那就是一千八百尺,大约五百七十六米。” “实际嘉靖牙尺稍长一点,标准的营造尺相比它略短一毫米。陛下测量宝钞,完全能测出来。” 朱由检听到之后,拿嘉靖牙尺量了一下宝钞,果然比墨边稍长一点,大约是一毫米。 以此计算,原本的一里大概是五百七十四米。 改成一里三百步、尺也换成一米三尺后,现在的一里就是五百米。 两者相差七十四米,差距是有点大。 对此有些为难,但是朱由检却不想像一斤等于六百克那样,沿用原有里长。因为他知道按一里五百米的长度,子午圈大概是八万里。 换成五百七十四米的里长,那就难计算了。不利于他用经纬线确定封地面积,有可能被人隐瞒。 再说,里缩短后,给功臣的封地面积会减少。能在原有的面积上,划分出更多方里,分给更多的人。 所以朱由检决定,一里就是五百米。赤道和子午圈的长度,大约就是八万里。 至于尺的长度,被他以一米三尺,确定三十三又三分之一厘米为标准尺。 这个长度介于营造尺和裁衣尺之间,和量地尺接近。 因为一亩二百四十步没有变化,如果按以前的量地尺测算,一旧亩的面积,大概是新亩的百分之九十六。这个差距不算太大,不会产生多少纠纷。 实际因为各地的量地尺长度不同,还有些地方用小尺、按一步六尺计算。朱由检定下的标准尺,最多是改动营造尺,在没打算全国清丈前,不会动量地尺。 各地的量地尺该怎样还是怎样,朱由检现在没能力改,也不敢去乱改。户部上报的大亩、小亩、折亩等复杂的亩制,看得朱由检头都大了,根本不敢轻动。 还是关外一张白纸好作画,直接就用方里。而且在改变里长后,那里的尺也用标准尺。 按照一里三百步、一亩二百四十步计算,三百乘以三百除以二百四十步,就是三百七十五亩。 按照一米三尺、一步五尺、一亩二百四十步计算,一亩的面积是六百六十六又三分之二平方米,等同于后世的市亩。 按照一里五百米计算,一方里就是二十五万平方米。是一亩面积的三百七十五倍。可以说方里和亩的换算非常准确,没有丝毫误差。 同时,为了方便用米测量土地,朱由检仿照后世的公顷、公亩,把一万平方米定为一畹、一百平方米定为一陌。方便土地的主人用米测量,给招收的佃户分地。一畹就是十五亩,大概相当于东北的一垧地。 因为畹和陌中间有间隔,朱由检还把一千平方米定为一阡,这三个联系起来,作为米制面积体系,和亩制一同使用。 总之,朱由检参照后世的公制度量衡,在钦天监的帮助下,把新的度量衡体系,完全确定下来。 为了固定这种度量衡,朱由检命人用黄金、陶瓷等材料制作米原器,看看哪个更稳定,以后选一个作为标准米,尽量避免误差。 然后以标准米和标准尺,制造出直尺、卷尺、三角尺等测量工具,方便测量土地。 同时,他还让钦天监完善测量经纬度的工具,确定每一经纬度相差多少里,方便绘制地图,以后划分井田。 可以说,朱由检用分封井田的名义,把度量衡调整了一遍。把自己想采用的公制度量衡,融入井田制度—— 在井田制这个大旗下,实现度量衡改革。 在这个度量衡确定后,大明的器具制造,会变得更加精确。标准化和流水线生产,都可以开始尝试。 朱由检打算用更强的生产力、制造出更优秀的武器,用大明海量的物资,堆死后金建虏。 工业发展的障碍,也会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扫清。大明有可能率先发起工业革命,引领人类世界。 (本章完) 第161章 太阳历 度量衡并不是钦天监的本职,朱由检让他们帮忙测量子午线,是想用子午线长度确定米制。 如今有嘉靖牙尺存在,米制已经确定,不需要钦天监帮忙。 不过朱由检还是让他们派人测量子午线,最好测量出八万里,以便人们接受新的里制,推广新的度量衡。 同时在测量过程中,还能让钦天监官员提高水平,增加对天文学的认识。 在这个大航海时代,天文、星象、经纬的测量是十分重要的,必须加快发展。 而大明的钦天监作为一个家庭传承的小圈子,水平早已落后时代。 据朱由检所知,宫里的灵台太监,有时都比钦天监算得准确。更别说西方的天文学正在突飞猛进,需要大明追赶。 这让他有心把钦天监的官员和人才培养体系改动,却不知道从何处着手。因为大明对天文限制得很严,想找到精通天文的人才,并不那么容易。 所以他只能把这件事先放下,准备以后再说。向钦天监的官员道: “测量子午线的事情可以多宣传,但是度量衡的事情不要随意乱说。” “新制度量衡先在内廷试用,等以后彻底完善了,再流传到外面。” 打算在内廷试用一段时间,把整个度量衡体系完善后,再让外面的人接受。 以后内廷的营造、测量,完全采用新制,朱由检打算多回想些数学公式,搭建在这个体系上。 那时候只要这些公式传出去,不愁外面的人不接受。因为新制相比旧制,计算实在太容易。 更别说朱由检打算以后在明算科的考题上,多出些用新制很容易计算、用旧制却很复杂的题目。让外面的士子发现,然后接受新制—— 大明的读书人是很实在的,只要和考取进士相关,他们就会接受。等到他们发现用旧制计算半天才得出结论,用新制却能很快算出时,他们自然会接受新制,甚至要求朝廷采用。 所以,在钦天监的官员凭着计算度量衡的功劳,请求让他们的子弟参加科举、废掉不许习他业的规定时,朱由检欣喜不已。因为他知道,这些钦天监的子弟一定会接受新制,有利于推广新的度量衡体系。 而且他改变钦天监人才培养体系的想法,也能通过这件事完成。朱由检当即下令道: “其他官员能有钦天监加衔,你们这些钦天监官员,自然能转任他官。” “以后钦天监人员的后代,同其他民户一样,没有任何限制。” “民间有精通天文的,也可以任职钦天监。” “以后民间的天文禁令解除,有想学习天文的,可以向钦天监申请,进钦天监学习或者自学。” 给钦天监解除限制的同时,把这个封闭的小圈子打散,从整个大明招收人才,提高天文水平。 所以钦天监官员听到这个命令后,可谓既喜又忧。 喜的是他们的子弟能参加科举当文官,以后不用必须学习天文。 忧的地方也在于此,那就是除了他们的子弟外,以后会有外人进钦天监为官。 但是他们对这个规定又不能反对,因为禁令解除后,肯定有很多钦天监子弟不愿再学天文。钦天监的子弟不够用,自然只能从外面招收人来钦天监做官。 所以皇帝的决定,可谓顺理成章。是他们主动打散这个小圈子,和外面产生交流。 这让他们认识到,以后不能随便提条件。皇帝有可能在答应的同时,提出另一个条件。 这次朱由检就是用两个条件交换,打破了钦天监的小圈子。这让他十分高兴,想起了把钦天监唤来的另一个目的。 那就是因为闰月和大小月的问题,他之前决定采用太阳历。避免每过两三年,就需要在遇到闰月多发一月粮饷。朝廷按三十天发放的粮饷,到士兵手里有时会变成二十九天。 这是能节省钱粮开支的大事,朱由检这个入不敷出的皇帝,当然非常重视。向着钦天监官员道: “《尚书·虞书·尧典》曰: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 “《后汉书》曰:五年再闰,天道乃备。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 “古人已经测量出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为何现在的历法是一年三百五十多日?” 这个问题很大,钦天监官员十分谨慎。监正叶震春斟酌再三,回道: “一年三百五十多日,是因为只有这样,每年的正旦才能恰逢朔日。” “而且把周天分为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度,并不方便计算。” “所以本朝以周天三百六十度、每度六十分计算,每年三百五十多日。” 听到关乎朔日,朱由检没话说了。因为这是关乎正朔的大问题,搞不好会让很多人掉脑袋。只有正月初一不再关乎正朔时,他才能完全改变历法,把大明的历法改成太阳历。 不过在此之前,太阳历还要确定,让钦天监内部使用,方便测算节气。 节气的确定和月亮无关,完全由太阳确定。白昼最短的一天就是冬至,最长的一天就是夏至,昼夜等分的两天,就是春分、秋分。确定这四时后,自然能确定其它节气。 如今处在小冰期,气候变化无常,更需要确定节气,方便指导农时。不能再让节气时间乱跳,让农民无法记住。 朱由检想到这一点,当即下命令道: “今人使用今历,但是古历也不能不用。” “你们按一年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制定个太阳历做参考。” “从今年冬至开始,测算一下今后几年的太阳历。” 听到只是做参考,钦天监的官员都是松了口气。不是让他们改变历法就好,那样做不好会掉脑袋。 回想今年的冬至时间,叶震春道: “今年冬至的时间,是十一月十五日。” “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测算,二十四个节气,每个节气十五天多一点,多出……” 还在掰着手指计算,朱由检直接告诉他道: “多出五小时十五分钟。” “你们就按十一月十五日六点开始冬至,往后加十五天五小时十五分,推算接下来的节气。” “从明年正月初一开始,每月都是三十天。明年是第一年闰五天,第二年闰五天,第三年闰六天,接下来几年还是闰五天,直到第七年闰六天。” “以此推算接下来几年的太阳历。” 让他们就在这里,当场进行测算。 钦天监官员无法,只能讨来纸笔,当场进行测算。 这样计算下来,他们觉得小时制果然好用,几时几分相加,比以前用时刻方便多了。也不用计算度数,直接加减时间。 如此简单的计算,对于钦天监官员十分简单,他们很快就算出接下来几年的节气。然后用节气时间,确定出皇帝说的太阳历。 测算的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因为他们算出,到了第五年的时候,节气时间完全和第一年重合,五年之后的节气,完全不用再算。 而且按这个历法,接下来几年每年的冬至都是十一月二十一日,固定不会改变。 第三年和第七年一样闰六天,也符合《后汉书》的“五年再闰”之说。 同时他们发现,立春、惊蛰、清明这三个节气,每年都在正月初一、二月初二、三月初三左右。 这让钦天监的官员隐隐觉得,皇帝提出的太阳历,真的符合古制: 『立春正月正,惊蛰二月二,清明三月三。』 『原来古人是用这样的历法,难怪传下来‘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 隐隐觉得找到了古人的历法,钦天监博士周长庚十分激动,大声向皇帝请求道: “陛下,太阳历符合古制,应当采用这个历法。” “以后冬至就是十一月二十一日,固定日期不变。” “气始於冬至,周而复生。从冬至开始,确定其它节气。” 作为和正旦相提并论的大节日,冬至这一天的重要性,可谓不言而喻。 朝廷每年在正旦、冬至举行百官朝贺仪,就说明了它的地位。 所以周长庚看到每年的冬至都在同一日后,当即建议皇帝采用太阳历,替换旧的历法。 其他钦天监官员,却不全都是这个看法。因为按照这个太阳历,冬至日期是固定了,但是每年的正月初一,可不都是朔日—— 这种关乎正朔的事情,是有可能掉脑袋的大事。他们可不敢劝皇帝改用太阳历,改变正月朔日。更何况,现在用的历法关乎生辰八字等玄学,那就更不能轻改了,否则整个玄学体系都要变。 就连朱由检,虽然想改用太阳历,以便去掉闰月节省钱粮,但是在免除正旦朝贺、把正月初一和朔日分开前,同样不敢直接改用太阳历。 眼看钦天监除了周长庚外,其他人都没有明确表态,朱由检知道他们一样心存顾忌,所以就下令道: “太阳历暂时在钦天监内部使用,用以确定节气等用途。” “刚才推算的节气时间,作为历法时间,和实际的节气时间对照。” “如果和实际测量的节气时间相差不大,以后就把太阳历加在黄历上,和原有历法并用。” 打算让太阳历先完善一下,再向外公布出去。 对于太阳历的支持者,他也不吝提拔,看向周长庚道: “周长庚由从九品漏刻博士,提升为正九品五官司历。” “太阳历的事情,专门交给伱负责。” 周长庚激动谢恩,觉得支持皇帝提出的太阳历,果然是正确决定。 等以后太阳历完善了,从古籍中找到更多的支撑,很可能成为主流,取代现行历法。 他这个九品司历,到时候自然会升迁,甚至成为监正。 甚至,因为皇帝解除了钦天监官员的限制,他以后有可能转任其它衙门,成为实权官员。 这让周长庚决定,以后要支持皇帝,支持太阳历为新历,让朝廷采用这个历法。 (本章完) 【设定】新太阳历二十四节气表时间表 太阳历(历法时间),旧历(原本历法),西历(实际时间) ●冬至: 基准时间:天启七年十一月十五日06:00;西元1627年12月22日08:14:09冬至; 崇祯元年十一月二十一12:00;旧历十一月二十六;西元1628年12月21日14:08:10冬至(这一年西元是闰年,二月加了一天,所以365.25天后,从前一年的22日减到21); 崇祯二年十一月二十一18:00;旧历十一月初七;西元1629年12月21日19:57:32冬至; 崇祯三年十一月二十一24:00;旧历十一月十九;西元1630年12月22日01:47:02冬至;(定为24:00,意思是实际测算的冬至日期在明天22日凌晨,但为了固定冬至日期,仍旧定为21日。然后把这一年定为太阳历闰年,以便明年的日期能重回21日) 崇祯四年十一月二十一06:00;旧历十一月三十;西元1631年12月22日07:36:22冬至; 崇祯五年十一月二十一12:00;旧历十一月初十;西元1632年12月21日13:22:46冬至,闰年比前一年减一天; 崇祯六年十一月二十一18:00;旧历十一月廿一;西元1633年12月21日19:10:35冬至; 崇祯七年十一月二十一24:00;旧历十一月初三;西元1634年12月22日00:57:05冬至;(太阳历闰年) 崇祯八年十一月二十一06:00;旧历十一月十四;西元1635年12月22日06:44:00冬至; 崇祯九年十一月二十一12:00;旧历十一月廿五;西元1636年12月21日12:31:48冬至,闰年比前一年减一天; 崇祯十年十一月二十一18:00;旧历十一月初六;西元1637年12月21日18:15:42冬至;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24:00;旧历十一月十八;西元1638年12月22日00:04:28冬至;(太阳历闰年) (冬至是四时八节之一,是冬季的大节日,“冬至大如年”。从二十到二十五放假六天,白昼短多放假) (朝廷举行百官朝贺仪) ●小寒: 天启七年十一月三十11:15(在冬至日期的基础上,太阳历加15天5小时15分计算);旧历十一月三十日; 崇祯元年十二月初六17:15;旧历十二月十二; 崇祯二年十二月初六23:15;旧历十一月二十二; 崇祯三年十二月初七05:15; 崇祯四年十二月初六11:15; ●大寒: 天启七年十二月十五16:30(旧历是十二月十五日。这一月是小进,没有三十,旧历下月初一立春)(这一年继续用旧历,崇祯元年开始太阳历单独分开,每月按三十天计算); 崇祯元年十二月二十一22:30;旧历十二月二十七; 崇祯二年十二月二十二04:30;旧历十二月初九; 崇祯三年十二月二十二10:30; 崇祯四年十二月二十一16:30; (十二月二十四日崇祯皇帝万寿节,定为二十四二十五放假) —— 闰日和闰年: 崇祯元年闰五日;(西元1628年是闰年) 崇祯二年闰五日; 崇祯三年闰六日;(道历4327年,庚午年,定为太阳历闰年) 崇祯二年闰五日; 崇祯五年闰五日;(西元1632年是闰年) (每四年多闰一日,这一年称为闰年,具体放在哪一年看冬至时间,固定冬至日期优先)—— ●立春: 太阳历崇祯元年正月初一21:45;旧历正月初一; 崇祯二年正月初二03:45;旧历正月十三; 崇祯三年正月初二09:45;旧历十二月二十四; 崇祯四年正月初一15:45; 崇祯五年正月初一21:45…… (立春是四时八节之一,二十四节气之首,在黄历上将立春固定为正月初一,合并正旦节、立春节,取消正旦朝贺,百官放假过节) ●雨水: 崇祯元年正月十七03:00;旧历正月十七; 崇祯二年正月十七09:00;旧历正月二十八; 崇祯三年正月十七15:00;旧历正月初九(之后的旧历不再写) 崇祯四年正月十六21:00; (在黄历上都定为正月十六方便记忆) ●惊蛰: 崇祯元年二月初二08:15;旧历二月初二; 崇祯二年二月初二14:15;旧历二月十三; 崇祯三年二月初二20:15; 崇祯四年二月初二02:15; (“二月二,龙抬头”,春耕节、农事节、青龙节、春龙节,黄历上都定在二月初二方便过节) ●春分: 崇祯元年二月十七13:30;旧历二月十七; 崇祯二年二月十七19:30;旧历二月二十八; 崇祯三年二月十八01:30; 崇祯四年二月十七07:30; (春分是四时八节之一,都在二月十七方便过节) (春分之后辰初七点上朝) ●清明: 崇祯元年三月初二18:45;旧历三月初三(前面二月是小进二十九天); 崇祯二年三月初三00:45;旧历三月十三; 崇祯三年三月初三06:45; 崇祯四年三月初二12:45; (上巳节、寒食节、清明节三节合并,“三月三,生轩辕”,这一天是黄帝诞辰,初一初二初三放假过节) (三月二十八日周皇后千秋节) ●谷雨: 崇祯元年三月十八00:00;旧历三月十八; 崇祯二年三月十八06:00;旧历三月二十九; 崇祯三年三月十八12:00; 崇祯四年三月十七18:00; ●立夏: 崇祯元年四月初三05:15;旧历四月初四; 崇祯二年四月初三11:15;旧历四月十五; 崇祯三年四月初三17:15; 崇祯四年四月初二23:15; (立夏是四时八节之一,在黄历上都定为初三方便过节) (四月八日佛诞节、浴佛节,宗教节日不另外放假,只有四时八节和传统节日放假) ●小满: 崇祯元年四月十八10:30;旧历四月十九; 崇祯二年四月十八16:30;旧历四月三十; 崇祯三年四月十八22:30; 崇祯四年四月十八04:30; ●芒种: 崇祯元年五月初三15:45;旧历五月初五; 崇祯二年五月初三21:45;旧历闰四月十五; 崇祯三年五月初四03:45; 崇祯四年五月初三09:45; (端午节是一个大节日,定为初三初四初五放假过节) ●夏至: 崇祯元年五月十八21:00;旧历五月二十; 崇祯二年五月十九03:00;旧历五月初二; 崇祯三年五月十九09:00; 崇祯四年五月十八15:00; (夏至是四时八节之一,在黄历上定为五月十八夏至节) ●小暑: 崇祯元年六月初四02:15;旧历六月初七; 崇祯二年六月初四08:15;旧历五月十七; 崇祯三年六月初四14:15; 崇祯四年六月初三20:15; ●大暑: 崇祯元年六月十九07:30;旧历六月二十二; 崇祯二年六月十九13:30;旧历六月初三; 崇祯三年六月十九19:30; 崇祯四年六月十九01:30; (夏至三庚便数伏,夏至之后第三个庚日入伏,按太阳历固定为六月十七日入伏) ●立秋: 崇祯元年七月初四12:45;旧历七月初七; 崇祯二年七月初四18:45;旧历六月十八; 崇祯三年七月初五00:45; 崇祯四年七月初四06:45; (立秋是四时八节之一,定为初四初五立秋节,再加上七月初七是七夕节,初四初五初六初七连着放假四天) ●处暑: 崇祯元年七月十九18:00;旧历七月二十二; 崇祯二年七月二十00:00;旧历七月初三; 崇祯三年七月二十06:00; 崇祯四年七月十九12:00; ●白露: 崇祯元年八月初四23:15;旧历八月初八; 崇祯二年八月初五05:15;旧历七月十九; 崇祯三年八月初五11:15; 崇祯四年八月初四17:15; ●秋分: 崇祯元年八月二十04:30;旧历八月二十四; 崇祯二年八月二十10:30;旧历八月初五; 崇祯三年八月二十16:30; 崇祯四年八月十九22:30; (秋分是四时八节之一,在黄历上都定为八月二十方便过节) (立秋后第五个戊日为秋社日,按太阳历固定为八月二十五日,祭祀土地神) (将八月的月圆之夜作为中秋节,放假六天,作为对应国庆长假的假期) (秋分之后辰正八点上朝) ●寒露: 崇祯元年九月初五09:45;旧历九月初十; 崇祯二年九月初五15:45;旧历八月二十; 崇祯三年九月初五21:45; 崇祯四年九月初五03:45; (九月九日重阳节,九日十日放假过节) ●霜降: 崇祯元年九月二十15:00;旧历九月二十五; 崇祯二年九月二十21:00;旧历九月初六; 崇祯三年九月二十一03:00; 崇祯四年九月二十09:00; ●立冬: 崇祯元年十月初五20:15;旧历十月初十; 崇祯二年十月初六02:15;旧历九月二十二; 崇祯三年十月初六08:15; 崇祯四年十月初五14:15; (立冬是四时八节之一,而且张皇后千秋节是十月初六,将初五初六定为立冬节放假过节) ●小雪: 崇祯元年十月二十一01:30;旧历十月二十六; 崇祯二年十月二十一07:30;旧历十月初七; 崇祯三年十月二十一13:30; 崇祯四年十月二十19:30; ●大雪: 崇祯元年十一月初六06:45;旧历十一月十一; 崇祯二年十一月初六12:45;旧历十月二十二; 崇祯三年十一月初六18:45; 崇祯四年十一月初六00:45; —— 方便记忆的歌谣是: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每月两节不变更,最多相差一两天。 上半年是三十八,下半年是五二〇。 或者是: 二月二,三月三,五二〇,一两天。 相比原本用的历法节气在哪个月都不确定,新的太阳历更方便记忆,即使不看黄历,也能大体知道节气在哪一天。 算了三四天,大致算出了新历法做参考。 没有了西方太阳历因为各种传统对月份日期的加减,新太阳历更加简洁方便,而且符合中国传统节日。 实在没想到二月二、三月三等节日能和节气对应起来,节气果然是节。 (本章完) 第162章 节日和假期 太阳历设置的事情,不用朱由检吩咐,钦天监就会严格保密。 因为历法向来是一个敏感问题,历代因为这个掉脑袋的不在少数。 钦天监的官员之所以不怎么反对这个太阳历,是因为大明现行的历法错误太多。导致他们在日食月食等天象上经常算错,因此经常受罚,甚至会掉脑袋。 皇帝提出了太阳历,那就先试用一段时间。反正钦天监除了《大统历》外,内部还使用有《回回历》。多一种《太阳历》并用,也没什么妨碍。 不过对皇帝简单地把一年定为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很多钦天监官员还是不以为然的。监正叶震春用各种术语说了很久,意思就是这个时间不准确,太阳历很可能有误差。 朱由检听着各种术语,一时头都大了。这些古人专用的天文术语,他一时半会儿如何能够听懂。 不过他到底受过教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对于叶震春提到的岁差,大致明白了含义: 『不就是恒星年和回归年的区别嘛,说这么多复杂难懂的术语做什么?』 『这些人把天文知识搞得很神秘,是想糊弄外行吗?』 对钦天监的水平,朱由检是不大认可的。因为这些人的水平若是真的很高,那就不会经常犯错了。 他决定拿自己学过的知识,震震这些官员,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能随意糊弄的,不要拿那些复杂术语来搪塞。 恒星年和回归年这种基本的地理常识,朱由检记得很清楚,当即就向这些钦天监官员道: “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准确地说365日6时9分10秒,此为恒星年。” “但是从冬至回归冬至的时间,是365日5时48分46秒,此为回归年。” “太阳历按365.25日、也就是365日6时计算,每年会和回归年产生11分钟14秒的误差。” “你们算算多少年会误差一天?” 这么准确的时间,钦天监官员一时不敢相信,但是让他们询问皇帝是如何知道的,他们却又不敢。只能按皇帝提出的时间,计算这个误差。 这种加减乘除的事情,对他们还是很简单的。很快就有人计算出,大约128年误差一天。 也就是说,如果一直按四年一闰,128年之后,冬至的实际时间会往前一天,从二十一日变成二十日。 为了固定冬至日期,当即就有人提出,应该在128年后,减少一个闰年。 还有人认为32年之后,偏差就达到六个小时了,那时四个年份的冬至日期就不全在二十一日,应该在那时候调整闰年,把闰年往后推一年。 如此128年之后,闰年就往后推了四年,相当于减少了一个闰年。而且把所有的冬至日期,一直留在二十一日。 但是这种改闰方法,实在太麻烦了。朱由检也不愿闰年改来改去,说道: “误差只要在十二小时以内,在黄历上都可以根据需要调整,定为前一日或后一日。” “32年误差6个小时,64年就是误差12小时。那就64年改一次闰年,把闰年往后推一两年。” “64年大概是一个甲子,就称为甲子改闰,每个甲子确定新的闰年。” 这样还是很麻烦,但是却更精确,不至于冬至日期偏差快一天了,历法上还在定为二十一日。那种自欺欺人的做法,会被懂行的人嘲笑。 所以朱由检给钦天监下达了一个任务,那就每年测算节气时间,具体要精确到几分几秒,方便调整下个甲子的闰年。 钦天监的人接受了这个任务,感觉身上的责任又多了一重。一旦这个历法出现问题,受罚的还是他们。 周长庚却很是振奋,觉得岁差确定之后,太阳历距离成为主流历法,又迈出了一步。想到皇帝提出的甲子改闰,周长庚道: “臣以为太阳历每月都是三十日,适合干支纪日。” “一月、三月、五月、七月、九月、十一月的初一,都是甲子之日。” “臣以为干支纪日,也当用于太阳历。” 这是在原有历法上刨根,因为生辰八字什么的,都是按干支算的。如果干支纪日改为太阳历用了,算命的方法岂不要改?黄历上的宜忌,岂不要根据太阳历算? 所以当即就有人提出,第一年的甲子是初一,但是在闰五日或闰六日后,下一年就不是了。所以干支纪日,不能用于太阳历。 周长庚却满心用太阳历作为晋身之资,看着皇帝鼓励赞许的目光,说道: “闰日为天时,以天干纪日即可,称为甲日、乙日、丙日、丁日、戊日,闰年再加己日。” “如此到了下一年,又是初一甲子,没有丝毫混乱。” “只要说出日期,便能知道干支。不用再掰着手指,计算哪一天对应的干支。” 这样计算是方便了,但是还有什么神秘感。当即就有人道: “太阳历的甲子,可并不是朔日。” “以后甲子朔日,还会不会出现?” 又是关乎正朔的问题,被人主动提了出来。钦天监官员对这个提出敏感问题的官员,纷纷怒目而视。这个人缩了缩脖子,感觉凉飕飕的,怪自己一时嘴快,提出这个敏感问题。 周长庚有皇帝的支持,却是怡然不惧,当即就朝着他怒喷,驳斥甲子朔日的说法: “历法有小进、有大进,每月二十九日或三十日不等。” “难道每月的初一,都是甲子日吗?” “今年有几个初一,恰好就是甲子?” 这下那个人不说话了,因为按传统的历法,就不是每个月初一都是甲子朔日。难道他还能说,现在用的历法一直就是错的? 再说正朔这种事情若是辩论下去,搞不好就要掉脑袋。为这种事情拿着性命去争,实在没有必要。 成功驳斥了这个人,周长庚向皇帝道: “甲子为干支之首,应该定为初一。” “太阳历干支纪日,比原有历法更适合。” 看到了甲子朔日成功分开,朱由检看到了正朔分开的希望,当即点头颔许,说道: “且在钦天监内部试用,周司历仔细完善。” “如果太阳历更精确,以后就用太阳历。” “现在用的历法时间太不确定了,连休沐都不好安排。” “如果以后按太阳历,那就初五、二十固定休沐,赶上四时八节,再和它们连起来。” “如此官民两便,岂不皆大欢喜!” 把历法和放假时间联系起来,这是朱由检的撒手锏。 因为大明官员的休假时间是很少的,太祖朱元璋是个工作狂,只给正旦放假五天、冬至放假三天,一共就八天假期,其它时间都要工作。 成祖朱棣觉得这样不是事,又给元宵节放假十天,方便官员过节。 到了宣宗宣德皇帝时,又让官员旬休,官员的假期才多了起来。 但是这样的假期,对很多节日没有安排。 不安排的后果,就是官员到了节日时,有的人还会恪尽职守,有的直接和友人饮酒过节,不再处理公务。 想要处理他们,这些人还振振有词,认为过节就是公务,是在施行教化。 朱由检要完善官吏考核制度,让官吏做好公务,就不得不对放假时间做出安排。免得下达公务后,官吏却在过节。 更别说朱由检还看过记载,知道成祖靖难时,有一次战役就是趁着对手在中秋节过节时不设备,轻易取得了胜利。 为了避免以后发生类似的事情,朱由检觉得节假日是一定要有的,要让大部分人放假,安排一部分人值勤,明确相关责任—— 免得不放假变成全放假,完全没有章程。 所以,在看到用太阳历推算的节气,大多在初五、二十附近后,朱由检决定把放假和太阳历联系起来,便于以后推行。 以后按太阳历放假过节,看谁还会反对。 《明史》: 值中秋,不设备,为燕王所袭,九千人皆死。 (本章完) 第163章 文官集团整体意志 就在朱由检忙于在内廷调整度量衡和历法,为进入工业社会做准备的时候,外廷并不安稳。 虽然朱由检一直说黄立极等人辅佐登极有功,没有调整大学士和其他尚书的意思。朝堂官员对这些人的攻击却一直不断,想要让他们腾出官位。 谁让新皇帝登极后就调整加衔,不再随意给臣子加尚书侍郎寺卿。如今的官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把现任官员赶下去,职位就不可能空出来。 尤其是皇帝提出井田制和紫阁功臣之后,主持井田制的功绩,很多朝野大臣想争取。这就让很多官员盯上了内阁的位子,想要把他们赶下去—— 毕竟按照以前的惯例,侍郎就能担任内阁大学士,所有出身翰林院的尚书、侍郎,都有入阁机会。 只要把现有的内阁大学士赶下去,很多朝野官员,都能担任大学士。 黄立极作为内阁首辅,受到的攻击自然最多。尤其是他前段时间被皇帝逼着力推磨勘法,被很多中低级官员敌视。 可以说,他现在的压力极大。若非皇帝又拿出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做诱惑,他都想请求致仕了。 不过即使如此,黄立极还是有点承受不住压力,和其他大学士商议,要不要向皇帝建议增加几位内阁大学士,缓解朝野压力。 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对增加大学士的提议,都是非常赞同。因为他们都感觉到,自从皇帝登极设立常参会议后,九卿的发言权越来越大。如果内阁再不做出改变,职权还会缩减。 他们四人看起来位高权重、各种旨意都是他们拟定的,但是在决策过程中,发言权却没多少。 皇帝利用常参会议的发言顺序,越来越重视九卿的意见。尤其是六部尚书,正在回归太祖罢免丞相后的定位。 内阁虽然还有票拟权、朝臣也认同不经内阁票拟的旨意都是中旨。但他们却感觉内阁的权力越来越小,甚至有可能回归最初定位。 四人对这个局面当然不甘心,却又知道自己身上背着依附阉党的原罪。如果敢违逆皇帝的意思,少不了被定个附逆罪名,不再有如今地位。 所以,在黄立极提出增加内阁大学士后,其余三人一致同意,打算让新加入的大学士,帮内阁抢回权力。 即使到时候没有抢回,内阁权力丢失的责任,也能让这些大学士一起承担。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朝野都在指责他们。 不止他们四人,朝堂上很多文官,都想增加阁臣。 从皇帝不愿把孙承宗留在朝廷、派他去辽东督师来看,袁可立认识到皇帝在有意维持现有内阁局面,压制内阁权势。 作为兵部尚书,他对兵部权力的增加当然很是欣喜。觉得自己的权力提高很多,和以前几乎成为内阁的执行机构,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作为文官,袁可立却并不愿意内阁的权力一直被压制,让皇帝越来越独断专行,没有内阁制约。 所以在孙承宗入京后,袁可立就和他商议,向皇帝提议增加几位内阁大学士。既不把现有内阁大学士罢免造成大变动,又能让内阁主动维护权力—— 不能让内阁一直被几位阉党大学士把持,难以对皇帝的意思稍有违逆。 孙承宗作为内阁大学士督师辽东,当然也赞同这一点。内阁权力的维护,有助于维持他这个在外督师的大学士的地位。 在这些大臣的默契下,二十三日常朝,李国普乞求休致被皇帝挽留后。以内阁四位大学士为首、朝堂上很多大臣附和、众多文官赞同,在朝会上请求增加大学士。 面对这些人的请求,朱由检敏锐意识到,这是文官集团的反扑。自己登极以来不断调整制度、改变权力分配,引来了文官集团的第一波反击: 『前段时间有魏忠贤压制,很多文官不敢乱动,以扳倒魏忠贤为重心。』 『如今魏忠贤被我给打倒了,他们就迫不及待地针对我这个皇帝,呵呵!』 心中哂笑,朱由检不相信这些官员不知道,自己并没有调整内阁的意思。对黄立极等人的数次加官褒奖,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但是他们却仍旧要求内阁增加新人,甚至逼得四位内阁大学士主动提出这一点。说明这是很多文官的共同意志,想要让新增加的内阁大学士维持内阁职权,限制自己这个皇帝的权力—— 新的大学士到来后,因为身上没有阉党原罪,自然不会轻易被朱由检这个皇帝拿捏。他们敢于使用内阁职权,和皇帝进行争论。 那时朱由检想通过什么决议,就要和内阁好好商议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内阁大学士几乎没有发言权,只能按朱由检的意志,拟出相应旨意。 对这一点认识得很明白,但是朱由检更清楚,自己不能反对这个提议。 因为在这个提议提出前,拥有锦衣卫和东厂的朱由检,丝毫没有察觉朝臣在京城大规模串联的迹象,甚至都没有人公开提出这个倡议。 但是在朝会上,他们却集体赞同这一点。说明这是所有文官的共同看法,可以说是他们的整体意志。 所有文官、包括现有的四位内阁大学士在内,都按文官的传统思维,认识到不能任由这个局面继续,让皇帝肆无忌惮地扩充权力。 这在朱由检看来,就是文官集团的整体意志,超越党派之争的共同思维—— 是文官们在统一的价值观念下,下意识地提出的建议。 可以说,这里面没有文官相互串通什么的,因为这个整体意志根本不是有意识的,很多文官也意识不到这一点。只是觉得自己做的事情符合惯例,符合一直以来的纲常伦理。 不过他们认识不到,有些皇帝却对此很敏感。就像是嘉靖皇帝在面对左顺门百官伏阙时,敏锐地认识到自己作为皇帝权力遇到挑战。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使用廷杖,维护皇帝权威。 被文官同化的皇帝,有的也认识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按照文官的思维考虑事情,自然认为文官的提议很合理。 如今的朱由检是,认识到文官集团在反击,却只能像是被文官同化的皇帝一样赞同他们,避免让众多文官警醒,引来更大规模反击。 大明内忧外患的局面、崇祯元年还没到来的事实,也不支持朱由检和文官大规模对抗,让朝野非议自己这个皇帝。 就连嘉靖皇帝发动左顺门案,也是登极四年后的事情。朱由检目前的权威,不足以对抗百官。 所以,朱由检在御座沉思良久,就在朝臣疑惑不安、想要继续劝皇帝增加阁臣时,终于开口说道: “朝廷事务繁杂,四位内阁大学士确实有些不够,以后增加两位。” “内阁要有六位大学士,入直参预机务。” (本章完) 第164章 起复东林党人 内阁六位大学士,入直参预机务。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因为它明确表明了,孙承宗这个外出督师的大学士,不算在六位之内。 同时也提醒了朝臣,加上孙承宗这个大学士后,内阁就有了七位大学士,这个数字已经不少,不宜继续增加—— 毕竟内阁大学士通常也就四人左右,少的时候甚至只有一人。 在皇帝没有罢免黄立极等四人前,新增加两位大学士,已经是额外增员了。 朝臣提出的意见,也是内阁应该增加到六七人或八九人。 如今皇帝做出这个决定,自然得到了很多朝臣认同。他们认为皇帝接受群臣劝谏,是一位英明之君。 原本阉党的官员,更是认为皇帝再度表明了没有罢免黄立极等人的意思。否则就不会只是增加两人,不可能把内阁整体替换—— 这代表以前的阉党官员不会被彻底赶出朝堂,他们可以安心。 还有一小撮人觉得只增加两位大学士不够,应该多增加几位。以便在未来把黄立极等人换了,把阉党彻底赶出朝堂。 但是他们的意见不是主流,没有那么多官员支持。大部分官员认为增加两个大学士已经不错,不用增加更多。 朱由检抛出两个大学士名额,成功分化了群臣。让他们转向对两个名额的争议,不再想其它事情。 眼见群臣没有了众口一词的凝重,朱由检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不会造成朝堂君臣对立。 但是想到这里面的惊险,朱由检更加坚定了分化文官集团的决心,不能让文官形成整体意志。 『文官的整体意志,来源于相同的价值观,例如他们从儒家经典学习的纲常伦理。』 『还有就是以前的成例,尤其是有利于文官的部分,例如廷推、廷议、票拟。』 『只要注意这两点,不轻易触动他们,还是能分化瓦解的,不让他们联合起来和皇帝对立。』 分析着今天的事情,朱由检决定更加注意自己的手段和策略。同时他也认识到,随着改革的深入,以后必然会和这两点对上的。 尤其是他对廷推、廷议、票拟已经开始改动。上次等额廷推侍郎的事情,就有不少官员非议。 如果以后推行太阳历,把正月初一和朔日分开,那就更有可能引起文官集团整体抗议了。 所以在此之前,朱由检要提前做准备,先改变一部分文官的思维和观念,不能让他们觉得皇帝这样做得不对,然后集体抗议。 报纸这个工具,再次被朱由检想了起来。想要打造个平台,影响世人观念,让官员、士子争论。 一旦有了争论,文官就不可能形成整体意志。朱由检可以选择把支持的声音放大,然后形成决策。 像是磨勘法的事情,反对的官员就很多。但是朱由检通过在朝野制造舆论、影响大臣的态度,再用这些大臣,最终形成廷议。 报纸评论同样如此,以后朱由检可以放大支持自己的言论,让内廷控制的报纸转载,让朝野形成错觉,觉得皇帝的做法有很多人支持。 这样一些官员就会改变想法,同样选择支持皇帝。 所以报纸是一定要办的,要主动打造舆论平台,进而影响舆论。 舆论这块阵地他不抢占,就会被人把持。不能任由士子清议,影响朝廷大政。 东林党这种以讲学和关心时事凝聚起来的党派,也不能出现第二个。 朱由检打算催催吕图南,让他尽快把报纸办出来。最迟崇祯元年,自己要看到第一期报纸。 想着这些事情,朱由检为了进一步分化朝堂上的文官,继续道: “现在先议一议,两位新增加的大学士,是起复旧臣还是廷推新臣?” “起复有哪些人起复,廷推有哪些人候选?” 让群臣转向具体官职的争夺,而非和皇帝争夺权力。 群臣果然被这件事情分化了注意力,转向起复旧臣和廷推新臣的争议。 认为要廷推新臣的,以四位内阁大学士为首。他们虽然想增加阁臣,却不愿意新增加的大学士威胁他们地位。廷推新的大学士入阁,自然最为合适。 但是东林党和同情东林党的官员,却认为目前朝堂上有资格被廷推为阁臣的官员大多是阉党,不能从他们中廷推新的大学士,而是先起复旧臣。 但是目前朝堂上的东林党官员少不说,在起复旧臣的问题上,他们同样有争端。 有的认为应起复大学士,直接担任首辅。有的认为应起复所有有资格担任大学士的官员,然后再从这些官员中,廷推出新的大学士。 可以说,在皇帝抛出两个大学士名额后,朝堂上乱哄哄的,各人都有看法。 朱由检同样有看法,因为之前设置了四辅大臣,大学士被他加正一品辅政大臣、从一品弼政大臣。 加衔是皇帝的恩典,所以首辅的任命权实际被他掌握。只要他不给大学士加辅政大臣,那个大学士就难以称为首辅。 如今要起复旧臣,朱由检打算把这件事确定,不能让原有的内阁大学士回朝后直接按资历担任首辅,冲击朝堂局势。 廷推大学士的资格,朱由检也打算限定一下,尽量从尚书中推选。而非在担任侍郎后,很快就担任大学士。那样的大学士施政经验不多,如何能处理好事情? 所有大学士他都打算认真考察,不能像历史上那样搞出“崇祯五十相”,却没几个人有能力。 所以朱由检在群臣争论了一阵子后,担心再论下去事情偏离轨道,决定道: “起复一位大学士,从担任过大学士的人中选择。” “廷推一位大学士,从两京官员中推举。” “原本担任过尚书、或者有资格担任尚书的,也可以提出来一并起复,列入廷推候选。” “这些起复的官员在以后官职有空缺时,优先候补任用。” 提出的这两个标准,很多官员认同。因为皇帝这样既照顾了原本东林党的官员,也照顾了现在的朝臣。 能够被起复的,自然大多是东林党。以前的阉党大学士顾秉谦、魏广微、冯铨等人,基本是没人提起的。因为他们就是被朝堂上现在掌权的阉党打倒的,而且和东林党仇深似海,以后定逆案的时候,少不了被列进去。 所以皇帝说起复一位大学士,基本就是说起复一位东林党。东林党人对此,自然很是满意。 朝堂上的官员,能够竞争另一个名额,自然同样满意。 至于皇帝把大学士候选悄悄限定在尚书或有尚书资格,则被很多人忽视。朱由检把自己的私货,悄悄加在里面。 大学士标准定下来后,剩下的就是人选了,起复大学士这件事很简单,因为就那几个候选人。 叶向高、刘一燝、韩爌、朱国祯等人,都被提了出来,很多东林党人都希望这些人回朝,担任大学士甚至首辅。 但是他们很快就迎来当头一棒,因为有人指出,叶向高已经死了,就在八月二十九日去世。消息已经传出,只是还没有正式传到朝廷来。 这让很多东林党人大受打击,认为失去了主心骨。叶向高在阉党列出的《东林点将录》上被列为天魁星及时雨,可见他的地位。 如今阉党倒台,朝廷要起复东林党,叶向高却在今年去世了,当真天不假年。东林党失去了一个主心骨,叶向高不能再统领他们。 但是朱由检却有些庆幸,因为叶向高在万历三十五年就担任内阁大学士,次年内阁就剩下他一个独苗苗,多年担任独相。 这个人若是回朝,必然担任首辅,否则就是苛待。 而且有这样的人在朝中,东林党就有了核心,自己所面对的,就是有很多士子拥护的东林党。 以东林党的号召力,散乱的文官集团,有可能被他们整合大部分。 朱由检在认识到文官集团整体意志后,已经决定对东林党人慎重起复。而不像先前起复督抚时,大多选用东林党。 如今叶向高死了,那就不用纠结了。朱由检当即下令,待正式消息传来,朝廷要有恩恤。对死人他很宽容,不吝这些虚名。反正人都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争权。 所以叶向高的名字被划去,剩下的就是刘一燝、韩爌、朱国祯等人。 朱由检问了一下刘一燝的情况,得知他是在泰昌元年八月入阁,当年底就因为方从哲被弹劾接任内阁首辅,然后高风亮节地向朝廷建议叶向高回朝担任首辅。 这让朱由检认识到,刘一燝是东林党的核心,而且是那种舍己为人、以党派利益为先的东林党人。这种人对东林党是高风亮节,对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祸害。 再了解一下情况,得知刘一燝在天启元年就和客氏、魏忠贤起争执,甚至成功把客氏赶出宫。更加认识到这人是东林党的干将、敢于冲锋陷阵。 所以天启皇帝把客氏重新接回宫,客氏和魏忠贤重新得势后,刘一燝在天启二年初就被以“结纳王安”弹劾去职,成为最先被阉党赶出朝堂的东林党大臣。 这样一个东林党的核心人员,朱由检是万万不敢起复的。所以他在心中把这个名字划掉,又看向了韩爌。 韩爌和刘一燝入阁时间相同,只是排在他后面,在刘一燝去职之后,他就成为内阁次辅,担任叶向高的副手。 天启四年六月,杨涟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东林党和阉党斗争白热化。叶向高因此致仕,韩爌担任了几个月首辅,然后就悻悻离职。后来还被阉党陷害,导致削籍追赃,不得已变卖田宅,住在先人墓地。 这让朱由检觉得,韩爌的战斗力有点弱,比较容易拿捏。自己把这种受苦的官员起复,也更显得施恩。所以他当即下令道: “原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左柱国韩爌起复,恢复原有职官勋级。” “原正二品吏部尚书不再授予,改为加衔正二品议政大臣。以其原有功绩,加升从一品弼政大臣。” “韩卿多受苦难,荫子孙二人入太学读书,通过司法数算考试后可以任官。” 直接点了韩爌,起复担任大学士。 群臣听到这个命令,都是有些意外。 一是意外皇帝选了韩爌,没有选资历更深的刘一燝。 二是皇帝给韩爌加从一品弼政大臣,在朝堂上的班次,会在黄立极后面。 毕竟黄立极有正一品辅政大臣加衔,班次当然要排在前面。 如此一来,他这个内阁首辅自然不会按以前的惯例,把首辅之位让给更早入阁的韩爌。 这让一些人认识到,皇帝通过四辅大臣加衔,真的掌握了首辅任命权。 东林党的人对此当然不甘,想要按以前的惯例,让韩爌起复后就直接担任内阁首辅。 阉党的人已经开始谢恩,赞扬皇帝英明,给削籍大臣恩典。 可以说,在起复韩爌的事情上,东林党和阉党的态度在调转。一个从之前的提议起复韩爌,到现在的有些反对。一个从之前的担忧,转为开始谢恩。 东林党的反对,是想让韩爌直接担任首辅。 阉党的支持,则是因为黄立极能保住首辅之位。 有这个阉党首辅在朝中,附逆罪行轻的阉党官员,那就有主心骨。不至于在以后的朝堂上,成为受东林党打击的异类。 至于当事人黄立极,心中则是喜悦,还有一些尴尬。 尴尬的是韩爌的资历毕竟比他老,按照以前的惯例,自己应该让贤。 喜悦的地方同样也在于此,那就是他不用给韩爌退位让贤。 尤其是他通过这件事看出来,皇帝没有让他下台的意思。否则完全可以通过起复大臣,把他这个首辅赶下去。 毕竟从首辅变成次辅,职权下降不说,说出去也面上无光。还不如直接致仕,留个首辅名头—— 天下没有几个刘一燝,愿意把担任的首辅让出去! 所以,在皇帝做出决定后,内阁的大学士已经在黄立极带领下,很快接受旨意。把韩爌的吏部尚书之外的官阶起复,然后加从一品弼政大臣。 这个弼政大臣到底是排在李国普的后面担任第五大学士,还是排在施凤来前面担任次辅。到时候还要说道,反正无论如何,威胁不到黄立极这个正一品辅政大臣。 朱由检通过当前内阁的认可,成功掌握了首辅任命权。 《东林点将录》 开山元帅 托塔天王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 总兵都头领二员: 天魁星及时雨大学士叶向高 天罡星玉麒麟吏部尚书赵南星 掌管机密军师二员: 天机星智多星左谕德缪昌期 天闲星入云龙左都御史高攀龙 守护中军大将十二员: 天寿星混江龙大学士刘一燝 天微星九纹龙大学士韩爌 地短星出林龙大学士孙承宗 …… (本章完) 第165章 从龙功臣 韩爌起复为大学士,并不是东林党愿意看到的。因为他们更想起复一位东林党的首辅,不愿意黄立极这位阉党首辅在台上,显得阉党还没有打倒,东林党还未掌权。 但是皇帝却一直说黄立极辅佐登极有功,对他加恩褒奖。这让东林党官员很是无奈,暗叹以前没遇到这样的好皇帝。 按照当今皇帝的态度,杨涟、左光斗等帮助天启皇帝登极的官员,根本就不会被下狱。甚至能凭借这个功劳,一辈子以从龙功臣自居。 这是以前的惯例,也是天启皇帝登极出现波折时,很多人积极参与的原因。 天启皇帝最初同样遵守这个惯例,对杨涟等人多有褒奖,官职也升得很快。但是在杨涟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后,却将杨涟下狱。还把移宫案重新定性,说杨涟、左光斗等人“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给他们定了死罪。 这件事后果实在太严重,以至于朱由检登极时,群臣只是按《皇明祖训》规定的兄终弟及走流程,没有人主动依附他—— 人们都担心当今皇帝和先帝一样,会说从龙功臣在“贪定策之勋”。所以没有人冒着死罪去贪这个功劳,就是让皇帝正常登极。 至于朱由检在这个过程中是否担惊受怕,会不会因为没有从龙功臣难以打开局面,并不在臣子的考虑范围内。 反正臣子在吃过一次大亏后,没有人敢冒头。就是让皇帝自己折腾,在皇帝表明态度后,他们再靠上去。 朱由检折腾几个月,才让朝臣知道自己的态度,然后借着官员发起的弹劾风潮,把魏忠贤赶出京城处死。 这中间的经历,让他很是感慨。觉得天启皇帝对移宫案的处置真的错了,即使真的有人在故意谋取定策之勋,也不能直接处死他们。 否则没有了从龙功臣,大臣们都像来宗道那样,在天启皇帝弥留之际,还向魏忠贤献谀,题请魏良卿代皇帝郊天、享太庙,朱由检这个皇帝如何掌握权力? 所以无论如何,黄立极作为辅助朱由检登极的百官之首、明面上功劳最大的官员,他这个首辅朱由检是必保的。至少要让他担任两三年首辅,然后正常退下去。 编纂史书的工作,朱由检同样交给他。让黄立极留个身后名,甚至成为紫阁贤臣。 唯有这样,才能消除天启皇帝处死杨涟、左光斗等人的影响,让朝臣在皇帝继位时积极点,出现波折时主动当从龙功臣,帮皇帝掌握权力,清除前朝权臣。 这个考虑,朱由检即使不说,很多朝臣也明白。所以他们才感慨,当今皇帝比起先帝真是个好皇帝。非常尊重朝堂规矩,甚至可以说在重塑朝堂秩序。 虽然这种秩序中添加了不少私人想法,甚至在和群臣争夺权力。但是大部分臣子对此却很认可,因为皇帝的手段在他们的认识范围内。不像天启皇帝任用的魏忠贤,完全不讲任何规矩。 相比先帝时期来说,现在实在是太好了。当今皇帝可以说在治乱,在重塑被魏忠贤破坏的朝堂秩序。 所以对皇帝在朝堂上的各种改动,他们才没有坚决反对,而是和皇帝积极商议。 如今,朱由检帮黄立极保住首辅之位,被群臣认为是对登极功臣的又一次加恩。 这让群臣更是感慨,黄立极真是走了狗屎运,凭白被皇帝认为从龙功臣—— 其实黄立极有什么功劳,不过是和其他官员一样,正常走流程而已。根本没有主动依附皇帝,去当从龙功臣。 否则有他这个内阁首辅的帮助,朱由检想处理魏忠贤哪里需要试探。直接处死或者悄悄暴毙都行,然后在内阁辅助下,就能把朝廷大权握在手里。 皇帝没有这样做,也没有对黄立极特别亲近,这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皇帝的心腹,没有获得皇帝的完全信任。 后面皇帝把九卿地位提高、把内阁职权削弱,同样表明了这一点。 可以说,所有人都知道黄立极这个功臣就是皇帝强行定的,是为了消除天启皇帝处死杨涟等人的影响,强塞给他的功劳。 实际他的功劳有多大,朝堂上的官员心知肚明,但是却没有人说出来—— 阉党是因为黄立极辅佐登极有功,他们就同样有功。只要附逆行为不是太明显,皇帝就不会重惩他们。 东林党则是因为,他们需要给移宫案翻案。皇帝如果像先帝一样不承认从龙功劳,杨涟、左光斗等人,永远无法翻案。 所以即使再不甘,面对皇帝力保黄立极,他们也不能认为皇帝胡来。只能当做皇帝在重定朝堂规矩,加恩登极功臣。 —— 至于朱由检把首辅任命权正式夺回去的事情,许多人早就料到了,根本就没有在意。很多官员都没有意识到,皇帝之前并没有正式确定这件事,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猜测。 如今起复韩爌这个前首辅担任弼政大臣、不再成为首辅,这件事才算确定,成为朝廷定例—— 以后,内阁的排序除了殿阁名称之外,还有辅政大臣、弼政大臣加衔。 如果某位大学士不合朱由检的心意,或者触怒了朱由检,他完全可以通过调整加衔,调整内阁权力分配。 可以说,朱由检对内阁的掌握,正在一步步加强。 黄立极等内阁大学士是不是心有不甘不好说,但是他们在行动上却在配合皇帝。 正因为这四人的顺从,朱由检才决定把他们留下来,强行把黄立极定为登极功臣之首,让这些人安心。 别管黄立极等人有没有主动投靠,也不管以后会不会投靠过来,朱由检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否则他还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削内阁的权力。 如今,在常参会议制度下,内阁大学士和九卿的关系,正在被他一步步调整。朱由检不准备让内阁真正成为决策机构,六部等部门只能执行。 现在内阁丢失了詹事府,无法掌握后续入阁人选。六部则有常参会议,有附属的各寺,还有部推权力。 可以说,六部尚书正在按朱由检的想法,由部长向分管一摊的副总理转型,这是根本性的转变,拥有了一部分跨部门决策权力。 以后的内阁如果不合朱由检的心意,他完全能撇过内阁,和六部尚书商议政事。票拟的事情也能通过先前调整的独立票拟权,让一位顺从的阁臣拟定旨意。 韩爌这位以前当过首辅的大学士,到内阁后会发现内阁权力急剧萎缩。不知他对此是什么态度,如何面对这个局面。 这对朱由检来说,是不稳定的因素,也是他不愿意把韩爌起复为首辅的原因。他需要黄立极再当几年首辅,固定这个改变。 对韩爌这位不受掌控的大学士,朱由检已经有些头疼。面对一些东林党官员起复刘一燝、朱国祯要求,他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驳了回去。 尤其是刘一燝这个人,在朱由检看来绝对不能起复,所以他拿刘一燝辞职的情况说事,向群臣道: “刘一燝坚卧不起,可见病得不轻。” “朝廷即使缺人,也没有让官员带病任职的道理。” “传旨,刘一燝以原官致仕之外,再加左柱国勋级。” “遣官去他家中慰问,让他好好养病。” 这个旨意一出,群臣都知道皇帝不知为什么对刘一燝有了成见。当今皇帝在位时,刘一燝是不可能被起复了。 而以刘一燝的年龄,基本不可能等到下一个皇帝。所以刘一燝的仕途,已经彻底完结。 这件事情,让很多东林党官员心中一凉,知道东林党又损失一位大臣。但是让他们反对这个旨意,却真不好反对。因为皇帝的旨意是在加恩,还给刘一燝加了左柱国。让他养病更是关怀,是在关心臣子身体。 谁反对这样旨意,就是要求皇帝必须启用“坚卧不起”的刘一燝。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有几个人会认同? 甚至一些人暗自警惕,觉得以后不能随意因病乞休,否则皇帝把他们有病当真,那就真的病休了。 至于另一位前任内阁大学士朱国祯,朱由检不起复他的理由同样很正当,那就是朱国祯已经七十岁。起复这个年纪的官员,不是优待老臣的道理。 正要像对待刘一燝那样给朱国祯加勋级,显示自己优待老臣,朱由检却听到有官员提起,朱国祯正在修史。 这让他大为警惕,担心朱国祯像一些文人那样,编排太祖成祖皇帝,所以他立刻说道: “朱国祯治学不倦,堪为文臣楷模。” “拟旨,在翰林院设国史馆,专门修订史书,以黄帝纪元注释原有史书年份。” “诸位都说一下,朱国祯应该给什么职位,让他在国史馆修史?” “以后朝廷官员致仕后仍有志修书的,允许申请去翰林院。” 打算把朱国祯纳入国史馆,不让他私自修史。 私修史书的事情,朱由检不打算放任。 清初明史案,庄廷龙《明史辑略》底稿源自朱国祯《明书》。 《书湖州庄氏史狱》:买得故相朱公国桢清美堂。 朱国祯还著有《皇明史概》,把方孝孺被诛十族的事情,由文学创作纳入历史。 (本章完) 第166章 资政院和致仕 群臣听到皇帝专门设立国史馆,让朱国祯前去修史,都是羡慕异常。 这种青史留名的大好事,他们可不想让朱国祯专美。 尤其是黄立极等大学士,早就被皇帝安排了修史书。越修越是感觉,中国史和世界史能让他们修一辈子。 原本他们还担心自己致仕以后,修书的事情会被其他大学士接手。如今听到皇帝说致仕后仍旧能在翰林院修书,当即就表示支持。黄立极道: “内阁本就属翰林院,臣以为可去掉殿阁加衔,直接以翰林院大学士称之。” “可设置翰林院大学士,让朱国祯在翰林院修书。” 这个说法,别说其他官员,翰林院学士心中都有不满。 因为内阁大学士位高权重,即使致仕了,顶着翰林院大学士的称呼,说出的话仍旧没人敢轻视。有这样的大学士在翰林院,翰林院学士的话还有谁听,翰林院如何管理? 更别说翰林院大学士这个说法,表明除了翰林院出身的官员外,其他官员致仕后想修书都没机会。这让那些没有翰林院经历的官员,如何能够认同? 所以,群臣一致表示,不能如黄立极所说,把这个职位称为翰林院大学士。因为内阁就是属于翰林院,直接称为翰林院大学士,有可能仍旧被当成内阁大学士看待。 有必要换个称呼,确认到翰林院修书的是致仕官员,不是在担任实职。 朱由检听得心喜,把自己考虑已久的一件事情,向群臣抛了出来: “翰林院大学士诸位都不认同,改称资政院如何?” “也不称为大学士,直接称为资政。” “以致仕后的散官勋级定品,一品二品可称资政大臣。” 还举出例子说道: “例如正三品官员,致仕后加从二品散官,那就称从二品资政大臣,正一品的就称为正一品资政大臣。” “三品四品可称资政卿,如正三品资政卿、从四品资政卿。” “然后以资政大臣或资政卿身份,在翰林院修书。” “例如朱国祯,他以前是少保兼太子太保,都是从一品加衔。就让他以从一品资政大臣身份,在翰林院国史馆修书。” 这又是个新机构,但明显是优待老臣,群臣都很热情。 谁没有致仕的时候,群臣对此赞同的居多。认为皇帝是仿照前宋的资政殿大学士,设置官职给罢职官员以示恩宠。只是因为一些臣子没有翰林院经历,不能称为大学士,所以称大臣或卿。 想到自己致仕后仍旧能够发挥余热,仍旧受人尊重,群臣纷纷认为,应该设立资政院。 但是有一些人,却担心皇帝用资政大臣取代朝堂大臣,尤其是担心皇帝像设置四辅大臣那样,把资政大臣由虚转实。 毕竟致仕臣子被起复,是很常见的事情。万一他们顶着资政大臣的身份,和当政的大臣争权,那就很麻烦了。 所以他们希望皇帝明确资政院的权力,确认资政大臣不会成为实职。 朱由检对群臣的警惕心实在无语,觉得这些人如果不把心思放在限制皇帝上,大明绝对会更强盛。 但是在群臣要求下,他也不得不做出表态。同时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和群臣商议讨论: “资政院的官员不会担任实职,如果担任实职,必然正式起复。” “致仕官员起复为实职,必须要有特旨。” “六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一次起复一任。三年任满之后如果没有新的特旨,那就自动离职。” “七十岁以上的,一次起复一年。每年都要有特旨留任,否则自动离职。” 对此考虑很久,朱由检道: “例如韩爌,他今年已经六十二岁,如果三年后没有旨意留任,那就从内阁自动离职。” “长城督师王象乾,今年已经八十二岁。朕会每年都派太医检查他的身体,然后决定是否留任。” “让这样的老臣在边疆奔波,朕心中实在不忍。” “科道官员要监督这件事情,记得到时候提醒朕。尤其是吏科给事中,对这件事情负责。” 这是在无中生有创造交换条件,用来和群臣商议。资政院还没有设立,就被朱由检拿去讨价还价。 朝堂上年纪大的大臣听到皇帝的提议,都是心中一凛。 他们知道这个制度如果实施,以后很可能用于所有六七十岁的老臣。这些上了年纪的老臣如果还想在朝廷担任实职,那就必须有皇帝特旨。 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不利了。意味着没有皇帝特旨,他们到时候就要自动离任。 但是让他们直接反对,这些人却有点不敢,担心被人盯上,然后被弹劾“恋栈权位”—— 尤其是刚刚被皇帝授权监督这件事情的科道官员,可是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这些科道官员可不管六七十岁以后的事情,他们大多还年轻,需要升迁机会。弹劾一位大臣、让大臣去职,那是实实在在的功劳。而且能空出官位,让下面的官员有更多的升迁机会。 甚至给科道官员加任务的朱由检,都打算在老臣敢反对时,询问他们是不是想当司马懿。 不过,还没有等他问出这句话,已经超过七十岁、而且负责官员起复的吏部尚书房壮丽,却向皇帝请求: “臣今年已经七十三岁,时常感觉力不从心,屡次以老病乞休。” “只是陛下信重,才不得不担任吏部尚书。” “恳请陛下在臣担任吏部尚书一年后,让臣致仕回乡。” “七十岁以上老臣只用担任一年实职,实是陛下优待。” 直接把皇帝提出的制度用于所有七十以上官员,并且以身作则,在自己身上实施。 朱由检闻言大喜,对房壮丽愈加满意。他当然想把致仕起复规定用于所有六七十岁官员,以便以后更方便拿捏老臣的官位。但是又担心这件事引起的反弹太大,所以从致仕起复官员说起。 如今房壮丽主动请求,可以说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这让朱由检心中极为喜悦,和颜悦色地道: “房卿老成持重,朝堂上实在离不开你这样的大臣。”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房卿安心任职。” 房壮丽心中感动皇帝的信重,但他真的不想干了。 一是他确实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而且当今皇帝是个能折腾的,他担心自己这样下去会累死。 二是他没有翰林院经历,升到吏部尚书官位就到顶了,不可能再升更高职位。 再加上吏部尚书位高权重,很多人都在盯着这个位子。他若不主动求去,以后很可能被人赶下去。 别的不说,就是向皇帝举荐他担任吏部尚书的吏部左侍郎杨景辰,估计都在盘算着他会在什么时候离任,以便随后接替。 所以房壮丽担任吏部尚书之后,就一直上疏乞休,免得被人觉得挡路,以后被参下去。 为了避免让人误解,以后把弹劾矛头对着自己,房壮丽在皇帝挽留后,仍旧坚决请求,表示只留任一年,最迟明年致仕。 对此很是无奈,朱由检只能面上不忍、心中愉快地接受了房壮丽的请求,允许他明年致仕。 为了表彰这位帮自己解决了大难题的老臣,朱由检还下令道: “房卿辅佐朕登极有功,又推行磨勘法,多有功绩。” “其原有太子太傅,加升为太子太师,加右柱国勋级,食正一品俸禄。” “明年致仕后若想留京,可以入资政院担任资政大臣。” 这个褒奖,明明白白地表明了皇帝的态度。说明他确实想把刚刚说的年龄规定,用于所有六七十岁老臣。 一些老臣会不会暗骂不说,已经六十岁以上、而且是致仕起复的袁可立,却很认同这个规定。因为他本来就不想起复,只是皇帝多次下旨、又把他的好友董其昌给起复了,才不得不来到京城任职。 如今在听到皇帝对致仕官员起复任职的规定后,当即就同样请求,只再担任一任。 孙承宗同样超过六十岁、而且是致仕起复官员,为了响应袁可立,而且为了减少朝堂上对自己外出督师的怀疑,同样表示只愿担任一任,三年后再看成效,由朝廷决定是否继续留任。 这两人一个是东林党、一个倾向东林党,他们的支持,毫无疑问让朝堂上的东林党官员无法反对。更别说如今朝堂上的东林党官员大多年轻,他们希望皇帝起复东林党官员不假,却又担心被皇帝起复的东林党大臣一直恋栈不去,他们没有出头的机会。所以对皇帝的这个政策,他们内心是支持的,根本不想反对。 至于阉党官员,他们是待罪之身,没有底气反对。更何况阉党如今的首领黄立极一直被人弹劾,早就想找个机会退下去。 如今听到皇帝对六十岁以上官员起复一任的规定,顿时觉得这是自己安全退下去的好机会,主动向皇帝请求道: “臣虽未曾致仕,今年却已六十岁。” “这些时日一直感觉力不从心,恳请陛下让臣同样只任一任。” “最迟两年之后,臣就从内阁离任。” 向所有官员表明,自己最多再当两年首辅。只要再等两年,他就必然离任。免得其他官员担心他一直干下去,一直盯着他弹劾。 这个请求一出,很多官员果然认为黄立极识趣,决定再忍两年,让他自己离任。但是这两年也不能完全放松弹劾,免得两年之后,黄立极被皇帝特旨留任。 朱由检同样很高兴,因为自己的政策,得到了最重要的内阁首辅支持,再加上吏部尚书房壮丽的支持,扩张权力的吏科给事中也不可能反对。可以说这件事已经能够形成旨意,不会再有波折。 以后,六十岁、七十岁以上老臣的留任权力,就落在了皇帝手里。 六十岁以上官员,一次只任三年。三年以后没有特旨,那就不会留任。 七十岁以上官员,一次只任一年。一年以后没有特旨,那就不会留任。 这让朱由检的权力进一步扩充,掌握了老臣留任的主动权。 以后,他如果看哪个老臣不满意,直接不下特旨留任就行了,根本就不用费劲心思赶下去。这对于他来说,自然十分方便。 却不知很多老臣想的也是如此,他们就是担心被皇帝费心思赶下去,才没有激烈反对这个提议—— 都到六七十岁了,大部分官员想的是身后名,不想临到老来,还和皇帝闹翻。 以前很多老臣受到弹劾就会请求致仕,原因就在于此。除了贪恋权位的官员外,没有人受到弹劾还会恋栈不去。 皇帝的自动离任规定,正好能让他们体面地退下去。不至于被皇帝厌弃后,皇帝要流露出不满,然后被官员弹劾,然后请求致仕。 这套流程麻烦不说,退得也很不体面,还不如等任期到了,自己自动退下去。 朱由检准备问的谁想当司马懿的问题,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 这让他很是高兴,向群臣道: “所有致仕老臣,只要愿意留京的,都可以申请去资政院。” “资政大臣和资政卿不用参加朝会,但是朝廷做出的决议,通政司都要传达给资政院。” “朕以后也会把一些政事,交给有经验的老臣,让他们提出建议,以资顾问。” “这些建议朝廷会认真讨论,正式回复他们。” 给致仕老臣优待,朱由检又给资政院加了几项权力: “如果官员有不法行为,资政大臣和资政卿可以监督。” “朝廷举行廷推和廷议时,如果有需要,可以让资政大臣参与。” “资政大臣以前都是重臣,虽然精力不足难以担任实职。但是监督和廷推廷议这样的小事,却是有精力参与的。” “诸位也不想致仕后毫无权力,被一些官吏轻视吧?” 这个决定实在是好,朝臣想到以前有很多官员致仕后,一下子从车水马龙,变得门可罗雀,当真是心有戚戚。他们虽然还没致仕,却担心自己落到那个境地。 如今皇帝用资政院的虚职,让致仕官员可以监督官员、参加廷推廷议,那就有了一点权力,不至于让人完全无视。 这让他们觉得,皇帝当真是为大臣考虑。让大臣致仕后的境地,不至于落差太大。 一些老臣本来还腹诽皇帝对他们有些苛刻,听到致仕官员有这么优待后,心中都好受了很多。觉得皇帝还是优待老臣的,不是要把他们从朝堂上完全赶出去。 所以这些老臣,对此是纷纷支持。有些年轻官员虽然不认同这个改变,不愿让致仕老臣影响朝堂局势,却被人用惯例是三品以上廷推顶了回去—— 资政大臣都是一二品官员,自然在三品以上。皇帝让他们参与廷推,这很符合惯例。 至于廷议资格,以前就没制度,按皇帝旨意划定相应范围。如今皇帝允许资政大臣参与廷议,同样理所当然。 所以在众多大臣、以及自忖有资格成为资政大臣的官员支持下,资政院设立的事情,当场定了下来。甚至都不需要大臣廷议,对这件事情表决。 这让朱由检很是感慨,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早知道资政院设立这么容易,自己早就该设置了。六七十岁老臣留任的规定,同样也早就应该定下来。 以后自己看哪个老臣不顺眼时,也不用想法罢免,只要让他年龄到了自动离任,不特旨留任就行了。 可以说,事情进展到现在,都是非常顺利。但是最后却有一点麻烦,需要朱由检解决—— 那就是在资政院任职的致仕官员,俸禄待遇问题。 大明官员的致仕待遇很低,只是给廉贫不能自存、众所共知者,每年发放四石大米,免得这些官员饿死,丢朝廷的脸面。 四石大米在乡村勉强能够一个人生活,但是京城的物价众所周知,这点钱粮不可能够生存。 朱由检把一些致仕官员留在京城,甚至让他们在翰林院修书,自然要发些俸禄,保障他们的生存。否则闹出事来,丢的是朝廷的脸面。 对于这种增加支出的事情,朱由检实在不愿,但是不发俸禄又说不过去。 他仔细算了一下,资政大臣以后可能有数十人,资政卿更是可能有几百人,肯定不能把俸禄全发。 所以在综合考虑之后,朱由检道: “担任资政的,如果是廉贫不能自存、众所共知者,每月发放一石月米补贴。” “资政大臣或资政卿在翰林院修书或有其它任务的,按品级发放一成本色,其余发放宝钞折色。” “待以后财政宽裕了,继续提高待遇。” 把这些官员的俸禄,由实职官员的三成左右本色,降低到了一成。 没任务的资政,更是只给贫困者一石月米补贴。 朝廷每年增加的花费,不会超过万石。 这个待遇,当真可以说很低。但是官员却不得不谢恩。 因为这个致仕待遇,朝廷以前没有。皇帝也有心以后提高待遇,只是要在财政宽裕后—— 如今九边还有数百万欠饷没发,谁敢为致仕大臣争待遇。 群臣只能感谢皇帝的恩德,对此表示称赞。 就这样,在群臣的赞同下,朱由检付出一点钱粮,成功设立了资政院。 然后,朱由检让吏部统计在京致仕大臣,准备给方从哲等人,加资政大臣或资政卿。 资政院这个机构,朱由检暂时没有独立设置,只是在翰林院设立资政院司务厅,以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祚远,兼任司务厅主事。负责公文往来,处理日常事务。 目前资政院的主要作用,还是作为致仕官员加衔,让他们去翰林院修书。 这个连衙门都没有的虚置机构,看起来只是为了优待老臣。 没有人能够想到,朱由检以后会把什么事情交给资政院、把什么事情让资政院一起廷议。 也没有人能够料到,资政院这个虚置机构,以后有可能变成大明国会。 朱由检对大明朝廷的现代化改革,继续稳步推进。 《清史稿》: 资政院总裁,王公大臣内特简。 副总裁,三品以上大臣内简充。各一人。 掌取决公论。凡岁入岁出,法典朝章,公债税率,及被旨谘议者,经议员议决,会国务大臣上奏取裁。 秘书厅秘书长一人,请简。一、二、三等秘书官各四人,奏补。掌计会文牍。 (本章完) 第167章 东林党是朋党还是政党? 资政院这个插曲过去后,朱由检又让群臣廷推大学士。 首先就是确定候选人,确定哪些人有资格担任大学士。 按照大明惯例,非翰林不入内阁,没有翰林院经历的官员,不能成为大学士。 所以朝堂上礼部出身的官员,被第一批提出,作为大学士候选。 专督加衔推升的吏部左侍郎杨景辰道: “礼部尚书来宗道,礼部左侍郎孟绍虞、礼部右侍郎王祚远,太常寺卿、添注礼部右侍郎李标。” “臣和吏部右侍郎董其昌、户部专督钱法侍郎徐光启、刑部右侍郎孔贞运、工部专督大工侍郎温体仁。” “皆是出身翰林院,可以作为大学士候选。” 这么多官员都有翰林经历,可见清贵一系在朝堂的地位。 可以说,即使没有内阁,他们在朝堂上也是位高权重,占据了很多官位。 朱由检虽然觉得这些官员没经过地方历练,不适合担任宰辅。但是他如今正在削弱内阁的地位,也没有把大学士当成宰辅看待。 所以他没有改变大学士候选资格的意思,仍旧按照惯例,从翰林院出身的官员中挑选。 因为之前已经说过从尚书和有担任尚书资格的大臣中挑选,朱由检道: “礼部尚书来宗道、吏部左侍郎杨景辰、吏部右侍郎董其昌、户部专督钱法侍郎徐光启、工部专督大工侍郎温体仁,列入廷推候选。” “南京有哪些官员,可以列入候选?” 自己的名字被列入,杨景辰心中振奋,回应道: “南京礼部尚书韩日缵,南京吏部侍郎林欲楫,皆是出身翰林院。” 朱由检当即说道: “韩日缵列入候选。” “还有哪些人可以起复,列入大学士候选? 皇帝的要求实在太高,选的都是尚书、或者能担任尚书的官员。 群臣选了很久,提出前任礼部尚书孙慎行、王图、李腾芳、盛以弘,礼部左侍郎何如宠,礼部右侍郎成基命、张鼐,南京吏部右侍郎钱龙锡等人,都是属于东林党。 不是东林党的,只有礼部尚书薛三省、南京礼部尚书钱象坤、吏部左侍郎郑以伟等寥寥几人。 可以说,当前大明的官员,不是阉党就是东林党。在这两个党派的倾轧下,中立的官员很少,也难以走上高位。 见到这么多人属于东林党,朱由检没有将他们整体起复,而是一一考察。 经过今天的事情,他已经下决心分化文官集团,不让他们形成整体意志。在士人中声望很高、有可能整合文官集团的东林党,自然被他防备。 对东林党人朱由检只打算单个起复,让他们威胁被留用的阉党,却又无法掌控朝堂。 所以朱由检打算起复的是能做事的东林党人,对于积极参与党争的东林党干将,还有那些东林党核心人员,他是不打算起复的。 怀着这个想法,朱由检首先排除了很多东林党人推荐的孙慎行。因为这个人是红丸案的发起者,如今被谪戍宁夏边卫。 朱由检虽然打算为移宫案翻案,但是对红丸案和梃击案,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理。在红丸案被重新定性前,这样的人不适合起复。 以孙慎行正在被问罪为由,朱由检没有起复他。但是为了显示自己宽宏,朱由检赦免了孙慎行的遣戍,让他回京待审。 然后是王图,这个人和叶向高一样,已经在家中过世了。只是消息还没有传到朝廷,很多官员不知。 已经去世的人,如何能够被起复?所以这个人的名字,同样也被划掉。 接连听到两位东林党大臣去世,这让朱由检感慨,东林党的核心真的快死完了。这个声名赫赫的党派,远没有以前的声威。 作为万历天启年间党争的主力,东林党在后世一些人看来不是党派,甚至提出了“东林非党论”,认为它没有严密的组织体系,称不上现代政党。 但在朱由检看来,东林党别管是不是后世定义的政党,它都明显是党派,不但有相对统一的政治理念,还有排斥异己的政治行为。这个党派的口号非常光明正大,吸引了不少士人加入。在党同伐异方面做过的事情也不少,完全是一个政治集团,有光明也有黑暗。 甚至,在在认真分析东林党后,朱由检发现它的理念和组织非常接近后世的政党。这是一个介于朋党和政党之间,转型中的党派。 当前东林党的人员,大多是那些志同道合的东林党骨干,通过私人关系联系起来的。和传统朋党非常相似,却通过共同的理念,超越了地域观念。 所以东林党要比传统朋党强得多,它用共同理念超越地域观念,联合了更多的人。把以地域划分的齐党、楚党、浙党打得溃不成军,逼得一部分人依附魏忠贤,组成同样超越地域的阉党,用不讲规矩的非正常手段,把东林党打倒。 在这个党争过程中,东林党损失惨重。北直隶的赵南星、孙承宗,南直隶的高攀龙、左光斗、缪昌期、顾大章、孙慎行、钱谦益,浙江的朱国祯、魏大中、黄尊素,江西的邹元标、刘一燝、李邦华,福建的叶向高,河南的乔允升,山东的刘策,山西的韩爌,陕西的冯从吾、王之寀、王图,湖广的周嘉谟、杨涟…… 这些人或是被杀、或是问罪、或是革职、或是削籍,直接打断了东林党在各地的发展。把有可能发展出地方支部的东林党,打得七零八落。 而且在阉党塑造的恐怖氛围下,很少有新人加入东林党。可以说东林党的发展势头已经被拦腰截断,再不是以前那个一呼百应、在大明各地都有人附和的东林党。 同时,在这些骨干死亡后,东林党脱胎于朋党、组织不完善的缺点也体现出来。 尤其是顾宪成、高攀龙、叶向高这些东林党核心人员的死亡,让很多通过他们形成的关系,再也形不成体系。东林党已经变得松散,没有人能整合它。 所以朱由检才敢启用东林党人,打算把散乱的东林党成员召回来一些,用以平衡朝局。免得自己留任的阉党在审查结束后重新壮大,没有人制衡他们。 对死人一向很宽容,朱由检在知道王图已经逝世后,当即把被削籍的王图恢复原官致仕,等他的死讯传来,朝廷再加恩恤。 这让东林党的官员都觉得皇帝仁慈,有人尝试着提出,应该把赵南星起复,或者回京待审。 对赵南星朱由检就很慎重了,因为这个人称得上东林党的核心人员之一,有可能整合东林党—— 甚至可以说,在顾宪成、高攀龙、李三才、叶向高、邹元标这些人都去世后,赵南星是唯一能整合东林党的人。 刘一燝、韩爌、孙承宗这三位大学士,在东林党的地位,都比不上赵南星。 朱由检对这样的人,自然很是警惕。 内心不愿起复,朱由检面上却很和蔼。问了一下赵南星的情况,得知他被遣戍在代州,而且已经七十八岁。 这让朱由检立刻认识到,赵南星没有多长时间能活了。这样一个老人,不可能在代州撑多久。 为了避免赵南星在戍所死去,自己被人诟病,朱由检当即下令道: “赵南星特赦回京,他的案子要尽快重审。” “以后七十岁以上的官员,要谨慎遣戍,不能随意发配。” 这些年纪大的官员,到了戍所不可能有力气做事,反而需要人照看,免得突然死去。到了戍所之后,完全就是负担。 所以朱由检下了这个命令,显示自己优待老臣。 群臣齐声称颂,认为皇帝仁慈。 还有些东林党的官员想要皇帝起复周嘉谟等人,朱由检却已经略过这件事,问起了下一个候选人李腾芳。 这个人说是东林党,其实却有自己的李党,和顾天埈的顾党、也就是昆党友善,很多东林党人都不待见他,不愿意推荐这个人。 他们推荐更多的,是性情宽厚的成基命,这个人是叶向高的门生、杨涟的同门,和很多东林党人有关系。 不过成基命以前只是礼部右侍郎,官职有点显低。朱由检把他和张鼐、钱龙锡起复,却没有列入候选人。 在起复东林党人韩爌担任大学士后,这一个新增的内阁大学士,朱由检并不愿意用东林党,更想用个中立派。 但是对东林党的候选人,朱由检明面上也不排斥。询问得知,盛以弘是卫所世官出身,家有潼关卫指挥使世职,朱由检对他很满意,却知道这个人和东林党的牵连并不深,只是在《盗柄东林夥》被列入过一次。 何如宠和盛以弘的情况类似,和东林党的牵连也不深。只是因为他是左光斗的同乡好友,被阉党认为是东林党。 朱由检把这两个人起复,和东林党的李腾芳一起,列为大学士候选人。 然后是薛三省、钱象坤、郑以伟等人,他们可以说是中立派。 薛三省已经七十岁,朱由检把他划了出去,只是遣官慰问,询问他是否愿意入京担任资政大臣。 钱象坤在东林党和阉党之争中并无偏向,曾在天启四年叶向高致仕后有入阁希望,然后被东林党诋毁,只能辞去职位。后来天启六年被廷推为南京礼部尚书,因为不肯依附魏忠贤,被阉党指为缪昌期党,只能落职闲住。 可以说,在东林党和阉党的党争中,根本就没有中立派的生存空间。钱象坤、袁可立、黄克缵等人的遭遇,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至于郑以伟,他是在翰林院养出来的名望、熬出来的资历,做过的事情值得拿出来说的,只有光宗祔庙一事—— 当年光宗泰昌皇帝入太庙时,按顺序当祧宪宗成化皇帝。但是有些官员对大礼议的事情还心有不甘,认为世宗嘉靖皇帝的父亲睿宗没当过皇帝,不当入庙,应该把宪宗留着,先把睿宗祧了。郑以伟认为不可,阻止了这件事情。 舆论对他多有非议,但是朱由检却很赞同,认为郑以伟可用,此人阻止了大礼议再起波澜。 再加上郑以伟的年龄和履历都很适合,被朱由检起复,和之前的十个人一起,列为大学士候选人。 这样一来,这次廷推大学士,就有了十一个候选人。这些人有在朝、有在野,照顾了阉党、东林党、中立派,群臣都很满意。 他们都知道当今皇帝对候选人很是看重,这十一人只要被列入候选,即使无法被选上,多半也会任命其他职位。所以群臣之前都很热情,在候选人上积极推荐。 按照以前的惯例,大学士廷推出两人,或者是三四人。 朱由检担心自己中意的人选不上,让他们廷推四人。自己到时候看需要,看看选谁入阁。 这十一个人他大多没有偏见,但是最中意的,应该是徐光启。这个人在后世的名气大,朱由检对他最熟悉。与其让不知根底的大臣当大学士,自然不如用徐光启。 但是徐光启的资历却有点低,而且他热心西学,让一些传统的儒家官员看不惯。能不能被廷推上去,朱由检并没把握。 今日增加大学士,实在有些突然,朱由检没有提前准备,只能顺其自然。看群臣把徐光启排在第几位,能不能列入最终候选。只要能排在前四位,朱由检就打算多增加几个大学士。反正名额的事情,还是皇帝说了算。 怀着这个心思,朱由检让群臣按之前制定的计票法推选。杨景辰匆匆命人写了选票,让有廷推资格的臣子勾选。然后进行计票,得票多的在前。 阉党的官员,大部分主推来宗道,也有很多人推杨景辰。毕竟杨景辰是皇帝的心腹,这件事几乎众所周知。很多人认为选他入阁,符合皇帝心意。 但是朱由检其实并不想杨景辰入阁,而是想把他留在吏部。毕竟房壮丽已经确定明年离任,杨景辰这个左侍郎有资格接替。他需要有个心腹在吏部,掌握官员任命。 杨景辰先前在自己列入候选后,也是犹豫了一会儿,既想入阁当大学士,又想着担任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也不错。以如今的朝堂格局,吏部尚书的权势并不弱于大学士。 最终他揣摩皇帝的心意,决定留在吏部。示意吕图南等人,一起推徐光启。他知道这个人很受皇帝重视,早就被皇帝起复,打算推举他入阁,用来讨好皇帝。 至于东林党和倾向东林党的官员,大多不愿意推选李腾芳。很多人按照家乡籍贯,转而推选他人。 但是东林党在廷推这件事上,如今的影响力并不大。按照惯例,大学士是五品以上官员廷推,如今朝堂上这一级别的官员大多是阉党,他们宁愿推选中立派,也不愿推选东林党。 其他的袁可立等中立派官员,有的同情东林党,却不完全阿从。让他们毫无原则地推选东林党的官员,这些人是不愿做的。 这样一个局面下,最终廷推的结果,当然是来宗道为正推,郑以伟、徐光启、何如宠三人,排在来宗道后面。 这个结果,让发现杨景辰小动作的朱由检很是满意,认为杨景辰明白自己的心意,把徐光启推了上去。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把来宗道否决掉,让徐光启上去。 正当朱由检想着用什么理由时,东林党的官员已经开始发难。他们不愿意来宗道这个阉党大臣入阁,让内阁六位大学士有五人是阉党。 当即就有人指出,被定为首逆同谋的崔呈秀母亲死去的时候,礼部尚书来宗道题复恤典,直曰“在天之灵”。先帝看到时艴然变色,用御笔圈出此四字。 来宗道这样的附逆官员,不应该成为大学士。 朱由检听到这件事,也是艴然变色。紧紧盯着来宗道,询问他是否有这件事。 来宗道无法否认,只得承认这件事。 朱由检不愿他这个阿谀魏忠贤的人入阁,当即就下令道: “来宗道以颂美定为第六等,念在登极功劳上,允许原职致仕,转为资政大臣。” 把这个早就看不顺眼的官员,直接罢官不用。 没想到自己被处罚这么重,连降级署理原有职务都不行。来宗道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当上大学士不说,还落个灰头土脸。 总算皇帝念他辅佐登极有功,允许原职致仕、转任资政大臣。这让来宗道心里好受点,知道自己不会被继续追究、致仕待遇还有保证,当即向皇帝请求致仕,就此退出朝堂。 来宗道致仕之后,自然就不能担任大学士。朱由检看着郑以伟和徐光启的票数差不多,有心让徐光启担任大学士,遂道: “郑以伟和徐光启票数相当,都担任东阁大学士,加衔从二品承政大臣,在内阁入直参预机务。” “礼部尚书一职,从刚刚那些候选人中廷推。” 两人都担任大学士,又多出个礼部尚书职位需要廷推,群臣都没有提出反对,说皇帝增加阁臣不对—— 增加阁臣就是他们提出来的,皇帝临时多增加一位,他们还能说不可以? 所以,群臣很快转向对礼部尚书的争夺,把新的礼部尚书廷推出来。 先前推举徐光启的大臣,此时更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大多选择了温体仁这个和徐光启一样、早就被皇帝起复的人。而且温体仁作为朱国祯的同乡,也被一些倾向东林党的官员青睐。 所以温体仁被推为正推,刚刚在大学士推选中排在第四位的何如宠,再次成为陪推。 朱由检当即点了温体仁担任礼部尚书,对温体仁和徐光启空出来的侍郎职位先留着。因为今日的廷推候选人都是词臣,并不适合担任户部、工部职务。先前朱由检是为了让徐光启、温体仁回朝,才让他们担任这两个职位。 其实在之前侍郎廷推结束后,朱由检就被司礼监提醒,徐光启是松江人,不能任户部官。所以他早有心给徐光启换个职位,如今徐光启入阁,正好解决了这一点。 现在,朱由检发现朝中的清贵官员太多,所以就把温体仁和徐光启空出来的侍郎留着,让吏部选几个有地方督抚经历的官员,改日进行廷推。南京空缺的尚书、侍郎,也要一并廷推。 《明史》: 崇祯五年: 郑以伟五月晋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十月晋太子少保。 徐光启五月晋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十月加太子少保。 (郑以伟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徐光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郑以伟资历较深,支持他的人较多,多次廷推都有他的名字) 《崇祯长编》天启七年十二月:枚卜阁臣,廷推孟绍虞、钱龙锡、杨景辰、薛三省、来宗道、李标、王祚远、萧命官、周道登、刘鸿训、房壮丽、曹思诚,共十二人。 (孟绍虞、钱龙锡、薛三省、李标等人直接被主角排除,房壮丽、曹思诚没有翰林经历是凑数的,因为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此时也没有破除非翰林不入内阁规矩。这个规矩的破除和郑以伟有关,是他把“何况”当做人名,导致崇祯轻视词臣) 《明史·周延儒传》:(崇祯元年)十一月,大学士刘鸿训罢,命会推,廷臣以延儒望轻置之,列成基命、钱谦益、郑以伟、李腾芳、孙慎行、何如宠、薛三省、盛以弘、罗喻义、王永光、曹于汴十一人名上。 《明史·郑以伟传》:章疏中有“何况”二字,误以为人名也,拟旨提问,帝驳改始悟。自是词臣为帝轻,遂有馆员须历推知之谕,而阁臣不专用翰林矣。 (本章完) 第168章 图书出版审查 常朝结束之后,朱由检想到今日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 在群臣看来,今日发生的事情,就是他们建议增加阁臣、皇帝接受劝谏的小事。 但是在朱由检看来,这是在挑战皇帝的权威的大事情。 如果他处理不当,这件事就可能变成大风波,甚至引起君臣对立。 对这个苗头十分重视,朱由检在当天下午,就召见锦衣卫的官员,询问锦衣卫改制进展。 魏忠贤垮台之后,朱由检就对锦衣卫进行调整,到如今已经二十日。 这么长的时间,锦衣卫的一部分机构应该理顺了,应当开始运转。 听取郑士毅、戚昌国、刘侨等人的汇报,朱由检知道他们还在对锦衣卫人员进行审查,任命了司长、厅长。 但是一些机构的内部设置,尤其是皇帝没有指示明白的部门,他们还在摸索中。 朱由检闻言皱眉,当即就下令道: “保密司下属各厅朕之前已经说了,先挑选人员完善。朝堂保密的事情,一定要多重视。” “官情司先设置一个会党厅,把集会结社结党的官员,优先调查出来。” “例如所谓的东林党、阉党,以及南方正在兴起的文社,都要多加注意。” “把这些党派的领导者、骨干、核心、边缘人员划分清,再把他们进入党派的原因查明白。” “这些人的老师、门生、同年、同乡要重点查清,不要朕问起时,你们却不知道。” 这是对官员的调查,可以说是锦衣卫的老本行。 虽然皇帝没有下令他们去抓人,但是调查官员的事情,锦衣卫却很乐意。 因为这代表着皇帝愿意用锦衣卫对付官员,他们对官员有威慑力。 在场的锦衣卫纷纷领命,又听皇帝吩咐道: “舆情司也要重视起来,先设一个历史处,负责收集历史方面的情报。” “尤其是涉及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的创作,要重点调查关注。” “不能让那些民间流传的段子,被人载入历史。” “相关舆论要认真探查,相关的历史书籍发现后就要上报。” “尤其是印刷出版的,更要仔细审查。” 这是由朱国祯私修史书想到的,朱由检觉得不能放任。太祖成祖皇帝是大明皇室的祖宗,他们两人的形象,关系到皇权的稳定。 不能任由文人诋毁,败坏他们的形象。 甚至,朱由检想到后世的制度,觉得不但历史书籍要审查,以后所有公开出版发行的图书,都要进行审查。 只是现在没有那个条件,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先从历史书籍开始,以后再增加种类。 其实朝廷对这方面的事情也很敏感,而且一直都在注意,只是没有专门机构,没有专人负责。 郑士毅听到皇帝的吩咐后,当即就想起一件事情,说道: “隆庆五年九月,工科给事中李贵和上奏,广东东莞人陈建私辑皇明资治通纪,具载国初至正德间事,里面的内容多有传闻失真。” “因此这部《通纪》被朝廷禁毁,但是却有不法书商,打着禁书名号,大肆印刷贩卖。” “臣以为舆情司可以从查处《通纪》开始,探查历史舆情。” 听到还有这件事,朱由检当即说道: “里面记载了哪些失真的事情?” “有没有这部书籍?” 书籍一时是找不到,毕竟这部书是禁书,宫中没有收藏。 但是里面的内容,郑士毅却听人提过一些,说道: “《通纪》里面记载有方孝孺被诛十族,说是宗族坐死者八百四十七人。” “还有仁宗诚孝张皇后大渐时,杨士奇举三事的事情。内容荒诞不经,以前所有史书未载。” “臣以为应当查处,严禁这部书籍。” 朱由检听到《皇明通纪》不但编排成祖皇帝诛十族,还编造张太后的事迹,当即就是大怒,下令道: “朝廷既有禁令,那就应该严禁。” “舆情司和卫尉寺严查此事,收缴违禁书籍。” “这些内容源自什么图书,又被哪些图书采用,都要严查出来。” “这种编造的历史,不能任由民间流传。” 又想起那些打着禁书名号,大肆贩卖的书商,朱由检下令道: “印刷禁书的商人,应该追究责任。” “贩卖多少禁书,就让他们收回多少本。” “如果收不回来,就罚十倍罚金。” “违法违禁行为,都要按律追究。” 感觉要规范这些卖禁书的商人,朱由检又说道: “所有印刷出版图书的商人,都要让他们成立出版社。” “设立社长、总编辑,以及具体图书的责任编辑,对出版图书负责。” “如果里面有违禁之处,就从这些人开始追究相关责任。” “历史、军事、地图等内容敏感或涉密的书籍,要上交稿件备案。” “这些稿件,放在……” 想了一下,朱由检没有放在锦衣卫,而是放在礼部,说道: “礼乐教化的事情,应该归礼部管。” “在礼部礼乐司成立出版厅,审读备案书籍。如果图书太多,礼部的人审不过来,可以让翰林院帮忙,他们都有学问。” “舆情司对所有出版的书籍,都可以提出疑问。有违禁之处的,可以让礼乐司审读后,决定是否要求修改或禁毁。” “决定做出之后,执行工作交给卫尉寺。” 把这一整套流程,安排得极为完善。 锦衣卫官员听到后,却是有些失望。因为皇帝没有肆意扩张他们的权力,而是把出版审查的事情,交给礼部去办。 旁边记录的起居注官员,则是心中振奋。认为皇帝没有被进谗言的锦衣卫官员迷惑,做出了明智决定。 他们都是翰林院官员兼职,对皇帝称赞翰林院官员有学问,当然与有荣焉! 不过,对皇帝让锦衣卫设立官情司,而且调查会党,他们心中不免有些非议。 好在这些人大多不属于两个党派,对皇帝调查官员虽然本能地反感,却也不得不承认阉党、东林党确实存在。皇帝了解这两个党派的人员是必须,否则对很多事情就不知所以然。 锦衣卫的机构和作用,在他们面前展露了一点。让他们更加好奇,二十天前皇帝对锦衣卫到底做了什么调整。当日被隐藏的起居注,又记载了什么? 怀着这些好奇心,起居注官员却不敢多问,甚至不敢把今日的内容传出去,以免被锦衣卫盯上,追查是谁泄密。 之前武清侯一事,锦衣卫人员以保密司名义排查人员的影响,已经慢慢显露出来。 锦衣卫这个机构,会重新让大明官员闻风丧胆! 《明史》: 仁宗诚孝皇后张氏……正统七年十月崩。 当大渐,召士奇、溥入,命中官问国家尚有何大事未办者。 士奇举三事。一谓建庶人虽亡,当修实录。一谓太宗诏有收方孝孺诸臣遗书者死,宜弛其禁。其三未及奏上,而太后已崩。 (这是明史采用的野史) (本章完) 第169章 国史编纂和三朝要典 《皇明通纪》的事情,让朱由检认识到,大明需要一部官方史书,讲述开国以来的历史。 否则人们想了解大明的历史,就只能观看《皇明通纪》等私修史书。这些书中荒诞不经的内容,也会随之流传。时间久了,可能就会被一些人当成真的历史,造成很大危害。 朱由检要正本清源,就不能不编纂国史。思想这个阵地,你不占领,别人就会占领。朝廷不能把这一块让出去,任由一些荒诞的内容乱传。 想到国史馆已经设立,朱由检在第二天就召开处理这件事情的常参会议。礼部和受礼部督导的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翰林院、太学等机构,一起参加会议。 礼部尚书来宗道昨日被朱由检罢免,新的尚书温体仁还没上任。此人是在十一月三日和徐光启一起被起复,估计要到明年才能来京上任。 所以如今的礼部事务,是左侍郎孟绍虞在署理。此人出身杞县孟氏,属于孟子后裔。 这个人的名声,当然要比来宗道好。昨日廷推的时候,如果不是朱由检把他排除出去。孟绍虞多半会成为正推,排在来宗道之前。 但是在来宗道这个正推被罢免后,孟绍虞此时却在庆幸,幸好他没有列入候选成为正推,否则他这个不合皇帝心意的人,多半也会被免。毕竟他曾经上疏称颂魏忠贤,罪名是现成的。 今日会议刚召开,孟绍虞便向皇帝请罪,把自己之前称颂魏忠贤的事情,主动说了出来。 他知道这件事情必须主动说,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颗雷就会爆开。据他所知,有不少官员盯上了他的位子,想要把他赶下去,空出左侍郎职位。 如今皇帝刚罢免了尚书,多半不会罢免他这个左侍郎。所以他在开会时,主动说了出来。 朱由检正要使用礼部,当然不能让礼部没人主持。听到孟绍虞的请罪,暗赞此人乖觉。 这个人主动请罪,自己不能在刚刚任命他署理部事后,随即把他罢免。 所以朱由检考虑了一会儿,下令道: “礼部左侍郎孟绍虞,曾经上疏颂美,本应定为第六等。” “念在主动请罪,主观附逆倾向不重,朕就宽大处理,降为第七等。” “革去一切官阶,复职为添注礼部右侍郎,加衔正三品承政使,仍旧署理部事。” “礼部的事情,在尚书温体仁上任前,仍旧由孟绍虞管。” 孟绍虞听到处置,顿时心中大定。他的附逆情节本就不重,只是随大流上疏称颂魏忠贤、让自己升官快些。 如今皇帝把他从左侍郎降为右侍郎,仍旧署理部事,惩罚可以说很轻,甚至称得上没有。只要这段时间好好做事、朝廷又不推选左侍郎,那他多半能恢复原职,仍旧担任左侍郎。 这让他更加积极地做事,听从皇帝的命令。 因此,在皇帝提出在礼乐司设立出版厅,审查历史、军事、舆图等敏感内容的事情后。孟绍虞虽然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一定会被人骂,仍旧一口答应。并且表示会亲自负责,不让《皇明通纪》这样的禁书传播。 朱由检听了很是满意,更觉得使功不如使过,当真至理名言。 审查图书、查禁书籍这样的事情,很可能被人诟病钳制舆论,很多文官都不愿做,避免脏了名声。 孟绍虞能把这件事情主动接过去,免了自己为难。 这让朱由检很是满意,让孟绍虞和锦衣卫好好配合,审查相关书籍。 然后,朱由检在认识到《皇明通纪》这些私修史书的危害、却又察觉到它们存在的必要性后,向群臣道: “大明开国二百六十年,虽然历朝都有实录,内容却太过冗长,而且很少外传。” “朕决定以历朝实录为本,编纂一部国史。把本朝的历史正本清源,避免《皇明通纪》这类私修史书传播。” “这部国史要和中国编年史、世界编年史一样,分为简史和全史。” “简史记录简要的事情,内容不超过三卷。全史按正史的规格,不限图书卷数。” 这是要修本朝的历史,一些官员本能地想要反对。 因为一个朝代的历史,通常是在改朝换代后编纂,这样才能盖棺论定。 本朝自己编纂,极容易受到影响,内容会有失真。 说不定就会因为对某个人、某件事的记载,引发一场政潮。 所以他们这些人,大多不赞同修国史。 甚至有官员委婉提出,编纂一个朝代的历史,会人一种朝代完结的感觉,这样实在不妥,不能修整个朝代的历史。实录就已经很好,不用另外编纂。 但是孟绍虞却表示赞同,而且找出了根据,反驳这些人道: “本朝开国二百六十年,已经超过前汉。” “后汉之时,班固修《汉书》,被人告发私修国史。” “然后被朝廷拜为兰台令史,得以完成《汉书》。” “本朝有《皇明通纪》等私修史书流传,此时当修国史,以正世人观念。” 和那些反对的官员激烈争辩,说明修国史的必要性,以及如何修撰。 相比《史记》这类的私修史书对汉朝君臣的诋毁,《汉书》这样的官方史书要好多了。 所以他拿《汉书》这个例子,说明朝廷能修本朝国史,而且很有必要。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争论,把自己的想法完善。在群臣争论了一会儿后,下令道: “汉朝能修《汉书》,本朝自然能修国史。” “《汉书》所修历史,大约是二百年。” “本朝修的国史,同样也定为二百年左右。到隆庆六年为止,编为《国朝纪事》。” “万历、泰昌、天启年间的事情,仿照《三朝要典》,编为《三朝纪事》。” “《国朝纪事》的内容,要和《三朝纪事》分开。” 把一部国史分成两部,避免给人朝代完结的感觉。 而且这样能很大程度上避免《国朝纪事》涉及今人,被那些人干扰其中内容。 毕竟当前的朝堂上很多大臣都是万历年间进士,有的人甚至在万历年间就身居高位。朝廷修万历年间的历史,不可能不涉及到他们。 到时编纂的时候,这些内容就容易受到影响,导致史书失真。 为了避免这些容易受影响的内容,影响国史质量。如今朱由检把这一段历史单独分出来,编为《三朝纪事》。 同时想用《三朝纪事》,覆盖《三朝要典》。 有些人听出皇帝的意思,当即对修国史的事情不在反对。因为他们想把《三朝要典》给禁掉,不想让它流传。 别说东林党和倾向东林党的官员,就是《三朝要典》的编纂者,在阉党倒台之后,他们也想废掉这部书,避免被追究责任。 这部要典是如何编纂出来的,他们心知肚明。完全是按照圣谕的指示,对史料进行筛选。 这种做法好听点说是春秋笔法,不好听的说法,那就是歪曲历史。 所以,黄立极作为《三朝要典》总裁官之一,当即向皇帝请求道: “《三朝要典》编纂仓促,多有疏漏不全之处。” “臣请召回《三朝要典》,重新编纂《三朝纪事》。” 朱由检当即准许,下令道: “《三朝要典》召回,以后用《三朝纪事》取代。” “内阁拟定圣谕,编纂《三朝纪事》,所有内容以原始资料为主,不可遗漏、篡改。” 把《三朝要典》直接覆盖,以后就当做没有这部书籍。 毕竟这部书的内容虽然有些不堪,却是按天启皇帝的圣谕编纂的,也可能真的是天启皇帝的意思。 里面有御制序存在,朱由检不好直接禁毁,只能把它覆盖。 这部书里面对三大案的定性,不合朱由检的意思。他想要把移宫案需要重新定性,重新确立定策之勋、从龙之功等规矩。那就必须要废除《三朝要典》,重新审理三大案。 同时,因为魏忠贤用三大案陷害的官员太多。东林党人想要为他们翻案,以后也必然会提出禁毁《三朝要典》。 与其被他们逼着禁毁,朱由检觉得不如自己把《三朝要典》召回,用《三朝纪事》覆盖。 避免以后在禁毁《三朝要典》时,被人连带着提出给黄立极、杨景辰、余煌等参与编纂的官员定罪,影响朝堂格局。 这是朱由检的考虑,也是他用《三朝纪事》覆盖《三朝要典》的原因。黄立极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提出召回《三朝要典》。 如此一来,《三朝要典》的事情,在朱由检这里就算完结。 以后再有人提出禁毁《三朝要典》、追究编纂者的责任,朱由检也完全可以当做没有这部书,已经在重新编纂。 黄立极等编纂官员,说到底是按天启皇帝的圣谕行事。朱由检不可能因此惩罚他们,导致以后没人按自己指示修史。 同时朱由检还想到紫阁传记的事情,下令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的传记,同样由国史馆编纂。这些传记内容,都要录入国史。 (本章完) 第170章 工部尚书的心思 修国史的事情确定后,自然要任命总裁官。 《国朝纪事》还好说些,万历以前的事情,对现在影响不大。朱由检任命黄立极为总裁官,没有多少人反对。 但是《三朝纪事》,反对他担任总裁官的就多了。很多人都担心黄立极以《三朝要典》为本,编纂《三朝纪事》。 在这些人的反对下,朱由检考虑之后,任命道: “《三朝纪事》和先帝实录一同编纂。” “英国公张维贤、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希皋担任监修官。” “大学士黄立极、孙承宗担任总裁官。” “大学士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韩爌、郑以伟、徐光启,资政大臣朱国祯、来宗道,一起担任副总裁官。” “大学士郑以伟同时兼任总纂官,负责具体编纂。礼部尚书温体仁、刑部右侍郎孔贞运,一同担任总纂官。” “资政大臣来宗道同时兼任总校官,起居郎余煌、倪嘉善担任校勘官,负责校对勘误。” “其余纂修官员,由翰林院官员兼任,总裁官、副总裁官挑选。” 把这些职位明确,朱由检任命中立派的大学士郑以伟,负责具体编纂。同时让身边的两位起居郎担任校勘官,以便在发现不合心意的内容时,让他们以校正名义修改。 这个任命,照顾了方方面面。群臣大多都很满意,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为了保证这些书籍顺利完成编纂,不至于因为有人离职中途中断、导致钱粮虚耗,朱由检又下令道: “国朝纪事和三朝纪事、先帝实录这三部书,都由来宗道担任副总裁官和总校官。” “编纂这三部书籍的前期准备工作,由来宗道负责。主要是确定书籍体例、需要避讳的文字,以及编纂图书所需要的笔墨、钱粮、人手等后勤事项。” “明年三月的时候,朕要知道编纂这些书籍需要多少纂修官。翰林院也根据需要招收庶吉士,负责这些图书编纂。” 这是把来宗道废物利用,负责这些书籍编纂的前期准备和后期把关。朱由检相信来宗道这个曾经向魏忠贤献谀的官员,知道现在应该要听谁的。这几部历史书籍,都要按他的想法编纂。 群臣听到之后,对这个决定没有什么好说的。谁让来宗道现在没有实职,有时间做这些事。 他们就是想负责这些书籍的前期准备,还没有那个时间呢! 所以副总裁官和总校官的名声,来宗道是要定了。 一些想要青史留名的官员,对此很是羡慕。但是让他们辞去实职,他们却又不愿。只能看着来宗道,获得这个机会。 同时也让他们再次感慨,皇帝真的是记得登极功劳,就连来宗道这种在先帝弥留之际向魏忠贤献谀的官员,都有这么多优待。 其他比来宗道罪行轻的,自然更不用担心。 这让九卿中唯一没过关的薛凤翔,心里更加放心。知道自己即使被赶下去,也能当资政大臣。 同时他心中在思索着,自己要不要主动请罪,像孟绍虞那样能够留任。 但是他的情况,却和孟绍虞有很大的不同。不仅是因为他曾上疏称颂魏忠贤四十七本,情况比孟绍虞严重得多。还因为他掌管的工部,负责魏良卿等人的府邸建造,比当初建造信王府还用心。 皇帝如果记着这件事情,他主动请罪就是撞到枪口上。那时皇帝多半会把他赶下去,而不是继续留任。 他必须要想点别的办法,才能保住工部尚书职位。 想想为了升到这个位子,不惜依附魏忠贤那个阉人,薛凤翔当然不甘心仕途就此完结。 这让他开始考虑着,要不要像杨景辰那样彻底投靠皇帝,当皇帝的心腹。这样名声虽然不好,实权却实实在在的。没看到杨景辰即使牵涉到逆案,都没有影响升迁速度,明年就很有可能成为九卿之首的吏部尚书了。 有这个例子在前,薛凤翔也开始考虑当皇帝的心腹。依附皇帝的名声,至少要比依附阉党强。 朱由检不知道薛凤翔的这些打算,但是对如何处理薛凤翔,他其实有点纠结。 薛凤翔的附逆行为是确定的,按情节应该定为第六等。如果朱由检想把他赶下去,像来宗道一样定罪就行了。 但是呢,一来朱由检的夹带里没有人,把薛凤翔赶走之后,工部尚书这个职位即使空出来,他也没有心腹可以任命。 二来六部尚书到现在已经被他换了四个,郭允厚也即将被换。剩下的薛凤翔朱由检实在不好继续再动,以免让人觉得自己对先帝旧臣没有耐心。 所以朱由检对工部暂时不想大动,打算让薛凤翔留任一段时间,等自己调整工部时再把他换掉。 这个考虑,薛凤翔猜到了一点,所以他认为自己有成为皇帝心腹的机会。皇帝把吏部、礼部、兵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衙门都调整了一遍,户部也几乎确定了要调整,只是要等待毕自严到来。没道理工部就会例外,不进行任何调整。 事实上,薛凤翔已经从钦天监听到了一点度量衡调整的风声,这正是工部管辖的事情。可见皇帝是想要调整工部的,只是在等机会。 这让他觉得自己只要主动提出调整工部,那就能成为皇帝的心腹,获得留任机会。 但是这里面的难度,又让薛凤翔有点望而却步,心里有些畏难。 别看工部的排行六部最末,他这个工部尚书在九卿中也没有多高的地位——如今在常参会议上的发言权很小,甚至都不如通政司。 但是工部却和户部一样,是涉及钱粮的衙门。每一点细微改变,都关系很多利益。 他敢动别人的利益,就有人敢和他拼命。这和其它部门的改动,都有很大不同。 事实上,朱由检也知道这种不同,所以把户工二部放在最后调整。户部尚书郭允厚和工部尚书薛凤翔,现在还在留任。他只是从内廷派出御马监掌印高时明,监督户工二部支出。打算在有得力的大臣辅佐后,再进行具体改制—— 别看登极以来调整的衙门那么多,朱由检其实却很谨慎。寺监的调整不用说,这些都是边缘衙门,出现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吏部他只是调整了两个侍郎的分工,兵部就是把车驾司换成军械司。更多的是通过任命官员,让房壮丽、杨景辰、袁可立这些大臣管理。 只有完全务虚的礼部和三法司,朱由检的调整幅度才很大。把很多衙门划给礼部督导,又把三法司整体改制。 这样的改动虽然涉及很多权力分配,却大多集中在朝堂上面。朱由检以附逆罪名撤换一批官员之后,完全能够实现。 但是户工二部的调整,就不知会涉及多少利益了。万一有人在调整过程中上下其手,事情会很严重。 在没有得力官员担任两部主官前、在都察院等监督机构调整完善前,朱由检暂时不打算对户工二部进行大调整,免得出现问题。 他现在的主要目的还是掌权,调整朝堂上的权力分配。然后再想办法刷新吏治,把自己的意志贯彻大明各地。 (本章完) 第171章 简史编纂和教科书 既然提到了图书编纂,朱由检就问了一下简史编纂的事情。 他在登极后不久就确定使用黄帝纪元,让黄立极、张瑞图主持编纂《中国编年简史》,施凤来、李国普主持编纂《世界编年简史》。 现在都快三个月了,自然要问一下进度。 黄立极等人身为内阁大学士,平时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忙。编纂图书的事情,他们虽然作为总裁官,却不具体参与—— 别看朱由检登极以来,把内阁权力削了很多,还用常参会议直接决定很多事情。但是内阁最核心的票拟权,朱由检却几乎没动。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奏疏,需要四位大学士批复,草拟出来票旨。 尤其是朱由检确定内阁首辅必须对每份奏疏做出批复、内阁的票拟至少要有两条后,黄立极四人就更忙了,天天都忙着为那些奏疏写票拟。 这也是他们提议增加阁臣的原因,四个人处理那么多奏疏,实在是有点扛不住。 尤其是当今皇帝是个能折腾的,登极以来对朝堂事务做出很多调整。很多跨部门的事情,都需要内阁决定。 黄立极等人为了减轻工作压力、也为了减少外面的弹劾,提议增加阁臣。 如今皇帝提起编纂简史的事情,黄立极想了一下,回道: “已经用黄帝纪元与历朝年号和甲子纪年对照,正在挑选重大事迹编纂简史。” “但是历代史书浩瀚繁杂,臣恐今年之内,无法完成简史。” 朱由检听到已经编写出年表,对此点头赞许,说道: “能完成多少是多少,先把对照表印出来,争取再印出第一卷,让人们使用黄帝纪元。” “另外,中国编年简史的内容,不要超过六卷,以防卷数太多,贫寒士子买不起。” “今后科举的策论、诏诰表等涉及历史的内容,都要从简史中出题,不要超过范围。” “要给学子减负,不要出那些怪题,故意让学子答不出来。” 大明的科举是以四书五经为主,但是并非不考其它内容。 例如乡试,除了第一场的四书五经之外,第二场考礼乐论、诏诰表选答一道、判语五条,第三场考策论,有经、史、时务策五道。 可以说考试内容非常广泛,阅读量不够的人,根本不可能中举。 鉴于一些题目越出越怪,有可能把买不起图书的贫寒学子筛选下去。朱由检决定划定考试范围,把简史当做历史教科书,减轻学子负担。 同时也能推广自己编纂的史书,把《皇明通纪》等野史排斥出去。 以后学子即使再好奇这类禁书,也只能忍着好奇不看,免得记错历史,考试出现差错。 作为一名在后世接受过教育的学生,朱由检对这些体会很深。可以说,只要考试不考的,学生就不会记。即使闲着没事看了,也只是作为消遣,不会用心记忆。 考试题目被确定从简史中出题后,大明的学子就会更多地翻看被定为考试相关的简史。把这些简史内容,翻来覆去记忆。《皇明通纪》等野史现在还有人热心研究,以后就可能无人理会。 黄立极听到皇帝的命令,简直要高兴坏了。他是实在没有想到,皇帝给自己送来这个大礼。 和这相比,承受些压力算什么,以后所有的学子,都要学习他编纂的简史。把这几卷简史,当成历史方面的四书五经学习—— 这是朱熹的《四书集注》才有的地位,以后他有可能成为历史方面的圣人。 皇帝送来的礼物实在太大,以至于黄立极觉得,殿中群臣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这让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功劳分给他们一点,免得自己太被人嫉妒,被他们弹劾下去。 听到群臣纷纷出言,说是简史的编纂不能只让大学士参与。黄立极思索之后,同样向皇帝请求,应该让六部尚书等大臣,参与简史编纂。 朱由检要做的是制定历史教科书,并不在意谁获得这个名声。眼看群臣没有反对这个命令,反而积极参与编纂,当即就下令道: “《中国编年简史》,仍旧以黄立极、张瑞图为总裁官,负责全书编纂。” “房壮丽、杨景辰、郭允厚、孟绍虞、王祚远、袁可立、李若珪、孔贞运、薛凤翔、吕图南、张九德担任副总裁官,参与相关内容编纂。” “这六卷简史,除了按年份讲述之外,还要按朝代讲述各朝的政治、官制、财政、经济、礼乐、军事、法律、工程、技术等方面的历史,阐述那样做的原因,让学子知其所以然。” “另外,袁可立作为总纂官编纂《中国军事简史》,作为独立分卷,同时供武举士子学习。” 这个任命的下达,让群臣人人欢喜。这代表着他们的名字都能写到书中,让天下士子学习。 至于学子是否愿意学习,他们觉得没什么疑问。毕竟皇帝打的旗号还是减负,划定历史方面的考试范围。学子如果反对的话,就得去学习二十三部正史。那对他们来说,是更大的压力。 总之,在把编纂教科书的名声分出去后,朱由检对科举的改革,再次迈出了一步。 以后,他还打算把判语扩充为明法科的试题,再增加明算科的试题,把司法数算考试融入乡试、院试、府试、县试。 这些历史、司法、数算方面的内容,作为行政职业能力测试,考察考生方方面面的能力。 八股文则当做申论看待,考察考生写文章的能力。这个文体受到的诟病虽然多,但是它作为一个考试标准,却已经成为科举考试的根基。朱由检只是了解相关内容后,就知道八股文根本不可能废除,关系到大明选拔人才的标准。 所以他的想法是降低八股文的地位,增加历史、司法、数算方面的内容。这样就和后世公务员考试的申论和行测差不多,只是录取的人数少,要求会更高些。 这些打算,现在他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只是让群臣编纂简史作为历史教科书,以后在修订法律时,再确定司法教科书和考试案例。 数算方面,朱由检打算把后世的数学教科书回忆一下,结合现在的数学知识,编纂教科书籍。 这方面的内容,他不打算交给朝堂大臣。数学和历史、司法不一样,朝堂科举出身的官员大多对此不熟悉。 除了户部、钦天监等衙门的官员以外,大多数官员不会特意学习数学。朱由检要促进数学、物理、化学、地理等学科的发展,只能亲自编写。他学过的这些知识,很多方面都远超这个时代。 现在,历史简史的编纂,迈出了制定教科书的第一步。除了四书五经和大明律之外,大明学子有了新的教科书籍。 至于他们的负担是减轻还是加重,那就要以后再看了! (本章完) 第172章 坤舆万国全图和七大洲四大洋 《中国编年简史》和《国朝纪事简史》获得这样的地位,让编纂《世界编年简史》的施凤来、李国普很是羡慕。 但是两人却知道,他们编纂的世界简史,不可能作为划定出题范围的书籍。学子大多不关心中国以外的历史,认为那些地方都是夷狄所居—— 太祖的北伐檄文,明明白白地写着“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世界史的地位,当然不能和中国史相比。 如果他们敢要求把世界史作为考试内容,别说参加科举的学子,朝堂上的大臣都能喷死他们。 这让两人很艳羡黄立极、张瑞图的运气,哀叹自己没有那样的好运,被皇帝安排修世界史。 但是朱由检也没有忽视他们,他知道现在西方文明正在迅猛发展,已经开启大航海时代。如果大明不迎头赶上,就会落后世界。 所以这部《世界编年简史》,是朱由检让大明开眼看世界的第一步,类似于魏源《海国图志》的地位。 和《海国图志》是私人编纂、错漏很多不同,《世界编年简史》作为官方史书,被朱由检要求所有来源务必来自信史,不能把道听途说的内容加进去。 这就难住了施凤来、李国普,因为大明根本没有多少外国的史书,如何能把世界简史编出来。 甚至,两人连世界史的范围都不确定,不知道要不要把中国史加进去。 施凤来想到这其中的困难,向皇帝道: “古往今来曰世,上下四方曰界。” “不知这个世界史,是否包含中国史?” 朱由检理所当然地道: “中国有专门的中国史,不需要在世界史中特意写出来。” “除非是与中国对照,或者引用中国史书中,与之相关的记载。” “例如大秦、安息的历史,都可以引用史书中相关的记载,和这些国家的历史对照,然后加以完善。” “中国和外界的交往,可以记录在世界史。” 这就更让施凤来、李国普为难了,因为这涉及到中国和外界划分问题。 传统上,中国人秉承的是天下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中国是中央之国,其它国家都是藩属。 如今皇帝的意思,明显认为大秦、安息等国不是藩属,所以汉朝和海西大秦的交往,可以编入世界史。 那么其它国家,要不要编入世界史?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皱了皱眉,因为他已经认识到,现在不是后世那种国界明确的时候,中国和世界的划分,可谓很不明确。 所以他思考之后,下令道: “把《坤舆万国全图》取出来。” “今天就商议一下,哪些地方的历史是世界史,哪些是中国史。” 趁着内侍去取地图,朱由检仔细想了一下,要把那些划分在中国,那些划分为外界。 现在的藩属国,还有传统的藩属国,肯定是要划分在中国的。自己不可能把那些国家划出去,不承认对那些属国的宗主权。 所以历史上中原王朝的活动范围,以及向中原王朝朝贡的国家,都要划分到中国。 和中原王朝没有藩属关系的,才能划分为世界。 看着《坤舆万国全图》,朱由检发现它的名气很大,其实错误却很多。而且很多译名,也让他很不习惯。 甚至,他自己都想绘个经纬图,把自己高中练习的手绘地图本领拿出来。只要经纬线划分明确,他敢肯定自己绘制的世界地图,一定会更精确。目前没发现的澳洲等地,同样能划出来。 但是这个的图的名气大,只能先用着了,朱由检指着上面“亚细亚”道: “这是西方对我们的称呼,意思是日出之地。” “咱们不能用他们音译的称呼,以后就按传统,称为赤县神州,简称神州。” “神州的历史,都是中国史,不用在世界史中书写。” 群臣看着地图,李国普指着小西洋附近的国家道: “这些国家,是否属于神州?” “郑和出使西洋时,有些国家臣服。” 朱由检想了一会儿,说道: “神州之外也有中国的藩属国,不必全划分到神州来。” “这些国家在西域以西,大概是以前的安息所在,就仿照小西洋的称呼,称为小西洲,简称西洲。” 确定了这一点后,朱由检指着更往西的地方,说道: “西洲再往西,上面写的是欧罗巴,就简称为欧洲。” “欧洲西边的大洋,可以称为大西洋。” “欧洲南面的大陆,上面称为利未亚,也被称为阿非利加,以后就称为非洲。” “再往南的这一块大陆,是南极所在,可以称为南极洲。” “南极洲东边往北,是南亚墨利加、北亚墨利加,也被译为阿美利加,可以称为南美洲、北美洲。” “再往北是一片大洋,被冰雪覆盖。这并不是苏武牧羊的北海,以后称为北冰洋。” “北冰洋向南,这一片大洋最大,上面分为大明洋、小东洋、大东洋、宁海等海洋,又被统称为沧溟宗。朕取天下太平之意,称之为太平洋。” 仿照后世的七大洲四大洋,把中国能影响的地域称为神州、把亚洲其余部分称为西洲、把印度洋称为小西洋后,朱由检总结道: “太平洋、北冰洋、小西洋、大西洋,就是四大洋。” “神州、西洲、欧洲、非洲、南极洲、南美洲、北美洲,就是七大洲。” “世界史就写神州以外的历史,南极洲没人不用写,那就写西洲、欧洲、非洲、美洲四卷。” “臣服中国的藩属国单列,要划分到中国史。” “其它的土地被什么国家占据,这些国家古称什么,现在的制度是什么,统治的人是谁,都要仔细写出来来。” “大明要开眼看世界,向佛郎机等国家学习他们擅长的技术,师夷长技以制夷,永远引领世界。” 这样一个说法,让群臣再次感觉到,皇帝对大明以外的事情,远比他们关心。 很多人更是第一次直观地认识到,天下之大远远不止大明,还有很多国家,存在于大明之外。 甚至,虽然大明是中央之国,地图上的国土面积也很大。但是一些国家,却不见得比大明小多少,尤其是占据美洲很多地方和吕宋的佛郎机。 这个国家远在欧洲的最西面,让群臣很是惊讶。尤其是想到佛郎机炮源自他们,吕宋也被他们侵占,让他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大明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国家。 再看利玛窦等人来自的意大里亚,从海路来看,要比佛郎机更远。 他们纷纷从万里之外来到大明,这代表他们确实有长技,在航海等方面胜过大明。 难怪皇帝说要开眼看世界,让人编纂世界史。 (本章完) 第173章 推动科技发展 在大明提出“开眼看世界”、“师夷长技以制夷”,并不是什么石破天惊的言论。 因为大明虽然有一段时间因为倭患禁海,却从没有断绝和外界交流。著名佛郎机炮,就是嘉靖年间仿制出来的,称得上“师夷长技”。 而且大明有一批知识分子,一直在开眼看世界。徐光启这个大学士不用说,前任首辅叶向高,和利玛窦关系也很好。利玛窦之所以能葬在京城,就是叶向高等人斡旋的。 可以说,这些大明顶层的人物,对外界一直有了解。不像清朝的时候,除了皇帝之外,很多大臣的眼光,都变得狭隘闭塞。 所以朱由检的话,并没有引起什么争论。只是让大臣认识到,当今皇帝和万历皇帝一样,对外夷的事情很感兴趣,而且非常了解—— 无论是登极之初根据西方钟表制定二十四小时制,还是现在的编纂世界史,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一些有心的官员,自然会投其所好,关注外夷长技。 朱由检的主要目的也是这一点,让大明学习一些西方擅长的东西,增强军事实力。 至于科学理论之类,他敢说自己学过的知识很多方面都超越这个时代,根本不需要向外界学习。 只是他的精力有限,也不可能一个人推动科技发展,所以他还是决定选个人才,帮自己负责这一点。 这个人选目前是徐光启,但是因为徐光启是教徒,有可能把宗教融入科学,把大明的科学研究带偏。再加上他编写的《泰西水法》,还有把中国科技写成西方科技的前科,朱由检对他并非完全放心。 所以他决定再找些非教徒,帮自己推动科技发展: “端清世子朱载堉是宗室,本来最适合用他引领宗室向科学方面发展,可惜他已经过世了。” “方以智写出《物理小识》,应该有点科学造诣。” “宋应星写出《天工开物》,也有这方面的潜力。” “徐霞客写出《徐霞客游记》,可以让他推动地理科学。” “还有国外的伽利略,似乎还没死去。” 这些科技史上有名的人物,在朱由检脑海中一一闪过,他决定先把这些人找出来。再通过耶稣会的关系,邀请伽利略来大明访问,用这个欧洲近代自然科学的创始人,推动大明科技发展。 和群臣商议史书的编纂,还修改了很多地名的翻译。直到天色接近正午,才结束这次会议。 不过今天的会议还没完,因为报纸的事情,朱由检告知吕图南,下午召开处理通政司事务的常参会议。看看邸报分级到底有什么难题,需不需要其它衙门联合解决。 吕图南先是惊愕,继而有些激动,然后还有些羞赧。 惊愕的是皇帝特意召集通政司参加常参会议,这是六部之外的第一次。就连同为九卿衙门的都察院和大理寺,之前也是作为三法司的一份子,和刑部一起参加常参会议。 这种待遇,让吕图南如何不激动。因为这代表着通政司地位的提升,真正成为和六部抗衡的九卿衙门。 通政司在他手上发展到这一步,以后继任的通政使,都要记住他的功绩。可以说他吕图南的大名,必然在历史上留下一笔。 但是会议的内容,却让吕图南很是羞赧。因为邸报分级的事情,皇帝早就吩咐了。他却一直没办好,感觉有负皇恩。 很想向皇帝打包票,说这件事通政司能够自己解决。但是想到其中的困难,吕图南又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只能召集通政司官员,在下午参加常参会议。 通政司除了通政使吕图南外,还有正四品左右通政,被朱由检提升为从四品的左右参议,以及增加的从三品左右参政。另有正七品经历一人,正八品知事一人。一共九名品官。 这其中左通政原本是吕图南,如今是右通政升为左通政的王志道,但他其实是兵科给事中,并不管通政司的事情。 右通政是北京太仆寺少卿郭存谦,也不管通政司的事情。 左右通政的职位,对两人来说是加衔。 通政使管左参议事韩国藩,因为推升不合阉党心意,被削籍追夺诰命。 通政司经历孙如冽等,因为建祠被罢免。 可以说,通政使管右参议事杨绍震,是吕图南之外,唯一真正在通政司任职的官员。 朱由检听吕图南说起这个情况,顿时就震惊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通政司在编九名官员,实际却只有两个管事。 这更让他觉得,之前把加衔单列出去是对的,否则根本就找不到管事的官员。 如今也不用责问吕图南了,先把通政司的官员补充了再说,而且要完善机构,完善相关权责。 从有通政司加衔的官员开始,朱由检道: “兵科给事中王志道的加衔调整了吗?” “如今能不能去通政司?” 兵部尚书、协理三法司的袁可立道: “王志道的加衔,已改为从四品侍佥都御史。” “如今科道尚在缺员,不宜转任通政司。” 科道缺员的事情朱由检早就知道,但他不可能闲着没事增加这些喷子。在对都察院和六科调整结束之前,朱由检不打算增加科道官员。 所以他略过这件事情,又问道: “北京太仆寺少卿郭存谦,这个人能调出来吗?” 太仆寺是兵部督导衙门,袁可立想了一下,说道: “如今的北京太仆寺,实际是行太仆寺,可以革少卿一人。” “现在北京太仆寺卿是郭兴治,右副都御史管太仆寺少卿事张素养,在担任宣大巡按时是建祠主犯,应该罢免。” “再把郭存谦调出来,北京太仆寺就没有少卿了。” 朱由检在两京太仆寺、各地行太仆寺之上设立新的太仆寺后,早就想把北京太仆寺给撤了,闻言说道: “张素养既然是建祠主犯,那就定为第五等削籍,罚没财产永不叙用。” “郭兴治、郭存谦涉及逆案吗?” (本章完) 第174章 马政驿站调整 听到皇帝要亲自审查北京太仆寺官员,袁可立道: “郭兴治疏参方震孺,有旨逮问,后竟论斩。” “如今方震孺案在重审,郭兴治还没有定罪。” “郭存谦没有在建祠文书上签名,三年没有升迁。” 朱由检听到郭存谦拒绝附和给魏忠贤建祠,当即就赞赏道: “郭存谦为人清正,实任通政司右通政,加升通政司左参政,负责奏疏保密事宜。” “郭兴治能力如何,在太仆寺做得怎么样?” 袁可立思索了一下,说道: “郭兴治为官清廉,曾担任户科右给事中、吏科左给事中、兵科都给事中。” “现在还兼任工科都给事中,曾经上疏谏言。” 好家伙!六科给事中被他当过四个,几乎把六科转了一遍。 朱由检不用多想,就知道郭兴治一定有些能力,否则不可能成为科道官员、更不可能在六科打转。 所以他思索之后,决定从宽处理,说道: “方震孺虽是他参的,但是死罪不是他定的。郭兴治的责任是有,但是不是主谋。” “就定为第六等赞导,削去一切官阶,视其以往功绩,起复为正四品少卿,署理原有职务。” 又想到太仆寺如今下属的行太仆寺和苑马寺,询问袁可立道: “各地行太仆寺、苑马寺,如今还有多少?都有多少品官?” 袁可立边想边说,回道: “行太仆寺有山西、北平、陕西、甘肃、辽东五个,后来北京行太仆寺升为太仆寺,辽东如今失陷,只剩山西、陕西、甘肃三个。” “行太仆寺设从三品寺卿一人,从七品主簿一人。” “正四品少卿原本都是一人,后来陕西、甘肃增设一人,分管延绥、宁夏。” “正六品寺丞山西、陕西三人,甘肃一人。” “少卿、寺丞,择致仕指挥、千百户为之。” “苑马寺原有北直隶、辽东、平凉、甘肃四处,后来北京苑马寺并入太仆寺,甘肃苑马寺改牧恩军,辽东如今失陷。” “苑马寺设从三品寺卿一人,正四品少卿一人,从七品主簿一人,正六品寺丞无定员。” “另有南京太仆寺在滁州,从三品寺卿一人,正四品少卿一人,正六品寺丞一人,从七品主簿一人。” 朱由检听得袁可立的叙述,对大明复杂的马政机构实在有些头疼。思索和商量很久之后,才决定道: “设立北方行太仆寺,管理北方马政邮驿。” “北方行太仆寺卿从三品,让郭兴治署理。设正四品少卿两人,分管北直隶和山西宣大。正五品寺丞两人,分管山东、河南。” “陕西行太仆寺和平凉苑马寺改为西北行太仆寺,负责西北马政邮驿。” “设从三品寺卿一人管总,正四品少卿五人分管陕西、延绥、宁夏、甘肃、平凉。” “南京太仆寺作为南方行太仆寺,负责南方马政邮驿。正六品寺丞改为正五品,增设正六品主事五人,督理驿站马政茶业,分管南直隶、江西、浙江、福建、广东。” “在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这五省设立西南行太仆寺,负责西南马政邮驿,官职仿照南方行太仆寺,同样派出五个正六品主事分管五省。” “一定要确保马匹供应和驿道畅通,帮助川贵五省总督朱燮元尽快平定奢安之乱。” “其余寺丞、主事、主簿等官,可以根据需要调整,兵部武选司跟进。” 把各地的马政邮驿机构统一为北方、西北、南方、西南四个行太仆寺,北方能养马的省份,负责人官职定得稍高些。 南方很难养马的省份,负责人级别定得就低些。甚至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马政,而是管理各省驿站、为茶马司提供茶叶。 将这些职责定好,朱由检又下令道: “行太仆寺的少卿、寺丞、主事,仍旧以指挥和千百户担任,但不局限在致仕,有能力的军官和护军也可以担任。” “而且四个行太仆寺,都要有一名马政总署派出的主事,专门负责马匹、尤其是战马数目的统计,出现差错就找他的责任。” “让秦士文这个太仆寺卿,把全国的马政邮驿梳理一遍。” “马政总署要把马政的事情担起来,制定切实可行的马政措施,提高战马数量。” “还有茶马总署,要接管各地的茶马司和马市等马匹贸易机构,统一管理全国马匹交易。” “官员有能力的升任,没能力的撤换。查查有没有人附逆,或者有贪赃枉法等问题。” “袁卿作为兵部尚书,要配合太仆寺撤换官员。” 袁可立听得明白,知道皇帝又是趁着罢免阉党调整机构。皇帝对官职机构的调整,终于从朝廷延伸到地方。 不过整顿全国马政是正事,也确实应该整顿。袁可立不用多想,便代秦士文答应了这件事情。只是向皇帝请求多给一些时间,不要急着看结果—— 大明的行太仆寺、苑马寺、茶马司和驿站遍布全国,没有一两年时间,根本不可能理顺。 更何况太仆寺还有车驾事务,这些事情都需要秦士文操心。 对袁可立的劝谏,朱由检点头认可。没有要求秦士文必须立刻完成,而是先给他一年时间,看看成效如何。 秦士文明年就六十岁,这一年如果进展不顺,朱由检自然不会把他留任。到时候会换个太仆寺卿,也是理所当然。 即将上任的太仆寺左少卿陈奇瑜、太仆寺右少卿吴兆元,都是从地方升上来的干臣。 陈奇瑜的能力不用说,吴兆元是知府卓异第一。秦士文如果干不好,这两人都有能力接替。 处理了太仆寺这个插曲,朱由检为通政司补充了郭存谦作为左参政,又向吕图南问道: “邸报分级的事情,到底有什么难度?” “吕卿把问题说一下,诸位大臣都在这,可以帮你推选得力官员。” 打算选个年轻有能力的官员,去通政司担任右参政,负责报刊筹办。 (本章完) 第175章 大明通讯社和报刊 心中实在羞愧,吕图南却不得不把自己这些时日做的准备,一一道了出来: “邸报分级的事情,臣已经和杨参议按陛下要求,把邸报分为内参、月刊。” “内参是向官员传达消息,陛下谕旨、朝会决定、官员任免、官员奏疏等等,重要的事情都被节录在内参里。” “因为需要印刷的数量少,内参可以沿用原本印刷邸报的办法。” “这是臣等试制出来的内参。” 将几页仿照原本邸报制作的内参拿出来,朱由检不用看内容,看着那散乱的纸张,就知道自己想让通政司制作的报纸,和吕图南现在制作的根本不一样。 不过这是通政司按自己吩咐做出来的,朱由检必须得看。 所以他看了一下内容,想着后世的刊物,说道: “把这些装订一下,再写出目录、印上页码。把内容和页码对应,方便读者查看。” “所有内参发放都要有记录,不得无故外传。” “尤其是涉密内容,如果有人外泄,锦衣卫保密司追究相关责任。” 确定了内参级别,朱由检为稳妥起见,大体沿用了原本邸报的印刷发行方式。防止朝廷没有邸报,官员在得不到消息的情况下,只能听信传言。 他更看重的,是公开发行、向朝野传达消息的月刊。 不过,看着吕图南试制出来的,和内参几乎没有区别的月刊。朱由检觉得它多半无法卖出去,想了之后说道: “仿照内参装订,当做低一级的内参。” “但是涉密的内容,里面不要刊登。” “这份月刊,允许公开贩卖。” 给内参和月刊划定级别,说道: “内参每半月印制一次,可以说是半月刊。” “朝廷参议以上官员,各衙门的主官,每人下发一份,在朔望朝前下发。” “让官员知道朝廷大事,尤其是朝会内容。” “月刊给地方官员发放,同时公开贩卖。” 吕图南为难的就是这一点,如果只是给官员发放,划分级别对他来说很容易。 但是公开发行,他就没有什么经验了。他毕竟是朝廷官员,不是卖报商人。 所以他把遇到的困难,向皇帝一一道了出来: “月刊要向地方发放,是在京城印出来运到地方,还是让地方翻刻?” “售价多少,印刷多少份,卖不出去如何处理,数量不够要不要加印,臣等实在不知。” 这些问题看似简单,朱由检也能给出答案。但是他却认识到,这是有关衙门性质的问题—— 放在后世,就是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的区别。 让通政司这样一个九卿衙门,去做事业单位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妥。而且作为官府衙门,要增加官员编制不说,里面的官员也只会指望朝廷拨款。 这种给朝廷增加负担的事情,朱由检是不愿做的。所以他思索之后,下令道: “成立大明通讯社,由通政司右参政兼任社长亲管。” “通讯社设总编辑,负责内容总编。下设时政、历史、军事、文学等编辑室,负责相关内容采编。” “内参、月刊设主编,负责把采编的内容编纂成刊物。” “它们的正式名称,是《大明通政司内参》《大明通政司月刊》,由大明通讯社主办。” “大明通讯社独立铸造印章,从三品铜印规格。” 这是在设立附属事业单位,吕图南一时间却不明白。他只是听到通讯社用从三品铜印,以为皇帝给通政司增加了一个从三品衙门,兴致盎然地道: “总编辑和主编辑,是几品职位?” “要设置多少品官?” 朱由检听得哭笑不得,解释道: “大明通讯社是右参政兼任社长,却并不是衙门。” “之所以用从三品铜印,是为了防止外人伪造。” “胆敢伪造通讯社印章的,以私自铸造官印追究。” “至于通讯社人员,是都没有品级的。” 为了防止吕图南误解,朱由检只能事无巨细安排: “通讯社人员,从民间挑选有经验的人担任,最好要有举人、秀才功名,或者是太学生。” “现在是前期筹办,可以让翰林院官员兼任编辑。但是所有编辑本身,都是没有品级的。” “不过如果他们做得好,立下功勋,可以获得朝廷散官,甚至特赐元士出身,转为正式官员。” “还有,通讯社除了总编室、主编室等编辑室外,独自设立人事处、后勤处、通讯处、商务处,里面的人员同样没有品级。” “具体招多少人,看通讯社的需要。人员的薪酬,同样自己确定。” “大明通讯社是商业性质的事业单位,以后要自负盈亏,不能让朝廷拨款。” 听到是商业性质的单位,吕图南顿时兴致缺缺。因为他已经认识到,通政司和通讯社的关系,不是像兵部和太仆寺,而是像工部和下属的船厂、铁厂。 尤其是自负盈亏这一说,让他认识到通讯社不能通政司带来多少好处,反而是个负担—— 没有朝廷拨款,通讯社如何运转? 一时间,他都想向皇帝请求,不要设立通讯社。 但是,想到皇帝早就交待自己办报,自己却没办好。如果拒绝设立通讯社,这件事又落到自己头上。吕图南只能支持成立大明通讯社,把这件麻烦事丢过去。 所以他主动向皇帝请求,推选通政司右参政,把这件麻烦事丢出去。 按照以前的惯例,通参以下官员,由吏部于弘政门会选。就是由吏部尚书主持,在皇极门东面的弘政门选拔。 朱由检登极之后,改变了廷推、部推方法,尤其是把各寺少卿和正卿一样部推,削减吏部职权。 通政司通政、参议和少卿地位相当,参政这个官职更是新设。朱由检思索之后,下令道: “通政司左右参政、左右通政和左右参议,以后都由九卿廷推。” “因为涉嫌机密,通政司所有官员,还有大明通讯社人员,由锦衣卫审查背景,并进行保密培训。” “现在就推选负责大明通讯社的右参政,以有财务经验的户工二部官员和地方官员优先。” “通讯社的总编辑如果有人选,也可以一并提出来。” 《明史·赵南星传》: (赵南星和魏忠贤)尝并坐弘政门,选通政司参议,正色语忠贤曰: “主上冲龄,我辈内外臣子宜各努力为善。” 忠贤默然,怒形于色。 《明史·王应熊传》: (何楷)楷益愤,屡疏纠之,最后复疏言: “故事,奏章非发抄,外人无由闻;非奉旨,邸报不许抄传。 臣疏六月初十日上,十四日始奉明旨,应熊乃于十三日奏辩,旨尚未下,应熊何由知?臣不解者一。 且旨下必由六科抄发。臣疏十四日下,而百户赵光修先送锦衣堂上官,则疏可不由科抄矣。臣不解者二。” (王应熊)应熊始惧,具疏引罪。 (本章完) 第176章 余象斗,冯梦龙,凌濛初 九卿廷推,是朱由检越来越喜欢采用的任官方式。 因为他发现这样容易掌控人选,九卿就那么几个官员,谁推荐出来的一目了然,没有那么内情隐瞒。 而且朱由检在看到心仪人选时,直接点用即可,甚至不需要九卿确定正推、陪推,导致自己只有正推可选。 九卿也喜欢这种方式,因为这增加了他们的权力。让他们相比以前,增加了许多在人事上的话语权。 在官场上,谁能掌握下属的官帽子,下属就会巴结谁。皇帝给他们增加权力,九卿当然不会不同意。 部推同样如此,让各部增加了话语权。吏部或许有不满,却挡不住其它各部想要这个职权。 尤其是吏部尚书房壮丽,已经确定要在明年退下去。他本人又不是喜欢揽权的,不理会吏部一些官员的抱怨。对九卿廷推和部推这件事,丝毫没有反对。 吏部左侍郎杨景辰,是朱由检的心腹,更不可能反对皇帝的提议,破坏和皇帝的良好关系。 吏部右侍郎董其昌如今还没就任,而且按皇帝定下的致仕年龄制度,董其昌已经七十三岁,说不定一年之后就不会留任。朝堂上的人对他,根本没有在意。 所以朱由检对廷推和部推的改动,目前都很顺利。九卿在他的扶持下,权力和威望进一步提升。更有底气在常参会议上,和内阁大学士分庭抗礼。 所以,在朱由检提出通政司参政由九卿廷推、通政和参议部推之后,在场的官员没有一个反对。而是按皇帝的吩咐,开始推荐人选。 吏部的职权虽然被削一些,在人事上的话语权却仍旧最大。按照皇帝的要求,吏部尚书房壮丽想了几个人选,推荐道: “前任户部郎中杨嗣昌,曾在天启年间专理新饷,颇是有些才干。” “如今他父亲杨鹤被起复为西北三省护军使,杨嗣昌同样可以起复。” 杨嗣昌这个人,朱由检是知道的。他在信王府时,就看过杨嗣昌的《地官集》。而且这个人在后世也有些名气,和卢象升有些关联。 虽然不记得杨嗣昌具体做过什么事,朱由检仍旧属意他。没有其它原因,就是耳熟而已。 再加上杨嗣昌以前是户部郎中,对大明通讯社自负盈亏颇有好处。郎中升为参政,也是正常迁转。 所以朱由检心中,已经定下了这个人。但他却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问他人道: “还有人选吗?” “都可以提出来。” 户部尚书郭允厚,提出山东参政丁魁楚,可以转任通政司参政。 此人本来是山东按察司副使、大名兵备道,但是在朱由检把大名府知府卢象升也任命为兵备道后,被安排转任山东参政。 听到郭允厚特意指出这一点,朱由检一时间有些尴尬,认识到自己之前不熟悉政务,太急于提拔卢象升,以至于有这个疏漏。 所以丁魁楚应该补偿,给他安排个职位。此人以前做过户部陕西司主事、礼部主客司郎中,而且有地方经历,符合候选条件。 这两人就是最适合的人选,其他人提出的四川参政焦源清、江西参政陆之祺等人,都比不上两人。 九卿廷推的结果,不出意外是杨嗣昌、丁魁楚在前。 朱由检当即点了杨嗣昌为通政司右参政,负责大明通讯社筹办。 丁魁楚被任命为左通政,加从三品参政衔。这对于他来说,同样也是升迁。 右通政的职位,朱由检任命通政使管右参议事杨绍震升任,同样加从三品参政衔。 左参议的职位,朱由检起复左通政管左参议事韩国藩担任,加正四品参事衔。此人是南京鹰扬卫籍,世袭鹰扬卫百户。之前因为推升不合阉党心意,被削籍追夺诰命。朱由检听到他的出身后,当即下旨起复,继续担任左参议。 至于通政司右参议,被朱由检点了陈子壮的父亲陈熙昌担任。此人之前担任吏科都给事中,如今吏科都给事中是陈尔翼,自然无法让陈熙昌复任。所以朱由检任命他担任右参议,同样加正四品参事衔—— 都给事中名义上正七品,但是在很多人看来,却是相当于四五品,以前通常有寺丞、少卿甚至正卿加衔。朱由检任命他担任右参议,并不算是超迁。 如此,通政司从四品参议以上官员,都被补充完整,一共七名官员。 这么多高级官员,当然不能让他们吃干饭。朱由检想着通政司的职责,下令道: “通政司设司务厅,由通政使亲管,负责通政司日常事务。” “另设公文处,负责接受各类奏疏,把奏疏编号、存档、分类、分级,决定初步处理意见。” “公文处由左参政亲掌,注意保密事项,锦衣卫保密司派人跟进,并负责军情机密和银章密奏事宜。” “设置章奏处,掌管官员奏疏,由左通政亲掌。” “设置陈情处,掌管民众陈情建言、伸诉冤枉、以及孝子节妇等事,由右通政亲掌。” “设置参驳处,所有被参驳的文书,都要存档备案。由左参议亲掌,和通政使一同商议是否应该参驳。参驳的理由要明确,告知上疏者文书为何被参驳,要怎样修改才能封进。” “设置誊抄处,负责誊黄、抄写等事,以及存档奏疏管理,由右参议亲掌。” “这些厅和处是否设置主事、知事等官吏,由通政使决定,和吏部一起商议。” 给通政司做好分工,并且让保密司插了一手,朱由检让吕图南挑选几个中书舍人兼职,提前把几个处建起来,试运行磨合一下。 中间如果出现纰漏,他这个通政使想法解决。通政司自己解决不了,就写奏疏上奏。 吕图南听到通政司补充了这么多官员,还设立了这么多机构。心中既是欢喜,还有一点失落。 欢喜的是通政司官员多了,在朝堂上说话的声音自然就大,失落的是他这个通政使不再是随心所欲,任意决定通政司的事务。 以后机密奏疏,要和左参政、尤其是锦衣卫派出的官员商议;官员奏疏,要和掌管章奏处的左通政商议;民众奏疏,要和掌管陈情处的右通政商议。 参驳也不能随心所欲,把别人的奏疏不予封进。可以说他的权力处处受限,不像以前任意。 但这终究是完善通政司的机构,提高通政司地位。吕图南向皇帝表示,一定做好这件事。 朱由检把通政司的机构完善了一遍,又去处理大明通讯社的事情。这是他心中规划的舆论平台,提高朝廷权威和分化官员的工具,当然不能因为通政司的不重视就放弃。 所以他直接向群臣道: “民间有图书、报纸发行发行经验的,诸位知道多少?” “可以推选几个人,到大明通讯社担任编辑。” 这些编辑虽然不是官职,吕图南这样的九卿看不上。但是对没有出身的读书人来说,已经是很好的职位了。 吕图南想到家乡福建的一位名人,举荐道: “福建建宁府建阳,素来是印书重地。不但有民间书坊,还有书户服役。” “朝廷的各种制书,例如嘉靖年间的《明伦大典》,就是在建阳印制。” “近年来,建阳余象斗,自号三台山人,刊刻了《三国志传》《水浒志传》《廉明公案》《皇明诸司公案》等书,在各地颇有名声。” “臣以为,余象斗印书数十年,由他担任总编辑,定能把通讯社办好。” 朱由检对此不置可否,因为他知道印刷是印刷、编辑是编辑,两者是不同的分工。余象斗听起来就是个印书的,不适合担任总编辑。 但是此人印书数十年,应该在印刷上很有经验。让他去办印刷厂,似乎也很适合。朱由检道: “召余象斗进京,看看他的才能。” “若是能够使用,那就负责印刷。” “还有其他人选吗?” 听出皇帝对余象斗这个人选不满意,出身嘉兴的大学士施凤来道: “湖州凌濛初,秀才出身,和前任大学士朱国祯友善,曾编纂《后汉书纂评》《国策纂评》《东坡禅喜集》等书。” “他创作的杂剧、戏曲,曾得汤显祖称赞。” 这个是谁朱由检一时没想起来,又听袁可立举荐道: “苏州冯梦龙,秀才出身,曾编订《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 “校对增补的《水浒全传》《新列国志》《增补三遂平妖传》等书,不可胜计。” 这下朱由检想起来了,冯梦龙编纂的三言,凌濛初编纂的二拍,合称《三言二拍》,是中国古典短篇白话小说的巅峰。 两人都是秀才,还都是这时的人物,这是朱由检没有想到的。所以他当即下令道: “召两人进京,暂时任命为主编。” “谁能把报刊办好,就升任大明通讯社总编辑、特赐元士出身。” 两个在后世并称的人,被他安排成了竞争对手,看看谁更用心,帮自己达成目的。 皇帝所拥有的资源,果然不是普通人可比。一个特赐元士出身,就能让科举不第的读书人抢破头皮。 即使冯梦龙、凌濛初不来,这个消息传出后,也会让很多人趋之若鹜,不愁没有人才。 《明史·火灾》: (弘治十二年)十二月,建阳县书坊火,古今书板皆烬。 这是明史中唯一有关书坊的记载。 (本章完) 第177章 蓬勃发展的民间报业 习惯从制度上解决问题,朱由检听到吕图南的难处后,给通政司增加了官员,设立大明通讯社,任命报刊主编。 但是这些人一时半会儿却不会来,报刊却仍得办。 朱由检让吕图南把仿照邸报制作的内参和月刊制定,交给他审核后,印刷下发官员。 向公众售卖的事情可以押后,先让官员看看。只要官员接受了,不愁没有人买。 吕图南听到皇帝的要求,又提出了印刷问题: “内参只有几百份,仿照邸报印制即可。” “但是月刊要下发到各省,全部由朝廷印制的话,通政司耗费的钱粮太多,运输到地方也容易出现损坏。” “由地方翻刻的话,印刷质量无法保证,而且因为月刊每月都要印制,地方增加的钱粮开支同样有些太多。” “恳请陛下示下!” 因为大明通讯社不是他预想的衙门,而是成了没有品级的事业单位。吕图南对这件事不再那么上心,把难题都推给了皇帝。 朱由检还没有发现吕图南是想撒手不管,对于刚刚掌握大权的他来说,恨不得事情越多越好。年轻旺盛的精力,也支持他做到这一点。不像万历皇帝,疾病缠身又懒,成为了有名的怠政之君。 而且朱由检还发现,他和很多大明官员的思路不一样。有些时候只能安排得事无巨细,免得官员理解出错,做出的事情完全不合他的预期。 像是报刊的事情,他实在没有想到,吕图南忙了两个半月,就拿出一份和邸报没什么区别的内参。只能亲自安排,才能把这件事推进。 所以,听到吕图南说起印刷问题后,朱由检询问道: “以前的邸报是如何传到地方的?” “还有《明伦大典》《三朝要典》等书籍,地方是如何印制的?” 吕图南回道: “朝廷的邸报不向地方下发,有些流传到了地方,但大多是旧抄。” “还有些民间的邸报、邸抄……” “等等!”打断吕图南的话,朱由检道: “民间如何会有邸报、邸抄,他们私设官邸了吗?” 吕图南心中惊愕,不知皇帝为何纠缠这一点。民间邸报、邸抄由来已久,向来没有人管。甚至还以抄报行本少利微,连纳税都给免了。为何到了当今皇帝这里,连名字都要纠缠? 但是群臣并非都像他一样不敏感,孟绍虞在被皇帝安排了出版厅的事情后,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功绩,才能获得皇帝的看重。此时立刻说道: “陛下,民间不仅有邸报、邸抄,还有借朝廷名义印发的朝报。” “这些人不但抄袭朝廷的邸报,还擅自发布假消息。” “臣以为应该查处,不让他们乱传!” 对他的反应极为满意,对于民间敢借朝廷名义发布假消息,朱由检更是有些无语。 他发现大明的上层机构真的跟不上时代了,对这种明显有很大危害的事情,竟然没有专门机构管理。 所以他当即说道: “民间所有印刷发行机构,都要成立社坊,在出版厅注册。” “邸报、邸抄、朝报这类伪装朝廷机构的名称,以后不许再用,都改为报纸、报刊。” “编纂出版图书的成立出版社,只印刷图书报纸的成立书坊,采编消息的成立通讯社,发行报纸的成立报社。都要在出版厅注册,才能向公众印发。” “这些通讯社和报社,要和出版社一样,设立社长、总编辑、责任编辑,对发布消息的真实性负责。而且敏感消息审查,防止机密外泄。” “另外,所有非朝廷设立的机构,不得带大明、皇明、朝廷、官邸、衙门等字样,不得伪装朝廷机构。现在带这些名字的改名,以后再发现以私设衙门处理。” “大明官方消息,由大明通讯社授权发布。其它报刊转载要付费,而且要注明出处,不得私自删改。” 出版厅又增加了职责,孟绍虞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头疼。高兴的是增加了权力,头疼的是这样做风险很大。钳制舆论的骂名,那是少不了了。 但是被皇帝盯着,他也只能接下这个任务。相比被外面的人骂,他更担心被皇帝厌弃,这才是关系官帽子的大问题。外面的人骂的再多,也不如皇帝骂一句。 想到京城还有个著名的《京报》,孟绍虞询问道: “《京报》应该如何处理?” “让不让它继续用这个名字?” 问了一下情况,得知《京报》的发行量已经很大,而且很有影响,朱由检道: “只要不伪装朝廷机构,允许带京城、山东等地名。但最多到省级,而且要和官方机构区分。” “另外,各省提学兼管出版事务,在各省注册的出版社、通讯社、报社,只能在当地发布消息。想要向其它省份发布,需要在当地继续注册。想要向大明全国发布消息,需要在礼部注册。” “礼部负责礼乐教化,一定要把这件事担起来。” 孟绍虞听到之后,感觉自己钳制舆论的骂名又多了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 “南京礼部衙门,是否同样设立出版厅,允许报社书坊注册?” 想要把这个骂名,让南京礼部分担一点。 朱由检怕的就是南方乱传消息,怎么能给南京这么大的权力,当即就否决道: “南京不用专门设立出版厅,只是设立礼乐司,让礼部右侍郎兼管即可。” “在南京礼部注册的,可以在南直隶发行。” “但是想要向全国发行,只能在北京礼部注册。” “而且报社想增加报纸、刊物种类,同样也要注册,审查是否符合规范。” “礼部尽快制定出版印刷管理规定,作为部门法规,在全国实行。” 这是想分权力都分不出去,孟绍虞苦着脸接受了皇帝的授权。感觉自己一定会被南方的文人骂,说不定自己的称呼,就从阉党余孽变成谄媚皇帝、钳制舆论的奸臣。 在当今皇帝手下当官,真的不太容易。 (本章完) 第178章 大明印刷工坊 继续处理通政司的事情,朱由检询问吕图南道: “印刷方面有什么难题?” “《京报》之类的民间报纸都是如何解决的?” “为何不能向他们学习,用他们使用的技术印刷?” 被孟绍虞横插一杠子,发现皇帝不是一无所知后,吕图南知道自己不能敷衍搪塞了,把自己这几个月了解的情况,一点点道了出来: “《京报》等报纸虽然印刷数量不少,却主要在京城贩卖,偶尔流传到外地。” “相比《大明通政司月刊》要在两京十三省印发,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采用雕版印刷,每个工匠每天大约能雕刻五十字,如果时间不紧急,可以让他们每人雕刻一页。” “月刊有多少页,就需要多少刻字工匠。” “送到地方之后,同样需要这么多刻字工匠,雕刻出来雕版。” “还需要采购木料、墨水、纸张,让其他工匠印刷。” “每月印刷月刊,需要消耗的钱粮太多。” 听到雕版这么麻烦,朱由检不由咋舌,询问道: “雕版的成本这么高,为何不用活字呢?” 活字印刷术名气很大,但是却不实用,吕图南解释道: “活字的成本更高!” “如果采用铜活字,一套字模至少需要几万字,多则数十万字,花费数十万两。” “而且排版之时,至少需要一人唱版、一人拣字、一人排版。这些都要识字的人担任,需要的俸薪更多。” “铜活字还容易丢失,容易被人盗卖。一旦有字模丢失,或者不够使用,就需要另外铸造。” “花费实在太大,而且难以维护。” 听到铜活字的成本这么高,而且还容易被偷,朱由检放弃使用铜活字的想法,询问道: “木活字、泥活字、铅活字呢?” “这些早就使用了吧?” 吕图南回道: “木活字、泥活字容易磨损,印刷多了字迹不清晰,需要重新刻字。” “铅活字臣只是听说过,不知成本几何。” 知道铅印是未来,朱由检当即下令: “搜集铅活字的技术,以后重点发展。” 又询问道: “民间还有什么印刷技术?” “尤其是那些小报,都是如何印刷的?” 吕图南这几个月了解得还算清楚,回道: “有用雕版的,有用活字的,还有用蜡版的。” “各种技术不一,普遍质量很差。” 质量差一点不要紧,能传播信息就行,朱由检询问道: “什么是蜡版印刷?” “相比雕版、活字的成本如何?” 吕图南解释道: “蜡版就是用蜂蜡和松香混合制版,代替较贵的梨木,直接在上面雕刻,然后用于印刷。” “印刷之后所用蜡版并不保存,可以把蜡从底版上刮下,然后重新使用。” “这样成本相比雕版、活字就低得多,而且雕刻速度快,印刷非常快捷。” “前宋之时,进士榜单公布后,就有小报把榜单快速印出,在东京各地贩卖。” “但是蜡版的质量差,通常印刷几百份就有破损,导致字迹不清。” “若是使用蜡版,有损朝廷体面。” 什么体面不体面的,朱由检不怎么在意。在他看来能把信息传播出去最重要,质量以后再说。 只要有这种需求,自然有工匠改进。大明的人口那么多,有能力的人才一点都不少。 而且蜡版这种技术,听起来像是后世的油印,朱由检觉得很有前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用处。所以他决定暂时使用蜡版,下令道: “民间能用蜡版,朝廷也能使用。” “月刊暂时就用蜡版,质量以后慢慢提高。” “从蜡版、墨水、纸张等方面着手,在保证成本的情况下,用更先进的技术,提高印刷质量。” 吕图南这下放心了,知道有了皇帝的发话,那就能用蜡版。印刷质量差点也不要紧,反正有皇帝的指示在。 至于以后提高,那是以后的事情,他那时多半就调走了,何必关心那个。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朱由检在确定使用蜡版后,当即就推动技术发展,继续询问他道: “蜂蜡加热之后,会不会变得软一点,能否用雕版在上面印出字迹?” 吕图南只知道现在用的技术,哪知道这种更具体的问题。 眼看他答不上来,工部尚书薛凤翔抓住机会说道: “蜂蜡质地柔软,古人所用器具,多用失蜡法铸造。用蜡铸造出模型,再用石膏包裹,把蜡融化掉漏出去,用石膏模型浇铸金属器具。” “蜂蜡加上松香会变硬点,但是加热后同样也会变软。如果硬度适中,应该能用雕版印出字迹。” 能用雕版印制就好,但是朱由检听到薛凤翔提到的失蜡法,顿时眼前一亮,想着后世的铅印技术,说道: “如果使用失蜡法,把蜡版当成模型,能不能浇铸出金属版?” “比如浇铸出铅版,或者是铜版?” “然后用铅版或铜版印刷。” 薛凤翔眼前一亮,感觉这是个好主意。但是他并不敢打包票,说道: “印刷的字不大,笔画的间隔更小。” “臣不敢断定能否浇铸出合用的铅版或铜版,可以让工匠尝试一下。” 朱由检当即下令: “那就让工匠尝试,谁能制作出来朕有重赏。” “除了蜡版之外,还可以试试制作泥版,然后翻铸铅版印刷。” 泥版翻铸铅版印刷,这是铅印的一种,还有一种是纸型翻铸铅版印刷,朱由检道: “蜡版不用全都雕刻,可以试试把蜡融化到适中程度,直接用雕版印制。” “如果能在蜡上印出字迹,那就以这种蜡版,用于报刊印刷。” “雕版作为底版,只用于蜡版印制。根据各省需要的数量和内容,给他们送去相应蜡版,让他们准备纸张、墨水,直接进行印刷。” 这样一来,各省就不需要刻字工人,只需要印刷工匠就行了。成本能节省很多,运输蜡版也方便。 薛凤翔听得眼前一亮,知道皇帝提出的办法可行性很大,相比用蜡版或泥版翻铸铅版更简单。 唯一的问题是,雕版雕刻的是阳文,印在蜡版上就变成了阴文。这样印刷出来的字迹,同样也是阴文。 所以他建议道: “臣以为应该使用阴文雕版,将蜡版印出来阳文,然后用于印刷。” 朱由检刚刚为了让群臣理解,中间少说了一步。但是他对薛凤翔的主动性还是颇为赞赏,向他道: “用你说的办法试试!” “还可以用一些特殊的纸张,用雕版压印出纸质模型。用这种阴文纸型,铸造阳文蜡版、泥版、铅版。” “这样雕版就只需要接触纸型,能够维护得更好些,印出更多复制版。” “你可以用蜡、泥、铅这几种材料组合,看看哪种方法最适合,印刷质量最好、成本最为节省。” 这种办法,是参考后世的纸型翻铸铅版印刷,也是铅印的一种。 只是因为大明更擅长用蜡,朱由检加上了蜡这种材料,尝试和纸型、铅版组合。 纸型可以说是纸质模版,它是在用活字制版后,以特种纸张覆盖,压成阴文的纸质模版,然后浇铸出铅版。 浇铸铅版的过程,可以称为浇版。它和雕版更相似。只不过是浇铸出来的,不需要刻字工匠一点点雕刻,更加快捷方便。 可以说,这种铅印是活字印刷术和雕版印刷术的混合,不是铅活字直接印刷。 朱由检的思路,就是仿照这种铅印,用雕版代替活字版,再用纸型或泥版、蜡版,浇铸出铅版或蜡版、泥版,用于最终印刷。 他不知道这种办法能不能用,但是理论上没有问题。这几种组合都试试,总有一种适合。大明的钱粮再困难,试验这些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在他心中,最适合的还是纸型和铅版的组合,这是后世所证明的,最适合的材料。 但是纸型这两个字,朱由检虽然在很多民国作品上看到过,却不清楚它是怎么做的,用的什么特殊纸张。只能让工部摸索,试试哪种纸张适合。 作为纸张的发明地,中国有数千年的纸张使用经验,各种纸的种类,可以说数不胜数。朱由检对此还是还是有信心的,下令道: “谁能解决纸型,朕就册封为百户。” “解决雕版蜡版混合印刷术、纸型铅版混合印刷术的工匠,朕都会有重赏。” 直接开出了赏格,让工部的人试验。 一个百户的头衔,而且不是世袭的,朝堂上的官员大多不是很在意。 唯有薛凤翔很是激动,知道皇帝真的对工部有想法。 这还不止,朱由检又说道: “印刷所需要的雕版、蜡版、泥版、铅版、纸型等材料,还有纸张、墨水等等,都需要综合考虑。” “分成几组工匠,哪一组做得更好,能够以最低的成本,印刷出较好的质量,朕就会有重赏。” “工部要整合朝廷所有印刷机构,成立大明印刷工坊。” “其中宝钞工坊属于户部,报刊工坊属于通政司。” “但是技术要交流,相互促进,互通有无。” 给工部增加机构,开始第一步调整。 大明印刷工坊,是朱由检在大明通讯社之后,成立的又一家单位,可以说是朝廷直属工坊,类似后世的央企国企。 薛凤翔听到这点后,更加确定了皇帝对工部有想法。投靠皇帝的想法,又浮上了心头。 只是这件事关系太大,他还没有想好。决定先把大明印刷工坊办起来,让皇帝看到他的能力。 他决定把工部尤其是文思院的工匠集中起来,专门解决这个问题。 文思院三千多名匠官,不相信没有人才。 凸版印刷包括铅活字印刷、以铅活字版为母版的泥版翻铸铅版印刷、纸型翻铸铅版印刷和照相铜锌版印刷。 新华日报创刊80周年丨铅字印刷时代,《新华日报》是这样炼成的: 报社印刷厂分铸字、排字、浇版、轮印、照相制版等多个车间。 版子拼好了,先出审样,交给编辑、值班领导审阅,同时请校对员校对。等所有问题解决了,再出清样、交版样。现在电子排版,出了交版样基本就万事大吉,过去可不成,接下来得压纸型、浇铸铅板。 浇铸铅板既是技术活又是体力活,先融铅水,铅锅的温度高达三四百度,稍有不慎,身体会被烫伤。压纸型用的硬纸板是特制的进口材料,耐高温,不易变形。 铅字在纸板上轧出凹凸不平的字型后,浇铸师傅将纸板装进半圆形铸板机,三四百度高温的铅水同时注入机器内,与纸型相咬合,经冷却便成为一块拱形铅板,之后再将铅板交与印刷师傅,装到轮转机上,这才开始印刷。 (本章完) 第179章 工业发展的难度 有心以印刷行业为突破口,推动大明工业技术改革,朱由检向薛凤翔嘱咐道: “报刊印刷,暂时使用雕版印刷术、蜡版印刷术。” “下一步是发展雕版蜡版混合印刷术,无论是雕刻阴文雕版,印刷阳文蜡版。还是雕刻阳文雕版,用阴文纸型浇铸阳文蜡版。都要试验出用雕版印刷蜡版的方法,快速进行复制。” “再下一步,是发展出铅版。用蜡版、泥版或纸型,浇铸出铅版,使用铅版印刷。” “最后一步,就是发展出活字,用铅活字排版,制作出活字版,然后用纸型浇铸铅版。” “其余用蜡版蜡纸发展誊写印刷、用蜡模发展铜版印刷等,都可以进行尝试。” “把擅长这些技术的工匠,分成相应的工作组,选出组长和副组长,让他们自己挑选技术路线试验。” 为大明印刷技术制定出三步走战略,朱由检让薛凤翔好好记着,散会后可以抄起居注,按照自己的指示发展。 为了鼓励技术创新,朱由检将自己设立专利机构的想法,初步道了出来,说道: “这次印刷技术攻关,所有的成果严格保密,锦衣卫保密司跟进。” “一些保密级别不够、可以向外授权的,朕允许你们收取授权费。” “这个授权费,可以称为专利,期限是二十年,朕允许参加技术攻关的官吏和工匠分享。” “因为是朝廷组织,工部分享八成,参与的官吏分享一成、工匠分享一成,注意计算各人贡献。” “功勋卓著的人员,还会有年功、散官甚至世官授予,让参与的人都好好干!” 授权费、专利这些新名词,听得薛凤翔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虽然具体如何做他还没有头绪,却听出皇帝是要向民间采用这些技术的人收钱。 这是让工部增加收入的举措,也是皇帝解决朝廷钱粮问题的措施。虽然薛凤翔不认为能收到多少钱,却还是满口答应。避免他否决这点后,皇帝让他想办法筹钱。 再说,这个所谓的专利费朝廷留下八成,其余一成给官吏、一成给工匠。这是给工部官吏和工匠增加收入的好事,他若提出反对,这个工部尚书的职位就是不想干。 初步提出了专利试点,朱由检又对礼部做出指示,让礼部在民间书坊报房注册出版社、通讯社、报社时,注意搜集他们的技术,让他们去工部注册专利,把独有技术授权给朝廷使用。 尤其是墨水、纸张,要注意搜集适合印刷的油墨,还有成本低、质量好、适合印刷的大纸张。这些墨水和纸张通过印刷工坊的检验后,以后朝廷会采购,不会让那些商人吃亏。 对吕图南采用的小纸张尤为不满,朱由检想着后世的报纸尺寸,说道: “刊物可以装订成书籍,报纸以大纸张为宜,正面反面都要印刷。” “报纸所用纸张,暂定为二尺四寸长、一尺八寸高。按钦天监制定的度量衡,就是八百毫米和六百毫米。” “对折之后,就是一版,高六百毫米,宽四百毫米。” “以这个尺寸制作雕版,把两版甚至更多小方块在底版上组合,就能一次印刷一面。” “这个底版可以是平的,也可以是滚筒,沾上墨水从纸上滚动,方便快速印刷。” 拿着笔筒在纸张上滚动演示,反复讲解几遍之后,薛凤翔终于明白了,知道了这种印刷方法的妙处。 相比传统的印刷方法来说,滚筒印刷的速度的确更快。对于时效性很强的报纸来说,这种印刷方法明显更适合。 甚至,他觉得如果滚筒印刷成熟,还可以用来印刷书籍,速度同样更快。 对薛凤翔这个想法很赞赏,朱由检知道后世的书籍,就是按开本尺寸划分的。那些开本尺寸,明显是印刷需要。只是他没有记住具体尺寸,所以就自己划分,取了整数尺寸。 至于印刷中是否需要裁剪、修边,尺寸具体会发生什么变化,那就是更具体的问题了。如今朱由检只是提出设想,需要工部完善。 墨水、纸张之外,更重要的是活字。想着西方已发展出古腾堡印刷机,朱由检道: “听说西方有印刷机,可以尝试引进。” “这个印刷机用的是活字,如果能仿造出来,以后就不用制作雕版了。” 对皇帝的这种想法,群臣对西方文字有了解的,都是不以为然。 吕图南出身泉州,对海外的事情有些了解,也知道活字印刷术的缺点,说道: “泰西使用的拉丁字母,只有二十六个。” “大明文字却有数万,而且还有避讳而来的缺笔字、为人名新造的文字。” “雕版可以直接雕刻,活字却无法随意增加,检字也不方便。” “用活字不如用雕版,可以直接雕出来。” 汉字的历史实在太古老,文字也是太多。而且除了正规文字之外,还有异体字、缺笔字等等,甚至还有新造的文字,在印刷时都要考虑进去。 例如,按照太祖朱元璋规定的起名办法,皇室子孙要起双字名,第一个字是字辈,这个他已经确定了。下一个字取五行偏旁,以火、土、金、水、木为序。 宗室繁衍数百年,同一辈分的人不知凡几。为了减少重名,就有很多文字加上五行偏旁被造出来。 这些人还有地位,不能把他们的名字印错。所以一套活字,通常需要几万个字模。如果印刷的字数多,需要几十万个。 而且这些字模除了印刷他们的名字外,平时只能放着吃灰,再无其它用处。增加的成本实在太多,检字难度也大。 听着吕图南说的这些理由,朱由检心中决定改变太祖定的起名制度,同时也认识到在农业社会推动工业化的难度。 大明基础很好的印刷工业就这么难,其它工业门类就更难了。其中遇到的问题,都需要他解决。 想着后世的解决办法,朱由检知道那时通用的是简体字。简体字有个正式称呼,那就是规范字。推广它的口号,就是“请写规范字”。 在大明照搬后世的简体字很难,但是规范汉字,却很有必要。 这是印刷工业发展的需要,也是以后普及教育的要求。 所以朱由检道: “朕有意编纂一部字典,方便读书人学习文字。” “召集在文字上有造诣的硕儒进京,在翰林院编纂字典。” (本章完) 第180章 由办报纸所引发的 皇帝又要修书,群臣对此已经有些麻木了。 不是他们不热心,实在是他们身上现在都担着编纂图书的职责,分不出精力编纂字典。 而且那些史书的编纂,已经把翰林院所有人员都用上,甚至要在明年扩招庶吉士。 对于字典的编纂,实在分不出人手。 不觉得字典有什么重要的,内阁首辅黄立极道: “南京太学生梅膺祚,在万历年间作《字汇》,收字三万三千余个。” “臣以为此《字汇》已经颇为完备,不用另外编纂字典。” 没想到还有这件事,朱由检顿时大喜,说道: “梅膺祚还在吗?” “召他进京主持编纂字典。” 没想到皇帝还没放弃编纂字典想法,黄立极道: “梅膺祚已经不在了,他的《字汇》已经出版。” “陛下想看《字汇》,可以购得此书。” 朱由检要的不是《字汇》,是想制定规范字,可惜群臣没人理解,只以为他想修书彰显文治。 少了梅膺祚这个编过字典的人,编纂字典就需要从头再来。想想翰林院实在没有多余的人,召人进京需要耗费钱粮,朱由检暂时放弃这个想法,询问道: “四书五经有多少字?” “重复的字不计,需要铸造多少个字模?” 这个问题有点偏,但是还真有人统计过,黄立极道: “约有四千五百多字。” “因为版本不同,字数会有差异。” 这个字数已经很少,符合朱由检心中的期待。想着后世的常用字是2500字,次常用字是1000字,朱由检道: “从四书五经之中,挑选2500个最常用的,作为常用字。” “另外2000多字,定为次常用字。” “这4500多字,能满足日常印刷需要吗?” 薛凤翔摇头否定,吕图南也认为不能。 四书五经的字虽然常用,却无法涵盖所有常用文字。 尤其是古人说话和今人有很多不同,报刊上有时还会用到口语,区别就更大了。 所以这四千五百字要扩充,才能满足日常印刷需要。 礼部侍郎孟绍虞道: “十三经约六千五百多字。” “臣以为在这六千五百多字的基础上,再增补一些文字,大约足够使用。” 对此点头认可,朱由检道: “那就把十三经用过的字,同样都编进去。” “再挑选一些经常用到的,作为印刷通用规范文字,总数七千个左右。” “这七千个文字,要规范写法、笔画,不能随意缺笔,或者做其它改动。” “偏旁和部首部件也应统一,方便进行查找。” 让孟绍虞编写印刷通用规范字表,朱由检道: “以后这七千个字,就是活字印刷标准。不在这七千个字里面的,允许用其它字代替。” “例如宗室的名字,除了历代藩王的名字都要纳入通用字外,其他人的名字,可以去掉五行偏旁,用通用字代替。各种异体字和生僻字的替代,要编写出对照表。” “还有宗室起名,除了藩王嫡脉之外,不再要求五行,允许取四字名。以后藩王的名字,要从通用字选,不用对其避讳。” 这个命令,是皇室自家的事,群臣没有谁闲着没事反对。 他们这时也明白了,皇帝是想要发展活字印刷,所以才下达这个命令。之前想要编纂字典,应该也是为这件事。 想到自己正在编纂的图书,以后必然要大量印刷,黄立极道: “简史编纂,是否要用通用字?” 朱由检立即点头,认可道: “尽量使用通用字,实在没办法改、却又很重要的文字,编入通用规范字表。” “以后士子考试,只对通用字做要求。” “通用字之外的生僻字,出题时要尽量规避。” “异体字等不属于规范字的,更是不能出现,避免考生混淆。” 为了推广通用字,朱由检还把它纳入考试范围,说道: “现在通用规范字表没有制定出来,暂时不做要求。” “但是在字表制作出来后,士子考试所用文字,都要使用规范字。” “使用异体字的,当做错别字对待。” “错别字写得多了,可以适当降等。” 这个就严重了,皇帝说的是错别字多了适当降等,却没有说多少错别字会降等,执行的时候,全看阅卷官的心意。 考生想避免因此降等,就只能使用通用字。避免因为这点,导致自己被黜落。 黄立极等人,此时有些后悔之前自己的不积极。孟绍虞则欢喜不已,觉得捡了个大便宜。 因为通用规范字表的编纂,明显也是能青史留名的事情。自己可能因为这个字表,载入历史之中。 更别说这个字表对活字印刷极为重要,如果以后活字印刷成为主流,他的名气会更大。 吩咐孟绍虞尽快把字表初步定下来,朱由检让工部配合他,以这个字表制作一批泥活字,试着印制报刊。 如果能印制好,那就把字表的第一版公布出去作为规范。不能满足需要,再商讨增加文字。 活字印刷报纸所需要的字模数量,也要摸索出来,便于以后使用铅活字。 至于检字方法,朱由检提出了自己在后世的字典上看到过的部首检字法、笔画检字法、四角号码检字法,甚至还有用过的五笔字型输入法。让孟绍虞根据这些方法拆字,规范通用字的部件,方便检字排版。 而且对拼音的制定,也出现在朱由检的规划里。把拼音制定出来后,能够更方便地使用音序检字法。 现在大明的西方传教士很多,这些传教士不仅把西方的知识传过来,还把大明的知识传出去。大明的人名、地名,在翻译时自然被音译为拼音字母,这些都需要规范。 朱由检觉得与其让传教士胡乱翻译,还不如把后世的拼音搬过来。主动掌握这一块,为汉字制定字母拼音。 总之,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一大堆,全是由办报纸的事情引发的。 这让朱由检感慨,工业化真是困难。他只是想发展印刷工业,就遇到这么多难题,甚至有些难题只有皇帝才能解决。 真不知道后世的先辈付出多少努力,才让中国这个持续几千年的农业社会,短短几十年就迈进了工业化。 (本章完) 第181章 海军提督 就在朱由检忙着印刷工业发展的时候,俞咨皋在京城中,和厂卫搭上了关系。 这件事要从朱由检设立东宁卫说起。 先前,他为了处理锦衣卫五彪,把五人废物利用,安排他们去海外开辟卫所,因此设立了东宁卫。 东宁卫这个名字,是朱由检根据后来郑氏自称的东宁国王而来。地点也被他定在澎湖东面的岛屿,打算把这个岛开发一下,探索海外经营制度,引导大明进入大航海时代。 因为这个想法,他在后来处理阉党,为了让宫中太监安心、给他们弟侄世袭职位时,同样都放在东宁卫。 所以宫中太监和锦衣卫,对东宁卫的事情很是上心。 尤其是朱由检提出承天爵位设想、有意把世官改为世爵后。他们就更上心了,这些人都想获得爵位,以后成为爵爷。 如此一来,东宁卫的事情,更被他们关注。甚至一些知情的大臣,同样也很关心。 俞咨皋作为福建总兵,还曾经在收复澎湖时立功。他在进京之后,自然被厂卫关注,询问东宁卫的事情。 这让俞咨皋很是惊喜,亲家吴淳夫被免的担忧,也消去了很多—— 吴淳夫虽是阉党五虎之一,却哪里比得上王体乾。这可是实打实的阉党二号人物,在阉党仅次于魏忠贤。 尤其是在外人看来,皇帝对王体乾很是看重。不但让他继续担任司礼监掌印,以前由魏忠贤担任的东厂提督,现在也是王体乾兼任。 可以说,王体乾就是魏忠贤倒台后的阉党核心,内廷第一号人物。东林党现在最想打倒的,除了首辅黄立极外,就是这个王体乾。 俞咨皋区区一个地方总兵,和这样的人物搭上关系,如何能不惊喜。 尤其是关心的人不止王体乾一个,高时明、王文政、刘若愚等宫中宦官,郑士毅、刘侨等锦衣卫指挥,同样都很关心。 这让他知道,福建开始受到重视,不再以前在朝堂上没多少人关心的地方。 这个局面,让俞咨皋既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他作为福建总兵会因此水涨船高,担忧的是厂卫介入后,会改变福建局势。 作为福建总兵,他以前在福建仅次于巡抚、甚至敢把巡抚的命令顶回去。但是厂卫关注后,他就不可能为所欲为了。 尤其是东宁卫那个地方,以前是李旦和颜思齐经营的。两人在两年前死后,郑芝龙继承了他们的地位。但是福建一带的商路,却是许心素继承。 俞咨皋选择支持许心素,一起组成海上利益集团,和郑芝龙集团争得不可开交,如今正在战斗中。 进京之前,俞咨皋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件事。如今厂卫介入,明显是个变数。这些人为了东宁卫顺利开辟,极有可能招抚郑芝龙。 这对俞咨皋来说,利益会受到损害。 但是朝廷经营东宁卫,又对他这个福建总兵是利好。以后他的地位,会变得更加重要。 这让俞咨皋纠结不已,思来想去之后,他觉得多想也是无益。作为朝廷的总兵,他不可能在朝廷还有权威时、违反朝廷的命令。如果朝廷选择招抚郑芝龙,他就只能执行。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十一月二十五日,皇帝召开处理兵部事务的常参会议、顺便召见他和毛文龙时,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愿不愿意来到朝廷,担任海军提督: “海军提督暂时驻扎在旅顺,统领所有北方水师,从海上进攻后金。” “如今朝廷的水师有优势,可以从海上任意发起进攻。” “海军提督的任务,就是带领水师,从海上解救辽东民众。” “俞卿家,这个重任你能担得起吗?” 提督相比总兵是升官,俞咨皋如何不愿意。 虽然有些不舍福建海上的利益,但是对他这个官员来说,明显是朝廷的官职更重要。他不可能放着好好的官员不当,专注海洋上的利益。尤其是他是世官,以后有可能转为世爵。 想着海军提督要和后金作战,以后会有很多功劳可立,有可能把父亲俞大猷被追赠的镇海伯转为世袭爵位,俞咨皋当即回道: “谢陛下看重,臣万死不辞!” 从福建总兵的职位上,转任海军提督。 海军提督确定了,自然要确定海军护军使。朱由检提前跟袁可立打过招呼,袁可立提前做过准备,提出海军护军使的职位,可以由喻安性担任: “喻安性担任过辽东巡抚,还曾在担任广东巡海使时,和佛郎机人签订《海道禁约》,勒石永禁。” “此人熟悉辽东和海洋事务,先前又已被起复担任山西巡抚,可以转任海军护军使。” 没料到喻安性还做过这件事情,朱由检详细了解了一下,觉得确实是个人才。放在山西那个地方,显不出他的能力。所以他下令道: “喻安性转任海军护军使。” “山西巡抚的职位,有谁可以接任?” 袁可立对此也有准备,说道: “前任甘肃巡抚李若星,曾担任山西巡按,可以治理山西。” “其在甘肃巡抚任上,曾派将领出击河套松山诸部镇番,斩首二百四十余级。” “但是朝中魏逆当政,因为有传言说李若星将起义兵清君侧之恶者,不但没给他叙功,还把他给削职,杖刑一百、遣戍廉州。” “臣以为此等冤案,理当重审。李若星此人,可以起复在山西任职。” 这又是一位东林党,朱由检推测可能是孙承宗向袁可立提起的。不过李若星的案子实在太冤,确实应该重审。 尤其是看到袁可立呈上的李若星文章后,朱由检赞赏道: “民之一丝一缕,皆民之命也。” “这句话说得很好,当让所有官员牢记。让廉政总署记着,写成标语挂在衙门里。” “李若星的案子重审,他本人回京待命。” “至于山西巡抚的事情,因为喻安性还没上任,山西巡抚仍有三年任期,在常朝上廷推。” “二十九日常朝,廷推山西巡抚和南京官员。” 没有直接把李若星起复,而是把这件事推后。 他相信,经过这几日准备后,群臣一定会提出更多的人选,不可能都是东林党。 《清史稿》: 北洋海军规制,北洋海军,设于光绪中叶,直隶总督李鸿章实总之。 其官制,设海军提督一员,统领全军,驻威海卫。 总兵二员,分左右翼,各统铁舰,为领队翼长。副将以下各官,以所带船舰之大小,职事之轻重,别其品秩。 总兵以下各官船居,不建衙署。副将五员,参将四员,游击九员,都司二十七员,守备六十员,千总六十五员,把总九十九员,经制外委四十三员。 (本章完) 第182章 海军衙门 感觉孙承宗这个东林党大佬在搞事,朱由检有心让他尽快去辽东上任,免得他影响自己这段时间揽权。 但是在上任前,朱由检需要把辽东的事情安排好,尤其是海军的事情。 这是对后金包围的最后一环,也是朝廷优势最大的方面,朱由检认为的破局点。 孙承宗作为辽东督师,负责对后金攻略的方方面面。这么重大的事情,当然要告诉他。 只有得到他的配合,海军对后金的攻略才能更顺利。今天召开的常参会议,也是为了这一点。 所以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朱由检装作毫不在意,继续安排海军: “海军提督,在驻地旅顺,建立直属水师。” “并且管辖辽东水师、登莱水师、东江水师。” 刚刚说到这一点,孙承宗便表示反对,说道: “宁远城与觉华岛,互为犄角,彼此应援。” “若将辽东水师划归海军,觉华岛如何守御?” 朱由检提到觉华岛就来气,反问孙承宗道: “宁远之战中,觉华岛守住了吗?” “既然辽东不重视觉华岛,那就划归海军,海军会重视些。” 这个问题,让孙承宗赧然。因为王在晋当年就提出过,觉华岛距离宁远城二十里,“冻则履海如平地”,存在防守隐患。 天启六年的宁远之战,也证明了这一点。宁远城在后金的攻击下守住了,觉华岛却没守住。被后金军队趁着海上结冰,出动兵马攻下。 岛上七八千将卒、七八千商民被杀,粮料八万余石、船二千余艘、营房民舍被焚,损失十分惨重。 只是宁远之战是大明好不容易取得的胜利,所以朝廷没有宣扬觉华岛之败,没有把两场战斗联系在一起。 真正论起来的话,宁远之战和觉华岛之战实际是一次战役,大明最多称得上惨胜: 挫败了后金的图谋,成功守住了宁远城,但在觉华岛却败了。 只是觉华岛在海上,后金无法长久占据,随后又被收复。 如今朱由检提起这件事,一下子把孙承宗问住了。宁远之战虽然和他无关,根源却是在他。辽东兵马完全是按他的方略防守,执行中却出现重大纰漏,还是王在晋提醒过的—— 这让孙承宗如何回答,难道说自己的方略错了? 他当然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辩解道: “觉华岛之败,是高第拥兵不救,只让觉华岛自卫。” “若是臣在辽东,定不让觉华岛陷落。” 这种强行辩解,当然不能把朱由检说服。因为觉华岛的防守漏洞是实实在在的,不是某个人的问题。 而且孙承宗所说的救援,更让朱由检生气。后金能集结数万兵马发动进攻,难道它攻打某个城池,大明就得出动全军去救? 这是朱由检极力反对的,也是先前他废止“主将不固守”这一条的原因。他不想大明被后金牵着鼻子调动,让一个地方的战事影响整个全局。 所以孙承宗这个说法,让朱由检怒火升腾,逼问道: “孙督师能够保证,觉华岛在你手里不会丢失吗?” “若你能立军令状,辽东水师就仍由你管辖。” 孙承宗当然不敢立军令状,觉华岛的防守漏洞是实实在在的,冬天结冰后就有可能被后金攻占。如果他立下军令状却守不住,真的有可能被杀掉—— 大明从不讲究功过相抵,只要伱敢犯错,就有人敢提出杀。尤其是对科道官员来说,这是他们的本职。 眼看老朋友窘迫,袁可立出来打圆场,说道: “觉华岛不但和宁远城互为犄角,而且是屯粮重地。” “从海路往辽东运送粮食,也需要辽东水师出力。” “臣以为海军提督既要参与后金攻略,当受辽东督师管辖。” “辽东水师划归海军提督,也仍旧受辽东督师管辖。” 这是给孙承宗台阶,朱由检也不反对。因为俞咨皋这个海军提督被他安排在旅顺,本就是打算让孙承宗管辖的。所有对后金的攻略,按惯例都是辽东督师负责。 朱由检之前也认同这一点,不想为辽东的事情烦心。但是现在发现孙承宗存在私心、还和东林党关系密切后,他决定多费点心思,多关注辽东事务。 所以他下令道: “海军提督、海军护军使,和天津巡抚、登莱巡抚、辽南护军使、辽南提督一样,在对后金攻略时,接受辽东督师命令。” “但在其它事务上,直接听命朝廷。” “海军衙门设在天津,由海军护军使掌管,协调海军和沿海各省的关系。” “设立天津海军学堂,教授航海、武器、通信、测绘、舰艇等专业课程,专门培养海军人才。” “以后不能再发生觉华岛的事情,水师被不会水的旱鸭子击败,听着就像笑话。” 这个命令,听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所有对后金的攻略,仍是由辽东督师负责。 但是却明确了辽东督师的权限,仅限于针对后金。其它无关后金的命令,海军和辽南完全可以不理。朝廷也可以直接插手海军和辽南的事务,不需要顾虑辽东督师感受。 可以说,孙承宗这个辽东督师的权威,被削掉了一大截。海军提督、辽南提督等官职,独立性大大增强。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更是孙承宗无法料到的。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在觉华岛的事情上稍作辩解,便引来皇帝这么大反应。 早知道这点,他就不做辩解了。直接让海军提督管辖辽东水师,自己管辖海军提督。 可惜,话从皇帝嘴里说出来,海军和辽南的事情,基本就算定下了。这两个方面的权力,算是从他手中丢掉了。 毕竟除了战场上和后金作战之外,谁能说得清海军提督和辽南提督平时是不是在针对后金?不是针对后金的事情,他这个辽东督师自然无法插手。 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孙承宗却有苦说不出,根本无法争辩。 袁可立同样也想到了这一点,为自己的老朋友叹息。因为他同样知道,这件事无法争辩。 辽东督师的设立,本就是对付后金。以前孙承宗担任辽东督师时,也是专注于这件事,从不随便插手天津、登莱的其它事务。甚至在针对后金的事务上,商议时也很客气。 但他大学士督师辽东的身份在那,天津巡抚、登莱巡抚面对他的命令,自然很是重视。在很多事情上面,都会按他的指示行事。 可以说,孙承宗这个辽东督师,以前就是天津巡抚和登莱巡抚的上级。毛文龙这个归登莱巡抚节制的东江镇总兵,连和孙承宗商讨的资格都没有。 在被提升为辽南提督后,毛文龙才算是上了台面。但是却和辽东提督一样,属于辽东督师下属。这是皇帝把辽东巡抚撤销、设置辽东提督和护军使时,说清楚的事情—— 提督和护军使,就是督师和总督的下属。 所以袁可立等人,对毛文龙提升为提督并没有什么反对,只以为皇帝为了安抚他,提升一下官阶。 如今他们才明白,皇帝的埋伏在这,除了针对后金的事情外,辽南提督和辽东提督不一样,并不是辽东督师的下属。 可以说,皇帝的话表面上是在明确辽东督师权限,实际却把辽东督师的权力削掉一大块。 除了在战场上指挥对后金的作战外,辽东督师的其它任何命令,辽南提督和海军提督都可以不理。问得紧了,他们还可以上奏朝廷,让朝廷再下定夺—— 他们并不是辽东督师的下属,只是在针对后金的事务上,受辽东督师节制。 这个结果,让辽南提督毛文龙、海军提督俞咨皋,心里都乐开了花。若非指挥全局的是孙承宗,两人还指望能在他的安排下立大功,说不定就要笑起来了。 他们现在可是直属于朝廷,不是辽东督师的下属。辽东督师针对后金的命令他们会配合,至于其它命令,哪来的就回哪去。 可以说,皇帝的这个命令,两人受益最大。这让他们真切感受到,皇帝在提高武将地位,武将不完全是文官的附属。 俞咨皋受到鼓舞,想到福建的事情,询问皇帝道: “海军提督,是只管北方海上的水师,还是所有海上的水师都要管?” “南方海上的事情,海军提督要不要管?” 设立海军衙门的目的就是整顿全国海军,朱由检当然想让海军提督和海军护军使管起来,以后再把海军衙门转移到朝廷,让兵部实际成为陆军部。 所以他没有在意俞咨皋是否有私心,问他道: “海军衙门在天津,南方海上的事情,能管得过来吗?” 俞咨皋听到有希望,当即就禀报道: “臣自福建到天津,所用不到一个月。” “如果能清理礁石、建设灯塔,把航线完善起来,速度还会更快。” “南方海上的事情,在天津也能管过来。” 朱由检听得大喜,当即就下令道: “在海军衙门设立航海署,负责航海保障和航线秩序。” “一定要把南北航线确定下来,清理沿途的礁石、建设导航灯塔。” “这件事要重点抓,一定要把北方和南方从海上沟通起来。” 俞咨皋闻言更喜,知道这样自己就能把大明海上的水师都管起来了。想到自己出身的卫所,俞咨皋道: “沿海卫所,多有海防职责,他们有人有船,可以完善航线。” “臣以为这些卫所,也该由海军管。” 这件事涉及得比较大,朱由检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看向袁可立。 袁可立泼冷水道: “朝廷钱粮不足,九边还有欠饷,不宜在海上耗费太多。” “沿海有海防道、巡海道、海防参将,还有副总兵分守海防。” “海军衙门是不是都想管起来?” 朱由检知道海贸利润很大,关税能收很多,却一直不知道怎么才能提出来。 听到袁可立的话,满怀期待地看着俞咨皋,和颜悦色地道: “俞提督,海军衙门能把这些都管起来吗?” “如果能从海上收税,养活沿海卫所和官兵,朕就把他们划归海军衙门。” “你这个海军提督,要把大明海疆都管起来!” (本章完) 第183章 海关总署 “把大明海疆都管起来!” 这九个字,听得俞咨皋热血沸腾,甚至眼睛都有些红了。 他预想过自己进京后会被皇帝重用,却没想到重用到这个程度。 这分明是把大明海疆都交给他,以后在大明的海洋上,他就是代表朝廷的第一号人物。 这里面的荣耀、还有蕴含的利益,由不得俞咨皋不激动—— 皇帝给出的名和利,实在是太大了。 不顾袁可立等人的脸色,俞咨皋当即向皇帝谢恩,斩钉截铁地道: “海上收税之事,臣一定竭尽全力。” “请陛下给臣三年时间,臣一定把沿海的卫所官兵,全都能养起来。” 朱由检哈哈大笑,似乎对俞咨皋很是赞许,但是对他有信心用三年时间就把沿海卫所官兵都养起来,却是极为警惕: 海军如果能把这些人都养起来,是不是能打造独立王国? 这种国中之国的事情,朱由检绝对不允许。 所以他立刻说道: “在海军衙门成立海关总市舶司署,简称海关总署,负责在各处港口收取关税,市舶提举司划入。” “原市舶司提督太监,转任海关总署监督太监。” “内府监设立四海银行,负责关税存放和海军支取。” “所有没缴纳关税的船只,海军衙门都有权缉捕,勒令补缴关税。” 这个权力,让俞咨皋喜出望外,袁可立等文官也没话说。 因为广东、福建两个市舶司在万历年间复设后,一直是内廷太监在管理。为了这件事情,文官和皇帝没少扯皮。 如今皇帝把两个市舶司划归海关总署,原本的提督太监,只有监督职责。 这让他们觉得,当今皇帝对阉宦横行很警惕,在削太监的权力。 这种好事,他们欢迎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反对。 万一皇帝改变想法,以太监为首领成立总市舶司衙门,那就很不妙了。 可以说,朱由检是放弃了内廷对海关税收的控制权,换取了海关总署的成立。 这对朱由检来说,是一个重大损失,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市舶司在内廷控制下,根本收不到多少税收。在文官和海商的抵制下,内廷很难分润海上贸易利益。 而且市舶提督太监也有很多肆意妄为,为自己捞取好处。他们捞的那些钱,在死后直接被地方三司瓜分,根本到不了内廷。 所以朱由检干脆把这一块让出去,授权海军去收关税,为朝廷增加收入。 这种完全为朝廷财政考虑的做法,赢得了文官的一致称赞,换取了海关总署的顺利设立。 至于朱由检悄悄埋伏进去的四海银行,则被他们忽视。 成立海关总署之后,自然要确定设立几个海关。朱由检道: “海关总署暂时由海军护军使亲管,可以在沿海各省设立分署,以护军都尉管理。” “在天津、登州、苏松、宁波、泉州、广州六地的港口建立海关署,明确各地允许出口的货物,以及关税比例。” “所有船只都要按排水量注册,按货物重量和价值缴纳税收。” “没有纳税证明的船只,一律以走私看待,海军有权缉捕。” “如果被查出贩卖违禁物品,或在港口偷漏税的,海军可以罚款。” 这个权力,等于是说海军可以在海上为所欲为,俞咨皋当然喜出望外。 不过对月港没有设立海关,他还是有些意外,提醒皇帝道: “漳州月港,一向是海贸重地,应当设立海关。” 一个海关就是一个口岸,朱由检基本是按照一省一个设立。听到月港现在的地位这么重要,他在考虑之后,说道: “那就把福建漳州、广东潮州、南直隶海州、山东胶州湾都加进去。” “暂时就这十个口岸,以后按需要增减。” 这些地方都是后世有名的口岸,朱由检认为暂时是足够了,再多可能会乱。 就是这十个口岸,问题都有不少,朱由检觉得不一定都能顺利开起来。 例如苏松口岸,指的是苏州府和松江府。现在黄浦江的出海口归苏州,两个地方一定会为口岸开在哪里扯皮。 胶州湾在后世是重要城市和海军基地,在胶莱运河畅通时也很重要。但是现在胶莱运河湮废,这地方就不怎么重要了。 若非朱由检想鼓励山东移民,减轻北方人口压力,根本不会在那里设海关,开辟对外口岸。 朱由检的打算是,先把这十个海关设起来。有能力的人才,自然会从里面出现。到时候让他们把海关制度完善,再把办得不好的海关整顿起来。 这需要的时间会很长,而且不能中断。人才也需要专业化,不能随便派个官员去管。所以朱由检道: “海洋上的事情和陆地不同,海军的事情很专业。” “以后海军衙门的官员,主要从有海上经验的人员中挑选。” “兵部推选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这一点。不能再出现觉华岛的事情,水师在海上被旱鸭子击败了。” 又把孙承宗隐晦指责了一遍,袁可立只能答应这件事,免得皇帝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把觉华岛之战当成海军需要专门人员的例子。 成功把海军衙门的人事权相对独立起来,朱由检对海关的设置暂时结束,觉得距离成立海军部又进了一步。 一个独立的海军,需要有人事、后勤、作战等方面的权力。但是如今海军的专业人才还不够,财政也不宽裕,朱由检暂时没有为海军设立后勤、装备、参谋等机构的想法。决定等天津海军学堂培养出足够的人才后,再设立这些机构。 至于现在,还是让俞咨皋带着海军收税,把沿海卫所给养起来。这个负担丢掉后,朝廷的压力会减轻些、腾挪的余地就更大些。 如果海军能上交税收,那就会更好了。以后成立海军部,也会有更多人支持。 按照朱由检的估计,海军衙门显露出权势和财力后,一定会被文官盯上。俞咨皋这个武将提督管理海洋的时间,可能不会太长。 到时候护军使会去海上争权不说,文官可能还要求设立海军总督,以加衔南京兵部侍郎甚至南京兵部尚书的总督去管理。 但是只要自己不松口,海军部设立的事情,就有一定把握。文官想让尚书、侍郎去管海军,只能同意成立海军部。到时候兵部就会实际上变成陆军部,权力会被削下来一大块。 兵权被文官完全掌握的局面,同样也会改变。至不济也会有两个衙门制衡,不再铁板一块。 为了实现这一点,朱由检对海军的设置,要给他们一些陆上兵权。 (本章完) 第184章 第一舰队 “沿海的卫所,今后三年要逐步转交给海军衙门。” “海防道、巡海道,也要改为海军护军都尉,由海军护军使直管。” “每个护军都尉,管辖一个海防区。” 按之前把兵备道改为护军都尉的办法,朱由检直接把那些海防道、巡海道,改为海军护军都尉。 如此一来,海军在文官中就有了基本盘。这些官员的人际关系、还有他们负责的事务,同样会带到海军衙门。 袁可立作为兵部尚书,对于增加下属护军都尉不可能反对。 吏部尚书房壮丽,更是老神在在,似乎这件事和他没有一点关联。 按照惯例,布政使、按察使是三品以上官员廷推,府州县正佐官和九卿属员作为常选官,选授迁除一切由吏部,监司官员是序迁。 分巡道员通常是布政司参政参议、按察司副使佥事,都是按惯例序迁,吏部能插手的地方很少。海防道、巡海道改为护军都尉,以后由兵部迁除,吏部当然不会闲着没事阻拦。 这件事的麻烦不在于分巡道,而是更高级的、有海防职责的官员。袁可立道: “天津巡抚专饬海防,下属有海防游击。” “还有浙江总兵,曾经总理浙直海防,广州也有海防参将,这些将领怎么办?” 这些乱七八糟的官位,让朱由检更觉得海防需要整顿,海军事务要统一,所以他立刻说道: “南方暂时维持原样,从北方开始调整。” “天津巡抚的海防职责,转给驻扎在天津的海军护军使。” “设立天津海防区,以护军都尉和参将管辖,专门负责海防。” “往北辽东宁远、山海关一带,设立辽东海防区。向东辽南一带,设立辽南海防区。再向东皮岛一带,设立东江海防区。” “这三个海防区,都以护军都尉和参将管辖。如果战事紧张,不止需要一个营,可以设立旅将,以旅将管辖。” “山东的青州海防道、登莱道等,改为青州、登莱、胶东三个海防区,设护军都尉和参将管辖。” 黄河这时候还在夺淮入海,并没有在渤海西南部沉积泥沙。所以青州一带的海岸现在是能航行的,之前也设有海防道,被朱由检转为一个海防区。 至于登莱那就更重要了,甚至要分成北面的登莱海防区和南面的胶东海防区,负责这个半岛的海防。 以上七个海防区,被朱由检优先设立,由海军衙门统一管理。 但是海军衙门还有海关总署等机构,以后南方还会有更多海防区,所以朱由检斟酌之后,仿照后世的军区,下令道: “这七个海防区,统称北海军区,由海军护军使和海军提督直管。” “因为战事需要,辽东海防区,同时受辽东督师和辽东提督管辖。” “东江海防区和辽南海防区,同时受辽南提督管辖。” “海军提督俞咨皋,负责整体规划和调遣。” 辽东、辽南、东江三个海防区都有提督兼管,天津海防区更是海军护军使的驻地。 俞咨皋这个海军提督只能完全管辖山东的三个海防区,却要驻扎在旅顺前线。这让他颇是不安,说道: “臣能不能从福建调来船只和官兵,增强旅顺兵力?” 大明最大的敌人就是后金,朱由检对这个要求满口答应,说道: “当然可以!” “为了增强海军出击能力,朕授权你从沿海水师之中,挑选精兵强将和精锐舰艇,组建海军第一舰队。” “第一舰队主基地在旅顺,为了过冬和海防需要,另在登州威海卫和莱州胶州湾设立分基地,设分舰队做后卫。” “第一舰队由你这个海军提督兼任总兵,再设旅将管辖分舰队、参将管辖各营。” “舰队的构成仿照郑和舰队,除了宝船暂不需要外,可以分为战船、粮船、坐船、马船,分别负责作战、后勤和人员马匹运输。” “所以舰队要有陆战部队,方便在辽东登陆作战,解救蒙难民众。” “暂设海军陆战第一旅,挑选精兵强将组建。” 说着,朱由检看向毛文龙,说道: “毛提督,今后俞提督主要就是和你配合作战。” “伱要多选些精兵,帮助第一舰队组建。” 又向孙承宗道: “辽东那边也是,要多和其它地方交流。” “孙督师到辽东后,选几个副总兵和参将,去海军和辽南担任旅将参将。” “各军要多交流,方便协同作战。” 这是之前决定迁移辽东将门的延续,孙承宗只能答应。 毛文龙更是无力反抗,同样答应下来。 不过两人都没打算给俞咨皋什么精兵强将,第一舰队的班底,还要俞咨皋从福建带过来。 想到福建那边还在和郑芝龙对峙,接连发生战斗。俞咨皋现在有些后悔,应该早点听巡抚朱一冯的,把郑芝龙招抚了算了,何必和一个海寇纠缠! 当上海军提督后,俞咨皋已经放眼全国。福建一隅的事情,不再是他的重心。 再加上郑芝龙在岛上有势力,开辟东宁卫也需要他,俞咨皋的心中,已经倾向于招抚郑芝龙。 想着这件事情,俞咨皋向皇帝道: “福建沿海多事,海盗郑芝龙聚众数万,不断骚扰海疆。” “臣以为既要调集沿海水师精兵北上,应当招抚郑芝龙。” 朱由检当然想要招抚郑芝龙,他调俞咨皋进京的一个目的,就是了解福建局势。 如今大明已经在二点五线作战,实在不能再开一条战线了。所以他听俞咨皋提出此事,当即就向他道: “若是郑芝龙可以招抚,那就遣使招抚。” “郑芝龙到底有多少实力?多少船兵?” 俞咨皋和郑芝龙争斗多时,对此还有些了解,回道: “大约三万余人,舟船上千。” “有些船制自外番,艨艟高大坚致。” 听到郑芝龙已经有这个实力,朱由检颇为惊讶。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更该招抚了,三万多人的海盗团伙,闹起来整个海疆都会乱。 不过郑芝龙到底是海盗出身,后来他的后裔还自称东宁国王。朱由检不想放任他在福建壮大,所以斟酌之后,下令道: “遣使乘快船去福建,让福建巡抚朱一冯招抚郑芝龙。” “招抚的人,大部分安置在东宁卫,授郑芝龙等人东宁卫千户百户职位,让他们帮助东宁卫开辟。” “另外,让郑芝龙选些精兵和大船,率领船队北上,在威海基地驻扎,作为第一舰队分舰队。” “如果郑芝龙亲自北上,那就授予他旅将职位。” “如果他没有北上,但是挑选的船兵超过三千人,就授郑芝龙和领兵北上的将领参将兼东宁卫千户职位。” “如果船兵低于三千,那就授两人游击,让福建将官小心防备。” (本章完) 第185章 关税 招抚郑芝龙对福建地方来说是大事,朱由检也很重视。 但是在朝堂上面,大多数官员根本就不在意—— 区区一个海寇,是招抚还是剿灭,根本就影响不了朝堂局势。 这也是朱由检之前宣布境外戒严由他直接管理时,没有大臣反对的原因。 就连朱由检,虽然内心对郑芝龙和他的海盗集团很重视。但是在建立海军衙门的大事面前,也只是就郑芝龙的事情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略过去。 他更关注的,目前是收取海关税收,缓解大明的财政困境。长远来看,是用专门的海洋机构,引领大明走向大航海时代。 作为一个税种,关税在后世占各国财政收入的比例并不高。大部分国家是通过调节关税,调节进出口贸易。 不过,在对清末有些了解的朱由检看来,关税的潜力很大。清末各种赔款贷款,通常就是以关税、盐税做抵押。 可以说,关税是除了盐税之外,另一个方便收取的税种。而且对民众的影响更小,不会因此闹出农民起义。 但是怎么把税款收上来,怎么防止偷税漏税,是一个很大的课题。 朱由检虽然做好了花几年时间完善海关总署的准备,但是如果能把漏洞提前发现,在海关成立之初就尽可能地堵住漏洞,那样自然更好。 回想着后世的海关机构,朱由检想到了一个名词:关衔。 虽然他不记得具体划分,也不知道关衔的作用是怎样,但是既然后世实行了,他就仿照着实行。海关由护军都尉管辖,护军的那些勋级,正好作为关衔使用。 而且既然有衔,朱由检就猜测其中多半有武装。想着海上的走私犯不能都让海军去抓,朱由检道: “海军衙门设立海警总队,以护军都尉管辖,负责海岸警卫。” “各海防区没有舰队分舰队的,可以不设旅将、参将,以护军校尉管辖的海警支队、海警大队负责警卫即可。” “除此之外,海警有缉私职责,配合海关总署征税。” “如果有人拒不缴税,海警可强制执行,甚至罚没货物。” “没有纳税证明的货物,一律不得出关。” “纳税证明由海关总署和四海银行共同开具,必须在银行入账后,才算完结。” “海关总署和四海银行设立督查机构,对此相互查验。” 这个决定刚说出来,俞咨皋便感觉有些不痛快。因为皇帝刚刚说了海上的一切都由海军管,如今却成立护军都尉管辖的海警,负责警卫缉私—— 这明显是分他的权力,让他在海上不能为所欲为。 而且不止是他,毛文龙听到没有纳税证明就不能出关后,当即就向皇帝道: “陛下,皮岛的事情怎么办?” “海商从山东运输货物到皮岛,要不要缴纳关税?” 朱由检听到这个问题,顿时陷入沉思。皮岛虽说是朝鲜领土,目前却是毛文龙寄居的,从山东运输货物到皮岛,要不要收取关税呢? 俞咨皋也趁机道: “海商从南方运输货物到北方,要不要缴纳关税?” “还有在海上的渔民,他们的船只没有海关纳税证明,海军能不能缉捕他们?” 这就更麻烦了,朱由检不可能把这些具体问题一一解决,所以他下令道: “在海军学堂成立海关专业,专门研究如何加强关禁、防止违禁货物出口和偷税漏税。” “至于海上的渔船,小船可以不用收税,长度超过十米或二十米的渔船,需要在当地海军机构注册,确定不用于运输货物。这个渔船的标准,由海军衙门研究确定。” “所有能长途运货的大船,都要注册纳税。” “在国内运输的,通关纳税之后,到目的地由当地海关开具证明,然后拿着证明,去四海银行退税。” “皮岛货物同样如此,在皮岛设立海关机构,他们开具证明后,同样可以拿去四海银行退税。” 祭出了退税这个方案,朱由检宁愿麻烦点,也不愿有人钻空子偷税漏税。 同时,为了防止有人伪造,朱由检嘱咐工部尚书薛凤翔道: “薛卿和海军衙门的人商量一下,制定出纳税单据和证明文书的通用格式。由印刷工坊以宝钞的规格研制特殊纸张和墨水,统一印刷使用。” “各机构的印章和印泥也要加强防伪,防止被人伪造。” “发现伪造印章、单据、公文的,执法机关缉捕。” 这是把刚刚设立的印刷工坊给用上了,薛凤翔心中振奋,知道皇帝真的重视工部。 但是俞咨皋和毛文龙,却是心中哀叹。知道这样的制度一旦实行,他们就同样受到限制了。 以前他们在海上航行时,可以顺便带着货船运货,甚至直接用水师船只运输,根本没有人管。如今有海警海关监督,他们就不能这么为所欲为了。 那些文官护军一定会对他们这些武将严查,揪他们的错处。 毛文龙想到这件事情,便向皇帝询问道: “为水师运输货物的船只,海关和海警也能查吗?” “他们需不需要缴税?” 他不说朱由检还没想到,听到毛文龙这个问题,朱由检立刻想到了海军有可能夹带货物、监守自盗,所以他立刻道: “用于军务的民船,同样需要注册。” “只有确定在执行军务时,才能不用纳税。” “海关要派出人员检查,和海军一起开具证明,严防这些船只私运货物夹带。” “除了军队后勤货物,以及水师官兵的私人物品外,这些船只运输的其它货物,同样需要缴税。” 这个决定,让俞咨皋心中更是哀叹,觉得受到的限制更多了。海关是海军护军使直管,派出的人员不一定会卖他这个海军提督面子。到时候他再想要运货,那就不容易了。 他是感觉皇帝对海关的设置越来越严密,但是朱由检却感觉到,海关作为新设机构,需要补的漏洞实在太多,自己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所以,除了在海军学堂设立海关专业外,朱由检决定在海军衙门设立监察机构,向兵部尚书、协理三法司的袁可立道: “监军总署进展得怎么样了?” “海军衙门要设立监察署,派遣监察御史监督。” “海军衙门的监察不能全靠太监,兵部和都察院要承担起责任来。” 把海军衙门这个新设机构,纳入兵部和都察院监管。 (本章完) 第186章 城区调整进展 若非面对的是皇帝,袁可立几乎要骂出来。 监军总署的事情,皇帝是向他提起过。但是当时说的是都察院调整完成后,再从十三道监察御史中把监察军队卫所的责任分出来。 如今都察院还在调整之中,监军总署根本是没影的事情,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出来? 心中不快,袁可立语气生硬地道: “监军总署还没有开始组建。” “请陛下先选拔能臣干吏,负责监军总署。” 这个回答,让朱由检顿时想起来,监军总署的负责人还没有定,建立更是没影的事。只能忍着尴尬,若无其事地道: “先推选监军总署负责人,把海军监察署组建起来。” “这个负责人,袁卿有没有人选?” 这是给他推荐人的机会,袁可立的心情总算好了点。觉得皇帝知错能改,不失为一个好皇帝。 想着兵部的官员,袁可立道: “兵部右侍郎赵绂,原本就有都察院右都御史加衔。” “臣以为可以负责监军总署。” 听到兵部突然冒出个右侍郎,朱由检惊讶不已。 想了一会儿后,才想起和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一起护送瑞王就藩的兵部侍郎就是赵绂。只是这个人回来后就在养病,朱由检平时根本就想不起来。 如今听到袁可立提起,朱由检道: “赵卿不是在养病吗?” “难道他的病好了?” 袁可立帮赵绂解释道: “赵侍郎根本没病。” “只是当初他被廷推为侍郎时,没有去魏逆府邸酬谢。” “所以魏逆指使他人弹劾,说他的侍郎不合会推章程,只能算加衔,不能任实职。” “赵侍郎因为被弹劾,从汉中回来之后,也一直称病告退。” 听到赵绂养病的背后有这么多曲折,朱由检暗骂魏忠贤不干人事,连这样的官员都容不下。当即就下令道: “赵绂引病告退,允其原职致仕。” “再以护送瑞王就藩功绩,起复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添注兵部右侍郎,负责监军总署。” “先从辽东和沿海卫所开始,在辽东和海军衙门组建监察署。” 这是起复后降了一级,但是赵绂绝对不会有不满。因为他的右都御史衔是阉党以殿工滥发的,必然会被削掉。兵部右侍郎职位则被御史弹劾,继续当下去会引人非议。所以他回来之后一直称病,不去兵部上任。 如今朱由检让他致仕,然后起复任用,就没有了让人非议的理由,赵绂不可能会有不满。 任命赵绂负责监军总署,朱由检又想到了另一位兵部官员、护送桂王就藩的兵部尚书邵辅忠。 这个人是浙江人,是浙党首领沈一贯的亲信,最出名的事情是曾经弹劾李三才。后来阉党掌权后依附魏忠贤,继续对付东林党。短短几年时间,就从正四品顺天府丞,升为正二品兵部尚书。 之前朱由检没有想起他,也懒得专门处理这个人。如今想起来了,当即就下令道: “邵辅忠颂美赞导兼有,定为逆案第六等。” “革去一切官阶,起复为正四品护军都尉,去海军衙门听用。” 这是认为邵辅忠出身浙江宁波,对海上的事情应该有点了解。如今东林党起复,他这个浙党和阉党余孽朱由检保不住也懒得保,放在海军衙门,算是废物利用。 至于喻安性这个被列入东林籍贯的海军护军使是否能容下他,朱由检就不管了。邵辅忠如果待不住,那就让他致仕。 安排了监军总署主官,并且决定在海军衙门设立监察署后。朱由检对海军的设置,算是告一段落。下一步的调整,就是等海军衙门设立,暴露出问题后了。 向袁可立询问三法司改制的进展,了解一下进度。袁可立汇报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调整情况,突然提到一个情况,让朱由检始料未及。 这是城区衙署调整的事情,袁可立道: “陛下命令在政务署成立财政科,还有一个民政股。” “这两个机构的职责,还请陛下示下。” “财政科是否专管财政收支,户部其它事情,是否都由民政股管起来。” “辽东政务署专门设立的地政科,是否需要在城区设?” “城里面的土地,应该怎么管理?” 这些具体的事情,听得朱由检眉头紧皱。因为他已经听出,政务署的进展不顺利。 而且最关键的是袁可立的态度,似乎对此不上心,没有认真办这件事。 户部分为十三司,看起来对民政、财政、地政的事情没有划分。实际在十三司下面,有民科、度支科、金科、仓科四科。熟悉这些事务的人,不可能把民政和财政的事情分不开。 如果认真去办,财政科和民政股,是绝对能分开的。 但是,户部没有调整是事实,内部的事情也的确有些混乱。袁可立知道他有心调整户部,不想在地方调整好之后,又随着朝廷户部的调整,还得继续调整。这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朱由检可以理解。 所以朱由检耐着性子,询问袁可立道: “依卿之见,政务署应该如何设?” 袁可立当即说道: “臣以为可仿照各县,设置三班六房。” “三班衙役分别归三署,六房的刑房归廷尉署,兵房归兵马司指挥。” “政务署可设置吏、户、礼、工四房,以吏员充任。” 这个做法,和朱由检预想的专业化城市管理完全不同,而且设置三班衙役、让三班衙役归三署,也和他把执法权单独列出来的目的不一样。 所以朱由检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这个提议,说道: “执法归卫尉署,这个不能改变。” “政务署如果有需要,可以从卫尉署调人。” “廷尉署有需要的话,可以从刑侦科调刑警。” “政务署的机构,同样不能用吏员执掌。” 吏员管理很不规范,而且俸禄很低、上升希望很小。这些人基本就是以捞钱为己任,甚至在地方盘踞,形成吏员家族。 这样的人如何能管好城市?朱由检之所以任命品官,就是不想让吏员把持地方。他宁愿增加些流官,发放更多俸禄,也不愿把权力让给盘踞在地方的吏员。 但是袁可立的意见也需要考虑,他的一些想法,可能更符合现状。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财政、民政、地政的事情,合在一起设立户政科,科长由正八品官员担任。” “内部设立财政、民政、地政、税课等机构,探索城区管理时,这些方面的事务应该如何划分。” “辽东护军府那边同样如此,设立户政科负责财政、民政、地政、仓储等事务,探索它们应该如何划分。” 这是在为调整户部做准备,袁可立听出皇帝的意思,勉强答应下来,又建议道: “人事一词,虽有仕途升降之意,但多与天时对应,泛指人间之事。” “臣以为应该改为吏科,或者称吏事科。” “民众听到之后,就知道它负责的是吏部事务。” 这是名称上的事情,朱由检对此是无所谓。而且袁可立说的也很对,应该尽量和六部对应,方便民众理解。 之前他习惯以后世的称呼命名,现在看来却是有点想当然。如今的官员和民众更熟悉的是六部,不但地方设置六曹六房,大明律也是以六律划分。 吏户礼兵刑工六种事务划分很明确,换成其它名称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混乱。所以朱由检采纳袁可立的建议,下令道: “人事科改称吏政科,以正八品官员担任。就像吏部提出候选人廷推一样,重要吏员职位任命,由吏政科提出候选人,政务署有品级的官员推选。吏员的考课磨勘和等级提升,也由吏政科管。” “教化股改称礼法科,以从八品官员担任。内设礼乐股、教育股,以从九品官员担任。负责礼乐教化、宗教祭祀、学校教育、科举考试等事。” “除了礼部相关的事情外,因为提刑股在廷尉署,平时政务署的法制工作,例如审核公文是否合法等事情,就由礼法科担起来。礼法科的官员,以通过明法科或司法考试的官员担任。” “工商股改为工商科,以从八品官员担任。内设工程股、商务股,以从九品官员担任。不但要负责工程建设、街道维护等事,还要负责整顿商业秩序,例如五城兵马司原本负责的校勘街市斛斗秤尺、稽考牙侩姓名等事,都要由工商科担起来。因为涉及钱粮,工商科的官员,以通过明算科或数算考试的官员担任。” “如今太学正在举行模拟考试,可以从他们中选拔人才,担任这些职务。” 没有如袁可立所愿削减官员,反而把官员增加了一些,这让他很是无奈,却又无法反对。 因为模拟考试也是他负责的事情,他不可能这时候拆台,让参加考试的太学生不满。如果太学生闹起事来,有可能影响到明年的科举。 所以这个调整,袁可立最终接受下来。决定仿照县衙六房改个名字,把事情分到三个署,再安排官员担任。 从袁可立的态度中,朱由检看出他没有完全领会自己的意思,也对增加低品级官员有些抵触。所以朱由检决定对这件事多费点心,多关注城区三署调整—— 毕竟这是关系到行政、司法、执法三权分立的大事,关系到地方权力的重新平衡,以及锦衣卫的权力和朱由检对地方的干涉能力。 政务署和廷尉署的事情不方便直接插手,但是锦衣卫管辖的卫尉署,朱由检却是能直接管理的。 他决定亲自指挥这件事,打造一个合法合理、有效率、负责任的卫尉署。给政务署和廷尉署做榜样,让它们找到标杆。 (本章完) 第187章 文官武将地位 京城,一家酒楼之中,俞咨皋和戚昌国、李顺祖正在聚会。 三人以前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在皇帝手书“俞龙戚虎,东李西麻”之后,很多人将四家视为地方将门之首,将他们并称在一起。 戚昌国和李顺祖同在锦衣卫任职,在俞咨皋进京之后,曾受同僚所托,向他打听过东宁卫的消息。 俞咨皋在亲家吴淳夫倒下后,需要在京中有强援。想到父亲俞大猷和陆炳结交脱罪的往事,对这两个锦衣卫高层、皇帝近臣自然是刻意结交。和戚昌国叙说父辈交情之后,重新建立了联系。 三人各有所需,自然相谈甚欢。 提到昨天参加的常参会议,俞咨皋感慨道: “都说不到京城不知道自己官小,我现在算是深有体会。” “以前只觉得当个总兵就够了,在福建除了巡抚之外,没人能对我下令。” “但是到了京城,才知道总兵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刚刚到廷推门槛而已。” “总兵、副总兵以下,朝堂上根本不注意。” 戚家、李家都是武将,而且父祖还曾经做过总兵,对此当然是心有戚戚。 只有了解朝堂上的选官方式,才知道武将的地位,为什么一直在降低。 朝中三品以上,地方巡抚和布政使、按察使,按惯例都要廷推。 武将却只有总兵、副总兵,才到廷推门槛。 在此之下的武将,连在朝堂上被关注的资格都没有。一个五品的兵部武选司郎中,就能决定他们的命运。 可以说,只有做到总兵、副总兵,武将才能被皇帝和朝堂大臣注意到。这个级别以下的武将,基本是默默无闻。 而且做到总兵、副总兵之后,武将在地方还要受巡抚节制,也没有在朝堂上提升的空间。即使立功得到正一品左右都督加衔,仍然只是总兵,地位没有改变—— 总兵这个职位,就是武将的天花板。而且总兵的地位,还在随着文官的压制在降低。 这种情况,武将心里都明白,但是他们却无能为力,无法把自己的地位,提高到国初时期。 想到皇帝的嘱咐,戚昌国向俞咨皋道: “俞兄由总兵升任海军提督,今后要用心做事。” “尤其是海军衙门新设,要处理好和护军使的关系。” “陛下设置提督和护军使的苦心,不能被我等白费。” 提督这两个字,以前在文官武将中都有入衔,但是和当今皇帝设置的提督职位,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最初,皇帝只是以李如松担任武提督的前例,任命功劳赫赫的满桂担任长城提督,署理督师职务。 然后在设立川贵五省提督时,明确提督为督师、总督副手,可以在两个职位空缺时署理职务。 又设立三省剿匪提督,为了方便和地方文官沟通,任命文官担任三省剿匪护军使,明确为辅佐提督,负责保护军队、处理后勤事务—— 这代表着提督的职位,被皇帝放在总督和护军使之间。以后这两个文官的地位有多高,提督就随之改变。文官想把提督的地位压低,就需要同时压低总督和护军使的地位。 可以说,皇帝为提高武将的地位,可谓煞费苦心。用两个文官职位,带着武将提督。 这个苦心,俞咨皋在戚昌国的讲解下,很快就明白了。想着只要能把护军使的地位压下去,提督的地位就能维持住,俞咨皋拍着胸脯道: “海上的事情,没有人比我更明白。” “戚兄就好好看着,海军衙门是谁说了算。” 戚昌国听到这话,却并没有放心。按照皇帝的嘱咐,向俞咨皋仔细解释道: “不是让你压制护军使的权力,而是处理好和护军使的关系。” “提督和护军使是平级,都是从巡抚中分出来的职位,理论上和巡抚相当。” “现在护军使是按有军务职责的巡抚规格推选,如果你把护军使的权力压得太低,以后文官就可能同样把护军使贬低,用低于巡抚的规格推选,把护军使当成低于巡抚的职位。” “这样护军使的地位降低了,武将提督的地位实际自然也降低了,这不是陛下的本意。” 一时没想明白,俞咨皋在戚昌国的仔细讲解下,才慢慢琢磨清楚其中的微妙。明白了提督的地位有多高,并不在于能否压制护军使,而是把护军使这个职位,维持在和巡抚平级。 所以,别说武将提督能不能压制文官护军使,就是能够压制,也不能把护军使的权力压得太低。要让它和巡抚相当,这样和护军使平级的提督,才能和巡抚平级。 如果俞咨皋借助熟悉海洋的优势,把喻安性这个海军护军使的权力压得不如巡抚。文官就可能把护军使的地位贬低,他这个提督同样会贬低。 恍然大悟,俞咨皋道: “所以说,我这个提督的地位,不在于能带多少兵,手下有多少总兵。” “而是能否在压住护军使的同时,让护军使的权力,不低于地方巡抚。” 戚昌国闻言微笑,说道: “正是如此!” “这就是陛下设置护军使的用意。” “你这个提督和护军使之间,可以争个主次。但更多的是要分工合作,共同提高海军衙门的地位。” “只有海军护军使的权力和地位提高了,文官才会按巡抚、甚至总督的规格推选护军使。伱这个平级提督,地位会水涨船高。” “护军之所以称为护军,用意就是保护军队。军队地位多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护军。” 说着护军这个职位的玄妙,戚昌国感慨道: “国初总兵的地位算高吧?只有公侯伯和五军都督府都督才能担任。” “现在的总兵呢?还有那个地位吗?” “这就是没有护军的坏处,也是陛下设置护军使的原因。” “一定要有平级的文官做参照,才能维持住武将的地位。” 俞咨皋对这些历史不了解,但他同样知道,武将的地位一直在降低。 五军都督府空有正一品的品级,却已经形同虚设。地方正二品都司,在很多地方被当成总兵、副总兵、参将、游击之下的职位。 可以说,武将的地位,完全不在于品级,而是文官认为他们有多高的地位。 皇帝设置和武将提督平级的文官护军使,当真是煞费苦心! (本章完) 第188章 封爵许诺 听着戚昌国这么详细地讲解皇帝设置护军的用意,俞咨皋隐隐有点明白了: 戚昌国和李顺祖是带着任务来的,说不定之前那番话,就是皇帝让他们说的。 两人看似是和他闲谈,其实是带着任务来的。谈话中交待的事情,他要多注意点。 这个猜测不错,因为戚昌国说的那番话,就是朱由检告诉他们的。 话里面的用意,除了提高武将地位、不让他们被文官肆意打压之外。就是警告俞咨皋收敛点,让他不要仗着熟悉海洋事务,就在海军衙门肆意揽权,侵夺护军使的权力—— 那会引来文官们的反击,把护军使和提督地位,一起给压下去。 除此之外,朱由检对其它几个事情也很关心,特意嘱咐了一番。 戚昌国想着皇帝的话语,向俞咨皋道: “俞兄可知陛下处置魏逆之后,最看重的是哪个方面?” 俞咨皋对此有些猜测,指着东北说道: “应该是东北的建虏吧?” “陛下任命孙阁老担任督师,又设置了三个提督、三个护军使,还有天津和山东登莱的巡抚听令。” “这么多重臣集中在辽东,不是为了建虏为什么?” “而且为了消灭建虏,还把整个辽东的土地,都拿出来酬功。” “这么大的手笔,就是开国的时候,恐怕也不多见。” 井田封建的用意,儒生或许会以为是行三代之治,但是在俞咨皋这样的武将看来,其实就是酬功。 可以说,皇帝是把整个辽东都许诺为战利品,赏赐给有功之臣。 这样的重赏如果不是为了消灭建虏,俞咨皋怎么都不会相信。 正因为此,他在被任命为海军提督、驻扎在旅顺时才如此兴奋。不但没有害怕旅顺可能陷落,反而要把经营多年的班底从福建带过来,参与这场战事—— 因为他很明白,这么多土地的分封,一定会有爵位封赏功臣。 作为镇海伯俞大猷的后代,只要他立下一些功劳,这个镇海伯的爵位,就有可能转为世袭。 所以俞咨皋认为,皇帝在掀翻魏忠贤掌权之后,最大的目标就是辽东。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点。 戚昌国微微点头,却又摇头说道: “陛下要消灭建虏是不错,但是当前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一点。” “消灭建虏需要军队,也需要足够的钱粮。所以陛下现在最看重的,其实就是赋税。” “只有把九边欠饷解决了,再把辽饷也减免一部分,把大明内部都稳住了,朝廷才能专心对付建虏。” “所以陛下现在对建虏是围困封锁为主,并不发动大战。” “你是海军提督,一定也要明白这一点——” “海军现在最重要的是收税,而非急于出击。” 俞咨皋恍然,说道: “是极!是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九边欠饷这么多,确实是钱粮最重要。” 已经想着怎么把海关总署给建起来,提供足够的税款,获得皇帝赏赐。 他相信,只要做好这件事,将来辽东收复以后,单单后勤的功劳,就有可能让自己获得爵位。 说清楚了这一点,戚昌国提到郑芝龙的事情,说道: “钱粮除了开源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节流。” “当前朝廷要在辽东用兵,西南奢安之乱也牵扯了五个省份的精力。” “再加上西北剿匪之战,可以说是三面用兵。” “所以东南那边,无论如何不能再乱起来。” “福建不但不能消耗钱粮,还要提供税款。” 向俞咨皋解释了一下皇帝提出的战线理论,戚昌国道: “小弟不知道俞兄和郑氏有什么仇怨,但是陛下说了,当前大明最多维持二点五线作战。” “所以郑芝龙是一定要招抚的,俞兄一定要明白这一点。” “郑氏的人如果愿意北来,俞兄也要用好。” “辽东的土地很大,海外的土地更多,有足够的地方分封。” “俞兄不要担心你的功劳被人侵占,你是将门里面领兵职位最高的。不但陛下关注,我们这几家的人,同样也在看着伱。” “只要你能立功,俞家的功劳就没有人能夺去。” 俞咨皋闻言大喜,听出这几乎就是许诺,他有可能获得世袭爵位。 皇帝赞扬的四大将门,是一定要推出个榜样的。这个榜样除了领兵职位最高的他之外,还有谁能胜任? 戚昌国的话语,也表明了戚家、李家的态度。他们都想让俞家的爵位转为世袭,以便能仿照他的例子,获得世袭爵位。 可以说,俞家封爵之事,上有皇帝鼓励,下有将门支持。只要他不是个废物,就能获得爵位。 这让俞咨皋不由感慨: “皇恩浩荡!” “真是皇恩浩荡啊!” “俞某生逢明君,定当建功立业。” “戚兄弟和李兄弟的话,俞某都记住了。” “我这就派几个家人,和陛下的特使一起南下,把郑芝龙给招抚过来。” 戚昌国道: “下了决定就快做,否则迟则生变!” “你是乘坐快船来的,可以派条船南下,把这个消息传回去。” “我会向陛下申请,派遣中使随船。” 这是皇帝的目的,俞咨皋听出来了。 想想自己离开福建之前,还安排军队和郑芝龙作战,俞咨皋心里也有些担心,说道: “戚兄说得极是,我这就派船南下,把消息给传回去。” “戚兄就等着好消息,郑芝龙一定会接受招抚,他早就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了。” 把郑芝龙的事迹,向他们一一道来。 作为海盗首领,郑芝龙和很多凶残好杀的海盗不一样。这个人虽然年轻,却是颇有头脑,在劫掠沿海的时候,从不大肆杀戮,“所在勒富民助饷,谓之报水”。可以说,他一直在留一线,以便能受招安。 如果不是俞咨皋想独占海上利益,不肯让郑芝龙分享。说不定郑芝龙早就受到招安,而非拖到现在。 可以说,现在的福建沿海战事,其实是利益之争,能够协商解决。 (本章完) 第189章 水浒传和招安 因为是私底下的谈话,俞咨皋没有那么多顾忌,把福建的许多实情,都告诉了戚昌国和李顺祖。 他知道锦衣卫一定需要这些消息,是否告诉皇帝、如何告诉皇帝,也是他们的事情。 戚昌国和李顺祖两人知道皇帝的手段,更知道他们现在的地位全靠皇帝信任。把俞咨皋所说的话语,几乎是原原本本地告诉皇帝。 听到郑芝龙就在等待招抚,朱由检心中很是高兴。知道大明又少了一条战线,海疆不会乱起来。 招抚了郑芝龙这个最大的海盗团伙后,刘香等海盗团伙能臣服最好,不能臣服也能派郑芝龙对付他们—— 明显看出郑芝龙是在学习宋江假仁假义的手段,朱由检就拿相应的手段对付他。 宋江受招安后,奉命攻打方腊。郑芝龙想学宋江,就得去打海盗。 不过,因为《水浒传》中,明确写出了招安后的下场,朱由检知道郑芝龙和那些流贼首领一样,对朝廷怀着戒心—— 这些人受招安后会本能地抱团自保,朝廷的措施如果稍有不当,他们就可能降而复叛当反贼。 《水浒传》的影响太大了,阉党编纂的《东林点将录》不用说,明末流民造反的时候,不同团伙的流贼多次举行大聚义,还有那些流贼首领诨号名称,都可以看出《水浒传》的影响。这些人不愿意真心投靠朝廷,也是见识到了宋江这个投降派的下场。 可以说,对朱由检来说,《水浒传》不是“好就好在投降”,而是对招安的影响太坏。如果不是知道禁不掉,朱由检一定会禁掉它。 有了《水浒传》后,贼寇团伙再没文化,也知道受招安的下场。朝廷招安的成本,直线上升起来。 像是现在,朱由检招抚郑芝龙时,就得想个办法,让他能够放心: 『用什么办法呢?』 『大明朝廷在招安方面的名声很差,汪直招安之后被杀就是典型,郑芝龙一定怀着戒心。』 『如果不让郑芝龙去掉戒心,他就不可能真的为朝廷所用。』 无力把郑芝龙团伙剿灭,又不想让他受招安后借着官方身份壮大。朱由检对这件事颇感为难,陷入思索之中。 戚昌国继续汇报,提到了郑芝龙勒索富户“报水”,这件事在他看来是劫掠。在朱由检看来,却有其它意味。 他知道,这是郑芝龙在福建沿海立规矩,只要这个规矩立起来,报水就会变成报税。 敢代朝廷收税,说明了郑芝龙的野心。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不能放任他在福建沿海壮大。 所以思来想去,朱由检把先前的承天爵位设想,重新拿了起来。想要把郑芝龙赶去海外,不让他留在福建。 而且解除郑芝龙的戒心,最好的办法也是封爵。朝廷在爵位方面的信誉,能够让人信任。 可以说,在招安方面,大明的名声很差,朝廷从来不对贼寇首领讲信誉。 而在爵位方面,大明的信用却是很好。众多与国同戚的贵族,都在证明这一点。 如果郑芝龙等人被封爵,他们一定会更放心点。因为除了国初的不稳定时期外,大明爵位被剥夺的很少,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郑芝龙等人不可能认为,朝廷会为了他们这些海盗,坏了爵位方面的信誉。 就连草原部落的首领,同样也相信这一点。所以朱由检册封他们为顺天贵族时,很顺利地招抚了他们。 可以说,爵位方面的信誉,是大明为数不多的正资产。朱由检正在把它变现,挽救摇摇欲坠的大明—— 无论是顺天贵族册封,还是承天贵族设想,亦或是在辽东实行井田封建,都是在把这个信誉变现。 此时此刻,朱由检便把先前设想中的承天贵族拿出来,用以招抚郑芝龙。 因为境外已经实行戒严,可以不经过外廷直接下旨管理,朱由检当即说道: “拟旨,给郑芝龙册封的东宁卫千户,转为男爵爵位。” “给其他首领册封的东宁卫百户,转为爵士爵位。” “告诉他们,只要东宁卫成功开辟,这些爵位就能转为世袭。” “以后他们会成为承天贵族,甚至可以在海外有封地。” 这么大方的封赏,让戚昌国等人很是惊讶。同时也确认了,之前传出的世官转爵位风声,并非只是谣传。 郑芝龙等人的官职能转为爵位,他们难道就不能吗? 两人的世袭指挥使,按传言能转为世袭子爵、一等子,只要再努努力,就能获得世袭伯爵爵位。 可以说,皇帝说出的话,正式确认了这件事。让他们的心情,很是激动兴奋。 管理诰敕的翰林院编修蒋德璟不在,被朱由检派去湖广申饬楚王去了。如今管理诰敕的是江鼎镇。这个人也是翰林院编修,只是之前在起居注考选时添油加醋,没有被朱由检选进去。 不过,考虑到他非常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朱由检把他提拔了起来,专门拟定中旨。 这次给海盗首领封爵,他就没有提出异议。 起居注官员有的认为不妥,但他们在皇帝发话时只能记录,没有劝谏的权力。 所以朱由检下令的封爵旨意,很快被拟出来。 看着这条旨意,朱由检让江鼎镇多写几份,又向王文政道: “选一个可靠的内侍,和锦衣卫一起把旨意尽快送到福建。” “告诉福建巡抚朱一冯,朕给他两到三个男爵名额,十个左右爵士名额,把郑芝龙团伙招安。” “招安之后,让一位男爵统领精锐船兵北上,余部作为东宁卫军民,去东边的大岛上开辟东宁卫。” “东宁卫开辟完成后,所有官职按贡献封爵,转为世袭爵位,在岛上挑选封地。” “这是招安的条件,让朱一冯尽快办好。” 划定了招安的基本条件,为了确保朱一冯按自己的旨意招抚郑芝龙,朱由检又下令道: “给朱一冯带去一枚银章,许他银章密奏,把事情经过直接告诉朕。” “告诉他,如果这件事能办好,朕会赏赐他东宁卫世职,以后可以转为世袭爵位。” “郑芝龙接受招抚后,也赐他一枚银章。让他把不方便提出的条件,通过密奏呈上来。” 刘銮《五石瓠·水浒小说为祸》: 神宗好览《水浒传》。或曰:此天下盗贼萌起之征也。 张献忠之狡也,曰使人说《三国》、《水浒》诸书,凡埋伏攻袭咸效之。 崇祯十五年:凡坊间家藏《(水)浒传》并原板,勒令烧毁,不许隐匿,施行。 清朝《高宗纯皇帝实录》:愚民之惑于邪教,亲近匪人者,概由看此恶书所致。 (本章完) 第190章 郑芝龙的想法 朱由检对招抚郑芝龙很谨慎,郑芝龙其实更忐忑,他担心俞咨皋进京后受到重用,自己再无受抚机会。 作为一个聪明人,郑芝龙虽然很年轻——今年不过二十四岁。但是他的行为,却称得上老谋深算,完全不像个年轻人。 无论是想要接受招安,还是向福建沿海富户收报水,都说明了他的远见。就连朱由检这个皇帝,都对他颇为忌惮。 和他相比,俞咨皋这个老将,已经跟不上时代,被他耍得团团转。 如果不是朱由检把俞咨皋调进京城,此时两人说不定已经分出胜负。俞咨皋会被郑芝龙逼走,被迫丢官去职。 但是俞咨皋突然被皇帝调走了,郑芝龙的计策,顿时就用不上。甚至还因此变得不上不下,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原本他想要进攻中左所,把俞咨皋逼走,让俞咨皋承担责任,被朝廷给罢官。 但是俞咨皋现在被皇帝召进京,他现在就是打下中左所,也不是俞咨皋的责任。 想用这件事逼俞咨皋去职,是不可能的事情。 京城的新皇帝不可能唾面自干,因为这件事惩罚刚褒扬的武将。 说不定还会给俞咨皋船和兵,让他回到福建挽回颜面。 对大明的律令很了解,郑芝龙原本的计划,就是分散福建兵力,然后进攻中左所、逼走俞咨皋。让朝廷的官员弹劾,逼俞咨皋丢官罢职,利用朝廷的力量,解决这个大敌。 但是如今俞咨皋被皇帝一纸诏令召到京城,这个计策顿时就尴尬了: 俞咨皋不在福建,中左所即使丢失,也不是他的责任。说不定还会在皇帝支持下返回福建,继续指挥作战。 至于中左所和岛上的厦门城,在有陆地货物运来时很重要,能让郑芝龙获得海贸利益。 但是郑芝龙如果率领海盗夺取、被大明军队围困后,那就是个不产粮的岛屿而已。 这样一个海岛,他们占据了有什么用?只能在上面被动挨打,没有丝毫利益。 作为一个聪明人,郑芝龙要的是福建的海贸利益,而非攻城略地。更何况他麾下的海盗虽有三万多,精锐却没多少。在陆地上和明军打几仗就消耗完了,不可能坚持多久。 海盗损失多了,他这个海盗首领,还有可能被人取代。 所以,京城的朱由检担心他带着海盗扰乱海疆,他却更害怕引来朝廷注意,下决心剿灭自己。 可以说,朱由检和郑芝龙是麻杆打狼两头怕,都有招安的打算,却又担心对方不接受。 相比来说,郑芝龙本钱更小,更经不起折腾。朱由检则拥有大明,只是不想在福建开一条战线而已。 长吁短叹,郑芝龙对自己的未来,可谓深感忧虑。连之前制定的计划,也没有心思执行下去。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过来添乱。郑芝虎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大叫道: “大哥,弟兄们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去中左所?” “把官兵的船都给烧了,福建的海上就是我们说了算。” 郑芝龙看着勇猛果敢的弟弟,知道他在打仗上是一把好手,进攻中左所的事情,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还是那句话,打下中左所又如何呢?既不能让俞咨皋去职,也不能获得陆地货物。对他来说,就是单纯地取得胜利。 一次胜利能如何呢?大明家大业大,经得住无数次失败。觉华岛一次战败,被焚的船只就有两千多艘。虽然其中有许多是小船,但是船只总数,却是他的两倍。 大明朝廷实在是太强了,承受风险的能力也大。郑芝龙只要败一次,就可能万劫不复。 所以郑芝龙已经不想打这一仗,不想要无谓的胜利。 摆了摆手,郑芝龙向郑芝虎道: “二弟,让兄弟们都回去吧!” “攻打中左所就算了,不要在这时候添乱。” 郑芝虎为这一仗准备很久,眼看大哥轻飘飘地就说算了,当然很不愿意,大声道: “大哥,你是不是怕了。” “他们俞家是俞龙,我们也是龙兄虎弟。” “旁人敬畏他俞家名声,我郑芝虎可不怕!” 郑芝龙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俞家风头正盛,不但被皇帝赐字,还被追赠镇海伯。” “我们在这时候扫面子,就是和俞家结死仇。” “俞咨皋回福建后,非得拿下我们。” 郑芝虎毫不畏惧,拍着胸膛说道: “斗下去就斗下去,那个老家伙我不怕,只有他怕我们。” “我就怕他跑得快,到时候我们逮不住。” 对弟弟的这个想法,郑芝龙根本就不认同。向弟弟认真解释道: “打败俞咨皋又如何?” “皇帝刚刚褒扬了俞家,又追赠了爵位。” “你把俞咨皋打败了,说不定皇帝为了颜面,会给俞咨皋派来更多兵力。” “或者把他给撤职了,派来更有能力的人。” “现在扫俞家的面子,就是落皇帝的颜面。我们再想招安,以后就困难了。” 这是从招安大局出发,决定不攻打中左所。郑芝虎虽然不愿意,却不得不执行哥哥的命令。 他知道招安是大计,是早就定下来的,谁要反对这一点,谁就是哥哥的敌人。 眼看他有些不愿意,郑芝龙又想了个理由,安抚他道: “俞大猷当年平倭,对福建人有恩。” “看在他的面子上,今年我们不去扫俞家的颜面。” “等明年俞咨皋回来,咱们再和他对阵。” 决定等到明年,再想法赶走俞咨皋。 无论如何,他必须让大明朝廷招安,否则在海上就是无根浮萍,无法为泰西商人提供需要的商品。 唯有接受招安,他才能依靠大明物资,独占海上利益。 俞咨皋想和自己争夺,那就让他滚蛋。 此时的郑芝龙,根本不知道俞咨皋已经被皇帝留在北方担任海军提督,甚至主动向皇帝提出把他招安。 两人以后根本就对不上,还会成为同僚。 他这个海盗首领,会在皇帝的旨意下,摇身一变成为大明爵爷,摆脱现在的海盗身份。 《崇祯长编》崇祯元年六月: 初,海寇郑芝龙先从海贼颜枢泉,枢泉死,遂有其众。天启末,乘闽饥,益招致多人,攻广东海丰山□欺头村,既得而复弃之,仍入闽,围中左所。然而不杀不焚,颇有悔罪之意。兴泉道副使邓良知因遣其乡人李瑞、陈凝、陈瑶往抚之,又命芝龙母舅黄梦龙剖析利害,芝龙遂于正月十八日就中左所受抚,余众渐行觧散。 (崇祯元年,大明在五个地方作战: 辽东后金建虏、西南奢安之乱、福建海盗郑芝龙、草原林丹汗西迁后进犯宣大、陕西流民起义。 同时,九边欠饷968.55万。 这就是崇祯登极时的局势,阉党留下的残局) (本章完) 第191章 孙承宗出京 远在京城的朱由检,自然不知道郑芝龙的想法。更不知道自己把俞咨皋调到京城,让福建少了一场战事。 此时,他正在忙着把孙承宗送走,把这个人赶去辽东。免得孙承宗成为京城和北直隶东林党的核心,把东林党重新凝聚起来。 仿照天启皇帝派孙承宗督师的前例,十一月二十八日,朱由检御门临遣,赐予尚方剑、坐蟒,文武百官入朝祝贺,内阁辅臣送至崇文门外。 如此隆重的礼仪,表明了对孙承宗的看重。而且朱由检为了让孙承宗在辽东打开局面,专门从内库拨出五十万两银子,补发辽东欠饷。 可以说,不管内心对孙承宗的看法如何,朱由检在明面上都给予了礼遇。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这个历史上全家殉国的老臣支持。 已经六十五岁的孙承宗,对这个礼遇表面上感激涕零,心情却比上一次去辽东时要凝重。 他知道,自己这次要面对的,不仅是建虏这个敌人。还有辽东的骄兵悍将、已经逐渐成气候的辽东本土将门。 尤其是他是因为柳河之败去职,辽东官兵随后却取得了宁远、宁锦两次胜利。他这个大学士督师的话,对辽东那些取胜的骄兵悍将还好不好用、辽东将门会不会顺从地从关外迁出去,都有些无法确定。 这让孙承宗知道,他这一次上任的险恶,还要超过之前。 辽东的烦心事之外,孙承宗更忧心的,是皇帝明面上对他礼遇有加,实际却没有那么信任。虽然辽东那边算是完全交给他了,但是蓟镇、天津、登莱、辽南等地,却几乎分了出去。 这次送他去辽东也是如此,和他一起获得尚方剑、被送到崇文门的,还有毛文龙、俞咨皋两个提督,两人分别获得了内库拨出二十五万两饷银。 可以说,皇帝是借着送他的机会,提高武将地位。所谓的御门临遣、赐尚方剑,被皇帝当成了登坛拜将仪式。 毛文龙、俞咨皋会不会听他指挥,会不会按照他的方略行事,孙承宗并无十足信心。 不过想到被皇帝派去毛文龙那里担任护军都尉的前辽东总兵马世龙、和俞咨皋搭档的海军护军喻安性,孙承宗又有些安心。 他知道,马世龙这个心腹爱将,一定会听从自己指挥。喻安性这个东林党人,也会尊重他的命令。 有这两个人在,辽南、海军并不会完全脱离他的控制。皇帝虽然给了辽南和海军很大的自主权,却不是完全没有制衡。 对皇帝的手段,他心中极为佩服,认为这样一个皇帝,有可能中兴大明: 除阉党,抚察罕。 皇帝登极才三个月,就做出两件非常大的功绩。 相比世宗嘉靖皇帝来说,可谓更胜一筹! 知道很多人都在拿当今皇帝和世宗嘉靖皇帝做比较,孙承宗也悄悄比较过两人,得出的结论就是—— 当今皇帝比嘉靖皇帝更强,而且更有分寸。 这从掀翻魏忠贤、处理阉党的过程就可以看出来。皇帝一步步引魏忠贤入彀,最终利用大势,把他调出京城,轻易除掉此人。 而且随后的追查附逆官员,让朝堂上“人人过关”。也让阉党官员不得不屈服,配合他执掌大权。 这一步步的动作,都显出皇帝心有成算。 尤其是设立常参会议、抬高九卿地位,在孙承宗看来,很像嘉靖皇帝搬去西苑之后,让勋亲大臣、内阁大学士、部分尚书入直无逸殿。让皇帝深居内宫之中,也能牢牢地掌握全国大权。 而且相比入直无逸殿来说,当今皇帝设立的常参会议更制度化。朝会的名义也显得不是在迎合皇帝,没有那么多非议。常参会议做出的决定,会被官员们更好地执行,而且能直接处理六部事务,权力也更大些。 这一切都表明,登极三个月后,皇帝已实际掌握朝堂大权。 相比嘉靖皇帝登极三年才赶走杨廷和,当今皇帝看起来更强。 而且和嘉靖皇帝私心很重不同,当今皇帝虽然有些揽权,却大多为了国事。对于内外事务,洞察力也很敏锐。 其它的事情不说,皇帝从桃林口的一条奏报中,发现林丹汗西迁的意图,并且及时招抚察罕部,制止草原上的大战。让孙承宗佩服不已,甚至惊为天人。 只有上过战场,才知道这种洞察力多宝贵。马世龙这个被孙承宗重用的大将,就因为缺乏洞察力,误信了一条假情报,导致柳河之败。 皇帝从一条不知真假的情报中,看出林丹汗想西迁,并且推演出西迁后的局势,及时阻止了这件事。在孙承宗看来,这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兵法的最高境界。 所以,对于皇帝提出的“结硬寨,打呆仗”,孙承宗完全赞同。甚至觉得说到了心坎里,打算在辽东执行。 以后的辽东军队,就要按皇帝说的“结硬寨,打呆仗”,善用营寨防守,攻守合一,稳步推进。 这种战术看起来没有什么谋略,却最适合大明。用大明雄厚的国力,把建虏给耗死。 这是孙承宗再次上任的依仗,也是他有信心指挥辽东军队作战、成为紫阁功臣的原因。如果连这种简单的战术都做不好,他就枉称知兵。 唯一的缺点是,这样做消耗太大,朝廷如今的财政入不敷出,九边更是还有数百万欠饷没解决。在九边欠饷解决前,不可能有财力支撑辽东军队作战。 所以孙承宗这两年的主要任务,还是理顺辽东上下,为这个战术的执行做准备。 朱由检也在为这个战术做准备,打算让工部研究城寨建造技术,准备几个模板。用最简单、最快速的方法,制造出最适合防守的营寨。 水泥、混凝土、铁丝网等技术,都列入他的规划。他要用更强的防守能力,让建虏在城寨下绝望。 尤其是想到后世的郑成功平台时,花了很长时间才拿下赤嵌城。他决定派人去学习一下,看看能不能把西方的棱堡技术融入,提高城寨的防守能力。 如果每一个城寨,都能在粮食和水源充足的情况下,坚守半年以上。辽东那边就能够固若金汤,不惧建虏进犯。 (本章完) 第192章 文思院和匠户 和城寨建设相关的种种技术研发,让朱由检想到了一个名词: 项目牵引。 这是后世很常见的模式,朱由检上次因为通政司办报之事,推动印刷技术研发、印刷文字规范,就属于这个模式。 在大明这样一个农业国度,推动工业技术发展,最适合的就是项目牵引—— 就像新中国一五计划的156项重点工程一样,通过设立重大工程项目,促进相关行业和技术的发展。 报纸是一个项目,朱由检通过这个项目让工部设立大明印刷工坊、让翰林院制定印刷通用规范字表,把这些以前需要一件一件做的事情,放到一个项目里来。 城寨建设是一个重大项目,远比报纸重要。因为它关系到“结硬寨,打呆仗”战术的实施,影响辽东战局。 甚至更大点说,它还关系到井田制—— 不把建虏打败,不把辽东收回来,怎么给功臣分封井田,再次实行井田制? 可以说,这个项目非常重大,朝野上下都会有很多人支持。 朱由检可以把自己想发展的工业技术,往这个项目里塞。 建筑是一个很重要的行业,建材除了水泥之外,还有五金、钢材、玻璃、陶瓷卫浴用具,甚至还有供暖设备以及需要的煤炭—— 辽东的冬天太冷,城寨里面需要烧煤取暖。最好是用取暖锅炉集中供暖,节省人力不说,还会更加安全。 有了这个基础,蒸汽机需要的技术,可以奠定下来。 无论是煤炭、钢铁,城寨建设都很需要。 锅炉这个对蒸汽机很重要的技术,也可以用取暖锅炉的名义发展。 这三个技术成熟了,朱由检就能推动工业革命,让大明向工业国发展。 这让他下定决心,把城寨建设立项,找一个专门机构研发。 『现有的衙门之中,文思院最为适合,可惜它的名声有点差,而且级别太低。』 『一个正九品衙门,也无法调动足够多的资源。』 文思院带个文字,听起来似乎很文雅,其实是工部机构,主要负责器物制作。 最初设正九品大使一人,从九品副使二人,一共三名品官。 但是从成化年间开始,宪宗皇帝任命工匠姚旺为文思院副使。自后相继不绝,一传旨姓名至百十人,称为传奉官。 传奉官由宦官传奉圣旨直接任命,而且后来还由杂职转为文官职位,自然被文官深恶痛绝。对文思院这个机构,也是很不待见—— 一说节省开支革除冒滥,必然提到的两个衙门,就是锦衣卫和文思院。 像是专督仓场侍郎苏茂相,便在二十七日奏疏,建议革除锦衣卫和文思院冒滥官员。 不过对他提到的文思院匠官“三千二百八十八人,多支米三万余石”,朱由检却颇是疑惑,不知如何计算: 文思院副使从九品,俸禄是六十石,只算本色的话,就是四十二石。 三千多名匠官,为何只是多支米三万余石? 难道文思院大使和副使,每年本色俸禄只有十几石? 对此很是疑惑,朱由检召来内官监的人,询问这件事情。 被任命为内官监提督太监的刘若愚道: “本朝匠户有两种,一种是住坐,一种是轮班。” “住坐的工匠,每月上工十日。” “轮班的工匠,最初以二年、三年为班,更番赴京、输作三月。景泰五年,俱改为四年一班。” “文思院匠官有住坐,有轮班,三千多人实际同时在值班的,只有七八百人。” “所以每年多支米三万余石。” 微微点头,朱由检表示明白了,又询问道: “有品级的工匠发俸禄,没有品级的呢?” 刘若愚回道: “洪武十一年令,工匠月粮直米,上工者日给柴米盐菜,歇工停给。” “成化十二年令,营造军民人匠,每名月给食盐一斤。” “工匠有军匠、有民匠,在内廷监局服役的,月支粮多在三五斗。” 朱由检思索了一下,觉得匠户服役的时间并不多。坑的地方在于,这是强制服役。无论是对在京城住坐的工匠、还是对外地进京轮班的工匠来说,这个制度都很坑。 住坐工匠每月上工十日,意味着他们只有二十天的自由接工时间,超过二十天的大活,他们就没有时间接。 外地工匠只需要每四年进京服役三个月,听起来似乎更好。但是以大明的交通,来回路上需要两三个月。可以说一次服役,就要耗费半年。 而且更坑的是,他们还得自带路费。赶路时也不可能上工,同样不会有工钱。 想着以后要改变这种制度,给匠户减轻负担。朱由检询问道: “有不愿上工的匠户吗?” “对那些人怎么办?” 刘若愚道: “不赴班者,输罚班银月六钱,故谓之输班。每班有三个月,故而征银一两八钱,分为四年,每名每年征银四钱五分。” “有些匠户的手艺好,能够轻易交上这个钱,所以他们就不来上工。” “朝廷只能给他们加文思院官衔,才能让这些人过来。” “文官说要把文思院匠官革了,都是无知之言。” 朱由检听到这里都惊了,知道大明的匠户制度,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 匠户觉得他们服役苦,朝廷觉得现在的匠户不好管,让他们上工还得加官衔—— 双方都觉得吃亏,只能改变制度解决。 工部的匠官牵扯太大,朱由检决定从内廷改起,说道: “统计一下内廷的匠官,看看吃粮的有多少人。” “内廷需要发多少俸禄,又能收到多少输班银?” 刘若愚对这个已有统计,说道: “内府各监局匠官,带文思院副使衔者,总计二千二百五十有奇。” “如果这些人的俸禄全部由内廷支出,每年需要支米二万多石。” “班匠工银都是地方官员征解,不会运到内廷。” 这句话让朱由检无语,又想起大明的财政根本就是一团乱麻,没有统一的转运衙门。 这些钱地方收上来就用了,根本就不会转运到朝廷。谁能说清楚它们的去向,那才真是人才。 这更让他觉得,户工二部不能不改,九边数百万欠饷、大明工业化的推进,都要求他调整户工二部,让两个部门适应时代发展。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十一月庚寅: 仓场总督苏茂相上言: 京军岁支漕米约计所入每年尝侵放六十五万石,目前犹以旧积支吾,不出三年,旧粮已尽,新粮未至,庚癸之呼必不能免。 伏愿皇上念积贮为天下大命,以后除鲜运外,断断不得分外请截,凡漕折轻赍等银悉贮为多放折色之用,不得那借一毫作边饷,庶乎日积月累,犹有续命之膏。否则仓廪一竭,民无粒食,将来京师岌岌之势有不可言者。 然京中兄食之大蠹莫甚于锦衣卫文思院。 臣据主事赵建极查下粮厅册,万历四十八年,锦衣卫官旗等项仅一万七千七百六十余员名。自逆珰乱政以来,三四年间增至三万六千三百六十余员名,此前增一万八千六百余员名,岁多支米二十二万有奇。 文思院匠官册载仅有七百五十二名,今增至五千二百八十八名(《崇祯实录》是三千二百八十八人),岁多支米三万余石。 夫岁入之粮稀微若此,岁出之粮冒滥若彼,伏祈遂一清核,庶乎漏卮杜、蠹孔清,所系于国计非澉小矣。 下所司议。 崇祯元年正月己巳: 工部疏言:内府各监局匠官带文思院副使衔俸总计二千二百五十有奇,请令各监局备造年貌文册,听本部核实清汰。 (本章完) 第193章 传奉官 文思院匠官三千多人,而且还能由杂职转为文职。 这是朱由检没有想到的,也明白了文官为何那么敌视文思院、把它和锦衣卫并列的原因—— 区区一个文思院,何德何能与锦衣卫一样遭人恨? 就是因为它有三千匠官,有能力和文官抢官位。 不要说文思院那些工匠只能做低品级的小官,没能力担任高官。大明开国初期出身各异的官员不说,到了成化年间,还有木匠蒯祥、石匠陆祥做到工部侍郎,而且评价很高。充分说明了工匠能够当官,而且能够当好。 后世那么多理工科出身的官员,也说明工匠当官的潜力很大,能在很多方面取代文官。 所以文思院这个机构,被文官深恶痛绝,只要找到机会,就裁撤文思院匠官。 明白这些之后,朱由检更不会把文思院匠官裁撤了。不过是每年三万多石的开支,养着三千多匠官对文官保持威胁,这对朱由检来说是很划算的事情。 更何况朝廷的很多器物,都需要文思院制造。那些技术精湛的匠官,是他推进工业化的助力。 所以朱由检的心里,只可惜文思院级别不够,不能成为引领大明工业化的衙门。 把苏茂相的奏疏留中不发,朱由检心里给这个人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不去想办法增加财政收入,却在这三万多石开支上计较。甚至还要求把漕粮折银留在京城用于多放折色,不得挪用为边饷。 这在朱由检看来,完全是不知轻重。现在大明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补发欠饷,否则边军就有可能逃亡,混入流民中造反,把整个大明掀翻。 相比之下,官员的俸禄折色都发放宝钞算什么,他们又不会反,而且也饿不死。 所以朱由检直接搁置了这个提议,当做没有这件事。 不过,苏茂相这个人却不消停,二十九日常朝,他又上疏请求免除漕白二粮、车户水脚等役。 朱由检只嫌财政收入不够用,怎么可能随意豁免钱粮? 陕西是连年遭灾不得不免,江南比较富裕,当然不能轻免。 所以他回应道: “此事以后再议!” “今日先廷推山西巡抚,还有南京官吏。” 苏茂相却不放弃,继续道: “请陛下以天下万民为重,豁免漕白二粮、车户水脚等役。” “陛下何以只重陕西,不重江南之地?” 朱由检对陕西的看重,朝中众所周知。前些日子下令豁免陕西钱粮不说,甚至他登极后的第一道指示,就是有关陕西的。 如今否决为江南豁免一些钱粮,被苏茂相说他只重视陕西、不注重江南之地,有挑起南北矛盾之嫌。 这让朱由检心中大怒,忍着怒火说道: “卿若不满,可以自己去陕西看一看。” “看看陕西的灾民过的什么日子,数数那里有多少流民?” “还有,你现在是专督仓场侍郎,不再是漕运总督。” “有关漕运的事情,让漕运总督自己请求。” “你的任务是查清仓库的储备,不要在朕需要的时候,你却告诉朕没有。” 说着,朱由检喝问苏茂相道: “太仓还有多少银钱储备,苏侍郎如实道来!” 苏茂相吃了一惊,不知自己的提议,为何会让皇帝发怒,却不得不回应道: “去岁太仓银库收过税银、马草、绢布、钱钞、子粒、辽饷、漕折等项银共三百九十八万有奇,收过铜钱六千九百五十五万有奇。放过京边辽饷银四百二十七万有奇,又放过铜钱七千三十万有奇。” “太仓银库早已入不敷出,陛下登极以来,先是补发欠饷,又豁免陕西钱粮。” “如今太仓银库,可谓空空如洗。” 早就知道太仓没钱,朱由检对此也不意外,继续喝问他道: “那伱还为何说要豁免漕白二粮、车户水脚等役?” “身为仓场侍郎,不想办法增加太仓收入,为何却想着漕运的事?” “莫非你还以为自己在当漕运总督,心思不在仓场?” 苏茂相很是无奈,不知自己触了什么霉头。他本以为皇帝豁免陕西钱粮是行仁政,漕白二粮又是众所周知的大害,自己只要一请求皇帝就会顺势免了,把他的仁德彰显出来。 没想到皇帝不但没有免,反而喝问自己,怪自己这个仓场侍郎越权。 这让他不得不辩解道: “太仓虽然空虚,却也不能和百姓争利。” “臣以为当革除冒滥,节省朝廷开支。” “魏逆乱政以来,锦衣卫相比之前增加一万八千六百余员名,岁多支米二十二万有奇。” “文思院匠官册载仅有七百五十二名,今增至三千二百八十八名,岁多支米三万余石。” “还有鸿胪寺带俸序班,自天启四年十二月册载一百七十三员,至魏忠贤辞政,遂增至五百二十七员,每岁费米四千有奇,册开魏、田、客、崔、李诸姓甚众,其为奸党冒滥无疑,请赐查汰。” 这是苏茂相又查出来的新情况,朱由检听到是魏忠贤、田吉、客氏、崔呈秀、李永贞等人的亲属,知道这些人应该裁撤。 虽然这个建议只能节省四千多石,在朱由检看来完全是杯水车薪。但是这却代表着,苏茂相不完全是废物,提出了一个可行建议。 这让朱由检的态度好了一点,看着这位主动做事的老臣,说道: “逆党的亲属,该裁撤的就裁撤。” “锦衣卫已经划入内廷,开支由内廷承担,朕自有主意,不需要户部去管。” “文思院的匠官,如果户部承担不起,那就划入内廷。” “以后他们的开支,完全由内廷承担。” 这对节省太仓支出是好事,苏茂相没有多想,正要答应下来。却听袁可立突然道: “不可!” “陛下之前已经说过,不再把外廷机构划归内廷。” “文思院是工部衙门,不能被内廷划过去。” 出言阻止这件事,没让朱由检得逞。 群臣听到袁可立阻止,想到文思院匠官有转为文职的前例,心中惊出了一身冷汗。纷纷出言劝谏,不让朱由检把文思院划过去。 一个锦衣卫划归内廷,就让很多文官提心吊胆。钦天监守制三月的前例,也被皇帝玩出了花。 文思院这个传奉官聚集的衙门划过去,那还怎么得了! 不能让皇帝掌控文思院,大规模任用传奉官。 《明史》: (成化)初,帝践位甫逾月,即命中官传旨,用工人为文思院副使。自后相继不绝,一传旨姓名至百十人,时谓之传奉官。 (徐恪)恪上疏曰:“大臣进用,宜出廷推,未闻有传奉得者。臣生平不敢由他途进,请赐罢黜。” 给事御史李学曾、吉棠等言:“(张璁)璁、(桂萼)萼曲学阿世,圣世所必诛。以传奉为学士,累圣德不少。” 杨涟参魏忠贤二十四大罪: 祖制,以拟旨专责阁臣。自忠贤擅权,多出传奉,或径自内批,坏祖宗二百余年之政体,大罪一。 《明熹宗实录》泰昌元年十二月: 湖广道御史贾继春、河南道御史安伸、山东道御史田珍言: 孙如游突从内传,大骇听闻,辅弼非传奉之官,台鼎非夤缘之地,乞收回成命,以塞幸门…… (本章完) 第194章 少府寺 突袭没有成功,朱由检面色不改。 当皇帝的时间越长,他的脸皮就越厚。这种突袭失败的事情,已经不足以让他尴尬。 文思院划入内廷的希望本来就不大,朱由检本身也没有抱着多大希望。只是想通过这个态度,表明对文思院的看重—— 他要让匠官知道,皇帝很看重他们,而且想重用他们。只是被文官阻挠,无法重要提拔。 这个态度显出来后,匠官什么心思先不说,文官是很担心。 传奉官的存在,一向被文官深恶痛绝,但凡新皇登极,一定会有文官劝谏皇帝罢传奉官。 如今新皇帝不但没有裁撤文思院匠官,反而表示对文思院的看重。这在他们看来,是很不好的苗头。说不定就会像成化皇帝那样,大规模任用传奉官。 出于防微杜渐的心理,群臣纷纷劝谏,请求皇帝革除文思院冒滥官员。 朱由检当然不同意,这时袁可立道: “陛下先前说过,不会用中旨颁发诏令。” “传奉官的任命出自中旨,陛下当谨记此言。” 这个承诺确实有,朱由检用它交换了戒严制度。如果他想要任命传奉官,显然是违背承诺。 破坏政治信誉的事情,朱由检当然不会随意做。传奉官中也没有那么多人才,值得朱由检这样做。 想到任用理工类人才还有特赐元士出身这条路,朱由检立刻说道: “朕自然不会用中旨任命传奉官。” “但是文思院的匠官虽是杂流,却也属于官员。” “按照磨勘法,非进士出身官员六年一迁。” “这些人担任九品官员已久,当按磨勘法升迁。” 听到皇帝这么说,群臣险些要崩溃。 三千多九品匠官,都按磨勘法升迁,对于总数不过万的文官来说,是多大的冲击。 袁可立先前就担心低品级官员太多,按磨勘法升迁会对官场带来很大变化,所以不愿意在城区衙署设置八九品官员。 如今皇帝连文思院匠官都要按磨勘法升迁,这让他更是无法接受,说道: “这些匠官如何安置,还请陛下决断。” 主动请皇帝决定此事,不要再漫天要价。 三千多名匠官都按磨勘法升迁,光是俸禄就要多出几十万石。正在为九边欠饷发愁的皇帝,不可能真想这样做。 之所以提出这一点,不过是漫天要价罢了。 袁可立看出了这一点,知道皇帝不达目的不罢休,把这件事的决定权,直接交给了皇帝。 群臣这时候也纷纷想明白了,有的继续请求皇帝裁撤文思院官员,按他们的想法做一位明君。有的则是和袁可立一样,请求皇帝决断。 因为磨勘法已经被大臣廷议通过,不可能轻易改变。如果皇帝真的把匠官定为杂流出身官员,按磨勘法迁转,他们没有阻止的理由。那样文官就会面临三千匠官的竞争,少去很多官位。 可以说,朱由检是通过漫天要价,无中生有地创造条件和群臣做交换。 这对朱由检来说实属无奈,谁让他先前没注意传奉官,把任命传奉官的路子直接就堵死了。不创造个新条件,怎么让群臣同意他对文思院的调整。 所以,在争执一番之后,朱由检获得了对文思院的处置权,决定道: “前朝有少府,掌百工技巧之政。” “朕有意成立少府寺,管辖文思院、织染所、杂造局、柴炭司等。” “工匠、工坊、厂矿这些杂事,就让少府寺管。” “工部要忙于朝廷大政,不能为这些琐事烦心。” 工部尚书薛凤翔听到皇帝这些话,心里咯噔一声,知道皇帝对工部的调整终于来了。如果他不同意,可能就会以附逆罪名罢官。 这让他顾不得什么文官立场、世人非议,当即附和皇帝道: “陛下所言极是,本朝开国之初,太祖就设有将作司,隶属工部。” “如今设立少府寺,合乎太祖本意。” 见他这么上道,朱由检很是赞赏,当即回应道: “少府寺由工部督导,寺卿和少卿由工部和吏部一起推选。” “其中至少有一个职位由匠官担任,内部的属官也以匠官出身优先。” 这个意思是匠官可以担任少府寺官员、甚至少府寺卿。群臣本能地想要反对,却听袁可立道: “陛下的意思是说,匠官出身官员,除了少府寺官职之外,不能转任它职?” “以后他们也不按磨勘法提升品级,而是看少府寺的官位,是否会有空缺?” 朱由检就是这个意思,先让文官配合、把工业化推进再说,以后匠官里面出现大才,他自然会特赐元士出身,让他们踏出少府寺。 现在嘛,就先给匠官设立少府寺这个大本营,让他们在里面发育。在文官的配合下,调动各方面资源,把工业技术完善。 同时,朱由检设立少府寺还有一个考虑,那就是政府的管理办法不适合用于企业,官办企业会有很大缺陷。 把工坊、厂矿划入少府,可以让它们在一个相对独立的衙门管辖下,使用不一样的管理制度。用类似国资委的模式,管理工坊厂矿等企业。 这个考虑,群臣自然不知道。他们只是在皇帝表示不会把匠官任命在少府寺以外后,表示皇帝英明。 只要这三千匠官不按磨勘法晋升、不去和文官抢官位,那就没有妨碍。文思院划归少府寺后,正好把匠官限制在里面。 对于文官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以后的皇帝想任命匠官出身的传奉官,也能被他们用这个制度,把传奉官限制在少府寺。 可以说,设立少府寺后,文思院这个被他们视作大害的机构,再也不会成为大害。 这种把匠官传奉官绝根的大好事,群臣当然很欢迎,他们纷纷表示,认同少府寺成立。 朱由检为了防止他们反悔,还在朝会上投票。让他们同意设立正三品衙门少府寺,把工部的文思院、皮作局、鞍辔局、颜料局、织染所、杂造局、柴炭司、易州山厂,以及南京的文思院、织染所,还有大通关提举司、龙江提举司、清江提举司等造船机构,都划归了少府寺。 可以说,工部下属的零碎机构,除了宝源局划归户部钱法总署、军器局划归兵部军械司之外,只有节慎库、营缮所、抽分竹木局这几个衙门仍旧保留着,其它的都划给了少府寺。 对这些工部机构,朱由检打算一步步来,先把文思院这些边缘机构调整了,再动涉及利益很大的机构。 而且少府寺的设立,关乎到推动工业发展,这对朱由检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 为了提高少府寺的重要性,显示自己对少府寺的支持,朱由检把城寨建设项目,正式交给了少府寺。让朝中的文官,配合少府寺行事: “在文思院成立营造研究所,调集优秀工匠加入,专门研究如何更有效地建设城寨,设计相关模板。” “工部营缮所辅助建造,试验这些模板。” “此事关乎辽东战局,也关系到未来的井田制,是少府寺成立之后第一要务。” “未来的少府寺官员,从这个项目的有功匠官中挑选。” 确定了这个大项目,朱由检专门从内府中拨出十万两银子,放在顺天银行账上专款专用,作为项目经费。 看出了皇帝的重视,又听到关乎辽东战局和井田制,群臣纷纷表示支持。薛凤翔更是说道: “陛下先前交待微臣研发印刷技艺,微臣不敢怠慢。” “如今文思院和工坊划归少府寺,臣请兼任少府寺卿,继续负责此事。” “营造研究所之事,臣也会全力支持,让他们设计出模板,用于城寨建设。” 朱由检点头颔许,觉得有薛凤翔这个工部尚书主抓,工部会更配合,当即就应允了此事,让薛凤翔兼任少府寺卿。 又在文思院设立印刷研究所,专门研究印刷工业技术。 群臣见此情景,都是心中腹诽。刚才还说不让工部为这些琐事烦心,如今不还是让工部管。 而且薛凤翔堂堂工部尚书,兼任少府寺卿,让他们觉得实在是谄媚奉承,是在讨好皇帝。 工部尚书是正二品职务,又是九卿之一。少府寺不过是从工部分出来的,可以说是下属衙门。 一个尚书兼任寺卿,这像是什么话?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官员? 薛凤翔却不管这一点,他在皇帝任命他兼任少府寺卿,还建立印刷研究所后,知道自己已经被皇帝认可,心中欢喜不已。 从此以后,他就是皇帝的心腹,不再是阉党身份。 朱由检也很欣喜这一点,觉得终于有大臣上道,依附自己这个皇帝。 这些人能依附阉党,也能依附东林。为何就不能直接依附自己这个皇帝,少去那些中间人。 薛凤翔的表现,让他知道终于有大臣想通这一点,开始依附皇帝。 他这个皇帝的位子已经彻底稳固,而且成为朝堂上的决定性存在,足以成为靠山。 未来,他还需要更多的人投靠,让朝中充斥帝党和中立派官员。把阉党、东林党这两个称呼彻底扫进垃圾堆,避免党争持续,造成朝堂撕裂。 (本章完) 第195章 廷推制度 少府寺设置之后,朱由检没有急于完善它的职能。 今天召开的是常朝,参与官员太多,朱由检不想在无法掌控的常朝上,商议这些事情。 他更喜欢的是常参,这种人数少的会议更加容易掌控。 但是对于常参,很多只能参加常朝的官员早就看不惯了。他们现在就后悔当时朝会分级时没有极力阻止,让皇帝在大臣的支持下设立常参会议,而且还拥有朝会的名义。这让他们在很多事情上,根本无法参与。 像是海军衙门设立这样的大事,皇帝在常参会议上直接就决定了,让他们心里很不舒服,觉得被皇帝和大臣无视。 在朱由检下令朝会继续、廷推山西巡抚后,很快便有人就之前廷推的山西巡抚喻安性转任海军护军使一事,开始提出意见。 山东道御史吴尚默,是被杨涟、左光斗荐升为御史,在掀翻魏忠贤时出力。是朝中少有的和阉党没牵扯、不惧皇帝以附逆罪名处置的官员。 在很多科道官员碍于附逆罪名、不敢出言的情况下。吴尚默勇敢站出,说道: “陛下设立海军衙门,将山西巡抚喻安性转任为海军护军使,何以不知会群臣?” “臣以为护军使和提督既是从巡抚中分设,当和巡抚一样,在常朝上廷推,不能在常参会议上直接由九卿推选。” 朱由检听到此言,顿时知道这是在前几日的增加大学士后,文官的又一次反击。 如果不是他用附逆罪名震慑官员,朝中会有更多官员,对自己的改变提出质疑。 这让他开始认识到,自己必须在东林党回朝前,把之前的调整完全敲定。否则那些没有附逆罪名的官员上任后,有可能把自己的调整推翻。 斟酌之后,朱由检道: “今日廷推之前,就议一议廷推办法。” “确定哪些官员有资格参与廷推,哪些官员有资格成为廷推候选。” “又有哪些职位由所有大臣廷推,哪些职位九卿即可推选。” “先从廷推办法说起,在常朝上使用计票法廷推这件事,有没有人反对?” 把廷推改在常朝上,而且使用计票法,这是朱由检登极之后使用的新办法。 相比之前专门举办会推大典,只有相关官员参与,常朝上廷推参与的官员更多。参加常朝的官员,大多没有意见。 计票法的使用,也提高了廷推效率,而且票数多少一目了然,相比之前更方便。 所以这个改动,大部分官员没有意见。 即使有想要反对的,考虑到现在举行的是常朝,在常朝上反对常朝官员参与廷推,一定会被人反驳。只能强自忍着,默认这个办法。 此时,一些人开始怀念以前的朝会。那时所有朝参官都参与,随便指使个小官,就能和皇帝对阵。哪像现在的常朝,需要亲自上阵。 朱由检怕的就是小官扰乱局势,所以在处置魏忠贤后,这个月的朔望朝根本就没举行。初一的朔日朝会被他以林丹汗遣使朝贡之事代替,十五的望日朝会恰逢冬至,要举行百官朝贺仪,同样没有议事。 那些想搞事的官员就是想指使小官乱说话,也根本找不到机会。常朝上的官员又大多写过称颂魏忠贤的奏疏,随时有可能被朱由检给定罪。 所以这一个月,朱由检可谓是大权在握,朝堂上的改动,也是纷至杳来。磨勘法、戒严法制定,护军、提督的设置,三法司、内外廷的调整,都在这个月确定。 但是这个局面持续不了多久,附逆的阉党官员总会处理完,朱由检不可能一直以这个罪名威慑他们。被起复的东林党人,更不惧这个罪名。 眼看再过一两个月,那些官员就会陆续进京,朱由检开始巩固成果,把之前的调整确定下来。 廷推办法的改动,就是重中之重。朱由检打算正式制定廷推法,以诏令的形式,确定自己的改变。 首先确定的第一条,就是在常朝上廷推,使用计票法。 这一条确定之后,接下来就是参与廷推的官员。 廷推的参与者并不固定,专督加衔推升侍郎杨景辰道: “按《大明会典》,凡尚书、侍郎、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卿缺,皆令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三品以上官廷推。” “凡总督陕西三边、宣大都御史缺,会五府大九卿堂上官及科道廷推。万历五年题准,不会五府。” “又有阁臣、吏兵二部尚书,会大九卿五品以上官及科道廷推。” “万历以前,阁臣可以参加廷推。万历之后不再参与,但最初阁臣尚与吏部商议人选,后来绝不相闻。” “万历二十年,阁臣张位奏:建议大僚缺,九卿各举一人,类奏以听上裁,用杜专擅。” “天启五年复旧制,但因魏逆专权,与推者届时惟画诺而已。” 廷推制度这些年的改变,说明它绝不是不能变化,更谈不上是祖制。 文官觉得“大臣进用,宜出廷推”,是因为他们不想让皇帝掌握用人大权,前途完全由皇帝决定。 至于如何廷推,他们是不介意改变的。 就连上面的规定,实际也不是完全执行。吏部同九卿科道会推阁臣的事情,同样也不罕见。而且最初的廷推制度,就是“九卿会推用之”。 所以在杨景辰说完之前的廷推参与人员后,很多官员开始发表意见。有的认为应该五品以上官员和科道官员廷推,有的大臣应该三品以上官廷推,支持九卿廷推的,几乎只有九卿。 朱由检当然是九卿廷推的支持者,他最喜欢这种推选办法,方便掌控人选。 不过,群臣的意见也不能不听,否则推选出的人员,得不得他们的认可。 听他们争论了好一会儿,朱由检下决定道: “以后阁臣和吏兵二部尚书,在常朝上由五品以上官员及科道官员廷推。” “确切地说,就是正五品郎中或寺丞以上、或者加衔从四品参议以上的部寺官员,以及六科十三道掌印、或者加衔正五品殿中侍御史以上的科道官员,有资格参与大学士和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廷推。” (本章完) 第196章 九卿廷推 这个廷推办法和之前相比变化不大,而且参与人员和常朝官几乎重叠。大部分常朝官员,对此没有意见。 只有科道官员从全体参与变成部分参与,对此有点不满。但是他们大多在等着被追究附逆罪行,根本不敢反对。 就连刚刚站出来的吴尚默,此时也在沉默,没有继续站出来。 确定这一条后,朱由检继续下令道: “其余尚书和六部侍郎、通政使、大理寺卿、太学祭酒,由三品以上、有承政使和四辅大臣加衔者廷推。” “地方有三年任期的常设督抚,以及布政使、按察使,同样由大臣廷推。” 这个同样变化不大,但是却完全没有科道官员参与,也没有提到都察院。 吴尚默终于忍不住,说道: “陛下,廷推当有科道官员参与。” “都御史也当廷推。”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说道: “科道官员有佥都御史以上实职或加衔者,同样参与廷推。” “廷推的候选人,当由科道官员审核。” “有科道官员拿出证据质疑的,应当重新确认。” 这是在让科道官员参与廷推,但是对都御史如何推选,却并没有定下来。 吴尚默继续追问,朱由检道: “科道官员职责重大,一定要杜绝结党营私。” “为了防止有人利用科道官员政争,朕决定科道官员的选拔,另用一套办法。” “以后科道官员,都由吏部和三法司部推,从有资格担任科道的官员中推选,由朕最终决断。” “佥都御史以上,由群臣提出候选人,朕从其中挑选。” 这是在说佥都御史以上不再廷推,群臣对此议论纷纷。 很多人表示都御史应该廷推,和以前一样推选。 不过朱由检却很坚持,誓要掌握都御史任命权。 眼看陷入僵局,袁可立想着皇帝之前直接任命的佥都御史、副都御史,以及一直没任命的都御史,担心这样下去可能会继续空缺,遂道: “臣以为都御史推选,当按万历年间旧制,九卿各举一人,类奏以听上裁。” 这个方法得到很多文臣赞同,认为相比完全由皇帝挑选更好。但是也有人不同意,认为还不如皇帝之前说的,群臣都可以提出候选人。 朱由检也不同意,因为九卿人数太少,由他们推选能选择的人很少。所以他考虑之后,说道: “既然是廷推,那就由参与廷推的大臣各举一人,朕从其中挑选。” 这样各退一步,勉强获得通过。 参与廷推的大臣各举一人,说起来还算廷推,只是不举行投票,皇帝直接挑选。 通过这个办法,朱由检很大程度上掌握了都御史任命权—— 他要让都察院成为自己监督群臣的助力,而非监督自己这个皇帝。 这个争议之后,接下来就顺畅了。大理寺以下各寺部推,这是之前就定下的,此时正式确定,朱由检道: “各寺正卿、少卿,由吏部和相关部门部推,承政使以上大臣推举。” “地方督粮、提学、水利等分巡道员,同样由吏部会同相关各部推举。” “通参以下的弘政门会选,以后改为部推。吏部只有五品以下官员任命权限,高于五品的高级官员,都要进行推选。” 这是在限制吏部的权力,把高级官员任命权力分给群臣,群臣自然很乐意。 房壮丽这个确定要在明年退下去的吏部尚书,则是老神在在。似乎一切都和他无关,对此不发一言。 杨景辰是专督加衔推升侍郎,无论是廷推、部推,他的权力都很大。再加上这是皇帝提出来的,他不可能反对。 文选司郎中周家椿转任大理寺右少卿后,现在仍旧空缺。其它吏部官员和这个权力关联并不大,没有人冒着风险反对。 可以说,朱由检是在趁着掌权的机会,削夺吏部、尤其是文选司郎中的权力。免得再出现个顾宪成,在这个五品官位上,纠集出政治集团。 现在只是把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命权夺到朝廷上,以后朱由检还打算把掣签法改变—— 这个选官办法,在朱由检看来很是儿戏。表面上看似公平、实际上却能动手脚,而且很难把优秀官员选拔出来。 这些廷推和部推定下来后,最后剩下的就是九卿廷推了,朱由检道: “督抚临时调任,任期不满三年的,由九卿廷推人员快速接任。” “其它临时设置的职位,同样由九卿推选。” “提督、总兵、副总兵,以及护军使、护军都尉这些军职,因为军情紧急,以后就在兵部常参会议上,直接由九卿廷推。” 这个权力实在太大,九卿对此是十分满意。但是其它的臣子,对此就很不满了。 吴尚默之前提出的质疑,就是针对九卿廷推。 甚至就连大学士,对他们不能参与九卿廷推也很不满。只是当前在任的四位大学士,都不敢反对皇帝而已。 面对群臣的反对,朱由检强硬地道: “九卿会推是廷推的来源,属于朝廷旧制。” “临时职位时间紧迫,需要快速决断,当按这个旧制由九卿廷推。” “军职如果不由九卿廷推,那就按万历五年之前推举三边总督、宣大总督的前例,由五军都督府和大九卿堂上官及科道廷推。” 这个说法,更让文臣炸锅。五军都督府被排除出廷推,是在张居正执政期间完成的,文官的权力也由此达到鼎盛。现在的这些文官,当然不愿意五军都督府参与廷推。 尤其是勋贵听到皇帝的说法后,纷纷来了精神。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可能获得用人权。若非担心这件事失败,他们以后也会被文官盯上,有些人已经要出言支持皇帝了。 朱由检看着他们的表现,心中再次摇头。这些勋贵连到手的机会都不把握,实在难堪大用。参与廷推都不敢,怎么可能从文官手里夺权? 心中对勋贵参与廷推不抱希望,文官却不这么看。他们知道,皇帝提出这个说法后,一定会有勋贵跃跃欲试,说不定过些日子就有人冒出来。 与之相比,让九卿廷推这些职位,就没有那么大坏处了,至少都还在文官掌控下。 所以争论之后,朝臣大多退缩,认同这些职位,可以由九卿廷推—— 无论如何,不能让五军都督府参与廷推,不能让勋贵和武将取得用人权。 (本章完) 第197章 廷推法 在和文臣的交锋中不但没有吃亏,反而夺取了都御史任命权,把军职定为九卿廷推。 朱由检更加确定,此时此刻,就是他在掌权。 不管文官是真的顺从,还是暂时沉默、准备以后翻盘。朱由检都不给他们机会,下令道: “内阁大学士拟旨,将廷推法确定,作为诏令下发。” “以后廷推官员,就按这个办法。” 直接把刚刚商定的条例定为廷推法,以诏令形式固定,不给文官改动的机会。 以后只要他不松口下达新的诏令,就没有人能改变。 这个决定,让参加朝会的群臣,再次议论纷纷。 如同朱由检所料,有些人就是等起复官员进京,然后提出改变。 有些官员则认为皇帝确定廷推法是好事,不会像以前魏忠贤当权时那样,根本不尊重廷推。 但是不管如何,刚刚确定的事情,皇帝下达诏令没有任何不对。除非他们现在就反悔,不把之前确定的条例当回事儿。 但是那样的话,今天的朝会就变成了笑话。文官不尊重朝会,皇帝会更不尊重。参加朝会的群臣,没有人愿意看到这一点。 所以不管群臣的想法如何、不管他们如何议论,廷推法的这几个条例,算是确定下来。 盯着内阁首辅黄立极拟定旨意,朱由检看着这些内容,又加了一句: “阁臣不参与廷推,此为惯例,在诏令上一并写进去。” “内阁大学士只是辅佐朕处理事务,并无用人权力。” “翰林院掌院以后像太学祭酒一样廷推,翰林院官员迁转,除了按磨勘法序迁之外,由吏部和礼部大臣部推。” 这是在剥夺内阁对詹事府的任命权后,剥夺了他们对翰林院官员的任命权力。 甚至还明确表示,内阁没有用人权,只能辅助皇帝处理事务。 四位内阁大学士,对此当然不满。但是他们没有能力反抗,只能在皇帝注视下把这个条例写进去。 其余朝臣,对此则极为乐见。因为阁臣不参与廷推,就是他们一步步争取的。 如今皇帝明确禁止内阁的用人权,他们怎么会不满? 可以说,朱由检这是趁着如今的内阁弱势,在新的阁臣上任前,对内阁的权力进一步削弱。通过加强九卿廷推权,抗衡内阁票拟权。 至此,他对内阁和九卿的权力调整,算是基本完成。九卿从之前的几乎沦为内阁下属,转变为拥有决策权力。尤其是在用人上,拥有很大发言权。 拟定旨意,宣读诏令。在磨勘法、戒严法之后,廷推法作为新的制度,被皇帝以诏令形式确定。 一个月颁布三条重大法令,几乎称得上变法了。这让朱由检知道,自己接下来不能再调整了,否则群臣真的会受不住。 虽然他还想完善廷议制度,仿照后世的民主集中制确定集议制。但是想想这个改动牵扯的部门和权力更多,最终没有改变。 心中告诫自己不能急,朱由检准备稳一段时间,专注于把各项调整落实。 在此之前,他还需要任命南京官员,掌握对皇帝来说很重要的南京朝廷。在此之前,则需要廷推山西巡抚。 今日的廷推,在经过少府寺和廷推法两个插曲后,终于正式开始。 群臣这时候有些累了,也有些被皇帝的态度给镇住了,没有再闹出幺蛾子。 在朱由检表示山西巡抚以地方官员优先、需要尽快上任后,大臣廷推山西右布政使李养冲为山西巡抚。 至于山西右布政使,朱由检也命群臣现在廷推,看着吴尚默道: “山东道御史吴尚默,曾经参劾魏逆,立下大功。” “他担任御史几年,现在是什么加衔?” 摸不清皇帝的想法,都察院协理院事的佥都御史许宗礼道: “吴尚默天启二年担任御史,曾经巡按四川,立下许多功劳。” “但是他不附魏逆,身上没有加衔。” 朱由检听着都惊了,没有加衔的御史,那可真是少见。尤其是吴尚默担任过四川巡按,按惯例要升官衔。 不过想想吴尚默的东林背景,他又有些明白了。阉党对这样的御史,当然很不待见。 吴尚默能坚持留在朝廷,已经很是难得。 看着吴尚默花白的须发,朱由检询问道: “吴卿今年多大年纪,做了多少年官员?” 对皇帝如此关心,吴尚默也有些激动,稳住心情说道: “臣是嘉靖四十一年人,万历二十二年乡试亚元,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进士。” “初授义乌知县,天启二年担任御史。” “今年六十六岁,已经为官十二年。” 六十六岁,十二年,咀嚼着两个时间,朱由检心中感慨,科举取士虽然相对公平,但真的有很多缺点。 吴尚默这样的人才,万历二十二年三十三岁时就考上了亚元,结果直到五十五岁,才考上进士当官。 一个人最年富力强的时间,就这样被考试浪费了。这种不合理的事情,以后要避免出现。 想着吴尚默这么大年纪,做官也做不了多久,朱由检和颜悦色地道: “吴卿这样立过功却被魏逆压制的官员,朝廷应该超擢。” “山西巡抚由本地官员升任,那么空出来的右布政使,就该由朝廷派遣官员担任。” “布政使、知府这样主政一方的官员,当以有知县经历者优先。” “吴尚默列入候选,现在开始廷推。” 让杨景辰再提出几个名字,放在一起廷推。结果自然不出所料,吴尚默这个被皇帝赞扬的人,顺利成为正推。 朱由检当即下令,吴尚默升任山西右布政使,嘱咐他道: “吴卿到了山西,就是一方大员。” “要注意山西流民,配合三省剿匪。” 吴尚默老泪纵横,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还有这样的际遇。 他知道皇帝对自己反对九卿廷推不满,现在把自己任命为山西右布政使,其实把自己从京城朝廷赶出去。 但是从御史超擢为布政使的恩遇,让他不能不感恩戴德。他的一身所学,也有地方施展。 (本章完) 第198章 南京官员和中立派 看着吴尚默的表现,朱由检决定以后科道官员要多用年纪大的。 一是这些人年龄大了,需要有个快速升迁的渠道,让有能力的人升上重要职位。 二是这些人老成持重,不会轻易让人下不来台。 像是吴尚默,如果他是个年轻人,言辞一定会更激烈。朱由检也不可能超擢他,避免以后要经常要面对这个人。 但是吴尚默六十六岁了,最多也就做几年官,朱由检对他就很宽容,毫不吝啬升迁。朝臣也不会有非议,反而认为他在优待老臣。 所以在科道官员上,朱由检打算多用年纪大的,避免年轻人热血澎湃、容易头脑发热。 这个插曲之后,朝堂上的氛围总算缓和了一点。群臣都认为皇帝宽容,对吴尚默这种违背心意的,仍旧能够容忍。 然后就是今天的正题,廷推南京官员。 南京官员之中,最重要是南京兵部尚书,有参赞机务职责,同南京守备、南京太监并称南京三巨头,是最重要的职位。 不过今日廷推是把南京官员整体调整,自然按六部顺序,从南京吏部开始。 南京六部事务不多,通常是有尚书一人、右侍郎一人、司务一人,各司官员不等。但是阉党乱政以来,南京官员很乱,有的部门设置了两名侍郎。 在朱由检这个看重编制的皇帝看来,多出来的官员,自然都要裁撤。 正好这些人能被定上附逆罪名,罢免的理由都是现成的,一点都不让他为难。 首先是南京吏部尚书王在晋,曾经上疏颂美。这不是什么大罪过,再加上朱由检考虑到他对觉华岛的提议很正确,可以留作备用官员,所以定为第八等,撤职后原职起复。 吏部左侍郎管右侍郎事林欲楫,没有附逆行为,仍旧原职留用。 按照吏部两侍郎必有一个出身翰林院的惯例,此人有翰林院经历,有资格成为阁臣。 上次廷推大学士,林欲楫就被提到过。这个人是晋江人,和大学士张瑞图是姑表兄弟,张瑞图的儿子更是他的女婿。朱由检把这个名字记下来。 这两个人都不需要动,南京吏部没有官员需要廷推。 然后是南京户部,尚书张朴、右侍郎郭嵩已经被朱由检定为第五等撤了,左侍郎王瑊也有人说是阉党,朱由检没有理会,下令道: “王瑊以贵州功劳留任左侍郎,兼任右侍郎的总督粮储职务,加衔佥都御史。” “以后南京六部设尚书一人、侍郎一人,侍郎不再限定左右。可以是右侍郎,也可以是左侍郎,视其资历和功绩而定。” “但是不能超员,南京吏部负责统计南京官吏,有超员、缺员上报。” “现在开始廷推南京户部尚书。” 顺手给南京吏部加了个职责,朱由检让群臣按刚才制定的廷推法,推选南京户部尚书。 这个职务是三品以上大臣廷推,同时因为有钱粮职责,被朱由检要求从有户工二部或督抚经历的官员中推选。 如今朝堂大臣以阉党残留居多,东林党推出的郑三俊,败于相对中立的崔景荣。这个人因为不依附魏忠贤,被阉党弹劾阴护东林,削夺为民。 这样的官员当然要起复,朱由检当即下令,任命崔景荣为南京户部尚书。 南京礼部尚书韩日缵、侍郎李孙宸没有附逆行为,被朱由检原职留任,没有任何改变。 然后是最重要的南京兵部,左侍郎毛一鹭和右侍郎潘汝桢,都已经被朱由检定为第五等罢官。 尚书刘廷元,牵扯梃击案太深,而且还导致王之宷在狱中惨死。朱由检不想留着他引起争论,以赞导定为逆案第六等,革职削籍为民。 所以南京兵部尚书、侍郎,都需要廷推出官员。 这个职位如此重要,朱由检当然提前准备了人选,他最中意的,就是著名的中立派黄克缵。 这个人虽然年龄大了,已经七十八岁,朱由检却决定起复他,向朝野放出明确信号: 他这个新皇帝喜欢用中立派! 但是,吏兵二部尚书,是五品以上官员廷推。参与的官员实在太多,朱由检不可能完全控制。 最终的结果是,王永光为正推,黄克缵为陪推。 王永光也是个中立派,这个人比较复杂,曾经上疏称颂魏忠贤,也曾经反对魏忠贤乱派镇守太监,还曾劝天启皇帝对东林党网开一面。 这样的人,在阉党和东林党的倾轧中,当然无法立足。但他的人缘又比较好,和李化龙、崔景荣、杨绍震等人都是亲家,推荐他的官员很多。 朱由检考虑之后,下令道: “王永光和崔景荣是亲戚,不宜同在南京六部任职。” “而且他还曾经上疏称颂魏忠贤,以词颂定为第八等,削去致仕前的官阶,起复后在北京任职,职位以后廷推。” “黄克缵起复,担任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加太保、右柱国,食正一品俸禄。” “让他学习王象乾老先生勉力任职,至少要坚持一年。” 又是一位生加太保,群臣羡慕得眼珠子都要红了。尤其是皇帝担心黄克缵对生加三公不接受,特意加右柱国勋级,以便食正一品俸禄。这可当真是为臣子考虑,对黄克缵真是看重。 杨景辰听到黄克缵顺利当上南京兵部尚书,终于放下了心。这个人也是晋江人,还是吕图南出面推荐的。皇帝知道他是有名的中立派后,就决定起复在重要位置。如今在经过波折后被起复为南京兵部尚书,总算达到了目的。 但是正推王永光,同样要安排个好职位。否则黄克缵以陪推担任南京兵部尚书,可能会有非议。 好在这个人被皇帝定了个第八等词颂罪名,比较容易安排,刑部尚书、左右都御史都在空缺,可以让他担任。 这个想法,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同为晋江人的苏茂相,如何猜不出来。 听到皇帝要把王永光起复在北京任职,他就觉得要坏。因为专督加衔推升侍郎杨景辰,可能会为了晋江官员的名声,推荐王永光担任个好职位。 那么一个九卿的位子,就可能被王永光占去。他这个专督仓场侍郎,还有多少位置可升? 这几日接连上疏,苏茂相就是要引起皇帝注意,以便能够把官位升上去。没想到皇帝的脑回路和他不一样,明君的标准也和很多文官不同。 所以他的裁撤锦衣卫、文思院请求,没有打动皇帝。反而被皇帝设置了少府寺,提高文思院地位。 如今苏茂相也没有其它办法了,眼看越来越多的官员起复,九卿职位可能都有人担任。他要再不下手,那就没位置了。 看着兼任少府寺卿、通过依附皇帝留任工部尚书的薛凤翔,苏茂相暗暗咬牙,决定就算是依附皇帝,也要担任九卿—— 无论如何,他这个做过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的人,要实际担任尚书! (本章完) 第199章 安徽巡抚 不知道自己起复王永光刺激到了苏茂相,朱由检任命黄克缵担任南京兵部尚书之后,又下令推选侍郎。 这个人选在朱由检表示起复旧官后,终于被东林党扳回一局,廷推前任兵部左侍郎张凤翔担任—— 现在东林党也不计较南京职位是不是没有实权了,先把人起复了再说,不能让朝堂上充斥着非东林官员。 朱由检对张凤翔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不知道他后来被列入《贰臣传》。看到张凤翔年龄刚过五十,知道这是个年富力强的,能够辅佐已经年迈的黄克缵。 所以他当即任命张凤翔担任南京兵部左侍郎,安抚一下东林党。 南京刑部尚书潘浚、右侍郎杜士全没有附逆行为,被朱由检原职留任。 南京工部就比较乱了,现在的南京工部尚书,理论上是两广总督商周祚担任。两广总督一职,则由南京工部右侍郎李逢节接任。 实际上呢,商周祚仍在担任两广总督。李逢节这个人在哪,没有人能说清。 对此实在无语,朱由检想了一下,决定让商周祚继续留任两广总督,以安稳地方为先,下令道: “商周祚改为加衔南京兵部尚书,继续担任两广总督。” “李逢节从广东调出,职位以后任命。” “现在廷推南京工部尚书。” 这又是个尚书,在朱由检先前明确表示要用中立派的情况下,大臣廷推前任户部尚书李长庚为正推。 这个人是有能力的,而且非常实在。他在担任山东巡抚的时候,辽东正好起了战事,需要往辽南运输物资。他最初反对登莱海运,发现可行之后,很快就改口了。后来还担任天津巡抚为辽东督饷,曾亲运海饷至辽。 朱由检看着他的履历,觉得比较满意,当即任命了此人。 至于南京工部右侍郎,是张维枢担任。此人也是晋江人,这让朱由检眉头微皱,觉得朝中的晋江人实在太多了,说不定就形成晋江党,值得自己警惕。 不过张维枢没有附逆行为,尤其是拒绝建祠,让朱由检很是赞赏,仍旧把他留任。 至此,南京六部高级官员齐备。至于下属官员,朱由检没打算设置那么多。毕竟南京朝廷只是备份,有个架子能迅速补充即可,平时没必要耗费钱粮养很多官员。朱由检道: “南京六部事务不多,以后不必要的下属机构就撤了,现在的官员转任后,不用任命官员接任。” “六部各设司务厅,以正六品主事管辖,负责日常事务。” “司务厅由尚书直管,根据需要设处。例如吏部的文选司、验封司、稽勋司,在南京事务不多,就在司务厅设文选处、验封处、稽勋处,以正七品知事管辖。” “唯有考功司,负责考察南京官员,仍旧设司,以正五品郎中管辖。” “其它各部,同样照此办理。” 这是对南京属官大裁撤、或者说降低级别。群臣要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毕竟官位少了,官员的竞争压力就更大。 但是要为这个反对皇帝的决定,似乎也犯不着。毕竟南京官员很清闲,事情没有多少。年轻的官员不愿去南京当属官,年长的官员大多位高权重,更不可能去当属官。 所以朱由检这个决定,在群臣的默认下,算是就此通过。 朱由检随即命令北京吏部同样设司务厅,下设编制处,专门负责编制调整事宜。南京吏部司务厅同样设编制处,负责南京衙门编制。 同时,因为北京朝廷被他增设了几个寺,吏部尚书房壮丽询问南京朝廷是否需要增设。 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道: “南京太仆寺,实际作为南方行太仆寺。” “南京卫尉寺,由南京锦衣卫兼任。” “南京少府寺,负责南京文思院和龙江提举司、清江提举司等机构,主要负责造船。” “南京大理寺、太常寺、鸿胪寺、光禄寺、宗正寺,设少卿一人、司务厅主事一人,负责日常事务。司务厅下属是否需要设处,看其职责安排。” “南京通政司同样只设右通政,设司务厅管辖事务。” “南京都察院要负责南京衙门监察,以后再具体调整。” “南京还有什么重要职务?” 房壮丽回道: “南京国子监,也就是南京太学,多有学子在内。” “还有提督操江一人,以副、佥都御史为之,领上、下江防之事。” “提督操江刘志选,劾张国纪以撼中宫,倾摇母后,驱逐戚臣,已被定为逆案第三等。” 这是阉党罪名最高的人之一,排在第三等附逆首位。 除了首逆和首逆同谋外,刘志选、梁梦环罪名最高,就是因为这两人曾经参劾张国纪,试图动摇中宫。 朱由检作为被张皇后支持登极的皇帝,当然要投桃报李,严惩这两个人。 刘志选被拿下后,提督操江职位空缺。朱由检想了一下,没有在常朝上任命,打算以后选个勋贵担任。这个职务本来就是勋贵担任得多,不能让文官夺了去。 所以他略过这件事,说道: “南京各衙门编制确定后,先安排现任官员,再任命空缺职位。” “现在的应天巡抚和应天府尹是谁,负责什么事务?” 房壮丽道: “应天巡抚李待问,驻苏州,总理粮储提督军务。” “应天府尹周维京,由浙江左布政使升任,负责应天事务。” 应天巡抚不管应天,跑到苏州去了。谁让南京的大臣太多,应天巡抚待在应天太憋屈。 但是苏州离徽州等地也太远了,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凤阳巡抚是巡抚淮、扬、庐、凤四府,徐、和、滁三州,驻淮安,兼任漕运总督,又被称为江北巡抚。” “应天巡抚负责南直隶其它地方,又被称为江南巡抚。既然它不在应天驻扎,以后就正式改称江南巡抚。主要负责应天府和东面的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对太湖周围的浙江湖州府、嘉兴府也可以监察,协调太湖一带管理。” “应天府西面的安庆府、池州府、徽州府、太平府、宁国府、广德州,设立安徽巡抚管辖,巡抚安徽地方赞理军务。” “这个职位,由两广总督李逢节转任,任期从今年开始计算。” “让李逢节尽快上任,选个地方驻扎。” 这是给李逢节的补偿,属于特殊情况,没有让大臣廷推。 至此,南京的主要官员完整。南京兵部尚书黄克缵、南京守备怀远侯常胤绪、南京太监涂文辅,组成新的南京三巨头。 朱由检对这个组合,算是基本放心。 《明史·张国维传》 (崇祯十年三月,张国维)国维见贼势日炽,请于朝,割安庆、池州、太平,别设巡抚,以可法任之(史可法)。 安庆不隶江南巡抚,自此始也。议者欲并割江浦、六合,俾国维专护江南,不许。 (本章完) 第200章 朝堂格局 中立派大获全胜,印证了朱由检的判断: 此时此刻,就是他在掌权。 他要任用中立派,这次的南京官员廷推,选出来的大多就是中立派。 他要起复旧臣,就有个东林党被选上。 先前廷推督抚也是如此,若非他为了地方稳定,明确以起复旧臣为先,东林党那几个人,恐怕还选不上。 这个以阉党残留为主的朝堂,并不待见东林党。而且在“人人过关”威慑下,受他的态度影响很大。 但是这个局面持续不了多久,谁都能够想到。 一是逆案迟早要定下,朱由检不能一直拿这个威慑群臣。 二是东林党被起复的人员进京后,会对现有格局带来冲击。 阉党则因为魏忠贤已死,已经是散沙一盘。他们在东林党攻击下能不能留在朝堂上都难说,更别说维持局面了。 可以说,现在的阉党是树倒猢狲散,想当官的都在寻找门路。 有的依附王体乾,有的依附黄立极,还有的因为牵连不深,直接转为中立派。 像薛凤翔那样想依附皇帝的也有,而且在找门路。朱由检在朝会结束后,便知道了这么一个人。 “霍维华想要起复,让人求到了你那里。” “那你仔细说说,霍维华这个人可用吗?” 看着御马监掌印高时明,朱由检不动声色地道。 高时明斟酌着皇帝的话语,思索着皇帝对霍维华的态度。 当今皇帝看似宽容,对很多阉党官员都予以留任,甚至对违逆他心意的臣子也不吝提拔。先前的周家椿、今天的吴尚默,两人都是如此,即使顶撞皇帝,也获得了升迁。 但是,这些宽容都是表面上的,皇帝登极以来,赐死魏忠贤、客氏、徐应元,把崔呈秀、李永贞等人定为首逆同谋,把杨镐明正典刑,一点都没手软。朝堂上官员“人人过关”的命令,更是前所未有。 高时明和刘若愚精通典章,两人商讨之后,觉得皇帝这些行为看似有些奇怪,根源上是看重礼法,非常注重法度: 违逆他心意的官员没有触犯法度,所以皇帝即使觉得他们碍眼,也选择升官调出去。 阉党被留任的,大多是和魏逆牵连不深,没有犯下严重罪行的人。 那些在魏逆当政时横行无忌、甚至导致人死亡的,皇帝一个都没放过,最好的结果也是革职削籍为民。 霍维华属于哪一类呢?他是魏忠贤的谋主,三大案的主持人。若非见机得快,在先帝弥留之际辞去兵部尚书跑了,崔呈秀那个首逆同谋的罪名,说不定就落在他身上。 这样一位阉党核心人员,皇帝会接纳吗? 揣摩着皇帝的态度,高时明小心翼翼回道: “霍维华之事,是他通过妻弟陆尽臣请托。” “此人是臣名下,还请陛下处置。” 这是把中间人供出来了,朱由检“嗯”了一声,说道: “霍维华交结近侍,本应定为第三等。” “但是念在魏忠贤谋逆时他没参与,就降等定为第四等。” “和田尔耕、许显纯等人,一起发去东宁卫。” “你名下的陆尽臣既然和他是亲戚,就让他也去东宁吧。转为都知监内侍,发去东宁卫监察。” “外廷官员安排亲戚当内侍的,内官监和都知监要查清楚,把相关内侍外放出去。” 连派妻弟入宫的官员都有了,朱由检想到这件事,就有些心存警惕。 此时此刻,他有些明白太祖朱元璋为何在《大明律》中加上交结近侍官员律。这种事情确实应该禁止,需要有罪名定罪。 霍维华在天启元年还只是兵科给事中,在妻弟陆尽臣入宫之后,因为能够得到内宫动静,很快就勾搭上魏忠贤,迅速获得升迁。 若非因为丁忧离职三年,这个人早就当上尚书了。 可以说,霍维华的眼光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看出了魏忠贤要得势,更看出阉党的总后台是天启皇帝。 所以他在天启皇帝病重时,想法找到了“灵露饮”献上去。可惜灵露饮不管怎么蒸都是米汤,不是什么米谷精华、灵丹妙药,没能救回天启皇帝。 然后霍维华就跑了,丢下兵部尚书的位子,让魏忠贤的另一位谋主崔呈秀接任。 后面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这个人眼光有多好。崔呈秀在魏忠贤指示下调兵,牵连逆案太深,被定为首逆同谋—— 霍维华若是晚走一步,就是崔呈秀的遭遇。 如今谋求起复,是因为霍维华看出来,皇帝需要心腹。所以冒险一试,看看能否复职。 可惜他不知道,朱由检是需要心腹不错,却不是什么人都收。 像杨景辰、薛凤翔这样担任重要职位、而且和阉党牵连不深、和东林党没有大仇怨的,朱由检当然会收下,直接命令他们做事。 但是像霍维华这样和东林党有大仇,留在朝中会引发党争的,朱由检肯定不会收。免得这样的人留下来,会让东林党仇视,朝中党争不断。 尤其是霍维华如今没有职位,想起复任职还得消耗朱由检的实力。这让朱由检更不愿意用他,直接列入逆案。 不过因为霍维华是主动投靠,朱由检没有把事情做绝,把他发去东宁卫,还有立功机会。 如果霍维华被朝廷官员定罪、发配到某个地方,默默无闻死去,那才真是憋屈。 历史上的霍维华就是如此,很多人都知道他有才干,也曾向崇祯皇帝举荐他。但因为逆案已定,不可能为某一个人翻案引起党争,崇祯皇帝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此事,并且惩治了提议官员。霍维华得知消息后忧愤而死,才五十多就去世了。 如今霍维华因为主动投靠被朱由检注意到,应该说是幸运。 为东宁卫补充了一个文官,朱由检询问了一下王文政,得知田尔耕、许显纯等人仍在锦衣卫,嘱咐他道: “锦衣卫的案子要尽快交给大理寺判了,不要拖延下去。” “否则等东林党回朝,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让许显纯等人坐船走,尽快南下福建。” 对锦衣卫的效率颇是不满,朱由检实在没想到,自己明确做出指示的案子,快一个月了还没定下。 如果还按这个速度,等黄宗羲这些遇害者家属进京了,在血亲复仇的大义下,朱由检也保不住他们。 然后王文政又上报了一件事,就是对苏茂相反常行为的调查。这个人这几天接连上疏,被朱由检注意到了,命令锦衣卫调查。王文政道: “苏茂相是想当尚书,盯上了一直空着的刑部尚书职位。” “南京官员都补上后,下一步就该有官员提议补充朝廷职位了。” “刑部尚书和左右都御史,都有人想担任。” 《清史稿·黄宗羲传》 黄宗羲,字太冲,馀姚人,明御史黄尊素长子。尊素为杨、左同志,以劾魏阉死诏狱,事具明史。 思宗即位,宗羲入都讼冤。至则逆阉已磔,即具疏请诛曹钦程、李实。 会廷鞫许显纯、崔应元,宗羲对簿,出所袖锥锥显纯,流血被体;又殴应元,拔其须归祭尊素神主前;又追杀牢卒叶咨、颜文仲,盖尊素绝命於二卒手也。 时钦程已入逆案,实疏辨原疏非己出,阴致金三千求宗羲弗质,宗羲立奏之,谓:“实今日犹能贿赂公行,其所辨岂足信?”於对簿时复以锥锥之。 狱竟,偕诸家子弟设祭狱门,哭声达禁中。思宗闻之,叹曰:“忠臣孤子,甚恻朕怀。” (本章完) 第201章 公主和驸马 有人盯上刑部尚书和左右都御史的位子,朱由检一点都不意外。 九卿的地位被他提高后,几乎能和内阁大学士相抗衡。没人盯上这三个位置才是怪事,有人盯上很正常。 如今的九卿之中,吏部尚书房壮丽、礼部尚书温体仁、兵部尚书袁可立刚刚任命不久,近期不可能撤换。 工部尚书薛凤翔投靠皇帝之后,位置也稳下来。 户部尚书郭允厚虽然即将离任,但是皇帝已属意毕自严接任。再加上九边的数百万欠饷,没有把握解决这个问题的人,不可能打这个位置的主意。 所以六部尚书之中,群臣能够争夺的,就是薛贞被拿下后、一直空缺的刑部尚书。 然后就是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同样也在空缺。 通政使吕图南、大理寺卿张九德同样属于九卿,但他们的发言权很小,位置也算稳固,没有人随便打主意。 所以,九卿的十个位子,只有这三个能够争夺。在大学士已经补充、南京官员和地方督抚已经任命的现在,群臣能争夺的高级官位,也只有这三个。 尤其是朱由检在吏部设立编制处,明确表示他不会随意超出编制任命官员后,这三个职位的争夺就更激烈了—— 朝中想当九卿的、在野想要起复的,都盯上了它们。 苏茂相盯上了刑部尚书,这在朱由检看来很正常。官员有上进心是好事,朱由检非常理解。 只是这三个位置,朱由检在三法司改制完成前,并不打算任命。他之前已经任命袁可立协理三法司、推进三法司改制,自然不会在这时给袁可立拆台。 所以朱由检让王文政传话,吩咐锦衣卫盯着苏茂相,注意他的小动作,不要影响到三法司改制。 这件事和卫尉寺有点关联,锦衣卫应该注意。 安排下去之后,朱由检没有再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拿出一份奏疏,询问周围的太监道: “原任锦衣卫正千户王元善,为他的兄长王安伸冤,乞赐恤录。” “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这件事比较敏感,因为涉及到王体乾。王安之死,主要是魏忠贤和霍维华的谋划,王体乾也参与其中,获得了司礼监掌印职位。 如今王安的弟弟伸冤,王体乾是什么看法呢? 其他太监都不言语,王体乾只能自己回答道: “宫中内臣的东西,一切都是陛下的,哪里来的私财?” “王元善想要复官、获得他兄长被抄没的资产,一点都没道理。” “陛下可将他驱逐回籍,不让他潜住京师、致生事端。” 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因为他前段时间就把家产全部献给皇帝了,如今的财产都是皇帝赐下的。 王安一个太监,只有月米一石,还有皇帝的赏赐,这样他的合法收入能有多少?被抄没的都是罪证,当然不可能发还。 朱由检想了一下,没有按王体乾的建议处置。因为这样显得太绝情,不体谅内臣辛劳。所以他下令道: “王安是被魏逆害的,他在服侍父皇和皇兄上有功劳,应该给予恩恤,该有的褒扬都要有,这件事由高时明和刘若愚去办。” “至于他的财产,既然属于贪墨,当然不该发还。” “但是王安曾经有功劳,那就应该荫弟侄。” “传旨,封王元善为东宁卫正千户,让他好好办事,以后转为世袭。” 仍旧是给东宁卫官职,让王元善去海外开拓。 周围的太监听着皇帝的处置,齐赞皇帝英明。 王安的财产早就被抄了,如今根本不知道在哪里,不可能发还给他的家人。 至于王元善想要的荫官,皇帝也给他了。只要他去东宁卫好好干,自然能博富贵。 皇帝这样处理,既照顾了王体乾的感受,也没有苛待王安的家人。他们这些内臣,自然为此叫好——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直得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难。皇帝对王安的家人这样恩恤,更不会苛待他们。 东宁卫远在海外,看似是个苦差事。但是他们都知道,东宁卫的世袭官职有可能转为爵位,王元善现在的这个正千户,有可能成为男爵。到时候就是有封地的爵爷,能传家的富贵。这样一个恩恤,王元善应该知足。 甚至王体乾也没有不满,他和王安争权是不错,却不想波及到家里人。否则王元善早就被他处理了,怎么可能在京城蹦跶。 说到底,他和王安都是北直隶宦官,是这个群体的一份子。北直隶很多人家,就靠这个翻身。 —— 处理了王安的事情,宫里还有一件事需要朱由检处理—— 那就是乐安公主的婚事,需要继续下去。 这件事早就定了,只是因为天启皇帝驾崩,被中断了一下。此时天启皇帝的丧礼过去,流程当然要重新继续。 乐安公主朱徽媞是朱由检的妹妹,是光宗泰昌皇帝和李康妃的女儿。这个李康妃,就是移宫案的主角李选侍,人称西李娘娘。 此人曾经看视过天启皇帝和朱由检几年,照顾得很不尽心,而且和天启皇帝母亲的死有关。 所以天启皇帝登极后,朱由检被转给了李庄妃、也就是东李娘娘看视,就是三年前被徐应元气死的那位。 李康妃如今还活得好好的,朱由检虽然对她很不待见,却不至于迁怒到自己妹妹身上。对妹妹的婚事,自然很是关心,询问王体乾道: “驸马巩永固如何?” “这个人的人品怎么样?” 王体乾回道: “巩永固好读书,负才气。” “人品自然是好的。” 朱由检听着有点兴趣,问道: “巩永固今年多大了?” “都读了些什么?” 王体乾道: “巩永固今年十四岁,比乐安公主小两岁。” “读的书自然是四书五经之类。” 这个年龄实在是太小了,朱由检想用也用不了。而且现在的人都是算虚岁,也就是说巩永固以周岁来算,那就只有十三岁—— 这样一个小孩,朱由检怎么任用? 再想想另外两个妹妹的驸马年龄也不大,朱由检道: “巩永固既然好学,就让他进太学或武学读书。” “宁德公主和遂平公主的驸马也一样,都让他们去读书,以后视成绩授宗正寺职位。” “还有,公主府都是怎么管理?有几个品官?” 王体乾回道: “公主府设中使司,有司正、司副,都是杂职没有品级。” “通常设中使一员,阍者数十员。” 朱由检想着自己听过的寿宁公主和驸马冉兴让被管家婆和宦官欺压的事情,说道: “公主的身边人,以后完全由公主管理。” “公主不满意的,就让她告诉皇后,及时予以调换。” “现在三个公主出嫁,就把她们身边的人轮换一下。明天让皇后召见三位公主,让每位公主都至少上报三分之一人员名单,和另外两个公主府调换。” “不能再发生寿宁公主的事情,让人看了笑话。” 周围一众太监心中凛然,知道皇帝重视公主。以后想欺压公主的话,小心被皇帝处置。 提高了公主处理府中事务的权力,朱由检想的是任用驸马,说道: “十妹襁褓夭折,连名字都没有。朕思念不已,让礼部和宗正寺为她和她母亲拟封号。” “你们说,哪位驸马比较有才学,可以和礼部一起拟封号?” “公主和驸马的情况,你们都说一下。” 还是王体乾先答,回道: “寿阳公主万历十八年薨,驸马侯拱辰曾经在国本议起时具疏力争,如今是宗人府掌印、宗正寺卿。” “瑞安大长公主驸马万炜,如今是宗正寺少卿。” “延庆公主,万历十五年下嫁王昺。他曾参与政事,尝试救御史刘光复,触怒了万历老爷,被削职。泰昌老爷登极后才复官。” 朱由检听到这里,对王昺起了注意,询问道: “王昺才学如何?” “他和很多文官有交往吗?” 王体乾道: “王昺擅长书画,应该和一些文人有往来。”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既然他能和文人交往,就让他担任宗正寺丞,组建验封署,负责宗室、外戚册封。” “后宫嫔妃和公主的封号,也让他和礼部一起拟定。” “其他几个驸马呢?” 王体乾道: “荣昌大长公主驸马事母至孝,万历四十四年随着母亲病逝去了。” “寿宁大长公主驸马冉兴让,是老成可靠之人,当年万历老爷和郑贵妃一起选的。” 这个人朱由检知道,就是他太老实,以至于被太监欺负。朱由检道: “冉兴让老成持重,让他担任宗正寺丞,组建宗学署,负责各地宗学,培养宗室人才。” “让刘有福、齐赞元、巩永固三个驸马也帮着点,以宗正寺主事的身份,学习之余在宗学署历练。” 盘算了一下,驸马中并没有什么人才,能维持宗正寺就不错。 甚至出于对王昺和冉兴让能力的担心,朱由检又点了王廷垣、王锡衮两个翰林院编修兼任宗正寺主事,帮助他们二人。 现在的驸马实在不堪用,想要有用的人才,只能培养刘有福、齐赞元、巩永固这三个年轻人。 《万历野获编》【驸马受制】: 公主下降,例遣老宫人掌阁中事,名管家婆。无论蔑视驸马如奴隶,即贵主举动,每为所制。选尚以后,出居于王府,必捐数万金,偏赂内外,始得讲伉丽之好。 今上同产妹永宁公主,下嫁梁邦瑞者,竟以索镪不足,驸马郁死,公主居嫠,犹然处子也。 顷,壬子之秋,今上爱女寿阳公主(寿宁公主),为郑贵妃所出者,选冉兴让尚之。相欢已久,偶月夕,公主宣驸马人。 而管家婆名梁盈女者,方与所耦宦官赵进朝酣饮,不及禀白,盈女大怒,乘醉扶冉无算,驱之令出,以公主劝解,并詈及之。 公主悲忿不欲生,次辰奔诉於母妃,不知盈女已先入肤愬,增师诸秽语,母妃怒甚,拒不许谒。 冉君具疏入朝,则昨夕酣饮宦官,已结其党数十人,群卒冉於内廷,衣冠破坏,血肉狼藉,狂走出长安门,其仪从舆马,又先箠散。 冉蓬跣归府第,正欲再草疏,严旨已下,诘责甚厉,褫其蟒玉,送国学省愆三月,不获再奏。公主亦含忍独还。 彼梁盈女者,仅取回另差而已。内官之群殴驸马者,不问也。 《明史》: 杨鹤,字修龄,武陵人……四十年擢御史……时寿宁主婿冉兴让为掌家宫人梁盈女、内官彭进朝等殴辱,公主三奏不达,兴让挂冠长安门去,故鹤言及之。 (本章完) 第202章 武学和熊廷弼案 因为把三个年轻驸马安排去太学或武学读书,朱由检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他曾命武学督学主事李埏整顿武学,让各地推荐有功将士进京学习。 这是他刚登极时安排的事情,算算时间,已经快三个月了。 如果李埏用心办事,各地推荐的将士,应该已经进京。 这些人是朱由检为将来战争准备的人才,也是他掌握军队的触手,必须予以重视。 所以朱由检向御马监掌印高时明道: “整理一下宫中教场,朕过几日要用。” “传谕武学督学主事李埏,让他带武学教授和学生,十二月二日进宫,朕要亲自检阅。” “各地推荐的人才已经进京的,都要参加校阅。” 安排着这件事情,朱由检想起提督操江还没任命,又道: “让在京的驸马,同时参与校阅,决定是否去武学读书。” “如果有勋贵想参与,让他们把名字报上来。” 决定看看勋贵有几个主动的,把他们任用起来。 高时明等太监都是善于揣摩皇帝心意的,听到这些话后,当即就认识到这是皇帝是在上午的常朝之后,再次给勋贵机会。 当今皇帝对勋贵真是看重,想要挑选些勋贵用起来。 所以,一些和朝中勋贵交好的,已经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交好的勋贵。让他们一定要参加,不要错失机会—— 上午的常朝上他们没有站出来,已经让皇帝失望。皇帝不可能一再给他们机会,把他们硬扶起来。 朱由检确实不打算把勋贵硬扶起来,他心中对勋贵其实是不抱多大期望的。这些人连在朝会上和文官争夺权力都不敢,怎么承担重任? 而且,勋贵作为一个家族传承的小圈子,相比基数庞大、来源广泛的文官来说,不可能源源不断地出现很多人才。 所以相对文官集团来说,勋贵集团的没落是必然的,不可能一直和文官集团抗衡下去,历朝历代无不说明了这一点。 只是在大明这个速度特别快,土木堡之变加快了这种转变,以至于让文官一家独大,没有力量制约。 到了现在,五军都督府已经没有任何权力,完全沦为虚职,朱由检想扶也不知道怎么扶起来。 文官掌握的兵部,则拥有全国兵权。以至于兵部尚书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和吏部尚书、大学士一样,需要五品以上官员廷推。 好在,朱由检登极之初,便通过设立常参会议,获得了直接插手兵部事务的权力。今日上午的常朝上,还把高级军职改为九卿廷推。否则他对兵权丧失的局面,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如今,他需要通过武学,加强对将领的掌控。要让中高层将领,更加忠于自己。 按照儒家伦理,天地君亲师是祭拜对象。师生大义虽然排在最末,却也不容小视。仅次于君臣大义、父子大义。 朱由检如果担任武学老师,对学生就有了师生名分,让他们能以天子门生自称。 这可比殿试出来的天子门生稳固多了,那些进士更多的是认座师,根本不认皇帝。 参考一位校长的做法,朱由检决定和武学将士定下师生名分,加强忠君教育—— 后世那位校长,可是凭这一招篡夺了革命军队领导权,转型为最大的军阀,掌握全国政权几十年。 朱由检作为皇帝,当然没想过当军阀。但是如果未来的形势太坏,他也只能靠将士把天下重新打下来。 所以武学是必然要加强的,朱由检要亲自去武学里当教员。 不过这件事朱由检没经验,想找个地方练练手。想到锦衣卫作为执法机构,需要专门培训。而且自己先前也想亲自打造一个卫尉署,给政务署和廷尉署做标杆。所以他向王文政下令道: “召锦衣卫指挥入宫,处理卫尉寺事宜。” “卫尉寺的官员,一并入宫觐见。” 这个命令传得很快,朱由检处理了一些奏疏之后,在天色暗下来之前,便见到了被召进宫的人员。 首先是锦衣卫改制进展,这件事朱由检一直在催,每次召见锦衣卫都要询问。郑士毅等人忙得不可开交,一点都不敢怠慢。 按照朱由检的吩咐,首先是在东司房侦缉总队中设立一个大队,抓捕涉案的阉党附逆人员。这件事郑士毅已经做好,把京城被定下附逆罪名的官员都抓了起来。 朱由检颇为赞许,又询问监察司的进展。锦衣卫人员同样是人人过关,监察司任务很重。 这件事是监察司提督太监王文政在主抓,锦衣卫为了讨好他,当然不敢怠慢。所以监察司的进展很顺利,如今已经在审查锦衣卫官员。王文政的主要精力,已经转向宫里的都知监监察司组建。 然后是北镇抚司转为刑狱司,锦衣卫指挥同知、西司房提督、卫尉寺卿刘侨,同时在负责这件事。他知道皇帝有意清空诏狱,把锦衣卫的形象转变。 作为文官武荫后代,刘守有当然赞同这个举动。这些日子也一直忙于这件事,汇报道: “刑狱司各处已经组建,任职的人员全部经过审查。” “诏狱里的人员也在审查,进行相应处理。” “需要大理寺重审的案件,已经把相关人员转交。” “其他已经定罪的,也在进行处理。” “就是辽东巡抚王化贞被免死流放,其他人要不要同样按此处理?” “高出、胡嘉栋等人,是论死还是流放?” 这是先前把杨镐正法、把王化贞流放的影响,刘侨摸不清皇帝的想法,只能亲自询问。 朱由检根本不知道高出、胡嘉栋是谁,问了一下,才知道是辽东道臣,广宁沦陷之时,和巡抚王化贞一起逃跑的。 王化贞在毛文龙求情下,被朱由检免死流放,这些人同样不好论死罪。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杨镐、熊廷弼是前线最高负责人,无论有多少理由,战败失陷土地他们都要负主责,一定要明正典刑。” “先帝之所以杀熊廷弼、朕之所以杀杨镐,就是要让前线的督抚都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也由不得他们找理由。只要追究责任,最高负责人就是主责。” 为天启皇帝杀熊廷弼辩解了一下,朱由检又道: “其他人负次要责任,高出、胡嘉栋等人在狱中关押这几年也该反省够了。” “让他们写认罪自省文书,然后像王化贞一样流放,把他们送去东宁卫。” “东宁卫开辟需要文官武将,让他们戴罪立功。” 这些人在辽东不敢和后金打仗,总不能到了东宁还不敢打。如果面对岛上的土人都要跑,朱由检真的要杀掉他们,免得浪费粮食。 对于皇帝宽容地免了这些人死罪,刘侨当然赞同。不过对皇帝把熊廷弼和杨镐并列,他却不太同意,这个说法传出去也不能服众,刘侨小心提醒道: “广宁之失,是辽东经抚不和,时任兵部尚书张鹤鸣偏护王化贞、掣肘熊廷弼。前线最高负责人,其实是王化贞。” “熊廷弼之事,朝中多有人喊冤。望陛下宽大处理,停止追赃之事。” 朱由检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件事,听到是梁梦环说熊廷弼侵盗军资十七万,追赃时把熊廷弼长子都逼死了。顿时眉头紧皱,又想到了为天启皇帝摘责任的理由,说道: “梁梦环是逆案第三等,他说的话怎么能信?” “熊廷弼案是阉党定的,那就需要重审,把这件事查清楚。” “他的长子没有罪过却被逼死了,也要给个交待,把相关责任人抓起来。” 又因为王化贞这个实际负责人被自己流放,熊廷弼被传首九边实在太惨,朱由检道: “让熊廷弼的家人把他的首级拿回去安葬,追叙以往功劳,荫东宁卫百户一人。” “让礼部为熊廷弼拟谥号,不要苛待曾经立功的人。” 用阉党定罪这个理由给熊廷弼翻案,显示自己仁德。 《崇祯长编》 崇祯元年五月辛酉,朔。 刑科都给事中薛国观言: 王化贞罪与熊廷弼原无轩轾,或欲安顿于东江,或为布置于西部,或共保释于朝中以为申脱化贞之地。何为法之独宽纵乎? 至高出、胡家栋一逃于辽阳,再逃于广宁,今乃欲从末减,恐封疆之臣相寻效尤,接踵以至也。 旨以化贞出等已经屡审所纠,着一并确议。 (本章完) 第203章 锦衣卫安全学堂 由熊廷弼想到了杨涟,朱由检询问道: “杨涟、左光斗等人的案子怎么样了?” “魏逆逮捕他们,是说他们收受杨镐、熊廷弼的贿赂,这件事查清了吗?” 刘侨回道: “熊廷弼和杨涟虽然都是湖广人,两人关系却很差。” “熊廷弼在辽阳的时候,杨涟就上疏参劾他。” “魏逆说杨涟收受杨镐、熊廷弼的贿赂,纯属子虚乌有。” 熊廷弼被杀有阉党的责任、也有东林党的一份,这点朱由检是知道的。 当初三法司会审,主审的时任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卿周应秋。除了周应秋这个阉党外,王纪、邹元标都是东林党。正是这三个人,把熊廷弼、王化贞都判处死刑。 因此听到刘侨这些话,朱由检面色没有一点改变。思索之后,下令道: “两人案情有关,那就并案处理,以后一同平反。” “他们都是阉党谋害的,都要予以翻案。” 这个决定,让刘侨等人心中惊讶,猜测皇帝的用意。 熊廷弼虽然被阉党列入东林党,其实却是属于楚党,是杨涟参劾的对象。两人案子合并,而且一同平反,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两人是一党。实际上杨涟最被东林党夸赞的两件事,一是移宫、二是弹劾熊廷弼。 皇帝以案情相关为由,把两人的案子合并。东林党人知道了,还不像吃了个苍蝇: 咽吧不想咽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皇帝是在警告东林党,还是想说什么? 朱由检其实就在警告东林党,让他们不要闹事。 杀害杨涟、熊廷弼的事情,天启皇帝的责任很大。但是朱由检不能指责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兄长,所以只能让阉党背锅。 不过什么事都让阉党背锅,可能有人不服。为了避免有人指责自己皇兄,朱由检就把熊廷弼和杨涟等人的案子合并,提醒世人熊廷弼之死也有东林党的一份—— 熊廷弼后人想要抱怨,那就把东林党和阉党一起怨上。 东林党如果不满意,不想给熊廷弼平反,那么杨涟等人也别想翻案。因为杨涟等人被阉党栽赃的罪名,就是收受杨镐、熊廷弼的贿赂,牵连进了这桩死刑案。要想翻案的话,就得从根源上为熊廷弼平反。 这些想法,在朱由检脑海中闪过。同时也让他认识到,党争这种事情,是不讲道德人品的。杨涟坚贞不屈,很多人都佩服他,但是再好的品德,也改变不了他曾经党同伐异。 对这个人的遭遇很怜悯,朱由检想到自己登极时的遭遇,有心褒扬从龙功劳,又下令道: “杨涟在辅佐先帝登极上有功劳,荫一子东宁卫百户,再荫一子入太学读书。” “方从哲、孙如游、刘一燝、周嘉谟、左光斗同样按此荫叙。” “王安已经荫他弟弟王元善东宁卫正千户,张维贤在辅佐先帝和朕登极上都有功劳,荫一子东宁卫指挥佥事。” “其余被阉党用移宫案陷害的,全部予以重审。” 移宫案是必须翻案的,否则没有人愿意投靠皇帝当从龙功臣。 梃击案、红丸案就算了,朱由检打算只追究当事人,不想像东林党那样扩大化。 天启皇帝说的“借梃击以邀首功、借红丸以快私怨、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未必没有道理。只是朱由检出于政治考虑,必须给移宫案翻案而已。 对这些案件的处理方针给出具体指示,朱由检让刘侨加快对诏狱中羁押人员的审理,尽量把犯人转给刑部刑罚司,交给大理寺审判。 然后他转向戚昌国和李顺祖,询问道: “南司房组建得怎么样了?” “各厅运转得如何,有没有什么问题?” 两人纷纷表示,没有多大问题。人事、后勤、装备、训练分工非常明确,而且是后世行之有效的制度。戚昌国和李顺祖虽然对这种划分不熟悉,却觉得比以前有条理多了,正在磨合之中。 不过朱由检对人事厅的名字,却是微微皱眉。因为他想到政务署人事科被改为了吏政科、宫中内官司设立了职官处。 出于统一名称的考虑,朱由检思考之后,下令道: “以后人事厅改为职官厅,负责锦衣卫官吏任命。” “训练厅下设立教育处,负责锦衣卫教育事业。” “另外设立专门的学堂,培训专业人员。” 召锦衣卫进宫的目的就是这个,朱由检道: “锦衣卫学堂的名字,定为安全学堂,主要负责培养安全保卫人才。” “内设保卫专业、战斗专业、缉捕专业,为侍卫司侍卫总队、警卫司警卫总队、东司房侦缉总队培养相关人才。” “后勤相关的专业比较多,合在设立一个学院,称为后勤学院。下设工程专业、运输专业、财务专业。装备相关的武器专业暂时也放进去。” “为北司房设立情报学院,下设谍报专业、保密专业、统计专业、通讯专业、信息处理专业、新闻舆论专业。” “另外还有为卫尉寺设立的警察学院,下设刑侦专业、治安专业、交通专业、卫生专业。” “其它专业以后根据需要设置,专门为锦衣卫培养人才。” 安全学堂的设置,显示了对锦衣卫的看重。但是怎么办学,在场的锦衣卫高层就摸不着头脑了。 皇帝设置的学堂,明显和京卫武学不一样。什么学院、专业,他们都没有听说过,如何知道该怎么办?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锦衣卫高层表示为难后,说道: “朕亲自担任安全学堂的教育长,指导你们应该怎样办学。” “选拔一些已经通过审核的人员,朕亲自教导他们。” “所有锦衣卫有品级的官员,都要进修培训。” “以后的安全学堂,你们就当做锦衣卫的内书堂。” 这个说法,让锦衣卫一众高层,总算明白了安全学堂的地位。 内廷高级太监大多出自内书堂,看来锦衣卫也是如此,以后的高层大多会出自安全学堂。 所以安全学堂必须要重视,拥有它的南司房,地位又提高了一截。 (本章完) 第204章 被皇帝逼着的锦衣卫 “已经通过审查的锦衣卫官员,明天下午在内教场集合,朕要亲自整训。” “训练合格的,授勋任职,不合格的就去学堂学习。” “卫尉寺接管巡捕营了吗,现在有多少人?” 转向卫尉寺卿刘侨,朱由检询问他道。 还没有从皇帝亲自整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刘侨听到问话,急忙回道: “巡捕营额定巡军一万一千,马五千匹。” “设提督一,参将二,把总十八。” “如今提督张体乾、左参将王文烈等人涉刘铎案,已经革职待审。” 这又是被阉党祸害的重灾区,巡捕营别看名声不显,其实却很重要—— 从宣德年间的五百人,膨胀到现在的一万一千人,巡捕营人数和级别的提高,彰显了它的重要性。 可以说,这是京营和御马监之外,京城最重要的武装力量。一万一千巡军,相比现在御马监的一万二千官勇,也是不遑多让。 朱由检登极之后,就想加强对军队的掌控。 京营牵扯太大,一时不好做大改动。御马监原来的掌印涂文辅早就投靠他、现在的掌印高时明也是效忠皇帝的,暂时没必要动。 所以他对巡捕营下手,以卫尉寺负责巡捕盗贼为由,把巡捕营放在卫尉寺,方便自己管辖。 如今巡捕营高层撤换,正是加强影响的好时机,朱由检道: “巡捕营将领审查一遍,通过的明日一起到内教场。” “挑选一千精锐,一起参与整训。” 知道巡捕营在阉党管辖下一定很混乱,人马不可能齐全,朱由检只让刘侨挑选一千人,明日参加整训。 不过即使如此,刘侨还是很为难。因为巡捕营和京营一样,军人和马匹被勋贵、太监、将领私役现象很严重,很多人不愿意当巡军。将领也乐得没人,以便能吃空饷。 所以现在巡捕营是“军半虚廪,马多雇人骑”,挑出一千人已经有点难,更别说皇帝要求的是精锐。 刘侨想来想去,也只能从巡捕营现有官兵中尽力挑选。幸好皇帝没让这一千人骑马,他还能挑出来。否则就只能把事情告知,表示臣做不到。 朱由检不知道巡捕营坏到这个程度,还觉得巡捕营人数太多,可以分一些人去下面,担任巡警、刑警。 这一千人,就是他为三个城区准备的,用于充实城区卫尉署。 如果刘侨知道这点,绝对不会把所谓的精锐挑出来,免得巡捕营没有中坚力量,彻底沦为空架子。 朱由检询问了一下卫尉寺的情况,尤其是刑侦、治安、消防、卫生四大总署的组建进展。然后又转向北司房,听郑士毅汇报各情报司进展。 就这样忙了一天,直到宫门落锁,才把他们放出去。 一众锦衣卫高层离了皇宫,顿时如脱大难。 当今皇帝实在是不好糊弄,他们每一次入宫,都是提心吊胆。 以前他们多想见到皇帝,现在就有多不想。经常见到皇帝锦衣卫权力会提高,但是如今每一次见到皇帝,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次劫难。 他们现在都很是佩服那些太监,不知道这些一直在皇帝身边的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这就是他们的无知了,朱由检对太监和锦衣卫,采用的是不同的管理模式。 太监和宫女是身边人,朱由检当然要宽容点,免得像嘉靖皇帝那样闹出壬寅宫变,差点被宫女勒死。 朱由检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在登极前夜曾经因为一个太监佩剑就提心吊胆,所以对身边人很宽容,经常予以加恩。就是对魏忠贤也没做绝,册封了他的家人,免得宫里太监寒心、不愿尽心做事。 但是对锦衣卫就不一样了,这些人说到底是外臣,不是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的。 而且在朱由检看来,军警队伍就应该高压管理、令行禁止。所以他对锦衣卫从来都是提出要求,催促他们做事。 这样的管理方式下,锦衣卫高层当然觉得难。 没有立刻回家,一众锦衣卫高层,去承天门外不远的衙门里商议。 郑士毅作为指挥使,首先向负责南司房的戚昌国、李顺祖道: “已经通过审核的官员名单,尽快给列出来。” “今晚上就要通知到,让他们好好准备。” “陛下明日要亲自整训,他们是否能真正当上锦衣卫的实职,要看明天表现。” “别怪我没有提醒,到时候谁出问题谁就自己扛起来,别指望我救援。” 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合皇帝的心意,只是最有资格,才被皇帝任命为指挥使。郑士毅对自己的分量很清楚,丝毫不觉得能够影响皇帝。 如果有锦衣卫官员在整训时出了问题,那他们就自求多福,别指望他说话。 戚昌国、李顺祖应下,急忙去整理名单,派人通知各家。 卫尉寺卿刘侨,任务同样很重,因为他要挑选一千精锐,明日入宫整训。 如果挑选出的是老弱病残,让皇帝觉得不满。或者有阉党余孽混在里面,故意在皇帝面前作乱。他这个卫尉寺卿有可能被皇帝认为不合格,甚至直接撤换。 郑士毅等人是知道巡捕营实情的,看看坐立不安的刘侨,对他很是同情。但是让他们出主意糊弄皇帝,这些人却又不敢—— 一旦被皇帝察觉,说不定欺君的帽子就会扣上来。到时候他们这些人,都会一起遭难。 所以他们安慰了刘侨一番,以这是卫尉寺事务为由,让刘侨和郭承昊、吴孟明两个少卿去忙巡捕营的事情。 但是对刑狱司的事情,郑士毅就不得不说几句,提醒兼管刑狱司的刘侨道: “田尔耕、许显纯等人迟迟没有定案,陛下已经不满。” “今日提督监察司的王公公已经提醒过我们,而且刚才在宫里,陛下给熊廷弼、杨涟等文官后裔加荫东宁卫百户,英国公张维贤的子嗣,也有一人加荫东宁卫指挥佥事。” “如果我们的动作再慢点,东宁卫就不再属于厂卫。文官和勋贵的力量,都会随着进去。” “不要再给田尔耕、许显纯等人留面子,把他们的案子判了,直接送去海外。” 这几个人迟迟没有定案,说到底是视海外为畏途,不想冒着风险去开辟新卫所。 锦衣卫这些高层碍于以往交情,也不好强逼他们。所以就把这些人关在诏狱里,好吃好喝招待。 但是如今皇帝发话了,还把文官和勋贵势力引进来,他们就不得不加快动作,把田尔耕、许显纯等人送过去。 否则东宁卫可能就不是厂卫所有,到时候宫里的太监也会埋怨。 就这样,在朱由检的逼迫下,东宁卫开辟的事情,速度开始加快。 《明史》: 捕营提督一,参将二,把总十八,巡军万一千,马五千匹。 《明熹宗实录》: 提督勇士四卫营军务御马监太监涂文辅疏言……见操官勇旅军一万二千余名之数 (本章完) 第205章 工部门洞开 十一月三十日,文华殿。 朱由检召开处理工部事务的常参会议。 他本想安排一下少府寺的事务,会议开始之后,却被一件事情牵扯了注意力。 这件事要从去年说起,天启六年五月,薛凤翔以陪推升任工部尚书,位置坐稳之后,开始在工部立威。 工部虞衡司主事门洞开,撞到了他的枪口上。在闰六月的时候,被薛凤翔以图谋差事争竞、当堂咆哮欺凌同僚为由,上疏参了一本,被朝廷勒令闲住。 门洞开当然不服,一直在等着机会报复。朱由检登极掀翻阉党之后,他感觉看到了机会,派儿子门拱极于二十一日投书通政司,弹劾工部尚书薛凤翔。 和他关系比较好的北直隶同乡、光禄寺丞沈自彰知道了,写信让他停止这件事。 通政使吕图南,则是直到二十六日,才把这份奏疏封进。 门洞开的奏疏朱由检暂时没空理会,但是薛凤翔却吓了一跳,以为皇帝在等着机会发作。 所以他在昨日常朝上极力附和皇帝建立少府寺的提议,甚至亲自兼任少府寺卿,按皇帝的意思在文思院设立研究所。成功获得朱由检的接纳,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留任。 弹劾得到了这个结果,门洞开简直是气坏了。于是他开始放地图炮,把吕图南、沈自彰还有工部的张文郁、徐四岳、范珍等官员都参劾了一遍,奏疏就放在朱由检面前。 这么多人被弹劾,朱由检当然要重视。 鉴于兹事体大,朱由检让门洞开上殿,和工部官员对质。 门洞开来到文华殿,仍旧锐气不减,把在场的工部官员几乎都喷了一遍,看得朱由检心中直乐: 工部这些官员,说他们全部有罪不见得。但是隔一个抓一个,一定有漏网的。 朱由检对这些人的操守,从来没有指望。 有门洞开帮自己喷他们,朱由检当然乐意。 如果门洞开能让工部的门户洞开,那是再好不过! 不过他想看笑话,大臣们却觉得不成体统,内阁首辅黄立极道: “陛下,门洞开肆意谩骂、御前失礼,应该把他赶出去。” 朱由检这才放下看笑话的想法,让被门洞开参劾的人自辩。 通政使吕图南首先辩解道: “奏疏是循次封进,门洞开如今是闲住官员,他的奏疏当然要排后面。” “陛下为通政司补充的官员,除了左参政郭存谦外,其余人都还没有就任。” 通政司在上次开会时只有两个品官,被朱由检补充之后,现任的也只有三个,其他人都还没来得及上任。 所以门洞开这个闲住官员的奏疏,被他们放在后面处理,是很正常的事情。 朱由检没有苛责,让吕图南过关。 然后是光禄寺丞沈自彰,他觉得劝门洞开停止是办好事,没想到没起到效果不说,反而惹得一身骚,心中直叫晦气。 他辩解了一通,说写信是私人想法,是为门洞开考虑,和其他人无关。 这个人脾气还好,没有和门洞开对喷。而且对朱由检的心思把握得很清楚,觉得薛凤翔近期不大可能离任。 事情的发展也证明了他的判断,薛凤翔的工部尚书当得好好的,而且得到皇帝接纳,还会继续当下去。 沈自彰搞不清楚的是,皇帝为何让门洞开大放厥词,难道要清理工部官员? 朱由检确实要清理工部官员,在薛凤翔留任之后,工部有他主持,已经可以大换血。 那些他看不顺眼的官员,自然可以换下去。 门洞开把工部官员喷了一遍,正好给了他借口。 薛凤翔不知道皇帝的想法,战战兢兢地辩解了一下,把门洞开弹劾的事情,归结为私人恩怨。 朱由检为了给门洞开面子,把他罚俸三月,算是小惩大诫。 然后,朱由检见门洞开还想喷薛凤翔,转移话题道: “你觉得工部的官员,哪个最应该撤?” 门洞开见皇帝惩罚了薛凤翔,怒气消了许多。想了一下说道: “最应该撤的,自然是张凌云。” “他是魏逆委任的,和陈大同等人沆瀣一气,最是应该撤掉。” 工科都给事中郭兴治听到,同样也出言道: “张凌云、陈大同,以及大工书办赵瑞梓、匠头郭守仁侵欺多金。” “臣早就在搜寻他们的罪状,请陛下审讯追赃。” 这是他调查已久的事,早就想拿出来。 朱由检听到之后,顿时精神一震。有了给事中的参劾,他拿下这些人的理由就更足了。 再问一下,张凌云、陈大同还曾受兵部武选司主事钱元悫参劾,可以说是阉党。 所以他当即下令道: “张凌云、陈大同定为第五等,罚没他们家产。” “其他人也交给锦衣卫羁押,查封家产审讯。” “尽快把罪行查出来,交给大理寺审判。” 这是工部量刑最重的,然后就是其他附逆官员。 以工部侍郎张凌云被拿下为起点,朱由检开始审查工部官员。 他早就看工部一大堆尚书、侍郎不顺眼,如今全部拿下去: “工部尚书孙杰、杨梦衮,还有之前回乡守制的李养德、被拿下问罪的吴淳夫,都和魏逆有关联。” “把他们的家产罚没,视罪行交待情况定罪。” “工部侍郎张文郁……” 顿了一顿,朱由检还没有说,张文郁已经跪下请罪道: “臣被魏逆蒙蔽,请献家产以赎罪过!” 算他见机得快,朱由检考虑到这个人有点本事,而且是天启二年进士,考虑了一下说道: “你的功劳朕是知道的,但是考上进士五年就被魏逆升为侍郎,还有右都御史加衔,实在是有点太快了。” “既然你曾谄附魏忠贤,那就定为第六等,降一品级任用,由侍郎降为少府寺少卿,署理工部右侍郎,继续负责原有职务。” 对张文郁网开一面,决定继续任用。 张文郁逃过一劫,顾不得心疼家产。能保住官位就是幸事,这些年捞的自然要献出去。 谁都知道皇帝现在穷疯了,逮到附逆官员就想罚没家产。工部这些油水丰厚的官员,岂会被他放过去? 若非张文郁知道自己不可能继续升迁,也知道自己被阉党之外的人嫉恨,不想做出头鸟。他早就凭着天启二年的出身投靠皇帝了,岂会轮到薛凤翔成为工部投靠皇帝的第一人? 如今这个结果,对他来说也不坏。正四品少卿官职,署理工部右侍郎职位,在天启二年进士中,仅次于被皇帝特意提拔的刑部右侍郎孔贞运,远胜其他同年。 就这样,被朱由检清理一番后,工部一众尚书、侍郎,只剩下薛凤翔、张文郁。其他人全部拿下,并且被罚没家产。 《明熹宗实录》天启六年闰六月: 勒工部主事门洞开闲住,工部尚书薛凤翔劾其图差争竞、当堂咆哮、凌轹同官也。 《崇祯长编》天启七年十二月: 辛丑,削闲住工部主事门洞开籍为民。 先是,洞开疏纠工部尚书薛凤翔,遣其子门拱极于十一月二十一日赍投通政司。太仆寺卿沈自彰,洞开乡同年也,贻书止之。通政使吕图南二十六日循次为封进矣。 而洞开疑凤翔有所托于自彰,图南故为泥止迟封,再疏纠图南、自彰,因并及张文郁、徐四岳、范鉁等。于是图南疏辩封章循次之例,而凤翔、文郁、四岳及自彰等皆具疏辩。 帝俱令照旧供职,以洞开肆詈挟持,非礼,削其籍。 (本章完) 第206章 为往圣继绝学 和吏部、礼部这些部门不一样,工部事务繁忙,不能缺少负责人。 尤其是天启皇帝的陵墓正在修建,这是不能出问题的大事,关系到朱由检对先帝的态度,甚至皇位的稳定。 所以在调整工部高级官员后,朱由检当即重新分配事务。说道: “专督大工侍郎上任前,由薛凤翔、张文郁主持皇陵建设。” “司礼监太监高时明、王永祚、刘若愚,负责钱粮开支。” “营缮司郎中是谁?现在管什么事?” 之前是工部尚书孙杰专管石料、吴淳夫专管砖料,在朱由检看来是很不合理的事情,他打算用中低级官员。 工部有四个司:营缮司、虞衡司、都水司、屯田司。每个司不止一个郎中,而且多有增减,编制有点混乱。 尚书薛凤翔回道: “原工部尚书李养德管营缮司郎中事,另有郎中何宗圣建祠,已被定为附逆。” “现在的工部营缮司,没有郎中管事。” 朱由检眉头一皱,看着工部的中低级官员,自己也认不出来几个,只能挑认识的任命: “少府寺少卿、署理工部右侍郎张文郁,兼管营缮司事。” “工部都水司主事陆澄源,先前弹劾魏逆有功,加从四品参议衔,署理营缮司郎中,负责日常事务。皇陵的石料、砖料等建材,也让他们管起来。” “门洞开……” 沉吟了一下,看着门洞开这个把工部几乎喷了一遍的大喷子,朱由检道: “门洞开既然有过错,起复也要降职。” “他以前是正六品主事,就署理正七品工科给事中,参与工部官员审查。” 这个任命,让工部官员一阵紧张,门洞开喜出望外。 正六品主事降为正七品给事中,说起来算是降职,但是科道官员的升迁速度,可比六部属官快多了。 而且今天他把工部高级官员几乎弹劾一空的事情,说出去就是科道官员的战绩。这个给事中的位子,绝对能够坐稳。 工部的中低级官员,对这个任命则是额头见汗。这么多工部高官被罢免,虽然不能说是门洞开搞出来的,主要是皇帝在追查附逆案。 但是门洞开的上疏,却是一个引子,让皇帝找到了罢免工部官员的借口。他们这些待审查的工部官员,不紧张门洞开担任给事中才怪。 放了一个不可能再被工部接纳的人担任工科给事中,朱由检又向吏部尚书房壮丽道: “这些人的职务都是暂时署理。” “如果称职的话,吏部要及时实授。” “如果不称职,那就转为它任。” “各衙门的属官,以后吏部在任命前,要参考主官意见。” “不能工部的官员干得好好的,吏部却不声不响把人调去兵部任职,没有那么多全都精通的官员。” “户工二部的官员和三法司官员一样,跨部门调职要谨慎,要让主官提出来、多征询主官意见。” 这是对吏部权力的进一步缩减,让他们在任命属官时,不能肆意妄为。 房壮丽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是他没有表示反对,算是默认了这一点。 不过,因为吏部这些日子的权力一直在缩减,而且多是文选司郎中的权力,房壮丽道: “文选司郎中周家椿转任大理寺右少卿后,郎中一直在空缺。” “是否要任命官员,帮杨侍郎管文选司?” 这个职位很关键,顾宪成就是在担任文选司郎中后纠集出东林党。朱由检鉴于这件事情,一直不任命文选司郎中,甚至削它的权。 如今文选司的权力被削减许多,而且还有专督加衔推升的杨景辰分管。朱由检想了一下,觉得失控的可能性不大,决定在东林党回朝前,把这个职位定下来。 所以他就说道: “先找个官员署理,看看是否称职。” “大殿里的这些官员,房卿觉得哪些人适合转任?” 文选司是吏部最核心的机构,皇帝把推荐郎中的权力交给自己,房壮丽还是满意的。 看着殿中的这些官员,房壮丽推荐了北直隶同乡,说道: “光禄寺丞沈自彰,之前有太常寺少卿加衔。” “先前又担任过凤翔知府、陕西参政,政绩卓著,应该委任要职。” 朱由检对沈自彰没有什么印象,只是觉得这个人脾气不错,没有因为好心当作驴肝肺和门洞开对喷。 又想到沈自彰是光禄寺官员,自己登极前一晚犒赏内侍的事情,就是光禄寺办的,询问道: “朕被迎入宫那一晚,谁在光禄寺值班?” 沈自彰不知道皇帝为何提到这,回道: “陛下入宫,臣等自然不敢怠慢。” “光禄寺卿费兆元、少卿岳骏声,还有臣等,当晚都在光禄寺。” 宫里的事情外面不知道,光禄寺只以为是准备食物。但是朱由检却知道,当时自己有多提心吊胆。 而且让光禄寺准备食物犒赏宫人,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皇帝的权力。所以在听到沈自彰当晚在光禄寺值班后,朱由检顿时把这个人当做自己人,夸赞道: “卿等忠于职守,应该赏赐。” “光禄寺卿费兆元,加正三品承政使衔,列入侍郎候选。” “光禄寺少卿岳骏声,先前被定为第六等附逆削籍为民,恢复为少卿致仕。” “沈卿做过陕西布政司参政,那就加从三品参政衔。” “你在陕西做的怎么样?和朕仔细说来。” 皇帝重视陕西,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不过沈自彰在陕西任职是几年前的事了,对于陕西的现状并不知道,只能拿之前的事来说。 听到沈自彰在凤翔修渠,还寻访张载后裔、使其主持横渠书院,拨银一千两置庄田,用以安置张载后裔,并作张载祠享之用。朱由检对他很是称赞,说道: “张载是从祀孔庙的大贤,他的祠堂应该重视。” “横渠四句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沈卿让张载的后人主持横渠书院,是在为往圣继绝学,是在践行横渠四句。” “王阳明说知行合一,沈卿做得很好!” 对沈自彰夸奖了一通,朱由检任命道: “沈自彰由光禄寺丞,转任文选司郎中。” “空出来的光禄寺丞一职,让光禄寺卿费兆元从翰林院官员中挑选。” 把文选司郎中这个空缺许久的职位,终于任命了人选。 《崇祯长编》 崇祯元年八月:太常寺少卿署光禄寺事沈自彰以秋分夕月省牲失误回奏托疾。责令致仕。 崇祯十六年十二月:庚午,命沈自彰以太常寺少卿管吏部文选司郎中事。 这是十几年后的文选司郎中,实际资格早就够了。 (本章完) 第207章 宰相必起于州部 知行合一! 为往圣继绝学! 践行横渠四句! 沈自彰实在是想不到,自己不过是让张载后人执掌横渠书院,竟然被皇帝这么高度评价。 而且把自己从光禄寺丞,调任为文选司郎中—— 这两个职位的品级虽然一样,但是拥有的实权,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在参加会议之前,沈自彰绝对无法想到,自己会因为上朝自辩,得到这么大机缘。 此时此刻,他都觉得自己该感谢门洞开了。若非这个人不知好歹、把自己的好意当成阻拦参劾,他又怎么能得到进殿自辩的机会,进而得到机缘。 文华殿中,群臣看着沈自彰从一个冷衙门寺丞,成为了位卑权重的文选司郎中,都是羡慕至极。 当官为的是什么,为名为利为权。 皇帝一番夸赞,名声是送给沈自彰了。 文选司郎中的权力,可以说是中层官员之最。 有了这个权力,还怕没有利吗?就算沈自彰为官清廉,结下的善缘也能让后代受益。 可以说,皇帝把官员所追求的,都送给了沈自彰。甚至连品级都提上去,给他加从三品参政衔。 这样一个恩遇,沈自彰还不得誓死以报。他在文选司郎中上干不好,如何抬起头来? 想到这些事情,再想到皇帝特意提到登极前一晚的事情,把沈自彰定为从龙功臣。房壮丽心中苦笑,知道沈自彰已经被皇帝强行打上标签,当成心腹使用: 以后这个沈自彰,算是陛下的人。 幸好两人只是同乡,没有其它关系。 房壮丽即将致仕,没有在吏部揽权的想法。之所以推荐沈自彰,是因为前段时间他被黄立极提醒,以南方人为主的东林党官员回归朝廷后,北直隶官员可能会不好过。 所以他在推荐文选司郎中时,推荐了沈自彰这个北直隶人。 至于这个人是不是被皇帝拉拢走,他却并不在意—— 不管如何,沈自彰北直隶人的身份不会变,不可能冒着被家乡人骂的风险,故意偏向南方人。 朱由检之所以任命沈自彰,一是因为房壮丽的推荐。他知道这个老臣是中立派,推荐的也多半是中立派官员。这样就能避免文选司被某一党掌握,进而拉帮结派。 二是因为沈自彰的履历比较好看,而且有地方主政经验。这样的官员在朱由检看来,更加注重实干。选拔官员的时候,自然以实干为先。 文选司负责中低级官员任命,负责人的倾向,可以说非常重要。朱由检想要多用实干官员,自然要让这样的官员执掌文选司。 《韩非子》说: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 如今九卿中的六部尚书实际被当成副总理使用,可以看做副相。 在内阁大学士非翰林不得入的情况下,九卿当然要多用有地方主政经验的官员。 朱由检没听说过崇祯朝有什么特别能干的大学士,他觉得这些翰林院出身的官员不怎么顶用。提高九卿地位的目的除了制衡大学士外,就是要选拔能臣—— 用更有地方主政经验的官员,在朝堂上做决策。 大学士非翰林不得任,这个惯例已经维持了二百多年。朱由检强行破除的话,带来的阻力会很大。非翰林出身的大学士很可能得不到认可,下达的命令会被下面的官员抵制。 所以朱由检暂时没改变这一点的想法,而是用常参会议增强九卿的决策权,让九卿在相关事务上拥有更多发言权。 这个方法能不能行,朱由检也没把握。但是重视实干官员的方针不会变,要多储备这方面的人才。 任用沈自彰这个有地方主政经验的官员担任文选司郎中,就是为了这点。 勉励了沈自彰几句,朱由检没忘记开会的目的,处理工部事务。 但是在处理事情前,门洞开这个新上任的工科给事中,又开始对工部官员放炮,弹劾徐四岳、范珍等官员。还根据皇帝处理附逆官员的指示,加上屯田司郎中葛大同,想把他弹劾下去。 这些中低层官员的名字朱由检都不熟悉,他们干了什么当然是更不知道。只能先把这些人先免职,让三法司官员审查,然后具体定罪。 门洞开终于心满意足,没有再继续喷。 其实皇帝在任命沈自彰担任文选司郎中后,门洞开心中是有些不满的。因为他主要弹劾的吕图南、沈自彰、薛凤翔、张文郁四个人,皇帝都没有拿下来。 尤其是沈自彰还实际上升官,让他尤为不满。只是皇帝刚起复他担任给事中,他不能立刻反对皇帝,让皇帝下不来台。所以就瞄准徐四岳、范珍、葛大同等人,把他们弹劾下去,维持给事中的威风。 皇帝这次很给面子,把这些人都拿下了。今日会议之后,门洞开说自己掀翻了半个工部,也不会有人反对。 可以说,他是拿以前的同僚,奠定了自己声威。 但是光弹劾人也显不出本事,门洞开又说道: “去年五月之时,盗入督理三山工部郎中何宗圣公署,斫伤何宗圣手足,劫去官钱五万六千文、银二百两。” “臣当时在工部任职,以为此事有蹊跷。” “二百两银子还好说,很容易就能带走。” “但是五万六千文钱,却有三四百斤。” “盗贼有几个人?如何带走这些钱?他们如何知道衙门里放钱的地方?都是可疑之处。” “臣以为应该彻查,把这件事深究。” 没想到京城的盗贼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去衙门里抢钱、甚至砍伤官员。朱由检真的感觉到,这是乱世将至,以至于有这个乱象—— 盗贼已经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以至于如此大胆。 而且这里面很可能有内外勾结,所以在盗窃的时候,才会如此精准。 对此非常重视,朱由检道: “事情虽然过去一年多了,但是涉及官员受伤,还是要查清楚。” “不管何宗圣有没有附逆,他当时都是营缮司郎中,代表朝廷脸面。” “朕会让卫尉寺彻查这件事,给何宗圣一个交待。” 然后又说道: “以后工部各司,都要在顺天银行开账户,朝廷的拨款要从账上走。” “平时不要在衙门里放太多钱,以免被盗贼惦记。” 把工部的财务,纳入顺天银行监管。 《明熹宗实录》: 天启六年五月:盗入督理三山工部郎中何宗圣公署,斫伤宗圣手足,劫去官钱五万六千文、银二百两,宗圣以伤重请代。得旨,大盗公行劫入官署,地方官疏玩至此,著分别议处,何宗圣料理采石事务,不准辞。 天启六年六月:河南道御史王业浩奏:近畿大盗横行,乞严行捕缉。得旨,宪臣被盗已有旨了,还著中外巡缉衙门严加申饬,仍行各该抚按重捕官参罚之条、立连坐之法,以清盗源。 天启六年闰六月:发周府仪封王恭枥于凤阳高墙,以窝盗分赃也。 天启六年十月:以京师多盗,命五城御史申饬兵马司官,昼夜巡逻密缉严拏以靖地方,违者罪无赦。 (本章完) 第208章 整训锦衣卫 对盗贼劫掠衙门银钱、砍伤官员一事非常重视,朱由检实在想不到,堂堂大明京城,盗贼猖獗到这个地步。 这让他决定对京城展开一次严打,对京城盗匪和违法犯罪行动,进行严厉打击。 严打的执行机构,显然就是锦衣卫。这让他对下午的锦衣卫集训更加重视,决定对把锦衣卫官员好好整训一下,把严打的事情办好,免得好事变坏事。 同时,三法司改制也要推进,派出人员监督严打工作。 思考着这些事情,朱由检对工部的事情,自然就不大上心了。因为当前的工部并不适合大改革,朝廷的精力主要集中在三法司改制上,分不出精力推进工部改制。 朱由检只能先把工部官员调整一下,把零碎机构分给少府寺,以后在三法司监督下,再推进公布改制。 这些琐碎的事情处理完后,会议很快就结束了。朱由检中午歇了一会儿,下午便前往西苑的内教场,检阅锦衣卫官员和巡捕营将士。 这个月他整天都在忙碌,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忙得不可开交。 这让朱由检认识到:当皇帝首先需要一副好身体! 太祖朱元璋当年直接处理六部事务,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就不会累吗? 观赏着西苑的景色,朱由检趁着锦衣卫官员还没到,忙里偷闲歇息。 这个月铲除阉党之后,为了掌握朝廷大权,朱由检可谓一刻没有停歇。现在他终于感到有些累,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 而且他还想到,自己作为皇帝都感到累,朝中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臣,估计感觉更累。自己要让他们喘口气,不能安排更多事。 所以他已经打算转向更具体的事情,例如武学和锦衣卫。把朝堂上的事情先放一放,专注于把之前的改动落实。 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就要受难,锦衣卫官员和巡捕营将士对皇帝的命令不敢怠慢,在规定时间到来后,开始进入内教场。 朱由检看他们还算齐整,微微点了点头。让他们按之前的办法,开始进行校阅。他想看看这时候的士兵是怎么操练的,校阅如何举行。 越看越是皱眉,朱由检看着乱糟糟的队形,询问高时明道: “这是巡捕营的精锐吗?” “和御马监的勇士四卫营比起来如何?” 听得出皇帝对巡捕营的表现不满意,高时明斟酌了一下,说道: “御马监在整顿前,精锐大概也就这个样子。” “后来御史高弘图奏请以三大营例,分弓弩、短兵、火器,加以训练。” “严加整训之后,才能称为强军。” 对此颇感兴趣,朱由检实在没想到,竟然有文官主动加强内廷兵马,询问道: “高弘图在哪里?” “现在是什么职位?” 高时明回答道: “高弘图曾是陕西道御史、陕西巡按,又转任山西道御史。” “此人无党无依,和东林党赵南星有矛盾,也曾说过魏忠贤的过错。” “在去年十一月的时候,因为疏请霁主威、保圣躬,违背魏忠贤的意思,被魏逆勒令闲住。” 这又是个中立派,朱由检看了高时明一眼,知道这个在宫中沉浮多年的太监,看出自己重用中立派的打算,所以推荐了这个人。 不知道高弘图和高时明有什么关系,也不认为高弘图连魏忠贤都不依附、却会去依附高时明,朱由检道: “高弘图起复,给他安排个好职位。” “如果资历够的话,让杨景辰把他推荐为佥都御史。” 担任御史多年,还曾经做过巡按,高弘图升任佥都御史的资历大概是足够的。朱由检打算放在朝中观察一下,看看这个人能不能用。 如果能用的话,这个加强皇帝兵权的文官当然应该大用,可以去监军总署,也可以去京营。御马监兵马在他建议下整训为一支强军,京营的兵马由他去监督,或许也能有改观。 收获了一个人才,今日的校阅总算不是一无所获。朱由检看巡捕营的操练实在不成样子,在他们勉强完成操练之后,下令道: “把这一千人打散,按照什伍编组,让士兵推举什长、伍长,组成一个小旗。” “然后以三个小旗为一小队,三个小队为一中队,三到五个中队为一大队。让巡捕营把总以上将领、锦衣卫指挥以上官员亲自带领训练。” “先教他们队列,不要再这样乱糟糟的。” 按自己经历过的军训,让他们进行队列训练。 这种训练是热兵器时代的基础,是否适应如今的冷兵器热兵器混合时代朱由检不清楚。但他觉得锦衣卫和巡捕营更多的是警察,首先要加强纪律性,需要队列训练。 而且这样做还能塑造出独特的气质和形象,和其它机构区分开。朱由检训练锦衣卫的目的,就是用他们去严打,清理京城盗匪。 同时想拿巡捕营练练手,看看自己学过的军事知识,是否适合这个时代。 一时不敢相信,高时明仔细询问,才明白皇帝的意思。知道皇帝是对巡捕营不满意,让高层去当基层军官训练。 但是这样一来,巡捕营以前的基层军官怎么办?还有锦衣卫指挥以下官员,应该怎么安排。 朱由检听到这个疑问,想到后世的教导营,说道: “组建教导大队,让他们作为独立大队参与训练。” “官职仍旧保留,但是训练时都作为普通一员。” “五十岁以上的老将,还有那些身上有伤的,允许不参加训练。” 这是看到教场上有一些须发皆白的将士,担心他们受不住,特意点出这点。 身上有伤的要求,也是把一些畏难的人淘汰掉,免得他们影响训练。 但是皇帝能这么说,他们却不敢不参加。训练都不参加的人,还能指望打仗吗?他们都担心被皇帝以这个理由惩治,所以都要求参加参加训练。 就这样,锦衣卫所有参加集训的官员,以及巡捕营将士,都要求参加训练。 按照朱由检的命令,除了教导大队之外,其余人按编号分为三个大队,分别由郑士毅、戚昌国、刘侨率领,重新打乱编组。 朱由检回忆自己参加过的军训,首先让他们报数,把人数精确统计出来。然后是立正、稍息、跨立、蹲下、坐下等基本动作,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正步走、跑步走等。 这些简单的动作,让很多人不明所以,但是又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只能按皇帝传出来的要求,一点一点调整。 为了防止他们懈怠,朱由检还仿照军训汇报总结大会、以及自己看过的阅兵式,定下训练检阅仪式。 半个月后,他要检验这些人分列式。还打算选一套拳法,暂时当做军体拳。 这个拳法,朱由检没有把后世自己学过的军体拳拿出来,而是询问周围的人,现在军中都用什么拳法。 高时明回道: “戚继光曾从各种拳法之中,择其拳之善者三十二势,” “军中有很多人,都会这套拳法。” 听到是戚继光这个威名赫赫的将领定的,朱由检顿时大喜,觉得更适合现在使用,当即就下令道: “以后就把这套拳法称为戚家拳,作为第一套军体拳使用。” “锦衣卫抓捕工作有特殊需求,以后还要有专门的擒拿手,方便捉拿罪犯。” 这些是徒手功夫,是朱由检参考后世的军体拳、擒敌拳定的,用于抓捕没有兵器的罪犯。 不过这时候的犯罪分子,很多都持有冷兵器,锦衣卫的制式兵器也不少,相应的武艺都要定下来。 朱由检开始考虑,是不是举行一次军中大比武,专门选些武力高强的,为制式兵器创作武功。把那些冷兵器武艺,搜集保存起来。 大明数万世官,当了二百多年世袭军官,虽然有一些是堕落了,武艺不怎么样。但是有一些家族,却有武艺世代传承下来。 这些秘而不宣的技艺,随着热兵器时代到来有可能会失传,自己要搜集一下,用在捕盗上面。 记下这个事情,朱由检又想到后世的警棍、盾牌等警用器械,决定把这些都配上。 还有现在的军服,对各种动作也是有些不便,朱由检决定仿照后世的军服,给锦衣卫制作服装。 锦衣卫和卫尉寺要有单独的制服,同军队和政府机构分开。漂亮的制服还能改善锦衣卫的形象,让人们更加信任。 同时,锦衣卫和卫尉寺也需要单独的徽章,作为他们的标志。 一边看着锦衣卫和巡捕营的训练,一边思索这些事情。朱由检觉得需要完善的地方太多了,一个新机构的成立,绝不是任命几个官员就行的。要让他们发挥作用,需要更细致的工作。 “警械制作可以交给南司房装备厅,锦衣卫本就有军匠,这些东西让他们制作即可。” “内府监的兵仗局,也可以制作这些,但不如锦衣卫自己制作方便。他们能根据实际使用情况,对警用器械改进。” “这些没多大威力的东西,可以让锦衣卫自己做。” 对警械不怎么在意,朱由检知道锦衣卫不可能凭借这个造反。但是对制服制作,他就很在意了。 在他的规划中,锦衣卫是不能有独立财源的,以免脱离控制。 成衣是纺织工业的下游产业,纺织又是工业革命最先开始的行业。如果这个行业的技术获得突破,能赚取很多金钱。 所以服装制作,绝对不能交给锦衣卫。朱由检打算在内府监或尚衣监设立单独的制衣工坊,专门负责这件事。 规划着这些方面,朱由检感觉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天色暗下来,朱由检让他们结束训练,明天继续到来。 他要天天盯着这些人,看着他们的变化,制定出合适的操典。 被皇帝盯着训练了半天,接下来半个月还要天天入宫训练,锦衣卫和巡捕营这些人,都是压力山大。离开皇宫之后,不断有人抱怨。 郑士毅、戚昌国、刘侨等人同样也想抱怨,他们这些高层都有工作安排,如今却在皇帝命令下都要参加训练,让他们觉得实在是累,恨不得能有分身术。 但是让他们现在去和皇帝说不参加训练,他们却又不敢。这些人实在是被皇帝的高压管理弄得有些怕,不敢违逆皇帝。 更别说皇帝之前说了,允许不参加训练。他们之前要参加,现在又不想参加,皇帝会怎么看? 所以再苦再累,这些人也只能咬牙撑着。至少这半个月,都要参加训练。 半个月后,皇帝要检查分列式和军体拳,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大考,关系到他们的能力,在皇帝看来怎么样。 所以这半个月,他们打算咬牙撑着。能不能被皇帝看重,就看这段时间的表现。 其他锦衣卫官员和巡捕营将士,大多数也是这么想。皇帝关注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嫌累抱怨的固然有,更多的人觉得是个机缘。 就这样,朱由检对训练的改动,开始在锦衣卫推行。最终效果如何,需要实际检验。 十二月一日,甲午,朔。 这一日又是朔望朝,朱由检考虑过不举行,但是想想十一月的朔望朝都没有议事,再这样下去那些无法参加常朝官员可能会有意见。 所以他在皇极殿举行朔望朝,让在京朝参官参加。 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现在京城的官员,都知道上朝议事的机会多难得。那些无法参加常朝的朝参官,对这次朔望朝很积极。很多官员对皇帝在十一月的动作,都有很多意见。 但是朱由检一直在防着那些小官胡乱发表意见,所以这次朔望朝,被他安排个大议题,那就是对阉党的处置,也就是八等逆案。 他让吏部把已经确定的首逆、首逆同谋、主犯、从犯官员名单列出来,并且在常朝上宣读他们的罪行,这件事就用去很多时间。 其他官员想说的话,根本就没有机会说。在这件大事面前,其它事情都要靠边站。 定下逆案标准,让官员积极检举。朱由检又按他们的推荐,起复了一批被阉党打击的官员。这次朔望朝,算是无惊无险的过去了,没有出现意外。 这让朱由检松口气,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没有脱离自己安排。但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有很多官员上疏,补充空缺官员。 排在最前面的,就是刑部尚书、左右都御史这三个九卿职位。工部左侍郎、专督大工侍郎,以及户部专督钱法侍郎、兵部专督京营侍郎等官职,也被提议补充。 不止一个官员上疏,就连袁可立也这样要求,让朱由检不得不认真对待,考虑这件事情: “或许是我安排的事情太多了,给他们的压力太大,需要有人分担。” “这些官职也该安排,不能一直空着。” “袁可立不想一直管着三法司让人非议,请求任命刑部尚书和都御史,说是三法司已经完成阶段调整,需要主官继续推进。” “那就把这些职位廷推,除了专督京营侍郎之外,都要推选出来。” 京营朱由检是打算大动的,需要让他们有战斗力。所以专督京营侍郎这个职位,需要慎重选拔。 而且在专督京营侍郎上任前,还需要有个靠谱的勋贵,负责京营事务。以免京营被文官掌控,自己难以控制。 这让他开始期待十二月二日的校阅,想选个合适的勋贵。 (本章完) 第209章 校阅和京营 京城勋贵,对十二月二日的检阅,同样很是期待。 皇帝继位以来,对勋贵虽然称不上冷淡,却也谈不上多看重。在他手上获得新任命的,只有英国公张维贤、恭顺侯吴汝胤。 反而是受到惩处的不少,大多是附逆罪名。保定侯梁世勋、丰城侯李承祚等人,已经定罪待审。 对这些人,勋贵同情的或许有,却不觉得皇帝的处置有问题。 保定侯梁世勋身为总督京营戎政,在新皇帝登极后不去积极投靠,反而继续依附魏忠贤。这在皇帝看来就是不忠,定罪理所应当。 丰城侯李承祚疏引先朝徐达故事、请封魏忠贤两公,以至于魏良卿成为俸禄第一的宁国公,让勋贵很是不齿。 也就是皇帝已经把魏良卿的爵位削去,否则魏忠贤倒台后,勋贵们一定会反击。不可能让一个阉人侄子,成为勋贵之首。 所以对当今皇帝,勋贵总体是认可的,不认为皇帝对这些勋贵的处置有问题。 而且前些日子的朝会上,皇帝流露出让五军都督府参与廷推的倾向,则是让勋贵们很是振奋。觉得皇帝想大用他们,只是被文官阻止。 一些人在朝会结束后,已经后悔不迭。深恨当时没有站出来支持皇帝,以至于这个机会在自己眼前失去。 如今皇帝再次给勋贵机会,让他们参加校阅。勋贵中但凡有心思的,都是积极参与。甚至还带上自家子侄,想在皇帝面前展现—— 人人都知道,皇帝是要从勋贵中选拔人才。以后是否能在崇祯朝得到重用,就看这次表现。 因为是以校阅武学的名义,除了兵部武库司督学主事李埏之外,兵部高级官员,同样参与此事。 督学主事李埏率先上奏道: “臣奉陛下旨意,在九月传书九边军镇,推荐有功将士到武学读书。” “如今辽东、蓟镇、大同镇推荐人员已到,恳请陛下检阅。” 已经在前几天经历过一次,朱由检也算有了经验,颔首道: “开始吧!” “众卿一同观看!” 一众武学将士,在李埏的指挥下,开始在皇帝面前演练。 虽然人数很少,现在只到了一百多人,但在朱由检看来,他们身上的气势,要比前几天巡捕营那一千人强多了。 让这一百多人和那一千人对阵,胜利的一定是他们。 这让朱由检很是满意,觉得九边军镇没有随意推荐人糊弄。其中或有一些关系户,履历上却也立过功,都是上过战场的。 从他们中,或许能发现几个人才,用于领兵作战。 一边看着校阅,一边询问袁可立道: “袁卿上过战场,觉得这些人如何,有没有能力上阵?” 袁可立道: “这是精兵强将,远非寻常人可比。” “陛下若整训京营,可以用这些人。” 却是他察觉到皇帝有任用勋贵的意思,委婉出言劝谏。 用这些来自边镇的将领,总比京城的酒囊饭袋强。 朱由检同样不觉得京城的勋贵还敢上阵,点头认可此言,说道: “京营的将士,确实应该和边镇加强交流。” “这些武学将士,以后可以挑选优秀的留下来。” 又问署理京营总督的张维贤道: “英国公觉得,这些人和京营将领比起来如何?” “能不能取代他们?” 对皇帝整训京营有些紧张,但是又不敢反对。人人都知道如今边疆多事,皇帝重视兵事,京营必然要整顿的。 但是京营士兵,又大多沦为勋贵、将帅的私役,关系到所有京城勋贵的利益。张维贤不想卷进去这件麻烦事,说道: “臣如今老眼昏花,看不清哪些人适合去京营。” “总督京营戎政一职,实在难以胜任。” “请陛下允许老臣辞任,另选京营总督。” 张维贤不愿意做事,这是朱由检早就预料到的。有着辅佐三任皇帝登极的大功,又是自己认定的登极功臣。英国公一门的富贵,在崇祯朝已经有保证,他当然不愿意卷入这件麻烦事。 但是朱由检如今又选不出靠谱的总督,只能道: “张卿勉力留任,朕再加一个协理京营戎政辅佐你。” “袁尚书,京营旧制,应该有协理京营戎政吧?” 袁可立回道: “旧制,用武臣一员总督,文臣一员协理,给戎政印。” “先帝曾增设协理京营戎政一人,陛下改为专督京营侍郎。” “不知新增设的协理京营戎政,以武臣还是文臣担任?” 朱由检思考了一下,说道: “总督京营戎政,仍旧由勋臣担任。协理京营戎政,由朕从文武官员中选任。” “专督京营侍郎,仍旧按兵部侍郎廷推。以后尽量从有护军经历的文官中挑选,视作京营护军使。” “增设护军都尉和护军校尉,辅佐各级将领。总兵和都尉这些高级官员,就由九卿廷推。” 袁可立仔细思索,觉得相比之前,就是增加个皇帝任命的协理京营戎政。掌管京营的官员,由两位变成三位。 这件事有过前例,却无法改变局面。京营的官员怎么变,都改变不了糜烂的状况,可以说无济于事。 与之相比,护军体系深入军营,才是影响京营的大事。至少在勋贵、将帅想私役士兵时,护军有权阻止。 但是这样的话,勋贵很有可能反对,导致护军体系无法在京营立足。 袁可立斟酌了一会儿,说道: “如今适合担任护军的官员没有那么多,臣以为可以选一大营试行。” “待有成效之后,再推广到其余两大营。” 朱由检点头认可,觉得不能一下子把京营都改了,以免出了问题。说道: “那就选个营试行。” “如今京营有几大营,各有多少官员?” 袁可立回道: “京营有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三大营,各设总兵一,副将二。下有三十小营,以参将、游击、佐击等官统领。” “三大营之前定的官数是,五军营一百九十六员,神枢营二百八员,神机营一百八十二员,共五百八十六员。” “臣以为神机营官员最少,可以在神机营试行。” 神机营这个名字不错,而且擅用火器,朱由检道: “那就从文武官员中挑选护军,到神机营任职。” “神机营现任官员,酌情调遣到其余两营。” (本章完) 第210章 神机营 听着皇帝和兵部尚书三言两语就把神机营改制的事情定下来,在场的勋贵都有些急了。 从皇帝的态度来看,明显是更相信文官为主的护军,而非他们这些勋臣。 如果被文官把京营夺了过去,他们这些勋贵的最后一点权力,可就都没有了。 张维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他刚刚已经表明了不想插手京营的态度,这时候即使说话,皇帝也根本不会理。 这让张维贤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轻易表明态度、放弃手中权力。 至于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希皋,这两人都是不管用的。除了年纪大之外,没有任何本事。他们也很少参与政事,只是代皇帝祭祀,作为朝廷门面。 三位公爵后面,自然就是侯爵。抚宁侯朱国弼曾经上疏附和杨涟弹劾魏忠贤,被魏忠贤下令闲住、夺禄三年。自忖皇帝不可能把自己定为附逆,壮着胆子说道: “京营提督总兵官,多以知兵公侯担任。” “后军都督府佥事,提督神机营事务。” 意思是请皇帝任命勋贵,担任提督神机营总兵官。 朱由检虽然用文职军官当护军,限制勋贵在军营的权力,却没有把他们完全踢出京营的意思。 毕竟如今的武将地位实在太低,他们的任职被文官掌握、袭职时更需要卑躬屈膝。 如果没有勋贵,以文官为主的护军体系深入京营后,京营有可能完全被文官掌控。 这种局面,绝不是朱由检愿意看到的。所以他看着抚宁侯朱国弼,说道: “抚宁侯这么说,是想主动请缨吗?” “袁卿觉得,让他提督神机营怎么样?” 京营整顿必然绕不开的就是勋贵,袁可立想到朱国弼参劾魏忠贤的往事,认可道: “抚宁侯忠心为国,当能担此重任。” “神机营由他整顿,陛下当可放心。” 朱由检怎么可能放心?京营就是在勋贵掌管糜烂的,士兵几乎沦为他们的杂役。 他用勋贵纯粹是觉得他们的忠心有保证,不会随意背叛自己这个皇帝。但是对他们的能力,那就为了加强控制,不是对他们的能力有多信任。 虽然正常情况下,京营参加战斗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历史上两年后的己巳之变,让朱由检觉得不能不做些准备。 所以他打算安排个能打仗的将领辅助,询问袁可立道: “各地总兵、副总兵,有能调过来吗?” “让他们到神机营担任总兵,辅佐抚宁侯朱国弼。” 袁可立想了一下,说道: “甘肃援辽副总兵杨嘉谟,久立战功,应该升为总兵。可以把他从辽东调来,协理神机营事务。” “宣府总兵黑云龙,也曾屡立战功。如今宣大有满桂在,可以把他调来。” 对这两个人都点头认可,朱由检仔细询问了一下,得知杨嘉谟是世袭凉州卫指挥,当即就下令道: “提督神机营总兵官,以后分为提督和总兵两个职务。” “两人一同掌管神机营关防大印,必须意见一致,才能使用印信。” “调杨嘉谟入京,担任神机营总兵,协理神机营事务。” “黑云龙入京觐见,汇报宣府事务。” 给朱国弼安排了个总兵当副手,朱国弼脸色顿时垮了,知道皇帝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但是他也不想想,朱由检凭什么相信他? 如果不是靠着出身,他有什么资格直接担任提督? 朱由检不可能把具体的事务,交给朱国弼乱来。 提督、总兵、护军都尉,这是朱由检安排的神机营三巨头。未来还会进一步明确职责,让他们相互制衡。 一众勋贵听到自己在京营的权力,被文官、武将分走,都是看着朱国弼,都希望他出言反对。 但是朱国弼不敢,对此只是默认。皇帝能任用他已是难得,如果他贪心不足想要揽权,说不定明日就有言官弹劾,说他图谋不轨。 他都不说反对的话,其他勋贵更无法开口了。这时朱由检又道: “兵部和监军总署派人清点京营士兵,按照年龄和战力,划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级别。” “甲等军士,是曾上过战场、立过功劳的。让他们好好学习,识字的可以进武学,学成后担任军官。” “乙等军士,是年龄在十六岁和五十岁之间,身体健康,能够上战场作战的。” “这两等军士,以后专门训练作战技能,不参与任何工役。” “其余的有一技之长、经过至少三个月军事训练的划为丙等,只能称为丁壮的划为丁等,负责原有事务。” “朝廷的工役,只能由丙等、丁等军士去做,不能役使甲乙两等士兵。” 京营士兵不止被勋贵、将帅私役,还要被朝廷驱使着负责很多工役。朱由检不可能一下子把这些都废除,只能把他们先分等,把能作战的士兵区分开。 然后这些士兵,自然要划给神机营,朱由检道: “神机营士兵,从京营甲乙两等军士中挑选。” “实在不够就选些丙等辅兵,负责辅助战兵。” “朕需要看到神机营成为一支强军,不是一支杂役。” 这个说法,让刚刚被任命为神机营提督的朱国弼,顿时精神一震。神机营从整个京营中挑选甲乙两等士兵,意味着京营的精锐都在神机营。 他这个神机营提督的地位,自然会随着神机营水涨船高,胜过其他提督。神机营以后根本就不是三大营之一,而是京营主力。 其他勋贵对这个决定,则是议论纷纷。他们都知道神机营算是失去了,不可能再夺回来。皇帝和文官都在盯着,他们没有能力夺回来。 如果他们还想在京营谋取利益的话,只能打五军营、神枢营的主意。这两个营的丙等丁等士兵可以当工役,是皇帝都承认的。 可以说,朱由检是通过默认他们的利益,换取了神机营主导权。 这个结果,勋贵勉强能够接受。就是不知道这个局面,能够持续多久。 一旦神机营的士兵练好了,皇帝的权威立起来,神机营的制度,会不会扩展到五军营和神枢营? 为了防止这个可能,神机营整训过程中,他们一定会搞破坏。 大明的勋贵虽然想争权,却首先需要的是稳定,维持原有利益不变。 皇帝敢侵犯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不吝使手段。 朱由检知道这点吗?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作为皇帝,最重要的是立规矩,然后把触犯规矩的人抓起来。 孔子曾说:“不教而杀谓之虐”。 朱由检现在已经把事情告诉他们了,这些人若敢触犯,惩罚就师出有名。 即使不削去他们的爵位,也可以把违法的勋贵放逐到海外。 《大明会典》: 神机营官、一百八十二员 战兵一营、左副将一员 战兵二营、练勇参将一员 车兵三营、游击将军一员 车兵四营、佐击将军一员 城守五营、佐击将军一员 战兵六营、右副将一员 车兵七营、练勇参将一员 城守八营、佐击将军一员 城守九营、佐击将军一员 城守十营、佐击将军一员 备兵坐营官一员 大号头官一员★以上部推☆ 监鎗号头官一员 中军官十一员 千总官二十员 选锋把总官六员 把总一百二十八员★以上俱营推☆ 神机营。武臣二员。掌号头官二员 (本章完) 第211章 曹文诏 周遇吉 黄得功 说话之间,校阅已经结束。 对比前几天巡捕营的表现,朱由检非常满意。当即下令给督学主事李埏记一年功,减去一年磨勘。 然后他想起自己筹划的军中大比武,又说道: “军中基层将领注重武艺,武举除了兵法之外,也会考校勇力。” “让他们比武较技,朕会择优赏赐。” 一众武学将士听闻此言,顿时摩拳擦掌。 刚才的校阅是集体的,显不出个人能耐。 但是武艺高低,那是一目了然。皇帝会看到武艺高强的,然后赏赐他们。 很快,武学将士便分组较量,开始进行比试。 首先是开弓射箭。西苑内教场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射箭空间还是有的,天启皇帝以前还会在内教场围猎,弓箭和靶子都是现成的。 都是出身边镇,虽然有滥竽充数的,但是射箭不合格的也很少。朱由检没功夫责怪这些人,他更关注的是成绩优异的: “周遇吉,辽东锦州卫人,辽东镇推荐来的。” “这个人的射箭本领真不错,步射、骑射都很优异。” “杨国柱,辽东义州卫人,东江镇毛文龙留下来的,精于骑射。” 记下这两个名字,下一项是比试掇石。这是武将打熬气力常用的,在朱由检看来和后世的硬拉差不多,是力量举的一项,属于大力士运动。 参考硬拉制定掇石规则后,将士们很快明白了如何比试。 力量高低是一目了然,黄得功脱颖而出,这个人力气很大,在军中号称黄闯子,作战非常勇敢。 朱由检询问了一下,得知他是辽东开原卫人,不由感叹道: “辽东精兵强将,真是何其多也!” “希望接下来的比试,有其他地方的人。” 这话一出,其他边镇的人,都是摩拳擦掌,誓要夺取第一。 辽东推荐来的将士,更是不甘示弱,想要再夺第一。 最后一项比试,按时下流行的方式,应该是舞刀。这也是武将打熬气力常用的,而且能锻炼兵器技艺。 像是卢象升,能舞动一百多斤大刀,就是从几十斤的大刀开始,逐渐练出来的。 不过在朱由检看来,舞刀和掇石都是主要看力量,似有一些重复。战场上的作用实际也不大,没有人拿着一百多斤的大刀厮杀。 所以他直接下令比试马战,参考《水浒传》中杨志和周谨之战,把枪去了枪头,各用毡片包裹,蘸了石灰对战。 即便这样,比试也很危险,一旦从马上跌落,说不定就会伤残。所以朱由检先让各边镇选出武艺高强的,然后上场较量。 一个边镇的武将,大多知根知底,武艺谁高谁低,大部分人心中有数。即使有几个互不相让的,参加的人数也少了许多。 因为距离关系,如今赶到京城入学的,只有辽东、北直隶、山西三个地方的边镇,陕西和西南的将士都还没有过来。这些边镇每个选两三个人参加,最终参加比试的,只有二十多人。 这二十多人的较量,当然不像小说中大战几十回合,通常只是两马相交、兵器并举,然后就分出了胜负。势均力敌大战几十合的较量,才是极其罕见。 这样的战斗,虽然不能完全反应战场上的情况,但是相比单纯的舞刀,更加贴近实战。 对于有实战经验的武将来说,这样的比试更容易脱颖而出。辽东镇推荐来的曹文诏,很快连战连捷,引起众人注意。 就是朱由检这个不通武艺的,也看得出此人骁勇善战,明显胜过他人。 这让他心中大喜,向左右道: “这可真是猛将胚子,军中下一个满桂。” 这个称誉可了不得,满桂是不是当前排在首位的武将不好说,但是要说猛将,人们第一个想到的一定会是他。 满桂是当前大明军队中,少有的敢和建虏野战的将领,并且取得了胜利。出击草原的时候,更是让“诸部咸服”,打出赫赫声威。所以朱由检招抚林丹汗时,派他去宣大压阵。 朱由检把曹文诏称为“下一个满桂”,显然寄予厚望。他心中已经决定,要重用这个将领。 比试结束,曹文诏不出意外取得第一。朱由检让他和周遇吉、黄得功、杨国柱上前觐见,仔细询问他们的情况。 得知曹文诏是大同人,如今在辽东从军。朱由检更加认识到,辽东是当前精兵强将聚集的地方,接连不断的战事,打出来一批精锐。 前些年调集天下兵马援辽,也让各地有志立功将士汇集了过去。像是曹文诏这个大同人,没有在大同参军,却跑去了辽东,就是一个实例。 夸奖了曹文诏的武艺,问他是怎么练出来的。曹文诏也说不清楚,他不是卫所世官出身,没有家传武艺。如今的本领是在军中练出来的,只能说是天赋。 像是他的弟弟曹文耀,和他练的几乎一模一样,武艺就不如他。 但是他的侄子曹变蛟,武艺却更胜一筹。 曹文诏道: “臣的侄子曹变蛟,如今年轻力壮。” “若是对阵厮杀,臣恐有所不及。” 不知道他是不是自谦,但是朱由检却听出来,曹变蛟的武力不弱于曹文诏,也是猛将胚子。 所以他当即下令道: “调曹变蛟入武学,学成以后听用。” 又向曹文诏、周遇吉、黄得功、杨国柱四人道: “曹文诏、杨国柱调神机营听用,周遇吉、黄得功调御马监勇士四卫营。” “四人署理参将职务,各带一营精锐。” “其他人如果在武学表现好,同样留京升迁。” 命令一下,曹文诏、周遇吉、黄得功、杨国柱四人,顿时喜气洋洋。他们现在是游击将军,署理参将自然是升官了。 其余武学将士听到还有机会,同样高兴不已。 边镇将领不喜欢调入京城,但也要看情况。他们不喜欢来京城的原因,一是在京城打不了仗,相比在边镇打仗立功,自然升迁更慢。 二是边镇将领有养廉田,相比京城武将的俸禄更多。而且京营的利益大多被勋贵瓜分了,很少轮到武将。 所以边镇将领,是不愿调到京城的。有志立功的将领,大多会谋求外放。 但那只是通常情况,现在是皇帝亲自把他们调入京城,明显是要大用的,他们怎么会不喜欢。 《明史》列传第一百五十六: 曹文诏(弟文耀)、周遇吉、黄得功。 赞曰:曹文诏等秉骁猛之资,所向摧败,皆所称万人敌也。 大命既倾,良将颠蹶。三人者忠勇最著,死事亦最烈,故别著于篇。 (本章完) 第212章 天下第一武道大会 曹文诏和曹变蛟的情况,让朱由检认识到,世间总有一些天赋异禀的人才,在某些方面胜过他人。 就像后世的运动员,同样的训练项目下,有些人就是会脱颖而出,远远胜过他人。 民间像曹文诏的人不知多少,他们在沦为流民后,很可能成为流贼。这些人经历过几场战事,就可能变成贼将。 朱由检想到这点,思索之后说道: “朕有意举办一届武道大会,选拔武艺高强的人才,在武学学习后充实军队。”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次武道大会上,要选拔出天下第一勇士!” 此言一出,一众武将都是热血沸腾,感觉身体中有什么东西被唤醒。 天下第一勇士这个称号,武将谁不想要! 这对武将来说,可谓莫大荣耀。 文官就不是那么乐意了,袁可立担心皇帝像正德皇帝那样沉迷武勇,劝谏道: “陛下,打仗不止靠武勇,更需要的是兵法。” “臣以为有本领的可以参加武举,不用另外举办武道大会。” 朱由检当然知道有武举,但是大明的武举,除了考骑射、步射之外,第三场要考策论。 这样一来,民间那些不读书的,自然不可能通过。 放在以前,他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对,武将确实应该读书,尤其要懂兵法。 但是如今天下即将大乱,那些只有勇力却不读书的人,有可能沦为贼将。 为了减少流贼的将领来源,朱由检必须把这些人征集起来,给他们上升的路径,不让他们造反。 这和科举的目的是一样的,要让“天下英雄入吾彀中”,不让他们走投无路。 所以朱由检道: “如今四方多事,需要骁勇之士。” “武道大会不比武举,只是考校武力。” “选拔出来的人也不授官,而是送进武学学习。” “如果能学会兵法自然最好,学不成就让他们去当侍卫,用来保卫皇宫。” 这话一出,很多想劝谏的文官,就没什么话说了。皇帝要选拔有武力的人当侍卫,他们怎么阻止?难道要说皇帝不需要人保护,一切尽管放心。 京城如今这么乱,盗贼都敢去衙门里抢钱、甚至砍伤官员。哪个文官敢说这样的话,就不怕被皇帝派去捕盗? 勋贵里倒是有些人敢说话,抚宁侯朱国弼壮着胆子说道: “陛下身边的侍卫,要选可靠的人。” “臣以为各家子弟,可以入锦衣卫当侍卫。” 这是他们进宫的一个目的,朱由检有意培养些勋贵子弟,点头颔许说道: “各家子弟有武力的,可以进入武学,也可以入宫当侍卫。” “民间武力高强的也要用,出身可靠的选进宫当侍卫,通过选拔的暂且当警卫。” “警卫司有保护官员的任务,要有武力高强的人。” 无论警卫还是侍卫,都是属于锦衣卫。袁可立道: “既是为锦衣卫选拔人才,一应钱粮开支,当由锦衣卫承担。” 这是用钱粮让皇帝主动限制武道大会的规模,朱由检皱了皱眉头,思索自己的钱够不够用。 想着内库中罚没来的钱财,再想着花钱把民间勇士招过来,总比他们沦为盗贼后需要派兵剿灭强。所以朱由检点头道: “既是锦衣卫承担,那就由锦衣卫主导,兵部派人协助。” “朕会让地方锦衣卫,在各地选拔人才。” 又和在场的将士,商议武道大会应该怎么举办。 这些武将能提出的,自然是传统的弓刀石马步箭,朱由检把它们细分为拉弓、舞刀、掇石、马术、骑射、步射六项,都是基本功夫。 而且因为热兵器时代正在到来,朱由检增加了火铳射击项目,同样分为骑射、步射。 比武竞技项目,则分为徒手、器械、马战三大项。徒手细分为相扑、拳搏、无限制格斗。器械细分为剑术、刀术、枪术、其它短兵器、其它长兵器、无限制全甲格斗。 朱由检参考后世的武术比赛,还增加了徒手和器械套路表演,作为正式比试前的开胃菜。 这些项目,都需要制定规则,以便分出高下。 马战则是像刚才的比试一样,最为贴近实战。可以说,马战的优胜者,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朱由检许诺的天下第一勇士,就是授予马战第一人。这是和后金作战时,最需要的人才。 刚刚夺得武学第一的曹文诏,被许多人羡慕的看着。他们都觉得能取得天下第一的,很可能就是曹文诏。这个人武力确实强,按时下的说法,就是万人敌的武将。 不过军中将领有职务,不可能随意离开,他们能不能参加比试,许多人提出疑问。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思考之后,说道: “参将、游击将军、佐击将军等营官,已经是统帅一营的将领,不能轻易离职。” “京城的允许请假参加,边镇的想要参加比试,必须卸任职务,和继任将领交接。” “佐击将军以下,可以请假参加,职务让人暂代。” 这个政策,明显是不鼓励佐击将军以上将领参加。这一级别的将领,在朱由检看来更需要指挥作战能力。曹文诏四人之所以在比试之后被提拔,首先也是因为他们有战功,有能力指挥作战。 想着让侄子曹变蛟出头,曹文诏当即就表示道: “臣已是神机营参将,不参加武道大会。” 周遇吉、黄得功、杨国柱三人,也纷纷表示不参加。 去掉这四个明显高于同侪的将领,其他人自然动了心思。他们没有被皇帝授官,如今的身份还是武学生,自然有时间参加。 一些人已经下决心苦练,争取夺得天下第一。还有人想给交好的勇武之士写信,让他们来京参加武道大会。 对于这个情况,朱由检乐见其成。别管热兵器时代到来后武术会不会落寞,如今这个冷热交替的时代,它都非常重要。一名勇将的作用,那是显而易见。 而且锦衣卫的工作,不管什么时候都需要单兵战力强的人。朱由检要趁着武术还没有落寞时,把这些技艺搜集起来。 同时,他还打算推动武术向体育运动发展,提高国民素质。游泳、田径、体操、赛船、蹴鞠这些项目,也被他列入比赛。 这次武道大会,朱由检打算办成运动会,促进体育运动发展: “武道大会,由锦衣卫主办,优胜者授予金牌、银牌、铜牌,赐予公士身份。” “兵部主持武举的官员协办,时间就定在明年科举之后、端午节之前。” “端午节时,举行龙舟比赛,作为结束项目。” “把这件事传告天下,让有能力的百姓,无论出身如何,都来参加比赛!” 《明史》: 武科,自吴元年定。洪武二十年俞礼部请,立武学,用武举…… 正德十四年定,初场试马上箭,以三十五步为则;二场试步下箭,以八十步为则;三场试策一道…… 穆、神二宗时,议者尝言武科当以技勇为重。万历之末,科臣又请特设将材武科,初场试马步箭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法,二场试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三场各就其兵法、天文、地理所熟知者言之。报可而未行也。 崇祯四年,武会试榜发,论者大哗。帝命中允方逢年、倪元璐再试,取翁英等百二十人。逢年、元璐以时方需才,奏请殿试传胪,悉如文例。乃赐王来聘等及第、出身有差。武举殿试自此始也。 十四年,谕各部臣特开奇谋异勇科。诏下,无应者。 (本章完) 第213章 赃罚库 定下武道大会的大概章程,吩咐兵部配合,朱由检打算回去后和锦衣卫详谈。尽量把陕西那边有能力的人招过来,不让他们加入流贼作乱。 像是流民军的首领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朱由检曾经想过把他们提前抓起来,免得这些人以后作乱。但是他们如今是默默无闻、名字也可能是造反之后改的,想按名字找人,并非那么容易。 所以还是要广撒网,用武道大会的名义,招揽陕西有能力的人。减少流民军的将领来源,削弱他们的实力。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在这时并不是什么空话,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成为武将。 明末流民军首领那么多,为何李自成等人能留下大名?这些人在能力上,一定有独到之处。其他流民军首领,远远不如他们。 思索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在中午到来的时候,下令在西苑琼华岛对在场勋贵、官员和武学将士赐宴。 他现在财政紧张、也不想赏赐几十两银子让人笑话。所以就用这种表面上的礼遇,代替那些赏赐。 宫中的宴席别管吃得怎么样,说出去都是谈资。这些武将以后在军中吹牛皮侃大山的时候,都能说曾被皇帝赐宴。 对武学将士很是重视,对各地推荐来的年老或残疾的有功之臣也没忽视。这些人以后要在武学教学,传授他们的经验。让他们向学生灌输忠君报国的思想,自然是很重要的。 朱由检仔细询问他们的情况,安排他们在京城的生活。在得知有些人还没住处后,当即把查抄阉党获得的一些宅院划拨给武学,作为教职工住处。 同时让这些人根据自身经验和兵法书籍,编写步兵、骑兵、炮兵、工兵、辎重兵、号令兵等兵种的操典,以后在武学开设相关专业。 收买了一波人心,朱由检与将士同乐之后,看他们因为自己在场有些放不开,便借故离场,让他们享受酒宴。 思索着流民军首领的事情,朱由检召来锦衣卫高层,向他们安排武道大会的事。还特意吩咐对陕西人员降低规格,给达到一定标准的人发放路费,允许使用驿站,方便这些人进京。李自成等人的名字,也被他写在一个名册上,让锦衣卫尽量把这些人请过来。 随后,他又询问锦衣卫训练进展,让他们不要耽搁。今日因为校阅武学将士,不能在内教场操练。但是明日仍要继续,什么时候练好,什么时候结束。 郑士毅心中暗暗叫苦,还以为训练半个月也就结束了,今日不训练就少受一天罪。没想到按皇帝的说法,练不好就不结束,他们要一直练下去。 这让他对训练中出现的问题再也不能忽视,请示道: “如今天寒地冻,将士们身体不好的,已经有些感染风寒。” “臣请允许他们请假,不再参加训练。” 这是现实问题,也是一些人想要逃避。朱由检斟酌之后,觉得能练出效果最重要,没必要留着一些不愿训练的人拖后腿。所以他回应道: “允许生病的人请假,并安排太医院医生,在训练时照看。” “训练结束之后,优秀的授予年功,合格的发放结业证书,记入履历档案。” “谁要是不能参加训练就明说,朕允许他们退出。” “其他人想要参加的,允许报名参与。” 这让郑士毅额头见汗,知道皇帝看出有些人不想参加训练。所以用这个办法,鼓励更多的人参加。 记入履历档案看似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可以预见的是,在训练中表现好、甚至授予年功的,以后在提拔时会有优待。 不参加训练的人,自然是放弃了这个机会。以后在竞争时,会落后于他们。 皇帝的这一招,可谓是打在了要害上。那些还想升官的,都会主动参加训练。 就连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此时也不想着逃避的事情,反而要拿出本事,把自己带领的大队练出来。免得校阅时不如别人,他这个指挥使没面子。 简单处理了这个问题,朱由检又吩咐锦衣卫安排几名文书,记录请假退出人员。还让他们把训练进展、士兵感受等等,全部记录下来。以后要整理出操典,作为锦衣卫基本训练。 实在看不出这些简单的训练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知道皇帝为何这么重视。郑士毅怀着满肚子疑惑,只能执行命令。 这些训练到底只是基础,朱由检又吩咐道: “武道大会的事情,由锦衣卫南司房主办。” “安全学堂也要成立武术学院和武术研究院,专门教导和研究武术。” “训练优异的将士,如果想提高武力,可安排他们去武术学院进修。” “武道大会的优胜者,可以选一些人做教师。” 这还是给那些有武力的人出路,让他们有地方可去。 不是所有武力高强的人都会打仗,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从军。让他们进入学院教学,总比沦落在民间好。 同时,这也是给锦衣卫补充人才,让他们对武道大会更加重视。 戚昌国询问武道大会应该如何举办,朱由检道: “先组织锦衣卫内部人员比试,制定出各项比赛的基本规则。” “既要选拔出有实力的人才,也不能让参赛人员死伤太多。” “武道大会在科举之后举办,一定有士子观看,不要闹出笑话,让天下第一勇士成笑柄!” 紧邻科举举办,是荣耀也是压力。 荣耀是因为各地的人都关注,一旦在武道大会上成名,威名就传遍全国各地。 压力同样也在于此,一旦出了岔子,那就是大明各地的笑话。 想到这个后果,戚昌国、李顺祖两人,心中就是一紧。以皇帝对武道大会的重视,他们若办不好,一定会受处分。 此时此刻,他们也体会到了郑士毅和刘侨的感觉,被皇帝逼着做事,滋味真不好受。 抽空处理了锦衣卫的事情,朱由检在宴席结束后,送别武学将士。嘱咐曹文诏、周遇吉、黄得功、杨国柱好好操练兵马,其他将士在武学好好学习。 在勋贵和官员也离开后,内教场空了下来。朱由检随意走动,看到了内教场西边的赃罚库。 赃罚库中藏着很多查抄阉党收缴来的东西,朱由检想看看里面有什么珍宝,迈步走了进去。 (本章完) 第214章 伴君如伴虎 赃罚库中,抄来的珍宝不少,但是朱由检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更关心它们值多少钱。 不过这么多的货物,大批量贩卖估计价格会降低,朱由检开始思索,要不要举办司法拍卖。 扑卖由来已久,朱由检觉得可以仿照后世的拍卖改进一下,成立拍卖和鉴定机构。 每次小批量出货,尽量多赚些钱。 想着后世有名的春拍、秋拍、四季拍,朱由检决定让内府监成立拍卖行,先小规模拍卖。摸索出完善的办法,再于明年科举后,举行一次拍卖。 那么多的士子进京,还有武道大会吸引来的人,有钱人一定更多,市场消化能力更强。 以后形成了影响,外地人就会定期进京,参加四季拍卖。 向身边随行的太监吩咐这件事,朱由检看着抄获的魏忠贤生祠坊额碑文,眉头微微皱起,询问左右道: “这上面的字谁写的?” “怎么看着这么怪?” 揣摩着皇帝的意思,司礼监掌印王体乾小心翼翼回道: “这是张瑞图大学士的亲笔,逆贤生祠碑文,多其手书。” “张学士的字,和华亭董其昌、顺天米万钟、临邑刑侗并称,人称刑张米董。” “又以董其昌和米万钟并称,人称南董北米。” 朱由检仔细看着碑文上的字迹,和张瑞图的票拟文字对照。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确是张学士的字迹,只是更加奇逸。” “他的字虽奇怪,却另辟蹊径,卓然一家,称得上是大家。” 对张瑞图的字啧啧称奇,朱由检实在没有想到,他还有这样奇怪的文字。 如果说董其昌的字让人一眼看到就觉得好的话,张瑞图的字,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非常奇怪。 再对比他平时写票拟用的台阁体,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真不知道张瑞图是怎么练出来的,竟然写出这样的字。 欣赏着这些文字,朱由检询问王体乾道: “张学士的作品,赃罚库里还有吗?” 王体乾见皇帝没有生气,说道: “逆贤家中抄出来的东西,有很多张学士写的。” “陛下看这个贺屏,就是张学士的字迹。” 指着从魏忠贤家中抄出来的金字贺屏,朱由检仔细看去,正是张瑞图的亲笔,上面还有落款。 这个贺屏上的字写得更好,却让朱由检看得大怒,对张瑞图有了成见。 如果说生祠碑文还能是不得已写的话,这个贺屏,就是张瑞图主动送过去的。 可以说,张瑞图有主观附逆意图,主动依附魏忠贤。 王体乾还不知道皇帝变了想法,在一旁夸着这个贺屏有多好,上面的字有多用心。朱由检突然询问王文政道: “苏茂相那边有动静吗?” “朕昨日允许刑部尚书廷推,他有什么动作?” 这是前几日安排锦衣卫调查的,苏茂相的活动,一直在锦衣卫监视之中,王文政道: “陛下昨日许可刑部尚书廷推后,苏茂相就开始四处活动。” “昨日他去见了杨景辰,臣派人去询问,杨侍郎说苏茂相想投靠陛下,想当刑部尚书。” “这件事他不敢擅专,想请陛下圣裁。” 苏茂相活动刑部尚书的事情,朱由检早就知道了。只是此前他一直碍于朝中晋江出身的高级官员太多,不想让这个人当九卿。 这时终于松口,说道: “刑部尚书的事情,朕现在可以答应。” “但是要让苏茂相做一件事,让他出钱把这个贺屏买下来。” “然后把贺屏送给张瑞图,告诉张瑞图好好写字,多写些能传世的作品。” “这么奇怪的风格,说不定以后就失传了,让张瑞图多写一些,不要为杂事分心。” 此言一出,众人都知道张瑞图的仕途算是完了。 皇帝的意思,明显是让张瑞图在家里好好写字,不要插手政事。 如果张瑞图识相的话,就会主动辞职,不让皇帝为难。 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变了态度,在赃罚库决定一位大学士的去留,众人都想到了一个词:“伴君如伴虎”。 当今皇帝的心思,实在让人难猜。 有些人觉得皇帝之前看到生祠碑文就生气了,只是要让人找出张瑞图的其他作品,暂时没有发作。 有些人则觉得皇帝不至于在这件事上还要耍心眼,没有这个必要。一定是这个贺屏让皇帝看了不悦,所以态度转变。 但是区区一个贺屏,怎么能和生祠碑文比呢? 皇帝就是生气,也该在看到生祠碑文时生气。为何在看到贺屏时,才会态度转变? 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一众宦官只能归结为皇帝心思深沉,态度让人难猜。 朱由检却不觉得自己的心思让人难猜,一是他注重主观附逆倾向,这是早就向群臣明说的。二是他嫌朝中的晋江人太多,张瑞图又和南京吏部左侍郎林欲楫是亲戚,很可能成为晋江人的核心。 他可不想压下东林党和阉党后,冒出来一个晋江党。所以就趁着这件事,警告一下张瑞图。 让苏茂相去送的意思也是如此,有个晋江人想上去,就得有个晋江人下来。官位就那么多,不能让晋江人占太多。 苏茂相能领会到这个意思最好,领会不到的话,明年还会有调整。他要趁着晋江人没起势,把他们给压下来—— 大学士张瑞图,通政使吕图南,吏部左侍郎杨景辰。南京兵部尚书黄克缵,南京吏部左侍郎林欲楫,南京工部右侍郎张维枢。 再加上同属泉州府、临近晋江的南安县人洪承畴,还有即将受招抚的郑芝龙,也是泉州南安人。 泉州的官员太多了,有朝廷有地方,有文官有武将,要稍微压制一下。 苏茂相想当刑部尚书,张瑞图就得下来。 盘算着晋江人的官职,朱由检还想到了在翰林院的蒋德璟、黄景昉,这两人也是晋江人,未来有可能成为大学士。 如果不加限制,晋江人在这样有序的传承下,再过一段时间,就可能形成晋江党。 历史上洪承畴官运亨通,大概就有这些乡党做助力。 致力于压制党争的朱由检,当然不愿看到这个情况。 《明季北略》张瑞图回籍 十二月,法司追论魏忠贤等罪,上命磔忠贤尸于河间。一日,上至赃罚库,见逆贤珍宝。叹曰:天下脂膏,被奴刻剥殆尽。 忽顾金字贺屏,乃次相张瑞图亲笔,上大怒,即着回籍。 (本章完) 第215章 朝堂动荡 一个大学士的去留,显然不是小事。 朱由检低估了这件事的影响,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让苏茂相把贺屏送给张瑞图,便让很多人觉得看到了机会。 十二月三日的常朝上,很多官员上疏弹劾张瑞图,还有人把黄立极、施凤来、李国普牵连进来,把四个大学士一并弹劾。 这四人是阉党遗留下来的,朝堂上一直有很多人想要把他们赶下去。只是朱由检力保,才让他们留任。 但是张瑞图附逆的证据,是朱由检让人送过去的。这让他还能怎么保,只能给张瑞图定罪。 思考之后,朱由检道: “张瑞图给魏逆题写坊额碑文,本应定为第六等。” “念在他辅佐朕登极有功,没有追随魏忠贤附逆,那就定为第八等,削去大学士之外一切官阶。” “加衔议政大臣,仍旧参预机务。” 放弃了把张瑞图赶回去的念头,仍旧把他留任。只是加衔由从一品弼政大臣变成正二品议政大臣,算是降了一级。以后张瑞图在内阁的排序,要在李国普后面。 这个结果,让那些弹劾张瑞图等人的官员,自然心有不甘。 如果张瑞图都只是定为第八等,那么比他程度更轻的黄立极、施凤来、李国普,岂不连第八等都算不上? 这样还如何弹劾他们附逆,把他们给赶下去? 黄立极等人是不是附逆,朱由检心里自然清楚。这几人依附魏忠贤是有,但是要说他们追随魏忠贤谋逆,朱由检绝对不会信。 如果他们尽心为魏忠贤做事的话,朱由检这个皇帝,没那么容易掌权。 所以在惩治了张瑞图后,朱由检看朝臣还不罢休,黄立极也有些支撑不住,想要以病求退,当即出言否决,向他道: “黄卿在先帝病重时,率领文武百官问安,这件事朕是记得的。” “你能在魏逆当政时顺利辅佐朕登极,这里面的辛苦朕一直都记得。” “传旨,加大学士黄立极太保,荫一子金吾卫副千户世袭。” “今后要用心办事,不要随意辞职。” 又是一位生加三公,黄立极激动得老泪纵横。弹劾他的官员却无奈了,皇帝是多记得登极功劳,一直以这个名义封赏黄立极。 这还没完,朱由检又向施凤来和李国普道: “大学士施凤来,在魏逆图谋摄政时,曾说‘居摄远不可考,且学他不得’,阻止魏逆摄政。” “传旨,加左柱国勋级,食正一品俸禄,荫一子金吾卫百户世袭。” “大学士李国普,在魏逆指使刘志选劾张国纪以撼中宫时,出言保全张国纪,挫败魏逆阴谋。” “传旨,加左柱国勋级,食正一品俸禄,荫一子金吾卫百户世袭。” 一连封赏了三个人,显示对他们的看重,总算稳住了局势。 群臣这下都明白了,皇帝对这三个人的信任一如既往,没有受张瑞图的事情牵连。 只有张瑞图,这时候心中懊悔。早知道就在魏忠贤图谋摄政时说句话,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此时此刻,张瑞图对皇帝的处置是认可的。 就像皇帝说的,能在魏忠贤当政时辅佐他登极,黄立极这个内阁首辅就立下了最大的功劳,不可能说他附逆。 施凤来、李国普两人,都有挫败魏忠贤阴谋的行为,同样算不上附逆。 唯有他这个大学士,没有违逆魏忠贤不说,题写的坊额碑文贺屏还被皇帝看到了,不处置他处置谁? 如果皇帝不处置,那些因为词颂、颂美被定下附逆罪行的官员,谁都不会心服。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盯上他,想拉着他下水。 可以说,皇帝把他定为第八等,只降一级留任,已经是宽大处理。 张瑞图能这么想,但是朱由检心里却已经有些后悔。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让苏茂相送个贺屏,在朝堂上引起这么大的动荡。 如果早知道这一点,他会做得更隐蔽些,不让其他臣子得知。 哪像现在,张瑞图要留任不说,还得给黄立极、施凤来、李国普封赏,才能抚平动荡。 对此实在气不过,也不想张瑞图成为晋江官员的核心,朱由检道: “大学士张瑞图,以后专注图书和文字事宜。” “着其和礼部侍郎孟绍虞一起制定印刷通用规范字表,探究文字演变,编纂通用字典。” 让他由挂名修书转为实际修书,再用他在书法上的名气,让将来印出来的字典好卖一点。 这样或许能多赚点钱,弥补之前加俸加荫所需要的钱粮。 群臣也都听出来了,张瑞图虽然留任,以后却只在图书和文字上有权力。 这样一个职务,需要大学士吗? 看来张瑞图转为资政大臣修书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 张瑞图同样这么理解,他决定回去以后就主动辞职,不让皇帝为难。如果他一直恋栈不去,再次让群臣弹劾,那才真是难堪。 勉强抚平因为张瑞图的事情带来的动荡,朱由检更加认识到大学士的分量。 这是真正的无相名而有相权,所有文官都梦想的职位。离任的大学士,在民间被称为故相,有些臣子奏疏中也这样称呼,明目张胆地违背《皇明祖训》。 甚至,张居正曾公然说出“我非相,乃摄也”,连丞相都不满足,把自己当成摄政。 这让朱由检更坚定削弱内阁的决心,不能让内阁权力继续膨胀下去。 他的做法是抬高九卿地位,首先就需要九卿完整,发出更大的声音。 廷推空缺九卿的事情,已经在上次朝会上已经定下,昨日也已经发出具知帖,告知群臣候选人。 今日常朝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廷推刑部尚书和左右都御史,以及空缺的侍郎职位。 刑部尚书的职位,苏茂相活动已久,在得到皇帝认可,不会被皇帝找个理由拿下后,顺顺利利地成为正推。 朱由检也按先前的许诺,任命苏茂相为刑部尚书。他这个之前的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终于实际当上尚书,成为九卿之一。 《崇祯长编》: 天启七年十一月辛卯:仓场总督户部尚书苏茂相仍以太子太傅改刑部尚书。 《大明会典》户部: 总督仓场一员【宣德五年、添设本部尚书一员、专督仓场。后或用侍郎。无定衔、俱不治部事。 嘉靖中、令兼理西苑农事。隆庆初、罢兼理。万历九年、裁革、命本部左侍郎分理之。十一年复设】。 《万历野获编》: 【三诏亭】江陵以天下为己任,客有谀其相业者,辄曰:我非相,乃摄也。 摄字于江陵固非谬,但千古唯姬旦、新莽二人,今可三之乎。 (本章完) 第216章 九卿满员 左右都御史的推选,在朱由检改变廷推法后,如今是有资格廷推的大臣各提出一位候选人,皇帝从里面选任。 这样朱由检的操作空间自然大了许多,可以把自己中意的官员,任命为左右都御史。 在左都御史的人选上,杨景辰曾向他推荐过王永光。 这个人上次被廷推为南京兵部尚书,被朱由检定为第八等附逆拿下了,不是很能服众。需要补偿一下,让他担任九卿。 朱由检了解了一下王永光的情况,知道他是个中立派,为人也不是很强势,所以就点了他,担任左都御史。 因为这是正二品官位,王永光以前也担任过尚书,所以朱由检给他加正二品议政大臣衔,参加常参会议。 左都御史确定后,在右都御史的人选上,朱由检打算起复一位东林党。 否则东林党一个九卿都没有,他们一定会不满。 单单不满也就罢了,麻烦的是东林党影响大。他们发出议论,会影响政令推行。 为了团结更多的人,为了让九卿的决议得到群臣认可,朱由检需要任用一个东林党人当九卿,免得他们不服从朝廷的决策,在地方私下搞破坏。 在流露出这个态度后,倾向东林党的大臣,推出了几个候选人。其中被推荐得最多的,是原任左副都御史、南京右都御史曹于汴。 这个人有丰富的都察院经历,而且曾辅佐赵南星京察,屏退邪党,威名赫赫。很多东林党人都想起复他,打算在后年的京察时,把朝中的阉党残余扫干净。 朱由检不知东林党的谋划,但是在询问曹于汴的经历,得知他曾经力辞吏部侍郎、不愿以陪推越过正推冯从吾后,知道这是个硬骨头,是那种极力抵制中旨的文官。 这样的人,当然不能起复。算了一下曹于汴的年龄,朱由检道: “曹于汴已经年过七十,对这样的老臣朝廷应该优待礼遇,不是紧急事务不要劳烦他们。” “给曹于汴加从一品柱国勋级,遣官慰问老臣。” 把曹于汴排除之后,继续看其他人。 这个结果,让朝中的东林党人并不满意。但是皇帝给曹于汴都加柱国了,他们还能怎么说? 再闹下去,说不定这个右都御史都不为东林党所有。他们不想丢掉这个九卿职位,那就只能闭嘴。 最终,朱由检选了成基命担任右都御史。此人性情宽厚,而且为官清廉,让他比较满意。 但是麻烦的一点是,成基命之前只担任过礼部右侍郎,资格有点不够。 朱由检只能在加衔上降低一点,给他加从二品承政大臣衔,参加常参会议。 至此,九卿十个职位,终于全部满员。 这十人除了户部尚书郭允厚在请求辞职外,其他人都比较稳定。 魏忠贤倒台带来的动荡,终于开始平复。朝堂上的格局,正在稳定下来。 不过这个时候,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却说道: “按照陛下旨意,朝堂上的官员人人过关。” “如今诸位内阁大学士已经过关,九卿之中,新推选出的吏部尚书房壮丽、礼部尚书温体仁、兵部尚书袁可立、刑部尚书苏茂相、左都御史王永光、右都御史成基命都已在候选时过关。” “留任的大理寺卿张九德,同样已经过关。” “唯有户部尚书郭允厚、工部尚书薛凤翔、通政使吕图南,没有明确过关。” “郭允厚曾题覆称颂四十疏、薛凤翔曾题覆称颂四十七本,都有证据存在,请陛下处置他们。” 朱由检眉头微皱,实在不愿继续处理高级官员,让朝堂上动荡不安。 而且郭允厚有点能力,薛凤翔已经投靠自己,如何能够撤掉? 所以他回应道: “通政使吕图南没有附逆行为,已经在调整通政司官员时过关。” “郭允厚和薛凤翔虽然上疏很多,却只是随大流称颂,主观附逆倾向不重,定为第七等处置。” “郭允厚一直在上疏求去,朕现在明令不允。降为专督仓场侍郎,暂时署理户部尚书,加衔承政大臣。” “薛凤翔降为工部左侍郎,署理工部尚书,加衔承政大臣。” 对两人降了一级,仍旧继续留任。 这个结果,显然让弹劾他们的臣子不满意。因为郭允厚和薛凤翔级别虽是降了,却仍旧是九卿,而且还占了一个侍郎位子,让群臣怎么满意? 就连郭允厚自己,也没料到自己被弹劾后,竟然还有意外之喜。他之前一直按皇帝的安排,在走流程告退。本以为接下来很可能就要冠带闲住了,没想到在这时确认了新职位—— 苏茂相留下来的专督仓场侍郎,以后就是他的。 皇帝允许苏茂相转任刑部尚书,目的并不单纯。 朱由检的目的当然不单纯,他是看出苏茂相和自己不怎么合拍、讨好都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就允许他转任刑部尚书。 让郭允厚转任专督仓场侍郎,是为调整户部做准备。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此时,朱由检看着一些不愿罢休的臣子,皱着眉头说道: “专督钱法侍郎、专督大工侍郎需要廷推。” “如果有人不愿推选,那就让郭允厚、薛凤翔兼任!” 警告他们不要纠缠,否则侍郎的位子会更少,都会被人兼任。 这让那些人只能放下继续弹劾的想法。姚士慎的矛头则转向了侍郎,弹劾道: “六部之中,新任和留任侍郎大多已经过关。” “唯有兵部右侍郎吕纯如,尚未明确过关。” “此人依附魏逆,京兆不一年而巡抚矣,巡抚不一年而兵侍矣,兵侍不半年而加尚书矣。” “而且在护送惠王就藩时,掠毙夫役,复命疏荐归美厂臣。” “如此谄附小人,臣羞与之同殿!” 这个弹劾实在是狠,而且说动了朱由检。 他自登极以来,最重视的就是官制,对各种加衔荫袭非常注意。吕纯如连续越级擢迁,明显让他不能容忍。 吕纯如颂美的证据确凿,朱由检不处罚都不行。再加上这个人沾染了人命,朱由检不愿庇佑。 所以他立刻说道: “吕纯如以颂美定为第六等,削去一切官阶,革职削籍为民。” “所涉人命案件,由大理寺审判。” “罚没他的家产,先补偿给死去的夫役。” 话音落下,群臣一片称颂。 朱由检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逻辑,正在被官员察觉。 姚士慎这个弹劾,正是投他所好。看准了他不会包庇吕纯如,一举扳倒此人。 这个发现,让朱由检心情复杂,一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群臣能投他所好,代表着他的权威上升、影响力变大。以后他的喜恶,会更容易影响朝臣。 忧的是官僚的适应能力和进化速度太快了,很可能把他研究透。想到世宗嘉靖皇帝那样的聪明人都被严嵩、徐阶等人琢磨透,朱由检打了一个寒颤,知道自己可能也会落到那个境地。 一个人被天下官僚琢磨,想不被摸清楚太难了。朱由检没信心和这么多聪明人玩心眼,只能加强制度建设,用制度约束群臣。 《明史》: 曹于汴,字自梁,安邑人。万历十九年举乡试第一。第二年成为进士,授淮安推官。…… 三十八年典外察,去留悉当。第二年,典京察,屏汤宾尹、刘国缙等,而以年例出王绍徽、乔庆甲于外。其党群起力攻,于汴持之坚,卒不能夺。…… 改大理少卿,迁左佥都御史,佐赵南星京察。事竣,进左副都御史。天启三年秋,吏部缺右侍郎,廷推冯从吾,以于汴副,中旨特用于汴。于汴以从吾名位先己,义不可越,四辞不得,遂引疾归。…… 崇祯元年,召拜左都御史。振举宪规,约敕僚吏,台中肃然。第二年京察,力汰匪类,忠贤余党几尽,仕路为清。…… 先是,诏定逆案。于汴与大学士韩爌、李标、钱龙锡,刑部尚书乔允升平心参决,不为已甚,小人犹恶之。…… (这是东林党干将,屏退奸邪的主力,逆案名单制定者。《东林点将录》守护中军大将之一,天贵星小旋风右都御史曹于汴) (本章完) 第217章 党争 吕纯如的倒下,空出来个兵部右侍郎职位,需要临时确定候选人。 东林党在这方面优势很大,因为兵部是被阉党祸害的重灾区。朱由检先前要对阉党动手时,首先也是选择袁可立担任兵部尚书,稳定这个部门。 如今兵部上层几乎被换了一遍,因为附逆被罢免的自然不能再用。 地方督抚很多有兵部加衔,他们理论上也有资格成为候选人。但是阉党留下来的地方督抚牵连进建祠的太多了,很多人因为附逆被罢免。剩下的为了稳定地方,也不可能调到朝廷。 如此一来,之前因为属于东林党、被阉党以门户罢免的兵部官员和地方督抚,自然很有优势。 李瑾、孙居相、王洽、熊明遇等东林党人被相继提出,纳入兵部右侍郎候选。 不过,朱由检不想把阉党清除出兵部后,却在兵部使用东林党。阉党固然不堪,东林党在军事上也没有什么人才。 天启皇帝刚刚登极那几年,东林党占据朝堂、众正盈朝。但是在辽东节节败退不说,西南奢安之乱、山东白莲教之乱相继爆发—— 东林党若是治国有方、或者在军事上有什么大才,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多乱子。 孙承宗这个大学士督师,就是东林党军事能力最强的人才。 然而在朱由检看来,孙承宗的军事能力其实也很有限。这个人更多的是政治能力强,如果不是为了梳理辽东局面,他不会让孙承宗去督师。 所以对这些候选人,朱由检都不满意,向群臣道: “兵部左侍郎闵梦得熟悉西南事务,右侍郎推选个熟悉辽东事务的,最好有辽东任职经历。” 这个要求说出后,负责推升的杨景辰很是为难。 因为辽东战起之后,督抚就没有几个善终的。杨景辰只能把健在的几人,一一给提出来。 朱由检听着这些名字,皱眉道: “阎鸣泰、张凤翼是建祠主犯,已经被定为第五等削籍为民。他们没什么显著功劳,以后不要再提。” “袁崇焕是建祠主犯,看在以前功劳上起复他已是开恩。让他在西南好好干,显露一下能力。” “喻安性已经由山西巡抚转任海军护军使,不宜再次转任。” “难道除了他们,就没有人可用?” 杨景辰思来想去,又提出几个名字,说道: “还有长城护军使王之臣、南京吏部尚书王在晋,曾有辽东经历。” “曾任辽东经略的高第,曾任辽东巡抚的罪臣周永春、李维翰,也有辽东经历。” 王之臣、王在晋的任命刚刚下达不久,同样不宜调动。 高第这个人朱由检知道,就是他取代孙承宗后乱改方略,引发宁远之战。 此人在宁远之战中的作用,完全就是负数。所以朝廷在把宁远之战定性为大捷后,高第这个主持战事的辽东经略,却很快就被罢免。 这样一个只会坏事的庸官,朱由检怎么会用? 倒是周永春、李维翰两人,朱由检有点兴趣。使功不如使过,他已经尝到甜头,如果这两人过错小的话,可以考虑起复。所以他询问道: “周永春和李维翰是怎么回事?” “他们有什么罪过?” 杨景辰回复道: “周永春以开原失陷论戍。” “李维翰用李永芳为将,丧师失地论斩。” 李维翰任用的李永芳,是大明第一个投降后金的将领,而且还招降了很多人,导致广宁丢失。此人在辽东战乱前就和努尔哈赤关系匪浅,现在还负责向大明安插奸细。李维翰因为任用他被斩,死了也不可惜。 周永春倒是还能勉强用一下,开原、铁岭的失陷是杨镐战败的后果。周永春不在前线,不承担主要责任。否则他也不会只是论戍,而是会和杨镐等人一样论斩。 朱由检登极之后,把杨镐明正典刑,让杨镐承担了辽东战败的责任。李如桢他都不打算处死,周永春更可以脱罪了。 所以他下令道: “开原失陷,主要是杨镐等人的责任。” “周永春的罪行赦免,把他列入候选。” 这个旨意,其他人觉得没什么,朝中的东林党却极为不满。 周永春除了曾担任辽东巡抚外,最重要的身份,是他和亓诗教等人,组织成了齐党。 在亓诗教这些人依附阉党后,周永春这个因为论罪没有依附阉党的人,就成为了齐党硕果仅存的魁首。 齐党这个党派,在阉党和东林党的倾轧中,可以说已经消失。但是东林党对这个老对手,没那么容易忘记。 甚至可以说,之前周永春的论罪,就是他们的手笔。 当年杨镐这个经略战败,周永春作为巡抚,其实没有被问罪,仍旧在辽东收拾残局。但是在接连不断的攻击下,周永春承受不住,找了个祖母病笃的理由,请求离任回乡。 万历皇帝没有答应,但是他随后就驾崩了。泰昌皇帝登极后,东林党大获全胜、众正盈朝。周永春这个齐党,很快以丁忧名义离职,被群臣推选的袁应泰取代。 这时候周永春仍然没有论罪,他被论罪的时间,是在一年多后。那时袁应泰和王化贞等人或是死难、或是论斩,对比周永春来说,这些人干得更差。 所以东林党人霍守典就上疏参劾,说周永春应该论罪,不能让他“优游家园”。 周永春随后被逮,最终审来审去,以开原撤防和他的手书有关为由,安了个论戍的罪名。实际就是罚点钱,还让他在家里。 这些事情朱由检并不完全清楚,他只是觉得周永春当时在后方,开原失陷和这个人的关系不大,想把周永春赦免,让朝中有个熟悉辽东事务的人。 但是东林党却不愿,对周永春这个齐党大加攻击。这让朱由检觉得莫名其妙,只以为他们想把持兵部右侍郎人选。 这种结党营私把持官位的事情,是朱由检决不允许的。 但是对周永春的认罪文书,朱由检也不能无视,所以他下令道: “周永春案重审,明确开原失陷的责任。” “兵部右侍郎一职,有合适候选人后廷推。” 把这件事情押后,不想让东林党如愿。 《明熹宗实录》: 泰昌元年九月: ○辽东巡抚周永春以忧去,升永平道按察使袁应泰为巡抚代之。 天启二年四月: ○刑科右给事中霍守典参旧辽抚周永春言:前此李维翰失清抚而拟辟,后此王化贞失广宁而服辜,独永春丧师辱国与二臣同,而开原撤防又与二臣异,乃优游家园侈口横辩,乞敕法司速逮,正其陷城失地之罪。付部院看议。 天启三年六月: ○巡抚辽东周永春论戍,以开原失陷故也。 (本章完) 第218章 东林党的怨气 朱由检决定的事情,朝堂上还很稀少的东林党,如何能够反对? 再加上其他臣子也不愿看到兵部右侍郎被东林党占据,在朱由检决定把事情往后推后,朝堂上很快进入下一个议题: 廷推户部专督钱法侍郎和工部专督大工侍郎。 这两个人选,东林党仍旧很有优势。 上次廷推南京官员,中立派高级官员几乎被朱由检用光了。这次东林党把上次陪推的人推出来,那些人自然被列入候选。 专督钱法侍郎这个职位,上次陪推南京户部尚书的郑三俊,最是被人看好。他和孙居相、董应举等候选人,都是属于东林党。 朱由检看着名单,没有在这个职位上排斥使用东林党。他们在军事上或许没有什么天分,但是在财政上还是能够胜任的。 这几个人当中,朱由检最属意的是董应举。此人曾担任过督理钱法工部侍郎,在铸造钱币上有经验。 而且这个人已经七十一岁,按照之前制定的致仕规矩,每年都需要特旨留任,否则就自动离职。 如果不合心意,一年后不留任也就是了,现在先让他当一年。 所以,在朱由检的示意下,董应举被推为专督钱法侍郎,郑三俊再次陪推。 连续两次陪推,让朱由检注意到了郑三俊,知道这是个东林党的真大佬,在东林党很有人望。有可能成为东林党新的核心,应该多注意点。 朱由检的感觉不错,郑三俊以知人出名。他提防的晋江党或者闽党之所以不会出现,就是因为郑三俊曾在福建督学,把这一代福建有才能的士人,几乎网罗一空。洪承畴、黄道周、黄景昉等人,都是郑三俊门下。 而且郑三俊在当归德知府时,曾创建雪台书院。丁魁楚、侯恂等人,都是出自这里。 可以说,后继无人的东林党,年轻一辈很多都是郑三俊培养的。 这个人和钱谦益一样,有可能成为东林党的新核心! 暗暗记下郑三俊的名字,朱由检下令廷推专督大工侍郎。这个人选,他打算作为大学士的储备。 上次廷推大学士时,排在郑以伟、徐光启后面的何如宠,在朱由检的授意下,被廷推为正推。 此人虽然名列东林党,其实却属于中立派。而且比较有清名,至少可以用来监督工程开支。 如果何如宠能超过预期,在专督大工侍郎上能够胜任,朱由检就打算让他入阁,作为下一届阁臣。 就这样,在九卿满员之后,侍郎也接近满员。 朝堂上的格局,正在进一步稳定。 如果不发生什么大变故,未来一两年就是这些人在掌权。 朱由检已经打算求稳,把之前的政策落实。他不想让朝堂上一直动荡,官员无心做事。 忙了一个上午,朱由检打算在下午休息一下,又收到了请求,吴尚默要陛辞。 他是在二十九日被超擢为山西右布政使,如今只隔三天,就已经准备上任。 想到吴尚默这么大的年纪,还要被自己派去地方奔波,朱由检觉得要体谅点,打算接见一下。 被皇帝超擢为山西右布政使,吴尚默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之所以辛辛苦苦考取进士,为的不就是做官实现自己抱负吗? 如今蒙皇帝超擢,担任一方大吏。他已经决定要做出一番功业,不负这个恩遇。 一番礼节之后,朱由检勉励吴尚默好好干,尤其要注意配合剿匪。 吴尚默一一应下,在临走的时候,终于把今天想说的话,向皇帝说了出来: “陛下登极以来,除阉党、定逆案,诚为英明之君。” “但是对附逆官员,未免过于宽待。” “臣以为今之东林,即汉之所谓甘陵、汝南也;今之杨左诸臣,即汉之所谓李杜、范滂等也。祸虽烈于一时,名实垂于千古。” “陛下屡旨昭雪,宜尽快昭雪也。屡旨恤录,宜尽快恤录。” “当再下明旨,立赐施行,以舒众愤、雪幽魂。” 这么激烈的态度,把朱由检吓了一跳。 他觉得自己撤换了那么多附逆官员,动作已经够大了。没想到在吴尚默看来,仍旧远远不够。 然而吴尚默在东林党中,其实已经是温和派。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他的名字一样,在朝堂上沉默寡言。 就是这样一个温和派,都觉得自己对附逆官员太宽待。那么更激进的东林党,又会怎么看呢? 这让朱由检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把阉党留任得太多了,以至于东林党不满意? 但是想想又有些不对,九卿之中,只有郭允厚、薛凤翔和阉党牵连得深一点,而且郭允厚即将离任,自己任用的更多的是中立派。 吴尚默也没有提到官位的事情,更多是说需要为死难之人昭雪。 『昭雪,是该昭雪啊!』 『六君子、七君子事件,魏忠贤办得太差了。』 『阉党害死了那么多人,东林党一定有不满!』 对这种不满朱由检有认识,所以对涉及人命的阉党官员,一个都没留任。同时催促锦衣卫把田尔耕、许显纯等人的案子定案,免得东林党回朝后,自己保不下他们。 但是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小看了这种不满。甚至,这种不满已经不能称为不满了,而是应该称为怨气。 有些东林党人,在阉党倒台之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释放怨气、想摧毁阉党的一切。 如果不让他们发泄出来,他们会一直憋着一口气,在朝堂上盯着阉党余孽。 如果让他们肆意发泄,又可能伤害太大,让朝堂再次撕裂。 此时此刻,朱由检真的感觉到了棘手,知道自己想要弥合党争,没有那么容易。 看着一脸期盼的吴尚默,朱由检当即向他说道: “朕知道!朕知道!” “卿说的这些朕都知道,而且也正在做!” “所有死难的人,朕都会把他们的案件重审昭雪。” “涉及人命的逆党,一个不会放过。” “尤其是杨涟、左光斗等人,朕已经下旨荫叙。” “以后,朕还要把魏忠贤的一座生祠改为昭忠祠,褒奖死难诸臣。” “把他们的传记陈列其中,永远被人传颂!” 这个态度,安抚了吴尚默的情绪,让他向皇帝谢恩。 有心试探一下吴尚默,朱由检这时说道: “卿有什么人才可推荐吗?” “朕对兵部右侍郎的人选,实在有些为难。” 吴尚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大臣进用应该廷推,臣本不该置喙。” “但是陛下要启用周永春,臣以为应该慎重。” “周永春或许熟悉辽东,但是他身上有罪、又是齐党魁首,实在不宜任用。” “前任礼部右侍郎张鼐,曾在万历四十八年出使辽东,和周永春相善,以其所作《全辽图》底本,著《辽夷略》一卷。” “陛下想用熟悉辽东的人担任兵部右侍郎,可以起复张鼐。” 这也是个东林党,不过牵连并不深。他的门生曾楚卿,还曾参与《三朝要典》编纂。 而且朱由检还听出吴尚默的意思,可以用张鼐和周永春关系,曲线任用周永春。不至于因为启用这个齐党魁首,在朝堂掀起风波。 所以朱由检点了点头,打算多了解一下张鼐,看看他能不能胜任兵部右侍郎。 吴尚默举荐了张鼐后,还有些欲言又止。朱由检看出来后,询问道: “吴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是不是还有人推荐?” 这本来有些玩笑,没想到吴尚默真有人推荐。但是不是东林党,而是他的同乡。吴尚默道: “陛下要用武将,当此战乱之时,微臣以为应该。” “设立护军一职,同样极为妥帖。” “臣的家乡有武进士查国宁,胆而有略,勇而能廉。无论武将还是护军,臣以为皆能胜任。” “前任昭平参将吴江龙,同样是武进士出身,对于护军一职,应该也能胜任。” “两人都曾擒杀海贼,可以用在海军。望陛下善用他们,早日平定战乱!” 这番话虽是推荐乡党,却并无多少私心,更多的是为朝廷举荐人才。 朱由检听出他的用意,没有责怪他胡乱插手兵事,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准备以后任用。 又问了一下吴尚默离京的时间,得知他明日就要出发,朱由检派出翰林院检讨文安之,代自己为他送行。 这个礼遇,让吴尚默更是感动。觉得自己的苦心,皇帝都看在眼里。 朱由检看着吴尚默离去的背影,心中很是感慨,这样忠心为国的老臣,已经不多见了。自己要好好使用,让他们散发余晖。 但是对吴尚默留下的难题,他也有些头疼。东林党的怨气实在太大,需要疏导出去。 否则这股怨气,会把阉党撕碎、也会把其他人伤到,让已经趋于平稳的朝堂,再次动荡不安。 这是朱由检不愿看到的,所以他开始思索,要用什么办法,疏导东林党的怨气。 刘宗周的名字,再次被他想了起来。 这个人名望足够,而且被列入东林党,他提出的办法,一定能让东林党人满意。 此时此刻,朱由检是真的期望,希望刘宗周尽快到来! 《残明纪事》: 郑公三俊,池州建德人,南京户部尚书,转吏部尚书,取入北京吏部尚书…… 鼎革时年九十矣,以老得不出。经略洪公(洪承畴),公之门人也,至池州,以舟迎公。公怒骂,不纳其使。 经略大哭曰:“老师弃我矣!”终不得见而去。 《崇祯长编》崇祯元年三月: 戊寅,山东道御史吴尚默疏言: 今之东林,即汉之所谓甘陵、汝南也;今之杨左诸臣,即汉之所谓李杜、范滂等也。祸虽烈于一时,名实垂于千古。 方屡旨昭雪,而□未见昭雪也;屡旨恤录,而未见恤录也。 正气久欝,忠魂上薄,昨者阴霾蔽天,暴风终夕,毋亦厉鬼凭之而冤气作沴耶? 所当再廑明旨,立赐施行,以舒众愤,雪幽魂者也。 旨是之。 (本章完) 第219章 士心和价值观 对东林党人的怨气如此重视,是因为它关系到士心。 大明开国二百六十年,可以说积弊丛生,士农工商、各个阶层,都积蓄着不满。 这其中,士人的力量最大,影响力也是最强。朱由检治国也需要他们,需要收拢士心。 阉党对士人的残害,正好给了他机会。只要把那些残害士人的阉党给处置了,就能收拢一波士心。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之所以在亡国后被很多人同情,不得不说铲除阉党给他加了很多分。正是因为他铲除阉党,为被残害的士人昭雪,让很多的士人至死效忠,在亡国后仍旧怀念。 如今,朱由检被吴尚默的话触动,认识到自己处理阉党的力度还不够、为士人昭雪的速度也太慢。立刻把兼任起居注的翰林院官员召集起来,草拟了三条旨意: 一是把魏忠贤派出的镇守太监全部撤回,改为监督太监,只有监督职责,无权插手事务。 这件事很多臣子都提过,甚至名列阉党的王之臣,都提议撤销镇守太监。但是朱由检把太监当成自己的耳目,一直没有松口。 如今他已经认识到,太监在地方完全没有人心,留着他们只会招来怨愤。 既然把这些人当耳目,那就明确改为监督太监,不让他们插手地方事务,在地方仗着皇帝授予的权力胡作非为。 二是苏杭织造太监撤销,改为内府监织造工坊,进行市场化运作。 之前任命的织造太监王国泰,改为实任南京协同守备太监、南京内府监掌印,把织造机构改为工坊。 这个职位,也是很多臣子所抨击的。苏杭织造太监不止是负责织造,还有税务职责。万历年间的织造太监孙隆,就曾在苏州激起民变,被杀了几位随从,逃到杭州避难。 之前的织造太监李实,也被很多人参奏涉及七君子案。朱由检下令逮捕,交给大理寺审判。 但是税务还得有人负责,朱由检已经打算以撤销各地收税太监为代价,在朝廷组建专门税务机构。 三是禁止私自阉割为宦,防止出现下一个魏忠贤。 如今内廷的宦官朱由检都嫌多,不想留这么多人。所以他就投士人所好,重申《大明会典》自宫禁例,禁止私自阉割。 这三点都是对太监的限制,除此之外,还要为士人昭雪。 朱由检针对这点,又下了三条旨意: 一是褒赠恤荫死难诸臣,所有被阉党定的案子一律重审,为死难士人昭雪。 六君子、七君子、刘铎、熊廷弼等涉及人命的案件,都要重点重审。只要这些死难者没有其他问题,就把他们供奉在昭忠祠。 二是解除党禁,明确废除阉党炮制的《东林党人榜》《东林点将录》等名单,把那些因为门户被阉党削籍的人起复。 虽然朝廷没有那么多官位,但是该有的致仕待遇都要有,要按曾经的品级和功勋,重新授予勋级。 以后朝廷官位有空缺时,这些人可以列入候选。 三是对阉党的追责,组建逆案审判委员会,委任官员审判。委任大学士韩爌、右都御史成基命、佥都御史刘宗周、吏部右侍郎董其昌、刑部右侍郎孔贞运、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负责审判他们。 这六个人都是东林党或亲近东林的官员,用他们去审判阉党,给死难的士人一个交待。 连续六条旨意,全是针对吴尚默所说。这让拟旨的翰林院官员,心中很是激动。 此时,他们都觉得当今皇帝是明君,对臣子的意见很重视。吴尚默劝谏之后,立刻就有反应。 被朱由检安排明日为吴尚默送行的翰林院检讨文安之,更是打算把这些事告诉吴尚默。要让吴尚默知道,他的苦心没有白费。 天启五年状元、翰林院侍讲、起居郎余煌,曾参与《三朝要典》编纂,和阉党的关系算是亲近。但是此时此刻,他对皇帝的这些旨意,同样极为赞同。 因为他知道,皇帝做的这些,符合士人之心。 甚至可以说,整个天下的人,都会赞同这些。 周顺昌被逮捕时,苏州闹出来的民变,充分地说明了人心向背—— 此时此刻,东林党就是人心所向。整个大明的人,都在同情他们。 东林党之所以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和它的来源分不开。 东林党的源头,一是顾宪成、赵南星等人在吏部任职时纠集的,二是顾宪成、高攀龙等人在东林书院讲学时汇集的。 可以说,除了政治色彩外,东林党最初的学术色彩更浓。甚至可以说,他们是用儒家学说作为政治理念,把不同地方的人汇集起来。 作为东林党的大本营,东林书院是宋朝大儒杨时的讲学场所,杨时是二程的弟子,是程朱理学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人物。 顾宪成等人兴复东林书院,自然是号称程朱理学的正统传人。想要把理学的解释权,掌握在他们手里。 在汇聚各地的士人后,这些人砥砺学问、相互吹捧,声望越发高隆,影响力越来越大。 在大明的廷推传统下,这种影响力,很容易影响到政治。各种怀着政治目的的人,自然汇集而来。 人数多了,东林党变得更加复杂,学术色彩变淡,政治色彩变浓。深度参与政争,然后被阉党打击。 不过即使如此,它的学术色彩也没有完全消失。甚至可以说在各地的影响力,主要建立在学术上。 儒学是修身的学问,目的就是培养君子。六君子、七君子在被阉党迫害时展现的气节,让东林党的声望变得更高,让人同情他们。 袁可立、孔贞运等中立派,之所以倾向东林党。就是因为他们的学问一脉相承,对于东林君子,自然有所偏向。 就连曾楚卿、姜逢元、余煌、华琪芳等参与《三朝要典》编纂的人,其实内心也认同他们。 可以说,东林党的思想,就是儒家的主流思想,就是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后世一些历史学者称他们为“重整道德的十字军”,并非没有原因。 正因为这样,朱由检才期盼刘宗周到来。因为刘宗周的学问高、还曾在东林书院讲学,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朱由检要加强东林党的学术色彩,在政治上逐渐淡化这个党派。以后再推动其它儒家学说发展,解除东林党和儒学的绑定,把东林党从根基上毁灭。 《烈皇小识》: 上谕兵部:“各处镇守内官,一概撤回。凡相机度宜,约束吏士,无事修备,有事却敌,俱听督抚便宜调度。无复委任不专,体统相轧以藉其口。各镇督抚诸臣,及大小将领,务提起精神,殚靖忠画,以副朕怀!” 上谕户部:“封疆多事,徵输甚烦,朕殊悯焉。苏松等处织造,朕不忍以衣被组绣之工,重用此一方民,其俟东南底定之日,方行开造,以称朕敬天恤民至意!” 上谕吏部:“魏忠贤、崔呈秀天刑已极,臣民之愤稍纾。而诏狱游魂,犹然郁锢,含冤未伸,着该部院九卿科道,将已前斥害诸臣,从公酌议,采择官评。 有非法禁毙,情最可悯者,应褒赠即与褒赠,应恤荫即与恤荫;其削夺牵连者,应复官即与复官,应起用即与起用;有身故捏赃难结,家属波累羁囚者,应开释即与开释,勿致人淹,伤朕好生之心!” 上谕礼部:“朕览《会典》‘自宫禁例’一款:‘民间有四五子以上,许以一子报官奄割,有司造册送部院收补日选用。敢有私自净身者,本身及下手之人处斩,全家发烟瘴地面充军,两邻歇家不举者治罪。’…… (本章完) 第220章 毕自严进京 “老爷,京城到了!” 北京城外,一辆马车缓缓走了过来。 听仆人说已经到了京城,毕自严掀开帘子,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京城,心中一阵感慨。 自从泰昌元年由太仆寺少卿转任天津巡抚之后,他已经有七年没有来到京城了。 如今新皇帝登极,召他在户部任职,也不知是好是坏。 作为天津巡抚,毕自严曾负责督理辽东粮饷,知道朝廷在沉重的辽饷负担下,早已入不敷出。 后来调任南京户部尚书后,更知道朝廷的财政状况,可以说千疮百孔。 阉党又胡作非为,让他实在看不下去,只能被迫离职。 也不知朝廷现在的财政,糟糕成什么样子。 知道户部的事难办,里面有无数艰难险阻,毕自严在皇帝起复他的时候,仍旧毫不犹豫地上任。 皇帝刚刚登极就把他起复,甚至还没上任,便由专督钱法侍郎转为户部左侍郎,还有传言说要他担任户部尚书。这样一个恩遇,他又怎能不誓死以报呢?明显看得出寄予厚望。 户部的事再难,毕自严也下了决心去做。 心中思绪联翩,毕自严正想吩咐仆人进城。忽然听到城门不远处一阵喧哗,还有些熟悉的面孔,正聚集在一起。 “董公,您也到京城了!” 远远看到董其昌,毕自严急忙过去打招呼。 他和董其昌的交情虽然不深,却曾在南京一起任职。当时他是南京户部尚书,董其昌是南京礼部尚书。两人之间,自然有同僚之谊。 董其昌刚到京城没两天,还没有正式履职。今日是和东林党官员一起,为吴尚默送行。 见到毕自严到来,他心中一阵喜悦,打了招呼之后,介绍道: “今日是为吴御史送行。” “他因弹劾魏忠贤的功劳,被陛下超擢,提拔为山西右布政使。” “今日正要动身,大伙儿一起送行。” 毕自严听得奇怪,看着吴尚默很是惊奇。 被皇帝超擢不说,还让这么多官员送行。吴尚默到底做了什么事,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在董其昌的解释下,毕自严才知道,吴尚默陛辞的时候向皇帝谏言,让皇帝连下诏书,惩治阉党、起复东林。 这么大的功绩,也难怪京城的东林党,都为吴尚默送行。甚至有很多官员慕名而来,想要见识下这个人。 也就是吴尚默没有留在京城,否则他凭借这个影响力,会很快在科道官员中建立威望,影响一大批人。 和吴尚默相互见礼,恭喜他担任布政使。毕自严看着其他高官,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一一上前招呼,和这些人一一见礼。 虽然刚到京城,身边也只有几个仆人,毕自严的声势却不小,京城很多官员,对他闻名已久。 甚至可以说,很多官员都知道,皇帝之所以一直不让郭允厚离任,就是在等毕自严进京。 如今他到来后,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很有可能会动。朝堂上的九卿,会更换一个人员。 这样一个即将上任的九卿,在场的官员自然很是尊重。 不过今日最尊贵的却不是他,代表皇帝为吴尚默送行的文安之,才是地位最高的人。 眼看吴尚默将要出发,文安之代表皇帝赐下赏赐,其中最重要的,是一枚“绳愆纠缪”银章: “这是陛下赐予的银章,吴御史要好好保管。” “如果地方有不法行为,吴御史可绳愆纠缪,通过锦衣卫把事情直接上奏。” “您之前担任御史,对它应该很熟悉。” 吴尚默当然很熟悉,因为十三道掌印御史的印信,就是“绳愆纠缪”。拥有这个银章,就代表拥有御史权限。 这让他很是惊讶,难道皇帝还让他兼任御史,在地方监察不法? 朱由检当然不是让他继续兼任御史,那是巡抚才有的权力。这个“绳愆纠缪”银章,是用来密封言事的。还有配套的密折,以及密封方法。 甚至,为了银章密奏保密,朱由检还安排了一个警卫。负责保护吴尚默的同时,专门负责银章密奏。 吴尚默在文安之的解释下,很快明白过来。 虽然他觉得密奏这种事不甚光明正大,却到底代表着皇帝的信重。皇帝如此礼遇,吴尚默不好推辞,只能在众人面前,把银章接了过来。其实他心中却决定,不用银章密奏。以免被人觉得是小人,只会背地里上奏。 和众人辞别,吴尚默和皇帝派下来的警卫一起,从京城缓缓出发,前去山西上任。 此时,他还不知道山西的形势,也不知自己会遇到什么。他以为不会用到的银章,很快会发挥作用。 银章密奏的威力,将会在他手中展现。 送走吴尚默后,文安之代表皇帝的职责,算是已经结束了。此时他只是翰林院检讨,兼任起居舍人。 这个位置虽低,却是皇帝的近臣。其他人不但不敢怠慢,甚至想套近乎。 不过文安之却没有理他们,径自走到毕自严面前,说道: “毕先生终于到京了,陛下已经向左右询问过多次。” “一直说先生来得太慢,应该早些到京。” 说得毕自严有些尴尬,群臣更惊讶于皇帝对毕自严的看重。 毕自严是十月底起复,今天十二月初四,就从山东来到京城,这个速度绝不算慢。 皇帝之所以觉得慢,是迫切需要他去户部上任。 不然的话,其他人皇帝怎么不催。像是董其昌,和袁可立一起在九月初起复,却在前两天才到京城。皇帝就从来没有催过,也没有在他抵京后特意召见。 如今毕自严刚到京,文安之就特意指出这一点,可见皇帝对他的看重。 这让毕自严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更加重了一些。来日廷推的时候,自然会更有优势。 提醒了毕自严一句,让他准备好入宫觐见。文安之匆匆离开,回到宫中复命。 皇宫中,朱由检得到文安之传来的消息,知道毕自严、董其昌已经进京,当即下令召见他们二人,明日入宫觐见。 (本章完) 第221章 财政收支平衡的措施 十二月五日,朱由检在文华殿召见毕自严、董其昌,阁臣九卿一同与会。 这个变化,内阁大学士和九卿或许觉得没有什么,他们参加常参会议已经有些习惯了。 但是刚刚进京的毕自严、董其昌,却明显感觉到,这件事相比之前的改变。 两人明确认识到,京中传言的九卿地位提高,并非只是空话。大学士和九卿在当今皇帝眼中,是一样的地位。 这个发现,董其昌觉得没什么,他今年七十三岁了,精力早已不济,早就不抱升官做事的期望。来到京城是因为皇帝把袁可立起复,他要给老朋友支持。 毕自严却心中振奋,知道自己将来很可能成为户部尚书,成为朝堂重臣。 这种不同的心境,也和皇帝对他们的态度有关。 朱由检对董其昌很是礼遇,先是正式任命他担任吏部右侍郎,委任为逆案审判委员会委员,负责审判逆党。 又以他的字好,任命他担任日讲官,教授自己书法。 总之,在明面上很是礼遇,实权却没有多少,明显不够重视。 就连理论上应该由吏部侍郎负责的专督考课磨勘,都没有正式委任。 对毕自严就不一样了,先是正式任命他担任户部左侍郎,又让他在户部右侍郎翟凤翀、专督军饷侍郎李起元、专督钱法侍郎董应举进京前,负责相关事务—— 可以说是把他实际上当成户部尚书,把户部的事情,完全交给他办。 旁边署理户部尚书的郭允厚看到这种情况,心中有些黯然。户部尚书这个九卿职位,他如何不想当下去。但是对大明的财政状况,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退位让贤,从户部尚书上离任。 好在皇帝理解他的难处,没有过多苛责。让他担任专督仓场侍郎,明显还要使用。 只是由户部尚书降为侍郎,郭允厚觉得实在有点尴尬,感觉有些难以面对以前的下属官员。想提出换个部门,却又怕触怒皇帝—— 能够继续任职已是开恩,他还想挑挑拣拣,那是什么道理? 不知道郭允厚的心事,朱由检让他介绍当前大明的财政状况,询问毕自严有什么办法。 毕自严知道皇帝用自己的目的,进京的路上就一直思考这件事。听到郭允厚的介绍后,立刻就上陈道: “臣以为理财之要,在于收支平衡。” “正供不足,取之加派;加派不足,取之捐助,又取之优免、工食等项。” “长期如此,必然积弊丛生。” 朱由检抚掌赞叹,感觉说到了心里。 财政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收支平衡吗? 正税收不上来,附加税定得再多也是白搭。而且向能收税的地方加税,那是在杀鸡取卵、竭泽而渔。 理财的基础,就是要把税收上来。不能让地方肆意拖欠,不给朝廷缴税。 但是在传统上,催收租税又被视为恶政,不被文官提倡。 万历年间的南京户部尚书张孟男曾说:“臣以催科为职,臣得其职,而民病矣。” 曾经担任县令的公安派文人江盈科,还写过《催科》一文,开头就说:“为令之难,难于催科。催科与抚字,往往相妨,不能相济。” 官员都是这个认识,地方拖欠税收,那就更是常事。甚至他们都不会受到惩罚,而是会有贤名。 例如江盈科,常因催科不力而遭“长官詈骂”,但是在担任县令期间,却是贤名远播。后来升任吏部主事,被揭发“征赋不及格”后,也只是改任大理寺正。之后还升任户部员外郎,担任理财官员。 这样一个风气和制度下,哪个官员会尽力催科、满额收缴赋税? 别管地方官吏是不是吃得脑满肠肥,反正给朝廷的税款,那是要尽量拖欠的—— 如果他们向朝廷缴纳赋税很积极,反而可能被骂。 按照朱由检让户部的粗略统计,地方拖欠朝廷的税款,大概五六百万。朝廷之前拖欠的九边欠饷,大概六七百万。 两者的差额,大约一百多万。如果地方能满额缴纳赋税,朝廷最多有一百多万财政缺口,根本不会累积出那么多欠饷。 所以朱由检就询问道: “毕卿有什么办法,可以把税款收上来?” 毕自严当即说道: “一是要核逋欠,确认各地拖欠的赋税,让他们限期上缴。” “二是要征收屯粮,把朝廷掌握的屯田和官田核实,鼓励地方屯田,征收相应赋税。” “三是要严考成,把缴纳赋税纳入官吏考核。” “如此三管齐下,当能让地方缴纳更多赋税。” 这三个措施,都是传统上行之有效的办法,只是对官吏太严苛,提出来的人要被骂。 毕自严能不畏人言提出这些,让朱由检很是欣慰,看出了他勇于任事的决心,当即就支持道: “这三件事情,朕都交给你办。” “各地拖欠税款是遗留事务,和魏逆当政多有关联,要和审查逆党一起办。” “如果在地方治理有方,又能给朝廷上缴足够的税款,那样的官员即使曾经附逆,也要酌情留任。” “如果治理地方无方,又曾依附魏逆,那就酌情加等,甚至罚没家产。要用他们的家产,补上欠缴赋税。” “这件事情由毕卿主办、逆案审判委员会配合。” 这是以清查逆案的名义,逼迫地方官员上缴税款—— 如果不把拖欠的税款交上来,他们要滚蛋不说,还可能被定个附逆罪名,罚没他们的家产。 只要是曾经上疏称颂魏忠贤的,都能被列入逆案的可能。那些拖欠赋税的官员,都可能被罚没家产。 这个措施实在是狠,就连毕自严也没有想到。但是皇帝是在用这样的政策支持他,还给了他全权,他只能默认这件事,想着在审查地方官员时留情点,不能把所有拖欠税款的官员都列入逆案。 其他朝堂上的官员,在见到人人过关被皇帝由朝堂拓展到地方后,则是心中快意—— 他们这些朝臣好不容易过关,地方上的官员怎么能放过去? 尤其是东林党的官员,在朝堂上的职位定下后,只能往地方上打主意。不把附逆的官员赶下去,东林党的官员如何起复? 被阉党列入东林党、负责审判逆案的董其昌,对此极为支持。 《崇祯长编》崇祯元年九月辛酉: 户部尚书毕自严陈理财四事: 一曰核民运之逋欠、一曰议屯粮之征收、一曰严京边之考成、一曰汰逾额之营制。 蓟、密、永、昌四镇新增盐菜银二十二万六千二百五十四两九钱五分,系天启二年原任督臣王象乾议加,原止题发一年,以后并未题发,亟宜议汰。 旨从之。 (本章完) 第222章 考成法和分税制 对第一点做出补充后,朱由检暂且略过第二点,而是针对第三点: “严考成是个好办法。” “户部考成,最重要的就是催征钱粮。” “户部和吏部要制定具体办法,根据缴纳的赋税,给官员减磨勘或展磨勘。” “结合之前制定的磨勘法,鼓励官员缴纳赋税。” 让吏部解释一下磨勘法,和毕自严提出的严考成融合。 毕自严听到还有这样的办法,心中很是惊讶。看来皇帝是和他想到了一起,甚至提前有准备。 朱由检之前制定磨勘法后,的确有重启考成法的心思。 对政绩考核、绩效考核有所了解的朱由检,怎么可能放过考成法这一措施。这是当年张居正的改革成功的保证,就是靠着考成法,张居正的各种改革措施才没有沦为一纸空文,而是被严格执行。 但是张居正死后,他的措施大多被推翻,考成法便被申时行废除。后来虽然恢复,却已沦为空文。存在于文书上的考成,实际作用并不大。 如今,借着毕自严提出的严考成,朱由检把磨勘法和考成法结合,通过减磨勘、展磨勘,逼迫官员缴税。 那些官员如果以后还顾忌舆论不想催科,就给他们展磨勘。看他们是想要升官,还是想要“贤名”。 对于皇帝这个措施,群臣都捏了一把汗。此时他们都明白了,皇帝之前为何一定要推动磨勘法。 这种考课办法和考成法结合后,会发挥出巨大威力。官员想要升迁,就得注重考成。 但是考成法的弊端,很多官员也知道,袁可立便劝谏道: “考成法催科太急,会让百姓流离失所。” “臣以为应当适当放宽,不可像张居正时,以九分为及格,还要再征拖欠的二分,民间每年要缴纳十分以上。” “当今天下穷困,不可催科太严。” 这是具体的执行问题,朱由检绝不会高看大明官吏的素质,所以他就说道: “这件事确实要注意,天下盗匪四起,不能再让百姓沦为流民。” “所以户部的考核,要综合考虑,赋税占一部分,治理地方也要占一部分。” “能够在治理好地方时,上缴足够的赋税,那才算是能吏,是朝廷需要的官员。” “无法完成赋税,或者因为急于催科让百姓流离失所,那样的官员都是无能之辈,吏部要打入另册。” 提出这些观点,朱由检见严考成这一点再没有人反对,当即就下令道: “考成法有关赋税的部分,由户部和吏部商议。” “治理地方的部分,由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和吏部商议,都察院监督。” “以后考成法的执行、考课磨勘的确定,由吏部负责。” 这是和之前的考成法,又不同的一点。 张居正的考成法,是由内阁负责。正是利用这一点,六部几乎沦为内阁的下属。 朱由检定的考成法,是由吏部负责、各部参与、都察院监督。根本没有内阁的事情,内阁的权力又被他削了一部分。 如今内阁在任的还是那四个人,他们刚刚经历弹劾被皇帝保下来,根本不敢反对皇帝的决定。九卿则乐见其成,他们的权力又增加了一部分。 尤其是吏部,在被朱由检削了高级官员任命权后,被补充了考成法这个重要权力。房壮丽即使不想揽权,胡须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有了这个,他算是能给吏部官员交待了。以后不会被人说吏部在他手上,丢掉很多权力。 只要考成法在,只要吏部还掌握着官员的官帽子,就是毫无疑问是朝廷第一大部。吏户礼兵刑工的排序,永远是吏部最前。 确定这点之后,朱由检针对袁可立方才所说的话,又说道: “地方在考成法下急于催科,确实是一个问题。” “但是朝廷却需要足够的赋税,给边军发放饷银。” “这样一个两难问题,必须要有取舍。” “边军的粮饷必须保证,否则就无法保护大明子民。” 说明征收赋税的重要性,朱由检道: “如今朝廷的税收,是地方自行转运,哪个衙门需要,地方收上来后就直接送过去了,剩下的才会运到朝廷。” “每年大约两千万的税收,实际被朝廷掌握的,只有二三百万。” “这样一个数字,如何能承担那么多开支?” “所以朕以为,大明要有统一的税务衙门,朝廷和地方应该实行分税制,不能像之前那样含糊不清。” “以后收缴上来的赋税,地方留下四成,给省府州县做开支。剩下的六成运到朝廷,作为朝廷开支。” “如果地方催科不力,只收到八成九成税款,那就先上缴朝廷需要的六成,剩下的再给地方分配。” “边军的粮饷是万万不能少的,地方官员如果不想催科,可以自己减少用度,向户部申请豁免那部分税赋。” 这个措施,让群臣瞪大了眼睛,感觉实在是妙: 地方官员不是想要贤名吗?不是不想催科吗?那你们就自己省吃俭用,申请豁免税赋吧! 反正朝廷的用度是不能少的,分给朝廷的六成无论如何要交上来。 如果交不上来,那就是考成不及格,要受朝廷惩罚。 这对朝廷官员是大好事,他们也受够了朝廷没有钱粮,做什么事情都受限制。 就连袁可立,也觉得这样做很应该。边军的粮饷不能欠,他这个兵部尚书当然要坚持这一点,否则闹出兵变他就要被问罪。 地方征收的钱粮朝廷只分六成,同样也不严苛,相比张居正规定的必须收税九成才算及格,这个比例已经是很低了。 唯一的问题是,皇帝又要新建一个衙门,专门负责收税。 正在想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已经说道: “专督仓场侍郎,主要负责户部的仓库,尤其是太仓银库。朝廷的税款,都由这个官职掌握。” “但是专督仓场侍郎没有办公机构,管理现在的这些仓库已经有些吃力。在实行分税制、把地方的钱粮收到朝廷后,管理会更困难。” “所以朕决定仿古制建立太府寺,以专督仓场侍郎为太府寺卿,专门负责仓储和税收事务。” “郭允厚这个专督仓场侍郎,就担任第一任太府寺卿,负责组建太府寺,把户部相关职责分出去,单独成立衙门。” 这个决定,让群臣面色各异,郭允厚却有些兴奋。 他正愁着降职后不好面对以前的下属,如今在太府寺这个独立衙门办公,那就没这个问题了—— 以后他还是部门主官,哪个下属敢嘲笑。 《崇祯长编》: 崇祯二年三月壬申: 户部尚书毕自严疏言:…… 满筭京边岁入之数,田赋银一百六十九万二千七百九十二两、盐课银一百一十万三千一百两、杂课银一十万三千一百余两、钞关银一十六万一千二百四十余两、事例银约二十万两,共银三百二十六万五千五百二十余两,而拖欠相延,实入不满二百万两。…… (朝廷每年掌握的银子“不满二百万两”) (本章完) 第223章 太府寺和工部六司 分税制的事情,绝不是在朝堂上说几句话就能确定的。 群臣虽然想让财政更宽裕点,不想在做事的时候因为钱粮不足处处受制。 但是朱由检提出的分税制,却是大明财政税收体系的大调整,甚至可以说是完全重组一遍。 这其中的难度,让想明白的臣子不由得打退堂鼓。 就连提出建议的毕自严、还有被任命为太府寺卿的郭允厚,都有这个念头。 朱由检却不管他们怎么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太府寺主要负责收和藏,收税和仓储的事情,以后都归太府寺。” “太仓银库等仓库,以后合在一起,在太府寺设立仓储总署管理。” “但是粮食等食物要单列,单独成立粮食总署管理。以后从各省收上来的粮食,直接就近入仓,由相关部门统一转运。” “各省督粮道、督册道等,改为布政司户政厅,负责收取赋税和转运事宜。” “户政厅设正六品主事一人,下属官吏不等。由布政司参政亲掌,吏部和户部高级官员部推。” “户部可直接对户政厅下达命令,进行相应管理。” 这个措施,明显是增加户部的权力。让毕自严和郭允厚两人,都是纠结不已。 从皇帝的态度来看,他对户部调整的事情,可谓筹谋已久。甚至之前的许多改动,都是在为调整户部做准备。 如果不答应的话,户部主官可能会有变动,两人都可能担任户部尚书,也有可能谁都当不上—— 只有支持皇帝对户部进行调整的,才能在户部尚书上做下去。 所以这两人一时陷入沉默,其余九卿之中,房壮丽很少插手吏部以外的事情,刑部尚书苏茂相、工部尚书薛凤翔已经投靠皇帝,通政使吕图南、大理寺卿张九德很少发言,温体仁、王永光、成基命还没上任。 兵部尚书袁可立看着这些被皇帝驯服的官员,再看看四位内阁大学士也没有出言的意思,只能站出来道: “陛下,兹事体大,还请慎重考虑。” “税收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没有调整好,会关系到各地安稳。”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袁卿说得在理,所以就从北直隶、或者说顺天府开始改。” “北直隶没有布政司、按察司,各道官员一直是寄衔山东、山西。” “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并不是个好办法。” “朕以为六部可以都设立总务司,在下面设立直隶厅,直接管辖北直隶事务。” “南京六部同样如此,设立侍郎分管的直隶厅,直接管辖南直隶事务。” “这个尝试,就从户部开始。” “户部总务司直隶厅,由毕自严这个侍郎亲管,负责北直隶税收和转运。” “各省户政厅以后如何设置,就从北直隶积累经验。” 这是增强南北六部权力,明确对南北直隶的管辖权。六部尚书对此,都是怦然心动。 说实话,大明的六部虽然权力很大,其实对地方的干涉能力并不强。因为地方并没有对接机构,六部的命令无法保证实行。 所以六部在重要事情上,只能向地方派出官员。效率很低不说,结果也无法保证。 如果像皇帝说的那样,南北直隶设立直隶厅,各省设立户政厅。户部对两京十三省的干涉能力,相比之前就不可同日而语。 以此类推,把吏政厅、礼法厅、工商厅等建立起来,六部对地方的干涉能力,会得到质的提升。 几位尚书对这个后果,不得不慎重考虑。 眼看气氛凝重,已经投靠皇帝,唯皇帝马首是瞻的工部尚书薛凤翔,有些谄媚地道: “臣以为这样很好,工部也应该设立总务司直隶厅,管辖北直隶事务。” “地方政务署工商科,也应当接受工部命令。” 对他的识相很是满意,朱由检当即说道: “工商向来不分家,既然地方是工商科,工部就应该设立商务机构。” “拟旨,在工部增加商务司,负责商业事务。” “以后市场监督管理、贸易采购招标、工坊商行商会、契约合同规范等事务,都归商务司管理。” “总务司也同时设立,下属司务厅、直隶厅,负责日常事务和北直隶事务。” 把这个早就想成立的商业机构,正式放在了工部。 以后工部对商业事务,正式拥有了管辖权。 薛凤翔心中一喜,又听皇帝说道: “屯田司郎中葛大同,前几天被门洞开弹劾下去了。” “刚才毕卿说的第二条建议就是屯田,朕看屯田事务,以后就由户部管。” “在太府寺设立农政总署,下设屯田署、官田署、田税署、农业署等,负责征收田税,对农业事务统一管理。” “毕卿家、郭卿家,你们觉得如何?” 被皇帝追着逼问,还把工部的权力给塞过来,两人不能不做出回答。 毕自严不能推翻自己之前的建议,只能委婉说道: “屯田司除了屯田之外,还有坟茔及堂碑、碣兽等事。” “臣以为应当归属工部,户部不负责这些事。” 朱由检“嗯”了一声,装作没听出他的拒绝,向薛凤翔说道: “那就把这些事情,仍旧留在工部。” “它们都属于营造,那就放在营缮司,不用新设机构。” “为了弥补工部失去屯田司,从都水司中分出量衡职责,成立科技司。” “科字从禾,从斗。斗者,量也。” “科技司专门负责计量之事,负责度量衡标准、技术标准等。” “之前提到的专利,也由科技司管。” “这样工部就有总务司、营缮司、虞衡司、都水司、科技司、商务司六个司,还有督导的少府寺。” “这些要逐渐完善,朕给你一年时间。” 这个设置,朱由检是把营缮司视为建设部、虞衡司视为资源部、都水司视为水利部、科技司视为科技部、商务司视为商务部、少府寺视为工程院和国资委等—— 把工业、工程、商业等相关事务,都塞进了工部。 以后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工部会越来越重要,绝不是无关紧要的衙门。 (本章完) 第224章 户部调整 皇帝的这个决定,给毕自严和郭允厚带来很大压力。 虽然工部和户部看似没有关系,但是皇帝给工部增加权力,却是明晃晃的威胁—— 如果两人不同意对户部做出调整,刚刚被皇帝划给太府寺的屯田司,可以被重新划分给工部。 屯田税收、工商业税收,工部理论上都能管起来。 薛凤翔这个靠皇帝袒护降级留任的尚书,绝不会反对皇帝在工部设立这些机构。甚至会很欣喜地接过户部职权,让工部不再排行六部最末。 想明白这点之后,又知道自己是靠皇帝支持才能留在朝廷。郭允厚也顾不得建立太府寺有多困难,回应道: “臣以为各司仓科,应该划归太府寺。” “各司金科,也该由太府寺管理。” 终于得到了积极回应,朱由检思索了一下,划分道: “户部各司有四科:民科、度支科、金科、仓科,分别负责民政、度支、税课、仓储。” “以后仓科的事情,自然要划给太府寺。粮食之外,由仓储总署负责。粮食等食物,专门由粮食总署负责。” “度支科的夏税、秋粮、存留、起运,由农政总署负责。” “金科的茶钞税课,以及贵州司带管的宣课司、税课司、钞关等,设立税务总署负责。以后田赋之外的税务,都由税务总署管理。” “山东司带管的各地盐运司、盐课提举司,设立盐政总署负责,由……” 拉长了声音,朱由检没有说出来,但是群臣都知道,这是逼毕自严做选择。 大明的盐政虽然败坏,但是盐课银每年仍有一百多万,是户部能收到现银的三分之一。 甚至,因为地方拖欠田赋,户部实际收入不满二百万两,其中盐课银占到一半。 如果盐政和田赋、税课一样被划归太府寺,户部的收入就要彻底受到太府寺制约,甚至被太府寺架空。 毕自严只要还想当户部尚书,就不能坐视这一点。 所以他只能开口争夺,说道: “盐政总署应当直属户部。” “陛下设立的税务总署,应该把内廷的收税衙门,同样也管起来。” “各地税监、矿税、市舶,都应归税务总署。” 这是反将一军,看皇帝肯不肯把内廷收税的太监撤回去。 却不知朱由检早就有撤掉收税太监的想法,市舶司也早就让给了海关总署,所以他当即道: “内廷太监,以后不再有收税职责。” “税监只能监督税务收支,由监督户工二部的高时明约束。” “市舶司已经划归海关总署,无需做出改变。” “矿税以后由税务总署收取,实行许可证制度,由工部虞衡司给允许开采的矿山发放许可证,对矿场、山场等资源统一管理。” 这么大的让步,让毕自严无话可说。群臣也纷纷感受到,皇帝调整户部的决心—— 为了让建立统一的税务衙门,皇帝连收税的太监都废了,他们再不支持,就是逼迫皇帝把太监派出来。 这样一个后果,是所有文官都不愿看到的。所以他们纷纷目视毕自严,希望他答应下来。 毕自严被皇帝盯着、又被群臣看着,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支持皇帝对户部的调整。他怀疑自己再不答应,皇帝就会在太府寺继续建立新机构,把户部彻底架空—— 毕竟国初的时候,户部就是设立总部、度支部、金部、仓部四属部。太府寺的各个总署,已经实际相当于金部、仓部和度支部的一半。他再不回应的话,户部就要被太府寺架空了。 心中做出了决断,毕自严当即开始为户部争权力,请求道: “臣以为太府寺负责收税和仓储,支取却要由户部。” “官员赏赉、禄秩,九边军饷发放,当由户部负责。” 朱由检本就是这个想法,当即点头答应,说道: “户部设立财政司,负责财政收支和预算决算等事。” “税收的事情归太府寺,但是收多少、支多少,由财政司决定。财政司的事情,由户部侍郎分管。” “因为是从北直隶顺天府开始调整,以后顺天府收取的税银,存入顺天银行。” “户部财政司直接从顺天银行拨款,给官员发放俸禄。太仓银库的税银,需要经过银行发放。” 把之前埋伏的顺天银行,在这时用了出来。 毕自严不了解顺天银行的事情,一时也不知道它的威力。没在意这种小事,又向皇帝请求: “民科事务,当由户部负责。” “户部本称民部,因避唐太宗李世民之讳,被改称为户部。” “民科负责的户籍等事,应该留在户部。” 这是理所应当之事,朱由检没打算划出去,所以他仿照后世的民政部,回应道: “民科的事务,分设民政司、地政司管辖。” “民政司负责户籍、移民、民众安抚、集会结社、省府州县区划等事。” “地政司负责土地清丈、颁发地契、城市土地规划等事。” “如此户部就有了总务司、财政司、民政司、地政司四司。” “原十三司降级为厅,划归总务司管辖。” 总算保住了户部的权力,而且能通过地政司对太府寺的田赋职责形成制约,毕自严松了口气,知道皇帝没有把户部彻底架空的心思。户部的核心权力,仍旧被留下来。 而且他思考之后,发现从地方收税、转运等麻烦的事情,都由太府寺负责。户部并不需要操心这些繁琐事务,最重要的是做好财政收支。 这让他终于认识到,皇帝并不是胡改乱改,而是真的为朝廷事务考虑。他心中的抵触也减少了许多,决定帮皇帝做好这件事。 郭允厚则面带苦涩,知道自己还是免不了劳累。但是太府寺把户部权力几乎分出一半,他也只能认了。 对户工二部的调整异常谨慎,朱由检生怕出现问题,又下令道: “三法司官员要加强对户工二部的审查,尤其是都察院要做好监督。” “调整过程中一定要慎重,不能急于求成。” “首先对朝廷机构调整,然后在北直隶试验。” “经过明年的验证后,再向其它地方拓展。” 《明史》志第四十八职官一: (户部十三司)条为四科: 曰民科,主所属省府州县地理、人物、图志、古今沿革、山川险易、土地肥瘠宽狭、户口物产多寡登耗之数; 曰度支,主会计夏税、秋粮、存留、起运及赏赉、禄秩之经费; 曰金科,主市舶、鱼盐、茶钞税课,及赃罚之收折; 曰仓科,主漕运、军储出纳料粮。 (本章完) 第225章 统一财政和采购 确定户工二部要做出调整,但是现在却很难执行。 因为现在是腊月了,已经临近年底。很多官吏都无心做事,准备过年过节。 这是朱由检所痛恨的一点,也是他想要确定法定假日的原因—— 没有正式假期,过节时官吏也有很多事情要办,朝廷如果因为这点惩罚他们,会被说不近人情。所以不放假的后果,就是全放假。 朱由检之前想把户工二部的调整放在年后,也是因为这点。他知道过年的时候大部分官吏是无心做事的,很多事情根本就没法办。 但是毕自严在这个时候进京,提出的措施又要求对户工二部做出调整,朱由检只能把这件事提前,先在朝廷上确定大方向。 这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年节之后,之前推举的大学士、尚书侍郎会陆续进京上任,他们很可能对这些事情提出异议。 在年前把事情定下来,能够减少变数,不让那些人反对。 逼迫毕自严、郭允厚接受户部调整后,朱由检又说起了分税制的事情: “实行分税制后,之前由地方负责的事务,以后就该由朝廷负责。” “例如曾任宛平知县的沈榜在《宛署杂记》中记载,宛平县要负责詹事府、翰林院等衙门的笔墨纸张等用度,把这些物资给朝廷衙门送过去。” “以后不能再这样,流程应该是宛平县上交税银,太府寺收取之后,存入顺天银行。再由户部财政司确定各衙门的开支,划拨到各个衙门账户上。” “朝廷各衙门如果需要笔墨纸张等物资,就申报给工部商务司、把资金划拨到商务司账户上,由商务司统一采购。少府寺能够生产的,按成本价加价一成以内,直接从少府寺下属工坊买。少府寺不生产的,再对外招标采购。” “以后不可佥商,不可强制采买。所有采购不能低于成本价,招标后立刻支付定金,验收货物后在约定日期内全额付款。” 这是针对大明一个弊政的改变,是朱由检了解京城盗匪来源时发现的。 大明不但没有统一的税务机构,也没有统一的采买机构。各个衙门需要的东西,直接佥派铺户强制采买。 这其中的弊端自然很大,尤其是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大量税收由实物变为银两后,朝廷需要采买的东西就更多了。 大商人能贿赂官吏免于采买,中小商人却没办法,只能根据官吏定的价格,把东西卖给他们。 带来的后果,就是中小商人大量破产。 曾任宛平知县的刘曰淑说过:“京民一遇佥商,取之不遗毫发,赀本悉罄。” 阉党崔呈秀曾说:“报商为京师大患,富家巨室一经佥报赔累,立破其家。” 可以说,佥商强制采买是所有官员公认的,京城一大祸害。 尤其是万历年间中小商人大量破产后,不法官吏“佥京师富户为商”,把这些人同样整破产。 他们破产之后,依附的人随之失业。导致京城的失业人口越来越多,有些人甚至沦为盗匪。 这种情况,朱由检当然不能放任。在了解到京城盗匪的来源后,他就认识到必须废除佥商政策,不能让情况继续恶化。 这是他在工部成立商务司,统一负责采购的原因。 这个决定,群臣一致称赞。 停止采买是公认的明君举措,皇帝主动把佥商和强制采买给废除了,他们不可能反对。 朱由检在他们赞成通过后,也立刻对内阁下令,要把这条旨意尽快下发到京城各个地方。要让京城商民,过上一个安稳年。 工部有商务司这个采买机构,自然权力大增。但是还不等薛凤翔高兴,朱由检又对工部做出限制,明确废除他们的收税职责: “抽分竹木局等收税机构,工部要转交给太府寺税务总署,对工商税务全部收取银钱。” “以后工部所需要的竹木等建筑材料,由商务司统一采购。” “所需要的款项,由户部通过银行拨付。” 抽分竹木局,是朱由检在调整工部机构时,发现的一件很扯淡的事情。 这个机构最初设立的目的,就是对竹木收税,直接征收实物,用于工部所需。 也因为此,抽分竹木局又被称为抽分竹木厂、抽分竹木场,要堆放收上来的竹木。 工部还有神木厂、大木厂、台基厂等地方,堆积材木薪苇。 反正那些木料别管工部能不能用,收上来就要有地方堆。 后来实在堆不下,开始收取宝钞。宝钞成为废纸后,又开始收取银钱。 也因为此,工部有了收税机构,每年能收数万两银子。 朱由检要统一税收机构,怎么能放任工部乱收税,所以他把抽分竹木局,划归税务总署。以后要改为税课司,不再征收实物。 这还不止,朱由检想到匠户缴纳的班匠工银,又说道: “班匠工银等赋役折银,以后也由税务总署统一收取。” “未来财政宽裕后要逐步取消,减轻赋役负担。” “朝廷是需要有人做工,不是要收那点银钱。” “既然匠户不愿服役,以后就把他们改为民户,正常缴纳赋税,朝廷用收上来的赋税招揽工匠做工。” 这点也得到了群臣称赞,唯有工部不太开心。因为这样的话,他们开工的成本就会提高很多,无法让匠户强制服役。 但是薛凤翔这个尚书,是没有胆子违抗皇帝的。皇帝说出什么,他就要怎么做。 在削了工部的收税权力后,朱由检又转向兵部。这是因为除了户部的太仓库、工部的节慎库之外,朝廷另一个存放大量银钱的机构,是太仆寺的常盈库。 常盈库的钱从何而来呢?是因为大明开国以后,随之吏治的败坏,养马户负担越来越重,有些人宁愿交钱也不愿养马。所以太仆寺开始向养马户收钱,专门成立了常盈库,用这些收上来的钱,购买所需要的马匹。 再加上马政废弛之后,南方很多马场被开垦。太仆寺就向租户收钱,常盈库有很多积蓄。 有一段时期,太仆寺甚至是大明最有钱的衙门。 这在朱由检看来很扯淡,所以他直接道: “朝廷设立太仆寺的目的,是获得足够的马匹,而不是用太仆寺收税。” “各地的马场要全面清查,看情况决定能否恢复养马。” “不养马的草场,以后就正式改为官田、屯田,由太府寺农政总署收取田税。” “养马户的赋役折银在财政宽裕后同样要废除,不再向他们额外收钱。” “以后要逐步明确,太府寺及其下属机构是朝廷收税的衙门,不能工部收这个钱、太仆寺收那个钱。” “那样实在太乱,民众负担太多。” “太府寺要明确各个税种,把不该征收的税赋明确废除,甚至规定出允许收取的赋税。” “不能让地方官吏欺上瞒下,给百姓增加负担。” 《明史》志第五十八食货六: (万历)时中官进纳索赂,名铺垫钱,费不訾,所支不足相抵,民不堪命,相率避匿。 乃佥京师富户为商。令下,被佥者如赴死,重贿营免。官司蜜钩,若缉奸盗。 宛平知县刘曰淑言:“京民一遇佥商,取之不遗毫发,赀本悉罄。请厚估先发,以苏民困。” 御史王孟震斥其越职,曰淑自劾解官去。 至熹宗时,商累益重,有输物於官终不得一钱者。 (本章完) 第226章 黄册和白册 说到太仆寺草场,毕自严和袁可立就有很多话了。 因为毕自严从南京户部尚书上离职的原因,就是反对魏忠贤卖掉南太仆寺牧马草场。魏忠贤以天启皇帝的名义将他大骂一顿,草场照样卖掉,毕自严愤而称病离职。 然后袁可立被廷推为南京户部尚书,他也干不来这种事,同样称病离职。 可以说,因为南京太仆寺草场的事情,朝堂上两位重臣辞职,却都没能阻止魏忠贤胡作非为。 如今新皇帝除掉魏忠贤,又提到草场的事情,毕自严当即说道: “南京太仆寺牧马草场之事,臣当时极力反对魏逆卖掉。” “可惜没能阻止,如今草场已卖。” “臣以为此事应当彻查,追回朝廷损失。” 朱由检听到还有这事,当即就下令道: “这件事要彻查,和各地的草场一起查。” “太仆寺草场面积有多少,现在是什么用途,全部要查清楚。” “不能让朝廷财产流失,无缘无故没了。” 魏忠贤一介太监,他把太仆寺草场卖掉,连崽卖爷田心不疼都算不上。但是朱由检却很心疼,知道朝廷掌握的实力又减弱了一分。 这件事提醒了他,借着户部调整、太府寺的成立,可以把以前的事情总清算,不能含糊下去: “毕卿之前提过屯粮征收之事,朝廷掌握的屯田、官田,以后要统一管理。” “这些田地要重新清丈一遍,明确它们的归属。” “该是屯田的,就按屯田征收。该是官田的,就按官田收租税。” “土地要重新确权,不能任由人侵占。” 这是一个涉及很多人利益的大课题,毕自严提出屯粮征收的时候,绝没有想到皇帝会借题发挥到这一步。 所以他顾不得这是太府寺的事务,说道: “许多黄册上的土地,早已有了变化。” “有司征税编徭,实际是按白册。” 这就是形式主义的危害了。 朝廷为了征收赋税,规定每十年大造一次黄册,到现在已经编造25次,存放在南京后湖东西二库,管理非常完善。 实际上呢,黄册早已沦为形式主义,只是根据以前的数据抄抄改改。官府实际征税,按私底下制定的白册。 朱由检听到这点,忍不住扶额叹息。大明的财政真的是一团乱麻,必须彻底整理。 所以他就说道: “根据黄册和现用白册,重新编纂有关官田的黄册。以后官田、屯田,在黄册上要单列出来管理。” “黄册上规定是官田、现在却变成民田的,要追查变化原因。” “流转过程清晰、价格适当、没有侵吞朝廷资产的,就正式转为民田。” “流转过程不清、价格不当、有侵吞朝廷资产嫌疑的,那就把官田收回来,追究其中违法犯罪行为。” “这件事容易出现腐败,在户部和都察院调整完成后,两个部门一起负责,户部地政司和太府寺农政总署彻查,都察院监督。” “仍旧是从北直隶开始,一一开始确权。” “以后不在册不纳税的,朝廷都不承认。” 这话说得严厉,其实是承认现实,把现有土地所有权确定,而非坚持按黄册。 群臣暗暗点头,都觉得当今皇帝很现实,没有因为这点雷霆大怒,也没有不切实际地要求完全按黄册执行。 其实朱由检是没有办法,不得不这样做。都按以前的黄册,赋税和徭役肯定征不下去,用白册只是不得已。 但是他对地方官府糊弄朝廷的事情非常不满,所以继续说道: “上次大造黄册是在泰昌元年到天启二年,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年了。” “按照十年大造一次黄册来算,下一次是崇祯三年到崇祯五年。” “有鉴于以前的黄册不清,无法用于赋税和徭役征收,朕决定从明年开始,逐步大造黄册。” “目标是把黄册和白册统一,方便用于收税。” “以后黄册就是朝廷征税和徭役的依据,白册用于记录十年间的变化,附在黄册后面,在下一次大造黄册写进去,各县主簿负责。” “土地流转过程一定要清晰,不能有含糊不清之处。” “所有土地流转,必须要经过户政机构确定,否则朝廷不认。” “所有官田的流转,还要经过官田署的确认,否则不予承认。” 这是为了防止官田进一步流失,毕自严和郭允厚却听得头皮发麻。 因为皇帝所说的大造黄册,根本是把土地清丈一遍,这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否则黄册怎么会沦为形式主义,官府私底下用白册。 两人立刻劝阻,说了一大堆困难,例如人手、经费不足等等。朱由检听得皱眉,说道: “人手经费不足的话,朕会让锦衣卫参与,派人帮助你们。他们的经费,由内廷承担。” “户部从现在开始,要列出五年计划,从崇祯元年到崇祯五年,完成大造黄册。” “朝廷要根据黄册上的丁粮增减升降官员,以后就根据各地前十年的平均数,确定后十年的政绩基准。官员执政能力如何,就看这些数据。” “例如赋税的征收、仓库的损耗,都要按十年平均数确定一个基准。把低于一定范围的官员定为不及格,高于一定范围的官员定为优秀。” “官员的年功授予,要按这个标准。” 这是朱由检早就想办的事,也是他要大造黄册的原因。 习惯看数据的他,更希望通过数据确定官员的执政能力。 而做到这一点的基础,就是数据准确。 如果黄册还像以前那样敷衍了事,朱由检如何知道大明的状况,如何确定治理方针? 直到现在,他都不能确定大明的人口数量、耕地面积、粮食产量。所有的一切,完全都是估算。 所以黄册是一定要重新编造的,而且要严格执行。 因为涉及清丈田亩,可能会引来很多人的恐慌和反对,朱由检下令保密,在开始执行的时候,再把事情透露出去,并且要明确说明,暂时只清查官田和屯田。他要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完成清丈。 现在,则是让户部和太府寺准备好相关机构和人手,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朱由检也派出锦衣卫统计司帮忙,把这个情报第一司,正式派了出去。 《明史》志第五十三食货一: 太祖籍天下户口,置户帖、户籍,具书名、岁、居地。籍上户部,帖给之民。有司岁计其登耗以闻。及郊祀,中书省以户籍陈坛下,荐之天,祭毕而藏之。 洪武十四年诏天下编赋役黄册…… 每十年有司更定其册,以丁粮增减而升降之。册凡四:一上户部,其三则布政司、府、县各存一焉。 上户部者,册面黄纸,故谓之黄册。年终进呈,送后湖东西二库庋藏之。岁命户科给事中一人、御史二人、户部主事四人厘校讹舛。 其后黄册只具文,有司征税、编徭,则自为一册,曰白册云。 (本章完) 第227章 九寺和大小九卿 常参会议上发生的事情,除了朱由检特意要求保密的内容外,很快在京城传开。 人人都知道皇帝要大用毕自严,甚至户部尚书就是在为他留着。却仍旧没有想到,毕自严刚刚进京,皇帝就把户部的事情都给他管。 更让人们没想到的是,郭允厚虽然从户部尚书上离任,却转任太府寺卿、负责建立太府寺。 从流传的太府寺职责来看,几乎把户部的权力分出一半。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看来丝毫未减。 这让一些前段时间还打算看郭允厚笑话的官员,反而有些羡慕他了。从皇帝对郭允厚的态度来看,他仍旧是数得着的高官。 “农政之事都在太府寺,郭尚书这个大司农,以后还要当下去!”有官员这样评价道。 郭允厚之前是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又被称为大司农。 太府寺设有农政总署,负责管辖农业事务。所以一些人认为,他仍旧能称为大司农。 但是大司农给他了,户部尚书怎么称呼呢? 这个官员理所当然地道: “当然是称为大司徒了!” “户部尚书以前就有这个别称,只不过用得少一点,现在可以专用了。” “大司徒是《周礼》中的地官,正好和天官对应。” 吏部尚书被称为天官,又被称为大冢宰,这是按《周礼》定的别称。 还有礼部尚书被称为大宗伯、兵部尚书被称为大司马、刑部尚书被称为大司寇、工部尚书被称为大司空,都是按《周礼》定的别称。 只有户部,因为前元设大司农司,掌管农桑、水利、学校、饥荒之事。所以大明对户部尚书的别称,通常是大司农。 如今,皇帝设立太府寺,把农业事务都划了过去。太府寺卿更符合大司农的称呼,户部尚书的别称,当然要按《周礼》重新定为大司徒。 这个变化,说得一些人恍然大悟。对太府寺的权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这是把户部权力分走了一半的新机构,如果要论实权,绝对在九寺前列。 “太府寺、太常寺、太仆寺、卫尉寺、少府寺,除了吏部之外,五部都有一寺。” “甚至礼部还有宗正寺、光禄寺、鸿胪寺,再加上三法司之一的大理寺,九寺就齐备了。” “陛下真的是把九寺重新建了起来,而且各有职权。” 说着这个变化,一些人心中感慨。自从皇帝接连建立卫尉寺、宗正寺后,一些人就猜到皇帝想重建九寺。 如今,随着少府寺、太府寺的建立,九寺正式归位。完全是仿照汉朝太常、光禄勋、卫尉、廷尉、大鸿胪、太仆、宗正、大司农、少府九卿,设立起了九寺。 相比唐朝的九寺,是少府寺和司农寺的差别。皇帝没有建立司农寺,而是把农业事务并入了太府寺。把唐朝设立的少府监,改为设立少府寺。 这种改变,群臣说不上好或不好。但是有既然有前例可依,他们自然不完全反对,也不会对九寺职能摸不着头脑。 这是朱由检用古称的原因:方便群臣理解。 否则他胡乱起个名字建立新机构,群臣理解不了,民众不知道是做什么。那对新机构的设立,绝对不是好事。 如今有汉唐前例可循,群臣很快明白了九寺的职能。一些有见识的,还在趁机卖弄,向不明白的人解释。 有些人听到之后,很快就提出了问题: “既是仿照汉朝九卿,那么本朝的九卿,会不会变一变呢?” “以后这九寺正卿,会不会称为九卿?” 这个问题就有些大了,因为九卿这个称呼,在大明是有实权的。 以前是有廷推等权力,当今皇帝即位后,通过常参会议抬高九卿地位。九卿的权力得到加强,几乎能和大学士相抗衡。 如果九寺正卿被称为九卿,难道他们也能参加常参会议? 一些人觉得不可能,说道: “六部尚书、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是九卿,这是本朝惯例。” “以前有小九卿的说法,是太常寺卿光禄寺卿、鸿胪寺卿、太仆寺卿、苑马寺卿,还有詹事府詹事、翰林院学士、国子监祭酒、尚宝司卿。” “如今苑马寺被并入太仆寺,詹事府被划入内廷,这两个小九卿自然是没有了。” “我觉得大理寺之外的八寺正卿,再加上翰林院学士,可以称为新的小九卿。” 这个说法,得到很多人的赞同。 苑马寺卿、尚宝司卿什么的,以前就有人觉得他们配不上小九卿。所以小九卿的称呼,流传得并不广泛,远远不如大九卿受认可。 如今八寺正卿都有一些实权,翰林院掌院学士又很尊贵、通常由礼部右侍郎兼任。这九个官职并称小九卿,官员们自然很认同。 所以,小九卿的说法很快流传开,成为很多官员的目标—— 当不上大九卿,还能当不上小九卿? 至少也要在致仕的时候,加个小九卿致仕吧? 相比对尚书、侍郎数量的严格控制,朱由检对寺卿、少卿的数量控制得不是那么严。 进士出身的官员,只要曾立下一次年功,最低也能以正四品少卿致仕。 只要再努努力,就能在致仕时被赠个从三品甚至正三品的寺卿。 这让很多官员都能看到希望,同样也动力十足。 从锦衣卫那里知道这个情况,朱由检哭笑不得。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对进士的优待、还有小九卿的说法,导致九寺重设得到很多官员认同。 太府寺、少府寺、卫尉寺、宗正寺这四个新设的寺,因此站稳脚跟。 对此有些欣喜,朱由检决定加一把火,在十二月七日的时候,召开常参扩大会议。要求在京四辅大臣和大小九卿,一起参加会议。 这次会议,并没有决定什么大事。但是却代表着,小九卿的称呼,得到皇帝承认。 那些提出小九卿说法的官员,对此自然是洋洋自得,更加支持九寺设立。 大理寺、太府寺、太常寺、太仆寺、卫尉寺、少府寺、宗正寺、光禄寺、鸿胪寺这九寺,有大理寺卿作为大九卿,还有八位小九卿,自然被官员们重视,视为迁转正途。 (本章完) 第228章 内廷斗争 十二月八日,对朱由检来说有一件大事要做,那就是生母孝纯刘太后迁祔庆陵。 这是他这几日一直在忙的事,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对于以儒家学说治国的大明来说,皇帝必须向天下展示孝心。 不过因为生母去世得早,朱由检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只能让画师根据舅家和宫人的说法,为她绘制画像。 这件事情,让朱由检有些伤感,也有些提不起兴致。对朝堂上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时不太关心。 再加上九寺设立之后,他对朝廷机构的调整基本完成,下面就是在实践中进一步完善。 所以朱由检已经不打算有什么大动作,打算把天启七年安安稳稳地度过去。 不过,他想求稳,有些官员却不想,又整出来一件事情,让他很是烦心。 这件事还要从刘铎案说起。 刘铎因为“阴来国事非”、“弹射”、“逐臣”等文字,让魏忠贤觉得是在讽刺他,前后被逮捕了两次。 第一次被逮捕后,因为大明不以语言文字罪人,阉党也找不出刘铎其它罪过,最终无罪释放。 但是被放出来后,刘铎很快又被人诬告,又被逮了进去。 这次仍然无法给刘铎定死罪,魏忠贤恨恨不已,也让人看到了机会。 时任巡捕营参将张体乾、把总谷应选,抓捕到刘铎进京活动的家人刘福,捏造出刘铎获释后用巫术咒害魏忠贤的情节,迫使刘福照此供述,最终给刘铎定了死罪。 朱由检登极掀翻阉党之后,下令重审刘铎案。张体乾、谷应选这两个捏造罪名的武将,自然被逮了进去。 整个过程,朱由检根本没有打算保他们,只是让大理寺审判。 但是文官疏中所言,让他很是生气: “下罪弁张体乾于狱。” “张体乾莅杀刘铎,乃以武夫辱戮四品文官,自关国体。” “什么叫罪弁?什么叫武夫辱戮四品文官自关国体?” “这是什么理由?” “把这些打回去重写!” 对此实在生气,朱由检意识到一些文官根本没有放下压制武将的心思,还在变着法地打压武将地位。 张体乾在刘铎案上为魏忠贤立功后,被提拔为巡捕营提督,加衔从一品都督同知。 但是在文官看来,仍然是一介武夫,辱戮四品文官自关国体。 这让朱由检更加认识到,大明的武官地位真低,从一品都督同知、而且是有实权的巡捕营提督,在文官看来都远远不如正四品知府。其他不如这个职位的武将,自然更不用提。 王体乾在旁看着,趁机上前说道: “陛下,要不要把张体乾和谷应选保下来,一并发去东宁卫?” 朱由检惊讶地看着他,实在没想到王体乾有这个心思。 这时,刘若愚在一旁提醒道: “谷应选是王掌印的侄婿,请陛下看在王掌印的功劳上,对他稍加宽释。” 王体乾听到这句话,眼角瞥向刘若愚。他知道这句话一出,谷应选算是完了。 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对皇帝有什么功劳,不过是皇帝为了稳定局面,留用的阉党而已。 本来还想趁着皇帝对文官生气,把谷应选给保下来。如今被刘若愚点出其中关节后,这件事自然是失败了。 果然,朱由检丝毫没有顾忌王体乾所谓的功劳,说道: “张体乾和谷应选身上有人命,而且是为了私心主动附逆。” “他们主观附逆倾向严重,应该定为逆案主犯。” “让大理寺好好审判,不要写这种乱七八糟的文字。” “王掌印,你的亲戚要管一下,不要闹出人命。” “朕在此告诫所有人,命案必须追究。” 王体乾连连应是,又主动请罪。说是自己没管好亲戚,做出这样的事。该怎样惩罚就怎样惩罚,他绝不会过问。 对此事还是放过了,朱由检没有苛责。他不觉得谷应选的作为是受王体乾指示,否则谷应选就不会去找张体乾合谋,而是直接找王体乾。以王体乾和魏忠贤的关系,谷应选的受益会更大。 当然,也有可能是王体乾想当不粘锅,故意让谷应选去找张体乾。 其中的可能太多,朱由检不想牵连太广,所以没有深究。 眼看天启七年就要过去了,怎么也要把王体乾留用到明年,显示对天启皇帝遗言的尊重。 当初天启皇帝说“魏忠贤、王体乾忠贞,可计大事”,如今魏忠贤已经被他除掉了,王体乾总得留着,显得天启皇帝不是那么昏暗,自己也没有完全推翻他的政策。 出于这个考虑,王体乾险险过关,没有被谷应选的事情牵连。 从皇帝这里离开后,王体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若愚,说道: “刘公是怎么知道谷应选的事情的?” “是从高公那里吗?” 刘若愚是高时明一系,这是王体乾早就知道的。 所以在他看来,刘若愚今日的突然袭击,很可能是高时明指使。 高时明这个司礼监秉笔兼御马监掌印,或许盯上了他的司礼监掌印位子,想成为内廷第一人。 刘若愚当然不会承认,向王体乾赔笑道: “王掌印和谷应选的关系,宫中谁人不知。” “我在李永贞那里的时候,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可惜,没能帮王掌印保下侄婿。” “王掌印或许可以去东厂找找记录,当初刘铎的事情还有东厂刑官同审呢!” “说不定能找出证据给侄婿减罪,让他发配海外。” 王体乾听得牙痒痒,知道自己身兼司礼监掌印和东厂提督两职,已经让很多人不满。 如果是临时兼任一段时间也就罢了,但是现在皇帝没有调整的意思,他在这两个位置上很有可能干下去。 所以这些人已经在拐弯抹角地提醒他,让他卸去职位。 否则,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发生。他这个阉党二号太监,屁股下绝对不干净。 尤其是曹化淳等王安名下的太监即将回京,以王体乾参与谋害王安的往事,这些人绝不会放过他。 他们在高时明支持下搞出什么事,王体乾无法确定。 所以,虽然心中愤恨,王体乾回去思考后,还是决定卸掉一个职位,把东厂提督让出去。不能再身兼两职,让其他太监眼红。 次日,朱由检就收到辞呈,王体乾以司礼监掌印和东厂提督不宜兼任为由,请求把东厂提督等兼职辞去,只保留司礼监掌印。 《酌中志》: 又万历丙辰进士刘铎,江右名士,博学善书,廷试日偶钦酒过当,将试卷多写逾格,排列不下,读卷诸臣街名,遂失鼎甲,人多惜之。历任刑部郎中,天启乙丑秋陛扬州知府。 其在京时,曾与梅檀寺矮僧本福往来。僧求铎写扇数把,适未印图书,后差家人持图书到本福处,于扇上补用。而广东欧阳晖者,亦久与本福来往,偶到寺用拜帖纸写诗三首,内多怨望失平语,铎仆不解字容,本福将铎图书钤晖诗纸尾,粘之屋壁,被锦衣卫人侦知,揭诗参铎,会倪御史文焕等惮铎在扬严明,遂托崔呈秀嗾逆贤矫旨逮铎到狱。 后详诗句内有“弹射逐臣”等字样,铎系迁升官,大大类,始知图书虽铎姓名,而诗则欧阳晖作也。遂复逮晖面质,与铎无干,得复任。 初铎系狱时。见戚臣李承恩拟辟,丙寅热审,又被王体乾狠打五十,心窃怜之,密与方御史震孺极力营救,益触逆贤之怒。 时巡捕营把谷应选者,王体乾之侄婿也,与提督张体乾复巧砌罗织成狱,刑部尚书薛贞将铎责二十五板,援诅咒祖父母律立决于市。 今上崇祯元年夏,张体乾,谷应选俱正法,二年秋后倪文焕决于西市,四年九月薛贞瘐亡于狱,中外始快其报云。 (本章完) 第229章 东厂提督更换 听到王体乾要辞去东厂职位,朱由检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允。这是他之前对待阉党时常用的手段,先麻痹住他们。 不过想想王体乾已经投靠了自己,甚至连家产都献出来了,朱由检就没有对他使手段,和颜悦色地道: “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是因为谷应选的事情吗?” “朕之前已经说过,你的前罪一律赦免。” “无论做过什么,朕都不会怪罪。” 王体乾心中苦笑,哪里敢相信这句话。 皇帝之前还说过大学士和逆案无关、九卿原职留任。 结果呢,九卿几乎被换了一遍,大学士也有张瑞图被定为第八等。 对皇帝赦免前罪的承诺,他根本不敢相信。 尤其是皇帝说过命案必究、人人过关,王体乾心中惧怕,担心以前的事情被人翻出来,所以他再次请求道: “司礼监掌印和东厂提督都是要职,实在不宜兼任。” “臣请以后专职司礼监掌印,不再管东厂事务。” 坚决要求辞去东厂职务,免得那些人用手段把他赶下去。 朱由检见他决心甚坚,考虑到内廷一二号职位确实不适合一个人担任。所以他思考之后,决定答应王体乾的请求,说道: “辞去东厂职位,朕是可以答应。” “但是没有王卿,谁能执掌东厂呢?” “东厂的人有没有过关,现在有多少人?” 王体乾小心回道: “臣以为可让都知监掌印王文政,兼掌东厂印信。” “东厂原本就有监察锦衣卫职责,王文政提督锦衣卫监察司,可以兼领东厂。” 对此没有答应,因为朱由检不想把监察职责,完全放在一个人身上。 而且他对东厂的设置是另一个情报机构,不想让王文政这个都知监掌印提督。 所以考虑之后,朱由检道: “王文政身上的任务够重了,现在还在审查内廷人员。” “东厂的事情,就让王永祚回来掌印吧!” “朕看他是个忠心的,对东厂事务又熟悉,让他回来掌印。” 之前因为受徐应元牵连,朱由检让王永祚转任天寿山守备太监,监督陵工开支。 如今一个多月过去,王永祚已经冷静下来,做事时也任劳任怨。 朱由检想到自己最初接纳他就是为了掌握东厂,就把他调了回来,担任东厂提督。 王体乾没达成推荐王文政的目的,但是想想王永祚也不是高时明一系的人,他觉得这样也不错,没让那些人占便宜。 而且皇帝任用王永祚,说明他还是念旧的。王文政这个潜邸旧臣在皇帝的心目中的地位,绝对要高于王永祚。 作为把王文政安排去信王府的人,王体乾觉得自己的性命应该无忧。只要皇帝还想任用王文政,就不会对自己下狠手。自己能够从司礼监掌印上,安安稳稳退下来。 想到退下来这个词语,王体乾就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他怎么甘心退下去? 更何况,皇帝许诺了有功可以封爵,他还没穿上子爵服饰、戴上子爵簪缨。这个时候退下去,岂不是错失机缘? 所以他心中决定,不管如何,要坚持在司礼监掌印上干下去。而且要争取立功,等到皇帝封爵。 『立功,怎么立功呢?』 『刘永诚是军功卓著,才让侄子封爵。』 『我没有他那样的本事,应该怎样立功呢?』 绸缪着立功封爵,王体乾想到了皇帝对海外的重视。 或许,像三宝太监一样出海,能够立下功劳。 怀着这个想法,王体乾决定多找些郑和下西洋的事迹,看看能不能学习他,以后出使西洋。 不知王体乾的想法,朱由检因为刚才提到了王文政。想到自己还命令他和刘若愚审查内廷人员,所以就把两人唤过来,询问事情进展。 这件事已经开展将近一月,宫中已经有很多人通过审查。朱由检听到内宫的人已经审查一遍,如今正在审查派遣在宫外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这件事你们有功,王文政荫弟侄一人东宁卫副千户。” “刘若愚升任内官监掌印太监,以后执掌内官监。” “其余有功人员,你们拟定名单,待审查完成后封赏。” 王文政、刘若愚闻言谢恩,知道皇帝是借着这个理由,封赏以前的功劳。 之前封赏的登极世荫,王文政已经给辞去了。毕竟那时是魏忠贤当政,各种封赏实在太高。王文政不主动辞去,皇帝也会削掉。 如今荫弟侄一人东宁卫副千户,才是真正的封赏登极功劳。 否则两人办的事情一样,刘若愚怎么没有恩荫? 这让王文政很是激动,又汇报了一件事,说道: “陛下,养心殿已经整修完毕。” “陛下要去看看吗?” 这是朱由检在九月底吩咐的,如今已是十二月,两个月时间确实应该整修完了。 朱由检想到那里是自己以后经常居住的地方,当即在他们陪同下,前往养心殿查看。 因为在整修时就安排得很仔细,甚至还亲手绘制草图。朱由检看着养心殿现在的样子,感觉很是满意。 这是嘉靖皇帝的便殿,朱由检也打算作为以后经常来休息的地方,所以他又根据喜好具体安排了一下。 又想到皇嫂张皇后必然要从坤宁宫搬走,如今也该准备了。询问道: “皇嫂的住处选好了吗?” “以后在什么地方?” 王文政回道: “按惯例是在慈宁宫,和刘太妃等人住一起。” 刘太妃是万历皇帝的妃子,现在掌太后印。当初周皇后成为信王妃,还有她的赞成。所以朱由检和周皇后对她很尊重,经常过去问安。 慈宁宫在养心殿西边,两个地方挨得很近。不过朱由检听到张皇后要和刘太妃住在一个宫殿,皱着眉头说道: “刘太妃掌太后印,皇嫂以后也要以太后对待。她们住在一起,有些不太妥当。” “朕以前和李庄妃住在慈庆宫,如今那里没人,就让皇嫂去住吧!” “要有一个独立宫殿,有皇后的体面。” 下令把慈庆宫作为张皇后的住所,宫里的事务完全由她管辖。 慈庆宫就是东宫,朱由检出生的地方就在那里。后来天启皇帝登极后,让他和李庄妃住在那里。 如今朱由检没有儿子,未来的太子大婚前也不会住进东宫,所以他就让张皇后去慈庆宫居住,独自拥有一座宫殿。 至于以后太子长大成人了,估计慈宁宫的刘太妃那时候就会过世了,张皇后自然能搬过去,把慈庆宫给腾出来。 安排了这件事情,朱由检又让人传话周皇后,让她陪皇嫂张皇后去慈庆宫看看,按张皇后的喜好布置宫殿。 (本章完) 第230章 查抄武清侯 把住处安排了一下,朱由检又去观看锦衣卫训练。 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后,锦衣卫和巡捕营的训练越来越有章法。在朱由检看来有了点军训的样子,不再像以前那样散乱无法。 锦衣卫的官员在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后,也发现了这种训练的妙处,队列越来越整齐,越看越是精神。 相比以前,这一千多人不管战力有没有提升,精气神就不可同日而语,有了强军模样。 朱由检很是满意,定下检阅日期。打算按之前的计划,在十四日检阅训练成果。 检阅的项目,就是先前定下的分列式和戚家拳。 分列式是否整齐朱由检能看明白,戚家拳朱由检也熟悉了一下,从武学选了个戚家拳打得最好的武将,向他请教拳法—— 他打算锻炼个好身体,以便能够像太祖朱元璋那样,直到年老的时候,仍旧有精力处理六部事务。 作为一个年轻人,而且出身皇家,朱由检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不错的。不但能开劲弓,还能在马上运二十斤兵器。 学习拳法的时候,也是进展飞快,很快就有模有样,学会了三十二势戚家拳。 尤其是练拳的过程中,朱由检发现了一件事情,让他很是欣喜: 『没想到我不但头脑记忆清晰,身体也能把各种动作清晰记下来。』 『只是学了一两遍,就把所有拳法动作学会了。』 『看来以后能多学些武艺,练出一副好身体!』 对此很是满意,而且来了兴趣,朱由检学会了戚家拳后。又找了几个戚家军出身的将士,把《纪效新书》上记载的武功,全部学了一遍。 这些都是经过戚继光实战检验的,不同于寻常武艺。还包含俞大猷的武功,当年少林僧人都向他学习。 朱由检学了这些后,感觉精神好了许多,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疲倦,对朝堂上的事情有些厌倦。 这让他更加认识到劳逸结合的重要性,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绷,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事情做完—— 他要坚持每天锻炼一小时,为大明健康工作五十年。 朝堂上的官员,同样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真的担心皇帝把九寺调整后还不罢休,想要继续设立新机构。 这九个寺的事情,已经让六部都忙了起来,他们实在没有精力再做其它事情。 朱由检同样明白这点,把自己的精力,转向折腾锦衣卫。锦衣卫在他亲自盯着的训练下,样子越来越好了。 朱由检满意之下,还安排人为他们做制服,打造一个新形象。以便在城区卫尉署设立时,树立崭新形象。 同时,对六部九寺的事情朱由检也没有放松,让他们立下考成法,限期完成调整。 无论如何,他要在崇祯元年到来时,看到一个有执行力的新朝廷。 要用这些新机构,推进各种政策。 此时,三法司改制的事情,已经完成一部分。在刑部尚书、左右都御史被廷推出来后,袁可立已经有撒手的心思,在十二月九日的常朝上,请求补充科道官员、卸任协理三法司职务。 朱由检本来没有补充科道官员的想法,但是户工二部的调整,又确实需要都察院监督。 他在思索之后,下令先把六科给事中补上,监察御史以后再说,等明年审查地方官员时再定。 此时六科之中,吏科都给事中陈尔翼和杨所修、李蕃等人是一伙,属于阉党中人。 鉴于他们在掀翻魏忠贤时立功,朱由检保了下来,定为第六等颂美,削去加衔留用。 对此人朱由检还算放心,知道他不敢反抗自己。 但是他仍没有掉以轻心,把自己的老师刘汉儒,安排为吏科给事中—— 科道官员是升迁最快的渠道,刘汉儒作为王府教师品级实在太低,只能安排在这个正七品职位上,方便以后升迁。 朱由检也想让他待在吏科,免得吏部脱离控制。 对于其它几科,朱由检实在没有人手了,只能按吏部的建议,任命那些官员。 最让他关注的,是薛国观升为刑科都给事中。此人和倪元璐主持江西乡试回来,从工科右给事中升到这个位置。 这个人的名字朱由检有点印象,似乎和九莲菩萨、武清侯的事情有关,朱由检决定多留意一下,看看可不可用。 想到武清侯的事情,朱由检有些皱眉。 之前他就决定把武清侯一家赶出京城,如今在内宫人员审核一遍之后,朱由检终于决定动手了。 十二月十日,王永祚接到自己被任命为东厂提督的消息后,快马回城上任。 朱由检很快就给他安排了一件任务,处置武清侯这家附逆的勋贵。 武清侯的案情,早就定下来了。和他一起定下的,还有博平侯、保定侯、丰城侯、灵璧侯、襄城伯五家。 只是这五家比较有眼色,知道附逆的案情不可能改变,陆续缴纳了罚金。 只有武清侯,舍不得那么多钱财。又自忖在宫中有关系,一直在四处活动,请求皇帝免罪。 前些日子,还以魏忠贤逼迫为由,把建祠的事情推到魏忠贤头上。还用这个理由,请求朱由检解除他女儿和魏良卿之子的联姻。 朱由检本来不知道这件事,知道后更是生气。觉得武清侯实在是拎不清,竟然上杆子和魏忠贤攀亲戚—— 他这是做了大明的外戚还不够,还想在魏忠贤谋逆成功后继续做外戚。 这样的外戚,朱由检不想留着,所以在宫内情况稳定后,直接向王永祚下令道: “从东厂选一批可靠人员,从锦衣卫借调也行。” “把武清侯家给围起来,让他缴纳罚金。” “如果武清侯不缴,那就直接查抄。” 对于第五等附逆人员,基本政策就是罚没非法收入和不明来源收入。武清侯家豪富,按俸禄不可能积累这么多家财,他们当然不愿意那些财产被罚没,所以一直在活动。 却不知朱由检对李家早就不满,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他们,不过是顾忌所谓的九莲菩萨信仰罢了。 如今后宫中信仰九莲菩萨的人员都被调了出去,他在动手时已经没有顾忌。直接让王永祚把武清侯家围起来,向他们发最后通牒。 如果武清侯家识相,就给他们留个体面。如果不识相的话,那就直接查抄。 王永祚没想到自己接任东厂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么棘手。但是此时容不得他退缩,只能接受皇帝命令。从东厂和锦衣卫各选了一批人员,包围武清侯府。 周同谷《霜猿集》: 上多勇力,能于马上运二十斤军器。又以黄绳系大石,手自举之。 君王才武气飘飘,草软沙干上驷调。 锦鞯黄缨金匿匝,一鞭飞过御沟桥。 杨士聪《玉堂荟记》: 凡弓皆上自开试。上力甚大,能开劲弓。 其一挽即满开者驳回,其半开者乃留,及颁给行间,将士皆不能用,虽有千万之弓,不可以发一矢。 (本章完) 第231章 武清侯夺爵 “祸事!” “祸事啊!” 武清侯李诚铭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被厂卫包围的那一天。 而且还传来了皇帝谕旨,不上缴罚没财产,那就等着抄家。 这让他实在不敢相信,不明白当今皇帝为何这么狠,一点亲戚情分都不顾,竟然要抄他的家: “李家是孝定太后的外家,陛下身体里还流淌着李家的血脉。” “难道陛下真的不顾亲戚情分,查抄武清侯府?” 作为大明最有权势的太后之一,孝定李太后在大明的影响力,绝对是数得着的。 当年的国本之争,也是因为李太后发了话,泰昌皇帝朱常洛才被定为太子。 作为太后的外家,武清侯家是朱常洛、朱由校、朱由检这一脉的功臣。 武清侯李诚铭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被抄家的那一天。 王永祚好不容易重获皇帝信任,并且被任命为东厂提督。对皇帝的命令当然是忠实执行,丝毫不顾武清侯家的影响力,冷笑道: “武清侯打得好算盘,当了大明的外戚还不够,还想当魏逆的亲戚。” “你是不是想着,魏逆篡位之后,武清侯还是外戚?” “陛下容不得这样的贰臣!” 对皇帝的心思揣摩得很清楚,王永祚在知道武清侯李诚铭前几日上了奏疏,请求解除和魏家的婚约,皇帝却一直没有回复后。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思,知道当今陛下容不下这样的外戚。 想想也是,外戚之所以封爵,原因就是他们和大明与国同戚,是皇帝天然的忠臣。 武清侯李诚铭在魏忠贤谋逆时有跳船的心思,皇帝怎么会容得下? 这样的外戚留着已经没用,当然要及时处理。 听到王永祚所言,李诚铭“啊”了一声,有些悔不当初。 之前他见魏忠贤势大,不但建生祠巴结这个人,还把自己三岁的女儿,与魏良卿之子联姻。 哪想到魏忠贤有谋逆的心思,这下可把他坑了进去—— 他如今的身份不再是皇帝最可靠的外戚,而是魏逆亲戚。 这让他如何辩解,说自己对皇帝依然很忠心? 别说皇帝会不会信,就是其他勋贵,也会觉得他罪有应得,活该被皇帝查抄。 王永祚刚刚的那些话,不止是对武清侯李诚铭说的,还是在向其他勋贵表明,查抄武清侯府的原因。 数百年传承下来,大明的勋贵相互联姻,关系早已经盘根错节。 像是李诚铭,他有个姑姑嫁给了平江伯陈王谟,还有个姐妹嫁给了成国公后人。 皇帝下令查抄武清侯,有可能引起整个勋贵集团的反击。必须要有个正当理由,说明这件事不会波及到他们。 王永祚作为太监,善于揣摩人心,所以在查抄之前,就把这个理由说了出来,告诉各家勋贵。 不出他的预料,查抄武清侯府这样的大事,京城各家勋贵都在关注。在王永祚的话说出后,很快便有探子传回各家。 在得知武清侯是因为附逆被查后,他们大多放下了心。知道当今皇帝不是穷疯了要查抄勋贵补窟窿,而是在追查逆案。 这件事情,和大多数勋贵的牵连并不大。因为皇帝定下的勋贵附逆领头人,是武清侯、博平侯、保定侯、丰城侯、灵璧侯、襄城伯六家。 如今六家中的五家已经上缴罚金,唯有武清侯家一直负隅顽抗,不缴罚金不说,还在图谋免罪—— 也不想想,皇帝就是靠着附逆案威慑群臣,才掌握了朝堂权力。 怎么可能因为武清侯家的一点情分,放弃这样的武器。 所以武清侯家是完定了,甚至还要被从重处置,当成被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博平侯、保定侯等五家,此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知道他们若是像武清侯一样顽抗的话,说不定也在被抄家。 相比武清侯李家,他们和皇家的关系更淡,保定侯参与附逆的行为还更深。若不是武清侯李家在前面顶着,他们真有可能陷进去。 尤其是博平侯郭振明,心中更是庆幸,幸好他没有听一些勋贵的提议,上大街上变卖家产缴罚金。 否则今日的抄家,说不定也有博平侯,皇帝对于外戚,可没有功臣那样容忍。 那些功臣勋贵真是拿他们当先锋,想要用外戚勋贵试探皇帝。 不过这个时候,他心中仍旧不安,担心武清侯倒了之后,外戚勋贵弱势: 外戚勋贵,在嘉靖年间革了一次之后,现存的都是在万历之后册封的。从武清侯家开始,重新成为世袭。 如今武清侯家要倒下,皇帝又明显表现出对外戚的不信任。说不定以后外戚爵位就会像嘉靖年间那样,变成只能终身拥有,无法传给子孙。 那对所有外戚勋贵,都不是一件好事。 郭振明想到这件事,就有些痛恨李诚铭: 皇帝现在缺钱,要罚金缴纳上去也就是了。 何必一直顽抗,弄成这个样子? 武清侯李诚铭不知道他的想法,直到现在,还打算顽抗一二。 他是真的不敢相信,皇帝会不顾孝定李太后的面子、不顾武清侯家的功劳,要查抄了他们。 王永祚早就接到命令,武清侯家只要不接受最后通牒,那就强制查抄。 所以他按皇帝的吩咐把通牒念了三次后,当即就向厂卫下令,进入武清侯府,查抄一切家产。 面对如狼似虎的厂卫,武清侯府的家丁,如何敢于抗衡,他们很快作鸟兽散。武清侯李诚铭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底气。 此时,他终于认识到,皇帝是在动真格,真的要查抄李家。 想到武清侯家三代的富贵,就这么断送在自己手里,李诚铭嚎啕大哭,说自己是个罪人: “陛下,我有罪,我有罪啊!” “我不该阿附魏忠贤,让李家和魏家和联姻啊!”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魏忠贤要谋逆。” “早知道他有这样的胆子,我怎么也不敢答应啊!” 哭着还在辩解,却已经没有人听。 不过,或许是这一幕传到了宫里,也或许是皇帝记起了李太后的情分。没过多久,宫中又传来一道命令: 武清侯爵位削去,李诚铭嫡子李国瑞、庶长子李国臣,册封为东宁卫指挥佥事。限于年前离京,前往福建就任。 李家财产和田宅,全部上交内库。所有男丁女眷,只准带随身物品。 《明史·薛国观传》 帝初忧国用不足,国观请借助,言:“在外群僚,臣等任之;在内戚畹,非独断不可。” 因以武清侯李国瑞为言。国瑞者,孝定太后兄孙,帝曾祖母家也。国瑞薄庶兄国臣,国臣愤,诡言“父赀四十万,臣当得其半,今请助国为军赀”。 帝初未允,因国观言,欲尽借所言四十万者,不应则勒期严追。或教国瑞匿赀勿献,拆毁居第,陈什器通衢鬻之,示无所有。 嘉定伯周奎与有连,代为请。帝怒,夺国瑞爵,国瑞悸死。有司追不已,戚畹皆自危。 因皇五子病,交通宦官宫妾,倡言孝定太后已为九莲菩萨,空中责帝薄外家,诸皇子尽当殀,降神于皇五子。 俄皇子卒,帝大恐,急封国瑞七岁儿存善为侯,尽还所纳金银,而追恨国观,待隙而发。 (本章完) 第232章 立功复爵 两个东宁卫指挥佥事的封赏,放在以前李诚铭绝对不会放在眼里。 京城的勋贵哪个没有都指挥、都督的职位,他们连一二品高官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看得起正四品指挥佥事? 但是现在,这两个职位就是李家的救命稻草—— 李家能不能保住,以后还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两个职位。 作为京城外戚勋贵的头一号人物,武清侯李诚铭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知道皇帝有意开辟东宁卫,如今册封的东宁卫官职,有可能转为世袭。 甚至他还隐隐约约听说,皇帝有把东宁卫世官改为世爵的心思。按照流传出来的说法,世袭指挥就是世袭子爵。 如果这个说法成真,李家以后就还有两个子爵。虽然和现在的侯爵不能比,却仍旧属于勋贵。 这说明皇帝没有赶尽杀绝的心思,只是觉得李家不可靠,想要把他们赶出京。同时查抄家产,为内库补充钱财。 到了这个时候,李诚铭已经没有保住家产的心思。在知道皇帝动真格后,他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保住李家的人。 如果皇帝不管不问,即使不把他们下狱问罪,李家男丁女眷在抄家时也会受尽屈辱,抄家后甚至被周围环伺的其他家族吞掉。 所以两个指挥佥事职位,现在就是李家的救命稻草。说明皇帝没完全放弃李家,以后还有可能起复。 这样的话,无论抄家的厂卫,还是周围虎视眈眈的家族,都会把阴暗的想法收起来。李家在抄家时受到的损失,会减少到最小。 他的想法不错,在皇帝的命令下达后,刚刚还如狼似虎、在府中到处乱闯的厂卫,动作都轻了很多。 两个指挥佥事的封赏,让他们知道李家在皇帝心中还有地位,说不定以后就会起复,甚至被调入锦衣卫。 他们这时候做得太过,以后有可能被李家报复,会有很多后患。 而且,在皇帝下令允许李家男丁女眷带着随身物品后,他们更不好抢夺李家人随身带着的玉佩、头面了。这些随身物品都是能被李家人带走的,他们抢夺的话,说不定会被问罪。 就连王永祚,在收到皇帝的旨意后,也下令对李家的人尊重点,不能动手动脚。 所以厂卫的动作,因此温柔了许多。即使还免不了磕磕绊绊,但是却有所顾忌。 李诚铭看着这一幕,心中竟然对皇帝有所感激。 他知道,若不是皇帝刚刚传下的命令,李家绝不会受到这样的优待—— 抄家这个劫难,就能让李家损失很多人。 当年张居正家被抄时,被丘橓封闭家门饿死十多人,甚至连女眷的亵衣都被搜检。那件事距离现在并不远,李诚铭有所耳闻。 皇帝给李家赐予官职、而且允许李家男丁女眷带着随身物品,免了他们受辱,实在称得上仁德。 没有胆子再抱怨皇帝,李诚铭感激之下,想到自己的家产绝对保不下,不如完完整整献给皇帝。 这样能让皇帝的心情多少会好一点,以后指挥佥事转为世袭子爵时,也会更加顺利。 所以他当即跑回书房,让人把武清侯府的账簿、地契等等都找出来,打算亲自献给皇帝。 厂卫也不敢阻止,任由他在府中乱跑。李诚铭是削爵了的没错,但是他的两个儿子还被封为指挥佥事,怎么也得留面子—— 说不定这人哪一个就会被调入锦衣卫,成为他们的上司。 唤来两个儿子,李诚铭大喝道: “还在愣着做什么,快点随我进宫,要谢陛下皇恩!” 生怕见不到皇帝,李诚铭想了个理由,以李国瑞和李国臣被册封为由,带他们进宫谢恩。 李国瑞神色扭曲,显然有些不愿。好好的侯爵世子变成指挥佥事,这让他怎么甘心? 李国臣的心情则有些复杂,既有不甘也有暗喜。不甘是因为不想去鸟不拉屎的东宁卫,暗喜是因为他和弟弟一样成了指挥佥事—— 说明在皇帝的心中,他和弟弟的地位是一样的。如果以后李家复爵的话,两人都有机会。 这对于他来说,可谓是莫大的机缘。此时他已经决定到了东宁卫好好干,至少要把弟弟比下去。 怀着这个心思,李家父子三人,急忙前往皇宫,请求进宫谢恩。 说起来也是讽刺,之前朱由检罚没李家的钱财他们都不愿上缴,现在把李家抄家,他们反而要谢恩。 这让朱由检感慨,有些人就是得上手段,否则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皇帝天威! “让他们都进来吧!” “朕要好好看看,李诚铭父子有什么话要说。” 下达了这个命令,李诚铭父子三人,很快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乾清宫。 没有在前殿召见他们,而是位于后宫。这让李诚铭心中稍安,知道皇帝还是把李家的事情看作家事,没有完全按公事公办。 所以他一到宫中,立刻就是认罪—— 此时不是辩解的时候,再辩解就是说皇帝抄家是错误。皇帝会更恼怒,更不会手下留情。 所以李诚铭痛快承认了罪行,承认自己被魏逆蒙蔽,无意间犯了附逆罪。 对他的解释并不怎么相信,朱由检厉声说道: “无论有心无意,附逆就是附逆。” “这是客观附逆罪行,必须予以惩治。” “若非看在孝定李太后的面上,你们李家今日就要下狱。” “和魏忠贤的亲戚一起,全部发配东宁卫。” 李诚铭心惊肉跳,同时也确定皇帝的确没有重惩的意思,只是把李家赶去东宁卫,却没用发配名义。 否则以发配名义去东宁卫任职,李家的处境还会更难。哪像现在这样,还能进宫谢恩。 这让他不断请罪,感谢皇帝开恩。 李国瑞、李国臣不管心里怎么想,也在他的催促下,不断向皇帝谢恩。 看出李家已经被驯服了,不敢心有怨怼。朱由检微微点头,知道给他们一条出路是对的。 否则李家鱼死网破的话,能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不好说,至少面上不好看,天下人也会说自己苛待亲戚。 所以朱由检看着李国瑞、李国臣,向两人道: “东宁卫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了,以后朕打算把世官转为世爵,并且分配领地。” “如果你们做得好,立下的功劳很大,从子爵升为侯伯,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朕许诺伱们有功就能晋升,侯爵之下没有任何阻碍!” 打算在海外大肆封爵,区区一个侯爵算什么。更何况是需要他们努力,立下足够的功劳。 李家三人闻言,顿时心中一喜。皇帝的这些话,说明他们身上的指挥佥事已经确定是世袭,而且还明确表明,李家有复爵的机会。 即使这个爵位是在海外,不可能有以前的安逸。李诚铭现在也认了,知道李家在未来还可能有富贵。 这让他心中的最后一点不满也消失了,把带来的账簿、地契都献出来,请求皇帝收下。甚至还请求申报随身物品,和账簿上一一对应,以免抄家的厂卫欺上瞒下,吞没那些物品。 对此很是满意,朱由检之前不怎么愿意抄家的原因,就是因为在抄家过程中很容易损失。如今有李家主动配合,那就顺利多了。李家的财产能够最大程度地被内库接受,成为自己的东西。 所以他高兴之下,又下令道: “李家的随身财产,最高可达到总财产的一成,作为你们南下定居所需。” “除了李国瑞、李国臣外,朕允许李家其他人在泉州定居,在东宁卫开辟好后再迁过去。” “为了不让福建地方官员欺负,李诚铭你的身上也加个指挥佥事吧,如果李家有其他人能继承这个职位,以后可以传下去。” “这样李家就有三个指挥佥事,看看哪一脉争气,立功后恢复武清侯爵位。” (本章完) 第233章 九莲观音菩萨 又多了一个指挥佥事职位,而且能够传下去,这让李诚铭心中暗喜。 同时,他也从皇帝的话中听出来,李家复爵的可能性很大,关键是能不能立下功劳。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这个指挥佥事职位,要选个有能力的子弟继承。免得李国瑞和李国臣不中用,李家的武清侯爵位无法恢复。 朱由检的目的也在于此。大明的爵位传承制度他暂时没有能力改变,但是对犯错的勋贵,却可以在降爵后搞竞争。让有能力的人脱颖而出,壮大勋贵实力。 如果这样还选不出有能力的人才,那就活该降爵。自己也没必要关注,让他们自生自灭。 同时,这样还能把京城勋贵赶出去一部分,让他们去海外成为大明屏障,而非待在京城寄生—— 说到底李家是外戚,他们到了外地无依无靠,只能依靠皇帝。他们在地方的力量,会成为皇权的延伸。 所以对这样的外戚,朱由检是要优待的。 再想到自己赶走李家的初衷,是因为九莲菩萨信仰,朱由检又向他们道: “宫中英华殿供奉太后御容,殿前有菩提树二株,是昔年太后所植,结子可作念珠。” “朕赐你们念珠三串,在东宁卫建立九莲庙,供奉九莲菩萨。住持视同爵士看待,庙产十方里。” “京城的九莲菩萨信徒,有愿意去的你们也可以带着。如果传播信仰得力,可以在新建的九莲庙担任住持。” 这是让他们把京城的九莲菩萨信徒带走,免得有狂热信徒,受某些李家人指挥,做出什么事来。 李诚铭听得却是心中更喜,知道有九莲菩萨这个纽带,李家和皇家的关系会更亲近。 外戚和皇室的关系,通常都是越来越远的。只要皇帝不顾忌那点亲戚情分,就能把他们的爵位削下去—— 像是嘉靖皇帝对外戚大规模革爵,当今皇帝不顾李太后的关系把他的武清侯爵位削去,都是这个道理。 但是有了九莲菩萨这个纽带,那就不一样了。如果李家能成为皇室在佛教的代言人,就会和皇室一直有联系。 所以李诚铭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京城的九莲菩萨信徒尽量带过去,选几个得力庙祝,传播九莲菩萨信仰。 甚至他想到张天师在历朝的地位,尝试向皇帝道: “万历四十四年印制的经书有两部,一曰《佛说大慈至圣九莲菩萨化身度世尊经》,一曰《太上老君说自在天仙九莲至圣应化度世真经》。” “太后不仅是佛门九莲菩萨,是观音菩萨化身之九莲观音。还是道门九莲至圣,又称九莲圣母,祀享泰山天仙圣母,位并碧霞元君。” 这个说法,听得朱由检几乎惊呆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万历皇帝和李太后竟然做出过这么大的事情,不但把九莲菩萨作为观音菩萨,还让她等同碧霞元君—— 这两位可是佛道两教有名的女神,如果九莲菩萨能取代她们,就会同时成为佛道两教最顶级的女神。 但是从实际的效果来看,九莲菩萨的名号,远远比九莲至圣、九莲圣母传得广泛。 这是因为佛教在经过嘉靖朝的衰落后,亟需皇室扶持,所以很痛快地承认了九莲菩萨。 但是道教就不怎么理睬了,大明皇室从成祖皇帝开始,大部分时候都在崇道,嘉靖朝更是盛极一时,根本不需要九莲圣母增光添彩。 再加上李太后的各种行为明显就是崇佛,所以她九莲菩萨的名号传得最广泛。最初用的九莲圣母,反而不怎么为人所知。 考虑到佛道两教混合的形象,不利于信仰传播,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太后是佛门九莲菩萨,是观音菩萨化身。” “九莲至圣和九莲圣母,是九莲菩萨在道门的化身。” “以后新建的九莲庙,都按观音庙建造,住持和庙祝都要剃度出家。” 这让李诚铭脸色一垮,知道李家成为张天师的打算是泡汤了。佛门住持无法娶妻生子,如何形成家族? 所以九莲庙的事情,李家无法把持。 好在李太后出身李家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李家和佛门的关系,仍旧能够维持。 既然如此,就该壮大九莲菩萨信仰。李诚铭想到各地的观音庙,说道: “太后当年曾两次遣使捧观音像至普陀山进香,并且扩建了普陀寺。” “请陛下把普陀山作为九莲菩萨道场,规范各地的观音像。” 这是打算用九莲菩萨接收观音菩萨信仰,朱由检觉得事情重大,如果引起佛教徒反对就不好了,所以他询问道: “普陀寺的僧人多不多?” “他们愿意成为九莲菩萨的信徒吗?” 听出事情有门,李诚铭急忙说道: “普陀山原有宝陀观音寺,但是在本朝一直寂寂无闻。” “直到太后遣使进香之后,法门始兴。” “万历三十三年扩建宝陀观音寺,赐额护国永寿普陀禅寺。” “现在的普陀寺,就是太后扩建的。” 好吧,寺庙都是靠人家重兴的,寺里的僧人有什么能力反对? 对观音菩萨在民间的影响力有些眼馋,朱由检思考之后说道: “九莲菩萨是观音菩萨化身,可以称为九莲观音菩萨。” “按照宫中英华殿供奉的御容,绘制九莲观音菩萨画像,让各地观音庙供奉。” “以后新建的观音庙,塑像都要按九莲观音菩萨。” 打算把九莲菩萨融入观音信仰,甚至取代观音。 而且想到观音菩萨的道场在海上,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职责也很适合作为海上的保护神,朱由检又说道: “九莲观音菩萨要在四海都有道场,除了东海舟山岛上的普陀山外,南海的安不纳岛、西海的锡兰岛、北海的北海岛,以后都要建立九莲观音菩萨庙,作为菩萨道场。” “这是几个岛的地方所在,你们以后要注意。” 取出一幅地图,把安不纳岛、锡兰岛、以及现在被日本称为虾夷地的北海岛都指出来,让李家去建寺庙。 通过宗教信仰,把出海的华人团结起来,让他们有个精神寄托。 《酌中志》: 英华殿前有菩提树二株,结子可作念珠。词臣张士范作偈,其序文略曰: 大内西北之隅,建有英华殿一处。殿前菩提树二株,闻系九莲菩萨慈圣皇祖母所植,叶如楸子,不从花得,乃生于叶之背,拾作念珠,较南产者,惜不甚大。然色黄润,而分瓣之线色微白,名“纳多”,宝之。 神庙以圣母上宾,奉御容于树之东北别殿,值朔望节即亲诣行礼。每瞻仰双树,若有杯之思焉。因上尊号曰“九莲菩萨”、云偶禅持此珠作施,备述其详如此。臣张士范敬撰小偈,以代颂言云云。 (菩提树不适合北方生长,这个菩提树现代考证是椴树,所以结出的“菩提子”不一样。 九莲菩萨形象,对观音形象的女性化有促进,观音形象变得更加女性化) (本章完) 第234章 宗教信仰 “这就是时间的伟力啊!” 将李家三人送走后,朱由检感叹道。 别管李太后被封为九莲菩萨这件事最初有多可笑,经过五十多年的宣扬之后,这件事都已被人接受。 当年阻拦或暗笑的人,大多已经死了。新一代在接触佛教时,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九莲菩萨。 所以朱由检才敢把九莲菩萨定为观音菩萨化身,称为九莲观音菩萨。 如此一来,朱由检作为李太后的后裔,就成了观音菩萨之后。信仰观音菩萨的人,自然会觉得更亲近。 大明皇室和佛教之间,也有了稳固的纽带。 以佛教在大明的处境来看,他们接受这点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朱由检命李家在海外建立的新寺庙,都是九莲观音菩萨庙。有了这个基本盘,九莲观音菩萨很可能成为观音菩萨的主形象。 唯一让他的疑虑的,就是李家能不能承担这个重任,能否把事情做好: 『要给李家一些支持,让他们做好这件事。』 『还要多册封些神灵,让出海的人有个精神寄托。』 产生这个想法,是因为朱由检从来没有忘记,利玛窦等传教士带来西学的同时,他们的目的是传教。西方殖民扩张的过程中,传教士的作用也很显著。 朱由检要推动大明进入大航海时代,自然要重视宗教的作用。而且他也不求大明有狂热的传教士,只要能稳固信仰宗教就行了。以免那些出海的人没有精神寄托,信仰西方宗教。 从徐光启、李之藻这样的进士受洗信教来看,天主教的教义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一些儒家的士大夫,都在开始接受。 朱由检担心天主教进一步传播后,可能出现拜上帝教那样的乱子,对此极为警惕: 『道教的驯化,经历过黄巾之乱、孙恩之乱等乱子。』 『佛教的驯化,更是经历过三武一宗灭佛等事件。但是直到现在,民间还遗留着佛教分支白莲教,一直致力造反。』 『天主教如果大规模传播,驯化过程中出现乱子几乎是必然的,现在的大明可经不起折腾。』 作为统治工具的一部分,朱由检对现在的佛道二教比较放心,不觉得这两个宗教还能闹出什么大乱子。 但是对西方传来的一神教,他的信心就不足了。这几个宗教后世的中国都没能完全驯化,朱由检没信心让它们变成自己的统治工具。 所以他选择稳固大明现有的宗教信仰,抵抗新的宗教入侵。 九莲观音菩萨的事情,就是这个尝试的一部分。 以后出海的人无论在海上还是在陆上,都能信仰九莲观音菩萨,有个精神寄托。 对于不信佛教的,朱由检也打算帮他们找个信仰,避免思想阵地被西方宗教侵占。 想到这里,朱由检立刻下令道: “召太常寺少卿曹思诚觐见,朕要询问宗教祭祀事宜。” 下令把太常寺少卿、署理寺务的曹思诚召过来,好好询问一下宗教祭祀问题。 曹思诚之前是吏部左侍郎,因为他熟悉朝廷官制,朱由检在降职任用时,特意把他调到太常寺分管祭祀总署,厘定庙宇等级。 如今这件事已有一个多月,如果曹思诚用心办事,应该有些成果。 曹思诚因为附逆被皇帝降低品级,当然不敢不用心办事。否则一个心怀怨怼、不用心办事的帽子扣过来,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皇帝召见,曹思诚不敢怠慢,立刻进宫面圣。 朱由检首先询问了一下太常寺的事情。作为最先被调整的衙门之一,太常寺调整的事情已经过去三月,祠祭总署、祭祀总署、宗教总署、翻译总署这四大总署已经设立,进展非常顺利。 不过曹思诚也有难处,诉苦道: “如今太常寺四大总署新立,寺卿却只有臣一人,实在独木难支。” “请陛下为太常寺添设少卿,分管各个总署。” 太常寺卿李标、太常寺右少卿钱谦益都是在上月被廷推,还没有来得及进京赴任。 曹思诚这个左少卿,可以说是现在的太常寺唯一的负责人。 放在以前,太常寺作为清闲衙门,只有一个少卿也能把事情负责起来。但是现在拥有祭祀、宗教、翻译等方面职权的太常寺,就不是一个少卿能管好的了。 朱由检听着曹思诚的诉苦,又看他的神色十分疲倦,知道自己这段时间逼得太狠,让曹思诚的压力很大,所以出言抚慰道: “曹卿勉力支撑一段时间,等李标、钱谦益上任后就好了。” “主持江西乡试的倪元璐不是回来了吗,按之前的惯例升为侍讲,以太常寺主事的身份署理太常寺丞,协助你的工作。” 给曹思诚加了个人,回应他的诉苦。 倪元璐这个名字曹思诚知道,是天启二年进士、之前在翰林院当编修。在刘汉儒被任命为吏科给事中、已经被皇帝开始大用后,同科的天启二年进士受重用,已经可以预见。 倪元璐想必就沾了这个光,被皇帝提升为正六品侍讲后,又署理正五品寺丞,一跃升了数级,眼瞅着成为高官。 这个际遇,曹思诚是羡慕不来的。因为他知道倪元璐除了天启二年进士这个身份外,还有一层身份—— 那就是袁可立的弟子,甚至可以说继承人。否则曹思诚也不会闲着没事,连一个翰林院编修都关注。 作为袁可立的得意门生,倪元璐回朝之后,被很多人瞩目。朱由检同样很看重他,把他放在太常寺丞的位置上,考验一下能力。 如果能通过考验,朱由检就要考虑,要不要把倪元璐快速提升,增强袁可立的实力。毕竟这是他极力扶持起来的中立派,如今朝堂上的文官领袖之一。 这些考虑,曹思诚猜到了一部分。所以他对倪元璐的办事能力没有什么指望,又请求道: “翻译总署是由四夷馆改来。” “按照旧制,提督四夷馆设太常寺少卿一员提督。” “而且四夷馆衙门距离太常寺颇远,臣以为当添设一名少卿,分管翻译总署。” 《明史》: 倪元璐,字玉汝,上虞人。父冻,历知抚州、淮安、荆州、琼州四府,有当官称。 天启二年,元璐成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册封德府,移疾归。还朝,出典江西乡试。 暨复命,则庄烈帝践阼,魏忠贤已伏诛矣。…… 十七年二月,命以原官专直日讲。逾月,李自成陷京师,元璐整衣冠拜阙,大书几上曰: “南都尚可为。死,吾分也,勿以衣衾敛。暴我尸,聊志吾痛。” 遂南向坐,取帛自缢而死。赠少保,吏部尚书,谥文正。本朝赐谥文正(文贞)。 (倪元璐是文正级别的忠臣,甲申国变殉国。 南明追谥的文正,有方孝孺、倪元璐、刘理顺。 明朝另外两个文正,是李东阳、谢迁) (本章完) 第235章 敬鬼神而远之 每个机构都有扩张权力的本能,朱由检十分理解。 如果放在以前,太常寺加个少卿不是什么大事,朱由检随口就能答应,然后在朝堂上通过。 但是在九寺调整完成后,朱由检已经打算稳定一段时间,避免官员们觉得他朝令夕改,然后无所适从。 所以他对曹思诚的请求一口否决,拖延道: “添设少卿是大事,不能轻易决定。” “朕之前说过,可以由少卿、寺丞分管分署。” “倪元璐是翰林出身、博学多才,就让他署理寺丞的时候,分管翻译总署。” “要把各个翻译馆建立起来,确定需要翻译的语言种类,以及对照词典。” “再研究下是否建立外国语学堂,或者在太学组建外国语学院,培养翻译人才,引进各方典籍。” 这在朱由检看来是大事,他想在西学东渐的现在,主动引进外国典籍,为大明的思想、文化注入新的生机。 同时,翻译总署的事务,也能考验倪元璐是否可用。这个人能力如何、是否听话,都能在翻译总署调整时考验出来。 曹思诚虽然不知这些,但是在听到皇帝有意建立外国语学堂、或者在太学组建外国语学院后,感觉到了皇帝的重视。 单独的外国语学堂且不说,太学生是有资格直接做官的。尤其是大明对翻译人才有特殊政策,译字生有专门的通事职位。 所以在他看来,皇帝是打算像国初那样,提高译字生的地位。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它不小是因为这是一条出仕的途径,进士出身的文官,本能地压制杂流,译字生自然在其中。 说它不大是因为皇帝前段时间确定了磨勘法,明确进士的磨勘期为四年,非进士出身的文官磨勘期为六年。译字生这种非进士出身的官员,已经不可能威胁进士。 所以曹思诚出于之前在吏部任职的本能,把这件事在脑海中转了一下,很快便放下了。 因为他认识到,在皇帝确定磨勘法后,进士已经不需要一直警惕非进士出身的官员。皇帝即使要重用译字生,也不会引起轩然大波。 反而是太常寺,如果能掌握选拔译字生的权力,那就有了一点用人权。曹思诚在吏部任职多年,对此非常敏感,壮着胆子说道: “陛下,四夷馆最初隶属翰林院,选国子监生习译。” “臣以为由翰林院官员分管翻译总署极为恰当,可按旧制在太学组建外国语学院,教授译字生员。” “就是不知译字生和各国通事,应该如何选拔?” 这个职权,以前是礼部主客司的。曹思诚是趁着礼部官员不在,提出这件事情。 朱由检考虑到外语考核需要专业人才,想着后世的外语考试,说道: “按你说的在太学设立外国语学院,译字生从里面选。” “翻译总署确定外语水平等级,允许太学生和精通外语的人员参考,给通过者发放合格证书。” “译字生从合格人员中选拔,优秀者可授予四级到六级吏员,担任通事职务。” “你和倪元璐商量一下章程,递个奏疏上来。” 曹思诚闻言大喜,知道太常寺算是掌握了这条选拔官员途径。就是礼部主客司,以后在遇到外国使者时,说不定也要求助太常寺。 所以他非常积极地答应这件事,打算尽快让倪元璐上任,做好这件事情。 翻译总署的事情只是杂事,朱由检想起来了关注一下。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宗教上的事情。 向曹思诚提了一下九莲观音菩萨的事情,朱由检道: “九莲菩萨的经文,曹卿和精通佛道典籍的翰林院官员、佛道两教、还有李家商量一下,尽量修订完善,重新印刷。” “英华殿的太后御容,朕也会请出来,绘制九莲菩萨画像。” “这件事一定要办好,不能出现岔子。” “要让天下人知道,朕对九莲菩萨的敬重。” “李家不修德行,所以朕打发他们去外地传教,以赎先前罪过。” 这件事情说清楚,曹思诚总算明白了皇帝召见他的用意。 武清侯李家的事情,在京中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各种说法都有。 如今看来,皇帝明显还记着这门亲戚,不愿把事情做绝。敬重九莲菩萨,显出了这个态度。 心中羡慕李家的好运气,又想着皇帝说的事情。曹思诚身为儒门士子,对佛道两教自然不怎么看得上。又因为现在是太常寺官员,出于本职劝谏道: “陛下,佛道二教多有妄说,不宜过于亲近。” “宋臣李沆曾说:人主少年,当使知四方艰难。不然,血气方刚,不留意声色犬马,则土木、甲兵、祷祠之事作矣。” “昔年世宗嘉靖皇帝过求长生、为奸人所惑,陛下当引以为戒。” 朱由检对这种劝谏还是能听进去的,点头认可道: “曹卿所言极是,朕只是听从先贤教诲,敬鬼神而远之。” “九莲菩萨是朕的曾祖母,自然需要敬重。朕尊敬菩萨,却并无大兴土木建祠之念。” “这样吧,九莲菩萨的庙宇,就定在太后当年建造的慈寿寺。武清侯的宅院,作为朕的家庙。” “其余庙宇不用另外修建,各地观音庙只需供奉九莲观音菩萨画像即可。” “除了四海道场之外,无需塑造雕像。” 这样建庙的花费就小了,改造的成本更低。能够节省钱粮,更加方便传教。 曹思诚听到皇帝如此欣然纳谏,心中极为激动。自从背上附逆罪名以来,他就想着洗刷这个名声。如今皇帝听他的劝谏远离佛道、敬鬼神而远之,传出去就是他的功劳。士人少不得赞赏几句,认为他有风骨。 所以他现在对皇帝是极为崇敬,终于认识到前人所说的“时逢圣主”,到底是什么感受—— 这样的君王在朝,他也恨不得喊万岁! 不过,很快曹思诚就感受到面对圣主明君的压力。 在从善如流、接受曹思诚的谏言后,朱由检又说道: “本朝祭祀的神灵有哪些?” “九莲观音菩萨的祀典,应该如何确定?” 《论语》: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子不语怪、力、乱、神。 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 (本章完) 第236章 皇天后土和国祀神系 已经提前知道皇帝要询问宗教祭祀问题,曹思诚对这件事有所准备。 在听出皇帝对九莲观音菩萨的重视后,他当即就回应道: “北京南京皆有真武庙,祭祀北极佑圣真君。” “南京有天妃宫,永乐七年封为护国庇民妙灵昭应弘仁普济天妃。” “这些庙宇皆由太常寺官员祭祀。” “臣以为九莲观音菩萨祀典,当仿真武庙或天妃宫。” 这个回答,让朱由检极为满意。 大明对北极佑圣真君极为崇敬,官方祀典非常重视。天妃妈祖同样在南京有庙,列入官方祀典。 曹思诚把九莲观音菩萨的祀典和两者并列,朱由检自然很是满意。 思索之后,决定道: “太后在人间为后,回归为菩萨后也应有天后位格,祀典要高于天妃。” “就按真武庙的规格,由太常寺官员祭祀。” 定下祀典规格,朱由检安排曹思诚去办,写个奏疏阐明。 同时,他还对北京城的庙宇有了兴趣,询问有哪些被官方祭祀。 曹思诚不知皇帝的用意,一一列举出来: “除了真武庙外,两京皆有都城隍庙、关公庙、太仓神庙、司马马祖先牧神庙。” “北京另有东岳泰山庙、洪恩灵济宫、文丞相祠,一共八个庙宇祭祀。” “南京另有天妃宫、功臣庙等,一共十五个庙宇祭祀。” 这些都是官方祭祀的正神,朱由检听着曹思诚的回复,心中暗自思索。 除了太仓神庙和司马马祖先牧神庙这两个专门的神庙外,北京南京都有的庙宇,就是真武庙、都城隍庙、关公庙—— 这三个信仰,在大明最被重视,并被官方推广。 真武庙和道教关联比较大,朱由检暂时没有发现什么操作空间。但是都城隍庙和关公庙,却让他看到了机会。 尤其是都城隍庙,让他想到了后世的香火神道小说中的城隍神系。这一神系可谓大名鼎鼎,被他们构筑得非常完善。 如果能把各地城隍整合起来,组成完整的城隍神系,再找一位至高神做代表,它是有可能稳定大明信仰、抵抗一神教入侵的。 所以朱由检就问道: “城隍神是谁管辖,最高神灵是谁?” 曹思诚回道: “洪武二年,城隍神附祭于岳渎诸神之坛,太祖命加以封爵。” “京都为承天鉴国司民升福明灵王,开封、临濠、太平、和州、滁州皆封为王。其余府州县城隍,封为威灵公、灵佑侯、显佑伯,衮章冕旒俱有差。” “洪武三年诏去封号,止称其府州县城隍之神。” “京师城隍附飨山川坛,嘉靖九年罢山川坛从祀,遣太常寺官员祭祀。” “各地城隍,当按朝廷级别上下管理,最高为两京都城隍。” 朱由检又询问道: “两京都城隍和各地城隍有姓名吗?” “他们更往上的神灵是谁?” 这个就比较难回答了,曹思诚斟酌道: “芜湖城隍庙建于吴赤乌二年,城隍神为徐盛,据称此为最早的城隍庙。” “其余城隍有的有姓名,有的没有姓名,未能详知。” 不清楚就好,真清楚了就没有调整空间了。 想着之前在黄帝纪年上的做法,朱由检决定“沟通上天”,整理城隍神系—— 这是他身为天子的权柄,谁都无法夺取。 作为上天之子,天子天然拥有册封神灵的权力,可以代表上天封神。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军事上的事情朱由检现在拥有多少权力不好说,祭祀上的事情,他却有很大的发言权。 所以朱由检已经打算在祭祀上发力,整理各个神系。 考虑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又听曹思诚道: “城隍原本从祀山川坛,如今山川坛已改为天神地祇坛。” “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之神,在地坛从祀皇地祇神。” “故而城隍之上的神灵,当为皇地祇神。” 闻言若有所思,朱由检道: “皇地祇神,就是后土皇地祇吗?” “道家有四御或六御之说,其中之一为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是同一神灵吗?” 曹思诚道: “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祇,为前宋所上徽号。” “四御或者六御之说,都是道家的牵强附会。” “自古天地并称,称为皇天后土。” “皇天者,皇天上帝也。旧称昊天上帝,嘉靖十七年更为皇天上帝。” “后土者,皇地祇神也,礼如祀天。” 这是朝廷祭祀的最高神祇,官方认定的至高神。 其余三清六御、佛祖菩萨等等,并没有纳入官方祀典。甚至有儒家官员,直言“三清乃道家妄说”。 朱由检听着曹思诚的解释,对大明混乱的神系,了解逐渐加深。 此时,他已经认识到朝廷祭祀的神祇虽然有些和佛道二教有关联,却完全不是一个体系。 以皇天后土为至高神的神系,可以称为儒教神系或国祀神系。佛道二教的神系,可以称为佛教神系、道教神系。 道教神系的三清六御、大帝天尊等称呼,并不被儒家承认。例如五岳大帝,在官方祀典中只是被称为五岳之神,从祀皇地祇神。 朱由检对道家乱七八糟的三清六御、大帝天尊同样很看不惯,觉得儒家制定的皇天后土至高神比之清晰得多。 但是一个尴尬的事实是,虽然天地信仰很是广泛,老天爷更是很多人的口头禅。但是皇天上帝作为无形的天之化身,很难让信徒坚信,挡不住宗教入侵。 玉皇大帝作为人格神,让人们感觉更亲切些。并且因为宋朝曾经给玉皇大帝上徽号“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导致很多人把玉皇大帝和昊天上帝混淆,认为是同一个神。 道家通过这一点,把皇天后土两大国祀神系的至高神,纳入六御之中。又把三清置于六御之前,让三清成为更高一级神祇。 这让儒家士子很是不满,直斥“三清乃道家妄说”,认为“以周柱下史李耳当其一,以人鬼列天神,矫诬甚矣”,揭道家的老底。 但是儒家又信奉“敬鬼神而远之”,根本不主动传播信仰。所以道家的三清六御说法,逐渐在世人观念中扎根。例如《封神演义》之中,三清被列在昊天上帝前面。《西游记》之中,三清也在玉皇天尊前面。 可以说,三清已经在事实上成为更高等级的神祇,位在皇天后土之上。 (本章完) 第237章 厘正祀典和神仙体系 道教用三清压制皇天后土的事情,让朱由检大皱眉头。 作为国祀神系的至高神祇,皇天后土在官方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尤其是他这个皇帝被称为天子,皇天地位的下降,会影响他的权威。 所以朱由检已经想着,要把皇天后土的地位提高,不能被三清压制。 其它神系的至高神,也都要低于皇天后土。 这样才能维持天子的地位,提高天子的权威。 尤其是他想要以后土皇地祇为至高神,组建城隍神系。皇天后土的地位,就更需要提高,不能被道教打压。 试探着说了一下城隍庙的事情,曹思诚提到了一件事,让朱由检更为慎重。知道信仰方面的事情,不能随意调整。 曹思诚道: “嘉靖二十三年,泉州参加会试的八十余位士子尽皆下第。” “时任泉州知府俞咨伯,和府中官吏士绅几经商议,广邀名家方士相地堪舆,发现郡治龙首之脉被一个和尚庙资寿寺给占了,所以才在会试上被剃了光头。” “于是改资寿寺为府城隍庙,自此进士不绝,遂有今日之盛。” 这是流传在士子中的趣事,曹思诚不主动说出来,朱由检根本不会知道。 如今听他提起,朱由检才知道泉州之所以人才多,还有这样一个原因。自己担心的晋江党,源头也在这里—— 每一榜都有进士,积累下来自然会形成乡党势力。 虽然他不觉得和尚庙改为城隍庙就有这么大的效果,无奈现在的人相信这个。如果改动城隍庙后发生不好的事情,很可能惹来非议。 所以朱由检暂时放下改动城隍庙的想法,打算调查研究之后,再考虑如何调整。 城隍信仰被大明推广了二百多年,各地的城隍庙如果联合起来,能否作为宗教传播出去不好说,但是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样有助于各地信仰的稳定,不至于因为西方的一神教入侵,惹出拜上帝教之类的大乱子。 思索着这件事情,朱由检继续听曹思诚的讲述,对国祀神系的了解,变得更加深入。 除了天地信仰之外,国祀神系的另一个方面,就是祖先信仰。体现在官方,是帝王庙、文庙这个体系。 不过这个体系是瘸腿的,因为少了武庙。太祖朱元璋以姜太公是臣子为由,让他在帝王庙从祀,去武成王号,罢庙祭。 但是民间又有祭祀武圣的需求,所以官方推崇的关公庙,逐渐有了武庙的意义—— 关公正在成为新的武圣,取代原本的武圣太公望。 认识到这一点后,朱由检眉头大皱。关公的忠义他是很推崇的,但是成为武圣,却有些不太恰当。 不说关羽的功业如何,武庙中不仅祭祀太公望,还有张良、诸葛亮、李靖等人。关羽一个武将,如何能取代这些人?把他和文庙祭祀的孔子放在一起,任何人都不会认为两者能并列。 再加上朱由检要褒扬武将,提高武将地位。所以他心中已经有了重建武庙的想法,重塑武庙体系。 这是新建庙宇,和原有祭祀关系不大。就是有可能受武庙影响的关公庙,也因为关羽还没有成为武圣,没资格反对武庙建立。再加上关公庙的信仰根基是人们对关公忠义行为的崇拜,武庙即使建立,对他的影响也不大。 所以朱由检斟酌之后,当即道: “太祖昔年罢免武成王庙祭祀,是因为太公望是臣子,不应称王接受祭祀。” “同样因为这个道理,世宗嘉靖皇帝在厘正祀典时,改大成至圣文宣王为至圣先师孔子。” “因此,朕以为可改武成王号,重新建庙祭祀。” “曹卿以为太公望的武成王号,应该改成什么称呼?” 这些话把曹思诚吓了一跳,因为他听得出来,皇帝是想要重建武庙。 作为一个文官,他是不想看到皇帝提高武将地位的。所以他当即试着回应道: “太公望已从祀帝王庙,无需单独祭祀。” “若要单独建庙,可以仿汉寿亭侯关公庙,建齐侯太公望庙。” 这当然不能让朱由检满意,因为他要重建的是整个武庙体系,而不是专门为太公望建个庙。 在曹思诚不愿正面回答的情况下,他只能自己定道: “孔子被称为至圣先师,太公望也当称圣,可以称为武圣。” “太公望著《太公兵法》,又称《六韬》,是最早的兵法典籍,因此可称兵师。” “合起来就是武圣兵师,建武圣兵师太公望庙,简称武庙。” “从祀十哲诸将,仿唐宋武庙议定。” 曹思诚听到这些,心中暗暗叫苦。因为他已经认识到,皇帝是铁了心要重建武庙体系,并且把这件事交给他。 不愿意干的话,说不定就会被皇帝厌弃,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蛋。 按皇帝意愿做事的话,又会被文人非议,认为他在媚上,没有文人风骨。 刚刚还想着把自己进谏的事情传出去抬高地位的曹思诚,对这件事极不情愿。不过想想自己的阉党名声,还有那些被罚没财产甚至抄家的阉党官员,他只能默默接受这个命令,不敢出言反对。 朱由检对默认的事情见得多了,见他这个样子,催着道: “武庙的事情,曹卿要尽快写个章程递上来。” “昔年世宗嘉靖皇帝厘正祀典,朕也要重新厘正,确定神仙体系。” “把这件事告诉京城和各地的僧道,让他们选派代表,参与这件事情。” “朕在祭祀的时候,会把这件事情祷告天地祖先。” 这是要用天子的权威,梳理儒道佛三教的神仙体系,让三教形成合力,抵御其它宗教入侵。 曹思诚听得心中更苦,因为他已经认识到,当今皇帝做的事情相比嘉靖皇帝还要大。他这个太常寺的官员,未来会有数不清的麻烦事。 同时,他也明白了皇帝之前为何要调整九寺。这样麻烦的事情,确实需要专门衙门操办—— 太常寺这些衙门,就是要处理这些杂事,帮六部分担压力。 (本章完) 第238章 崇祯朝的大礼议? 心事重重地走出皇宫,曹思诚决定先去吏部,把倪元璐署理太常寺丞的事情办下来,拉着他一起做事—— 有麻烦事就该一起承担,不能让自己一个人扛着。 吏部衙门就在承天门外,出了宫门走几步就到了。 曹思诚在吏部干了十几年,熟人可以说极多。他也没有什么降职后不好意思见熟人的想法,直接去找杨景辰。 见到曹思诚过来,杨景辰不敢怠慢。不管怎么说,曹思诚都曾是他的上司,来到吏部办事,必须要给面子。 听到曹思诚说了倪元璐的事情,杨景辰一口答应。这件事别说有皇帝的命令,就是没有,也得给曹思诚面子。 大小九卿属员,选授迁除一切由吏部,不需要在朝堂上推选。 杨景辰作为分管文选司的专督加衔推升侍郎,对这样的官职能一言而决,不需要和其他人讨论。 但是,对曹思诚提出的把倪元璐完全调入太常寺、实际担任寺丞,杨景辰就没答应了。 皇帝让倪元璐署理太常寺丞,明显是有想法,他不可能违背皇帝的意思,把倪元璐从翰林院调入太常寺。 所以,杨景辰就向曹思诚推脱道: “按照之前定下的磨勘法,进士磨勘期为四年。” “倪元璐这个正六品侍讲,想要实际升任正五品寺丞,还有八年磨勘期。” “所以他只能署理,不能实升。” 曹思诚要找人一起承担,不愿轻易放弃,对杨景辰大倒苦水,说了很多皇帝安排给他的麻烦事。又道: “若是完全按磨勘法,倪元璐之前是正七品编修,也不该一下升到正六品侍讲。” “现在他作为翰林院官员外放,再升一品有何不可?” “你我都知道,翰林院官员就是储相,应该有些优待。” “放在以前,正七品编修若是外放,迁为正四品按察副使也没什么,何况是正五品寺丞?” “太常寺如今事多,杨兄就帮帮忙,把他调过来吧!” 对此连连摇头,杨景辰道: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倪元璐由编修升为侍讲,是按以前的惯例。这是陛下吩咐的,最近一次迁转按老办法,以免让人吃亏。” “而且倪元璐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到现在已经入仕五年,还有主持江西乡试的功劳,按磨勘法也该往上升了。” “但是再继续升,那就不合适了。即使从翰林院调出去,现在也不能随意加品级。” 当今皇帝对品级的看重,杨景辰一清二楚。再加上他知道猜测皇帝让倪元璐署理寺丞另有想法,当然不能按曹思诚的意思,把倪元璐完全调入太常寺。 曹思诚磨了一下,无法改变杨景辰的想法。只能放弃这个打算,去找倪元璐商议皇帝安排的事情。 杨景辰在曹思诚离开后,心中琢磨了一下,便去寻找房壮丽。 把从曹思诚那里听到的消息向房壮丽转述了一遍,杨景辰询问他皇帝到底是什么想法,在刚刚登极没多久的现在,就想要厘正祀典: “世宗嘉靖皇帝厘正祀典的时候,也是在嘉靖九年。” “为何陛下刚登极,就要做这件事?” 对杨景辰的态度,房壮丽是很满意的。他知道自己这个吏部尚书就是杨景辰向皇帝推荐的,为的就是让自己帮忙着这个位子。他这个吏部尚书不说完全是傀儡,但是在杨景辰负责的加衔推升和文选司的事情上,也基本没有发言权。 这种情况并不正常,但是房壮丽自己不在意。他现在年纪大了,没有揽权的想法,甚至还主动请求再过一年离任。 只要面上过得去,他就对杨景辰没意见,甚至还出言指点,留下一个善缘—— 当初他之所以被杨景辰向皇帝推荐为吏部尚书,不就是指点留下的善缘吗? 如今杨景辰再次向他请教,房壮丽心中思索,慢斯条理地回答道: “厘正祀典是在嘉靖九年,但是大礼议的事情,却在正德十六年就开始了。” “当今陛下没有什么大礼需要争论,所以就把厘正祀典的事情提前。” 心中顿时恍然,杨景辰道: “老先生是说,陛下厘正祀典和神仙体系,和嘉靖皇帝发起大礼议是一样的用意。” “所以这件事情,我们不能阻止。” 出于本心,他是不愿插手这些麻烦事的,而且也不希望皇帝重建武庙。 但是房壮丽把这件事比作大礼议,顿时让他明白,这件事无法阻止,也不可能阻止—— 皇帝是想用这件事,看看朝中有什么反对者,又有谁支持他。 他这个皇帝的心腹若是胆敢阻止,会被第一时间拿下。 房壮丽为官多年,一眼就看穿了这一点,向杨景辰点明道: “不但不能阻止,还要鼎力支持。” “张孚敬当初刚刚考中进士,之所以落入世宗嘉靖皇帝之眼,就是因为他最先上疏支持。” “你要做本朝的张孚敬,就要引经据典,上疏支持这件事。” “若能像张孚敬的奏疏那样,圣人复起也不能易,那才是件大功!” 张孚敬当年的上疏,被杨一清称为“张生此议,圣人复起,不能易也”,王守仁也“心喜其说”。 他能以区区观政进士的身份,把大礼议的局势给扳回来,除了嘉靖皇帝的鼎力支持外,就是靠精通礼学。 也正是因为详实的理论依据,《明伦大典》没有像《三朝要典》那样,成为一个笑话。 如果杨景辰能写出那样的文章,当然能立下大功,也能让皇帝看到他的能力。 心中想着这件事,杨景辰又想到曹思诚特意来到吏部,把这件事告诉自己,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看来曹思诚同样看出了这一点,所以给他送功劳,留下一个善缘。 作为最先得到消息的人,杨景辰当然要好好准备,不辜负这份心意。 出身翰林院、还参与过《三朝要典》编纂,杨景辰对于写这样的文章,丝毫没有压力。 之前他只是出于文官的本能不想看到皇帝重建武庙、也不想让皇帝接近佛道。但是在转变心意后,杨景辰很快就发自内心地认识到,武庙重建很有必要,神仙体系也确实需要厘正,不能让佛道胡乱册封—— 儒家士子要掌握这件事的主导权,重塑神仙体系。 (本章完) 第239章 对阉党处置办法的争议 就在杨景辰向房壮丽请教的时候,同样从曹思诚那里得到消息的倪元璐,也在向座师袁可立请教: “陛下为何任命我署理太常寺丞,又让太常寺建立武庙、厘正神仙体系?” “这件事并不急迫,还可能引起争议。” “为何不专心惩治阉党,反而做这些呢?” 对此摸不着头脑,倪元璐实在想不明白。皇帝为何不专心惩治阉党,却关心宗教祭祀。 作为天启二年进士,倪元璐不仅认袁可立为座师,还认东林党孙承宗为座师。和他同科的黄道周、文震孟、郑鄤、陈仁锡等人,都被名列东林党。 倪元璐的思想倾向和这些人一样,他的名字虽然没有被阉党列进去,却完全可以说是东林党。 在主持江西乡试回来,得知魏忠贤已被皇帝除去,朝中的阉党也要人人过关,他心中兴奋不已,正想大展拳脚,为东林党翻案。 没想到却被调去太常寺,让他实在是摸不着头脑,找座师袁可立请教。 袁可立看着倪元璐的样子,知道他还没有想明白。这并不是倪元璐才具不足,而是经验不够、还有立场问题。 和他的相对中立只是倾向东林党不一样,倪元璐是完全站在东林党的立场上。自然认为惩治阉党是大事,其它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据他所知,很多新进京的东林党人,都对皇帝的“胁从小惩”不满意,想要把附逆的阉党官员一扫而空,换上东林党的人。 倪元璐虽然没有明说这个想法,但他显然对曹思诚这个被定在逆案第六等的人看不上。不然就不会在升迁后不理直属上司,跑到自己这里请教。 想到这件事情,袁可立就不由皱眉。知道现在朝中的阉党和东林党仍旧泾渭分明,没有因为皇帝已经对阉党施加惩罚,就让东林党放下仇怨。 这对朝政绝不是好事,袁可立这样的大臣,当然对此忧心: 『陛下连曹思诚请求增加太常寺少卿都没答应,明显是要稳定朝局了。』 『现在的格局一时半会儿不会改变,如果东林党不依不饶,只会招来陛下厌恶。』 『这件事得注意点,不能让东林党肆意发泄仇怨,再次引起政争。』 对当今皇帝总体上还算满意,更想在如今这个年纪做点事情,袁可立当然不愿朝堂上再起风波,一直动荡不安。 所以面对倪元璐的询问,袁可立告诫他道: “你这个寺丞是分管翻译总署的,衙署在以前的四夷馆,和太常寺不在一个地方。” “如果你愿意插手祭祀的事情,那就上疏支持。” “如果不愿支持,那就什么都不要管,专注本职工作。” “东林党和阉党的事情,陛下已有决断,也不需要你关心。” “要抓紧时间做出政绩,立下年功升迁!” 对这个回复明显不满意,倪元璐道: “怎么只能支持呢?” “君王有过失,臣子就应该劝谏。” “如今太常寺尚有阉党余孽残留,学生以为应该先扫清阉党,再厘正祀典。” “否则让阉党的人参与,只会坏了事情。” 对此连连摇头,袁可立道: “太常寺有哪些阉党?” “伱要怎么处理?” “是不是说不把你认为的阉党都赶走,你就不愿做事?” 倪元璐闻言一滞,急忙解释道: “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阉党的人坏事,误了陛下大事。” 袁可立道: “若是真有担心,那就按朝廷制度来。” “陛下先前说过人人过关,而且把朝堂上的部寺主官审了一遍。” “现在科道官员、三法司官员和吏部官员已经审查完毕,正在审查其余几部。” “如果你着急,可以请他们先审查太常寺官员。” 倪元璐的意思不是这个,他是对皇帝的处置办法有异议,说道: “审查是审查了,但是曹思诚、杨所修、杨维垣那样的人,真的还适合在朝堂上当官吗?” “如此逆案,不说要下狱流放,至少也应该削籍为民吧?” “陛下现在的处置,实在是太轻了!” 只是降职任用,还留在朝堂上当官。这让很多东林党人觉得皇帝的处罚实在太轻,认为这些人应该严惩,让他们也尝尝下狱的滋味—— 胁从不应该小惩,而是应该大惩。 对此眉头紧皱,袁可立正色说道: “阉党的处置办法是陛下亲自定下来的,而且得到了朝堂认可。” “如果你觉得某个人处罚轻,就找出他们犯下其他罪行的证据,把他们定为主犯。” “如果你是觉得附逆官员的处置全都应该加重,那就不要再提了。” “这件事已经定下,不要再起争端!” 郑重告诫了倪元璐,袁可立见他还要争辩,说道: “好了!这件事不要再争了!” “陛下是有为之君,需要有人做事。” “把朝堂上的官员都赶走了,谁为陛下做事情呢?” “想要改变陛下的心意,就先拿出能力。” “让陛下知道你能把事办好,不需要留用阉党。” “否则他们先把事情办好了,那就是他们立年功减磨勘了!” 这番话语,让倪元璐明白了皇帝留用阉党臣子的用意。同时也认识到,如果东林党不拿出能力,那些阉党官员不但会被留用,以后还可能升官,甚至恢复原职。 这是倪元璐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下定决心要拿出能力,争夺这件事的主导权。让皇帝知道朝堂上不需要阉党,就能把事办好。 对倪元璐态度的转变暗暗点头,袁可立又想到了其他新进京的东林党人。没有被阉党列入东林党的倪元璐都这样,其他东林党人的态度估计会更激烈。自己想要稳定朝局,就必须安抚这些人。 想到这件事情,袁可立就不由皱眉。他对皇帝启用自己的目的很清楚,知道皇帝把自己当成了和东林党等起复文官沟通的桥梁,所以很尊重自己的态度,甚至在调整政策时提前向自己通气。 如果这件事办不好,明显会让皇帝失望,也影响自己和孙承宗等人建功立业的想法。 所以袁可立已经打算和董其昌交流一下,取得他的支持。让这个被列入东林党的老朋友,安抚东林党人。 还有就是,他和房壮丽一样,看出皇帝在学习嘉靖朝的大礼议。对这种逼迫官员站队的事情很是不满,决定和担任日讲官的董其昌沟通,让皇帝多向明君学习,不要学嘉靖皇帝。 (本章完) 第240章 硬笔书法和蘸水笔 袁可立和董其昌是老朋友,相互之间拜访,自然很是随意。 来到董其昌家中,袁可立在管家的带领下,直入董其昌书房。 只见书房中一片混乱,地上乱七八糟的草纸,董其昌手上也沾满墨迹。 见到这个情景,袁可立奇怪道: “董兄在写什么?” “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随手捡起一张草纸,看着上面的字迹,皱眉道: “这上面写的什么,为何是用横排?” 发觉袁可立进来,董其昌连道失礼。听到他的疑问,解释道: “陛下之前也不知受了谁的蛊惑,想用泰西传来的羽毛笔写字,让我教他硬笔书法。” “但是这种笔不方便悬腕,若是竖写,手腕会压上刚写的字,手会沾墨水不说,刚写的字也会花。” “所以陛下就让我从左到右横写,摸索硬笔书法。” 书写工具的改变,早在朱由检的计划内。 毛笔字虽然有很多优点,但是笔墨纸砚的准备太繁杂,在速记等方面有很多劣势。 例如在廷推计票上,朱由检就采用了炭笔。但是现在的炭笔说着是笔,其实只是烧成碳的炭条。 为了避免大臣每次廷推勾选都沾一手黑,朱由检已经命内廷工匠制作用木材包裹的炭笔。同时寻找石墨,打算仿照后世的铅笔,批量制作石墨笔。 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而且炭笔、铅笔字迹保存时间短,还容易被人涂改。朱由检现在对起居注等有速记需求的人员,是让他们使用羽毛笔。 羽毛笔是从西方传过来的,已经使用了一千多年,自然有可取之处。考虑到未来会发展出钢笔,硬笔书法是绝对的主流,朱由检命董其昌、张瑞图、米万钟等在朝廷任职的书法家,摸索硬笔书法技巧。 如今,他们就是在朱由检的指点下,认识到从右到左竖写不适合硬笔,尝试从左到右横写。 这对书法来说,是非常大的转变。以前竖着写能连起来的字,横着写就无法连起来了。在速记的时候,甚至比毛笔写得更慢。 这显然达不到皇帝的要求,所以董其昌等人,开始尝试在硬笔楷书的基础上,摸索行书、行楷。 听着董其昌的讲述,袁可立眉头皱得更紧。因为他从这认识到,当今皇帝不是循规蹈矩的,这是要改变流传几千年的书写方式。 如今硬笔书法还只是在速记等方面尝试,但是未来成熟了,很多人会看上速记等方面的好处,在记账等方面都会采用硬笔。 在皇帝的强行推广下,硬笔书法和左右横排,有可能成为主流。 这一变化,对袁可立这样习惯了上下竖排的老人来说,内心很难接受。出于对皇帝强制推广的担心,袁可立向董其昌道: “陛下年幼胡闹,你就这样看着吗?” “你是陛下的日讲官,应该规劝陛下。” 董其昌闻言苦笑,说道: “如何没有劝过?” “我曾向陛下说,羽毛笔同样需要蘸墨,要随身带着墨水瓶。除了不需要临时研墨外,并不比毛笔方便多少。” “而且书写方式要改变,会让很多人不习惯。不如继续用毛笔,制作可随身携带、直接蘸墨的墨水。” “陛下虽然采纳了我的谏言,让人研发适合毛笔的墨水。但是却认为硬笔书法也不能放下,要和毛笔等软笔一样有规范。” “前些日子,陛下命人制作出古人使用的竹管蘸水笔,让我们和羽毛笔一样用,你来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笔架上取出一根竹管,让袁可立观看。 只见这根竹管前部,不是毛笔上常用的狼毫、兔毫,而是被分成两瓣的竹尖,可以直接蘸墨水书写。 (1972年在甘肃武威张义堡遗址中发现的双瓣合尖竹管笔。硬笔书法历史悠久,甲骨文就是硬笔书法,敦煌写本中很多使用硬笔) 看着这根竹笔,袁可立眉头渐渐舒展,心中若有所思。因为他已经认识到,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的“削木为笔”。 只是相比毛笔,竹管笔蘸取的墨水更少,需要更频繁地蘸墨,而且笔尖还容易出现磨损,所以早就被淘汰了。 但是西方却不一样,一直在使用类似的羽毛笔。皇帝是发现羽毛笔有优点,所以让董其昌等人,摸索硬笔书法。 这让袁可立认识到,皇帝并不是胡闹,是在复原古人的书写方式。这让他对硬笔的接受程度高了许多,认为皇帝做这些虽然不务正业,却没有了之前的激烈反对想法。 不过,他对竹管笔仍旧不以为然,认为这种被毛笔淘汰的东西,不需要继续使用。 泰西使用的羽毛笔,也远远不如毛笔适合汉字。 对他这个观点,董其昌又取出了一支笔。相比之前简单削成的竹管笔,这支笔最大的特点,就是用金尖代替竹尖,同样分成两瓣,用于引导墨水。 拿着这支金笔,董其昌道: “这是陛下命人制作的蘸水笔,采用黄金做笔尖,能够使用很久,不需要像竹管笔和羽毛笔那样频繁削尖。” “只是现在还不够好用,所以我仍旧在使用羽毛笔。” 对这支笔极为喜爱,因为他已经认识到,如果金质或钢质等材质的蘸水笔发展成熟,就有可能像毛笔一样,成为主流的书写工具。 如此一来,作为最先使用蘸水笔、摸索硬笔书法的人之一,他就有可能成为开创祖师,被所有用蘸水笔的人学习。 这种关乎身后名的事情,董其昌当然很热衷。所以他接受了皇帝的任务,摸索硬笔书法。 知道老朋友的性子,袁可立看着这支蘸水笔,很快就猜出了董其昌的想法,认识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不能阻止—— 蘸水笔只要成熟,就有可能成为和毛笔并列的书写工具。董其昌作为书法家,自然要在这方面争一争。 所以他放下了探讨这件事情的想法,决定把书法的事情无视。反正蘸水笔现在还没成熟,皇帝也不可能推广。等到硬笔书法和左右横排在全天下推广的时候,说不定自己早就入土了,没必要为这件事操心。 如今最重要的是教导皇帝,让他成为文人期盼的明君,而不是胡乱学习,成为又一位世宗嘉靖皇帝。 (本章完) 第241章 帝王教材和日讲 眼看董其昌沉迷于硬笔书法之中,袁可立提醒他道: “你是陛下的日讲官,不能只教陛下写字。” “现在陛下都在学习什么?有没有《贞观政要》?” 唐太宗李世民是历代推崇的明君,《贞观政要》也一直是大明皇帝和太子的教材,由文官讲授给皇帝。 当今皇帝是由藩王继位,没有经历过太子的学习。袁可立认为应该补上这一课,让皇帝好好向唐太宗学习,免得他向嘉靖皇帝乱学,在礼仪上面搞事情。 董其昌还真没有注意这件事,他主要是教皇帝习字。听到袁可立的询问,仔细想了一下,说道: “陛下一直在学《大学》《尚书》和《帝鉴图说》,还没有开始学《贞观政要》。” “我和几位日讲官交流,他们打算在《帝鉴图说》讲完后,向陛下讲授《通鉴》。” 《通鉴》就是《资治通鉴》和相关的一系列图书,例如朱熹的《资治通鉴纲目》、孝宗弘治皇帝命李东阳等人编撰的《历代通鉴纂要》等。 和《尚书》《春秋》《大学衍义》《贞观政要》等书一样,是大明皇帝和太子的教材。 至于《帝鉴图说》,是张居正亲自指导讲官编撰的,里面有上篇81、下篇36、一共117则事例,用以教导当时年幼的万历皇帝。 袁可立听到皇帝现在还在学这个,顿时哑然失笑,说道: “《帝鉴图说》有什么好学的,陛下这么大了,几天就能学完。” “怎么开讲快两月了,还在学习这个?” “是陛下学得不用心,还是讲官教得不用心?” 《帝鉴图说》是张居正等人编撰的,当然符合文官对君王的要求。而且这本书图文并茂,注解浅显易懂,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帝王教材。 不妥的地方也在于此,它的内容太浅显了,根本就是教小孩的,已经成年的皇帝不应该学太久。 (《帝鉴图说》其四揭器求言,夏史纪:大禹悬钟、鼓、磬、铎、鞀,以待四方之士,曰:“教寡人以道者,击鼓;谕以义者,击钟;告以事者,振铎;语以忧者,击磬;有狱讼者,摇鞀。”【解】夏史上记:大禹既居帝位,恐自家于道有未明,义有未熟,或事务有不停当处,或有可忧而不知,或狱讼之未断,四方远近的人,无由得尽其言。于是将钟、鼓、磬、铎、鞀五样乐器挂在外面,告谕臣民……) 袁可立听到皇帝学了近两个月,还在学《帝鉴图说》,顿时觉得不妥,认为该换教材: “尽快把《帝鉴图说》讲完,向陛下讲解《贞观政要》。” “当今陛下聪慧,要让他向唐太宗那样的明君学习为君之道,以免走上歧路。” 董其昌听得有些纳闷,不知道袁可立为何突然关心皇帝的教育问题,还特意让自己建议皇帝学习《贞观政要》。 询问之后,才知道皇帝打算在祭祀上搞事情,学习嘉靖皇帝掀起的大礼议,让朝堂官员站队。 这种事情,是经历过国本之争的文官都不愿意看到的。当年嘉靖皇帝掀起大礼议,逼迫官员站队,选拔出支持皇帝的臣子,进而掌握权力。 万历皇帝也有学有样,搞出个国本之争。想要让群臣站队,支持他和福王。 结果文官都学聪明了,根本就不上当。没有人理会什么福王,大部分都支持皇长子当太子。 当今皇帝又捡起这个故智,文官更不以为然,根本不想理会。 对于文官尤其是进士来说,他们大多想的是安安稳稳当官,根本不想每隔几十年站一次队,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上去—— 别说大明的这些文官了,就是清朝的奴才官员,在经历过九龙夺嫡后,后续参与夺嫡的热情也直线下降,根本没多少官员愿意参与。 所以九龙夺嫡之后,清朝的夺嫡烈度直线下降。所谓的秘密立储几乎只存在个形式,实际还是按嫡长制。 大明的臣子虽然没有经历过九龙夺嫡,但他们经历过大礼议。在被嘉靖皇帝教训后,面对万历皇帝想要在继承礼法上搞事情,他们毫不犹豫地顶回去—— 几乎所有臣子都明确支持皇长子,他们不想每次立太子都站队、任由皇帝玩弄。 所以,在听到袁可立说起这件事情后,董其昌和他的想法一样,认为不能任由皇帝胡闹、不能让朝堂上的官员站队。 但是现在的局面是,朝堂上的官员主要是阉党残留人员,他们不敢激烈反对皇帝,免得皇帝在他们受到弹劾时,直接把他们赶出去。 东林党也不可能放弃对他们的弹劾,免得这些人一直在朝堂占据高位,牢牢掌握朝局。 所以在皇帝发出站队的信号后,阉党残留人员大概率支持皇帝。东林党若不支持,就会失去皇帝宠信。 但是皇帝以厘正祀典的名义,重建武庙和整理神仙体系等行为,又让东林党很多文官看不惯,不愿表态支持。 所以事情的症结就在这里,也难怪袁可立头疼,急着让皇帝学习《贞观政要》—— 千万不能让当今皇帝学习嘉靖皇帝了,他们可不想再折腾。 对这件事情很重视,董其昌作为现在朝堂上官职最高的东林党官员之一,当即向袁可立道: “我会向其他日讲官建议,尽快把《帝鉴图说》讲完,开讲《贞观政要》。” “就是厘正祀典的事情,袁兄说说该怎么办?是支持还是反对?” 袁可立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反对有什么用?” “黄立极等人一定会支持!” “若是因此恶了陛下,让陛下对阉党余孽更亲近,那就更不好了。” “所以我想让你告诫一下在京的东林党,即使不愿支持,不发声也就是了。” “如果上疏,一定要支持皇帝!” 董其昌连连点头,知道袁可立想维持朝局稳定。如果这件事阉党余孽都支持、东林党的人都反对,那就是又一次政争。刚刚被起复的东林党,可能被皇帝打下去。 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像袁可立说的那样。即使不愿支持,也绝对不能反对。这是皇帝在引诱群臣站队,绝对不能在这件事上犯错误。 甚至,想到在大礼议中脱颖而出、被皇帝看重快速升迁的官员。董其昌觉得还要鼓励支持厘正祀典的东林党人一下,让他们积极上疏,得到皇帝信任。 如果能取得厘正祀典的主导权,那对东林党来说,是更好的事情。这样就能匡正皇帝的错误,不让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趁机取信皇帝。 《大明会典》 凡东宫讲读: 洪武初,置大本堂,令皇太子亲王讲学,设官授经。 后皇太子居文华殿,各官分班入直,并选秀才入充伴读。 永乐二年,令春坊司经局官与翰林院官,日分二员讲书。 以尚书、春秋、通鉴、大学衍义、贞观政要等书,直述大义,辑成篇章,进呈御览,然后赴文华殿讲说。 日讲仪: 上御文华穿殿,止用讲读官。 内阁学士侍班,不用侍卫侍仪执事等官。侍班讲读等官入见、行叩头礼,东西分立。 先读四书,次读经,或读史。每本读十数遍后,讲官先讲四书,次讲经,或讲史。务在直说大义、明白易晓。讲读后,侍书官侍上习书毕,各官叩头退。 文华殿赐茶【今不行】。 文华门赐酒饭。 午讲仪: 隆庆六年定,每日早,阁臣及讲官讲毕,各退。上进暖合少憩,司礼监将各衙门章奏进上御览,阁臣等退西厢房伺候。 上有所咨问,即召至御前,将本中事情、明白敷奏。览本后,阁臣率领正字官恭侍上进字。毕,若上欲再进暖合少憩,阁臣等仍退至西厢房伺候。若不进暖合,阁臣等即率讲官再进午讲。 讲通鉴节要【后通鉴讲完、以贞观政要进讲】。讲官务将前代兴亡事实,直解明白。讲毕各退,上还宫。 (本章完) 第242章 经筵和站队 次日,朱由检便发现有很多人上疏,支持厘正祀典。 这让他大为诧异,不明白为何有这么多文官支持重建武庙,还找了这么多理由。 直到中午讲读的时候,董其昌委婉劝谏他不要向世宗嘉靖皇帝学习,应该学《贞观政要》,他才明白了官员的脑回路—— 知道这些人把厘正祀典的事情,当成了崇祯朝的大礼议。所以纷纷站队,表态支持自己。 这让朱由检哭笑不得,认识到大明的文官真的被大礼议整怕了,把涉及礼法的事情,都当成了大礼议。 别管他有没有这个心思,现在都必须配合官员们演下去。否则支持的人得不到回报,下次就不会这么热心支持了。 不动声色,朱由检回应董其昌道: “深冬风寒,不宜大动干戈。” “现在只举行午讲温习经史,或看字体法帖随意写字。” “朕觉得这样就很不错,换课的事情明年再说。” “待到明年经筵的时候,再正式换课学习。” 经筵有春秋两季,春讲以二月十二日起,至五月初二日止。秋讲以八月十二日起,至十月初二日止。每月初二、十二、二十二日举行。 这不但是皇帝的学习活动,还是朝廷典礼的一部分,代表皇帝对学问的重视。 文官还能通过经筵“正君心”,让皇帝的思想和他们一致。并且用书中学问和礼仪道德,约束君王行为。 那些被皇帝认可的讲官,更是有可能被称为帝师,在将来快速升迁。 所以文官都很重视经筵,认为明君必须要开经筵,还要勤经筵,学习儒家学问。 但是皇帝对经筵却不怎么喜欢,因为在经筵上,皇帝的身份是学生,相比平时作为君主,他们的地位是下降的—— 天地君亲师,师生大义虽然排在君臣大义后面,却也不能无视。 别管经筵上臣子对皇帝有多恭敬,皇帝在经筵上都会感觉不自在,因为他们要像一个学生那样,接受老师教诲。对于这些老师,也不能像对待臣子随便责罚。 尤其是在遇到性格刚强的讲官时,他们甚至有可能用《贞观政要》等书中的明君行为,劝谏甚至指责皇帝。让做下错事的皇帝,在经筵上难堪。 所以大明很多皇帝都不喜欢经筵,有的只是不举行,有的故意搞破坏。 例如景泰皇帝,在举行经筵的时候,经常让太监掷金钱于地,任由讲官拾取,号称恩典。用这种胡闹的行为,搅乱经筵仪式。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景泰年间没有多少文官愿意当讲官。文官对景泰皇帝的认可度,一直也不是很高。没多少人为他叫屈,让他有个庙号。 朱由检知道这些,认识到自己若想当个明君,就必须要开经筵。否则天下间的非议会很多,甚至会传出皇帝不学无术的风声。 所以他主动提起经筵,用这件事把换课的事情拖后。 果然,听到他提起经筵的事情,董其昌顿时不再劝谏—— 皇帝把换课的事情放到经筵上,说明重视经筵。这是一件好事,不应节外生枝。 再说二月十二开经筵,距离现在只有两月。即使要让皇帝学习《贞观政要》,也不差这两个月时间。 马上就要过年了,即使换课也讲不了多少,还不如等到明年,在经筵上正式开讲。 用经筵把换课的事情拖延,朱由检又拿着《帝鉴图说》,说道: “你们觉得这本书浅显,却不知张先生对君王的期盼,尽在其中。” “这是张先生的一片苦心,不能视作儿戏。” “以后要记得提醒朕,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读读《帝鉴图说》,以免忘记教诲。” 又下旨道: “张居正等人编撰《帝鉴图说》有功,让内阁拟旨褒扬他们。” “另外,召集精通《大学》《尚书》《贞观政要》等书籍的人才,朕要考察他们,选择优秀者做讲官。” 对现有的几位日讲官不满意,朱由检觉得他们没有什么出彩的。辅助自己温习功课还行,再深入能力就不够了。 这里面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孙承宗那样,讲课听得皇帝“心开”。 朱由检不愿这些人占着讲官位置,所以想要在明年经筵时换讲官,多招揽些人才—— 他以前是藩王,身边没有多少班底。唯一的老师刘汉儒能力也不算出色,所以打算通过经筵,选择有能力的臣子亲近。 安排下这件事情,朱由检让翰林院组织官员进行这方面的考核。又在董其昌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写字。 他的书法原本是学习欧阳询,和董其昌的“颜骨赵姿”不是一路。现在则因为身体控制得力,在欧体楷书之外,又学习其它字体。董其昌作为书法大家,自然能加以指导。 结束了今日的学习后,朱由检赏赐了几位讲官。又询问了一下董其昌在硬笔书法上的进展,让他好好完善,以后教给自己。 直到这时,他才静下心来,思索厘正祀典的事情。 如今这件事被朝堂上的官员当成站队,已经有些脱离他的本意。他的厘正祀典做法是向嘉靖皇帝学习,却没有发动大礼议的意思。 但是想想这种误解对自己没有危害,朱由检决定放任,任由官员理解—— 正祀典是明君举措,是被很多文官所认同的。这件事不可能像大礼议那样,会让很多文官反对。 所以此事不会引起朝堂撕裂,反而能试探朝堂上官员的态度,看看有多少人支持自己。 如果连重建武庙这种事都要反对,说明他们对朱由检抬高武将地位不满意,对以后的军功封爵更不会接受,有可能激烈反对。 这样的官员,朱由检当然要压制,限制他们的影响力。 所以不管最初的本意如何,厘正祀典之事,都被朱由检和朝堂官员当成了站队。用这种礼仪上的事情,让朝堂上的官员表态。 如此一来,朱由检自然要考虑这件事对天下的影响。为了避免对佛道二教波及太严重,朱由检又向太常寺下令,让他们召集高僧、高道,让各地僧道派出代表,组建佛教协会和道教协会。 用这两个协会,把厘正神仙体系的事情,和朝廷厘正祀典隔离开。让两教先在内部协商,定下各自的神仙体系。再由朝廷决断,确定国祀神系和佛道神系。 想清楚了这些,朱由检又对支持自己的奏疏一一回复。对言之有物、写得非常好的奏疏,更是不吝夸赞。让这些支持者看到,自己知道了他们的心意,以后只要好好干,就不会亏待他们。 尤其是写得最好的杨景辰,更是被朱由检追叙这段时间的功劳,加衔由正三品承政使提升为从二品承政大臣,在成为议政大臣和尚书的道路上,又迈进了一步。 《明史》列传第四十: (仪铭景泰元年)明年兼经筵官。帝每临讲幄,辄命中官掷金钱于地,任讲官遍拾之,号“恩典”。 文臣与者,内阁高谷等外,惟铭与俞山、俞纲、萧鎡、赵琬数人而已。 (本章完) 第243章 人人站队 收到皇帝的回复,朝中官员更加确定了: 皇帝就是借厘正祀典的事情,让朝堂上的官员站队。 之前还犹豫的官员,顿时不再犹豫,同样呈递奏疏,表态支持此事。 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根本不在乎是否重建武庙,也不在乎皇帝以后是否亲近佛道中人。 唯有那些对武将和佛道极为排斥的官员,才对这件事提出异议。认为祀典应该厘正,但是武庙不能重建,佛道的神仙也不能承认。 皇帝只需要亲近儒臣、明正道、行仁政即可,不必理会佛道妄说。 将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朱由检还没有决定如何处置他们。毕竟他最初没有让官员站队的想法,如今的局面是形势自然演变,所以他想找个熟悉的人,帮自己出出主意。 在这件事上很积极的杨景辰,自然被朱由检注意到。 在十二日上午又收到很多奏疏后,朱由检在下午召见杨景辰,让他去西苑谈话。 接到这个旨意,杨景辰心中振奋。觉得自己真是把握住了机会,在皇帝心腹的基础上,进一步成为谋主。 以前皇帝只是给他下命令,很少征询他的意见。如今像当初召见袁可立一样在西苑谈话,说明他在皇帝心中,地位得到提升。 如果他能抓住机会,让皇帝刮目相看。就有可能受到皇帝重视,成为皇帝的谋主。 所以,在这个私下的谈话中,杨景辰几乎是尽展所学,把自己的能力,展现给当今皇帝。 对皇帝询问如何处置那些反对的官员,杨景辰毫不犹豫地道: “事已至此,他们必须要调离京城。” “不管这些人在想什么,都不适合在朝廷任官。” 微微点头,朱由检同样这么认为。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别管那些人是固执也好、是看不清形势也罢,都代表他们不适合在朝堂上做决策,应该调到地方。 所以他当即道: “审查阉党的时候,对这些人着重惩罚。” “如果有附逆行为,一律罢官或削籍。” “没有附逆行为的,就以不通祭祀为由把他们调到地方,平级或降低调遣。” 这是朱由检一贯的态度,也是杨景辰等阉党残留人员在认为皇帝发出信号后,立刻上疏支持他的原因—— 他们身上都有着附逆原罪,如果不听皇帝的话,那就会被皇帝罢官,没有人会保他们。 作为其中一员,杨景辰不好对这件事发表意见,而且他已经上岸,不想再趟进这个浑水里。 所以他没有对这个处置发表意见,而是出于我不好过你也不能好过的心理,开始给东林党上眼药,变着法儿地说道: “魏逆祸乱天下,陛下拨乱反正,如今急于求治。” “但是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火候混乱。” “切不可操之过急,让天下无所适从。” 这个道理朱由检也知道,也是他这段时间停止调整、把朝堂稳定下来的原因。 建文皇帝当年乱改官制,对天下徒增干扰,就是一个教训。 必须他在察觉到自己的改动过快后,决定要稳下来,给臣民接受的时间。 所以朱由检采纳了杨景辰的谏言,点头让他继续说。 杨景辰受到鼓励,继续道: “朝堂上的官员,因为魏逆乱政,对陛下的急切多有体谅,也知道陛下那样做的原因。” “但是新起复的官员,就不见得都体谅陛下了。或许会有人跳出来,把陛下之前决定的事情推翻。” 这是朱由检一直忧虑的,也是他做出调整前,和袁可立沟通,让他做桥梁的原因。 如今听杨景辰提起这件事,朱由检当即认识到,杨景辰想出了办法,能让自己拿捏没有附逆罪名的官员。所以他期待地道: “杨卿有什么办法,能让朝堂上定下的事情,不再掀起波折?” 杨景辰道: “陛下之前做事,一直雷厉风行,很快便下决定。” “但是厘正祀典的事情,臣以为应该慢下来。” “要让朝堂上的官员人人表态,上疏表明对厘正祀典的态度。” “反对的人调到地方去,支持的人如果对陛下其它做法有异议。陛下可以让他们负责厘正祀典,去地方调查当地祭祀。” “如此一两年后,之前定下的磨勘法、考成法、戒严法、廷推法等,自然能站稳脚跟,无人能够撼动。” 好家伙!这是要用厘正祀典的事情,让朝堂上的官员人人站队。 如果有人反对,那就以不通祭祀调到地方。 如果有人支持厘正祀典,却反对朱由检定下的其它事情,那就把厘正祀典的事情交给他,让他去地方奔波。 可以说,杨景辰这一招够狠,能够名正言顺地把反对者赶走,无法在朝堂上捣乱。 而且因为这些人还在任官,只是在地方奔波时劳累点。不会像之前阉党打击东林党那样,闹得天怒人怨。朱由检想起复的话,随时能够把他们调回来。 这种做法,很合朱由检的胃口,所以他当即点头,让杨景辰操办这件事。让他要求那些喜欢对朝政发表意见的官员,此时必须站队,表明对厘正祀典的态度。新起复的官员,同样也要表态。以便他们在闹事的时候,方便进行处置。 这个提议,解决了朱由检之前的担心,让他对杨景辰大加夸赞,认为这个人有能力,能帮自己解决问题。 杨景辰感受到皇帝的喜悦,同样也笑着道: “其实很多官员生事,主要就是闲的。” “他们若是一直有事做,根本没心情思考朝堂上的大事,更别说给陛下上疏了。” “陛下想要让朝堂上稳定,最好让他们都忙起来,给他们安排好事情。” “这样每天都有事做,就没有那么多意外了。” 这话说得在理,很让朱由检认同。就像后世的打工人,每天从早忙到晚,有多少人有闲心关注热点大事? 官员同样是这个道理,就得让他们忙起来,闲着会生出事。 怎么让他们忙起来呢?当然是靠之前制定的考成法,杨景辰既然说出这些话,朱由检当然就给他加担子,下令道: “考成法的事情,之前已交给吏部。” “如今吏部房尚书年老体衰,平时参加会议都够忙了,没有多少精力做其他事。” “董其昌同样年老,而且还是日讲官,要教朕练习书法。” “所以吏部的事情,杨卿多担着点。考成法的制定执行,由你帮房尚书操办。” 这话说得杨景辰心中大喜,吏部的事情除了他负责的加衔推升外,主要就是考课磨勘。如今皇帝让他负责考成法,意味着他在考课磨勘上也有很大发言权,可以说是把吏部的事情,都交给他去管。 如此一来,房壮丽离任之后,吏部尚书还会是其他人吗?只要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任吏部尚书。 这让他的心情,如何能够不喜? (本章完) 第244章 大计天下官吏 对杨景辰的回答很是满意,朱由检又问计道: “朕要治理天下,现在最需要做什么?” 杨景辰早有考虑,甚至和很多官员商量过,当即便献计道: “陛下曾经说过,治国首在治吏。” “欲要天下大治,首先要大计天下官吏。” “附逆者严惩,贪酷者革职,下所司究问。” “唯有刷新吏治,方可长治久安!” 这是吏部的心声,也是很多吏部官员所希望的。 朱由检听到他的提议,却是吓了一跳。没想到杨景辰的胆子这么大,把自己想做不敢做的事情,直接就提出来。 对此极为谨慎,朱由检道: “这样大的事情,朝堂上官员会支持吗?” 认为这样的事情,必然会让很多官员反对。毕竟哪个官员,喜欢被考察呢? 不过杨景辰的回答,却让他认识到,大明的吏治还没有完全败坏,仍有可靠的制度存在,而且还有人愿执行。 只听杨景辰道: “外官三年朝觐一次,同时进行考察。” “明年是戊辰年,恰逢考察之期。” “吏部已经在准备,明年考察外官。” 这个朝廷惯例,让朱由检听了很兴奋,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用找理由,就能在明年考察地方官员。 所以他当即认识到,这是调整地方官员的好时机。可以把贪赃枉法的官员罢黜,换上有能力的官吏。 因此,朱由检立刻点头道: “既是惯例,那就照常举行。” “朕会下达诏书,让吏部进行准备。” 杨景辰趁机说道: “吏部官员人人过关之后,尚有一些缺员。” “而且考察之事还需要都察院,臣请补充空缺。” 这是明年考察外官的需要,也是稳定朝政所需。 朱由检考虑到两个部门任务繁重,点头让杨景辰提名,任命空缺官吏。 这些低级官吏,朱由检不可能一一任命。分管文选司的杨景辰,自然获得了相应权力。 接连提出了几个建议,将手上的权柄扩大很多,杨景辰很是兴奋,和皇帝加深了关系。 所以,在次日常朝后,他就开始操办这件事。把相关的风声,从吏部传了出去。 很多人都开始认识到,吏部这一次不想按以前的规矩走流程,很可能真的把官员考察一遍,用以刷新吏治。 京城的官员对地方官员虽然不怎么关心,但是他们却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京察上。所以大计天下官吏的的事情,引起很多争论。 十二月十五日,朔望朝。朱由检正式在朝堂上通过厘正祀典和神仙体系的事情,这件事被搞成了站队,很顺利获得通过。 但是大计天下官吏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通过了,只能暂时搁置。 就在朱由检以为这件事可能要拖延一段时间的时候,当晚发生了月食,导致此事被迅速通过。 这个时候的人们,相信天人感应理论。认为有异常的天象,意味着人间有过失。钦天监的一大职责,就是把日食、月食等天象计算出来,以免出了差错,朝廷无法解释。 月食在传统上被视为失刑的征兆。如今出现月食,自然代表着朝廷刑罚不够,需要把罪犯明正典刑。 所以,在十二月十六日常朝上,大计天下官吏、惩治有罪官员的事情,再也没有官员能够反对—— 这是上天所预示的,又有吏部、都察院等衙门极力推动,当然要进行下去。 朱由检正式下诏,让朝廷惩治有罪官员、敬天恤民,并让官员上安民察吏、富国安边之策。 此事通过之后,当即有些人提出来,应该让三法司给阉党定罪,以应上天星象。 甚至有人提出,要把魏忠贤、客氏、崔呈秀戮尸,惩罚他们的罪行。 这个提议,让朱由检有些皱眉。认识到大计天下官吏的事情虽然被通过,却被很多官员抵触。他们不敢公开反对朝廷决议,就暗戳戳地使坏—— 如果月食预兆的刑罚是惩治阉党,那么惩治有罪官员的事情,和月食有什么关系? 自己同意这个提议的话,就是把刚刚颁布的惩治有罪官员诏书弱化。此次大计天下官吏的事情,也不会被人重视,会看做和以前一样走流程。 所以他当即把这件事情拖后,不愿把惩治阉党的事情,和月食关联在一起。 同时,这件事也让朱由检认识到,自己以惩治阉党的名义让官员人人过关,已经有些执行不下去了。很多官员想把阉党逆案结束,以免这把剑一直悬着。 杨景辰之前提出的人人站队,的确很有必要。朱由检已经命司礼监统计,各人对厘正祀典的态度。 对人人过关这个好用的武器,朱由检也不愿轻易放弃。他让三法司官员认真审查,先审理阉党核心成员的案子,再把罪行轻的官员罪名定下来。以便这些在朝堂上被留用的阉党官员一直在他的威慑中,不敢违抗皇帝。 这种高压政策,在朱由检看来有好有坏,好处是能提高效率,坏处是让官员一直紧绷着,他们会受不了。 所以这只是一时之策,一两年时间之后,就必须要取消掉。 朱由检对此认识得很清楚,他知道自己没有太祖朱元璋的威望,不能把对官员的苛刻措施一直持续下去。现在的人人过关、人人站队只是为了掌权,不能一直持续。 甚至,为了让留用官员安心,朱由检还让三法司尽快把阉党核心人员定下来。其余罪行轻的官员,大部分予以留任。免得审查逆案时官员频繁调动,朝政一直不稳。 对阉党核心成员的处置,也因此在数日后被批。朱由检按三法司的建议,让他们择日把魏良卿、侯国兴等人处斩。 田尔耕、许显纯等人,则被他保了下来,遣戍至海外刚设立的东宁卫。 这个结果,并不让所有人都满意。因为田尔耕、许显纯等人做的事情太恶劣了,用酷刑害死了很多人。 许多人都认为应该把他们杀掉,慰藉死去的人。 《思陵勤政纪》: 崇祯上于丁卯十二月己酉。上因月食,下谕曰: 朕批览载籍,见古昔帝王无不以敬天恤民为第一义。而其要在用人理财,靖乱庇民;百司各守其官,万姓共安其业,于以消弥灾沴,巩固边防。道必由兹迩者。 上天垂戒,月食太甚,朕仰观元象,惕焉不宁。《传》曰『月食修刑』,得非无辜含冤,兆民愁苦,致此薄蚀。与朕夙夜旁皇,与尔大小臣工共图挽回灾变之策。…… 尔九卿科道,务秉丹诚,各陈所见,即敕谕所未载,不妨悉心条画。苟可以安民察吏,富国安边,朕将采行之。诸臣亦宜痛洗夙习,共励公忠,以副予一人侧身修行之实意,勿徒以虚文塞责。其敬听朕命。特谕。 (本章完) 第245章 明朝大臣三大权力 知道自己对五彪的处置可能引起争议,朱由检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引起的争议那么大。 遣戍的处置下达后,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便上疏表达反对: “田尔耕掌锦衣卫,许显纯掌镇抚司,逆贤草菅人命,皆出两人之手。” “田尔耕身为侍卫近臣、朋比首逆,冤毙多命,死有余辜。” “许显纯在诏狱多施酷刑,按照逆奸授意、冤毙忠谏,宜正辟刑。” “崔应元、孙云鹤、杨寰迎合逆珰,用刑酷烈,杀害多人,应正典刑。” “此五人罪在不赦,应当明正典刑,以应上天之兆。” 这封奏疏,把五彪的罪行和处理意见写得明明白白,引起很多官员附和,让朱由检很是被动。 因为大明的大理寺,之前就是负责慎刑,以能按律出人罪者为称职。 朱由检调整大理寺后,把慎刑这一块设置为审刑总署,负责死刑复核、平反刑狱等事,由大理寺左少卿分管。 如今,负责慎刑的姚士慎都认为五彪罪在不赦,不愿给他们减罪。朱由检想把他们的罪名减轻,能用什么名义呢? 再加上之前的月食,被认为是失刑征兆。如果朱由检不按律法把五彪判死刑,岂不真应了失刑征兆、引发朝野非议? 所以朱由检收到这份奏疏后,便感觉到棘手,觉得自己非要把五彪的处置由死刑降为遣戍的话,有可能名誉受损。 这对致力于收拢士心、缓和君臣关系的他来说,实在无法接受: 『士农工商,国之四民。』 『排在最前面的士人力量最大,不能让他们和朝廷离心。』 『五彪害死的人太多,保住他们的难度太大了。』 感叹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却没有改变处置意见的想法。因为按姚士慎等人的建议给五彪定死罪,对他来说更不妥。 锦衣卫说到底是执行机构,他们是秉承天启皇帝和魏忠贤的旨意行事。先前朱由检收服锦衣卫时,也是因为这点,承诺把五彪等人流放,甚至安排他们去东宁卫任职,为后代谋取富贵。 如果按文官的意见把他们杀了,锦衣卫会怎么看他?以后还有谁敢去对付文臣? 所以朱由检心中,仍旧倾向于把五彪遣戍。而非把他们杀了,拿去讨好文臣。 但是怎么给五彪减罪,需要有个说法。用皇帝旨意强压,那是愚不可及。应了月食的“失刑”星象不说,还可能让一些文官追着不放,质疑甚至掀翻他对阉党的处置方针。 所以朱由检看到姚士慎等人的奏疏后,便感觉到棘手,对此很是为难。 心中恼怒之下,朱由检把锦衣卫高层唤来,把奏疏甩到他们跟前,大骂道: “看你们干得什么事,定个罪名都拖拖拉拉。” “现在好了,文官都说五彪可杀,不杀就是失刑,你们有什么话说?” 把难题甩到他们身上,看他们有什么话说。 郑士毅、刘侨、戚昌国等人看了一下奏疏,知道了皇帝为何生气。 五彪的处置方针,是皇帝在上个月掀翻阉党后就定下来的,还让他们赶快办。 结果他们碍于情面,让五彪在锦衣卫狱中待着、没有及时定罪。 如今拖成这样子,被文官揪住了这件事。 郑士毅等人既感动皇帝没有迫于文官压力违背承诺,心中又有些后悔,觉得不该拖这件事。以至于让皇帝为难,让文官盯住了锦衣卫。 沉默良久,还是文荫后代、对文官了解更多的锦衣卫西司房提督、卫尉寺卿刘侨道: “事已至此,即使三法司会审结果也难以改变。” “臣以为当举行廷鞠,由朝廷大臣定罪。” 鞫的意思是审问,廷鞫的意思是在朝廷审问。 大狱廷鞫,是明朝大臣的三大权力之一,和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并列。 廷鞫的决议,高于三法司会审。在大理寺决定处死五彪的现在,想推翻他们的决议,一个办法是举行三法司会审。但是大理寺就是三法司之一,让三法司会审推翻大理寺的结果很难。所以刘侨建议一步到位,直接举行廷鞫,在朝廷上审判: “按照旧制,廷鞫可以由三法司奉旨于午门前鞫问,也可以加上其余九卿,还可以加上锦衣卫,以及必须参加的六科掌科官。” “臣以为陛下可让九卿、六科、锦衣卫一起参加廷鞫,审问田尔耕等人。” 这是刘侨想出的办法,认为以朝廷现在的形势,举行廷鞫给五彪减罪的可能性更大,举行三法司会审他们仍必死无疑。 朱由检也觉得想推翻大理寺结果,举行廷鞫是个好办法。但是他却没把握控制廷鞫决议,也不敢再打包票,说道: “廷鞫结果出来,那就再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如果廷鞫的结果不如你们所料,那又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自然是凉拌。刘侨之前的北镇抚司掌印,就是许显纯接替的,和五彪的关系当然算不上好,当即道: “田尔耕等人本就罪该万死,陛下宽宏大量,想免他们死罪。” “即使廷鞫的结果不如意,他们也应该铭感五内。” 意思是尽力就好,结果不用苛求。 郑士毅和田尔耕关系不错,当然不愿五彪被定为死罪。但是事情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那些人自作自受。郑士毅无法辩解,只能道: “臣以为应该把其余应该处斩的罪犯一起廷鞫。” “争取处斩几位首逆、把其余人流放。” 算是认可了刘侨的廷鞫提议,又用抛出几个死刑犯的方式,争取把五彪的罪名定轻点。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提议,缓缓点了点头。不管结果如何,这个办法都是锦衣卫提出来的,不会让他们内心憋着不满。 所以他顺水推舟道: “那就按伱们的意思,在十九日的常朝上,由九卿、六科和锦衣卫举行廷鞫。” “无论廷鞫结果如何,都必须要执行!” 确定廷鞫这件事,又为了表明自己维护锦衣卫的态度,朱由检继续道: “廷鞫哪些人,该定什么罪名,还有相关的案卷,你们都要心中有数。” “魏忠贤的认罪文书,你们也可以看。” “阉党的罪行,要多让他担着。” 把之前命魏忠贤写的认罪文书,拿给他们观看。 这份文书是朱由检以保住魏家其他人性命,和魏忠贤交换来的。阉党之前犯下的很多罪,都被魏忠贤一力承担。如今终于要发挥作用,给五彪减轻罪名。 《明史》: 凡大事廷议、大臣廷推、大狱廷鞫,六掌科皆预焉。 《明季北略》: 姚士慎参田、许 大理寺卿姚士慎等,奏曰:田尔耕掌锦衣卫,许显纯掌镇抚司,逆贤草菅人命,皆出两人之手云云。 上即着原藉监候处决,已而伏诛,籍其家,天下快之。李永贞斩,刘若愚长系。 (本章完) 第246章 大狱廷鞫 十二月十九日,常朝。 在朱由检的许可下,有关阉党的案子,正式举行廷鞫。 按照锦衣卫的提议,这次廷鞫的参与者,有九卿、六科、锦衣卫。其余参加常朝的臣子,则是在旁观看。 廷鞫是在朝廷审问罪犯,魏良卿、侯国兴、李永贞、田尔耕、许显纯等阉党罪犯,都被带了过来。 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张九德,代表大理寺宣读案卷,并按左右少卿的审判,提出处置意见。 那些被定罪的人,自然大声喊冤。就连魏良卿都说了一番话,为自己的罪名辩解: “吾生长田舍之间,能够耕地就很满足了,何知富贵?” “只因为我是魏忠贤的侄子,便被人今日称功、明日颂德,因此得了封拜。” “是称功颂德者以富贵逼我,我何罪也?” 这番话听得群臣大怒,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道: “肃宁伯、肃宁侯、宁国公之位,是有人逼你接受吗?” “你若只愿意在家乡耕地,为何不早早回乡?” 一时间,东林党臣子纷纷喝骂。和魏良卿有往来的阉党中人,也随着附和。生怕魏良卿再说出什么事情,牵联到他们身上。 这件事朱由检早有预料,所以他在对魏忠贤许诺时,也直说魏良卿保不住。这个人和朝堂上很多官员有交往,他若不死,朝堂上很多人不安。 所以魏良卿的处置,很快就被定下。以“伪冒三封”为由,判处他为死罪。 侯国兴是奉圣夫人客氏的儿子,险些被封爵位,被以“同谋逆孽”,同样判了死罪。 两人都是首逆同谋,仅次于魏忠贤、客氏这两个首逆,罪名很快确定。 同样被定为首逆同谋的,还有之前的秉笔太监李永贞,此人是魏忠贤心腹,参与了很多案件,同样被定死罪。 和魏忠贤一起自缢的李朝钦、已经自杀的崔呈秀,同样被定为首逆同谋。另有萧惟中、刘诏两人,涉及擅自调兵等机密,没有让他们发言,直接就被定罪。 这些人都定了死罪后,朝堂众人都觉得大快人心,没有人提出异议。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开始产生争议了: “李永贞心腹刘若愚,以刀笔谋害他人,当定为首逆同谋。” 刘若愚被朱由检重用,已经被升为内官监掌印太监,怎么可能定死罪? 他和李实的案子,是锦衣卫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打断朝堂上定罪的气势、方便给后面的人减罪。 有朱由检支持,刘若愚又提前有准备,辩解一番之后,便被朱由检定为“查无实据”。又以刘若愚检举有功,升为秉笔太监。 这番处置,让许多臣子心中一沉,意识到有些不妙。刘若愚在他们的参劾下不但没有定罪,反而还被升官,成为内相之一。 这代表着,皇帝对大理寺的审判决定,并不完全认同。许多人也隐隐明白了,举行廷鞫的用意: 『这是要推翻一些案件的审判结果啊,不知道陛下要保哪些人?』 猜到了皇帝的用意,很多和阉党有关联的臣子,暗暗放下了心。 他们不怕皇帝追究阉党责任,但是怕波及太广,会牵连到自己。 如今皇帝想把一些人保下来,那就再好不过,他们这些只是有牵连的人,自然能够保全。 他们这个想法,东林党自然不同意,姚士慎道: “陛下,周起元、高攀龙等人被逮杀,是苏杭织造太监李实诬告,李永贞、刘若愚刀笔。” “此三人罪在不赦,万万不可放过。” 这三人涉及七君子案件,在东林党看来罪大恶极。而且七君子之死影响很大,朱由检这个皇帝也难包庇。否则就会被士人非议,引起士人离心。 不过,朱由检敢给刘若愚脱罪,自然是有证据的。 刘若愚在他示意下,辩解道: “参劾周起元、高攀龙等人之事,是逆贤遣人向李实索空印奏本。” “那份空印本是李永贞填的,和小臣实无关联。” “陛下可命人取来奏疏,此事一看便知。” 群臣听得一惊,没想到还有这个隐情。 朱由检则是大怒,没想到还有人敢用空印,当即便下令道: “取奏疏来,朕和诸位臣工一起查看。” 很快,奏疏原本便被送来。 朱由检和阁臣、九卿一起细看,发现墨迹盖在朱印上,果然是先用印,然后再写的字。 而且这个字迹,也是李永贞所写,和刘若愚的不同。 对此大发雷霆,朱由检沉着脸道: “太祖因为空印之事,惩处众多官员。” “难道现在的人都忘了吗?” “李永贞擅用空印奏本,罪加一等处置。” “让李实上殿说说,他用印的奏本,怎么被李永贞得到的?” 李实是前任苏杭织造太监,朱由检惩处魏忠贤后,便派王国泰接替这个职位,后来又撤销此职,改为内府监织造工坊。 李实因为被罢免,又涉及到阉党,被命押解进京,已经在前几日过来。锦衣卫就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设下此计。想要用李实的案子,打击东林党气焰。 刘若愚也因为要彻底脱罪,选择配合他们。 如今,李实上殿之后,立刻就辩解道: “天启五年十二月,魏逆差心腹李天祥等到杭州,勒令臣上疏参劾周起元等。臣不胜惊愕,坚执不允。” “未几,魏逆又派遣差役到杭州,向臣的司房黄自新索取空印奏本,而且担心他泄露,把他处死。” “臣后来阅邸报,才看到见参劾周起元的奏疏,是臣的名字。臣不觉魂魄惊飞,寝食俱废。” “周起元等人之事,其实与臣无涉,恳请陛下圣断!” 这番辩解,听得朝堂上众臣议论纷纷,实在没想到七君子的案件,还有这番内情。 七君子之案的起因,是苏杭织造太监李实以“欺君蔑旨”的罪名,向皇帝控告周起元、周宗建、缪昌期、高攀龙、李应升、黄尊素、周顺昌七人。也因为此,李实一直被认为是七君子之狱的元凶,帮凶是当时的应天巡抚毛一鹭。 但是按李实的说法,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是他的空印白疏被魏忠贤派人强夺,李永贞在上面书写,构陷了七君子的罪名。 这就推翻了众人以前的印象,让很多人将信将疑。 殿中群臣,大多是这件事的亲历者,提出很多疑问。许多人怀疑李实在胡说,想为自己脱罪。 不过李实提前得到锦衣卫告知,又有空印奏本为证。群臣无法否认这件事,自然没法把他的说法推翻。 再加上李实说的各种细节,也符合已知事实。 所以在回复了那些疑问后,群臣已倾向于李实和此案无关,刑部尚书苏茂相道: “奏疏是空印白疏为实,字迹也确是李永贞的。” “臣以为当让李永贞上殿,再次审问此人。” 朱由检点头应允,让人把刚刚定罪的李永贞,再次押送上来。 李永贞同样被锦衣卫打过招呼,再加上他已经被定了死罪,再多个罪名也不算什么。反而是如果不听锦衣卫的招呼,临死前还要受罪。所以他很光棍地承认了这件事,承认是魏忠贤给他的空印白疏,自己后来写上的。把李实、刘若愚两人,都从中摘了出来。 至此,空印的事情大白。李实、刘若愚两人,也从七君子案摘了出来。东林党追凶的气势,顿时为之一滞。 他们当然不愿意看到这个场面,又提出李实曾参与建祠。但是建祠的事情称不上是逆案主犯,朱由检只是把李实定为第五等,罚没他的家产。 就这样,在定下几个首逆同谋的死罪后,终于有阉党从死罪脱身,没有继续问斩。 这让很多人感觉到,风向已经变化,接下来继续定死罪,没有那么容易。 不出他们所料,接下来的第三等附逆官员,被大理寺以交结近侍为名,定为死罪。朱由检看了之后,却说道: “除了刘志选、梁梦环动摇中宫罪该万死之外,其余人的案情并未确定。” “为防出现李实的事情,把没罪的人误杀了,朕以为这些人能不杀就不杀,暂时遣戍为先。” 这是他举行这次廷鞫的目的,想要把田尔耕、许显纯等定在第三等的人,定为流放海外。 这个处置,显然让东林党官员不满意,姚士慎道: “虽然有些案情未明,但是审清楚的案件,应该按律处置。” “薛贞和张体乾诬杀刘铎,应判死刑偿命。” 这是刘铎案的元凶,还有很多其他涉案的人。只杀这两个人已经轻判,实在无法再减。 而且,以命偿命,是朱由检之前确定第三等的方针,他这时候反悔,就是推翻以前定下的阉党处置方针,实在很不应该。 所以,把第三等的死刑降为遣戍这件事,无法在朝堂上通过。九卿、六科诸臣,大多不同意这件事。 朱由检也不想随便推翻以前的方针,不想被人说自己朝令夕改。所以他只能放下把第三等附逆罪行整体轻判的想法,把这些人一个一个审问,看看谁能减罪。 薛贞、张体乾这些证据确凿的,同样判了死罪。 但是对孙如冽因为在京城首先建生祠被定为第三等、潘汝祯这个首先建生祠的被定为第四等,他就无法认同了。 让群臣继续商议,看看该定什么罪。 因为建祠的事情牵连太多,群臣大多认同皇帝对建祠主犯的罚没财产处置。唯有首先建祠的人,被定为逆案主犯追究。 不过这两个逆案主犯,群臣大多也不愿定死罪。经过商议之后,他们大多认为孙如冽应该和潘汝祯定为第四等,降低一等罪名。 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倪文焕这四个和崔呈秀一起名列五虎的官员,除了倪文焕因为涉嫌七君子案,仍旧被定为第三等外,其余三人都被定为第四等。 五虎尚且如此,五彪自然要定得更轻了。虽然有些东林党的官员坚持认为他们用酷刑杀人应该偿命,但是却还有许多官员认为他们是被魏忠贤隔绝内外蒙蔽。虽然犯下错误,却罪不至死。 锦衣卫对此出力极多,受他们影响的官员,大多是这个态度。 其余和阉党有关联的官员,在看到锦衣卫的态度后,担心反对的话可能会被锦衣卫把自己以前和阉党交往的事情揭露出来,所以他们也大多附和锦衣卫的态度,认为五彪应定为第四等。 尤其是朱由检取出魏忠贤的认罪文书,把很多罪名都让魏忠贤承担后。这些人更有了理由,认为应该以这份认罪文书结案,以免阉党的案子牵连太广,群臣心中不安。 在这个心态下,廷鞫的结果,最终如朱由检所愿,五彪被减为第四等,以交结近侍次等的罪名,定为减等充军。 对此很是满意,又为了安抚要求严惩的人,朱由检又下令道: “这些第四等附逆官员对魏忠贤谋逆之事虽然不知,却到底参与逆案。” “充军要流放海外卫所,以后遇赦不赦。” “今后非有特旨,不得返回中原。” 这个处置,相比普通的充军流放,自然更重一等。在边疆充军还能活些年份,甚至有可能遇赦起复。 流放到海外不毛之地,在大部分人看来就活不了多久了。 而且皇帝还明说了遇赦不赦、没有特旨就不能返回中原,更代表着这些人不可能起复,阉党不可能回来。 如此一来,这些人的政治生命,可以说已经完结。甚至受的苦头,比直接处死还多些。 这让很多人感到满意,不再继续纠缠。 对此情景,朱由检也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终于过去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东林党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非要杀这些人不可,导致阉党和东林党的纷争更加白热化,谁都无法后退。 好在现在朝堂上的东林党大多是温和派,和阉党仇怨深重的还没有来到京城。趁着这时候把案子定下来,不至于太过激烈。 如果杨涟、左光斗、黄尊素等人的亲人到来,以兄弟、妻子的名义,要求惩治那些害死他们的人,这件事就不好办了。 所以,十二月二十三日,魏良卿、侯国兴等人伏诛后,朱由检当即下令,把田尔耕、许显纯等人遣戍,立刻送往海外。(本章完) 第247章 祖大寿通虏 廷鞫之后,朱由检明显察觉到,锦衣卫对自己的命令更加用心。 这是因为他兑现了承诺,把五彪保了下来。对锦衣卫和巡捕营的训练,也取得了成果。 在集训二十多天后,锦衣卫和巡捕营这些人,终于达到了朱由检的要求,有了后世学生军训后的样子。 这让他非常满意,检阅之后,给他们安排了任务。按照三个大队的编制,安排去东、西、南三城区的卫尉署。用这些人充实卫尉署的巡警队、消防队、卫生队,保证过年期间的治安、消防、卫生工作。 还向这些人许诺,会从表现优秀的人员中挑选官吏,让他们担任文职军官。 这个承诺,让巡捕营的士兵很是兴奋。在经过五彪之事,朱由检这个皇帝的信用在锦衣卫已经建立起来,他们都相信皇帝能兑现承诺,让他们担任官吏。 这对普通的巡捕营士兵来说,就是阶级的跨越,以后他们能在锦衣卫这个体系,不断向上升迁。 所以,很多巡捕营士兵,都想积极表现,捞个一官半职。 朱由检之前从文官那里争来的卫尉寺属官任命权,开始发挥作用。 为了观察这些人是否能达到自己的要求,把城区卫尉署建好,朱由检又命东厂人员监督执行,对这件事一直追踪。他打算仿照后世的公共安全和消防卫生机构,打造城区卫尉署。对京城实行专业化管理,免得污水横流、疫病丛生。 这件事情,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精力。再加上临近过年,官员也大多没有心情生事,朝堂上的局面,逐渐稳定下来。 尤其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朱由检过生日,举行万寿圣节百官朝贺仪后,他便下令放假。让各个衙门安排轮值官员后,其余全部放假。 这样朝廷的事情就更少了,再没有人生事。 朱由检难得清净了几天,思索明年之事: 『明年是崇祯元年,是我正式治理天下的开始。』 『能否挽回大明的局面,就看这一年做得怎么样了。』 『陕西、东北,这两个地方最关键,希望能稳下来。』 如今的大明,在经过万历末年和天启年间的衰落后,西南、东北都在打仗,西北的农民起义是蓄势待发,东南也有海盗和洋人生乱。 好在西南的局面现在比较稳定,在起复朱燮元、傅宗龙等人后,还有可能完成最后一击,彻底平定奢安之乱。 东南的郑芝龙等海盗集团,朱由检也已经下令招抚,用这些人制衡洋人,暂时安稳海疆。 最有可能出乱子的,还是西北受灾的流民、以及辽东建虏。 此时,距离朱由检把孙传庭起复、派去陕西调查局面已经三个多月。甚至就在上个月,他还让孙传庭署理陕西巡抚,接替原本的陕西巡抚胡廷宴。 这期间,朱由检虽然接到孙传庭的谢恩奏疏,却没有收到对陕西情况的具体调查。甚至就连之前派去陕西调查情况的锦衣卫,也一直没有传来消息。这让朱由检的心中,不由有些担心: 『是他们没有调查好,还是陕西情况太差,这些人都不敢说?』 之前曾让在京官员上奏陕西情况,那些人不是虚言应付,就是不知近况。 朱由检因为知道陕西农民起义在即,认为陕西的情况一定很差,对这些人的说法根本就不相信。 所以,他期待孙传庭和锦衣卫,把真实情况报上来,以便能得到具体信息。 担心他们在陕西出事,也为了方便孙传庭在陕西打开局面,朱由检又把锦衣卫掌印郑士毅唤过来,让侯保山取来一枚“绳愆纠缪”银章,下令道: “把这枚银章给孙传庭送过去,告诉他一直兼着朝廷的监察御史职责。” “但凡有不法事务,都可以上奏给朕。” 命郑士毅派警卫专门负责银章密奏,又让他派出一个小旗警卫,负责孙传庭的安全。 同时让他传信西北镇抚使、陕西卫尉署都尉、袁可立之子袁枢,调遣陕西的锦衣卫,配合孙传庭工作。 这个命令,无疑显示了朱由检对孙传庭的看重,以及对陕西的关注。 然后,他又命郑士毅传信东北镇抚使张道浚、辽东卫尉署都尉骆养性,让他们汇报辽东情况。 这两人随孙承宗一起在上月底赴任,算算时间的话,应该到辽东了。 甚至他们做事用心的话,应该已取得成果。 —— 张道浚、骆养性等人,确实已抵达辽东,而且已取得成果。 山海关距离京城不远,十二月十日的时候,孙承宗便已率领随从,从京城抵达山海关。 锦衣卫这些人因为要调查辽东情况,路上提前和孙承宗分开。在孙承宗和王之臣交接、就任辽东督师时,他们按朱由检的命令,调查辽东将门。 领头的东北镇抚使张道浚,向副手辽东卫尉署都尉骆养性道: “陛下在临行前交待过,我们来到辽东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切断辽东将门和建虏的联系。” “如今辽东将门哪些和建虏有联系,你有什么头绪吗?” 骆养性的父亲骆思恭,曾担任锦衣卫掌印。这次被派来辽东,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在他内心之中,是不愿离开京城这个权力中心的,外地的锦衣卫,远远不如京城锦衣卫有影响力。 但是皇帝亲自任命他担任辽东卫尉署都尉,又明显是看重。让他不得不来,就任这个职务。 甚至他还知道,如果不能建立一番功业,他就会被皇帝弃用。必须要展示出能力,以便将来回京。 是以,骆养性在上任前,便已经和家中商议,得到父亲点拨。 此时在听到张道浚的疑问后,骆养性当即说道: “辽东都司的卫所大多失陷,卫所军官多有投降建虏的。” “残留下来的卫所世官,应该很多和建虏那边有联系。” “如今,辽东本地卫所出身的将领,位置最高的是总兵朱梅,其次是副总兵祖大寿。” “从这两个人那里,一定能摸到头绪。” 这两人都是辽东大将,张道浚不敢擅动,想了一会儿道: “朱梅是前线将领,离山海关这里还远。而且他是总兵,用尚方剑都无权处置,暂时不宜调查。” “倒是祖大寿这个副总兵,可以调查一下。” “之前他被陛下调为辽东督师的标营主将,就驻扎在山海关旁边。” “可以先摸摸他的底,看看是不是和建虏有联系。” 祖大寿这个名字,张道浚是有印象的。因为在出发前,朱由检便特意嘱咐过,调查一下祖大寿的底。 尤其是他出身的祖家,如今几乎可以说是辽东将门之首,将来一定要迁移关内的。不能留在关外,在辽东这边扎根。 所以,张道浚便打算以祖大寿为突破口,调查辽东将门。 锦衣卫调查官员数百年,对这种事可谓轻车熟路。尤其是骆养性出发时,他的父亲骆思恭为了让他立功调回京城,还利用之前担任锦衣卫掌印的关系,调了一批精兵强将跟随。 在这些人的努力下,很快便发现祖大寿确实和建虏有联系,一位叫银定的降虏,就在祖大寿家里。如今已查明住处,随时可以逮问。 这个发现,让骆养性很是兴奋。张道浚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是大惊失色,想到了自己父亲张铨因为叛徒出卖、在辽阳遇难的事情。一时心中恨恨,说道: “走!” “带着消息见孙督师。” 急匆匆地把这件事告知孙承宗,让他小心防备—— 要知道,如今祖大寿率领的,是辽东督师的标营。 万一这个人有异心,打算投靠建虏,不但辽东督师有危险,山海关都可能遇危。 孙承宗刚刚接替王之臣担任辽东督师,并且带着皇帝的圣旨任命了毕自肃等官员。正想着如何在辽东打开局面,便接到这个消息。 一时间,他和张道浚一样,有些大惊失色,对此不敢相信: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祖大寿这样的副总兵,竟然和建虏有联系。 这让之前还对皇帝清理议和派不以为然的他,认识到这件事的必要性。 以辽东现在的情况,不把议和派清理了,很多将领就会像祖大寿这样,和建虏互通,逐渐产生贰心。 这些人在孙承宗看来,就是大明和建虏之间的两面派—— 是的,两面派,这就是孙承宗对祖大寿的定义。他是不相信祖大寿这样的副总兵放着大明的荣华富贵不要,投靠建虏当野人的。 但是暗通建虏、养寇自重,祖大寿这些人却是有可能干出来的。他们想依靠建虏,从朝廷那里获利。 如果朝廷不能满足他们,这些人有可能投靠建虏。但是现在大明还算稳定,辽饷也很丰厚。孙承宗不认为他们会投靠建虏,放弃荣华富贵。 所以,面对急惶惶的张道浚、骆养性,孙承宗强自镇定,说道: “祖大寿不可能降虏,暂时不用担心他带着五千标营作乱。” “不过这件事要妥善解决,万一处置不当,此人还是有降虏可能的。” “标营副将是陛下从京城调来的李性忠,他是宁远伯李家的人,陛下手书的四大将门之一,绝不可能降虏。” “此人可以信任,你们带他过来。” 李性忠是朱由检之前任命的,标营也是朱由检登极后下令组建的。为的是在林丹汗西迁后,扫荡他留下的草原部落。 好在林丹汗最终没有西迁,被朱由检派孔贞运劝阻下来。如今这支从各军抽调的五千骑兵就留在辽东督师麾下,作为直属兵力。 朱由检最初让祖大寿担任这支兵马的主将,便有让他脱离原本兵马的意思。甚至想好了把他从辽东调走,用在其它地方。 李性忠担任副将,也是对祖大寿的制衡,让他无法在标营说一不二,掌控这支兵马。 如今,这个布置便发挥了作用。 孙承宗在知道祖大寿通虏后,立刻召集李性忠,对标营做出安排。 这些布置好后,孙承宗召集标营将领议事。祖大寿此时还茫然不知,直到孙承宗一声令下,把银定押了过来,喝问道: “祖大寿,你可认识此人?” 祖大寿把银定留在家中多时,如何会不认识。 突然见到银定被新任督师拿下,他心中的惊惶,自然可想而知。 不知银定招供出了什么,也知道自己无法否认这件事。祖大寿脑海中转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有选择地说道: “这个人是袁崇焕巡抚当初派人议和,建虏派过来的。” “后来袁巡抚离任,议和的事情不了了之,他就留了下来。” 把这件事情推到袁崇焕头上,说明自己不是私自通虏。 抓捕银定是祖大寿入营后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审问。孙承宗不知内情,听到和袁崇焕有关,顿时眉头大皱,说道: “空口无凭,这件事都有谁知道,有谁能够作证?” 祖大寿听到孙承宗这么问,顿时知道自己还有脱身机会。否则就应该当即革职,不让自己辩解。 所以他提起的心慢慢放下,斟酌着道: “议和之事,袁巡抚亲自操办,袁巡抚自能作证。” “还有主事沈棨,也知道这件事情。” “其余人是否知情,末将就不知了。” 听到祖大寿招供出来的名字,孙承宗心中更惊。 因为他认识到,辽东真的和皇帝预料的一样,暗中存在着议和派。 这些人不但想和建虏议和,还有暗中联络的渠道,背着朝廷和建虏沟通。 现在看来,这件事似乎还没有多大影响。但是随着和建虏有联络的人增多,辽东将领的心思,可能发生改变。 这让他更加庆幸,皇帝早早发现这件事,把袁崇焕这个议和派头子调去西南任职,而且让自己清理议和派。 如果再等几年,这件事牵连更广,那就有可能不可清理了。 已经下决心收复辽东,争取在将来成为紫阁功臣。孙承宗知道自己必须把建虏消灭,才能实现抱负。 所以他当然不能放任议和派壮大,必须按皇帝命令,把这些人清理。 甚至,他还打算借这个契机,完成皇帝要求的迁移辽东将门。 只有把这些将门迁走,才能把辽东土地完全收归国有,在关外实行井田制。 所以,孙承宗神情严肃,喝问祖大寿道: “这件事情,前任辽东督师王之臣知道吗?”(本章完) 第248章 调任陕西 听到孙承宗的质问,祖大寿心中一凛,知道不好交待。 作为一名武将,他是没有权力和建虏私自通信的。 袁崇焕担任辽东巡抚的时候,他和建虏的联络还可以说是奉了上级命令。 但是在袁崇焕调走后,他不把这件事告诉辽东督师王之臣,反而把负责联络的建虏藏在自己家中,实在说不过去。 单凭这件事情,孙承宗定他个通敌罪名,他就没法喊冤。 所以,祖大寿只能拿王之臣和袁崇焕的矛盾说事,辩解道: “王督师反对议和,是以袁巡抚调走之后,末将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这个负责沟通的银定,末将也只能藏在家里,不让他继续联络。” “如今督师上任,末将正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督师。” “还请督师明鉴,末将绝没有私通建虏之意。” 孙承宗听他狡辩,又是一声大喝,斥责道: “说来说去,还是你私下在做这件事。” “无论是私自窝藏建虏,还是没有及时申报军务,都要按律治罪。” “本官把你革职,你可心服口服?” 祖大寿内心如何肯服,但他知道自己若敢反抗,说不定孙承宗就会请出尚方剑,把自己当场斩了。 所以他只能咬着牙道: “督师处置,末将怎敢不服?” “惟愿督师知道,这件事非末将私自所为。” “请督师向袁巡抚询问,证明臣的清白。” 孙承宗正色说道: “袁崇焕那里,本官自会发去公函询问。” “现在就委屈你一阵子,配合锦衣卫调查。” 让张道浚、骆养性等人,把祖大寿带下去审问。 营中将领看到,都是议论纷纷。 祖大寿作为副总兵,又是标营主将,他们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人竟然有通虏嫌疑。 当即就有人表示不服,认为祖大寿是奉命行事,不能定为通虏。 还有很多将领,认为祖大寿虽有过失,却并不算什么。而且祖大寿屡立战功,即将升任总兵官。希望孙承宗看在之前的功劳上,让祖大寿戴罪立功。朝廷不能因为一点莫须有的罪名,就让将领寒心。 这让孙承宗听得很不舒服,眉头皱得更紧。 此时,他是真的明白了,皇帝为何对辽东将门不放心,让他上任之后,一定要迁移辽东将门。 这些辽东本土的将领待在这里久了,早已经变得有些不知敬畏。 如果任由他们抱团壮大,以后的辽东兵马,就不是朝廷所有,而是被他们当成私兵。 这是孙承宗当初提出“以辽人守辽土”时,绝对没有想到的。 难怪皇帝说现在是“以辽饷养辽将”,让他来收拾这些人。 『幸好以辽人守辽土还没实行几年,军中还有很多外地将领。』 『现在收拾他们,没有那么多顾忌。』 得益于当年天下兵马援辽,如今的辽东军中,外地将领很多。 反而是祖大寿这样的本土将领,仍旧还是少数。 所以孙承宗对处置祖大寿没有多少顾忌,看着这些吵吵嚷嚷的将领,呵斥道: “肃静!” “祖大寿通虏之事,本官自会查明,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只要他祖大寿没有背叛大明,本官就不会让他被锦衣卫枉杀,伤了陛下圣德。” “尔等各司其职,一定要严防建虏。” 向众将保证了祖大寿的安全,又警告他们不要搞事—— 如果建虏来了,祖大寿通虏的罪名就会坐实。 他们抵御不住,也会被视为通虏。 这番话恩威并施,让众将知道了其中的危险,各种议论声音,总算小了下来。 和建虏打了多年的仗,辽东将领之中,虽有祖大寿这样的议和派,更多的却是和建虏仇深似海、想要消灭建虏的。 此时,他们就想到了祖大寿通虏的可能性,担心建虏得知后会趁机捣乱,甚至派兵来攻。 这些人想明白后,纷纷接受孙承宗的命令,警惕建虏来袭。 再加上李性忠的帮助,祖大寿被捕的事情,在标营平息下来。 不过事情传出后,这件事在辽东军中,还是引起了很大风波。 因为辽东本地的将领,除了总兵朱梅之外,就属副总兵祖大寿官职最高。 而且因为朱梅的家族人少、后继无人,根本称不上将门。祖家却人丁兴旺,已经发迹数代。 祖家世袭宁远卫军职,在宁远根深蒂固。而且在万历年间,祖大寿的祖父祖仁就官至总兵,祖大寿的父亲祖承训,也当过副总兵官。 如今的辽东军中,祖家除了有祖大寿这个副总兵外,还有祖大弼、祖大乐等族人在军中任职,祖大寿的妹夫吴襄,也是他的部下。 可以说,现在的祖家,就是辽东第一将门。虽然不如当年李成梁的李家,却也不容小觑。 祖大寿突然被革职、而且被锦衣卫问罪,自然让祖家人不安,引起一阵动荡。祖家族人亲戚、各种交好的人,都纷纷走动关系,向孙承宗求情。 甚至有很多辽东本土将领,不知是兔死狐悲还是什么原因,同样为祖大寿辩解。 这让孙承宗承担了很大压力,更坚定了迁移辽东将门的心思—— 不把这些人迁走,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大,影响朝廷掌控。 现在这些人的影响力还不够,正好适合迁移。等他们影响力大了,那就更麻烦了。 甚至,孙承宗心中还庆幸,皇帝早早发现了这个问题,没有让辽东将门的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再过几年,祖大寿等人升任总兵,事情就不好办了——』 『即使我有尚方剑,也不能随意处置。』 尚方剑的职权是总兵以下不用命者军法从事。 总兵这一级的将领,在没有朝廷命令时,孙承宗是不能随意处置的。 副总兵距离总兵虽然只差一级,却可以用尚方剑处置。 所以孙承宗把祖大寿革职时毫不犹豫,祖大寿也不敢反抗—— 真敢对抗的话,孙承宗就可以请出尚方剑,当场把他斩杀。 所以祖大寿只能束手,接受锦衣卫审问。 如果祖大寿升任总兵,那就不一样了。尚方剑无权处置总兵,孙承宗必须把有关他的事情上报给朝廷,由朝廷决定如何处置。那样就会有很多变数,孙承宗在面对祖大寿时会有重重顾忌。 可以说,现在这个时候,就是祖家蜕变的临界点—— 一旦祖大寿按功劳升任总兵官,收拾祖家的难度,就会完全不同。 不过朱由检登极后,因为对祖大寿一直怀着疑虑,祖大寿晋升总兵的命令,自然被他被压下。 作为副总兵的祖大寿,可以被孙承宗直接拿下。然后以祖大寿为突破口,从容收拾祖家。 在拿下祖大寿后,孙承宗明显察觉到,辽东本土将士有些军心浮动。所以他很快把自己带来的欠饷,向将士发放下去。 这个行为,很快收伏了他们的心。祖大寿被捕的风波,慢慢平息下来。 至此,孙承宗终于松了一口气,又让张道浚施展手段,逼迫祖大寿同意迁移的事情。向他许诺只要答应迁徙,通虏的事情就不会被追究,会交给朝廷处置。 此时,祖大寿已经回过味来,知道自己是撞在了朝廷整顿辽东将门的枪口上,所以才被追究通虏之事。其中目的,无外乎是逼祖家迁居关内,不再留在宁远。 如此一来,祖家在宁远的影响力,自然会慢慢消退。他这个副总兵以后即使留在辽东,也只是普通的副总兵。不会像以前那样,隐隐是辽东将门第一人。 这让他的心中,自然非常不甘。知道祖家迁移后就是失去根基,丧失如今地位。 但是通虏的罪名压下来,他又能怎么办? 如果朝廷追着这件事不放,他本人可能被问罪不说,整个祖家都有可能受牵连。 所以思来想去,祖大寿同意了迁移之事,告诫探监的祖家族人,配合朝廷命令。 祖家屈服之后,依附他们的吴家等家族,同样开始屈服。迁移辽东将门之事,自此再无阻力。 对于辽东军中的议和派,孙承宗也按皇帝的要求,对他们加以打击。在军中宣扬“驱除鞑虏,恢复辽土”等口号,从思想上根除议和派。 不过因为议和的事情,主导者是袁崇焕。如今袁崇焕不在,这些人无法定罪。再加上孙承宗不想把事情做绝,所以他把沈棨等人和祖大寿一样,交给朝廷处置。 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些消息便被送到京城,朱由检终于知道了辽东发生的事情。 收到孙承宗和锦衣卫的奏报,朱由检十分喜悦。祖大寿被轻易拿下,祖家也按朝廷要求迁移关内,说明辽东的局势和他预想的一样,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境地。 如今的辽东兵马,仍旧被朝廷掌握。以这支兵马的战斗力,即使其它地方全乱了,也能把天下重新打下来。 历史上,崇祯皇帝数次打败农民军,很大程度上依靠了辽东兵马。 再加上曹文诏、周遇吉、黄得功等人出身辽东的事情,让朱由检认识到当今天下的精兵强将,大多聚集在辽东。所以,他决定加强对辽东兵马的掌控,对配合朝廷政策的祖大寿等人,同样施加恩典: “通虏议和之事,既是袁崇焕主谋,祖大寿就称不上主犯。” “如今是用人之际,朕允许他戴罪立功。” “传旨,让祖大寿率本部兵马去陕西,辅佐陕西巡抚孙传庭组建陕西标营,负责剿匪之事。” “若能再立新功,朕不吝封爵之赏。” 把祖大寿调任陕西,带着部下前去。 这个任命,是朱由检深思熟虑的结果。 因为祖大寿在历史上反复横跳的事情,朱由检对他的忠心是怀着疑虑的,尤其不放心把他放在辽东前线。 但是放在其它地方,那不需要有多少担心了。以祖大寿的地位,他不可能放着荣华富贵不要,投靠不成气候的农民军。 而且他的领兵作战能力,也是目前的陕西兵马所欠缺的。 只要以祖大寿和他的部下为核心,陕西能很快组建一支精兵,对农民军作战。 所以,朱由检在祖大寿屈服后,便决定继续用他,只是调任陕西。 这个旨意,在朱由检和袁可立沟通后,很快便被下发。 祖大寿在进京的路上得到消息,激动得热泪盈眶,总算放下心来。 虽然他料想到只要自己屈服,朝廷不会拿自己和祖家怎么样,但是在得到确切消息前,总归有些不放心。 而且,更让他惊喜的是,自己没有革职,还仍旧是副总兵。去陕西也是担任主将,负责陕西标营。 这样一来,他立功的机会就大了。皇帝许诺的封爵之赏,也有可能实现。 祖家其余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心情同样很是激动。祖大寿被抓、祖家被迫迁徙,他们心中更是不安。担心祖家就此败落,以后一蹶不振。 如今看来,皇帝没有重惩祖家的意思,只是让他们换个地方,以后移居关内。 “关内好啊,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建虏打过来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打不到关内。” 祖大乐安慰族人道。 事已至此,多想也是无用,还不如苦中作乐,让族人更宽心点。 又吩咐祖大寿家仆祖宽道: “承蒙陛下恩典,允许兄长带部下去陕西。” “你去把家丁召集起来,跟随兄长前去。” 祖家被称为将门,当然拥有家丁。这些用丰厚赏赐和饷银养起来的精兵,是祖家立功的根本。也是祖大寿、祖大乐看到皇帝的旨意后,放宽心的原因—— 连家丁部下都让带去了,明显是给他立功的机会。所谓的封爵之赏,也并不是虚言。 却不知朱由检是担心祖大寿的部下留在辽东的话,仍有可能通虏。所以让祖大寿带去陕西,隔离和建虏的联系。 对于参与议和的沈棨等人,朱由检同样按这个办法处置。把他们调去西北、西南,和建虏远远隔开。 在朝廷改变对建虏的政策前,这些人不可能获得重用、不可能回到辽东。 可能只有在朝廷想策反建虏中的一些人时,他们才可能被启用,重新建立联络。 袁崇焕议和留下的遗毒,自此开始肃清。辽东上下的思想,重新统一起来。(本章完) 第249章 孙传庭在陕西 孙传庭是山西代州人,家中世袭振武卫百户。 同很多世袭军官一样,他的祖上早就鼓励子孙习文、参加科举成为文官。孙传庭祖上四代,都曾考取举人,担任州县官吏。 到了孙传庭这一代,孙家终于出了进士。万历四十七年,年仅二十七岁的孙传庭,在乡试中举后一鼓作气考取进士,被赐同进士出身。 有了进士身份,孙传庭的官位,自然胜过父祖。先是在永城、商丘担任知县,后来因为在山东白莲教造反时防备有功,被调进了朝廷,担任吏部验封司主事。 主事是新科进士就能担任的,这个职位,对孙传庭明显只是过渡。没过多久,他就升任吏部稽勋司郎中,成为朝堂上颇有实权的正五品官员。 此时的孙传庭,年仅三十三岁,只要按部就班向上升迁,完全有可能在四十岁左右时担任侍郎,成为朝廷高官。 不过这个时候,朝堂上是阉党横行、魏忠贤专政擅权。孙传庭对此颇为不满,不愿同流合污,找了个理由告假回乡,在家侍奉母亲。 朱由检知道他的大名,登极之后不久,便想法把他起复。先是任命监察御史巡按陕西、加从三品参政衔,又在山西巡抚胡廷宴因为建祠被罢免后,任命孙传庭署理陕西巡抚。希望这个能臣,稳定陕西局面。 此时,距离孙传庭起复,已经四个多月。孙传庭到陕西的时间,也有近三个月。 “老爷,还要去什么地方看吗?” “您现在已经是巡抚,不该微服私巡。” “万一发生什么事,朝廷脸面何在?” 随着孙传庭在陕西转了三月,家仆孙福实在忍不下去,再次劝说他道。 陕西的局面实在太乱,到处都是盗匪,一路上他们数次遇险。若非孙家出身卫所,有精锐家丁跟随,说不定他们这些人,就有可能遇难了。 所以这些人早就不愿转下去,多次劝说孙传庭,亮明旗号也罢、去西安上任,不能这样下去。 不过孙传庭是个倔脾气,丝毫不听他们的劝。以皇帝之前命自己秘密巡按陕西为由,带着他们把陕西转了一圈,不但有陕西巡抚的辖区,延绥、宁夏、甘肃三个巡抚的辖区,他也曾去看过。 将近三个月下来,孙传庭对陕西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却也了然于心。对自己面临的情况,已经明明白白: “陛下让我来陕西,是要把陕西的情况好好治一治啊!” “如果治理不好,那就栽在这里了!” 对自己突然被起复颇为不解,孙传庭接受任命后,便思索皇帝的用意。 他对当今皇帝毫无了解,也不觉得自己和皇帝有什么交情。想来想去,只能把自己起复的原因,归结为当初防备白莲教的功绩。 来到陕西之后,看到一路上的盗匪,他更确认了自己的想法,知道现在陕西最重要的,就是平定盗匪。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孙传庭一路轻车简从、在陕西秘密查访时,仍没有放弃对朝廷的关注。 在从邸报上看到,朝廷任命延绥总兵杨肇基担任三省剿匪提督、杨鹤担任三省剿匪护军使,并且把现任兵部尚书袁可立的儿子袁枢派来担任西北镇抚使后。他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认为皇帝把自己派过来,就是为剿灭陕西盗匪做准备。 一路上的遭遇,让孙传庭认为这点很正确。陕西的盗匪,已经到了不得不剿的地步。如果放任不管,就会像天启二年的白莲教之乱一样,发生一场大乱。当前陕西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剿匪,不让盗匪蔓延。 如果再像三月份那样,发生饥民杀死澄城知县的事情,陕西的情况可能就变得不可收拾、到处都会生乱。 这些情况,孙传庭已写成奏疏,打算在巡察完整个陕西后,把情况上奏上去。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查访到临洮府时,朝廷又传来消息,任命他署理陕西巡抚。把陕西最菁华的西安府等地,交给了他治理。 这下他的踪迹再也隐瞒不住,陕西很多官员都知道,新任巡抚孙传庭,早已被朝廷派来秘密查访,说不定就在某个地方,看到他们的行为。 这让很多官员产生紧张,担心孙传庭看到什么,会对他们不利。 孙传庭这些日子已察觉到变化,发现自己秘密查访的阻力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已经不能查访到实情,反而给地方带来压力。 甚至,说不定还会有人铤而走险,勾结盗匪谋害自己。 所以,面对孙福等人的再次劝说,孙传庭道: “走吧,前面是凤翔府,过了凤翔就是西安,到那打出旗号。” 从家乡代州出发,过延绥、宁夏、固原、临洮,孙传庭本来打算往西去甘州诸卫,接到升任陕西巡抚的命令后,不好再去甘肃巡抚的辖区,所以他转而向东,打算把陕西巡抚的辖区转一遍。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秘密查访的事情传播得太快,很多地方官员都得知了消息。再从巩昌去汉中府已不可行,所以他打算去凤翔,然后直奔西安府—— 西安那边的官吏,一定比其他地方注意他的消息。为了避免这些官吏骚扰地方,他决定亮出旗号,不让他们扰民。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凤翔官吏也很注意他的消息。来到凤翔府不久,他的身份就被人察觉,被当地官吏确认。 “就是这些人,刚才向我打听沈公渠的情况。” “还说这个渠修得好,问我沈公是谁。” 一个老丈指着孙传庭,向一个差役说道。 显然,这边的人早就被嘱咐,注意异常人员。孙传庭向他打听情况后,便被暴露出来。 那个差役听到老丈的举报,当即小心上前,询问孙传庭一行人的身份。 孙传庭已经没打算继续隐瞒,见此点了点头,孙福高声说道: “我家老爷姓孙,讳传庭。现任巡按御史,署理陕西巡抚。” “找个能做主的,接待我家老爷!” 早就知道新任巡抚孙传庭在陕西秘密查访的消息,甚至被县里的官员派出来注意这件事。这个差役却完全没有想到,孙传庭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孙福通名,他惊得吓了一跳,急忙下拜行礼后,嘱咐老丈等人好好招待孙传庭,自己向县里告知这个消息。 这个差役走后,孙传庭来到老丈身前,扶起同样下拜的老丈,和颜悦色地道: “老人家,刚才你不愿说,现在该说了吧?” 老丈这个时候,才知道县里官吏让注意异常人员的目的。见孙传庭如此和蔼,哪里还不知道这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青天大老爷微服私访,县里那些贪官污吏是在故意阻挠。 所以一拍大腿,后悔道: “大老爷怎么不早说!” “早说我怎么会告诉王差役,早就把沈公渠的事情告诉你了。” “这沈公渠啊,是万历四十六年的时候,知府沈老爷亲自主持修的。” “这些年遇旱的时候能够收获粮食,多亏这条沈公渠。” “沈老爷真是好官,还让衙役去贩盐,官代民课。” “听说凤翔公差到京城探望他的时候,见他家里十分简陋,几乎一无所有。” “这样的官啊,现在可不多了。” “青天大老爷微服私访,也是这样的好官吧!” 一番话絮絮叨叨,听得孙传庭有些惭愧。他虽然称不上贪官,家中却颇为富足,回乡后大治第宅、辟园圃,与宾客赋诗谈笑。哪像这位沈知府那样,在京做官家里都一无所有,甚至在公差去拜访后才开火做饭。 『这样的官吏,我该向朝廷举荐啊!』 询问沈知府的名字,孙传庭得知是沈自彰,顿时有了印象,想起前些日子从邸报上看到的一个消息: 『光禄寺丞沈自彰,转任文选司郎中。』 『陛下已经重用他,不用我举荐了!』 曾任吏部稽勋郎,孙传庭对吏部的官员还是有些关注的。尤其是文选司郎中,哪个官员都会十分关心。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眼前老丈提起的沈知府,就是新任文选司郎中沈自彰。 『陛下任命这样的干臣做文选司郎中,这是天下之福啊!』 『希望沈郎中多选拔些和他一样的能臣干吏,把天下给治理好!』 转了这么多地方,眼前是他看到的最好景象之一。这让他对沈自彰颇有好感,认为提拔他担任文选司郎中的皇帝,也是一位明君。 尤其是想到皇帝登极以来,抚察罕、平阉党,不但稳定边疆,还扫清了朝堂妖氛。这让他更认可这位皇帝,愿意为皇帝治理天下出力。 仔细询问沈自彰在凤翔府做的事情,孙传庭对他的作为颇为认可。认为凤翔能有现在的局面,沈自彰功不可没。 在府县官吏到来后,他更是查阅当年沈自彰治理凤翔府的记载,询问各种政策的效果,对如何治理陕西,心中有了腹稿。 为了这件事情,孙传庭在凤翔府停留数天后,才在府县官吏的护送下,向东前往西安府。 此时,西安官吏早已得知消息,很多人前去迎接。 有这些人在身边,孙传庭显然无法继续查访,他只能按这些官吏的安排,直接前往西安城。 西安是汉唐故都,在大明也颇受重视。太祖朱元璋曾打算迁都西安,甚至派太子朱标查看。后来因为朱标回去后生病去世,迁都的事情不了了之,西安错失了成为大明首都的机会。 不过,作为首都的备选地之一,又是秦王府所在,西安城的建设还是很好的。 孙传庭抵达之后,便对此暗暗点头,认为只要有一支精兵,西安城就不可能会丢失。他有这座城池做依靠,可以放手剿匪。 作为陕西巡抚,孙传庭的权力非常大。按照朝廷制度,巡抚是朝廷派往地方的代表,正式职位是都察院佥都御史和兵部侍郎,有权监督和节制地方三司。 西安作为陕西承宣布政使司、陕西按察使司、陕西都指挥使司驻地,这三司的官员,都受孙传庭的节制。 即使秦王这个藩王,也很难影响孙传庭。 唯有三边总督,拥有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职权,可以约束陕西巡抚。但是三边总督的驻地在固原,防秋驻花马池。陕西巡抚的驻地在西安,防秋驻固原。 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地方,而且有很多地方要配合。所以三边总督对陕西巡抚的约束也不大,孙传庭在西安城中,可谓大权在握。 这么大的权力,同样也意味着巨大的责任。尤其是孙传庭这个巡抚是皇帝直接任命署理的,没有经过廷推。如果他干得不好,无法转正不说,也伤害皇帝的威望。那样他在以后,就很难被重用了。 所以,孙传庭在接风洗尘之后,很快便开始工作。 正当他写着奏疏、思索如何打开局面的时候,西北镇抚使袁枢,主动找了过来。 他同样担负着剿匪任务,而且在出发前,便被父亲袁可立嘱咐,要做好剿匪军队和地方官员的协调工作。 再加上皇帝也显示出对孙传庭的重视,袁枢在孙传庭抵达西安后,主动找了过来: “孙巡抚,陛下让我担任西北镇抚使,辅助军队和地方协调工作。” “若是孙巡抚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安排。” 孙传庭对此大喜,更知道了皇帝对自己的看重。虽然他对此极为疑惑,不知道皇帝看上了自己哪一点,不断升官不说,还做出这些安排。 但是这个时候,明显不适合追究原因。想到自己在查访时听说过锦衣卫同样在查访,孙传庭让袁枢把锦衣卫调查的资料带来,以供自己参考。他想把锦衣卫的资料和自己查访的情况相对照,摸清陕西情况。 锦衣卫有三个队伍调查陕西情况,这件事袁枢是知道的。甚至还知道因为锦衣卫调查时太高调、名声也太差的原因,颇是损失了些人手,导致现在还没有达到皇帝的要求,把流民、盗贼、钱粮、人口等数据调查清楚。 如今孙传庭索要这些资料,袁枢当然要配合。把传递到西安的资料,都向孙传庭送了过去。 看着这些零散的资料,孙传庭知道了锦衣卫至今未完成调查的原因。这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资料,显然是不适合传到朝廷的。就是对他来说,作用也并不大。 好在他对陕西的情况调查得很清楚,只是用锦衣卫的资料佐证。很快就根据自己的见闻,从里面择取有用的资料,把奏疏最终完善,利用锦衣卫的渠道,快马发了出去。(本章完) 第250章 陕西武道大会 孙传庭的奏疏上传到朝廷会有什么反应,暂时无人得知。 但是袁枢在帮他做了这件事后,两人间的关系,很快密切起来。 作为西北镇抚使,袁枢不仅要组建陕西卫尉署,还肩负着协调军队和地方关系的重任,需要和孙传庭这个巡抚打好关系。 孙传庭对袁枢也很重视,知道他的父亲袁可立是当今皇帝重用的大臣。袁枢之所以来陕西,也是为了镇场子。用他的兵部尚书儿子身份,监督军令执行。 作为有军务职责的巡抚,孙传庭面对兵部尚书的儿子,当然要客气点。 而且在他看来,袁枢虽然没有考取功名,学问却还不错。无论文武大略、还是诗赋书画,都能和自己谈到一起。 更难能可贵的是,作为兵部尚书的公子、又年纪轻轻担负重任,袁枢身上却没有一点骄矜之气。不像那些阉党大臣的公子,仗着父辈势力肆意妄为。 当年他做知县时,就曾经处死在县里妄为的阉党官员之子,也因此和阉党交恶。在魏忠贤擅权的时候,果断弃官回乡。 有这一段经历,孙传庭对大臣家的公子哥儿,是不怎么待见的。 不过袁枢却让他生不出恶感,认为对方虽然没有功名,却也称得上士大夫。 再加上孙传庭曾在商丘担任知县,和袁枢的老家睢州同属归德府。两人能扯上点关系,现在又同在陕西,相互抱团取暖,关系很快增进。 这日,袁枢收到朝廷要举办武道大会的消息后,便来寻找孙传庭,请他拿个主意。 武道大会的事情,虽是锦衣卫主持,却需要地方配合。现在陕西锦衣卫很多被派出去搜查消息,镇抚司和卫尉署只是个空架子,袁枢无奈之下,只能向孙传庭求助。 初闻此事,孙传庭不太在意,说道: “袁兄可仿武举,去掉文字要求即可。” “我会让府县的官吏,配合袁兄行事。” 袁枢闻言苦笑,说道: “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 “除了正式的诏书之外,陛下还特意给陕西这边的锦衣卫下令,让我们降低标准录用。” “只要能掇石二百斤,或者拉动八十斤弓箭、舞动八十斤大刀的,都要招揽过来。” “这样的人陕西不知道有多少,如何招得过来?” “更何况陛下还让我们负责这些人去京城参加武道大会的路费。” “就是把陕西锦衣卫的钱粮都用上,都负担不起这些。” 对皇帝的命令,袁枢觉得是异想天开。如果是同时满足三个条件还好说,那样的人应该很少。只满足一个条件的话,那就太好找了—— 二百斤的石头,只要身体健康,再练上一段时间,大部份人都能提起来。 皇帝的这个要求,实在是太低了。 不过,孙传庭听到这些后,却是若有所思,向袁枢道: “这不是挑选勇武之士,是在筛选士兵啊!” “前宋太祖曾说:可以利百代者,唯养兵也。方凶年饥岁,有叛民而无叛兵;不幸乐岁而变生,则有叛兵而无叛民。” “故而前宋虽然屡有民乱兵乱,却很少出大乱子。” “陛下这是要效仿前宋,把饥民之中能征善战的,都以武道大会的名义招募起来。” 掇石二百斤的要求虽然不高,却也要看对谁。 以孙传庭在陕西的见闻,认为能达到这个要求的,都是能吃饱喝足、身体健康的壮丁。 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是达不到这个要求的。 把这些壮丁抽调出来后,剩下的灾民还有什么作为呢? 即使想要造反,也没有人做主力。 所以,一直在想着如何平定陕西盗匪的孙传庭,很快就明白了这个计策的高明之处。 袁枢在他点拨下,同样也是恍然,大喜道: “原来是这个用意,难怪这个命令有些奇怪。” “只是为何朝廷不直说招兵,反而要开武道大会呢?” 孙传庭对此大笑,说道: “兄台没从过军,不知军户地位。” “当今天下,连我这样的世袭百户都要考取进士当官,更别说普通的士兵了!” “如果朝廷说要招兵,有本事的根本不会应征。” “远不如用武道大会的名义,多招募些人才。” 指着朝廷发过来的文书,孙传庭道: “虽然陛下说武道大会的优胜者并不直接授官,而是送进武学学习。” “但是诏书里面,却又允许佐击将军以下军官参加。” “这这意味着只要能在武道大会取得好成绩,佐击将军以下的军官,都有可能升迁。” “相比武举进士,还要更有实惠!” 大明对武进士的奖励,一般是加升署职两级或授予千百户职衔,距离佐击将军、游击将军这样统领一营的军官,还有一段距离。 朝廷允许佐击将军以下将领参加,意味着夺取武道大会第一名,有可能升为佐击将军。这对将领来说,比考取武状元还实惠。 更别说天下第一这个称号,对武人的吸引力非常大。 用武道大会的名义招揽民间勇武之士,远强于直接招兵。 民间的骁勇之士,会主动参与大会,谋求夺个出身。 想到陕西的那些盗匪,孙传庭下定决心,要利用这次赛事解决点,说道: “诏书上的事情,下发公文时要说清楚点。” “一定要让人讲解,讲明朝廷的赏赐。” “就说取得武道大会第一名的,授予佐击将军统领一营。” “只要没杀官造反的罪过,取得名次者一律赦免。” “鼓励那些有武力的盗匪首领参加,让他们带人从军。” 对此有些谨慎,袁枢道: “这样是不是不合适?” “朝廷只说允许佐击将军以下参加,没说授予第一名佐击将军。” “孙兄这个承诺,朝廷不一定兑现。” 孙传庭闻言大笑,指着袁枢说道: “朝廷不能兑现,你还不能兑现吗?” “有你这个兵部尚书的公子在,兵部能不准一个佐击将军?” “不仅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等名次也要有赏赐,让他们统领数百数十人的军队。” “以我在一路上的见闻,陕西这边的山寨,很多是结寨自保的。” “只要给他们出路,他们会接受招安。” “把这些人训练一下,就是一支兵马,再让他们带头,打击顽固不化的盗匪。” 听着孙传庭的方略,袁枢捏了一把汗。 此时他已经听出,孙传庭没想把这些人送去朝廷,而是想用武道大会这个名头,把那些盗匪招安。 为了这个,他甚至把自己的身份都算计在里面。想要用自己父亲担任兵部尚书的便利,开出招安条件。 的确,佐击将军虽然能统领一营,在武将看来已经是中高层军官。但是在朝廷那里,连被讨论的资格都没有,兵部武选司就能把他们任命下来。 作为兵部尚书的儿子,袁枢向兵部讨几个军官名额,那是轻而易举。 孙传庭的谋划,极有可能实现。 初次当官,袁枢还有些放不开手脚,不知道能不能做这样的事。还是孙传庭再三劝说,又指明皇帝派他们来陕西的任务就是平定盗匪,才最终答应下来。 两人根据朝廷的诏书写了一份公文,写明赏格之后,在陕西各地下发。 因为武道大会主办衙门是锦衣卫,这个公文由陕西卫尉署签发。但是卫尉署是新衙门,孙传庭担心民间的人不认,还让陕西三司加盖了印信。 如此一来,这份公文不但在陕西巡抚的辖区有效,在整个陕西都有效。孙传庭还让袁枢行文延绥、宁夏、甘肃巡抚和三边总督,让他们予以配合。 刚组建不久、负责西北马政邮驿的西北行太仆寺,也被袁枢要求配合此事。 太仆寺是兵部督导的衙门,西北行太仆寺的官员,如何敢不给兵部尚书公子面子。就是组建新衙门的事情再忙,也得让各处驿站,配合武道大会举办。 为了尽可能地招揽民间壮士,孙传庭要求各地驿站提供便利。这样一来,自然要花费很多钱粮。西安各个衙门虽然凑了点钱,却远不够支持这件事。 想来想去,孙传庭想到了秦王,让他支持这件事。 秦藩是个大藩,枝叶繁茂,朱由检都不敢擅动。 但是孙传庭胆子却很大,直接找到秦王朱存枢,让他支持武道大会举办。 不过大明的藩王,早已经没有地方权力。秦王朱存枢只想安享富贵,根本就不想掺和这种事—— 陕西武道大会的第一名都要被授予佐击将军了,他一个藩王哪有胆子参与? 不过,孙传庭却有办法,指着武道大会上的蹴鞠项目,说道: “太祖曾经下令,官吏、军人不能蹴鞠。” “故而这一项是游戏之事,殿下可以参与。” “可以主持蹴鞠比赛,也可以组建圆社,甚至上场较技。” 这是孙传庭的想法,也是他找到的突破口。 蹴鞠这个项目,他是不知道朝廷为何它列在武道大会里的,甚至他都没有想好怎么举办。 在寻求秦王支持时,他决定拿出这个项目,让陕西的藩王和富商操办。 然后用蹴鞠的收益,支持其它项目。 蹴鞠在大明颇为流行,热衷于此道的人也不少。朱存枢对此来了点兴趣,又被孙传庭哄骗,说是肃王、庆王、韩王、瑞王都考虑参与此事,支持皇帝举办武道大会。 秦王作为东道主,自然要更积极点。在蹴鞠这一项上,不能落后他人。 有了这个理由,再想着孙传庭多半能让那些藩王支持,秦王朱存枢也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决定出点钱粮找个乐子。 作为藩王,他不是没有钱粮,但是平时行事被官员盯着,想花钱都要受制。如今有巡抚要求、还有其它藩王一起承担,他决定参与此事,光明正大玩乐。 搞定了秦王朱存枢后,孙传庭又让秦藩的郡王、将军,同样提供支持。再用秦王的民义,号召富商支持。 然后,再让袁枢派锦衣卫去肃王、庆王、韩王、瑞王那里,寻求他们的支持。并允许四个王府派代表,来西安参加大会。 这样折腾下来,总算凑足了钱粮。陕西的武道大会,轰轰烈烈地办了起来。 很快,陕西武道大会第一名授予佐击将军、统领一营的事情,便被传了出去。 民间也因为这个消息极为沸腾,很多自持有勇力、想要博个出身的勇士,纷纷踊跃参与。 因为陕西距离京城较远,需要提前过去。孙传庭和袁枢决定,在二月初举行比试,确定名单之后,一同进京参赛。 所以过年期间,这件事就传得沸沸扬扬,有心参赛的人员,纷纷前往西安。 延安府,米脂,银川驿。 正在担任驿卒,从驿站得知这个消息的李自成,很快便决定参加武道大会。 他出身李继迁寨,据传是西夏太祖李继迁的后裔,自幼喜好枪马棍棒,善骑射,斗很无赖。 如今眼看有靠武力当官的机会,当即动了心思。打算在武道大会上脱颖而出,为自己谋个富贵。 不过,他对自己的武力没有多大信心,又找到舅舅高迎祥,说道: “朝廷举办武道大会,第一名授佐击将军。” “舅舅精于骑射、而且膂力过人,何不去博个富贵,胜过贩马为业?” 高迎祥听到这件事情,同样来了兴趣。他这个贩马为业说得好听,其实兼做马贼,可谓是拿着命拼杀,还赚不到多少钱财。 如今眼看有当官的机会,当然不愿错过。 尤其是问清楚情况,得知可以带着手下一起从军后,高迎祥更是动了心思。 以他的武力,在陕西即使夺不了第一名,前十名应该没问题。麾下的那些兄弟,能跟他一起从军,一同建功立业。 所以,两人很快就决定,去西安参加武道大会。愿意从军的兄弟、族人,同样跟随他们前去。 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很多一起参加武道大会的人。曾任延安府捕快、延绥镇边军的张献忠,便是其中一员。 张献忠在延绥镇从军时,因为犯法当斩,幸亏主将求情,只重打一百军棍。然后被边军除名,从此流落乡间。 如今眼看武道大会要求只要没有杀官造反的罪过,便一律予以赦免,张献忠立刻动了心思,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不但有可能继续从军,还有可能直接当官。 所以,他虽然身长体瘦,却打算靠着勇悍,为自己博个富贵。 像他们这样的人,在陕西各地还有不少。例如蓝田锻工刘宗敏、塞外降卒猛如虎和虎大威等人,这些勇武之士在佐击将军等官职的诱惑下,纷纷前往西安,参加武道大会。(本章完) 第251章 江南文人的变化 陕西的武道大会,被孙传庭和袁枢当成招安大会,举办得轰轰烈烈。 其它地方的武道大会,却大多不温不火。 尤其是南直隶一带,对朝廷要举办武道大会的事情根本没有多少关注。这里的人们谈论更多的,是阉党覆灭和科举扩招。 作为东林党的大本营,南直隶是阉党祸害的重灾区。六君子中的左光斗、顾大章,七君子中的高攀龙、周顺昌、缪昌期、李应升、周宗建,都是南直隶人。 这里的人们见证了阉党对东林君子的迫害,对阉党的覆灭,大多拍手称快。 十二月中旬,魏忠贤身死的消息传到苏州。这里的人们当即把魏忠贤的生祠推平,公开记念东林君子周顺昌。 同时把周顺昌被逮捕时,因为暴动死难的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五人,合葬在魏忠贤生祠原址、城外虎丘山前面山塘河大堤上,称为“五人之墓”。 苏州有名的才子张溥,撰写了《五人墓碑记》,纪念这件事情。 周顺昌的长子周茂兰,更是向朝廷刺血上书,阐述父亲的冤屈。 制造这起冤案的前任应天巡抚毛一鹭,不等朝廷问罪的诏书传来,便被吓得生了一场大病,眼看就要病死。 待到吴尚默上书,朱由检撤销苏杭织造太监、为东林党全面平反的消息传来。这里的人们对朱由检更加拥护,认为新皇帝明辨是非,称得上是明君。 尤其是科举扩招的消息传来后,这里的士人,对朱由检更是拥护了。 “进士科至少取用四百人,新设明法科、明算科,每科取用百人。” “明年至少要取用六百士子,相当于平常两倍。” “此为天子圣恩,尔等要用心应试!” 苏州文人的一次聚会上,天启二年状元、文徵明曾孙文震孟向一众苏州士子道。 江南人文荟萃,很多人认为考取举人的难度,甚至比考取进士更难点。 但是总会有举人考不上进士,甚至蹉跎多年。例如之前上书的吴尚默,就是一个例子。他在考取乡试亚元后,又花了二十二年,才考上进士当官。 如今皇帝要大肆扩招,这些多年不第的举人,顿时迎来了机会。他们都有可能在这一科考取进士,被朝廷任命为官员。 今日这次聚会,便是文震孟发起,邀请这些人与会。 同时参加的,还有南直隶有名的文人。例如苏州名士、被称为娄东二张的张溥、张采,应社发起人杨廷枢;松江名士夏允彝、陈子龙、徐孚远;以及常州名士马世奇、扬州名士冒起宗、桐城名士方以智……这些人纷纷与会。 不过在这次文会他,他们这些“名士”,看着那些举人商讨明年科举、畅想明年登科,不由有些尴尬。 尤其是张溥等人,成立应社的初衷,就是为了应试,相互在社里学习五经。 结果今年乡试,张采考取了举人,张溥、杨廷枢等人都未中举。明年进士扩招,也和他们无关。 今天,他们作为名士受邀参加聚会,在一众举人中间,着实有些尴尬。 但是文震孟的面子,他们又不能不给。尤其是张溥刚写了《五人墓碑记》,称赞文震孟和他的外甥姚希孟为“贤士大夫”,怎么能不来参加聚会? 只能强颜欢笑作为陪衬,内心五味杂陈地看着那些不知名的老举人,在聚会上高谈阔论。 张溥出身官宦门第,但他母亲是婢妾,在家中多受屈辱。十五岁父亡之后,便奉母别居西郊,读书极为刻苦。 他所居的陋室,自称为“七录斋”,意思是读过的书必手抄七次、然后焚毁。握笔的手指掌成茧,知道的人都很钦佩。 也因为此,复社虽是杨廷枢发起,他却逐步占据主导,深为应社诸兄弟信任。 此时,张溥听着那些举人对明法科、明算科的见解,便向应社诸兄弟道: “《新唐书》云:大抵众科之目,进士尤为贵,其得人亦最为盛焉。” “前唐如此,前宋也是如此,皆以进士为尊。” “如今朝廷增设明法科、明算科,但是在我看来,还应以进士科为主。” “众兄弟以为如何?” 在场的应社诸人,对此纷纷赞同。他们成立应社的目的,便是学习五经。 如今很多人连举人都没考上,哪有精力分心法律、数算。所以他们打算专心经义,不理其它学问。 和这些人不同,桐城名士方以智,打算成立泽社,不但赋诗作文、研读经史,还关心万物之理,研究数学等学问。 在院试屡受挫折,好不容易成为秀才的陈子龙,同样对明法科、明算科产生了兴趣。 因为在他看来,这两科的题目更客观些,受考官个人想法影响更小。不会因为一些私人原因,屡次被人黜落。 所以,他打算研读经史的同时,研究这两门学问。如果以后能在考取进士的同时考取明法科或明算科,按照朝廷的规定就是必入二甲。 这让他的心里,对两门考试很重视。 可以说,因为明法科、明算科的设立,江南文人开始分化。以后张溥能否合并诸社成立复社,那就不好说了。 这种变化,现在还不明显。明法科、明算科现在还没有深入乡试,没有通过乡试的文人,大多对经义更重视些。明法科、明算科在他们眼里,还有一些遥远。 而对一些人来说,就连乡试也很遥远,甚至都没有参加科举的机会。 出身低微的李玉,便是一个例子。 他的父亲是大学士申时行府中的奴仆,因此受到抑制,不得参加科举。 虽然身负才学,却无法改变地位。 对于这个处境,李玉常常感觉到压抑。直到他听说冯梦龙、凌濛初因为戏剧文章,被召进京任职,还有可能被特赐元士出身,地位和进士等同。 这让他的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决定创作戏剧,谋求获得赏识。 首先创作的,就是取材自冯梦龙《醒世恒言》中《卖油郎独占花魁》一篇的《占花魁》。 但是这部戏剧,有原稿话本存在,不完全是原创。而且就内容来说,也有一些低俗、立意不是很高。 李玉担心这部戏无法获得赏识,在观看苏州百姓为五人立墓后,他决定按事实创作一篇戏剧:《清忠谱》。 所有情节“事俱按实”,完全按现实发生的事情创作。 有着阉党和东林党之争的大背景,他相信这部戏创作出来后,一定能轰动世人,被朝堂官员关注。 所以,在苏州搜集了很多材料后,李玉带着文稿,随周茂兰一起进京,为周顺昌伸冤。 这个奴仆之子,也在积极求变。(本章完) 第252章 崇祯元年的开端 崇祯元年,春正月,癸亥,朔。 朱由检御皇极殿受廷臣及朝觐官、四方贡使贺,宣读表文。 年前决定的大计天下官吏,被朱由检再次公布,被视为崇祯元年第一要事,提醒各位官员注意。 正旦朝贺仪后,按照大明制度,朝廷放假五天—— 这是朱由检想取销正旦朝贺的原因,距离冬至朝贺、万寿圣节朝贺实在是太近了,起不到多少作用不说,还影响过年休息。 不如让群臣在家里过节,年后好好工作。 但是正月朔日的意义,又让他不敢擅动,只能在这一天继续举行百官朝贺仪,然后继续放假。 这次正旦朝贺,同以往没有多少区别。 改变最大的,应该是被封为顺礼王的林丹汗,正式遣使朝贺。 孔贞运作为朝廷出使草原的使节,也终于回归京城,献上分封地图。 这件事让朱由检极为欣喜,视为自己登极之后,做出的两大功绩之一: 草原封贡、铲除阉党,在朱由检看来不分上下。甚至前者还更重要些,影响更为深远。 他的心中,已经绸缪着如何将草原彻底纳入统治,结束中原王朝和草原的数千年纷争,完成整个神州的大统一。 这个统一,不是表面上的,也不是接受封贡就结束的。要在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方面,完全实现统一。 允许孔贞运派遣孔家子弟去草原建立孔庙,就是这方面的举措之一。 以后,他还会特意给关外、海外留出科举名额,鼓励参加科举。 要让关外和海外的人向学,并且看到收益。 这是长远打算,近期的举措,就是朱由检在厘正祀典时,下令恢复被嘉靖皇帝罢除的元世祖祭祀。在帝王庙中继续祭祀元世祖,以及木华黎、博尔忽、博尔术、赤老温、伯颜五个从祀功臣。 草原上的使者看到这些之后,自是更加归心。 朝贺之后,他们不但按制度献上了贡品,还带来了礼物—— 草原上的美人。 去年,朱由检当初在招抚林丹汗时,承诺过迎娶他的女儿,大明皇室和黄金家族联姻。 林丹汗的女儿年龄还小,现在还不适合。朱由检本以为这件事情会拖后,那时的影响也不大,他在担任几年皇帝后能够轻易压下去。 却不料林丹汗迫不及待地想当他的老丈人,从黄金家族的旁系选了一个美人,收为义女献给朱由检。 这样一来,他这个被封为顺礼王的蒙古大汗,就成了大明皇帝的老丈人,在称呼上不会吃亏。 如今人都送来了,为了双方关系,朱由检也不能退回去,只能先收下来。 朝堂上很多老夫子,这下终于找到了理由,纷纷上疏劝谏。 他们倒不是觉得皇帝纳妃有什么不妥,只是认为大明皇帝不应该在只有皇后的情况下,亲近夷狄妇人。 还有的认为皇帝没有子嗣,应该多选些人。 总之,这些人都很喜欢插手皇帝的家事,打着为皇帝好的名义,提出各种建议。 对于这些,朱由检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只能装作没看到,正在放假休息。 对于引发此事的美人,他没有急着纳入宫,而是以教导礼法的名义,安排她住在清华园。 这个园子,是武清侯李家的产业,号称“京师第一名园”。李家经营了几十年,才有如今规模。 在李家被朱由检夺爵、发配去海外开拓后,他们这些年置办的府邸和宅院被朱由检以家庙的名义,直接收入内府。 清华园自然也在其中,成为皇家产业。 对于此园,朱由检闻名已久。若非觉得京城还不安全、冬天也没有什么好看头,他早就带着皇后,一起去游览了—— 在皇宫一直闷着,他还有些不习惯。 如今,这座被他视为皇家别苑的园子,便发挥了作用,安排没进宫的嫔妃。 园子里面,也被他安排改造了一座九莲菩萨庙,以应家庙之说。 李家一些不适合迁徙的族人,也被他安排在家庙里。 其余人则因为年前离京的旨意,已经离开京城,暂时停留在天津。 天津这个名字,是成祖皇帝定下的,意为天子经过的渡口,是京城东南方向的军事要地。 成祖皇帝在此设立天津卫、天津左卫、天津右卫,合称天津三卫。 后来因为经过大运河向京城转运的漕粮、货物,都要经过天津。天津逐渐从军事重镇,转变为商业中心。 弘治四年,朝廷在天津设立兵备道。万历年间倭陷朝鲜之后,朝廷为了出兵救援朝鲜,设立天津巡抚负责。 到了辽东战乱后,天津作为后勤基地,地位更重要了。如今的天津巡抚,主要就是负责为辽东督饷。 朱由检登极之后,对天津更是看重。先是在天津设立海军衙门,又在天津设立海关,定为可以对外贸易的十个口岸之一。京城和海外的交流,都要经过这里。 也因为此,天津海关设立的消息传出去,有些机敏的商人,已经前往天津。 他们这次不是抢占临近运河的商业要地,而是寻找和海外贸易的机会。 李家在来到天津后,便发现了这件事情。在打听到可以从天津这边坐船南下福建后,他们开始谋划,派一部分人走海路,先去打个前站。 这样李家其他人到了泉州后,就有地方落脚。不至于茫然无知,到时候手忙脚乱。 怀着这个想法,他们找到了海军提督俞咨皋,请他帮忙运人。 别看李家是被赶出京城,到了地方之后,却没有人小觑他们—— 谁都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还记着这个亲戚、以后会不会起复他们。 在确定李家彻底败落前,俞咨皋这样的地方官员,根本不敢小觑他们。 在听到李家南下泉州是要前往东宁,传播九莲菩萨信仰后,俞咨皋心里对他们更加注意—— 很明显,只要李家把这件事情办好,他们就会重新获得皇帝信任。恢复武清侯的爵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俞咨皋很快就准备船只,送李家打前站的人过去。 同时,数艘从福建北上的船只,也终于抵达天津,奉大明皇帝的命令,前往京城朝觐。(本章完) 第253章 郑芝虎进京 郑芝虎带着船队北上,是来京城朝觐的。 去年十一月底,朝廷决定把郑芝龙等海盗团伙招安。诏书传到福建,已是十二月下旬。 福建巡抚朱一冯本就有招安想法,接到诏书之后立即执行,派人招抚郑芝龙。 郑芝龙也早有接受招安的想法,甚至在劫掠时一直留着余地。 所以他看到朝廷的招安诏书,可谓大喜过望。又出于一些担心,派遣弟弟郑芝虎,打着朝觐的名义,来京城打探消息。 郑芝虎一路急赶,终于在正月中旬,赶到天津外海。 天津海军衙门刚组建起来的警备官兵收到这个消息后,急忙告知海军提督俞咨皋,请示如何对待。 俞咨皋早就决定从福建那个泥潭脱身,没有了阻拦郑芝龙、郑芝虎等人受招安的想法。甚至想让他们带船北上,帮自己建功立业。 所以在听到郑芝虎前来的消息后,俞咨皋放下海军提督的架子,亲自前去迎接,向着郑芝虎道: “郑老弟,咱们这是他乡遇故知啊!” “以后同在朝廷为臣,可要相互照应。” 对郑芝虎极为客气,当做同乡好友对待。 一路赶来的郑芝虎,实在没想到俞咨皋说出这番话,一时茫然无措。 他是实在不明白,俞咨皋这个老对头,为何对自己如此客气? 懵懵懂懂之下,便被俞咨皋迎进海军衙门,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当真是“同乡故知”。 作为一个直肠子,郑芝虎打仗勇猛、武艺也称得上过人,但是俞咨皋的官场手段,可谓毫无抵抗力。 眼看两个人都要称兄道弟了,陪他一起来的郑彩,终于忍耐不住,提醒郑芝虎注意点,不要受了蒙骗。 郑芝虎这个时候,才有一点清醒,想到了和俞咨皋在福建交手的往事。对俞咨皋邀请他加入海军衙门的邀请,没有一口答应,推脱道: “我等受了招安,以后就要听朝廷调遣。” “以后在哪任职,要看朝廷安排。” 没有把郑芝虎骗过来为自己打仗,俞咨皋心中有些失望。 但是在揣摩郑芝虎的推脱之言后,还是感觉这个人有点嫩。 以他在朝廷的关系,想把一个人调进海军衙门很困难吗?只要上疏请求,郑芝虎多半还会调过来。 所以他面上丝毫没有失落,貌似推心置腹地向郑芝虎道: “老弟啊!咱们以前虽然有点冲突,却是不打不相识。” “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当个参将没问题。” “只要你肯来,参将能不能实授不好说,让你当个游击将军、独领一营绝对没问题。” 向郑芝虎拍着胸脯保证,让他独领一营,至少授个游击,甚至成为参将。 这个官位,是以前的郑芝虎不敢想象的,甚至郑芝龙都不敢想。他这次北上的原因,就是郑芝龙觉得朝廷的招安条件太丰厚,担心是地方官员骗他上岸,所以让郑芝虎来京确认—— 他相信,京城的皇帝是不会为了他一个海盗破坏信誉的。不像地方官员,丝毫不讲信誉,刚刚招抚就敢杀人。 如今,听到俞咨皋这个海军提督都敢提出这个条件,郑芝虎对朝廷的招安条件,已经信了几分。所以他欣喜之下,说道: “俞老哥的心意,兄弟我是明白的。” “不管朝廷怎么任命,我回福建以后,都会派五百船兵帮俞老哥。” “这些人来到北方,还请俞老哥照顾。” 打算从麾下抽出五百人,派来海军衙门。 这点船兵,对于拥有两三万人的他们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反而能盯着俞咨皋的动静,而且交好此人。 就连郑彩,这次也没有再提醒。认为派出这些人,对他们来说很划算。 俞咨皋面对这个条件,则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他麾下缺人是不错,但是区区五百人,对他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就连派去当炮灰,人数都少了点。甚至因为郑家兄弟的关系,还要对这些人多加注意。 所以他的心里,已经对面似粗豪的郑芝虎,重新提起了警惕。知道这个和自己在福建周旋数年的海盗,没有那么好蒙骗。 不过越是如此,他越想把郑芝虎调过来。认为有这个人胆大心细,是一个将领的好苗子。以后留在海军,能够帮自己建功立业。 如今的俞咨皋,可谓一心想着立功封爵,把以前和郑家兄弟的仇怨抛到一边,想要招揽他们。 所以在送走郑芝虎一行人后,他当即写了份奏疏,上报这件事的同时,请求把郑芝虎调过来。 朱由检收到这份奏疏,顿时明白郑芝虎是郑芝龙派来谈条件的。 对于此事,他是颇感兴趣。 作为皇帝,他不怕郑芝龙和自己谈条件。无论官位爵位,他现在都舍得封出去。 而且郑芝龙要的越多,付出的代价就越多。他在这个过程中,会加强对郑芝龙集团的影响力。 所以,在过年期间闲来无事之下,朱由检决定用海外戒严令的条款,亲自插手这件事。命令锦衣卫打探清楚郑芝虎来京的打算,然后做出应对。 锦衣卫接到这个命令后,当即布下了天罗地网。在郑芝虎进城之后,便盯住他的踪迹。 此时的锦衣卫,在朱由检派出一千巡捕营官兵,充实城区卫尉署后,对于京城的掌控,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这次针对郑芝虎的行动,便是一次检验。 对此茫然不知,郑芝虎来到京城之后,看什么都觉得惊奇。 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北京城的干净。来来往往的人群,丝毫没有把这座城市弄乱。 “不愧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这么多的人,都还这么干净。” “月港没这么多人,却比这脏多了。” 郑芝虎年龄不大,今年只有二十三岁,但是却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城市。 不论是南方的澳门,还是日本的长崎,他都曾经去过。 在他看来,这些城市没一个比得上泉州,尤其是开埠的月港。 就连天津,虽然颇为繁华,但是在郑芝虎看来,却认为最多和月港不相上下。在商人数量和货物种类上,月港还要更胜些。 所以在他看来,月港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城市。 如今来到京城,才发现月港根本不算什么。大明京城的繁华,远远胜过月港。 尤其让他注意的,就是京城非常干净。不像月港那个港口,货物胡乱堆积。 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感慨,一个京城本地人“嘁”了一声,在旁边道: “本来还没这么干净的,这不新皇登极嘛,当然要有新气象。” “年前派了一千个锦衣卫,专门打扫京城。” “这一千人又号召了几万人,把全京城打扫了一遍。” “你说这样下来,京城能不干净嘛!” 郑芝虎闻言大奇,实在没想到在外地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在京城竟然会干这种活计,询问道: “锦衣卫会干这种事嘛?” “而且年前到现在都十几天了,怎么还这么干净?” “难道他们天天扫,不干别的事情?” 皇帝出行泼水净街是常事,甚至官员出行这样干的都有不少。但是却没有维持下来的,过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但是京城这边,明显是不一样。在郑芝虎看来,似乎是天天打扫。 说着,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指着一个穿着红衣、拿着扫帚、提着个用藤条编成的铲斗、正在扫地的人道: “那个扫地的人是谁?” “难道是锦衣卫?” 这个京城人看了一眼,对此已见怪不怪了。带着三分不屑、两分羡慕的心思道: “他算什么锦衣卫?” “是跟着锦衣卫干活,现在派去卫生队的。” “说是卫尉署的人,其实就是扫大街的,不算正经官吏。” 似乎对这个活计颇为不屑,但是却隐藏着一丝艳羡。因为这些人虽然辛苦,却是在卫尉署有正式编制的,而且还有工资。他就是想要进去,都找不到门路。 这个工作,被锦衣卫优先招收烈士家属、以及在年前打扫卫生时积极响应的人士。他既不是烈属,也没有在年前大扫除时响应,当然不会招他。 所以,在错失了这个机会后,他在嘴上蔑称这些人“扫大街的”,似乎颇为鄙视。 其实内心之中,他对这些人却有些羡慕。知道这些人找了个有皇粮的工作,远比自己稳定。 尤其是想到自己工作的店铺,还要给他们交卫生费,他心里更来气了,也没心情和郑芝虎再说,迈步就要离去。 郑芝虎见此急忙拦住,这人被五大三粗的郑芝虎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道: “怎么?还想动手?” “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那个红马甲虽然是扫地的,却也是卫尉署的人。” “等他叫来巡警,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把那个扫大街的当成救命稻草,张嘴就要喊人。 郑芝虎听得不明所以,郑彩却反应很快,塞了一块碎银子给这个人,笑呵呵地说道: “兄台不要激动,我们就是问问。” “你说的红马甲是什么?卫尉署又是什么?” “还有这巡警是谁?” 把银子强塞过去,显示自己无恶意。 这人接了银子,又看他们没有动手的想法,掂量了一下说道: “红马甲就是穿红衣服的。他们穿的那个对襟罩甲,以前是在马上穿的,所以被称为马甲。” “卫尉署的人,现在都穿这个。” “穿着红马甲拿着扫帚和垃圾斗扫地的,就是卫生队的人。” “拿着斧子、水桶的,是消防队的人。” “拿着警棍、胳膊上缠着袖标的,是巡警队的人。” “这些人最利害,谁敢在街上闹事,他们就敢打谁。” 似乎对巡警颇为惧怕,他又警告郑芝虎等人道: “你们这些外地人,进京后都老实点。” “卫尉署的巡警都是巡捕营出来的,当官的还有锦衣卫。” “京城的盗匪都被他们抓了不少,你们也别想惹乱子。” 郑芝虎和郑彩对视一眼,都是提起了小心。他们虽然没想在京城惹事、更没想过学习李逵来个元夜闹东京,却担心手下人行为不检,在京城惹出乱子。 所以两人心中,已决定约束好手下,不让他们胡为。 得到了有用的消息,郑彩又塞了一块银子,询问对方姓名,打算和他详谈。至少要摸清楚卫尉署、巡警是什么,免得犯了忌讳。 这人看在银子份上,说了个王六的假名字,带他们在一家茶馆里,仔细讲解起来: “卫尉署这个衙门啊,是去年新建的。” “它的上头,就是朝廷的卫尉寺。” “这个卫尉寺呢,其实是锦衣卫西司房,专门负责捕盗的。” “当今圣上以前是信王,知道京城的盗匪多。所以登极以后,就把巡捕营和锦衣卫西司房合并,成立了这个卫尉寺。” “所以卫尉寺的本职,其实就是捕盗。卫尉署的巡警,就是干这个的。” 一番话说清了卫尉署的来源,还有它的职责。郑芝虎纳闷道: “那它怎么还扫大街?” “没见过锦衣卫干这个啊!” 王六嘿嘿一笑,说道: “以前我也没见过,但这不是新皇新气象嘛!” “皇上让他们扫地,他们还敢不扫?” “而且这扫地也是有钱赚的,所有扔垃圾的,都要给他们交钱。” 说着,他指着店里面贴在墙上的文书,向郑芝虎等人道: “看到没有,门前三包协议。” “凡是临街的门店和住户,都要包卫生、包绿化、包秩序。” “要打扫干净地面、不乱堆放杂物、花草树木要看好、有人闹事要上报。” “反正店前出了事,都是店家的责任。协议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责任人。” 对此暗暗点头,郑芝虎觉得明白了京城为何这么干净的原因。有着三包协议在,临街的店家和住户自然要维护门前卫生。京城打扫一遍后,干净能遗留这些。 郑彩是随着郑家兄弟经商的,对钱财更敏感些,询问道: “那你说的收钱是怎么回事?” “难道包了卫生,还得给他们钱?”(本章完) 第254章 龙潭虎穴 “包卫生是不收钱,但是扔垃圾、倒粪便,现在都要交卫生费。” “你想想,大街上有匹马过去,在你门前拉了一泡屎,你要铲了马粪不说,想扔掉还得交一笔卫生费。” “你说这件事合不合理,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王六提起这件事,心里就有些来气。因为他正是受害者之一,被掌柜安排去铲屎。 甚至,他现在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盯着店前经过的牲畜,不让它们在自家门前拉粪。 一旦发现,他要负责铲屎不说,处理粪便的钱,也要从他的工钱扣。 所以他说到这件事就很气愤,觉得不该收卫生费: “粪便都是能卖钱的,哪还能够收钱?” “这卫尉署建了卫生队,把粪头、粪霸都赶走了,自己占了这个行当,就向我们收钱。” “哪有这样的道理!” 对此骂骂咧咧,郑芝虎和郑彩等人听着,则是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是想不到,京城还有这样的规矩。 不过,他们不是京城人,对京城收多少卫生费也没什么兴趣。更关心的是卫尉署的巡警,如何打击盗匪—— 要知道,他们都是海盗出身。虽说被挑选进京的都算老实,却总有人匪气不改,不让他们知道利害,说不定就会在京城惹出事来。 所以郑芝虎把话题引向巡警,询问道: “卫生队如此可恨,你们怎么忍了呢?” “是不是巡警厉害,没人敢惹他们?” 王六听他这么说,吓得就要离开。 还是郑彩见机快,又塞了一块银子,赔笑道: “王兄弟就说说嘛,也没什么妨碍。” “我们都是外地人,有不当的地方王兄多包涵点。” 王六往周围扫了扫,看在银子的份上,没有立即离开,向他们道: “话可不能乱说,不要随便说卫生队的坏话。” “虽然他们收卫生费可恨,但京城确实是干净了。” “你们不知道啊,北京这边的街道没有南京宽,下了雨雪之后,遍地都是粪壤、泥溅腰腹。” “现在有了卫生队和这个三包协议后,即使下了雨雪,里面也没有多少粪。” “而且遇到下雪,卫生队还带着三包责任人扫雪。现在京城这么干净,都有他们的功绩。” 对这点王六是承认的,也是卫生队被京城人接受的原因—— 环境好不好是一目了然,没有人想活在粪堆里。 说着,王六还压低声音,向郑芝虎等人道: “现在每个坊、每个街道胡同,都有卫生责任人。” “你们看到的扫大街的红马甲,就是负责这一片。” “他们不但负责扫地,还有监察责任。” “一旦发生什么事,这些人就会告诉巡警,让巡警过来解决。” “所以啊,你们这些外地人来到京城,看到红马甲要注意。” “说不定就会犯了什么事儿,撞到他们手里。” 惊得“啊”了一声,郑芝虎等人实在想不到,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环卫工,还有监察责任。 这些人固然是不可怕,但是他们背后的巡警、还有巡警背后的锦衣卫,那就很吓人了。 可以说这些环卫工,都是锦衣卫的眼线。 郑芝虎和郑彩想到这一点,就是一阵庆幸—— 庆幸自己来到京城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没有等犯事后才知道。塞给王六的几块银子,一点都没有亏。 此时此刻,京城在他们眼中,就是龙潭虎穴,到处都是锦衣卫。 这样一个环境下,他们不相信京城的盗匪,还能逍遥下去。 “当然不能逍遥!” 王六肯定地道: “现在京城的盗匪,不是被锦衣卫抓了,就是跑去城外了。” “卫尉署还说现在是严打,严厉打击罪犯,让大伙儿积极举报。” “现在的京城,可不仅是干净了,还清净了不少。” “那些欺行霸市的、小偷小摸的,也都被卫尉署打击了。” 这是王六称赞卫尉署的地方,也是他不敢大声说坏话的原因—— 担心在这个严打的时候被人举报,被卫尉署给抓起来。 虽然他的情况够不上坐牢,但是被判个劳动矫正、也要帮环卫工人掏粪。那对铲粪的他来说,可就更难受了。 这些日子,他没少见到那些嘴贱骂街的、占小便宜的,被人举报之后,被判罚劳动矫正,在大街上和环卫工人一起扫街,甚至被派去掏粪。 和王六谈了许久,郑芝虎等人从这个京城人嘴里,得知了很多事情。心中对这座繁华干净的大城市,升起很多警惕—— 京城这样的环境,对于安分老实的平民来说,称得上安居乐业。 但是对他们这些盗匪来说,就是龙潭虎穴。 他们不犯事还好,一旦犯了事情,就很难逃出生天。 所以郑芝虎和郑彩都告诫其他人,一定要收敛住脾气。 如果他们不小心犯了事,影响到招安大计,那他们就自求多福,别指望有人救他们。 怀着这个心思,他们在京城也没心思闲逛,想要找个地方,先行安顿下来。 只是,他们刚找到客栈没多久,便有一队锦衣卫找了过来。当先一人大笑道: “这位是郑兄弟吧?怎么来了京城也不找我?” “前些日子俞兄传信,说是郑兄弟来京,托我好好招待。” “我和俞兄情同兄弟,你是俞兄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 “千万不要客气,请到寒舍暂歇!” 上来就请郑芝虎,去家里面歇息。 郑芝虎不知所措,询问对方姓名,才知道是戚昌国,如今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南司房提督。 他是戚继光的儿子,和俞大猷的儿子俞咨皋,自然有些交情。俞龙戚虎的大名,现在谁人不知! 面对他的热情招待,郑芝虎暗暗叫苦。如果他接受了戚昌国的接待,无异于表明了要上俞咨皋那条船。以后很可能被调到俞咨皋麾下,帮他建功立业。 这是从天津到京城的路上,郑彩等人帮他分析的。所以郑芝虎现在是极力和俞咨皋撇清关系,不想帮他卖命。 只是戚昌国的地位,又让他不敢强拒。锦衣卫的大名,天下人谁不知道? 更别说戚昌国是南司房提督,和提督西司房的卫尉寺卿,能够分庭抗礼。 他们刚刚听说了卫尉寺的强势,心里还在怕着。对锦衣卫南司房提督,当然没有底气。 在戚昌国强请之下,只能随着这些人,前往戚家暂歇。 戚昌国在派人护送他们去自己家后,又向身边的一个锦衣卫吩咐道: “查查他们进城后都做了什么事,一字不漏地写出来。” “这件事是圣上吩咐的,不要给西司房面子。” 让锦衣卫查郑芝虎的老底,是朱由检亲自下的令。这件事主要给负责京城监察的西司房去办,北司房情报中心协助。 南司房这个负责锦衣卫内部管理的衙门,本来是和这件事无关的。 不过俞咨皋向戚昌国的请求,又让戚昌国找到了插手这件事的理由。在请示皇帝之后,被安排监督这件事。 南司房的职官厅,有给锦衣卫内部人员记功的责任,监督这件事合情合理。在戚昌国下令之后,很快便查清楚郑芝虎进城后的动作,并且还查出来,那个和郑芝虎一行人谈天说地的“王六”,是西司房的眼线—— 只不过不是正式的,是编外人员。没有正式编制,只是在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时给赏钱。 这个人见到郑芝虎一行人有些匪气,想探探他们的老底,找巡警赚些赏钱。 没想到误打误撞,警告了一下这些人。 戚昌国得知这些,看得有些想笑。这件事说王六无功吧,他率先发现了郑芝虎。说说有功劳吧,又没有认出郑芝虎的身份。 所以他想来想去,决定不为这件事情费心。直接把情况提交给了皇帝,让皇帝亲自决断。 朱由检对王六是否立功并不怎么在意,他在收到这份报告后,看到的是卫尉署通过卫生队,已经在京城建立一张网络,而且还发展了眼线,把京城监视起来。 所以郑芝虎一行人进京之后,便被王六盯上,想拿他们立功。 郑芝虎在客栈住下后,也很快被店家上报,被确认了身份。 这个效率,让他很是满意,认为卫尉署做得还可以,符合他的期待: “环卫工监视、住宿登记,这件事做得不错。” “这个化名王六的王定先,为人也挺机敏的,看出郑芝虎等人身上有匪气。” “这次就算他立功了,既然想要编制,就定个六级警员,让他好好去干!” “他抱怨的铲粪收卫生费的问题,你们也要解决。” “不能让一个好政策,反而办得扰民!” 京城卫生大整顿,是朱由检为卫尉署选择的突破口,想通过办件好事,树立卫尉署的形象。避免人们想到锦衣卫和卫尉署的关系,就对它有恶感。 同时用遍布全城的环卫工,把京城监视起来。 所以这件事情,朱由检是一直关注的。 无论是环卫工的招收,还是大扫除后定下的门前三包,都是他仿照后世的政策,亲自给卫尉署制定的。 执行的效果,也让他比较满意。只是在细节上,却不免有点粗糙。只要他制定的政策不仔细,就会变得走样,甚至有人钻空子,想要从中牟利。 这个卫生费的事情,便有一些迹象。 朱由检对于此事,心中很是警惕: 『不能让锦衣卫自己解决财源,这是一个大政策。』 『但是环卫工人又太多,不可能完全靠财政养起来。』 『卫生费如何收,收了又怎么花,要制定个办法。』 思索着这件事情,朱由检知道这件事想要解决,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卫生队从卫尉署分出来,成立独立衙门。 但是分出去后,卫尉署就难以用环卫工当眼线,而且新设衙门也和他求稳的想法不符。 所以思前想后,朱由检决定让卫生队独立财政,通过完善制度,解决这件事情。 而且对卫生队的考核,也不能看他们收多少钱,而是要看作用,把工作做得怎么样。 同时,对于王定先在套话时的抱怨,朱由检也觉得该解决,不能把一件好事搞得怨声载道,让京城市民抵制。所以他下令道: “以后城里的牛羊等牲畜,要让它们戴粪兜。” “如果粪便落地上,环卫工和店家可以提供工具要求牲畜的主人铲。” “另外,卫生费收上来后,不但要给环卫工发工资,还要做其它事。” “街上要设垃圾箱,还要有公共厕所。送到公厕指定地点的粪便,在处理时不收费。” “到了疫病多发的季节,还要用生石灰等消毒,宣传卫生防疫措施。” “要记住他们的名字是卫生队,不仅仅是环卫工。” 设立卫生队的目的,其中一个是防疫。 在朱由检的记忆中,明末不但天灾频繁,而且疫病频发。甚至还出了个吴又可,写出一本《瘟疫论》。 这种严峻的形势,要求朱由检必须注重防疫工作。把卫生防疫的事情放在一起,设立了这个卫生队。 同时,为了保证卫生防疫政策的执行,朱由检把卫生队放在卫尉署,让它有向巡警队求助、强制执行的权力。 就这朱由检还觉得不够,又给太医院下了一道命令,让他们摸索卫生防疫工作,给卫生队提供协助。 因为太医院和锦衣卫已经划入内廷,朱由检能够直接下令。他对当前的局面,可谓比较满意。认为卫生队在太医院协助下,能够更好地发挥作用。 不仅是他满意,在京城卫生大整顿后,许多臣子看皇帝的眼光也变了。认为皇帝调整机构,不是在胡改乱来。 干净整洁的北京城,让官员很是满意。他们对卫尉寺这个机构,开始产生了认同。认为卫生队的存在,确实很有必要。 就连袁可立,在观察卫尉署做的事情后,心中认同的同时,开始产生了危机感,认为政务署和廷尉署必须要尽快建好,不能被卫尉署比下去。 尤其是看到卫尉署巡警在各坊建立的派出机构后,他更是认识到: 如果政务署和廷尉署迟迟不能建好,这两个衙门的职权,就会被卫尉署夺去。(本章完) 第255章 卫尉署派出所 王定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个际遇。 作为一个伙计,在错失加入卫生队、获得卫尉署编制的机会后。王定先在卫尉署巡警招收编外眼线时,毫不犹豫地选择加入。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着打探到有用的消息。以便立下功劳,真正加入卫尉署。 没想到一次问话,就让他得到了机会。 “好小子!” “你是怎么看出来那些人不一样的?” “这次你误打误撞,算是立下了功劳。” “皇爷亲自下令,让你当六级警员,争取再立新功!” 王定先的上级、或者说是上上级,负责这一片的杨百户,在宣读对他的赏赐后,拍着他的肩膀道。 这次王定先立功,他也有一份功劳。原先的署理警长,转为正式任职。 甚至,卫尉署正在筹备的治安科和刑侦科,他也被列入候选。有可能更进一步,继续获得升迁。 一旦成为科长,他在外地卫尉署组建时,就有可能被调过去,成为府卫尉署校尉。 这让他的心里,如何能不高兴?所以他对王定先,可谓极其亲切。 王定先摸着脑袋,嘿嘿傻笑起来。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郑芝虎等人的身份,只知道他们是外地来的,有几个五大三粗、似乎有些匪气。 所以他出于习惯,警告了他们一下。想看看这些人会不会露出马脚,让自己得到立功机会。 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自己还没有把情况上报,就获得了赏赐。 尤其是听到这个赏赐是皇帝亲自下令,他心中激动得几乎懵了,将信将疑地道: “圣上也知道俺王六的名字吗?” “昨天到底是什么事儿?那几个人是谁?” 杨百户闻言收敛了笑容,警告道: “不该问的别问!” “干咱们这一行的,不能有太多的好奇心。” “保密司培训时强调过,不要随便打探、尤其是不能在私下里跨部门询问。” 提醒了一下王定先,杨百户把郑芝虎的事情略过去。又见王定先变了脸色,似乎有些怕了,安慰道: “实话告诉你吧,你小子是赶上时候了。” “锦衣卫是皇爷的亲兵,现在是皇爷亲自在整顿。” “若非如此,你以为区区一个六级警员,皇爷会亲自下指示?” 作为皇帝的亲兵,锦衣卫划入内廷后,有些人已经开始学内廷太监,称呼皇帝为老爷。 但是被称老爷的人又太多,为了区分,称呼就变成了皇爷—— 锦衣卫的人员,很喜欢这样称呼。以示和皇帝亲近,是皇帝的家臣。 王定先知道这些,想着自己是皇帝亲自任命的,也随着杨百户称皇爷,笑道: “全靠皇爷恩典!” “要不是杨百户把俺招进来,俺怎么有这机会?” 对杨百户千恩万谢,感谢他把自己发展成编外的情报员。 对于王定先的识趣,杨百户很是满意,笑着道: “你这一张嘴啊,还真是能说会道。” “怪不得皇爷说你机敏!” “现在卫尉寺新立,你要好好地干,争取再立下几桩功劳,得到一个官身。” “到了那时,就会有正式敕封。说不定你的家人,将来能有封赠。” 大明官员的任命,一品到五品用诰,称为诰命;六品到九品用敕,称为敕命。 正一品到从七品官员的祖母、母亲、妻子,有可能获得封赠,通常被称为诰命夫人。 当然严格来说,只有五品以上才有诰命,一二品才能称为夫人,三四五六七品称为淑人、恭人、宜人、安人、孺人。 这些都是常识,王定先当然知道。他实在没有想到,杨百户对自己竟然如此看重,认为自己有可能成为七品官。 这对于他来说,是没有想过的事情—— 毕竟他现在还是伙计,连媳妇都讨不到,哪想过自己的妻子,有可能成为诰命夫人。 这让他又是激动,又有些不敢相信: “俺这样的人,能和县太爷平级吗?” 担心是在做梦,或者杨百户在画大饼。 见他没有因为得到赏赐就膨胀,反而有些谨小慎微,杨百户暗暗点头,觉得可以培养。 锦衣卫的人员,就是需要谨慎的。这个机敏的王定先,值得自己培养。所以他仔细解释道: “你是六级警员,再往上就是七级、八级、九级,每级磨勘三年。” “也就是说九年之后,只要你没犯错,那就是九级警员。” “这一级只要有功劳,就能转为从九品。” “你小子的功劳是皇爷亲自定下的,这一点绝对没问题。” “只要你这九年内不犯错,就能有个官身!” 警员级别的设置,朱由检定得和吏员相同。同样是三年磨勘,划分为九个级别。 只要功劳资历到了,理论上都能转为官身。 王定先如今还年轻,只是刚满二十岁,九年后拿到官身,年龄也算年轻。 然后,锦衣卫作为武官,磨勘期是五年。只要他不犯错,就会五年升半品。 这样二十年后,他就会成为从七品官员,母亲和妻子有可能受封孺人。 有这样的机遇,还怕娶不到妻子? 说不定今日之后,就会有富贵人家来联姻。 王定先听着讲解,才知道皇帝给自己的赏赐,到底有多么大。 可以说,有了这个赏赐,官吏之间的差别,在他这儿完全打通。他以后就是不立功,也能在五六十岁时,成为六七品官员。 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也难怪杨百户作为世袭百户,都想拉拢培养他。 如果他做得再好点,再立下些功劳。以后成为校尉、都尉,都有一点可能。 杨百户尚且如此,其他卫尉署的警员,对王定先更是羡慕了。他们大多是巡捕营的官兵,被皇帝盯着训练的。然后又根据成绩和这些日子的表现,受封一二三级警员。惟有其中佼佼者,才能受封更高级的警员,甚至成为警长。 这些人见王定先这个编外人员一举成为六级警员,级别超过他们。纷纷嚷着要请客,一定要请大伙儿吃一顿。 王定先志得意满,对此一口答应。决定用昨日得来的、原本打算存着娶媳妇的碎银子,请大伙儿去喝酒。 不过这些都是下班后才能做的,杨百户道: “上班期间不准喝酒,这是锦衣卫的纪律。” “你们都不要闹,多立点功劳正经。” “现在皇爷亲自整训锦衣卫,大伙儿都有机会。” “只要能立功劳,还怕没有前程?” 说得众人嗷嗷直叫,一个个都想立功。 王定先的例子,着实激励了很多人。 见到士气可用,杨百户道: “按照皇爷的命令,京城三十六坊,都要有派出所。作为卫尉署派出机构,就近处理纠纷。” “现在卫生队已经派去各坊了,巡警队、消防队也要派过去。” “以后这个派出所,就是咱们的营地。” 说着派出所的事情,杨百户道: “卫生队的工作,是从大扫除展开。” “消防队在过年救火时做的也不错,已经被官民认可。” “咱们巡警队在抓捕盗贼和疏导交通上做得还不错,但是不够深入。” “现在皇爷下令,在各坊建立派出所,并且统计各坊的街道、胡同、住户,正式定名编号!” 取出一张图纸,杨百户指着上面的地图,向他们道: “托王兄弟的福,咱们分派下来的任务,是去小时雍坊建派出所。” “这里临近西苑,也是太仆寺所在,一定要多注意。” “许多大臣的宅邸都在这儿,例如弘治朝的李东阳阁老,就曾住在这里。” “你们的眼睛要放亮点,不要冒犯到他们。” “若非王兄弟立功,咱们还派不到这个地方呢!” 从在城门当眼线,被调到皇城边的小时雍坊,杨百户自然十分欣喜,也是他对王定先另眼相看的原因—— 这可是一员福将,他升官的助力。 在皇城边上干活,有什么功绩锦衣卫高层能看到,甚至直达天听。 这对杨百户来说,无疑是踏上了升迁的快车道。 但是如果干不好出了问题,下场也会很惨。 所以他一再警告下属,一定要小心注意。 作为皇城边上的坊,小时雍坊的街道胡同名称,已经非常正规。 杨百户拿着地图,挨个把坊里的胡同、巷子画出来,并且写上名称。 这个工作,是绘制京城交通图的一部分,据说以后要印制,供来京的人购买。 京城的坊是按牌铺管理,每个坊划分为几个牌,每个牌又划分为几个铺,每个铺有几条胡同街道,一层一层管理。 小时雍坊不大,没有划分出牌,直接按铺管理。 一铺有龙骧卫胡同、双塔寺胡同、武功胡同、石虎胡同,二铺有李阁老胡同、演象所夹道街、灰厂街、石厂街,三铺有射所南门街、夹道街、四眼井胡同、涌泉巷,五铺有馓枝胡同、乾石桥街、单牌楼。 杨百户把这些在交通图上记下,向众人道: “你们看这些胡同、街道的名称,有什么需要改的吗?” “皇爷让正式定名,尽量用常用字,而且要和其它地方区分。” 众人纷纷攘攘,普遍认为“单牌楼”这个名字,不容易和其它地方区分。遇到不明白的,还以为它是个牌楼,而非是条街。 但是直接加个街吧,南边的大时雍坊有单牌楼街。而且牌楼这东西很多地方都有,单单称为牌楼街,难以区分出来。 所以商讨之后,众人决定加个西字,意为皇城西边的单牌楼,简称西单。又因为南边有单牌楼街,定为西单北大街。 杨百户还打算和大时雍坊的警长商议,把那边的单牌楼街,改为西单南大街。 继续商讨,众人对这些胡同的名字,大多没有意见。只是对馓枝胡同,觉得有点不雅。 这个胡同原本称馓子王胡同,是一个姓王的人制作的馓子远近闻名,所以得了这个名字。馓子又被称为馓枝,演变到现在,被称为馓枝胡同。 这样一个名字,当然让有些人不满意。但是杨百户考虑之后,说道: “皇爷说过,只要不是太生僻或者不雅观的,尽量就不要改,即使改也要尽量改为同音字,避免产生混乱。” “馓枝胡同吧,称不上必须改,那就不要改了。” “这些名字都写出来公示,只要街道上住的人没意见,那就正式定名。” 安排人去埋木牌,在纸上写出名字贴上去。 如果街道上的住户都没意见,那就正式定名,用毛笔给写上去。 然后街道上的宅院,就会正式编号,例如馓枝胡同一号、馓枝胡同二号等等。 里面的住户也要登记,给本地人口发户口簿。外地人口则根据需要,发放暂住证或居住证。要把所有人口,全都统计起来。 这件事情,明显是户部的职权。 袁可立在发现之后,立刻提起了警惕。 卫尉署这样做,明显是侵犯政务署户政科的权力,他们把户籍办好了,户政科以后怎么办? 所以他当即上了一份奏疏,说卫尉署侵权。 这份奏疏,毫无疑问地被朱由检打了回去。理由是京城治安,需要清查户口。 政务署户政科一直不作为,那就让卫尉署做。政务署如果需要户口资料,可以向卫尉署索要。 同时,朱由检还把统计上来的草图,给了袁可立一份。说明这件事情,办得很有必要。 袁可立看着被改名的臭皮胡同、哱啰仓胡同、猪市口等地名,同样感觉街道定名这件事,的确很有必要。 皇帝这一次确实是找准了切入口,让卫尉署有了插手的理由。 如果他继续纠缠着这件事不放,皇帝会认为他不做事、而且阻挠做事,对他的看法会发生转变,不像现在这样信任。 再加上户政科的事情,他这个兵部尚书,实在不好多嘴。所以在争论了一番后,便默认了这件事情。 户部尚书毕自严,如今还忙着户部和太府寺的分割,实在没时间插手这件事。再加上京城三署的组建,被皇帝交给袁可立负责。他若插手还有越权嫌疑,所以同样默认了这件事。 朱由检利用职权的不明,让卫尉署获得了户口上的权力。以后户口登记、户籍变更,都要通过卫尉署。(本章完) 第256章 第二次模拟考试 派出所的事情,让袁可立产生了紧迫感。知道如果自己再慢下去,政务署和廷尉署在很多方面的权力,都可能被卫尉署夺取。 例如坊间纠纷,现在有很多就是由派出所处理。直接对寻衅滋事的人员判罚劳动矫正,让他们帮卫生队扫地掏粪。 这件事看起来很小,但是发展下去,更大的案子也会被派出所直接解决。廷尉署的法庭,会因此受到影响,权力被卫尉署夺取。 甚至,袁可立还听说,在门前三包实施后,街上乱摆摊位的行为少了许多,也因此惹来小贩不满。卫尉署因为这件事情,已经筹画在一些路段设立商业街,专门划出摊位供小贩摆摊。 这件事听起来很好,但是商业街的事情,明显是侵犯工商科的职权。如果不加制止,卫尉署的权力会继续膨胀。 现在这个局面,逼着他把政务署和廷尉署建立起来,完善相应职权。 这让一直拖着这件事的袁可立,不得不把自己的精力,分配到这件事情上。 “宛平、大兴二县的衙门,根本没有胆子反抗锦衣卫。” “靠他们是不行了,必须按照陛下所说,建立城区政务署,把城内的事情接管过来。” “都察院要任命巡城御史,建好廷尉署的同时,约束卫尉署的权力。” 面对刚进京的李邦华,袁可立向他说道。 这是他的老同事,也是他在进京后,就向皇帝举荐的。如今终于入京,就任左副都御史,在都察院协理院事。 察觉自己应对不了皇帝的攻势,也无法遏制卫尉署扩张权力后,袁可立决定把事情交给李邦华,让他负责廷尉署。 李邦华是江西人,受业于东林党三君之一的邹元标,毫无疑问是东林党人。不过他对党争并不热衷,除了为自己的老师邹元标请求赠荫之外,基本不参与东林党的事情。 所以进京之后,李邦华和东林党人的往来并不多。反而和袁可立这个中立派,交往更多一些。 他的胆子很大,早就提出很多改革措施,而且勇于任事。对袁可立的安排丝毫没有推脱,说道: “我这就请求陛下,任命巡城御史。” “只是城区三署的事情,袁兄是如何想的?” “到底是想要做,还是不想去做?” 袁可立闻言皱眉,说道: “当然是想做的,要不我如何会结下这件事?” “只是陛下的性子太急,又新设那么多官位。” “恐怕旧的问题没解决,有带来新的问题。” 这是他最矛盾的一点,也是他对三署设立很慎重的原因。认为随意增设官员能不能解决问题不好说,反而可能带来冗官问题。 按照他的想法,三署可以设置,但是要仿照县衙六房,用吏员负责就行了。从县衙转为三署,也能平稳过渡,不造成多少波折。 但是皇帝的想法,明显和他不一样。几乎是另起炉灶,把县衙撇在一边。 “以前城里的事务,除了五城兵马司外,还有大兴、宛平二县管辖。” “现在陛下打着五城兵马司改制的名义,直接把大宛二县撇开,恐怕会有波折。” 忧心忡忡地说着,袁可立又想到了皇帝让户部推行的分税制。如果在北直隶顺天府正式试行,引起的波澜会更大,不知道会引起什么风波。 当今皇帝的步子,迈得实在太大了。他在最初的赞同之后,便转而变得谨慎。 李邦华更加年轻,比他更加大胆,说道: “咱们这位陛下,我看是胸有成竹的。” “卫生队、消防队、巡警队的事情,做得都还不错,解决了很多问题。” “若非如此,袁兄也不会有这么大压力。” “咱们要相信陛下,按朝堂决议行事。” 对新皇帝的印象不错,李邦华道: “廷尉署的事情我去办,政务署的事情袁兄和其它各部商量一下,让他们派人协助。” “担心是没用的,把事情做好才是正经。” “以我之见,现在要担心的不是出现新问题,而是把旧问题解决好,选拔优秀官员。” 这是他的态度,也是他决定接下廷尉署这件事的原因。 这件事情不好办,但是李邦华不怕。他在地方做过知县,还做过天津巡抚,有丰富的治政经验,不怕这些问题。 袁可立听到他的回应,心中的担心放下来了一点。觉得自己推荐李邦华任职,真的是做对了。 这样一个勇于任事的人,确实是皇帝的好助力。 他心中也赞同李邦华所说,把事情做好才是正经。 如果不是在皇帝指挥下,卫尉署连续在京城做了几件事,他还会产生这么大的压力吗? 政务署和廷尉署如果能建好,并且受到认可。县衙那边即使有波澜,也能平复下去。 所以,袁可立拱手说道: “那就有劳李兄了!” “马上就是第二次太学模拟考试,按照陛下所说,前百名可授予九品官职。” “我会从里面挑些人才,充实城区三署。” 这是他早就有的想法,也是一直拖着三署事情的原因—— 想要从举人中挑选官员,纳入文官体系。 没想到皇帝那么心急,在年前突然袭击。让锦衣卫连续做了几件好事,把卫尉署成功建立起来,甚至侵夺政务署和廷尉署的权力。 现在,他只能加快举行模拟考试,从中挑选人才。 决心定下之后,袁可立很快和郭允厚议定,在正月二十日和二十二日,举行明法科和明算科模拟考试。 此时,来到京城的举子,又增加了许多。 大明的会试,二月初九就开始第一场考试,许多想参加会试的考试,都在正月底进京。 今年因为新皇登极,要多录用些人才,还增加了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那些心急的举人,提前些时日进京,此时京城之中,云集了许多举人。 这些人在听到模拟考试的消息后,大多报名参加。想要熟悉考试,甚至捞一个做官机会。 再加上太学生的参加,这次模拟考试的人数,丝毫不亚于正式考试。取得前百名的难度,也丝毫不亚于考取进士。 这个局面,让一些人望而生惧。也有一些人欢欣鼓舞,认为有了和进士较量的机会。 已经被特赐元士出身、并且在十二月的明法科模拟考试取得前百,可以直接任官的钱嘉徵,就是其中一员: “在这样的考试中取得前百,将来做官任职,还会有人非议吗?” “我等虽然不是进士,才学却不亚于他们!” 满心和那些举人较量,显示自己的才学。 要让那些人认识到,自己不是才学不如他们,只是没参加会试的资格,所以无缘进士。 王璘却是苦笑,说道: “钱兄信心十足,愚兄却不行了。” “上次我侥幸获得明算科前百,这次就不一定了。” “天下英才这么多,我们这点先发优势,也算不上什么啊!” 靠着首先得知消息的优势,王璘对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都有准备,甚至取得了明算科前百。 但是如今参加考试的人员增加,他就没有信心了。上次只有太学生和在京举人,他都只面前进入明算科前百,这次就更难了。 这让他的心里,对自己将来是否能考取进士产生怀疑。连明法科和明算科都这么难,即使他考取举人,又有多大机会考取进士呢? 所以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入仕了想法。打算凭上次的明算科前百,获得任官资格。 只是,一次进入前百,只能以从九品入仕。这让他的心里,又实在有些不甘: 『以从九品入仕,非进士磨勘期又是六年,再过三十六年,才能达到状元的从六品。』 『升得实在是太慢了,没有前程可言。』 『还不如转任武官,磨勘期是五年。』 产生这个想法,不能说王璘没受到京城变化的影响。 在卫尉署接连几个大动作,成功在京城树立威信后,很多人对卫尉署有了印象,想要在里面任职。 王璘就是其中一员,认为卫尉署新立,有很多升官的机会。他这个文士进去,能发挥的地方很多。只要能立下功劳,就能获得升迁。 即使没立下功劳,五年的磨勘期也比六年更短。将来致仕的时候,能有个更高的品级。 唯一让他顾虑的是,卫尉署里面是武官。当今天下是文贵武贱,完全不按品级。 这让他对加入卫尉署又有点犹豫,不知要不要这样选。 在这种纠结的心理中,王璘、钱嘉徵等人迎来了第二次模拟考试,进入顺天贡院,参加这次考试。 经过第一次模拟考试,这次考试又正规了许多,出的题目也更合理。在参考唐宋的基础上,又有新的创新。 在朱由检的要求下,明法科考试题目有许多是客观题,有明确的答案。不懂律法条例的,不能胡写一气。 明算科考试更是如此,大部分题目都有正确答案。那些胡乱作答的,写了也没用处。 这让考试成绩,无疑更加客观。很多考生都认为这种考试很公正,更看个人实力。 明法科和明算科两科,开始受到认可。让一些自认为怀才不遇的人,有了投身想法。 朱由检在收到这些反馈后,心中暗暗点头,认为袁可立和郭允厚做得还不错,让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立了起来。以后朝廷就能从两科获得人才,得到专业官员。 同时,他心里也想着把明法科和明算科设置得更客观点,参考后世实行百分制: 『百分制的成绩一目了然,相对更加公正。』 『就是大明的进士是按南北中三卷录取,如果录取的进士分数相差太大,可能会有争议。』 『实行百分制的条件,现在还不具备。』 同样一张考题,按南北中三卷录取。如果某一卷录取的分数很低,会让其它卷觉得不公平。 这是朱由检没有实行百分制的原因,认为条件不具备。除非他给南北中三卷出不同的题目,然后进行录取。 就像后世的高考,为了避免分数高低引起争议,统一的全国卷被采用的越来越少,很多省都有自己的试卷。 这样某一省录取分数高点、某一省录取分数低点,也能以试卷不同解释。 但是在会试上采取这种方法,无疑会引来争议。所以朱由检思考之后,决定现在先模糊着,以后再实行百分制。 总之,要加大明法科、明算科和进士科的区别,实行错位竞争。用更客观公平的考试办法,吸引人才投入。 这次模拟考试结束后,明法科、明算科的章程,被袁可立、郭允厚呈了上来。 刚刚进京不久、担任礼部尚书的温体仁,也呈上了会试章程,严格考场纪律。 朱由检批准之后,开始思索任命谁担任这次会试的主考官。 按照近些年约定俗成的规矩,主考官一般是内阁次辅担任。这样能避免首辅的权力过重、也能让次辅培植羽翼。 朱由检无意改动这个惯例,决定让次辅担任主考官。但是在谁是次辅上,现在却有争议。 如今的内阁有黄立极、施凤来、李国普、张瑞图、郑以伟、徐光启、韩爌、孙承宗八人。 韩爌起复之前,施凤来毫无疑问是次辅。但是韩爌起复之后,朱由检用加弼政大臣的方式,没有让他当首辅。而是和施凤来、李国普并列。 以韩爌的资历,无疑要排在施凤来前面。可以说他现在是次辅,应该担任主考官。 不过,朱由检对东林党怀着警惕,担心东林党在得到新鲜血液后,有可能死灰复燃、甚至整合士人。所以他内心之中,并不愿韩爌担任主考官,壮大东林党的实力。 思考之后,朱由检决定趁着韩爌没进京,任命施凤来担任主考官。再让袁可立、郭允厚担任副考官,负责明法科、明算科。 同时,他从翰林院选了一些老翰林,让他们担任阅卷官。避免太年轻的官员,利用会试培植羽翼。(本章完) 第257章 东宁公司 被戚昌国在京城招待了几天,郑芝虎和郑彩等人虽然极力防备,却还是被锦衣卫摸清了底细。 朱由检通过这件事,也认识到锦衣卫在他的严格要求下,已经开始蜕变。情报搜集能力,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在摸清郑氏集团的打算后,朱由检下达旨意,设立东宁公司。让锦衣卫和郑氏商谈,分割海洋利益。 “司有官署之意,太祖曾下令编纂《诸司职掌》,确定各衙门的官制和职掌,后来被编入《大明会典》。” “《会典》中有嘉兴公司,负责征收嘉兴一带的盐课盐税。” “故而东宁公司,有征收税课职权。” 向郑芝虎解释公司的含义,戚昌国又说道: “不过这个公司,和嘉兴公司并不完全相同。” “陛下的意思是,公司是由公众合力、成立的合伙机构。” “然后在陛下的授权下,拥有一些朝廷诸司的权力。” 设立公司的事情,早在朱由检的规划中。 但是这时的公司,和后世的商业公司完全不同。 他要成立的,是类似东印度公司的机构。能够行使一部分衙门的权力,方便海外开发。 在郑氏集团要求朝廷允许他们在沿海活动,仍旧收取报水之后,他决定把征税的权力授权给东宁公司,通过合伙方式,分享这部份利益—— 据他所知,郑芝龙靠着报水发家,每年岁入千万,以此富可敌国。 如果能从中瓜分到一半甚至更多,内廷用度就不会缺少钱财,甚至能再练几支兵马,扩充自己权力。 这个用意,郑芝虎和郑彩等人,自然能揣摩到。 但是他们关心的,却是皇帝允许他们继续收税。 这样一来,他们和朝廷的最大分歧是没有了,剩下的是利益分割问题: “公司既然是合伙,收益该如何分?” 面对郑芝虎的询问,戚昌国心中暗道粗鄙,却按皇帝的吩咐,说道: “陛下说了,东宁公司的权力是他授予的,内府监要占据五成股份。” “然后东宁卫那边,也要占据一成。” “福建卫所一成,你们一成,公司职员一成。” “剩下的一成备用,或可对外发售,募集所需资金。” 皇帝开口就瓜分一半,这点郑芝虎等人没有异议。 但是郑氏集团只有一成收益,他们就无法接受了,郑芝虎道: “一成实在太少,养不活那么多兄弟。” “兄弟们拿命收的银子,不能只留这么点。” 戚昌国闻言微笑,说道: “这一成,是专门留给你们兄弟、还有各位头领的。” “公司职员的薪金,算在公司成本里。” “收益按股分红,有一成股份作为奖金分给职员。” “其中高层管理人员分2%,其余职员分3%。剩余5%,作为医疗、养老、生育、工伤等保险和住房公积金。职员的生老病死,全部由公司管。” “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养不活兄弟,他们以后不用你们养。” 这个说法,听得郑芝虎面色一变。知道按这种方式的话,他们对手下的控制力,会有直线下降—— 不用他们养活了,自然也不用听他们的话。掌握薪金发放的公司管理层,才是他们的主人。 作为领兵将领,郑芝虎对此本能地反对。 但是更注重商业利益的郑彩,却对所谓的股份极为艳羡: “这可是和皇帝合伙,只要皇帝不改变主意,东宁公司就能一直办下去。” “只要东宁公司不倒,就能有世代富贵。” 作为海盗集团的一员,郑彩知道海盗的更替有多快。对郑氏集团是否能够长存,并无十足信心。 但是和皇帝合伙成立公司,那就不一样了。无论有多大的损失,都能依靠皇帝的支持重新崛起。 即使后辈子弟无能,也能拿着公司股份吃红利。 可以说,他的心里,对郑家兄弟能获得东宁公司股份羡慕至极。可惜于自己不是郑芝龙的兄弟,也不是海盗头领,大概率无缘股份。 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为了在将来分配时获得一点股份,郑彩积极争取道: “一成实在太少,戚将军应该知道,我们那边有十八芝。” “一人分一个点,也该有十八点股份。” “一成股份,对我们实在太少了!” 戚昌国闻言大笑,说道: “郑彩小兄弟,你是在欺负老夫不知吗?” “所谓的十八芝,和你们在一起的还有几人?” “杨六杨七已经接受招抚,刘香也不和你们一伙吧?” “拿十八芝要十八个点,实在是太过分!” 又说道: “而且所谓的股份,也不是最低一个点。” “陛下说东宁公司的总股本,暂时按一千万股计算。” “一个点的股份,可以拆为十万股。” “贡献小、实力弱的头领,可以不到一个点。” “郑彩兄弟这样的,也能要求分配个几千股。” 对郑氏集团内部的利益分配,提出了一点建议。 郑彩却是听得心中一跳,知道自己的想法被戚昌国看穿了。 他争取股份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 但是现在看来,他不用争取再多,就能凭借郑家族人的身份,分到几千股甚至更多。 所以在此之后,立刻沉寂下来。 郑芝虎却仍有些不甘,说道: “福建卫所打不过我们,为何给他们分一成?” “还有东宁卫那边,凭什么获得一成股份?” 听得戚昌国面色一肃,正色道: “福建卫所的一成,那是不能改变。” “如果你们不服气,那就回去整军备战,和福建水师继续打。” “东宁卫那边,是拿东宁岛的港口入股。” “只要有港口和造船厂在,无论你们失败多少次,都能重新再起。” “这个条件,拿一成不算多吧?” 两眼盯着郑芝虎,看他还会不会提出异议。 郑芝虎满心不解,想把东宁卫算在福建卫所里,两者合占一成。 却不料郑彩在旁边轻拉他的衣袖,让他看对面的锦衣卫。 这才发现戚昌国等人都在盯着他,似乎只要他不同意,那就不用再谈。 这让他只能放下争夺的想法,借着上厕所的时间,和郑彩商议: “东宁卫只是个空架子,凭什么占据一成收益。” “而且港口什么的,都是我们建的,凭什么让他们用港口入股?” 郑彩却明白其中关窍,叹气道: “东宁卫是没什么,但它后面的厂卫,我们却惹不起。” “现在被封东宁卫官职的有谁?大多出自太监和锦衣卫。” “这些人能不能成事不好说,但是惹了他们,却一定能坏事。” “所以这一成股份,必须给东宁卫!” 郑芝虎闻言一僵,知道这点没法再争了。太监和锦衣卫多可怕,他们这些日子已经见识了。 就是为了讨好这些人,也得奉上一成股份。 所以他又对福建卫所提意见,认为俞咨皋那些人,不配和他们分股份: “只要给我们时间,一定能把俞咨皋等人打败。” “不用分给他们股份!” 郑彩却摇头道: “都要接受招安了,别再说这样的话。” “无论我们有没有能力打败福建官兵,在朝廷这边看来都是僵持。” “而且为了牵制我们,福建卫所也必须占据一成股份。” “所以股份的事情,我看就这样定了。” “咱们能争取的,是职员的一成,还有留着对外发售的一成股份。” 这是他心里面的想法,盯上了高管分配的2%股份。还打算在东宁公司的股份对外发售时,抢购一些股份。 郑芝虎在他的劝说下,也终于放下了对股份分配的想法。决定按戚昌国的提议,定下这个划分。 不过对手下的控制权,郑芝虎实在不想放弃。也知道自己大哥郑芝龙,不可能完全把手下交出去,所以他要求东宁公司要成立船队,由他们兄弟掌管。现在那些船兵,仍旧由他们掌控。 对这种形同要兵的要求,戚昌国当然不敢答应。招安郑氏集团的事情,开始卡在了这一点。 对此有心理准备,朱由检知道郑芝龙派郑芝虎北来,要求绝对不简单,思考之后,批示道: “东宁公司是总公司,下面可成立子公司,拥有专门权力。” “例如港口经营,可成立东宁港口公司。商业经营,可成立东宁商贸公司。” “东宁总公司占子公司五成到八成的股份,其余的除了一成作为职员奖金池外,分配给有能力的人。” “郑家兄弟要带兵,朕就允许他们成立东宁保险公司,设立保险总队让他们带领。” “东宁保险公司的股份,总公司占八成,郑家兄弟等人占一成,职员占一成。” “告诉他,这是最终条件,以后他们的船兵,要改为保险队。” “所谓的报水,也要改为保险,为海上出行的风险作保障。” 这是朱由检的新想法,也是他成立东宁保险公司的原因。皇帝和海盗合伙收报水,说出去实在太难听了。不如改为保险,为海上风险作保障。 以后,那些人向郑芝龙上交的就是保险费。如果有海盗敢劫掠缴纳保险费的船只,东宁保险公司,就会惩治他们。 刘香等海盗团伙加入保险公司还好说,不加入还四处劫掠的话,就会被保险公司剿灭。 设立东宁保险公司这件事,戚昌国等锦衣卫高层极为赞同。他们内心之中,其实也对皇帝和海盗分成有意见。只是朝廷缺钱,他们又不敢反抗皇帝,只能对此听任。 如今,皇帝改了个名义,设立保险公司。无论实质如何,至少说出去好听了。 郑芝龙等人拥有的也是保险队,而非私人兵力。 为了让郑芝龙、郑芝虎等人安心,朱由检道: “先前所承诺的封爵,同样可以兑现。” “让郑家兄弟知道,朕是允许他们世代富贵、和大明同休共戚的。” “如果他们还怀着妄念,那就回去备战!” 对郑芝龙集团的战斗力,朱由检其实是不太在意的。之所以招安他们,纯粹是不想再开一条战线,避免大明的精力分散,无法应对东北建虏和西北流民。 招安郑芝龙团伙的目的,主要也是为了敛财,而非对他们的船兵多在意。 如果郑芝龙等人不识趣、对招安条件欲壑难填,朱由检不在乎拖着这件事,在朝廷腾出精力后,剿灭这伙盗贼。 郑芝龙显然也知道自己无力抗衡朝廷,所以一直谋求招安。这次派最重要的心腹郑芝虎北上,已经显示了接受招安的态度。对招安的条件,也要求只保核心。 所以,在皇帝允许他们继续带兵收税、而且以爵位承诺世代富贵后。郑芝虎很快和戚昌国把条件谈妥,确定接受招安。 到了这时,朱由检才召见郑芝虎,下达招安旨意,允许郑芝龙等人,立功自赎其罪。 然后又亲切地询问郑芝虎的经历,以及个人状况。 郑芝虎哪想到皇帝如此亲切,激动地不能自已,把自家的事情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比锦衣卫打探得还详尽。 朱由检见他憨直,又有心分化郑家兄弟,说道: “海军提督俞咨皋,多次向朕请求,让你到海军那边担任参将。” “你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建功立业的念头?” 郑芝虎被皇帝的亲切说得晕晕乎乎,哪里会表示反对,当即就表态道: “全听陛下吩咐!” “陛下让我去哪,我就去哪任职。” 朱由检龙颜大悦,当即就下令道: “好!” “朕这就应俞咨皋所请,任命你为海军参将,率领三千船兵,驻扎威海基地。” “你的兄长,同样任命为参将,在福建打击海盗、辅佐东宁卫的开辟。” 对此大喜过望,郑芝虎实在没有想到,皇帝把他们兄弟都任命为参将。比预想的游击将军,要高出了一级。 这让他觉得皇帝实在是大方,不像戚昌国那些锦衣卫,连一丁点的股份,都要斤斤计较。 尤其让他欣喜的,是皇帝兑现了承诺,册封郑芝龙为男爵、他和其他头领为爵士,允许在东宁岛选择封地—— 这意味着,他们以后有可能成为拥有封地的世袭贵族,真正和大明与国同戚。(本章完) 第258章 盖世神奸钱谦益 见多了精明的臣子和太监,朱由检对郑芝虎这样憨直中带着野性的草莽人物,当真有些新奇。 在做出封赏之后,朱由检又赐了一套宅院,让郑芝虎有时间来京城学习,和武学军官交流。 这些赏赐,都没有经过朝廷,甚至内阁都不知情。朱由检是利用海外戒严令带来的权力,直接处理这些事。 对于年前就在朝堂上任职的臣子来说,他们已经默认这种事,不愿在海外的事情上纠缠。 但是对于年后才回到朝堂任职的臣子来说,他们有的根本不知道戒严令,认为皇帝在招安郑芝龙的事情上独断专行,破坏朝廷规矩。 “不经内阁,也不经兵部,直接就把招安的事情定下了。” “陛下如此行事,怎么没人劝阻?” 太常寺少卿钱谦益,就是持这种看法的一员。 作为翰林出身,他在将来是有可能入阁成为大学士的,对皇帝不经内阁发出的旨意,自然极为重视。 不过如今的内阁大学士中,东林党人孙承宗出镇辽东、韩爌还没上任,他也只能找前任大学士朱国祯发发牢骚,提到这件事情。 朱国祯这个前任大学士,是朱由检召回京在国史馆修史的,防止他私修史书,和官方观点相违背。 听到钱谦益向自己发牢骚,他心中有些重视,说道: “不经内阁的旨意都是中旨,臣子应劝阻这种行为。” “只是如今老夫不在任上,不该在这种事上置喙。” “这样,老夫的同乡温体仁,如今是礼部尚书。” “你和他商议一下,看看如何劝阻这件事!” 遣人唤来温体仁,和他商议这件事。 温体仁听到朱国祯这个同乡召唤,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听到钱谦益所说,才知道是招抚个海寇的小事。 他在斟酌之后,说道: “朝廷在年前颁布廷推法,又宣布境外戒严,可以由陛下直接下旨管理。” “这件事发生在海外,陛下有权按戒严法处置,我等无权置喙!” 钱谦益闻言说道: “福建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海外呢?” “再说戒严法这件事,钱某人也觉得有些不恰当。” “内阁就是为辅佐天子而设,怎么境外的事情,现在无权置喙呢?” “我等当上疏陛下,劝谏这件事情。” 温体仁盯着钱谦益的神色,见他一脸坦然。心中却是冷笑: 『你想劝陛下怎么不自己上疏,反而拉着我一起?』 『是觉得自己份量不够,还是想拖着我下水?』 被朱由检连续擢迁,温体仁知道自己这个礼部尚书是怎么来的。可以说完全是皇帝,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 否则以他在士林中的威望,根本不可能担任礼部尚书。钱谦益这个东林党的中坚,机会都比他更大点。 所以温体仁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知道自己要效忠皇帝。当然不可能在戒严法的事情上,和当今皇帝唱反调。 无论钱谦益说什么,他都只是不从,又找了个理由,从朱国祯这里告辞。 没有达到目的,钱谦益脸上不快,朱国祯面上也不好看,觉得自己卸任大学士后,面子已经不好使。同乡的温体仁都这样不理他的话,其他朝堂大臣就更别说了。 所以朱国祯没有再请其他大臣过来,向钱谦益道: “兵部尚书袁可立曾力抗皇帝中旨,不如贤侄去他那里,谈谈这件事情?” “以袁节寰的为人,应该不会让贤侄失望的。” 让钱谦益去找袁可立,带头劝谏这件事。 钱谦益无奈之下,只能按朱国祯所说,去找兵部尚书袁可立。 到了袁府,袁可立正在和吏部右侍郎董其昌,商讨模拟考试优秀者,担任官职的事情。 听到钱谦益的来意,袁可立道: “钱兄,这件事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戒严法的事情,就是陛下让老夫主持制定的。” “我若出尔反尔,如何担任大臣?” 把戒严法制定的内情和钱谦益说了一下,又道: “陛下是个有主意的,若不用戒严法事情,换取陛下承诺不用中旨。” “以后朝堂上必然会因为中旨的事情,产生各种争端。” “钱兄也不愿朝堂上一直争论这件事,或者让陛下再用一个魏忠贤吧?” 心中本来还有不满,怪袁可立放任皇帝扩充权力。听到“魏忠贤”三个字,钱谦益却顿时心中一跳,理解了袁可立推动戒严法的原因。 若不用戒严法换取皇帝承诺,给皇帝在境外大展拳脚的机会,皇帝就可能把精力放在内部,和朝堂上的臣子展开争论。 一旦他觉得不顺心,可能就会像天启皇帝那样,任用一个魏忠贤。那对文官来说,是更糟糕的事情。 所以,立场不那么坚定、善于明哲保身的钱谦益,已经打算从这件事脱身,没有对戒严法的事情,再提出来异议。 不过,他反对皇帝用中旨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为了维持在士林的名声,钱谦益回去之后思前想后,写了一封奏疏,探讨招安郑芝龙的事情,到底是属于境外还是境内。 这份奏疏的内容,一点都不激烈。但是钱谦益没想到的是,他的奏疏上去后,像是传递了一个信号。很多对皇帝年前做法不满的官员,都开始随着上疏。 最初还只是反对戒严法,然后又扩展到其它办法,磨勘法、廷推法,甚至九寺调整、锦衣卫改制、海军衙门设立,都有人提出意见。 甚至在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事情上,都有人提出异议。 可以说,这是新进入朝堂的官员,对皇帝年前决定的质疑。在一些官员的推动下,想要推翻决议。 钱谦益的奏疏,就是一个引子,把这些人都引了出来。 而且因为钱谦益在东林党和士林中的威望,得到很多支持。 这个现象,让钱谦益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号召力。 温体仁却心思转动,从中看到了机会: 『钱谦益这厮上次想拖我下水,幸亏我没上当,没卷入这场风波。』 『他想用这件事算计我,我得有所回应,否则其他人还以为我是好算计的。』 『我记得钱谦益在主持浙江乡试时,涉嫌一桩弊案。』 『可以把这件事揪出来,给他一个痛击,帮陛下解决风波!』 作为一个浙江人,温体仁对老家发生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钱谦益在天启元年主持浙江乡试时,牵涉进钱千秋关节一案,温体仁打算用这件事把他拖下水,打击他的气焰。 这样一来,他就帮皇帝平息了这次由钱谦益引起的风波,能获得皇帝看重,为将来入阁做准备。 甚至,为了让皇帝更加看重,他还揣摩皇帝心意,猜测当今皇帝最厌恶的是党争,钱谦益这么一呼百应,很犯皇帝忌讳。 如果这些人再极力维护钱谦益,那就更坐实了钱谦益结党这件事。皇帝会出于厌恶,把钱谦益从朝堂赶出去。 工于心计的温体仁,甚至连自己以后如何在朝堂立足都想好了,那就是“无党”,让皇帝认为自己是一个孤臣。 这样皇帝会觉得他容易掌控,未来参劾他人,也显得自己“孤忠”。 定下这个策略,温体仁写了一份奏疏,起了个非常耸人听闻的名字:《直发盖世神奸疏》,直斥钱谦益为“盖世神奸”,说这个“神奸结党欺君”,在朝堂掀起风波。又把天启元年的浙江乡试舞弊案,重新提了起来,攻击钱谦益身为主考官,收受钱千秋受贿。 这份奏疏一上,朱由检都看得心中一惊,险些以为看到了后世的震惊体。 仔细读了几遍,才看出温体仁就是为了参劾钱谦益,想要把钱谦益打得万劫不复、直接从朝堂赶出去: 『这个温体仁,什么时候和钱谦益结梁子了?』 『他和东林党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心中怀着纳闷,朱由检对温体仁如此狠毒对待钱谦益,心中有些不解。 却不知正是温体仁之前和东林党走得近,如今察觉到他不喜欢臣子结党后,想通过参劾钱谦益,撇清和东林党的关系—— 对温体仁来说,他在东林党那边,基本是借不到力的。钱谦益则不同,是东林党的中坚,将来廷推阁臣时,很可能成为对手。 现在把钱谦益废掉,就是除去了一个很有竞争力的对手。温体仁针对钱谦益,不是毫无由来。 摸不清温体仁的意思,对温体仁说钱谦益是“盖世神奸”,心中也不相信。不过他对朝堂上质疑年前决议的风波,确实有些厌倦。所以出于压下这场风波的目的,朱由检决定让温体仁的奏疏发酵,打击钱谦益这个领头人。 所以这份奏疏,很快就广为传播。这下很多人知道了,钱谦益是“盖世神奸”,涉嫌科场弊案。 在临近会试的当下,这件事引起很多举子关注。尤其是浙江的考生,被很多其他地方的人询问。 钱谦益万万没有想到,温体仁竟然如此狠毒,因为一件小事,就如此和自己过不去。他最初没有在意这件事,还处于一贯的温文尔雅,自谦“才品卑下,学问荒疏,温体仁参臣极当”,然后才辩解钱千秋的事情。 这份奏疏上去,更让人心中狐疑,觉得钱谦益和钱千秋的案子有关,至少涉嫌这件事。 朝堂上跟随钱谦益上疏的官员、尤其是那些东林党人,又极力为钱谦益辩解。认为钱千秋案已经确定,而且以钱谦益的操守,不会参与弊案。 这么多人的辩解,放在平时足以让皇帝改变态度。但是温体仁早就料到这一点,把这些当成钱谦益结党的证据,还提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观点,认为“满朝都是钱谦益之党”—— 被这些人都打为钱谦益的党徒,自己“一身孤立”。甚至因为“谦益之党无不恨臣”,请求“皇上罢臣归里,以避凶锋”。 若非朱由检知道温体仁历史上是奸臣,钱谦益在崇祯朝少有作为,他都险些相信了温体仁的观点,认为钱谦益党羽众多,是一个“盖世神奸”: 『温体仁真是厉害啊!』 『这人在政斗上是天才,摸准了我的心意。』 打击党争这件事,朱由检虽然在任用中立派上体现过,但是却没有刻意排斥东林党人。 温体仁却从中认识到,自己对党争的不满,把钱谦益定性为结党,想一杆子打死这个人。 同时,他主动求退的行为,也显示了“孤忠”,让自己放心任用。 如果不是知道历史,他真有可能被蒙骗。 所以,朱由检此时心里面,对温体仁的警惕更高点,知道自己玩心眼大概率玩不过这个人,对他要小心使用。 但是比较好的一方面是,温体仁现在确实是“孤忠”。他在得罪东林党后,未来很长时间都无法培养出党羽—— 自己在这段时间,可以放心使用这个人。 所以,朱由检装出被说动的样子,让这件事继续发酵,甚至让人调案卷,似乎想追究钱谦益。 如此一来,钱谦益的风波,可谓越闹越大。朝野中人都纷纷关注这件事,超过了对年前决议的关心。 朝堂上臣子的上疏,也不再是对戒严法、磨勘法的质疑,而是谈钱谦益的案子,提出各种观点。 朱由检见自己转移热点的目的达成,才决定处理这件事,命大理寺重审钱千秋案,以事实为依据重审。 这个案子的起因,要追溯到万历三十八年殿试。当时钱谦益自恃名高、文名满天下,状元十拿九稳。却不料发榜之后,只中了第三名探花。状元是湖州人韩敬,一个在会试中都险些没录取的人。 这件事情,当然让钱谦益心中不满。在东林党揭发之下,万历三十九年京察时,取用韩敬的同考官汤宾尹被罢,韩敬也待不下去,被排挤回乡。 韩敬回到浙江湖州的老家后,对此记恨于心。在钱谦益主持浙江乡试时,与人合谋冒用钱谦益的名义,以“一朝平步上青天”七字为暗号,出卖关节,让钱千秋等人上了当。 然后韩敬派人到京城大肆宣扬这件事,刑部审判的结果,是钱谦益被罚俸三月,钱千秋革去举人功名,依律遣戍。 如今被温体仁推动重审,当然没那么简单。(本章完) 第259章 孤忠无党温体仁 正月二十七日,文华殿,朱由检召集阁臣、九卿,以及三法司和太常寺相关官员,处理钱千秋案。 这件案子是温体仁重新提起的,朱由检首先询问他: “温卿参钱谦益受钱千秋贿赂,以‘一朝平步上青天’为关节,犯下科场舞弊之罪。” “这件事可有实据吗?” 温体仁毫不犹豫地道: “臣参钱谦益的罪名,字字都是实的。” 朱由检继续问道: “钱千秋案刑部已经结案,难道还有疑问吗?” 温体仁反驳结案一说,回道: “刑部将金保玄、徐时敏问罪,钱千秋却逃了,并不曾到官,此案怎算了结?” 朱由检闻言点头,认可这个说法。涉案的主犯逃了,当然不能说结案。 所以他转向钱谦益,询问道: “温体仁参卿受钱千秋贿赂,以‘一朝平步上青天’为关节,可是真的么?” 钱谦益当然不承认这件事,急忙辩解道: “臣于天启元年典试浙中,一时号称得人,初不闻有钱千秋之事。” “到京复命之后,才知道钱千秋一事,当即上疏参他,现有奏案在刑部。” 朱由检听到回复还没有说什么,温体仁径自插话,语气咄咄逼人,责问钱谦益道: “钱千秋逃了,徐时敏、金保玄是中间人,在刑部亲口说和钱谦益有关,这件事如何赖得过?” 钱谦益继续辩解,回道: “臣不敢多辩,现有卷案在刑部。” “钱千秋试卷原是真定府推官郑履祥取的上卷。臣为总裁,不能遍阅,只看他七篇文字,又看他后场也通,不曾看到结尾七字。一时疏略之罪,臣不能辞。” 只承认失察之罪,想要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朱由检对此当然不满意,询问苏茂相道: “对于钱千秋案,刑部有什么话说?” 刑部尚书苏茂相回道: “此案是在天启二年审判,臣当时尚未到刑部,不曾见过案卷。” “如今刑部审判职权移交大理寺,案卷也在移交,一时难以把案卷找出来。” 朱由检暗暗点头,觉得苏茂相识趣,看出自己是想借这个案子发挥,所以没有把案卷拿出来—— 否则案子定了,朝堂上还有什么好争的,自己还用什么拿捏钱谦益? 所以他没有责怪苏茂相连个案卷都找不到,说道: “移交案卷是大事,这件事一定要办好。” “大理寺要建立专门的档案室,分门别类编号,存储好这些案卷。” “以后所有案卷要分密级,供不同级别的人查阅。” “除了永不解密的,其它案卷根据密级划分,在十到三十年内解密,允许公众查看。如果将来印刷技术成熟,可公开印刷出版。” “所以大理寺的断案要慎重,要经得起时间检验。” “刑部和都察院要做好监督,不要让大理寺和地方衙门胡乱断案。” 告戒了三法司一通,朱由检继续说钱谦益的事情,询问群臣道: “你们说钱千秋的案子,算是结案了吗?” 温体仁把案子重新提出来,当然不承认已经结案,一口咬定道: “钱千秋不曾到官,当然不算结案。” 钱谦益否认这种说法,认为已经结案: “钱千秋其实到官,臣岂敢欺皇上。” 两人各执一词,又没有案卷作证,朱由检无法分辨谁对谁错,询问阁臣道: “你们说钱千秋案结案了吗?” 阁臣中现在没有一个东林党,当然不会偏向钱谦益,反而对这个回到朝中便兴风作浪的东林党人有些不满,没有人为他说话。所以他们敷衍道: “案卷找出来后,这件事就明白了。” 意思是把这件事推后,留待以后再说。 朱由检也是这个意思,想要用这个案件牵住钱谦益,避免刚回到朝堂的官员以他为首,反对自己在年前定下的政策。所以他询问其他臣子道: “卿等还有意见吗?” 群臣大多没有意见,唯有太常寺卿李标,作为钱谦益的上级,不得不为他辩解两句,说道: “科场舞弊之事,实与钱谦益无干。” 朱由检对李标这个太常寺卿还算尊重,认真解释道: “朕也希望无关,否则浙江的举人秀才,就要闹起来了。” “为了明正视听,朕决定让大理寺重审此案。将此事查得清清白白,以免世人误解。” 又向钱谦益道: “钱少卿,朕不是要针对你,而是乡试的事情太大,必须有个说法。” “你也不想背着嫌疑,以后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吧?” 钱谦益想说这件案子已经结了,根本不用再审。但是又知道既然被温体仁提起来了,就必须有个结论—— 否则他就要一直背着嫌疑,让人以为他参与了钱千秋科场舞弊案。 所以对皇帝的说法,他只能承认,说道: “臣无能,在乡试时失察,以致犯下过失。” “请陛下责罚!” 朱由检见他认罚,对此微微点头。他既然启用钱谦益,就没想过把这个人重新赶回去,回家乡培植影响力。所以他下令道: “你的过失是有的,先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三月,检讨自己的过失。” “三个月后,钱千秋案的究竟,应该审出来了。” “要不要继续处罚,由审判结果决定。” 没有被判罢官、也没有其他惩罚,钱谦益心中一松,知道皇帝是小惩大诫,三个月后审判结果出来,他多半会没有事。毕竟钱千秋案已有定论,只要他坚持之前的说法,就能从中脱身。 温体仁则有些不甘,想要把钱谦益一棍子打死,提醒道: “陛下,钱谦益是盖世神奸,满朝都是党羽。” “此人不可轻纵啊!”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温体仁是非常明白的。如果这次打不倒钱谦益,以后他就要面临钱谦益和东林党的反攻了。所以他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继续说钱谦益是盖世神奸。 朱由检却没有理会,摆了摆手说道: “钱谦益区区少卿,如何会把党羽安排得满朝皆是?” “卿有怀疑是好事,却不可捕风捉影。” “若说钱谦益结党,他的党徒是谁,什么时候密议,为何毫无实据?” “此事不用再提,朕心中自有决断!” 不愿提结党的事,不想让朝堂再起党争,朱由检压下温体仁的攻讦,向群臣道: “这件事到此为止,诸位还有异议吗?” 群臣缄默不言,朱由检对这种现象极为不满,说道: “问着不言,退后便有千言,是怎么说?” 首辅黄立极无奈,只能代表群臣回应: “陛下所言极是,臣等毫无异议。” 太常寺卿李标急于结束此事,说道: “臣等共事尧舜之主,如何敢党?” 把钱谦益结党的事情,同样撇在一边。 朱由检见他们都回了话,才终于感到满意,让内阁拟了票拟,用朱笔亲自批红,定下处理结果: 钱千秋案重审,钱谦益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三月。 至此,今日的会议才宣告结束,群臣相继告退。 朱由检命人留下温体仁、钱谦益,先和温体仁单独谈话,说道: “温卿一片忠心,朕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把你提拔为礼部尚书。” “只是身为国家大臣,做事要讲实据,不要信口开河,说一些耸人听闻的大言。” 想到温体仁的《直发盖世神奸疏》,朱由检就忍不住想笑—— 这让他想到了后世的震惊体,实在太有趣了。 为了避免臣子给自己的奏疏都变成震惊体,他当然要刹住这股风气,免得群臣学习。 温体仁听到皇帝这么说,也禁不住老脸一红。他本以为皇帝是年轻人,看到这样的奏疏会受刺激。 没想到皇帝的见识比他预想的多得多,这点文字上的把戏,根本瞒不过他。 好在他的脸皮厚,知道这种做法很多人都能看出来。强压下心中羞赧,故作镇定地道: “臣一身孤立、一片忠心,为陛下揭此神奸。” “臣在乡中听闻,钱谦益自卖举人钱千秋之后,手段愈辣。凡文宗处说进学者,每名必要银五百两,帮凛者每名银三百两,科举遗才者要银二百两。” “倚恃东林,把持党局,喜怒操人才进退之权。” “陛下切不可小看钱谦益,此人实为结党欺君之神奸!”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也逐渐变了颜色。 东林党把持人才进退,他是有所耳闻的,却没想到钱谦益能做到这个地步。连进学的秀才、儒学的廪生名额、参加乡试的资格都能掌控,这让他觉得东林党在地方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点。 不过这些事情都没实据,因此处罚钱谦益有点捕风捉影,也无法根治这种行为。朱由检只能叹了口气,向温体仁道: “温卿既然知道这件事,就要想办法从根源上解决,让科举更加公正,奸人无法作祟。” “此次会试,是朕登极以来第一次取士,温卿一定要帮朕办好了,不能出现差错。” “朕的要求只有四个字:公平、公正。” “要让人挑不出错来!” 勉励了温体仁几句,朱由检还亲笔写了这四个字,把它送给温体仁。 温体仁接到皇帝的御笔,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他不再遗憾皇帝没有彻底打倒钱谦益,而是知道皇帝已经明白自己忠心。 可以说,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有着圣眷。只要圣眷不衰,就没有人能打倒自己。甚至以后入阁,也有很大机会。 用一幅字对温体仁的忠心做出回应,朱由检为了酬功,还得给实际的赏赐,询问道: “卿的加衔,还是承政使吧?这样可和尚书的身份不符。” “传旨,加礼部尚书温体仁为从二品承政大臣,代表礼部参加常参会议。” “今后礼部的事情,温卿要多多费心,太常寺等受礼部督导的衙门,也要多关注点。” 把礼部系统的职权,完全授予温体仁。 刚刚回到朝中,温体仁虽然知道皇帝对九卿九寺做出调整,改变了朝堂权力分配。但是对礼部尚书的职权有多大,却没有完全认清。 此时他仍是把礼部尚书作为入阁的跳板,想要在将来成为阁臣。所以才会把钱谦益当对手,想要掀翻这个人—— 因为钱谦益这个少卿,再进一步就是侍郎,成为阁臣候选。 以钱谦益在东林党的声望,这个顾宪成的后辈、文名满天下的人,必然会获得东林党人支持、被他们廷推入阁。 所以温体仁才会如此看重钱谦益,在钱谦益撺掇他出头质疑皇帝政策后,认识到自己有可能和他交恶,毫不犹豫地上疏攻讦,想把钱谦益一棍子打死、以免在将来影响到自己。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现在朝廷的局面,不需要他成为阁臣,就能有很大的权力。朱由检也没有动内阁的想法,避免朝堂动荡。 所以温体仁把钱谦益彻底打下去的想法,其实并无必要。他这个礼部尚书的职位,不仅仅是入阁跳板。 这些事情,温体仁在回去细细思索、深入了解礼部尚书的权力后,慢慢就会想明白。 他的心思,也会从一心入阁,转为在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做事,获得更大的权力。 勉励了温体仁一番,朱由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泛起感慨: 『不愧是青史留名的奸臣,心思真是机敏啊!』 『之前没有把钱谦益打死,现在又埋了一根针。』 『有把持人才进退的能力在,朕该如何用钱谦益?』 对钱谦益一直怀着戒心,朱由检先前却有些小看他,认为一个少卿级别的官员,掀不起多大风浪来。 此时听温体仁揭发,才知道钱谦益和东林党人在地方的影响力,达到了影响人才进退的地步。地方上的秀才,要仰他们鼻息。 也难怪钱谦益一上疏,很多人就随着上疏。这个人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点。 想着这些事情,朱由检在温体仁离去后,又把钱谦益在外面晾了一会儿,直到想好对东林党的态度,才把钱谦益召进去。(本章完) 第260章 立场灵活钱谦益 春寒料峭,钱谦益的心中,却比寒风更冷。 作为顾宪成的后继者、当今文坛盟主,钱谦益实在想不到,自己为何会突然落到这个境地。 在此之前,他的人生大体是顺遂的。年纪轻轻就成为文坛盟主,世人公认的一代文宗。 甚至在顾宪成、高攀龙等东林领袖离世后,他这个后辈中坚、年轻一辈第一人,隐隐成为东林魁首,“流俗相尊作党魁”。 可以说,他在被皇帝起复入京时,心中踌躇满志。想要在这个阉党倒台的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没想到刚针对朝堂政事上了一份奏疏,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三个月后,还能不能在太常寺少卿上干下去。 尤其是温体仁拿着皇帝御笔、得意扬扬离去后,钱谦益心中更冷,不知这个奸臣又进了什么谗言,皇帝会如何处置自己。 等待着皇帝召唤自己进殿,钱谦益却一直没有听到声音。这让他心中更是害怕,情绪极为悲观—— 如果皇帝把他留下来却不召见,那代表他已经彻底失去圣心。不用等三个月,很快就会有人把他弹劾下去。 好在,朱由检还是打算用他的,思索一番之后,派人召他进殿。 钱谦益直到此时,才感觉能喘口气。到了殿中不等皇帝发问,直接叩头请罪。 朱由检见此情景,不咸不淡地道: “钱少卿既然请罪,那就先说说犯了什么罪?” 钱谦益不敢往大了说,自然还是老一套,请治失察之罪。 朱由检听到这些,心中有些失望。觉得钱谦益直到这时,还想糊弄自己。又问道: “既然你说是失察,那有没有想过避免失察的措施、减少科举舞弊?” 钱谦益哪里想过这个,闻言一时讷讷。 朱由检这下彻底没了耐心,叹气道: “看来钱少卿是没什么办法啊!” “既然这样,就回去闭门思过好好想想吧!” 打算结束谈话,让钱谦益回去。 钱谦益听闻此言,一时大惊失色,哪想到自己等了这么久,就和皇帝说了两句话。 如果他真这个样子走了,以后还能不能见到皇帝都是两说,所以他急忙大声道: “有办法!有办法!” 让请他离开的太监稍待,钱谦益道: “臣以为陛下新设的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能够减少舞弊。” “题目越多,舞弊越是困难,单个舞弊方法的影响也更小。” “若能将司法数算题目加入乡试,舞弊一定会减少些。” 这是他突然想出来的办法,打算讨好皇帝。 司法数算题目加入乡试后会不会减少舞弊,钱谦益根本就不知道。但他知道皇帝听到后,一定会很满意—— 这两科考试是皇帝登极后新增的,这样支持皇帝的政策,一定没有问题。 果然,朱由检听到之后,顿时龙颜大悦。明法科和明算科题目下沉,是在他规划中的。他一直打算仿照后世的公务员考试,调整八股文章在科举中的比例。钱谦益提到这一点,让他很是欣慰。 更让他感到开心的,是钱谦益这个回答,说明他为了留在朝廷当官,是愿意讨好自己的。只要自己能拿捏住,钱谦益就会成为支持者。 所以朱由检让请钱谦益离开的太监退下,和颜悦色地道: “钱卿主持过乡试,想必对此有见解。” “以后要多写些文章,和他人谈论这件事。” 想利用钱谦益在文坛的威望,推进这件事情。 钱谦益听闻此言,总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对皇帝还是有用的,皇帝没有下决心弃用自己。 不过这个命令,却又让他叫苦。知道自己如果推进这件事,一定会对名声有损害—— 那些把功夫都花在八股文章上的老秀才,一定会骂自己。 但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呢?谁让他一时想不出办法,减少科场舞弊。 现在他提出这个办法,当然要吃下这个亏。 为了减少损失,钱谦益绞尽脑汁,说道: “明法科和明算科之设,前朝早已有之。” “礼乐书数射御,也是君子六艺。” “礼为法之本,法为礼之用,臣以为明法科考试,当兼考礼法。” “明算科的数算考试,也符合对君子的要求。” 这番话语,把礼法数算知识,纳入儒学之中,能减少儒生对两科的抵触情绪。 朱由检对此很是满意,觉得这样有助于达到科举改革的目的。所以他当即道: “以后司法考试,就改为礼法考试。” “礼法本就不分家,钱卿说的‘礼为法之本,法为礼之用’,这个提法很好。” “钱卿要以此做一篇文章,讲明礼法关系。” 钱谦益连声应诺,心想外面传言的皇帝喜欢让人写文章,果然并非虚假。他这个文坛大家,现在有了用途。 朱由检也发觉了钱谦益的这个用途,认为用钱谦益写文章,比用余煌等人写文章更有影响力,所以他又说道: “听说钱卿在文学上提倡复古,朕之前对六部九寺做的调整,其实也是复古。” “无奈有些人不明白,指责朕乱改官制。” “钱卿要写篇文章,阐述朕设立的六部九寺,和周制、汉制、唐制的关系。” 这点对钱谦益毫无难度,他心中思索更多的,是皇帝的用意。 想到自己上疏后,有些人随着上疏,质疑皇帝在年前定下的各种政策,例如九寺调整等事。 钱谦益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何自己这次这么险,差点就无法翻身—— 实在是皇帝把他当成了那些人的领头人,温体仁也以此说自己结党,是一位盖世神奸。 现在,皇帝让他解释六部九寺,其实是针对那些人。让他掉转矛头,去对付追随他上疏的人。 从自己内心来说,钱谦益是不想这么做的,因为这样有损于自己的影响力。以后自己再上疏,追随的人会变少。自己在朝堂上的声势,会因为这件事情锐减。 但是不这样做的话,皇帝这一关就过不去。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钱谦益心中说了声“抱歉”,决定按皇帝的意思,写篇文章出来。(本章完) 第261章 标点符号 已经定了决心,钱谦益很快发挥自己在经史上的造诣,说道: “六部之设,隋唐早已有之,甚至能追溯到后汉尚书台六曹。” “六部尚书的大冢宰、大司徒、大宗伯、大司马、大司寇、大司空别称,也是源自《周礼》。” “此制古已有之,陛下稍加调整,何须他人置喙?” “至于九寺,乃汉之九卿遗意,唐宋也有这些衙门。” “臣会引经据典,向那些同僚阐明。” 把六部九寺的调整,说成一大好事,把矛头对准之前追随自己上疏的那些人。 朱由检见他顺从,心中极为满意,又嘱咐道: “其它的磨勘法、戒严法、廷推法等政策,钱卿也要解释点。” “如果有不明白的,可以找袁可立询问。” “那些政策的制定,袁卿大多参与其中,其中用意目的,他是很清楚的。” 把袁可立召入朝堂,在制定政策上和他提前商议,朱由检本就存着用袁可立做桥梁的想法。 如今就发挥了作用,让袁可立向钱谦益解释,再让钱谦益说服东林党。这样即使还有人反对,也闹不出多大风波来—— 阉党残余、东林党、中立派,都在支持自己。 定下这个策略,朱由检不去计算钱谦益要写多少文章,也不理他是否为难,又说道: “卿是太常寺少卿,负责祭祀事宜。” “如今朝廷要厘正祀典,卿也要注意点。” “武庙重设的事情,你这个太常寺少卿要出力。” “要多写些文章,阐述此事的必要性!” 洋洋洒洒,朱由检又安排了这件事。甚至以钱谦益精通佛学为名,让他修订九莲菩萨经文。 钱谦益听着这些,心中既是庆幸自己这次多半能够过关,又有一些崩溃。他是实在没有想到皇帝给自己安排了这么多事、写这么多文章—— 就算是一代文宗,他也没这么高产啊! 想着袁可立、毕自严等人忙碌的样子,钱谦益总算知道了,这些人为何这么忙了。 当今皇帝真是逮着人就往死里用,丝毫不给人放松机会。 有心说任务太多,钱谦益却不敢推脱。担心违逆圣意,有可能被赶回家赋闲。 只能在心中计算,自己在闭门思过期间,要写多少文章出来。 安排了这么多任务,朱由检不能不给甜头。为了不让钱谦益觉得自己是工具人,朱由检关心了一下他的经历,又询问他的老师是谁?和顾宪成到底是什么关系? 钱谦益见皇帝和自己聊家常,心情更好了些,回道: “顾师是臣的业师,只是在学问上,臣以前更认同管师,同样执弟子礼。” “还有内阁的孙阁老,是臣的座师。” 听着钱谦益的师承,朱由检不能不感慨,这家伙关系深厚。难怪在顾宪成等老一辈离世后,被视为东林党魁。 不过从钱谦益年轻时还拜管志道为师来看,这家伙不是老实的。竟然向心学中最离经叛道的泰州学派学习,难怪在历史上,敢以匹嫡之礼迎娶一个妓女。 这么放诞的行为,再加上钱谦益作为东林党人、顾宪成的弟子,学习的是东林书院推崇的程朱理学,朱由检更加认识到了他的复杂性—— 这是一个思想行为都很矛盾的人,他的学问和认识都不成熟,立场也不坚定。 所以这个人是能拉拢的,甚至能被改造。 转着这些想法,朱由检决定对他多了解点。又听钱谦益提起顾宪成和管志道的争论,对这些学术上的事情,表示很感兴趣。 想到自己之前打算推广标点符号的事情,朱由检让身边的太监把相关文稿拿过来,说道: “这是朕制定规范字时,根据古人用的句读,定下的标明句读和语气的符号,简称标点符号。” “钱卿是一代文宗,可以多看一下,试着在新写的文章中使用。” “如果觉得好用,就对外推广一下。这样很多学术上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多争论了。” 让太监把文稿递给钱谦益,让他好好观看。 钱谦益仔细查看,发现除了句读常用的句号外,皇帝还定下了逗号、顿号、分号、冒号、引号、括号、问号、叹号、省略号等标点符号,标明了用法不说,还有几篇例文,包含了上下竖排和左右横排时标点符号的用法。 看着这些符号,他仿佛打开了新天地。因为他认识到,如果这些标点符号推广开,大明所有的书籍,都会重新解释。不同句读带来的解释,也有可能让各个学派吵翻天。 自己提前知道这些,提前对一些经史文章定句读,就能掌握解释权,稳固文坛地位。 更别说推广标点符号这件事,是能够青史留名的功绩。 所以,钱谦益极为激动,当即就下拜道: “陛下,此为万世功也!” “陛下信任微臣,臣必肝脑涂地!” 对皇帝的怨念一扫而空,高高兴兴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朱由检见钱谦益这个文宗能接受,对标点符号是否能推广开,已经再无怀疑。 想着以后自己看臣子的奏疏会更加快捷,甚至有可能在划分句读时掌握一些经典的解释权,他心中就很高兴,向钱谦益道: “钱卿能这样想就好,也不枉朕的苦心。” “另外,标点符号这件事,一定要在会试后再放出去。” “以免举子分心,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考虑,是朱由检早就把标点符号定下来,却没有推广的原因。 实在是句读的划分,关乎经义解释。如果在考题上出现异议,有可能引起举子反对,凭空出现波折。 所以,他打算在会试后再推广,用三年时间过渡,在下一科使用标点符号。 钱谦益也知道其中利害,认为皇帝的嘱咐很恰当。对这个年轻的皇帝,再也不敢小看。 甚至,他还想到了之前和袁可立交流时,对方说朝堂上的政策都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这让他下定决心向袁可立好好请教,摸清皇帝制定政策的意图,揣摩好皇帝的心思。 这次冒然上疏引发风波、险些让自己丢官去职的事情,钱谦益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他决定向温体仁学习,学会揣摩圣意。 在经过这次风波后,钱谦益变得更加成熟,更明白做官的道理。 朱由检在东林党中,也收获了一个可以合作的人。(本章完) 第262章 后宫家事 文华殿发生的事情,很快在京中引起热议。 朱由检先前就刻意放任这件事酦酵,转移朝野注意力。结果出来之后,人们自然很关心。 尤其是这个会试即将开始、举子聚集的时候,科举舞弊的事情,让他们尤为注意。 一处茶坊之中,史可法、林增志等举子,便坐在一起谈到了这件事。史可法道: “林兄,你是浙江人,对这件事应该熟知。” “浙江乡试的弊案,到底和钱先生有没有关联?”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传这件事?” 林增志和史可法一见如故,关系极为亲密。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却不敢妄言,说道: “天启元年的弊案,涉及的人并不多,外人怎能得知?” “钱先生是否牵涉其中,就看朝廷的审判了。” “贤弟拿着个问我,那是问错人了!” 听着林增志高声回应,还有周围人的注意。史可法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冒失,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好友这件事情。 不过他对钱谦益的事情确实很关心,毕竟他的老师左光斗和杨涟齐名,是被魏忠贤残害的东林六君子之一。 如今阉党倒台、东林党正是起势的时候,史可法不愿看到东林党新领袖钱谦益陷入弊案,影响到为老师翻案的事情。 所以他这些日子一直关注这件事,不断向人打探。 一众举子之中,还是有消息灵通的。来自河南睢州的李梦辰,是前任户部尚书李汝华的侄子,昨天拜访同乡大臣袁可立时,恰好听说过相关消息,这时向众人道: “钱少卿和浙江乡试弊案,大体牵连不深。” “昨日陛下审问,都没定他的罪。只罚了闭门思过三月,还留着问了会儿话。” “听说陛下和钱少卿谈了很久,离开皇宫的时候,钱少卿面有喜色。” 这是他听拜访袁可立的官员闲聊时提到的,那些人对这类消息,似乎都很关心。 史可法听到这些,顿时心中一喜。他是北京锦衣卫出身,家中世袭锦衣卫百户,耳濡目染之下,对这里面的意味很明白—— 钱谦益这个样子,明显代表着圣眷仍在。即使和浙江乡试弊案有牵扯,大概率小惩大诫。 如此一来,东林党起复的大势,就不会受到影响。他老师的翻案,更不会出现问题。 心中欢喜之下,史可法正想继续询问,忽然听到有人传来消息,钱谦益出了篇文章,解释六部九寺。 这篇文章是公开散发,很快就有人拿到。一众举子议论纷纷,不明其中道理: 明明被陷在乡试弊案的事情里,钱谦益怎么还有闲心解释六部九寺? 朝堂上那么多大臣,哪轮得到他解释? 显然,这些举子对朝堂上的事情知道得有限,不明白其中道理。 但是朝堂的官员,对这篇文章的用意,那就很明白了。 袁可立看到文章时,正在和弟子倪元璐交流钱谦益的事情,叹了口气说道: “钱牧斋这个样子,可是有失风骨啊!” “不过他能写出这文章,也不用你我操心了。” 都是孙承宗的弟子,倪元璐对钱谦益的事情很是关心。来找袁可立交流,也有请他帮忙说话的用意。 如今看到钱谦益的文章,惊得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这位东林党的新领袖,面对皇帝屈服得这么快: “牧斋……怎么成了这样子?” “他这样做,天下人会怎么看?” 写解释六部九寺的文章,其它时候没有什么大问题。甚至在倪元璐看来,钱谦益这篇文章很好,足以流传下去。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能在这个时候写。 钱谦益这时候写这样的文章,置那些追随他上疏、质疑皇帝政策的人于何地? 更别说他在出这篇文章前,丝毫没有跟其他人通气。那些现在还在坚持,帮他鼓噪声势的官员,有可能还在上疏质疑皇帝的政策—— 钱谦益这篇文章,可是在背刺他们! 所以袁可立看到之后,说他是有失风骨。 倪元璐也实在不解,不知道钱谦益为何这样做?心中生气之下,当即道: “老师,我这就去问牧斋,问他为何要这样做?” 袁可立把他止住,呵斥道: “问什么?” “难道你问了文章就能够收回去?” “这篇文章传得沸沸扬扬,事情已成定局。” “你就不用理会这件事,不要为他瞎操心!” 久经宦海,袁可立对钱谦益这样的官员见得多了,如今不过是又一个罢了。 想想温体仁的奏疏,还有皇帝特意召开会议、留下钱谦益的事情。 袁可立隐约猜到,皇帝昨日一定是像之前召见他那样,试探钱谦益是否愿意合作。如果钱谦益不给回复,很快就会走人。 在皇帝施加的压力下,钱谦益没有抗住,也是情有可原。 以袁可立对当今皇帝的认识,他觉得这篇文章之所以传播得这么快,钱谦益多半是收到具体指示,在昨日回去后就连夜写的。就连对外通气,时间都有些来不及—— 甚至,就算有时间,钱谦益这时也不敢和他人通气。温体仁昨日在文华殿上,还在指责钱谦益是结党欺君之神奸。钱谦益若是这样做,那就是坐实了这件事。 所以这篇文章,就是皇帝逼钱谦益写的投名状。代表着钱谦益这位东林党新领袖,愿意投靠皇帝。 对朱由检的做法很了解,钱谦益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件事。 但是倪元璐却没想明白,而且他内心之中,不愿意相信钱谦益是这样的人—— 六君子、七君子榜样在前,天下人都钦佩他们的风骨。 钱谦益这个东林党新领袖,骨头怎么会这么软? 此时此刻,倪元璐心中,当真有种幻灭感。实在不相信自己钦佩的东林君子,党魁是这个样子。 不仅是他,在京东林党人,看到钱谦益的文章后,都有些不愿相信。 尤其是那些随着钱谦益上疏的,更是气得大骂,觉得钱谦益坑了他们—— 自己这些人随他冲锋陷阵,结果钱谦益撤了不说,还在后面背刺。 这让他们如何能心平气和接受,以后还如何追随钱谦益? 可以说,经此一事,钱谦益在政治上的声誉,受到毁灭性打击。他以后再上疏言事,很难会一呼百应了。其他人在附和他的奏疏时,都要想想是否会被背刺。 朱由检让钱谦益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也算完全达到了。 作为一个不成熟的政党,钱谦益这个东林党魁,是没资格要求其他东林党人怎么做的,更无法令行禁止。他之所以有强大的影响力,除了老师顾宪成遗留下来的威望外,更多的是靠个人魅力。 如今,钱谦益政治信誉坏了,这种影响力会急剧下降。以后在朝堂上很难造起声势,挟群臣威胁皇帝。 这样钱谦益以后想要升官,就必须依靠皇帝。皇帝想怎么处置,远比以前容易。 是以,朱由检在看到钱谦益的文章后,心中很满意,觉得钱谦益很识趣,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搞幺蛾子,没有出尔反尔,也没有明赞暗斥。 这样守信的人物,朱由检是很欣赏的,所以他决定留着钱谦益在东林党魁的位置上,不让他人占据: 『这样的人当东林党魁,朕才能放心啊!』 『若是其他人把钱谦益取代了,反而会很麻烦。』 孙承宗、韩爌,这两个大学士都是东林党人。如果钱谦益走了他们两个上位,对朱由检这个皇帝来说,事情会更麻烦。 这两人都是大学士,在朝堂上能做的事情,比钱谦益这个太常寺少卿多多了。在整个东林党的加持下,影响力会质变。 好在,东林党人以南方人为主,对北方人不太待见。有钱谦益这个南直隶人、顾宪成弟子、文坛盟主可选,孙承宗和韩爌这两个北方人即使官拜大学士,也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这两人最多成为骨干,而非东林党魁。 就像当年的赵南星官位更高,还是顾宪成的上司。但是在东林党的地位,就是不如顾宪成。他这个北直隶人,难以让南方人服气。 如今,朱由检就打算利用这个心理,在削弱钱谦益政治影响力的同时,让他继续把持东林党魁的位子,不给其他人机会。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朱由检还打算加强钱谦益在学术上的影响力,利用文坛盟主的身份,维持政治地位。 东林党也能在他的指挥下,向学术流派转型,陷入学术争论。 这是朱由检摧毁东林党政治影响力的大方向,也是他早就定下的策略。 如今开头顺利,朱由检很是开心。 察觉到朱由检的开心,皇后也趁机说了一件事,请求皇帝纳妃。 前些日子,天启皇帝留下的张皇后被朱由检尊为懿安皇后,正式移居慈庆宫。 周皇后搬迁到坤宁宫后,自觉位置稳固,又受外面议论的影响,要尽皇后责任。打算给朱由检纳几个汉人妃子,免得那个顺礼王送来的美人得宠,在宫中产生纠纷。 朱由检如今忙于朝堂大事,对后宫的事情不太操心。听到周皇后的请求,皱了皱眉说道: “这件事就由你拿主意吧!” “但是不要听外面的,朕的家事不需他们置喙。” “宫里的事情也要注意保密,别让宫人多嘴!” 对朝臣插手后宫的事情,朱由检是很不满的,这也是前段时间他对纳妃的事情冷处理的原因。 但是皇后这边,却承受不住压力。想要通过纳妃这件事情,彰显母仪天下的气度。 朱由检考虑之后,就答应了皇后的请求,并且把这件事情交给她去办。稳固皇后的地位,让她能够安心。 果然,在听到皇帝把这件事完全交给自己后,周皇后很是开心。 作为皇帝在潜邸当信王时明媒正娶的妻子,周皇后的位置是很稳的。但是她现在到底没有诞下皇子,还有一点担心。 皇帝把纳妃的事情完全交给她,无疑让她更放心。代表着她在后宫的地位,没有一点动摇。那些妃子是否入宫,都在她的掌控。她心中对主动为皇帝纳妃的一点情绪,也随之消失不见。 这件事情之外,还有册封天启皇帝留下来的妃子的事情。在张皇后被册封移居慈庆宫后,这些妃子同样也要迁移,并且确定待遇。 尤其是被魏忠贤、客氏在宫中害死的妃子,也要进行追封。例如被生生饿死的裕妃、被绝食勒死的冯贵人、被矫旨革夺的成妃等,都需要恢复封号,甚至慰问家人。 朱由检听到被客魏害死的妃子这么多,心中很是不悦,说道: “宫里的女官太监,要培养一些有仵作知识的。” “凡是有品级的宫人死亡、或者有非正常死亡风声的,都要验尸查看。” “不能不明不白地没了,这里面有些死了我估计皇兄都不知道。” 作为一国之君,皇帝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不可能一直注意宫里的事。朱由检只能在制度上加强监管,避免自己一段时间不注意,有些人就不明不白没了。 皇宫这个地方,还是光明正大点好,不能让太多人死里面,弄得阴森可怖。 内廷太监的事情皇后管不着,但是女官是由她管的。所以皇后应下后,朱由检又召来内官监掌印太监刘若愚,让他负责这件事。 此时的内官监,在经过整顿之后,已经负责起宫中人员升降的事情。内廷各衙门空缺的人员,也在陆续填补。 朱由检重点关注了内府监的事情,这是他专门建起来负责内廷财政的。前些日子决定设立的东宁公司,也是由内府监掌管皇室股份。 这个监的掌印,被朱由检任命了王承恩。此人在去年就被他提拔,提督顺天银行、并且负责张家口那边皇店。后来这件事情被王朝用接替,王承恩被他调了回来,又被安排了拍卖行等事。 朱由检打算检查一下成果,看看王承恩能不能把内府监担起来。 这么重要的衙门,不止需要忠心,还要有相应的能力。 如果王承恩担不起来,只能换一个人。(本章完) 第263章 皇商和京债 王承恩是朱由检登极之后,升迁最快的太监之一。 他是刘良相名下,之前在盔甲厂任职。刘良相是天启皇帝生母王才人的心腹,王才人临崩时的遗言,就是刘良相执笔。 有着这层关系,刘良相很被人忌惮。担心天启皇帝想起他之后,会重用这个太监。 所以天启元年,魏忠贤得势之后,就矫旨把刘良相发配凤阳,在外地杀害此人。 王承恩作为刘良相名下,因此受到牵联,一直在盔甲厂任职,难以得到升迁。 直到朱由检登极,才把他提拔起来。 不过那个时候魏忠贤还在,朱由检没有把他提拔到眼前,而是派去张家口,负责在那边开办顺天银行和皇店。 王承恩得到这个机会后,可谓殚精竭虑。对皇帝的要求一丝不苟执行,成功把顺天银行和皇店开了起来。 如今,察罕部的贸易不说完全被皇店掌握,却也占据了大部分。尤其是贸易配额这一块,都要经过皇店。 根据粗略计算,朝廷给顺天贵族发放的爵禄,基本都通过皇店赚了回来。这些收益直接充入内库,增强了朱由检这个皇帝的实力。 所以朱由检对王承恩在张家口的表现,基本上是满意的。 但是对顺天银行这一块,却感觉没有完全发挥潜力。 『宝和六店开设已久,大明和草原部落的互市也有成例,王承恩只要用心,能做好皇店不奇怪。』 『但是顺天银行方面,他做得就不怎么样了。』 开办顺天银行,朱由检是想让它成为提供金融服务的机构。尤其要在自己缺钱时,能从中挪用钱财。 但是王承恩却对此没有多少概念,更多的是当成了衙门去办。现在完全是依靠政策,用于金银往来。 朱由检对此不太满意,对内府监的事情了解了一些后,着重询问顺天银行的事情: “除了各个衙门和官员外,现在有多少商家、个人在顺天银行开设账户?” “顺天银行的存银有多少?能贷出多少资产?” 王承恩的精力根本不再商家和个人上,他在回到京城后,仍是为衙门和官员办理账户。对商家、个人根本懒得搭理,觉得是增加任务,浪费顺天银行人力。 所以听到皇帝的询问后,他感觉有些紧张,说道: “京城各衙门和官员的账户,如今已经建立。” “现在向各个衙门的拨款、京城官员的俸银,都通过顺天银行发放。” “存银有数十万,但是各有用处。” 闻言大皱眉头,朱由检听出王承恩的意思,就是很难贷出钱来。 除了朝廷的拨款之外,很少有商家把银钱存在顺天银行里。 这让他知道,王承恩或许忠心办事,但在金融上面,真的缺了点洞察力。 所以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换个人执掌银行的想法。 不过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确定的事情,现在他还没有发现合适的人才,只能让王承恩继续管着。 甚至,他还要继续给顺天银行政策,推动它的发展: “张家口那边的商家和草原部落交易时,有多少经过顺天银行?” “他们的评价是什么,有没有感觉更方便?” 王承恩自觉做得还可以,回道: “陛下规定互市交易必须通过顺天银行中转,那些人初时有些抵触,后来发现更方便。” “所以现在互市交易时,大多通过顺天银行。” “唯有一些私下里的买卖,才会自己交易。” 朱由检对此点头,觉得成效还不错。王承恩这个人虽然在灵活上有些不足,但是在有明确命令的情况下,执行还是可以的。 所以,朱由检决定直接指示,又说道: “废除佥商强制采买后,宫里用的东西,现在怎么采购?” “朝廷的商务司,统一采购做得怎么样?” 王承恩这下就很小心了,因为无论采买还是采购,里面都有很多油水。所以他不敢多说,蜻蜓点水地道: “大多还是从以前的商铺采购,只是多付了些钱财。” “京城的商家,都说皇爷关心民间疾苦,说这是德政呢!” 废除佥商、禁止强制采买,为朱由检收拢了很多民心。 这是京城的商民虽然对卫尉署收取卫生费不满,却没有极力抵制的原因—— 实在是皇帝已经为他们减负,卫尉署收取的一点卫生费,根本就不算什么。 更何况卫生队也干得很不错,京城确实是干净了。 如今王承恩便对这点大拍马屁,说是皇帝德政。 朱由检对这些听得多了,已经有免疫力,说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把张家口的制度,搬到京城这边?” “所有采购交易,都经过顺天银行。交易完成之后,在账户上转钱。” 从没想过这点,王承恩听到之后,才知道皇帝为何对自己有些不满: 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从来没有想起来?还需要皇帝提出,才想到这件事情。 所以他的心里面,已经在暗暗责骂自己:怪自己实在是太笨,没有想到这些。 如今皇帝提出后,王承恩立刻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臣这就按张家口那边的制度,给所有商家建账户。” “以后宫里的采购,直接从账户上转钱,不让人上下其手。” 朱由检见他能这么快醒悟,微微点了点头,觉得银行发展前期有这样一个忠心执行的人也不错,又提点道: “上下其手的事情,要从各方面加强监管。” “最重要的,是设立账期。” “什么时候付定金,什么时候第一次付账,什么时候付全款,都要在签订合同时写明,按合同在约定日期前转账。” “这样就不会出现宫里拨下采购的钱,商家却没收到的事情了。” “如果宫里的钱一时周转不开,也能在签订合同时延长一下账期,押后交付全款。” 这是后世常用的办法,很多企业就是靠账期周转资金。 朱由检现在还没遇到内库无钱的时候,但是未雨绸缪,打算建立这种制度。 这样在内库缺钱的时候,就仍能够采购,不至于连宫里需要的物资都没法买。 王承恩虽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在皇帝提出账期后,他毫不犹豫地执行,并且赞叹道: “陛下如此为那些商家考虑,他们知道之后,一定会感激涕零。” 认为皇帝是为了避免宫里有人上下其手拖欠账款,所以设立了这个制度。 此事明显有利于商家,所以王承恩认为,京城的商家一定会赞同。 他的这个判断,让朱由检胆子更大了些,想着自己了解的一些采购和供应链管理知识,朱由检道: “宫里需要的东西,内府监和少府寺的工坊、工厂能生产的,尽量自己生产,不要麻烦外面。” “不能生产需要采购的,那就公开招标,定下供应商。” “每一种类货物的供应商,至少要有两家。可以按金额让前两名八二分,也可以是前三名六二二分。防止一家出现问题,没有其它替代者。” “这些直接提供产品的,称为一级供应商。为一级供应商提供原材料的,称为二级供应商。再往下是三级供应商。” “这三个级别的供应商,内府监都要派人审查,防止有人以次充好、或者把有毒有害的物品卖到宫里面。” “内府监的工坊采购原材料时,也要从审查过的供应商那里购买,防止出现问题。” “少府寺那边也是一样,还有商务司那边,让他们优先从皇宫供应商那里采购,用放心的商家。” 说着,他感觉这些事情实在太多,嘱咐王承恩道: “内府监要设立采购处,专门负责审查事宜。” “并且对供应商进行评价,综合质量、价格、交货时间、宫内使用评价等方面,给供应商打分。” “分数高的,可以在下一年提高采购额。分数低的要求整改,甚至取消资格。”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对宫里物资采购,做出具体指示。 涉及的内容太多,王承恩一时有点不明白,但是他听出了一件事,就是皇帝要对供应商进行管理,不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采购。 这必然会影响一些人捞油水,触动很多人的利益。 但是王承恩却顾不上这些人,他对皇帝的命令一口答应、打算坚决执行—— 毕竟他现在能当上内府监掌印,靠的就是忠心。没有皇帝支持,他怎么提升得这么快? 朱由检见此情景,感觉很是满意。这也是王承恩的才具稍显不足,却能坐稳内府监掌印的原因。他需要一个忠心的人帮自己管钱,执行各种命令。 让王承恩把自己刚才说的东西,从起居注上抄一遍,朱由检又询问道: “拍卖行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这是他年前就有的想法,在王承恩回京后就让他办的事情。王承恩听到后当即道: “已经选好地方,并且按陛下吩咐培训了拍卖师。” “只待会试之后,便能开始拍卖。” 在会试之后举行春拍,这是朱由检定的。趁着举子聚集时,向他们售卖东西。 按照大明的制度,举子大多是有钱人,这些优质客户聚集的机会,可是非常难得。 不过因为拍卖会第一次举行,那些举子不知道,多半不会带多少现银,所以朱由检道: “先在那里举行招标,把今年的皇宫供应商定下来。” “宫里的东西以安全为要,为了防止出现问题,每个供应商都要交保证金,在顺天银行至少存放一定款项。” “这些款项要约定存放时间,期间可以挪用一部分,给举子发放贷款,方便他们参加拍卖会。” 这种事完全是空手套白狼,朱由检打算一分钱不出,就给举子放贷。 但是王承恩却不认为有什么不妥,而是询问道: “贷款的利率是多少?和草原上一样吗?” “那些举子用什么做抵押?怎么收回贷款?” 他在张家口曾经向草原贵族贷款,当时是按月息百分之一、以爵禄做抵押。如今京城的举子这么多,显然不能这样。 朱由检思考之后,说道: “在京的举子,只要有两位同乡举人作保,就允许借贷一百两,月息百分之一,最长三年偿还。” “登科的举子,就是准进士,允许借贷一千两,以后用俸禄偿还。” “这样也能让一些贫寒的进士有个路费,不至于无钱上任。” 这是现实考虑,也是朱由检减少贪污的措施。 京债对贫寒官员来说,可是一个大问题。在考上进士之后,他们和同科、座师的交游需要经费,如果被选为外官,还需要上任的路费。 为了凑到这些钱财,有些进士只能被迫借债。京城有些人就看准了这个市场,专门给新科进士放高利贷。利率通常在月息百分之三以上,三月算一次复利不说,实际拿到的钱也有折扣—— 借贷一千两银子,通常只能拿到八九百两甚至二三百两。 放贷的债主、保人,甚至和官员一同赴任,到了地方就逼着官员还钱。这些新上任的官员为了还贷,只能贪污受贿。 天启年间左都御史、东林党三君之一的邹元标就曾感叹过:进士借贷上千两银子出京赴任,想当清白官不是一般的难。 朱由检了解这种现象后,打算把这个业务揽过来。不让这些进士受盘剥,同时让顺天银行获得优质客户。让一些良知未泯的官员,不会被逼着贪污受贿。 王承恩对京债的事情有所了解,知道皇帝这个做法,侵犯到很多做这门生意的权贵利益。但是他作为宫里的太监,对这些是不惧的,唯一担心的就是供应商放在顺天银行的保证金,够不够给举人进士借贷。 所以他建议只给登科的举人借,普通举人的一百两,到时候看具体情况。毕竟举人的数量实在太多,远远高于进士。 朱由检听着他的考虑,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还是先收获进士这个最优质的客户再说,把举人先放一边。或许等顺天银行和应天银行、四海银行联动,方便汇兑还款后,更适合给举人借钱。 如今还是进士最重要,以这一科录取六百左右进士来说,即使有十分之一的人借贷一千两,都需要六万两银子。业务不能拓展得太快,避免资金不足。(本章完) 第264章 招标和选官 对内府监的事情做出具体指示,朱由检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卫尉署需要制服,不能一直穿着红马甲。 他的心中,是打算仿照后世的警服、消防服、工作服,为巡警、消防员、环卫工制作不同的服装。发展服装产业,促进纺织业的发展。 考虑到内府监的事情已经很多,朱由检打算把这件事情交给尚衣监。 这个机构在经过调整后,兼管巾帽局、针工局、织染所等衙门。宫里与服装有关的事情,都被塞到了里面。 如今的尚衣监掌印沈荫,曾任东厂提督,后来被魏忠贤退斥闲住。朱由检把他起复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任尚衣监掌印。 这个人的能力,朱由检并不熟悉。所以他像对待王承恩一样,直接下达命令。 把自己绘制的服装图案交给沈荫,让他试着制作。 同时,因为要发展服装产业,朱由检要求沈荫根据新制定的公制度量衡确定尺码,按照统计上来的身高和体型,制作几个规格的成衣。用标准化制作,满足所有人需要。 服装材料除了自己制造外,主要是让苏杭织造机构,从南方采购运来。 因为资金不足,朱由检对这件事主要是前期准备,先把服装样式和尺寸给定下来。等到手头宽裕后,才会大量制作。 沈荫接到这个任务,下决心要好好干。看当今皇帝的态度,明显是想要用他的。被起复的机会可不多,他必须要抓住。 然后对尚膳监等机构,朱由检也做出安排。主要是采购的事情,和内府监的配合。 在这些都定下后,内府监对皇宫供应商的招标、以及相应分级,开始流传出去。 京城许多商家,对此议论纷纷。 说实话,因为之前的佥商强制采买,京城很多商家,是不愿意和宫里做生意的。以免被宫里强制买走,自己损失无算。 但是当今皇帝明确废除了佥商制度,规定所有物资必须采购。这让京城的商家,很是欢呼雀跃。 他们担心皇帝的做法实行不了多久,以后还会佥商。所以在内府监推出招标采购后,这些人为了避免内府监招不到商家,重新强制采买。之前和宫里有合作的大多参加招标。还有一些想见识一下、或者有权贵背景的,同样参与进去。 所以这次招标大会上,王承恩顺利招到了商家,并且按皇帝的吩咐,为每个种类的货物,招收主供应商和次供应商,签订合同约定采购份额,并且支付定金。 这种做法,赢得很多商家称赞。所以在王承恩要求这些人要保证货物质量、在顺天银行存入一笔保证金后,大部分商家予以配合,毫不怀疑顺天银行会不会吞没他们的资金—— 这可是京城各衙门转账的机构,而且负责为官员发放俸银。他们都不相信顺天银行这样的衙门会倒、做事不讲规矩。 顺天银行说是保证金,那就是保证金。只要自己提供的货物没问题,那就能取出来。 在他们交上款项后,朱由检设想的进士贷款,有了启动资金。 同时,王承恩也在这次招标大会上,宣传了即将举行的春拍,希望这些商家积极参与。 对拍卖会这种形式,这些商家都很有兴趣。尤其是听到春拍的拍品大多来自赃罚库,里面还有不少精品后,他们就更感兴趣了。对此事是积极打探,打算到时候捧场。 王承恩这次终于机伶了点,没让皇帝吩咐,就规定参与拍卖的人必须验资,在顺天银行存放一定的钱财,才能参与拍卖。 并且规定拍品交易必须通过顺天银行,在账户上转账,而非现银交易。 看得出,他是在拓展顺天银行的用途,争取让皇帝满意。 这些琐事,朱由检不可能一一关心,只是听取汇报,关注事情进展。 在知道皇宫供应商选定之后,为了鼓励这些人的积极性,朱由检道: “所有为皇宫提供物资的供应商,都要发放证明、把名单给列出来。” “让卫尉署关注,避免被闲杂人等干扰,提供良好的营商环境。” “如果因此出事,追究卫尉署的责任。” 王承恩闻言心喜,知道这样一来,皇宫供应商的安全就有了保障,以后招标的时候,会有更多商家参与。 所以他提议这个证明应该做个牌子,可以让商家挂在店里,震慑宵小之辈。 朱由检对此很称赞,让他打上内府监的印信,为各级供应商制作相应的铜牌、铁牌、木牌,并且要在上面预留位置,以便加上星级: “每年评分之后,要根据最终的分数,为优秀者评定星级。” “皇宫的星级供应商,在招标时优先。并且在他们出现困难时,内府监的银行要发放贷款援助。” “连年被评上星级的供应商,内府监还可以考虑入股,加深合作关系。” 这样长久做下去,会出现很多依附内府监的商人,甚至形成财团,加强皇室的影响力。 朱由检深知世界在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当然要未雨绸缪,为组建皇室财团做准备。 为了这个财团能有后备人才,也为了培养更适合掌控的人才,朱由检还吩咐王承恩成立工商学堂,招收人员教育。 并且为供应商提供培训,推行公制度量衡、标准化等质量管理工作,以便提高质量,符合内府监的要求。 忙于这些的朱由检,忘记了他之前看好的一个人才。直到吏部将模拟考试优秀者的任职名单呈上来,他才记得之前赐钱嘉徵为元士,打算重用此人。 如今看到钱嘉徵参加两次模拟考试,并且都名列前百。他心中很是满意,想起了之前的想法,任命道: “钱嘉徵擅长写文章,甚合朕意。” “朕打算派他去大明通讯社,辅佐通政司办报纸。” 这就改变了之前的任命,分管文选司的吏部左侍郎杨景辰询问道: “按照陛下之前所定,大明通讯社人员没有品级。” “钱嘉徵应该如何在里面任职,应该定为几品?” 朱由检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钱嘉徵两次模拟考试前百,按之前的说法,应该授予正九品。” “通政司没有正九品职位,就授他翰林院正九品侍书,在通讯社兼任编辑。” “以后如有立功,再按磨勘法迁转。” 这个任命一出,杨景辰感觉有些牙酸。 钱嘉徵在掀翻魏忠贤上立下大功,而且被皇帝特赐元士出身,他在任职时对他已经够优待了,打算任命为京官。 没想到皇帝还觉得不够,把他放在翰林院。 虽然只是正九品,不是考取庶吉士的进士,也不能称为储相。 但是在有了这个经历后,一定被人们高看一眼—— 谁都会认为他有才,所以才能进翰林院。 皇帝为了培养他,当真是煞费苦心。 作为皇帝的心腹,杨景辰当然不能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违逆皇帝心意,按皇帝的意思,更改了钱嘉徵的任命。 又询问皇帝对其他人的任命,是否还有意见。 朱由检对这些人根本不熟悉,哪有什么意见。不过他因为京债的事情,知道进士任官需要花钱打点。想要获得好官职,就得花钱行贿。 为了杜绝这种行为,朱由检道: “职位任命的事情,以后要按照成绩来,尊重个人意愿。” “朕的想法是,把这些空缺的职位公布,让有资格任职的挑选。” “成绩排在前面的先挑选,排在后面的后挑选。” “让他们自己挑选能任职的官职,填写个人意愿。” 闻言瞪大眼睛,杨景辰实在想不到,皇帝竟然要这么做。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情,不知会不会出问题。 所以他出于稳妥考虑,委婉阻止道: “朝廷官职繁多,很多人无法分辨,任职时还有回避等制度。” “而且明法科和明算科的混杂,还是两次考试,难以确定高低。” 朱由检不理这些理由,说道: “他们分辨不清,你们就不会分辨吗?” “按照京官外官划分,再分好繁缺、简缺。” “另外,再把陕西、西南还有九边等地定为边缺,可以加一级外放。” “那些人看到官职的分类和要求,自然知道该如何选。” 然后对于成绩高低,他说道: “按照两次模拟考试的成绩排列,两次皆上榜的在前,名次相加数字小者先选,数字大者后选。” “单次上榜者同样,如果名次相同,第二次模拟考试的先选。” “明法科和明算科名次相同的,明法科先选。” “把这个任职名单作废,公布空缺官职,把有资格任官的排列顺序,让他们三日后选官。” 这么清楚的交待,杨景辰再也没有劝阻理由,只能按皇帝的要求办。 同时在心中安慰自己,这些九品官职任命出了问题也不大,不用过多操心。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为了让这件事情形成制度,皇帝让他写奏疏,把之前所说的选官方式,定为新官选任办法。 这让杨景辰心中一震,知道皇帝的用意不在这次官员任命,而是看上了新科进士。只要这个选官法办得好,皇帝就会在任命进士时推行。 他这个写奏疏的人,就要负责推广新的选官方法: 『这是要改变掣签法,应该如何是好?』 心中想着这件事,杨景辰思索这个选官方法对吏部的影响。 相比掣签法,这种按个人志愿的选官办法,无疑让吏部职权更小。吏部以后就无法掌握这些官员任命,只有放出空缺职位的权力。 这样一来,谁还愿意贿赂吏部官员、让他们安排好职位。吏部官员的额外收入会锐减,远远不如以前。 但是对新官员来说,那就是一大利好了。他们不用花钱,就能选想当的职位。 所以,他们中会有很多人会支持志愿选官法,减少打点花费。 如果心仪的职位被成绩更好的人选走,这些人也会甘心—— 都是按照成绩,自己考得不好,就只能看着好官职被前面的人抢走。 他们会更注重成绩,以便在前面选官。 这么一想,殿试的重要性,似乎也升了起来。 以前的殿试除了确定一甲、二甲、三甲外,似乎没多大用处,考生更注重的是进入翰林院,对一甲之外的名次不太在意。 如今有了按名次选官的方法,他们对殿试成绩,就会更上心了。 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杨景辰回去之后,按皇帝的意思写了一封奏疏:请求在第一次任官时,按个人意愿选任。 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让一些人认识到,皇帝想改变掣签法。 这对选官任官来说,是极大的改变,很多保守的人,都不愿发生变化。掣签法被人抨击却一直实行的原因,同样也在这里。 不过,如今杨景辰提出了更好的方法,而且只改变新官选任方法,很多人觉得可以试试,效果不好再变回去。 所以这个办法,最终获得通过。先在这次选官上实行,效果好再用于新科进士选官。 钱嘉徵等模拟考试的优胜者,成为第一批试验品。 “还能自己选官?” “朝廷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得到消息的王璘,有些惊讶地道。 这次模拟考试,他没能继续名列前百。但是在上一次模拟考试取得前百的人,他还是有当官机会的。 对此,他心中一直在犹豫。一边觉得这样当官没前途、一边又对自己回乡后是否能中举,实在没有信心。 在这种纠结的心理下,他打算看看朝廷给自己任命什么官职,然后进行决断。 没想到却得到朝廷改变任官方法,这次按名次先后志愿选官。 如此一来,王璘就有了自己选择官职的机会,让他对直接任官更加动心: “我在上次模拟考试的成绩不错,能够排在中游。” “所以这次选官,我不会最后再选。” “应该能挑个不错的职位,而且能让我发挥。” “要是能找个可以立功的官职,那就再好不过了!”(本章完) 第265章 建极殿选官 对王璘的想法,钱嘉徵极为支持。 他参加这次摹拟考试的目的,就是获得一批同科,在官场有个关系。 所以他是一定会通过这次模拟考试入仕的,而且还劝说王璘入仕,以后相互扶持。 甚至还透露了一个消息,坚定王璘想法: “模拟考试排在前百的,其中有不少举人。这些人都在参加会试,不参与这次选官。” “排在前面的太学生,也有很多人打算回乡继续考举人,以后考明法科和明算科进士。” “这些人都不参加选官,王兄能选个好职位。” 王璘听到这些,顿时心中一喜。不过想到很多太学生打算回乡考举人,他心中的不甘又浮现了出来,仍旧犹豫不定: “我听说钱牧斋打算上疏,把礼法数算题目下放到乡试。” “钱兄以为有多少可能,以后乡试会不会好考点?” 钱嘉徵也听说过这个消息,但他并不认为对王璘有多大影响,劝说道: “纵然礼法数算题目下放到乡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多大比重。” “更何况,王兄虽然在数算上擅长点。但是在礼法上面,却不见得比他人强多少。” “如果从头再学,王兄有多少优势?” 说得王璘哑然,放下了回乡考试的想法。 诚如钱嘉徵所说,礼法数算题目什么时候下放到乡试、又占多大比重,是无法预料的事情。 而且他对礼法并不比他人精通,从头学习的结果难料,说不定比现在更难中举。 还不如抓住这个机会,直接去当官员。 之前打算加入卫尉署的想法,在王璘心中又浮现了出来: 『卫尉署是武官,磨勘期是五年,相比钱兄这个元士只有一年之差。』 『如果再立下几次年功,说不定升得更快!』 对卫尉署一直有关注,王璘知道年节这段时间,卫尉署有很多人立功,被皇帝亲自提拔。 他如果在这时加入卫尉署,是很有可能进入皇帝视线的。 唯一让他顾虑的,就是锦衣卫名声不好听,同样品级的武官,也无法和文官相提并论。 对他这个顾虑,钱嘉徵认为根本不是问题: “锦衣卫的武官,能和其他武官一样吗?” “王兄去卫尉署当官,说不定将来还有可能立功,获得延世金吾的封赏呢!” “那些诋毁的纯粹是嫉妒,现在哪个高官不想让后代世袭锦衣卫?” 极力劝说王璘加入锦衣卫,以后好帮他打探消息。 王璘在钱嘉徵的劝说下,渐渐坚定了想法。 钱嘉徵的说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觉得有钱嘉徵这个朋友在,自己有可能得到文官认可—— 至少这一批通过模拟考试入仕的,不会看不起他。 两人相互扶持,以后能走得更远。 就这样,两人拿着吏部公布的空缺官职,商议着应该选哪个职位。 甚至还找了几个同样获得任官资格的太学生,一同参详此事。 就这样,在会试临近的时候,一众没有资格参加会试、通过模拟考试获得任官资格的太学生,开始选择官职。 为了显示重视,朱由检把这次选官仪式,放在建极殿举行。为此还修整了一下建极殿,挂上牌匾、楹联。 牌匾上写的是“皇建有极”四个字,出自《尚书·周书·洪范》“皇建其有极”。 极为正中承脊之栋,引申为中正的准则,意思是天子制定建立中正的天下最高准则。 这几个字是皇极殿和建极殿名称的来源,朱由检本打算用在皇极殿,但在考虑之后,还是用在了建极殿。 (建极殿,原名谨身殿,清朝改为保和殿,“皇建有极”匾为乾隆御笔) 旁边的楹联,则是朱由检从《道德经》选择的一段话: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 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和《洪范》皇极篇中的“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对应,提醒自己作为天子,要承担整个天下的责任。 这样一番整修,让建极殿看着更加庄重。不再像以前,仅仅被皇帝当做更衣的地方。 一众学子大多是初次来到皇宫,见到庄严肃穆的建极殿,心中很是激动。认为自己虽然没资格在皇极殿参加殿试,但能在选官时来到建极殿,此生也是不枉了。 朱由检见到这些人大多都还年轻,心中很是欣慰。认为这些人能工作的时间更长,能在未来四五十年,为大明天下出力。 虽然这些人大多会沉沦下僚,没有几个人能出现在自己眼前,朱由检对他们还是很重视,认为是专业官僚的起点—— 三法司、户部等机构的专业化,会从他们开始。 所以,朱由检亲自接见了他们,并且主持这次选官仪式。 按照之前定下的章程,这次选官按名次先后挑选官职。 吏部将空缺的官位写在一张大大的榜单上,排在前三的学子上前挑选。 最迟三分钟后,排在最前面的人要确定挑选的官职。吏部官员将相应官职划掉,旁边的内阁中书填写圣旨,皇帝当场任命职位。 在第一人接受任命时,补充一个人上前,观看空缺官职。 这样轮流上前,观看空缺官职榜单的,始终只有三人。每个人也有三分钟时间,挑选心仪的官职。 这是具体的流程,杨景辰宣读之后,便点了前三人上前,让他们挑选官职。 在他们确定挑选的官职前,朱由检让身边的太监宣读对钱嘉徵的任命,授予翰林院正九品侍书职位。 这个官位虽不高,却是在翰林院。一众学子听到后,都是羡慕不已—— 吏部公布的空缺职位,可没有翰林院的官职。排在最前面的太学正九品学正,相比翰林院正九品侍书也差一点。 可以说,钱嘉徵这次被授予的职位,要胜过所有学子。皇帝对这个元士,真是恩宠备至。 心情激动地接受了这个任命,钱嘉徵知道自己不但简在帝心,还确立了在模拟考试这一科的地位—— 虽然他的成绩不是最好的,却是被授予官职最高的。类比一下,就像是殿试状元被授予翰林院修撰。 然后,才是最先挑选的学子,不出意外地选择了太学正九品学正职位。对于出身太学的他们来说,这个职位很熟悉,而且还有前景,是最合适的选择。 接下来,京城的官位很快被排在前面的人选走。有些人宁愿选择京城的从九品官职,都不愿去外地赴任。 正九品太常寺赞礼郎、鸿胪寺署丞选完后,还有人选从九品鸿胪寺鸣赞序班、太常寺司乐,想要以正九品级别,担任从九品官职。 吏部的官员当然不同意,尤其是负责此事的杨景辰,更是脸色铁青。为了这次选官,他特意放出了几个地方上的好职位,没想到这些人不领情不说,还都不愿意选。 所以他请示皇帝后,宣布道: “正九品官员若选京城从九品官职,那就降一级任用。” “各县正九品主簿,可由从九品官员署理。只要三年无错,便可正式实授,三年后提升为正九品。” “去陕西、西南等边地任职的,可以加一级外放,直接实授正九品。” 意思是去外地任职便能减两年磨勘,去边地任职更是能直升一级。 这让外地的官职,吸引力变得大了点,开始有学子选择外地官位。 如此种种,虽然中间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却都当场被解决。大部分学子对这次选官,都感到很是满意。就算有些人没选到心仪的官职,也只能怨自己成绩不如人,没在前面挑选。 可以说,按成绩挑选官位,他们都觉得服气。 见证这一幕的朝堂官员,有一些开始支持选官法,建议在新科进士中施行。 尤其是温体仁、钱谦益,带头支持选官法,鼓噪起来声势。 一个说选官法公平公正,一个说选官法尊重各人心意,各有各的理由,都认为选官法好。 朱由检虽然心中这样打算,却没有立即定下,以免影响会试。对外的说法,是在殿试之后,让所有新科进士,选择按选官法还是掣签法。 这让那些参加会试的举子,都放下了心来。知道如何选官还是由他们定,现在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考取进士。成为进士后怎么当官,是以后考虑的问题。 同时,朱由检在学子选好官职后,没有让他们立刻上任,而是在太学成立一个行政学院,对这些人进行培训。免得他们到地方后对于该如何做丝毫不知,被那些胥吏糊弄。 尤其是去陕西的官员,朱由检打算先送到西安,让孙传庭对他们继续培训,辅助孙传庭做事。 此时,孙传庭在年前书写的奏疏,已经传了过来。 朱由检在奏疏中看到孙传庭在陕西走访了一遍,不但写出了见闻,还提出了建议,心中很是满意。认为这个陕西巡抚是选对了,对陕西的局面很了解。 尤其让他满意的,是孙传庭清晰地认识到,当前的陕西和昔年的山东一样,处在民变边缘。这和朱由检的认知很吻合,认为孙传庭的眼光很敏锐。 所以,他对孙传庭在奏疏中提到的减免赋税、兴修水利等建议,都是直接答应。 并决定把去陕西任职的新官员都送给他,让他收服这些人。 为了让孙传庭能约束这些官吏,朱由检打算把一项设想中的改革,放在陕西试行: “政务署成立之后,下设吏政科负责吏员任命。” “吏员也规范为九级,按功劳和任职时间迁转。” “但是这些任命由谁确认?吏员转为官员有什么章程?现在都没定下来。” “朕打算派遣一名官员,去陕西试行这件事。” 在一次处理吏部事务的常参会议上,朱由检提起了这件事。 吏部尚书房壮丽年纪大了,对这些新事物实在不怎么懂,在表示赞同之后,便把事情推给了杨景辰。 杨景辰之前和皇帝有过交流,此时就上奏道: “陛下所言极是!” “臣以为各省布政司应该设置吏政厅,负责这些事情。” “府县吏员多少,谁能升为官员,应由吏政厅决定。” “可在陕西试建吏政厅,负责吏员任命。” 群臣闻听此言,都是心中震动。知道皇帝对官职机构的调整,要从京城延伸到陕西了。 之前在调整户部和太府寺时,皇帝就表示过把各省督粮道、督册道等改为布政司户政厅,负责收取赋税和转运事宜。 如今这件事情还没有施行,杨景辰就提出建立吏政厅,明显要仿照朝廷六部,在布政司建立各厅。 对此极为慎重,袁可立道: “建立吏政厅统管吏员极为恰当,但是当前陕西穷困,不能加重负担。” “臣以为应该慎重,不宜增多官员。” 这是他一贯的态度,认为官员不能太多,避免造成冗官。 若非吏员改革的事情,是朱由检早就和他沟通过的,政务署吏政科的设置也早就成了定局。说不定就连吏政厅的事情,袁可立都会反对。 朱由检知道他的态度,见他只是说不能增多官员,认同道: “官员确实不宜增多,当以现有官员兼任。” “户政厅的事情,由以前的督粮参政负责。” “每个布政司有左右参政,朕以为吏政厅当由另一位参政负责。” 这是大的原则,显示吏部和户部的职责同等重要,不能让吏部的下属机构级别低于户部。 不过,如今的陕西参政各有职责,朱由检不愿随意调整,也不想随便委任一个不认识的官员做试点。 所以他又说道: “陕西吏政厅的事情,现在只是试行,就不让参政负责了。” “朕打算从朝廷选派一位官员,外放为陕西布政司正四品参事,负责试建吏政厅。” “吏部有什么人选推荐吗?” 把之前决定的增设左右参事之事,此时又提了出来。 这件事情,是增设承政司虚衔时决定的,有着补偿布政司由从二品降为正三品的用意。 只是去年朝堂上的事情太多,朱由检一直没顾得上这件事,前一段时间要求吏部大计天下官吏时,才发现很多地方官员都在空缺,各省参事的增设都没执行。 所以此时他再次提出来,决定派一批朝堂官员去地方担任参事,加强朝堂对地方的影响力。(本章完) 第266章 地方会推条例 增设参事的事情,是以前早就定下的。只是因为当时没有实行,没多少人在意。 此时,皇帝用这个理由增设官职,推进吏政厅设置。袁可立等人顿时语塞,对此无法反对。 在说服他们之后,朱由检对吏政厅的权力,做出具体规定: “吏政厅既是布政司下属,也是吏部下属,接受双重管辖。” “省府州县的吏员编制和等级升降,由吏政厅审核决定。” “对八九品的官员,吏政厅可代表吏部提出任免建议,并临时任命官员署理。” “在吏部通过之后,正式下达敕命。” “当仿朝廷制度,由布政司官员会推。” 所以,在去年补充了一批给事中后,朱由检决定补充御史,说道: “按照之前定下的规矩,朝廷三法司官员,以有地方司法经历者优先。” 眼见当今皇帝对廷推不反感,制定了廷推法不说,还要向地方延伸,他们心里称赞皇帝圣明的同时,提出各种建议。袁可立道: “朝廷阁臣和吏兵二部尚书,由五品以上官及科道廷推。” 有了这批钱粮,还有祖大寿等人辅助,朱由检相信孙传庭能练出一支精兵,在陕西发生大乱时,仍能稳定局面。 “朕以为都指挥使和都指挥同知,同样应参与会推。” 不知皇帝想法,吏部官员对皇帝没有立刻任命,略有一点不安。但是皇帝没有否决这个推举,他们也不能乱猜疑。 打算先认识一下这个人,看他愿不愿听话、能否和孙传庭合作。 这是一个老话题,从去年底就有很多官员提。 这是后世的通常做法,群臣大多同意。 他的履历都是在朝廷任职,没有地方经历。朱由检对这个人,最初是怀着疑虑的。 朱由检要用这个大明学术界的泰山北斗,促进东林党转型。 对于天下人来说,刘宗周才是学术大家,钱谦益是文坛盟主,学术上的声望不如他。 朱由检对此非常支持,当然要解决钱粮问题。 所以他们提出这两个人选,就是想让自己任命杨文岳、同时起复吴甡。 所以在毕自严稍微提出点异议,被皇帝解释后,都尉列席的事情,被在场的臣子默认。 朱由检闻言摇头,说道: “还是太多了,把参议和佥事去掉,正四品以上官员参与。” “你有什么需求,向孙传庭申请。” 同时,朱由检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让孙传庭约束陕西官吏,稳定陕西局面。 所以,在督抚无权任免官员的情况下,他决定派一位听话的官员负责陕西布政司吏政厅,让他辅佐孙传庭。 朱由检对此很满意,决定任命杨文岳为陕西布政司参事、分管吏政厅,负责官吏工作。 “省有三司,除了布政司和按察司之外,还有都指挥使司。” 对于这个人选,朱由检询问道: “陕西吏政厅建设,关系地方官员任命和会推制度推行。” “在涉及军务的官职上,有权进行否决。” 对他提出的钱粮问题,也没有吝啬,说道: 不过,为陕西边军补发欠饷已经耗尽了朝廷的钱粮,自己内库也不宽裕,拨不出更多的钱来。 “以后地方八九品官员任免,由当地布政司、按察司四品以上官员会推,向朝廷提出建议。” 正式定下地方会推条例,并且让吏部在陕西吏政厅试行,完善具体条款。 “官员年功一年以上者,由吏部决定,吏政厅只能提出建议。” 只能继续商议其他事情,杨景辰道: “按照惯例,二八月拣选官员,确定官员升转。” “会推是个好办法!” 这一长串官职,别说其他人,就连袁可立自己都觉得有点多,所以他又说道: “布政司、按察司官员分司诸道,或许无暇聚会。” 举办武道大会招安陕西豪杰,孙传庭在奏疏上是提过的,袁枢也上过奏疏。 在这些人的讨论下,朱由检已经倾向于不给督抚会推权力。即使他想要加强孙传庭的权力、让他能约束陕西官员,却也不愿给督抚任免八九品官员的权力。 这点很多文官也不愿接受,但是没有人提出反对。 “并且有责任对候选人审核,防止有罪人员混入。” “臣以为吏政厅负责吏员事务即可,官员事务需由吏部决定。” 同时还向朱由检请求,吏政厅要有授与年功的职权。 再加上这个权力也不大,不是让都尉有会推的权力。 甚至,还有人举出内阁大学士不参与廷推的例子,认为总督和巡抚,不应参与会推。 如今的朝堂上,有底气和皇帝进行争辩的,只有袁可立、毕自严等寥寥几人。 这下杨文岳听明白了,自己到陕西的任务,就是配合孙传庭。孙传庭也会提供支持,帮他办好吏政厅。 “臣以为只需要有一半人以上参加即可,不用强求所有人参与。” 督抚掌握官员任免,后患实在是太大了,朱由检不愿把这个权力给他们。 “诸位商议一下,省级官员有那些参与会推?” 有了这批钱粮,他谋划的治陕方略,就有了启动资金。更别说皇帝派来了祖大寿,担任标营主将。 “孙传庭奏疏上面,还提到要招兵,需要一批钱粮。” 杨文岳是四川南充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最初在行人司当行人,天启五年考选为给事中。 一派认为总督和巡抚权力太重,不能拥有官员任免的权力,以防尾大不掉,在地方形成藩镇。 把原本打算给都司的权力,转而给了都尉。 “有布政司左右布政使、左右参政、左右参事、左右参议,按察司按察使、按察副使、按察佥事。” 不想让他们轻易如愿,朱由检道: “吴甡起复进京,职位以后任命。” 群臣这下来了兴趣,都觉得把廷推制度下放,称得上一件好事。 六一.二二三.一三七.一四 “你们觉得,谁能担此重任?” 为了防止那些人在西安生乱,孙传庭当即命祖大寿组建标营,从陕西官兵中挑选精锐。并且让袁枢派锦衣卫带领祖大乐、祖宽等将领,在城中四处巡视,发现江湖人士作乱,立刻进行缉捕。 有祖大寿带来的精锐家丁在,孙传庭对于举办武道大会招安更有信心。认为有这些人震慑,能让那些江湖人士不敢乱来。 这件事是吏部的职责,而且皇帝先前说过,分管吏政厅的官员要部推,主要由吏部推选。 所以,他在第二种意见占上风后,决定道: “督抚没有会推投票资格,但是有权列席,监督会推计票。” “另外,催促各位都御史上任,尤其是刘宗周。” 对此考虑之后,朱由检道: “吏员年功,由吏政厅决定。” 所以他当即表态,配合孙传庭的工作。 群臣不知这些,只是感受到皇帝对刘宗周的看重,对这个人更加重视。 “分管吏政厅的参政或参事,可以看做吏部派往地方负责官吏黜陟的使者,以少卿规格部推。” 朱由检趁势又提出一点,向群臣道: 对于是否把官员任命权力下放,朱由检有过疑虑。但是在全盘思索之后,仍旧决定这样做。向袁可立仔细解释道: “但是八九品官员的一年功,吏政厅可以决断。” 作为臣子从皇帝那里争取来的最大权力之一,文官就没有不喜欢廷推的。 “优先从各府推官中选择,吏部考察政绩。” 现在召开的就是处理吏部事务的常参会议,吏部主要官员都在殿内。他们商议一番后,提出了杨文岳、吴甡两个人选。 “朕已经从河南拨款二十万,作为治陕之用。” “而且地方在有了这个权力后,能够更方便地调整官吏职务,处置无能官员,提拔优秀官吏。” 所以左思右想之下,朱由检把从福王、潞王那里借到的二十万钱粮,直接拨给了孙传庭。这是他把郑贵妃送到福王那里,册封福王、潞王宗人府官职得到的。原本就打算用于边军,如今用在陕西。 这话说得朱由检眼前一亮,说道: “臣以为地方八九品官员,当由布政司、按察司五品以上官推举。” 袁可立听到这些,心中担忧稍解。但是仍旧担心地方掌握官员任命权力后,有可能尾大不掉,建议道: 朱由检看着这两个人名,觉得吏部的官员已经熟悉了自己任官的习惯。知道自己一般不会打回正推,陪推的官员也能起复。 朱由检心中不快,但是知道不能怨杨景辰。实在是科道官员太重要,而且是文官升迁的快车道,没有人愿意科道官员一直空缺。 这是文官竭力避免的,朱由检听着觉得有理,放下了这个想法,但是又提出一点,让武官有点权力: “各省卫尉署都尉,有权列席会推。” 如今魏忠贤倒台,很多人建议起复他,此时又被提了出来。 被皇帝寄予厚望的孙传庭,此时正满面红光地接收从河南运来的钱粮,对这一批财物,可谓望眼欲穿。 这个只是小菜,接下来要讨论的,才是群臣关注的重心,那就是: 这段话说出之后,群臣顿时明白,皇帝把八九品官员的任命,下放给了吏政厅。 “而且都司若掌握官员任命,恐有节度之祸!” “陛下,官员任命需要经过朝廷,如何能让地方决定?” 不过一番交谈下来,朱由检发现杨文岳为人很是机敏,很多观点都能切中要害。而且因为担任过户科给事中的经历,他对钱粮极为重视。认为要办好陕西吏政厅,钱粮不可或缺。 群臣当即否决,不愿让武将参与,袁可立道: “都司各率其卫所以隶于五府,而听于兵部。” “只有总数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员出席时,才能形成决议。” “臣以为官员任命权力即使下放,也不能由吏政厅完全掌控。” 当日会议结束后,朱由检召见杨文岳,了解一下这个人。 “会后召杨文岳觐见,朕看他是否合适。” 杨文岳现在是刑科左给事中,按照都给事中必然外放参政的惯例,他被外放为低一级的参事毫无问题。 总督和巡抚,有没有权力会推? 对此观点有两派,一派认为总督和巡抚节制地方,自然要有官员任免的权力,应该参加会推。 “其中科道为先,俗称科一道二,最先举行考选。” 如今来到按惯例补充科道官员的时间,杨景辰也有些顶不住了。在知道皇帝不想补充科道官员的情况下,提出这个建议。 甚至,他身上之前还有太仆寺卿加衔。若非朱由检登极后削除冒滥,被外放为布政使都有可能。现在外放为参事,还有一些低了。 以后,八品县丞、九品主簿这样的官职,吏政厅就能决定。他们任命官员署理职务后,只要没有大问题,就会在吏部那边获得通过,得到皇帝敕命。 但是袁可立的儿子袁枢如今是陕西卫尉署都尉,他对此不便表态。 “就像廷推一样,由吏政厅提出候选人,各省高级官员开会推举。” “这样官吏的任命就仍受吏部掌控,不会轻易失控。” 这对地方官员来说是好事,却削弱了朝廷对八九品官员的掌控,袁可立道: 吴甡之前是山西道御史,因为忤逆魏忠贤,在天启七年二月被削籍。 “其与地方官员无涉,不应有会推之权。” 对刘宗周拖拖拉拉不上任,朱由检尤其不满。钱谦益这个后任命的都进京了,刘宗周现在还没来。 没有他的配合,东林党如何转为学派? 在这些人的震慑下,来到西安的江湖人,很快老实起来。祖大乐、祖宽都是勇将,在军中武力过人。他们统领的又是劲卒,远胜山寨盗匪。 那些桀骜不驯的江湖人和他们较量之后,很快收起了傲气。觉得朝廷的精兵强将很多,远远胜过他们。 祖大乐、祖宽等人,在和高迎祥、刘宗敏等人较量后,也震惊于陕西豪杰之多,不敢小觑他们。(本章完) 第267章 京报专刊 大明的会试分为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举行。 今年因为增加了明法科和明算科,在第三场会试结束后,还会于十八日、二十一日继续举行考试。 许多举人为了增加录取的几率,报考了明法科和明算科。打算在会试结束后,顺便考这两个科目。 甚至有专门瞄准这两科的,对前三场会试都不怎么用心,打算考明法科或明算科进士。 这样的人虽然很少,却代表了一种新方向。例如河南卢氏的牛金星,便瞄准了明算科。 他是在去年乡试才考上举人的,对考进士根本没有多大指望,本来没打算参加这次会试。 没想到皇帝新设明法科和明算科,而他从小就很喜欢天官风角秘要,对天文占卜这些杂学颇为精通,也因此在算术上有些造诣。 自认为在算术上胜过很多举人,牛金星进京赴试,打算考明算科进士。 只是他的消息不够灵通,不知道摹拟考试的事情。进京之后才知道为了准备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京城举办了两次模拟考试。若是他能早来些时日,就能参加第二次模拟考试,多一次科场经验。 如今,牛金星只能像其他举子一样,抄录一些人传出的模拟考试题目和参考答案,揣摩明算科试题。 “鸡兔同笼、勾股计算、测量田亩……” “这些试题都很简单,就是题目太多了!” 看着这些算术题,牛金星觉得大多没有什么难度,就是考题的范围比较广,很难有人把这些全部掌握。 尤其让他注意的,就是明算科的题目特别多,如果算得慢了,很可能无法把整张试卷答完。 这种考试方法,是朱由检观看两次模拟考试答卷后,所定下的方略。 因为他发现很多人的数学知识不够,如果考得太深,可能没多少人答上来。 而且那些天文等方面的高深知识,对官员的用处也不大,没必要考得这么深,让很多人答不出来。 所以他的策略,就是参考后世的行测,设置很多考题,让大部分人没有时间答完。 通过大量的题目,区分应试举人。 这也是他想实行百分制的原因,只是因为其它条件不成熟,暂时没有采用。 牛金星如今就发现了,如果时间充足,自己能把大部分题目都答出来。 但是明算科的考试,只给了两个时辰答题。他在这个时间内,只能答出一半。 『这可如何是好?』 心中烦躁地想着,牛金星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声音,一个孩童高声道: “卖报!卖报!” “《京报》会试专刊,刊登历年会试题目和参考答卷。” “有志会试的举子,都快过来买啊!” 声音清脆,从外面的巷子传出。 牛金星好奇之下,走出旅舍查看。 到了外面,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挎着一个布包,被一群人围着,正在贩卖报刊。 这份报刊的名称,正是在京城颇有名气的《京报》,首页写着会试专刊四个大字,被装订在一起。 以牛金星的眼光来看,这份报刊印刷得颇为精美,纸张质量好不说,字迹也很清晰。 相比那些印刷模糊、纸张质量很差的报纸,《京报》专刊的质量,更近似于书籍。 所以他当即有了兴趣,和其他人一样取了一份报刊,询问道: “报刊怎么卖的?” “要多少钱一份?” 那小童道: “这是宫里用的开花纸,用金属铅版印的,全天下独有一份。” “一份一两银子,概不讨价还价。” 牛金星听得咋舌,觉得实在是太贵了。 大明书籍的价格,一般在三分到五分银子,一两银子能买二三十本。 现在一份报刊就要一两银子,让他觉得实在是太贵了。 难怪很多人只是翻看,却没出钱购买。 这周围住着的举子,都是不怎么富裕的,花一两银子买本书,当然要仔细考虑。 不过,牛金星却不在此列,他父亲是鲁王府正八品纪善,家里虽不算豪富、却颇有些余钱。之所以住在这边,是想和同乡举子联系。 所以,在翻看了一下这份报刊,认可了它的质量后,牛金星爽快地掏出五两银子,买了五份报刊—— 一份要自己留着,其它几份打算回乡送人。从京城买到的东西,带回家自然更宝贵。 可以说,他已经想着如何打道回府、回家后如何交待了。 在他买了之后,又有几个举子,咬牙买了报刊。 不一会儿,这孩童便把书包卖空,回去取报刊了。 其余没买到的举子,顿时连道可惜。但是他们又舍不得花一两银子买,只能向购买报刊的人借着抄写了。 牛金星便遇到一个人,向他借报刊抄写。 此人也是河南人,来自开封府杞县,和洛阳府卢氏县的牛金星,勉强称得上同乡。 牛金星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从河南举子那里听说,这个名为刘理顺的同乡,在万历三十四年中举后,已经考了七次会试,如今是第八次,堪称倒霉之极。 见他头发花白,四五十岁的人还穿着破旧的衣衫。牛金星心中戚戚,觉得看到了十几年后自己的样子,取出一份报刊,塞给刘理顺道: “刘兄拿着就是,也不用费时间抄写了。” “就当我送给刘兄的,咱们交个朋友!” 刘理顺急忙推辞道: “这如何使得,可是一两银子呢!” “而且这些题目我都做过,只是想看看他人如何回答的。” 不愿接受好意。 对大部分举人来说,一两银子不说随手就能拿出,却也不可能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刘理顺的情况是,他这些年一直进京应试,家底早就耗光了,如今是靠同乡豪富何登云资助。 面对牛金星这个陌生人,不愿接受他一两银子的好意。 牛金星却故作豪爽,说道: “刘兄若是过意不去,指点我一下科场经验就好。” “说起来我是去年刚中举,第一次参加会试呢!” 刘理顺闻言惊讶,看了牛金星一眼,估摸他已经三十多岁。想着自己二十五岁中举,从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多年不第。叹了口气说道: “我这科场经验,也没什么能隐瞒的。” “只要牛兄弟不觉得我倒霉、会染上霉运就好!” 听他这么一说,牛金星还真有些后悔,担心会染上霉运,以后多年不第。 不过他为人颇有心计,心里忌讳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向刘理顺请教科场经验,打探注意事项。 言谈之间,牛金星发现刘理顺学问极为扎实,远远胜过自己。这让牛金星更是不解,不知这样的人为何会多年不第? 『难道会试真那么难,连这样的人都考不上?』 这个发现,让牛金星颇为沮丧,觉得刘理顺都考不上,自己更别提了。 一时之间,甚至没有了参加会试的信心。 刘理顺见他突然蔫了,心中颇过意不去。他知道很多人和自己交流后,都会丧失信心。所以安慰牛金星道: “牛兄弟不要觉得不如我就考不上,我是纯粹的走霉运。” “就连我的恩师都说过,以我的本事早就应该中进士,现在之所以没中,就是因为倒霉。” “但是人不会一直走霉运,吴尚默第八次会试中进士,我这应该也快了!” 口中安慰着他人,心中安慰着自己,鼓励自己继续参加会试,坚定考进士的决心。 吴尚默五十五岁中进士,六十六岁被皇帝超擢为布政使,着实鼓励了不少人。 刘理顺就是以他为榜样,坚定自己信心。 牛金星听着这些,心中却要凉透了。他可不想像吴尚默那样,考了二十多年才成为进士。所以他有气无力地接话道: “刘兄老师是谁?” “为何肯定刘兄能中进士?” 刘理顺迟疑了一下,看到周围的人都已经走了,才小声向牛金星道: “愚兄的恩师是节寰袁公,杞县旁边的归德府睢州人。” 听得牛金星“嗡”的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刘理顺。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看着极为落魄的老举人,竟然是兵部尚书袁可立的弟子。 而袁可立正是这一科的副考官,明法科的负责人。 难怪,刘理顺认为自己只是运气不佳,水平早就能中进士—— 以袁可立的学问,还有他之前担任殿试同考官的经历,如何能看不出刘理顺学问早就到了,考不上纯粹是运气不佳。 这次袁可立担任副考官,刘理顺第八次参加会试,想必能像吴尚默那样,历尽坎坷之后否极泰来。 而以袁可立的地位,刘理顺入仕之后,也一定会官运亨通,远胜寻常进士。 想到自己无意间结识的老举人,竟然有如此前程,牛金星激动地拉着他,说道: “刘兄,一定要拉我一把!” “多给我讲解一下!” 完全把刘理顺当成了未来的进士,诚心诚意地向他请教科场经验。 刘理顺见他态度大变,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热切,眉头微微皱起。觉得牛金星有些趋炎附势,不是可以深交的人。 这让他有些后悔,不该把老师名字透漏出去。 但是这件事又不是什么机密,很多同乡举人都知道,刘理顺认为牛金星这个同乡迟早也会知道,所以就没有刻意隐瞒。 如今看来,他还是有点草率了。举人和举人之间,有着很大不同。 牛金星这个举人,很会攀附他人。 被牛金星这样缠住,刘理顺无奈指点了他一番。又听说牛金星打算主要考明算科后,心中松了口气,指点道: “袁师负责明法科,我因为要避嫌、又不擅长明算科,不打算考这两科。” “不过我听人说,想在明算科取得好成绩,最重要的就是做题。” “把各类题目都做熟了,最好熟极而流。” 牛金星听得激动,觉得知道了秘籍。 明算科的题目,在他看来没有什么难的,唯一的难点就是时间不够、题目无法答完。 如果题目做熟后能把试卷答完,他就很有考取的希望了。所以他急忙问道: “题目做熟就有用吗?” “哪里有那么多习题?” 刘理顺一时语塞,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习题。 恰在这时,之前卖报的孩童,声音又传了过来,大喊道: “卖报!卖报!” “《京报》礼法、数算专刊出来啦,都快过来买啊!” “想考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千万不要错过!” 听得两人一滞,牛金星突然迈开脚步,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狂奔,抓住那个孩童,便问道: “数算专刊里面是什么?” “里面有多少题?” 被他吓了一跳,这孩童有些惊慌地道: “你可不要乱来啊,《京报》现在是内府监的。” “我们家里都是锦衣卫,做的是独门生意。” 牛金星哪管什么锦衣卫、内府监,看着围过来的举人,放开这个孩童,追问道: “数算专刊里面有多少题?” “要多少钱一份?” 这孩童见他真的想买,取出一份报刊,说道: “五两银子一份,里面有数算知识,还有五套试题。” “题目都是仿照模拟考试出的,还有参考答案。” 牛金星心中激动,觉得有这些题目做练习,自己极有可能适应明算科的考试。 所以他当即取出五两银子,买了一份数算专刊。 若非价格太高,他还打算像会试专刊那样,多买几份拿着。 旁边又围过来的举人,有的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激动。但是在听人说明算科题目就要刷题后,有些打算参加明算科考试的,也同样花钱买了一份。 其余打算考明法科的,虽然觉得没有刷题必要。但是出于熟悉考试题目的想法,也买了礼法专刊。 这个孩童带来的报刊,很快又售卖一空,收获了数百两银子。 这么重的银子,他自己当然抱不动,而且还很危险。 在他求助之后,很快便有一个穿着红马甲的巡警,过来帮这个孩童提着银子,送到了附近的报刊集散点。(本章完) 第268章 铅版印刷 京报专刊的热卖,在京城引起热议。 甚至有官员上疏,认为京报胡乱刊登科举内容、扰乱举子心思,应该予以查处,禁止京报贩卖。 但是他显然忘记了,京报刊登科举内容并不是第一次。以前的科举榜单出来后,京报就会抄录,向关注的人贩卖。以至于“京报连登黄甲”六个字,变成恭贺科举中试的固定词语。 这么多年都没有查禁,现在更不可能了。朱由检对此根本没有理会,而是高兴地召见工部官员和文思院匠官,对他们进行赏赐: “京报专刊印刷得这样好,尔等功不可没。” “当按此前所说,予以相应赏赐。” 之前朱由检承诺过,对解决纸型的工匠予以百户赏赐。 这次印刷虽然不是用的纸型,而是用蜡版翻铸铅版印刷,相比纸型翻铸的成本还有点高。 但是朱由检仍然很高兴,对提出这个想法、并解决相关工艺的工匠吕祥,予以百户赏赐。鼓励他再接再砺、再立新功,把印刷质量提高、成本再降低一个层次。 吕祥得到封赏,心情极为激动。 他是匠户出身,给自己改了现在这个名字,就是仰慕国初的工匠蒯祥,想和蒯鲁班一样建立功业、在朝廷当上大官。 只是现在这个年代,匠户想当大官,同样要考科举。吕祥对八股文章不精通,天赋全在手艺上,当然不可能考上。 几十年下来,也只当上了文思院副使、属于级别最低的从九品官员。 这让他时常感叹,自己时运不济,没有生在国初,不能像蒯祥一样当上工部左侍郎、食一品俸。 直到当今皇帝登极、设立少府寺后,吕祥的心中才重燃火焰,看到了当大官的机会。 按照皇帝的说法,少府寺的官职,匠官出身都能担任。现在被工部官员兼着,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如果他能在匠官中脱颖而出,一定会快速升迁,甚至在将来成为少府寺卿、兼任工部右侍郎。 所以,吕祥在少府寺设立的第一时间,就想办法进入了文思院印刷研究所,想要解决纸型,获得百户封赏。 只是纸型这个名词,皇帝只提出了一个概念,对于如何实现,根本没有人知道。一众文思院匠官忙活许久,都没能发明出来。 反而是雕版蜡版混合印刷术,被一些匠官很快解决。他们用木质雕版印制蜡版,用于小报印刷。 这个技术,已经在一些小报上试用,只是因为木质雕版的雕刻速度慢,消息传播不及时,没能取代现有的蜡版雕刻技术。 但是吕祥在看到后,却受到他们启发,放弃了一直没解决的纸型,以雕刻出来的蜡版,翻铸铅版印刷—— 把这个过程反了过来,以蜡版为底版,用翻铸出来的铅质雕版印刷。 这个技术,被称为蜡版翻铸铅版印刷,虽然还是属于雕版印刷术,却比以前要快多了—— 在蜡上雕刻字迹,要比在木材上雕刻更快。之前的《京报》等小报,便是用这种方法快速印刷。 不过蜡版容易损坏、字迹也不清晰,通常印制几百份后也就废了,需要再次雕刻。 铅版则没有这个问题,用金属铅制作的雕版,印刷几千份、几万份甚至更多,都不会出现损坏。能用一幅雕版,完成大批量印刷。 这个技术出现后,很快被工部尚书兼少府寺卿薛凤翔当成一大功绩,向皇帝献了上去。 朱由检知道之后,立刻下旨检验。这次印制《京报》专刊,便是市场化测试。 结果是印刷质量能被士人接受,雕刻翻铸的速度,和之前采用的蜡版印刷相差无几。成本虽然因为翻铸铅版高了一些,但是在大批量印刷摊薄后,反而比只能印制几百份的蜡版更低。 在朱由检看来,这种技术已经很适合报纸刊物印刷,能够帮自己引导舆论。 所以他高兴之下,直接把百户封赏给了吕祥,又下令道: “文思院的级别,仿翰林院提升为正五品,暂由少府寺卿亲掌。” “下属各个研究所,级别定为正六品。” “吕祥研究印刷术有功,又有正六品百户衔,实任印刷研究所所长。” 把吕祥的官职,直接任命为正六品。 吕祥听到之后,当即叩谢天恩,激动得语无伦次。 朱由检没有责怪他的失礼,反而温和地道: “吕卿能这么快实现蜡版翻铸铅版印刷,可见在这上面是有天分的,今后要好好带领这个研究所。” “活字、纸型、铅版,这是重中之重。吕卿实现了铅版,纸型和活字上也要注意,要成立专门的研究室,继续进行研究。两者完成之后,同样有百户封赏。” “还有印刷用的纸张、油墨,还要继续优化,继续提高质量。” “现在的铅版是平的,以后要向滚筒发展,提高印刷速度。” 提出几个方向,让吕祥继续研究。 吕祥急忙领命,朱由检又根据专利法,让他享有铅版方面的二十年专利,他的工匠小组、还有主持该技术研发的薛凤翔等官员,都能有专利分红的一成收益。 完善蜡版、解决油墨的匠官,同样也有专利。朱由检还赐给做出突出贡献的匠官公士身份,让他们拥有免除徭役、见官不跪等权力,享有秀才待遇。 这样一番封赏,让文思院匠官人人激动,认为是前所未有的恩遇—— 皇帝兑现了百户的封赏不说,还给了他们二十年专利分红,可以说是把富和贵,都赏给了他们。 一些有家传独门技术、之前不想拿出来的匠官,在此后纷纷献出,把铅版、油墨、纸张等相关技术,发展得更加完善。 薛凤翔等工部官员,同样也很高兴。因为按皇帝定下的制度,朝廷主持研发获得的专利,负责官员和匠官一样能有一成分红。 在《京报》专刊成功售卖,有关蜡版、铅版、油墨的第一笔专利分红下发后,工部官员对技术变得更加热心,催促文思院匠官研发技术,获得专利分红。(本章完) 第269章 产业技术联动 印刷技术的突破,让朱由检极为高兴。 因为这个技术不但能用于报刊、书籍印刷,还能用来印刷票据。 像是朱由检之前担心的卫尉署胡乱收取卫生费,在有了规范的收费票据后,能在很大程度上减少。 只要制作出相应的铅版,便能统一印刷同样的单据。之前的手写单据会被取代,伪造的难度会很高。 财务税收方面,同样能用规范的单据。这对征税来说,可谓一大利好。 所以,朱由检对相关官员和工匠不吝赏赐,并且确定了技术收益分配: “铅版印刷术是朝廷主持突破的,并且给有功人员赏赐。” “所以相关技术,朝廷可无偿使用,不需要缴纳专利费。” “但是外人使用,就必须要付费。” “像是《京报》专刊,使用了这个技术,要缴纳相应的专利费。” 说着,他看着薛凤翔、吕祥等人,说道: “《京报》专刊的收益,现在已经有一万多两,估测能达到两万两。” “朕就以两万两计算,拿出一成赏给工匠,一成赏给官员。” “你们这些有功匠官,一共分配四千两!” 命人抬来银子,放在他们身前。 白花花的银子,没有谁会不喜欢。 那些工匠自不必说,就是工部的官员,虽然油水丰厚,但是收入却大多见不得光。 哪像这次的赏赐,是皇帝直接赐下的。 而且这还是第一笔收益,可以预测以后得收益会更多,他们自然很欢喜。 工部尚书薛凤翔,笑着向皇帝道: “若是专利费能一直有这么多,我们可就要靠它吃饭了!” 朱由检同样笑着道: “靠它吃饭有可能,但是近期不会一直有这么多。” “这次是特殊收益,朕直接分成赏给你们。” “以后得专利费,就要薄利多收了!” 取出一份专刊,朱由检道: “今后用铅版印刷的报纸,暂定为一份收取一文钱专利费。” “每五年后降低五分之一,二十年后取销。” “书籍专利费同样,初始专利费为五文,每五年降低一文,二十年后取消。” 这个价格,大大出乎薛凤翔等人的预料,薛凤翔有些犹豫地道: “这样是不是太低了?” “收不到多少费用!” 一份报纸收一文专利费,就是京城的所有报纸都采用铅版印刷,每日也就是几千份,只能收几千文专利费。 他们官员只能分到一成,也就是几百文钱,还是好几个人分配。 估计每个人每天到手的也就一百文,感觉实在是太少了。 朱由检却不觉得少,甚至他还感觉一文钱有点多,所以才定下每五年降低五分之一的策略,降低专利成本,促进技术推广。 对薛凤翔的疑问,他解释道: “现在京城的所有报纸加起来,每日发行的也就几千份。” “但是铅版印刷推广后,印刷数量的限制被解开,只要有人需要,能迅速印刷几万份。” “京城内外人口约有百万,识字的至少在十万以上。他们连小说话本都愿意买,只要报纸的内容好、价格能让他们承受,这些人是愿意花几文钱买一份报纸的。” “按照《京报》人员估算,铅版印刷大规模铺开后,京城所有报纸的销量,有可能达到十万份。” “每份报纸收一文钱专利费,卿还觉得少吗?” 十万份每份一文,那就是十万文钱,一成分红是一万文。 每日都能有一万文钱分配,当然不能说少,甚至还有点多。 如果铅版印刷拓展到其它地方、再用于印刷书籍,能收取的专利费就更多了,薛凤翔甚至还觉得烫手起来—— 这个钱实在是太多了,他担心其它衙门嫉恨,把这个钱充公。 所以他现在完全明白了,皇帝为何要隔五年降一次专利费,并且在二十年后完全取消,任由他人使用。 实在是专利费如果长时间不取消,太过招人嫉恨。 甚至,朱由检在计算之后,也觉得这个专利费有点高。毕竟在他看来,如果把渠道完全铺开,一份报纸发行量几百万份都有可能,更别说所有的报刊发行量了。 不过,为了千金买马骨,鼓励人们申请专利、发展技术,他认了这个费用。并决定以身作则,让内府监的印刷工坊,缴纳专利使用费。 甚至,他还鼓励文思院发展出更多的技术,收取更多的专利费: “纸张、油墨都可以另外申请专利,以纸张数量、油墨重量收取专利费。” “未来活字、纸型等技术成熟后,同样可以对外授权收取专利费,期限同样是二十年。” “希望你们在铅版专利过期前,完善这些技术!” 铅版印刷已经能满足报刊印刷需要,但是朱由检更期望实现完整的铅字印刷。 毕竟雕刻蜡版也有点费时间,不如活字排版快捷。 他的期望就是,在二十年内完成这个技术。甚至发展出印刷机器,把印刷行业带入工业时代。 也因为此,他鼓励专利费收取,希望产业技术联动,在利益推动下,促进技术创新。 为了规范专利费用的收取和分配,朱由检下令工部和少府寺合作,成立专利技术总公司,专门负责相关事宜。 在专利技术总公司下,首先设立专利代理公司,帮助有技术的人申请和管理专利。 还要成立专利技术开发公司,负责将已有专利技术深入开发使用,促进产业发展。 对于外地暂时顾不上的地方,则是和地方商人、讼师合作,在当地成立分公司,代为收取专利费。相信有了地头蛇盯着,多少能收上来一些。 同时,为了实现产学研联动,朱由检下令文思院成立文思学堂,对文思院匠官进行培训,提高他们的能力。同时要招收年轻工匠,培养后备人才。 这些都需要依靠印刷技术的专利费来实现,所以朱由检在结束这次会议后,又召来内府监和锦衣卫的人员,打算整合京城报业,推动报刊行业爆发,促进印刷产业发展。(本章完) 第270章 京城抄报行 京报并不是一份固定的报纸,而是京城抄发的邸报的统称。很多报房都打着这个名字,向外人贩卖报纸。 在《京报》专刊发行后,京城抄报行一片震动。各个报房的人都在打探,哪一家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打着《京报》的旗号贩卖科举内容。这件事一旦出问题,就会牵联到整个抄报行。 也因为此,各家报房的人聚在一起,商讨这件事情: “前几科的会试题目,还有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习题。” “谁的胆子这么大?打着《京报》的旗号卖这个?” 京城抄报行名声远扬,但是并没有多少人。这些人聚在一起一讨论,就知道不是行内的人做的。 而且抄报行的各家,也没有人能做到这一步。 有人小声说道: “《京报》专刊用的是宫里的开花纸,听说是宫里印的,让锦衣卫贩卖。” “张家老三去打探消息,就被锦衣卫巡警抓了,现在还在掏粪呢!” 这消息传得不广,很多人听到之后,都是吃了一惊: “张三爷都被抓了,还被派去掏粪。” “他不是号称滚刀肉吗?怎么这次栽了?” 那人低声说道: “他在打探消息时,对卖报的报童动作大了点。” “巡警说他用暴力恐吓,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劳动矫正一旬。” “被抓后直接派去掏粪,都没让他扫地。” 寻常的劳动矫正,扫大街的时候居多,掏粪只是偶尔。 但是张三被抓后,直接被派去掏粪。可见他的行为,多被卫尉署恨。 不过,在听到一些人说那些报童是锦衣卫子弟后,众人也就不奇怪了—— 卫尉署就是锦衣卫的一部分,整治欺负锦衣卫子弟的张三,那是理所当然。 甚至,很多人还提起了小心。知道那些在街上乱跑的报童,不能随意欺负。招惹到了他们,就是招惹到锦衣卫。 这些消息汇集在一起,让一个猜测更广泛的传播起来: “《京报》专刊的事情,据说和宫里面有关。” “就是不知是宫里的太监私自做的,还是那一位的指示?” “如果是那一位,事情可就难办了!” 那一位指的是谁,众人都很明白。 如果皇帝下了命令,他们这些小商家,只有服从的份儿。 否则京城卫尉署成立后,那些被打击的粪头、粪霸,就是他们的下场。 凡是敢对抗的,都被卫尉署打击了。甚至卫尉署还编写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把他们作为案例,向京城的人讲解。 如果他们不想成为新增条例上的案例,那就最好老实点。 所以,在《京报》专刊的背景被指出后,众人默契地不再谈论这件事。 一位在抄报行做了几十年,在印刷上很有经验的老人道: “开花纸也就罢了,咱们不是搞不到这种纸。” “但是《京报》专刊卖了上万份,字迹还一模一样,这就太奇怪了。” “以我的对比来看,它是一次都没有换版。” “这是怎么做的,什么雕版能这么用?” 蜡版只能印几百份,木质雕版印刷的次数更多点,能达到千份以上。但是在超过千份后,通常质量会下降,有些字迹会模糊不清。所以印刷行业重视初印本,认为印刷质量最高。 但是这次的《京报》专刊则不同,虽然质量有高有低,但主要是因为墨迹的问题。字迹则一模一样,似乎使用的雕版丝毫没有磨损。 这让抄报行很多人都想不通,不知道是如何印的。 他们尤其担心的是,这种方法会不会用在邸报上,大量印制邸报? 如果朝廷的邸报用这种方法印制,并且对普通人贩卖,他们整个抄报行,就会受到毁灭性打击—— 都去看邸报了,谁还看他们抄写的?他们增加的新闻传说,可没那么大吸引力。 所以,《京报》专刊出现后,京城抄报行各家,尽皆生出忧虑。 既担心这种做法带来灾难,又担心这种印刷方法推广后,京城抄报行会不复存在。 今日众人聚在一起,便是商讨这些问题。 他们期待抄报行的首领,能够拿个主意。 不过,抄报行的首领谢六爷,却一直没有来到这里。 直到各家报房的人都到来了,谢六爷才姗姗来迟,向众人告了声罪,说道: “诸位恕罪则个!” “刚才遇到了一件事,有些怠慢了大伙儿。” “现在各报房的人都在,那就商量一下这件事。” 说着,他取出一份请柬,亮在众人面前。 众人在抄报行工作,大多是认识字的。眼尖的人已经看到,这是有内府监印信的请柬,邀请他们在二月九日,去拍卖行议事。 “这么说,真是宫里的主意了?” 连印信都用上了,而且还邀请他们去拍卖行议事。有人开始认识到,这是宫里那一位的主意—— 太监私底下的做法,是不会这么正式的。 现在他们需要商议的,就是该怎么办? 要不要接受请柬,去拍卖行议事? “抄报行有什么值得盯上的?” “咱们本小利微,万历爷连纳银都免了。” “当今皇上看上了咱们什么?” 京城抄报行的名声不小,《京报》更是全国闻名。但是要说他们多有钱,却还真算不上。 毕竟他们是蜡版印刷,一次印制几百份,每份卖个几十文,收入也就在万文钱左右。 再加上邸报不是每天印刷,也没有那么多新闻。各个报房每年也就挣几十两银子,称得上本小利微。 所以万历十年议宽铺税等银时,抄报行和刊字行、图书行、豆腐行、豆粉行、裁缝行、烧煤行等三十二行一起,被顺天府免于纳银。 皇帝盯上了这个行业,让他们着实想不到。 但是有人却想到了,说道: “《京报》会试专刊一两银子一份,礼法数算专刊五两银子一份。” “你们猜宫里这次赚了多少钱?” 众人纷纷估算,然后吓了一跳: “这次参加会试的举人有五六千,大部分都买了会试专刊,有的人还买了不止一份,至少能收入五六千。” “还有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大约有两三千人,五两银子一份,能收入一万多两。” “加起来就是一万五千两以上,咱们整个抄报行,需要好几年才能卖出来!” 抄报行各家报房有大有小,但是通常也就几个或十几个人,挣个百十两银子,偶尔能被人发赏银。 一次收入一万多两,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 算清楚这点之后,他们才明白皇帝为何会关注这一行。 “会试三年一次,而且这是第一次,所以才卖得这么贵。” “以后还能卖得这么好吗?皇上难道把这个当常事?” 对此忧心忡忡,有些人担心皇帝以后不可能收入这么多,会盯上整个抄报行。 也有些人不这么担心,认为免了佥商采买的皇帝,不可能为难他们这些小商人。 最终讨论下来,整体的意见是应邀赴会。毕竟他们这些人,没资格拒绝内府监的请柬。 到了二月九日,会试第一场开始时,谢六爷带着抄报行各个报房的人,前往拍卖行所在。 拍卖行是个新事物,是今年内府监新建的。在什刹海一带选了一个大宅子,作为拍卖场地。这里离赃罚库很近,宫中赃罚库的东西,能够很方便地运出来。宫里的太监前来这里,同样也很方便。 但是抄报行的人来到这里,就不是很方便了。这里毕竟在北城,没多少人聚集。抄报行的报房,大多在人口更多的南城区。 好不容易等人聚齐,谢六爷带着他们进入拍卖行,被守在外面的小太监迎入后,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拍卖行里,陈列着各种书画珍玩,每一个都是需要小心对待,全副身家都可能买不起。 很多人感到手脚无处安放,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在小太监的指引下,在一排排座椅上小心落座。 等了许久,才有一群太监,拥着一个大太监出来。 众人急忙起身行礼,领头的大太监王承恩道: “都坐下吧!” “咱家内府监掌印王承恩,被皇爷任命,负责京报事宜。” “你们都是怎么想的,愿不愿加入京报集团?”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所以,谢六爷壮着胆子问道: “京报集团是什么?” “请王公公示下!” 王承恩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脑袋,说道: “看我,连这件事都忙得快忘了。” “你们先看看这个,京报集团的招商文书。” 让身边的小太监,把招商文书递给这些人。 这些文书是蜡版印刷的,每人都能拿到一份。众人仔细观看,总算明白了什么是京报集团。 原来,这是内府监设立的整合京城报业的机构,下面设《京报》编辑室、京城通讯社等,专门发行《京报》。 以后《京报》这个名字就是京报集团的,其它报房不能擅用。他们如果想用,就必须加入京报集团,设立《京报》子刊。 所以这次招商,实际就是收编。把京城抄报行的报房,全部收编进京报集团。 这种霸道的做法,自然让一些人不满,张三的哥哥张大道: “京报是京城抄报行的,怎么被你们霸占了?” “就算你们是宫里的,也不能这样无理?” 王承恩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道: “《京报》这个名字,虽然是京城抄报行用的,但是你们却没有注册商标,没有独占这个品牌。” “京报集团在商务司注册了商标,以后这个名字就是京报集团专用的,其他人不能使用。” “官司打到大理寺,同样也是这个理。” 说着,他让身边的小太监,解释一下商务司。 商务司这个机构,京城报房的人都是知道的。正是这个机构的采购,让佥商采买变成历史。 所以作为小商人,他们对商务司很有好感。一问才知道,商务司成立了商标厅,专门负责商标、品牌事宜。 被注册的商标,受到法律保护。未被注册的,除非是已经使用很多年、众所周知的知名品牌,能被直接认定为驰名商标,否则不被保护。 像是馓子王这个品牌,即使不去注册,也会受到保护。但是馓子张之类的,那就不受保护了。 不过,如果馓子王迟迟不注册商标,有可能被人伪冒。他想维权会很麻烦,最好还是去商标厅注册,获得法律保护。 这番解释,让京城抄报行认识到,“京报”这个商标,已经被京报集团注册。他们若是还使用,那就是在侵权。官司打到大理寺,他们也不占理。 “这是什么事啊!” “京报难道不是知名品牌吗?” 各报房的人都感觉委屈,认为不该这样。 王承恩淡淡地道: “京报是知名品牌不错,却是依靠抄写邸报、侵犯版权建立的品牌,所以不受保护。” “再说了,带大明、京城、朝廷、邸报这些字样的,都会严格审核,防止冒用朝廷名义。” “你们就是去注册,商标厅也不会批!” 这让抄报行的人心中一凉,知道京报这个品牌,是不可能要回了—— 朝廷的法律都是这些人定的,他们怎么说理? 像是商标厅,之前就没听说过,成立不会太久。人家直接把京报品牌抢注,就此夺了过去。他们就是打官司,也不可能推翻《暂行商标条例》。 条例中的规定,明显有针对他们的。如果他们再闹下去,就会像那些粪头粪霸一样,成为条例中的案例。 想清楚了这点,他们只能继续看招商文书,看看有无出路。 王承恩见他们认命,心中松了口气。商标厅是这几天才成立的,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明白,商标和品牌是什么东西。 皇帝说商标和专利、版权一样,是最主要的三种知识产权之一。 也因为此,在命人制定专利法的时候,制定商标法、版权法,合为知识产权法律。 现在这些法律都在制定中,只有一些暂行条例。这些人若是闹起来,事情真不好办—— 打赢官司一定没问题,但是误了事情,会被皇帝看轻。 好在抄报行的人没底气,对京报这个商标被抢注的事情,没敢提出异议。他也因此免了一桩麻烦事,继续收编抄报行。(本章完) 第271章 整合京城报业 京报集团的成立,是朱由检在策略上的一个转变。 在接连成立东宁总公司、专利技术总公司后,他很快就认识到,自己不应该组建总公司,更应该组建财团。以参股和控股的形式,扩张自己的影响力。 资本主义的发展规律,是由重商主义、自由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资本主义。 但是在朱由检这里,他没有被这些定义限制,而是对这些阶段的方法混合使用。重商主义他要用、自由主义也要用,垄断资本主义的一些手段,同样可以利用皇帝这个身份用出来。 根据他的了解,后世的垄断组织形式,主要有卡特尔、辛迪加、托拉斯、康采恩四种。其中康采恩是一种通过由母公司对独立企业进行持股而达到实际支配作用的垄断企业形态,它的直接目的不是支配市场,而是极大程度拓展公司影响力,在东方通常表现为控股公司或财阀。 朱由检要扩张自己的影响力,最适合采用的就是这种形式。通过对各种企业的参股,获得对它们的影响力。 所以,在整合京城报业时,朱由检没有再成立总公司,而是成立京报集团,对各个报房参股。 但是在参股之前,他没有放弃对各个报房的收购。打算借鉴一些托拉斯的形式,增强京报集团的实力。 按照他的嘱咐,王承恩在抄报行的商人看过招商文书后,询问道: “招商文书上的条款都看到了吗?” “第一条直接收购,有愿意把报房卖掉的吗?” 这些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有人出头,表示愿意卖掉。 他们知道内府监介入这一行后,一定会带来变化。在摸不清变化是好是坏的情况下,他们决定把报房卖掉,退出这个行业。 这样想法的人不少,他们大多是拥有其它产业、不全靠报房挣钱的。在王承恩许多用市价收购这些报房,派出小太监去接收后,这些人很快离场,不再参加大会。 剩下的人,大多还想在抄报行干下去、或者没办法离开这一行。对于他们,王承恩继续道: “第二条是控股,你们可以把报房并进来,成为京报集团的子公司。” “经营上要听从集团命令、配合集团行事,但是你们也可以提出意见,有一定的自主权。” 这一点很多人没有听明白,对集团、公司这些名词不怎么理解。不过对股份他们还是知道的,合伙股份的事情,在大明已经很普遍。 所以,在王承恩解释之后。他们很快明白,控股的意思就是京报集团做掌控的大东家、占有一半以上股份。以后他们只能做小东家,同时出力做掌柜。 对此有些人比较心动,人称谢六爷的谢长镇道: “京报集团控股后,是不是报房的事情,还由我们掌管?” “京报集团按股分红,事情商量着来?” 王承恩哂笑一声,否定道: “控股的意思就是受集团控制,要听集团的话。” “以后怎么经营,会根据形势变化。” 这么严苛的条件,让很多人皱眉。很多报房的掌握者,不愿放弃控制权。 王承恩对此并不意外,甚至他的目的就是如此—— 不想花太多钱获得这些报房的控制权。 毕竟在他看来,还是直接收购最爽快,控股后放在京报集团下面,还需要经常见他们。还不如简单参股,把他们放在京报集团外面。 但是,皇帝的要求,他也不能不执行,所以他继续道: “被京报集团控股的,可以被授权使用‘京报’品牌,建立《京报》子刊。” “朝廷邸报和京报的各种新闻,也都能授权转载。” “愿意被京报集团控股的,可以走上前来。” 这个条件,很是让一些人心动。 因为按王承恩的说法,他们只要被京报集团控股,就能按以前的办法经营—— 使用《京报》这个名称,抄录邸报内容。 这对他们来说,可谓是轻车熟路。所以一些只是靠报房求生活、想获得稳定收益的人,开始同意控股。 他们对控制权不怎么在意,只想维持现在的生活。以后依附内府监,说不定还更稳定些—— 毕竟当今皇帝是明君,连佥商采买都免了,对报房的收购和控股也实打实地掏银子。只要他当皇帝,就不会随意夺他们的产业。甚至跟着皇帝,还能谋个富贵。 所以,部分报房选择被京报集团控股,按招商文书的要求,成立下属子公司。 不过,王承恩心里不怎么待见这些人,对他们也不客气,说道: “京报集团不会收购你们的股份,而是用注资扩大股本,占据五成五股份。” “然后集团和你们各出半成,用一成股份分红,作为管理层和员工的奖金。” “具体的要求,会有人和你们谈。” “如果不愿意的,现在还可以退出。” 一成股份用于管理层和员工奖金、以及保险和公积金,这是朱由检对内府监所有公司的要求,用于提高管理层的积极性、让工人死心塌地—— 毕竟对他来说,掌握了这些人力,就是掌握了兵源。 无论是手工业时代还是工业化时代,工人都是很好的士兵来源。尤其是热兵器时代到来后,训练工人成为士兵会更简单。 所以,朱由检无论如何都要收买这些人,负责他们的生老病死,让他们效忠自己。这样在需要他们卖命的时候,他们才会出死力。劳动密集型产业,他会让内府监一直做下去。 王承恩虽然不明白这些,但他是一个好的执行者,把这个要求用在子公司上面,严格执行规定。 这些报房的人虽然有点心疼自己要出半成股,但是想想自己在报房工作,家人亲戚也在里面。以后这一成股份,基本就是他们拿的。所以他们都接受这个规定,把这一成股份看成力股、身股—— 这是现在合伙经营时常用的做法,他们并非不理解。甚至觉得相比通常的“银六人四”,一成股份还少了点。 让小太监把这些人登记,以后入股成为子公司。王承恩又向众人道: “第三条是参股,京报集团只入股分红,并不参与管理。” “但是对报纸上的新闻,具有一票否决权。” “同时,在京报集团进行某些大动作时,你们也要响应,支持京报集团。” “愿意答应这些条件的,那就留下名字。在忙完控股的事情后,会和伱们商议参与多少股份。” 谢长镇要的就是这个,他想要借用内府监的名义,但是又不想让出自家报房的控制权。所以他当即就想报名,又厚着脸皮询问道: “京报集团既然参股了,那么我们能不能用京报的名字,转载京报和邸报的新闻。” “若是没有这些,报纸卖不出去!” 其他人也纷纷看着王承恩,想让他答应这一点。 不过这两个条件是王承恩答应控股报房的,怎么会给他们。所以他哂笑道: “你们想的倒挺美,但是这不可能。” “京报这个品牌,只给母公司和子公司使用,其他人不能擅用。” “不过有京报集团参股,你们可以注册含有‘京城’二字的商标,我会让人给商标厅打招呼,让你们的注册能通过。” 谢长镇闻言精神一震,急忙追问道: “京城的商标怎么注册,还请王公公示下?” 王承恩皱着眉头,说道: “这还要我教你们吗?” “京城新闻报、京城时务报、京城儒林报、京城文艺报……” “什么名字不能注册,你们非得盯着京报两个字吗?” 这是皇帝和他谈论报纸时,曾经提过的几个名字。王承恩现在就用这些名字,打发谢长镇这些人。 谢长镇听到这些名字,顿时像被打开了新思路,知道报纸的名字还能这样起。 虽然它们虽然没有“京报”二字简单直接,但是却含有“京”和“报”两个字,用来糊弄外行人,同样也足够了。 所以急忙感谢王承恩的指点,又询问转载方面的问题。 王承恩听着不耐烦,说道: “转载的事情,待会儿具体商议。” “你们按规定给稿费就行,不用急着问我。” “现在先确定哪些报房愿意参股,成为京报集团同盟企业。” “记入,加入这个同盟后,就要步调一致。不能受着优待,却和京报唱反调!” 谢长镇说了几声“岂敢”,心中已然大定。知道王承恩既然没有否决,转载的事情多半就能通过。只是要付稿费,给他们一定费用。 所以,他作为京城抄报行的领头人,第一个答应参股。其余报房的人在他带领下,同样踊跃参与。 只有寥寥几家,或者背后有控制人、或者想保持独立,没有答应参股。 王承恩见参与的报房已经远超皇帝要求的六成,对这剩余的几家,也就没有强求。 在参股的报房登记完成后,他说道: “按陛下的旨意,所有京城的行会,都要改为协会。” “要在户部民政司注册,在商标厅注册商标品牌,受相关法律法规保护。” “各协会也要制定规章,制定行业规范。” “现在,就从抄报行试行,成立大明报业协会北京分会。” “报业是公共服务行业,需要进行监管。凡是要做这一行的,必须加入协会。” “京城现有各报房,可以到礼部礼乐司出版厅申请《出版物经营许可证》,拿到许可证后,申请加入协会。” 这个要求说出,仅剩下的几家报房,不由相视苦笑。知道皇帝是铁了心掌握抄报行,不允许任何报房遗漏在外。 他们虽然没参加京报集团,却必须参加协会。否则那个许可证,他们都有可能办不下来。 谢长镇等接受京报集团参股的报房,此时则在庆幸,知道他们加入京报集团,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否则就成了剩下的那几家,受到京报集团排挤。 为了响应王承恩的话语,谢长镇作为京城抄报行的首领,率先大声说道: “皇上下旨意了,咱们当然要听。” “我谢长镇作为京城抄报行行首,第一个加入协会!” 其余各家报房,同样纷纷加入。 没有一家不开眼,不愿加入协会。 王承恩见此情景,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 “各位如此踊跃,咱家也帮你们解决一点小麻烦。” “民政司注册协会的事情,就由咱家办了。” “出版厅的许可证,咱家会打招呼帮你们办了。” “还有在商务司注册的商标、公司、工坊,咱家都会打招呼。” “你们就安安心心办报,不用担心其它。” 又指定道: “京城报业协会初办,现在还没有章程,就由谢行首暂代会长。” “以后要由全体会员召开大会,选出理事会和正式会长。” “同时建立标准委员会,确定报业标准。” 对此非常看重,王承恩道: “以后京城报纸的大小,要按开本的尺寸来。” “要注明发行日期,使用黄帝纪元。” “要使用规范字,不能胡乱改动。” “标点符号、字体字号等等,也都要确定标准。” “总之,报业要全面规范,不能像以前那样无序!” 这些要求,听得众人头皮发麻,知道旧的抄报行已经成为历史,新的京城报业,要在这些标准上建起来。 若非他们大多接受了京报集团参股,会有一笔资金注入,他们都想要放弃这一行,换个其它行当了。 谢长镇作为王承恩指定的代会长,就算对这些东西有抵触,此时也只能支持,表示坚决执行,又询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转载的稿费要怎么定,王公公有什么章程吗?” 王承恩终于做出了回应,说道: “稿费的事情,会有版权法规定。” “以后你们刊登他人的奏疏、文章,都要按字数或行数付稿费。” “转载的稿费,你们可以先制定个试行条例,以后参照版权法规定改。” “总之,以后报刊行业要规范,不能随意刊载他人文章,要给著作人付稿费。” (本章完) 第272章 舆论监督权 深知报纸在舆论上的影响力,朱由检在计划发展报业时,便打算加强对这一行的控制。 在收购控股部份报房、对大部分报房进行参股后,还成立行业协会、制定行业标准。确保整个报业,都在他的控制下。 不过,他深知这一行的潜力,以后不可能一直被自己垄断。现在设置的各种证件、提高准入门槛,也只不过是小手段。士人、勋贵想要进入这一行,这些可难不到他们。 甚至,在报业协会的成员增多后,就连理事会和会长,也有可能失控。 所以朱由检打算从其它方面,加强对报业的控制。 王承恩在回应了有关稿费的问题后,拍了拍手说道: “今后报纸上刊登的文章,除了要去出版厅备案外,还要由锦衣卫保密司和舆情司审核。” “凡是涉及皇室、军情等机密消息的,必须经过审核。” “下面有请锦衣卫指挥方弘瓒,为大伙儿讲解这件事。” 一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从后堂走了出来。 众人见此情景,都是心中一惊。因为飞鱼服这种二品赐服,可不是一般的官员能够获得的。 再想到王承恩说他是锦衣卫指挥,众人都认识到,这是锦衣卫的高层。 方弘瓒确实是锦衣卫高层,早就在锦衣卫担任指挥。甚至卫尉寺卿刘侨的起复,都是他出言举荐的。 如今在通过审查,确定他和魏忠贤牵连不深后,已经被重新起复,担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协助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掌管北司房,负责情报工作。 这次整合京城报业,朱由检便派了他压阵。 方弘瓒出现之后,京城报房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引起他的注意。 眼看有些冷场,方弘瓒对自己的威势颇为满意,说道: “所有稿件必须分级,涉密的要经过锦衣卫审核。” “锦衣卫没通过的,一律不得发表。” “报业协会的规章,一定要加上这一条。” 在场的人无人敢反对,就连代会长谢长镇,也只能唯唯诺诺答应。 只有张三的哥哥张大,壮着胆子说道: “让锦衣卫审核没问题,但是我们报房天南地北的,锦衣卫衙门又在大明门。” “怎么把稿件送过去,给锦衣卫审核?” 这个问题,说到了很多的人心坎里。各家报房有的在东城,有的在西城,离大明门西边的锦衣卫衙门都比较远。 怎么把稿件及时送过去,审核的结果如何及时通报,那是一个难题。 否则审核结果不及时,印刷的新闻变成旧闻,那就影响销量了。 所以在张大提出疑问后,人群中议论纷纷,都在讨论这样审核的难点。 这个时候,就又是王承恩出面了,向众人道: “陛下仁德,知道大伙儿天南地北,交流起来不方便。” “所以让我选个地方,把各家报房聚起来。” “出版厅、锦衣卫都会在那里建立分署,直接审核稿件。” “你们说,这个报业园区,是选在东城还是西城,或者去南城找地方?” 提出几个地方,都是在查抄阉党后,通过置换聚在一块的宅院。还有一些宫里之前就掌握的地块,被皇帝允许用于建立报业园。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个收获,对皇帝如此仁德,都是铭感五内。就算是不想搬迁的,在这个局面下也不敢出言反对。 只能按王承恩的说法,选择一片地方地方建立报业园。 选来选去,有两个地方最被众人青睐。 一是东城区北面、安定门旁边的崇敬坊,那里是文庙和太学所在,读书人比较多,适合建设报业园。 二是东城区南面、临近贡院的明智坊草场。这是宫里掌握的大块地方,如今被皇帝拿过来,用于建设报业园。 这个地方的优势,自然是临近贡院,在会试、乡试举行时读书人会比较多。而且距离承天门、东华门比较近,朝臣多在这一带居住,他们也是购买报纸的主力。 这两个地方选哪里,众人争论不休。最终还是王承恩一锤定音,选择把明智坊草场改为报业园。 主要原因,是因为此地临近文思院。铅版印刷等新技术都是文思院提供的,放在这出了问题,能够及时解决。 如果文思院发明新的印刷技术,可以及时采用。 此地在王承恩看来,非常适合报业园。 “以后明智坊草场,就改为明智报业园。” “先把周围的宅院收购置一部分,安顿各家报房。” “以后报房扩大了,把报业园一点一点建起来。” 说着报业园的规划,王承恩又向方弘瓒道: “锦衣卫在那里建分署,应该没有问题吧?” 方弘瓒当然说没问题,不过他提起一件事,让王承恩注意: “现在还在考会试,明智坊草场那边住着一些举子,现在做大动作实在有些不便。” “不如先放在文思院,让文思院腾出些地方。” 王承恩想了一下,觉得这话有道理。如果影响了会试举子,让士人一顿狂喷,那就有些不美了。 不过文思院被皇帝重视,他也不敢擅动。想着盔甲厂距此不远,王承恩道: “还是让盔甲厂腾出地方吧!” “我以前在那任职,知道周围的宅院有不少是盔甲厂子弟的。” “可以让他们先挤挤,腾出几套宅子。” “印刷先放在文思院,以后再在报业园建工坊。” 在盔甲厂干了好几年,而且现在的盔甲厂被内府监兼管,王承恩对使用他们的场地,没有丝毫犹豫。 就这样,报房集中的事情,被他们定了下来。世界上第一个产业园区,开始在京城出现。 在场的人,自然不知道这个报业园的意义。在定下这点之后,方弘瓒又提出了一件事,要求报刊行业执行: “以后报纸贩卖的事情,除了原有的方法外,要把报童纳入。” “每个坊至少有一个报刊亭,作为报刊集散地。” “每个报刊亭负责一片区域,给报童、邮递员等分发报纸。” “这个报刊亭,由舆情司和卫尉署合建,不得私自设立。” 这是从销售渠道上,控制京城报业。 其它地方的情况暂时不好说,但是京城报纸的销售,朱由检决定掌控起来。 只要掌握住这点,就掌握了各个报房的命脉。让他们对锦衣卫的审查,不敢阳奉阴违—— 如果被锦衣卫察觉,会从销售上压制他们。如果有某些报纸绕过审查刊发新闻,报刊亭能够及时收缴处理。 可以说,这个销售体系在朱由检心里更重要,认为能让自己更长久地控制舆论。 任何人想要绕过,都会受锦衣卫打击。卫尉署作为锦衣卫的一部分,同样也会出力。 这个规定,让很多报房的人不明所以。因为现在的报刊行业没有发展到这一步,没有很多报童沿街贩卖、也没有人固定订报。 所以他们只能怀着疑惑接受这一条,以后将自家的报纸,分发给报刊亭售卖。 同时,这个规定也解决了一些人对报房集中后的担心,每个坊都至少有一个报刊亭,能够把他们的报纸,向京城各个地方售卖。 见到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提疑问,方弘瓒继续提出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条款: “报业是公共服务行业,从事报刊行业的报房报社等机构,被定性为公共机构。” “所有的公共机构,因为涉嫌公共利益,要受朝廷和民众监督,保证它的独立性,确保立场中立、为公共利益服务。” “出于公共安全需要,锦衣卫有权对公共机构进行调查,无需另外授权。” “在公共机构从业的人员同理,尤其是作家、撰稿人等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要接受锦衣卫监督。” 这是朱由检又套上的一条锁链,用锦衣卫监督调查报刊行业和从业人员,让他们无法脱离控制。 这个要求一出,各报房的人顿时面面相觑,有些人觉得无法接受,已经有退出报业的心思—— 被锦衣卫一直监督着,还有可能被调查,他们如何会愿意? 还是张大,此时提出疑问道: “监督调查什么?” “总不能什么都查吧?” 方弘瓒笑着说道: “首先是开支方面,公共机构和公众人物的开支必须公开,每年在报纸上刊登。” “允许接受捐赠,但捐赠收入不能超过收入占比的三分之一,尤其是不能和境外人员、宗教人士等人员有关。” “其次是对消息来源的追究,所有的消息都必须有来源,要有实名提供者,方便出问题后调查。没有确切来源、未经验证的消息不准刊登。” “如果发布假消息,尤其是传播五百次以上、造成重大影响的,会追究刑事责任。” “例如诽谤诬陷他人、发布虚假市场信息等,都会被追究责任。” “其它规定会后续追加,只要你们守法,锦衣卫不会闲着没事调查你们。” 这个解释,并没有让在场的人放宽心。毕竟锦衣卫的监督调查权力,就像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剑,让他们怎么放宽心? 但是方弘瓒接下来说的事情,让他们完全放下了忧虑,大力拥护皇帝: “给你们这么多限制,主要是陛下把一项权力,授权给了你们。” “以后报刊行业,拥有舆论监督权。可以向朝廷机构和官吏提出批评建议,甚至进行检举。” “为了防止你们捏造或者歪曲事实、进行诬告陷害,所以严格要求,防止监督权滥用。” “在此本官要告诫你们,对朝廷机构和官吏的要求,你们同样要遵守,甚至要更严格。否则被你们批评的人,会反过来批评你们。锦衣卫对你们的保护,不是方方面面。” 对方弘瓒的告诫,众人根本就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报刊行业竟然拥有舆论监督权。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像御史一样,拥有监督官员和衙门的权力? 以后得报刊从业者,就是民间御史? 想到这四个字,各报房的人就一震兴奋,实在想不到自己一个平民百姓,竟然能拥有监察御史的权力。 虽然这个权力相比真正的御史很小,但是能监督衙门的老爷,让他们怎么不兴奋? 甚至,谢长镇等行业老手,更是认识到报业的黄金时代已经即将到来—— 那些郁郁不得志、自认为怀才不遇、喜欢对各种事情发表看法的文人,会蜂拥入报业。 他们会写出一篇篇文章,让报纸不会缺稿件。购买报纸的人也会迅速增多,是现在的十倍、百倍。 还有人关心锦衣卫的保护,询问道: “锦衣卫的保护,是让我们在揭发检举时,不受打击报复吗?” 方弘瓒肯定地道: “只要有理有据,而且是实名检举,锦衣卫保护你们不受打击报复。” “如果要查看朝廷资料,也可以由锦衣卫人员陪同,查看非涉密内容。” “如果你们在调查相关事件时,感觉受到威胁,可以向锦衣卫和卫尉署求助,接受相关保护。” “要记住,你们是锦衣卫罩着的,不用管其它衙门。” “朝廷机构和官吏犯了错,你们尽管检举。如果犯下罪行,卫尉署会立案。” 这让各报房的人更加兴奋,更觉得自己是民间御史。 此时此刻,他们再没有对各项规定的抱怨,而是真正认识到,锦衣卫的那些要求,是在保护他们。 否则有报房接受捐赠、罔顾事实说话,会损坏整个报业的形象,被官员要求取消舆论监督权。 为了保住这个权力,他们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让朝廷的官吏,有借题发挥的机会。 可以说,这个权力就是报刊行业立身的依仗,谁敢破坏这一点,就是和整个报业为敌。 朱由检通过授予舆论监督权,真正收服了京城报业的人心。 而他也会收获一批受他指挥、自带干粮的“民间御史”,对大明各个方面进行监督,约束官员行为。 甚至,一些他看不惯的事情,也可以发表在报纸上,让报纸造出舆论,然后要求整改。 这样他就不需要在小事上都亲自下场、事无巨细地安排了。 整个大明的官场环境,都会随之改变。(本章完) 第273章 出版行业的改变 授与报刊行业舆论监督权,并不是朱由检的突发奇想。 因为新闻媒体在西方社会中,就曾被称为第四权—— 意思是行政、立法、司法三权之外的第四种权力,可见它的地位。 记者的无冕之王称呼,也曾盛行一时。 但是随着市场化的深入,新闻媒体的独立性丧失,甚至为了商业利益以公共利益为祭品,丧失社会责任意识—— 所以第四权和无冕之王的说法越来越得不到认可,以至于无人再提。 但是他们在历史上获得的地位,还是让朱由检心中警惕。在决定发展报业的时候,就把舆论监督权规范。把这股力量控制在手中,防止它失去控制,被人利用着针对朝廷甚至皇权。 如今,这股力量有锦衣卫监督和保护,能够为他所用,用于加强皇权。 在掌握报业之后,朱由检手中的权力获得扩充,尤其是对大众的影响力。 士人掌握舆论的局面,会被他逐渐改变: 『今后我能把自己的观点刊登在报纸上,告诉所有民众。』 『下面的百姓会自己从报纸看,而不是士绅说什么就信什么。』 『而且百姓的反馈,我也能从报纸上看到。』 『我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能和底层百姓有一条沟通的渠道,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按照传统的官僚政治,他这个皇帝只能通过各级官僚治理天下。治理的效果如何,只能用另一批官僚去监督。 但是报纸出现后,记者和撰稿人同样拥有监督权。能够从他们的视角,监督治理成果。 朱由检能通过这个渠道,收到百姓的反馈。让他更清楚地知道各项政策实施的效果,而不是只从官员的奏疏上看。 这种舆论监督权,是报刊行业兴起后自然而然产生的。并不是朱由检不授权,它就不会诞生—— 它是一种自下而上的权力,来源是大众舆论。是报刊行业作为舆论载体,自然而然拥有的。 这种权力,和传统的自上而下的权力截然不同,会对大明的政治,带来深刻改变。 亲身经历过互联网时代的朱由检,知道官方机构最初面对新媒体时有多狼狈。而报刊行业作为最早出现的大众传播媒体,对大明的冲击会更强烈,不亚于互联网对后世的改变。 为了抚平这种冲击,避免报刊行业和朝廷产生激烈对抗,被朝廷官员封禁这个行业,断掉这条上下层沟通的渠道。朱由检选择约束这种权力,把舆论监督权装作是自己授权给报刊行业的,让他们有秩序地使用,给官吏适应的时间。 在这个过程中,官吏会因为舆论监督,变得收敛一些。朱由检能利用舆论监督,惩治胡作非为的官吏。 同时,生员舆论等士人舆论,会通过报刊这个平台,融入大众舆论。 他们以前口口相传或传抄的意见和文章,会被大批量印刷的报刊所打败。 舆论领袖的来源会更多样化,不仅仅是士人领袖。 士人把控舆论的局面,会变得一去不复返。 那些士人领袖,即使靠曾经的名望在报纸上拥有一定影响力。也会如同后世的公知一样,逐渐褪去光环。 甚至,朱由检掌握的报业,连这段时间也不给他们,不让士人领袖,从容向舆论领袖转型。 他打算培养一批记者和撰稿人,让这些以前名不见经传的人,在报纸上建立影响力。 他们有的是秀才,有的是童生,还有的一点功名都没有,只是识得几个字。现在被锦衣卫安全学堂的新闻舆论专业招收,培养成新闻发言人和舆论引导员。 这些人大多出身卫所,没有门路当官。在知道将来能成为“民间御史”后,都是非常兴奋,投入这个职业。 同时,朱由检还命令宫内的文书房,培养一批识字的内侍做编辑,加入京报集团,为报刊内容把关。 之前准备任命为主编的钱嘉徵、余象斗、冯梦龙、凌濛初四人,也被他亲自召见: “钱侍书参魏忠贤十罪,文章写得非常好。” “余先生、冯先生、凌先生,也是在出版行业有影响力的人。” “朕打算为通政司的通讯社找几个主编,你们谁愿意担任?” 钱嘉徵被皇帝亲口称赞,激动得不知要说什么了,当即就回复道: “臣愿听陛下命令,担任通讯社主编。” 余象斗、冯梦龙、凌濛初被皇帝称为先生,同样也很激动,纷纷表示愿意。他们之所以应召来京,就是为了当官,如今的主编职位虽然还不是官,却是当官的台阶,如何能不愿意。 朱由检很是欣慰,当即就任命道: “大明通讯社的报刊,目前暂设有三种:《大明通政司邸报》《大明通政司内参》《大明通政司月刊》。” “邸报是面向所有官吏发行的,而且允许民众购买。它是需要贩卖的,你们谁愿意负责?” 这是朱由检深思熟虑后,决定让通政司继续发行的。毕竟邸报这个名字由来已久,官民都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不能轻易把这个品牌放弃。 至于贩卖邸报这种事,会给大明通讯社增加多少麻烦,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让负责的人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再取消对外贩卖。 为此,朱由检决定选一个有商业经验的人,负责发行事宜。 余象斗这个书商,就这样被他看上了。在四人都表示愿意负责邸报后,朱由检道: “邸报主编,就由钱嘉徵担任,同时署理大明通讯社总编辑,负责内容方面。” “余象斗担任副社长,负责印刷和发行。” “不说让邸报挣钱,至少不要亏本。” “通政司的经费,可承担不了多少亏损。” 开了一个玩笑,通政使吕图南苦笑。他是不愿意和钱嘉徵打交道的,因为这个年轻人曾经给他带来过很多麻烦。 但是皇帝要用他,吕图南也没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大明通讯社是右参政分管,自己不直接管理。 钱嘉徵和余象斗二人,则从皇帝的命令中,听出了自己的任务。 尤其是余象斗,听到皇帝说的不要亏本的话,让他斗志满满。 能把自家的印书坊办得全国有名,余象斗在商业上嗅觉,自然很是敏锐。他不相信依靠大明朝廷,印制的邸报会卖不出去。 然后是《大明通政司内参》,则因为里面有涉密信息,不允许对外贩卖。直接对参议以上官员分发,让他们知道朝堂上的重要消息。 冯梦龙和凌濛初二人,都争夺内参主编职位。甚至钱嘉徵也想争一下,获得对高级官员的影响力。 最终,朱由检考虑到冯梦龙更年长,编撰的三言也挺不错,让他担任这个职位。 剩下的凌濛初,则担任《大明通政司月刊》主编。这份刊物主要是辑录邸报上的消息,每月发行一份,允许对外贩卖。 在印刷和发行由余象斗承担后,月刊主编的工作可谓很简单。凌濛落在最后,担任了这个职位。 这让他下决心尽快把《拍案惊奇》写好印出来,把自己的名声传出去。 给大明通讯社补充了人员后,朱由检要求他们尽快展开工作,把三分报刊办出来。 新报刊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办,而是按报业协会的标准,重新规划印刷。 朱由检让他们和京报集团加强交流,完善报业标准。 在这些都安排好后,即将散会时,余象斗提起了一件事,请示皇帝的意见: “草民前些日子在文思院,见到了铅版印刷。” “听人说陛下允许让各处书坊使用,只需要缴纳专利费即可。” “敢问草民的书坊,能不能铅版印刷?” 朱由检闻言极为高兴,觉得这是推广技术专利的好机会,当即道: “只要你的书坊是在朝廷注册的正规机构,愿意按要求缴纳专利费,就能向文思院申请,获得使用授权。” “如果技术上有不明白的,文思院还会派人指导。当然你要付技术指导费。” 又向余象斗等人道: “你们现在也是吃官家饭的人了,以后可以称臣。” “所享俸禄待遇,暂时按从七品散官标准。” “以后视大明通讯社的经营情况,再进行具体调整。” “如果大明通讯社有盈利,你们按管理层获得分红。” 这个说法,让余象斗、冯梦龙、凌濛初很是高兴,因为这几乎代表着,皇帝以后会让他们当官,而且还高于从七品。 就连钱嘉徵,提前享从七品俸禄后,同样很是高兴。 尤其是余象斗,更是下决心要把邸报、月刊卖好,让大明通讯社盈利,让皇帝看看他的能力,对他刮目相看。 想起自己的事情,余象斗又问道: “草民印书数十年,有一些独门技术。” “能不能申请专利,向他人收取专利费?” 朱由检更是高兴,肯定地道: “只要是独门技术就能申请。” “但是已经流传开的公共技术,产权归公众所有,任何人不能主张所有权。” “你要申请的专利,一定要仔细鉴别。” 余象斗闻言讪讪,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真想把一些印刷行业流传的技术,申请为专利技术向其他人收费。 但是皇帝提出个公共技术说法,很明显堵死了这条路。他只有把独门技术拿出来,才能申请专利。 对这些技术是否要拿出来,余象斗心中有犹豫。但是想到在文思院所见,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藏着了,否则过不了多久,自己的技术都会过时—— 文思院明显是要基于铅版技术,开发出一整套印刷体系。 如果铅版印刷流传开,他那些基于木质雕版的技术,全部都要过时。 还不如申请专利后对外授权,让自己收取些专利费。那样在铅版上的专利支出,多少能抵消点。 如果自己慢了,说不定就有人抢先申请类似专利。那样自己的独门技术,会更收不到专利费。 毕竟各家的印刷技术,水平相差并不大。自己的独门技术,不一定比别家更好用。 可以说,铅版技术的出现,以及随之推广的专利体系,逼着大明的印刷行业把以前藏着掖着的独门技术拿出来,向科技司专利厅申请专利。 否则他们的技术就会过时、或者被人申请类似的专利,以后再无价值。 这是朱由检愿意看到的,他期望通过这些,促进技术发展。 不过目前看来,只有印刷行业出现这个苗头,有可能在近期收获一大批专利。其它行业的从业者,似乎还没有想改变。 这让朱由检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要多介入几个行业,促进技术发展: “第一次工业革命,又称煤铁革命,最重要的就是煤和铁。” “钢铁冶炼比较麻烦,可以让文思院慢慢试。” “但是煤炭行业,有一种非常简单、现在就能实现的技术。” 这项技术,就是蜂窝煤。它虽然是二十世纪才发明的,但是实现难度并不高,完全能造出来。 有了这项技术后,朱由检就能掌握烧煤行。京城的煤炭市场,暂时垄断起来。 更进一步,就是获得煤炭这种能源的控制权,这是能让皇室吃上几百年的产业。 所以蜂窝煤技术,他不打算放在文思院。而是准备让内廷的工匠,开发这种技术。这样专利就会留在内廷,不用向文思院交专利费。 同时,他准备拨出些银钱,派人把烧煤行先掌握住。这个和抄报行一样本小利微被免于纳银的行业,现在很容易被掌控。 等到蜂窝煤和配套的煤炉出现后,能够通过他们,在京城进行推广。 裁缝行他也打算建立协会加强引导,推动服装业发展。要让尚衣监的人,多和裁缝行商讨,推广公制度量衡和服装尺码,规范服装行业。 可以说,在掌控和改造抄报行后,朱由检对商业上的事情,已经有了头绪。打算从行会着手,改造这些行业。 大明的营商环境,会在他的改造下持续改善。用工商行业的发展,吸纳丧失土地的劳动力。让这些人有口饭吃,不至于走投无路之下造反。(本章完) 第274章 一代完人刘宗周 刘宗周是在去年出发进京的。 去年十一月,朱由检掀翻阉党、打倒魏忠贤后,开始起复东林党。 第一批起复的人员,就有刘宗周。让他担任佥都御史,负责调查总署组建,参与对阉党的追究。 刘宗周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天启七年十二月。当时他还在山阴县蕺山讲学,在安排了弟子之后,才带着好友黄尊素的儿子、弟子黄宗羲进京。想要为好友伸冤,让黄尊素有个身后名。 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从苏州出发的周顺昌之子周茂兰,带着血书为自己父亲伸冤。 同是七君子后人,黄宗羲和周茂兰自然一见如故。刘宗周便带着他,继续向京城进发。 因为他的名气,一路上不断有人拜访。进而知道了黄、周二人的事情,对刘宗周更是钦佩。 到了北直隶时,更有孙奇逢、鹿正、张果中三位义士,护着左光斗之弟左光明,和他们汇合在一起。 也因为此,刘宗周一行人声势越来越大,很多亲属被阉党残害的人,都汇聚在他身边。 希望这个皇帝任命的御史,能够伸张正义。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还是要进京翻案,锦衣卫不可能不关注,不把消息报上去。 朱由检得知刘宗周只凭佥都御史的身份,就吸引这么多人汇聚,顿时知道自己对刘宗周虽重视,还是小觑了他的影响力: “千秋间气,一代完人。世曰麒麟凤凰,学者泰山北斗。” “刘宗周在这个时代,就是泰山北斗,活着的在世圣贤!” 能在活着时被称为“完人”,死后也同样被这样评价。刘宗周在大明的声望,远非常人可及。 此人自幼丧父,随母亲在外祖父章颖家生活。 章颖这个人的名声虽然不怎么显著,一辈子也没有考上进士。但他在浙东一带却能称得上名儒,更是一位好老师。 他的弟子千余人,多有考上进士做官的,还有人在士林扬名。这些人对刘宗周来说,都是他的人脉。 而且刘宗周在章颖的教导下,打下了深厚的儒学根基,年仅二十四岁就考上进士。在丧母丁忧期间,拜许孚远为师。 许孚远的名声,要比章颖大多了。他师从湛若水一脉,是唐枢的弟子。 湛若水和王阳明齐名,世人把他们并称,把心学称为王湛之学。湛若水创立的甘泉学派,是大明儒学的一大流派。 而且湛若水是陈白沙的弟子,白沙先生陈献章是从祀孔庙的大儒。所以许孚远这一脉,是儒家的正统传人,是孔庙认证的文脉。 许孚远在儒学上颇有成就,在官场也担任过兵部侍郎。他的弟子冯从吾、丁元荐,都是东林党的骨干,和顾宪成来往密切。尤其是冯从吾,因为阉党乱政、捣毁关中书院,绝食明志而死,在天下间名望非凡。 刘宗周有这样的老师、同学,只要他稍有本事,便能在士林中被吹捧起来。 更别说刘宗周不是稍有本事,而是他的所作所为,称得上在世圣贤。 二十四岁就中进士,按理说刘宗周不可能穷困。然而他做官多年,家中始终赤贫如洗,甚至到了“闻召就道,尝不能具冠裳”的地步,家中衣食不继,常常靠借贷度日。后来还是靠夫人“以纺绩之余,置田二十亩,得免贷米事”。 因为“每日买菜腐一二十文”,他被称为“刘豆腐”。又因为“出入都门,行李一肩”,被人称为“刘一担”。 朝廷称赞他“素食布袍,三月不知肉味;敝车羸马,廿年犹是书生。” 可以说,刘宗周的所作所为,就像孔子称赞颜回的话语:“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任谁看到他如此安贫乐道,都不得不说一声圣贤在世。 如此数十年如一日,刘宗周越来越被人敬重,他的学问也越发成熟,在好友黄尊素遇害后,提出了以“慎独”为核心的儒学理念。 至此,刘宗周的思想体系已经完全成熟。儒家推崇的立言、立功、立德三不朽,他已经完成立言和立德两项—— 如果圣人是一种境界的话,刘宗周此时,就能称得上准圣。而且是准圣九重天大圆满,只差最后一步,便能成为圣贤。 他如果现在死了,就能从祀孔庙。和圣贤的距离,只差盖棺定论。 这样一位儒者,也难怪魏忠贤当政时,都只能称赞他是“一代完人”,把他排挤回老家,不敢下手加害—— 实在是这样的人若死了,在孔庙中不免会记上一笔。就是魏忠贤这个九千岁,也不敢轻易担上这个罪。 朱由检任命他担任佥都御史后,刘宗周在天下的名望,更是来了一次大爆发。很多人因为刘宗周曾经的名望,愿意相信这个人,相信他能够伸张正义、为蒙冤的人翻案。 所以刘宗周进京这一路上,身边才会聚集这么多人。直到二月初十,方才赶到北京。 朱由检得知刘宗周进京的声势这么大,在收到他抵京的消息后,当即命亲信太监刘若愚,前往城门迎接。而且赐宅一座,让刘宗周居住。 在刘宗周随着刘若愚进入宅院,没有刻意和其他东林党人往来后。朱由检更是满意,认为刘宗周知行合一,在践行慎独学问,不会拉帮结派。 所以,他在选择经筵官时,任命刘宗周和太师英国公张维贤、首辅黄立极三人,担任知经筵官。其余大学士担任同知经筵官,礼部尚书温体仁等九卿担任讲读官,翰林院编修黄锦等担任展书官。 这个任命,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都看出来,皇帝这是把刘宗周当成帝师,以至于让他以佥都御史的身份,和国公、首辅同列。 张维贤、黄立极能有知经筵官的任命,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一个是武官勋贵之首、一个是文臣之极。 刘宗周能有什么呢?佥都御史的身份,和两人比起来不值一提。皇帝看重他的,自然是其他方面。 想想刘宗周的学问、还有在士林的地位,很多人自然认为,皇帝敬重他的学问和为人,把他当成真正的老师,所以才这样对待。 这让很多文官都很吃味,刘宗周的心情也有些激动难耐,认为在经过天启年间的混乱后,大明终于迎来了一位明君。 所以他把自己在路上构思的奏疏,很快呈递上去。 这份奏疏,被通政司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朱由检面前: “《面恩陈谢预矢责难之义以致君尧舜疏》,写得好,真是好啊!” “来人,让邸报、京报等报纸刊发,要把它立刻传出去。” 唤来王承恩、方弘瓒、钱嘉徵等人,朱由检亲自嘱咐,让他们节录奏疏,刊发在所有报刊上。 不管刘宗周的本意如何,这份奏疏对朱由检都很有作用,代表着他的作为,在行尧舜之道。 所以他按照自己的意图,把刘宗周的奏疏删减,保留有利于自己的部份,传播给外面的官民: “刘先生的这份奏疏的名字太长,以朕看来,只保留后五个字就行了,就称为《致君尧舜疏》。” “内容方面,前面的‘陛下圣德当阳,讨大逆、除大奸、厘大弊’,还有后面的‘陛下励精求治,宵旰靡宁’、‘陛下生符尧舜,声色不御、宴游不迩躬’都要保留。” “最后的‘伏愿陛下超然远览,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舍己以用天下之贤,省刑薄敛,与天下更始,乃始制礼乐,以化天下,直接三千年既坠之圣统,则宗社幸甚!斯文幸甚!’、‘方今陛下有为尧为舜之资,而在廷诸臣不能进之以尧舜之道’,同样也要保留。” “要用标点符号做好断句,保留浅显易懂的部分,让大明的官吏和民众,都知道这份奏疏!” 又向钱嘉徵道: “钱卿家,你是擅长写文章的,把这份奏疏节录润色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钱嘉徵听出皇帝的意思,就是把刘宗周的奏疏断章取义,只节录称赞皇帝的部分,把其它部分略去。 这对于有骨气弹劾魏忠贤的他来说,是不怎么愿意的。 但是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又把他提拔到这个位置上,他又不能不报答,所以只能说道: “刘先生天下名儒,臣若擅自删改,恐会有所非议。” 朱由检听出了他的为难,考虑之后说道: “那就只删不改,全部从原文中摘抄。” “这么长的奏疏,民众愿意看完的没有多少。” “摘抄些重要的部分,让他们看到重点就行了。” “你作为邸报主编,就有这个责任。” 钱嘉徵听到是职责所在,终于勉强说道: “那臣就勉力一试。” “若是做得不好,臣就只能辞职了!” 没完全抛弃风骨,打算按自己的办法删减。 朱由检不置可否,让他在旁边的房间尽快把文稿定下来。又嘱咐王承恩协调所有报房做好这件事,一定要把报业整改后,自己安排的第一件事做好。 王承恩、方弘瓒顿时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知道是皇帝想通过此事,确定报业整改的成果。所以他们都下决心办好这件事,按照皇帝的嘱咐,做好这次宣传。 朱由检参考后世的套路,让他们安排一批人,根据节录出来的《致君尧舜疏》进行讨论。再刊登些自己登极后做的事情,把刘宗周说的“讨大逆、除大奸、厘大弊”、“励精求治、宵旰靡宁”、“为尧为舜之资”等语,进行深入阐发。 一定要让世人知道,自己在践行尧舜之道,是致力于尧舜之治的明君。 甚至把天启皇帝临终传位时说的“吾弟当为尧舜之君”,和这篇奏疏起来。说明自己是按皇兄意愿,在当尧舜之君。 王承恩、方弘瓒两人在皇帝的教导下,深刻领会了这一点。打算把这些内容,灌输给报刊行业的所有人。 钱嘉徵也在把节录的文稿确定后,很快拿到了皇帝这边。 朱由检看到后读了一遍,对他极为称赞。因为这篇节录的文稿,去除了刘宗周的一些议论,却把他称赞自己的内容,完全保留下来。 而且难能可贵的是,在摘选节录之后,这篇文章读着仍然很通顺。如果不特意指出的话,会让人认为是完整的奏疏。 这让朱由检对钱嘉徵很是满意,认为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是一位合格的主编。所以他说道: “这篇文章的作者可以写刘宗周,编辑可以写你的名字。” “它是共同创作,你同样可以留名。” 钱嘉徵却不愿留这个名,认为自己这样做有点不道义,推辞道: “留名的事情就算了。” “臣为陛下做事,不奢求这个名声。” 觉得自己做这种事,名声一定不会好。 朱由检听出了他的意思,对此没有强求,想了一下说道: “那你就起个笔名吧,以后在编辑或撰稿时,都可以使用笔名。” “大明通讯社的报刊现在只是刊发奏疏,但是以后会总结一些新闻,同样刊发在上面。” “你作为主编也可以写稿子,同样获得稿费。” “起个笔名会方便点。” 让钱嘉徵起个笔名,作为他的代称。 而且嘱咐王承恩和方弘瓒道: “钱卿家不但能以笔名做编辑,还可以用笔名写文章,发表在其它报纸上。” “你们要和报业协会商量一下,笔名要怎么规范,每个人能有多少笔名、如何身份溯源。” 然后又面向钱嘉徵,向他道: “以后钱卿家就能在做主编时,同时写些文章了。” “如果有想发表的意见,可以刊登在其它报纸上。” 这样谆谆嘱咐,而且切实解决了问题,让钱嘉徵很是感动。方才写文章时的一点不甘愿,也很快烟消云散—— 皇帝这样通情达理,他就是冲着知遇之恩,也要帮皇帝做好这件事。 区区奏疏节录,又算得了什么。文书房写的奏疏略节,还不是完全摘抄原文呢。 自己完全从原文摘录,能有什么问题? 就是刘宗周质问,自己也能说这篇奏疏就是他写的。 可以说,在过了心理这一关后,钱嘉徵很快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编辑。知道了自己在主编位置上,应该要做什么。 朱由检在安排了这些事情,嘱咐他们不要忘记给刘宗周付稿费后。让他们连夜印刷,传播这份奏疏。 二月十一日早,京城的大街小巷,便布满了报纸,而且头版头条都是一样,那就是刘宗周的《致君尧舜疏》。(本章完) 刘宗周《致君尧舜疏》 面恩陈谢预矢责难之义以致君尧舜疏: 臣以废籍,越在草野,久撄羸疾。一旦误蒙圣恩,擢以不次,处之今官,拜疏乞骸,未蒙俞允。臣犹念不次之擢,分义难胜,方事再控,而严旨催臣赴任,遂扶疾前来勉图报称。陛见之后,踊跃欢呼,仰皇上为尧舜主,辄不胜其致君尧舜之心,平生诵读,实在於此。 陛下圣德当阳,讨大逆、除大奸、厘大弊,一时作用,业已跨绝勋华,而至于尧舜之道,所为继天立极者,一一行之,得毋犹以为难乎?孟轲有言:“责难于君谓之恭。”臣虽不肖,敢不少陈狂瞽,以报恩万一。 臣闻之:尧舜之道,仁义而已矣。出乎仁义,则为功利、为刑名。其究也,为猜忌、壅蔽,与乱同事,此千古帝王道术得失之林也。 陛下励精求治,宵旰靡宁,时举祖宗盛事,召对文华,或至夜分,虽尧舜之忧勤,弗切于此矣。犹以为未也,盖躬亲细务,朝令夕考,勒限回奏,庶几乎太平之立致;然程效太急,不免见小利而速近功,何以效唐虞之治乎? 夫今日所急急于近功者,非辽事乎?臣以为辽事不足图也。不见尧舜之世以干羽格有苗乎?往者,敌得辽地不能守,无意窥关久矣。即我之不能骤得志于敌,亦夫人而知之也。神圣在御,遐方来同。永宁一捷,已足为东北之先声。今诚得任事之臣,以屯守为上策,简兵节饷,修其政刑,而威信布之。需之岁月,未有不望风稽首者。而陛下方锐意中兴,刻期以用兵为事,当此三空四尽之时,竭天下之力以奉饥军,而军愈骄;聚天下之军以博一战,而战无日,此计之左也。幸而一战复辽矣,从此雄心好大,日事干戈,以敝中国,如秦汉故事,则亦近功之念有以启之也。 夫今日所规规于小利者,非理财之事乎?臣以为今天下之民力竭矣。尧舜在上,一民饥曰我饥,一民寒曰我寒,此岂人衣而人食之哉?成赋有经,其所以取之者,俭也。 陛下留心民瘼,恻然痌瘝,真无忝尧舜之仁。而辄以司农告匮,一时所讲求者,皆掊克聚敛之政。正项之不足,继以杂派;科罚之不足,加以火耗。又三四年并征,水旱灾伤一切不问。其他条例纷纷,大抵展转得之民手,为病甚于加赋。敲朴日峻,道路吞声,小民至卖妻鬻子女以应势,且驱而为盗,转而沦于死亡。 当是时也,有司以掊克为循良,而抚字之政绝;上官以催征为考课,而黜陟之法亡。以若所为,欲求国家有府库之财,不可得已。且今日犹曰边储孔亟耳,长此不己,一旦帑藏充盈,或珍奇玩好、土木神仙封禅之事作,则皆言利之习有以启之也。 功利之见动,而庙堂之上不胜其烦苛者矣。事事而纠之,不胜汰也;人人而摘之,不胜诛也。于是名实睹而法令滋张。顷者,陛下严赃吏之诛,自宰执以下,坐重典者十余人,可谓得救时之权矣。然贪风不尽息也,为其所以导之者未尽善也。 尧舜之世,礼官多而刑官少,故画衣冠,民无犯者。善乎贾谊之言曰:“礼禁未然之先,法施已然之后。……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废者,不曰不廉,而曰簠簋不饬。”其礼遇臣下,类如斯矣。故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无狗彘之心,所谓禁于未然者也。往辅臣刘鸿训以犯赃蒙严谴,虽法在不赦,臣犹为揆地惜。乃近者厂库诸臣既发觉其见在者矣,又敕问既往不己,积弊相仍,事属暧眛,不无悬坐为赃,此而置之重典,是为不教之诛,颇伤士气。其他一切诖误,指称贿赂者,即业在昭雪,犹从吏议。从此深文巧诋,杜天下迁改之路,益习为顽钝无耻,矫餙外貌,以欺陛下。士节日隳,官邪日甚,陛下亦岂能一一问之?昔张武受贿,汉文赐之金钱以愧其心,天下化之,则刑罚之不如礼教,彰彰已。 且陛下所以焦心劳思,躬亲细务而不辞者,正以未得天下贤人君子而用之也。昔者尧舜劳于求贤,而逸于任人,故能成无为之治。陛下亦尝搜罗遗弃遍天下矣,而所嘉与而乐用者,多奔走集事之人。方且以摘发为精明,以告讦为正直,以便给利口为才谞,又安得天下贤者而用之?即得其人矣,求之太备,或以短而废长;责之太苛,或因误而成过,有动遭罪谴已耳。夫尧舜之所以称圣者,以其不自用而取诸人也。当是时,天下之聪明才技,岂复有加于尧舜?而尧康衢必访,舜迩言必察,故能合天下之愚以成智。 今陛下圣明天纵,卓绝千古,诸所擘画,动出群臣意表,遂视天下以为莫己若,而不免有自用之心。臣下自己为不及,益务为谨凛,救过不给;谗谄者因而间之,猜忌之端遂从此起,陛下几无可与托天下矣。夫天下可以一人理乎?恃一人之聪明,而使臣下不得尽其忠,则陛下之耳目有时而壅矣;凭一己之英断,而使诸大夫国人不得衷其是,则陛下之意见有时而移矣。方且为内降,方且为留中不报,又何以追喜起之风,而奏雍熙之上理哉?且夫以王之寀为国本死也,而不蒙身后之恤,至今诬赃未豁,则邪正之辨几何而不混乎?挺击一案,与杨左移宫、高魏红丸,同宗社至计也,之采宜死,则杨、左、高、魏亦宜死,而逆珰之专杀且有功而无罪矣! 门户二字,数十年来不知杀天下多少正人,伤天下多少元气!自陛下登极,严旨禁敕,冀与天下登荡平之路,而葛藤之说犹未尽除。陛下矫枉过正,至欲抑君子以平小人之气,用小人以成君子之功,是消长渐分,而前日之复辙将复见于天下也!唐虞之世,岂无谗说殄行乎?愿陛下熟察之也。 然则兵陈而不战,财散而不私,刑以不杀为威,求天下之贤人以自辅,遂可以希尧法舜乎?未也。尧舜之道,尧舜之学为之也,学之大者,在执中数语。 陛下生符尧舜,声色不御、宴游不迩躬,危微之辨,固已得其大端。而至于求治之心操之过急,不免酝酿而为功利;功利之不已,转为刑名;刑名之不已,流为猜忌;猜忌之不已,积为壅蔽;正人心之危,所潜消暗长而不自知者。于焉默证此心之出于道者,止此仁义之良,而精以择之,一以守之,则随吾心所发,自无过不及之差,而中道在我矣。 中者,天命之性,仁义之极则也,仁以育天下,义以正天下。自朝廷达于边境,举而措之,陛下已一日尧而舜矣。夫尧舜非绝德也,陛下之心即尧舜之心也,心之中即尧舜之中也,有为者亦若是而已矣。又何难焉! 孟子曰:“道二,仁与不仁。”不为尧舜,更无下尧舜一等可为。昔者宋神宗用王安石,用兵西北,纷纷言利,以新法祸天下,则功利之毒也。汉宣帝起于民间,周知情伪,用法无私,赵、盖、韩、杨不得其死,说者谓“汉业衰于孝宣”,则刑名之过也。唐德宗强明自用,指姜公辅为卖直,耻见屈于正论,而甘受欺于群小,卒有奉天之祸,则猜忌壅蔽之为患也。此皆三代以后不数得之英主,而操术若此,祸败若彼,则尧舜之道信乎不可以不学故也。 伏愿陛下超然远览,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舍己以用天下之贤,省刑薄敛,与天下更始,乃始制礼乐以化天下,直接三千年既坠之圣统,则宗社幸甚!斯文幸甚! 方今陛下有为尧为舜之资,而在廷诸臣不能进之以尧舜之道。御极以来,求言若渴,启沃无闻,致陛下覃思治理,犹在汉唐宋间。诸臣不先意以承之,则后事而将顺之。至所急急於表章者,乃在故相张居正其人。考居正立朝,无不出於功利、刑名。确然申、商之学,与尧、舜正相反。至举其夺情一节,亦为亡身殉国之事,几何而不率天下於戾乎?世教不明,人心不正,莫甚於此。 方今救世之本,正在人人言尧舜之道,使邪说者不得作以惑世诬民。而倡之自陛下始,惟陛下不以为难,断然设诚而致力焉。臣愚与有荣施,臣不识忌讳,限字过违明例,然款款愚忠,必如是而少尽,并祈圣明矜宥。臣无任感激披陈,冒干斧钺之至! (奉聖旨:「这所奏不无迂阔,然亦忠荩。该部知道。」) 这是《刘宗周全集》第四册文编上的原文,《崇祯长编》崇祯二年九月庚戌也有这篇奏疏,但删改较多语句不顺,之前用那一篇,现在改用《刘宗周全集》文章。(本章完) 第275章 重制礼乐 刘宗周刚被赐下的宅院中。 昨日迎接他们进京的刘若愚,一大早便来到这里,传达皇帝对刘宗周奏疏的回复: “陛下说刘先生的心意,他都已经知道了。” “先生说要‘制礼乐以化天下’,陛下甚为赞许。” “明日举行经筵,请先生讲解《礼记》礼运篇。” 刘宗周听到之后,一时激动得有些懵了。 说实话,那份奏疏虽然是他用心写的,心中也怀有很大期盼。但他从未奢望过,皇帝会按他所说,行尧舜之道,成尧舜之君—— 那样的君主,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个,他不觉得自己能够碰上。 之所以把奏疏递上去,不过是心中的一点坚持,以及万一的希望罢了。 没想到,这万一的可能,真的被他遇上了。皇帝全盘接受了他的劝谏,并且要请他制定礼乐,用以教化天下。 这让他心中如何能不激动,如何能不欢喜? 要知道,朱熹和王阳明那样的圣贤,都没有遇到让他们尽情发挥的皇帝。自己何德何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呢? 再想到方孝孺和齐泰、黄子澄等人,受建文君看重更改礼制,最终却身死族灭,现在还有后人在受苦。他心中又有些惶恐,不知自己的结局,会不会是这个样子? 但是想到自己的理念,还有董仲舒辅佐汉武帝、成功更改汉朝制度的例子,刘宗周又有了信心。认为自己只要行尧舜之道,就必然不会失败—— 即使万一失败了,他也无怨无悔。 所以,他端正衣冠,郑重向皇宫方向行了一礼,说道: “陛下愿意用臣,臣必鞠躬尽瘁。” “定当辅佐陛下成为尧舜之君,重制礼乐教化天下。” 然后才转向刘若愚道: “陛下让我讲《礼记》,还有什么嘱咐吗?” 刘若愚自认为读过几本书,对刘宗周这样的大儒极为敬重,闻言顿时回道: “陛下说刘先生应该知道要讲什么,不用另外嘱咐。” 刘宗周闻听此言,想了一下礼运篇的内容,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皇帝的想法,缓缓点了点头。 皇帝有想法是好事,一个没有主见的皇帝推行改制,很可能成为建文君。 所以,他当即便要去备课,在明日经筵上讲解。 不过这个时候,刘若愚突然脸上堆笑,从随行的小太监那里拿过一摞报纸,递给刘宗周道: “刘先生,这是陛下命人节录的《致君尧舜疏》,还请先生看一下。” “若是觉得不妥,还请先生指点。” 刘宗周莫名其妙,不知刘若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拿过报纸一看,才发现自己写的奏疏,被刊登在邸报上。 这份邸报的印刷颇为精美,大小也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自己一篇两千多字的奏疏,都能在一个版面刊载完。 甚至,还有人贴心地为奏疏加了标点符号,而且做了分段。让人阅读的时候,能够更加简单。 粗粗读了前几局,刘宗周还没有察觉到不对。但是看到后面,却觉得似乎有疏漏。邸报刊登的内容,比自己的奏疏少了许多: 『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难道邸报刊登的是奏疏略节?』 心中泛起疑惑,刘宗周猛然想到,刘若愚之前说的节录。这让他认真地把邸报上的《致君尧舜疏》,仔细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他发觉这篇文章,和《致君尧舜疏》这个标题,当真极为贴切。里面基本是夸赞皇帝,希望皇帝能做得更好,行尧舜之道,成尧舜之君。 这让他心中一时有些茫然,只觉得这些熟悉的文字,似乎陌生起来: 『这是我写的吗?』 『我的奏疏是这个吗?』 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奏疏内容,把完整地稿件漏了一些,刘宗周正要去拿底稿对照,便见到刘若愚满脸堆笑,问他道: “刘先生,这份奏疏是您写的吧?” “陛下对它极为赞许,说是重制礼乐的纲要,要让所有官民学习。” “如今这篇文章,已经被刊登在所有报纸上。” “京城今天发行的报纸,头版头条都是它!” 刘宗周这才想起除了邸报外,还有其他报纸。他有些不安地一一翻开。首先看到了熟悉的《京报》,头版头条仍是《致君尧舜疏》。 而且还有评论员文章,回溯了天启皇帝传位时对当今皇帝的嘱咐。认为皇帝能被刘宗周这样的大儒认为“有为尧为舜之资”,是在践行“吾弟当为尧舜之君”这句话。整个大明天下,又迎来一位明君。 再看其它报纸,什么《京城新闻报》《京城文艺报》,头版头条都是这个,而且吹捧得更肉麻,把当今皇帝的功绩,来来回回夸赞。 甚至,他翻看其它版面,也都是这些内容。可以说今日所有的报纸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称赞当今皇帝在行尧舜之道,在成为尧舜之君。 有刘宗周这个名满天下的大儒背书,相比看到报纸的人,会有不少人相信。 刘宗周现在已经明白,自己并不是递错了奏疏,而是皇帝故意把自己的奏疏删减,裁成这个模样。 这让他心中极为生气,觉得皇帝在操弄权术,不是尧舜之君所为。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是不是把一腔热血错付了,竟然会相信皇帝真的想成为尧舜之君。 好在这个时候,刘若愚按皇帝的嘱咐,说出一番话来: “先生知道为何汉武改制能成功,建文改制却失败吗?” 刘宗周被吸引了注意力,心中有所思虑却都没有答出。刘若愚见此说道: “这是因为建文君的力量和权术,远远不及汉武帝啊!” “周公制定礼乐,也是靠东征建立的威势。” “所以先生对辽事的看法,陛下并不赞同。” “为了避免分歧,影响重制礼乐。陛下在刊登奏疏时,命人删减了一些内容,以免刊登之后,徒然引起争论。” “陛下说,先生的本事是在学问上,不应该为军事财政等琐事劳心。” “昔年方孝孺等人胡乱插手的教训,先生应引以为戒啊!” 刘宗周闻言默然,同样想到了这件事。作为一个浙江人,他对方孝孺不可能不了解,甚至还很推崇,辑录过方孝孺的《正学录》,写了几篇文章。 即使惋惜于方孝孺等人遭遇,他也不能不承认,这些人在军事上是有很大问题的。否则也不会让一个藩王,数年打下天下。 所以,在听到刘若愚的话语后,他接受了这个说法。认为自己这个没上过战场、也没经历过多少实务的人,在军事和财政上的能力,确实无法得到别人信任。 皇帝都是这个态度,其他人就更别说了。他的那些观点如果刊登出去,很可能引起相关人士反击。起不到多少作用不说,还会冲散践行尧舜之道这个主题。 所以那些内容确实该删,不能影响重制礼乐的大计。 而且,刘若愚还按皇帝的嘱咐,向他道: “先生这些年来,应该写了不少文章。” “陛下有意将先生的文章辑录,编为一套文集。” “这份文集中的内容,陛下丝毫不改。” “先生若想把奏疏全文发出去,可以放在文集里。” 这个承诺,让刘宗周最终叹了口气,向着皇宫方向拱手道: “陛下深谋远虑,臣刘宗周受教。” “只是希望下次这样做时,要提前告知一下。” “不能像这次的报纸,让臣措手不及。” 心中还有一些不满,却决定接受这件事。 毕竟对他来说,为大明重制礼乐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细枝末节,暂且都能放弃。 他在内心之中,认为只要能把人教化好,军事财政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终于解释清楚这件事,刘若愚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又堆笑道: “先生的文章,还请快些呈上去。” “陛下有意摘选一些内容,尽快发行出来。” “放心,这本选集发行前,一定会让先生过目。” “先生认为不妥的,都能自行删改。” 刘宗周这才放下心,同意了选集发行。经过这次事件,他已经对所谓的摘选有些怕了。如果皇帝还想通过删减改变文章原意,他一定不会同意,不会放任选集发行。 好在选集的最终定稿权在他,所以刘宗周点头道: “陛下隆恩,臣铭感五内。” “只是印书的费用……” 有些难以启齿。 毕竟他的贫寒是人所周知的,即使担任了佥都御史,靠俸禄也支撑不起自费出版的费用。而让他像那些去建阳出差的官员一样,利用职务之便逼着书坊服徭役印书,他又不愿去做。 所以这件事情,让他有些为难。 刘若愚对出版业的改变有所了解,这时急忙说道: “刘先生放心,这件事不会让您费心。” “陛下前段时间命人制定了版权法,规定所有版权所有者都能合法牟利。” “刘先生的文章,发表在报纸上会获得稿费。” “刘先生的图书,被出版社看上后,能拿到版税分成。” “只有没被出版社看上的图书,才需要自费出版。” 又提了一下明智报业园的事情,说道: “陛下在明智坊草场那边,建了一个报业园,还建了明智印刷工坊和明智出版社,同时发行图书。” “先生的选集和文集,就是被明智出版社看上了,会由出版社出版,以后拿版税分成。” 解释了一下版税、版权、稿费的问题,刘宗周听得头昏脑涨,对这些新东西一时没弄明白。 只是知道了一件事,就是他的书和文章不用花钱出版,反而能获得收益。 这没有让他高兴,反而有些警惕,询问道: “是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有我这样?” “有没有书商,用这样的方法行贿?” 刘若愚答不上来这个,只能道: “先生是都察院佥都御史,这件事只能靠先生去监察了。” “稿费和版税是一定会实行的,是尊重人们创作过程中的辛苦,让他们获得收益。” “如何避免书商用这个办法行贿,请先生想办法限制。” 刘宗周缓缓点头,觉得这是一个大课题。他这个佥都御史,要在这件事情上提前定下制度,以便防微杜渐。 刘若愚在把这些事情都办好后,以回去复命为由,离开刘宗周宅第。 出了大门之后,他顿时长出口气,知道自己把皇帝交待的事情都办成了。刘宗周承认了《致君尧舜疏》,不会在这件事上闹起来。 这让他高兴的同时,又想起了一句话,那就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刘宗周这个君子,被他糊弄了过去。 换成其他的人,为了不担上阿谀皇帝的名声,可不会这么好说话,承认那篇文章。 就连刘宗周的弟子黄宗羲,在刘若愚离开后,也觉得老师有些迂。不应该因为那番话,就承认《致君尧舜疏》: “这篇文章里面多是奉承之词,把建议、指责全都删去了。” “传到其他官员那里,他们会如何看待老师?” “老师这个佥都御史,应该如何当下去?” 大明的言官,以指责皇帝为荣。如果皇帝恼羞成怒赐下廷杖,对他们更是无尚荣光。甚至有官员把挨廷杖时掉下来的烂肉做成腊肉,作为家族传承。 这样一个风气下,刘宗周作为佥都御史,发表了这样一篇阿谀皇帝的文章。其他御史知道了会怎样看待他,他这个佥都御史在都察院还有什么威信? 所以黄宗羲认为,不该承认这篇文章,应该把原文传出去。 刘宗周听了之后,却是深为叹息,说道: “君臣之间如此,这就是我要重制礼乐的原因啊!” “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君尽君道,臣尽臣道;父尽父道,子尽子道。这才是正确的道理啊!” “怎么做臣子的,就想着去挑皇帝的错处呢?”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皇帝是君,但同样也是人。” “全天下的官员都去挑皇帝的错处,让皇帝如何做为?” 叹息着摇了摇头,让黄宗羲仔细思考这个问题。 自己找来《礼记》,思索明日的讲课。(本章完) 第276章 经筵和礼运 收到刘宗周承认《致君尧舜疏》的消息,朱由检极为高兴。 因为这代表着,刘宗周虽然安贫乐道,却不是拘泥不化的顽固之人—— 此人可以合作,可以被他利用。 之前,朱由检只是打算借用刘宗周的名声,让他为自己的某些行为背书。 现在,他已经考虑着能不能和刘宗周合作,让他用儒家学问为自己的措施做一层伪装,方便这个时代的人接受。 可以说,刘宗周在他心中的价值,已经大大提高。在朱由检的心目中,成为了可以商讨大政方针的人。 具体如何,还要看刘宗周的表现,看他在经筵上的讲课,能不能符合朱由检的心意。 京中,很多人同样看到了报纸,而且发现众多报纸的头条,都是刘宗周的奏疏。甚至其余文章,也都在探讨奏疏内容。 这样的事情,此前从所未闻。很多文官一边羡慕刘宗周奏疏传播之广,一边不屑地对他人道: “呸!” “还说是士林泰斗呢!” “没想到是如此阿谀奉承之人!” 对刘宗周称赞皇帝是尧舜之资,大多表示不屑。 身为言官,不去找皇帝的错处,反而为皇帝唱赞歌,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失职。 也有人表示不信,说道: “这篇文章,真是蕺山先生所做吗?” “按先生的为人,应该不至如此!” 此前说话的人摇头叹气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难道在此之前,你能相信虞山先生会突然态度大变吗?” “本以为蕺山先生为友伸冤,还有几分风骨。” “没想到比虞山先生还不如,来到京城就上疏称赞陛下。” 说得众人默然,想到了之前突然掉转矛头的钱谦益。 在此之前,谁也不会想到东林党下一代的领袖,面对皇帝会如此没骨气。 这样一来,刘宗周的所作所为,似乎也能解释清了—— 可能是见到了钱谦益的下场,直接对皇帝表忠心。 这个说法,在京中颇为流行,一时广为流传。以至于被皇帝勒令“闭门思过”的钱谦益,也得知了这些传闻。 对此,他没有轻易相信,而是把《致君尧舜疏》仔细研读,思索它被皇帝传播的原因。 作为一代文宗,钱谦益在学问上固然不及刘宗周,缺少了核心的学术理念。但是以他的见识、还有他的文笔,能够明显看出,这篇奏疏和刘宗周之前的主张一脉相承,而且有被人裁剪的痕迹—— 有些地方的语句,不够圆融自然。 这让钱谦益很快认识到,刘宗周的奏疏原文不是这样的,是经过皇帝裁剪,才成了一片称颂文。 不过从这篇奏疏中,仍旧能看到刘宗周的思想所在: “制礼乐,行仁义,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 “这是堂皇正道,是先贤治国的大道啊!” “陛下命人将这篇文章传播,是要行其中的道理。” 这个发现,让他喟然长叹,忍不住连连叹息。 这些日子,他在按照皇帝要求写文章的同时,未尝没有想过用这些文章影响皇帝,让皇帝推行自己的治国方略。 没想到他还没有把自己的治国理念呈递上去,就发现刘宗周已经走通了这条路。用这篇《致君尧舜疏》,得到皇帝的认同。 从此以后,皇帝就会用刘宗周的理念,作为治国的指导思想。刘宗周的学问将成为显学,统治整个朝堂。 和这相比,奏疏被裁剪为颂圣文,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些骂刘宗周的,说不定就有人在偷偷背诵这篇文章,以免皇帝询问时答不上来。 所以,听着仆人鹦鹉学舌般地转述外面嘲笑刘宗周的话语,钱谦益摇了摇头,叹道: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 “中士闻道,若存若亡。” “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他们这些人,都不明白什么是大道理啊!” 礼乐仁义,哪个文官都能说出个一二三,谁都知道这些治国的大道理。 但是像刘宗周这样能写得条理分明,而且能得到皇帝采纳,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更别说刘宗周数十年积累的名望,足以让人相信他能践行这些大道理,这就更难能可贵了—— 至少对钱谦益来说,他就不认为自己写这样的文章,能得到天下人信任。 “安贫乐道,安贫乐道……” “说着容易,做着实在太难了!” 有些颓然地说着,钱谦益知道自己成为不了刘宗周。 那种清苦的日子,他绝无法忍受。 年少成名、文坛盟主,钱谦益好交游、好酬和,也时常利用自己的地位,帮助一些请托的人。 甚至这一次受挫折,也和这些事不无关系。皇帝甚至都警告他,以后要收敛点。最好申报财产,主动上交不法收入。 这让他如何能比刘宗周,让世人相信他能践行圣贤的道理? 所以钱谦益才感到无力,因为他没办法和刘宗周争这样的地位。 “算了!” “我还是继续当文坛盟主吧!” “若是没有了这个身份,我在陛下那里更没地位” 沮丧过后,钱谦益打起精神,又写起了文章。 他知道,自己现在之所以能留在京城,靠的就是文章写得好,能影响一大批士人。 所以皇帝才会留着他,让他写支持政策的文章。 如果他连这件事都办不好,很可能被皇帝放弃。 可以说,在刘宗周的竞争下,钱谦益写文章更加认真。里面的语句,也不自觉地向《致君尧舜疏》靠拢,把皇帝之前的各项政策,和尧舜之道相联系。 不止是他,和皇帝在治国方针上有过深入交流的袁可立,同样看出了皇帝的用意。 这让他很是欣慰,觉得自己私下写信催刘宗周入朝是正确的。皇帝在刘宗周这样的贤人辅佐下,会更接近于成为尧舜那样的明君。 尤其是他知道皇帝明日要开经筵,让刘宗周讲解《礼记》后,心中更是欣慰,为这件事情而欢喜。 因为经筵这个事,和会试的时间是有冲突的。如果明日开经筵,负责会试的臣子就无法参加,其中不但有大学士,还有礼部、翰林院许多臣子。这些都是经筵的主力,不可缺少的人。 所以之前皇帝就有意暂且定下经筵官,但是把经筵仪式延后,放在后面举行。 很多礼臣因为会试的事情,赞同这个做法。 惟有袁可立等寥寥几人,担心皇帝推迟经筵后会不重视这个仪式,坚决要求把经筵如期举行。利用皇帝对惯例的尊重,把经筵的春讲定在二月十二日起、五月初二日止、每月逢二举行。 皇帝如今让刘宗周明日讲课,明显是采纳了这个意见,对经筵极为重视。 唯一让他可惜的,就是作为会试副考官,他无法参与明日的经筵。不知刘宗周那时,会讲出什么道理。 内阁首辅黄立极,在得知皇帝让刘宗周讲解《礼记》后,同样明白这些。 虽然同为知经筵官,黄立极却明白,他这个职位完全是凭借地位得到的,和刘宗周这样靠学问得到的知经筵官,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简单来说,就是刘宗周是皇帝认可的帝师。他这个知经筵官,只是主持经筵仪式而已。 这件事情,严格说起来,皇帝是坏了知经筵官由勋臣和内阁大学士担任的惯例。但是这不是正经官职,只是给皇帝讲课的兼职,规矩没那么严。 再加上刘宗周名望非凡,是世人公认的大儒。所以他的知经筵官任命,得到群臣默认。 现在,皇帝在第一次举行经筵时,就让刘宗周讲课。无疑是明确帝师身份,帮刘宗周树立威严。 黄立极这个威望不高的内阁首辅,只能做些其他事,处理讲课之外的事宜。 张维贤这个勋臣,更是只能动动脚,明日在经筵上充门面。 就这样,二月十二日,朱由检登极后第一次经筵仪式,按惯例如期到来。 作为朝廷的重大仪式,经筵举办得极为庄重。皇帝、内阁大学士、九卿、翰林、太学、科道、锦衣卫等尽皆参加,朝堂上的重臣,几乎都在这里。 因为在举办会试,很多礼部一系的官员没能参加经筵。但是其余官员,仍旧把仪式办得颇为隆重。皇帝还增加了一些勋贵外戚,放在经筵仪式上充门面。 在文华殿御座上坐下后,朱由检看到鸿胪寺官引着这些官员,要在丹陛上行五拜三叩头礼,开口道: “今日经筵,朕是学生,诸位是老师。” “免五拜三叩头礼,只需鞠躬即可。” 群臣有些惊讶,有的想执意下拜,说“礼不可废”,刘宗周却率先说道: “谢陛下恩典!” 当先鞠躬,完成皇帝说的礼节。 其他臣子见此,同样鞠躬行礼—— 毕竟大部分人没毛病,不会有人喜欢叩头跪拜。 站在讲案前面,刘宗周将要开始讲解时,朱由检又拍手道: “先生是老师,不可不敬。” “来人,为刘先生敬茶。” 让自己妹夫巩永固,代自己为刘宗周敬茶。 这个仪式,让群臣再次惊叹,认识到皇帝真是拿刘宗周当老师。以至于连拜师敬茶这个礼节,都在群臣面前举行。 刘宗周心情更是激动,小小地抿了一口茶,开始讲解《礼记》。 朱由检让刘宗周讲解的,是《礼记》的礼运篇,主要是开头的那些,有关大同和小康的部分。 但是刘宗周在讲授时,却更看重“礼运”这个主旨,从礼的运转变化,讲解这个章节。 在他看来,皇帝让他讲礼运篇,就是为重制礼乐做准备。以这一个篇章,说明礼乐是变化的。从来不是固定不变,只能遵守古礼—— 之前他率先赞同皇帝把叩头改为鞠躬,也是这个道理。 朱由检听着这些,颇有一些兴趣。他对礼运最熟悉的,就是有关大同的部分。如今听刘宗周讲解,才知道那些不是最重要,礼运最重要的部门,是礼的运转变化。搞清楚了这些,就知道如何修礼: “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从时,协于分艺,其居人也曰养,其行之以货力、辞让、饮食、冠昏、丧祭、射御、朝聘。” “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义者,艺之分,仁之节也。” “先王能修礼以达义,体信以达顺故,此顺之实也。” 礼运篇讲解完毕,朱由检若有所思,说道: “先生的意思,是礼源于天地,圣人根据天地自然,制定礼仪制度。” “而且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义起,根据人事制定以前没有的礼仪制度。” “所以礼是可以变化的,故而这一篇称为《礼运》。” 刘宗周极为高兴,说道: “正是如此!” “三代之礼,和现在不同。” “汉唐的礼仪,也和现在不同。” “礼是运转变化的,所以先贤作《礼运》。” 这个说法,解决了重制礼乐的根基问题。 如果有人说礼不可变、不能重制礼乐,可以直接把礼运篇甩过去,说他根本不懂礼。 可以说,今日这次讲课,就是刘宗周重制礼乐的宣言。任谁都不能说,大明的礼乐不能变。 朱由检也极为高兴,更加认为请刘宗周讲课这件事是正确的。礼运这篇文章,解决了自己改制的一个大难题。 以后自己对法律制度的改变,都能以改变礼法的名义,放置在重制礼乐内。 有刘宗周背书,谁敢质疑,就得先驳倒他—— 以刘宗周的学问,天下还没有这样的人。 所以他当即向起居注官说道: “把刘先生的讲授都记下来,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番道理。” “明日邸报上面,要全文刊登记录。” 群臣惊讶地听着,再次认识到皇帝对刘宗周的看重,以至于频频发行邸报,宣扬刘宗周的奏疏和学问。 朱由检在吩咐下去后,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他是把这次经筵当成务虚会,和群臣探讨治国理论的大道理。 这次,他要让群臣探讨的主题,就是礼运的开头,有关大同和小康的部分。 所以他向群臣道: “孔子所说大同和小康,请诸位试着讲解!”(本章完) 第277章 大同之世和小康之世 朱由检询问大同和小康的解释,本以为很多人都能说出来。没想到这个问题提出后,群臣却陷入沉默。 显然他不知道,大同、小康的说法之所以在后世广为流传,是经过康有为极力鼓吹、对其重新定义的。 放到现在,大同这个说法,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因为“天下为公”这四个字,被郑玄、孔颖达等人解释为禅让制。大明的科举教材、陈澔《礼记集说》,同样如此解释。 这么要命的说法,怎么有臣子敢在皇帝面前提起? 所以朱由检提出这个问题后,群臣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才由刘宗周道: “宋儒李清臣言:大道与三代之治,其语尤杂而不伦。似有老庄之说。” “而且大同之说,无君臣父子之伦,和小康之说相矛盾。或有伪作之嫌。” 这个说法,是想略掉大同、只讲小康,避免禅让制这个要命的问题。 事实上,礼运这篇文章,大部分内容讲的也是小康之礼。对大同的解释,只有开篇那段话。 然而正是那段话,让礼运篇陷入尴尬境地,不但前后有矛盾,而且犯了皇帝的忌讳。 所以宋朝之后,儒家基本是无视礼运篇,而是把《礼记》的大学和中庸二篇单独拿出来,和《论语》《孟子》组成四书。 就连刘宗周,向皇帝讲解礼运篇时,讲的也是礼的运转,而非大同小康。 朱由检根本不知道这些,听到刘宗周的解释,才明白所谓的大同,没有君臣父子之伦。对于君主来说,这是要命的问题。 不把这个问题解决,就没有人敢讨论礼运篇。 所以他必须推翻禅让制这个解释,把天下为公解释为公有制。所以他询问道: “公是什么意思,前人有解释吗?” 刘宗周道: “郑玄注:公,犹共也。” 朱由检很是满意,说道: “既然如此,天下为公,就是指天下共有。” “例如井田制,土地归国家所有,就是天下所有人共有,而非私人所有。” “其产出收益,由天子代表天下人授权朝廷分配,用于天下万民,此为天下为公之意也。” “天下为公,说的是公有制,而非前人曲解的禅让制。” 这个解释,和之前的大儒解释不一样,但是群臣不能不接受。 因为他们总不能在皇帝面前说:天下为公就是禅让制,陛下要致力于大同,就该把皇位禅让给贤人。 但是禅让制的实践,早已被王莽等人证明失败了。如果还有人坚持这么说,可以肯定全天下人都反对。甚至礼运这篇文章,都会被皇帝封禁。 所以,群臣捏着鼻子认同:天下为公就是指公有制。 为了加强这个说法,朱由检又解释道: “天子代天执掌天下,这个天不但是指上天,还是指天下人。” “然后‘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治理整个天下。” “刘先生的《致君尧舜疏》,也劝朕‘舍己以用天下之贤’。” “此为至理名言,朕受教而行!” 群臣听闻此言,顿时齐声称赞,为皇帝纳谏而欣喜。 更别说皇帝现在用的是他们,所谓‘用天下之贤’,不就是任用他们吗? 这个说法,让他们怎么不满意。 所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这句话,按皇帝的解释,就成了“大道实行的时代,天下是公有的。天子选取贤能的人治理天下,讲究信用,谋求和睦。” 这样勉强能解释通,而且避免了禅让制这个敏感问题。 不过,大同和小康的矛盾,仍是是礼运篇绕不过的问题。尤其是皇帝提出天下为公是公有制后,这个问题更严重了。 宋儒李清臣就认为,以天下为公、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为大同,以各亲其亲、各子其子为薄俗,实在太不好了,这是要让人们没有家庭、没有父子之伦啊。 朱由检要讲大同,就必须纠正这种说法,和后世破除某个谣言是一样的。 所以他解释道: “‘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的前提是‘亲其亲,子其子’。” “所以这句话并不是说大同之世就要消灭家庭,完全实行公有。” “它的含义,和《孟子》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意思是一样的。” “都是说大同之世人们的道德境界极高,不但爱护自己的亲人子女,还爱护其他人的亲人子女。” “这样才能和后面的‘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对应。” 这个解释更通顺,群臣都很认同。毕竟他们都不愿承认,大同之世要消灭家庭。 刘宗周道: “横渠先生张载说:既曰不独亲亲、子子,则固先亲其亲、子其子矣。” “陛下所言,和张子相同。” 这让朱由检的说法,更加得到认同。 然后大同之世有没有礼的问题,自然也得到解释了。 之前的儒者认为大同和小康矛盾,就是因为小康之世是讲礼的,大同之世则没有君臣父子之礼。 如今按皇帝的解释,大同之世同样有君臣父子之伦,只是要求极高,需要人们有很高的道德境界而已。 这就解决了礼运篇的根本矛盾,把大同和小康联系起来。 朱由检最后总结道: “小康之世,礼是必须的。这样是为了避免有人侵害他人、对坏人施加惩戒。” “但是随着人们道德境界的提高,有些礼法,渐渐就不需要了。因为人们都自觉地在遵守,不需要明文强调。” “这样明文的礼法越来越少,直到天下大同,礼又归于天地。” “那时就没有礼法了吗?” “不是的,只是不需要明文强调而已。” “君臣父子之伦,在那时是人人自觉遵守的。” “就像孔子所说的‘从心所欲,不踰矩’,人们能随心所欲地行事,却又不越出规矩。” “当全天下的人,都达到孔子七十岁的境界时,就能进入大同之世了!”(本章完) 第278章 成康之世 朱由检的解释,弥合了礼运篇的矛盾,让群臣连连点头,认为这个解释很顺畅。 就连刘宗周,虽然认为皇帝的解释有私心、有不够圆融的地方。但也同样认为这个解释,要比之前强得多。 礼运这篇文章,也能从之前的尴尬境地解脱出来,重新被儒者研读。 不过,这篇文章的解读,仍旧是存在风险的。因为一定会有士子被古人注释所影响,把天下为公解释为禅让制。 朱由检为何要冒着风险,以这篇文章为宣言呢? 这是因为在他看来,儒家发展到现在,已经走入了死胡同。惟有把当前的小儒,转向大同之儒。才能让儒生不沉迷于繁杂的礼仪和典章,而是向大同之世迈进—— 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向理想和目标而努力。而不是没有追求,逐渐变得庸俗。 这是关系士风、甚至整个社会风气的大问题。 朱由检想通过重塑理想,让大明拥有汉唐那样的昂扬气质,重塑社会风气。 而不是让儒生越来越庸俗化,刘宗周这样的人越来越少。 同时,朝堂上的政策,也会在大同之世的指引下,有明确的目标。 在这样一个目标下,凡是朱由检认为应该改变的,都能说大同之世不应该这样。然后加以修改,用更好的办法代替。 而非像之前那样,每一个政策都要和群臣解释很久,才能在各种手段下,勉强获得通过。 臣子在有了明确的目标后,也能知道向哪个方向努力。 不过,现在的臣子,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们大多觉得,皇帝对大同之世的解释,犹如水中望月。似乎能够看到,其实却可望不可即。 连孔子都是在七十岁时才达到“从心所欲,不踰矩”的境界,被皇帝认为拥有了大同之世的道德境界,其他不如孔子的人,又怎么可能达到呢? 孟子、朱子都不见得有这个道德境界,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更别说大同之世是对全天下人的要求,几乎不可能实现。 所以大同之世,根本是个幻想。 这让一些人之前对公有制的担心,此时也放下了。因为不管公有制怎么样,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是他们却没想到,朱由检解释了关系后,立刻向众人道: “大同之世,是三代之治,是尧舜之治。” “以后大明君臣,都当向大同之世而努力。” 定下这个目标后,朱由检还把更具体的目标,向群臣道了出来: “但是我们也不能好高骛远,妄想一步迈进大同。” “刘先生,你来说一下,如何建成小康之世?” 刘宗周思索一番,说道: “《礼运》说禹汤文武成王周公之世。” “《史记》说成王周公之后,康王即位,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措四十余年不用。” “臣以为小康之世,莫过于此。应当像周公那样制定礼乐教化民众,如此可天下大治。” 对此若有所思,朱由检道: “刑措四十年不用,如果再进一步,那就是不需要明文礼法的大同之世了。” “看来小康之世的最后阶段,可以称为成康之世。” “我们就以成康之世为目标,重制大明礼乐。” 群臣听到之后,都是吃惊不已。万万没想到皇帝在说了一番经书后,提出个建设成康之世。还要以这个为目标,重制大明礼乐。 这让他们觉得,皇帝是不是头脑发热,竟然在经筵上,定下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情,刘宗周却早已知道。因为他在昨日,就知道了皇帝有意重制礼乐。今日让他讲解礼运篇,也是在为重制礼乐做准备。 如今皇帝正式下达命令,他当即就附和道: “陛下所说,诚是至理名言。” “臣请以陛下的解释,修订礼运注释。” 这是要把这件事定下来,让朱由检无法反悔。朱由检思索之后,应允道: “应该如此!” “就请先生受累,注释《礼记》礼运篇。” “从下一科开始,礼运按此解释。” 意思是从今以后,科举考试中对礼运的解释,要按这个说法来。 而且有刘宗周主笔,相信能将这个理论完善,得到天下人认同。 会很快传播出去。 刘宗周接受这个任务后,朱由检被这个请求启发,又说道: “六经是指诗书礼乐易春秋,乐经失传后,就成为了五经。” “五经中的礼,汉朝指的是《仪礼》。” “到了唐朝,孔颖达等编纂《五经正义》,改为使用《礼记》。” “本朝也采用这个说法,把《礼记》定为五经之一。” “但是这个《礼记》,仅仅是《小戴礼记》,把《大戴礼记》《仪礼》《周礼》抛在一边,实在有些不妥。” 作出这个结论,朱由检向刘宗周道: “先生有意重制礼乐,那么礼乐教材的编纂,就同样交给先生。” “乐经暂且不提,礼最重要的是法,用以指导法制。” “请先生担任礼法研究中心主任,为大明重制礼法,并从三礼之中,选取合用的篇章,制定礼法教材。” “这部教材,就称为《礼经正义》。在朝廷集议通过后,正式印刷发行。” 这个任命,让刘宗周很是惊讶,而且十分激动。 礼法研究中心主任的职位且不用说,让他编写教材,意味着他对礼的解释将成为正统。全天下的士子都要学习,否则科举就考不上。 如此一来,他自然不用担心制定的礼法无法实行的问题。有资格当官的士子都学这个,怎么会推行不下去? 同时,也让他有了很大压力,知道自己制定的礼法若不恰当,会被天下人诟病。甚至可能连书籍都无法通过廷议、无法印刷发行。 这让他心中忐忑激动,向皇帝大礼参拜,接受这个任命。 其余臣子见此,都是羡慕不已。 刘宗周这个任务,虽然存在风险,但是得到的收益,却远远超过风险。 只要他能把《礼经正义》编纂好,以后就会像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一样,成为全天下士子的教材。 这对文人来说,是名垂后世的事情,刘宗周甚至能因为这部教材,被后人尊称为刘子。 只要想到这点,群臣就忍不住羡慕。 从此以后,刘宗周虽然和他们同朝为官,地位却完全不同了。 他们对这个注定要成为圣贤的人,都要更尊重点。(本章完) 第279章 恒产论 “《经筵召对录——崇祯元年第一次经筵纪实》” “《高举大同旗帜,建成小康之世》” “《帝师刘宗周受命重制礼乐,编纂》” …… 看着这些报纸的文章,被皇帝勒令在家闭门思过的钱谦益,即使心中有了准备,却仍是忍不住感到失落,为自己的境遇而叹息—— 因为曾经的他,也是有希望获得这个地位的,甚至非常接近。 司法考试改为礼法考试,就是他的提议。而且他还提出了“礼为法之本,法为礼之用”,作为礼法结合的宗旨。 按照这条道路走下去,他有可能成为礼法研究中心主任,为皇帝重制礼乐。 但是很显然,皇帝对他并不怎么信任,而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刚刚进京的刘宗周。 从此以后,刘宗周就成了大明礼乐的主导者,他的学问也成了皇帝认可的治国大道,是整个朝廷都要践行的治国方略。 这种眼睁睁地看着他人成为圣贤、自己却只差一步的感觉,让钱谦益感觉抓心挠肝、心中难受之极。 以至于他混身提不起劲来,连正在写的文章,都不想再写下去。 甚至,他都产生了辞官回乡的念头,继续当自己的文坛盟主,不在官场这个泥潭里打混。 不过,想想自己的案子还没了结,会不会定罪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他又不敢在这时写辞呈,直接说自己不想干—— 如果触怒了皇帝,那就不是丢官去职的事情了,而是有可能下狱、落个身败名裂。 所以他只能继续干下去,按皇帝的要求,继续写支持的文章。 只是,他现在实在没心情,手里抓着报纸,翻来覆去地看。 这样翻看下来,还真让他看出了一点门道,察觉到皇帝和刘宗周之间,隐隐存在的不谐: 『礼运篇的大同之世和小康之世,是陛下重新解释的。』 『刘宗周更注重礼的运转,而且把陛下所说的小康之世,解释为成康之世。』 『陛下为了让他重制礼乐,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君臣之间,似乎存在差异。』 刘宗周的观点是一以贯之的,就是重仁义、省刑罚。他把小康之世这个概念解释为具体存在的成康之世,也是因为“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措四十余年不用”,是他心中的理想治世。 皇帝对此是不是真的认同呢?表面上似乎是,但在钱谦益看来,却不见得。 当今皇帝对法律的重视似乎更胜礼乐,之前就设立明法科和司法考试,招收相关人才。 作为推动皇帝把司法考试改为礼法考试的人,钱谦益很清楚这一点。 他敢肯定,皇帝不认同刘宗周的省刑罚。之所以在经筵上认可,不过是避免分歧罢了。 这个分歧里面,似乎有他的机会: 『有分歧好啊!』 『没有分歧陛下怎么会用我呢?』 察觉到了自己的机会,钱谦益更仔细地翻看报纸,把上面的文章翻来覆去地读,看看能不能找到分歧点。皇帝真正的意图,又隐藏在哪里。 邸报上的《经筵召对录》是纪实,钱谦益已经读过几遍,知道皇帝的隐藏意图不在里面。在任命刘宗周重制礼乐的经筵上,皇帝不可能显露这一点。 京报上评论员写的《高举大同旗帜,建成小康之世》,在钱谦益看来,更体现皇帝的意图。 不过在这里面,他却没有看到有关法律的评论,反而察觉到相比《经筵召对录》,里面多了几段话。 主要是根据《史记·管晏列传》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文中提出要丰衣足食、推行教化,以此提高人们的道德境界。 在如何实现大同之世上,也在道德境界极大提高之外,提出了新的基本条件:物质财富极大丰富,实现按需分配。 这样人们就不会为了衣食而忧心,不必货藏于己,能够“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每个人各尽其能、各得其所,实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这些拓展的内容,是《经筵召对录》所没有的。钱谦益看到之后,顿时如获至宝,觉得看到了机会。 虽然这个机会不是他之前看重的礼法,但是在他看来,却要更加重要—— 毕竟礼法研究中心现在是刘宗周主持,所有人在礼法取得的成就,都要被他分润。 但是其它方面的功劳,刘宗周就分润不了了。尤其是物质财富极大丰富上面,刘宗周这个安贫乐道的人,见识远不如他人。 所以钱谦益打算从这方面着手,另开一门学问。 他相信,这门学问即使比不上刘宗周的重制礼乐,也必能成为显学,得到皇帝推行。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于利。” “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读着《论语》中孔子有关物质财富的言论,钱谦益虽然觉得很好,可以写一篇义利方面的文章,但是还有点不够,和丰衣足食离得有点远。 所以他又找出《孟子》,看孟子的言论: “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 “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 “苟无恒心,放僻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 读着这段话语,钱谦益心情激动,因为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打动皇帝的言论: “管子的话,哪里比得上孟子所说?” “孟子的恒产恒心,才是治国的大道啊!” “有恒产、有恒心,物质财富丰富、道德境界提高。” “两者合一,方能成为大同之民,迈入大同之世。” “我钱谦益,是在践行这个道理啊!” 再也不以自己家财丰厚、无法安贫乐道为耻,钱谦益提起毛笔,认真地写了一篇文章:《恒产论》。(本章完) 第280章 有恒产和无恒产 《恒产论》这篇文章,很快和钱谦益的其它文章一起,摆在了朱由检的案头上。 看到这篇文章后,朱由检都不知道如何评价了: 『这个钱谦益,真不愧是姓钱!』 『这哪是什么恒产论,明明是有产论,是为有产者张目的歪理。』 『非士人又无恒产的人在他的理论里,还有什么地位?』 在钱谦益的理论里,除了有恒心的士人外,民可以分为两种: 有恒产,有恒心; 无恒产,无恒心。 看似是孟子理论的阐发,其实却是大谬。 恒心是人所常有之善心,有恒产的人,就一定有恒心吗? 无恒产的人即使不是士人,难道就没有恒心吗? 然而钱谦益却根本没有考虑这种可能性,而是把恒产和恒心对应起来,认为有恒产就会有恒心,无恒产就会无恒心。 这种机械套用孟子言论的说法,等识字的人多了,一定会被人指出荒谬之处,一定会被抵制。 但是放在这时候,钱谦益的理论,却能迷惑不少人。 因为现在识字发出声音的,基本上都是士人,而士人在钱谦益的定义中,一定会有恒心。所以这些人不会反对钱谦益的理论。 有恒产的人见到这种理论,自然更喜欢了,他们会很乐意地包装一下自己,用修桥铺路这样的事,说明自己有道德有恒心。 广大的没有恒产又不识字的人,则在无知无觉之中,被钱谦益打上了无恒心的标签,认为他们“放僻邪侈,无不为已”,是不安定的因素。 等到他们以后识字了,心里会怎么想? 这种后患很大的理论,怎么能得到朱由检的认同? 所以钱谦益的《恒产论》一定要改,否则就不能让他发表出去—— 毕竟这篇文章已经被呈递了上来,如果这样发出去,一定会被人认为自己赞同文中理论。 朱由检当然不能背这个锅,以后被无恒产的人仇视。 『大同思想刚提出,钱谦益就积极响应,这种臣子应该鼓励,不能挫伤他们。』 『而且钱谦益提出让所有人有恒产、有恒心,迈入大同之世,是有进步意义的。』 『这篇文章应该改,然后再发出去。』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一阵庆幸。因为他想到了钱谦益不把这篇文章呈上来、直接发出去的后果。 那样这篇文章很可能成为有产者的指导纲领,产生的影响极为恶劣。 所以朱由检考虑之后,提笔写上“为富不仁、为仁不富”八个字,嘱咐钱谦益加上批判有恒产无恒心之人的内容,并且要赞扬无恒产却有恒心的民众,认为这些人虽然在一些方面不如士人,却同样很有道德,应该评选道德模范,杰出者褒扬为士。宫庭设立的公士爵位,可以授予他们。 加上这两点后,《恒产论》这篇文章,就完善了许多。 但是在朱由检看来仍旧不够,因为钱谦益的理论核心是让所有人有恒产、有恒心,迈入物质财富极大丰富、道德境界极大提高的大同之世。却没有提到按需分配,这样很不应该。 所以他明确指出,大同之世的物质财富,应该是公有制。以便能实现按需分配,让所有人得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小康之世的产业,同样也应该有公有制存在。而且和有产者的私产并行不悖,可以同时存在。 理论的依据,仍是源自孟子,是朱由检前段时间提出井田制时了解的: 『《孟子》曰: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 『这是公产私产兼有、属于混合所有制啊!』 把这段话加上去,让钱谦益深入阐发。要让人们接受朝廷经营产业,作为朝廷垄断或入股某些产业、和有产者一起分享发展成果的依据。 同时在分配方式上,朱由检提出在实现大同之世的按需分配前,小康之世可以实行按生产要素分配,以劳动、技术、资金、土地、管理等生产要素,分享产业收益。 这些,他让钱谦益去京报集团考察,把管理层、劳动者分红的事情,进行理论总结。 林林总总写了一大堆,朱由检最后还提出了一件问题,那就是有恒产的人,如果一直积累下去,产业会越来越多。 如果那些富有的家族占得太多,其他人怎么有恒产? 会不会出现掌控很多产业的超级有产者,阻碍人们向大同之世迈进? 对这样的人,朝廷是不是应该征税,把他们多余的土地、房屋等固定资产征收,用于救济他人? 这些内容,都被朱由检批注了上去。让钱谦益好好修改文章,用儒家的理念,把它们包装一下。 钱谦益收到之后,顿时如获至宝。他不怕皇帝批注的内容多,就怕皇帝不理会,不和他交流这些。 如今看来,皇帝还是愿意和他交流的。只是认为他的理念太过粗糙,里面有很多问题。 尤其是最后一段,皇帝提出的对超级有产者征税,更是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认识到自己提出的恒产论,不一定能让很多人有恒产,还有可能造就出超级有产者,阻碍向大同之世迈进。 甚至,他还从这一点,隐隐想到了土地兼并和流民造反的关系。很可能是地主乡绅占据了太多土地,让越来越多的人没有恒产、进而没有恒心。 这个想法,让钱谦益有些害怕。因为他认识到,这样修改的《恒产论》,和自己初心相违背。 最初他写《恒产论》,就是受孟子的“有恒产者有恒心”启发,为自己拥有的财富辩解。认为自己这样有恒产、并非安贫乐道的人,同样很有恒心。 但是在看到皇帝的批注后,他却发现自己辩解的理由,根本无法站住脚—— 有恒产者有恒心是孟子说的不假,但是孟子可从来没说过,恒产越多就会越有恒心。 甚至,那些超级有产者,会影响到其他人拥有恒产。他们对迈入大同之世,反而是一大阻力。 而以钱谦益的家产来说,他无疑是超级有产者—— 他的家产,普通人一千年都挣不来。 所以按皇帝的说法,他其实是迈入大同之世的阻力。 这让明白这一点的钱谦益,如何不感到崩溃?(本章完) 第281章 经世致用 抱着皇帝批示的文稿,钱谦益枯坐一夜,终于还是悟了: 要进入大同之世,自己也该进步啊! 孔子都是在七十岁时才达到“从心所欲不踰矩”的境界,自己今年才四十七岁,难道就有了孔子的境界了吗? 所以自己必须进步,才能成为大同之民。 明悟这一点后,钱谦益文思泉涌,结合皇帝的批示,写了一篇新的《恒产论》。 其中核心论点,仍是人人有恒产、有恒心,迈入大同之世。但是加上了限制超级有产者的内容,还有对有产者的教化、对无恒产的人帮扶。使恒产论真正成为迈入大同之世的理论,而不至于沦为有产论,和大同思想背道而驰。 写完这篇文章,让人送进皇宫后,钱谦益觉得自己的学问已经开始圆满了,剩下的就是向他人宣扬、践行这篇理论。 践行的第一步,当然是让自己成为恒产者。而不是作为超级有产者,妨碍其他人有产业。 所以,钱谦益当即唤来家人,说出自己的打算。 听到钱谦益因为一篇文章,便要把家财散了,他的夫人陈氏、宠妾王氏都极力劝阻,钱谦益怒道: “你们是要阻碍我成为圣贤吗?” “况且我连一个儿子都没有,留这么多家财做什么?” 不听她们的劝阻,写信让家里只留田地一千亩、以及喜爱的几个宅院。 其它的都分给钱氏族人家业不足者,尤其是百亩以下、没有恒产的人。 如果分完后还有剩余,就卖给其他为钱氏效力、没有恒产的人。并且让家里拿钱到京城,他要用来办报,宣扬恒产理论。 这些都是当着家人的面做出的决定,他的妻妾却没办法,没有反对的底气—— 因为她们确实没能给钱谦益留下后代,生下的三个儿子尽皆早殇。 钱谦益现在散财,她们无力阻止。 办好这些之后,钱谦益心情舒畅,前所未有的安宁。自觉明白了刘宗周为何那么清贫、却仍旧乐在其中的原因: 『安贫乐道,自得其乐!』 『我现在虽然不算清贫,却也在践行自己的道理——』 『总算明白什么是乐道了!』 悠然自得之下,竟然睡了过去。也不管皇帝如何回复,是否还要对文章做修改。 他的妻妾却因为这件事情,哭哭啼啼地乱成一团,钱家发生的事情,也向外传了出去。 宫中,朱由检看到钱谦益修改的文章,心中很是满意。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钱谦益略过超级有产者、只修改其它方面的准备,那样他虽然会让文章发表,却不会有多重视。 但是钱谦益却给了他惊喜,根据他的意思,提出了限制超级有产者的理论。以《孟子》的“有贱丈夫焉,必求龙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之,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提出对占有过多产业的超级有产者征税,不让他们垄断某个产业或某个区域牟利。 这让朱由检非常欣喜,认为《恒产论》真的是恒产论,是为了让所有人有恒产,而非为有产者张目的理论。 这篇理论,有助于迈入大同之世,值得宣传发表。 所以,他当即唤来王承恩和方弘瓒,让他们在京报等报刊上刊载这篇理论,并安排人解读。 方弘瓒接受任务的时候,提到了钱谦益家发生的事情——这是锦衣卫的职责,钱谦益也是皇帝安排他们重点关注的人之一,所以钱家发生的大小事情,锦衣卫都在搜集。 朱由检听到钱谦益为了践行《恒产论》,竟然把多出的家财散去,连他都有些震惊了,不知道这个在他看来有些虚伪的儒者、为何会这样做: “难道钱谦益真的醒悟了,想要做个圣贤?” “还是他想用这种行为,获得我的信任?” 喃喃自语,不知钱谦益的目的。但是朱由检很快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限制超级有产者的机会。 他必须要褒扬这种行为,鼓励超级有产者这样做,缓和社会矛盾。 如果他们不做,自己就按钱谦益的《恒产论》,对他们加征赋税。 相信,以钱谦益的影响力,会有很多人赞同这一点。 朝堂上的官员,大多也会赞同。 毕竟超级有产者在人数上是少数,他们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远远不如钱谦益提出的恒产者。 所以,朱由检立刻下旨,召钱谦益入宫,为自己讲解《恒产论》—— 这篇文章,虽然是钱谦益按他的批示修改的,根本不需要讲解。 但是朱由检却需要通过这种做法,显出他的态度。要让世人知道,《恒产论》是被皇帝认同的理论。 这样会有更多的人支持,产生更大的影响力。 钱谦益接到旨意的时候,刚刚从沉眠中醒来,对此不惊不喜,颇有些宠辱不惊。 清洗沐浴之后,便随内侍入宫,向皇帝阐述自己修改的《恒产论》。 看着钱谦益这番模样,朱由检发现他真的有些变了,这是一种去掉世俗的伪装、洗尽铅华之态,这让他忍不住感慨道: “看来先生已经明悟大道,践行自己学问了。” “本来我还以为在这方面,可以帮助钱少卿的。” 两个不同的称呼,代表了他对钱谦益态度的转变。之前他只是把钱谦益当成太常寺少卿、一个颇有影响力的东林党官员,如今则当做同道,甚至是学术上的先行者。 虽然没有像对待刘宗周那样端茶敬师,却也称他为先生了。 钱谦益得到这个待遇,也是心中感慨。此时回首往事,才察觉自己的虚伪浮华,对指点自己的皇帝诚心诚意拜谢: “臣能明悟这些,就是陛下相助。” “若非陛下,臣如何能作出这篇《恒产论》?” 又好奇询问: “陛下所说的帮助臣,是在指哪一点?” “难道还有比《恒产论》,更适合臣的学问吗?” 朱由检闻言微笑,取出一幅字来,说道: “《恒产论》虽好,却更多的是对现有产业的分配。” “只有发展生产,才能让更多的人拥有恒产啊!” “先生此前的学问,已经接近这一点,只是差人点醒而已。” “朕从先生的学问中,提炼出来四个字,然后又加上四个字,先生以为如何?” 把自己手书的“经世致用,实事求是”八个字,让人递给了钱谦益。(本章完) 第282章 实学派 朱由检写出的这八个字,普通的文人看了,或许没什么感觉。 他们可能觉得这两个词语不错,却不会有其他感受。 但对钱谦益来说,却仿佛拨云见日,解决了困扰他的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他的学术理念,缺少一个核心。 所以他在学问上,一直比刘宗周差了点。虽然被人尊敬,却称不上儒学大师。 这个问题,在刘宗周领悟慎独之前,还体现得不太明显。但是在刘宗周由主敬到慎独、拥有鲜明的学术理念后,两人之间的差距,猛然又被拉开。 就连朱由检,也认为刘宗周就凭现在的学问,都有资格在死后从祀孔庙。但是钱谦益距此,却是差了很远。 所以在重制礼乐上,朱由检选择刘宗周。不仅是因为此人在历史上是殉节忠臣,还因为他的学问、名望,都能把这件事情撑起来。 钱谦益则因为种种原因,错失这个机缘。 这件事情,在旁人看来似乎理所当然。但是钱谦益内心,却是痛彻心扉。因为他错失的不仅是重制礼乐,还有成为圣贤的机会。 所以,他在领悟出恒产论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理论作为学术核心,整合一身学问。 也因为此,在被皇帝批示,指出最初的恒产论问题后,他才会苦思冥想,得到领悟提升。 在这次入宫见皇帝前,他本以为自己的学术核心,就是最终完成的恒产论了。 没想到皇帝对他看得更明白,抛出了“经世致用,实事求是”八个字。 这几个字,顿时击中了钱谦益的内心,让他把恒产论抛在一边,知道“经世致用”这四个字,才是自己之前的学术核心。 甚至他自己之前都隐隐领悟到了这一点,在给唐顺之的外孙白绍光写书信时,提出了“由经术以达于世务”的理念。距离经世致用,只差那么一点。 所以,看到这四个字后,钱谦益顿时明白,自己一身所学,就着落在上面。 这种觉悟的感觉,让他忍不住热泪盈眶,拜服在地说道: “臣今日方才知道,陛下如何知臣。” “谦益得此厚恩,敢不尽忠效力!” 对皇帝敬若神明,简直要五体投地。 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来的事情,被皇帝轻易指出来。钱谦益知道皇帝一定读了他的很多文章,而且体悟极深。 所以才会发现他的问题所在,并且总结出了“经世致用”四个字,送给他作为学术核心。 这种被皇帝重视、指点觉悟的感觉,让钱谦益感激涕零,知道自己除了尽力效忠之外,没有选择余地。 因为皇帝送他的,不止是几个字,还有核心的学术理念,甚至孔庙的地位。 如果这样他还不为皇帝尽忠,以后就会被世人唾骂,成为孔庙圣贤的反例。 这种局面,是朱由检费心营造的,也是他收伏钱谦益的手段之一。 “经世致用”这四个字,对他来说领悟起来没那么难。毕竟他曾学过的历史课本上,就清楚地写着,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等人的实学,核心是经世致用。 所以,在看到钱谦益的文章后,他很快发现,钱谦益距离领悟经世致用,只差那么一丝—— 甚至,若非钱谦益在后世的名声太差,极有可能被视为实学的代表人物之一。 所以他早早写了“经世致用”这四个字,打算用来收买钱谦益。 然后,又因为后世的影响,在经世致用后面加上“实事求是”这四个字,让钱谦益作为自己在学术上的代言人,引领大明的儒者认识事物的本质。 只是这几个字是否给钱谦益,他之前还没定下心。毕竟钱谦益在后世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他有点担心这个人。 直到钱谦益机缘巧合,从他传播出去的一些观念中,领悟出了恒产论。朱由检才下定决心,把这八个字赐给钱谦益—— 再不赐下,钱谦益的学问就走上另一条道路了。以后再赐给他,就没有这个效果。 如今赐给钱谦益,收获才会更大。 果然,钱谦益收到赐字后,如同被捅破了窗户纸,很快就领悟到自己的学术核心,应该是经世致用。 甚至所谓的恒产论,也是经世致用的一部分。是他从《孟子》之中,领悟出的用于世务的学问。 这门学问的包容性,远远胜过恒产论,是有可能让他从祀孔庙、成为圣贤的学问。 所以钱谦益的内心之中,对皇帝极为感激、甚至把皇帝当成了知己——若非知他甚深,怎么会指出这些? 甚至他还觉得,皇帝早就想大用他。之前的磋磨,不过是磨炼而已。 这些想法,朱由检虽然不知,但是他却知道,钱谦益此时已经可以大用了。不管是自己的恩情,还是他之前践行恒产论的表现,都代表钱谦益有所变化—— 就算他是伪装,以后也要继续伪装下去。 所以在赐字之后,朱由检又提点道: “经世致用,是实际的学问,所以朕加上了实事求是四个字。” “以后这门学问,可以称为实学。” “钱先生的《恒产论》,就是实学的一部分,能够经国济民。” “以后,还请先生多多实践、专注实务、发展实业。” “不要像有些宋儒那样,‘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朕需要你们经世致用,解决实际问题。” 这番话代表了朱由检的期望,也是他对实学的要求。希望钱谦益能带领实学一扫理学、心学的空谈风气,专注于实际事物,帮自己解决问题。 甚至,为了防止有人喷实学是功利之学,他还把明亡之后有人评价宋元以来儒者的话说了出来,针对理学、心学。 这样刚诞生的实学,就有了极强的攻击性。钱谦益也可能因此收到非难,被很多儒者敌视。 不过,这对朱由检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他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改变崇尚空谈的风气。 而且还能让实学在和理学、心学的较量中完善,迅速成熟起来。 至于钱谦益在此过程中受到的非难,他是一点都不在意,只要自己力保,钱谦益就不会出问题。最多是损失点人缘、人望,没有以前的影响力。如果钱谦益能带领一批东林党人转向实学派,他会更加满意。 但是他不在意,钱谦益却很在意。这两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以至于钱谦益听到之后,顿时冷汗涔涔。因为现在的儒者,几乎都是理学、心学门人,平时就喜欢谈论心性,相互间辩来辩去。 就连钱谦益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直到后来才领悟要专注实际的学问。但是距离经世致用却差了那么一丝,并没有真正践行。 如今,皇帝给实学安上这么两句话,几乎把现在的所有儒者都骂了。刚刚诞生的实学,必然会面临巨大的压力。 他若承受不住,可能身败名裂!(本章完) 第283章 大同报 看到钱谦益似乎有些不安,朱由检知道他可能是骨子里有些软弱,意志不够坚定。 所以,为了让钱谦益坚定信心,推广自己提出的实学,朱由检道: “实学为经世致用之学,是经国济民的学问。” “若说刘先生重制礼乐,是为了用礼乐教化民众,让人们的道德达到大同境界。” “那么实学就是为了发展生产、培养更多的恒产者,让民众拥有恒心,迈入大同境界。” “两者殊途同归,都是大同之学。” 这个说法,意味着实学和刘宗周的礼乐学说一样,会成为大明今后的显学。 钱谦益听到之后,顿时定下了心,知道自己将来,还有和刘宗周较量的机会。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成为圣贤,自己毫无机会。 所以他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甚至为了和刘宗周竞争,又在礼法上面,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成康之世,刑措四十余年不用,却非没有刑罚。” “《康诰》曰:敬明乃罚。” “臣以为重制礼乐的目的虽是刑措不用,却不代表不去制定刑罚。” “蕺山先生一味仁义,或许在刑罚上有不足之处,臣请多派官员辅佐。” 话里面的意思,就是想进入礼法研究中心,参与重制礼乐。 朱由检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考虑之后,开口道: “礼法事务繁杂,确实需要有经验的官员。” “这样,就请先生和礼部温尚书、兵部袁尚书、刑部苏尚书一起,担任礼法研究中心副主任。” “先生查漏补缺,温尚书、袁尚书、苏尚书负责实践。” “如果执行中出现问题,那就及时解决。” 让钱谦益加入礼法研究中心,同时又安排了三位尚书。 不过,他们四人都是担任副主任。礼法研究中心的工作,仍是以主任刘宗周为主。 这个任命,让钱谦益欣喜于和三位尚书并列的同时,也有一点遗憾—— 因为他在重制礼乐上的地位,到底不如刘宗周。 但他仍然打算加入进去,参与这场盛事。 毕竟重制礼乐这种事,百年都轮不到一次,他这一生之中,也就这一次机会了。 想到实学被皇帝列为大同之学,他决定从这方面着手,争取在重制礼乐的过程中,争取更重要的地位。 朱由检没有理会他如何想,在满足这个要求后,又吩咐钱谦益去文思院和报业、印刷行业考察,让他从儒家经典之中,找到发展实业的理论。 这是他提出实学的原因,也是最重要的目的—— 把自己要做的事情用学术包裹起来,减轻现实阻力。 钱谦益如果办得好,那他就算有用。如果无法完成,那就再换个人。 文震孟、黄道周、华允诚虽然名望浅点,但也不是不能用。大明那么多儒者,总有合适的人。 钱谦益虽然不知这些,但他确实对报纸很感兴趣,之前就产生了自己办一份报纸、宣传《恒产论》的想法。 在他的思想变成经世致用后,这份规划中的报纸,自然转为宣传实学。 朱由检听了很有兴趣,认识到报纸虽然是个新事物,但是钱谦益这样的士人,已经看到了威力。他们已经打算,同样投入其中。 这种事情,是朱由检乐于见到的,但是不是现在。 虽然他不能一直垄断报业,但是在行业发展的初期,他需要进行规范、并且建立足够的影响力,防范其中风险。 所以考虑之后,朱由检回应道: “先生是朝廷官员,直接经营报纸似有不妥。” “就和京报集团合股经营,向都察院申报一下产业吧!” “具体的章程,先生可以和内府监的王承恩谈。他办报比较有经验,会出力帮助先生的。” “这份报纸,以朕看就叫《大同报》,用来讨论大同之学和大同之世。” “实学是致力于大同的学问,先生要多发表文章,多吸引志同道合的人。” 把钱谦益打算办的报纸,纳入京报集团。 这种事情,钱谦益自然求之不得,知道有了皇帝做后台,《大同报》就能顺利办下去,而且能吸引很多人投稿件。 同时,和内府监合股经营,也能让自家在土地之外,拥有稳定的产业—— 这可是和皇帝合股,钱谦益看不出倒闭破产的可能性,认为这份报纸,有可能成为自己传家的产业。 更妙的是,它不属于土地、房屋等固定资产,不在《恒产论》的限制范围。 他可以在不违背《恒产论》的情况下,发展这份产业: 『这就是陛下说的发展实业吗?』 『它和种地相比,还有什么优劣?』 思索着这个问题,钱谦益告退之后,去找王承恩商议—— 这件事情,也是他愿意合股的一个原因。有了办报这个理由,他就能光明正大地和内府监太监往来。这样在遇到一些事情时,就能及时收到消息,提前做好准备。 王承恩这些日子一直极为忙碌,因为他不仅要负责整个京报集团,还负责抄报行的整合。以后的报纸要怎么办、怎么印刷发行、发行的频率和日期,都要由他确定。 尤其是在文稿的来源问题上,现在有皇帝在安全学堂培养的一批人,还有宫中文书房的太监写稿,能满足几份报纸需要。但是等报纸种类多了,他们的文章一定是不够的。 所以这几天发行的报纸,上面都有招收撰稿人的广告。并且稿费的标准,定得也很可观—— 广告这种商业模式,随着报纸的诞生,开始同步产生,并且在未来成为报纸的重要收入来源。 这些新事物新概念,虽然皇帝提到过,但是把事情落实、而且制定规范,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王承恩一直忙着这些事情,甚至在拿不准的时候,还要请示皇帝。 在他的努力下,《京报》前两期发行得极为顺利,和通政司的《邸报》,卖得不相上下。 尤其是第二期的《高举大同旗帜,建成小康之世》,相比邸报上干巴巴的《经筵召对录》,更加吸引人注意。很多人都在畅想小康之世和大同之世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到来。 甚至有一些人,按照报纸上的广告,来到《京报》投稿。对外收稿的事情,终于有了开端。 (本章完) 第284章 铅版技术的进步 钱谦益来访的时候,王承恩正在安排第三期的版面。 现在的《京报》还称不上日报,采取的发行策略是从初一开始、隔日发行一期。 这样单数日发行,频率远胜从前。内容自然不能靠转载邸报,要自己采编新闻。 前两期因为刘宗周入京,靠着这位儒学大师的名望,《京报》上的文章吸引了很多人注意力。许多读书人都不介意花上几文钱,看看这位儒学大师的文章或言论。 但是刘宗周不会天天有大新闻,《京报》也不能完全依赖他。在得知刘宗周准备在下一次经筵上讲乐后,王承恩已经决定,到时候再让他上头版。 第三期的头版,他原本准备的是会试的事情。因为二月十五日就是会试第三场。不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的举子,在这一场之后就结束了考试。 如此一来,这些举子就有了闲情逸致,应该会买些报纸,作为等待放榜前的消遣。 针对他们,王承恩按照皇帝的指点准备了很多内容。比如科举回顾、会试前瞻、最有可能登科的举人盘点等等,想要吸引他们买报纸。 这些文稿,有的已经写好了,王承恩甚至让人刻了蜡版、浇铸出来铅版。 然而,皇帝的一个命令,就让他换了头版。 钱谦益修改后的《恒产论》,毫无疑问要作为第三期的头版。 这件事情,王承恩自然是支持的。 因为钱谦益在士林中的名气,毫不亚于刘宗周,甚至因为文名,知道的人还更多点。 他的文章,毫无疑问会吸引很多人观看。第三期的《京报》,不用担心没卖点。 所以他很快按皇帝的吩咐,把《恒产论》放在第一版,而且还安排人写解读的文章,方便普通人理解。 甚至,在仔细观看这篇文章后,王承恩还发觉里面有很多争议点。接下来必然有很多人,讨论这篇理论。 只要它的热度不下去,《京报》基本就不愁卖。甚至京报集团的其它报纸,也能趁机卖出去。 这让王承恩觉得,钱谦益真是福星。靠着他带起来的争论,就能让《京报》站稳脚跟。 所以,在钱谦益奉皇帝命令前来考察的时候,王承恩急忙迎接,态度极为亲切: “钱先生,您这是来看报纸排版吗?” “现在还没定下呢!” 又恭喜钱谦益,被解除了禁足不说,还重获皇帝任用。 显然,王承恩即使不知道钱谦益的任命,也猜到皇帝下令发表《恒产论》后,会继续用钱谦益。甚至要比以前,还要重用得多。 如此一来,钱谦益所谓的案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以钱谦益的名望,还有他翰林院的经历,以后的前程大着呢。被朝臣廷推入阁,几乎是板上钉钉。 王承恩对这位准阁臣,当然不敢轻视,甚至十分尊重。 钱谦益对王承恩也很客气,知道眼前这位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之一。宫里的府库、财政、产业,都是交给他掌印的内府监负责。甚至还听人说王承恩很可能近期入司礼监,直接兼任秉笔太监。 这个地位,就是通常说的内相,相比内阁大学士,权势不遑多让。 钱谦益之所以愿意和京报集团合办《大同报》,结交王承恩这个大太监,也是一大目的。 两人都有心结交,又有皇帝的命令,不用担心交结近侍官员的罪名,自然相谈甚欢。 在得知钱谦益的来意后,王承恩很快拍胸膛,承诺把《大同报》作为京报集团控股的报纸,相比《京城新闻报》等报纸的支持力度,还要高一个等级。 钱谦益对此十分满意,又去考察报纸的印刷,以便按皇帝的要求,写出支持理论。 此时,文思院内部的印刷研究工坊,吕祥正看着废弃的铅版皱眉。 这些铅版,是之前确定的版面。但是在《恒产论》出现后,要被挪动顺序。 里面的文章内容没有丝毫错误,就是因为版面调整,铅版就要废弃。 这个局面,让吕祥极为不甘。因为每一块铅版,都是文思院的工匠辛辛苦苦雕成蜡版、再用蜡版做成模具、浇铸而成的铅版。 如今一份报纸没有印刷,这些铅版就废了。之前辛辛苦苦的工作,都变成了无用功。文思院也要承受损失,付出多余成本。 所以他思索着,如何更方便地调整版面,而不是换个头版,所有铅版都要变。 作为蒯祥的崇拜者,吕祥同样擅长木工。所以他看着窗棂,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和文思院匠官讨论: “能不能为版面做个框架,像窗棂一样分格,把需要印刷的文章做成小块铅版放进去?” “只要这些铅版和框架能固定好,就能同样一次印刷一个版面,速度和以前一样快。” “如果文章要调整版面,只需要把相应的铅版拿出来,放到另一个版面就行了。” 这种把一整个大版分成多个小版的做法,听起来很好理解,得到很多人同意。 尤其是刻蜡版的工匠,他们对此最赞同。 因为一次雕刻一整个蜡版,难度实在是太高了。只要出一点差错,就要整个版面重刻。 如今一个大版分成多个小版,即使雕刻时出了差错,也只需要重刻一个小版就行了。他们对这件事,自然极为欢迎。 所以这个思路,很快获得通过。虽然小版如何固定还有一些问题,但是一众匠官都觉得可以解决,不是什么难事。 更有人夸赞吕祥,说他是蒯祥在世,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新办法,改进铅版技术。 这种马屁,专注工作的吕祥自然是不理的。他在听到雕刻工人提到只要雕刻出错、就要一下子重刻一版后,皱着眉头说道: “雕刻出错,难道就只能废弃,没有补救方法吗?” 一个姓李的雕刻工匠说道: “若是印小报,当然有补救方法。” “可以补上蜡重刻,或者干脆不改。” “留下一个错字,也算不上什么。” “但是咱们的《京报》,印刷后是要拿给陛下观看的。” “错字不改是不行,补上蜡也容易留下痕迹,看着有失体面。” “所以补过几次效果不好后,就都全部重刻了。” “现在一份报纸用的刻字工匠,可比以前多多了。” “经常是几个人一起雕版,挑最好的一个做模具。”(本章完) 第285章 格物致知 听着李工匠提出的问题,吕祥思索之后,想到了另一组工匠正在研究的活字印刷,说道: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暂时把刻错的字从蜡版上剜出来,浇铸出铅版以后,再用活字补上去。” “就像小版组成大版一样,把这个空缺的错字,当成一个更小的版,最后组合成完整的版印刷。” 这是他从大版分成小版想到的,如果把小版分成更小的版,那就是一个个活字。可以说分版这个技术,已经向活字靠近。 只是活字印刷这种办法,他早就有过研究,知道其中优缺点。 优点暂且不说,活字印刷最大的缺点就是,需要一个个检字、然后进行排版。 这种检字排版,不识字的工匠是没办法做的。不像雕刻工人,对着写好的字雕刻就行了。 所以活字印刷,暂时无法采用。只有等印刷行业发展起来,提高待遇之后,有很多识字的人愿意当检字工和排版工,才能推广采用。 现在的补字,同样需要有识字的人检字,然后补充上去。只是需要的人很少,一两个识字的人就能负责起来。 实在不行,还能让雕刻工人专门把缺失的字雕刻出来,浇铸出铅字补上。 所以吕祥认为,这种补字方法很实用,能够降低成本。 在他思索这些的时候,李工匠琢磨着吕祥说的办法,慢慢也想明白了。 这可解决了他们雕刻工的一个大难题,激动得他直拍大腿,对吕祥大加夸赞: “吕工真是天才,难怪陛下让你当所长!” “有了这个办法,就不用几个人同时雕一种蜡版了。” “大伙儿一人雕一个,活就轻松多了!” 对吕祥连连夸赞,认为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减轻了雕刻工人的负担。 王承恩和钱谦益此时正好过来,听到吕祥又解决了一个问题,降低了成本不说,还让工人的负担减轻、效率也提高了。钱谦益好奇之下,询问其中细节。 对这样的大官,文思院的官员是不敢怠慢的。再加上钱谦益是奉皇帝的命令前来考察,一些保密的地方,同样对他公开。 不过因为皇帝定下的章程,王承恩和钱谦益没有让工匠迎接、也没有没有扰乱生产。就连吕祥,都因为还在思索问题,对他们没有理会。接待考察的事情,由工部官员主管。 钱谦益对于这些,心中颇有些不快。但是听到吕祥从窗棂上领悟到大版分小版之法后,却顿时把不快抛在一边,心情激动地道: “格物致知,这才是格物致知啊!” “一草一木,皆涵至理。” “吕工就是从窗棂上格出了道理,然后用于制版。” “这才是正确的格物致知啊!” 一时文思泉涌,构思了一篇文章。 从格物致知这四个字出发,提出认识事物中蕴含的道理,应用在技术上面、用以提高生产。 吕祥这件事情,便是典型的例子。降低成本、提高效率了不说,还减轻了工人的负担。 如此各得其利,应该大力夸赞。 文章构思出来后,钱谦益轻松完成了皇帝交待的任务,看待吕祥的目光,自然极为亲切。 在知道京城的报纸现在都是在这里印刷、采用吕祥的铅版技术后,钱谦益听着工部官员的介绍,深刻感受到技术进步的力量。 “以前京城整个抄报行,最多也就是抄写印刷几万份。” “现在一个铅版便能印刷几万份,实在是提高太多了。” “见到这些我才知道,陛下为何说发展生产、能让更多的人有恒产。” “生产的东西多了,自然能让更多的人拥有。” “报纸这个东西,要走进千家万户啊!” 口中喃喃说着,钱谦益从报纸想到了其它方面。 如果有一种新技术,能让地里的粮食,由亩产两石变成四石,以前百亩地的产出,现在只需要五十亩就能达到。恒产者拥有土地的标准,是不是就能降低呢? 这个念头,让钱谦益心中浮想联翩。甚至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写篇《生产论》—— 和《恒产论》结合起来,组合成更完善的迈向大同的理论。 这个想法,让他更加专注,观看文思院的方方面面,尤其是吕祥这个人。 此时的吕祥,正在和一个模具工,探讨另一种补字的方法: “沈工是说,可以让雕刻工在模具上补字,不用浇铸成铅版后再补。” “这种办法,真的能实现吗?” “你们的模具定型后,可以继续雕刻吗?” 这个名叫沈范的模具工道: “蜡版翻铸铅版,是用失蜡法。” “先在蜡版上雕刻字,用耐火的泥料包敷制成外范。” “然后加热,把蜡熔化流失,把泥范固化为可以浇铸铅版的铸模。” “这个过程之中,如果在蜡流失后、泥范还没有固化时,用利刃把它剖开,就能在有字的一面雕刻,补上缺失的字。” “最后把两片泥范合在一起,就能继续用于浇铸。” 这个思路,吕祥听明白了。但他不是专门做模具的工匠,不知道是否可行,所以他下令道: “找一块废弃的蜡版,用你的办法试验。” 让沈范制作模具,看看是否可行。 这种试验,是文思院这些日子常做的。他们这个工坊,名字是印刷研究工坊,是印刷研究所的附属工坊。除了做工之外,还要做各种研究,开展各种试验。 像是吕祥提出的铅版技术,就做了不知多少试验,才最终确定蜡版、泥范、铅版的材料,成功用于印刷。 现在这个试验,对文思院的匠官来说,可谓司空见惯。很快便有识字的人过来,记录此次实验。 钱谦益看到之后,好奇地站在一旁,仔细观看这些。 因为皇帝赐给他“经世致用,实事求是”八个字的时候,就嘱咐他多进行实践、多做实验,验证所知理论。 如今吕祥等人在他面前做试验,验证一条思路,他当然要仔细察看。 很快,李工匠就找到了一块因为雕错字被废弃的蜡版,按沈范的要求把雕错的字剜掉,当做试验蜡版。 沈范则用泥料把蜡版包裹了,开始制作泥范。 在生火烘烤泥范,把里面的蜡版熔化、流失出来之后,沈成拿起一个刀片,把泥范剖开。让李工匠拿着刻刀,在缺字的地方补字。 此时的泥范,还没有完全固化,李工匠用手中的刻刀,仍旧能够雕刻。 只是雕刻过程中,要小心谨慎一点、不能损坏泥范。 而且和雕刻蜡版上凸起的阳文不同,泥范上现在需要雕刻的,是凹陷下去的阴文。 在补上确实的文字后,沈范继续烘烤,把泥范完全固化,然后合在一起,让浇铸工浇铸。 最终浇铸出来的铅版,和完好的铅版一样,看不出补充的痕迹,能够用于印刷。 这让李工匠极为高兴,又多了一种补字方法。 沈范也极为兴奋,知道这种技术可行,只要能推广开来,自己就能立功,获得专利费用。 吕祥却长叹一声,说道: “这就是泥版翻铸铅版印刷啊!” “原来我之前忽略这条路!” 因为蜡版翻铸铅版的成功,文思院印刷研究所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这上面。 对其余方面的尝试,自然有些不足。 就连吕祥,也只是知道泥版研究小组不顺利,现在主要研究泥活字。 但是对于具体那些地方不顺利,他却没了解过究竟。 如今见到沈范提出的补字方法,他才发现泥版翻铸铅版技术非常简单,只需要在没有完全固化的泥范上雕刻阴文,就能用于浇铸铅版了。 这也让他知道,皇帝提出的办法,是能真正走通的。 甚至,再想到钱币上的文字,还有铸钱用的翻砂法。吕祥拿出一块废弃铅版,让沈范制作半干的泥范,把铅版压了上去。 顿时,泥范上出现一个个字迹。吕祥让人倒上熔化的铅液,用于浇铸铅版。 这种铅版翻铸铅版的做法,让旁人看得不明所以。吕祥拍着铅版,解释道: “把这块铅版换成铅活字、或者木活字组成的版,你们觉得如何?” “活字组成的字版,是不是能翻铸成雕版了?” 这让很多人明白过来,沈范更是激动地道: “这是活字雕版混合印刷术啊!” “就是木活字,也能用这个方法做铅版,不用担心使用次数的问题了。” “吕工,您又立了一大功啊!” 对吕祥心服口服,心中敬佩不已。 他只是根据做模具的经验,认为制作模具的时候,有时间用来补字。 吕祥却从他的补字办法中,想到了可以在泥范上雕版,甚至用活字版压制模具。 这让他如何感觉不到两人的差距,对吕祥佩服得五体投体。 而且这还没有完结,吕祥又想到了皇帝说的纸型。 此前他对纸型一直想不通,不知如何用于浇铸铅版。此时却明白了,所谓的纸型就是纸质模型,代替泥质模型的作用,用起来成本更低,保存和携带更方便。 拿起几张白纸,把它们叠在一起,吕祥让人在铅版上大力按压,很快就看到了纸上留下的阴文字迹。 如果这种纸不惧熔化的铅液,那么它就能像泥质模型一样,用于浇铸铅版。 可以说到了这时,泥版翻铸铅版印刷、纸型翻铸铅版印刷,在吕祥心中再无疑惑。活字和雕版技术的结合,他已完全了然。 剩下的就是不断试验,找出合适的材料,并且培养识字的工人,负责检字排版。 这让吕祥长出口气,只觉得不负君恩,没辜负皇帝提前给他的、那个百户的赏格。 钱谦益站在一旁,见证了吕祥领悟这一切,对于格物致知之说,更是深信不疑—— 吕祥就是从事物中格出了道理,所以在技术上突飞猛进,得到很大提高。 如果做学问的人同样能够领悟,那么在学术上,就能突飞猛进。 深受启发的他,已经打算就这件事情写上一篇文章,作为格物致知的实例。以后他的实学,就有了格物致知的方法。 王承恩同样见到了这一切,激动地拉着吕祥,带他去皇帝那里报喜。 吕祥虽然觉得还没成功,没什么值得报喜的,但是王承恩执意这样,他也不好反对。 毕竟这位王公公,对他很是支持。工部的官员对他之所以很是尊敬,除了皇帝的褒奖外,还有王承恩这个大太监照顾的原因。 皇宫之中,朱由检听到王承恩的报喜,得知吕祥对自己提出的印刷方法完全理解、甚至还开始完善技术细节后,对此很是惊喜。 他是做好了很久才有人领悟这些的准备,没想到吕祥这个天才,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从吕祥的解释来看,这个人已经对印刷的技术,有了全盘理解。能够把自己提出来的思路,摸索试验出来。 这样的人,对技术有天生的敏感度,不但适合具体研究,还能在自己指导下搭建科研体系。 所以朱由检看着他的眼光,如同发现了宝藏,当即就任命道: “文思院印刷研究所所长吕祥,在负责印刷研究所期间,屡立新功。” “着其署理文思院掌院、少府寺寺丞职位。” “待到印刷技术突破后,正式进行封赏。” 让吕祥负责整个文思院,还加上了少府寺寺丞职位。 这个任命,让吕祥喜不自禁,甚至觉得看到了追上蒯祥的机会—— 虽然正五品的寺丞,距离蒯祥的正三品工部左侍郎、食从一品俸禄还差得很远。但他却有信心继续做出功绩,得到封赏的机会。 立功的机会很多,也很快就到来了。朱由检任命吕祥署理文思院掌院后,又给他加了担子: “专督军械侍郎毕懋康,和朕说军械司新近建立,工匠和官员都不足,很多工作难以展开。” “朕决定把军械研究这一块单独分出来,以兵部军械司为主,工部文思院和内府监兵仗局协助。” “吕卿是文思院掌院,朕任命你负责这件事,合三个衙门之力,建立军械研究院。” 说着这件事情,朱由检任命道: “文思院掌院吕祥,兼任军械研究院掌院。” “组建冷兵器研究所、轻兵器研究所、火炮研究所、防护研究所等,测试各种武器装备的作战效能,确定制式武器。” “以后大明的武器,就以制式武器为主,确定各种武器的制造规范。” “还有军械的质量,一定要有保证。军械研究院要成立质量检验处,和兵部一起派出军代表,进驻相关工坊,检验军械质量。” “军械研究和军械质量上的事情,朕就全部交给你。” “吕卿,你能承担起这个重任吗?”(本章完) 失蜡法讲解和图片示例 ????这是上海博物馆关于失蜡法铸造的简介,原理很简单,古人很早就用了,能铸造很精美的器物。 ????最终铸造出熏炉炉体。(图片来自知乎bob的回答“翻沙跟失蜡哪种铸造方法简单”) ????本书的蜡版翻铸铅版技术,就是雕刻蜡版,用失蜡法浇铸铅版。 ????失蜡法的精度可以很高,古人铸造了很多精美器物。 ????上海博物馆吴王夫差盉,上面的镂空提梁采用失蜡法浇铸而成。 ????现代熔模精铸,是在失蜡法基础上发展的,是航空工业尖端工艺。 ????航空发动机异形构件精密铸造技术(《航空动力》2022年第3期,作者:张龙飞,郭钊,谭诗薪,蒋明) ????精密铸造又称熔模精密铸造、失蜡铸造,通常指通过蜡料复制零件,然后在蜡料表面涂覆耐火材料形成型壳,再熔化脱除蜡料,最后向型壳中注入金属液形成铸件的工艺过程,如图所示。 ????我国早在春秋时期就采用精密铸造工艺制造出了各种精美的青铜器皿、钟鼎及各类艺术品。20世纪40年代,精密铸造工艺开始用于生产航空发动机高温合金涡轮叶片,并展现出了优良的工艺优势,此后逐渐广泛应用于航空工业制造领域。(本章完) 第286章 刺刀卡榫 成立专门的军械研究机构,是朱由检早就决定的事。 早在去年九月,他刚刚登极的时候,就让兵部成立军械司。 并且吩咐两广总督商周祚等官员搜集各式火铳,交给兵仗局测试,确定制式武器。 如今,军械司在经过各种波折之后,终于在兵部尚书袁可立支持下、由专督军械侍郎毕懋康掌管,接管兵部和工部相关机构。 不过大明军械的制造,除了兵部和工部的机构外,还有内廷衙门。被内府监兼管的兵仗局、盔甲厂、王恭厂,都有这个职责。 毕懋康在袁可立的支持下,想要把内廷这些衙门纳入军械司管辖。朱由检当然不愿意,不想让御马监兵马用的武器受到军械司制约。 所以他建立军械研究院,把工部力量引入,负责研发军械、确定制式武器的事情。 军械司的军器局等机构,就是从工部划入兵部的。而且在军械制造上,以后也有求助工部的地方。 毕懋康要不来内廷衙门的控制权,又有需要工部帮忙的地方,只能同意三方合力,组建军械研究院。 为了让军械研究院更快走入正轨,也为了打消兵部侵夺内廷职权的念头,朱由检选择在印刷上屡立功劳的吕祥,负责这个衙门。 吕祥听到皇帝的任命后,心中激动不已。 因为军械的事情,在他看来要比印刷重要的多,立下的功劳自然也更大。 只要做好这件事,他别说正式担任文思院掌院,就是把身上的百户变成世袭,都有几分可能。 但是,正因为功劳很大,责任也很重大。一旦军械出了问题,他就是被杀头祭旗,也没地方说理。 所以他怀着激动、有些忐忑地道: “臣从未造过军械,也不懂军械研究。” “陛下委以重任,实在诚惶诚恐。” 朱由检对他很是看重,认为吕祥熟悉自己提出的分组试验和标准规范等理念,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科研工作者,所以耐心指点道: “军械研究的事情,就和你在文思院研究印刷差不多。” “都是一点一点尝试,确定产品规格,确定工艺流程。” “只要这方面做好了,就能把制式武器定下来,控制军械质量。” “你担任所长这些天,对这些应该了解了。” “印刷行业的各种标准和规章制度,你还有什么不解吗?” 吕祥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所谓的确定产品规格,就是确定开本尺寸、规范字体等标准。 擅长木工的吕祥,对这些可谓门清。毕竟卯榫若对不上,那是没法用的,作为木工行业的天才,吕祥只要用手一摸,就知道卯榫能不能对上。规矩方圆这些,早就渗透进他的骨髓里。 至于工艺流程,就是把印刷步骤分解,把雕刻、模具、浇铸等工作,分给专门的工匠负责。 如果有人想改动,就必须申请做实验,经过验证和批准后,才能进行修改。 这对印刷研究所来说,已经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吕祥不觉得有什么难的,认为去军械研究院做这些工作没问题。 为了让他安心,也为了掌握各种研究的进度,朱由检又说道: “你是做实事的,平时可以请假不参加朝会。” “朕许你每月入宫一次,汇报文思院和军械研究院的进展。” “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可以告诉王承恩,让他带你入宫。” “王承恩,你给他个兵仗局的腰牌,让他在你不在的时候,也能申请入宫。” 这是一项很大的权力,代表着吕祥有随时申请面圣的机会。很多朝堂官员都没这个权力,只能在皇帝召见时面圣。 有了这个权力后,吕祥的身上能减少很多麻烦。如果有人敢仗着身份欺负他,就有可能被他在面圣时提上一嘴,受到皇帝惩罚。 所以王承恩听到后,立刻眼神示意,让吕祥赶紧谢恩。 吕祥虽然还不知这个权力代表着什么,但是皇帝赏赐,他自然要谢恩。 然后又听到皇帝向王承恩道: “内廷军械制造的衙门,以后要统一起来。” “盔甲厂、王恭厂等,以后由兵仗局统一管理。” “管理人员集中在兵仗局,盔甲厂、王恭厂作为工坊和库房存在,设立首席匠官负责生产。” “尤其是王恭厂,需要制造存储火药,一定要特别注意安全。” “千万不能像天启年间那样发生大爆炸,影响京城安定。” 提到这件事情,朱由检转向吕祥说道: “军械研究不比印刷研究,其中有许多危险。” “以后要在周围空旷的地方建研究所,防止出现事故损伤居民。” “安全管理的规范也要摸索出来,让所有人严格遵循。” “军械研究院设立安全管理处,专门负责此事。” “每个研究所和军工作坊都要成立安全小组,明确相关责任。” 这些话很是郑重,王承恩、吕祥不敢轻忽,都是肃然听命。 然后,朱由检才说出让吕祥负责军械研究院的另一个用意: “吕卿擅长木工,对卯榫结构应该很熟悉吧?” “你说,能不能制作一个卡榫,安放在火铳上固定刺刀,让火铳手拥有近战能力?” 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取出一份草图,让吕祥能根据这个,设计刺刀卡榫。 吕祥擅长木工,怎么会不懂卯榫。只是粗粗一看,便理解了所谓的刺刀卡榫是怎么回事,回应道: “能做出来,就是不知道是否牢固。” 朱由检欣喜地道: “先做出来看看,可以用木质模型验证卡榫式、套筒式、插塞式等刺刀固定方法。” “确定方案之后,再让铁匠打造、让士兵试用,看看哪种刺刀固定方式最结实。” “这个要是做好了,朕就给你记一大功,让你实任正五品。” 刺刀这个东西,看似不怎么显眼,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有了刺刀,火铳手就不需要另外配刀剑等冷兵器,甚至不需要长矛手保护,能够独立作战。 再加上它的难度不高,被朱由检列为最先需要研发的东西。(本章完) 第287章 穿甲弹和米尼弹 确定了第一项研究任务后,朱由检马上安排第二项任务,那就是新式子弹的研制。 大明的火铳,经常被诟病的问题除了质量之外,就是威力不足、穿甲距离太近。 这在朱由检看来,是很无语的事情。毕竟都用火器了,威力怎么可能不够? 俗话说“口径即是正义,射程即是真理”,威力射程不足,加大口径不就是了。 所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把大明的制式火铳口径定粗点,只要士兵能承受,管子越粗越好。 甚至他打算选一种最大口径的火铳,仿照清朝的抬枪使用。用两人甚至更多人操作,作为反器材武器。 如此一来,反器材武器使用的脱壳穿甲弹,就被朱由检纳入研发序列。 这种子弹的穿甲能力非常强,而且适合用于滑膛枪,在朱由检看来完全可以造出来。 所以,他取出自己绘制的脱壳穿甲弹草图,向吕祥道: “你是木工出身,对木材应该熟悉。” “能不能找一种木料,包裹一根钢针,把它作为子弹发射?”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脱壳穿甲弹似乎听起来有点复杂,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用弹托包裹一根硬针,作为子弹发射。 针在这里是个形容词,是形容这种子弹的长径比很大。弹体就像一根针,便于以点破面、穿透目标物体。 为了穿甲能力更强,这根针需要有很高的硬度,后世通常采用钨合金来制造。 但是钨这种元素现在还没发现,朱由检也不觉得对付建虏的盔甲有用钨合金穿甲弹的必要,钢制弹体完全能够满足。 甚至,因为脱壳穿甲弹这种原理的子弹穿甲能力过强,朱由检觉得可能还需要加粗弹体、增加对肉体的杀伤力,更符合此时需要。 这种脱壳穿甲弹,其实和后世霰弹枪使用的次口径独头弹、或者单发箭形弹更接近。只是朱由检出于习惯,仍旧称之为脱壳穿甲弹。 在经过极致精简后,他把自己要造的脱壳穿甲弹分为弹体和弹托两部份—— 甚至连尾翼暂时都省了,留待以后研发。 在他的规划之中,无尾翼穿甲弹是第一期,注重百米以内的穿甲能力和杀伤力。后续还有第二期,更注重穿甲能力、用于对付盾牌和远处的盔甲,那时就需要加上尾翼,让弹体飞行更稳定、有效射程更远,成为尾翼稳定脱壳穿甲弹。 研制难点,不在于钢制弹体,而是包裹弹体的木托。要能和弹体固定,还要在枪管中承受火药的冲击,同时在子弹出膛后脱离弹体,完成脱壳—— 这个步骤,也是脱壳穿甲弹名称的由来,否则它就会被简简单单地称为穿甲弹。 而且,因为这时的枪械还是前装枪,需要从枪口装弹,用通条把弹药捅进去。弹托和弹体需要结合得更紧密,通条也可能需要特制,以免在装弹时被捅开。 这些难题,都被朱由检交给了吕祥,希望他发挥在木工上的长处,找到合适的弹托。 在朱由检反复解释后,吕祥逐渐看懂了那张图,知道研制弹托,是自己最大的任务。 但他认为尾翼不用减省,可以现在就开始造。用失蜡法铸造弹体,对他来说不要太简单。 对于经常见到弓箭的大明人来说,尾翼也十分容易理解。毕竟箭矢后面,就都带着尾翼。 朱由检却没他这么乐观,说道: “尾翼容易加上,但是尾翼用什么形状,就需要不断试验了。” “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确定用什么样的尾翼。” “先把合适的弹托和弹体材料找出来,尾翼以后再说。” 在空气动力学、弹道学连影子都没有的情况下,弹药如何确定,完全是靠试验。 所以虽然吕祥觉得尾翼制造很简单,朱由检还是把它放在后面,待到弹托和弹体材料确定后,再通过大量试验加上尾翼。 而且在朱由检看来,加上尾翼提高射程也不是最迫切的事情。脱壳穿甲弹到底是尖头弹,相比大明当前用的铅弹,它的有效射程很有可能更远。 所以下一个研究任务,就是改良当前用的铅弹。把当前的圆头弹药,向尖头弹药改进。参考仿制的对象,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米尼弹。 米尼弹这种弹药,原理同样很简单,就是在铅弹底部留一个圆锥形的空洞,放上一个木塞。这样弹药发射时,火药燃气会推着木塞挤进空洞,迫使弹底膨胀,和枪管完全闭合。这样就能更充分地发挥火药的能量,让弹药的威力更强、射程也会更远。 可以说,米尼弹相比之前的子弹,提升是非常大的。但是米尼弹最能发挥威力的枪械,是线膛枪—— 线膛枪因为有膛线,从前面装弹时需要用直径略小于枪管口径的弹药,这样才方便装进去。 现在大明用的是滑膛枪,装弹是没有这个问题的。朱由检只是让吕祥仿照米尼弹的外形,先开发弹头更尖、射程更远的铅弹。 后续研制线膛枪时,再开发出完整的米尼弹。难点还是木塞,要找到合适的材料。 所以吕祥这个擅长木工的人,这时候真能发挥大作用。朱由检对他的能力,可谓十分看重。 再加上吕祥研究铅版技术时,对铅这种材料、还有它的铸造工艺都很了解。在朱由检看来,没有谁比他更适合研究弹药了。穿甲弹和米尼弹这两个弹种的研制,就是因此被交给他。 同时,朱由检还讲解了一下装药量这种概念,让吕祥试验油纸、丝绸等材料,每份火药定量,规范各种火器的火药用量。不能让士兵完全凭借经验装药,导致火铳、火炮炸膛。 还有铳身形状、点火和击发方式、火铳手铳的分类等等,朱由检提出了一大堆概念,希望吕祥在理解后,为自己实现出来。 为此,他还特意让起居注官员抄了一份记录,让吕祥仔细揣摩。 还让王承恩找个查抄来的宅子赐给吕祥,让锦衣卫警卫司安排几个警卫,保障吕祥生活和安全。 这种堪比朝堂大臣的待遇,让吕祥感激涕零。下决心把皇帝说的东西都琢磨出来,用双手一一实现。(本章完) 第288章 工程师和造士 看着吕祥离开的背影,朱由检既欣喜于出现吕祥这样的天才,又觉得大明的吕祥实在太少了。 如果有几百个吕祥这样的人材,他又何必操心技术上的事情?只需要下达任务、让这些人实现就是了。 为了让更多的吕祥出现,朱由检留下王承恩,又派人把内官监掌印刘若愚、锦衣卫南司房提督戚昌国唤来,向他们道: “官吏分级,为朝廷效力的工匠也要分级。” “内官监和内府监有工匠,锦衣卫也有军匠。” “你们三方合力,把各种工匠按技术分级,从低到高分为九级。” “例如吕祥,他的木工很精湛,可以定为九级木匠。九级木匠的技术,就以他为基准。” “让他和其他九级木匠一起,编写木匠行业的技能等级标准,每年举行考试,确定木匠等级。” “其他行业的工匠同样,以后他们的工资待遇,就以这个级别为基准。” 这个分级,是仿照后世的八级工资制。只是因为大明的吏员、内侍等之前被朱由检定为九级,所以工匠的等级被他同样定为九级。 到了九级,就是从九品官员待遇。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工资俸禄,都相当于从九品官员。 大明从九品官员年俸六十石,实际到手的本色俸是四十二石。对于有手艺的工匠来说,他们对这个俸禄根本是看不上的。愿意去文思院轮班的原因,是有从九品副使、正九品大使官职—— 这样他们就有了官身,无论品级再低,身份地位也截然不同。 所以朱由检只能在八级工之上设立九级工匠,明确它的身份地位相当于从九品官员,这样才能让文思院匠官接受。 九级工匠的分级,和外面的九级吏员、宫里的九级内侍一样,王承恩、刘若愚等人一听就明白了。 不过,九级工匠说到底还是工匠,王承恩疑惑地道: “吕祥现在是正六品百户,署理正五品职务。” “他的工资,也要按九级木匠发放吗?” 朱由检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说道: “工匠之外,当有工程师。” “工程师至少掌握一门技术,有全套技术方案,甚至能发明创新。” “工程师的级别,分为助理工程师、初级工程师、中级工程师、高级工程师、特级工程师五种。” “其中助理工程师和工匠一样分为九级,初级工程师身份地位和工资待遇相当于九品官员,中级工程师相当于八品官员,高级工程师相当于七品官员,特级工程师相当于六品官员。” “例如吕祥,他在九级木匠之外,还可以评定为特级工程师。身份地位和基础工资按更高的等级对待,也就是特级工程师、相当于六品官员。” “以后所有为朝廷做工的工匠,都要进行考核,评定工匠等级和工程师等级,确定身份待遇。” 这个决定,把大明工匠的天花板,由正九品文思院大使,提高到相当于六品官员的特级工程师。 相信能鼓励一部分工匠,更积极地为朝廷效力。 朱由检的心中,也期待有更多的工程师出现,用他们掌握的技术,生产更多东西。 为了确保工匠和工程师等级评定的公平,不让工匠因为受到不公闹起来,朱由检道: “等级评定的事情,先在内廷和锦衣卫的工匠中试行,让吕祥参与此事,选择技术高超的匠官组成技能评审委员会。” “待到完善之后,再在文思院等衙门试行。” “如果文思院的匠官没异议,那就在少府寺成立技能评审机构,专门负责此事。” “从文思院的高级工匠和高级工程师中选择人员,轮换负责技能评审。” “原则上每年至少举行一次评审,工匠只考实操,工程师现在加上面试,以后用笔试和制图代替,鼓励他们学习文化知识。” “等级评审的规范,每十年至少修改一次,在实际执行中按照工匠反馈和技术发展状况进行修改。” 这些定下之后,工匠的技能等级、工资待遇,也就基本确定下了。 但是实际执行中,肯定有工匠的酬劳超过等级工资,为了防止这些人被压低酬劳产生异议,朱由检道: “等级工资只是参考标准,对于外界的工匠应该获得多少工资,朝廷不强制规定,只要不低于最低等级的工匠工资就好。” “为朝廷工作的工匠,以等级工资作为基本工资。再根据为朝廷工作的时间,加上工龄工资。” “然后根据分工不同,定下岗位工资。根据在该岗位上完成多少工作量,发放绩效工资。如果超额完成,还要对优秀者发放奖金。” “同时,在工坊有分红权的职工,还能按贡献享有相应分红。内府监的工坊要以身作则,在年底公布收益、发放分红奖金,给全天下的人树标准。” “总之,不能让工匠吃亏,要用各种方式鼓励他们工作、发明新的工作方法和技术,提高生产能力。” 林林总总交待了一大堆,朱由检就工匠的等级和工资,做出具体规定。提高他们的身份和待遇,提高工匠地位。 但是这些还都不够,为了鼓励工匠发明创造,也为了让他们有更高的待遇,朱由检最后说道: “吕祥屡立功勋,应该给他授勋。” “之前授予武将的百户,有些不伦不类。” “朕决定仿照文武勋级,设置工匠勋级。” “分造士、上造、良造三种,同样设少中上大四级。” “少造士享有从九品待遇,少上造享有从七品待遇,少良造享有从五品待遇,以此类推。” “吕祥的勋级,就定为从五品少良造。他在朝廷工作,除了官俸之外,还要发放勋禄。勋禄参考官俸石数,直接改成银两。” “不为朝廷工作的,只授予勋级和等级,不发放任何俸禄。” 刘若愚对此有些不解,询问道: “不为朝廷工作的,也要发放勋级吗?” 朱由检肯定地道: “当然也要发放,要鼓励发明创造,鼓励工匠为朝廷立功。” “只要能为朝廷立下功劳,无论他们以后在不在朝廷工作,勋级都会保留。” “之前朕设立了公士,当时说是等同正七品。” “现在就正式规定,造士和庶士属于公士,都能称为士人,地位等同于八九品。” “那些不在朝廷工作、却得到勋级的工匠,就相当于公士,除了没有俸禄外,享有相应地位。” “之前授予公士的工匠,这次一律授予正八品大造士。” 正式把士这个勋级,和接受捐纳的公士爵位对应起来—— 相信在造士、庶士和公士的地位相关联后,能够让人们对造士更认可,更积极地发明创造。 同时,因为造士、公士被朱由检明确认定为士人,再加上钱谦益写出了《恒产论》,按照《孟子》说的“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把士人说成天然拥有恒心。 这样一些富人为了名声,会有可能捐纳公士、获得士人身份。 朱由检开的这个捐纳口子,会再次收获一批钱财。 不过,对公士的设置,朱由检现在的目的主要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想用这个内廷设立的民爵,保障一些富人的身份地位。避免地方官吏肆无忌惮,对他们胡作非为。 以后大明的公士多了,他还能在公士下面,顺势设立公民。把各种户籍制度改动,释放大明的活力。 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朱由检才把造士、庶士和公士等同,纳入公士阶级。 这个阶级,和钱谦益提出的恒产者有很多重合之处,有可能成为大明的中坚阶级。(本章完) 第289章 士子议论和投稿 造士设立、公士改动,这些都是朱由检私下的决定,没有和外廷官员商议。 在相关措施没有完善前,他不打算告诉外廷官员。准备在试行完善后,再一鼓作气推出去。 所以他嘱咐王承恩等人注意保密,另外还交待锦衣卫和文思院编写技术保密章程、对匠官进行培训,避免大明辛辛苦苦研发的技术,被随意泄露出去。 大明的官员和士子,对这些其实不关心。他们现在热议的,是刘宗周的重制礼乐。 尤其是参加会试的举子,根本没有人能想到,只是考了几天试,就发现外面的世界全变了。 重制礼乐、重修礼经,每一件事都冲击着大明士子的神经,让他们知道大明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些决定通过后,大明的未来,会和现在有很大不同。 甚至现在就发生了变化,那就是皇帝和刘宗周对礼运篇的解释,已经纳入科举。 若非会试已经考完了,说不定他们就要临时抱佛脚,学习礼运篇的新解释。 甚至有选择考《礼记》的举子、答题试卷涉及到礼运篇的,现在就惶惶不安,到处询问这次的评卷标准,是不是按新解释。 直到有礼部官员明确回应,告诉他们考官早已进场,根本不会知道礼运篇的新解释,这次评卷按原有解释来。这些人才终于放下心,知道对自己没影响,该担心的是下一科考试的人。 这个闹剧,让一些人对刘宗周心中腹诽,认为他是闲着没事,才想重制礼乐。 但是更多的士子,却欢呼雀跃,认为有刘宗周主持重制礼乐,一定能改变大明的风气,避免礼崩乐坏。 立国二百六十年,大明现在的状况,和国初已经完全不同,许多沿用自国初的旧制,早已不合实际。 大明的社会矛盾,也是空前加剧。尤其是辽东乱起、天灾频发之后,整个大明的局面,可谓迅速崩坏。 很多人都觉得,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们集会结社、讲论治化,想要用圣贤的学问,澄清当世风气。东林党就是其中的代表,很多东林书院的先生和学生,都是属于此类。 如今,刘宗周被拜为帝师、奉命重制礼乐。让他们欢呼雀跃,认为一直以来的推动,终于见到了成效。 也因为此,刘宗周得到了很多人支持。就连朝堂上的官员,也几乎没有提出异议—— 他们也认为大明的礼乐制度该改变,谁都不敢厚着脸皮说,当今天下的礼乐很完美,不需要任何改动。 所以,皇帝在经筵上提出的重制礼乐的事情,几乎没有在朝堂上引发争议。很多人都默认了这件事,甚至还积极提建议。 钱谦益写出的《恒产论》,也同样被人重视,得到广泛讨论。 对于这篇文章,有的人大加称赞,认为钱谦益的理论符合《孟子》宗旨。 有的人咬牙切齿,对钱谦益提出的限制超级有产者,忿恨痛斥不已—— 因为他们的家族就有很多产业,是钱谦益所说的超级有产者,按照恒产理论,应该额外征税。 这让他们如何能够接受,甚至对钱谦益都骂起来。 “邪说!” “这是歪理邪说!” “祖先辛勤劳作、积累了几辈子留下的财富,怎么就妨碍到他人拥有恒产了?” “虞山先生的《恒产论》是邪说,我要找他理论!” 一位举人咬牙切齿,向其他士子大声道。 想要获得众人响应,一起去找钱谦益理论。 但是响应他的人并不多,因为大部分举子,是钱谦益所说的恒产者。 他们对《恒产论》就算不大力支持,也不会闲着没事反对。 尤其是那些贫寒的士子,对钱谦益的《恒产论》可谓很支持,他们认为就是有些人占有的产业太多,才让其他人没恒产。 家境贫寒、靠同乡资助才能来参加会试的刘理顺,便是《恒产论》的支持者,认为应该按钱谦益所说,限制超级有产者。不然一些士子,为何会无法置产? 所以他站起身来,反驳道: “只靠辛勤劳作,怎么可能成为超级有产者?” “按虞山先生所说,超级有产者拥有的财富,是普通人劳作一千年都不可能拥有的。” “难道你的家族,已经传承了一千年?” 这话顿时将对方问住了,没有言语能答出来。 因为唐末五代的乱世,摧毁了很多家族。现在大明的世家,流传久远的大多也只能追溯到前宋,怎么算也不到一千年。 所以辛勤劳作攒下家业的说法,自然是一戳就破。 甚至还有人嘲讽地说他是千年世家传人,不应该与自己这些凡夫俗子同坐。 羞得这个举人以袖掩面,急忙离开此地。去找钱谦益理论的事情,自然无人再提。 刘理顺把那个举人羞走后,却想找钱谦益探讨一下。只是他自忖钱谦益府上此时必然高朋满座,自己身为普通举子,过去也不可能得到接见,只能叹息一声,放下这个想法。 不过,他对《恒产论》确实很是支持,而且有很多想法。在看到报纸上征稿的广告之后,他顿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直接去拜访可能得不到接见,但是发表在报纸上,虞山先生可能就看到了。』 『而且报纸上说文章被录用后,还会发放稿费。』 『有了这笔收入,我在京城的生活也能宽裕点。』 怀着这个想法,刘理顺向其他人告辞,返回房间写稿。 他的才学非凡、经术功底很深,结合自身的经历,对《恒产论》很有感触,文章一挥而就,很快就写完了,找到最近的报刊亭,把稿子投了过去—— 这是报纸上说的投稿办法,也是京城报刊行业的无奈选择。 在报纸发行数量以万计数后,靠各家报房自己派人送报、收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在规划之中,送报和收稿这些事情,由专门的邮递员负责。 但是邮递业务在机构调整中,被皇帝划给了太仆寺。太仆寺最重要的职责又是马政和各地的驿站,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整合地方行太仆寺,根本抽不出时间在京城增加邮递员。 王承恩去了太仆寺卿几次,都没能解决这件事。只能让锦衣卫在报刊亭增加人员,负责送报工作。收稿的事情,自然也给了报刊亭,让它作为报纸和文稿的集散地。 刘理顺的稿子投出后,和其它稿件一起,当晚就送到了《京报》编辑室。 得益于钱谦益的文章争议很大,很多考完会试的举子,都想发表些议论。他们在看到报纸上的征稿广告后,就写了文章投稿。 这些文稿之中,有的投向了其它报纸,但是大部分投向《京报》—— 毕竟对大明人来说,邸报和京报是最有名的报纸,甚至是以前所有报纸的代称。 在邸报不向外收稿的情况下,他们投稿的第一选择自然是《京报》。 负责审稿的京报编辑,对此自然是痛并快乐着。这么多的稿子,他们要一个一个审,还要交叉审核,任务量自然很大。而且因为写稿的大多是举子,里面引经据典,他们有些都看不懂,只能再三斟酌,然后才能确定。 所以看到这些文稿后,他们就知道今晚多半是无法休息了。可能要点灯加班,一直读到天明。 快乐的是因为这么多举人投稿,代表着他们发行的《京报》真的火了,而且在士子中很有影响力。 想到自己之前用笔名写的文章被那么多士子看到,甚至被他们写文章回应,这些人就忍不住激动,真正认识到报纸的影响力—— 这个行业,确实有很大影响,也难怪皇帝如此重视! 他们作为皇帝选拔的第一批编辑,当然要做好这件工作,不负皇帝信任。(本章完) 第290章 讣告和仇恨 作为报刊行业的推动者,朱由检对报纸还是十分重视的。尤其是自己重点发行的《京报》,更是每期必看。 二月十七日的《京报》,头条是前任首辅方从哲去世,报纸上刊登了他的讣告。 这件事朱由检昨日就知道了,颇是感到惋惜。 方从哲是最先上表祝贺他登极的致仕大臣,朱由检对此颇有印象,年前还加了资政大臣,荫一子东宁卫百户、再荫一子入太学读书。打算看看他的情况,观察他是不是能执掌资政院。 没想到方从哲这么快就去世了,当真令人惋惜。 考虑到此人曾为自己祖父兄三代人效力,朱由检对他极尽哀荣。赐祭九坛不说,还让礼部拟定谥号,赠太傅,谥文端—— 这在谥号之中,称得上一个美谥,仅次于文正、文贞、文成、文忠这一档,排在第二档前列,通常授与理学家和品行方正的大臣。 好在阉党的人大多已经判了,而且是在朝堂上举行廷鞫判的,已经执行下去。 因为血亲复仇是大义,黄宗羲等人没有直接去杀仇人,已经是尊重朝廷法律。朱由检总不能说他们复仇的念头都不能有,要一直憋在心里—— 这是朱由检从方从哲的死亡想到的事情,以大明现在的交通和通信条件,一个人死亡的消息,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传出去。有了讣告之后,消息就能够传播得很快了。 除了一些小官被朱由检要求留给新科进士外,各省布政使、按察使等需要调整的官员,都在吏部主持下进行调整。 而且朱由检受吴尚默的事情启发,这次选择的御史,大多是五十以上的。用这些老成持重的官员,减少朝堂上发生的意外。 不过朱由检却没理会,还让礼部礼乐司拟定讣告,在报纸上发布。 不过在朱由检明确表示谋求稳定的现在,朝堂上的官员大多也不想折腾。为已经宣判的案子再次举行廷鞫的可能,无限趋近于零。最多根据补充的罪行,加重对一些人的惩治。 朱由检吩咐刘宗周等佥都御史把新建立的总署组建好,给新上任的御史安排任务,引导他们把精力放在监督官员不法上。免得这些御史闲着没事,就想去喷皇帝。 其中,勋贵和一品官员的讣告,要放在报纸头版。如果是大学士和亲王国公去世,还要作为头条。 这件事朝廷早就讨论多次,如今终于定下来,按照皇帝的要求,主要从推官之中,选拔新的御史。 三品以下官员的讣告,原则上不要求各个报刊强制发布,而是在《京城新闻报》等专注政治的报纸上,开辟专门版面发布。 都察院在朱由检登极后,也终于开始满员,发挥它的作用。 一般只有官员和知名人士才能被免费发布讣告,其余人的讣告想要刊登在报纸上,需要交纳费用—— 黄宗羲等人再怎么闹,也无法改变廷鞫决议,除非他们能让大多数朝臣认可,再次举行廷鞫。 很多人出于对东林君子的同情和崇拜,赞同他们的行为。甚至有很多阉党的罪行被发掘,被呈送到了大理寺。 其余官员的讣告,则放在其他版面。三品以上官员讣告由礼乐司拟定,通知邸报、京报等报刊发布。 对方从哲这样饱受诟病的首辅来说,能得到文端这个谥号,已经称得上幸运。朝堂上一些臣子,对此有些非议。 甚至,因为刘宗周被受命重制礼乐、钱谦益也因为恒产论得到皇帝重用,很多在京东林党人,都围绕着他们打转,鼓噪各种声势。 据朱由检所知,刘宗周的弟子黄宗羲就颇不安分,和周茂兰、左光明等遇害者家属一起,在京城大造声势,要求加重对阉党之人的惩治。 所以朱由检现在只能放任这件事,让黄宗羲等人发泄仇恨。 之前被朱由检下令解除党禁、允许起复的东林党人,也被朝堂上的官员推荐,任用在这些职位上—— 方从哲的讣告之外,邸报上刊登的是一些官员的任免,尤其是补充御史的事情。 同时,也能给这些人一条升迁的快车道,让那些有能力却年龄大的人才,尽快升到高位。 他敢那样的话,就有人敢说他是“无道昏君”,之前建立的好名声,也会荡然无存。 东林党的上升势头,并没有因为钱谦益之前受到的挫折被打断。 “死亡通知”服务,是一种特殊的报纸分类广告。 这种做法,和朱由检稳定朝堂的想法不符,但他却不能阻止。 这件事的争议更大,因为有许多担任知县的官员,等着成为科道。例如钱谦益的弟子瞿式耜,就是其中典型,在丁忧起复之后,谋求担任科道。 但是朱由检去年就开始推动科道官员由司法官员升任,而且很长时间没有补充御史。朝堂上的官员担心继续争下去,御史得不到补充,在副都御史李邦华和佥都御史刘宗周、许宗礼、杨所修、耿如杞的推动下,认可了这件事情。刚刚进京的左都御史王永光、右都御史成基命,同样没有反对这一点。新选择的御史,大多出自推官。 御史任命之后,二月选官也正式开始,各种空缺和需要调整的官职,都在开始任命。 根据方从哲去世这件事,定下讣告格式、以及在报纸上发布讣告的条例。 想要祭拜的人士,能根据讣告上公布的葬礼时间,前去参加葬礼。那些富贵的人家,估计不介意花点钱财在报纸上发布讣告,以免有些亲属通知不到,错过葬礼时间。 只要这种收费服务能被大明的人接受,广告就会被更多人接受。报刊行业能够在售卖报刊之外,获得其它收益。 朱由检在兑现了对锦衣卫的承诺后,对五彪也不怎么管了。直接把他们流放去东宁卫,让他们自生自灭。 有黄宗羲等人闹着,这些人还可能更知道感恩。知道自己为了保下他们,费了多少心机。 所以,朱由检对此事基本是放任,让锦衣卫关注黄宗羲等人的行为,却没有下一步举措。仍旧按之前定下的步骤,有条不紊地给遇害者平反、赠恤死事诸臣。(本章完) 第291章 小康家庭 看完邸报之后,朱由检又翻看京报。 略过方从哲的讣告和官员任免信息,朱由检从京报的读者投稿上,终于看到了感兴趣的东西。 因为投稿的人大多是士子,他们最关注的,自然是刘宗周的重制礼乐和钱谦益的恒产论。这两位士林泰斗,最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朱由检看着他们的文章,感觉颇有启发,尤其是一篇支持恒产论的文章,和自己提出的小康之世结合起来,让他尤为满意—— 这代表着他提出的理论,得到了大明士子的认同,甚至有士子在思想上产生变化,研究这个理论。 文章中,这位名叫刘理顺的举子,提出了小康之世的恒产者家庭,可以称为小康之家。 他以自身所见,认为大明的小康之家在变少,很多家庭在变得贫困。 大户人家的产业,则在普遍增多。很多州县的土地,被几十个甚至几个大家族占据。 这些人的产业,已经在挤压小康之家的生存。那些拥有几十亩地、几百亩地的小康之家,变得越来越困难。 如果不对这些超级有产者做出限制,大明的小康之家有可能越来越少,甚至有从小康之世跌落的风险。 至于从小康之世跌落后会变成什么样,刘理顺没有写出,但是朱由检却看得出来,那就是所谓的乱世。 所以他看着这篇文章,心情复杂之极。 一方面欣慰于大明的有识之士很多,他们在自己提出的新概念刺激下,正在研究新的理论。 另一方面则是知道,大明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很多人都感觉世道正在变坏,有可能进入乱世。 刘理顺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惟一一个看出这点的人,有他这种想法的,天下为数不少。 甚至有一些野心家,已经跃跃欲试,想要在乱世之中一展所长,谋个身家富贵。 而从刘理顺的文章来看,他是倾向于挽救大明的。而不像一些人那样,察觉到乱世到来就想自保、甚至找个明主投靠。 所以刘理顺这个人,朱由检当然是要用的。他立刻命令身边的内侍传讯锦衣卫,查查刘理顺的情况。 而且在刘理顺的文章上做批示,参考后世的见闻和宋朝的五等版籍,对小康之家和超级有产者这些概念进行细化,把小康之家称为小康家庭。 认为小康家庭应该有房有地,能够解决衣食,能供养孩子读书,是小康之世的恒产者。 没有产业、收入较低、仅能维持温饱的家庭,称为贫穷家庭。他们只能在生存线上挣扎,勉强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 比他们更不堪的,是温饱都不能解决,甚至家中有疾病、残障人士存在的家庭。这些困难家庭,是需要救助的对象。不能让他们走投无路,沦为流民盗匪。 然后在小康家庭之上,则是富裕家庭。他们的产业很多,能达到小康之家的十倍百倍,甚至能脱离生产,养起很多仆人。这是士人最向往的情况,大明很多官员属于此类。 比富裕家庭更富裕的,则是富豪家庭。所拥有的产业,是普通小康之家的千倍甚至万倍。是钱谦益的恒产论中,需要限制的超级有产者。 五等家庭如何划分,朱由检没有划定具体的标准。他打算让户部在大造黄册时统计一下,定下粗略标准。然后再统计大明有多少贫困户、又有多少富人。根据实际情况,确定相应策略。 写完这些批示,朱由检又看了一会儿报纸,等来了锦衣卫对刘理顺的调查报告。 这份报告之所以呈上来这么快,是因为刘理顺一直在锦衣卫的调查范围内。他是袁可立的弟子,属于重点调查对象的关联者,朱由检之前吩咐过需要调查的人—— 这是他为了防止官员结党,下令调查锦衣卫调查的关系网。高级官员的亲朋、弟子等等,都属于调查对象。 刘理顺曾向袁可立求学,而且入京后去袁可立府上拜见过,自然被纳入调查范围。 朱由检得知这些后,并没有什么忌惮的情绪。因为他早已调查清楚,袁可立不是结党的人。此人虽然和东林党关系密切,却从不参与党争。他的门人弟子,值得自己信任。 带着这份好感,朱由检看着对刘理顺的调查,得知他已经是第八次参加会试,不由心中感慨,觉得不该是这样子。 刘理顺的文章通顺,而且引经据典、有理有据,这样的人早就应该考上了,而不是蹉跎于此。 所以他的心中,已经有想办法录用刘理顺的想法。把这个已经四十七岁的人,留在朝廷任用: 『张孚敬也是考了八次会试才成进士,而且年纪四十七岁。』 『难道说这个刘理顺,有可能成为我的张孚敬?』 心中浮想联翩,朱由检摇了摇头,没有再想下去。 张孚敬那样的大才,不是轻易就能出现的,自己可以有这个想法,却不能陷入太深。 继续翻看报告,里面记录着刘理顺进京之后,大致的生活足迹。 看到刘理顺家境贫寒,连一两银子的会试专刊都不舍得买,朱由检更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刘宗周的影子—— 这是一个安贫乐道的人,可以派他去刘宗周那里学习。 然后在看到刘理顺和牛金星有交往时,朱由检惊得险些跳起来,没想到他竟是参加会试的举人: 『牛金星竟然和刘理顺有交往,还来参加会试。』 『这个李自成的首席智囊,竟然是参加这一科会试的举人!』 对牛金星这个名字,朱由检不说如雷贯耳,也大略听过一些。 知道此人对李自成来说,就是军师一样的人物。如果大顺朝得了天下,牛金星就是萧何、张良。 从对刘理顺的调查报告中看到这个名字,朱由检感觉很是惊讶、心中又有些欣喜,觉得无论如何,都要把牛金星留下来—— 这个人的才能即使不适合被自己所用,也不能留给李自成。要用朝廷的官位,把他拉拢过来。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不管牛金星考得怎么样,自己都要想办法,把这个人录用为进士。 只是,让他无语的是,牛金星虽然是来应考的,却根本没参加前三场会试,这些日子一直躲在房里不出,不知在干什么。 锦衣卫对他的调查不详细,只是大略知道这个事。朱由检当然不知道,牛金星躲在房里不参加会试做什么。 这让他就是想要录取牛金星,现在也无能为力—— 毕竟他总不能把没有参加考试的人,录取为进士吧? 所以他已经想着,要不要让人提点一下,催牛金星去参加明法科、明算科考试。 怀着这个念头,朱由检看完刘理顺的调查报告后,已经认为此人可用。 不说他对小康之世的见解,就是凭袁可立、牛金星的关系,朱由检也要用他,让他聚拢河南士人: 『李自成虽然出自陕西,但是他的兴起,却是在河南。』 『牛金星、宋献策,还有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李岩,其实都是河南人。』 『刘理顺名声颇佳,牛金星善于钻营,可以用这两个人,把河南有才能的人招揽过来——』 『避免他们作乱,扰乱中原腹地。』 从刘理顺的文章中,朱由检已经看出河南的情况很差,土地兼并到了一定程度,以至于中小地主和富农都难以存在。 再加上的河南的人很多,一旦遇到天灾,就会有大量流民。所以必须和陕西一样把有才能的人抽调,避免有人聚集流民作乱。(本章完) 第292章 天子门生 二月十七日是春分,按照“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的传统,这一日要祭朝日坛。 朱由检遣宁晋伯刘天锡,代自己去朝日坛行礼。 这个人选,朝堂上有些文官是有非议的。 因为魏忠贤给侄子封爵,引用的就是太监刘永诚立功、侄子刘聚封宁晋伯的例子。魏忠贤倒台之后,刘天锡这个宁晋伯,自然受到牵联。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当初给魏忠贤定功劳、第一个赞同封爵的,是时任兵部尚书王永光。 如今王永光被起复为左都御史,一些看他不顺眼的官员,自然旧事重提,想要追究这件事。 不过对朱由检来说,王永光赞同此事,只是附和天启皇帝的意思而已。那时王永光无论支持还是反对,都没有多大用处。封爵这件事情,决定权在天启皇帝。 所以对于此事,朱由检心里面不怎么怪罪王永光。再加上之前已经给王永光定了第八等附逆罪名,没让他担任南京兵部尚书。现在就更不可能改罪,让王永光连左都御史都当不下去。 在王永光主动上疏请罪后,朱由检顺势斥责了一下,便放过了此事。 刘天锡这个宁晋伯,更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此次,朱由检仍旧派他去祭祀,便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让有些臣子逮着点小事追究,让朝堂上和阉党有关联的官员人人自危。 这点小小的风波,被已经坐稳皇位的朱由检,云淡风轻地压了下去。 他还用这件事情向王体乾等太监表示,自己允许太监封爵,之前承诺给他们的子男爵位,以后可以兑现。让这些太监更忠心、用心为皇家办事。 祭祀的事情之外,今日的主要事情,是召集礼部官员开会,商议殿试时间: “按照惯例,殿试时间是三月十五日。” “但是今年增加了明法科、明算科,先帝山陵的事情也占用了很多礼官。” “所以此次殿试,朕打算延后一段时日,你们觉得定在哪天最好?” 这件事情,朝堂上之前就有议论,还是礼部官员主动提出来的。 如今听到皇帝同意殿试时间延后,礼部尚书温体仁道: “臣以为可延后半月,定在四月初二。” 其他礼部官员,也纷纷赞同此议。 朱由检见他们都这样说,遂把殿试时间,定在四月初二。让他们在明算科考试结束后公布,同时在报纸上通告。 然后他取出一份天启二年九月的奏疏,向群臣道: “这是昔年的吏科给事中甄淑上疏,请武科照文科例,同样举行殿试。” “你们都觉得如何?都说说自己想法。” 这件事昔年引起了一场争论,如今旧事重提,各人都思忖皇帝的想法。 太常寺少卿、参与礼部会议的钱谦益道: “臣以为武科殿试当设,明法科和明算科的进士也应该允许参加殿试。” “所有文武进士,都该是天子门生!” 这个说法,让群臣一阵侧目,就连温体仁也看了他一眼。觉得钱谦益现在这么会迎合皇帝,以后是自己的大敌。 不过他这个说法,确实不好反驳。因为殿试的设立,就是天子直接收取门生,防止大臣借机扩充势力。 即使现实中有很多进士认殿试同考官为座师,也没有人否认这个说法。 所以钱谦益此言一出,很多大臣都哑口无言。担心自己反对的话,有可能被人参劾有异心。 兵部尚书袁可立要主持明法科考试,没有参加会议。左侍郎闵梦得刚刚就任,委婉劝谏皇帝道: “臣以为武科前列数人,陛下不妨引见。” “但是举行殿试,实在有些不必。” “难道让他们在皇极殿演武,或者对武进士考策论?” 不反对天子收门生,又不愿举行武科殿试。 朱由检听着这个意见,眉头微微一皱,继而又点头认可。 确实,让武进士在殿试上比武较技、或者考他们文章写得怎么样,都是很扯淡的事情。就算要收门生,也不能举行儿戏一样的殿试。 所以朱由检考虑之后,还是想到了武学,说道: “那就按闵卿所说,只是见见他们吧!” “在武科发榜之前,朕在皇极殿召见,然后宣读名次。” “明法科、明算科进士,同样也是如此。” “然后武进士入武学指挥学院学习、明法科和明算科进士入太学行政学院学习,在选官前进行培训。” “朕会亲自前去,为他们讲课授业。” 这个程序下来,武进士和明法科明算科进士,同样可以算天子门生。甚至相比殿试这一场考试,还要更名副其实。 只是这样一来,进士科进士该有意见了。在温体仁提出这个问题后,朱由检允诺所有文进士都能进太学行政学院学习。让这些人学习一段时间,了解一下各种官职的权力,再举行选官仪式。 这样商议下来,虽然武科举行殿试的事情没通过,但是天子门生的身份,算是能够确立了。 朱由检通过这种方式,提高了武进士和明法科明算科进士的地位。 会议结束之后,他又想到了之前就下令在太学设立的行政学院,召来太学祭酒马之骐,询问这件事情。 得知行政学院已经开设,正在对之前通过模拟考试授官的太学生进行培训,朱由检满意地夸奖他几句,让他整理教材,以后教导进士。 同时让太学做好准备,自己以后要去讲学,让马之骐准备讲堂,不要出了岔子。 对皇帝莅临太学,马之骐是不怎么愿意的,因为皇帝前去,代表着一大堆麻烦。 但是皇帝要去讲学、去收天子门生,这是朝堂大臣都认可的事情,也是太学的荣耀。他作为太学祭酒,不可能反对这个。只能心里叫苦,接下这个任务,思索要选哪个地方做讲堂。 按照礼制,天子的大学应该在郊野,称为辟雍。辟雍又还有一个意思,是指明堂周围的水。环水为雍,圆形像辟,象征王道教化圆满不绝 周公代成王执掌天下的时候,就是在明堂“制礼作乐、颁度量”。 马之骐想到这点,顿时觉得明白了皇帝的想法。皇帝之前让刘宗周重制礼乐,可不得建明堂吗? 如今大明没有明堂辟雍,自己要主动申请建造。 所以他很快写了一封奏疏,申请选择地方,建造明堂辟雍。(本章完) 第293章 乐者天地之和 朱由检没想到自己只是提出去太学讲课,竟然引出这件事。 明堂辟雍是什么?是周朝举行各种大典的地方,“天子坐明堂”的说法,说明了它的重要性。 明堂的最大特点,就是上圆下方,把“天圆地方”的概念融入其中,和普通建筑截然不同。 以现实中存在的建筑来说,就是下面是个四四方方的宫殿,上面类似天坛祈年殿。单是这个外形,就知道建造的难度有多大,要花费多少钱财。 朱由检现在连九边欠饷都没完全解决,怎么有闲钱修筑这个建筑? 所以他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修建明堂的。 但是在明堂制礼作乐的说法,又戳中了很多读书人的兴奋点。再加上重制礼乐是皇帝推动的事情,马之骐也是被皇帝召见后上疏修建明堂。很多官员以为是皇帝的想法,上疏迎合这件事。 这让朱由检哭笑不得,无法否认这件事。所以他只能把事情拖后,以钱粮紧缺为由,暂时延缓这件事。 同时为了安抚支持的官员,不让人们觉得自己重制礼乐的态度不坚定,他又下令征集明堂辟雍的设计图,让工部筹备这件事。 这个表态,让很多官员更加觉得,皇帝是有意修建明堂的。不然为何要征集设计图,现在开始筹备? 所以又跳出来一批官员,开始说皇帝大兴土木不好,劝谏皇帝体恤民生。 朱由检对这些人也骂不得,只能虚心纳谏,表示接受他们的谏言,不考虑修建明堂的事情。 然后支持修建明堂的官员,又和他们吵起来。认为明堂和天坛、地坛一样,是国家大典需要,怎么能称为不体恤民生? 两种不同意见的官员,自己就吵起来。朱由检为了调和矛盾,只能说三年之内不会修建明堂,又让太学找个建筑改造为辟雍,作为暂时的讲学之处。 这样总算结束了有关明堂的争论,没有引起更大的风波。 不过通过这件事,朱由检还是察觉到,朝堂上支持自己的官员很多,大部份官员也支持重制礼乐。自己可以再放开点步子,推进重制礼乐。 所以,他在二月二十二日的经筵,又以刘宗周为讲官,为自己讲解乐记。 和礼记是礼经的解释一样,乐记是对乐经的解释。只是乐经失传,没有单独的典籍。乐记作为乐经之大旨、学理,被收入《小戴礼记》。 朱由检让刘宗周在第二次经筵上讲解乐记篇,自然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支持重制礼乐。 作为儒学大师,刘宗周对乐记的体悟,自然也是极深。他讲解的乐记,让朱由检很有体会。 “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 “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 “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 “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 听着一句句先贤的话语,朱由检逐渐明白了,为何礼乐并称,被放在一起制定—— 实在是礼的等级太森严,需要乐的调和。 从乐记中有关乐的解释,朱由检已经感受到乐对治国的重要性。 先贤治国的理论,除了用礼规范确定各个等级外,还有用乐调和各个等级的矛盾。 但是《乐经》失传,后人只能更注重礼。缺少乐的调和,封建等级社会,越来越僵化生硬。 如果有《乐经》存在,儒家治国的理论很可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各种等级的矛盾,可能要小一些。 这让朱由检忍不住叹息,可惜于《乐经》失传: 『如果我早点领会这个,之前治国的手段,一定会更柔和。』 『乐的调和作用,确实不可忽视!』 先前朱由检一直在规范各种等级,想要让官职、勋级等等都井然有序,给所有人都制定上升通道。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段太僵硬了。甚至让官员应接不暇,有些疲于应对—— 给他们上升空间和上升台阶是不错,但是也不能一直让他们紧绷着,要注重使用的手段,让他们放松精神。 所以朱由检已经在谋划着,要用什么手段,调节社会气氛。要让大明的社会有活力,而不是越来越僵硬。 朝堂上的氛围,也该活泼起来。让官员主动做事,为自己解决问题。不能让他们一直揣摩自己的意图,甚至想得太多,像之前的明堂辟雍一样,产生种种误解。 反思自己的做法,朱由检觉得这次听课的收获很多。在刘宗周讲解完乐记篇后,询问道: “先生,乐字何解?” 刘宗周不假思索,说道: “《说文》曰:乐为五声八音总名,象鼓鞞,木虡也。” “所以乐的小篆字形,就是木架上的鼓。” 朱由检闻言点头,说道: “所以音乐合称,有音方才有乐。” “那么五声八音,又指的是什么?” 刘宗周道: “《周礼》曰:五声:宫、商、角、徵、羽,八音:金、石、土、革、丝、木、匏、竹。” “五声为音阶,八音为乐器。” 朱由检继续询问: “那么十二律呢?” “它又是说什么?” 刘宗周道: “十二律其实是六律,有阳声六,阴声六。” “《周礼·春官·大师》掌六律、六同,以合阴阳之声。” “阳声:黄钟,大蔟,姑洗,蕤宾,夷则,无射。” “阴声:大吕,应钟,南吕,函钟,小吕,夹钟。” “阴阳皆六,故而又称为十二律。” “《周礼·春官·典同》掌六律、六同之和,以辨天地四方阴阳之声,以为乐器。” “凡为乐器,以十有二律为之数度,以十有二声为之齐量。凡和乐亦如之。” 这下把五声、八音、十二律讲得明明白白,朱由检顿时明白了。想到朱载堉的十二平均律,感叹道: “原来端清世子计算的十二平均律,是在合乎《周礼》啊!” “他做下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先前却忽略了!”(本章完) 第294章 十二平均律 端清世子朱载堉,是乐律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人物。他在十二平均律等方面,做出了重要贡献。 尤其难得的是,朱载堉不但在乐律和历法等方面有贡献,为人也堪称圣贤—— 是和刘宗周一样,只有在古书上才能看到的贤人。 嘉靖二十九年,年仅十五岁的朱载堉,还是郑王世子。他的父亲郑王朱厚烷因为触怒嘉靖皇帝被削爵,禁锢在凤阳居住。 朱载堉痛恨父亲没有罪过却被逮捕,在宫外建筑土室,席藁独处十九年。直到隆庆元年,朱厚烷恢复郑王的爵位,朱载堉才回宫居住。 万历十九年,朱厚烷去世之后,朱载堉执意不袭封郑王,在十五年中七次上疏,将郑王爵位让给他人。 万历皇帝经不住他的请求,在万历三十四年批准了这件事,让朱载堉和他的儿子朱翊锡“以世子世孙禄终其身,子孙仍封东垣王”。 “当然是以十二律为主。” 所以,朱由检思来想去,指定了钢琴的地位。让大明的音乐人在大键琴的基础上,发展出大明特色的钢琴。 “而不是用黄钟大吕等十二种乐器,或者像端清世子那样,制造三十六支铜制律管,每管表示一律。” 这里提到的大师,是刘宗周之前提过的周礼官职,负责掌六律、六同。 刘宗周在礼乐治国上能说很多,但是具体的音律,他是不怎么擅长的。 这些具体的乐器,显然不是刘宗周等人所擅长的。他们不像朱由检见过后世的交响乐团、民乐团,只能听皇帝说着他们不懂的话,指定发展方向。 更别说朱载堉的《乐律全书》《圣寿万年历》等著作,在他看来都很晦涩难解。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除了来自后世的见识外,学问远远不及朱载堉。 所以朱载堉死后,仍旧被称为世子。因为他的谥号是端清,被称为端清世子。 想到后世的乐器之王钢琴,再想想那些传世的古典音乐,朱由检十分确信,十二平均律能用于音乐,而且能写出好听的曲子。 “舞,也是乐的一部分。” 朱由检又想到朱载堉著作的舞谱,说道: “此十二律,对应十二地支,又对应十二个月,是符合天地的乐律。” “端清世子的十二平均律,甚是合乎周礼。” 乐器之王的地位,朱由检找不到其它乐器来取代。换用传入大明不久的扬琴,效果还不如它。古琴、古筝等乐器,难以取代钢琴的作用。 把诗词歌曲、乐曲舞蹈,全部都纳入乐。 “要让所有人都能在音乐厅里,欣赏到优美的音乐。” “朕以为当以十二平均律为核心,重制大明音乐。” “谁能把这架琴改造为更完善的钢琴,朕就册封为音乐大师,授与大庶长勋级。” 朱由检毫不犹豫地道: “那样需要的乐器和演奏人员太多了,小康家庭根本承受不起,无法学习和享受音乐。” “大明的音乐,要以十二律为核心!” 所以,朱由检在决定重制礼乐的时候,就打算以他的著作为指导,重制大明音乐: 朱由检在了解这些事情后,对朱载堉很是敬佩。他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些事,不可能把皇位让给其他人。 如果再扩大一下,可以说整个娱乐产业,都在乐的范畴内。 这种与民同乐的做法,得到参加经筵的群臣赞扬。 “这种大键琴,和万历年间传来的扬琴同宗,是泰西常用的乐器。” “它的琴弦很多,能发出很多声音。朕以为可以用十二平均律改造,让这一种乐器发出十二律声音。” 让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宗室去研究学术,总好过在地方为非作歹、甚至图谋皇位。 朱由检虽然没有打算重设这个职位,却不妨碍他使用这个称号、褒扬做出贡献的人,同时对他们授勋,给予实际奖励。 这种让爵的事情,别说在大明非常罕见,就是在历史上也不多见。能够做到这一点的,都能称得上贤人。 “刘先生对此是什么看法呢?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听到皇帝要用朱载堉的十二平均律,他没有提出反对,而是询问一个问题: “若是十二律和五声八音有冲突,应该如何决断?” 他要做的,就是以朱载堉的理论为指引,把大明的乐器改造、把乐谱的记录方法完善,让音乐人用新的乐器,谱写出优美的音乐。 “礼部要组建乐府,收录诗歌、乐谱、舞谱等音乐。” “以后有建树的乐团,可以邀请他们去音乐厅演奏,收取门票获得收益。” 钢琴的地位,也被他直接指定,作为未来的核心乐器—— 同时,朱载堉留下的铜制律管,也要继续发展,看看能不能搭配唢呐、笛子、古琴、古筝、二胡、琵琶等传统乐器,发展出铜管乐队。 大明宗室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贤人,而且是已经盖棺论定、不可能对皇位产生威胁的,朱由检当然要抬高朱载堉的地位,把他树立为宗室表率—— 拍了拍手,朱由检吩咐小太监把利玛窦进献的番琴抬上来,指着这架大键琴道: 毕竟编钟、律管什么的虽然好听,却不适合普及。不像钢琴既能用于独奏,也能作为交响乐团的核心。 “教坊司要建立歌舞场,让大明子民欣赏。” 朱由检对音乐其实也不是很懂,只是大略讲解一些、指明发展方向。在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说个七七八八后,想道后世的音乐厅,说道: “乐要与民同乐,朕打算在京城选一个地方,建造供乐团演奏的音乐厅。” 想到乐(le)和乐(yue)是一字多音,朱由检若有所悟。觉得可以参考后世的做法,发展娱乐行业。 这样能调和社会矛盾,也能转移普通人的关注点,让他们不要老是盯着朝堂、思索朝堂大事。 如此一来,最适合传唱的戏曲,就被朱由检盯上了。他打算发展戏曲行业,转移人们的注意力。(本章完) 第295章 戏剧《清忠谱》 戏曲在文化宣传上的作用,朱由检是见识过它的威力的。在没有电影等艺术形式的情况下,它就是最有效的宣传形式。 自宋朝诞生南戏后,戏剧这种艺术形式,在中国越发成熟。关汉卿、马致远等杂剧大家,更是让这种艺术形式,被文人广泛接受。 王世贞、徐渭等人,都曾创作过戏剧。十多年前去世的汤显祖,更是有戏圣之称。 朱由检招揽的凌濛初,便和汤显祖有交往,而且创作了很多戏剧,刊刻有戏曲选集《南音三籁》。 大明的戏剧,可谓空前繁盛。朱由检想到这些,向刘宗周等人道: “戏剧中有乐曲,不知诸位以为,它能不能算乐?” 刘宗周作为讲官,思索了一下之后,当即就回应道: “戏剧当然是乐。” “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 “戏剧是人感于物所作,当然能算作乐。” 参加经筵的温体仁、钱谦益等人,同样也认为戏剧能算为乐。 有了这个共识,朱由检道: “既然如此,乐府不但要收集诗歌、曲谱、舞谱,还要收集戏剧。” “如今民间流传的戏剧,多有良莠不齐之处。要组织人员对它们进行整理,以大同思想为指引,进行相应修改。” “公开演出的戏剧,要能宏扬正气,不违背公序良俗。让人们在听戏时既能身心愉悦、又能受到教化,潜移默化地提高道德水平。” “将来进入大同之世,需要所有人都有极高的道德水平。戏剧在这个过程中,要能发挥作用。” “一些不符合迈入大同之世要求的,要组织人员修改。” 从思想上指明戏剧创作的方向,让它为宣传服务。 大明的官员,对这点接受程度很高。因为戏剧既然能算为乐,当然要为礼乐教化服务。皇帝的这个要求,在他们看来理所当然。 温体仁作为礼部尚书,乐府的设立就在他的责任范围内。听到这个命令后,询问道: “乐府应该由谁掌管,设几品官?” 朱由检不打算让这些人员当官,思索之后,说道: “乐府和大明通讯社一样,看做事业单位,不设官员管理。” “督导工作,由翰林院设立文艺馆,任命翰林院学士掌管,一并负责乐府。” “乐府的成员,邀请诗歌、作曲、舞蹈、戏剧大家进入。例如在通讯社任主编的凌濛初,便可以邀请他兼职。” “其余成员,你们可以推荐。” 这样一说,很多官员都把本地的名家,向皇帝推荐了过来。阮大铖等擅长戏剧的朝中官员,也被推荐兼职。 毕竟乐府这个名字,还是很让文人中意的。重制礼乐更是大事,想参与此事的人数不胜数。 就连刘宗周,也向皇帝推荐了一个人,那就是和周茂兰一起进京,在写《清忠谱》的李玉。 甚至,他还提到了这部戏剧,请求作为模范: “《清忠谱》这部戏,完全按事实写出,意在弘扬正气、褒扬忠义。” “臣以为可以作为模范,收录进入乐府。” 朱由检见刘宗周如此积极响应,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但是在听到《清忠谱》的内容后,却是眉头微皱,思索刘宗周的用意: 『《清忠谱》事俱按实,却又明写褒贬,这是要将我的军啊!』 『我若处理不好,岂不成了昏君?』 在《清忠谱》中,魏忠贤等阉党之人明显是反派,周顺昌、周茂兰等人,则是清正忠义的主角。 如今周茂兰这个主角,来到朝廷为父亲周顺昌伸冤。朱由检这个皇帝,能不答应这件事吗? 所以朱由检认为,刘宗周提到这部戏,是在将自己的军! 相比在京城四处闹腾的黄宗羲,刘宗周这个老师,明显要厉害多了。只要周顺昌的案子能解决,黄尊素等东林君子的案子,难道会有困难吗? 可以说,刘宗周一出手就是绝杀,让朱由检无路可退。只要他不想在《清忠谱》上成为是非不分的昏君,就得把周顺昌的案子翻过来。 这种被臣子逼着的感觉,朱由检心里不太好受。但是想想自己本就答应为遇害的东林党人翻案,如今只是做出个样子,就能在《清忠谱》上留下美名,所以他顺应形势道: “刘先生掌管调查总署,周顺昌等人的案子,就由刘先生调查证据,提交给大理寺定案。” “先生名满天下,相信不会让朕失望的。” “《清忠谱》就让李玉好好排,作为一部模范戏。” 把事情交给了刘宗周,看他如何处理。 刘宗周虽然不怎么拉帮结派,但他确实被阉党列入东林党,和很多东林党人交往密切。当年阉党捣毁书院、迫害东林君子的时候,刘宗周曾经作赋、慷慨悲歌,想要对阉党奋力一击。只是被高攀龙劝阻,让他杜门谢客。 后来,高攀龙被阉党迫害,自沉池塘而死。黄尊素等人,同样相继遇害。刘宗周自以为不免,在这样一个境地中,领悟了慎独学问。 可以说,他心中对阉党是极为愤恨的,极重正邪之分。 此时,眼看皇帝把翻案的事交给他,刘宗周心中快慰的同时,立刻参劾起一个人,那就是之前被人推荐加入乐府的阮大铖: “阮大铖当年争吏垣而不得,致魏大中竟死於诏狱。” “杀大中者魏珰,而大铖其主使者也。” “有魏大中之子魏学洢书信在此,臣请陛下一观。” 这件事情,是朱由检不知道的。他只知道阮大铖和阉党有牵连,却不清楚具体的事情。 如今听刘宗周所言,才知道阮大铖是魏大中之死的主使者。这个罪名可就大了,按照他之前定下的处置方针,阮大铖这种导致人死亡的,即使不判死刑,也得罢官流放。 想到自己年前任命阮大铖担任鸿胪寺少卿,朱由检眉头紧皱,知道自己若处理了阮大铖的话,之前任命的官员,都有可能被弹劾下来。 所以他的心中,是不想在这时处理阮大铖的。更别说阮大铖有点才学,称得上戏剧人才。 但是刘宗周的弹劾,他又不能不理,只能接过他呈上来的书信,仔细看了起来。(本章完) 第296章 范阳三烈士 魏学洢的书信能被刘宗周特意呈上来,显然不同寻常。朱由检读着书信,只觉得字字泣血、里面饱含血泪。 就连他这个皇帝都觉得太惨,更别说其他人了。朱由检已经能想到,这封广泛流传的书信,在士子中会有什么影响。 尤其是魏学洢这个名字,让他觉得有些熟悉。靠着强大的记忆回想一下,很快想到自己学过这个人写的《核舟记》。 从这篇文章来看,魏学洢显然是个才子,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所以朱由检看完之后,立刻询问刘宗周道: “魏学洢人呢?” “为何没见他伸冤?” 刘宗周忍着悲痛,说道: “魏学洢扶柩回乡,阉党追赃不止,指示地方官府严加催逼。” “魏学洢借贷乞讨,无力还清赃银,又忿恨父亲亡故,最终忧惧而死。” “其弟魏学濂,听闻阉党覆灭,已经剌血上书。臣听在京的乡人说,他不日就会进京。” 朱由检听着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魏学濂到来之后,黄宗羲、周茂兰、左光明这个伸冤的队伍,显然会继续扩大。 更让他难受的是,魏学洢这个年纪轻轻就写出《核舟记》的才子,竟然像他父亲魏大中一样,被阉党迫害死了。 如果自己在这件事上处理出错,后世的《核舟记》注释上,说不定都会提一句。 而且面对这种孝子的事迹都不表态,自己还如何收拢士心? 『孔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 『如果我连这种孝子都不管,天下还有谁效忠我?』 『这件事情的杀伤力,比《清忠谱》还要大啊!』 《清忠谱》再怎么说也只是一部戏,而且还没有排练出来公开演出,朱由检有很多方法阻止。 但是魏大中和魏学洢的事情,却是早已发生的事实,而且传遍天下。 朱由检如果在这件事上处理出错,会极大地影响他的声望,影响士人效忠。 所以,他心中已经倾向于把阮大铖抛出去,再审一下这个人。 不过难办的地方在于,阮大铖是和很多人一同起复的。如果把他抛出去,其他和阉党有牵连的臣子,可能会人人自危。 东林党也很可能扩大打击面,继续追究他们。 在已经决定求稳的现在,朱由检不想因为这件事,让朝堂再起风波。 阉党和东林党的纷争,他想要尽力压下去。 所以,朱由检决定把这件事情拖后,说道: “魏大中、魏学洢忠臣孝子,应该予以表彰,议定赠官谥号。” “具体案情如何,请刘先生率调查总署查办。” “现在正开经筵,暂且不谈政事!” 让群臣再次讨论礼乐方面的内容,下令在京城择地建立梨园,邀请天下知名戏班,进京演奏戏剧。 这件事放在平常都不显眼,更别说群臣在听到刘宗周的上疏后,大多怀着心事。 朱由检见他们兴趣缺缺,经筵也有些办不下去,只能总结了一下今日内容,结束这次经筵。 此时,他已经感觉到,黄宗羲等人之前掀起的暗流,已经摆在明面上。如何处理这件事,对自己是个考验。 所以经筵之后,朱由检立刻吩咐锦衣卫,把所有的调查案卷都取出来。他要从头到尾,把这件事情梳理一遍。 这样仔细一看,朱由检还真有发现,那就是鹿善继的父亲鹿太公,还有孙奇逢、张果中这三个被称为“范阳三烈士”的人,在其中发挥了很大作用: 魏忠贤诬陷六君子收受熊廷弼的贿赂,判定杨涟、左光斗各坐赃二万,魏大中三千。左光斗等人被下狱后,不但受尽折磨,家人也被追赃。 孙奇逢作为左光斗的旧友,对此看不下去,与鹿太公、张果中四处募款,筹集到了数千两。甚至还派人去孙承宗那里报信,这也是“清君侧”传言的由来。 魏忠贤见事情闹得太大,又有人要营救,就指示许显纯在狱中把人拷打死了。 孙奇逢等三位烈士,到底没救下他们。 所以这次黄宗羲等人进京后,他们对这次伸冤,也是积极参与。 有这三个离顺天府很近、称得上本地人的著名义士参与,也难怪能很快鼓噪起声势了。 朱由检看出了他们的作用后,已经有招揽这些人,让他们当官的想法: 『这种义士,应该予以表彰啊!』 『可以赐三个元士,让他们去当官任职。』 对赏赐官职、升官任职这一套用得很熟练,朱由检已经转着念头,想要把三个人调走。 然后他再看遇害者家属的情报,顿时不忍卒读。 杨涟、左光斗等人的遇害,牵连到很多亲属。杨涟的儿子杨之才惊吓而死,左光斗的兄长左光霁被逼自杀、母亲悲痛而卒,魏大中的儿子魏学洢被逮入狱中而死……都牵连到了家人。 也难怪后来去逮捕高攀龙时,高攀龙直接自沉池塘而死,这不仅是不愿在狱中受辱,也是不想牵连到家人。 魏忠贤的手段,实在太酷烈了。难怪朱由检承诺给东林党人平反,这些遇害者家属还不愿善罢甘休。 尤其让朱由检震动的,是看到黄尊素死后,他的母亲痛哭至晕厥、父亲黄曰中在墙壁上写下“尔忘勾践杀尔父乎”八个大字,让黄宗羲日夜观看。 这才有了满腔仇恨的黄宗羲,成为这次在京城掀起风波的主力。 『这种仇恨,让我怎么解啊?』 『吴尚默和他们相比,真的是温和派!』 此时此刻,朱由检真的庆幸,吴尚默在年前上疏,自己也做出回应。 如果不是有那些诏书表明态度,黄宗羲等人进京后,闹起的风浪会更大。自己这个皇帝,都可能灰头土脸。 现在这件事情,只是有些难办。和黄宗羲等人有仇的许显纯等人已经流放了,而且经过廷鞫。这件事基本上已经是定案,很难会有改动。 至于刘宗周参劾的阮大铖,只要自己使点手段抛弃,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个人在被推举为鸿胪寺少卿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安全了,一直没有表态投靠皇帝。所以朱由检对抛弃阮大铖,是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 唯一要顾虑的,就是不能让阮大铖把其他人拖下水。要把他和之前起复的人切割,不能影响其他人。 所以朱由检想了一下,决定让廉政总署出手,以贪污受贿的罪名,先把阮大铖拿下,审理这个罪名。 待到魏学濂进京伸冤后,再和魏大中的案子并案审理,追究个人责任。 这样明面上就不是追查阉党,不让那些和阉党有牵连的官员自危。 定下这个计策后,朱由检又嘱咐负责报刊审查的锦衣卫,让各个报纸对黄宗羲等人的事情慎重报道,在朝廷没有定论前,不能随意表态—— 这样就能把黄宗羲等人的事情影响力压下来,即使他们在京城某个地方闹得很厉害,也很难传到其它地方去。 更别说如今朝堂上有很多大事,很多人也对之前对阉党的处置感到满意。他们对黄宗羲等人的事情,没有那么关注。更关心的是刘宗周的重制礼乐,还有钱谦益的恒产论等话题。 所以次日的报纸上,头条是刘宗周讲礼乐,并且进献了戏剧。魏大中、魏学洢的事情,根本没有刊登。 朱由检还安排人在《京报》上发表文章,阐述乐的作用,把经筵当成了文艺座谈会,指引大明的文艺创作方向,号召大明士子,往这个方向创作。 在这篇文章中,乐被阐述出三大作用,第一就是作为声音的总和,由感而发,用于抒发感情。 第二是娱乐作用,通过表现喜怒哀乐给予观众喜悦、放松的感觉,让世人放松疲惫的精神。并号召文艺作品,都要注重娱乐性。 第三是教化作用,这是最高的要求,用于礼乐教化,帮助向大同之世迈进。这个作用并不对所有文艺作品强求,只要不违反公序良俗,便是能允许发表的作品。 但是被当成模范的作品,必然有教化属性。朱由检把刘宗周献上的《清忠谱》,当做一个典型,让评论员进行分析。 把这部戏剧说成是李玉的情感抒发,并且弘扬忠孝观念,有鲜明的教化作用。建议他加强娱乐性,写一个圆满的结局。不能写得太沉重,很少有人看下去。只有看到的人多了,才能更发挥作用。 李玉看到之后,顿时深受启发,把《清忠谱》的剧本又改了一下,减轻悲剧色彩。 尤其是知道皇帝任命刘宗周调查此时,已经确定周顺昌、周茂兰的事情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李玉的心情更欢畅,文字也轻松起来。 更让他感到高兴的,是皇帝许下承诺,把完善钢琴的人册封为大师,授予大庶长勋级。 这让擅长戏曲、对各种乐器都很了解的李玉,如何不欢欣鼓舞,觉得这件事情,就是自己的机会。他这个奴仆之子,有可能凭此翻身。 所以他一边改着稿子,一边去有大键琴的地方观看。想要看看这种乐器到底是什么,让皇帝如此注意。 大键琴在京城很少,但并不是没有。京城的教堂里面,就有利玛窦留下的大键琴。 在皇帝开出大庶长的赏格后,很多好奇的人,都来教堂观看。 李玉便是和他们一起,看到了所谓的大键琴: “60个键,60个音,这可比琴筝要多多了,难怪皇帝认为这种乐器有潜力。” “就是按十二平均律,都能有五个音区。” (大键琴又称羽管键琴,有五组音区六十个键。这是双键盘羽管键琴,第一层用于演奏,第二层用于移调,它的键盘黑白颜色和现代钢琴相反) 口中喃喃自语,李玉很快发现了大键琴的优点,尤其是对于十二平均律。 这种能单人操作的乐器,远远比三十六支铜管,更适合十二平均律。 所以,他已经打算让人模仿,把这种乐器造出来,然后再按十二平均律,改造成完善的钢琴。 同时,他还要琢磨朱载堉留下的理论,保证造出来的钢琴,能被皇帝认可。 这其中不知要花多少功夫,也明显需要很多钱财。李玉的积蓄并不多,负担不起这些。所以他回去之后,对《清忠谱》的娱乐性更关注,觉得要靠这部戏吸引观众,赚取到足够的钱财。 有刘宗周呈献给皇帝,还有《京报》的宣传,《清忠谱》的知名度已经足够。李玉要做的就是把它修改好,更吸引人一些。 就这样,在朱由检的干预下,这部留名青史的戏剧,开始发生改变。 鹿太公、孙奇逢、张果中等人,也在朱由检腾出空闲后进行召见。在称赞了他们的义举后,朱由检道: “先前朕定下特赐元士出身这件事,说是要把元士身份授予国士。” “三位所作所为,都堪称大明国士。” “温卿以为,他们能不能被特赐国士?” 温体仁在旁陪同召见,当然要附和皇帝的意思,说道: “陛下说他们是国士,当然能特赐元士。” “这是陛下恩典,何须臣等置喙。” 直接把事情的决定权,完全交给了皇帝。 朱由检对他的识趣很满意,说道: “既然如此,就由你来拟旨,尽快转交给内阁。” “从今以后,我大明就又多了三位国士了。” “不知三位卿家,想去哪里任职?” 能被特赐元士,鹿太公、孙奇逢、张果中都是很高兴的。他们在魏忠贤擅权的时候敢做那些事,靠的是一腔义愤、而非是什么回报。毕竟当时的情况,他们随时面临着死亡,根本就没想过以后会怎么样。 如今得到超出预期的赏赐,三人都激动谢恩。鹿太公道: “老朽年纪大了,不求当什么官。” “只求能安享太平,安度晚年。” “愿天下如陛下所说,迈入大同之世。” 朱由检听了更是高兴,笑着向他说道: “老人家也知道大同之世吗?” 鹿太公脸上笑出了褶子,回道: “京里人都在说这个,老朽当然知道。” “可惜老朽年纪大了,不知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大同之世。” 为自己能见到圣主明君而欢喜,又叹息自己年老,无法见到盛世。(本章完) 第297章 监护朝鲜 朱由检听着鹿太公的话,心中感慨这时的人淳朴,却又知道实现大同之世,绝非那么容易。 就连几百年后的工业时代,都没有真正建成大同之世,更别说在这个时代实现这个理想了。 所以,他感慨着道: “大同之世,谈何容易。” “就连周公和成康二王那样的圣贤,都没能实现大同之世。” “朕只是提出愿景,给天下人定个目标罢了。” “若是朕有生之年能够实现成康之治,那就心满意足了!” 鹿太公听着这些看似丧气的话,心中却觉得当今皇帝靠谱。 之前他提出大同之世,不过是在皇帝面前说些好话罢了。 如果皇帝真的说能建成大同之世,他会说好话附和,却绝不会当真。 毕竟他这么大年纪,什么东西没见过,又是家学渊源,对儒学和三代之治有自己的见解。虽然接受了皇帝提出的大同之世,却根本不信所谓的大同之世会很快来到。 皇帝如实说目标是成康二王的成康之治,这让他觉得靠谱。皇帝没有好高务远,把目标定成从未出现过的大同之世。 所以他摆正态度,诚心实意地道: “陛下能有此念,是百姓之福!” “望陛下少刑慎刑,不要酷刑滥杀。” 朱由检听闻此言,借着他的话语发挥道: “朕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对很多人只判流放,而非直接杀掉。” “但是仇怨又实实在在,有些人不肯罢休。” “朕理解他们的想法,但是又担心他们若报了仇,其他人会有样学样。” “以后都这个样子,何时能实现成康之治?” “对于这件事情,朕是深感忧虑啊!”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让黄宗羲等遇害者家属不再追究,让仇恨不再蔓延。 鹿太公人老成精,当然能听出皇帝的话。他对皇帝慎刑的态度十分赞赏,但是却知道有些仇怨,是不能轻易放下的。 作为杨涟、左光斗等人之死的亲历者,鹿太公只是称赞陛下仁德,没有再说它话。 见此,朱由检没有强求,强行让他去劝别人放下仇恨。今日他说这番话的目的,是在表明态度,说明自己的苦衷。如果鹿太公今日之后还执意给黄宗羲等人提供帮助,那就不要怪他使手段了。 旁边的孙奇逢、张果中等人,同样也听到这些话,思索皇帝的用意。 朱由检这时转向孙奇逢,说道: “孙卿是鹿参赞的好友,听说你们是同一科的举人。” “有没有和他一样,建功立业的想法?” “如今辽东正是用武之处,需要孙卿这样的人才啊!” 这个人是孙承宗等人曾经推荐过的,而且在十七岁就考上举人,称得上是人才。若非父母接连去世守孝六载,说不定早就考上进士了。 历史上,孙奇逢最终从祀孔庙,和黄宗羲、李颙并称三大儒。他的“北学”,被人与黄宗羲的“南学”相提并论。 因为他的名气在后世不怎么大,朱由检不知道这些。但他明显感觉到,孙奇逢是范阳三烈士的核心。朱由检册封他为元士后,想把他送到辽东去。 不过孙奇逢立志讲学,并无出仕的想法,闻言回道: “臣在家中守孝时,立志躬耕讲学。” “辽东之事,有孙督师、鹿参赞等谋划,陛下当可无忧!” 朱由检闻言皱眉,对他不愿当官有些惊讶,询问道: “孙卿想回乡讲学,是想教化世人吗?” 孙奇逢谦虚道: “不过学习先师,教学相长罢了!” 朱由检道: “那孙卿可以去太学,朕让你担任助教。” “以孙卿的学问,应该能承担起。” 孙奇逢还是不愿,只是想白身讲学。担心受了官职,就要迎来送往。他对官场的事情,很是有些不耐。 对于这样的人,朱由检也是无奈,想了一下说道: “先生在乡中讲学,至多能影响几千人。” “但是在报纸上写文章,却能让数万人看到。” “先生有没有想过,办一份教学的报纸,让所有人看到?” 这下孙奇逢还真思索起来,有些怀疑地道: “办教学的报纸,能有数万人看到吗?” 朱由检见他有兴趣,顿时知道有可能把这个人用起来,当即道: “天下教师何其多,如果人手一份,怎么没有几万份?” “朕打算资助先生办一份《教育报》,指导所有学正、教谕、教师教学。” “让他们掌握更多的教学方法,为大明培养更多的人才。”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了一件事,说道: “朕打算办一座师范学堂,专门培养教师,让他们成为可以师法的模范。” “有好的老师,才会有好的学生,希望孙先生能把师范学堂办起来,培养更多的老师。” “这样你就能通过他们,教化更多的人!” 这件事如果办好了,孙奇逢就能成为很多老师的老师,最终桃李满天下。 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大的名声,也是能名垂青史的事业。 面对这样的诱惑,孙奇逢不能不心动。同时对尊重自己心意、循循善诱的皇帝,心中很是感激,跪地谢恩道: “陛下不以臣卑下,授臣此等重任,臣又怎不尽力?” “愿以余生,为陛下建师范学堂!” 朱由检急忙令他起身,说道: “先生不愿当官,就是不耐烦这些礼节,怎么能轻易下跪呢?” “都说天地君亲师,朕就在此规定,除了需要大礼参拜的场合外,先生可谁都不拜。” “这一条也要加入师范学堂的规矩,作为教师的权力。” “见到任何官员,有正式资格的教师,都可以不用下拜。” 这个规定,明显把教师的地位提升了一截。 孙奇逢听到这些,心中对皇帝更是称赞,忍不住想要下拜。却又想起皇帝刚才的命令,只能用躬下身子,表示心中恭敬。 如此一来,孙奇逢虽然没有当官,却也算是收服了。朱由检还找到了一个立志于教育的人才,发展教育事业。 这让他心里极为高兴,又问张果中道: “张卿是鹿参赞的弟子吧?” “有没有兴趣去朝鲜工作?” 张果中还是个年轻人,被特赐元士出身已经高兴得不得了。面对皇帝问他愿不愿意跟随老师去当官,根本没想过拒绝,怀着兴奋说道: “愿从陛下旨意!” “臣愿意去朝鲜任职。” 总算按自己心意安排了一个,朱由检呵呵笑着,说道: “那卿就先在翰林院当正九品侍书,待庄际昌、姜曰广等人进京了,和他们一起出使朝鲜。” “这次去朝鲜有大事,你要好好准备。” “待到徐学士进京后,朕还会有安排。” 张果中闻言领命,欣喜于自己直接进入翰林院,还得到了可以立功的任务。 旁边的温体仁等大臣,则听到了徐光启将要进京的消息。 一位大学士进入京城任职,所有朝廷官员都会注意。更别说温体仁是和徐光启一起起复,是被皇帝最先起复的人之一。 想到徐光启起复后不断升迁,没进京就成为大学士。温体仁这个同样不断升迁的礼部尚书都有一些嫉妒,认为徐光启在皇帝的心中,地位要高于自己。 也不知徐光启有什么长处,让皇帝如此看重? 难道说,是因为他是利玛窦的弟子,皇帝重视西学,所以要大用他? 温体仁想着皇帝前些日子提到的大键琴,还有登极之初推行的小时制,以及向群臣讲解《坤舆万国全图》等事,觉得隐隐摸到了皇帝想法。 再想到钱谦益凭借学问翻身,最近又在捣鼓什么实学,他觉得自己在学问上也要有建树,不能被这些人撇下去: 『只是,该用什么学问呢?』 心中揣摩着这件事,温体仁觉得自己在儒学上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刘宗周、钱谦益。这两人以前在理学、心学上的名声就大,现在有了重制礼乐的名义后,名声更上一层。在这方面没有建树的温体仁,是无论如何争不过他们的。 倒是徐光启的西学,似乎可以争一下。毕竟他作为礼部尚书,之前被任命为礼法研究中心副主任,如果真有学问,是能参与重制礼乐的。 而且据他所知,皇帝虽然对西学有兴趣,却对传教士不怎么待见。太常寺宗教总署的各种章程,也明显在限制新宗教,似乎要扶持佛道两家,对抗新宗教的入侵。 所以,徐光启的教徒身份,有些天然不利。他参与重制礼乐的可能性,几乎趋近于零。 如果能把这件事利用好,或许能压制这个人。甚至把西学化为己用,从徐光启那里夺过来,用于重制礼乐,在大明学术界占据一席之地。 想着这件事情,温体仁心中就有一些激动。因为他猛然发现了,自己有可能在学问上有建树,同样名留青史。 只是他在西学上的造诣,和徐光启比起来差得远。甚至完全可以说是七窍通了六窍——剩下一窍不通。 想要和徐光启竞争,似乎还差得远: 『看来要找个人学习一下!』 『只是现在精通西学的,大多是教徒,他们如果知道我的想法,会愿意教我吗?』 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温体仁觉得要慎重点,不能轻易表明自己的态度。待到从徐光启等人那里学到西学后,再装作幡然悔悟,另立一门学问。 到那时,不待见教徒的皇帝,会不支持自己吗? 有了皇帝的指点,自己说不定能像钱谦益领悟实学一样,领悟出新的学问。 这些念头,在温体仁心中转着,朱由检却丝毫不知。 如果他能知道,会让温体仁不要去学什么西学了,直接和自己学习就行。他脑海里的科学知识,领先这个时代几百年。 可惜,温体仁不知道这些,还需要和徐光启等人交好,先学一段时间西学。 不过他对朱由检的揣测确实不错,因为朱由检确实对徐光启的教徒身份不太放心。天主教等一神教被驯化的难度,朱由检是清楚的,所以他没打算放任这些宗教传播,之前在宗教上的布局,已经体现了这一点。 徐光启作为正式受洗的天主教徒,他在担任大学士后,天主教在大明的影响力,必然会有一个跃升。 如何利用他推广对大明有用的西学,却又排除宗教干扰、限制天主教的传播,对朱由检是一个考验。 他要尽量发挥徐光启的能力,又不至于因为徐光启的信仰,给后世埋下祸根。 在这种疑虑之中,徐光启带着孙元化等门徒,还有精心准备的《农政全书》,以及各种作物的种子,终于来到京城。 朱由检得知这些,心中极为感叹。不管徐光启的身份如何,这个人都是应该用的。这样的大才不用,实在太过浪费。 所以在徐光启进京的第二天,他就立刻召见。还唤上了之前任命去出使朝鲜的张果中,以及已经进京的庄际昌,让他们一同旁听。 这次召见的主题,是徐光启在万历四十七年上的《辽左阽危已甚疏》,疏中提出了求人才、造大炮、建城围等五条建议。 最让朱由检看重的是第五条“亟遣使臣监护朝鲜,以联外势”,很对朱由检的胃口,符合他年前提出的策略。 所以,徐光启到来之后,朱由检首先提到了这个话题,询问这条建议的可行性如何,现在能不能用? 徐光启早早提出这条建议,当然是思索过可行性的,面对皇帝的询问,他当然说能用: “臣考古制,天子使大夫监于方伯之国。” “汉开河西四郡,通西域,置护羌戊己校尉、都护、长史、司马,以控制诸国,断匈奴右臂。” “当此之时,朝鲜形势略似西域。建虏凶恶,亟于匈奴。” “臣之愚计,宜仿周汉故事,遣使宣论,监护其国,阐明华夏君臣,天经地义。” “监者察其情形,护者扶其颠危也。” 把他奏疏上的论点,又重说了一遍。 这条计策,之前因为朝鲜使臣和反对的大臣联合,没能在朝堂上通过。 但是朱由检登极后,就没有那么多反对的大臣了。 毕竟朝鲜这些年的作为,大明君臣看得清楚。建虏的凶恶之处,也很让人忧心。 所以朱由检年前提出的派遣驻朝大臣一事,得到很多官员认同。在此基础上实行徐光启的监护朝鲜策略,也是顺理成章。 把年前有关朝鲜的会议记录交给徐光启一份,朱由检向他说道: “徐卿提出这个策略,可见对朝鲜的事情是有全盘考虑的。” “这是朕在年前和孙督师、袁尚书等大臣定下的事情,希望卿能在这个基础上,制定更完善的策略。” “今后朝鲜的事情,就交给卿处置。所有驻朝人员,都由徐卿指挥。” 把朝鲜方面的事情,完全交给了徐光启。希望这个提出监护朝鲜的大学士,在朝堂上推进策略。(本章完) 第298章 巡捕营新军 早在去年八月,朱由检刚刚登极的时候,便派人询问徐光启有关历法的问题。 徐光启在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可能被起复,编撰《农政全书》的同时,按照皇帝吩咐思索历法问题。 待到十一月份,朱由检掀翻魏忠贤后,终于正式下令将徐光启起复。徐光启在年前十二月,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待到他收拾行囊,准备进京的时候,又得知自己成了大学士,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大臣之一。 这让他真的感受到,皇帝对自己很看重—— 按照常理来说,比他有资格成为大学士的,远非一两个人。 怀着这种想法,徐光启不顾旅程疲累,在监护朝鲜的计策被皇帝采纳后,又上了一份奏疏,包含着他对时局的看法,以及这些日子思索的建议。 朱由检看着奏疏,对徐光启的才能认识更加深刻,叹息道: “徐卿昔年计策,多有可用之处。” “可惜朝中党争不断,未能让卿一展才略。” “卿在奏疏中所说强兵之事,甚合朕的想法。” “这件事可有具体章程和具体练兵人选?” 看着徐光启在奏疏中说当年若能用他之计,“用兵不过二三万,用金钱不过五六百万,数年之间可以成功”,朱由检虽然不十分相信,却也不能不有期待。 所以见徐光启在奏疏中提出练兵五千,当即就有些心动,想看看他有没有具体的章程,有没有成功的可能。 徐光启当年便练过兵,如今再提出此策,当然思索得更完善。将用人、选士、车甲、兵仗、大小火器等等说得井井有条,还请求把自己弟子孙元化调来,实际主持此事。 朱由检早有练兵的想法,不但选拔了曹文诏、周遇吉等武将,还亲自训练过巡捕营。 只是对这个时代的兵如何练,他没有什么好办法。听徐光启说得头头是道,思索之后说道: “京营不便轻动,徐卿现在是大学士,也不便去地方。” “巡捕营额定巡军一万一千,朕分五千人给你,负责编练新军。” “如果能够练好,以后再按法整训京营。” 对京城的武力,朱由检是非常重视的。徐光启请求练的精兵,也被他放在巡捕营。 这支武力,现在属于锦衣卫。里面大小将官,他都有权力任命。 这就给了他很大的自主权,可以让徐光启训练精兵。不需要再朝堂上讨论来讨论去,多出一堆问题。 巡捕营的名号,徐光启当然听说过。在他印象之中,是一支连京城盗匪都无法平定的弱兵。 这让他皱着眉头,说道: “陛下,欲练精兵,必从选人开始。” “臣以为巡捕营将士不可用,需要重新招兵?” 朱由检年前训练过一千巡捕营将士,觉得没他说的那么差,有些不以为然地道: “徐卿这就想差了,巡捕营现在可不一样了。” “朕在年前练过一段时间,其中多有能用于战场的士兵。” “这些人现在被分配到城区卫尉署,现在京城的治安和消防卫生工作,都是他们负责呢!” “朕允许你从这些人中,挑选合适的士兵。” 徐光启刚刚进京,对此感受不深。但是北京城更干净的事情,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想着那些在街上巡逻时似模似样的红马褂,徐光启道: “若是都像街上的巡警那样,或许能够合用。” “就怕巡捕营的精锐都在当巡警,没有更多精兵。” “臣请求陛下允许,从外面招募新兵。”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泛起嘀咕。不知巡捕营那里,还能选出来多少精兵。 所以他听着徐光启的请求,终于答应他道: “新兵是可以招募的,但是最好从京城周围的卫所中选。” “哪个卫所的兵被徐卿看上了,徐卿都可以选过来。” “卫所的余丁也可以,他们世代效忠,忠心没有问题。” “朕允许你招募一万人,从中优中选优,选出五千精兵。” 徐光启听到皇帝只允许从卫所中选人,心中是不大乐意的。毕竟卫所兵是什么样子,大明的人都知道。 也就皇帝深居内宫,还觉得卫所的兵堪用。实际很多士兵和军官的农奴无异,体格还不如能吃饱饭的百姓。 这些士兵心中满是怨愤,没逃亡就算好了,他们对皇帝的忠心,真不见得比百姓更高。 有心说出这个实情,徐光启又担心自己一说再说,惹得皇帝不满。那些和卫所有牵联的勋贵,也可能阻碍练兵。 所以他张着嘴巴,最终没有说出来。答应从卫所之中,挑选合适的士兵: 『京城周边数十卫,就不信选不出一万人。』 『实在不行,去蓟镇、宣府招募。』 『这两个地方也在京城周边,勉强能说过去。』 作为边镇卫所,蓟镇、宣府还是能选出一些精兵的。徐光启仗着大学士的身份,有底气从那里选人。 这样商讨下来,总算解决了士兵的来源问题。对于徐光启请求调孙元化进京的事情,朱由检也答应了,说道: “之前朕特赐孙元化为元士,让他去辽东担任护军都尉。” “如今徐卿想让他留京,那就去巡捕营新军担任护军都尉吧!” “至于巡捕营新军的军官,尽量从年前受过整训的士兵中选。” “武学中也有一些将领,徐卿可以去挑一些。” “另外,过些日子还有武道大会举办,徐卿若有兴趣,也可以去选些人。” 武道大会的时间,被朱由检安排在殿试后,也就是四月举办。 徐光启那个时候应该已选好新兵,需要挑选将领。 徐光启学贯中西,练兵方法同样如此。他对勇武的将领是不怎么看重的,更在意的是火器。请求道: “广东香山澳那里,多有西洋人士聚集。” “其中有曾经从军者,有善于铸枪炮者。” “臣以为可派人招募,让他们赴京听用。” 朱由检闻言大喜,对徐光启更是满意。 他启用徐光启的目的之一,就是让他作为和西方沟通的桥梁。 如今徐光启果然发挥了作用,提出这个建议。 那些西洋人士在大明毫无根基,来到京城也只能依附自己这个皇帝。再加上人数不会很多,朱由检对他们没有什么忌惮的想法,回应徐光启道: “朕允许你招募外籍士兵,帮助大明练兵打仗。” “其中有立功勋者,朕可以授勋封爵。” 让徐光启推荐人员,去香山澳招募人才、置办火器。 又想起自己让军械研究院做的事情,朱由检道: “前去广东之前,徐卿可去军械研究院看一下,帮助选择制式武器。” “以后大明的火器,要逐步统一样式,方便生产制造,也方便人员训练。” “去香山澳买的火器,最好符合制式。” 把自己吩咐两广总督商周祚等采买火器的事情,向徐光启说了一下。徐光启这才知道,皇帝做了这些准备。 想想商周祚购买的火器,可能有很多是从香山澳购买的。自己可以直接选定火器型号,吩咐去香山澳的使者购买。 徐光启知道这样一来,就省了很多时间。这让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为皇帝和自己想到一起而欢喜: 『当今陛下,真是明见万里啊!』 『这种我要做的事情,都早就有准备了。』 却不知朱由检的心里面,同样也很欢喜。 因为以前这些事情,几乎都靠他一个人推动,许多朝臣不支持也不理解。 这让朱由检只能一直盯着这些事,否则他一放手,就可能没有进展。 如今徐光启来了,这些事终于能丢出去,交给他去负责。 这让朱由检心中感叹,自己终于能轻松点。 君臣二人一番谈话,都察觉相互间很合拍。只是第一次见面,就初步有了默契。 以至于都有些刹不住谈兴,就天文、地理、财政、农田、水利说了很多,直到宫门将闭,才结束了谈话。 这件事传出去后,朝野众人更知道了皇帝对徐光启的看重,不愧是皇帝登极以后,主动问起的第一个大臣。 温体仁知道这件事,更加认识到自己之前想的事不能放松。要想法和徐光启交好,从他和传教士那里学到西学。 两人现在一个是九卿,一个是大学士,不但没有冲突的地方,反而能够互补。在温体仁成为大学士前,基本不会有矛盾。 所以,温体仁心里对和徐光启交好没有丝毫负担,早早送上拜帖,向他请教学问。 其他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也有不少,皇帝对西学和西方器物的看重,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京城现在就有很多人研究钟表和钢琴,为的就是投皇帝所好。 徐光启作为利玛窦的弟子,如今又是大学士,可以说是西学的领头羊。许多心慕西学、或者对西学好奇的人,自然投递名贴求见。 不过徐光启这时,却没有一一接见他们的想法。只是见了几个无法推脱的人,便和孙元化一起,去巡捕营查看。 孙元化是和徐光启一起进京的,在来京城之前,就听说过老师的想法,所以一直没有去辽东那边赴任。 如今被老师举荐、留在京城担任巡捕营护军都尉。他心中自然十分兴奋,有心和老师一起做出一番大事业。 巡捕营属于锦衣卫,属官是能被朱由检直接任命的,所以孙元化的任命文书很快就被他发下了。任命徐光启在巡捕营编练新军的事情,也早就传遍了锦衣卫。 这件事情,让锦衣卫指挥同知、卫尉寺卿刘侨心中叫苦,因为巡捕营的现状是“军半虚廪,马多雇人骑”。 之前挑出一千士兵给皇帝训练,已经是把巡捕营的精锐全都选出来了。哪想到皇帝训练完后把那些人派去下面卫尉署,以至于现在巡捕营中留下的,几乎全是老弱病残。 刘侨在接到皇帝派徐光启在巡捕营编练新军的消息后,便知道事情要坏。之前皇帝训练一千人后没有动静,他以为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如今发生这件事,他才知道皇帝一直注意着巡捕营。徐光启来得这样快,自己就是雇人充场面,也已经有些来不及。 更别说作为锦衣卫的高层,刘侨深知现在锦衣卫搜集情报的能力有多强大。其它的地方不敢说,京城这几个月被皇帝密布了眼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几乎都被当成情报送上去。 他作为锦衣卫高层,按理说有可能把相关情报压下去。但是刘侨更知道,自己这个西司房提督,对北司房是没有多少干涉能力的。 两个司房都是独立运作,相互间泾渭分明。指望北司房的人压下自己的情报,那是想的太多。 就连负责北司房的锦衣卫指挥郑士毅、协理北司房的方弘瓒,在遇到和他们自己有关的情报时,都不一定能压下来—— 内廷太监负责的锦衣卫监察司,一直在盯着他们。 而且还有个锦衣卫之外的东厂,在想法恢复之前压制锦衣卫的地位。 所以,即使知道这件事情被暴露后自己会吃挂落,刘侨仍旧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只能向徐光启、孙元化说实情,让他们帮自己在皇帝面前说好话。 徐光启对巡捕营的情况,是有一些猜测的。虽然之前被皇帝的说法抬高了期望,如今见到实情后,他也没有多失落。 反而一再询问刘侨,这些老弱病残能不能裁撤。巡捕营一万一千巡军,能不能不算他们? 这件事放在以前,刘侨是不敢打包票的。因为别看这些士兵大多是老弱病残,但是真要裁撤的话,他们很可能闹出事来。毕竟当兵的粮饷再被上官克扣,那也是一份粮饷。很多巡捕营士兵,都不愿丢失工作。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情况早就改变了。京城三个城区的卫尉署成立后,朱由检把整训的巡捕营精兵,派去下面当巡警。 这些人陆陆续续被定了级别,很多人都有了几级警员职衔,能获得相应的粮饷不说,在街上也很威风。甚至还有人当了警长,有可能成为品官。 这让巡捕营剩下的人都很羡慕他们,有些人就连卫生队的工作,都想找门路干。 面对这样的局面,刘侨当然敢保证,可以把这些老弱病残从巡捕营除名,分流到卫尉署去。(本章完) 第299章 清明上河图 徐光启听了刘侨的话,却是非常满意。 因为他本就对巡捕营的士兵不抱什么期望,刘侨能把这些人裁撤,正合他的心意。 腾出来的名额,正好招募其他人。用新招募的士兵,打造一支新军。 现在,他已经思索着一万一千个名额应该怎么用,要不要给刘侨留下点: “五千精兵,五千辅兵,基本就够用了。” “还是留一千人,让刘侨建巡捕总队。” 和孙元化私下商议后,徐光启做出这个决定。 巡捕营到底有捕盗的任务,为了防止那些繁杂的事情影响训练。徐光启给刘侨留了一千名额,用那些人捕盗。 同时他看着手中的《清明上河图》,有了一个想法: “请董先生过来,一起观看这幅画。” 这一查顿时出了问题,宫里许多珍宝,都不明不白地没了。除了从阉党那里收回一些外,还有些早就丢失的,根本说不清去处。 “陛下若想观看,可以让他们献上!” 因为皇帝对《清明上河图》的关注,王文政仔细打探过,说道: 董其昌不但是书法名家,在绘画上也是名家。 其中最让朱由检上心的,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这是他打算在清明节时拿出来,和群臣一起欣赏的。 寻常的物件也就罢了,《清明上河图》这样的珍品,皇帝想不起来还好,一旦想起来要看,那就瞒不过去。 结果内库清点后,才发现这幅图早就不见了。根据宫里的太监所说,是被冯保拿回家私藏了。 如果后世的皇帝不争气,和自己一样遇到了缺钱的时候,相信董其昌的画作,能卖出不少钱财。 刘侨因此丢了锦衣卫同知之职,虽然卫尉寺卿的位子还留着,但是他如果不补上钱粮,被拿下也是迟早的事。 又对张择端留下的画作,啧啧称赞不已: “这就是宋朝的汴梁啊!” 毕竟巡捕营的训练情况可以说是积弊,但是缺额这么多,又多是老弱病残,他们消耗朝廷的钱粮总得补上吧? 皇帝拿这个追究,谁也没有话说。 这让他忍不住叫苦,却又无话可说。 刘侨也此时方知,自己被皇帝整治的源头,竟然是《清明上河图》,一时心中叫苦,暗怪曾祖坑自己: 朱由检听着这话,顿时摆手说道: “朕只是想看看而已,献上就不必了!” 为了吸引人参加,他还打算从内库中选几件珍品,作为压轴物品。 到时举行秋拍,就不会缺少客户了。 “繁华秀丽之景,远远胜过前宋。” 朱由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有些气不顺。对刘侨这个刘守有的曾孙,当然也有意见。 朱由检对于这些,心里还是相信的。但是他对刘侨,可不想轻轻放过。 定下这个策略后,徐光启很快写了一封奏疏,把巡捕营的情况说了一下,向皇帝阐述自己的规划。 一万一千人的钱粮,即使只补上一半,也不是个小数字。刘侨和巡捕营的武官东凑西凑,才总算补了上去。 “据说被项元汴收藏,现在大概在他的子孙手里。” 朱由检想让他绘幅图,让自己看看现在大明京城的景象。 内府监接手宫内所有府库后,也在他的命令下,开始清点物品,划分珍宝等级。 “就以京城的景象,绘一幅《清明上河图》。” 冯保早就被抄家问罪,这幅图理论上应该被重新收入宫庭。但是在清点时却没发现,很多人都说冯保的家财被负责抄家的锦衣都督刘守有与僚属张昭、庞清、冯昕等人隐没了。 同时放在内库中收藏,作为留给后世子孙的钱财。 因为刘侨的曾祖刘守有做了一件事,让他心里很是气不顺。 不过这还没完,因为朱由检恼恨他的源头,还没有被解决。 “仇英能仿作一幅,董先生应该也能作。” 这些念头,在朱由检的脑海里一掠而过。 事情还要从拍卖行说起。之前朱由检便打算趁着应试举子聚集时,在京城举办拍卖会,把赃罚库的东西拍卖出去,获得一些银钱。 王文政在旁边听到,笑着道: “我大明的繁华,远胜前宋汴京。” 朱由检对此并不清楚,听到王文政所说,顿时来了兴趣,询问道: 借着这件事情,朱由检勒令锦衣卫高层,尽皆向都知监申报财产。让他们主动把非法收入上交,获得自己谅解。 “现在存在哪里?” 『内库里的东西,也能随便贪吗?』 “我大明的京城,也要如此繁华!” 看着冯保留下的题跋,朱由检眉头大皱,觉得这个人的字虽然不错,却还是玷污了名画。 这是他为邀请富人进京,想出来的名头。 刘侨面对外人的指责,只能一面否认,一面又装作是自己搜集来的,当做非法收入,申报给了都知监。 至此,这幅传世名画,终于又回到了内廷,到了朱由检手里。 “有这样的画吗?” 同时也能确立拍卖行在收藏界的地位,成为藏品流通的平台。 “这样,你让王承恩在拍卖行举办一次书画展,邀请天下藏家携带书画参展。” “仇英曾仿照这幅图,绘制了一幅苏州的《清明上河图》。” 这些收藏家大部分是有钱的,而且他们带着珍品过来,相信会吸引很多富豪前来。 “这件事放在秋季,到时举办一次秋拍。” 其余一万人,则全部招募新军。从中优中选优,打造五千精兵。 所以,他在同意徐光启整训巡捕营的同时,没有按他的建议轻轻放过刘侨。而是追究他治军不严的罪名,同时下令清查刘侨上任以来巡捕营消耗的钱粮。有贪墨的部分,让刘侨等人补上。 锦衣卫其他高层,万万没想到巡捕营的事情,竟然牵连到自己。在悄悄打探到事情的缘由后,对刘侨极为痛恨。 又因为刘侨的配合,还为他辩解了一下。把很多事说成是多年积累的弊习,不能全怪刘侨。 『旁人都是给子孙留福荫,您老人家可是遗祸子孙!』 董其昌自然不知皇帝怀着这个想法,听到皇帝让自己以京城景象绘制《清明上河图》的命令,顿时来了兴趣。 因为有皇帝的命令,这幅图明显要传世的。后世的人说起京城的景象,一定会提起这幅图。 所以他兴致勃勃地接了任务,打算在京城游逛一下,试着绘制草图。在清明节的时候,正式开始绘画。(本章完) 第300章 重新阅卷和恩科 不过,董其昌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因为他身上的事情,很快就会多起来。 二月二十五日,会试进士科的名次,已经草拟出来。 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朱由检却拿到了草榜。 看到刘理顺榜上无名,他已经皱起了眉头,待到让锦衣卫统计司统计一下后,他更是大怒起来: 『上榜贡士,大多是官宦之后。』 『祖上三代没有出过官宦的,只有两三成人。』 『这样还如何体现科举的作用,缓和社会矛盾?』 对科举的作用认识得很清楚,朱由检知道除了用相对公平的方法录用人材外,科举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让各个阶层流通,缓和社会矛盾。 “如果都不认可,那就黜入副榜。” 昔年南北榜案,就是因为南方士人完全不给北方人机会,才让太祖大怒,发起一场大案。并且影响到之后的科举,定下南北中三卷。 所以祖上三代白身的进士越来越少,远远不如以前。 所以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改变科举内容的想法,用更多的客观题,代替主观评判。 群臣之中消息灵通的,大多知道了皇帝下令重新阅卷的事,也猜到这件事可能有后续。 如果这个作用丧失了,阶级就会固化,矛盾也会增多,加剧社会动荡。 他们有的有子侄参加这一科的会试,觉得皇帝扩招是好事。 只要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人存在,很多下层就始终抱着希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暴力反抗。 朱由检这次就是把正榜副榜打乱,让三位考官重新评判。 但是更多的臣子,却对此不发一言。 “如果重新阅卷,会耽搁不少时间。” “袁卿、郭卿,你们能抽出时间去阅卷吗?” 皇帝这个做法,明显是他对他评出来的贡士名单不满意。所以让袁可立、郭允厚加入,重新进行阅卷。 有的则知道皇帝的想法拦不住,还不如对此默认。 可以说,大明的人对科举认识得非常清楚,知道这不完全是看才学,更多的是治理天下的手段。 所以恩科的事情,很快获得通过。然后朱由检才以恩科这个名义,把参加的资格限定在四十岁以上的举人,或者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 对朱由检来说,就是上下层流通的渠道,缩小到只有以前的一半。 这意味着科举缓和矛盾的作用在降低,远远不如以前。 如果这件事通不过,他就会在报纸上造声势,那些落榜的举人,一定会闹起来。 “更何况会试定在四月初二举行,现在才二月二十五日,不用那么着急。” 这些门道,可能是家族里面传的,也可能是书院老师教的。形成了一种风格,能让阅卷的人看出来。 更有的想到京城的数千名举子,知道皇帝举办恩科的想法传出后,一定会引来他们的支持。如果朝堂上的大臣不通过,说不定就会被落榜举人打成奸臣。 所以重新阅卷的事情,毫无疑问获得通过。施凤来即使心里面有意见,也只能自己憋回去。 如今看到祖上三代白身的贡士只有两三成,相比嘉靖、隆庆年间的四五成只有一半。朱由检顿时勃然大怒,对现在的科举考试很是不满: 这还不止,朱由检为了增加平民进士的录取人数,也为了减少刘理顺这样多次不中的举人,决定以登极为名,再开一场恩科。让年纪大的、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参与,仿照宋朝的特奏名进士,给他们个出身。 “袁卿和郭卿虽然是主持明法科和明算科,但是对进士科也不能完全不管。” 是要这样认了,还是重新评卷? 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朱由检想了很久,召来主持会试的施凤来、袁可立、郭允厚道: “为了避免有人滥竽充数,也为了避免遗漏人才,这次的会试阅卷要谨慎点。” “你们三个把正榜副榜的试卷全部糊名重新评判。” “明法科、明算科那边,同样需要阅卷。” 没有受过熏陶的平民后代写的文章,在这些人看来就有所谓的“穷酸之气”。被考官们排斥,降低录取机会。 袁可立和郭允厚当然愿意,因为这代表着进士科的贡士,也是他们录取的。他们会真正成为这些人的座师,定下师生名分。 这个理由,没有改变朱由检的决定,他说道: “正因为有明法科、明算科,所以今年放榜可以晚一点。” 但是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情况是,这一科的会试上榜名单,需要他做决断。 这么多的进士,朝廷有那么多空缺的官位吗? 一些人想到年前有关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争论,就拿出冗官的理由,劝皇帝收回想法。 这个想法,在二月二十六的常朝上,被朱由检向群臣道了出来。 『看来科场之上,有很多分辨的门道啊!』 相信这样录取的人员,要比之前更公正点。 施凤来自然听得出这样的好处,但这对他的威信来说,却是一大损害。 『明明是糊名的,却能精准地录用很多官宦之后。』 所以他怀着小心,说道: “按照惯例,会试就要放榜了。” “被录为贡士的举子,至少要有两位卿家认可。” 乡试会试考试,都是有正榜副榜的。用以在正榜录取的人出现问题时,及时递补人员。 不过他们对阶层流通的认识还是不及朱由检,在举行会试的时候,朱由检就给刚组建不久的锦衣卫统计司下令,让他们统计之前各科进士,把这些进士的上榜年龄、出身、履历等等,全部统计出来。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皇帝要仿照宋朝的特奏名进士,再开一场恩科。这让很多人都感到牙疼,觉得皇帝太大方了点: 一次录取六百名进士还不够,还要再录取些。 让这些多年不第,或者地位不高的举人,感受到皇帝的洪恩。 所以大学士、九卿等高级官员,对此事都很谨慎。他们就算对皇帝说的恩科不赞同,也不敢公然反对。 眼看反对的人寥寥,朱由检祭出举手表决之后,很快通过了此议—— “只有一位卿家认可的,要进行再审。” 他敢提出这点,就是吃准了现在举人汇集,顾忌名声的朝臣不敢反对。 这个决定,显然让很多官员的想法落空。因为他们的子弟,很显然不是祖上白身。至于四十岁以上倒有可能,但是大明的举人为了在考取进士后有资格去考庶吉士,很多人都把官方年龄报小,说成四十岁以下—— 大明进士的官年,现在已经普遍比实际年龄小十岁。很多在官方履历上三四十岁的人,其实已经四五十岁。 所以前面这一条,符合的举人并不多。后面的祖上三代白身这一条,更加被人关心。(本章完) 第301章 明经科和明书科 祖上三代白身这一条,在很多官员看来并不合理。 因为他们的子侄,很明显不符合这一条。所以对皇帝提出的条款,他们提出异议。 礼部右侍郎、太常寺卿李标道: “前宋特奏名进士,是给多年不录者加恩。” “陛下给四十岁以上举人开恩科,臣等无有异议。” “但是祖上三代白身之人,又有何等功劳,同样得到加恩?”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臣子纷纷附和,他们认为皇帝定的这一条不合理。 在这件事上发言权最大的礼部、吏部都表态了,其它部门的意见,自然无足轻重。 “他们读书的条件更差,甚至只能从藏书之家借书笔录。能考到会试的举子,才能远胜常人。” 代表所在的吏部,同样赞同此事。 所以杨景辰思索之后,同样出言说道: 府教授的品级要提升不说,州学正和县教谕,也都要成为品官。 当年北方士子的水平,确实考不过南方人。出现全是南方人的情况,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如今,听到皇帝要设立明经科和明书科作为恩科,专门让年老或贫寒的士子应试,他们顿时觉得,皇帝还是注重经义的。把明经科和明书科、明法科、明算科同等对待。 “只要这些人没有获得功名或当官,就允许他们参加恩科。” 更别说刑部尚书苏茂相、工部尚书薛凤翔,都是效忠皇帝的。他们同样出言迎合,赞同这件事情。 “科举之设,本就是为了抑制门阀世袭官位。” 所以这些人心里,是为刘三吾喊冤的。甚至觉得太祖皇帝都心知肚明,所以对刘三吾做出的戍边处罚,根本就没执行。 “当年太祖为何问罪,会试又为何分南北中三卷,诸位都不知其中原因吗?” “以前朝廷从会试副榜录用年二十五以上者授教职,明经或明书出身,同样可授予教学职位。” 但是机会多出来,不是让他们挥霍的。杨景辰因为当前的现状,说道: 如今看来,要加恩年老或贫寒的士子,设立这两科很有必要。它们的考试内容很简单,很多人都能通过。而且能达到筛选的目的,能选拔合适的人才。 “卿等都如此说,是忘了南北榜案吗?” “其余亲属即使不是白身,也不影响恩科资格。” “臣以为得到明经或明书出身的,应该必须就职。” 这在朱由检看来,实在是太低了。很多有地位的士子,都看不起他们。 甚至在他的心中,是打算减少举贡出身的官员的,毕竟这些人能以举人、贡生的身份当官,大多都有门路。还不如选择参加恩科的举子,多选些祖上三代白身的人当官。 “其余举人在四十岁以后,才有恩科资格。” 皇帝设立的恩科,是为了加恩这些人。 对他们这些要求,朱由检没有完全否定。因为大明对进士实在太优待,他也不想得到进士功名的人太多。 “但是在官场上,仍旧以非进士出身对待,磨勘期是六年。” “诸位觉得如何?” 事实上,在明法科和明算科设立后,很多人就提过明经、明书等科。 “这一点一定要写明,让参加恩科的举子想好了。如果他们还没有做官的准备,就不要参加恩科。” “重设明经科和明书科如何?” 不过,为了防止恩科的吸引力太差,让一些贫寒士子也不想参加,朱由检道: “明经或明书出身的官员,初始品级要定为正九品。” “这些人做官的能力已经足够,陛下开设恩科,正可任用他们。” “只要他们愿意任官,无论出任何职,最初都授予正九品散官。” 皇帝很久都没有和他私下谈事情不说,策略也不是他说的用厘正祀典人人站队。而是用更高明的重制礼乐,吸引了所有朝臣的注意力。 所以,在温体仁这个礼部尚书发言后,很多官员心中,开始支持皇帝—— “这两科进士人数,就定为和明法科、明算科相当。” “同样录取前十名定为四甲,其余定为五甲。” 只是,对于皇帝说要在两科进士之外,再赐明经出身或明书出身,甚至要达到进士科的人数,让一些人眉头紧皱,对此不太满意。 可以说,朱由检是故意推出这个规定,让那些有权有势的士子,不敢轻易参加。 为了提高这些人的地位,切实把地方的教育事业抓起来,朱由检决定提升他们的品级,让他们成为官员。 “不过,明经科和明书科进士能担任的职务,他们在品级达到后,同样有资格担任。” 刘宗周对于优待贫寒士子是赞同的,毕竟他就是安贫乐道的表率,怎么会反对这种事。 这个用意,在皇帝点出之后,顿时就有很多大臣想到了。温体仁早就决心依附皇帝,此时当即出言: 如今,皇帝拿南北榜案,和祖上三代白身这个条款相比。很多人顿时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不寻常: 杨景辰这个时候,却是想到了一件事,对皇帝的说法补充道: “出身贫寒的举子,确实需要优待。” 这个说法,让群臣齐呼圣明,对皇帝称赞不已。 “府州县的教职,以后都要有品级,作为朝廷命官。” 朱由检看着他们的表现,心中很是欣慰。知道自己对朝堂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一个层次,很多事情都能顺利推进。 皇帝说的祖上三代白身,显然要包含他们。 在他心中,早已把自己视为当今皇帝的张孚敬,甚至在年前提出了人人站队的建议,得到皇帝嘉许。 听到皇帝询问,他在斟酌之后,说道: 将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和贫寒举人挂钩,这让很多出身贫寒的官员心有戚戚,想到了自己当年辛苦应试的事情。 “赐予出身的意思,就是他们可以用这个出身做官。” 所以他当时没有设立这两科,只设立明法科和明算科。 “被恩科录用之后,没有反悔的机会。” 这对他们的子侄来说,明显不是好选择。 “明经科和明书科进士、以及获得出身的,必须按朝廷规定任官,否则严惩不贷。” “否则就不要应试,不去参加恩科。”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言论,眉头慢慢皱起。待他们都表达意见之后,声音冰冷地道: 温体仁这个擅长迎合皇帝的礼部尚书,现在看起来都比他受信任。 他这个吏部左侍郎,在忙完二月选官的事情后,陡然发现自己虽然做了很多事,地位却在下降。对皇帝的重要性,已经不如以前—— “会试副榜的举人,愿意去太学者十之有七,愿就教职者仅十之三。” 朱由检设立这两个出身,本就有限制进士名额的意思,闻言顿时回道: “前宋特奏名进士,有时甚至多于正奏名,以至有冗官之祸。” 这样体恤士子的好皇帝,他们应该支持! 吏部左侍郎杨景辰,听着温体仁只是凭借这番话,就开始扭转朝堂局面。心中的紧迫感油然而生,知道自己也要发言。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因为磨勘法实施后,进士和非进士的区别,已经变得非常大。 这个说法,让朱由检眼前一亮,说道: “明经或明书出身,是进士还是非进士?” “臣以为恩科也当控制人数,不能全部录用。” 和群臣交流一番,终于把恩科的参与人员定下来。 但是只获得明经或明书出身去当官,那就很可能终身在低品级官位上蹉跎了。毕竟六年的磨勘期,相比四年要多一半。 尤其是最前面的明经科,曾经是能和进士科并称的,是唐朝科举的基本科目。 所以南北榜的事情,根本就是为了安抚北方士人。 对他这个说法,朱由检很是赞同。因为他也不想某些举子考上却不做官,占用其他人的机会。所以他当即道: “恩科既是恩科,那就是朕的恩典。” 如果参加明经科和明书科考试成为进士还好说,仍旧有进士身份,有可能走上高位。 『南北榜案,是为了安抚北方士人。』 “臣以为当是同族中的三服,有曾祖、祖父、祖父的兄弟、父亲、父亲的兄弟。” 所以一些人已经打消了让子侄参加恩科的念头,认为皇帝的恩科确实如先前所说,主要是针对贫寒士人—— 现在,刘宗周、钱谦益两人,明显在成为皇帝的新谋主。皇帝想用他们两个人,为大明重制礼乐。 群臣听着皇帝的想法,纷纷交头接耳。 “为了让他们早点为朝廷效力,朕以为登上副榜的举人,同样可参加恩科。” 甚至有人提出给祖上当官立功的举人恩科资格,这样更合适些。 “先生以为,祖上三代是哪些人?” 但是在大明的人看来却正常,因为在他们的概念中,这些人就是一家人。 因为这样一来,他们的子弟总算有可能参加恩科了,只要登上会试副榜就可以。虽然还是很难,却终究多了个机会。 “为表重学之义,礼部和吏部商议一下,看看各种教职,应该定在几品。” 『陛下给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恩科资格,是为了安抚他们?』 朱由检思索了一下,觉得有这些亲属当官的人家,显然是个大家族。对他们做出限制,符合自己目的,所以赞同地道: “先生所说极是,就以祖上三服亲属,作为祖上三代的定义。” 这些人别管以前家境如何,只要能当上官,地位都会有一个飞跃。 大明当前的现状,是府设教授、州设学正、县设教谕,只有府教授是从九品级别。 “这些人在官场之上,要比举贡出身有优待。” “陛下之策极是!” “臣以为明经或明书出身者,可以会试副榜看待。” 这话说得有理,让很多官员纷纷附议。毕竟他们的子侄不能参加恩科,当然要限制一下人数。防止恩科出身的进士太多,抢占其他人的官位。 这番话语,让很多理直气壮的朝臣,顿时悚然一惊。想到了洪武末年,那件影响全国的大案。 这两科的设置,是他在设立明法科和明算科时就考虑过的,只是当时觉得必要性并不大,不需要擅长经学和书法的人才。 皇帝只设明法科和明算科,似乎有不注重经义的嫌疑,让一些士子感到不满。 “今年明法科和明算科录用百人,明经科和明书科就同样定为百人。” “他们辛辛苦苦上榜,总要有些优待。” 左都御史王永光询问道: 皇帝能感受到他们的苦楚,开设恩科加以优待。自己应该支持,而不是在朝堂上反对。 但是让贫寒举子当官、缓和社会矛盾,又是一件大事。所以他思索之后,提议道: 所以他们纷纷要求,恩科进士只能授与四五甲,而且数量不能多,不能多于明法科明算科。 这个说法,明显将父祖之外的叔伯,也包含了一些。 不过这个时候,李标又提出一个问题,说道: 只是到了年后,随着温体仁、钱谦益、刘宗周、徐光启等人陆续进京,他发现自己的地位在下降。 这个规定,让一些打算鼓励年过四十或列入副榜的子侄参加恩科的官员,暗暗捏了把汗。 “若是不愿受恩,那就不要参与。” 在很多人看来,所谓的“刘三吾舞弊案”,究竟是不是舞弊,还是两说之事—— “这个提议好,会试副榜的举子,和正榜相差不远。” 有没有进士身份,是十分关键的事情。 建文皇帝登极后,更是把刘三吾复职,让他主持图书修撰。 “其余择优录用,赐予明经出身和明书出身,总人数不高于进士科。” 具体什么优待没有说,朱由检现在也没想好。这些都要在以后实行中,慢慢进行完善。 所以,他很快以大臣赞同为名,定下这件事情,又问佥都御史刘宗周: “刘先生负责重制礼乐,自然包括亲族的事情。” “陛下加恩祖上白身的举子,此为应有之义。” 这种增加官员的事情,又让很多官员皱眉。因为品官的增多,会对现有的官场秩序带来冲击。 现在大明的县官,只有正七品知县、正八品县丞、正九品主簿三员。排在下面的典史,就能称为“四爷”。 如今,皇帝有意把教职都提升为品官,这让很多人思索,到底是好是坏。(本章完) 第302章 增设县级官员 用低品级的官员取代吏员,是朱由检早已确定的策略。他想用这些流官,改变地方权力被胥吏和大族把持的情况。 不仅教职要改为品官,朱由检还打算在县级增设法官,和府里的推官一样,负责司法监察工作。 卫尉署在县级也要有官员,负责地方治安和军事工作。 正好孙传庭上了一封奏疏,朱由检命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取出,在朝堂上宣读。 这封奏疏,是孙传庭为了安排陕西武道大会的优胜人员而上的。 鉴于如今的陕西盗匪遍地、匪患多发,孙传庭建议在陕西增设官吏,负责捕盗工作。 正好朱由检推动朝廷把吏员和八九品官员的任命权限下放,在陕西试点,由布政司、按察司四品以上官员推举,吏政厅负责人提交给吏部。 教谕再怎么说也是文官,而且有很多教职出身的名臣。这些教职被定为品官,他们勉强能接受。县尉却实打实地就是武官,让他们很看不惯。不愿把地方的权力,和他们看不起的武人分享。 “所以朕前些日子把八九品官员任命权力下放,增加低品级官员。” 这是地方治理制度的一大改变,比朝堂上官员之前担心的事情还可怕。许多不愿改变的官员,顿时纷纷劝谏,劝皇帝收回此议。 “朝廷举行朝会集议,县里面的官员,也要至少每月集议一次,商议县中事务。并且由教谕做记录,呈报给上级观看。” “如果执行得好,再向其它地方推广。” “难道你们这些高坐在朝堂上的官员,比他还了解地方情况吗?” 这下很多举人顿时不争论了,知道增设县官的提议是否能通过,才是关系到他们所有人的大问题。 把这件事情定下后,朱由检结束了朝会。回去就唤来京报的负责人和编辑人员,让他们按自己的指示写稿件: 他们的理由多种多样,说得最多的就是天下纷乱,应该以稳定为要。不能在这个时候,擅动县级官员。 这代表着重制礼乐就是由他负责,而且要在他的弟子手中,一点一点推进。 所以大明的士子,大部分是只通一经,对其它四经不怎么了解。会试阅卷也要分房,每一经有多少房、拥有多少录取名额,都要在考试前确定。 尤其是陕西那边的赋税在去年就被皇帝给免了,如今增设官员,从哪里掏出钱来。 朱由检深知这些事情,没想过设立县尉的事情能被轻易通过。所以他把这件事,和教职提升为品官一起提出。 这个人前两天被他安排绘制《清明上河图》,朱由检当然要提供支持,让他的名气更大点。这样后世的子孙想卖书画的时候,也能更值点钱。 下第举人乞求教职的事情,嘉靖年间就出现了。万历二十三年会试后,甚至出现了七百多名下第举人乞恩就教的场面。 朝堂上的大臣听到皇帝不仅要把教谕提升为品官,还要增设县尉,反对的人一下多了起来。 把自己的规划全盘托出,朱由检道: “今后县里面的事务,知县掌握全局,县丞辅佐知县,法官负责刑名,主簿负责钱粮,县尉负责治安,教谕负责教化。” 所以综合考虑之后,朱由检点了董其昌为明书科主考官,让他主持这一科,确定各种规范。 知县纵然拥有全局事务处理权,但是在具体的事情上,要和其他分管的官员商议。这样就降低了知县胡作非为的可能性,让地方权力分配更合理。 “考什么、怎么考,都由先生决断。” “要为重制礼乐,选拔些合适的人才。” 至于刘宗周主持的明经科,准备起来要简单些。因为大明的科举内容,就是四书五经。只是四书是必修课、五经是选修课,在乡试和会试中,士子需要选择一经作为本经。乡试的五经魁称呼,就是由此而来。 二十七日一早,已经渐渐有了读报习惯的京城人,便看到了头版头条的增设恩科,以及旁边的增设县级官员消息。 “发生那样的事,知县就不合格,要对其予以训戒,甚至降职罢官。” 这让他的心情,如何能够高兴?他所丢失的机缘,远远不是一个主考官那么简单。 “万不能出现知县和幕僚私下决定事务,其他官员却丝毫不知的情况。” 即使孙传庭和袁枢在奏疏中提出,让朝廷派遣武进士担任县尉也一样。在他们看来所谓的武进士,也是属于武人。 这是朱由检想到的方法,打算用京城士子的舆论,倒逼朝堂上的大臣,接受县级官制改革—— 如今孙传庭便和袁枢一起提议,在陕西增设巡检司。并且在各县增设县尉,作为卫尉署的下级。 “我们就不配享受陛下的恩典?” 不过这些都是开胃菜,很快便又人发现,增加县官和增设恩科的关系。如果不增加县官,恩科出身的人,还有机会当官吗? 皇帝扩招这么多,怎么安排得来? 例如这一次的会试,就被分为易经六房、诗经六房、尚书四房、春秋和礼记各两房。一共有二十房,二十名阅卷的同考官。每一房录取二十人,共四百名进士。 “府里既有推官,县里也要有法官,像城区廷尉署一样,负责司法审判和监察事务。” “三个官员负责一县事务的情况,已经不符合大明需要。” 即使对他来说,担任大明首次明书科的主考官,也是一大荣誉。这不仅是名声上的事情,还代表着这一科明书科的士子,都要认他为座师。 董其昌就是知道其中利害,才会喜不自胜。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临到老来,还能主持科举。 那些陕西武道大会的优胜者、不够资格去京城参加武道大会的,孙传庭认为可以在训练后任命为县尉、巡检,带领衙役捕快,抓捕地方盗匪。 然后他转向刘宗周,说道: “明经科的事情,就由刘先生主持。” 而且上面还提到,要赐予一些非进士的举人出身,让他们有当官的资格。 朱由检听着他们不断提出困难,就是不愿帮自己解决问题。对这些朝堂上的官员,有些不太满意。 在前一段时间制定省级会推条例后,朱由检认识到大明的官员能够接受集议制度下放。所以决定把大事集议的传统,向县里面拓展—— 那些副榜举人不愿担任的教职,一些下第举人可是趋之若鹜。毕竟由教职当官,也是入仕的途径。著名的海瑞海刚峰,就是以举人身份担任教谕,成为一代名臣。 但是朱由检既然已经提出,就不会半途而废。用孙传庭的奏疏反驳道: “增加县官的事情,是陕西巡抚提出的。” 而且更关键的是,这是大明第一次举行明书科,明书科考试的标准,都要由他决定。什么样的字能够取用,要听他的安排—— 这让看到报纸的举人,顿时喜出望外。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录用六百进士还不够,还打算增设恩科,再招收二百进士。 “怎么能只让这些人参加呢?” “典史作为吏员之长,允许列席会议,向其他吏员传达。” 朱由检对这个提议极为赞赏,让高时明把奏疏中增设县尉的提议,大声朗读出来。 这些都是成例,明经科刚刚设立,显然不可能改变。这次明经科考试,显然要仿照进士科。以后竞争激烈了,才有可能把五经内容融合,要求参加的士子五经皆通。 “这六位官员,就是县里事务的决定者。县中大小事务、吏员升降、财政收支,都要由六人做决断。” “然后在这篇文章的旁边,要写上增设县级官员的讨论。把朝廷有意增设县官的事情,告诉所有士子。” “二十七日的头版,要定为朝廷增设恩科,把朕登极加恩,多录用人才的事情写出来。” 这种方法比一下子在全国铺开稳重点,但是仍旧有很多风险。 以后县里的事务,就由知县全权决断改为集体领导。每个人都有相应的职权,分割知县的权力。 这些举人的年龄大,多少有点名气。有他们出头驳斥,再加上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附和。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谁也不肯服谁。 并且把法官的设立,同样提了出来: “知县掌一县之政,不能把精力耽搁在刑名事务上。” “知县仅在其余官员争论不出高下时,拥有最终决定权。” 而且更妙的是,董其昌今年已经七十四岁了。即使名气再大、弟子再多,也不可能在朝堂上拥有很大的影响力。年前通过的七十岁以上一次起复一年的决定,也能让朱由检很轻易地把他拿下来。 这些人大多是地头蛇,在地方有些影响力。对绿林中的事情,比一般官员更了解。有这些人带头,陕西匪患不说彻底平定,至少能暂时稳定下来。 一些多年不第、想要谋个官位的举人,对此议论纷纷,想要让朝廷收回成命,把恩科的范围拓展到所有举人。 所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指的就是他们。 知县俗称百里侯,又被称为老父母,他们在地方的权力,可谓大得无边。 刘宗周突然得到这个任命,心中十分喜悦。 这样他在大明书法界的影响力,会得到一个跃升。后世明书科的士子,都要学他的字帖。 唯有大学士张瑞图,心中很是黯然。因为他同样是书法名家,有资格主持明书科。皇帝之前也让他专注图书和文字事宜,负责这些事情。以他大学士的身份,主持科举更适合点。 孙传庭由此提出,可以在陕西增设巡检,在县里增设县尉,专门负责捕盗。 巡检、副巡检的品级,则被定为从九品,属于正式官员。 重制礼乐这样的大事,需要很多的人手。皇帝把明经科交给他,让他怎能不喜? 然后是明书科的主考官,朱由检点了董其昌负责。 所以皇帝设立恩科,让京城的举人大为夸赞。他们唯一不满意的,就是恩科的参加资格有限制,只能由一部分人参加,把很多人排除在外: 这是报纸发行后,第一次发挥舆论上的影响力,用舆论影响政治,影响朝堂决策。 “要让京城来参加会试的举子知道,他们得到出身后,有官位等着他们。” 朱由检要限制他们的权力,就想到了集体领导制。而且大明也有集议的传统,能够接受这种事。 大明各地的巡检司,负责缉捕盗贼、盘诘奸伪之事,在各府州县关津要害处设立,率领徭役弓兵警备不虞。 但是皇帝宁愿用吏部右侍郎董其昌,也不愿他担任主考官。显然代表着他在皇帝心中已经没有丝毫地位,只等着找个时机拿下来。 但是他同样知道这件事情阻力大,也没有想过一次朝会就把这件事情定下来,说道: “这件事关系重大,下个月举行廷议讨论。” 虽然被授予的官职只是正九品,但是对很多下第举人来说,已经求之不得—— “到时是否通过,由诸位卿家决断!” 朱由检正是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才任命他担任明书科主考官。毕竟他这段时间可让董其昌写了不少字,而且还让他绘画,董其昌名气大了,这些都会升值。 但是那些年老的举人,对此就不太乐意了。他们这么大的年龄还来参加会试,明显是对做官有期盼。纷纷驳斥那些举人不够尊老,竟然想抢夺他们的机会。 让吏部选个好日子,在中军都督府举行廷议。 董其昌的书法造诣在大明首屈一指,他担任明书科主考官,群臣自然服气。 “这件事情,朕打算应孙传庭所请,在陕西那边试行。” “以后三法司官员,就主要从推官、法官中选择。明法科的士子,主要担任三法司职务。” 朱由检对此非常重视,对稿件优中选优,亲自修改定下来。 他完全能用自己的书法为范本,规定书法越接近他的人,越能拿到好名次。 如果他们不愿意增加县级官员,京城聚集的举子,会把他们喷得连家门都出不去。 毕竟皇帝把恩科的名字称为明经科和明书科,明显是打算不止设一次。如今年轻的举人只要未来年过四十,就有参加的机会。 但是如果县级官员不增设,那么朝廷需要的官员,数量就很有限。未来即使开恩科,也不会录用多少人。 所以京城的举子,在这点上是同仇敌忾,他们纷纷认为,应该增设县官,分割知县权力。(本章完) 第303章 国人大会 这些没有入仕的举子,如果只是一个人发出声音,对朝堂上的事情几乎不会产生多少影响。 但是他们聚集起来发出的声音,别说朝堂上的官员要注意,就连朱由检这个皇帝,都要关注一二。 作为这件事的推动者,朱由检为了把事情控制在自己掌握的范围内,也为了促进报纸的销量、增加报纸的影响力,吩咐京报推出增刊—— 在原本的四版报纸之外,又增设了四个版面。专门讨论恩科设立、增设县官的事情,让在京的举子的发表意见。 这让京城举子的言论,顿时找到了汇聚地。他们纷纷踊跃发表文章,表示对恩科的支持,赞成增设县官。 文章之多,甚至连增加的四版都刊登不过来。以至于朱由检只能下令,把增刊再增四版,刊载这些文章。 得益于吕祥对印刷技术的改进,这样做增加的成本并不多,所以报纸的售价也没提高,仍旧以原价出售,吸引更多的人购买。 “《周礼》曰:若国有大故,则致万民于王门。” 可以说,朱由检策划的用士子舆论影响朝堂决策的事情,不但让增设县官事情的成为定局,还让报纸的影响力,深入官场民间。 虽然只是有关副榜的细枝末节,但是却代表了一种可能: 朝廷能召集民众,商议大政方针。 这些人几乎都知道,《京报》不但是皇帝让内府监办的,有些评论员的文章,甚至隐藏着皇帝的意图。想把握朝堂上的风向,这份报不可不看。 只是目前太仆寺对驿站的整合还没结束,信件难以送到京城之外。这项规划中的业务,还没有全面展开。 但是他的心里,对钱谦益是很警惕的。觉得对这个人以后要多注意点,免得他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新理论,遗祸后世之人。 在皇帝提点内府监可以和太仆寺合办邮递公司后,内府监已经把原本各个报房的送报人聚集起来,合资成立京城邮递公司。目前专门负责送报,并且做一些跑腿的工作。 在钱谦益做出表态后,东林党的官员,基本不会反对。其余被朱由检留用的阉党官员、以及新起复的中立派官员,也不可能坚决反对这一点。 但是太仆寺卿秦士文,已经看到了邮递业务的前景,也看到了太仆寺在这个行业的优势。已经打算在各地成立类似的公司,负责信件邮递、邮运物品等等。 这些人在免费发行的增刊上,掀起一场大辩论。虽然没有稿费,他们也乐此不疲。 这个门牌号,也是卫尉署的功劳。在京城各个大街小巷的名字完全确定后,他们根据房屋,为各家订上了门牌号。并且登记户口、重新发放户口簿,确定常住人员和临时居住人员。 毕竟这不是花他们的钱,内府监也称得上朝廷机构,执掌者更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他们当然要卖面子,花钱订阅支持。 所以在朱由检看来,廷议的结果基本能够确定了。他现在关注的是,报纸上的杂音。 “陛下是想从举人开始,重新让万民集议。” 但是也有人欢欣鼓舞,负责重制礼乐的刘宗周,就是其中一员: “国人大会,这就是大明的国人大会啊!” 刘宗周在琢磨周朝的制度,为大明重制礼乐。所以他看到举人集议这件事,便想到了周朝的国人大会。认为皇帝要把这项权力,重新还给民众。 朝廷会参考集议结果,制定相关政策。每个举人都有神圣的一票,让他们慎重选择。 这件事成果如何暂不好说,但是在京城的报纸订阅服务推出后,很快受到了欢迎。 但是其他官员,就不是这个想法了。他们想到以后举人等士民有参政议政的权力,便把眉头紧皱。认为这样做颠倒纲常,让士民难以管教。官员说一不二的权力,会受到严重侵犯。 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这时公然反对。 所以大部分官员的态度,已经转向支持增加县官。 现在,他就在催着太仆寺的官员,把邮递公司的章程定下来,吸引各地商人,在当地开办分公司。 官员则是觉得,自己若反对的话,说不定就会有举人聚集在家门口,让自己出不了门。 “或者说他的性格中有投机取巧的因素,已经深入骨髓!” 这个决定,让京城所有举子欢呼雀跃,也让官员震动。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把决策的事情,交给所有举人。 尤其是京城各个衙门,在内府监掌印太监王承恩的明示下,几乎都拨出经费,订阅报纸提供给衙门官吏。 这个异议,首先是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举子提出的,他们认为进士科的副榜允许参加恩科,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副榜却没规定,有些苛待他们。 只要有稳定发行的《京报》存在,其它的报刊就能在上面打广告,然后逐步推出。根据销量和内容,发行旬刊、月刊。 同时,为了减少支出,增刊上发表的文章,不会给作者发放稿费。惟有一些质量特别好的文章、被选在正刊上发表的,才能拿到稿费。 这种说法,很合那些贫困举人的胃口,他们纷纷发表文章,表示对钱谦益的支持。 所以他们纷纷上疏,激烈反对这件事。而且引经据典,说明这件事情的不合理。 这让他如何不欢欣鼓舞,认为皇帝是圣君。 但是他们的奏疏,根本不用朱由检去反驳。刘宗周这个重制礼乐的负责人,就把他们按了下去。 这就是有名的国人暴动和共和行政,史书上记载得明明白白。 知道钱谦益的这篇文章是在支持自己,也能迷惑到一些人,朱由检没有阻止文章的发行,还安排撰稿人根据这点讨论。 皇帝特意让祖上三代白身的举人参加恩科,就是为了减少贫困士人,增加小康家庭。 “这家伙真有意思,总能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结论。” 为了进一步显示自己对舆论的重视,增加报纸的影响力。朱由检在看到有关副榜的事情争论越来越大后,他让人刊登了一条消息,决定让所有应试的举子,举行一次集议。 这些举子的言论,很快就通过报纸的传播,被京城的官员、民众看到,进而影响到他们。 这件事情主要是为了配合锦衣卫工作,揪出京城可能存在的建虏间谍。但是在客观上方便了邮递业务,京报集团的报纸,可以根据门牌号,直接送到家里面。 民众是觉得举子说得正确,这么多人支持的事情,还是皇帝陛下提出的,不可能有什么错。 在他们的带动下,京城的官员和有钱人家,几乎都订阅了报纸。 这些人的态度,很快就反馈在报纸上。钱谦益发表了一篇文章,表示对增设恩科、增加县官的支持。 当官为朝廷效力,就是恒业的一种。朝廷录用的士人越多,有恒业的人就越多,世上会有更多的小康家庭,脱离贫困境地。 在对增设县官的一片支持中,有些举子对恩科的具体设置上,提出一些异议。 这件事在一些举人之中,开始引发了争论。进士科副榜要不要直接授予教职,明法科和明算科副榜要不要赐予出身,都是举子关注的问题。 顺着这个形势,京报集团推出了订阅服务。可以让有钱的人家,一次订购一年。京报集团会根据他们的门牌号,直接把报纸送过去。 由此一些人提出,恩科的明经科进士、明书科进士,和明法科进士、明算科进士没有区别,所谓的赐明经出身、赐明书出身,其实就是明经科和明书科的副榜。 他们从不断增加的增刊中,已经看到了士子对这件事的表态。 他们的这些言论,启发了其他举人。在会试结果出来之前,他们都有可登上副榜的可能,所以他们提出,进士科副榜的举人,应该按以前惯例直接授予教职,不用参加恩科。 这样的文章很少,但是京城的举子,现在对稿费大多不在意。他们欣喜的是自己的文章能被免费印刷,让自己的意见传扬出去。 尤其是一些高级官员,为了能早早看上报,也纷纷花钱订阅,看报纸上的消息—— 尤其是听说增刊的事情是皇帝下的命令后,他们更是认为皇帝在支持他们。更加踊跃地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表示对增设县官的支持。 凭借遍布全国的驿站渠道,以及统管邮政事务的职权,太仆寺能在各地的邮递公司中占据一半的股份。将来每年获得的分红,就能让太仆寺成为最有钱的衙门之一。驿站不仅不会赔钱,反而能挣钱财。 周朝时期的国人,有参政议政、参与诉讼等权力。周厉王的时候,禁止国人诽谤他的政策,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京城的民众,免费看到了一场大戏。看着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举人,在报纸上争论不说,甚至在现实中辩论。他们纷纷觉得大开眼界,满足了心中的好奇心。 《京报》的发行数量,也是一增再增,从原本的几千份到几万份不等,稳定在五万份左右。京城大部分人家,已经都有购买。甚至有家庭不止买一份,识字的读书人都要看。 这次集议,就讨论有关副榜的事情。由各方阐述观点,再让举子选择。鸿胪寺官员见证,计票确定结果。 朱由检看着这些,却是哭笑不得。因为官员虽然能说是恒产者,但是他们的财富,却不是自己创造的。而是朝廷从创造财富的人那里征收,然后发放给他们。 单是这些客户,就能让《京报》每期至少卖出一万份,喜得王承恩整日乐呵呵的,知道京报集团算是稳了下来—— 在看到很多官员赞同增设县官后,众多举子的目光,开始转向这这点—— 这个说法,一些举人赞同,一些举人却觉得不妥。认为皇帝设立明经和明书出身就是为了选拔教职官员,还特意允许副榜举人参与。他们这个提议,实在贪得无厌。 这个说法,引来很多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举子认同。在结果没有出来前,他们都有登上副榜的可能。既然有机会当官,当然要积极参与。 各大酒楼、客栈、茶坊,见此也纷纷订阅了,以便吸引客人。 邮递公司内部,已经规划着按皇帝的指示,在各个街道设置邮筒、发行邮票,开展信件邮递业务。 他的这篇文章,根基是之前提出的恒产论。认为让士人有恒产,能够坚定士人的恒心,朝廷应大力支持,让更多的士人有恒产、有恒业。 所以他们提出,要允许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副榜参加恩科,或者干脆赐予明法或明算出身。 然后镐京的国人集结起来,驱逐了周厉王。召公与周公代行王政,并改称年号为共和,史称“周召共和”。 这样的人越多,民众的负担越重。所以官员的数量,是不可能无限增长的。不可能靠着这个途径,让士人都有恒产。钱谦益的文章,根本就是歪理: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争夺胜利果实,想要让朝廷的决策,更加有利自己。 既然如此,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副榜,怎么就不能赐出身呢? 县级官员里的法官、主簿职位,正适合他们担任。 这对朝堂决策,必然产生冲击。大明所有官员,都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这位儒学宗师,在被朱由检拜为帝师后,几乎确定成为当世儒学第一人。他的观点,就是儒家的正统解释,其他人想要驳倒他,要付出成倍的努力。 刘宗周拿国人大会举例,说明皇帝这样做符合周礼。如今大明要重制礼乐,不能拘泥于以前的制度,要参考周礼,用心揣摩圣贤留下的用意。 在他支持之下,举人集议的事情,毫无疑问地获得通过。朱由检选择在放榜之前,召集举人在贡院中集议。(本章完) 第304章 国会和明堂 由举人集议演变成国人大会,事情变化之快,让朱由检都有点目不暇接。 直到朝会结束,他在细想之下,才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事情变化太快了,这件事有点蹊跷。』 『需要仔细捋一捋,查一查朝堂上是否有勾结。』 国会这件事情,朱由检曾经想过,却从未向其他人提起。 举人集议这件事,他也从没有和国会关连起来,甚至都没有想过两者之间有联系。 他只是觉得副榜的事情和举人密切相关,自己对哪一种结果都无所谓。所以把这件事交给举人决断,让他们自己选择。 这在他眼中,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在制定法律法规之前,举行一个听证会。 但是在大明官员的联想下,这件事却和国人大会关联起来。让朱由检感觉有点奇怪,想查查是否有蹊跷。 故而,他在朝会结束后,立刻下令锦衣卫把刘宗周这些日子的踪迹调查出来,看看刘宗周和哪些大臣有联系,是不是和其他官员在演戏—— 毕竟刘宗周的名声虽大,但是在朝堂上,却没有多少官员因为这点就不和他相争。学术上的名气,不等于政治影响力。 所以刘宗周在朝堂上把那些人轻易镇压,朱由检仔细想来很奇怪。对这位自己拜的帝师,要仔细调查一下。如果刘宗周因为帝师身份就想兴风作浪,朱由检会让他知道,什么是“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作为最被关注的朝堂大臣之一,朱由检早就以保护老师的名义,在刘宗周身边派遣了警卫。所以他的行踪,锦衣卫掌握得很明白。甚至连交往的人,都记录有确切名单。 朱由检看着这些,发现刘宗周并没有和很多大臣有交往。这让他心中的疑心,稍稍放下了一点: 『看来刘先生没有和其他官员打配合,这件事更多的是巧合。』 『是官员们的反应,有点超出预期!』 排除了双方演戏的可能,朱由检思来想去,只能把这件事归结为官员反应太大,有点胡乱联想。 但是这件事也怪不得他们,去年为了掌权,朱由检没少使手段,经常在一件事情中,埋伏其它事情。 所以官员们一听他提出举人集议,就思索皇帝是不是埋伏着其它事,然后想到了这是在开启士人参政议政,授予他们权力。刘宗周也因此被启发,想到了国人大会。 那些官员在刘宗周提出国人大会后,一是说不过他,二是猛然发觉皇帝让渡权力是好事。所以他们很快偃旗息鼓,让举人集议的事情获得通过。 这是朱由检自己猜测的,整件事情的经过。 察觉到源头在自己后,他心中哭笑不得,又有一些警惕: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此言果然不虚!』 『我在去年和朝堂大臣们玩心眼,朝堂上的臣子,现在就加倍地玩。』 『这些人是按我去年的做法,揣摩我的思路。』 『他们适应得真快,但是慢了一拍!』 玩心眼这种事情,朱由检早就察觉到不能持续。因为他一个人和朝堂大臣玩心眼,迟早被朝堂大臣琢磨得明明白白。嘉靖皇帝被大臣琢磨透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 所以,在去年耍了一些手段,顺利掌握朝堂大权后。他已经慢慢放弃了这种手段,轻易不在朝堂上使用。为的就是规范朝堂秩序,不让自己陷入和群臣的勾心斗角之中,让君臣失去信任。 但是很多臣子明显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们仍在按去年的老办法,揣摩朱由检的用意。 举人集议的事情,就是在他们的曲解下,演变成国人大会。 这让想明白这件事的朱由检苦笑不得,又无法和群臣直说: 『朕从未想过国人大会,是你们自己瞎猜!』 那样会让群臣觉得他玩不起,也会让刘宗周主持的重制礼乐,受到重大打击。 所以,朱由检只能接受这件事,承担这个后果。 可以说,这是朱由检去年的做法引来的反噬,让他心中警醒,以后要更注意手段。 国人大会的事情,经过阴差阳错,算是被提出来。 只要朱由检不强制阻止,刘宗周在重制礼乐时,就会把它列进去。 所以朱由检开始思索,要不要组织这件事: 『国会是必然要建的,这是时代潮流,也是大势所趋。』 『必须要有个平台,协调各方矛盾。』 『我要对大明进行现代化改革、在大明推进工业化,不可能阻挡这一点。』 『国人大会、或者说是国会,可当做重制礼乐的重点设立!』 首先明确自己的态度,确定国会可以设立。 然后朱由检继续思索,国会建立之后,对自己的利弊: 『国会建立之后,必然会和政府争权。』 『谁有决策权力,是一个重大问题。』 『我作为一个有实权的皇帝,现在是我的决策权最大。』 『但是之后的局面,那就不一定了。』 『国会似乎可以作为一个权力中心,让它和朝堂大臣争权』 对大明皇帝的权力认识得很清楚,朱由检早就知道,大明皇帝已经丧失了对朝堂大臣的任命权—— 大学士和九卿侍郎总督巡抚等重要官员,都要经过廷推。 皇帝只有罢免的权力,而没有真正的任命权。 而且在重大事项的决策上,皇帝也要尊重大臣意见,甚至举行廷议。 如果没有内阁的副署,皇帝发出的中旨,文官是不认的。 朱由检打倒阉党之后,趁着许多臣子不在朝堂的真空期,掌握了很多权力。并且通过对朝堂制度的规范,扩大了自己的权力。 但是这些权力在本质上,仍旧是属于文官的。朱由检没有动这点,没有引来他们最激烈的反对。 随着文官对他的适应,以后这些权力,会一点点地被文官重新夺回去。 就像嘉靖皇帝那样,前期夺权之后,后期又一点点丧失。甚至在他死后没几年,出现了张居正这个敢自称摄政的权臣。 所以朱由检内心之中,对此是有忧虑的。他甚至想过趁着自己大权在握,把廷推廷议制度废除,像清朝建立军机处一样,让群臣只能听命。 但是在去年大权独揽了一段时间,每日召开常参会议、批阅奏疏之后,他发现自己做不来这件事。他不可能像太祖皇帝那样,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些事务上。 只要他稍有松懈,权力就会流失到臣子手中。就像清朝的军机大臣,从最初的只能跪听旨意,后来也渐渐有了点决策权,被尊称为“中堂”。 经历过内阁权力变化的大明文臣,能够更快地适应这一点,无论朱由检建立什么机构,只要他稍有松懈,权力就会被臣子夺过去。 所以朱由检思来想去,没有对现行制度进行大改,而是通过规范,稳固自己的权力。 但是他的心中,对此是不安的,因为没有另一种势力,能够制衡大臣。他之后的皇帝,权力有可能越来越小,甚至像万历皇帝一样,只能待在后宫不出来。 如今国会的事情,让它看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让国会议员和朝堂上的大臣争论,让他们和朝堂大臣一起,分享皇帝的决策权。 之前朱由检想以资政院为基础成立大明国会,也有这个用意。资政院的成员,现在全都是致仕大臣,他们参与廷推、廷议,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 皇帝对朝堂大臣的决策不满意时,可以让资政院成员参与廷议,改变朝堂局面。 它对皇帝来说,是制衡朝堂大臣的作用。这也是朱由检所设想的,大明国会的作用。 所以朱由检内心之中,对国会并不排斥,甚至还觉得国会成立后,能够更好地维持皇帝权力: 『现在的大明制度,对皇帝的要求太高了,只要稍有松懈,权力就可能被臣子夺取。』 『有了国会之后,皇帝只需要做好朝堂和国会的平衡,就能安居九重,拥有最终的裁决权。』 『朝堂上是什么意见,国会是什么意见,皇帝只需要听取,做好裁决就行。』 『一个中人之姿的皇帝,就能做好这些。甚至在群臣和国会的辅佐下,还可能做得不错,建立一些功绩。』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国会的权力膨胀,未来很有可能是政府对国会负责、皇帝成为虚君。』 这是君主立宪后会发生的事情,朱由检暂时不用担心。他可以在建立国会时明确相关的权力,在国会在成为最高权力机关的道路上,设置重重阻碍。 即使以后国会靠着民众的支持,拥有了最高权力。朱由检觉得自己的后人只要不是周厉王那样的暴君,很可能在丧失权力之后,仍有虚君之位。 这对大明皇室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无论如何,都比满清入关,把朱明皇室几乎杀绝更强! 所以他内心之中,觉得现在成立国会对自己利处很多,弊端却需要很长时间才会在后代那里显现: 『那么就建国会,规范国会权力。』 『现在先授予监督权,以及官吏编制、财政税收、兵役徭役、礼法制定、司法审判等方面的权力。』 『让议员监督官员的行为,防止官吏胡作非为、数量太过膨胀。』 『同时用国会通过的税法,在全国强制收税!』 钱谦益提出的官员属于恒产者的理论,让朱由检很是警惕。担心有人以这个理论为基础,大肆扩充官员。 所以他已经决定,以后要让国会监督官员,并且把官吏的编制,交给国会和地方议会决定。 税收同样如此,用国会通过的税种、税率,在全国强制征税。 无论国会制定的税率再低,在朱由检看来,都不可能收得比现在少。 兵役徭役也是如此,朱由检可以用议会的决定,让大明的民众服兵役。同时监督徭役的使用,避免官吏盘剥。 在财政支出、司法审判等方面,国会和地方议会也能进行监督,限制官员的胡作非为。 种种好处,都是朱由检能够想到的。要实现这些,就不能让官员和议员沆瀣一气。避免官员和议员勾结,更加难以遏制。 所以朱由检思来想去,觉得大明的国会要分成两院,资政院和谘议院: 『资政院自上而下,更受我的掌控,但是和官员牵连也深。有可能和官员联合起来,成为更牢固的利益集团。』 『谘议院自下而上,选举国会代表。他们能代表各方利益,让大明各方有个商量的地方,而非暴力造反。』 『国会和地方议会要分成这两种人,让他们相互牵制,无法成为一言堂。』 有关国会的事情,朱由检想了很多很多。打算发挥国会有利的一面、限制不利的一面,在大明成立这个机构。 而且,负责文思院和军械研究院的吕祥,向他提起了一件事。让他心中的想法,变得更加完善。 “你想设计明堂,主持明堂建造。” “这件事不是说不急吗?何必现在设计?” 听着吕祥的请求,朱由检不解地道。 明堂辟雍的建造,是太学祭酒马之骐前段时间提出来的,说是用以颁布礼乐。 但是朱由检不怎么想大兴土木,所以把这件事往后拖,暂时不考虑建造,只是征求设计。 没想到吕祥就像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一样,竟然在进宫汇报时,说要建造明堂。 这让朱由检皱起眉头,问他是什么想法。 吕祥有些赧然,说道: “这件事臣有一些私心。” “当年蒯侍郎就是建造了皇宫的承天门等建筑,才有这么大的名声。” “臣心中钦慕蒯侍郎,所以想建明堂。” “陛下至尊至贵,民间也说天子要坐明堂。” “臣想为陛下修建一座宏伟壮丽的明堂,以后颁布礼乐。” 说着自己的理由,吕祥脸都红了。因为明堂辟雍的建造,主要是他的私心。想通过这座建筑,像蒯祥一样留名。 朱由检听着他的想法,眉头舒展开来。吕祥以当年的蒯祥为榜样,这件事他早就知道。有建造明堂的雄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吕祥提出的理由,确实打动了他。那就是“天子坐明堂”的说法,让明堂天然属于天子: 『天子要坐明堂,明堂里必然要设御座。』 『这样如果以明堂作为国会所在,天子可以在里面发挥影响力。』 『看来明堂需要建,而且很有必要!』 之前对明堂辟雍的事情不上心,是因为朱由检不觉得它有什么用处。颁布礼乐的事情,在皇极殿、太庙、天坛等地方也一样。 如今被吕祥提醒,他才发现明堂很适合国会使用: 这个建筑的规格足够,也很适合天子发挥影响力。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了,明堂必须要建,而且要建得好。 要有一座大厅,供国会议员开会。 国会也要有颁布礼乐的权力,增强礼法制定职能。(本章完) 第305章 避雷针和雷公柱 决定要为国会建造明堂,但是朱由检仍没有打算现在就造。 因为明堂这个建筑,工程量至少也堪比三大殿中的皇极殿,需要几百万两银子。 以大明现在的财政状况,当然掏不出这个钱。 更何况,朱由检打算建造的并不是传统的明堂,而是作为大会堂、要能够容纳几千人开会。 所以明堂里面,是不能有很多柱子遮挡视线的。皇极殿里面粗壮的柱子,不适合用在明堂。 这就要求明堂的建造,要采用新的方法。为了保障安全性,要先造类似建筑试验。 正好,太学需要一座讲堂,供自己去讲课。朱由检向吕祥道: “明堂可以建造,但不是在现在。” “朕打算先在太学建辟雍,仿照明堂的规格。” “等到辟雍大讲堂建好了,再商讨明堂的建造。” (北京国子监辟雍,李乾朗手稿图。尖顶那根柱子就是雷公柱) 在朱由检的规划之中,辟雍不但能供自己讲学,还能让学者讲课论道、让太学士子辩论。甚至在里面举行音乐会,排练戏剧、话剧,作为综合性礼乐教化场所—— 所以他称辟雍为大讲堂,不仅是自己所用。 这个大讲堂,要和明堂一样,不能有柱子遮挡视线。而且台上的人讲话,要能清晰地传到所有人耳朵里。台上演奏的乐器声音,也能传遍全场。 在没有音响设备的情况下,这个要求自然很高。所以朱由检没规定大小,让吕祥安排营造研究所摸索,看看辟雍大讲堂能造多大、内部空间要如何规划、最多容纳多少人。 这些都摸索明白了,再根据刘宗周等人重制的大明礼乐制度,为国会建造明堂,至少要能容纳千人开会,不能建得太小。 吕祥听着皇帝的要求,更加感到了明堂建造的难度。但是越是如此,他心中就越兴奋: 只有这样的建筑,才能让他青史留名,留下堪比蒯祥的功绩。 更何况,皇帝说以明堂作为国会所在,作为天子与万民商议事务之所。更是让他感觉责任重大,一定要建好明堂。 只是明堂的建造,不一定会交给他。皇帝之前提到的营造研究所,让他产生了些紧迫感。 作为文思院第一研究所,营造研究所的成立,还要在印刷研究所前面。 吕祥这个文思院掌院,是从印刷研究所出去的。他虽然擅长木工,也懂营造建筑,但是要说胜过营造研究所和营缮所的工匠,他并没有信心。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回去后多关注营造研究所的事情,争取在营造上做出功绩,以后好主持明堂的建造。 提到营造研究所的事情,朱由检关注了一下城寨建设项目进展。让提出方案的工匠,去顺天府北面的长城一带关隘修建营寨,实际建造验证。 并且还让吕祥安排营造研究所制定图纸、建造、验收等方面的规范,对营造的各个流程,制定相关标准。 建筑用的砖料、石料、木材、油漆等材料也要制定标准,防止不合格的材料混入,或者用毒害的材料。 例如朱砂这种材料,便被朱由检明令在活人居住的建筑物中禁止使用,要寻找替代的无毒红色颜料,以后对皇宫进行改造。 总之,朱由检想通过明堂这个大项目,为大明的营造行业,制定各种规范。 同时,为了防止明堂像之前的三大殿一样被雷火焚毁、也为了防止三大殿等高层建筑受损,朱由检安排吕祥摸索避雷针,或者说引雷针、接闪杆——用金属导电物体,把接收到的闪电引到地下去。 这件事情,朱由检早就想做了。因为紫禁城的三大殿自从建成以来,已经三次被焚毁,原因都是雷击,引发大殿失火。 每一次焚毁重建,都是耗资巨大。而且对受命于天的皇帝来说,威望上也是打击。 为了防止天启皇帝好不容易建成的三大殿再次被雷击焚毁,朱由检已经迫不及待地安排人摸索避雷针,避免遭遇雷火。 吕祥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避雷针,但他知道雷公柱,很多建筑上都有这个东西,说道: “陛下的意思,是用铜铁之物作为雷公柱,把雷电引到地下去?” 朱由检不知道雷公柱是什么,听吕祥解释之后,才知道是尖顶建筑的柱子,古人早就发现其引雷的作用,所以称为雷公柱。 不过雷公柱仍是使用木材,而且支撑的作用更大些。它的防雷效果,只能说和三大殿的鸱吻一样,一切都是随缘。 但是朱由检听到之后,仍旧很是高兴,让吕祥试验用铜铁作为雷公柱,摸索防雷装置: “现在的雷公柱用的是木材,它的导电性不好,要换成铜铁。” “铜铁之物比较贵、而且也很沉重,估计无法做成柱子,只需要细细的一根即可,可以称为雷公针。” “这根针也不能做得太细,直径要有一厘米左右,以便能及时把雷电导下去。” “记住,要用金属杆接引、用金属线传导、直接引入地下。” 说着避雷针的要点,朱由检鉴于现在的人对电没有什么概念,认识也不是很清楚。他打算安排人引雷实验,让他们有个认识。 著名的富兰克林风筝实验,朱由检在课本上看到过,他按里面的内容,向吕祥道: “你可以让人做个风筝,带着引雷的金属杆和导线,让监狱的死刑犯在雷雨天气放风筝做实验。” “要实验出合适的引雷材料和绝缘材料,制造合格的雷公针。” “如果有死刑犯在实验中做出功绩,可以罪减一等,改为流放海外。” 细细讲解了其中要点,吕祥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他是个好的执行者,照例取了一份抄写的起居注,打算按皇帝的指示实验。 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又向皇帝请求道: “陛下先前命臣制造刺刀、子弹,臣已略有成果。” “请陛下允许带入宫,在宫里面演练。” 这才是他进宫的主要目的,也是皇帝安排事情的最大进展。只是因为天启元年有太监在先帝面前放铳,铳炸,将左手打得无踪,几危圣驾。所以宫里的太监,都不敢让他把火铳带入宫,更别说在御前演练。 吕祥被那些太监吓唬一通,之前一直没敢提。只是见皇帝连引雷实验都敢安排,估计更不会在意火铳的事情。大胆在皇帝面前提出,安排人演练火铳。(本章完) 求订阅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06章 箭形弹 吕祥说出的请求,让朱由检很是喜悦。 他在思索之后,毫不犹豫地命人把火铳、弹药、刺刀分离,带到自己面前。 让身边的太监查看,确定火铳中没有火药后,朱由检伸手抓起,微微皱起眉头,向吕祥道: “这就是你选的制式火铳,怎么会这么重?” “这么大的重量,怎么和人拼刺?” 以他的估算来看,这杆火铳,约有二十五六斤,重量实在太大。 就算装上刺刀,也不便于拼刺。 吕祥听闻此言,急忙指着火铳下面的架子,说道: “这是固定火铳的脚架,去掉后就只有十五斤了。” “虽然还是重了点,但是已经能拼刺。” 朱由检闻言把脚架去掉,觉得的确是轻了点。这让他对重达十多斤的脚架产生了不满,想着后世反器材武器使用的两脚架,嘱咐吕祥道: “想办法造个轻的两脚架,能够方便拆卸的。” “现在这个脚架,实在太不实用了!” 又对火铳木托指指点点,根据后世的枪托绘制一份草图。让吕祥找合适的材料,制作更好的铳托。 再让人取来尺子,朱由检量了一下,发现火铳的长度,约有一百三十厘米。刺刀的刀身,长约五十厘米。两者结合之后,约有一百八十厘米,虽然相比长兵器比较短,但对自卫再说,已经勉强足够。 最让朱由检不满的地方,仍旧还是重量。火铳太重不说,刺刀也有点重。所以他嘱咐吕祥,要想办法减重,争取把火铳的重量控制在十斤内,刺刀也要根据需要,削减一下重量。 吕祥把这些都记下后,才看到皇帝拿着刺刀,把火铳前方的铁片,插上刀把上的空洞。 “咔嚓”声音响起,里面似有一个卡扣,轻易卡住了铁片。 吕祥这时提醒道: “陛下,刀把上有一个按钮,按动后里面的卡榫会松开,刺刀就可以取下了。” 朱由检听着他的提示,按下刀把下的按钮,果然发现刺刀可以取下,这让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吕祥想出的这种刺刀卡榫结构简单方便,不愧是自己寄予厚望的木匠。 然后他再次装上刺刀,随手突刺了几下,感觉固定还算牢靠。 唯一的问题在于,插入卡榫的铁片,现在是固定在火铳木托上的,在激烈的战斗中,很可能会损毁。 所以朱由检要求,要把这个铁片,和铳筒紧密结合,不能在使用刺刀的时候,导致铳托损毁。 吕祥自己也知道这个缺陷,解释道: “臣这是用现有的火铳改造,还没来得及制造新的铳筒。” “以后再制造火铳,刺刀卡榫就是和铳筒连在一起了。” 朱由检点头认可,说道: “刺刀的事情,你立下了一大功。” “剩下的就是测试,争取早日定型。” “待到新的火铳刺刀装备时,朕亲自为你授勋。” 暗示吕祥能凭借这个功劳,从少良造升为中良造。 吕祥喜不自胜,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已经更加稳固。 不过对他来说,刺刀这种简单的东西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更得意的,是自己按皇帝的要求,辛苦制造出的子弹。 朱由检也早就发现了他带来的子弹,指着像是箭矢、前面被木杆裹着、后面缠着药包的子弹,有些疑惑地道: “朕和你说的脱壳穿甲弹,是这个样子吗?” “怎么看着像箭矢,只是加上了火药?” 吕祥讪讪笑着,说道: “臣回去之后想了一下,发现陛下说的脱壳穿甲弹,和铳箭很是相似。” “所以就和会造铳箭的匠人一起,制作了这种箭形弹。” 铳箭这种东西,可以说是最早的火器之一。 简单来说,就是把箭矢塞到火铳里面,用火药推动箭矢发射。 它的威力较大、射速又比较慢,和传统的弩定位比较相似。 所以在铳箭出现后,很快取代了弩。 大明的弩之所以没有出名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地位早已被取代。 前些年陕西那边发现了数百张宋朝的神臂弩,大明的人还饶有兴趣地观看,却没有提出仿制的。 原因就是弩在军中早就没有了地位,火铳在大明军中,取代了以前的弩。 反而是很多人拿来和火铳对比的弓箭,其实和火铳的地位不重迭。在火铳无法连射速射前,不可能完全取代弓。 朱由检对铳箭这种国初使用的火器不怎么了解,但是大明的工匠,对此却很清楚。 在吕祥拿着他提出的脱壳穿甲弹设计图,和工匠探讨的时候,那些擅长火器的工匠,很快就提出: 皇帝下令制造的脱壳穿甲弹,其实就是缩小了的铳箭。 所以,他们按照制造铳箭的经验,铸造出缩小的铳箭,在箭头后面加上弓箭的尾翼,再包裹上能脱壳的木托,再缠上丝绸药包。 把这种子弹塞到火铳里,能够顺利发射。而且威力和射程都不错,远强于现在的子弹。 吕祥在简单测试后,就拿来向皇帝报功。只是因为宫中对火铳的防范,险些没带进来。 此时,眼见皇帝没有怪罪,似乎还颇有兴趣,吕祥仔细解释道: “这个箭形子弹,最初是没有尾翼的,只是使用箭头,像是陛下所说的一期弹。” “只是没有尾翼的话,发射出去容易乱飞不说,药包也难以固定。” “所以臣等商量之后,在后面加上了尾翼。” “现在这个尾翼形状,就是挑选出来的最好的一种。还有好几种样式,仍在进行实验。” 解释着尾翼的事情,吕祥又指着木托,说道: “这是陛下说的可脱壳的木托,臣用各种方法,发现固定起来都太复杂。” “后来就直接用药包,把木托尾部缠起来。” “这样药包在火铳中燃烧后,木托就开始松动,飞出铳筒之后,完全脱离箭矢。” “箭矢在没有了木托后,飞得更加快捷,相比原本带着箭杆的铳箭,威力还要更大些。” “即使在百丈之外,仍旧能破重甲。” “射在人马身上,甚至可能穿透!” 这个威力,远远超出很多工匠的预计。他们本以为只用箭头,发射出去的威力必然不如完整的铳箭。 没想到箭矢缩小后,竟然比之前用的铳箭威力还要大。 所以,这些工匠已经在制造更小的箭形弹,用在鸟铳上面。 (现代箭形弹) (本章完) 第307章 流水线和车床 『这不就是后世的箭形弹吗?』 看着眼前的箭形子弹,再听着吕祥的介绍。朱由检很快想到了后世的一个弹种,和眼前的子弹对应起来。 虽然吕祥等人制造的箭形弹和后世不完全相同,但是基本原理是一样的,在穿透力上基本不用担心。 而且因为是在非常成熟的弓箭箭头基础上发展而来,对无甲目标的杀伤力也应该不错,不会出现朱由检先前担心的穿透力过剩问题。 所以他看着这种子弹,心中非常满意。 不仅是这种子弹达到了他的要求,吕祥等人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出的创造性,是他更看重的。 箭形弹的出现,意味着他提出来的东西,吕祥等人能根据大明的情况,在原本基础上具现。 这让他的很多想法,都有实现可能。 『赏!』 『一定要赏!』 『这个团队要保留下来。』 能够按自己要求做实验,还能做出成品,朱由检对此非常满意,向吕祥道: “这么快就把子弹造出来,可见你们是用心了。” “你在回去后尽快把有功人员报上来,朕为他们授勋,评定工程师等级。” 又拿着手中子弹,说道: “这种箭形弹的最大射程、最大破甲距离,你们都测过吗?” “之前说的百丈破甲,是它的最大威力吗?” 吕祥回想了一下,说道: “这是我们用火铳直射,测出来的最大距离。” “再远的话,火铳就打不准了。” “实际上,一百丈的距离,是某些神射手打出来的。” “普通射手只能在八九十丈打准。” 按照朱由检定的公制度量衡,九十丈就是三百米。所以他根据后世枪械的有效射程和最大射程,向吕祥道: “既然如此,这种子弹和火铳的有效射程,暂时就定在三百米。” “你们回去之后,要多造些火铳和子弹,试验集中对着一片目标抛射,测测最大破甲距离是多少。” “如果能在五六百米外破甲,那么敌人在五六百米外集中时,就能对他们抛射了!” 这种战斗方法,后世还能见到。重机枪超越射击,是一项基本技能。 如今火铳射速,当然比不过机枪。但是士兵的密集程度,同样远超后世。 如果装备箭形弹的火铳军队能在五六百米外对集群目标进行射击,那么对敌人来说,就是很大震慑—— 能让他们不敢集中冲锋,冲阵时冲击力降低。 吕祥听到抛射,顿时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因为弓箭抛射,在此时更是常用。只是他没有想过用在火铳上,在五六百米外抛射。 如今想想箭形弹的外形,下坠时正好箭头朝下,比以前火铳用的铅弹砸下来威力要大得多。所以他听到皇帝的提示后,很是兴奋地道: “臣回去后就安排人测试,看看抛射的破甲距离有多远。” 又想起一件事情,说道: “五六百米这个距离,通常是用佛郎机炮。” “要不要为佛郎机炮制造箭形炮弹,让它的威力更大些?” 朱由检听着他的话,脑海中“轰”的一声,想到了一种弹药: 『榴霰弹!箭式榴霰弹!』 『这才是最适合打击集群目标的弹种——』 『一次能抛射几万枚钢箭!』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 这种弹药,他曾在后世的新闻报导上看到过。如今被吕祥造出的箭形弹和炮弹启发,终于想了起来。 和箭形弹在枪械上没有大规模装备不同,后世的很多火炮,都有箭式榴霰弹这个弹种。它们在制造惨案上,受到广泛抨击。 朱由检曾经看过这种新闻,如今想起来后,才发现箭形弹最适合用的地方不是枪械,而是用于火炮。 火炮的口径比枪械大得多,一枚炮弹能装填几百枚、几万枚钢箭,它们抛撒出去后,能对一大片目标进行打击。 相比传统的霰弹、榴霰弹,箭式榴霰弹的威力和射程要大得多。因为它里面装的是钢箭,落下去的威力远比普通弹丸大。 (现代箭式榴霰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钢箭) 如果能造出合格的箭式榴霰弹,配合佛郎机炮的射速,几乎可以宣告: 士兵集群冲锋的时代即将结束。 无论步兵、骑兵,在这种弹药面前,唯一的应对方法就是散开。 建虏对大明占优势的骑兵和重步兵,将会在这种弹药面前失去威慑力。 就连燧发枪时代著名的排队枪毙战术,也可能在箭形弹和箭式榴霰弹的威慑下,不会在这个时空出现—— 这种弹药的威力和射程实在太强了,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从线列队形变成散兵线。 所以,朱由检对提出在佛郎机炮上开发箭形弹的吕祥极为赞赏,欣喜地向他说道: “吕卿这个提议,实在是太好了!” “朕现在就可以许诺,谁能造出合格的箭式榴霰弹,就册封为百户。” “而且还是世袭,以后世袭百户!” 这种能改变战局的弹种,在朱由检看来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所以他立刻开出赏格,让吕祥用心研制。 吕祥这么努力地为皇帝做事,除了以蒯祥为目标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自家谋个富贵。 即使他不知道世袭百户以后有可能变成世袭爵士,在海外获得封地,如今也非常清楚,这就是世代富贵—— 没看到大明的进士,都有三成出自世官吗? 相比自己这个苦哈哈的工匠,世官要悠游自在多了。 所以,他立刻跪在地上,大声道: “臣一定会为陛下,造出合格的箭式榴霰弹!” 然后才询问所谓的箭式榴霰弹到底是什么,应该如何去造。 朱由检对这个弹种的了解,就没有脱壳穿甲弹那么清楚了。毕竟脱壳穿甲弹是后世坦克炮的主流弹种,资料非常丰富。箭式榴霰弹却是一种小众弹种,而且因为杀伤方式太残酷,公开的资料并不多。 他只能告诉吕祥,箭式榴霰弹的炮弹里面,有数百枚到数万枚小钢箭。可以把很多箭形弹塞在炮弹里面,用火炮发射后在半空中散开,杀伤敌方人员。 但是炮弹要怎么造,又如何在发射后散开,朱由检都不了解,让吕祥自己摸索。 这种非常粗略的提示,让吕祥认识到箭式榴霰弹的制造没有那么简单。自己想成为世袭百户,还有很多困难。 但是再大的困难他也不怕,最怕的是没有目标。如今在皇帝明确提出授予世袭百户的封赏后,他已经下决心无论花多长时间,都要把皇帝要求的箭式榴霰弹造出来。 朱由检对此也很期待,曾经让他很是忌惮的建虏,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只要箭式榴霰弹能造出来,只要大明的火炮和炮弹能造好,士兵勇于作战,他有绝对的信心,打败后金建虏。 甚至,看着手中的火铳,他的信心就很充足。虽然这种火铳的射速提高不多,仍旧赶不上弓箭。但是箭形弹的威力和射程,却远远胜过之前的子弹。能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对弓箭手进行打击。 如果大明的官兵能充分发挥它的威力,击败建虏的可能就很大。 所以朱由检已经决定,把这种火铳和箭形弹装备在徐光启的新军里。让他摸索出合适的战术,专门针对建虏。 命人传唤徐光启和孙元化,朱由检又问吕祥道: “火铳和箭形弹的改进定型,需要多长时间完成?” “以军械司的进度,多久能装备五千人?” 吕祥对此拿不准,说道: “火铳和箭形弹的改进容易,臣和其他工匠可以随时待命。” “但是军械司能制造多少,臣就不清楚了。” “陛下可以问毕侍郎,他是专督军械侍郎。” 听出他是不想插手军械司的事情,朱由检换了种问法,说道: “火铳和箭形弹的工时,你们统计过没有?” “制造一支火铳、一枚合格的箭形弹,需要多长时间?” 吕祥还真没有统计过,甚至就没有这个概念,他只能道: “臣在回去之后,会安排人统计。” “只是工匠熟练不熟练,差距会非常大。” “一些工匠的工时数据,很可能会不好看。” 朱由检叹了口气,再次感受到工业方面的不完善。想着后世的流水线,说道: “能不能把制造过程分解,像印刷被分成排版工、雕刻工、模具工一样,把箭形弹的制造,分成铸造工、木工、火药工、装配工。” “甚至更细一点,每个人负责一道工序,完成之后交给另一人,负责另一道工序。” “这样每个人熟悉一道工序,应该会更快成为熟练工。” “再统计平均工时,规定基本任务数额,然后对超出这个数额的工人,进行计件奖励。” “这种方法,你们能做到吗?” 吕祥想着自己在印刷研究所的经验,说道: “应该能够做到,臣回去后安排人尝试。” 朱由检点了点头,让他做好分工,以及各种标准。 然后又看着箭形弹上的药包,把它拆下来后,皱着眉头说道: “丝绸药包会不会很贵?” “这种箭形弹成本多少?” “大规模使用能不能用得起?” 丝绸药包,还是他提出来的,但是他的打算是像后世一样用在炮弹上。 如今箭形弹都需要这种药包,这让朱由检担心对丝绸的消耗会不会太多,成本难以承受。 吕祥还没有考虑过成本问题,也无法做出回答,只能道: “臣回去后会多试验材料,争取用油纸、麻布代替。” 朱由检想着后世还经常用丝绸作为药包,知道想替代它不是那么容易。思索之后,说道: “把生丝、丝绸分级,尽量用劣等生丝和丝绸。” “反正药包是要燃烧的,不需要太好的丝绸。” 让吕祥的军械研究院和尚衣监合作,制定丝绸等级。尽量把便宜能用的劣等丝绸,作为药包材料。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用丝绸做药包都觉得贵,那么建虏、西方的军队在使用丝绸药包时,就会更嫌贵了。甚至他们有可能根本无法用丝绸药包—— 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丝绸。 这让他的心情,转而好了起来。觉得丝绸药包也不错,大明在这方面有优势。 然后,他又拆开箭形弹上的木托,把它分成四瓣。看着它的形状想了一会儿,说道: “这个木托的制造,应该很琐碎吧?” “你有没有想过,制造一种车床,专门切削木托?” 用手拿着刺刀,在桌案上比划了一下。意思是刺刀沿着固定方向运动,在经过木材的时候,对其进行切削。 这个东西,吕祥还没有想明白。但是刚刚赶到的徐光启,却是看明白了,说道: “陛下,泰西有水力锯木机,似乎是这个样子。” “能够以水力驱动铁锯,锯开木材。” 朱由检听得很高兴,说道: “就是如此!” “不过咱们切削的木材小,也不需要水力。” “可以做个踏板,用脚踩踏,让刀具运动就行了。” “你们想办法造个脚踏车床,像车轮一样转动轮子,让刀具移动,加工弹托、铳托。” 说着,他还大致绘出脚踏缝纫机的样子,上面绘个简单的台板、手轮和刀具。让吕祥和徐光启一起,摸索脚踏车床。 如果能造出来,弹托和铳托的制造效率,会得到质的飞跃。还可以在此基础上摸索缝纫机,发展服装行业。 而且在脚踏车床出现的同时,一定会有水力车床出现。在断断续续的水力不能满足需要时,蒸汽机这种能稳定产生动力的机械,就很有必要诞生了。工业革命的到来,也会自然而然。 这是朱由检的规划,徐光启虽然不知道,但他觉得脚踏车床很简单。编写过《泰西水法》的他,能够很轻松地把这种类似水力锯木机的东西造出来。 他也没有像很多儒家大臣一样,认为皇帝关注这些是不务正业。反而欣喜于皇帝知道水力锯木机,对西学很是关注。 所以他很高兴地接过任务,也没有排斥皇帝让他和吕祥合作。 然后,朱由检才把吕祥造出的刺刀、箭形弹展示给徐光启,让他和吕祥一起完善这种武器,摸索出使用方法。 箭式榴霰弹的制造,朱由检也告知了他,看他有没有新思路,尽快把这种炮弹造出来。(本章完) 第308章 举人集议 就在朱由检对大明的科研工作具体指导时,外面的官员和士子,因为国人大会的事情已经闹翻天。即使报纸上还没有正式登出这件事,消息都沸沸扬扬。 甚至,还有人仿照报纸的报导,把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写成文章。让京城的士子传抄,把事情广为流传。 “陛下要让举人集议,决定副榜的政策。” “刘先生还把这件事情,和《周礼》的国人大会并论。” 得知这个消息,京城的举子,顿时全都沸腾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在他们的想象中,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谁都不会想到,皇帝会把他们的前程,交给他们集议。 “当今陛下,真的是圣君啊!” “大明历代皇帝,何曾对士子如此重视?” 回想当今皇帝的政策,无不对士人极为重视,这让一些士子,如何不感慨万分。 此时,所有人都能想到,一个士人的盛世,将要在皇帝手中开启—— 所谓的万民集议,可不就是士人共议! 就连官员,虽然有些担心以前的强势地位受到没官职的士子挑战,却因为他们出身士人,对皇帝让渡权力给士人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反对。 甚至,有些人还隐约意识到,皇帝让刘宗周主持的重制礼乐,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所谓的国人大会,就是刘宗周重制礼乐以来,提出的第一个政策。 这件事对大明的影响,必然极为深远! 所以,很多人开始搜集刘宗周的文章和言论,甚至上门拜访,想要知道这个被人敬仰的儒学宗师,想要把大明带到何方。 在这些纷纷扰扰中,三月四日,熹宗皇帝梓宫发引。朱由检派大学士李国普、张瑞图及驸马侯伯等官护送,四日后葬于德陵。 朝廷忙于这件大事,报纸上也全是对天启皇帝的缅怀。国人大会的事情,渐渐被压了下来。 但是举人集议,却在三月十日会试进士科放榜时,正式在贡院举行。 首次参与这种事情,用手中的选票,决定自己的命运。一众参加的举人,都是非常小心。 朱由检也担心出幺蛾子,把这次的集议,定为朝廷拟定几个选项,让举人投票选择。 例如进士科副榜的待遇,他就给出了按惯例以举人身份授教职、或者允许参加恩科这两个选项。 所有举人,只能从两个选项中选择。不按规则选择的,选票予以作废。 这些举人,此时谁不知道磨勘法实行后,进士和非进士出身的磨勘期天差地别。所以虽然有些人想直接获得教职当官,却有更多人选择参加恩科的机会。 可以说和朱由检之前定的政策,没有什么改变。 然后就是明法科和明算科副榜,是否赐予出身的事情。 这个在举人间的争议就比较大了,没有参加两科的,大多表示反对。 就连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举人,对是否让两科副榜赐予出身也有争议: 这是因为朝廷之前对明经科和明书科副榜的规定,是授予出身后必须选官上任,否则就不要参加恩科,争夺当官机会。 所以一些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的举人,担心赐予出身后必须任职,他们不想要这个机会—— 毕竟进士和非进士,磨勘期差距太大了。他们可不想万一考上副榜,必须当官赴任。 朱由检在前期进行调查时,了解过这种情况。为了鼓励举子学习法律数算,也为了增加两科出身的官员,他对这两科非常宽松,以不是恩科为名,不强制两科副榜任职。名列两科副榜的,允许不选官就任,以后仍旧能参加考试,继续去考进士。 其中目的,无外乎打消一些人的顾虑,让他们支持明法科和明算科,授予两科副榜出身。 在他的操作之下,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举人、以及打算在未来参加这两科的,都同意赐予两科副榜出身,可以和明经科和明书科副榜一样,担任正九品官员。 以后明法科和明算科必然更受重视,精通法律数算的官员在官场上也会增多。 然后是最后一个议题:副榜出身的名额。 这是很多官员担心官员膨胀,提出来的问题。 朱由检在这个问题上提出三个方案,一个是进士科:明法科和明算科:明经科和明书科的录用比例,是1:1:1。 其中进士科都是进士,另外四科则包含进士和副榜出身。 以今年的科举为例,就是进士科录用四百人。明法科和明算科同样录用四百人,明经科和明书科也是录用四百人,但四科是正式进士和副榜出身各半。 这个选项,被他放在最前。其余两个选项,则是对此微调。一项是提高明法科和明算科的录用人数,一项是提高明经科和明书科的录用人数。 众多举人投票时,大多举棋不定。擅长法律数算的,自然倾向第二个选项。能够参加恩科的,则是倾向第三个。 最终一番投票,还是第一个选项选择的人最多。大部分举人认为,人数相当最公平。 鸿胪寺官员计票后,宣布以后几科的录用比例,是1:1:1。 至此,举人集议的事情,终于宣告结束。 一众参加集议的举人、见证这件事的官员和民众,都觉得一个崭新的时代,似乎就要到来。 “大开眼界!” “真是大开眼界啊!” “这就是天子与万民共商国是吗?” “当今陛下,真是一位圣君!” 此时此刻,就连对皇帝的作为再有不满的官员和民众,都觉得当今皇帝的所作所为,称得上是圣君: 古往今来,能够如此重视民意的,能数出来几位? 所以他们迫不及待地为当今皇帝唱赞歌,称颂这位明君。 就连以往万众瞩目的会试放榜,这些人也浑不在意—— 毕竟会试放榜,三年就有一次,哪比得上举人集议,是在开创先例! 只是,官员和民众不怎么在意,参加会试的举人,却是十分在意。 无论他们对之前的集议结果满意或不满意,在会试榜单出来后,他们都放下心思,去看登科名单。 不过今年的放榜,和往年有一些不同。那就是所有参加会试的举人,如今都在贡院。再加上鸿胪寺官员也在,那些精通唱赞的鸿胪寺鸣赞,在放榜之后,开始大声宣读榜单。 还有一些差役,将印刷好的榜单,分发给各位举子。 所有在场的举人,都在第一时间,得知登科名单。 一时间,不断有登科的举人高声惊叫,还有恭贺之声,在贡院中响起。(本章完) 第309章 人生百态 “曹兄,恭喜!” “今后要称为会元啦!” 作为崇祯元年进士科的第一,曹勋身边聚集的人最多。不断有人恭贺,称呼他为会元。 虽然如今的大明增加了明法科、明算科、明经科、明书科,但是最被认可的,仍旧是进士科。会元的称呼,自然属于进士科第一。 其余举人也没有提出异议,谁都不认为其它科的第一,能争夺这个名分。 作为河南开封府禹州人,曹勋能中会元,出乎很多人预料。 但是这并不是朱由检动的手脚,而是曹勋在施凤来拟定的草榜上,本就被列为第一。 在朱由检下令重新阅卷后,施凤来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仍是定曹勋为第一。袁可立、郭允厚不为已甚,没有和他争夺。 曹勋的会元身份,最终得以保全。 此时,看着周围恭贺的举人,曹勋可谓春风得意。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参加此科会试,竟然能中会元。 虽然说这个身份没有多大用处,也不代表会成为能进翰林院的状元。但是却代表着,他成为三元之一。 所以,曹勋笑呵呵地接受恭贺,和周围的河南举子,不断招呼往来。 没过多久,这些河南举子,又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曹勋当先领头,向一位衣衫破旧、头发花白的老人道: “刘兄,这次同样要恭喜了!” “您这第八次会试,终于上正榜了!” 这位举人,正是他的同乡,同样出自河南开封府的刘理顺。 朱由检之所以让进士科的试卷重评,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没有在正榜上看到刘理顺—— 这样的博学硕儒都无法登上榜单,阅卷哪还有什么公平而言。 所以他认为这次阅卷不公正,要求糊名重阅。 在施凤来、袁可立、郭允厚重新评定后,刘理顺从副榜升入正榜,并且成为了重新阅卷后,名次提升最多的人。 此次会试,他被列为第七。相比会元曹勋,中间只隔了五人。 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杏榜上,刘理顺的眼中,不自觉地流出两行清泪: 八次,二十多年,他的青春年华,都耗费在了科举里。 如今终于修成正果,让他怎不感慨! 回想这些年的艰辛,刘理顺此时方才明白,什么是苦尽甘来的滋味。 若非修养足够,他此时几乎忍不住要痛哭,发泄心中情绪。 牛金星第一次参加会试,没有他这种感受。但是在知道刘理顺是袁可立的弟子后,他就知道这次会试,刘理顺十有八九上榜。 因为皇帝让三名考官重新阅卷的事情,早就有风声传出来。 袁可立作为这一科的副考官,重新阅卷的评定人,他的弟子上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算不刻意照顾,刘理顺的文章,也必然符合袁可立的口味。被他选入正榜,几乎十拿九稳。 事实上,在三位阅卷官相互牵制、相对公平的阅卷后,刘理顺的试卷,得到三位考官赞许。 所以他才能原先的勉强列入副榜,升到现在的正榜第七。 周围的举人虽然不知道这些关节,但是他们对刘理顺的名字,却是多有耳闻。 知道这位年少中举、参加八次会试的老举人是有本事的,如果不是太倒楣,早就应该上榜。 所以,周围聚着的河南举人,在会元曹勋的带领下,纷纷向他恭贺。 登上杏榜的河南举人,不止曹勋和刘理顺两位。不一会儿,便有很多人的名字被唱名。 这些人尽皆喜气洋洋,接受周围道喜。没有登上榜单的,则是如丧考妣。那些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或者有资格参加恩科的还好说,没有这些机会的举人,有的已经在哭出来。 放在往年,这些痛哭的举人,必然以老举人占大部分。但是皇帝今年要开恩科,那些四十岁以上的举人,还有考试机会。 所以这些人没有痛哭,贡院中的氛围,远比往年祥和。 牛金星第一次参加会试,根本不知道这些。对进士科的放榜,也没有什么感受—— 因为他根本没有参加进士科的会试,而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参加明算科。 在刘理顺指出明算科最重要的就是刷题后,牛金星放弃进士科的三场考试,在客栈中一心刷题。只参加了会试第五场、明算科的考试。 所以进士科的榜单,绝对不会有他。反而是没放榜的明算科,有可能出现他的名字。 “明算科的榜单,不知会什么时候公布?” “这次进士科放榜比往年晚了十多天,明法科和明算科,要拖到什么时候?” 惴惴不安地说着,牛金星虽然觉得自己的数算水平远超寻常举人。但是明算科的考试第一次举行,他也不知道所有人的水平,对自己能否上榜,并无十分把握。 刘理顺已经登上进士科的榜单,心中郁垒尽去。听到小兄弟惴惴不安的话语,和颜悦色地安慰道: “你的数算水平在我认识的举人中数得着,应该能上榜的。” “即使不入正榜,副榜也十拿九稳。” “按照刚才的举人集议,明算科的副榜,能被赐明算出身,同样可以当官。” “牛兄弟且放宽心,不用思虑过多。” 牛金星听着他的安慰,心情好受了点。 的确,以他的数算水平,即使登不上正榜,副榜也十拿九稳—— 他可不会相信,全国有二百名举人,数算超过自己。 不过,想到明算科进士,和赐明算出身的区别,他心中胡乱思量,不知道登上明算科副榜后,要不要直接任官: 『进士出身,和非进士出身的磨勘期相差太大了。』 『没有进士身份,几乎不可能登上高位。』 『如果有可能,尽量获得进士身份。』 深知非进士出身在官场的难处,牛金星在有机会成为进士的情况下,不免得陇望蜀,想谋个进士出身。 所以,他开始思索,万一自己被名列副榜,是直接去当官职,还是放弃后再考一次会试。 在这种惴惴不安中,他很快听到进士科的正榜和副榜名单都被公布。礼部的官员,在统计参加恩科的举人。 不过这件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今年才三十四岁,父亲是鲁王府正八品纪善,和四十岁以上、祖上三代白身都不挨边,想要参加恩科,还等再等六年: 『六年?』 『似乎等一等也不错。』 『这样我就能再参加两次会试,还能在四十岁时得到恩科机会。』 『如果这次考不上进士,那就等下一科,下一科考不上再考一科。』 『直到四十岁还考不上时,参加恩科任官。』(本章完) 第310章 沉默的力量 举人集议的顺利举行,让朱由检心中很是高兴。 因为这代表着,大明的人能接受众人集议决策。而且参与决策的举人,会接受集议结果。 这是朱由检推动举人集议、甚至允许国会设立的最大目的—— 把自己的意志转为众议,让所有人接受。 这样他在改变税收等制度时,就能利用大部份人的赞同,推动自己的决策,把矛头针对一小部分顽抗的人。 所以,在见到举人集议顺利完成后,朱由检心中已经决定,要在大明设立国会。 国会设立这件事,被朱由检正式纳入计划,作为一项重点。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完成,那就是增设县官的事情,需要通过廷议: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举人集议的结果想要被人接受,还需要展示力量。” “通知舆情司,朕之前吩咐的事情,现在可以执行了!” 当天晚上,一份新发行的《京城晚报》,在头版头条没有刊登会试榜单,而是评论了白日里举人集议的事情。 在盛赞所有举人按皇帝要求举行决策后,评论员又忧心忡忡地表示,如果增设县官的事情没有通过廷议,增加的这么多进士和副榜出身,可能会陷入无官可做的境地。 号召所有举人,关注明日举行的廷议。并呼吁他们向朝廷大臣请命,通过增设县官。 文章之中,甚至还列举了增设县官的好处,以及增加的花费。认为大明只需要付出一二十万石俸禄,便能让县治更为清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凡是有责任心的士子,都应该支持增设县官。 这篇文章,得到很多举人的认同。甚至很多举人,商议着明日要去中军都督府衙门,向参加廷议的朝廷大臣请命。 但是这种做法,又引来一些人的驳斥。因为这样做的话,是在威逼朝廷大臣。很多举人想到这件事的后果,产生退缩之意。 尤其是那些没有考上进士、又没有参加明法科或明算科、也没有资格参加明经科和明书科的举人,退缩之意更甚。他们中很多人都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无关,应该让有资格当官的操心。 幸好,这样的举人并不多,在明法科和明算科成绩出来前,很多举人都觉得自己有上榜和当官的机会。 他们大多数人,都有请命之意。 这也是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上榜名单已经出来,却没有被朱由检公布的原因—— 他不仅要在皇极殿公布名单,还要利用现在的这种形势,推动大部分举人。 只是这些举人商讨来商讨去,对于向参加廷议的大臣请命,却又下不定决心。 他们担心有些大臣觉得受到冒犯,反而会投反对。甚至带头请命的举子,有可能被他们下令抓起来。这种危险的事情,让他们如何有决心? 就在这些人纠结之时,忽有一位士子道: “不如这样,咱们明日请命时不要围着朝堂大臣,就在中军都督府前静坐,表明咱们的态度。” “谅那些朝廷大臣,不敢无视五千举人之意。” 这个说法,让很多举人的眼前一亮,纷纷看向出言的人。 只是黑灯瞎火,刚才又没有人特意关注,根本就无法确定是谁说出这番话。 在没有人认领之后,众人没有执意寻找,而是围绕静坐的提议,开始讨论起来。 “静坐比起请命,显得温和一些。但是这样坐着不说话,就能起到效果吗?”一个举人怀疑道。 旁边一人回道: “怎么没有效果?几千举人往中军都督府一坐,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果廷议不通过,咱们就在承天门伏阕痛哭,请求陛下圣裁!” 这个说法,得到很多举人认同。 皇帝关心士子、恩遇举人的态度,早已经通过扩招进士、设立恩科、举人集议等事尽显无疑。 如果朝堂上的大臣不通过增设县级官员,自己等人完全能伏阕痛哭,请求皇帝圣裁。 以皇帝显露的态度,几乎必然会倾向他们。 所以很多举人心中,已经有了去中军都督府前静坐,表明态度的想法。 甚至这个想法,很快就得到广泛传播。在当晚宵禁之前,传到了几乎所有举人的耳朵里。 虽然他们没有时间聚在一起商讨,但是要如何做,很多人却下定了决心。 三月十一日,天亮后,许多举人不约而同地前往中军都督府,在前面空地上坐下。看着朝堂上的大臣前来,前往中军都督府廷议。 随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中军都督府前很快坐不下,以至于聚集的举人,从承天门坐到了大明门。 这个场景,让所有看到的人震动。参加廷议的大臣,感受尤其强烈: “没有围着大臣请命,也没有高声喧哗。” “就这样静静坐着,一切尽在不言。” “是谁想出了这个方法,做出这种事情?” 大臣们心中想着,都看得出举人的意图。知道他们想以这种方式,逼迫增设县官的事情通过廷议。 这让一些大臣感觉受到冒犯,想找出领头的人抓捕起来。但是众多举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他们实在看不出谁是领头人。想要随便抓几个驱散其他人,又担心静坐的举人闹起来,事情更难收场。 以至于他们只能沉默,看着这些举人,静坐在中军都督府前。 “胡闹!” “真是胡闹!” “陛下也不管管!” 一位大臣呵斥着,想请求皇帝派兵驱散这些举人。却看着承天门上的静静矗立的守卫,最终没有行动—— 即使再愚蠢的人,也看出这件事绝不简单。皇帝没有表态,就是在做表态。 承天门这么紧要的地方,没有皇帝的允许,如何会突然有几千人静坐? 皇帝本身是支持增设县官的,现在和士子对上的是大臣,皇帝没有必要跳出来给大臣当挡箭牌。 朱由检规划的国会和朝堂对立、皇帝居中裁决,在这次静坐之中,开始得到显现。 在场的众多大臣,此时还想不到这一点。但是他们却明显感觉到,今日这一幕发生后,会带来的改变: 『变了!』 『全变了!』 『天下真的要变了!』 『陛下已得士民拥戴,国人大会、重制礼乐,已经势不可挡!』 数千举人静坐,让所有人看到了他们的力量。认识到刘宗周提出的国人大会,已经势不可挡地即将到来。 既然国人大会要设,那么重制礼乐,就更是不需要讨论的事情—— 因为所谓的国人大会,就是刘宗周重制礼乐的第一策。 之前对重制礼乐、国人大会等事还有保留态度的大臣,此时纷纷认识到,如果自己不转换态度,可能在这股浪潮下,被皇帝毫不留情地赶出去。 尤其是吏部尚书房壮丽,感受尤其强烈。 他因为自己即将退下,对皇帝推动的重制礼乐不说反对,却也谈不上什么支持。 这时却明显感受到,皇帝在重制礼乐上坚定的意志,以及隐含的威胁: 『五千多名举人,如果全部入仕,能取代大明一半文官。』 『更别说这一科要录用八百进士、四百副榜——』 『这些人全部留京,能取代朝堂上大部分官员。』 大明文官的数量约有一万多,正七品及以上文官约有三千,京城文官的数量约有九百。 皇帝这一科招收八百进士、四百副榜,完全能从这些人中,找到足够的中低级官员。 甚至,还可能继续开设恩科,招收举人任官。 这意味着,如果朝堂上的官员不听话,不积极参与重制礼乐,皇帝有可能任用新科进士,替换不听话的官员。 这让想到了这一点的房壮丽,如何不感到震撼: 『难怪这一科要录用这么多,陛下这是有清洗朝堂的打算!』 『幸好我早已决定要退了,这次二月选官,也是杨景辰在办。』 对官员的数量比较敏感,房壮丽看到静坐的举人后,再想到皇帝先前制定的一系列政策,率先想到了皇帝的用意。心中不由庆幸自己去年表明了态度,在今年一定会退下去。 否则的话,他不可避免地卷入这场风波,甚至可能被皇帝授意,清洗朝堂官员。 此时此刻,他看着杨景辰的目光,既有一些羡慕、又有一些怜悯,不知道这位皇帝的心腹,能不能在自己离开吏部后承担这个重任: 『明年是己巳年,按照巳亥京察的惯例,正是京察之年。』 『风波是大是小,全看陛下决断!』 京察六年一次,定在巳、亥之岁。届时京官四品以上自陈、五品以下考察,不会有一人遗漏。 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甚至阉党之争,就是借着万历年间的京察,酝酿激化起来的。 皇帝有可能利用这个契机,清洗朝堂官员。 所以,这一科皇帝录用了八百进士、四百副榜,作为低级官员。 这些人留在京城,完全能够把六品以下的官位撑起来。 皇帝只需要让支持的大臣掌控内阁六部,再从地方提拔些官员,便能保证清洗后的朝堂,仍旧顺利运转。 看清这一点的房壮丽,心中极为庆幸,庆幸自己在去年就提出今年会致仕,皇帝不会逼迫自己表态。 此时此刻,他虽然不知道皇帝清洗朝堂的几率有多大。但是在想到这个可能后,他却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不希望这件事情真正到来。至少也要保证这件事情,完全和自己无关。 所以他的心中,已经打算告病,在今后的几个月,完全把吏部的权力交出去。 现在,他需要主持好这次廷议,把皇帝决定的事情,在大臣廷议上通过。 进入中军都督府,房壮丽作为这次廷议的主持者,看着一众表情沉默、各有所思的大臣,说道: “今日的议题,众位已经从揭贴上看到了。” “外面的事情,你们也看得明白。” “房某希望今天,能有一个好结果。” 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态度,房壮丽让所有参加廷议的大臣各抒己见、议而后决。 但是在现在这个形势下,哪还有大臣愿意说话。 最终,他们跳过了商议这一步,沉默地投出了自己的选票。 增设县官这件事,毫无疑问地获得通过,而且还是全票。 在廷议这种记名投票上,没有人敢冒着得罪数千举人的风险,顽固地表示反对。 房壮丽汇总结果,让参加人员签名,然后带着结果,出了中军都督府,前去上奏皇帝。 外面静坐的举人,看到这一幕后,都知道结果已经出来。他们虽然心中忐忑,却默契地没有喧哗。就这样看着房壮丽,默默地走进了承天门。 乾清宫中,一直在关注这件事的朱由检,此时长出口气。知道自己操纵的事情,终于顺利渡过了。 借着这次举人静坐展示的力量,设立国会和重制礼乐等事,毫无疑问地成为大明国策—— 整个大明上下,只能有支持它的声音! 此前他制定的种种政策,也能在重制礼乐的名义下,无可置疑地成为定论。 在重制礼乐的名义下,整个大明的制度,会按照朱由检的意志,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是他此前梦寐以求的,此时实现之后,朱由检心中既是激动,又有一些紧张—— 因为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把大明,到底带向何方。 但是,他可以确信的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会做得比历史上更好,不会让建虏进入中原,带来深重灾难。 甚至,他不允许建虏进入长城一步,明年的己巳之变,都不会让它出现。 如果在他的种种努力下,仍旧出现建虏攻破长城、在京城附近劫掠的情况,已经得到天下举人拥戴的朱由检,会毫不犹豫地发动清洗,撤换朝堂上大部分官员—— 可以说,房壮丽的想法,并非毫无依据。因为朱由检录用这么多官员,的确在为清洗朝堂做准备。 现在的这批官员,不过是暂时留用罢了。如果他们不能让朱由检感到满意,那么这些人在未来,都会得到替换。 无论被替换的官员会有多少、会不会演变成对朝堂的清洗,朱由检在此之前,都要储备足够的官员。(本章完) 第311章 琼华宴 进入乾清宫中,房壮丽看到皇帝,感觉一切都不同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还有大臣敢轻视皇帝的话,那么今日之后,还有这个想法的人就非常愚蠢了—— 因为皇帝已通过拉拢举人,在士人中有了根基。朝堂上所有臣子,都能被这些人取代。 甚至,那些没有登科的举人在回乡后,也会说皇帝的好话,把皇帝的恩德,传给天下万民。 可以说,经此之后,当今皇帝在整个天下,都有了深厚的根基。 这是朱由检拉拢举人的用意,也是他不断施恩的原因。 “一定要保证上升通道宽畅,选拔出有能力的官员。” 满意地看着这一幕,朱由检对今日的事情,心中十分满意。 在士人掌握话语权的现在,只要把参加会试的这五千多名举人拉拢了,他在天下间的名声,就会产生质变。 如果能当上官职,就算官位再小,都是官僚群体的一员—— 而且众多举人加入军中,也能提高军队的文化水平,和文官沟通的时候,这些人能够出面。 虽然他在干活上不是很积极,但是还算配合。 “只是吏部的事实在繁杂,恳请陛下任命官员署理部事。” “朕的意思,是在陕西和北直隶试行。两地所有州县,都要增设官员。” 话中意思,就是吏部尚书的职位他还可以占着,但是实权方面,皇帝可任命其他人。 如果护军转文官的渠道顺畅了,以后武官转文官的口子,同样也会拉开。 可以说,他对大明的举人是非常重视的,甚至视为根基。 提出国人大会这件事,也是他对当今皇帝的试探。想要看皇帝重制礼乐的决心是否坚定,愿不愿意放权。 就连官员,对这件事也很是惊讶。因为他们都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干脆地让渡出去权力。甚至在众多举人面前,直接许下承诺。 “既然增设县官的提议得到通过,那就由吏部主持这件事情。” 刚刚结束廷议、还没有离去的大臣,见到这个景象,更是面色各异,知道皇帝此时,完全掌握了士心。 家里如果数代都没有人当官的话,再大的家业也会衰败。 再想到皇帝有可能清洗朝堂,所以就提出致仕。毕竟对他这个必然离任的人来说,在吏部尚书任上干一年还是几个月都无所谓,当初他谋求这个位置,只是想以吏部尚书的身份致仕而已。 “边疆和海外官职如果有空缺,可以由举人担任。” 那就是,如果陕西的民变控制不住,就让在乡的举人,在地方编练民团。 “陛下如此恩遇,老臣铭感五内。” 同时,为了表示对新科进士的重视,朱由检命人在西苑琼华岛设宴。邀请新科进士,入宫参加宴会。 一些人对皇帝的看法,也悄然发生改变。认为当今皇帝虽然揽权,却十分重视民意、心怀天下万民。 “在当地任职六年以上、且立下年功者,允许正常任官。” “朕已决定按刘先生建议,仿照周朝的国人大会,建立大明国会。” “恳请陛下允许老臣致仕,退下吏部尚书之位。” 『整顿官场风气,就是移风易俗的第一步。』 甚至,在他心中,还有个万一的想法。 看着仍在静坐的举人,下令道: “起身!” 对房壮丽这个尚书,朱由检还是满意的。 “若有举人愿意从军,可直接授正九品护军,进入武学学习。” 整个天下间健在的举人,只有一万多人。这次参加会试的五千多名举人,占了将近一半。 想到皇帝屡次施恩,现在又亲自出面,这让他们心中,如何能不感激。 至于会不会因此增加太多官员、造成冗官的问题,朱由检觉得这个问题并不大。因为大明的举人,数量其实不算多—— 而且因为他们是非进士出身,升迁速度很慢。俸禄提升的速度,同样也很缓慢。 所以他在内心之中,是真的不想再干。只是看着皇帝殷切的目光,还有这些日子的礼遇,他只能把立刻致仕的想法压下,说道: 这让他的心中,感受到皇帝的坚定,产生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下决心办好这件事。 所以他想了一下,说道: 用这些效忠自己的举人和流民对抗,把民变控制在一个范围内。等朝廷缓过气来,再完全平定他们。 宣布国会的事情后,朱由检为了进一步拉拢举人,又下令道: 虽然他知道发动举人静坐会有后遗症,会刺激没有官身的士子参加政治,自己以后也有可能受到民意威逼。 这让朱由检不能不安抚,让他无论如何要坚持一段时间,不能因为吏部尚书的位子,让勉强稳定的朝堂,再次泛起波澜。 朱由检听着众多士子的呼声,心中极为感慨。 周围的官员顿时大声传唤,吩咐静坐举人起身。 这个决定宣布后,为了让事情收尾、让承天门前的举人散去,朱由检又宣布了第三条,把明法科和明算科放榜,邀请上榜的举人,入皇极殿觐见。他会在殿上赐予四甲五甲进士,把这些人收为天子门生。 这让他只能苦笑,同时心中快慰。之前对皇帝清洗朝堂的担心,也减轻了许多—— “在臣生病的时候,处理吏部事务、代臣参加朝会。” 阮大铖的事情,此时就在推进中。朱由检打算用这个人,警示所有官员。 朱由检之所以这么大方,其实是为了充实边疆和海外考虑。还有就是鼓励举人从军,为以后开办团练做准备—— 此时,锦衣卫已经调查出一些阮大铖的违法犯罪事实。在看到阮大铖被推举为鸿胪寺少卿后,短短数月时间,就收了数千两贿赂。 『要把之前定的官员财产申报,切实推进起来。』 明堂国会的事情,被他正式提起。 皇帝开了边疆和海外任职的口子,他们有信心把这个口子扩大,让自家子侄当官。 在朱由检看来,很适合作为过渡人选。 不过,为了减少后患,朱由检还是对静坐的事情做出限制,说道: “士子静坐示威,此事前所未有,朕不予以惩戒。” 对房壮丽这个识趣的大臣实在有些不舍,朱由检给了他个面子,让他推荐杨景辰。再想到自己要建国会、必然扩充资政院,所以打算让房壮丽担任资政院掌印大臣,以后主持资政院。 如今,听到皇帝的命令后,这些人纷纷站起。 当今皇帝的做法,真是难以琢磨。 在听到皇帝要整理地方官员品级后,他想想这件事的难度,就不想为此费心。 这一万多人即使全部都去当官,朱由检也养得起。一年增加的俸禄,不过四十多万石而已。 只是因为静坐时间久了,很多人看着周围,一时没站起来。 “老臣上任以来,颇是感觉疲累。” 当今皇帝真是仁慈,让他们所有人都有资格当官。 对大明的人来说,当官和不当官,完全是两种概念。 要以“崇祯以后还不收手”的名义,严惩贪腐官员。 不过,在经过数日考虑后,朱由检最终决定,国会的事要当众宣布,免得自己后悔。 至少地方的胥吏,不敢欺负官员的家人。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效果如何,朱由检仍然打算,在官场推进新风气: 『重制礼乐,移风易俗。』 事实上,是否当众宣布这件事,他心中有过犹豫。 “房卿无论如何,要坚持到任满。” 这让朱由检意识到,房壮丽真的是不想干了。自己强行留着,反而可能误事。 “再说了,朕去年就说过七十以上一次任职一年。” 有些参加明法科和明算科考试、却没有参加静坐的举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急忙赶到承天门,看自己有没有上榜。 “为表朕之恩遇,所有举人,允许去边疆和海外任官。” “士子若有建议,可上疏通政司,也可在国会提议。” “署理部事的人选,就由房卿推荐吧!” “但是今后再做这样的事,必须经过卫尉寺审批,以免影响治安、影响朝野秩序。” 可以说,正是因为磨勘法,朱由检才敢大规模增加低级官员,用很低的俸禄,授予很多人官身。用低级官员取代吏员的事情,他一直在推进。 朱由检闻言皱眉,说道: “房卿是有什么为难吗?” 如今,这些举人在他的操纵下,通过静坐展示了力量,帮自己震慑住朝堂大臣。朱由检为了表明对他们的恩遇,在听到房壮丽的汇报后,当即就下令道: 众多举人听到,又是山呼万岁。纷纷觉得当今皇帝重视士人态度,真是一位明君。 要让他们知道,如果不配合的话,会有很多士子,能取代他们的官位。 这些日子他没有让人在报纸上讨论国会的事情,而是用天启皇帝的葬礼转移朝野的注意力,其实也出于这个担心。 房壮丽听着皇帝这番话,心中却是苦笑。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皇帝的心腹,吏部尚书的职位只是临时的。 毕竟国会筹建的事情,必然会交给他。明堂规制如何,要符合大明礼乐。这些在重制礼乐时,都要通盘考虑。 做出这些指示后,朱由检正打算起身去见士子,忽听房壮丽道: 只是看房壮丽的想法,他似乎觉得朝堂上风波太多,退缩之意明显。 朱由检虽然知道这是官场上的惯例,却仍打算通过处置阮大铖,警示其他官员。 却不知朱由检对官员仁德,仅限于配合的官员。如果有官员在重制礼乐的过程中故意使坏,他在处理的时候,就不会这么仁慈了。 事实上,这些举人在发现皇帝站在城楼上的时候,就有一些想要起身下拜。 虽然他觉得这件事可能性不大,但是无论如何,要储备些人才。 “从军十年以上、且立下年功者,允许转任文官。” “朕还打算房卿致仕之后,负责主持资政院呢!” 更何况,很多大臣家中,都有没考上进士的举人,他们反对的态度,并非那么激烈—— “大明要建明堂,作为天子和万民商议事务之地。” 虽然海外和边疆很危险,武官也受到文官鄙视,但到底是官职,可以让他们担任。 然后在没有皇帝的命令下,自觉地对皇帝行五拜三叩礼,口中山呼“万岁”—— 此时,他们心中是激动的。对于很多举人来说,他们一辈子见到皇帝的机会,可能只有这一次而已。 “但是房卿以后也不能完全躲懒,至少参加一次两次朝会。” “你这天官的位子,可是不能擅动啊!” 这样仁德的皇帝,应该不会做清洗朝堂的事情。即使要撤换一些官员,手段也会柔和自然。 同时,还要把阮大铖的案件编入行政学院教材,警示新任职的进士,让他们知道敬畏,不要随意贪腐。 在众多举人的羡慕中,那些被读到名字的举人,一个个从承天门入宫,去皇极殿觐见。 这件事情,朱由检并没有和朝堂官员商议,但是大臣们却无法反对。因为皇帝这是对所有举人的承诺,他们胆敢反悔,就会和所有举人对立。 没想到如今却又主动让渡权力,让天下万民参与。 房壮丽实在想不到,自己一再求退,皇帝却一再加官。甚至连自己致仕之后的事情,都被他做了安排。 权力对人的腐蚀,他见过许多案例。为了避免自己以后堕落,越来越独裁专制,他决定当众宣布这件事,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没想到皇帝的做法,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决定建造明堂,设立大明国会。 他担心自己以后的想法变了,今日宣布的事情,会为以后埋祸根。 “房卿和吏部官员好好商议一下,把地方官员的品级重新整理,规范升迁路线。” “资政大臣参加的廷议、廷推,房卿也要参与。” 所以才发生了眼前这一幕,举人静坐示威。 这让他们心中,不由十分感慨: 从皇帝年前的做法看,很多人以为当今皇帝是揽权的,在想尽一切办法和臣子争权力。 这个决定,让所有举人欢呼雀跃。因为当官的道路,向所有举人打开。 想着这些事情,朱由检带着房壮丽,在近侍官员的陪同下,登上承天门城楼。 不管以前的惯例如何,自己登极以后任命的新官员,必须要有新风气—— 尤其是刘宗周,他本以为皇帝求治心切,有些揽权和注重功利,所以劝皇帝怀仁义之心、行尧舜之道。 但他还是发动了这件事,想要用这些仍旧有朝气的士子,冲击朝堂上死气沉沉的大臣—— “如今老眼昏花,实在不堪任职。” 在仿照传胪仪举行一番仪式后,这些新科进士又在内侍的引领下,去西苑琼华岛赴宴。 这个宴会,后来成为定制,成为大明进士登科后,必然举行的琼华宴。 (本章完) 小提示:按【空格键】返回目录,按(键盘左键←)返回上一章按(键盘右键→)进入下一章 第312章 约束皇权 “琼华宴,这个名字不错,和琼林宴很接近。” “这些文人,还真会搞出名堂来。” 看着锦衣卫呈上来的士子反馈,朱由检发现他们最津津乐道的,既不是国会设立,也不是举人都有机会任官,而是自己为了让他们散场举行的宴会。 这让朱由检心中,一时啼笑皆非。同时也认识到琼华宴这个名字,对士子的吸引力。 大明新科进士的宴会,以前是礼部举办。名字也很简单,就被称为恩荣宴。和武进士的会武宴、武举人的鹰扬宴、文举人的鹿鸣宴,并称为科举四宴。 这其中,鹿鸣宴和鹰扬宴因为名字好听,得到广泛流传。恩荣宴和会武宴的名字,则是少有人知。 如今朱由检得知外面的士子为自己举办的宴会取了个琼华宴的名字,他顿时认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琼华宴的名字和宋朝的琼林宴接近,而且是在宫苑中举办。』 『对于喜好名声的文人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我可以正式设立,拉拢新科进士。』 一直在想办法拉拢士心,朱由检得知举办一次宴会就能让文人津津乐道后,他自然要投其所好,让文人宣扬这件事。 所以他的心里,已经打算从这一科开始,正式举办琼华宴。 无论文进士的恩荣宴、还是武进士的会武宴,以后都改为琼华宴—— 毕竟他最早在琼华岛宴请的,是武学的将士。 总不能文人参加琼华岛宴会后定个名字,以后就不让武将参与。 有了这个想法,朱由检决定以后把琼华宴好好办,让重制礼乐的刘宗周,制定相关礼仪。 然后再看士子对国会的评价,朱由检发现大部份人,对国会不太明白。 这让他只能感叹,在大明设立国会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这件事不能急,不能随意推进,像后世某些国家的国会一样成笑话。』 『国会职责、和朝堂的关系,以及选举机构、选民范围、候选人范围等等,都要具体规定。』 『要找个地方试点,逐渐完善起来。』 这个试点的范围,朱由检思索之后,打算放在顺天府。让刘宗周选个地方,推进这件事情。 具体的目标,就是在十年内完善选举办法,并且在一个省试行。然后再用十年,完全建立国会。 所以最初的试点,朱由检定为一个县。打算派得力官员,前去担任县官: 『今天授予的明法科进士中,史可法似乎比较适合。』 『就是不知道他的能力,能不能够撑起来?』 对这一科的明法科、明算科进士名单,朱由检大多不熟悉。 但是有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史可法的名字,就是其中之一: 『史可法是殉节忠臣,虽然在能力上有非议,却是可以用的。』 『而且他不但是明法科进士,在进士科也榜上有名。』 『可以说已经确定是双榜进士、必然名列二甲。』 『这样的人才还是出身锦衣卫,当然要重用啊!』 对于殉节忠臣特别注意,再加上史可法的锦衣卫出身,很受朱由检的信任,所以他打算重点培养一下,让史可法随刘宗周重制礼乐。 以史可法左光斗弟子的身份,刘宗周应该能接受。不会因为他出身锦衣卫,就会另眼相待。 这个人在朱由检的心目中,天生适合三法司。甚至能作为锦衣卫的代言人之一,转变人们对锦衣卫的印象。 甚至,为了表彰这个人,也为了提高明法科的地位,朱由检打算把史可法定为前三甲,以翰林院官员的身份兼任知县,辅佐刘宗周重制礼乐。 未来史可法如果能磨炼出来,朱由检不介意让他入阁,以后担任大学士。 可以说,他和刘理顺等人一样,是朱由检青睐的储相之一。 除了这个人之外,还被朱由检注意的进士,一个是牛金星。 这个人朱由检早就通过刘理顺发现了,甚至决定要想办法录用。 没想到不用他出手,牛金星就考上了明算科进士。昨日宴会的时候,朱由检就见到了此人,甚至在宴席中,还询问了几句。 得知牛金星通晓天官风角诸书,朱由检打算把他安排在钦天监,在内廷衙门任职。 然后用他的皇帝近臣身份,招揽河南能人。 另一位让朱由检惊喜的明算科进士,则是宋应星。 这个人的名气,在后世比牛金星还要大。他的《天工开物》,可谓大名鼎鼎。 宋应星今年已经四十二岁,和兄长宋应昇一起参加考试。借助对杂学的熟悉,他的数算水平胜过许多举人,得以考上明算科进士。他的兄长宋应昇,也被列入副榜。 这样一位能写入科技史的大才,朱由检当然是要重用的。打算给宋应星选个好官位,以后辅佐徐光启。 人才的接连涌现,让朱由检很是欣慰。对这一科的士子,同样满怀期待。 次日是三月十二,按照逢二经筵的惯例,又要举行经筵。 这次经筵的讲官,朱由检没有选择刘宗周,而是让忙完科举的袁可立,选择书籍讲解。 袁可立作为会试的同考官,前些日子一直在忙科举,可以说是第一次参加崇祯朝的经筵。 前几日接到皇帝的旨意后,就一直在做准备。 在研读前几次的经筵记录、以及流程之后,他在欣慰皇帝注重经筵之后,还发觉当今皇帝的经筵,和以前不太一样: 『之前的讲官是老师,陛下只是学生。』 『现在的经筵,似乎更像召对啊!』 从之前的几次经筵来看,袁可立越来越觉得,现在的经筵像召对。 甚至在报纸上,直接被称为《经筵召对录》。 这让他的心中,忍不住有些叹息,知道臣子约束皇帝的办法,又减少了一种: 以前的经筵是老师向学生讲课,皇帝地位再高,在经筵上也是弱势。 现在经筵被当成了召对,看起来是皇帝更重视了,其实却弱化了师生身份—— 皇帝和讲官之间,更注重的是君臣。 这样一来,经筵的讲官如何还敢训斥皇帝。像张居正那样在经筵上严格要求万历皇帝的官员,以后不可能会出现。 袁可立想到这件事情,就忍不住摇头叹息。担心皇帝的权力越来越大,以后无法约束。 怀着这个担心,袁可立打算和之前担任讲官的刘宗周交流一下,看看他在重制礼乐的时候,会不会改动经筵。 刘宗周作为现行经筵制度的受益者,思索之后说道: “袁公觉得现在的经筵如何?” “比以前是不是更好?” 袁可立思索了一下,不得不承认道: “确实比以前更好!” “陛下更注重经义,而且能用之治国,践行先贤大道。” 经筵成为召对,而且在经筵上提出的观点,会成为朝廷政策。这让很多士子,都是欢呼雀跃。认为皇帝以经筵治国,是践行先贤道理。 刘宗周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他反问袁可立道: “所以经筵变成这样有不好吗?” “阳明先生说:知行合一。” “陛下先知后行、知行合一,这是真正的圣君啊!” “再说,约束皇帝的办法不止经筵一种。” “陛下设立的国会,对皇帝的约束更大啊!” 想到这件事情,刘宗周就忍不住赞叹。这也是他对经筵变成召对,不太在意的原因。 毕竟经筵说是能约束皇帝,实际能做到的臣子并不多。但是国会上的万民决议,皇帝是需要认真听从的。它对皇帝的约束,远远比经筵大。 所以,在当今皇帝赞同国会设立,并且当众承诺后。刘宗周越想越对皇帝佩服,知道只有真正的圣君,才能做到这些。 与之相比,皇帝运用权术揽权等缺点,几乎都不值一提—— 毕竟皇帝正在把之前揽过去的权力,交给天下万民。 甚至,想到一些大臣对举人集议的反对,刘宗周觉得皇帝揽权才好。不然国会这个机构,永远办不起来。 可以说,设立国会这件事,让很多臣子的态度,都发生了改变。 刘宗周就是典型代表,认为当今皇帝揽权并非一件坏事,只有集中权力,才能重新分配。 想着之前和皇帝的几次交流,刘宗周向袁可立道: “袁公觉得,重制礼乐到底是什么?” “周公为何把制礼作乐,放在第一位?” 袁可立认真思索,说道: “礼乐就是纲纪,唯有制度明确,秩序才能规范。” “周公制礼作乐,奠定周朝八百年天下。” “太祖立纲陈纪,大明天下已经近三百年。” “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 “如今大明的礼乐已经用了将近三百年,多有不合时宜之处,施行起来让人手足无措。” “所以陛下要重制礼乐,让大明再兴数百年!” 这是他的思索,也是很多人的看法。 虽然没有人在公开场合乱说,但是以唐宋的经验来看,对于一个朝代来说,三百年就是一个槛。 很多人认为,皇帝是在为大明迈过这个槛做准备—— 成功了就能避免天下崩坏,不会像以前那样,经过一个乱世之后,由新建立的朝代制礼作乐。 刘宗周还没有想过这些,听到袁可立的看法,觉得肩上的责任,又沉重了几分。 因为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如果重制礼乐失败,自己不仅可能像方孝孺那样身死族灭,甚至可能连名声都没有,所有人都会把自己看成大明覆灭的罪人。 这样沉重的责任,让他如何不感到沉甸甸。 但是反过来讲,如果重制礼乐成功,让大明再兴数百年,他的名声不说能比周公,也会成为天下公认的圣人。 所以他更加坚定地支持皇帝,支持重制礼乐。 想着皇帝私下里的说法,刘宗周道: “陛下曾向我说,重制礼乐,就是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 “礼,就是秩序。乐,就是调和。” “唯有对权力和财富重新分配,才能称得上重新制定秩序、调和社会矛盾。” “这就是陛下心目中的重制礼乐!” “不知袁公以为,要重新分配权力和财富,首先该做什么?” 袁可立听着这个说法,只觉醍醐灌顶,把皇帝登极来做的事情,完全串联起来,喃喃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陛下揽权的时候,还一直在放权。” “陛下之前做的事情,也是在重制礼乐!” 想着皇帝和自己商讨的戒严法,还有规范的廷推法,以及在夺走锦衣卫的时候,又丢出来的卫尉寺。 袁可立完全明白了,当今皇帝虽然揽权,却不是沉迷权力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制定规范,要重制大明礼乐。 这让他的内心,变得和刘宗周一样,对皇帝更加支持。认为自己遇到这样的圣君,应该尽心竭力。 所以,他想着明日的经筵,说道: “原本我打算向陛下讲《贞观政要》,现在看来,似乎讲《资治通鉴》更恰当些。” “不知刘公以为,讲解《资治通鉴》的开篇如何?” 刘宗周听着袁可立的想法,顿时抚掌赞叹: “确实应该讲《资治通鉴》。” “它的开篇,就是讲礼崩乐坏。” “要让天下人知道,礼崩乐坏后是什么样子。” “这样才能明白,为何要重制礼乐。” 《资治通鉴》的开篇,是讲三家分晋,周天子册封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这在司马光看来是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节点,也是周室衰落的关键。 从此以后,天下彻底礼崩乐坏,进入战国时代。 这样的后果,谁看到都会受警示。所以刘宗周赞成袁可立讲这篇,讲解礼崩乐坏。 而且,两人心照不宣的是,那就是司马光说“天子之职莫大于礼”,又说“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意思是礼崩乐坏的责任,在于周天子自己坏了礼。警示当今皇帝在重制礼乐后,也要遵守礼乐。 这样一来,自然能对皇帝带来约束。让皇帝不能随意违背礼制,造成礼崩乐坏。(本章完) 第313章 君臣关系 三月十二日,经筵。 朱由检听着袁可立讲解的《资治通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是用周天子自坏礼制后的遭遇,提示自己守礼。 如果自己明确表态遵守礼制,那么刘宗周主持的重制礼乐,可能会加上很多限制君主的内容。类似君主立宪的制度,很有可能到来。 所以朱由检不想就此表态,想着《论语》上的一段话,说道: “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袁卿以为,当今天下是有道还是无道呢?” “制礼作乐,应该由谁决断?” 袁可立当然不能说天下无道,只能道: “当今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制礼作乐,自当由陛下决断。” 轻易取得了重制礼乐的主导权,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朕自当会遵守朕制定的礼乐。” “周威烈王之所以自坏礼制,是因为他丧失了礼乐征伐的权力。” “周公东征之后,方才制礼作乐。所以礼乐的基础,是要掌握征伐。” “袁卿作为兵部尚书,对此不可不慎啊!” 一番话不但没有进入袁可立的套子,反而还明确了天子掌握礼乐征伐的权力。并且提醒袁可立,要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好好干。 这让袁可立无奈,只能俯首听命: 天子太过英明,让他这个臣子很无奈! 就连用《资治通鉴》上的话语,都无法说服天子。 毕竟司马光的言论,怎么比得上孔子呢? 孔子一句“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就能让天子掌握主导权。 甚至,他心中还得庆幸,皇帝没有借题发挥,要完全掌握征伐权力,把他掌握的兵部职权完全夺过去。 却不知朱由检不是不想掌握征伐,而是他目前没有那个能力,也腾不出手来。 在历史上的己巳之变有可能在一年多后发生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在这时,忙着和兵部夺权。 只有完全确定京城的安全,也只有确定了军事改革的方向,他才敢对军事体系改动,完全掌握兵权。 所以他把征伐方面暂且放下,想着自己打算推行的分封制,向参加经筵的群臣道: “三家分晋之事,对周威烈王来说,称得上无可奈何。” “是三家实际已经分晋,威烈王只能承认。” “如果大明要重启分封,应该如何避免这种事情呢?” “朕作为大明天子,要如何节制诸侯?” 这个问题放在现在,是一个务虚问题。群臣没有什么不敢说的,纷纷发表见解,袁可立道: “陛下说礼乐的基础是征伐,臣以为节制诸侯的关键,在于军队强盛。” “只要大明军队一直强大,对违反礼乐的诸侯,自然能施加惩戒。” “有此威势,当能节制诸侯。” 刘宗周随后说道: “臣以为节制诸侯的关键,在于礼乐。” “天子遵守礼乐,诸侯自然也会遵守。” “若有诸侯违命,天子可号召天下诸侯讨伐。” “如此自然能节制诸侯。” 礼部尚书温体仁,在他之后说道: “臣以为大明礼乐,当和周礼不同。” “周礼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 “所以天子册封卿大夫为诸侯,为自坏礼制。” “但是大明天子得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天下所有人都是天子之臣。” “诸侯之臣,也是天子之臣。若是诸侯反叛,天子可册封诸侯之臣为新诸侯。” “如此自能节制诸侯,让其不敢反叛。” 这段话的意思,是三家分晋这种事,在周礼上是不正确。但是按大明礼,应该成为常态。 可以说温体仁实在大胆,竟然公然违背周礼。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引得群臣议论纷纷。虽然一些人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但是更多的人却觉得大逆不道。 毕竟周礼的说法,怎么能随意违背呢? 尤其是负责重制礼乐的刘宗周,更是皱眉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朱由检不管臣子怎么看,他在听到温体仁这番话后,却是高兴之极。 因为温体仁这段话,点出了分封制的一个大问题:那就是诸侯的臣子,是不是天子之臣。 这让他想起了一句话,转向大学士徐光启询问道: “朕听说泰西有一句话:” “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徐卿听说过没有?” 徐光启皱眉思索,说道: “此话臣未听过,但是以泰西君主和封臣的关系来看,似乎不无道理。” “泰西诸国,君主册封诸侯,诸侯册封封臣。这些诸侯的封臣只效忠于诸侯,而非效忠君主。” “即所谓‘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朱由检抚掌赞叹,让徐光启将欧洲国君和领主的事情,向群臣仔细讲述。让参加经筵的臣子,开了一下眼界。 听到欧洲那片没有中原大的地方,被分成了众多国家。各国还有领主,领主拥有封臣。 这让很多人议论纷纷,袁可立道: “这就是诸国争霸的战国啊!” “君士坦丁堡陷落后,罗马帝国已经彻底消失,各国在抢夺霸主之位。” 刘宗周则皱眉道: “罗马帝国分裂后的东罗马帝国,似乎称不上周天子。” “泰西的周天子,更像是占据罗马的所谓教皇——” “泰西诸国君主,要受教皇加冕。” 纷纷攘攘之下,对泰西的历史产生了兴趣。 甚至一些人对暴秦的看法也发生了改变,觉得如果没有秦灭六国,诸国争霸的战国时代,很有可能持续。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看法,也受到了启发。在群臣的声音落下后,才说道: “周朝的分封制度,似乎和现在泰西的分封有些相似。” “甚至汉朝之时,当时的人也受此影响。” “赵相贯高、赵午等人,因为汉高慢待赵王,感觉君主受辱,图谋弑杀汉高。” “这是因为贯高等人效忠于诸侯,而非效忠天子。” “这样的事,现在还能发生吗?” “诸卿以为,这种事该如何杜绝?” 话语这么明白,群臣哪还不懂,在袁可立和刘宗周有些沉默时,温体仁当仁不让地道: “自当是让诸侯之臣,也作为天子之臣。” “诸侯的臣子应当首先效忠天子,然后才是诸侯。” 这就解决了双重君主制下,首先效忠谁的问题。 群臣有些人对此持不同意见,但是在天子面前,谁也不敢乱说—— 难道他们要说,诸侯的封臣应该首先效忠诸侯,而非效忠天子? 那样很可能被人指责为乱臣贼子,对于天子不忠。 所以这个温体仁的这个说法,就成为了共识。 未来如果大明实行分封制,它会成为君臣间的基本原则之一。 如今朱由检还没有实行分封,所以他拿藩国开刀,说道: “那么藩国的臣子,是不是应该效忠朕呢?” “朕册封藩国的臣子,是否符合礼制?” 温体仁自然认为这种做法符合,徐光启也很赞同。因为这件事情确定后,他提出的监护朝鲜,就有了理论根基: 以后大明派遣的驻朝大臣,可以代表皇帝,册封朝鲜君臣。 袁可立则是眉头皱起,觉得这件事似有道理,却又不合实际。 如果大明执意持这个态度,那么周围的藩国,很可能会闹起来。 所以他委宛劝阻道: “若是内藩臣子,陛下自然可以册封。” “但是外藩的臣子,更认为自己是外臣。” “臣以为应当慎重,对外藩不可随意干涉。” 刘宗周一直在思索重制礼乐,此时则出言道: “外藩之臣,此前礼制未明。” “臣以为应当制礼,晓谕外藩君臣。” 朱由检对这个说法还算满意,认可道: “刘先生说得好啊!” “礼制未明,就该制礼。” “大明和外藩礼制如何定,还需先生费心。” “朕已向朝鲜派遣使臣,主持册封光海君一事。” “希望刘先生参与此事,制定出让大明和朝鲜都满意的礼制。” “刘先生和袁卿、温卿一起,辅佐徐学士处理朝鲜事务。” 把监护朝鲜的事情,扩展到四位大臣主持。希望他们四人能制定合适的礼制,规范大明和外藩的关系。 刘宗周听到这个任命,觉得肩上的责任又重了。如果他制定的礼制不好用,让大明和外藩的关系乱起来。那么天下之间,一定有很多非议。 袁可立则是苦笑,知道皇帝拿捏住了自己。因为他在朝鲜的癸亥反正之事上,是有不同看法的。和现在的朝鲜君臣之间,关系十分不睦。 而且朝鲜如今的地位重要,是封锁建虏的关键之一。这就要求他必须明确态度,约束朝鲜君臣。 如此一来,他自然不能坚持天子不能随意干涉外藩,要按大明的需要,制定合适的礼制。 知道皇帝要册封光海君的他,已经认识到自己之前警示皇帝的三家分晋,有可能在朝鲜重演。 这让专门讲解这件事的他,如何不感到沮丧。 以至于经筵结束后,袁可立的精神还有些恍惚,直到被刘宗周唤了几声,方才回过神来,向刘宗周苦笑道: “刘公,看来陛下比我们想得多多了。” “大明的礼乐,不可能完全按周礼。” 刘宗周也有这个认识,说道: “确实如此,周礼已经不合时宜了。” “咱们都觉得三家分晋是礼崩乐坏,但是在陛下看来,却觉得这种做法应该定为大明礼:” “诸侯之臣,也当是天子之臣,而且可以在天子册封下,晋升成为诸侯。” “天下所有臣子,都是天子的臣子,而且都有成为诸侯的可能,甚至分割诸侯。” “三家分晋之事,按明礼不是礼崩乐坏。” 说着这些话语,刘宗周心里极为难受。因为他的名字就是宗周,对周礼的推崇远胜旁人。 他在受命重制礼乐以来,心中时刻思考的,就是参照周礼。之前提出的国人大会,也是按周礼提出来的。 但是今日经筵的讨论,却让他认识到周礼不合时宜。如今这个时代,已经不可能推行周礼了。 如果强行实行,会带来一系列混乱。甚至像建文改制那样,落个身死国灭。 这让他心中难受的同时,对礼制的认识更深。更加认识到自己负责的重制礼乐,不是简单的事。 回去之后,刘宗周仍在思索这件事,甚至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重制礼乐。 直到他翻看前面的经筵记录,这才恍然大悟,认识到如何重制礼乐,皇帝早已说明白: 『大同之世,小康之世。』 『陛下早已说明白,应该要如何重制礼乐!』 一时文思泉涌,挥毫泼墨,写出一篇奏疏,让人送到御前。 看到刘宗周这篇奏疏,朱由检心中极为高兴,因为刘宗周在这篇文章中,明确提出了重制礼乐的目的,是迈入大同之世。要以大同思想为指引,重制大明礼乐。 这代表着,刘宗周重制礼乐的思路,已经完全清晰。而且符合和自己契合,符合当前需要。 所以他给这篇奏疏起了个名字,定为《重制礼乐疏》,按自己的意思修改后,又派人送给了刘宗周。 在得到刘宗周认同后,这篇奏疏才被送到邸报等报纸,正式印刷发行。 十三日的早上,众人便在各种报纸的头版头条上,看到了刘宗周的《重制礼乐疏》。 而且还看到了十二日经筵的讨论,以及十一日的举人静坐、皇帝承诺要设立国会等事。 这让不了解这些事的民众,有种世事变幻、目不暇接之感。但是大明的士人,却对此欢呼雀跃。 因为皇帝的态度,明显是要让权。在重制礼乐的时候,让他们拥有更多的权力—— 否则设立国会这件事,为何会成为重制礼乐第一策呢? 这些士人都期盼着,新的时代到来。 还有些人看到了更多,那就是皇帝和大臣对分封制的讨论,似乎在预示着,当今皇帝有意重启分封制,册封有封地的诸侯。 尤其是那些听到海外爵位风声的,更期待皇帝早日推进这件事,分封他们领地。(本章完) 第314章 海上利益 “皇帝真打算分封啊!” “连臣子效忠谁都确定了——” “这是真的要分封啊!” 连连感叹着这件事,郑芝虎听着郑彩读的报纸。对前几日经筵上的事情,可谓颇感兴趣。 上次来京,皇帝册封他为爵士、册封他哥哥郑芝龙为男爵,并且让他们在东宁岛选择封地。 当时他觉得皇帝金口玉言,一定会兑现承诺。但是回去以后,和哥哥郑芝龙等头领讨论时。大多数人都觉得皇帝是用爵位安他们的心,不可能实行分封—— 毕竟自大明开国以来,从没有人获得实土分封。就连黔国公沐家,也只是世镇云南。 所以郑芝虎兴奋之后,心中也慢慢凉了下来。对于获得封地,并无多大期待。 只希望皇帝的封爵能被世人认可,自己以后能与国同戚。 但是,郑芝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来京之后,在报纸上就看到了皇帝和群臣探讨分封制的消息。 而且从皇帝的态度来看,似乎真打算推行分封。甚至在为分封,确立君臣关系。 这让郑芝虎如何不激动兴奋,认识到皇帝让自己等人选封地,并非只是虚言。 皇帝真打算在海外行分封,授与他们封地。 这让他兴奋地向身边的郑彩等人道: “陛下讲信义啊!” “说到就会做到,俺可不能负义!” 对皇帝信守承诺,心中极为惊喜。 虽然从皇帝确定诸侯之臣效忠天子来看,这个封地不可能让他们为所欲为。但是郑芝虎却不在意,因为大明所有人在理论上都要效忠皇帝,除了外藩之外,没有人觉得不对。 郑芝虎现在欣喜的,是自己真的能获得封地—— 有了封地之后,家族就有了稳定的基业。 他的后代,会有世代富贵。 甚至,想到俞咨皋拉拢自己的话,郑芝虎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建功立业,继续提升爵位。 公侯伯这样的爵位不敢想,但是子爵、男爵,他却觉得很有机会。 毕竟按他打探来的消息,皇帝是打算把世袭指挥转子爵、世袭千户转男爵、世袭百户转爵士。他距离提升为男爵,只差一步而已。 而且他打算率三千船兵北上,按照大明的编制,那就是三个千户、相当于半个卫。获得指挥官阶,还不手到擒来? 所以郑芝虎的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为朝廷效力。甚至迫不及待地等待手下船兵到来,领兵去辽南作战。要让皇帝看到他的能力,提升他的爵位。 这个想法,和郑芝龙的嘱咐有点冲突。毕竟他这次北上之前,郑芝龙千叮万嘱的事情,就是提醒他多长个心眼,不要为朝廷卖死力,折了麾下人手。 但是郑芝虎在路过天津时再次被俞咨皋鼓动,又在京城看到皇帝真的要行分封的消息。建功立业的想法顿时充斥于心,把大哥的话抛在脑后—— 毕竟他和大哥都有爵位,以后必然会分家。他在内心之中,当然要为自己后代考虑。 一时间,郑芝虎哈哈笑着,和身边的人,畅想着以后成封君。 旁边读报的郑彩,对此极为艳羡。他因为上次谈判做得好,得到郑芝龙的股份承诺,但是相比爵位,股份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此刻,他心中就在想着,自己如何能获得爵位: 『想封爵就要有军功,手下要有船兵。』 『但是我下海才三年,一直都在经商。』 『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拥有兵马?』 想着这件事情,再想到接受招安之后,郑芝龙等人麾下的兵马,也受到朝廷限制。 郑彩此时已经想到,自己以后能拥有兵马的机会很小,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机会。 除非他放弃现在的一切,立刻转去从军。 但是现在从军他也不可能分到兵马,甚至有可能在沙场上战死。 想想建虏的残暴,郑彩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知道自己不是郑芝虎,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他思来想去,觉得最可能的办法,就是捐纳爵位。 皇帝允许人捐纳公士,说不定爵士的爵位,也有可能捐来: 『一千两能成公士,一万两能不能成爵士呢?』 『如果不成,那就十万两、百万两,就不信皇帝不动心。』 上次回去的路上,郑彩遇到了武清侯李家的人。听着李家的遭遇,他感觉皇帝抄了武清侯李家,目的就是为了钱。 尤其是在知道九边数百万欠饷、天启皇帝的皇陵也需要二百万后,他几乎能够确定,皇帝抄家是为了钱—— 毕竟作为海盗,他本能地会想到这些。 所以,他觉得向皇帝捐钱,有可能获得爵位。 而且这个钱还不是他出,是他作为中间人,帮皇帝向郑芝龙等人收钱: 『陛下只知道我们在海上收钱,却不知道能收多少。』 『如果我投靠陛下,帮他把该收的钱都收上来——』 『每年几百万的银子,还得不到爵位?』 想着自己在东宁公司的那一点股份,分红即使降低也少不了多少,郑彩心中已经有了投靠皇帝、给皇帝做眼线的想法—— 相比那些钱财,爵位才是能世代传家的富贵。 可以说,自从接受招安那一刻起,郑芝龙对手下的控制力,就开始急剧下滑。 他和其他头领的地位,都是天子之臣。 如果天子不在意也就罢了,在知道自己有机会受到天子关注时,他们纷纷选择越过郑芝龙,直接投靠天子。 郑芝虎和郑彩的想法,缘由都在于此。其他不姓郑的头领,想法还要更甚些,刘香、李魁奇等人,都有其他想法。 所以郑彩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甚至他都不担心事情败露后,会受郑芝龙处罚。 毕竟他在投靠皇帝后,就是皇帝的人。郑芝龙即便察觉,也不敢轻易惩罚。 而且作为郑芝龙的同族,两人血脉相连。即使有些分歧,也不至于翻脸。 所以,郑彩在下定决心后,很快就找到上次谈判的戚昌国,请他把自己的心意传上去。 得知郑彩要投靠,朱由检顿时大喜。郑彩这个人看似不显眼,但他是郑芝龙的族人,很受郑芝龙信任。郑氏集团的底细,此人可谓熟知。 如果能收服这个人,自己在郑氏海盗集团中,就有了稳定的情报来源。而且能减少郑芝龙隐瞒不报的可能,多收取些钱财。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朕打算把东宁总公司,改为东宁集团公司。” “集团设董事会和监事会,负责日常管理和监督。” “董事会下设总经理和总账房,负责日常经营和财务收支。” “郑彩如果愿意投靠,朕可以让他担任副总账房,同时兼任东宁保险公司的账房职位。” “如果他在这个位置上能做好,朕自然会提拔,甚至加官进爵。” 对郑彩这么看重,是因为朱由检认识到,自己重制礼乐,需要很多钱财。 蓟镇、宣大那些还没解决的欠饷不说,他一直在推进的增加八九品官员、规范吏员等级,都需要俸禄支撑。军械制造、新军编练,同样需要钱财。 这些钱有的需要几万,有的需要十几万,在朱由检看来并不算多,他从武清侯那里抄来的钱财就能支撑很久。 但是对年入现银不满二百万的朝廷来说,其实是很大的支出。 在分税制没有完全推行、朝廷掌握的钱财非常少的现在,朱由检迫切需要财源,帮自己渡过这段时间。 郑芝龙从海上获得的巨额收益,早已被他盯上。 郑彩主动投靠,可谓撞到了枪口里。 所以,朱由检在召见郑芝虎之前,秘密召见郑彩。 万万没想到皇帝秘密召见自己,郑彩当即感觉到,皇帝对此事极为重视。 所以他苦思冥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道了出来: “船至报水,计货抽分,这是海上的惯例。” “嘉靖年间每条船分银几百,后来涨到一千。” “现在每一条船,按例要交三千。” “据臣所知,月港每年进出的商船,至少有二百艘。” “去年臣随各位头领入月港,沿江而下百五十艘,报水者户十而五。” “单是那一次的收入,就有二十多万两。” 这件事情说出,朱由检还没觉得什么,旁边陪同的戚昌国等人,听得眼都红了—— 收取一次报水,就能获得二十多万两银子。他们很多人的家产,都达不到这个数。 甚至,就连朝廷每年收到的不到二百万两现银,相比起来也称得上可怜。 这让戚昌国等人深切认识到,皇帝为何重视这些海盗。甚至连郑彩这个称不上头领的人,都要亲自接见。 朱由检却没觉得二十多万两很多,因为这和他的预期,还有很大差距。 但是想想郑芝龙前几年一直在和俞咨皋等人打仗,争夺海上利益。朱由检认识到此时的郑芝龙远远称不上独霸海上。还有很多商人,不给他交报水。 这让他的筹码,自然更多了点。和郑芝龙分享利益,也是更有底气。 所以他询问郑彩道: “经过福建和东宁之间海峡的船只,每年能有多少?” “如果都收报水的话,能收到多少银子?” 打算靠着掌握海峡的便利,向所有船只收钱。 不过这种总体的数据,郑彩一个海盗是不清楚的。他只能根据自己见闻,估算道: “臣下海的第一年,也就是天启五年,经过东宁前往吕宋的船只,大约三五十艘,前往真腊的有七艘,前往越南的有八艘,前往暹罗的有七艘。” “天启六年的时候,经过东宁去吕宋的,就有七八十艘了,其余地方则少了点。” “海上的事情也要看行情,每年没有定数。” “而且海上最多的,其实是红毛夷的船。但他们船大炮多,我们收不到报水。” “以臣估算,若是经过海峡船只都收报水的话,有可能岁入千万。” “陛下把东宁公司分为一千万股,想必是这个用意。” 这个数据,和朱由检的脑海里的印象差不多,让他更加明白了,什么是海上暴利。 郑芝龙的岁入千万,是他的隐约印象。但是郑芝龙如何收入这么多,他却并不了解。 如今听到郑彩的解释,朱由检终于明白,郑芝龙的岁入千万,是在完全称霸海上后的收入。相比整个海上的利益,其实并不算多—— 毕竟每年一千万两,只需要收三千多条船的报水而已。 被称为海上马车夫的荷兰,现在有商船一万多艘。大明这么大的国家,相比荷兰那个弹丸之地,需要的船只只会更多,而非如今的相差甚远。 所以在朱由检看来,大明的海贸潜力很大,如果自己出台鼓励海贸的政策,大明沿海的船只,有可能迅速增多。能收取到的钱财,自然也会增多。 想想大明如果有一万艘商船,自己能收取到的银子,朱由检的眼也有些红了,感叹海上暴利: 『暴利!』 『海上真的是暴利啊!』 『难怪现在是大航海时代!』 想到朝廷统治这么大的地方,每年收到的现银不到二百万两。朝廷全部税收,合计折算起来也不过勉强超过二千万。 对比郑芝龙轻轻松松岁入千万,甚至在海贸发展后有可能岁入三千万,朱由检深切感受到,现在为何是大航海时代。 如今,就是他和郑芝龙等人合作,分享这个利益的时候。 朱由检也不求多,每年能分到三五百万两银子就好,只需要分个几年,让朝廷缓过气来。 那时他再想法完善税收,改变这种称得上抢劫的手段。 所以,他对主动投靠的郑彩不吝赏赐,让锦衣卫经情司设立海贸厅,专门收集这类消息。 并且任命郑彩为锦衣卫百户,在东南沿海收集情报。 郑彩得到任命,心中喜不自胜。因为皇帝有意把世袭百户转为世袭爵士的事,他也听到过风声。 如今自己有了百户职位,只要努努力转为世袭,以后就能成为世袭爵士,和郑芝虎等人一样有封地。 所以他欣喜地接受皇帝命令,成为锦衣卫这个越来越庞大的情报机构的一员。(本章完) 第315章 粮食贸易 『封建主义,仍旧还有竞争力啊!』 看着郑彩离去的身影,朱由检心中感慨道。 和郑彩的交流,让他知道郑彩投靠自己的最大目的,是获得爵位和封地。 但是区区爵士的身份和封地,收益绝对比不上他在东宁公司的股份。 以朱由检的眼光来看,郑彩在东宁公司的股份,升值潜力很大。他得到的封地,价值远远比不上这些股份。 但是郑彩就是想要封地,甚至为了这个,敢冒着股份丢失的风险。 朱由检在他身上,看到封建主义的生命力—— 尤其是分封建制的真封建,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毕竟拥有一块世代传家的土地,是很多人心中所渴求的。更别说能还有爵位,能作为君主建立制度,统治属于自己的土地: 『别说在这时了,就是放在后世,土地对国人的吸引力也很大。』 『连包玉刚那样的船王都要弃船上岸,郑芝龙这样的海盗,那就更不用说了——』 『毕竟他们是拿命在海上拼,还不如海运稳定呢!』 想着后世的例子,朱由检更加明白了,自己提出的封建,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 难怪郑芝龙等人在海上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仍旧谋求招安。 所以,在次日正式接见郑芝虎和郑彩等人时,朱由检更有底气。 而且拿臣子的上疏,吓唬他们道: “这是三月初五的时候,福建巡按御史递上来的奏疏。” “王掌印你来读读,讲一讲里面是什么。” 旁边侍立的王体乾,当即接过奏疏,大声朗读起来。 这份奏疏他早就知道,甚至就是他按皇帝的意思批复的,如今朗读起来,当真极为流利。甚至还揣摩皇帝的意思,把里面重点说的事情,仔细读给众人。 郑芝虎虽然听不懂奏疏里面文绉绉的话语,但是“请禁洋舡下海”这六个字,他却听得明明白白。急得他大声说道: “不能禁海啊!” “陛下,靠海生活的人很多,千万不能禁啊!” 以为朝廷这边,有意实施禁海。 实际这份奏疏,朱由检此前根本没理会,甚至都懒得在朝堂上讨论。只是在内阁票拟的基础上,让王体乾按自己的意思批红。 若非这件事发生没几天,又遇到郑芝虎等人前来,他都不会把这份奏疏拿出来。 现在他借题发挥,把这份奏疏拿出来。郑芝虎听到福建巡按御史提议禁海,吓得急忙劝阻—— 毕竟在他看来,巡按就是仅次于巡抚的文官。这种大官的言论,当然不能忽视。 朱由检只是用这份奏疏吓唬郑芝虎,却没料到他的反应这么大,竟然连王体乾的朗读都敢打断。 气得王体乾大声呵斥,责备他君前失仪。 郑芝虎听到呵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皇帝面前。慌得他急忙跪地请罪,连郑彩等人也跪了下去。 朱由检听着王体乾的斥责,在郑芝虎告罪之后,方才向他说道: “念你刚受招安,朕不追究你这次的过失。” “但是以后在朝廷任官,要认真学学礼仪。” “如今朝廷在重制礼乐,礼仪上的事情,万万不可轻慢。” 警告了郑芝虎一通,把这件事放了过去。 听得郑芝虎急忙谢恩,谢皇帝不追究责任。又把兄长郑芝龙吩咐的一件事,在这时道了出来: “承蒙陛下招安,臣和兄长等人,愿意献银一百万,以赎昔日罪过。” “臣在临行之前,兄长已经和众位兄弟在准备银子。” “大约半年之后,就能送到京城来。” 这是郑芝龙等人看到武清侯李家的事情后,想出来的主意。 毕竟在他们看来,皇帝把武清侯抄家,目的就是钱财。 他们之前抢了那么多的钱,不掏出来点是说不过去的。 与其被皇帝以后惦记,还不如主动献出一些钱财,让其余的钱过明路。 所以这些人就凑了一百万两银子,让郑芝虎献给皇帝。 这件事极为机密,只有众位头领得知。就连郑彩也只是隐约有察觉,却不知道详情。所以他在昨日被皇帝秘密召见时,没有说出这件事。 朱由检现在听到,心中极为欢喜。因为他最缺的就是钱财,需要有银子给边军发欠饷。郑芝龙等人主动献银,可谓解了他燃眉之急。 不过,想到边军的欠饷还有数百万,一百万两银子弥补不了这个缺口,朱由检眉头一沉,说道: “只有一百万两吗?” “你们之前劫掠的,到底有多少钱财?” “又害死了多少人?” 他可不想因为收了这一百万,就放过郑芝龙等人的其余财产。 想要把那些抢劫来的钱财过明路,这些人需要掏出来更多的钱。 郑芝虎还没有听出皇帝在讨价还价,只以为皇帝要追究之前的罪过,吓得跪在地上,请求道: “陛下金口玉言,招安的时候已经说过要赦罪。” “不能出尔反尔,现在还问罪啊!” 听得朱由检脸色一黑,沉声向他说道: “朝廷规定的刑罚可以在招安时特赦,但是你们给他人造成的伤害,必须予以补偿。” “回去告诉你哥和其他人,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放在四海银行,由银行监管,成立东宁慈善基金会。” “今后若有苦主去寻仇,除了要道歉谢罪外,还要从基金里面拿钱,补偿给受到伤害的人。” “总之,要用钱求得遇害家属谅解。不要以为受了招安,一切就烟消云散。” “尤其是涉及人员伤亡的,你们最好要主动点。” 一连说了几遍,着重提及“伤亡”“伤害”,郑芝虎终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知道抢来的东西不用还,但是如果在抢劫过程中杀伤了人,有苦主找上来的,需要补偿这些人。 这在他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是为了和家乡的人打好关系,也需要做这件事,所以他很高兴地接受,说道: “大哥让我们行仁义,所到地方,但令报水,而未尝杀人。” “若是真有被杀的,我和大哥一定会主动赔罪,求得苦主谅解。”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感谢大哥的远见。不然皇帝这条命令,能让他们连苦主都应付不过来。哪像现在这时,答应得如此轻松。 就连郑彩,此时对郑芝龙那些“假仁假义”的行为,也有点佩服起来。 当时郑芝龙下达这种命令,海盗中多有不以为然的,甚至称之为“假仁假义”。 如今皇帝提起给遇害家属补偿,郑彩终于感受到,郑芝龙这么做的远见。 甚至还想到了,郑芝龙受招安后,就能光明正大地回乡。而不像一些盗匪,即使受了招安也无法在家乡待下去。 朱由检吓唬一通,又榨出一百万两钱财,心中也觉得不能逼迫太甚,看着桌案上的地图道: “福建离越南不远,你们应该能去买粮吧?” “郑彩伱来说说,能不能把一百万两银子,全部买成粮食运到京城来?” 郑彩听到皇帝问话,急忙回答道: “越南有些远了,臣以为可去吕宋买粮。” “每年经过东宁的船只都有数十艘,他们运送货物过去,回程时却大多没有什么东西要买。” “臣以为可以让这些人,从吕宋那边买粮。” 如今的大明,真的敢说是物产充盈、不需外洋货物。凭借在丝绸、瓷器等方面无与匹敌的制造能力,与任何国家进行贸易都是顺差。 甚至可以说,大明只需要洋人从殖民地开采出来的银子,洋人运过来的其它商品,很难在大明卖出去。 大明海商发愁的事情也在于此,那就是他们出海时能满载货物,但是在回来时,只能带着银子、香料等高价值物品。 为了保证船只平稳,他们有时还需要压舱石,免得在海上跑空船,遇到风浪时不稳。 所以郑彩认为,可以让这些海商回程时运粮食,而且不需要多少运费。谅那些海上的商人,不敢违抗他们。 朱由检听到郑彩的回答,心中极为高兴。但他对吕宋能提供多少粮食,却还有些疑虑,询问道: “吕宋现在的人很多吗?” “那边每年能生产多少粮食?” 郑彩刚才只想着吕宋距离东宁很近,却没有想到皇帝要买的粮食数量很多。只能想着吕宋的情况,辩解道: “吕宋现在有几十万人,单是大明的人就有数万,还有几千佛郎机人。” “那里土地肥沃,粮食也长得快,生产出来的粮食多,可以购买几十万石。” “如果还有不足,南洋知道大明收粮食的商人,会主动运粮食过去。” 这让朱由检点了点头,同时对吕宋的人口分布很是吃惊。原来这个所谓的西班牙殖民地,只有几千西班牙人。难怪他们会担心华人、挑拨华人和土著的关系。 想到前些年发生的马尼拉屠华事件,朱由检给他们狠狠记上一笔,打算腾出手来,就教训一下西班牙人。 几千人的据点,相比大明来说力量实在太小了。只需要徐光启的新军练成,就能在陆地上把这些人打败。 难点在于吕宋是岛屿,想登陆需要掌握制海权。没有强大的海军,打败西班牙人也没用。而且还可能打断大帆船贸易,让美洲的西班牙商船不再过来。 所以朱由检只能记下这件事,现在仍捏着鼻子和西班牙人做贸易: “能买到粮食那就买!” “把你们献给朕的银子,还有以后朕在东宁公司的分红,都买成粮食运过来。” “朕给你们的价格,是一石粮食七钱,能运过来多少,就抵多少钱财。” “你们从中赚多少朕不管,但是每年运来的粮食,不能低于百万石。” 郑彩听到这些,心中可谓大喜。因为皇帝开出的粮食收购价比较高,而且是有多少收多少。 这种生意虽然称不上暴利,但是只要能打通,就能稳定获益。 需要他去计算的,是从南洋收购粮食后运过来,会不会导致亏本? 毕竟海运的风险现在还是比较大的,郑彩和郑芝虎这几個月跑了几趟,中间遇到了不少风险。走这条路运输粮食,显然要把海上漂没算进去。 粗略计算,郑彩觉得亏本的可能性不大,很快答应了这件事。又请求皇帝疏通航道,允许在沿海停靠、规避海上风险。 朱由检一口答应,还让他去海军衙门找航海署,清理沿途礁石、建设导航灯塔。要把南北航运线路完善,降低航运风险。 如果这条航线能稳定运输粮食,大明就有了一条输血线。海外运来的粮食,会弥补京城粮食的缺口。这样南方往京城运输的漕粮就能挪出来,改为运往陕西救济灾民。 而且对朱由检来说,他现在缺的就是粮食。只要粮食足够,能让士兵吃饱饭。那么士兵的基本战斗能力就有保障,不会轻易逃亡,从边军变成流民。 所以,在一时无法把欠饷全部补发的情况下,朱由检决定发放粮食,先保障这些人的基本生存。 如果南洋那边因此看到财路,开发更多的土地种粮食、甚至把粮食主动运过来,朱由检会更欣慰,用大明生产的丝绸、瓷器等商品,和他们进行贸易。 想到这点,朱由检又推出了一条政策,说道: “你们回去之后,要告诉所有的海商:来天津贸易的商人,可以用粮食抵税。” “海关总署会发放票据,并且对粮食、油料等食物免征进口税。” “京城这边对粮食的需求是无限的,让他们放心把粮食运过来。” 这番话语,让郑彩更是欣喜,认识到可以联合南方的海商,共同开拓这条粮食航线。 虽然目前跑这条航线的商人很少,但他觉得粮食贸易的刺激下,这条航线会很快热起来。 而且据他所知,定州的瓷器还是不错的,靠近天津的永平府一带也多产陶器罂瓮盆盎之属,这些都能在海外卖个好价钱。甚至山东的山茧绸,都有可能卖出去。 如果不局限于卖给洋人,北方草原上的皮毛、牛马,都能卖到南方去。 来到北方的商船,不用担心回去时运输什么东西。 可以说,北方的物产并不少,南北贸易很有潜力。 (本章完) 第316章 军功勋爵名田宅 认识到海贸的潜力之大,朱由检很快决定,由内府监和海军衙门航运署牵头,成立大明航运集团。 这个航运集团的主要任务,就是完善大明沿海的航线,把南北海运彻底打通,把南方和南洋的粮食运到北方来。 这是关系到大明稳定的大政策,朱由检看了一眼王体乾,吩咐他把自己说的话记下来: “大明航运集团,首先要和沿海的卫所合作,在各地成立航运公司。” “这些航运公司的任务,就是清理礁石、设置灯塔,维护当地航线。” “每个航运公司负责一片地方,可以在合适的地方设立避风港和停靠点,对停靠的船只收取停泊费。” “停泊的费用如何收取,郑彩你来说说。” 听到皇帝点自己的名,郑彩急忙根据以前的经验,说了个能接受的数字,又有些担心地道: “有地方停靠自然是好,但是臣担心有些地方会坐地起价,甚至胡乱收税。” 这是现实问题,朱由检对沿海卫所的操守也没有丝毫信心,说道: “各地停泊费用,朕会让大明航运集团设立一个标准,不允许他们乱收。” “税收方面,只要有出港的纳税证明,沿途停靠点不得收税。只有在当地购买或贩卖货物,才在当地收税。” “朕会让海关总署在各地成立分署,把沿海的一些卫所,转为海关税务所,专门负责收税。” “停靠费用,也由海关税务所监督。有敢胡乱收取税费的,可以去海关举报。” 这种做法,或许无法杜绝乱收税费,却能让沿海卫所有个紧箍咒,知道有人盯着他们。 未来随着航运集团和海关总署的工作越来越完善,会减少这类事发生的概率。 同时,为了便于对各类船只收费,朱由检思索之后,向王体乾吩咐道: “传令海军衙门,在海军学堂设立海洋研究院。” “以舰艇专业的师生为主,设立舰船研究所。” “研究各种吨位的船只,并且根据船只的长度和宽度,制定收费标准。” 说到这里,朱由检想到自己先前起意攻打吕宋的事情,又下令道: “让舰船研究所设计几个标准船型,鼓励各地的商船、渔船采用,制定较低的停泊费用标准。” “这些船只,要能远洋航行,可以在朝廷举行郑和下西洋那样的远航时,跟随朝廷舰队。” 郑芝虎听了半天,这时终于插话道: “臣以为战船也要有标准。” “西洋的船装的炮多,现在海上经常发生炮战,应该仿制西洋船。” 朱由检也有这个打算,说道: “知道如何仿制吗?” “有没有具体的船型?” 郑芝虎答不上来,郑彩在旁说道: “吕宋那边的船匠多有华人。” “臣以为可以派人去招揽,让他们回来造船。” 朱由检闻言大喜,说道: “那就派人去招揽他们。” “告诉这些人,只要能造出合适的战船,朕不吝啬封赏。” “甚至给他们授勋,让他们享受勋禄。” 让王承恩把匠官勋级讲了一下,说明自己的待遇。 听到那些工匠能够得到勋级,郑芝虎和郑彩都有些羡慕了。因为他们现在,都还没有被授勋。 皇帝这个待遇,他们不相信在吕宋的工匠,会有人坚持着不回来。 反而要担心招揽回来的工匠会不会太多,让佛郎机人察觉。 两人思索着这个问题,朱由检却没把希望完全放在吕宋的工匠上,让他们去香山澳等地招揽工匠。只要有本事的,都可以招揽回来。 同时,他吩咐舰船研究所探索各种船型、船帆,建造实验船只,作为海军学堂的训练舰。 用小步快跑、快速迭代的方法,尽快造出适合大航海时代的战船。 这种研发方式,消耗的成本比较大。但是对朱由检来说,却不需要拿出多少钱财。因为各地堆放的木料是现成的,造船的工匠,也是为朝廷服役的匠户。只需要激发这些人的积极性,就能让他们造出合适的战船。 所以朱由检仿照印刷研究所的事情,同样开出了赏格: “设计出标准船型的,都授予匠官勋级。” “吨位越大,勋级越高。” “战船相比商船,再高一个等级。” 以百吨标准船型授予少造士为基准,向全国工匠招标,鼓励他们设计舰船。 听到皇帝一个接一个政策,都是放眼全国,调动整个大明的人力物力。郑芝虎和郑彩等人,此时彻底服了—— 认识到他们以前作战的对象,是一个庞然大物。他们取胜的次数再多,对于大明来说,也只是癣疥之疾。 难怪郑芝龙见好就收,积极谋取招安。 郑彩想着航运集团的事情,在皇帝的话语停下后,请求道: “陛下,东宁卫也是卫所,能不能建立航运公司?” “我们也可以和大明航运集团合作,疏通沿海航线。” 朱由检闻言大笑,应允道: “当然可以!” “具体股份如何分配,你们和航运集团商议。” “朕的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大明航运集团要对麾下所有公司控股,占股至少要达到一半。” “你们的船只如果太多,可以让几个头领分别成立航运公司,走不同的航线。” “只要大明航运集团控股,就允许在沿海的卫所停靠。” 东宁那块地方,实在是块宝地,可以向南去南洋,也可以向东去日本……能走的航线非常多,足够容纳几个公司。 朱由检也想和他们合作,让大明航运集团掌握这些航线。 郑彩听到之后,心中顿时大喜。因为他心里面,有了一个打算—— 那就是在自己的实力壮大后,从郑家自立门户,成立航运公司。 这样他在未来就有封地也有船,甚至能从封地招兵,作为船队护卫。 以后就能在海上纵横,也能在陆地上有根基。 想到这个前景,郑彩对航运公司的事情,自然更加上心。 虽然他现在没有本钱自立门户,但是作为郑家首屈一指的商业人才,他相信郑家的航运公司,会由自己负责。 以后自己的实力壮大了,就能和大明航运集团合作,成立航运公司。 他相信为皇帝效力的自己,会得到相应的扶持。 郑芝虎不知郑彩的打算,但是他听到皇帝允许他们这些头领都成立航运公司后,同样也动了心。 这几个月来回跑了两趟,他对南北航线,已经熟悉起来。觉得可以走这条路线,贩运南北货物。 只是想想自己身上的参将官职,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觉得还是让大哥管,负责这些事情。 可以说,朱由检设立的大明航运集团虽然还在纸面上,却已经让很多人动心。凡是对海上贸易有了解的,都看到了其中的潜力。 但是朱由检自己也有为难,那就是大明航运集团要做的事情,需要很多钱财。无论是清理礁石、还是建造灯塔,或者建造码头,都需要一定的本金。 如今他的内库中是有一些钱财,但是这些钱财,都是有用途的。他思考来思考去,只能把主意打到郑芝龙等人上面。向郑芝虎等人道: “朕前段时间册封你们爵位,你们接受招安后,府邸也可以建了。” “京城这边,你们买个宅院作为落脚之地即可,府邸可以建在封地里。” “现在子爵、男爵、爵士的府邸规格还没定,朕就临时出个政策,允许你们以伯爵的规格自建。” “按照诸侯宅百亩的古制,建造百亩以内的府邸。” “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内府监、内官监。” 打算让这些人都建大宅子,从内廷购买建材和装饰。这样自己就能捞一笔,收获一些钱财。 郑芝虎听到之后,顿时喜形于色。他现在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对于大大的宅院,怎么会不喜欢。 更何况,皇帝说的“诸侯宅百亩”,是真的把他们当成诸侯看待。 允许以伯爵的规格建造,更是隐藏着许诺—— 只要他们立功,在提升为伯爵前没有丝毫障碍。 所以郑芝虎心中,当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只是想到府邸要建在封地里,家乡的人看不到,郑芝虎有些憨厚地笑着,请求道: “臣听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能不能在家乡,同样建造府邸?” 朱由检听得惊了,说道: “你们有多少钱,能建几个宅院?” 百亩的大宅建起来,花费绝对不少。更别说朱由检允许他们按伯爵的规格,有很多东西要从宫里面特意买。 他以为建一个府邸就能让郑芝虎等人伤筋动骨了,没想到这个憨货丝毫不在意,似乎还想多建几个宅院。 郑芝虎听着皇帝的问话,急忙闭上了嘴。想到临行前大哥的嘱咐,以及他提示的武清侯李家的遭遇,郑芝虎知道财富不能太露白,刚才说的话似乎有些过了。 旁边的王体乾等太监,此时就忍不住看向他。似乎在奇怪这个人,为何比自己还有钱。 其实,这是因为朱由检计算郑芝龙等人的财富时,是以他们这两年劫掠的财富计算的。郑彩加入郑芝龙团伙,也是这两三年,他所上报的情况,构成了朱由检的猜测。 但是郑芝龙在成为海盗头领前,就已经加入李旦和颜思齐团伙多年,在他们死后更是成为海盗首领,继承了很多财富。 所以郑芝龙等人,比朱由检想象的还有钱。这些海盗头领,都私藏着家底。 以至于朱由检有了再压榨一下的想法,想要多榨些钱。 不过想想粮食贸易的重要性,还有郑芝龙等人称霸海洋后能带来的收益,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说道: “在家乡建府邸也可以。” “但是宅院的面积,同样不能超过一百亩。” “还有伱们的田地,不能超过一千亩。” “具体情况你可以看看钱谦益写的《恒产论》,了解这样做的原因。” 为了践行恒产论,钱谦益把自家的田地都分了,只留下了一千亩。 朱由检虽然还没有确定这个政策,但是却打算让钱谦益打头阵。 所以他特意提醒了一下,让郑芝虎等人不要仗着有钱,在受招安后大肆购买田地。 郑芝虎听到宅院一百亩和田地一千亩的限制,心中老大不愿意。因为在接受招安之后,他和哥哥就决定要回家乡买地,所以刚才提出在家乡建宅院。 没想到皇帝定了个一千亩的政策,让他们成为大地主的想法,直接就此破灭。 好在,朱由检虽然对大陆的土地限制比较狠,但是对海外的土地,还是很大方的,又说道: “你们在海外封地的宅邸,可以放宽到五百亩,不超过王府的大小。” “而且封地的面积,男爵可以方百里。” “只要你们有能力,可以在海外尽情占地。” “就算超过了限制,以后也可以分给子孙。” “或者献给朝廷,提升爵位等级。” 鼓动这些海盗,去争夺海外土地。 郑芝虎听得大喜,又问道: “东宁的地,也可以这样占吗?” 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 “东宁是海上要地,而且已经设卫所。” “上面的领主封地,最高不超过方十里。” “想要获得几十里、几百里的封地,可以到南洋去。” “现在南洋的岛屿,大多还没有主人吧?” 马尼拉只有几千佛郎机人,巴达维亚的荷兰人还要更少些,他们能占据当地就不错了,对其它岛屿根本就顾不上。 可以说,现在的南洋,有大把的无主之地。只要这些海盗能压服岛屿上的土著,朱由检就敢给他们分封地。 郑芝虎久在海上,对这些怎么不了解。想到能在南洋自由自在地抢土地,郑芝虎甚至有了一股冲动,那就是不带船队来北方,而是去南洋抢土地。 就连郑彩,这时也觉得航运公司不香了,想要带几船人,去南洋争夺土地。 只是想到爵位和领地还需要皇帝册封,否则占下土地也没有人承认。这两人只能按下心中的想法,先好好为皇帝效力—— 只有立下军功,才能被皇帝授予更高的爵位,获得更大的田宅。 (本章完) 第317章 唐藩案和楚藩案 “陛下这是让我们去种田啊!” 从皇宫中走出,眼看郑芝虎等人还在思索皇帝的用意,郑彩向众人道。 郑芝虎听闻此言,顿时一拍大腿,恍然道: “我说怎么有些不对。” “原来皇上是让我们去种地。” “就是开垦出来的地,以后真的归我们吗?” 对皇帝许诺的事情,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毕竟他们之前都是海盗,皇帝允许招安,已经是莫大的恩典。 哪料到皇帝给他们封爵不说,还要给他们封地。 想想《水浒传》中宋江等人的遭遇,郑芝虎等人真的有点不敢信。 郑彩已经投靠皇帝,即使心中有怀疑,这时也不可能说出来,释疑道: “我听说是陕西那边的灾荒很大。” “陛下是想从南洋购买粮食,把南方的漕粮转运到陕西去。” “现在京城的漕粮说是来自江南,其实更多的来自湖广。” “如果京城不需要,就能直接从湖广运到陕西。” “咱们临走的时候,陛下不还说了,让我们去郧阳招揽流民,引导他们出海。” 郧阳流民的事情,朱由检一直很在意。 这个问题在大明由来已久,按理说已经稳定下来。 但是在陕西接连遇到天灾、河南也有可能受灾的现在,朱由检担心郧阳的流民和陕西、河南流民汇合,让湖广这个产粮地遭到破坏。 所以,他在安排人开发东宁、南洋,又允许郑芝龙等人,去郧阳招揽流民。尽量把郧阳的流民带走,解决这个隐患—— 郧阳和襄阳相邻,有汉水联接长江。郑芝龙等人派船,可以逆流上去。 未来他们开发封地缺少人口时,自然会想起这件事,从郧阳招揽流民。 这是长远的打算,郑芝虎等人一时还没想到,郑彩却想到了。和陕西的局势结合,隐隐猜到了皇帝的用意。 所以他认为皇帝是真心要分封,为的就是从南洋获得粮食,赈济陕西灾民。 甚至,他心里还有想法,那就是在前往郧阳的时候,顺便运输粮食。皇帝知道之后,一定会夸赞自己。 郑芝虎被他提点,顿时想到了这件事。再想到皇帝对粮食贸易的看重,甚至还专门组建大明航运集团。他顿时觉得郑彩的猜测很对,皇帝应该是这个用意: “看来陕西的局势很不好,难怪陛下要招安我们。” 东北、西南都在打仗,西北也有可能乱起来。他们这些东南沿海的海寇,因此被皇帝安抚。 可以说招安这件事情,他们赶到了好时机。如果换个时间,他们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所以,郑芝虎等人心中,很是庆幸自己的运气。被皇帝招安不说,甚至还要被重用,要从南洋运粮。而且因为南洋的粮食不足,皇帝分封他们土地种地。 这样的好事,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他们都没有想过,大明的江山会不会因为各地的乱子不稳。 很多人对大明的印象,仍是万历年间的四海升平、安居乐业,“工贾九流熙熙自适”。认为皇帝只需要拨乱反正、铲除阉党,局势很快就会好起来。 可以说,大明的百姓,现在对朝廷仍旧很有信心。即使有人察觉到乱世的迹象,也不觉得大明很快就会完蛋。 很多人期待希望皇帝拨乱反正,让天下重新太平。 朱由检掀翻阉党之后、又决定重制礼乐,迎合了这些人的期盼,让他们看到了信心。 京城之中,现在讨论得最多的,就是重制礼乐。识字的人都在看报,畅想大同之世。 郑芝虎、郑彩等人这次来到京城,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他们都觉得现在是太平盛世,完全没想到陕西等地在崩坏。 不过,没想到的不止是他们。就连陕西的官员,大多也不觉得陕西的民乱有多危险。这些官员欺上瞒下惯了,甚至又很多人对孙传庭上任前微服私访的做法,颇是不以为然。 对孙传庭揭开陕西的盖子,把民乱的事情告诉朝廷,他们很是恼火。若非皇帝对孙传庭非常重视,还派了袁可立的儿子袁枢来帮他,孙传庭在陕西的局面,会比现在更困难。 好在,署理陕西巡抚数月后,孙传庭的能力逐渐展现,他这个巡抚的位置,已经渐渐坐稳。 再加上皇帝先是派了祖大寿、又派来了杨文岳,这一武一文两位高官,都是来帮助孙传庭的。一个负责军事,一个负责官吏任命。 孙传庭之前提出的任命武道大会优胜者为县尉、巡检,在杨文岳的配合下,很快开始推进。 可以说,陕西的局面,正在一点点好转。人数多的盗匪,也在三省剿匪提督杨肇基、护军使杨鹤的上任后,受到严厉打击。 那些新上任的县尉、巡检,更是积极传递消息,让剿匪的事情更顺利。 陕西各地的官员逐渐认识到,这位被皇帝超擢、署理巡抚的上司,不但非常受宠信、而且非常有能力。有些官员开始向孙传庭靠拢,其他官员在锦衣卫监督下,对孙传庭的命令也不敢有违。 就连陕西的藩王,也很给孙传庭面子。捐出很多钱粮,支持孙传庭举办的武道大会。 孙传庭也投桃报李,把武道大会的蹴鞠项目,交给他们举办。 甚至向皇帝请求,允许陕西的宗室在西安聚会。 涉及宗室的事情,一直比较敏感。但是大明发展到现在,藩王的权力早就被限制得死死的,甚至连城池都难出去。 朱由检不担心他们造反,所以在看到孙传庭上疏后,批示藩王和世子允许有一人去西安赴会。 甚至还要求各地藩王,派遣代表进京朝觐,参加宗人府举行的大会。 他打算在会议上阐明对宗室的态度,彻底放开底层宗室的禁锢,并且让高层宗室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维护大明安稳。 作为回报,他会给有进取心的宗室封地,把他们派到南洋去。让这些所谓的藩王,真正建立藩国。 这场会议,现在还没举办。但是派往各藩的使臣,已经从京城出发。许多收到命令的藩王也是积极响应,亲自进京或者派世子代自己去。 像是福王、潞王,年前就感受到皇帝的“善意”,已经动身出发,亲自前往京城。 不过河南南阳的唐藩,却因为这件事情,引出一桩大案。 这件案子很久之前就有端倪,当今唐王朱硕熿被爱妾所惑,想让小妾生的儿子继位,对世子朱器墭和世孙朱聿键,那是怎么看都不顺眼,已经把他们父子私自囚禁了十几年。 所以朱由检的命令传到唐藩,需要他自己或者世子进京朝觐时,朱硕熿顿时就慌了—— 他若进京的话,唐王府就要交给世子主持;他不进京的话,就得派世子朱器墭过去。 世子被囚这件事,无论如何要解决。 然后这个时候,他那个爱妾的儿子,做了一件蠢事。派人把世子朱器墭毒死,想让唐王换世子。 唐王是有这个想法,但是藩王继承自有制度,这件事显然不可能被朝廷同意。按照《大明会典》的规定,有世孙就要立世孙。 所以负责给河南藩王传信的翰林院检讨文安之,警告朱硕熿不得违反朝廷制度。甚至在察觉到蹊跷后,在河南地方官员的配合下,把世孙朱聿键从唐王府中带出,作为唐藩的代表前往京城。 如今唐王朱硕熿和他那个爱妾的儿子,可谓是惶惶不安。生怕朱聿键在皇帝面前告状,他们会被问罪。 文安之和河南的地方官员,在带走朱聿键后,了解了一些情况。虽然完全没有相信朱聿键的话,却也对唐藩有了警惕。 一边派人监视唐王府,防止唐王造反。一边派随行的锦衣卫把消息传到京城,请求皇帝决定。 朱由检得知这件事,被朱硕熿这个奇葩气得眼冒金星,恨不得立刻办了他: 虎毒尚不食子,朱硕熿竟然把子孙囚禁十几年。甚至酿出了儿子相残的事情,当真无能至极。 而且更让他无语的是,楚藩也闹出了乱子,而且比唐藩更麻烦。 这件事还要从他去年派人申饬楚王说起。当时朱由检为了筹钱,派翰林院编修蒋德璟南下,责问楚王朱华煃给魏忠贤生祠捐金一千两的事情。想要处罚楚王,榨出一点钱财。 蒋德璟去年十一月底出发,今年一月抵达武昌,在申饬楚王之后,顺利收到了罚金。 事情到这里本来就要结束了,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朱华煃身世的事情,又被一些楚藩宗室提起—— 这些人看出新皇帝对朱华煃的态度不怎么好,把伪楚王案重新翻了出来。质疑朱华煃及其弟弟宣化王朱华壁不是楚恭王的儿子,请求朝廷再查此案。 伪楚王案非常复杂,蒋德璟如何愿意卷进去?严厉申饬他们之后,就要押着银子回京。 不过他显然忘记了,万历三十三年,楚藩宗室朱蕴等人,曾经劫了楚王朱华煃献给万历皇帝的两万两银子。 如今他要押着银子回京,让楚藩宗室想到了这件事情。以为当今皇帝和万历皇帝一样,是在敲诈楚藩钱财。 所以一些楚藩的宗室,鼓起勇气拦住蒋德璟。他们虽然没有胆子再劫银子,却就是不让蒋德璟离去。 蒋德璟求助地方官员都无法脱身,无可奈何之下,只能上疏告罪,请求皇帝定夺。 就这样,朱由检在三月的时候,接连收到了唐藩、楚藩出事的消息。 两件事情,都是非常的不体面,让宗室脸面蒙尘。 尤其是在重制礼乐的当口,宗室接连发生大案,让朱由检很是烦心。他心中对唐王、楚王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直接把他们关到凤阳去。 但是事情显然不能这样办,朱由检思索之后,下令道: “把唐藩、楚藩的涉案人员全部带到京城来。” “朕要让三法司和宗正寺、锦衣卫彻查,给宗师一个交待。” “唐藩、楚藩事务,暂由近支郡王和王府官员代管。” 打算好好查一查这两个案子,并且严格处理,让宗室引以为戒。 朝堂上的大臣,对此毫无异议。他们也觉得唐藩和楚藩的案子,实在有些奇葩。如果不好好处置,以后说不定会闹出更多的事情来。 所以皇帝的命令,很快下达出去。唐藩和楚藩的涉案人员,都会被带到京城来。 朱由检任命刑部右侍郎孔贞运,负责这两个案件。 孔贞运虽然在刑部任职,但是这些日子,其实还在负责和草原的交涉。 因为朱由检在封贡上的大方,以及阻止林丹汗西迁、避免草原上发生大战。他在草原上的声望,可谓一时无两。很多蒙古部落,都信服他这个皇帝。 尤其是大明要在草原上册封爵位的事情传开后,很多部落都在和大明走动,想要获得爵位。 在林丹汗把旁支女子献上之后,这些部落受到启发,纷纷选择美貌女子,献给大明皇帝。 就连早已受封的顺义王,对此也很积极—— 他们也想和顺礼王一样,和皇帝成为亲戚。 孔贞运这些日子,忙的就是这件事。若非皇帝用重制礼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做这样的事情,很有可能被人非议。 如今天启皇帝已经出殡,皇后也在张罗着给皇帝纳妃的事情。孔贞运终于从这件事中,腾出来了精力。 朱由检为了酬功,任命他负责唐藩和楚藩的案件。以便有个理由,将来授予年功。 甚至,为了让孔贞运多立功,也为了避免人们对他非议,朱由检把新建伯争袭案这个非常棘手的案件,也交给孔贞运负责。让他和研究礼乐的刘宗周等人商讨,解决这件案子。 有了这个资历,以后就能把孔贞运安排进礼法研究中心,参与重制礼乐。 这样忙碌下来,时间很快就到了三月二十日。朱由检看着周皇后这些日子忙着为自己纳妃,而她在三月二十八日就要过生日,决定把周皇后的千秋节好好办一下,彰显自己对皇后的重视,把唐藩案和楚藩案的影响冲散。(本章完) 第318章 朝堂官员调整 要为周皇后举办千秋节,自然少不了娱乐。 按照宫里的惯例,可以在千秋节时,邀请戏班入宫,在宫中表演戏剧。 朱由检决定重制礼乐之后,把乐的地位,又提高了很多。 所以他打算借这件事,在京城举办戏剧节。选出最优秀的戏班,进入皇宫表演。 这样既能与民同乐,也能转移京城人的注意力。免得唐藩和楚藩的事情,在京城里乱传。 为此,他唤来御用监掌印太监宋晋,让分属御用监的钟鼓司,好好操办这件事。 而且还请来刘宗周,向他讨要一个人: “写《清忠谱》的李玉,现在还在先生府上吧?” “先生要重制礼乐,可以多指导一下他,让他在音乐和戏剧方面好好做。” 李玉随周茂兰进京,这些日子确实寄居在刘宗周的府上。所以他写的《清忠谱》才会被刘宗周看到,然后被献给了皇帝。 刘宗周听到皇帝要用他,心中极为高兴,又想起黄宗羲、周茂兰等人伸冤的事情,说道: “《清忠谱》尚未完结。” “这部戏事俱按实,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呢?” 朱由检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刘宗周的意思。《清忠谱》未完结的原因,就是周顺昌的身后名还没定,周茂兰为父伸冤的事情,现在没有结尾。 好在这件事已有结论,朱由检确定地道: “吏部已经将赠恤死事诸臣的名单定下,向朕呈了上来。” “只要朝会上面无异议,就会正式公布。” “原任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周顺昌,追赠太常寺卿。” “周茂兰等死难诸臣的后裔可以恩荫为太学生,只要能通过礼法数算考试,将来可授官职。” “《清忠谱》的结尾,可以把这个写上去。” 这个抚恤,绝对不能说低。太常寺卿在小九卿中排名前列,在九寺调整之后,更是由礼部侍郎兼任。 周顺昌能被追赠这个职位,对比他之前的官职来说,称得上超额赠恤。 至于周茂兰,更是有机会当官,维持周家门第。 刘宗周听到这个结果,心中很是满意。对黄尊素等人的赠恤,也没有急着追问。 他知道,周顺昌被追赠太常寺卿,黄尊素定然也不会低。不需要他这时候问出来,改日就会得知。 谈到这件事情,朱由检似是感叹、似是玩笑地向刘宗周道: “这几个月吏部可是忙坏了,不但忙着选官,还要起复臣子、赠恤死事诸臣。” “房尚书向朕请求数次,一直想要告退。” “朕好不容易把他留下来,他又推荐杨景辰署理吏部尚书,在他生病时处理部事。” “如此一来,吏部就少了一位侍郎,而且现在的吏部右侍郎董其昌,又是不怎么管事的。” “所以朕打算添注一位吏部右侍郎,先生有没有人选,向朕推荐一二?” 房壮丽告退的事情,在举人静坐的风波过去、二月选官结束后,终于正式提出。 他按照朱由检的提示,仍旧占着吏部尚书位置,然后以年老多病为由,推荐吏部左侍郎杨景辰署理吏部尚书。 如此一来,吏部的高级官员,就只剩下左侍郎杨景辰和右侍郎董其昌。 但是董其昌的右侍郎职位是怎么来的,很多人都知道原因—— 他就是被皇帝唤到京城帮助袁可立的,根本不怎么在吏部管事,实际在忙着教皇帝写字、主持明书科考试等事。 房壮丽退下去后,吏部实际管事的,实际只剩下杨景辰一人。 为了不让人非议自己独霸吏部,也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掌握官员黜陟、结党营私的想法,杨景辰署理吏部尚书职务后,头一条建议就是请求添注一位吏部右侍郎,处理吏部事务。 这个官职应该称得上很重要,朱由检早就决定,要牢牢把握住吏部。免得出现赵南星那样的东林党,利用吏部职权排斥异己。 但是这个吏部右侍郎的人选,朱由检实在没有人。去年两京官员和地方督抚推举,已经把他看重的官员几乎用完了。 其他正在培养的,一时也不适合提拔到这个位置。 所以在和刘宗周闲聊时,朱由检向他询问。看看刘宗周有没有什么好友,可以担任此职。 刘宗周受任重制礼乐以来,渐渐认识到自己和皇帝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重制礼乐失败,两人的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他这时也没有故作清高说要让所有大臣廷推,而是认真思索,谁适合担任这个职位。 只是想到自己的密友高攀龙、黄尊素、师兄冯从吾,都已经在这几年离世,他不由悲从心来,忍着心痛说道: “老臣能举荐的,都已经被阉党害了。” “听说陛下去年对李若星颇为称赞,并且把他的话挂在廉政总署。” “臣以为此人可以任职吏部。以他的廉洁和才干,当能胜任此职。” 李若星的“民之一丝一缕,皆民之命也”这句话,他在都察院廉政总署看到过,当时还仔细询问,是谁说的这句话。 如今皇帝让他推荐吏部侍郎,刘宗周顿时想到了李若星的名字。认为这个人的操守,适合任职吏部。 朱由检听到举荐,也想起了李若星这个人。 因为李若星被名列东林党,身上的案子也没清。朱由检在去年听到袁可立举荐后,只让人重审他的案子,没有立刻任命。 如今李若星的案子已经有了结论,他在来到京城之后,也没有和多少东林党人联络。再加上袁可立和刘宗周先后举荐,朱由检对他曾担任地方官员和三法司官员的履历也比较满意,所以点头认可道: “李若星列入候选,改日在朝会上廷推。” “还有鸿胪寺少卿,先生有人选吗?” 这是阮大铖空出来的职位,他被都察院御史弹劾的事情,刘宗周这个佥都御史当然知道。 甚至还猜到皇帝是想用贪污腐败的名义,治阮大铖陷害魏大中的罪过。所以他想了一会儿,说道: “翰林院修撰文震孟,可以胜任此职。” “他是天启二年的状元,只任职了几个月便被削籍。” “如今起复回朝,应该适当擢升。” 这个人选,朱由检并不满意。文震孟名气是大,但是他只做了几个月官,如果把他直接由从六品修撰提升为正四品少卿,其他为朝廷辛辛苦苦工作的官员会怎么看? 所以朱由检皱着眉头,否定了这个人选,说道: “文震孟做官时间太短,起复后提升为正六品侍讲就行了,不宜过度提升。” “还有其他人选吗?” 刘宗周想了一下,说道: “太学司业林焊,主持武举会试的陈仁锡,都可以适当擢迁。” 朱由检知道林焊,更加知道陈仁锡。这个人是周皇后的老师,曾经向周皇后讲解《资治通鉴》。他之所以被任命为武举会试的主考官,也是出于朱由检的信任。 可以说,陈仁锡和刘汉儒一样,都能称得上潜邸旧臣,未来必然会大用的。但是此人在起复时已经擢迁,不宜在短期内再度提拔,所以朱由检道: “陈仁锡朕另有他用,而且履历上不合适。” “林焊的资格倒是勉强够,但是朕想把他留在太学正风气,最好再推荐其他人。” 按照林焊的履历和反抗建祠的事迹,是有资格担任太学祭酒的。朱由检对如今的太学祭酒马之骐并不满意,打算找时间把林焊换上去。 所以他让刘宗周,再提出几个人选。 刘宗周这时也有些无奈了,因为他想推荐的人,大多不适合这个职位。 左思右想,只能把目光从翰林院官员跳出去,说道: “原任刑科给事中解学龙,按旧制可以升为少卿。” “陛下说老人老办法,这次可以按旧制提升。” 朱由检对解学龙不怎么了解,询问之后,得知他曾弹劾过张我续,而且在边防、财政上颇有见地,还是从推官上升上来的,对这个人选颇为满意。说道: “解学龙列入候选,到时候在朝堂上推举。” 把解学龙列入鸿胪寺少卿候选,心中已属意这个人。准备让杨景辰操纵,把他提拔上去。 但是,还没等会推大典举办,就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朱由检只能召集群臣,再商量一个官位: “光禄寺卿费兆元,在任上离世。” “他的正三品承政使、要追赠为承政大臣,讣告也要在报纸上发出去。” “空出来的光禄寺卿职位,诸卿以为有谁可以担任?” 费兆元的突然离世,是朱由检没有料到的。他只能让人处理费兆元的后事,同时寻找新的光禄寺卿人选。 之前和刘宗周商量鸿胪寺少卿人选都那么难,朱由检这次也不在私下里商议了。直接召开处理吏部和礼部事务的常参会议,打算把光禄寺卿和鸿胪寺少卿的人选,都在会议上定下来。 这两个职位的人选,按之前定的廷推法是部推。吏部和礼部的高级官员,就可以把人选推举出来。 杨景辰如今署理吏部尚书,首先提出了人选,认为原任文选司郎中、加衔太常寺少卿的谢升和范景文,可以胜任此职。 这两个候选人中,谢升是被东林党赵南星逼走的,范景文则是东林党。可以说,刚刚署理吏部尚书职位的杨景辰,在这次会推的候选人上非常求稳。无论那一党的人,都能找到支持对象。而且这两人都是吏部官员出身,能让吏部的官员满意。 礼部尚书温体仁,比较倾向谢升。因为他此时已经和东林党不睦,需要拉拢和东林党不合的官员。再加上谢升是山东德州卫军籍,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应该倾向此人。 不过,朱由检在光禄寺卿人选上,并无什么倾向。在董其昌、李标等人都推荐了范景文,把范景文定为正推后。朱由检任命道: “范景文起复,担任光禄寺卿。” “谢升起复,让他进京候任。” 然后又让他们推举鸿胪寺少卿,在之前有所暗示的情况下,杨景辰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操纵解学龙成为正推。 总算解决了这两个空缺官位,朝堂上整体保持平稳,朱由检松了口气,看着文华殿里的官员,忽然道: “去年和今年起复的官员,多有还没上任的。” “吏部要派人催一下,明确在一定期限内没任职的官员,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到期任命作废。” “这个期限,要参考官职的紧要性、以及距离远近。” “韩爌是山西人、李起元是北直隶人,这两人距离京城这么近,为何直到现在,仍旧没有上任?” 官员接到任命后不上任,这是朱由检很恼火的事情。朝堂上事情这么多,他可没有闲心等待一些官员。 尤其是某些官员,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在朝廷任命下达后,要推辞再三,才愿意接受旨意。 韩爌和李起元便先后推辞了几次,朱由检不知道他们是养望还是什么。反正对他们没有上任,心中非常不满。 尤其是韩爌,这个人自己不来上任,朝堂上的官员却怪罪皇帝。认为是皇帝苛待老臣,没让他担任首辅。所以有很多官员上疏,认为按照惯例,让韩爌担任首辅, 朱由检对这些奏疏很是生气,甚至还猜测韩爌是在养望,想营造一种众望所归的声势。所以他特意叮嘱吏部,催促没上任的官员就任—— 制定一种新制度,破解眼前局面。 群臣听着皇帝这番话,心中各有念头。有的人已经猜到,皇帝这条命令是针对韩爌,对这个迟迟没上任的大学士,已经表示不满。 如果韩爌坚持不上任,皇帝真有可能把先前的任命作废,不再起复此人。 但是韩爌如果因为皇帝的威胁就屁颠颠的上任,对他的威望同样是打击。 可以说,现在坐蜡的是韩爌。皇帝用这种手段,打击他的威信。 同时被提到的李起元,只是受到波及。但是他若不好好表态,同样也不好过。 刑部左侍郎李若珪在得知此事后,当天就写了书信,让人送回家里—— 他和李起元是同乡,都是北直隶顺天府南和县人。如今同乡遇到事,他当然要通风报信。 曾经署理过一段时间刑部尚书,李若珪参加过不少常参会议。知道皇帝在这种会议上,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 李起元和韩爌一起被皇帝点名,如果不表明态度的话,会让皇帝生气。以后他的身后名、还有李家子弟的前程,都会受到影响。 出于同乡之谊,李若珪当然要提醒他。 提醒韩爌的人就更多了,他们对这个东林党惟一在朝的大学士,可谓很是关心。但是同样有很多东林党人,对韩爌的迟迟不上任,心中怀着不满。 他们在皇帝发话后纷纷写信,催促韩爌尽快上任。让朝中的东林党,在朝堂大事上有个代言人。(本章完) 第319章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皇帝责备韩爌、李起元的事情,在朝堂高层引起的波澜很大。 但是民间议论最多的,是同日发生的赠恤死事诸臣。 因为黄宗羲等人闹起来的声势,这件事在京中很受关注。即使报纸上的报导很少,却捺不住文人士子关心。 如今终于有了结果,在京中自然是引起热议。 朝廷追赠原任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原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涟右都御史;原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右副都御史;原任吏部员外郎周顺昌太常寺卿;原任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太常寺卿;原任山东道御史黄尊素等俱太仆寺卿……各荫子太学生。 这么丰厚的赠恤,让大多数人感到满意。认为这些被阉党害死的东林君子,能在九泉瞑目。 周顺昌之子周茂兰,便是其中一员。他这次上京不但为父亲成功伸冤,还被写入《清忠谱》,成为公认的忠臣孝子。 如今周顺昌被追赠太常寺卿,皇帝还给了三世诰命,允许建祠赐额。周茂兰对这个结果已经心满意足,打算回乡操办这些事,同时完成守制—— 他的父亲周顺昌是天启六年六月十七日遇害的,按照守孝二十七个月的制度,还需要守制半年。 作为世所公认的孝子,他要遵守古礼。 李玉对于周茂兰的离去,心中很是不舍。毕竟他能寄居在刘宗周府中,靠的是周茂兰的关系。他赖以成名的《清忠谱》,也多亏了周茂兰为父申冤的事迹。 两个年轻人,一路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周茂兰对李玉的才华极为佩服,说道: “以李兄的才气,不说进士会手到擒来,中个秀才绝对没问题。” “可惜兄台出身……实在是可惜!” 李玉以前也有些自怨自艾,但是自从前几天被皇帝召见、帮助钟鼓司做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这个念头,洒然道: “不用替为兄可惜,周兄弟回乡之后,一定要用心读书。” “为兄还等着你当官任职,以后照顾一二呢!” 说着他哈哈大笑,让周茂兰都有些惊讶,感觉他在前几天被皇帝召见后,整个人都变了。 只是皇帝吩咐的事情是机密,他也不好打探。只能按下不解,苦笑道: “我的才学自己知道,如果能中举的话,登科应该没问题。” “但是江南乡试的难度李兄也知道,就连张溥那样的才子,现在也没中举呢!” 进士名额扩充,而且多了副榜出身。周茂兰自忖自己若能成为举人,登科的可能很大。但是江南乡试的录取名额虽是全国最多,但是相比南直隶众多的读书人,仍旧还是太少。他感觉以自己的学问,很难考取举人。 李玉也知道江南乡试的难度,劝他道: “圣上恩荫周兄弟为太学生,而且明确说了只要能通过礼法数算考试便能任官,兄台何必还要考进士呢?” “只需在太学用功几年,通过考试也就能做官了。” “何必盯着科举那条路,和贫寒士子争机会。” 周茂兰听了有些心动,但是想想父亲的名声,他若恩荫入仕,可能有损父亲的君子之名。所以他的心里,仍旧有些犹豫。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为难,李玉道: “周兄是不是觉得恩荫入仕名声不好,所以有些不愿?” “但是你这样的想法,可是辜负圣恩。” “圣上看我写的《清忠谱》时,多次称赞周兄为忠臣孝子,当为官员之子表率。” “你若不在朝廷效力,岂非枉顾圣意?” 说着,他想起皇帝有让自己从钟鼓司抽调人员、组建皇家乐团的事情,说道: “周兄若担心有人对你有非议,可以不在外朝任官。” “你如今深受皇恩,可以像为兄一样,在内廷中任职。” “现在的内廷,可不比以前大多都是太监。圣上为了防止出现又一个魏忠贤,有意提拔一些勋贵忠臣之后,在内廷衙门任职。” “不瞒周兄,愚兄便已经打算,过些日子就去内廷任职。” “周兄若来的话,可以帮衬一二!” 对此极为惊讶,周茂兰万万没有想到,李玉已经打算进内廷。想到内廷的那些太监,他坑坑巴巴地道: “李兄就不怕,那些阉……太监为难你吗?” 想到父亲等人的惨死,周茂兰既是痛恨,又有一些害怕。不愿去内廷任职,不想和太监打交道。 李玉心里其实也有些怕,因为他这样无法经常见到皇帝的人,很可能被太监进谗言,让皇帝丧失信任。 但是想想锦衣卫现在的地位,还有皇帝对礼乐的重视,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正色道: “正因为有些用心险恶的太监可能蛊惑圣上,所以我们更应该去内廷任职。” “正人君子如果不参与朝政,朝堂上就会被小人把持。” “周兄,当此重制礼乐之时,我们要勇担重任啊!” 周茂兰心中的犹豫,终于被这一句话触动。因为刘宗周负责重制礼乐,他这些日子也听说了很多有关的事情。 其中一条,就是说重制礼乐是对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 这让他认识到,重制礼乐推行后,所有人的权力和财富,都可能发生改变。 自己若为了一点名声就坚持放弃恩荫,很可能周家的门第,难以维持下去。 如果自己在朝廷当官、或者在内廷任职的话,情况就截然不同。他在权力和财富再分配时,会有很大的主动权。 所以李玉的劝说,已经把他打动。 不过作为周家长子,他要为整个周家考虑,不能随意做决定。 所以周茂兰没有在这方面说下去,而是道: “李兄的《清忠谱》已经完成了,只待公演之后,定然能被收入乐府中去。” “我会拜托先父的至交好友,一起推荐李兄入乐府。” “至于任职的事情,等我通过礼法数算考试再说。” 李玉闻言大喜,知道周茂兰已经心动,打算成为太学生、以后恩荫入仕。 所以他谢过周茂兰的推荐后,又和对方约定,半年以后再聚。 两人依依惜别,李玉看着周茂兰的背影,一股冲动油然而生,想要用乐曲抒发感情。只是因为手头没有乐器,一时没能完成。 回去后正要把想到的乐曲写下,却在刘府门口看到了黄宗羲,又听刘宗周大喝道: “回来!” “你还想闹什么?” “陛下如此处置,难道你还不满?” 黄宗羲闻言止步,没有继续迈步。但是他的心里却仍有些不服,认为皇帝的赠恤虽高,却没有完全处置害死父亲的人。 所以他转过头来,跪在老师面前,泣涕道: “老师,你觉得陛下的处置公道吗?” “为何许显纯那样的恶人,仍旧没被处死?” 心中对皇帝的处置,仍有不服之意。 刘宗周闻听此言,不由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对皇帝没有把许显纯等人处死,也有一些不满。 但是想想许显纯的出身,他能体谅到皇帝的难处,说道: “八议之辟,议亲议贵。” “许显纯是外戚,就算大理寺定了死罪,皇帝也能宽大。” “如果连他这样的身份都要被处死,那么田尔耕呢?崔应元呢?” “是不是都得处死,才能让你满意?” “这样报复下去,什么时候能结束?” “难道你要陛下把所有阉党的臣子都杀了?” “让天下人人自危?” 想到黄宗羲这些日子的表现,还有他之前整日里面对爷爷黄曰中写的“尔忘勾践杀尔父乎”这八个字,刘宗周觉得自己这个弟子现在心里充满了仇恨,有违圣贤之道。 所以他的心里,现在更多的是自责。认为自己之前疏于教导,让黄宗羲执着于仇恨。 再想到自己之前劝皇帝怀仁义之心、行尧舜之道,他更加确定了,皇帝在这件事上没有错,错的是黄宗羲太执着仇恨。 如果按黄宗羲的想法,把许显纯等人杀了,那么和他一样罪名被杀掉的会很多,之前依附魏忠贤的臣子,必然人人自危。 皇帝面对这个局面,可能收不住手,把很多人都杀掉。 这对刘宗周来说,是更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他现在认为,皇帝对许显纯的处罚虽然有点轻,却好过大开杀戒。 尤其是想到皇帝之前按律处死杨镐,就要同样处死王化贞的事情。刘宗周更加觉得,不能让皇帝开杀戒。 所以他把黄宗羲唤到身前,语重心长地道: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你现在心中只有仇恨,而忘记了忠恕。” “记住,要忠于陛下,而且要心怀仁恕。” “现在陛下恩荫你为太学生,你在回乡守孝后,半年后来京学习!” 黄宗羲的父亲黄尊素,是在天启六年闰六月自尽。黄宗羲守孝结束的时间,大约也在半年后。 在黄宗羲不愿放弃仇恨,还在在京城闹事的情况下,刘宗周派人把他送回老家。并且给黄曰中写了一封信,让他教导黄宗羲。 安排完这件事情后,刘宗周又送走了左光明。这个人是左光斗的弟弟,左光斗得到赠恤后,他要告诉家里人。 鹿太公等人,因为这件事圆满结束,此时也纷纷告辞。 一时间,先前人声鼎沸的刘府,顷刻间少了许多人。 刘宗周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又想到黄宗羲的事情,想到左光斗和杨涟的东宁卫百户赠恤,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写了一封奏疏,让人呈给皇帝。打算在黄宗羲放不下仇恨的情况下,让皇帝派这些遇害的家属去东宁卫,让他们监督许显纯等人服刑。 写完奏疏之后,刘宗周听到一阵乐声,才发觉李玉没有和他人走,仍旧还在自己家里寄居。 想到皇帝让自己好好培养他,辅佐自己重制礼乐。刘宗周把李玉唤来,和颜悦色地道: “在京城还适应吗?” “陛下上次召见,和你商量了什么事?” 对别人李玉可以说是机密,但是对刘宗周这个几乎能知道一切机密的朝堂大臣,他就不能虚言搪塞了。犹豫了一下说道: “圣上让我不要宣扬,说是给皇后娘娘一个惊喜。” “过几日先生就知道了,是一段非常新颖的戏。” 刘宗周听他这么说,哑然摇了摇头,没有追问下去。又想到李玉这些日子忙的事情,说道: “听人说你要造钢琴,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收集端清世子的著作和乐器,现在有没有完成?” 李玉之前确实需要帮助,但是在接受皇帝的命令组建皇家乐团后,这些他以前需要求助他人的事情,如今就不需要了。那些西洋教堂,甚至要给他送钢琴。 至于端清世子的著作和乐器,钟鼓司早就在收集。所以李玉向刘宗周道: “现在还没有麻烦先生的地方。” “但是圣上说新的乐器完成后,要请刘先生像编撰《礼经正义》一样,编撰《乐经正义》。” “重制礼乐,要重新编撰礼经和乐经。” 刘宗周听得张大嘴巴,这才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让他指导李玉是客气的说法,真实的目的是让他为李玉背书,推广重新制定的大明乐。 再想到京报上的文章,刘宗周知道皇帝对乐有他的一套看法。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化为经文。 这让他有些释然,也有些诚惶诚恐,唯恐编撰不力,撑不起《乐经正义》名称。 作为失传的经书,乐经太难注释了: 『乐经失传这么久,陛下让我编撰《乐经正义》,实在太难为人了。』 『但是如果《乐经正义》编的好,以后四书五经,就有可能变成六经了——』 『这可是流芳百世的名声啊!』 乐经失传这么久,他不奢望自己能完全复现,但是只要《乐经正义》编的好,不比其他五经的注释差。刘宗周就敢说自己一定能成圣贤,名声上不会弱于朱子。 所以他的心中,对此十分重视。对李玉这个人才,也是非常看重—— 因为他对乐曲的理解,到底不如李玉这个创作戏剧的人。以后需要他的时候,可能还多着呢!(本章完) 第320章 千秋节戏剧 三月二十八日,周皇后千秋节。 按照《大明会典》的规定,这一日举行命妇朝贺仪。但是通常来说,会免去这个仪式。 朱由检因为要显示对皇后的敬重,也为了转移朝野众人的注意力,这次没有免朝贺,而是按《大明会典》的规定,隆重举行仪式。 甚至把仪式地点,由仁智殿改为在坤宁宫。并且在西苑准备了宴席,在朝贺结束后宴饮。 宫中居住的张皇后、刘太妃等嫔妃,都参加了仪式。 此时,距离天启皇帝驾崩,已经七个多月。百日停乐的时间,也早就过去。宫中的氛围逐渐恢复,渐渐又有了欢声笑语。 看着周皇后神色端庄地接受命妇朝贺,刘太妃笑着对张皇后道: “当时选她为信王妃,你还嫌她弱小。” “现在不长大了,还当上了皇后。” 张皇后看着眼前情景,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说实话,她在选择周氏为信王妃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成为皇后。 更没有想过周皇后会住进坤宁宫,取代她的地位。 想到自己当皇后那些年,从未在坤宁宫接受命妇朝贺。张皇后的心中,也不由有些羡慕—— 当今皇帝对皇后,当真宠爱之极。 想着自己的遭遇,张皇后叹了口气,说道: “这些有什么用!” “对咱们后宫的人来说,最重要的是有子嗣。” “皇帝这些日子一直和皇后在一起,身边也没有其他人。” “以后其他妃子入宫,那就不好说了。” 刘太妃听闻此言,微微皱了皱眉。周皇后当年成为信王妃,她曾出言相助。现在她在宫中地位尊崇的最大依仗,可以说就是周皇后。 想到皇帝和周皇后在宫中这么多日子,一直都没有子嗣的消息传出。未来其他妃子入宫后,怀孕的几率会更小。 所以刘太妃已经想着,要不要找宫中诞下子嗣的嫔妃,让她们教导周皇后。 心中盘算着这件事,刘太妃丝毫不漏口风,说道: “陛下和娘娘年岁还小,现在还不着急。” “以陛下对娘娘的宠爱,将来娘娘定然会有子嗣。” “咱们大明的祖制,就是有嫡立嫡。” “这是太祖爷定下的,谁都不能违背。” 话是如此,但是张皇后听到后,却是摇了摇头。因为她记得自宣德皇帝以来,只有正德皇帝是嫡子出身。就连英宗皇帝,也是在生下来后,才随着母亲封后获得嫡子地位。 可以说,大明皇帝出身嫡子的可能性非常低。这样低的概率,让她对周皇后诞下嫡子的可能实在不看好。甚至还有些担心,周皇后以后的遭遇: 『先帝当年待我不好吗?』 『无论客魏怎么说,都没有废去我的皇后位置。最后还听我的,传位信王做皇帝。』 『但是我的儿子被害,他却不闻不问。』 『他到底是什么心,连儿子都不在意!』 对于天启皇帝,张皇后实在又爱又恨。爱他对自己的爱护,恨他宠信客魏—— 以至于天启年间后宫混乱,不但自己的儿子没保住,其他嫔妃的儿子,也没有一个保下来。 但凡有一个儿子活着,不管是不是她生的,她都能在皇子登极后名正言顺地坐上太后位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后宫成为尴尬人。 可以说,要说这世上对魏忠贤和客氏最恨的,张皇后绝对排在最前列。 朱由检正是知道她的恨意、也知道是谁帮助自己做皇帝,所以在登极之后,毫不留情地处死客魏。甚至对动摇中宫的刘志选和梁梦环,也都判了死罪。 至于张皇后的父亲张国纪,更是早已被恢复原官,回到京城居住。甚至按他的检举,又惩治了几人。 张皇后想到这些事,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不管有没有成为太后,至少当今皇帝对她是尊重的。而不是像嘉靖皇帝那样,对正德皇帝的母亲和妻子都不客气。 看着周皇后接受命妇朝贺,那些官员的夫人一个一个致词。张皇后、刘太妃等人,很快觉得乏味。 但是再怎么样,也得坚持下去。皇后的第一次千秋节,不能失了礼仪。 好不容易等仪式结束,周皇后的脸已经有些僵了,休息一会儿后,邀请张皇后和刘太妃等嫔妃去西苑,路上又悄悄对她们道: “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何以前的千秋节经常免朝贺了。” “这样繁复的礼仪,可真是在受罪。” 张皇后有过接受朝贺的经历,笑着道: “接受一次朝贺也就罢了!” “以后妹妹也可以让命妇免朝贺。” 悄悄指点周皇后,应该如何应对这些事。 旁边的刘太妃等嫔妃,则是没有说话。因为她们都没有经历过,不知道受朝贺的滋味。甚至有些人心里还腹诽,恨不得代皇后受罪。 周皇后和张皇后说笑一通,心里对这次千秋节还是很满意的。因为皇帝不但特意让她在坤宁宫接受朝贺,还特意按她的喜好,在西苑布置宴席。 这次宴会的事情,可以说是她一手操办。而且她还听说,皇帝为她准备了惊喜。 这让她非常期待,不知有什么等着自己。 李玉按皇帝的吩咐忙碌数日,为的就是今日。在看到后宫嫔妃和朝贺的命妇来到西苑后,立刻命人奏乐,让唱戏的戏班子准备。 今日演唱的戏剧早就定下了,是皇后喜欢的《西厢记》和《玉簪记》,各演几出,由戏剧节的优胜者沉香班演唱。 这个戏班,在京中颇为知名。尤其是前些日子举办戏剧节,在场的命妇多有前去听戏的,对沉香班的演唱,悄悄进行评点: “今儿个唱得不错,似乎比前几日更有韵味。” “难道这些戏子,前几日没有卖力?” 旁边一个命妇听到,抿嘴笑着说道: “没卖力都拿了第一,卖力了又能如何?” “他们已经是京中第一了,没有别的班子能和他们比!” 说得很多人发出笑声,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有个出身苏州的命妇道: “不是她们更卖力了,是有苏州的人指点,像是吴县那边的,还刻意带了些乡音。” “吴县和昆山挨着,那边的昆曲唱法,比京城的听着更加正宗。” 有人听着恍然,望了皇后一眼,悄悄道: “娘娘的祖籍是吴县吧?” “这可真是用心。” 能在京城看到家乡的戏剧,想想就知道周皇后会有多高兴。这些命妇对此,也是十分艳羡。 不过有关皇后的话题,她们到底不敢乱说。在低声讨论了几句后,就谈到其他事情了。 这些人在离开庄严的坤宁宫后,也渐渐脱离了肃穆的氛围,享受这次宴饮—— 不管怎么说,在皇宫中宴饮的机会都难得,尤其是她们有机会,登上近些日子名噪京城的琼华岛。 就这样说说笑笑中,一众命妇在宫女的引领下,在西苑中游览。 今日为了让她们方便,朱由检都没有来西苑,甚至没有进后宫,一直待在前殿。 张皇后等后宫嫔妃对西苑早就看腻了,她们更多的是听戏。就连周皇后,也期待皇帝的惊喜,什么时候出现: 『难道这些戏曲,就是所谓的惊喜?』 『她们唱戏的时候,还用上了苏州乡音。』 祖籍苏州、熟悉昆曲的她,自然能听出这些人的演唱,有些地方用上了家乡口音。 这是李玉的调教,因为李玉和周皇后一样,都是苏州吴县人。只是周皇后幼年就随父亲迁居大兴,对家乡的戏剧已经有些忘了。此时再次听到,心中很是感慨。 不管这是不是所谓的惊喜,皇帝能如此用心准备这次千秋节,她已经感到满意了。 不过朱由检的准备,明显不止这些。为了不让转移京城官民的注意力,也为了表示对周皇后的宠爱,不让后宫生乱、不给新进宫的嫔妃挑战皇后地位的机会。朱由检认真举办这次千秋节,甚至不惜用上后世听到的词曲。 没过多久,《西厢记》的一出结束,忽然乐曲一变,一个伶人从幕后走出,唱道: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然后又有一个伶人走出,唱道: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一连两首《卜算子·咏梅》,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第一首是陆游的词,第二首是谁的?” “我还从未听过,你们都听过吗?” 众人纷纷摇头,都是表示不知。 作为官员夫人,这些命妇多有出身大家族、甚至被称为才女的。但是对第二首词,却说不出来自哪里。 惟有周皇后,此时已猜出来作词的人是谁,欢喜得笑意都掩藏不住,在脸上展现出来。 旁边的后宫嫔妃,猜到事情真相的,对周皇后当真是掩饰不住羡慕,甚至有些嫉妒—— 皇帝可真是宠她,竟然作出了这样可以传世的词! 虽然以她们的水平,对这首词的好坏说不清楚。但是皇帝作词示爱这一点,已经足够她们羡慕。 甚至那些比较有才学的,对比两首词后,发现皇帝的《卜算子·咏梅》不但能和陆游的并列,甚至在意境上更胜一筹。这更让她们羡慕,知道单凭这首词,周皇后的名声便能在后世传下去。 随着这些人的讨论,那些命妇也渐渐知道了,这首词是皇帝为皇后作的。一时间,恭贺声不绝于耳。皇后比先前接受朝贺时,还要更加欢喜。 这还不止,在两首词唱完后,还有太监出来,报幕道: “先前那首词是陛下为娘娘所作,贺娘娘千秋之喜。” “另有一段新编的《女状元》,为娘娘和各位命妇贺!” 一位颇有英气的女旦,从戏台后走出,高唱道: “为展才学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个个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 唱词清晰,曲调欢快,让人感到了不同于昆曲的风味。 一众听过《女状元》这部戏的,更是哈哈大笑,感觉很是有趣。 很多人都觉得这段戏比徐渭的《女状元》要好听多了,甚至有些人听了一遍,就几乎能唱出来了。 再想到这是皇帝编的,特意在皇后的千秋节上演唱,她们心里面对皇后,更是忍不住羡慕了: 『陛下对皇后真宠爱啊!』 『都能为她编戏!』 戏剧这种东西,虽然有不少才子创作,甚至连之前的文坛盟主王世贞都写过戏。 但是在很多人看来,仍旧不登大雅之堂。皇帝为皇后特意写一段戏,让人们真的感受到了皇帝对皇后的宠爱—— 这是为了让皇后高兴,不惜纡尊降贵! 可以说,此时此刻,周皇后得到了所有人的羡慕。 甚至有很多命妇后悔,当初为何没有让女儿参加选妃。 如果现在的皇后是她们的女儿或族人,她们家族在崇祯朝的地位,那就不用担心了。 有些人甚至觉得,皇帝对皇后宠爱太过,不是一件好事。 可以说,今日这场宴会,让很多人津津乐道,也认识到了当今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李玉在后台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既是高兴,又感受到了压力。 高兴的是自己没辜负皇帝的期望,成功演唱了词和戏。 压力也在于此,那就是皇帝让他按这段唱词的风格,新编一部《女状元》。 如果他编得不好,别说世人会骂他,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 毕竟这可是皇帝编写的,必然能在青史上记一笔的戏剧。他若出了差错,连自己都不会宽恕自己。 但是这种新颖的曲和调,他心中实在没有头绪。昆曲和这种戏之间,存在极大差别。 一个唱段还好说,完整的戏剧如何编,他实在没有头绪。 若非如此,也不会在这次千秋节,只演唱这一段戏。(本章完) 第321章 话剧戏和钢琴 对于此次千秋节的效果,朱由检十分满意。 尤其是在经过报纸宣传后,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对皇后的宠爱,对千秋节发生的事情津津乐道。 之前的唐藩案和楚藩案,很快就无人关注。人们讨论更多的,是皇帝创作的词和戏。 词是文人议论的热点,很多文人从这首词看到了皇帝的文学水平,认为不亚于古之名篇。 戏则被人传唱,京城大街小巷,都有人唱着“谁料皇榜中状元”。 这段唱词实在简单,曲调也很明快,很多人听一两遍,就能哼唱出来。 他们笑着唱戏,对写出这段唱词的皇帝,自然也感觉极为亲切。 文人虽然觉得这段戏太过直白、不适合皇帝创作,但是在殿试即将举行、要出现状元的现在,谁也不会杀风景说这段唱词不好,应该怎么怎么改—— 因为戏声中欢快的氛围,实在太符合京城的气氛了。 那些有资格参加殿试的士子,都在等着中状元,参加宫里的琼华宴。 可以说,朱由检通过词和戏,成功拉近了自己和士子百姓的距离。 这让他很是高兴,催促李玉根据这个唱段,改编出来《女状元》。 但是李玉之前就苦思冥想了好几天,实在想不出来要如何写。因为直到现在,他连这段戏的曲牌都不明白,更别说以此创作一整部戏剧了。 为了避免皇帝以后怪罪,李玉实话实说,告诉皇帝自己写不出来: “这段戏和现在的戏大不一样,臣勉强写了几段,实在写不出全篇。” “这几个唱段,也远远不如陛下所写。” 把自己写的唱词献给皇帝,李玉内心之中,实在有些赧然。 因为“谁料皇榜中状元”这段唱词,任谁都能听出它的直白。但是能把直白的戏唱出来,还唱得那么欢快,唱出“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李玉觉得实在太难了。 他真的没有信心,写出这样的唱段。 朱由检却觉得他写的唱词还不错,虽然不能和“谁料皇榜中状元”那个唱段比,但是已经算可以了—— 后世那么多戏剧,都没有多少唱段比上它。 经典的唱段可遇不可求,哪有那么容易创出来。 所以他没有感到失望,而是安慰李玉道: “你写的唱词已经不错了,不用对自己要求太高。” “这部戏可以更直白些,不要太追求文雅。” 说着,他把自己对戏剧的要求,向李玉道了出来: “朕推广戏剧的目的,是为了娱乐大众,让百姓知道什么是乐。” “还有就是推广官话,推广礼部正在制定的《大明正音》。” “所用言语,越口语化越好,要让百姓知道,正音如何发音。” 这是朱由检的一个目的,也是他在制定拼音时发现要做的事。 拼音制定之后,必然要选择一种语音做正音。 这种语音要如何推广,朱由检最先想到了戏剧—— 毕竟在没有广播、也没有电视的情况下,戏剧和音乐这种发音的艺术形式,最适合推广语音。 所以他已经决定了,要在确定正音的同时,对昆曲进行改造,把昆曲所用的中州韵,转变为新的大明正音。 新编的戏剧自然要用大明正音演唱,让所有戏剧从业者,必须使用正音。 《女状元》这部戏,便是朱由检的试验。希望李玉用大明正音,编写出一部广为传唱的戏剧。 李玉听着皇帝的期望这么高,更觉得有些惶恐。他在今年以前,一直以奴仆之子的身份生活。纵然才华横溢,也无法得到施展。 如今骤然成为皇帝近臣,并且被皇帝寄予厚望。他心中实在有些惴惴,担心撑不起来。 所以他一再推辞,请皇帝多找几个人,一同编写戏剧: “臣现在都不知道,这种戏剧要如何编。” “写几个唱段还好说,完整的戏剧实在写不来。” “冯先生、凌先生擅长戏剧,臣请和他们一起创作。” 朱由检微微点头,答应了李玉和冯梦龙、凌濛初一起创作的要求。 但是他这时也明白了,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凭空创作新戏种非常难: 『从昆曲到黄梅戏,中间隔了几百年,戏剧发生了很大变化,很多方面都不同了。』 『让李玉一下迈过几百年,创作类似黄梅戏的新戏,难度实在太高了。』 『得降低点难度,要求更简单点。』 这么想着,朱由检很快想到了,冯梦龙、凌濛初擅长什么,能写出什么样的戏: 『话本!』 『这两人都擅长话本创作。』 『如果把话本搬到舞台上演成剧,不就类似话剧?』 『可以把话剧和戏剧结合,让大明的人更容易接受。』 推广话剧这件事,朱由检一直都在绸缪中。他之前让吕祥设计的辟雍大讲堂,就有让学生编排话剧的用途——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话剧大多是科班出身的学生表演的,观看话剧的也大多是有文化的人。 所以他打算把推广话剧这件事,放在太学等学堂。 但是如今才发现,话本和戏剧结合,似乎更容易被接受,更容易大众化。而非放在学堂里,变成所谓的文明戏。 越想越觉得这样更容易推广,朱由检道: “让冯梦龙和凌濛初写各个角色的对话和旁白,推动戏剧情节。” “你在各个情节的关键处,写段唱词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这种话剧戏,你能创作出来吗?” 李玉听着皇帝的想法,思索了一会儿道: “似乎有些像杂剧,和戏剧也差不多。” “只是更注重对白,只在关键时唱戏。” 朱由检闻言大笑,抚掌道: “正是如此!” “甚至可以不要唱词,用对白表演故事。” “话剧戏可以用姿态、动作、对话、独白、唱词等等塑造形象,演员的妆也不要化得那么浓。要让剧院里的观众,能欣赏到表情、感受到演员的情绪。” “这样塑造的人物形象会更鲜明,而不像传统戏剧的生旦净末丑装扮,有些千篇一律。” “在服装、道具、布景等方面,话剧戏可以更写实点,更加生活化接地气。” 说着这些要求,朱由检越来越想到,似乎有一部戏,很符合自己说的话剧戏。 他皱眉苦思,终于想起了这部戏的名字: 『《朝阳沟》!』 『它不就是我说的话剧戏吗?』 『只不过这部和《女驸马》几乎同时出现的戏剧,在后世被称为现代戏。』 『和它同类的戏剧,似乎还有一些。』 耳濡目染听到过一些戏,朱由检仔细一想,发现《朝阳沟》等现代戏和传统戏剧的布景、对话、唱词等等有很大区别。似乎是吸收了话剧的艺术形式,更加注重对白和人物塑造,服化道和布景也更写实,更加贴近生活。 这种戏在后世广受欢迎,甚至发展出用于政治宣传的样板戏。只是因为牵涉到政治斗争,导致这条戏剧现代化道路被打断,让戏曲改革停步不前、甚至出现倒退。 如今朱由检想起这些,顿时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话剧戏是正确的方向,甚至有可能取代历史上取代昆曲的地方戏的地位: 『地方戏虽然不错,但是用的是方言,和我推广正音的方向不符。』 『如果发展出相比地方戏更生活化的话剧戏,它的前景会很广阔。』 『这条戏剧发展方向,是正确的。』 找到了戏剧发展的方向,朱由检十分欣喜。 甚至他想到了,从话剧戏这种艺术形式,发展出真正的话剧。 未来胶片出现后,电影也能基于戏剧和话剧自然而然诞生。 这种艺术形式,可以说很有生命力。 李玉看着皇帝兴奋地来回踱步,也在思索着皇帝提到的话剧戏。越想越觉得皇帝才华横溢,佩服得五体投体。 熟悉戏剧的他,这时已经能看出,话剧戏出来以后,会比昆曲吸引人—— 里面生活化的对白,天然更受人们欢迎。夹杂的戏剧唱段,也能吸引听众的注意力。 皇帝短短时间就想到了这个新戏种,甚至还降低了他创作《女状元》的难度,让他如何不敬畏。 尤其是想到话剧戏会在自己手中诞生,第一部就是皇帝参与的《女状元》,他更是仿佛看到了,青史留名的机会。 所以他极为高兴地道: “陛下放心,臣必竭尽全力,完成这部新戏。” 朱由检勉励了几句,又问道: “先前朕让你组建皇家乐团时,你说要改造乐器。” “现在改造得如何了?有没有什么成果?” 说到这个,李玉就兴奋了。在皇帝开出大庶长的赏格后,他就一直思索着如何把泰西传过来的大键琴,改造成所谓的钢琴。 只是因为之前没有钱,也没有大键琴改造。所以他虽然有了方案,却无法实践。 被皇帝任命组建皇家乐团后,他终于接触到宫中的大键琴。让仿制的工匠按自己的设想,造出了一台钢琴。 如今皇帝问起,他立刻请求把自己制作的钢琴抬过来,认真介绍道: “陛下请看,这台钢琴,被臣重新调整了键位。” “以端清世子确定的黄钟律高,作为键盘的中央键位。” “往右音律变高,往左音律变低。” “从左到右之间,一共六个音组、七十二个键位。” “可以用一台钢琴,发出七十二个音律。” “而且更妙的是,它上面五个黑键,正合宫商角徵羽。” “可以说这台钢琴,完全符合五声十二律。” (大明七十二键小钢琴键位图) 对自己改造出符合五声十二律的钢琴,李玉非常满意,谈起来滔滔不绝。认为这台钢琴一定能打动皇帝,给自己授予勋级。 朱由检看着李玉改造的钢琴,的确非常惊讶。因为他只知道钢琴天然符合十二平均律,却没想到把黑键独立使用时,会符合宫商角徵羽五声。 这让他极为惊讶,让李玉细细讲解。如果这种大明特色的钢琴能完全契合五声十二律,以它作为重制礼乐的核心乐器,就不可能会有阻碍了。 李玉讲了他对音组的划分,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划分十个音组;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地支,作为黄钟、大吕、太簇等音律的名字。 然后把大明黄钟律高定为己组子音,也就是钢琴上的中央键位,因为子时是深夜,所以定为黑键。往左往右各延伸三组音,成为七十二键钢琴。 这种在六十键大键琴基础上发展来的钢琴,符合地煞之数。在李玉看来,已经能够交差。 但是在他的设想中,七十二键钢琴还可以继续增加键位,把十组音的一百二十个音律,都用钢琴演奏出来—— 这才是他心目中,最完整的钢琴。 朱由检听着他的设想,心中暗暗咋舌。实在没想到李玉能在钢琴上,给自己这么大惊喜。 因为李玉这不但是造钢琴,还创造出来干支谱,把音组、音名都确定了,把大明的音乐,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他已经可以想到,在这种钢琴推广后,大明的音乐会更规范。各种乐器乐曲,都会蓬勃发展。 这让他赞叹连连,高兴地对李玉道: “你造出的钢琴很好!” “朕现在就可以兑现承诺,授予你大庶长勋级、音乐大师称号。” “任命你担任皇家乐团团长,兼任首席指挥官。” 高兴地给李玉授勋,朱由检命人传讯稽勋司,兑现这个承诺。 同时让李玉担任皇家乐团团长,继续改进钢琴。 看着这台七十二键钢琴,再听着李玉的一百二十键钢琴设想,朱由检想着后世的钢琴键数,说道: “钢琴的键位,当以八九十键为宜。” “太高或太低的音,已经无法听到,也很难制造出来。” “朕觉得你可以往左右再延伸一个音组,制造九十六键钢琴。” 钢琴键位的数量,后世一般是八十八键,最多有九十七键,没有继续扩展。 所以朱由检认为,能造出九十六键钢琴就行了,没必要制造一百二十键钢琴。 他更希望的,是把这种基于大键琴的钢琴继续改进,完善成真正的钢琴。 想着自己在后世看到的钢琴影像,朱由检把踏板、击弦机等说了一下,向李玉道: “钢琴不应该是双排键盘,一排应该就够了,而且要能按下键就持续发音,发出更优美的音色。” “如果有人造出更好的钢琴,朕会继续授勋,或者提升勋级。” “李卿,你把这台钢琴的结构和设想仔细写出来,让其他正在摸索钢琴的人按法制造,然后继续改进。” “当然,专利技术是你的,如果有人要售卖,你可以收取专利费。” 对钢琴这种东西,朱由检不觉得有什么需要保密的,更希望有兴趣的人完善,推动它的迭代—— 他希望钢琴会像扬琴、唢呐等乐器一样,和中国其它乐器融合,成为民族乐器。 然后,他又让李玉坐下,试着用这台钢琴,弹奏一支乐曲。 李玉的弹奏技巧虽然称不上纯熟,但是他这些日子,却把自己创作的一首曲子,用钢琴完整地弹奏出来。 听到久违的钢琴乐曲,朱由检很是缅怀。在李玉弹奏结束后,说道: “这首曲子不错,是谁创作的?” 李玉道: “这是送别之曲,是前些日子送周茂兰兄弟回乡时,臣有感所作。” 朱由检闻言更喜,再想着李玉今年十九岁的年龄,仿佛看到了未来的钢琴家在诞生。 为了让他更熟悉钢琴这种乐器,他说道: “朕也有一首送别曲,你试着弹唱一下。” 把自己耳熟能详的《送别》,轻轻哼唱了出来。 李玉听着这首送别曲,顿时觉得自己先前所作,有些贻笑大方。 皇帝这首送别曲,明显比他的好多了,而且很适合钢琴弹奏。 所以他听着皇帝的演唱,立刻开始记谱,并且记下唱词。 朱由检看着他的工尺谱,感觉很难看懂。想着记忆中的五线谱样式,又看着钢琴键位,忽然道: “既然是钢琴曲,就要用钢琴的记谱方法。” “你可以仿照钢琴键位,制定一种新乐谱。” 说着,他粗略画了几条线,用实线、虚线和里面的区间,代表钢琴键位。认为用这种记谱方法,看着更直观些—— 这却是因为他虽然知道五线谱的名字,也在记忆中找到一些五线谱的图片。但是对五线谱上的符号代表什么,却完全没什么了解。 所以就根据钢琴的键位,参考五线谱的样式,制定这种记谱法。用五条实线代表钢琴黑键、七个区间代表钢琴白键,记录要弹奏的钢琴键位。 李玉看着这种记谱法,感觉的确适合钢琴。当即按皇帝的吩咐,转用这种记谱法。 因为这种谱有五条实线,仍旧被称为五线谱,广泛用于记录大明的钢琴曲。并且随着钢琴曲的发展,逐渐得到完善,用于其它领域。 现在虽然刚诞生,用来记录钢琴键位就够了,李玉很快用它记录了皇帝哼唱的送别曲,并且弹唱出来。 朱由检听着他的弹奏,心中很是满意,感觉有这首送别曲,能够让人认识到钢琴的魅力。 但是对李玉的演唱,他就有些皱眉了。因为李玉弹奏钢琴还不熟练,很难在弹奏的时候,自如地演唱出来。 所以他想到自己听过的童声合唱《送别》,又指点李玉从小太监中选人,用多声部合唱的方式,演唱这首歌曲。 皇家乐团下面,也因此设立了合唱团,和音乐团、戏剧团、话剧团、歌舞团等,一起得到组建。(本章完) 设定大明干支谱和国际谱对应表 明代黄钟律频率大约是295-299hz,朱载堉的黄钟律频率更高一点,《中国传统乐学》说是比be1高22音分,大约是315.2hz。 (中国传统乐学69页) 十二平均律的意思,就是把一个音组分成十二等份的音律(现代音乐术语是一个八度分成十二个半音。半音是和全音对应的概念,十二平均律的十二个音律都可以称为半音,中国传统五声音阶的宫商角是全音)。 朱载堉计算的就是黄钟和大吕、太簇等音律之间相差多少,他算得非常精确。 确定黄钟、大吕等十二个音律后,就能进行整除,确定其它音组的音律。黄钟律管长度乘以二,就是所谓的倍黄钟——律管长度是黄钟律管的二倍,声音频率则是一半。黄钟律管长度除以二,就是所谓的半黄钟——律管长度是黄钟律管的一半、声音频率则是二倍。 朱载堉据此制作了三十六根律管,确定了三组音律,他还制作了弦准用以调音。可以说是奠定了书中大明特色钢琴的基础。 以朱载堉确定的黄钟律作为大明钢琴中央键位,七十二键小钢琴左右各三组音,九十六键中钢琴左右各四组音,一百二十键大钢琴左右各五组音。 下面三张图表为本书设定的大明干支谱和现在使用的国际谱、男唱谱、女唱谱(也就是钢琴谱)对应表,主要看第二张图表,以黄钟律为己组子音、钢琴中央键位: 鉴于有些书友看不明白,我把设定的大明钢琴键位放在第二张图表右侧,这样看着更直观。 先看黄钟律,这是设定的大明钢琴中央键位。把干支谱的己组子音,和设定的大明特色钢琴的己组子音对应,黑键对应五声、白键对应十二律的其它音律,这样就方便理解了。 黄钟为宫时,太簇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徵,南吕为羽,对应钢琴五个黑键。 感谢书友“默先生是谁”的指点,“第293章十二平均律”有相关讨论。(本章完) 第322章 殿试 四月二日,殿试。 这是之前早就定下的,甚至连题目也不出众人所料,问的是重制礼乐。 不过因为当前严峻的局势,朱由检还提出了两个近期要务:如何让大明四方稳定、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让考生从重制礼乐出发,提出解决办法。 希望能从考生中,选拔出经世致用的人材。 作为登极以来的第一次殿试,朱由检对这件事还是十分重视的。不但亲自出了题目,还在考试时巡视。甚至拿着名单,和考生的名字对应: 『刘理顺,史可法,冒起宗,张采,吕大器……』 『这一科的人才还真不少,将来能够重用。』 刘理顺和史可法的名字,朱由检先前已经注意到。 冒起宗之所以被他注意到,是因为这个人是冒辟疆的父亲—— 冒辟疆的名字,朱由检在梁羽生小说中如雷贯耳。如今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个名叫冒浣莲的女儿,却知道他在历史上确实有个叫董小宛的侍妾。而且这个人称得上大明遗民,一生没有仕清。 冒起宗作为冒辟疆的父亲,自然也被他注意到。 至于张采,则是因为和张溥齐名,并称为娄东二张。考虑到历史上复社的影响力,朱由检当然注意他。 吕大器这个名字,朱由检只是眼熟,却不记得他做过什么。不过这个人看名字就能成大器,他决定好好培养。 其他朱由检不熟悉、甚至在历史上没有在这一科上榜的,还有马世奇、陈龙正等人。 马世奇是堵胤锡的老师,也是殉节忠臣,与华允诚、龚廷祥并称“锡山三忠”。 陈龙正是高攀龙的弟子,在明末大灾时创建同善会,是民间慈善救济的代表。 另有金铉、金声、周凤翔、汪伟、吴甘来等人,在后世的名声不怎么显著,却都是殉节忠臣。 朱由检来回查看,时而停下脚步,看这些考生作答。在经过刘理顺的时候,特意停留了一下。 见他引经据典,把重制礼乐的事情写得井井有条,而且提出了作士气、矜穷民、简良吏、定师期、信赏罚等切实可行的建议。满意地点了点头,认为是个人才。 旁边的考官看到这一幕,顿时注意到了刘理顺。有些人揣摩皇帝的意思,觉得要把刘理顺定状元。 朱由检确实有这个想法,因为他想用刘理顺和牛金星,招揽河南人才。 既然如此,刘理顺的名气自然越大越好。一个状元的名声,会有很大效果。 对于会元曹勋,朱由检也有些关注。这个人也是河南人,按理说能起到刘理顺的作用。但因为他和高攀龙、魏大中等东林党人交往密切,朱由检当然不敢让他招揽人。免得东林党势力更大,更加难以遏制。 转着这些念头,朱由检在殿中巡视几圈,方才走了出去。 在他离开之后,皇极殿中的考生,不少人松了口气—— 被皇帝来回看着,他们也有些紧张,方才有很多人的注意力,都在观察皇帝。 朱由检正是察觉到这个,所以出了皇极殿,去建极殿暂歇。 坐在建极殿中,朱由检想着这些日子的事情,不由有些烦心。 一是辽东那边,孙承宗在理顺上下后,发现带去的五十万两银子,用起来有些不足。 单是辽东欠饷,就有六十多万。还有三十多万两采买银子,没有付给州县。 他带去的五十万两银子很快就不够用,请求皇帝再拨五十万两,以解燃眉之急。 二是陕西那边,孙传庭在把武道大会办成招安大会后,借助那些被招安的山寨首领的情报,连灭几股盗匪。 如今陕西土贼已不足虑,但是在捕盗时发现的一个现象,让他很是忧心—— 那就是流贼之中,出现越来越多的边贼。边镇仍旧有士卒逃亡,不断沦为盗匪。 这让朱由检大皱眉头,觉得自己去年补发给陕西边军的欠饷,效果有些不足: 『或许是有人克扣饷银,没有实发下去。』 『或许是陕西的情况实在太差,拿到饷银也无法买到足够的粮食。』 银子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很好用,但是在遇到灾荒时,它就远远不如粮食了。 如果用银子无法买到足够裹腹的粮食,那些边军在生存的压力之下,自然会想法逃亡。 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给边军发粮食。朱由检之前让郑芝虎等人从南洋运粮,为的就是让京城减少一些漕粮,从湖广运到陕西去。 不过湖广到陕西的道路也很难走,朱由检不确定能运去多少粮食。陕西那边,更需要的是自救: 『孙传庭干得不错,陕西的事情可以放心交给他。』 『今年八月三边总督就要更换,可以让他担任!』 按照之前定下的督抚任期制度,三边总督一职,会在今年九月更换。 如今的三边总督史永安,因为曾经为魏忠贤建祠,被朱由检降级留任。他在任期结束后,基本不可能继续留任。 所以朱由检已经筹划,让孙传庭接任。 派锦衣卫传了一封密信,让袁枢暗示孙传庭,好好写施政纲要。同时嘱咐袁枢,注意陕西周边的河套等地—— 如果陕西的灾荒一直不能缓解,朱由检就只能想法,把内部矛盾外移。让边军死在拓边的路上,也好过变成流贼。 定下这个策略,朱由检再想到光禄寺的奏疏,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因为这些日子接连举办宴席,还吩咐他们好好准备琼华宴。光禄寺因此叫苦,讨要更多经费。 这让朱由检很是生气,对光禄寺官员动了杀心: 『宴席能花几个钱?就是皇后的千秋节,上桌也不过四个菜、一碟点心、一碗寿面、三钟酒而已。』 『这就开始哭穷,是他们以前活得太自在!』 光禄寺茶汤的大名,朱由检早就有所耳闻。和太医院药方、武库司刀枪、翰林院文章,并列为京城四大笑话。 不过因为朱由检登极以来用了不少翰林院官员,发现他们的文章写得还算不错,能满足自己要求。所以对这四个笑话,没有特别在意。 如今见光禄寺做了几次宴席就向自己哭穷,再想到自己吃饭需要让心腹太监轮流办膳。他顿时觉得这个衙门的问题很大,很可能硕鼠成堆: 『看来拿下阮大铖,并没有让一些官员警醒。』 『还要再拿下一批,让京城的官员长点心!』 辽东、陕西的叫苦,朱由检能够理解,甚至要想办法给两地筹集资金。 但是光禄寺的叫苦,朱由检觉得绝对不能惯。他们就是再苦,能苦得过边疆的军民吗? 所以朱由检已经打算,拿光禄寺开刀,看看能不能从光禄寺的贪官中,榨取到能满足辽东需要的钱财。 “光禄寺卿费兆元前些日子离世,新的寺卿范景文还没上任。” “你们先去查查周延儒和张天麟两个少卿,再调查其他官吏。” “官情司这次要好好查,把光禄寺所有官员的底细挖出来!” 心中下了决心,朱由检吩咐郑士毅道。 打算用这件事,检验一下锦衣卫官情司的能力—— 毕竟他调整锦衣卫已经半年了,北司房情报中心的各个司,架子也搭了起来。 需要让他们做事,在实践中检验能力。 郑士毅听到这个吩咐,当即激动领命。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心中也幻想过前辈的威风。如今皇帝用他调查官员,自然是树立威名的好机会。 但是朱由检却没完全指望他,又向另一位锦衣卫指挥方弘瓒道: “朕之前授予报刊行业舆论监督权,似乎还没有人敢用。” “光禄寺茶汤的事情,京城人尽皆知。让报纸上好好讨论,揭发光禄寺的弊病。” “朕要看看报刊行业,能不能使用好舆论监督权。” 吩咐两人从官方和民间两个方面出发,彻底清查光禄寺。(本章完) 第323章 缺钱 定下清查光禄寺的事情后,朱由检又想到了辽东传来的奏疏。 除了孙承宗上奏的缺少饷银外,还有辽东护军使毕自肃请发饷二十万为买马买车之用,请以参将管副将事何可纲负责护军府直属兵马。 朱由检对后一件事爽快答应,对于前一件事,则是有些为难。 二十万两他不是拿不出来,但是在拿出这笔钱后,孙承宗请求的五十万两就更应该拿出,否则辽东的将士知道了,可能军心不稳。 但是一口气拿出七十万,对朱由检也不是一个小数。他费劲心机搜刮,也不过从郑芝龙等海盗那里拿到一百万两银子买粮食,另外一百万两只是以慈善基金的名义存在四海银行,作为银行开办的本金。 如今辽东一下子要走七十万,朱由检想从内库拨钱,也感到有些吃力。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文官养成从内库要钱的习惯,否则内库的银子再多,也不够他们花的—— 同时要求孙承宗,尽快把清点的辽东兵马数量呈上来—— 朱由检就是把内库的银子全部拨出去,也填补不了这么大的亏空。 在户部调整之后、被任命为太府寺卿负责税收工作的郭允厚,也终于在前些日子上疏,说是已经准备好了职位,请求派遣明算科进士或副榜上任—— 朝廷这一科招收的进士这么多,还允许副榜、举人任职,他不信这些官位,会没有人担任。 『文人暂时是够用了,这一科招收的八百进士、四百副榜,能够把低品级官位撑起来。』 想到这里,他下达一道旨意,起复徐阶长孙、原任南镇抚司徐本高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负责去川贵五省组建西南镇抚司。并且让徐本高携旨,传给川贵总督朱燮元: “朱燮元旧有功勋,荫一子锦衣卫正千户。” 『南北直隶和十三省拖欠的饷银,高达八百多万两。』 『如果全部收上来,九边的六百万欠饷绝对能解决。』 毕自严知道户部还有这一笔债的时候,就急得连忙筹措。只是户部的财政一直入不敷出,让他无法把一百万两银子凑出来。 如今天启皇帝已经出殡,皇陵修建的速度在加快。再过半年就可能会用到这个银子,户部必须要补上去。 按照毕自严的计算,今年六月的时候,九边欠饷会重新达到六百万两。 同时,因为皇帝之前设立了专督军饷侍郎,毕自严请求专督军饷侍郎尽快上任,负责军饷收支。 朱由检不认为自己好不容易从太监和武清侯那里搜刮来的几百万两银子,能让这些文官花多久。 之前为了解决陕西欠饷,工部把修皇陵的银子挪出一百万两,用于给延绥镇补发军饷。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地方把拖欠的税银缴上来: 『希望南洋的粮食尽快到,把京城的粮仓填满!』 可以说,在经过重制礼乐和举人静坐之事后,百官已经看到了皇帝对朝堂改制的决心,也猜到皇帝在准备人才取代一些人的官位。之前被皇帝吩咐却进展很慢的事情,现在一下子进展飞快。 甚至他发狠之下,还让吏部定下期限。在八月前上缴五成以下、在年底上缴八成以下的,负责官员一律免职,由其他官员替代—— 『甚至还能有结余,让户部把欠工部的钱给还上。』 『将领有的在武学进修,武道大会上也能选拔出一些来。』 “赐朱燮元尚方剑,全权负责西南战事。” 无法可想之下,他只能提议催缴税银,并且支持太府寺,在顺天府推行皇帝提到的分税制。 对毕自严的这些做法,朱由检还是比较满意的。 但他更希望的,是己巳之变不会发生,建虏无法入关打到京城—— 可以说,户部的官员,是被严峻的现实逼着,只能按皇帝提出的办法走。 至于孙承宗要求的五十万两,他打算先拨过去三十万,其它的让户部解决。 尤其是户部的官员,他们因为大明的财政制度很乱,他们的压力也是最大。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他们把压力传到地方。督粮道、督册道等改为户政厅的事情,迅速被户部推行。各省户政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催缴积欠。 『士兵的选拔由徐光启负责,他已经从京城周边的卫所选拔精兵。这些卫所有多少敢战之士,他在招兵之后大体就能摸清。』 可以说,历史上明年十月发生的己巳之变,一直是悬在朱由检头上的一把剑。 毕竟京城的政治意义实在太重大了,如果建虏像历史上那样打到北京城下,整个天下的人心都会浮动。朱由检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有闲心重制礼乐。 当年万历皇帝留下的两千多万两银子,短短三年就被文官掏个精光,国事还日渐败坏。 年前朱由检提出的大造黄册、清丈土地等事,终于被户部官员推行。 他要知道辽东能打仗的兵马到底有多少,能不能把建虏完全挡在关外。 毕竟边军欠饷很多官员不关心,但是修建皇陵若是出了岔子,朝堂上的官员能把户部给喷死。 想到毕自肃是毕自严的弟弟,在辽东也算尽心任职,已经设立地政科丈量辽东土地,为推行井田制做准备。朱由检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决定支持他,把他申请的二十万两银子拨过去。 这件事对他来说,可谓一大考验。朱由检要在明年十月前,准备足够的物资和人才: 甚至毕自严还催着吏部落实考成法,以上缴的税赋,确定官员政绩。 现在他也不要求全缴,只要把拖欠的八百多万两,能收到八九成就行了,这样九边的欠饷能解决,户部欠工部的一百万两也能想办法还上。 “但有不听命者,总兵以下军法从事。” 所以,他已经打算在招抚东南海寇后,尽快结束西南战事。让朝廷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辽东那边。 这些粮食和人才,都是朱由检在为京城防御战做准备。 甚至,他还想到毕自严之前的提醒,知道如果不能实现收支平衡的话,九边欠饷会继续累积。去年好不容易解决的一部分欠饷,今年会继续出现。 这也是朱由检前一段时间想到李起元,责怪他迟迟不上任的原因。 这对户部的官员来说,是比九边欠饷还要命的事情—— “总兵及以上,可用尚方剑解职,押送京城问罪。” 把西南的战事,完全交给了朱燮元。 (本章完) 第324章 长江巡阅使 四月三日,常朝。 李若星在刘宗周等人支持下,正式被廷推为吏部添注右侍郎。 朝堂上的东林党大臣,又多出了一位。 同时,朱由检又提出一件事,让群臣再推举一位官员: “国初之时,有‘苏湖熟,天下足’之说。” “到了现在,已经变成‘湖广熟,天下足’。” “江南地阻人稠,半仰食于湖广、江西之粮。” “京城这边的粮食,却又依赖江南的漕粮。” “可以说,现在天下的粮食,很大程度上依赖湖广。” “湖广运粮的通道,那是不能不慎。” “朕有意设大臣负责长江航运兼管河道,专门负责梳理长江航运,协调沿途治理。” “众卿以为,有谁可以胜任?” 来回说了一大圈,朱由检的目的,是设专门官员,打通长江这条大动脉。 毕竟在没有铁路的情况下,水运的优势无可比拟。就是在铁路修通后,水运也有很多优势—— 据朱由检所知,后世的长江货运量,就高于全国铁路货运量。一条长江的运力,比全国铁路还要强。 在如今连铁路都没有的情况下。长江航运的优势,更是无可比拟。 朱由检需要打通这条大动脉,促进长江沿岸发展。让长江口的苏州、松江,更加繁荣兴旺。 而且他之前想的让郑芝龙等人去郧阳招收流民,也需要这条航线。要用郑芝龙等人,吸引长江一带的商民把目光转向海外。 群臣虽然不知皇帝这些想法,但是长江航运的重要性,江南的官员无人不知。 毕竟在苏州太湖一带更多地种桑养蚕的情况下,江南一带的粮食,不可避免地更加依赖上游的湖广、江西等地。 皇帝说的“湖广熟,天下足”,正在变成现实。而且这个趋势,根本无法逆转。 所以,在皇帝提出设立长江大臣后,出身江南的官员纷纷附和。出身湖州乌程的礼部尚书温体仁道: “江南湖丝遍天下,缫丝莫精于南浔人。” “南浔虽镇,却可称为都会。” “江南产粮越来越少,依赖湖广、江西之粮。” “臣以为长江大臣当设,梳理长江航运。” 内阁大学士施凤来等人,同样也如此说。 可以说江南的臣子,都支持这件事情。 至于湖广的臣子,那就更是支持了。 毕竟从皇帝口中说出“湖广熟,天下足”这句话,代表着在粮食方面,湖广取代了以前苏湖的地位。 他们这些出身湖广的官员,自然与有荣焉。 所以这个职位很多官员支持设立,反对的官员称得上寥寥无几。主要的顾虑是漕运总督兼任凤阳巡抚,负责长江的大臣,却似乎没有地方让他兼任。 这种没有驻地的大臣,应该如何设立? 级别又是多高,如何管辖长江。 朱由检把这些思索了一下,说道: “九江古称江州,武昌古称江城。” “可以说这两个地方,是长江航运的关键。” “再加上要从湖广、江西运粮,长江大臣的衙署,就设在九江、武汉。” “往下游到了南京,可以在南京工部办公。” “其它地方若有需要,也可在长江大臣上任后,设立相应分署。” 对长江大臣的设置,朱由检没想让他待在一个地方,而是在长江沿岸流动办公。 所以这个职位,朱由检称为巡阅使: “长江大臣可称为巡阅使,地位等同巡抚,代朕巡视长江。” “另设巡阅副使两员,辅佐处理事务,地位等同按察使。” “长江沿岸各省,还要有专门的按察副使巡视长江事务。” “未来各省设立工商厅后,要在工商厅下面设立专门的水利处,专门负责治水、航运事务。” “这些水利处和沿岸州府的同知、通判,有河渠、水利职责的,都要听从长江巡阅使命令。” 这样一番设置,增加的官员并不多。主要的具体事务,还是由地方官员负责。 只是上面多了个长江巡阅使,以后再搞以邻为壑的事情,那就不好办了。 在皇帝和群臣的商讨下,长江巡阅使的衙署和下属官员逐渐确定,职责也定了下来: “长江巡阅使,首先要负责长江防汛,对长江沿岸的水旱灾害预警和防御。” “例如上游多地暴雨,江水顺流而下,可能带来灾害。长江巡阅府的官吏在得知后,要及时派人通知下游。” “同时,要整修好各地的堤坝,并且划定泄洪区。在洪水要漫过堤坝时,让泄洪区的人撤离,及时开闸泄洪。” 说到这个地方,朱由检想起了一件事,警告道: “长江沿岸的湖泊和沼泽,多有泄洪职能。” “但是现在江南各地围湖造田,已经有许多湖泊消失了。” “就是洞庭湖、鄱阳湖这样的大湖,也在不断缩小。” “以后一定要注意,严查围湖造田。” “没有长江巡阅府的批准,不得擅自占用湖泊。” “在泄洪区域开垦居住的,后果自己承担。” 对于围湖造田的危害,这时的人大多不清楚。 听到皇帝这么说,一些人觉得危言耸听。鸿胪寺少卿刘鸿训,不以为然地道: “陛下,民间小民多艰,在湖滨造田是为了生计。” “他们冒着风险种地,朝廷应该鼓励,还要免其升科。” 认为应该以免税的政策,鼓励围湖造田。 听到刘鸿训公然违背自己的政策,还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朱由检眉头大皱。 工部尚书薛凤翔见此,急忙大声斥责道: “陛下说围湖造田不好,难道你觉得这样对?” “湖泊都被围了,洪水往哪里泄?” 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也认为围湖造田要慎重。并且从自己的治河经验,说明围湖造田的危害: “臣在治河之时,经常发现淤塞之处。只有疏通淤塞,才能让水流顺利通过。” “若是没有堤坝,围湖造田之后,多有田土被冲入水中。水中泥沙多了,下游水流平缓时,就容易发生淤塞。” “围湖造田之事,确实应该慎重。只有确定完全改道的滩涂,方可开垦良田。” 有了这位专业官员的支持,很多人对围湖造田的看法,开始发生变化。认为皇帝要限制围湖造田的做法,确实有些道理。 朱由检则是很欣喜于李从心的说法,又道: “李卿所言,甚合朕意!” “不止是围湖造田,开垦荒山、坡地,也容易水土流失,泥沙汇入河道。” “黄河下游之所以成为地上河,便是因为上游的荒山野岭太多。开垦之后稍雨暴雨,便有大量泥土被冲入河道,进而汇入黄河,在黄河下游郁积。” “要解决这件事情,就得植树种草、涵养水源,注意保持水土。” 李从心听到这个说法,顿时如醍醐灌顶,明白了黄河水中泥沙多的根源。再想到皇帝的夸赞,称颂道: “陛下所言,明见万里。” “黄河上游的陕西、山西等地,确实荒山众多,多有水土流失。” “臣为河道侍郎,最重要的就是治黄。” “当以陛下所说,注重保持水土。” 朱由检满意点头,却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陕西的现在是粮食不够吃,到处都是流民。让他们植树种草保持水土、甚至要因此退耕还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没法执行。 所以他更关注的是长江,说道: “大河已经变成黄河,万万不能让长江变成又一条黄河。” “所以水土保持的事情,长江巡阅府也要抓起来。” “在围湖造田之外,还要注意长江支流流经的地方。” “要注意梯田的营造方法,对坡度大、水土流失严重的山地,进行退耕还林。” “荒山上要植树种草,减少水土流失。” “河滩上也要营造护滩林,不让河流冲走。” 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都是保持水土的事。 毕竟在后世预防水土流失已经是个常识,经常在保护环境时提到。 这些事情,朱由检让李从心仔细记下,先在长江推行。 然后是长江巡阅使的第二个职责,也是朱由检更关注的,打通长江水运: “长江巡阅府,要确定长江沿岸的通航河道,以及通航能力。” “确定各种吨位的船只,能通航的地方。” “要不断疏通航道,减少险滩、礁石,让更多的船只,能够安全通行。” “对阻碍通行的桥梁、浮桥,要想办法改建。” “对沿途的税卡,则要统一规范。” “以后长江上实行一税制,所有通行的船只,只能收一次税。其余所有关卡,不得二次征税。” “为了防止地方私设税关,长江巡阅府设立税务司,由太府寺税务总署直管,负责长江税务。” “具体税率多少、和地方又如何分、拨给长江巡阅府多少款项用于长江治理,太府寺要拿出方案来。” 太府寺卿郭允厚听到,急忙出声应命。 他在主持完明算科考试后,已经认识到皇帝改革税制的决心不可阻挡。这些日子已经准备按皇帝的吩咐,把太府寺各个衙门建起来。 如今皇帝给了他在长江巡阅府建立税务司的职责,郭允厚顿时就认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在南方设立税务机构、让南方各省接受的机会。 只要长江巡阅府的税务司能建起来,让各省的商人看到一税制的好处,他们就会支持太府寺的税务机构,在南方各地建立—— 毕竟谁也不想过一道关卡交一次税,那样税率再低,累计起来也不是个小数字。 哪像皇帝提出的一税制,只需要交一次税就能通过所有关卡。 户部尚书毕自严,在听到皇帝在长江巡阅府设立税务司的决定后,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皇帝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设立长江衙门—— 原来,是为了在长江沿岸收税,把长江沿岸的税关,收到朝廷手里。 这件事有江南、江西、湖广等地的官民支持,是一件利好长江沿岸的好事情,确实适合作为切入点。 所以他同样出声,支持这件事情。 袁可立知道边军的欠饷有多严重,还知道前些日子辽东又请求拨付饷银,皇帝没有完全满足他们的要求。 这让他认识到皇帝的内库也不宽裕、或者说不可能任由臣子拿钱,所以他这个兵部尚书,只能支持朝廷收税。 工部的薛凤翔那就更不用说了,长江巡阅使明显要受河道侍郎指挥,它的设立是增强工部权力的好事情。所以他和李从心,对此极力支持。 甚至还想着长江巡阅府设立后,以后还可以设立黄河巡阅府—— 毕竟要说治河的事情,还是黄河更紧要。 工部有了这两个地方衙门,就相当于下面有了两个巡抚。 未来工部的官员,迁转也更方便。 其余的吏部署理尚书杨景辰、礼部尚书温体仁、刑部尚书苏茂相,也是支持皇帝的。 在这些大臣众口一词的支持下,长江巡阅使确定设立。 杨景辰还在仔细揣摩后,提出了这个职位的候选人: “原任漕运总督李养正,曾经巡抚两河、总督漕运,在航运和治河上经验丰富。” “又曾在平定白莲妖贼时有功,升任南京刑部尚书。” “臣以为应当起复,组建长江巡阅府。” 这个人的资格实在太高,以至于杨景辰没有提出其他人,而是直接建议,让李养正担任长江巡阅使、负责组建长江巡阅府。 朱由检听到李养正有总督漕运的经历,还曾在平定白莲教上立功,对这个人也比较满意,说道: “李养正有此功劳,确实应该起复。” “众卿表决一下,看看他是否适合?” 也不问其他候选人,直接让群臣就这个人选表决。 这件事情,在朱由检看来应该十拿九稳。毕竟以李养正的资历,让他担任长江巡阅使都是屈待,没必要再找个人陪推。 事实也不出他所料,朝堂上的官员,大多赞同李养正担任长江巡阅使。 朱由检当即下令,起复李养正为巡阅长江兼管河道,加南京工部尚书、右都御史衔。可以说在级别上很尊重,让李养正在这个职位上好好干。(本章完) 第325章 长江水师 在任命李养正担任长江巡阅使后,朱由检为了保证他在长江上收到税,决定给他一支兵马。 想着南京的提督操江,说道: “提督操江一职,设有文武两员。” “今后文操江之兵,改为长江巡阅府管辖。” “南直隶以西江防,归长江巡阅府负责。” 文官提督操江,之前由刘志选担任。刘志选是阉党核心人员之一,因为动摇中宫,已经被朱由检定了死罪。他的提督操江一职,自然无法担任。 但是这个职位朱由检一直没有增补,为的是让武操江掌握江防。 如今设立长江巡阅府,朱由检将文操江的兵马,改为巡阅府负责。 把南直隶一段长江的防御,完全交给了武操江。 这个决定,在朝堂上引起的反弹很大。因为谁都知道,长江的江防数南直隶最重要。提督操江只有在南京,才有强大的影响力。 如今皇帝把文操江的兵马转到长江巡阅府,相当于事实上撤了文操江一职,朝堂上的文官自然很不满意。 所以很快就有文官指出,武操江怀宁侯孙承荫扣克镇江班军盐菜银,各军呼噪。江南的官员对此多有耳闻,希望皇帝慎重,要任命文官操江。 朱由检听到怀宁侯这么不堪,眉头微微皱起。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想重用武操江的当口,勋贵这么不争气。 虽然不至于因为这些风闻就把怀宁侯问罪,朱由检心里却对这个人颇不满意,询问道: “怀宁侯什么时候担任的提督操江?” “到现在已经几年了?” 兵部尚书袁可立道: “怀宁侯孙承荫是天启二年十一月提督操江,到今年将近六年了。” 朱由检当即借题发挥,说道: “武官五年一任,怀宁侯担任了五年多的提督操江,如今也该换了。” “让他回京述职,勋贵之中,有谁愿意担任提督操江?” 参加常朝的勋贵,顿时跃跃欲试。 在常朝举办这么长时间后,最初对参加常朝很积极的勋贵,到现在已经变得很少了。仍旧坚持着参加常朝的,都有一定的政治野心。 诚意伯家族因为和东林党不睦,在东林党被解除党禁、开始起复的现在,刘孔昭一直坚持参加朝会。此时听到皇帝询问,他当即就自荐道: “臣愿前往南京,为陛下整顿江防。” 还有几个勋贵,同样想担任此职。 朱由检对刘孔昭整顿江防的说法很是满意,再加上温体仁为他说话,当即就任命道: “诚意伯刘孔昭,接任提督操江,任期暂定五年。” “江防如何整顿,要有什么成效,写个奏疏上来!” 让他按督抚的施政纲要,写个整顿江防措施。以后检阅的时候,就按他奏疏上写的来。 刘孔昭欣喜领命,对自己和温体仁交好的做法,心里颇是得意。 之前他正是听说温体仁和东林党闹翻,所以走动了一下。如今在朝堂上,就发挥了作用。 不过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还要看奏疏写得如何。到了南京也多少要做点样子,整顿一下江防。 群臣听到皇帝换了一位勋贵担任武操江,就是不说文操江的事情,这时也有些急了。袁可立道: “提督操江一职,事关南京江防。” “陛下之前在设置提督时,同时设立护军使。” “臣以为当设护军使,辅佐提督操江。” 这个说法,有点打动了朱由检。之前他设立护军使,为的就是协调军队和地方关系、保护监督军队。 提督操江一职,关系南京的安危,确实不能完全交给勋贵,也不能让一个人掌管。 否则刘孔昭像孙承荫那样贪污军饷,就不合自己的本意了。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提督操江一职,以后改为长江水师提督,简称长江提督。” “长江巡阅使兼有护军使职责,有监督保护长江水师的责任。” “以后长江上的兵马,皆归长江水师。” 把以前分属文操江和武操江的兵马合在一起,成为长江水师。 这样长江提督和长江巡阅使,就成为新的长江水师负责人。 对此袁可立能够接受,其他文官对提督和护军使的设置不太明白,再加上巡阅使的衙署在九江和武昌,可能很少去南京。对南京的长江水师,可能谈不上监护。 所以太仆寺卿秦士文道: “长江如此之长,提督和巡阅使又不在一个地方,如何一起承担长江水师职责?” “臣以为可将长江分段,再像驿站一样,在各段设立兵站。” 朱由检对此颇为赞许,说道: “具体如何分段,诚意伯和李巡江一起划分。” “原则上长江提督负责下游,长江巡阅使负责中上游。” “长江巡阅使之下,再设一专门的护军都尉常驻南京,执行护军职责。” “中上游的兵马,同样要设置将领,作为长江提督下属。” 把长江上的兵马,仍旧是主要分成两部份:下游的南直隶段水师,中上游的长江巡阅府水师。 两部分又相互交叉,长江提督和巡阅使皆有权插手。 这样分别制衡,又各有侧重,文官都感到满意了,诚意伯刘孔昭也觉得不错。 因为这样一来,他就能插手长江中上游的兵马了,甚至能通过这支兵马,插手长江巡阅府。 这时朱由检又嘱咐他道: “长江水师一定要严加操练,并且整顿战船等武器。” “长江航道疏通后,沿途可能会出现水匪,长江水师要加强打击。” “同时要防止走私,对沿江运货的船只,可随时进行抽检。” “一旦发现漏税,可以让随行的税务司官员罚款。并且记录船主姓名和船号,给予警告处分。” “警告次数多了,可以发放禁令,禁止其在长江上通行。” 对长江水师的设置,朱由检主要还是为了收税。同时有用税款养一支水师,为以后做准备的意思—— 毕竟北方的灾害实在太严重,如果以后在北方待不下去,他可能会到南京去。那么长江水师,自然要加强建设。 刘孔昭听到长江水师有剿匪缉私的职权,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对的,自己可以通过长江水师,插手长江巡阅府。 文官则不乐意了,兵部左侍郎闵梦得道: “长江上不止有运货的,还有捕鱼的渔民。” “若是让水师胡乱抽检,可能有碍民生。” 朱由检闻言皱眉,因为他对大明官兵的操守也不抱希望。所以思索之后,说道: “那就定个标准,不准抽检小船。” “例如三十吨或五十吨以下的,可以不用抽检。” “低于这个吨位的船只,税务司予以免税。” “但是客船必须登记,而且审查资格,发放营业执照。” “对于船只有危险、或者船主船员有劣迹的船只,不准用于客运。” 这个政策,受到了很多官员欢迎。 因为皇帝的免税,很合他们胃口。 至于对客船发放执照,也是一件好事—— 俗话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那些江上的客船,确实应该规范。 在皇帝和群臣的商议下,长江航运的各种政策,逐渐得到完善。 不过这个时候,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又提出一个问题: “长江水流较急,所需纤夫数量,应该远远低于运河。” “但是一些浅滩处,却仍可能用到纤夫,需要浅夫疏浚。” “从下游往上游行船,更是有可能在水流湍急的地方经常用。” “这些纤夫、浅夫,还有运货的脚夫,应该从哪里来?” 对这种具体的问题,朱由检就不如何了解了。甚至他的心中,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毕竟在他的认识里,船只通行很容易。 如今被李从心提醒,方才醒悟现在的船只没有动力,一旦发生搁浅,就得纤夫拉船。 这让他皱了皱眉,有些明白了现在水运的船只都不大、有很多百十吨小船的原因—— 实在是越大的船只搁浅后就越麻烦,行船多有不便。 与之相比,海上几乎可以说是一直有风,通过船帆的角度变化,能一直利用风力行船: 『这样看来,南北海运发展起来后,对运河的冲击很大啊!』 『依靠运河谋生的人很多,要想办法分流一点。』 所以他询问道: “运河上是如何做的?” “纤夫、脚夫如何招募?” 太仆寺卿秦士文道: “运河水驿,从沿岸州县征调长纤。还有一些临时招募的短纤,甚至募民为短纤。” “长江上也有水驿,有些地方可按此办理。” 朱由检听到有制度,当即就点头道: “李养正曾担任漕运总督,应该知道这些。” “长江航运的事情,就由他去疏通。” “另外,漕运总督那里也要出些人,帮助长江巡阅府组建。” “允许长江巡阅府,去运河那边招人。” 说着,他向杨景辰和郭允厚道: “让李养正先到京城来,确定长江巡阅府编制,再在南下时沿着运河招人。” “长江巡阅府下属官吏品级,皆按之前规范的制度来。” “吏部和户部推算一下长江税务司能收多少税,能养起来多少人。” 对于长江巡阅府,朱由检寄予厚望,希望作为自己调整后的新制度,在南方的标杆。 说实话,他现在推行的各种制度,大多集中在北方,甚至就在京城。南方最多影响到南京,对其它地方的影响很微小。 长江巡阅府的设立,是关系湖广、江西、四川等省份的大事情。如果能用新制度打开局面,以后他在南方推行新制时,阻力就会少很多。 可以说,现在的长江巡阅府,就是朝廷插足南方的触手。它的设立成败,可谓事关重大。 如此商量很久,终于定下了长江巡阅使和长江提督等官职,把整个长江梳理了一遍。 群臣中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终于体会到了为何很多官员,都说去年累的原因—— 只是一个衙门的设立,就让他们感觉颇是疲累。去年皇帝调整了六部九寺的绝大部分机构,那些年前任职的官员,当然感觉很累。 此时,这些人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结束朝会。 不过朱由检却没有立刻宣布结束,而是向杨景辰道: “去年朕曾说过,以后督抚廷推时,候选人要写出施政纲要。” “根据施政纲要推选督抚,并且作为以后考核的依据。” “现在已是四月,离八月选官只有四个月,只够路途远的地方打个来回。” “所以今年要更换的督抚,杨卿现在就可以选定候选人,然后给他们发信息,提交施政纲要。” “这是第一次实行,杨卿务必用心!” 施政纲要的事情,去年已经定下。甚至朱由检在此之前,就让人向孙传庭透露了这个消息。 按照之前的商议,三边总督、两广总督、延绥巡抚、保定巡抚、湖广巡抚、应天巡抚、云南巡抚、福建巡抚,都要在今年更换。 杨景辰需要以吏部的名义,询问这些人是否愿意留任。并且给地方的督抚候选人,传达书写施政纲要的消息。 朝堂上的官员,则是一阵激动。因为他们相比一两个月后才能收到信的地方官员,拥有很多优势。能够提前一两个月,书写施政纲要。 很多想去地方任职、也有资格被列入督抚候选的,开始想着办法,让吏部把自己列为候选人。 不过,朱由检却没有给他们走门路的机会,说道: “地方布政使、按察使,还有朝中的尚书、侍郎、正卿、少卿、佥都御史等官,都可选择心仪的地方,书写施政纲要。” “只要资格足够,所写的施政纲要又能被朕认可,皆可列入候选。” “待到八月选官时,一起参与廷推。” 直接把候选人的选择,捏在自己手里。 这是他之前在廷推选官时,就定下的办法。 毕竟在廷推被文官广泛认可、非廷推官员很难当下去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推翻这个制度。 为了保障廷推出的官员都能符合自己心意,他决定从候选人开始,就掌握这个名单。 这样无论廷推出的是谁,他都能够接受。廷推出的官员,能力会有保障。(本章完) 第326章 周延儒和温体仁 朝会结束之后,温体仁颇是得意地返回府邸。 今日这次朝会,他不但瞅准机会支持皇帝,还成功将诚意伯刘孔昭推为长江提督。 这意味着他在皇帝心目中越来越重要,甚至朝堂上很多官员都明白,他已经简在圣心。 只要皇帝记着他,以他礼部尚书的身份,只要不出意外,数年内必然入阁。 温体仁的心中,怎么能不得意! 在这样得意的心情下,温体仁在家中闲坐一会儿,忽然听到门子来报,光禄寺少卿周延儒求见。 这让他心中纳闷,不知道周延儒为何求见自己 『他求见我做什么?』 『我以前可和他没关系。』 『难道是见我受到陛下信任,想要投靠于我?』 这么想着,温体仁没有怠慢,急忙把周延儒迎入府内。 毕竟周延儒的少卿职位,放在以前可以看做少詹事,距离成为詹事和侍郎,只差一步而已。 到了礼部侍郎这个位置,翰林院出身的周延儒就有资格成为内阁大学士。 对这样的储相,温体仁当然不敢怠慢。 不过周延儒此时,却丝毫没有储相的矜持。眼见温体仁府上没有其他人,他当即双腿一软,向温体仁下拜道: “温公救我!” “求温公在圣上面前分解!” 没料到他如此大礼,温体仁不知周延儒犯了什么事,不敢轻易答应。口中不住宽慰道: “陛下圣明天纵,周少卿不用担心。” 又旁敲侧击地打探,周延儒犯了什么事,以至于要这样子求自己。 周延儒跪地不起,抱着温体仁的大腿苦苦恳求,不敢把犯的事情说出来。 但是温体仁多精明,周延儒不把事情说清楚,他就什么都不答应。强行把周延儒搀起来,还劝他相信皇帝。以当今皇帝的英明,一定会秉公处置。 周延儒委曲求全,都没有得到准信。想到自己在温体仁面前丢了面子,他心中暗暗生恨。然而想到自己身上可能发生的事,他不得不继续道: “前些日子光禄寺有官吏说,陛下这些日子举办宴席太勤,光禄寺恐入不敷出。所以周某就和他们写了奏疏,向陛下诉说一二。” “没想到陛下起了误会,以为光禄寺怠慢。温公在陛下那里,可要帮我分辨啊!” 说着这件事情,周延儒颇是感到委屈。在他看来,向皇帝诉苦是表明光禄寺在做事的证据,不向皇帝诉苦,皇帝怎么会体谅他们的辛劳呢? 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光禄寺竟然要引来打击。 今日早上看到的报纸,还有下朝后得知的锦衣卫封锁光禄寺账簿。都代表着皇帝对光禄寺不满,即将要下狠手。 周延儒想到阮大铖的遭遇,还有自己的亲家冯铨,心中就忍不住害怕。想到温体仁颇受皇帝看重,急忙前来求助—— 毕竟不管怎么说,光禄寺都是礼部一系。礼部尚书温体仁,不可能看着他不管。 但是温体仁在皇帝那里的面子,是靠孤忠换来的。他不可能在周延儒犯下大错时,还要死保此人。那样皇帝有可能认为他结党,对他不再信任。 所以温体仁打算问清楚,周延儒到底犯了什么事,皇帝是什么态度,有没有机会挽回。 旁敲侧击、左右试探,温体仁终于知道了,皇帝是怎么对光禄寺下手。锦衣卫和报纸的事情,被周延儒道了出来。 温体仁想到这件事,心中暗暗吃惊。因为锦衣卫封锁光禄寺账簿这件事,代表着皇帝对光禄寺已经颇为不满,甚至掌握了光禄寺犯法的证据。 至于报纸上的文章,更是代表着皇帝把光禄寺放在阳光下。对光禄寺整个衙门,都已不再信任。 尤其是看着《京报》上的《光禄寺请求停办琼华宴》标题,温体仁更是明白,皇帝如果不打算彻查光禄寺的话,否则不会放出来这样的标题: 『停办琼华宴,这是要引来整个士林抨击啊!』 『而且光禄寺征收的白粮,在民间早就有非议。』 『那么多的粮食,连个宴席都办不来,天下士民怎么看?』 征收白粮的事情,在民间引起的非议非常多,很多人认为是苛政。 如今这篇文章指明了光禄寺每年征收的白粮数额,还点明了每场宴席的花费。甚至还列举了光禄寺从上林苑监、内廷府库之中,每年支取的物资。 就连温体仁看着,都觉得光禄寺办了几次宴就开始哭穷,实在是无理取闹—— 他们的粮食和物资那么多,不可能几次宴会都办不来。 所以,他看着周延儒,有些为难地道: “周少卿啊,宴席的花费我就不问了。” “白粮的事情,是不是每年收这么多?” “往年存下来的结余,现在到了哪里?” 周延儒听着这话,心中一片冰凉。什么是“宴席的花费不问了”,这不已经认定,他们在宴席上有克扣? 但是想到京中有关“光禄寺茶汤”的笑话,还有他们这几次宴会上提供的饭菜。他实在没有底气说:这几次宴席花费很大,光禄寺承担不起。 所以,周延儒只能嗫嚅道: “光禄寺每年收苏松常嘉湖五府白粮,六万八千九百八十余石。每年支放内外衙门米,共四万三千七百二十余石。” “万历五年的时候,因为积有余米三十万六千余石,科臣刘鲁条陈米多积久虑陈,议改全折。朝廷商议之后,决定本折轮年征运。” “如今寺中积有余米十万八千六百三十余石,兼以本年新收六万八千九百八十余石,各仓实在米共十七万七千六百一十余石。” “奏疏上的哭穷,只是惯例而已。” 温体仁听着这番话,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指着周延儒的鼻子道: “十七万石粮食,你们还要哭穷?” “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圣上多么穷奢极欲,短短数月就把光禄寺积存的粮食用光了。”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栽赃陷害圣上!”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明白了,皇帝为何对光禄寺如此下狠手,把光禄寺推到天下士民的对立面—— 实在是皇帝不这样做,一个穷奢极欲、用光钱粮的帽子,就会落在皇帝头上。 但凡皇帝还想要名声,就不得不做辩解。 所以,报纸上的文章才把数据列的那么清楚,把每场宴席的花费,明明白白地列了出来。 周延儒此时此刻,也明白了自己到底错在何处。实在是他们的哭穷,是让皇帝背锅啊! 这让他急得又要下跪,请求温体仁拿个主意。 温体仁内心之中,是不愿沾染这件事的。但是周延儒主动来投靠,还不惜放下颜面下跪,他若不管不顾,那就太绝情了,以后说不定就没有官员投靠自己。 所以他思索之后,询问周延儒道: “光禄寺到底有没有弊案?” “你在上任以来,有没有贪污钱粮?” 周延儒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道: “弊案嘛,应该是有的。” “朝廷哪个衙门,能说没有弊案。” “至于钱粮上面,我虽然捞了一点,却只是惯例而已。” “陛下总不能因为这,就要问我的罪!” 说到这里,周延儒心中颇感委屈。因为他自觉没有做错,所做的事情都是按照惯例。 没料到皇帝的反应这么大,竟然要彻查整个光禄寺。 一旦查出来问题,他这个临时署理寺务的左少卿,必然要担责任—— 可以说这个时候,他丝毫没有署理寺务的欣喜,反而觉得原任光禄寺卿费兆元死得不是时候,给自己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但是不管如何,在新任光禄寺卿范景文就任前,光禄寺的主官都是他。无论查出来什么问题,他都要担责任。 甚至,原本应该由费兆元承担的责任,因为死者为大,也要由他担着。 可以说他这个左少卿,现在就是顶雷。 温体仁也明白这件事,所以他更不想掺和。皇帝都已经让锦衣卫出手、还让报纸报导了,不可能雷声大雨点小,轻轻放过光禄寺。 周延儒这个临时署理光禄寺事务的人,必然承担责任。 所以他安慰了一下周延儒,一边想着自己在这件事中能够得到什么,一边向周延儒道: “我会在陛下面前为你辩解,但是你自己也要拿出态度来。” “什么是惯例?惯例就是旧制、就是旧的礼乐。和陛下的重制礼乐,可谓完全不符。” “所以惯例这个说法,以后你不要再提。” “要按陛下定的新制度,执行新的礼乐。” 说着,温体仁想起一句话,指点周延儒道: “阮大铖被捕的时候,报纸上写的‘崇祯以后还不收手’,你现在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 “之前的事情不说,崇祯元年以后得账目,一定要清清楚楚。” “你的家财多少,今年上任后又收了多少钱粮,都要申报上去。” “并且要下令整个光禄寺的官员,都去申报家产。” 周延儒听到这些,却是大吃一惊。因为这种做法,是让他站在很多官员的对立面。 官员财产申报这件事,皇帝去年就提过,在处理阮大铖时,报纸上又提了一遍。但是除了杨景辰、吕图南等依附皇帝的臣子外,根本就没有多少官员响应。更别说让整个衙门的官员,都执行这个制度。 他敢说,只要自己敢做这件事,自己就会成为许多官员的眼中钉。他们会恨死自己,恨死财产申报这件事—— 他要去做这个,就是和全天下的贪污腐败官员作对。 而以大明的现状,这类官员不说是十成十,至少也占八九成。 所以,周延儒犹犹豫豫,向温体仁道: “温公,真要这样做吗?” “难道温公就不怕?” 温体仁摇手说道: “温某一片忠心,能有什么怕的?” “就是周少卿不愿,我在时机成熟后,也会向陛下提议这件事——” “在所有礼部系衙门,推行财产申报!” 口中冠冕堂皇,但是什么时候才是时机成熟,他却没有说出来。 周延儒心中腹诽,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主动推行财产申报、把非法收入上交,确实有可能获得皇帝谅解,保住现在的职位。 毕竟他曾经听说,王体乾和魏忠贤那么深厚的关系,都因为上交家产,获得皇帝留用。现在仍旧是司礼监掌印,内廷太监第一人。 温体仁的办法虽然有些坑他,却的确是条出路。 所以周延儒只能谢过温体仁,并再三请求,一定不要忘了帮他在皇帝面前分辨。 温体仁答应得很痛快,但是在送走周延儒后,却一点都没动笔,丝毫没有上疏为周延儒辩解的意思—— 在皇帝出气之前,他是不可能主动撞上去。 此时,京城许多士民,都因为《光禄寺请求停办琼华宴》这篇文章,对光禄寺大发议论。 他们实在是没有想到,光禄寺这么有钱的衙门,竟然因为办了几次宴席,就要哭穷诉苦。更有人念着报纸上刊登的宴席菜肴,感觉大开眼界: “皇太后圣旦节、皇后令旦节:上卓按酒四般,菜四色,点心一楪,寿面一碗,酒三钟。中合卓同,寿面二碗,酒六钟。” “殿试酒饭:每卓茶食五楪,果子五楪,按酒五般,点心一楪,汤二品,饭一分,菜四色,酒五钟。进士每名馒头二个、汤一碗。” “经筵酒饭:每卓细茶食四楪,馓子一楪,果子五楪,按酒五般,点心一楪,攒菜一楪,汤三品,菜四色,饭一分,酒六钟……” “这皇帝和大臣吃的,也没多少好东西啊!” “我看太后和皇后过寿的宴席,还没有一些老太君丰盛呢!” “怎么光禄寺只是办了几次宴,就开始向圣上哭穷了?” “十几万石的粮食,难道还办不了几次宴?” 对文章中列出的数据,一时议论纷纷。 在很多人的想象中,皇帝种地都要用金锄头,宴席上的菜肴,也必然是龙肝凤髓。 没想到和他们想象的全不同,太后和皇后过寿,也不过吃寿面而已。 进士参加殿试,也就两个馒头一碗汤。 可以说,这个菜单打破了很多人的想象,让他们认识到皇帝的宴席也没那么神秘,和寻常人家的宴席,没有多大区别。(本章完) 第327章 舆论生态 人群中的张溥,听着这些人的议论,感觉颇为可笑。 因为这些菜单,在《大明会典》上写得明明白白。他作为一个读书人,自然熟悉无比。 所以他在心中,笑这些人无知。 不过报纸上列出的光禄寺征收白粮数额,以及宴席上的花费,确实让他心惊。 通过这些数据,张溥明显认识到:苏松五府上缴的白粮,很多被光禄寺侵吞了! 这让出身苏州的他,如何能够忍受。 所以他看着报纸上的征文,立刻决定要写一篇文章,把白粮的危害说出来,提议免掉白粮。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张溥没有立刻离开。他想要知道京城人想法是什么,以便在写文章时有的放矢,吸引他们的支持。 很快他就发现,京城的人对白粮多少大多不关心,因为这个税没有收到他们头上,甚至有一些人的亲朋,能够吃到白粮。 这些人说的最多的,是光禄寺的笑话。对听到衙门的糗事,似乎颇为开心。 一个酒客说道: “要说光禄寺的酒饭,那可真不是人吃的。” “我有个亲戚参加过衙门的宴席,说是宴上的饭都是冷的,酒多掺水而淡薄无味,每碟肉不过数两,骨头还要占一半。” “勉强能下口的,就是光禄寺的茶汤——” “它毕竟是热的,喝了能暖身子!” 众人听到这些,顿时轰堂大笑。对光禄寺最擅长茶汤这件事,感觉极为好笑。 张溥听到之后,则是更加气愤。因为光禄寺若是好好做饭消耗白粮也就罢了,他们这么糊弄人,每年还征收那么多白粮,让他如何能忍。 京城的人也受不了,一个在粮店工作的说道: “光禄寺做的饭这么少,茶汤只需要高粱、糜子、食糖、干果就行了,它买其它东西干什么?” “前些日子,还有光禄寺的官吏,到我们粮店里佥商采买。” 听得众人大奇,酒店的老板急忙道: “这可不能乱说!” “佥商采买是陛下早就废除的,现在都是采购。” “这是圣上的德政,哪还有什么佥商!” 废除佥商采买这件事,是朱由检制定的对民间影响最大的政策。尤其是京城的商家和富户,对于废除佥商,可谓感恩戴德。这个酒店的老板,就是其中受益者。 如今听到有人说光禄寺还在佥商,他顿时出言警告,不让这个人乱说。 这个酒客当然知道废除佥商是当今皇帝的德政,不敢在这上面乱说话。但他实在是气不过,喝了一口酒道: “我也知道是皇上的德政,但是光禄寺的官吏,实在太缺德了!” “他们说是采购,其实还是采买。直接找到店里,给个定钱买东西,余款一直不付,半点没有消息。” “前几天店里老板气不过,带着我去要钱,光禄寺却说早就已经给了。” “你说这件事气不气人,是不是在佥商?” 这番抱怨的话语,顿时引起了许多人附和。不少开店的人,同样遇到过这种事。 如今明面上的佥商是没有了,采购的价格也都在成本价以上。但是采购时少付钱、甚至只付定金不给余款,那是常发生的事情。 很多商家对此,可谓敢怒不敢言。 光禄寺因为举办宴席,前些日子没少佥商。那些遇到的人,此时都在抱怨。 尤其是和内府监的采购对比,这些人纷纷认为,皇帝的本意是好的,内廷执行得也不错。是那些衙门的官吏,对皇命阳奉阴违。 此时,很多店家羡慕的,就是皇宫的供应商。虽然皇宫采购时要求很多,但是付钱时却很大方。所有的账都从顺天银行走,根本不会拖欠。 尤其是有了皇商的招牌后,会受到卫尉署的保护,不但地痞流氓不敢侵扰,衙门的官吏也很少打扰他们—— 佥商采买的事情,他们是再没有遇到过。 所以一些商家想到内府监举行的采购招标,心里就忍不住后悔。恨自己当时不积极,没争取皇商资格。 想到内府监每季都要举行招标,他们已经打算好好琢磨上面的要求,争取在下一次招标时,能够成为供应商。 一时间,光禄寺茶汤的话题,很快转为对朝廷官吏的抱怨,以及对皇商的艳羡。认为在京城想要做好生意,就得成为皇商。 尤其是抄报行的遭遇,他们更是羡慕得不得了。那些报房被内府监入股后,只要经营上没问题,完全可以说是与国同戚。 更别说京城的报业,明眼人都看出在大爆发。各种报纸如雨后春笋,纷纷都在冒出来。 在场的商家多有对此羡慕的,甚至想开办报房。不过在打探之后,他们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现在的报业,已经实行准入制。想开办新报房要经过协会认可不说,还要由礼部出版厅审核、工部商务司注册商标、锦衣卫舆情司认可…… 不是手眼通天的人,根本做不来这些。 但是那些手眼通天的人,直接花钱购买报房的股份就行了,根本没必要新办。 所以在报业大爆发的当下,新开办的报房,反而非常的少。 只有几个报房易手,背后换了东家。 这些业内的事情,张溥听得津津有味,对京城的报业更加关注起来。 从光禄寺茶汤这件事,还有京城人对报纸上内容的讨论,他已经明显感觉到: 掌控京城舆论的不是生员,而是这些报纸。 他想要在京城获得和江南一样的影响力,就得在报纸上取得影响力。 现在,他打算先写几篇稿子,成为知名撰稿人。 回到太学之中,张溥就开始写文章。正当他在奋笔疾书时,一阵喧哗声传来,一人推门而入,大笑道: “天如兄,怎么来了京城也不告诉我?” “让我一阵好找!” 却是结束殿试的张采,听人说张溥进京成为恩贡太学生后,急忙找了过来。 张溥见到张采,顿时心中大喜,拱手向他说道: “受先兄正在参加殿试,愚弟不敢打扰。” “打算再过几日,去兄长那里拜见。” “如今要提前恭喜兄长,将要成为进士!” 张采听着他的话,脸上故作不悦,说道: “你我生死至交,还说什么拜见。” “总不会因为我中了进士,你就客气生分吧!” 张溥不敢这么说,但他心里确实有这个担忧。因为中进士后不和以前的故友往来,那是时常发生的事情—— “贵易交,富易妻”,这可是《资治通鉴》的名言。 好在张采不是这样的人,和以前对他的态度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带了许多江南的士子,一起来探访他。 众人寒暄之后,又去酒楼吃饭。席间张溥提到之前听到的事,感叹道: “以前我只以为白粮都被宫里用了,现在才知道很多被光禄寺浪费了。” “这些光禄寺的官吏真的不当人,让江南百姓受了那么多苦!” 在场的都是江南人,对此义愤填膺。很多人纷纷表示,要在成为进士后,上疏言说这件事。请求皇帝废除白粮、彻查光禄寺官员。 对张溥写文章投稿的想法,也是纷纷应和。不时有人感叹,若非是殿试发榜在即,自己也要写文章。 张溥听着这些,忽然道: “不能匿名投稿吗?” “以前京城的匿名文书,可是为数不少。” “而且我看报纸上,有很多都没用真名!” 张采听闻此言,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向张溥道: “可不能匿名投稿!” “文章的内容无关紧要也就罢了,若是涉及到告人,报房很可能提交给锦衣卫,让锦衣卫查探。” “你看报纸上没用真名的,其实用的是笔名。他们的真名是什么,报房一清二楚。” “《大明律》上,可是有投匿名文书告人罪。报房现在对匿名的稿件,那是一律拒收。” 亲身经历过报业的发展壮大,张采等参加会试的举子对报业的很多规矩都清楚,甚至曾经向报纸投稿。他们向张溥仔细讲解,说明其中禁忌。 匿名文书这一条,便是最大的禁忌之一。 如果有人匿名投稿、在文书上中伤他人,锦衣卫很可能对照笔迹,找出匿名的人。 所以写文章无论如何都不能匿名,甚至在报刊亭投递时都有可能被抓起来—— 那些报刊亭的人,可都和锦衣卫有关系。 张溥听着这些,心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个词:钳制舆论。 皇帝用这种方法限制匿名文书,可是比以前三令五申有效多了。 即使还有人写了匿名文书散发,相比大批量发行的,它们也没有多少影响力。 再想到新报房开设艰难的事情,张溥已经明悟到,皇帝在钳制舆论: 『京城的舆论形势,和江南完全不同啊!』 『我在江南的名望,难以用到这边来。』 作为江南士林的后起之秀,张溥在江南的秀才中,可谓一呼百应。江南的生员舆论,几乎被他把持。士林和民间的舆论,因此受他操控。 但是来到京城后,他发现自己在江南用的那一套玩不开。 京城现在的舆论受报纸影响最大,他在士林的名气再大,也需要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才能影响舆论。 而且以他如今太学生的身份,也很难折服聚集京城的举人。 例如现在聚集着喝酒的众人,张溥能够感觉到张采对自己的态度没有改变,但是其他人对他,就隐隐带着得意了—— 毕竟这些人不止是举人,还已经成为贡士、或者说是准进士。只要殿试放榜,就能有进士身份。 他们相比太学生,当然会感到得意。 所以张溥思来想去,觉得自己的文章要好好写。一定要一鸣惊人,在京城打响名气。 回去之后,张溥连夜赶稿,又删改了几次,终于在次日早晨,把文章投递出去。 以他如今的文采,这篇文章毫无疑问被《京报》录用,刊登在四月五日报纸的头版。 与之一起刊登的,还有各家报房的撰稿人写的文章,他们根据锦衣卫查抄的账簿,把光禄寺的疑点,一一挖掘出来。 还有人采访曾在光禄寺任职的官吏,揭露光禄寺的阴暗。 这些文章合在一起发布,引起的轰动无比巨大。很多官员都猜到,光禄寺在劫难逃,要被彻底整顿: “账簿还可以说是老问题,佥商可是要命啊!” “这是陛下在民间最大的德政,怎么会放任光禄寺败坏!” 很多人都已经想到了,皇帝在看到光禄寺仍在强制佥商后,会生多大的气。 朱由检确实很气愤,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佥商,把自己制定的采购办法,执行成佥商采买。 如果采购和采买一样坏了名声,那他改这个名字做什么? 以后皇宫采购,也要受到连累。 所以他当即唤来工部尚书薛凤翔,责问道: “朕在年前就说过,工部成立商务司,以后统一采购。” “怎么光禄寺还在自己采购,并且把采购执行成佥商采买?” 薛凤翔冷汗涔涔,辩解道: “商务司事务繁多,一时忙不上来。” “而且光禄寺用的食材繁多,什么都让商务司采购,时间长了容易坏。” “所以他们要自己采购时,微臣只能答应。” “谁料他们把采购变成佥商,强制从店里买!” 朱由检听得大怒,说道: “光禄寺要自己采购,你就完全放手了?” “统一采购的事情,朕是如何交待的?” 薛凤翔讷讷不言,朱由检盯着他逼问,薛凤翔只能说道: “陛下说各衙门需要的东西,申报给工部商务司,把资金划拨到商务司账户上,商务司统一采购。” “少府寺能够生产的,先从少府寺买。少府寺不能生产的,再对外招标采购。” 朱由检喝问他道: “那你执行这个规定了吗?” “谁给你的胆子,擅自给其它衙门放权?” 薛凤翔无话可说,只能跪地请罪。 朱由检对此实在无语,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薛凤翔连自己交待的事情都办不好。不请示不汇报,就把统一采购的权力,放权给其它衙门。 他能想到薛凤翔这么做,是为了和其它衙门打好关系。但是那样的话,采购的权力如何收上来?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要把商务司的事情,交给靠谱的人去办。(本章完) 第328章 张溥的愿望 看着跪在地上的薛凤翔,朱由检有心换个人执掌商务司。但是他又知道,薛凤翔工部尚书的职位不能换。 这是自己留用的惟一一个尚书,就是给天下人做个样子看,也得把他留着—— 不能让人认为皇兄用的臣子都不行,也不能让人以为自己这个皇帝没耐性,皇兄留下的尚书一个都不想用。 再加上薛凤翔颇为顺从,朱由检勉强压下怒火,让随侍在旁的王承恩把薛凤翔扶起,说道: “薛卿是工部尚书,以前工部没管过商务上的事情,不明白这些也情有可原。” “你在印刷研究上做得不错,修建皇陵也尽心尽力。之前降为侍郎署理尚书,现在可以升回去了。” “工部左侍郎的人选,你有什么推荐?” 一番话给薛凤翔带了高帽,又提升了官职。同时还让他推荐个侍郎,负责商务事宜。 薛凤翔在官场上打混这么多年,如何能听不出皇帝的意思。皇帝是嫌他在商务司做得太差,想要任命个左侍郎专管。所以他因祸得福,回升为工部尚书。 薛凤翔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若是陛下愿意用,徐大化、霍维华两人,皆可胜任此职。” “只是这两人名列逆案,或许不太方便。” 当然不太方便,徐大化、霍维华两人,可是逆案第四等、阉党核心人员。 这样的人即使有才能,也不方便启用,否则刚刚安抚下去的东林党遇害后裔,马上就会闹起来。 薛凤翔提到这两个人的名字,恐怕有试探皇帝心意的意思,并非真心举荐。 朱由检猜测他大概是想找人吸引火力,免得一直被东林党弹劾,毫不犹豫地道: “徐大化、霍维华两人,已经流放东宁卫。” “若有才华,就让他们在岛上发挥,朕不会亏待为国立功的人。” “薛卿还是推荐能任职的,你的功劳多了,将来也有机会得世职。” 这番话语,有许诺将来封爵的用意。毕竟世职转世爵的风声,已经有很多大臣知道了。 同时也代表着,皇帝在处置魏忠贤等人后,对残余的阉党官员并无偏见。徐大化、霍维华那样的罪臣,同样有可能立功封爵。 这让薛凤翔心中很是高兴,知道皇帝真的对自己没偏见。自己需要做的,就是不断立功。 所以他认真思索了一下,推荐道: “漕运总督郭尚友、天津巡抚黄运泰,这二人皆擅长理财,和运河商人打过交道。” “臣以为此二人可胜任工部左侍郎,而且资格足够。” 这两人也都牵扯到逆案,但因为以前有功勋,被朱由检留用。 如今再听到他们名字,朱由检看了薛凤翔一眼,觉得他是真想找个阉党,在朝堂上吸引火力。 思索之后,朱由检道: “漕运事关重大,天津巡抚又有为辽东督饷的重任,轻易不能更换。” “这两人的任期明年才到,还是让他们留任吧!” 让薛凤翔换个人选继续推荐。 能推荐的就这么多,薛凤翔较劲脑汁,又提出了两个人。 这两个就和阉党没有牵扯了,还有一个被列入东林党: “两广总督商周祚,今年任期到期,陛下也多有称赞。” “原任福建巡抚、工部右侍郎总理河道南居益,也能胜任此职。” 商周祚是六大总督中,唯一和阉党没有牵扯的总督。而且奉命收集火器办得也很好,让朱由检颇为满意。 南居益则被列入东林党,被阉党以依傍门户削籍为民。朱由检记得他的名字,因为收复澎湖的主导者就是他,登莱巡抚孙国祯和海军提督俞咨皋也在那一战中立功,踏上了升迁快车道。 这两个人选,朱由检都很满意。再想到已经来京的张鼐、周永春、钱象坤、盛以弘等人,朱由检觉得其余空缺的侍郎,似乎也需要推选: 『如今吏部、礼部、刑部不缺侍郎,户部左侍郎空缺,专督军饷侍郎李起元也没上任。』 『兵部缺右侍郎和专督京营侍郎,工部缺左侍郎,少府寺高层也没任命,都是让工部兼职。』 『估计过些日子,还是需要廷推。』 自从当上皇帝以来,朱由检一直就在廷推官员,让他自己都感觉有些烦了,也明白了为何以前的皇帝,不参加廷推的原因—— 实在是需要廷推的官员太多,大明官员的任期也很短。皇帝要管廷推,朝堂上的事情就得围绕廷推来。 但是人事权又是权力的核心,朱由检刚刚登极不到一年,权力还不稳固,对这么重要的权力,当然不能放手。 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主持官员廷推: “六部九寺之中,多有空缺职位。” “朕会嘱咐杨尚书,在这个月底或下个月廷推。” “薛卿有什么人选要推荐,可以及时提上来。” 然后又似是有意、似是无意地道: “吕祥多有立功,已经提升为正五品中良造。” “这个品级,有资格担任寺丞吧?” “薛卿现在兼着少府寺卿的位子,有没有想过推荐谁担任少府寺寺丞、还有少卿职位?” 薛凤翔闻听此言,心中咯噔一声,知道难办的事来了。 他之前在商务司的事情上犯了错,皇帝不但没有责罚,还把他回升为工部尚书。如今终于给了他,一件难办的事: 『吕祥级别再高,也是工匠出身啊!』 『让他担任寺丞,朝堂上还不吵翻天!』 有心不理这件事,但是他又知道皇帝的信任不是凭白给他的。而且封爵的暗示,让他很是心动。 所以薛凤翔苦思冥想,想出了一个主意,说道: “陛下,吕祥多次立功,臣以为当赐元士。” “他若能获得元士出身,担任寺丞就没有什么妨碍了!” 把这件事情,又踢给了皇帝。 朱由检听到此言,却是眼前一亮。因为他之前设立元士时就想过,把元士身份特赐给理工科人才。 吕祥这个工匠,自然也在其列。作为文思院掌院,他的地位在朱由检看来,就是工程院院长。 这样重要的职位,当然担得起元士身份,所以朱由检当即道: “确实应该如此!” “这件事要好好操作。” “这样,你找钱嘉徵把吕祥在印刷上的功绩好好宣扬一下,再把吕祥制造的刺刀,送到辽东前线,让辽东的火铳尽快装上刺刀。” “告诉钱嘉徵、孙元化、茅元仪等元士,为吕祥申请特赐元士出身。” 打算用这个做法,减少人们的非议。 薛凤翔听了之后,眼睛则是更亮。因为吕祥的功绩,他这个少府寺卿显然也要占一份。宣扬吕祥的功绩,不就同时宣扬他的吗? 这让薛凤翔真的感受到,以后封爵的希望—— 只要守着文思院那个宝地,他以后能分润的功绩多着呢。不枉他大力支持文思院,甚至被一些官员嘲笑。 满意地离开皇宫,薛凤翔立刻找人操持这件事。 朱由检看着薛凤翔离开的背影,心中思索着主持商务司的人选。 这个司负责统一采购,和太府寺的统一税收同等重要。只不过一个花钱、一个收钱而已。 所以朱由检才打算,让工部左侍郎专管。 按照薛凤翔的提议,候选人有商周祚、南居益等。 但是这些官员,在朱由检看来都不怎么合心意,不认为他们在商业上有什么见地,甚至可能连负责内府监的王承恩都不如—— 至少王承恩忠心是有的,即使商业才能略差,在朱由检事无巨细的嘱咐下,能把事情办起来。 那些文官是能力不怎么样,却又固执己见。 『所以,要选一个性格比较柔和的人。』 『让他即使不懂,也能抄内府监作业!』 有了这个想法,朱由检对工部左侍郎的人选,渐渐有了定计。 然后再看着报纸上的文章,对光禄寺仍旧气不打一处来,下决心把光禄寺整个衙门,都要好好整顿。 同时,对写文章的“七录斋主”,则是称赞非常: “七录斋主,应该是张溥的笔名吧?” “除了他这个七录七焚的名人,谁还用这个笔名?” 旁边王承恩笑道: “就是张溥张天如,他在江南士子中很有名气。” 朱由检微微点头,表示知道这个人。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课本上学过《五人墓碑记》,还因为张溥是复社的领袖,号称东林党的后继人。 朱由检对一个东林党已经够烦的了,如何能坐视第二个东林党出现。 所以他早就已经决定,要把张溥、陈子龙等复社核心人员招揽过来,让他们没精力搞复社。 而且人他都选好了,那就是徐阶弟弟徐陟的曾孙徐孚远,徐本高推荐的和江南士子颇有往来的人。 没想到这个人还没用上,张溥就来京城了。朱由检既然遇到,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人。 有意鼓励民间的撰稿人,让他们做好舆论监督,朱由检道: “召张溥觐见!” “朕要见见这个太学生。” 让王承恩派人,把张溥给请过来。 张溥听到皇帝召见,内心一阵激动。 他虽然有靠文章扬名的心思,也期盼皇帝能像传言的那样看报纸。 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皇帝看到报纸上的文章后,就要召见自己。 喜得他急忙派同学告知张采等人,又在整理打扮后,随小太监入宫。 进入宫中,张溥颇为大胆,在小太监身后左右张望,贪婪地看着巍峨肃穆的宫殿。 作为一个婢女生的庶子,张溥自幼在张家饱受屈辱,以至于丧父之后,便奉母出居西郭,颜其室曰七录斋。 想到伯父张辅之家人的无礼构陷,张溥又想到了当年自己用血写在墙上的话: 『不抱仇奴,非人子也!』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刻苦学习的动力。 如今,他已经二十七岁,虽然只是太学生,却获得了皇帝的召见。让他真的看到了,自己报仇的机会: 『伯父最大的官职,也不过是南京工部尚书。』 『我得圣上看重,难道就没有当上九卿和大学士的机会吗?』 『张溥啊张溥,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要忘记当年写在墙上的誓言!』 整理心情,张溥随着小太监,进入了传说中的武英殿。 武英殿中,朱由检正在对着《坤舆万国全图》,按照印象中的世界地图绘图。见到张溥到来,他招了招手,把张溥唤到跟前,问道: “张卿见过此图吗?” “在苏州有没有见过西洋人?” 张溥当然没见过这幅图,但是西洋事物他还是接触过的。毕竟苏州是大明第一府,和旁边的松江府一样,有西洋商人和传教士出没。 所以他看着皇帝眼前的图像,说道: “这就是《坤舆万国全图》,学生没有见过,却是有所耳闻。” 这幅图像的大名,张溥曾经听说过。而且他还知道,皇帝向群臣讲解过这幅图,让大学士编纂《世界编年简史》。 朱由检听张溥知道这幅图,心中颇为喜悦。 对张溥这样的年轻人,他觉得是能改造的。所以他就问道: “那你仔细看看,苏州是在哪里?” 张溥看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南直隶和杭州,指着江边靠海的地方,说道: “靠海的是松江府,旁边就是苏州。” 心中隐隐惊叹,这幅图上的天下面积之大,以至于苏州府和松江府,都没有在图上写出来。 同时他的心中,也隐隐明白了皇帝的用意,这是在让他放眼世界,不要只看着苏州松江等府。 果然,朱由检向他说道: “看到了吧!” “天下有这么大,我大明虽然强盛,却也只占据了一隅。” “如今泰西的洋人西来,你作为大明的学子,要学会放眼世界啊!” 语重心长地说了这番话,朱由检询问张溥道: “张卿,你的志向是什么?” “平生可有所愿?” 张溥犹豫了一会儿,没好意思说自己的愿望是向一个奴仆报仇,说道: “臣生平所愿,就是奉养老母,让母亲得到诰命!” 认为达成这个愿望,自然能向那个奴仆报仇。同时让他嘲笑自己的理由,变得消失无踪。 朱由检听着这个愿望,心中就是一乐。其他的事情他不好说,封个诰命的事情,那不很简单吗? 只要张溥能立功,他就敢许诺赐下诰命。朝堂上没有什么人,会不开眼地反对!(本章完) 第329章 舆论天才和科学 “张卿想做文官还是武官?” “如果是武官的话,朕可以把你招进锦衣卫。” “以张卿的才学,很快就能得到七品敕命、五品诰命也不会难。” “但是文官的话,太学生想要任职,只能以从九品开始。” “未来升到七品,才能封你的母亲为孺人。” 按照当前的情况,文官和武官之间即使品级一样,差别也非常大。 以张溥的才名,他如果愿意从军,朱由检很快就能安排他立功、他升为七品武官—— 锦衣卫体系内的官职,他完全能一言而决。 但是文官的话,那就要按制度了。张溥名气再大,现在也只能以太学生的身份开始—— 太学生直接任官的机会很少,而且按朱由检定的制度,只能从从九品做起。 所以张溥听到皇帝的话,心中既是激动,又陷入了犹豫: 到底是选择能快速晋升的武官,还是选择做文官? 这对于他来说,可谓幸福的烦恼。 因为他在进宫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对自己如此看重。听到自己想给母亲挣诰命,就直接指出了两条路。 犹豫片刻,张溥想到当前文贵武贱的现状,还有成为九卿、大学士的野心,艰难地回应皇帝道: “多谢陛下厚爱,学生还想以才学入仕!” 放下了直接被皇帝任官的机会,仍旧想科举入仕。 因为他想到了,除非当上进士,就没有成为九卿和大学士的机会—— 尤其是内阁大学士,基本是出身翰林院。 所以虽然皇帝给了他两个选择,但是要实现他成为卿相的野心,只有考进士这一条路。 朱由检听闻此言,心中暗道可惜。 因为张溥如果选他给出的两条路之一,那他就能够放心用。 以武官或太学生入仕的张溥,在官场上异类。只能依靠皇帝,才能不断升迁。 而且担任九卿和大学士的可能很少,不需要太过防备。 那样的张溥,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不可能会很大。更多的会被看做是皇帝的私臣。 但是张溥选择考进士,那就说明他不愿成为皇帝私臣了,朱由检只能感叹,想收伏人才不是那么容易: “可惜,可惜!” “年前太学生参加会试的提议没通过,不然张卿就能参加此次恩科了。” “以张卿的才学,实在不应该在科举上费时间!” 接连感叹了几句,张溥更听出了皇帝对自己的看重,想要让自己尽快任官。 这让他心中感动,也有一些自得。以为自己靠才学获得皇帝看重,让皇帝迫不及待地想用自己。 同时,他想到年前太学生参加会试的提议,心中一阵恼恨: 京城的太学生战斗力太差了,如果是在江南,他一定能带领生员,逼迫官员把这个提议通过。 有着皇帝的支持还不能取得胜利,京城太学生闹事的能力,在张溥看来实在是太差了。 再想到前段时间发生的举人静坐,逼迫百官同意增设县官的事,张溥内心之中,更感叹错失机会: 『如果去年我就来京城当贡生就好了。』 『太学生参加会试的事,我一定能让它通过。』 『弹劾魏忠贤的功劳,也会有我一份。』 作为一个太学生,他这些日子听说最多的,就是钱嘉徵的事迹。 弹劾魏忠贤、太学生参加会试,此人都曾参与。 可惜前一件事成功了,后一件事却没有成。 张溥不敢说自己在弹劾魏忠贤的事情上比钱嘉徵更勇敢,但是在带领太学生闹事上,钱嘉徵拍马都赶不上自己—— 他在江南的名声,就是带领生员闹事响起来的。 脑海中想着这些,张溥又听到皇帝道: “你的文章写得好,这篇有关光禄寺的文章,称得上深入浅出、引人入胜。你是天生适合报纸的,是舆论上的天才。” “朕本想让你进舆情司,或者去大明通讯社做编辑。” “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急切了。” “卿这几年好好备考,朕等你下一科入仕。” 听着皇帝的话语,似乎有把自己打发出去之意。张溥顿时急了,说道: “学生纵使不在朝廷任官,也能为陛下效力。” “陛下若想用舆论做什么,学生愿打头阵。” 被皇帝接见的机会可不多,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让皇帝记住,说不定皇帝过几年就忘了。 张溥知道皇帝办报有钳制舆论的用意,当即提议用太学生的身份,在民间为皇帝效力。 朱由检这时反而犹豫了,思索这件事情。 看似张溥以太学生身份也能为自己效力,而且还不用在他身上花俸禄。 但是这样的话,会让张溥在太学生等士人中,获得极大的影响力。 以这种影响力进入官场,张溥未来就难制了。 所以他的心中,对此有些犹豫。 张溥不知道皇帝在犹豫什么,继续道: “学生看当前的《京报》,写得大多是政事。” “除了朝廷官员的任免外,就是各衙门的政令。” “这样一时能吸引人,但是时间长了,民众就不关心了。” “只有衙门的官吏,才会一直看报。” 说着自己对《京报》的看法,张溥提出建议道: “其它《京城晚报》《京城新闻报》等报纸,也是大同小异,只是发行的时间有不同。” “这些内容重复的报纸,实在太浪费了。” “学生以为应该有一份专门面向士人的报纸,吸引全天下的士人,都去购买观看。” 这个建议,让朱由检耳目一新,觉得很有可行性。 因为他的规划中,就有让报纸分类,专门报导某一方面内容的想法。新闻报、文艺报等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只是如今的报纸市场还不大,也没有那么多的新闻,这些专门的报纸稿子不够用,才办成综合性报纸。 等到以后报纸市场大了、写稿子的人多了,这些报纸必然会走向专门化的。 张溥的提议,则是另一条思路。他不是针对某一方面内容,而是针对士人这个群体办报纸。刊登士人喜闻乐见的内容,吸引他们购买。 以张溥写文章的才华、还有他在士子中的名声,确实有能力把专门针对士人的报纸办起来。 以当今天下的情况看,士人也是购买报纸的主力群体。 『这种报纸,在现在潜力很大啊!』 『不能只让张溥来!』 朱由检想了一下,觉得需要有这种报纸影响士人思想,说道: “张卿的提议不错,朕允许你办一份报纸。” “只是你以前没有经验,朕让钱嘉徵帮助你。” “钱粮从内府划拨,尽快把报纸办起来。” “这份报纸的名字,张卿可想好了?” 张溥在认识到京城舆论被报纸掌控后,就有了办报的想法。听到皇帝允许,当即道: “学生是打算在太学办报纸,所以称为学报。” “如今有陛下许可,又有大明通讯社参与,可称《大明学报》。” “向全天下的士子征稿,并且发行全国。” 他对报纸的了解还很多,知道带“大明”字样的,不能随意使用。 如今在有了皇帝许可后,那是能够用了。 朱由检听着《大明学报》四个字,感觉太文气了,皱了皱眉说道: “《大明学报》四个字太长了,而且听着太注重学问。” “朕以为取明和报这两个字就行了,以后就叫《明报》。” “你的报纸,就以明报公司的名义办,报社称为大明报社。” “下有《明报》和《大明学报月刊》两份报刊,一个以日报或双日报的形式发行,一个作为月刊。” 这个命令,比张溥想的还完善,所以张溥高兴地接受命令。 却不知朱由检想的,是让大明的人写论文,把大明的学术期刊,逐步建立起来。 如此一来,自然能引导张溥注重学术。像之前的改造东林党一样,把张溥已经组建的应社,转向学术流派。 为了加快这种转变,朱由检打算像催化钱谦益一样,为张溥指明学术方向,说道: “内阁的徐光启徐学士,你对他了解有多少?” 张溥不知皇帝的用意,小心道: “学生对徐阁老向无往来,但是学生的好友陈子龙,对徐阁老颇为敬佩。” “认为徐阁老学贯中西,是天下第一等人才。” 徐光启当然是第一等人才,要不然朱由检也不会推动他担任大学士。 听到张溥的回应,朱由检道: “既然张卿对徐学士这么佩服,有没有拜师的想法?” “还有你那个好友陈子龙,可以一起拜师,一起主持《明报》!” 陈子龙的大名,朱由检也是知道的。他在《柳如是别传》上看到过这个名字,知道此人和柳如是有一段。而且还知道陈子龙是殉国忠臣,是同样殉国的夏完淳的老师。夏完淳的诗作《别云间》,他在课本上学到过。 所以听到张溥提起陈子龙,朱由检就让想把这个人召过来。免得陈子龙留在南方,纠集出一帮生员。 张溥为陈子龙能被皇帝看重而高兴,但是却不得不代好友推辞,说道: “陈兄父亲病故,如今正在守制。” “在守制完成后还要完婚,一时无法来京。” 详细说了一下陈子龙的情况,朱由检才知道陈子龙的父亲陈所闻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因为好友万燝被杖责而死。陈所闻痛不欲生,在天启六年忧愤而死。 陈子龙作为儿子,如今自然在守孝。而且陈家因为陈所闻生前治病时的花费,家中日益贫困。 朱由检听着陈所闻和万燝的事迹,默然长叹口气,说道: “忠臣孝子,应该表彰!” “朕会让礼部给万燝、陈所闻封赠,荫其一子入太学。” “让陈子龙守制结束完婚后,再来京城读书。” 此时此刻,他再次感受到阉党对士人的残害之烈。被阉党害死的不仅有六君子、七君子,还有一大批名气不怎么大的士人。 这些人都要一一封赠,挽回士人之心。 张溥听到陈子龙父亲得到封赠、将来还能到太学读书,心中为这个好友高兴,更感受到了皇帝近臣的影响力—— 他这个刚刚被皇帝接见、还称不上近臣的人,就能轻易把这件事情办下来。那些整日在皇帝身边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这让他更加决定,要把《明报》办好,让皇帝刮目相看。 不过,对皇帝让他拜徐光启为师,他还有些不解。 虽然拜一位大学士为师,是他现在这样的太学生求不来的机会。但是皇帝如此突兀地让他拜徐光启为师,让他着实纳闷。 直到他眼光瞥到皇帝面前的《坤舆万国全图》,再想到皇帝召见自己时说的话,终于有所体会: 『放眼世界!』 『陛下是让我向徐阁老学习,学会放眼世界。』 『在《明报》上面,宣扬泰西学问!』 感觉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张溥在皇帝让太监引荐他拜徐光启为师时,急忙道: “学生一定按陛下的吩咐,在报纸上宣扬西学。” 朱由检却皱了皱眉,对西学这个名字颇不满意,说道: “什么是西学?” “朕让你学的是科学,而非泰西学问。” “科字从禾从斗,斗者,量也。所以科学是禾斗之学、计量之学。” “你向徐学士请教数学,好好学习这门学问。” 张溥非常聪明,脑子转得很快。听到皇帝的话,就察觉到皇帝对西学这个名字不满意,所以改为了科学。 他想着科学这个名字,当即就赞叹道: “陛下明鉴,学生学的是科学。” “此科学不但是禾斗之学,还是科举之学。” “学生向徐阁老学习的,是用于明算科的数学。” “此为君子六艺之一,非是泰西学问。” 朱由检听着他的解释,心中顿时大喜。 因为他之前烦恼的,就是如何把科学和传统学问连接起来。 如今听到张溥把科学等同为数学,说成君子六艺之一,他当即就认识到,可以打着推广君子六艺的旗号,用于推广科学。 所以他当即就对张溥的说法表示认同,又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看到的文章,说道: “端清世子在《进历书奏疏》说:天运无端,惟数可以测其机;天道至玄,因数可以见其妙。理由数显,数自理出,理数可相倚而不可相违,古之道也。” “数学可通于理,也是科学的根本。” “科学不但是禾斗之学、科举之学,也是分科之学。” “各种学科,皆以数学为基。” “张卿在拜徐学士为师后,一定好好从他那里学习,完善各种科学。”(本章完) 第330章 大学生和大学堂 禾斗之学,科举之学,分科之学。 和张溥商定的科学的三个定义,让朱由检颇为高兴—— 还是张溥这样的年轻人脑子灵活,不像钱谦益那样,在得到“经世致用,实事求是”八个字之后,就陷在了里面。 如今,钱谦益正在忙着给四书和朱熹的四书集注增加标点符号,把朱熹的“格物致知”,向实学方面引伸。 之前提过的把明法科和明算科题目下沉、加入乡试的事情,钱谦益也装作忘了,根本没有再提—— 显然,钱谦益是觉得自身已经安全,不愿做这种有争议的事情。 这个人更关心的,是和刘宗周争夺四书五经的解释权。 对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事情,则是有选择的忽略。 朱由检因为钱谦益在用心办事,后面还有一件麻烦事需要让他去做。在明法科和明算科的事情上,对钱谦益不好苛责。 如今和张溥交流后,还是觉得让这个年轻人出主意更合适。 以张溥在生员中的威望,更适合推进这件事。 所以朱由检和张溥商量了科学的事情后,就借着科学的基础数学这门学科,问张溥道: “张卿有什么办法,在学子中推广科学吗?” “科学以数学为基,如何把明算科以及明法科的题目,加入乡试之中?” 张溥初闻此言,心中就是一惊。因为他这些年一直就在四书五经上下功夫,对其它的学问,根本没有注意。 就连去年朝廷决定举行明法科和明算科,也丝毫没有改变他的想法。 若非皇帝让他拜师徐光启学科学,他还不打算参加明算科。 如今皇帝询问这件事,让他惊讶的同时,感觉很是为难: 『我若反对此事,以陛下对科学的重视来看,可能会觉得我不能用。』 『而且拜师徐阁老的事情,也有可能黄了!』 皇帝安排他拜师徐光启,为的就是让他向徐光启学西学,融入大明科学。 他若反对明算科的题目加入乡试,那就代表着他在内心之中不认同科学,皇帝如何会扶持他? 这对张溥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情。因为他现在需要拜师徐光启,提高自己的地位。 不同于历史上张溥成为进士后才向徐光启拜师,如今的张溥,只是一个太学生。虽然有些才名,和徐光启的身份比起来,却是相差巨大。 更别说徐光启被朱由检早早拜为大学士,相比历史上的地位,高了不知凡几。 张溥迫切需要拜师徐光启,提高他的地位。 甚至可以说,只要他拜师徐光启的事情传回去,他伯父张辅之识趣的话,就会把折辱他的奴仆送给他处置。 这对张溥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愿意错失这个机缘的他,开始思索着,如何按皇帝的要求,把明法科和明算科题目加入乡试。 想到明法科和明算科的设置,还有举人集议时确定的各科进士比例,张溥试着道: “学生以为若想把明法科和明算科加入乡试,最方便的莫过于扩招。” “可以把举人的名额增加一倍,给明法科和明算科分享。” “这样原本的考试不用变,像会试一样,增加两场考试即可。” 这个办法,朱由检没有想过。因为他只记得会试分科,没听说过乡试也能分科,所以从没有想到这里来。 但是在听到张溥的提议后,他觉得确实可以这样做。把举人看做硕士博士的话,确实需要分科。 但是,对于把举人名额增加一倍,朱由检就十分慎重了。因为大明对举人的优待非常多,而且他前段时间还开放了举人任官资格。 增加一倍的举人,引起的变动太大了,需要好好考虑。 思虑之后,朱由检道: “增加举人名额,需要从长计议。” “但是卿可以放出风声,以后的乡试必然会增加礼法数算题目。” 把自己的目的,仍旧是放在增加礼法数算题目上。 张溥听得急了,急忙道: “陛下,欲收士子之心,非增加举人名额不可。” “陛下可知,当今天下生员有多少,他们是什么状况?” 朱由检对此还真不知,他只知道大明的生员喜欢闹事,董其昌的宅第,就是被生员掀起舆论、鼓噪民众焚毁的。对他们为何闹事,却是所知不多。 如今听到张溥想解说这件事情,朱由检当即认真聆听,正色道: “还请张卿解惑!” 张溥见皇帝如此重视,还向自己请教。心中十分激动,觉得皇帝是一位善于纳谏的明君,沉声道: “大明科举之盛,历代从所未有。” “进士三年一科,每科进士二三百,三十年就是二三千。” “举人三年一科,各省举人名额合计一千四百多人,三十年就是一万四千多人。” “县试和府试每年都考,院试三年两考,每次录取的秀才,约有三四万人。三十年积累下来,就有六十余万之多。” “这些秀才除了向上考取举人外,只能凭借身份出入公门,在乡间获得一席之地。” “实在是朝廷取用的举人太少,他们没有出路啊!” 秀才在大明的科举制度中,可以说是最底层。但是他们又有一些特权,有可能得到任官的机会。 只是这个机会实在是少,大部分秀才都轮不上。很多秀才既考不上举人,也没有门路当官。很多人也不愿自甘堕落从事工商,只能凭自身秀才的身份,在乡间谋取一席之地。更有的一直在县学、府学,一直在当学生。所以生员这两个字,成为秀才的代称。 这些怀着愤懑的生员,喜欢闹事的非常多,他们聚集起来,甚至能影响整个大明的舆论。 张溥提议把举人名额增加,就是这个考虑—— 他想让大明的生员有更多的机会,为这些生员谋利益。 朱由检听着张溥的说法,心中惊讶于大明有功名的读书人之多,也大概明白了大明的生员为何喜欢闹事,而且影响力巨大。 因为以他的视角看来,这些生员就是失业的大学生、甚至硕士博士。 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失业,能不发牢骚吗? 他们在民间引发的动静,同样也会很大。 所以,朱由检听完张溥的话之后,心中计算了一下,说道: “听你这么说,秀才升为举人的几率,现在已不到百分之三。” “举人升为进士的几率,则有可能达到一两成。” “难怪天下之间,有金举人银进士之说。” “两者确实相差悬殊,应该扩招些举人。” 认可了张溥的建议,朱由检却不打算按他说的办法扩招,那种直接增加一倍的做法,实在称得上太糙了。 想到户部正在推行的分税制,还有增加催收的积欠,朱由检道: “举人名额增加多少,要根据人口、税收、完税情况从长计议。” “朕会让大臣好好商议,找出一个好办法。” “增加的名额,可以确定分给明法科和明算科。” “张卿以后对外,可放出这个风声。” 把举人名额和人口税收挂钩,这是朱由检在绸缪国会时想到的事情。 后世的国会通常有众议院和参议院,众议院的席位,以人口为基准。 朱由检把税收和完税情况纳入,希望地方官员和民众,更积极地纳税—— 至少不能让拖欠税收的官员鲜明约伯,积极收税的官员反而被骂。 如今国会还没影子,举人名额却需要增加,他就想把这个办法,先在各地试行。 张溥对此从所未闻,但是想到苏州的税赋,他觉得这样是好事。至少江南那边,会增加很多名额。 所以他急忙附和这件事,打算回去后宣扬出去。一定要把这种对江南有利的政策,在朝廷获得通过。 大致提出了这个构想,朱由检让张溥放出风声在报纸上讨论。 然后才提起了,自己给生员安排的一条出路: “朕之前在规范吏员等级时就说过,有秀才功名可直接授予五级吏员。” “以后各地的吏员等级规范了,朕会专门下旨,鼓励秀才当吏员。” “如果能通过礼法数算考试,他们在成为九级吏员后,可以转为官员。” 说着,朱由检又想到了张溥如今的太学生身份,又道: “如今太学生员,有举贡官恩四途,还有捐赀例监。” “但是捐赀例监的事情,朕是不愿做的,必然会控制人数。” “这些空出来的名额,还要再增加一些,允许所有生员参加考试,取优秀者入学。” 这是他给大明生员安排的高考,或者说是考研。让这些人除了考举人外,还有一条出路。免得闲着没事,在乡里面闹腾。 至于这些人学习毕业后,会有什么出路。兵部的文职军官,还有内廷的宫外四监和太医院,可是一直在招太学生。 只要他们愿意做,大概率有个官身。 张溥对这些出路,自然是看不上的。但是他却不得不认同,这是一条出路。对很多考不上举人的秀才来说,有机会得到官身。 所以他担心的不是没有人考试,而是应考的人太多,京城忙不过来: “天下秀才五六十万,即使有十分之一的人应试,也有五六万之多。” “学生担心京城无法承担,太学也扩招不了多少人!” 这确实是个问题,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让各地分流,说道: “南京太学可以同样扩招。” “还有京城师范学堂、天津海军学堂、锦衣卫安全学堂、内府监工商学堂、少府寺文思学堂、翻译总署外国语学堂,都会一起招生,举行联合考试。” “这些学堂都是大学堂,学生可称为大学生,和太学生相仿。” “未来毕业之后,有机会在各衙门任职。” “如果毕业后还能通过礼法数算考试,允许从从九品做起。” 把自己之前设立的各种学堂,一起放了出来。 这样既给了生员出路,也解决了这些学堂生源不足的问题。 至于生员愿不愿去这些学堂,那就看他们的选择了—— 给了出路都不愿去,那就是自己活该。 张溥听着皇帝的做法,感觉皇帝确实真心在为生员考虑,在给他们出路。这让他的心中,对此感慨万千: 有这样一位好皇帝,是大明生员的幸事,但是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却又称得上不幸。 因为生员都去忙于考试了,自然没多少人闲着闹事。他这样的生员领袖,也没有了以前的地位。 不过想着皇帝对自己的看重,张溥对所谓生员领袖的身份,也没那么怀念。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更想进朝廷任官,真正成为卿相。 所以他主动配合,帮皇帝完善这个构想。 在张溥的提议下,朱由检决定让各省提学对参加联考的生员进行初选。并且在南京设立各个衙门的大学堂,同时允许各省组建。 各地有名的书院,也可以在开设专业学科、获得礼部教育司认可后,获得大学堂身份。 它们会和京城的学堂一起,招收各地生员。 这些学堂的开设,虽然主要是给生员出路。但是各种专业学科的建设,也有推广科学的用意。朱由检让张溥利用《大明学报》,引导各个学堂的学科建设。让科学的“分科之学”,逐渐深入人心。 这些都商定了,朱由检才在最后提到光禄寺的事情,说道: “朕安排了一些舆论监督员,对光禄寺的案件监督报道。” “张卿在《明报》设立之后,同样可以加入。” “朕会让内府监安排一位内侍加入《明报》,如果张卿遇到什么为难的地方,可以让他出面。” 张溥听到这个,心中既忧又喜。忧的是皇帝安排的太监乱来,喜的是有这个太监存在,自己能更方便地和皇帝通消息。 各衙门知道《明报》有内府监太监后,也会对他尊重点。 所以他思考之后,默认这件事情。 带着一堆皇帝安排的任务,终于出了宫门。 出宫之后,张溥想到进入皇宫后发生的事,只觉恍如隔世。 在被皇帝接见后,他知道自己今后的道路,已经和以前的设想截然不同了。 但是他对此没有不满,反而非常欣喜。决定按皇帝的吩咐,做好这些事情。 作为生员领袖、已经组建应社的社会活动天才,张溥自然不会一个人做这些事,他决定召集好友,大伙儿一起去办。 此时,张采在得知他进宫后,在太学中焦急等待。 直到张溥回来,才松了口气道: “天如兄弟没事就好!” “幸好是今上当国,若是前两年魏逆秉政,愚兄真担心你会出不来!” 想到前两年发生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 魏忠贤对士人的残害,实在太酷烈了! 张溥听到他的话,也想到了自己和皇帝提起的陈子龙父亲的事情,把这件事向张采说了一遍,说道: “圣上心怀仁义,以后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了。” 然后又向张采道: “不过你说的没事,那可全说错了!” “我是两手空空进去,带着一大堆事出来。” “当今圣上喜欢用人,而且对看重的人喜欢安排事情,我今日算是看到了。” “陛下安排给我做的事,几个月都忙不完!” 向张采大略说了一下,张采听到皇帝安排的事情包括拜师、办报、推广科学、推动建立大学堂、举人扩招等等,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实在没有想到,皇帝和一个太学生,商量这些事情。而且张溥连当官的机会,都推辞了出去。 这让他只能感叹道: “天如兄弟大才,愚兄远不及也!” “愿附骥尾,而致千里!” 留在太学之中,和张溥一起做事。(本章完) 第331章 彻查光禄寺 『收买举人,收买秀才——』 『这些都要钱啊!』 张溥离去之后,朱由检心中感叹道。 无论是进士扩招、还是举人扩招,都需要增加支出。 让秀才进入学堂学习,同样需要花钱—— 毕竟很多生员在府学、县学学习,是月给廪米六斗的廪生。总不能成了大学生,反而不给廪米。 而且在这些人毕业后,还要给他们安排工作,负责他们的出路。 这些事情,很让朱由检头疼。因为如果发展速度跟不上,大学生毕业后大量失业,他们聚集起来闹出的事情,会比现在散落在地方更麻烦。 但是留着生员在乡间把持舆论,朱由检却又不愿。生员已经成为治理地方的一大害,谁都不能忽视。 而且放着这么多的读书人不用,朱由检也舍不得—— 这可是大明两百余年,积累出来的读书人。 就算这些人顽固不化,不想学习科学,也能让他们去教书,让大明拥有更多的识字人。 所以朱由检最终决定,仿照八十年代对待大学生的政策,让这些人免费进大学堂学习、并且发放助学金。 工作如果安排不过来,就让这些人去从军—— 军中护军体系,需要很多读书人。 同时,报刊和印刷出版行业也需要加快发展,用这个很有潜力的行业,吸纳大量读书人。 盘算着这些事情,朱由检问王承恩道: “内廷有哪些人,适合去监督《明报》?” 王承恩想了一下,说道: “曹化淳、郑之惠等人,这些日子写了不少文章。” “《京报》上的评论员文章,多有他们写的。” “这些人熟悉报纸,应该能够胜任!” 朱由检听到曹化淳的名字,微微点了点头。这个人是王安名下,在王安被魏忠贤和王体乾害了后被发往南京。朱由检处置魏忠贤后,把他调了回来。 只是曹化淳回来得不巧,当时朱由检已经处理了魏忠贤,对他这个魏忠贤的仇人不再那么需要。反而对朝中闹事的东林党,颇是有些不满。 曹化淳是王安名下,王安又和东林党关系匪浅,因此他在回来后并不怎么受宠,只是在宫里面闲置。 在王体乾等人的刻意打压下,曹化淳的名字,一直没有再出现在朱由检面前。 直到这个时候,被王承恩提了出来。 王承恩和曹化淳有旧,历史上他就是被曹化淳提拔起来的。如今曹化淳沉沦,王承恩就拉了他一把,让曹化淳在内府监工作,平常在报纸上写文章。 如今皇帝问起,曹化淳凭借之前写文章的功劳,被王承恩推荐为第一。 朱由检想到王安和东林党关系很好,曹化淳应该也擅长和文人士子打交道,已经打算任用他。不过想到学堂的事情,他又下命令道: “把曹化淳、郑之惠等写稿的内侍,还有内书堂的内侍都带来。” “朕要举行一场考试,看看他们的能力。” 打算用考试的方式,挖掘几个人材。 王承恩很快出去,把这些人带了过来。朱由检道: “朕欲大办学堂,培养天下生员。” “却又苦于钱粮不足,难以完全承担。” “你们都是读书的,帮朕想想办法。” “不拘文采如何,写几条建议出来。” 让人发了纸笔,当场进行考试。 曹化淳、郑之惠等人,都知道机会来了。 这对内廷的太监来说,不亚于外廷的殿试。 他们一个个苦思冥想,向皇帝提出建议。 因为对文采没有要求,他们担心写长皇帝没耐心看,所以很多人用奏疏略节的形式,列举出自己的建议。 不一会儿,就有人交了试卷。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王承恩推荐的曹化淳。他在宫中的资格很老,而且急于出头,对其他太监是否会非议,根本不看在眼里。 所以他在这次皇帝举行的考试上,第一个交了试卷。 朱由检看着他的建议,微微点了点头,对其中的鼓励士绅为学堂捐钱,颇是有些赞许。说道: “曹卿写得不错!” “既然你提议捐钱,那就由你负责这件事。” “允许各学堂立碑,把捐赠名单刻上。” “如果有人的捐赠数额大,还可由其命名学堂中的建筑,或者命名奖学金。” 仿照后世大学对待捐赠的措施,接受民间捐赠。 曹化淳得到皇帝表扬,心中很是欢喜,说道: “臣一定会好好办这件事,不负陛下信任。” 然后又有人写好了文章,朱由检一一查看。对郑之惠、王之心等人的文章,都夸赞了几句。 不过,最让他欣喜的,还是方正化的文章,这个年轻的小太监,提出了让生员工作的建议: “那些秀才心于文字,大多对实务不精通。” “臣以为应该让他们提前工作,在学堂所属的衙门实习。” “这样可以让他们提前熟悉实务,也可以取代一些吏员。” “他们的廪米六斗,正和吏员相近!” 这个建议,颇合朱由检的心意。让他想到了勤工俭学、半工半读等办法。 如果让这些大学生隔日工作、好好安排他们的学习时间,是有可能达到这个效果,培养出更多的人才。 所以,朱由检看着方正化,颇是赞许地道: “你的想法不错,朕就任命你负责这件事。” “允许你从内书堂提前毕业,授予正九品内宦郎,以司礼监佥书的身份,协助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参与各衙门学堂组建。” “在内府监工商学堂、锦衣卫安全学堂之外,组建钦天监天文学堂、上林苑监农业学堂、太医院医药学堂,以及帮助孙奇逢的师范学堂组建。” “这些学堂要做好规划,尽量多招收生员,却又节省开支。” 把方正化放在高时明身边,向高时明学习。 其他人听到这个任命,都是羡慕地看着方正化。 在皇帝禁止名下、老叔等关系后,内廷宦官没有谁在明面上公然确定这些关系。但是人和人之间却总有个亲疏远近,日常往来的上下级关系,开始变得密切。 很多大太监现在培养继承人的方法,就是把看好的人调到身前来。以维护下属的方式,公然维护这些人。 方正化被皇帝调为高时明下属,明显就成了高时明的继承人。以后高时明在宫中的关系,会由他来继承。 内书堂那些还没毕业的小太监,对此怎不艳羡。 但是那些大太监,却是心中警醒,觉得皇帝在提醒他们。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就连选择继承人,也得皇帝允许。 朱由检任命了方正化,又向曹化淳道: “曹卿要辅佐各学堂的捐建,但是更重要的是《明报》事务。” “以后你就以内府监提督太监的身份,提督明报公司。” “帮助张溥把《明报》给办出来,却又不脱离掌控。” 把曹化淳的身份提升为太监,成为了内廷高级宦官的一员。 曹化淳激动谢恩,朱由检又对郑之惠、王之心做出封赏,把他们同样提拔到内府监,辅佐王承恩工作。 尤其是《京报》的事情,王承恩会逐步退出来。他毕竟是内府监掌印,不可能长期负责某个下属机构。朱由检让他选择人,接掌报刊行业。 在朱由检安排这些事情的同时,光禄寺的弊案,已经发酵起来。 光禄寺账目有问题,这是所有官员心照不宣的事,他们对这件事,根本没有意外。 但是让很多官员没想到的是,光禄寺竟如此大胆,在皇帝明确废除佥商采买后,还在变相实行。 这让他们知道,光禄寺已经在劫难逃。皇帝就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信,也要把光禄寺杀鸡给猴看。 周延儒看着报纸上的文章,自己都不敢相信光禄寺存在这么多弊端。对所谓佥商采买的事情,根本就不知情。 如果早知道底下人胆子这么大,他一定不会帮这些人说话,向商务司建议光禄寺自行采购。 如今,他是被这件事栽在沟里了。他已经能够想到,皇帝会如何暴怒。 在薛凤翔从宫中走出,传出他回升为工部尚书、皇帝要任命工部左侍郎专门负责商务司的消息后,周延儒更是明白,这是受光禄寺的牵连—— 被牵连的尚且如此,他这个光禄寺的负责人,又会是什么下场? 慌得他急忙到处求人,想找人在皇帝面前说好话。但是在温体仁等人都闭门不见后,周延儒已经认识到,自己被官场抛弃: 『这可怎么办啊?』 『难道真要向温体仁所说,主动申报财产?』 想到温体仁的这个提议,还有他现在的闭门不见,周延儒恨得牙痒痒,知道这个上司在坑害自己。 但是他现在是人憎狗厌,谁都不想搭理。除了这条路外,似乎别无他选: 『等等,再等等!』 『说不定会有转机!』 自己安慰自己,周延儒打算以拖待变。 反正大明的官员做事很慢,按照他的印象,查一件案子至少需要几个月。 皇帝不可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无端处置自己。 不过,让周延儒没想到的是,朱由检有意把这件事当典型,把光禄寺从上到下整一遍。所以就在次日,都察院、大理寺、刑部这三法司,还有锦衣卫、内府监这两个内廷衙门,以及从各报社选来的舆论监督员,就齐聚在光禄寺,开始清理账目、清查库存。 清理账目的事情,自然有账房老手负责。大部分舆论监督员,在监督清查库存。张溥作为皇帝钦点的舆论监督员,虽然《明报》一张报纸没发,还是以《明报》主编的名义,前来参与此事。 想到皇帝对自己的嘱咐,以及推广科学的要求,张溥大声说道: “以石测量粮食,多有不明之处。” “诸位谁能说清,一石有多少斤?” 大理寺少卿周家椿道: “古制一石四钧、一钧三十斤,所以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 “宋人沈括曾说: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为法。” “不过到了本朝,仍是取一百二十斤。” 张溥见到有官员接话,当即继续大声道: “古制的斤、宋制的斤,和现在的斤是一样吗?” “一石粮食的重量,又都是一百二十斤吗?” “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是无法清查库存的。” “说不定就有人鱼目混珠,企图滥竽充数。” 说着,他伸手抓出一把大米,又抓出一把稻谷,说道: “你们看,同样的一石粮食,能够混为一谈吗?” “未脱壳的稻谷,和脱壳的大米,重量能一样吗?” 听着张溥的侃侃而谈,一些官员开始不耐。负责提起公诉的都察院佥都御史杨所修道: “张生有话直说,把你的办法提出来!” 张溥不再卖关子,说道: “当按陛下定的公制,清查这些粮食。” “按照公制,一立方米是一千升,一石则是十斗,一斗则是十升。” “所以石是容量单位,它是指一百升。” “和所谓的重量无关,重量要另外算。” 众人闻言皱眉,觉得是脱裤子放屁,纯粹多此一举。称量一次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按张溥所说,容量和重量分别称一遍。 一些官员已经觉得,张溥这是在无理取闹。皇帝安排的什么舆论监督员,纯粹是异想天开。 但是张溥却无视这些人目光,继续侃侃而谈: “粮食重量如何,要按不同的种类算。” “同样体积的粮食,重量有可能相差甚远。” “学生曾经测算过,一石稻谷的重量,大约在八十到一百斤;一石大米的重量,则在一百二十斤到一百四十斤。” “这个容积和重量的关系,学生称为容重。容重数字越高,粮食质量越好。” “白粮是上供给御用的最顶级的粮食,不说按最高标准,也要按中上标准来!” 正式按皇帝的指点,提出了容重这个概念。并且要求把白粮,按照高标准来—— 达不到这个标准的,自然是光禄寺官员在以次充好,想要鱼目混珠,逃避朝廷问罪。 科学的禾斗之学概念,被张溥在这个场合提出来。(本章完) 第332章 紫阁名单 光禄寺中,张溥在京城一战成名。 科学这两个字,也在各种报纸的宣扬下,开始流传开来—— 毕竟张溥是以舆论监督员的身份参与清查光禄寺,而且提出了行之有效的建议。对这种给本行业长脸的事情,报刊行业自然要积极宣扬。让人们知道舆论监督员不是没用处,而是很有必要存在。 在这种大好的形势下,张溥当然要趁热打铁,尽快把《明报》办起来。 为了让《明报》更受士人认可,张溥在王承恩、曹化淳的引荐下,大张旗鼓地拜徐光启为师。 徐光启对这个弟子,也是颇为满意。因为张溥以端清世子的“理由数显,数自理出”,提出以数学为基础的科学,和他的“度数旁通”、“由数达理”一脉相承。徐光启对这样的弟子,怎么会不满意? 更何况,张溥七录七焚的事迹,在江南广为流传。被很多人认为,这是只有古之贤人才能做到的事。 这样的未来圣贤来拜自己为师、光大自己的学问,徐光启怎会不收,把他推之门外? 所以,在皇帝的示意下,徐光启大张旗鼓地收张溥为弟子,授以《几何原本》、《测量法义》、《勾股义》等学问。 在明算科刚刚举行,很被人关心的现在,这件事引起了很多人关注。而且因为徐光启大学士的身份,很多人认为他以后有可能主持明算科,对他翻译和著作的各种数学书籍,开始推崇起来。 朱由检推广科学的步伐,算是迈出了一小步。 不过这件事情,在朝堂引起的动静并不大。除了早就关心徐光启、有心用他的学问在学术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温体仁,大部分官员不关心张溥拜师。 朝堂上最关心的,是殿试榜单的公布、以及琼华宴的举办。 这次殿试,虽然主要还是读卷官评卷,朱由检这个皇帝却深度参与,抽出很多试卷亲自观看。 并且在名单出来后,把同时考中明法科、明算科的进士,全部列入二甲。 甚至把同时考中明法科、名字又被他熟知的史可法点为探花,用这种形式鼓励复合型人材出现。 至于状元,不出意外是刘理顺。毕竟朱由检在殿试时就特意看了他的试卷。负责读卷的官员,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刘理顺是袁可立的弟子,袁可立隐隐为九卿之首,地位不亚于内阁大学士。负责阅卷的大臣,自然不会在皇帝有暗示的情况下,闲着没事和他过不去。 在选了河南开封府的刘理顺做状元,祖籍开封府、现为京城锦衣卫籍的史可法做探花后,朱由检在榜眼上选了南方人,也就是历史上抓阄选出的状元刘若宰。此人是南直隶安庆府怀宁县人,文章写得也可以。朱由检需要在前三甲选个南方人,把刘若宰点为榜眼。 前三甲名字确定后,会试的会元曹勋,只能被授为二甲,无缘直入翰林院。 进士名次确定后,要举行隆重的传胪仪。皇帝为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状元带领诸进士拜谢皇恩,从皇极殿到长安左门,观看张挂在长安左门外的黄榜。此黄榜以黄纸写就,有皇帝盖章,又被称为皇榜。 按照以前的礼节,次日就要赐状元及进士宴于礼部。进士皆簪花一枝,花是剪彩而成,其上有铜牌,钑恩荣宴三字。状元的簪花尤其不同,枝叶皆银、饰以翠羽,其牌用银抹金。 朱由检登极之后,把礼部恩荣宴改为在西苑设立的琼华宴,所以宴会时间拖后,改在三日后举行。 状元及进士先簪花,骑着高头大马“御赐游街”,顺天府官用伞盖仪从,送状元归第。 在夸官三日、领到冠带朝服、去鸿胪寺学习礼仪后,四月九日,状元刘理顺率诸进士上表谢恩,朱由检在西苑琼华岛,宴请新科进士。 因为光禄寺还在被查,这次宴会,由内廷尚膳监举办。 为了减少浪费,也为了避免吃冷食,朱由检在这次宴会上,采取了自助餐的形式。 把各种饭菜分类放在大餐盘上,下面用热水烫着保持温度,旁边放着小盘子,让想吃的进士自取。 这种形式,受到很多进士的称赞。他们本以为光禄寺被查后,宴席可能很草率,没想到尚膳监举办的宴席,比他们预想的好多了。 尤其是一直烧热水的煤炉,赢得了他们的称赞。这是朱由检吩咐内廷工匠制造的,还在试用之中。打算在完善后批量制造,冬天来临前推广。 因为自助餐没有固定座位,一众进士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宴饮,在教坊司和皇家乐团的戏曲音乐下,气氛颇是欢快。 朱由检和大臣露了一面、与众进士饮酒之后,很快就离开这里。率领一众大臣,来到不远处的紫阁。 紫阁整修的事情,此时已经完成,朱由检向一众大臣道: “朕去年就说过要在紫阁之中,陈列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的事迹。” “黄学士是《国朝纪事》的总裁官,紫阁贤臣的名单和传记列出来了吗?” 《国朝纪事》是记录万历之前的事迹,引起的争议并不大。黄立极为了少得罪人,那是能写传记的都写上,闻言顿时回道: “臣和副总裁官来宗道等,商议要作传有一千余人。” “哪些人能列为紫阁贤臣,还请陛下圣裁!” 朱由检听得无语,知道黄立极、来宗道等人,这是为了不得罪人,把皮球踢给了自己。 不过这同样代表着权力,所以他欣然接受,说道: “你们按功绩大小,把这些人大致排列。” “朕会从里面酌情挑选人,在报纸上公示后确认。” 黄立极等人闻言苦笑,知道皇帝还是把麻烦事丢给了自己。 虽然皇帝答应了圣裁,但是名单顺序是皇帝让他们列的。如果有些人的后人不满,在不敢骂皇帝的情况下,还不敢骂自己? 所以他们现在,是既没有决定的权力,又要帮皇帝背锅。这让他们心中,如何能够痛快? 只是,黄立极想到自己一直被留任,东林党的攻击皇帝也都帮他挡了回去。他不得不答应帮皇帝背这个锅,因为皇帝留着他,就是这个用意。(本章完) 第333章 成宣之治 “紫阁功臣的人选,众卿有推荐吗?” 对资格贤臣略微提了一下,朱由检询问群臣道。 相比人数众多的紫阁贤臣,皇帝之前明确说过不到二十位的紫阁功臣,才是群臣关注的重点。 甚至可以说,很多臣子心中,早就列出了紫阁功臣的名单。 只是因为皇帝前段时间一直没提这件事,朝野上下又被重制礼乐等事分散了注意力,紫阁功臣的事情才没有引起热议。 如今皇帝在紫阁中提起,群臣立刻积极发言。内阁首辅黄立极道: “陛下说在紫阁中陈列开国、靖难以来的贤臣和功臣。” “臣以为功臣之首,莫过三杨。三杨入阁,辅佐朝政,天下清平,朝无失政。” “杨士奇、杨荣、杨溥,当为紫阁功臣!” 此言一出,内阁大学士纷纷赞同。 作为确立内阁地位的人,三杨在大学士心中的地位,自然可想而知。 内阁从咨询顾问机构,变成裁决机宜的中枢衙门,如今的这些大学士,都得感谢三杨。正是他们借着英宗皇帝年幼,在正统年间掌权,完成了这一改变。 所以黄立极首先提起的,就是这三个人。 其余文臣对三杨也很推崇,同样认为这三个人应该列为紫阁功臣。即使有异议的,也不过认为三个人占三个名额太多,应该减去个功绩小的而已。但是谁的功绩最小,却又各持一端。大部份人认为,应该同时列入。 朱由检对这三个名字,则是很不满意。三杨在文官中的名声是大,但是在朱由检看来,却不认为他们能称得上功臣。 交趾布政司丢失、麓川之役连绵、还有随后发生的土木堡之变,都有三杨的责任。正是因为他们排斥武事,对边疆不够重视,引出了这么多事端。 这样弃土失地的三杨,怎么能称得上功臣呢?太祖成祖复生,恐怕会拿鞭子抽他们。 如果以三杨作为紫阁功臣之首,恐怕紫阁会和宋朝的昭勋阁一样,被人当成笑话。 只是公然反对这么多臣子的提议,在朱由检看来也没必要,所以他斟酌之后,迂回道: “若是三杨能列入紫阁功臣,那么胡濙、张辅呢?” “他们五人就占了五个名额,实在有些不妥。” “而且这些人大部分时间效忠成祖,更应该作为成祖功臣。” “朕以为当仿照南京鸡笼山的太祖功臣庙,在北京择地建成祖功臣庙。把靖难功臣和辅佐成祖治世的功臣,列入功臣庙中。” 用这一个办法,否决把三杨列为紫阁功臣。 同时,还有加强成祖地位、稳固燕王一系继承权的用意。 毕竟他是打算将宗室分封的,为了避免那些藩王有了封地后乱起心思,必须抬高成祖地位、强调现在的皇位属于成祖后人。 群臣虽不知皇帝的用意,但是对建立成祖功臣庙,却又不好反对。他们就是对靖难之役有看法,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公然说出,认为成祖和靖难功臣不对。 只是对三杨被列为成祖功臣,则提出了异议。 东阁大学士郑以伟道: “三杨虽为成祖效力,但是他们秉国,却是宣德、正统之时。” “把他们列为成祖功臣,似有不妥之处。” 三杨功劳再大,面对靖难功臣也是小字辈。他们进入成祖功臣庙,就只能排在后面了。 说不定连张辅的位次,都要高于他们。 朱由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不希望人们推崇三杨、以这三个人为榜样,所以道: “仁宣之治,上承成祖。” “而且仁宗当国不过九月,他的功绩,更多的是在监国时立下的。” “所以仁宣之治,更应该称为成宣之治。” “这是太祖治世后,大明的又一个治世。” “三杨和胡濙、张辅等人,都是成宣之治的功臣!” 借着谈论功臣的机会,把大明文臣推崇的仁宣之治,改为成宣之治。进一步加强成祖的地位,改变成祖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 群臣听着皇帝的这些话,感觉像吃了苍蝇一般。因为他们对太祖成祖,那是十分不待见。 仁宗、宣宗这样的好皇帝,怎么能和成祖连在一起呢? 成祖闲着没事就去北伐,把天下搞得混乱不堪,仁宗、宣宗停止用兵,与民休息,怎么能和成祖一样呢? 当今皇帝把成祖、仁宗、宣宗连在一起,让他们极为不适。 朱由检其实也不适,因为他不认为,仁宗、宣宗的功绩,能比得上成祖。 这两个皇帝不修武备,导致交趾丢失、麓川兴起、蒙古复苏……他们遗留下来的祸患,在正统年间爆发,引发土木堡之变。大明蒸蒸日上的势头,就此戛然而止。所以朱由检从不认为,仁宗、宣宗能比得上成祖。 无奈大明的文人推崇仁宣,对太祖成祖看不上,朱由检只能把成祖和仁宗、宣宗连在一起,塑造出“成宣之治”。 为了加强这个概念,朱由检道: “郑和七下西洋,皆在成祖、宣宗之时。” “其时万国来朝,大明所知各国,莫不臣服大明。” “朕至今思之,仍旧不胜神往。” “若是大明的水军一直如此强盛,焉能会有倭患?” “泰西诸国的洋人,又焉敢进犯东宁和香山澳等地?” “占据吕宋的洋人,又焉敢杀害海外子民?” 对郑和下西洋的事情,可谓不胜神往。 就是现在,大明如果能有一支堪比郑和舰队的水军,朱由检就敢驱走洋人实行分封,把大明的流民往南洋迁移,降低人口压力。 只是大明的水军没落多时,朱由检这个时候,只能重新组建。 群臣对此有不同看法,大学士郑以伟道: “三宝太监下西洋,所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者亦以万计。” “纵然四夷宾服、所获珍宝无数,于国家又有何益?” “此弊事也!” 成基命、李标、刘宗周等人,也纷纷持这个看法,不认为郑和下西洋是好事。 甚至还有人劝谏皇帝,不要好大喜功、太过关注海事。 朱由检懒得和他们争辩,也不想和他们商议自己能一言而决的海外事务,避免这些人关心之后,海外事务又起波澜。所以他直接道: “由郑和下西洋之事,可以看出仁宣之政,沿自成祖之时。” “交趾布政司等事,同样也是如此。” “故而朕把成祖和仁宗、宣宗相连,尔等可有异议?” 群臣这下没话说了,因为皇帝的意思,已经明明白白。就是强行用这些事,把成祖和仁宗、宣宗关联起来,整出个“成宣之治”。 甚至刘宗周等人,还想到了周朝有名的“成康之治”,认为皇帝想拿成宣之治这个名字,碰瓷成康之治。 这种往祖上贴金的事情,他们就是有异议,也只能够憋着。 此时此刻,很多人真的明白了,为何本朝不修本朝的史。都按这样贴金,修出来的史书谁会信? 朱由检却不管不顾,见到无人反对,只当他们默认。向黄立极道: “《国朝纪事》一书,要把成祖、仁宗、宣宗年间的事情,相连起来书写。” “成宣之治,上承洪武之治,是为国初治世。” “这两个时期的功臣,要放在太祖功臣庙和成祖功臣庙祭拜。” “太祖功臣庙的名单,也要重新厘定。把有功的臣子,尽量加入进去。” 安排礼部和太常寺,厘定太祖功臣庙名单,在北京新建成祖功臣庙。 然后他才和群臣继续商讨,紫阁功臣的名单。(本章完) 第334章 功臣之首:于谦 排除了三杨这一批成宣时期的臣子后,以哪个臣子作为紫阁功臣之首,那就很好选了。 很多人都想到了一个名字:于谦。 这个人的功绩,可以说是怎么夸赞都不为过。土木堡之变后,正是在于谦主持下,大明取得了北京保卫战的胜利,免去了一次可能堪比靖康之耻的大祸,没有让那时的大明,像宋朝成为南明。 可以说,于谦在很多人心目中,都是功勋卓著的名臣。再加上他含冤而死,被很多人同情。紫阁中的臣子,都想到了皇帝想把于谦,列在功臣首位。 和于谦一样担任兵部尚书、而且和当年的于谦一样作为九卿之首,袁可立率先说道: “于忠肃公有功于国,当为紫阁功臣!” 群臣纷纷附和,认为于谦应该是紫阁功臣。 朱由检对此表示赞同,当即向群臣道: “于少保有功于国,确实应该是紫阁功臣。” 又口占一诗,向群臣道: “江山也要伟人扶,神化丹青即画图。” “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 “于忠肃公,就是大明的岳武穆。” “董侍郎,由你为于忠肃公画像,悬挂紫阁之中。” “朕要让后人记住,于谦是社稷功臣!” 对于于谦这个人,不是没有争议。主要的争议点,就是于谦是否是忠臣。 毕竟在英宗皇帝被俘后,于谦不顾瓦剌的要挟,请皇太后立郕王为皇帝。所以一些人认为,于谦对英宗皇帝不忠。 然后在景泰皇帝病重时,于谦手握兵权,却又在夺门之变时毫无作为,坐视景泰皇帝被废。被一些人认为,于谦对景泰皇帝不忠。 这两件事,让于谦受到一些非议,认为他不是一个忠臣。 但是从于谦束手就缚、含冤而死来看,朱由检认为他是忠臣。只不过他忠于不是某位皇帝,而是大明社稷。 所以朱由检称于谦社稷功臣,列在紫阁首位。他要用这个做法,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于谦排在这个位置,群臣大多是服气的。就连之前把三杨列在首位的内阁大学士,也提不出异议。 毕竟于谦的功劳实在太大了,皇帝说他是扶保江山的伟人,那是毫不为过。 而且因为于谦含冤而死,和岳飞的结局相似,深受人们同情。 以于谦作为功臣首位,能把紫阁功臣的名声,在天下间很快确立。如果有哪个紫阁功臣的名字不太知名,只需要说一句“他和于谦一样都是紫阁功臣”,就能让人知道,这个人有多大功绩。 朱由检也是因此,把于谦放在首位。总不能像宋朝的昭勋阁那样,列了一堆不怎么知名的人,却把寇准、范仲淹、狄青、岳飞等人,尽皆排除在外—— 事实证明,岳飞英名不朽,宋理宗设立的昭勋阁,则是少有人知。 朱由检设立紫阁,当然不能犯这样的错误。所以他坚决否定了三杨,把于谦列在首位。 而且为了鼓励群臣立功,朱由检还要对于谦大力褒扬,要让人们知道,自己对功臣的态度: “国初之时,多有功臣被追赠国公、郡公者。” “朕以为凭于谦的功绩,也应追赠国公。” “拟旨,追赠于谦为肃国公,后裔世袭指挥使。允许在海外开辟领地,成为世袭诸侯。” 把于谦后人的职位,由世袭杭州卫副千户,正式提升为世袭指挥使。并且允许在海外开辟领地,成为世袭诸侯。 这个封赠,让群臣大为惊讶。虽然有传言说皇帝打算在海外分封、把世职改为爵位,却一直只是传言,从来没有确认。 如今对于谦后人的封赠,则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确定允许功臣之后在海外开辟领地,成为世袭诸侯。 这个决定,让喜欢封建的臣子欣喜不已。毕竟连他们推崇的明君唐太宗都说过:“不井田,不封建,不足以法三代之治。” 皇帝在塞外推行井田制后,又在海外推行封建制,让这些臣子内心,可谓激动不已。 刘宗周等臣子,都认为皇帝在法三代之治、行周公之道。 那些反对封建的,则觉得封建是一大害,有可能出现诸侯相互攻伐、朝廷不能禁止。 这些想把一切都控制起来的臣子,天然不喜欢封建。他们以柳宗元的《封建论》,反对实行封建。 甚至还举出了春秋战国、七国之乱、八王之乱等例子,甚至有人隐隐提出,成祖靖难之事。 朱由检对此微微皱眉,但他决心早定,对此的态度仍然是不争论,向群臣道: “不封建无以酬功。” “朕要以封爵封土,让功臣建立藩国,世代与国同戚。” “具体如何封建,避免封建制的坏处,众卿可仔细讨论。” “朕先说明三点:一是所封之地,至少要在京城三千里外。” “二是诸侯国的官员,首先效忠皇帝,由朝廷正式任命,诸侯推荐的本地官员,不能超过一半。” “三是对要地实行郡县制,由朝廷派遣官员,直接进行管理。并且设立督抚,管辖多个郡国。” “周朝的要服、荒服等五服,或者镇服、藩服等九服,都可以拿来参考。还有汉朝的郡国并行制,更是可以借鉴。” “总之,大明礼和周礼不同,要用新的礼乐,制定更完善的封建制。” 这个说法,得到群臣的认同。很多人也认识到,皇帝对封建的坏处并非没有认识,只是想用封建酬功而已。 这种事情,群臣谁不愿意。毕竟皇帝是要给臣子分封,让他们成为诸侯。 再想到皇帝传出来的世职改世爵的风声,群臣更是激动,认为自己若努力立功,有可能获得封地。 毕竟方从哲、孙如游、刘一燝、杨涟、左光斗等人都被皇帝以辅佐先帝登极有功的名义,荫一子东宁卫百户。 他们这些在辅佐当今皇帝登极上同样有功劳的,同样有可能得到这个荫叙。 想到这里,群臣更是羡慕地看向黄立极。认为这个人当真走了狗屎运,如果皇帝以登极功给群臣封爵,必然有黄立极一份—— 谁让他和方从哲、刘一燝一样,在帝位传承的时候,正好担任首辅。 黄立极同样也想到这里,高兴得胡子几乎要翘起来。先前帮皇帝背锅的一点不愿,顷刻消失无踪。 和后代获得世代富贵相比,帮皇帝背点锅又算什么呢? 他此时真的感受到,追随一位明君的快乐。尤其是这位明君,对臣子还很大方。 可以说,在皇帝的大方赏赐下,海外封建这件事,被大多数臣子认可。和塞外井田一样,成为他们都支持的好政策。(本章完) 第335章 天子封神 封建事关重大,朱由检只是简单提到,让群臣制定更完善的办法。 在追赠于谦为肃国公、让他的后人世袭指挥使后,朱由检开始了自己的又一个封赠—— 封神! 这是他根据天子的权柄,创造出来的权力。 作为天地之子,皇天后土在人间的代言人,天子在国祀神系中的位格在仅在皇天后土之下,在人间更是至高神—— 就算是天上的神仙,到了人间也要接受天子册封、尊奉天子旨意。 朱由检能以天子的身份,册封天地神灵。 所以他装模作样地道: “前些日子太祖成祖托梦,说是人间杀戮太过,导致天地混乱、四时不定。” “故而灾祸频发,天下生民受苦。” “太祖、成祖不忍,应后土皇地祇邀请,分出化身担任两京都城隍。” “率领天下神祇,助大明渡过此灾!” 这话说得群臣大惊,很多人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是装神弄鬼,还是真有此事。 刘宗周斟酌一番,在群臣的目光下率先开口,向皇帝道: “陛下,子不语怪力乱神。” “圣人之道,中庸而已。舍中庸而求之於奇诡者,怪也;求之於功利者,力也;求之於邪患者,乱也;求之於玄虚者,神也。皆惑世诬民之道也,故圣人不语之。” “佛、老之说,神之属也。” “望陛下尊奉正道,行圣人之道。” 意思是让皇帝不要装神弄鬼,好好的正道不学,却用佛老之道。 朱由检对此思量已久,怎么会轻易放下心思,向群臣道: “后土为国祀正神,并非佛老之属。” “《尚书》曰: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过名山、大川。” “太祖、成祖应后土皇地祇之邀,分出化身担任两京都城隍,统领天下城隍、土地社神、山神、河神等神祇,是为稳固天地。” “此非怪力乱神,是祖宗见朕孝顺,下凡相助于朕。” 这种说法,不可能让群臣轻易接受。但是皇帝说这是他孝顺祖宗得到的帮助,群臣也不敢反驳。 难道他们要指着皇帝的鼻子说你其实不够孝顺、祖宗不可能下凡帮助你? 那样能不能阻止皇帝不好说,反正会把皇帝得罪死。毕竟一个不孝的皇帝,有可能被人从皇帝位置上赶下去。谁都不敢拿这个罪名,轻易指责皇帝。 所以群臣听闻此言,一时陷入沉默。实在是孝道的名义太大了,他们在找到合适的言语前,不敢对此乱说。 朱由检不给他们组织语言反驳的时间,继续道: “太祖成祖告诉朕,天下原有的城隍、土地等神,已经功德圆满,将要回归地府。” “所以新的神祇,由他们重新任命。” “目前已册封国初功臣为神祇,并且让朕把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报上去,册封城隍、土地。” “朕奉太祖成祖之命,拟封于谦为浙江省城隍,来日祭祀之时,求得太祖、成祖应允。” 说了这么一圈,群臣之中脑子灵活的,隐隐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原来是打算用封神的名义,掌握他们的身后事。 这对不信神的臣子来说,是无所谓的事情。毕竟他们不信神,自然不在乎这种事。只是不满皇帝用神鬼之说治国,觉得不是正道。 但对相信神鬼存在的臣子来说,诱惑就很大了。他们虽然不知道皇帝被太祖成祖托梦的事情是真是假,但是天下的神祇,确实要受天子册封。没有得到册封的,都是邪神淫祀。 他们想要被立庙、想要被人们一直供奉,就得被天子册封,得到正神之位。 一时间,群臣心思浮动,对皇帝的说法,反对不再那么坚决—— 实在是当今皇帝在封赏上太过大方,只要他们能立功,不说像于谦那样成为一省城隍,当上家乡的城隍或土地应该没问题。 那样自己就能被家乡人世代供奉,家族也能因此受益。 在场的臣子大多六七十岁,到了考虑身后事和儿孙福的时候,皇帝这个说法,自然对他们很有诱惑力。 甚至一些人想着,自己以后死了,也能到地下追随太祖成祖任官,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 这让他们心中,对太祖、成祖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不知不觉之间,开始敬畏起来。 擅长揣摩人心的温体仁,敏锐察觉到这种变化,率先向皇帝道: “旧制,有某府某州某县城隍之神,由当地官员祭祀。” “不知省城隍是何级别,应该建在何地,由哪些官员祭祀?” 朱由检听闻此言,对温体仁很是满意。因为他没有纠缠于太祖成祖托梦是真是假,而是直接把这件事当成真的,并且进行讨论。 以温体仁礼部尚书的身份,他在这件事上会影响很多人的倾向。朱由检高兴地道: “省城隍的职位,是太祖成祖接掌城隍神系后,新制定的职位。” “除了两京都城隍外,各省城隍最高,统辖麾下所有城隍、土地。” “省城隍的庙宇建在省城,由布政司官员祭祀。” “例如于谦的省城隍庙,可以建在杭州。其原本祠堂保留,可改为省城隍规格。” 太常寺卿李标,小心翼翼地道: “陛下,杭州吴山城隍庙城隍周新,他要如何安排。” “若是再建省城隍庙,岂非同城而居?” 俗话说:“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总不能到地下当了城隍,还来个省府同城、或者省县同城吧?那样低级别的城隍,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朱由检对此也有考虑,说道: “城隍保境安民,接引亡者魂魄入地府,使其不在民间为乱。” “省城隍辖一省、府城隍辖一府、州城隍辖一州、县城隍辖一县,各有职司,并无混淆。” “周新是杭州府城隍,独立管辖杭州府城隍事务,但是也要受省城隍于谦命令,作为省城隍下属。” “省城隍可在一省巡游,被省内各地请去建立城隍庙,省外则需要城隍司特批。府城隍只在一府,没有跨府能力,如果要在府外建祠,同样需要特批。” 这是把官场的那一套,拿给城隍去用。把城隍这个国祀神系的神祇,打上了更强的朝廷色采。 太常寺少卿曹思诚,曾奉皇帝命令厘正神仙体系,此时出言说道: “陛下,各地城隍祭祀已久,多数止称城隍之神,有的却有姓名,这些应如何安排?” “是让他们留任,还是任命新城隍替代?” 朱由检听他说过晋江城隍庙的事情,知道擅动城隍可能引出乱子,思索之后说道: “各地城隍按理说已经功德圆满,应该要回地府享福。” “但是如果当地的民众执意留任,朕也会告知太祖成祖,请两位先祖把这些城隍留下来。” “原本没有人担任的城隍之位,朕会尽快推荐功臣贤臣,告知太祖成祖。” 说着,他又向太常寺官员下令道: “太常寺除了僧录司、道录司,还要组建城隍司,专门培养祭司,负责城隍土地等神仙的祭祀事宜。” “祖上有被册封为城隍的家族,可以派遣子弟去城隍司学习,学成以后到祖上的城隍庙担任祭司。” “让各地的城隍庙人员派代表来京,商定城隍祭祀礼仪和斋醮科仪。厘定祭司等级,并且派遣人担任随军祭司。” 这是他仿照后世的随军牧师,设立出的职位。 在没有坚定信仰的情况下,很多士兵在上战场时,会产生怕死情绪。 随军祭司或许不能让他们不怕死,却能减弱这种情绪,让士兵有个心理安慰。让他们知道自己即使死了,也有神灵照应。 朱由检需要一整套送死往生的礼仪,抚慰士兵心理。 这种做法,在大明也不新鲜,因为军队里面,有时也会请和尚、道士做法事。现在只是把这种事情规范化,改用城隍司培养的祭司。 群臣听到之后,却是心中激动。 因为皇帝允许城隍的后人担任祭司,无疑在代表着,皇帝允许各地的城隍庙,成为他们家族的世业。 这几乎就是变相的封世职,让祖上有城隍的家族再落魄,也能在城隍庙混饭吃。 有了这个世业,他们家族的子弟就能潜心读书,以后在科场上复起。 大明的军籍进士如此多,不就是因为他们有世袭军官职位,能培养家族子弟吗? 所以现在的文官,对武荫趋之若鹜。对皇帝设立的这种城隍庙,同样也很心动。 可以说,只要被皇帝册封为城隍,他们的身后事就不用担心,而且家族的子弟,也会受到余荫。 这让很多官员,从内心支持这件事,纷纷开口赞同厘正城隍祭祀,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 刘宗周看着这种情况,心中叹了口气。此时他如何看不出,皇帝是在用城隍的神位和城隍庙收买群臣,鼓励官员立功,以后被封城隍。 这件事有众多官员支持,他也不好反对。而且城隍也确实是国祀正神,是后土皇地祇麾下,守护城池的神祇。 儒家说是敬鬼神而远之,却不代表他们不拜神。很多儒家士子,会拜各种神祇。就连刘宗周自己,也会祭拜城隍神。 皇帝以功臣贤臣为城隍神,把祖宗崇拜、家族世业等等关联到一起,让群臣再没动力反对。很多人都能猜到,这就是朝廷设立的名宦祠,只有做出功绩的名臣,才能成为城隍。 所以刘宗周想明白后,主动向皇帝请求道: “各地城隍祭祀礼仪混乱不堪,臣奉命重制礼乐,请参与规范礼仪。” “以圣贤传下来的正道,规范城隍祭祀。” 朱由检闻言大喜,因为刘宗周的表态,代表着最坚持正统的儒家士人都认同了城隍祭祀,所以他当即道: “先生是礼法研究中心主任,所有礼仪法律的上的事情,尽皆可以参与。” “城隍司的事情,还请先生指点。” 让太常寺卿李标、少卿曹思诚和钱谦益,都要配合刘宗周。 李标和曹思诚还没什么,他们巴不得刘宗周参与这件事。 钱谦益却是面色一苦,知道自己又被刘宗周压了一头。作为太常寺的少卿,本来这件事他能名正言顺参与。却无奈他对太常寺的事情根本不上心,近期在忙着给以前的文章和四书五经加标点,推广自己的学问。 这让他在太常寺的事情上,都落后于刘宗周。而且皇帝对他的圣眷,似乎也不如以前。 『看来还是要做事,不做事皇帝就不理会。』 『当今陛下,真的是只看实事,是实事求是的皇帝啊!』 心中泛起这个想法,钱谦益想到了皇帝登极以来,很多官员向皇帝上疏提建议。 对这些建议,皇帝表面上很听从,然后让他们放手去做。只有做出成果的,才会被皇帝继续关注。那些说大话的,现在大多已没有声音。 所以钱谦益领悟到,自己要不断做事,才能一直有圣眷。 像以前那样优哉游哉地当官,已经不合时宜: 『该做什么事呢?』 『难道真的要像陛下暗示的,对超级有产者征税,或者逼迫他们分家成为恒产者?』 『我自己这样做没什么,但是让天下人都这样做,那可实在太难了。』 『估计我提出来以后,会被很多人攻击!』 想到自己前段时间把产业分给族人,钱谦益隐隐还有些后悔。若非皇帝用钱千秋案逼迫,他不可能迎合皇帝修改《恒产论》,并且主动践行。 前段时间,皇帝暗示他更进一步,在朝堂上提议践行《恒产论》,制定法律对超级有产者征税。钱谦益心中退缩,还没有敢上疏——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是真的不愿为。 只是看着刘宗周不断扩张职权,还得到皇帝的信任,钱谦益又觉得自己若是再犹豫,可能被刘宗周彻底压制,再也超不过这个人。 所以他已经盘算着,要如何完成皇帝的暗示,却又把自己摘出去。 心中转着这些念头,钱谦益又听到皇帝对城隍司的事情,做出很多安排。除了任命官员做正神之外,还吸纳本相名宦、有功绩的吏员、有名望的乡老做从神,或者去乡间做土地。把土地神纳入城隍麾下,作为城池外的小神。 这让钱谦益心中盘算,自己以后死了,是能当上城隍,还是一小块地方的土地? 这让他的心中,建功立业的心情更迫切起来—— 他可不想将来死了,被人指着一座乡间小庙,说那就是土地神钱谦益的庙宇。 至少也要当个城隍,在城池里面有庙宇。(本章完) 第336章 褒奖武勋 封建只是远景,而且海外封建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喜欢—— 毕竟相比大明,这时的海外称得上蛮荒之地。若非有世袭领地和宗庙诱惑,根本得不到多少响应。 但是天子封神,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不但能被人当做正神祭拜,而且能让后人,管辖寺庙产业。 所以这件事得到群臣拥护,朱由检借此机会,规范了一下祭祀,尤其是寺庙产业: “各地寺庙多少,又有多少产业,太常寺都要做好规定。” “不能让神灵没有祭祀,也不能因为祭祀,侵犯活人的产业。” “钱少卿,你在这方面是行家,要多用点心啊!” 钱谦益听得一激灵,急忙答应下来。 皇帝这段话语,明显是让他在庙产上践行恒产论。 他就是再觉得为难,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小小地警告了一下钱谦益,朱由检在确定于谦的功臣之首位置、以及对紫阁功臣的封赠标准后,让群臣探讨第二位功臣。 在于谦被追赠为肃国公、还被封为省城隍后,群臣对于功臣的人选更加慎重。毕竟这代表着世职、甚至还有神位。 内阁次辅施凤来,在皇帝让群臣推荐第二位功臣后,率先道: “震泽先生有言:国朝自三杨后,相业无如李贤。” “臣以为李文达公,当为紫阁功臣。” 这个人选,让朱由检眉头大皱。尤其是施凤来所说的“相业”,让朱由检很不喜欢。 虽然他知道大学士私下里被称作宰相,但是太祖明令,后代不许立丞相—— 你们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能拿到明面上? 所以他听到这句话,就感觉有些不喜,更何况他让人梳理过方孝孺传说的经过,知道李贤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可以说,方孝孺的形象变化,就是从李贤开始的。这个人是大明文人诋毁成祖的始作俑者,怎么能封为功臣? 就连群臣,也有对李贤不满意的,兵部尚书袁可立道: “李贤受景泰皇帝之恩,却又背后诋毁,岂是人臣所为?” “如此道德败坏之人,怎么能成为紫阁功臣?” “李贤成神后见了景泰皇帝,应该如何面对?” 李贤被景泰皇帝提拔,却又在《天顺日录》中对英宗皇帝大加称赞,对景泰皇帝多有诋毁。 这种行为,很让正直的臣子看不起,他们纷纷反对,以李贤为紫阁功臣。 尤其是刘宗周道: “紫阁功臣不仅要有功业,德行也要为天下表率。” “如果以李贤为功臣,天下人人学他,道德岂不败坏?” “臣以为李贤为贤臣或可,功臣大可不必!” 有这么多人反对,朱由检也懒得亲自下场批判、和群臣就方孝孺的事情争起来,所以他从善如流道: “紫阁功臣,确实应该为天下表率。” “治政或有权变,却不能心存恶意、故意道德败坏。” 把李贤这个人选否决,并且打上了道德败坏的标签。 这让群臣对推荐的人选更慎重了一点,免得好处没捞到,反而被人批判。 内阁首辅黄立极,见到这一幕后,终于代表内阁,又推出一个人选: “商文毅公三元及第,又辅政宪宗治政,中兴大明。” “人皆说:我朝贤佐,商公第一。” “商文毅公,当为紫阁功臣!” 内阁大学士不管怎么说,都被人视作宰相。在于谦这个兵部尚书被排在功臣第一后,他们需要推出一个人选,作为大学士的表率。 群臣虽然觉得商辂的功业相比于谦差得远,有点撑不起来紫阁功臣的称号。但是除了他之外,那一段时间没有更合适的人。 再加上商辂三元及第的事情,让所有经历过科场的文官服气。他们对这个人选,至少不会反对。 朱由检看着群臣的态度,虽然觉得商辂的功业差了点,但是列为紫阁功臣,勉强还算可以。而且因为商辂曾三元及第,民间传扬起来,不会觉得商辂撑不起,不会觉得紫阁功臣是笑话。所以他赞同道: “商文毅公德业兼有,当为内阁大学士表率。” “当为紫阁功臣第二位!” 确定于谦之后,商辂排在第二。 然后又对商辂,封赠爵位神位: “追赠商辂为淳安伯,后裔世袭指挥佥事。” “朕会向太祖成祖提议,封商辂为严州府城隍。” 只是追赠伯爵,神位也只是府城隍。相比于谦来说,可谓差了许多。 然而群臣想到商辂的功业,大多对此表示满意。 因为很多人猜测,商辂按功绩有可能连爵位都赠不到。皇帝这个封赏,已经称得上大方。 很多内阁大学士和未来大学士,开始以商辂为榜样,争取能有商辂的德业。 商辂之后,群臣还想推荐文臣,朱由检看不下去,说道: “正统、景泰年间,多有文臣武将立功,甚至被封爵者。” “他们也应该为紫阁功臣,不能视而不见。” 让兵部尚书袁可立,提出功臣人选。 袁可立得到命令,只能提出人选。 首先是三王伯爵之一的王骥,他是凭借平定麓川的功劳,被封为世袭靖远伯。现在的靖远伯王永恩,就是王骥后裔。 然后是武将蒋贵,与王骥两次南征麓川,立战功第一,累封定西侯。现在的定西侯蒋惟恭,就是蒋贵后裔。 这两个人,都以麓川战功,被列入紫阁功臣。 然后是杨洪、石亨,这两人在北京保卫战中功劳最大。但是石亨后来参与夺门之变,而且力主杀于谦,非常令人不齿。再加上他后来以谋叛律被判斩刑,是盖棺论定的叛逆之臣,所以不列为紫阁功臣。 杨洪在景泰二年去世,被追赠颍国公,后代世袭昌平侯。但是在夺门之变后,被英宗皇帝除爵,宪宗时授龙虎卫指挥使。 他的侄子杨能被封为武强伯,因为无子除爵。另一个侄子杨信被封为彰武伯,现在的彰武伯杨崇猷,就是杨信后裔。 朱由检把杨洪列入紫阁功臣,拟封宣府城隍。又以杨洪后裔为世袭指挥使,允许海外开国,成为诸侯—— 如果他的后人有心气,可以前往海外,开辟一个侯国。 杨洪、石亨之后,北京保卫战中功劳最大的是郭登。此人是开国功臣武定侯郭英的后代,景泰元年被封为定襄伯,后嗣世袭指挥使。 朱由检想把他列入紫阁功臣,鼓励勋贵之后立功,但是却遭到很大争议。因为郭登的功绩,相比杨洪不是那么无可争议,他的后嗣只是世袭指挥使,影响力没那么大。甚至因为武定侯家族在嘉靖年间跳得太欢,被很多文臣反感—— 郭登想成为紫阁功臣,远比杨洪有阻力。 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定襄伯郭登、保定侯梁珤、怀宁侯孙镗、抚宁伯朱谦。” “此四人皆有功勋,而且尽皆封爵,至少要选出一人。” 这四个人皆有功劳,但是保定侯梁珤,被最先排除在外。因为现任的保定侯梁世勋阿附魏忠贤,已经被勒令除爵,新的保定侯还没确定。东林党出身的臣子,大多厌恶保定侯。 怀宁侯孙镗,最初是以夺门之功封伯,后来因为平定曹石之变封侯。虽然爵位很高,但在群臣看来,他的功劳却称不上什么大功绩。 再加上孙镗的后裔怀宁侯孙承荫,前段时间被人弹劾担任武操江时扣克镇江班军盐菜银,朱由检对他的印象很不好,所以怀宁侯也被排除。 抚宁伯朱谦本身没有什么大问题,有问题的地方在于,他的儿子朱永太强了,导致他无缘紫阁功臣。 继承抚宁伯爵位的朱永,在成化年间先是因为平定荆襄流民进封抚宁侯,然后又因为抵御蒙古人入侵,立下数十年未有的边功,得到抚宁侯世券。 之后朱永先是和王越一起立功,再和汪直一起主持成化犁庭大破女真,进爵保国公。又和王越一起取得威宁海子大捷,多次抵御蒙古人入侵,赐袭世公。 朱永死后,被追封为宣平王。堪称开国、靖难以来,功勋最卓著的武将。 这样一个被追赠郡王的人,必然名列紫阁。所以他的父亲朱谦只要功劳不是特别大,就不能一起同列。 这样排除来排除去,群臣发现,还是定襄伯郭登最适合。四人中非要选一个,只能是定襄伯郭登。 所以,蒋贵、杨洪、郭登、朱永这四个武将,相继被列为紫阁功臣。 威宁伯王越,成为继靖远伯王骥之后,又一个因为武勋被名列紫阁的文臣。 群臣见于谦、商辂之后,接连有六位文臣武将,因为武勋被列为紫阁功臣。甚至就连于谦,都是因为北京保卫战的功劳。他们纷纷觉得苗头有些不对,开始推选文臣。 但是彭时、王恕、马文升、刘大夏等人,连商辂都比不上,怎么能列入紫阁功臣? 就连商辂,若没有三元及第的名声,放在紫阁功臣中都会引起很大非议。朱由检不想紫阁功臣成为笑话,当然不允许这些人滥竽充数。 尤其是刘大夏这个人,因为他对下西洋的诋毁,朱由检对他的印象非常差。就连在场的文臣,对他也多有争议。 因为刘大夏在黄河决口时筑的长堤,一时平了水患,却逼迫黄河彻底南行,完全夺淮入海。之后治河的臣子,没少因此费心。刘大夏的治河举措,可谓遗祸后人。 这样一个毁誉参半的人,怎么能列入紫阁功臣呢?朱由检把刘大夏等人的名字打回去,让群臣再提其他人。(本章完) 第337章 成弘之治 接连几个人选被否决,群臣对接下来提出的人选,更加慎重起来。 朱由检也很慎重,因为他知道下一个人选不但要功勋卓著,还需要是一个知名度非常高的人—— 王骥等文臣武将的功劳虽然不小,却大多声名不显。如果紫阁功臣中大多数是这样的人,有可能得不到认可。 所以他下决心,要选一个名人。 不过群臣提出的人选,却不合他的心意。 内阁大学士李国普道: “弘治年间,时人语曰: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刘文靖公、李文正公、谢文正公,当为紫阁功臣!” 好家伙,一连出现了两个文正,另一个谥号文靖的,还排在两人前面。 如果以谥号排功臣,三人绝对会入选。 但是朱由检实在想不起来,三人有什么大功绩,询问群臣道: “他们三人有什么特别大的功绩吗?” “朕怎么听说民间有诗曰:文正从来谥范王,如今文正却难当。” “范仲淹在前宋尚且没有列入昭勋阁,本朝难道要选两个不如他的人?” 群臣听闻此言,恨不得以袖掩面。 因为李东阳和谢迁的文正谥号,他们也认为当不起。 这两人因为谥号被嘲笑后,文正这个谥号在本朝还没有再用过—— 可以说李东阳和谢迁两人,把文正的名声给坏了,显得不那么崇高。 如今从皇帝嘴里说出这番话,群臣都知道三人想成为紫阁功臣,算是没希望了。 内阁大学士郑以伟还想为他们辩解一下,说道: “弘治之时,治理之盛,超轶往代,岂非三人之功耶?” “如此中兴盛世,焉能没有功臣?” 朱由检闻言皱眉,对弘治中兴这个说法很不感冒。因为他记得廷推内阁大学士就从明孝宗开始的,弘治年间还废除了开中法,坏了大明的盐政和边事。所以他询问道: “说了这么多,弘治年间到底有什么大功绩呢?” “是打败了蒙古人,还是扫荡了女真人?” “朕怎么听说,草原上的蒙古部落,在弘治年间达到极盛。” “所以武宗刚登极,小王子就来寇边。” 对于孝宗皇帝,朱由检很看不上,认为和仁宗、宣宗一样懈怠边事,遗祸给了后人。 这几位皇帝自己在位时清净了,显得天下太平,仿佛是个盛世。但是边疆的外族,却在休养生息后、迅速恢复元气—— 以这个时代的战争水平,只要有粮有人,就能拉出军队。甚至外族连粮食都可能不需要,直接带人来中原劫掠。 在大明放松对边疆的压力后,只需要十几年时间、新一代长大成人,边疆的外族就会复苏,进而侵犯大明。 武宗皇帝就倒楣在这个地方,在经过弘治十八年的武备废弛后,大明迎来了一个空前强大的敌人——统一蒙古的达延汗。 这个被大明称为小王子的人,在武宗刚登极六天时,就派人马进犯,让大明遭受了土木堡之变后、当时最大的失败。 然而朝堂上的大臣,却仍像没事人一样,仍旧维持弘治年间那一套。让武宗忍无可忍,任用刘瑾等人,把他们几乎全部赶出去。 之后武宗皇帝整修武备,甚至亲自上阵,挡住了完全统一蒙古的达延汗。达延汗在应州大战后英年早逝,没成为大明的大敌。 但是他的孙子俺答汗,只靠右翼蒙古,就成了嘉靖皇帝的噩梦。直到隆庆和议接受册封,成为大明的顺义王。 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弘治年间留下的祸根。如果弘治皇帝像成化皇帝那样一直对蒙古部落积极干涉,大明边疆的形势绝不会那么恶劣。 这些事情,大明的臣子以前未必清楚。但是林丹汗臣服之后,朱由检已经让孔贞运等人梳理草原上的历史,把达延汗中兴蒙古的事情向群臣讲解。 群臣听到之后,再也没脸说弘治中兴。因为有见识的人都认识到,若非达延汗英年早逝,大明和蒙古的战争,还会更加激烈。 甚至一些人对正德皇帝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觉得武宗虽然胡闹,却真的是有武功——挡住了大明开国以来,最强盛的敌人。 不过大部分人的观点,仍旧是弘治皇帝更好。相比成化、正德年间,更加和平安定。 朱由检懒得和他们争论,他决定和先前把成祖、仁宗、宣宗连起来称为成宣之治一样,把成化、弘治年间同样连起来,称为成弘之治: “宪宗皇帝的庙号,本就有中兴之意。” “惜乎未能尽美,文治稍有不足。” “弘治十八年,补文治之不足,却又疏于武事,实在令人惋惜。” “朕以为成化之武功、弘治之文治,连起来可称为成弘之治,诸卿以为如何?” 这是在成宣之治后,皇帝又一次定调子。通过把成化、弘治年间连在一起,抬高宪宗皇帝的地位。 群臣和对成宣之治的观感一样,对成弘之治的提法颇为不适。尤其是成化年间的“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让他们心怀戒惧。 所以他们挑着成化皇帝的缺点说事,认为成化年间有妇寺之祸,实在称不上治世。 朱由检对此也有说道,向群臣道: “成化年间的妇寺之祸,难道比得上弘治、正德年间吗?” “孝宗皇帝的张皇后亲属,才是大明作恶最多的外戚啊!” “正德年间的刘瑾等八虎,是魏逆之前作恶最多的宦官。” “成化年间的妇寺之祸,怎么比得上这些?” 群臣哑口无言,只能捏着鼻子,把成化皇帝排在弘治皇帝前面,把这一段时期称为成弘之治。 《国朝纪事》这部史书,同样要按这个基调编撰。 争论一番之后,还是没有选出来新的紫阁功臣。但是弘治、正德年间的朝堂大臣,算是排除出去了。因为弘治年间的疏于边事,明显有他们的过失。正德皇帝的胡闹,他们也没有尽到匡正的责任。 所以群臣思索来思索去,终于提出了一个名字—— 王守仁!(本章完) 第338章 大礼议和定策之勋 王守仁这个人物,在大明争议非常大。主要是他的心学,所带来的争议。 心学刚出现时,有很多士人非议,然后又得到推崇,并且有一段时间的兴盛期。正是那段时间,王守仁被从祀孔庙。 但是从王守仁从祀孔庙的过程,就知道即使在心学兴盛时,他身上的争议也很大—— 王守仁从祀孔庙的过程,整整经历了十八年、三次大规模廷议。 最终万历皇帝迫于“天下之为新建学者,大率十而七”,在王守仁的廷议得票率仅为三分之一强的情况下,把他和得票数相同的陈献章,一起从祀孔庙。 那是心学全盛时的事情,如今的心学在经过那段时间的兴盛后,已经沦为空谈。天下人对于心学,更多的是非议。 东林书院的兴起,就是顾宪成、高攀龙等人打着复兴理学的旗号,批判心学扬名。 也就是钱谦益曾经学过一段时间心学,否则他这个顾宪成的后继者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王守仁成为紫阁功臣。 现在嘛,因为朝堂上的东林党高官还不多,而且还不是东林书院的核心人物。所以对王守仁列入紫阁的反对,不是那么激烈。 另一位被列入东林党的学术领袖刘宗周,早年沉迷理学时对心学不怎么感兴趣。后来却明白了“致良知”的妙处,领悟慎独学问。 他虽然对现在的心学门人中“援良知以入佛者”,仍旧十分厌恶。却认为王守仁不应该因为这点非议,无缘紫阁功臣。 面对众多大臣的争议,刘宗周道: “阳明先生的学问是立言,不当作为功业。” “其功业当从擒贼平乱、安定社稷来看。” 认为不用讨论王守仁的学问,只讨论他的功业。 朱由检对此也很赞同,说道: “现在是讨论紫阁功臣,不是讨论从祀孔庙的儒者。” “王守仁的学术争议,在此不必提起。” 这个基调定下来,事情就简单了。 王守仁以平定南赣盗贼、宁王之乱、藤峡盗乱的功劳,名列紫阁功臣。 因为南赣一带还有他的祠堂,朱由检拟封王守仁为赣州府城隍,并允许周围的府县祭拜。 被追赠的新建侯如故,后裔世袭新建伯。朱由检催促孔贞运等人,尽快把新建伯争袭案定下来。 至此,王骥、王越、王守仁这三位因功封伯的文臣,全部成为紫阁功臣。 群臣更深切地感受到,皇帝对武勋的推崇—— 文臣想名列紫阁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去战场上立功勋。 纯粹以文臣身份名列紫阁者,到现在都只有商辂一人。而且被很多人视为:功绩最低的紫阁功臣。 这种现象,让很多文臣不甘,他们急忙提出其他有功绩的文臣。 作为正德、嘉靖年间的人物,和王守仁同时期的还有杨廷和、杨一清等名臣。 尤其是杨廷和这位内阁首辅,群臣认为以当今皇帝对登极功劳的看重,杨廷和必然名列紫阁。所以他们纷纷提出,杨廷和应该以除难定策的功劳,成为紫阁功臣。 但是朱由检听到这个名字,却是眉头大皱,向群臣道: “你们真的以为,杨廷和有定策之勋吗?” “世宗皇帝的时候,对此是何定论?” 群臣听闻此言,顿时面面相觑。因为世宗皇帝对杨廷和可是非常不待见,把他称为大礼议的罪魁祸首,“以定策国老自居,门生天子视朕”,将其削职为民。 杨廷和死的时候,以庶民之礼下葬,直到隆庆元年,才被穆宗皇帝赐谥文忠、追赠太保、谕祭九坛、荫叙子孙。 当今皇帝问群臣世宗皇帝对杨廷和的定论,真的让群臣意想不到。 但是想想当今皇帝和嘉靖皇帝的相似之处,一些臣子又隐隐明白,皇帝为何要这样做: 『这是不想让臣子中再出个杨廷和,和皇帝对着干啊!』 『看来杨廷和的紫阁功臣,大概率没可能了!』 想清楚这一点的杨景辰,当即就附和皇帝道: “祖训兄终弟及,世宗按伦序当立。” “杨廷和虽然在辅佐世宗登极上有功劳,却只是遵守《皇明祖训》而已。” “他在后来贪天之功,以定策功臣自居,视世宗为门生天子,可谓荒谬之极!” 把杨廷和极力贬低,赞扬张孚敬的功绩。认为张孚敬、桂萼等人,是辨明礼制的功臣。 以张孚敬为榜样的他,提议应该把张孚敬,列为紫阁功臣。 这引来了一些臣子附和,更多的臣子则看不惯。因为在他们的认识中,大礼议就是嘉靖皇帝用廷杖,强行取得胜利。那些被廷杖责罚的,才是正直的文臣。 很多人虽然不敢在皇帝面前明说,却都以异样的目光看向杨景辰。认为这是和张孚敬一样,谄媚皇帝的小人。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虽然不想和群臣争论,却不得不出言道: “刘先生,大明皇帝如果无嗣,应该由谁继承皇位?” 刘宗周负责重制礼乐,对这些典章当然熟悉,回道: “《皇明祖训》曰: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若奸臣弃嫡立庶,庶者必当守分勿动,遣信报嫡之当立者,务以嫡临君位。朝廷即斩奸臣,其三年朝觐,并如前式。” 朱由检微微点头,又问道: “朝廷的继承和荫叙制度,又是如何规定的?” 刘宗周回道: “《大明会典》曰:凡荫叙,洪武二十六年定,用荫者以嫡长子。” “如嫡长子有废疾,立嫡长子之子孙,曾玄同。如无,立嫡长子同母弟,曾玄同。” “如无,立继室所生。如无,立次室所生。” “如绝嗣者,傍荫其亲兄弟,各及子孙。如无,傍荫伯叔及其子孙。” “大明宗室勋贵继承,按此制度荫袭。万历十年议准宗室请改封典,继承制度更加明确。” 这都是《大明会典》明明白白记载的,朱由检听到之后,向群臣道: “那么你们都说说,武宗皇帝驾崩后,按制度应该由谁继承皇位?” 群臣听闻此言,都是面面相觑。因为按《大明会典》的规定,武宗绝嗣之后,要立伯叔及其子孙。 武宗皇帝的伯叔,以兴献王最为年长。虽然兴献王朱祐杬当时已经去世,但是按《大明会典》的规定,他的子孙的继承权,仍旧排在其他人前面。 所以按这种理论,嘉靖皇帝朱厚熜,确实按伦序当立。 杨廷和当年也是以这个理由,确定由兴献王长子朱厚熜继承皇位。 但是这样一来,杨廷和的定策之功,那是称不上的。他只是辅佐应该继承皇位的嘉靖皇帝正常即位而已。 所以他之后以定策功臣自居、把嘉靖皇帝视为门生天子,是在贪天之功,贪图定策之勋。 想到这里,一些经历过移宫案的朝臣,想到了天启皇帝谕示内阁编撰《三朝要典》时,评价移宫案的一句话:“借移宫以贪定策之勋”。 这和嘉靖皇帝对杨廷和的评价,当真何其相似! 难怪当今皇帝对《三朝要典》模糊处理,只是命人收回,重编为《三朝纪事》—— 因为皇帝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当今皇帝虽然对登极功劳很看重,却不代表他要给辅佐登极的功臣定策之勋,把他们当成策立皇帝的功臣! 想明白了这些,群臣默然无语,他们不敢说皇帝这种解释不对,否认嘉靖皇帝的继承权。但是让他们承认在大礼议中坚持抗争的群臣错了,他们又不情愿—— 这是他们的坚持,是他们以廷杖为荣耀的底气。 更别说定策之勋隐隐牵扯到移宫案,他们更不愿这件被当今皇帝允许翻案的案子,重新出现波折。 东林党和倾向东林的官员是这个想法,那些和阉党牵联很深、并且因为编撰《三朝要典》饱受非议的臣子,则是欢欣鼓舞。 参与《三朝要典》编撰、又以张孚敬为榜样、熟悉《明伦大典》的署理吏部尚书杨景辰道: “《明伦大典》曰:祖训兄终弟及,可推之无穷,而施由亲始,先及同父,次及同祖,皆所谓伦序也,非专指同产言也。惟议者必欲称孝宗为皇考,故必欲强武宗为亲兄,则愈谬矣。” “世宗皇帝按伦序当立,此为早有定论之事。杨廷和没有定策之勋。” “其以定策功臣自居,其子杨慎率百官威逼世宗,酿成左顺门案,可谓罪莫大矣!” “以杨廷和父子所为,不当为紫阁功臣!” 这番话语,在世宗皇帝按伦序当立的定论下,让群臣无从反驳。 杨廷和列入紫阁功臣的提议,自然就此作废。 不过朱由检顾虑群臣的感受,在否定了杨廷和的定策之勋后,又说道: “虽然称不上定策之勋,但是世宗皇帝由藩王之子继承皇位之事,毕竟是第一次。” “杨廷和遵守《皇明祖训》、辅佐世宗登极,在这点上是有功劳的。” “其原有赠荫如故,列入紫阁贤臣,后裔世袭指挥佥事。” “拟封泸州城隍,其子杨慎从祀,允许世人祭祀。” 这个封赠,让紫阁中有些凝重的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很多人发自内心地认识到,皇帝是一位宽厚的明君—— 就连被他批判的杨廷和,都能获得封赠。 至于为何是泸州城隍、还特意点明让杨慎从祀,一些臣子想到了京城士子送别时开始传唱的《送别》曲。 这首歌曲据传是皇帝所作,里面有一句“一壶浊酒尽余欢”,和杨慎的“一壶浊酒喜相逢”交相辉映。他们认为皇帝是欣赏杨慎的才华,做出这个安排。 事实也是如此,朱由检知道杨慎的名气,更知道《临江仙》的传唱度,所以做出这个安排—— 册封的泸州城隍与其说是祭祀杨廷和,不如说是祭祀杨慎,纪念他在泸州写出的《临江仙》。 让世人提到这首词时,顺便说起这件事,增加紫阁功臣的名气。 否定了杨廷和的紫阁功臣资格后,大礼议的另一方、后来同样成为首辅的张孚敬,开始被人讨论。 在大礼议不再是张孚敬的污点后,他在礼学上的认识,开始被人钦佩。很多人想到了杨一清对《大礼或问》的评价:张生此议,圣人复起,不能易也。 他们认识到张孚敬确实有才学,而且在辅佐嘉靖皇帝整顿吏治、改革科举、清查田亩、改革赋役等方面,都取得很大成效—— 张居正后来推行的考成法、一条鞭法等措施,都是源自张孚敬。 这样一位清廉自守的名臣,又立下这么多的功绩,应该列入紫阁功臣。 在杨景辰提议、黄立极等大学士支持、温体仁等大臣的附和下,张孚敬成为继商辂之后,又一位列入紫阁功臣的大学士。 朱由检追赠张孚敬为永嘉伯,后裔世袭指挥使。拟封台州府城隍,接受世人祭祀。(本章完) 第339章 嘉靖功臣 把张孚敬定为紫阁功臣后,朱由检借着对自己有利的形势,向群臣道: “忠诚伯陆炳,自幼追随世宗,屡立功勋。” “去世后被追赠忠诚伯,为嘉靖以来少因功封爵者。” “朕以为按忠诚伯的功绩,当为紫阁功臣!” 这个人选提出,群臣顿时大哗。 因为在他们看来,陆炳这样的人就是佞幸之臣,怎么能成为紫阁功臣呢? 右都御史成基命道: “陆炳结纳严世蕃,窃弄威权,敛财无数。” “如此之人,怎么能成为紫阁功臣?” “若其名列紫阁,臣恐士大夫羞与同列!” 刘宗周、李标等人,同样表示反对。 就连钱谦益,也不赞成陆炳名列紫阁。 文官对于锦衣卫,那是本能地反感。 面对这么多臣子的反对,朱由检却老神在在,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看得出来,黄立极、杨景辰等人,都会支持自己。所以他底气十足地道: “功高莫过于救驾,陆炳救驾有功,而且也不曾谋反叛逆。” “如此功臣,怎么不能名列紫阁?” “众卿既有异议,那就投票表决吧!” 让反对的人举手,鸿胪寺卿计票。 群臣因为刚才对定策之勋的争论,心情还未平复。如今又要当着皇帝的面投票,很多心思不坚定的人,没有敢举手反对。 就连袁可立,在思虑再三之后,也同样没有举手。反而还说了句公道话,影响到很多文臣: “朝廷不可缺少锦衣卫,让锦衣卫以陆炳为榜样,总好过让他们膜拜纪纲等人。” “而且陆炳被赠爵,以功绩来看,确实能名列紫阁功臣。” 作为兵部尚书,锦衣卫以前在名义上他下属。即使被皇帝划入内廷、组建由刑部督导的卫尉寺后,兵部对锦衣卫仍旧有很大影响力。 因为锦衣卫的官员,主要就出自世官,这些都是被兵部管辖的人。而且卫尉寺卿和少卿,也是由吏部、兵部和三法司一起推选。 所以在锦衣卫的事情上,袁可立有很大发言权。 再加上他之前协理三法司、负责城区三署组建,在卫尉署被皇帝亲自指导组建的过程中,他更深切地认识到,锦衣卫权力很大,城市管理和朝廷执法,都不能缺少锦衣卫。 如此一来,对锦衣卫的规范,自然至关重要。袁可立认为让锦衣卫以陆炳为榜样,总好过膜拜其他人。 他的这个态度,影响到了不少人。其他对锦衣卫有恶感的,反对的心思也不再那么坚决。 最终,在皇帝的注视下,只有很少的臣子举手反对,陆炳被顺利列为紫阁功臣。 朱由检对此结果,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袁可立也很是赞许。决定过一段时间为陕西武道大会叙功,给袁可立的儿子袁枢加官。 然后,他继续追赠陆炳为忠诚伯,后裔世袭指挥使。拟封湖广德安府城隍,以后世代祭祀。 他要用这种态度,明确锦衣卫最重要的是忠诚,褒扬效忠自己的近臣。 若非把宦官列入紫阁,文臣一定不接受,他还有可能把郑和等人,同样列在里面。 甚至他心里面已经谋画着,在宫中选择一座阁楼,把郑和、刘永诚、陈矩等人的画像挂上,让宦官效仿他们—— 免得宫里的宦官在名声上没追求,做事肆无忌惮,甚至只知捞钱。 转着这些念头,朱由检又让袁可立推荐世宗朝功勋卓著的武将。袁可立道: “戚继光、俞大猷有平倭功,之前已被赠爵。” “而且戚继光因为兼有边功,被追赠为平海侯。” “当时另一位边功卓著者,当数马芳。” “马芳为北寇所掠,被俺答汗赏识,却又潜逃回国,是为忠义之人。” “其后由士卒成为将帅,多次捣巢立功,俺答就抚之事,也多赖他的威名。” “其子孙多有死于国事者,可谓世代忠烈。” “臣以为马芳之功,足以名列紫阁!” 这个人选,让很多文臣点头,没有陆炳那么大的争议。 毕竟马芳的功劳是实实在在的,甚至在一些更注重边功的臣子看来,他的功劳比俞大猷还要大—— 俞大猷都能被追赠伯爵,马芳也应该追赠爵位。 朱由检之前对嘉靖朝的武将,了解最多的是后世名气很大的俞龙戚虎二人。后来了解马芳后,也认为这样功勋卓著的武将确实应该赠爵。 所以他在马芳成为紫阁功臣的提议被通过后,当即就下令道: “马芳功勋卓著、赤血丹心,确实应该封赠。” “追赠马芳为破虏伯,后裔世袭指挥使。” “拟封大同城隍,庇佑边关将士。” 然后把戚继光、俞大猷,同样列为紫阁功臣。 两人先前已经被追赠爵位,这次名列紫阁,是群臣意料中事。 朱由检给两人的赠爵不变,拟封戚继光为登州府城隍、俞大猷泉州府城隍。和之前的城隍一样,只要当地的城隍之神没有姓名、民众不会反对,他就会祷告太祖成祖二祖,正式册封城隍。 在张孚敬、陆炳、马芳、戚继光、俞大猷相继被列入紫阁功臣后,嘉靖年间的紫阁功臣,已经达到五人。如果把嘉靖年间封爵的王守仁也算上去,那就足有六人。 这个数目,已经远高于其他时期。虽然嘉靖皇帝在位的时间长,但是功臣数量也忒多了。如果嘉靖年间是盛世还好说,以嘉靖年间的状况,群臣很多人认为撑不起这么多功臣。 一些臣子腹诽,当今皇帝嘴上说着要学太祖成祖二祖,其实更多地在学嘉靖皇帝。各种权术手段,都像嘉靖皇帝。 幸好当今皇帝比较宽厚,封赏也算大方,不像嘉靖皇帝那么敏感多忌、刻薄自私。 不过他们想到嘉靖皇帝曾经杀曾铣、杀夏言,再想到当今皇帝也注重功利、刑名。更加觉得要吸收前车之鉴,不能让皇帝开杀戒—— 否则皇帝杀顺手了,以后所有犯错的臣子,都有可能被杀。 更有人看过《致君尧舜疏》的全篇,对刘宗周更加佩服起来。认为刘宗周的眼光确实高人一筹,早就看清了当今皇帝。 皇帝听他的劝,用重制礼乐行尧舜之道,也确实是一位明君。 群臣念头转动,通过当今皇帝选择的紫阁功臣名单,对皇帝的秉性看得更加清楚。 同时对一些臣子提出的杨一清、胡宗宪、徐阶等人,果断予以否决。 一是因为这些人或者功业不彰、或者德行有亏,没有达到紫阁功臣的标准。 二是不想让嘉靖年间的紫阁功臣太多,让当今皇帝看着他们的事迹,以后更推崇嘉靖皇帝。 就在嘉靖年间的名臣被一一否决,即将要进入隆庆时期时,终于有人提出一个嘉靖年间成名、还差点被杀的人—— 海瑞!(本章完) 第340章 海瑞和张居正 海瑞这个名字,给朱由检出了一个难题。 因为海瑞是靠劝谏皇帝成名的,朱由检如果把他列为紫阁功臣,岂非在鼓励臣子骂自己? 而且以海瑞的功业来说,他最大的功绩是在担任应天巡抚时整修吴淞江等水利工程,以及清丈田亩、推行一条鞭法等事。 这个功绩,作为紫阁贤臣是佼佼者,但是距离紫阁功臣,还有一些差距。 若非海瑞的名气太大,他可能根本不会被提起。 朱由检犹豫的原因,也在于海瑞的名声非常大,甚至可以说比于谦还有名。 把这样的名臣列为紫阁功臣,能够让紫阁功臣更受认可。更容易宣传给百姓,进而让百姓了解其他人。 像是宋朝的昭勋阁,如果把包拯列进去,它的名气一定会变得非常大,而不是少有人知—— 毕竟包拯可是以一己之力,把龙图阁变得妇孺皆知的人。 海瑞在民间的名声不亚于包拯,他成为紫阁功臣之后,能够极大地提高紫阁功臣的知名度,让百姓知道紫阁功臣。 所以朱由检面对这个名字,一时陷入犹豫。 没有等着皇帝做决定,方才帮皇帝把陆炳列入紫阁功臣的袁可立道: “海瑞官至南京右都御史,《治安疏》更是堪为奏疏典范。” “陆炳是锦衣卫榜样,被陛下列入紫阁。” “臣以为海瑞是三法司榜样,同样应该成为紫阁功臣。” 推官出身、还曾被皇帝任命为协理三法司大臣,袁可立这番话语,影响到很多三法司官员。 左都御史王永光、右都御史成基命、左副都御史李邦华、刑部尚书苏茂相、大理寺卿张九德等三法司大臣,纷纷出言附和。认为海瑞确实是三法司榜样,应该成为紫阁功臣。 吏部添注右侍郎李若星,更是认为以海瑞的清廉,可以作为天下所有官员表率。 佥都御史刘宗周,甚至拿海瑞和著名谏臣魏徵相比,认为他的《治安疏》等奏疏,不亚于魏徵的《谏太宗十思疏》等名篇。魏徵能名列凌烟阁功臣,海瑞当然能列入紫阁功臣。 这番话打动了很多臣子,群臣纷纷附和,认为皇帝把海瑞列入紫阁功臣,是虚心纳谏的表现。 想要用海瑞这个人物,否定嘉靖皇帝后期的作为。并且让当今皇帝引以为戒,不要学嘉靖皇帝的缺点—— 否则大明的臣子中,还会出现海瑞。 这番隐隐的君臣角力,朱由检即使最初不明白,在看到群臣几乎全都赞同海瑞列入紫阁功臣后,也能看出来了。 不过他对海瑞是否列入紫阁功臣,本就是无可无不可。既然群臣都赞同,他就把海瑞列进去。 毕竟他即使贵为皇帝,若是在这件事上和群臣争起来,天下人议论的时候,也会非议自己—— 百姓可不会觉得海瑞不够资格成为紫阁功臣,他们只会认为皇帝小心眼,容不下这样的清官。 所以,朱由检不但要把海瑞列进去,还要比群臣表现得更激进,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自己推崇海瑞: “海瑞不但是三法司楷模,还是巡抚楷模、知县楷模、教谕楷模、举人楷模。” “能以举人入仕,做出这番功绩者,天下能有几人?” 历数海瑞的功绩,把他担任教谕时面对官员不拜,都说成了典型事迹。并且下达谕令,允许教师在学堂不跪拜官员。所有教师,面对官员长揖即可。用这一个态度,进一步收拢士心。 然后他又让吏部官员,叙说海瑞担任知县和巡抚事迹,号召地方官员,以海瑞为榜样。 至于三法司那边,就更要让他们推崇海瑞了。朱由检下令三法司悬挂海瑞的名言警句,并且让董其昌绘制海瑞的紫阁功臣画像,并且在画好后翻刻,印发三法司衙门。 号召所有的三法司官员以海瑞为榜样,秉公执法、清廉做官。 种种措施下来,群臣听得脸色都有些变了。因为海瑞晚年时给万历皇帝上疏,可以拿洪武年间的枉法八十贯论绞为例,建议用这个办法惩贪的—— 真按这个标准执行,在场的官员十之八九都是死罪。 所以一些人已经有些怕了,甚至悄悄擦冷汗。 朱由检看着这些人的模样,心中冷哼一声,决定尽快推行官员财产申报,遏制贪腐蔓延。 然后以卫尉寺属于执法机构,命令该衙门同样悬挂海瑞画像。并且引用海瑞的《治安疏》,把省级以下的府州县卫尉署,以后改称治安署—— 用这个办法加强卫尉寺在民间的认可度,为以后卫尉寺机构在地方的全面铺开做准备。 群臣听得有些麻了,朱由检还没停止,继续道: “海瑞以清廉闻名,追赠其为清廉伯,后裔世袭指挥佥事。” “拟封为苏松城隍,兼任苏州府和松江府两府城隍之神,并且允许其它地方祭拜。” 把海瑞的城隍庙放在江南,镇压那一带的歪风邪气。甚至在苏州府和松江府之外,允许其它地方同样供奉海瑞。 种种举措,都显示了对海瑞的推崇。以后谁也不能说,皇帝不推崇海瑞。甚至在传扬出去后,还能借海瑞的名气,增加民间对自己这个皇帝的认可度。 群臣听得面面相觑,感觉皇帝给海瑞的封赠太高了,甚至高于商辂。对比海瑞的功绩,有些褒扬过甚。 但是他们刚刚齐声推荐海瑞成为紫阁功臣,现在改口的话,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大多数人心中,怀着和皇帝一样的担心—— 那就是开口反对的话,民间会骂自己。 所以在这样的形势下,海瑞的封赠获得通过。群臣默契地把这件事情撇过去,商讨下一位紫阁功臣。 这一位紫阁功臣很好选,因为皇帝早就明确说过,于谦、张居正、戚继光是紫阁功臣。 在于谦和戚继光都已经入选的情况下,张居正这位隆庆、万历年间的大臣,被群臣推举为紫阁功臣。 朱由检对张居正的褒扬是一贯的,认为他称得上救世之臣。他的种种措施,让开国二百多年显得陈腐的大明,在万历年间重新焕发生机,开创了前所未有的盛世。 这样一位首辅,即使有些缺点,朱由检也能容忍。所以他在张居正被推举为紫阁功臣后,下令道: “追赠张居正为江陵公,后裔世袭指挥使。” “拟封湖广省城隍,允许当地祭拜。” 这是于谦之外,第二位追赠公爵、拟封省城隍的功臣。之前就连被追赠郡王的朱永,都只是永平府城隍。 可以说这就是在明示,皇帝认为于谦和张居正的功劳不相上下,在紫阁功臣中能排在前两位。 对于这个封赠,群臣大多觉得有些高了。尤其是一些人心中,对张居正还有非议—— 毕竟他留下的考成法,被皇帝启用后已经开始在折磨官吏。 所以很多臣子出言,认为对张居正的封赠太高,追赠为江陵伯和荆州府城隍即可。 甚至还有人拿张居正的“我非相,乃摄也”等言语,认为他窃弄太阿、专权乱政。 对这样的臣子,皇帝不能褒扬过甚。 面对这些言论,朱由检叹了口气,说道: “张居正纵然有些错处,但是就凭他没有篡位的心思,就值得朕封赠。” “千古以来,能用心辅佐幼主治世、而又没异心者,惟有周公、诸葛武侯等寥寥数人而已。” “张居正用心谋国,神宗一时被蒙蔽,误以为江陵公不忠,这是神宗的过失。” “朕要拨乱反正,必须重重封赠。” 说着,他语重心长地向群臣道: “朕希望以后大明再出现幼主时,能够再出现江陵公。” “如此君臣相得、与国同戚,方是一段佳话。” “张居正的功劳和于谦一样,都是功在社稷!” 这番话语,让很多臣子深受触动。谁又不想和皇帝君臣相得,留下一段佳话呢? 张居正有再多不好,但他扶保幼主、而且勇担重任,那就是一位功臣。 当今皇帝想通过重重封赠,挽回之前神宗皇帝苛待张居正的影响,他们实在是不好反对。 甚至有些人的心里,还有着同样扶保幼主、名列紫阁的希冀—— 毕竟大明的皇帝普遍不长命,在场的臣子别看年纪大,很多人却觉得还能见到新皇帝。 如果新皇帝是幼主,那么他们就有了成为新的张居正、名列紫阁的机会。 所以,在朱由检的坚持下,张居正的封赠获得通过。 不过他对张居正不是没有意见,所以又告诫群臣道: “张居正的扶保幼主值得诸位学习,但他后来的恋权,诸位也同样要引以为戒。” “文王十二而冠,成王十五而冠,而后周公还政,谨守臣子之礼。” “张居正一味严苛教导神宗,不但没在神宗十二岁时开始还政、也没有在神宗十五岁时彻底功成身退。这是他的过失,也是神宗愤懑之下被挑拨、误认为他不忠的原因。” “朕给张居正赠的江陵公是郡公,原因也在于此。” “若其善始善终,朕岂吝啬国公甚至郡王?” 认为以张居正的功绩,如果善始善终的话,足以追赠郡王。 群臣听得直擦汗,心中庆幸皇帝没有给张居正追赠江陵王。但是想到皇帝的评价,更加认识到了扶保幼主的难度—— 如果不能处理好和幼主的关系,即使立下张居正那样的功绩,也可能遗祸家族。 甚至他们觉得,皇帝是在警告未来辅佐幼主的臣子,在幼主能处理朝政后,最好主动身退。否则张家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负责重制礼乐的刘宗周,因此受到启发,向皇帝道: “陛下所言,诚是用心良苦。” “臣以为当定下礼制,天子十二加冠,开始处理政事。” “待其十五岁时,原本秉政的大臣必须身退。” 打算用这个礼制,规范幼年天子和掌权大臣的关系。 朱由检闻言点头,对此颇为赞许。 他自己虽然用不到这个制度,但是如果大明能渡过危机、继续延续下去,以后确实有可能出幼主、再出现实际摄政的大臣。有明确的制度制约,总会更好一些。 当然,这些还都是初步讨论。以后如何规定,还会更加细致。 在张居正的封赠被定下后,群臣本以为接下来就是东李西麻等武将,没想到皇帝又提出了一个让他们意外的名字,还是从没有在朝堂任职的人: “端清世子朱载堉,他计算的十二平均律,在指导大明重制礼乐。” “之前献上的历法等图书,也多有可取之处。” “钦天监已经向朕提议,以其《万年历》为本,修订大明历法。” “这样功勋卓著、德行也非常出众的人,朕以为应该列入紫阁功臣。” 群臣听得完全懵了,万万没想到皇帝提出一个和朝政完全没有关系的人。 按照皇帝的说法,端清世子朱载堉,可是完全以学问和德行被列为紫阁功臣。 这让很多臣子不满,认为皇帝纯粹是为了褒扬宗室,所以提出了这个人。 事实也是如此,因为唐藩和楚藩的案子,朱由检前段时间,感觉脸面无光、宗室也被非议。 为了让宗室有个榜样,以后给自己少惹出来事情,他决定把朱载堉纳入紫阁功臣,好好宣传一下—— 要让世人知道,宗室不全是废物,有做出贡献和品德出众的功臣。 不过这个提议,遭到很多臣子反对。就连同样在历法、数学上有造诣的徐光启,也不认为单凭这些,朱载堉就能名列紫阁功臣。 面对他们的反对,朱由检迂回了一下,问群臣道: “众卿以为,当今朝廷的臣子,未来谁有机会成为紫阁功臣?” 这个话题有点大,而且牵扯到朝堂上的大臣。很多人不敢乱说,以免得罪他人。 还是袁可立的资格老、胆子大,不顾其他人的目光,说道: “川贵总督朱燮元,若能彻底平定西南,当能像王骥一样,成为紫阁功臣。” “辽东督师孙承宗,若能平定建虏,当为紫阁功臣。” “佥都御史刘宗周,若能成功重制礼乐,当为紫阁功臣。” 这是他认为的,最有可能成为紫阁功臣的人。 群臣听得纷纷点头,认为当前最有希望的,确实是这三个人。 其中朱燮元的希望最大,因为以朱燮元的能力,大概率平定西南。若非之前遇到丁忧耽搁,说不定奢安之乱早就被他平定了。对比王骥的功劳,他能被列入紫阁功臣。 孙承宗只能说是有希望,但是机会不太大。很多人已经认识到建虏是一个大敌,不是短时间就能平定的。以孙承宗的年纪,可能只是奠基者。未来能否成为紫阁功臣,还要看他在担任辽东督师期间立下多少功绩。 至于刘宗周,他若真完成重制礼乐,并且成功推行,就是圣贤也能当得,更别说紫阁功臣席位—— 但是他同样也最危险,因为如果重制礼乐失败,他可能身死族灭、名声也会尽毁。 这三个人,就是当前大明最有希望名列紫阁功臣的人。其他人不说没有机会,却都小于他们。 就连主持林丹汗封贡的孔贞运、在平定白莲教和收复辽南时立功的袁可立、辅佐皇帝登极的黄立极……群臣也只认为他们预定了紫阁贤臣席位,却离紫阁功臣很远,甚至可以说没有看到机会。 武将中的满桂等将领,距离成为紫阁功臣,也差了平乱或灭国的功绩。 这样讨论下来,群臣有些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因为重制礼乐虽然是刘宗周主持,但是刘宗周精通的是礼,乐律理论来自朱载堉。 如果重制礼乐成功,朱载堉的功绩虽然不能说和刘宗周相比,但是却有资格成为紫阁功臣。 皇帝以这个理由把他列入紫阁功臣,确实说得过去。(本章完) 第341章 紫阁功臣一十九 对于紫阁功臣的人选,群臣非常慎重。 因为皇帝之前就说过,紫阁功臣的名额,不会超过二十人。 至于原因为何,许多人在皇帝询问现在的臣子谁有机会成为紫阁功臣后,逐渐明白过来: 皇帝是想用紫阁功臣的封赏,鼓励臣子立功。激励现在的臣子,成为紫阁功臣。 所以本朝之前的紫阁功臣,自然不能太多。从云台阁二十八功臣、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昭勋阁二十四功臣来看,紫阁功臣的名额,将来大概率也就二十多位。皇帝把本朝之前的功臣名额限定在二十人以下,是为增加本朝功臣做准备。 这个考虑,群臣是很支持的。因为他们也想成为紫阁功臣,后代能有世职或世爵不说,自己也能被供奉在庙里、当做神灵祭拜。 端清世子朱载堉的功臣资格,也因此被卡在这里—— 毕竟紫阁功臣的名额太珍贵了,群臣都不想让宗室占据。 朱载堉高风亮节、放弃承袭郑王爵位,但他作为郑王世子,后裔怎么也有郡王爵位。没必要成为紫阁功臣,和他们争夺封赠。 即使皇帝给出了重制礼乐的理由,但是在群臣看来,重制礼乐只是刚刚开始、将来能否成功,还是两说之事。 这些人不敢说重制礼乐一定不会成功,但是翻来覆去地寻找各种理由,反对朱载堉成为紫阁功臣。 朱由检听着心烦,就想举行投票,让反对的人举手。忽听刘宗周道: “重制礼乐尚未完成,臣以为端清世子的紫阁功臣资格,应该暂且缓议。” “将来制礼作乐成功,天下人日常耳闻以端清世子的乐律理论创作的音乐,谁又能反对他成紫阁功臣?” “请陛下给臣二十年时间,然后再议此事!” 主动把这件事揽了下来,避免皇帝和群臣因此产生矛盾。 如果二十年以后没能重制礼乐、让朱载堉获得功臣资格,那就是他的责任。 群臣听闻此言,对刘宗周大加称赞。朱由检见到自己最大的理由也被当事人刘宗周反驳了,只能叹口气道: “那就请刘先生费心了!” “端清世子暂且列为紫阁贤臣,二十年后再议。” 对于这点,群臣倒是没有反对。因为紫阁贤臣不限名额,不存在占用名额的问题。 至于二十年后朱载堉是否能成紫阁功臣,那要二十年后再说。 如果真像刘宗周说的那样,给朱载堉一个紫阁功臣名额又何妨—— 反正那个时候,朝堂上已经换了一批人。 给朱载堉争取到紫阁贤臣、紫阁功臣候选人的资格后,朱由检又想到了一个人,向群臣道: “除了端清世子之外,朕以为还有一人,将来能成为紫阁功臣。” “嘉隆万年间四次总理河道的潘季驯,不但治河有功,还提出了‘束水攻沙,蓄清刷浑’的治河方略。” “若是黄河上游的水土能够保持、黄河水能变清,下游的泥沙就能按他的方略冲刷入海,让黄河再也不会成为地上河。” “这种有可能彻底解决黄河水患的方法,可谓万世之功。” “朕以为潘季驯和将来能彻底解决黄河水患的大臣,都有资格成为紫阁功臣。” “诸位河道大臣,应该多多努力!” 这个说法,让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极为激动,认为皇帝理解治河的辛苦,许诺了两个紫阁功臣名额。 潘季驯将来有机会成为紫阁功臣,紫阁贤臣的资格自然是毫无疑问。他和其他治河有功的人,同样能成为紫阁贤臣。 可以说,皇帝已经在明示,治河有功的臣子,都能成紫阁贤臣。 这让李从心的内心,如何能不激动。他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眼看就没几年光景,对身后名极为看重。皇帝对治河功臣的褒奖,让他很是激动。下决心要整理好皇帝提出的水土保持等理论,在治河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其余臣子即使有看不上河工的,面对皇帝说的未来之事,也不好当面反对—— 毕竟皇帝说的是未来,不占用现在的紫阁功臣名额。 和皇帝为了这件事争起来,实在有些犯不上。 朱由检因此把潘季驯和朱载堉并列,作为紫阁功臣候选—— 这两人是他选择的工程师和科学家代表,鼓励大明的人材向这两个方向努力! 这个插曲之后,紫阁功臣的推选,在群臣眼中终于变得正常。 和俞龙戚虎并称、之前已经被追赠爵位的东李西麻,被兵部尚书袁可立提名。 这两人的紫阁功臣资格是确定的,毕竟李如松参加了万历三大征的两次、而且为国捐躯,麻贵参加了万历三大征的三次、立下赫赫功勋。他们都有平乱御敌的功绩,和前面紫阁功臣比起来丝毫不显逊色。要维持紫阁功臣的公正性,必然把他们列进去。 但是相比他们功绩稍差一些的陈璘、刘綎等武将,就没能获得紫阁功臣资格了。群臣不愿意紫阁功臣中的武将太多,把二十个名额占满。 在他们的提议下,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播州之役主帅李化龙,成为紫阁功臣。 对于这个人选,是有一些争议的。毕竟之前的韩雍、翁万达等人,都没能列入紫阁功臣。 最终,因为李化龙还有开泇河的功绩,朱由检考虑之后,把他列了进去—— 用他鼓励朱燮元平定西南,也鼓励用心治河的大臣。 至于相比李化龙功劳再差一些的田乐、赵彦等人,则是没能列进去。 某些东林党人提议的叶向高、李三才等人,朱由检根本没理会。 在天启年间的功臣也被讨论之后,紫阁功臣的名单终于完全确定,共有一十九位。 嘉靖之前八位:于谦、商辂、王骥、蒋贵、杨洪、郭登、朱永、王越。 嘉靖年间七位:王守仁、张孚敬、陆炳、马芳、俞大猷、戚继光、海瑞。 嘉靖之后四位:张居正、李如松、麻贵、李化龙。 对这十九个人选,群臣大多感到满意,觉得名副其实。 争议最大的是陆炳,被很多人认为是皇帝强行抬进去。 然后就是商辂、海瑞和李化龙,相比其他人的功绩,显得稍差一些。 这三人都是文官,很多臣子意识到这点后,对陆炳被列入紫阁功臣,反而庆幸起来—— 毕竟有陆炳吸引注意,这三人身上的争议,就不是那么显眼了。 然后再看其他紫阁功臣,文官出身的还有于谦、王骥、王越、王守仁、张孚敬、张居正六人。但是除了张孚敬和张居正,其余四人被列入紫阁功臣的原因,都是军功居多。 甚至在一十九人名单中,纯粹没有军功的紫阁功臣,只有商辂、张孚敬、海瑞、张居正四人。 这让很多文臣无语,同时更加认识到皇帝对军功的推崇—— 在用褒扬功臣的方式,鼓励文武众臣立功勋!(本章完) 第342章 皆能开国成诸侯 定下紫阁功臣的名单后,朱由检当即下令,由董其昌为他们画像、黄立极等大学士作传。 在编撰《国朝纪事》和《三朝纪事》时,优先撰写这些功臣的传记,同时要编写他们的年谱和履历,让天下官吏学习。 这些人的著作,也要编成文集,并且要选择优秀的篇章,和传记中的事迹对应,编撰为《紫阁功臣选集》。 这部书以后要向全天下发行,让人们都知道功臣的事迹。用整个朝廷的力量,宣传紫阁功臣。 群臣听着皇帝的这些命令,对紫阁功臣更加羡慕起来。知道这些人被列入紫阁功臣后,和其他臣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例如之前和商辂齐名的彭时等人,以后在名声上,再也无法和商辂相提并论。 紫阁功臣的名号,把功绩相近的两人完全区分开来。 而且这还不止,朱由检再次重申了一道命令,让世人知道自己对功臣的优待。让人们知道紫阁功臣的称呼,绝不是一个虚名: “紫阁功臣后裔,若是有能力者,允许去海外开辟诸侯国。” “封国的级别和最大面积,由其祖上被封赠的爵位决定。” “例如李如松被追赠宁远伯,他的后裔可开辟宁远伯国,封疆面积最高方三百里。” “张居正被追赠江陵公,他的后裔可开辟江陵公国,封疆面积最高方五百里。” “并且允许其为封国城隍之神,诸侯在封国可以像郡王一样立五庙,在宗庙祭祀祖先。” “成功开辟封国的家族,以后在《国朝纪事》和《三朝纪事》上,要单独列为世家,记录有功者事迹。” 这个命令,让群臣惊愕之后,激动得几乎疯了。作为儒家士子,敬天法祖的观念,几乎刻在了他们骨子里。天地和祖宗的地位,在他们心中有着非常重的地位。 皇帝这个命令,让紫阁功臣的后裔可以把祖先当成神灵祭拜、也可以为祖先建立宗庙。这让他们听到后,如何不感到疯狂! “孔子曰:天下有王,分地建国,设祖宗。” “这是真正的分封建制啊!” 刘宗周出言感叹,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群臣纷纷认识到,皇帝推行封建制的决心是坚定的,而且是真封建。 想到宗庙祖先,他们开始尝试着,询问紫阁功臣之外,紫阁贤臣是否也享有这个优待。 朱由检看着群臣期待的目光,道出了他思索许久的打算: “紫阁贤臣受到的优待,相比紫阁功臣低一等。” “紫阁功臣的后裔能开辟封国,紫阁贤臣没有爵位者、其后裔只能开辟领地。” “这些领地可以按爵位称为子爵领、男爵领、爵士领,领主拥有的权力少于诸侯。” “具体如何规定,由刘先生制礼规范!” 把功臣的封地,细分为诸侯和领主两个等级。其中领地的最小面积是方十里,诸侯国的最小面积是方百里。诸侯可以有领主做附庸,但是总面积仍受到限制,不能超过所拥有爵位的最高面积。 这样能让海外的封臣以诸侯国为核心,形成一个个封地群。让小领主能够依靠诸侯国存在,增强抵御风险的能力。 诸侯国能以这些领地为屏障,但是这些领地在周边,也限制了他们肆意扩张的权力。 这些细则,朱由检简单说了一下,让刘宗周等人商讨,制定更完善的礼制。 群臣也彻底拜服,认为皇帝的重制礼乐不是虚言,而是参考周礼,开启新的封建。 虽然封地只能在海外,但是在宗庙、神灵的诱惑下,很多人都动了心。 他们心里面也充满了建功立业的心思,觉得一定要把自己的名字放在紫阁里—— 让自己能在宗庙接受供奉、能作为神灵被祭祀,同时为自己的后代,谋个世代富贵。 很多人想到一直被皇帝称赞登极功劳、几乎确定能成为紫阁贤臣的黄立极,更是羡慕得眼中几乎要冒火: 这个人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以平平无奇的事迹,得到这么多优待? 对主持封贡的孔贞运,同样也有人羡慕。更有当时在朝堂上的,此时后悔不迭: 如果他们当时勇敢点,主动请命去草原上主持封贡,林丹汗封贡的功劳,绝不会落到当时只是左春坊左谕德的孔贞运手里。 这桩功劳在如今,可是代表紫阁贤臣的席位。前元后裔的彻底臣服,怎么也能在青史上记一笔! 尤其是礼部侍郎孟绍虞、王祚远,此时最为后悔。封贡的事情本就该礼部主持,但是他们的畏难,让孔贞运得到了机会,被皇帝加礼部侍郎衔,主持封贡事宜。 如果他们当时主动请缨,孔贞运怎么争得过他们? 孟绍虞后悔之下,更想到了皇帝之前让自己制定印刷通用规范字表。这件事皇帝让他和张瑞图一起主持,如今还没完结—— 因为他没有把全部精力放在这上面,还在按以前的习惯,慢斯条理做事。 现在想来实在大谬,因为这代表着紫阁贤臣的机会。 从报刊的红火程度来看,这个字表定好后,功绩会非常大。成为紫阁贤臣,绝对毫无问题。 所以他已经决定,回去就抓紧办这件事,免得朝堂上人事变动,皇帝换其他人主持。 张瑞图也同样想到了这件事,在被皇帝惩罚、几乎确定要离职后,他已经决定要好好完成这件事,给自己争取个紫阁贤臣的机会。 可以说,朱由检之前安排的各种事,都被群臣想了起来。此时他们都发现,皇帝安排的难事,其实都是机会。 例如让吏部推行磨勘法、考成法,让户部清丈田亩、实行分税制,让礼部和刑部整理礼法,让工部和少府寺开发各种技术…… 这些以前他们觉得为难的事,此时都变成了机会。只要能够完成,大概率能成为紫阁贤臣。 还有人野心更大,想到了天下的各种乱子。之前他们觉得天下不安、做地方官很难,此时方才觉得,这些是更大的机会。 例如西南的乱子、辽东的乱子,无论平定哪一个,都能成为紫阁功臣,而且还可能不止一位。 就是次一等的草原战乱、东南海盗,在皇帝指挥下相继被安抚后,负责这两件事的孔贞运、朱一冯,也能成为紫阁贤臣。 所以很多官员心中,已经有外放督抚的想法。不再把地方官视为畏途,看不起地方官员。 朱由检通过设立紫阁,挑动所有臣子的建功立业之心!(本章完) 第343章 李自成的野心 从紫阁中走出,群臣只觉得恍如隔世。 在进入紫阁之前,他们绝对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提议,把紫阁功臣的名单一口气定下来。 更没有想到皇帝在确定功臣名单的同时,梳理了整个大明的历史。把历代皇帝的得失,几乎都评价了一遍。 被皇帝带着回顾了一下大明二百多年的历史,群臣只觉得受到了一次洗礼。对于如何治政,有了更多体会。 再加上被皇帝许下的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待遇刺激,很多人迫不及待地投入工作,在紫阁上留下自己的传记。 可以说,朱由检这次评选紫阁功臣,是非常成功的举措。让朝堂上的臣子统一了思想,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评选紫阁功臣结束后,朱由检率领群臣重回琼华岛。 此时新科进士的琼华宴,已经到了尾声。朱由检看着这些进士,说道: “紫阁功臣确立,应当天下欢庆。” “众位功臣的赞语还没定下来,让这些新科进士拟定。” “不拘对联诗文,只要赞语写得好,都可以被功臣文集收录。” “并且把最优秀的赞语,写在功臣画像上!” 吩咐鸿胪寺官员,把紫阁功臣的事情向新科进士通报,让董其昌把一十九人的名字用大字写出来,向新科进士征集赞语。 一众进士没料到琼华宴举行的同时,皇帝和群臣评选出了紫阁功臣。在知道这件大事后,他们都觉得与有荣焉—— 认为这次的琼华宴,必然与紫阁功臣一起,被人津津乐道。 所以他们都绞尽脑汁,为自己熟知的紫阁功臣写赞语。 一众功臣之中,最被人的熟知的当然是于谦、王守仁、海瑞、张居正等名臣。商辂的名字,在士子中的名声也很大,毕竟是大明惟一三元及第、官至首辅的人。 很多士子选择为这些人写赞语,但是也有人他们的赞语定然竞争很激烈,选择为其他人写。 每个功臣的名字下,都聚集了一群人,对着名字苦思冥想,甚至相互交流自己看过的功臣事迹。 朱由检在旁看着,发现紫阁功臣之中,果然数于谦最受推崇,名字下聚集的进士最多。最不被人待见的当然是陆炳,很多人觉得他配不上紫阁功臣。 好在这些进士有自知之明,知道紫阁功臣的名单是皇帝和大臣定下的,其中自有深意。没有什么人不开眼地对某位功臣的资格提出质疑,被皇帝和大臣厌弃。 不过他们的好恶,还是体现出来。除了陆炳的家乡人、或者卫所出身的军籍进士外,很少有进士为他写赞语。 这让朱由检更加认识到了人心向背,为自己听从刘宗周的建议、把朱载堉的事情延后而庆幸—— 十九个紫阁功臣中,自己能强推一人已是难得。如果再强推一人,恐怕会降低紫阁功臣的公信力。 朱载堉此时的名气不能说没有,但是却称不上广为人知。如果他像陆炳一样很少有进士写赞语,对自己这个强推他们为功臣的皇帝来说,就实在有点尴尬了。还不如延后二十年,等朱载堉广为人知后再说。 此时朱由检心中,已经决定按紫阁功臣的待遇,为朱载堉编撰文集,鼓励人按他的乐律理论制作乐器、创作相关乐曲。 等到以十二平均律制作的乐器广泛使用,朱载堉的名字被人耳熟能详时。再把他的名字,列入紫阁功臣。 朱载堉提出的“理由数显,数自理出”,更要大力宣扬。让他作为大明数学的代表,助力徐光启、张溥等人发展科学。 转着这些念头,朱由检看到一些进士,已经在吟唱书写出来的赞语。当即命人记录,并让大臣点评。 这些进士能从举子中脱颖而出,才学都是都是有的。即使有人不擅长吟诗,写个对联、文章却没问题。 其中颇是有佳句出现,得到群臣赞誉。 这些进士得到大臣称赞后,一个个更加卖力。能够被皇帝和大臣同时关注的机会可不多,他们要用心表现。 在群臣的评选之下,很多紫阁功臣的赞语被定下。但是有几位功臣的赞语,却没有明显出彩之处。朱由检看了之后,先是从几个赞语中摘选佳句、把陆炳的赞语定下来,又指着于谦、海瑞、张居正等人的名字道: “这些功臣的赞语,在报纸上向全民征集。” “若有写得好的,同样纳入文集。” “其余功臣的赞语,刊登出来做范例。” 把赞语的事情,当成一次大型征稿,提高人们向报纸投稿的动力—— 毕竟写得好的赞语,能纳入功臣文集。 而且对赞语被选中的进士,朱由检也不吝赏赐,鼓励他们积极向报纸投稿,以后再接再厉! 至此,琼华宴方才完全结束。朱由检让这些进士好好在京城游玩,在庶吉士考选之后,进太学行政学院学习。以后会根据学习成绩,分配观政衙门。 至于选官之事,会安排在七月,在八月选官之前,给他们安排职位。 一众进士听到这里,都是高呼万岁。按照往年的惯例,考取进士之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刻授官。有的甚至要拖一两年,才能等到官职。 皇帝在八月选官之前让他们优先挑选官职,实在称得上皇恩浩荡,让他们欣喜不已。 而且这还没完,在皇帝和群臣离开之后,一众进士还没告退,又被内府监掌印王承恩告知,所有新科进士都能凭借身份,在顺天银行借贷一千两以下银子。 如果有人身上已经有贷款,内府监和顺天银行,会帮他们解决。 这个政策对家境富裕的新科进士没影响,但是对囊中羞涩的进士,却能解燃眉之急—— 毕竟他们在京城还要待几个月,有些人的行囊,已经不太充裕。 所以这些人看王承恩的目光,也开始变化起来,觉得这个太监没那么面目可憎,而是和蔼可亲。 王承恩絮絮叨叨,又说明这是皇帝的旨意。是皇帝听说京债之后,给他们减免负担。所有即将为官的进士和副榜,都能享受这个待遇。 这让一众进士更加感到皇恩浩荡,下决心好好做官,报答皇帝恩典。 琼华宴的举办是四月九日,次日恰逢双日,并不是《京报》发行的时间。不过在朱由检的安排下,四月十日《京报》专门发行了一期增刊,报道琼华宴的盛况,以及紫阁功臣。 尤其是紫阁功臣的事情,更是被放在了头版,一十九位功臣的名字,都被列了出来。 再加上后面新科进士写的赞语,以及征集赞语的广告,这一期的增刊,引起人们热议。 酒楼、茶坊、街头、巷尾……到处都有人议论,毕竟于谦、海瑞这些功臣的名字,天下谁人不知呢? 更有不识字的百姓,听到皇帝把海瑞列入紫阁功臣,他们虽然不知道紫阁功臣是啥,也看不懂报纸上的字,却花钱买了报纸,放在家中供奉。 在这一个助力下,《京报》的发行数量,第一次突破了十万份。京城所有人家,几乎都有这一期的报纸。 文思院的工坊加印了几次,才满足了需求。而且在卖了很多天后,还有人指着这一期购买。 大街小巷之中,到处都有人谈论紫阁功臣。 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刘宗敏等随着陕西锦衣卫进京的武人,进京后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 他们发现京城的士子、百姓,都在谈论海瑞等功臣,甚至都有人刻了海瑞的神位,迎回家中祭拜。 “陛下追赠海瑞为清廉伯,苏松城隍之神。” “海青天这是成了伯爷,还成为了神灵。” “咱们是不是也拜一拜,求海青天保佑?” 李自成将打探的消息向众人道出,提议道。 从陕西前来京城的一路上,他靠着出色的交际能力,成功折服了刘宗敏等人,并且在舅舅高迎祥支持下,拥有了不小的话语权。 海瑞虽然从未在陕西任官、名声在江南一带更响亮,但是陕西的人也知道他的名字,知道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 拜拜他的神位,说不定能在武道大会上受保佑。毕竟陕西的武道大会上,可是死伤了不少人—— 孙传庭怀着招安的目的,却没吝惜他们性命,甚至故意让陕西武道大会的比试更残酷,让这些人结怨。 高迎祥等人经历过陕西武道大会后,现在还心有余悸。即使对自己的武力有信心,他们也不介意拜拜神。 在看到京城的百姓都在拜海瑞后,他们出于从众心理,同样前去拜神。 这些人和京城人的打扮不太一样,口音更是能明显听出是陕西人。京城的百姓听说他们拜海瑞后,倒是没有嘲笑,指点道: “你们是陕西人,更应该拜李文忠,他是太祖册封的陕西城隍之神。” “而且在开国功臣中名列第三,被追封为岐阳王!” 这是随着紫阁功臣名单的发布,暗地里流传出来的。朱由检把开国功臣、靖难功臣都拟定了神位,放出风声试探民意。 只要当地的民众不反对,他就会在将来正式公布。 像是中山王徐达被封河南省城隍、开平王常遇春被封山西省城隍、岐阳王李文忠被封陕西省城隍……都是他命人流传出来的。先让客居京城的各省人知道,听听他们的反馈。 岐阳王李文忠的大名,高迎祥如何不知道。毕竟李文忠曾随着徐达在陕西征战,追封的岐阳王也是陕西地名。 再加上李文忠是武将,更合他的胃口。所以他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当即向一众陕西武人道: “岐阳王是陕西城隍之神,咱们去拜他吧!” “他在天上有灵,一定会保佑咱们陕西人!” 众人纷纷赞同,继续去拜李文忠。 李自成长了个心眼,又多问了几句: “俺是延安府的,还应该拜哪个神?” 京城的百姓听得乐了,说道: “你们不知道紫阁功臣吗?” “延绥城隍之神是王越啊!” “就是被封为威宁伯、在威宁海子大捷的那位。” “听说他还曾经收复了河套,在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多次立功。” “陛下拟封他为延绥城隍之神,保佑那里的将士!” 这又是一位名臣,三边总制、或者说三边总督,就是从王越开始的。 陕西那边的武人,如何不知道这个人? 听到他成了家乡的城隍之神,以后会保佑自己,李自成等人都很兴奋,认为该拜拜这个神。 其他家乡不在延绥的陕西人,也觉得应该拜拜,说不定就能保佑自己。 更有人受到启发,询问自己家乡的城隍之神是谁? 被一群陕西人围着,那人被问得烦了,说道: “你们东问西问,不会自己买报纸看?” “报纸上写得明明白白,拟封某某为某地城隍之神。” 指点他们去报刊亭,买份报纸观看。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京城人提到的报纸是什么。李自成带着侄子李过,急忙去买报纸。 他家里世代都是养马户,幼年时家中颇为富饶,八岁时与侄子同时进私塾读书。直到父亲死后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应募驿卒。 相比其他武人来说,李自成和李过叔侄,称得上识字的读书人。 两人买了报纸,向其他同伴诵读。众人这才知道,什么是紫阁功臣。 在听到皇帝给紫阁功臣的封赏不但有神位、还有世职和开辟封国成为诸侯的许诺后,他们更是激动得直喘气,眼中迸发出熊熊野心—— 拥有一块自己的领地、甚至建立封国成为诸侯,这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 武人最大的期盼,可以说莫过于此! 想到紫阁功臣中有十人是武将,还有其他没列入紫阁功臣、却因为被封爵同样允许开辟诸侯国的武将,他们都觉得一个属于武人的时代将要到来—— 当今天下,正是武人用命之时。只要立下功勋,爵位、封地、甚至死后的神位,都会随之到来。 即将举行的武道大会,就是他们出人头地的机会!(本章完) 第344章 旱灾端倪 和李自成等人同时进入京城的,还有陕西藩王的代表。 或者说他们是一起进京的,李自成等人在路上,没少因此受益。 对于藩王和武人的结交,陪同的锦衣卫在得到命令后也没管。 作为皇帝的近臣,锦衣卫的官员早就知道皇帝有意把世职改为世爵,在海外分配封地。 他们对此是极为支持,想把身上的世职转为爵位。还知道藩王等宗室,也同样会分配领地。 将来藩王开国,少不得用到武人。所以对宗室和武人的交往,朝廷已经解禁。锦衣卫对于这种事,也不像之前在意。 不过他们在一路上还是用心记录,尽到锦衣卫的本份。 朱由检看着这些记录,对哪些藩王有雄心,也有了大概的判断: 『瑞王刚刚就藩,还有一点雄心。这位王叔是爱财的,也知道怎么用财,懂得收买人心。』 『肃王藩邸在甘肃、韩王藩邸在平凉,形势比较险峻,知道看重武人。』 『宁夏的庆王有些拎不清、或者是太穷了,还在提拖欠的宗禄,没钱结交武人。』 『秦王则有些油水不进,只知玩乐享受!』 陕西有五个藩王,大多比较苦逼。甘肃的肃王、平凉的韩王、宁夏的庆王因为地处边塞,要面对外族的压力不说,宗禄也经常被拖欠,称不上多么富裕。 甚至韩藩因为宗支太多,拖欠宗禄太厉害,被当地视作不稳定因素,生怕他们造反。嘉靖四十三年,就曾发生过韩藩宗室一百多人私自越关的事情,引发宗藩条例修订。 但是修订之后,韩藩的宗禄还是经常发不上,是宗禄拖欠的重灾区。 唯有秦王,在西安这个大城里待了数百年,积累了富甲天下的财富。秦藩豪富之名,天下人尽皆知。 不过秦藩的底层宗室,同样活得不怎样。秦王只顾得自己玩乐,不愿救济宗室。 这次来京的秦王世子朱存枢,就是这样的人物。也不知是不是玩得太厉害,他今年三十七岁了,还没有个子嗣。 他的二弟朱存机也是如此,兄弟俩都是一类人。三弟朱存极倒是有两个儿子,秉性却和他们一样。 唯有四弟朱存釜,似乎有些雄心。 朱由检对秦藩最为关注,也希望这个藩王之长做表率,但是研究秦王父子后却发现,秦藩有些扶不起—— 如果强行让秦藩去海外开国,很有可能是送菜! 到时候开辟封国失败,秦藩损失多少不好说,朝廷有可能成为笑话,封建制会受质疑。 所以朱由检把目光转向了宗支最多的韩藩,以及刚刚就藩的瑞藩。打算派人向他们吹吹风,看看谁更主动、愿意出海做表率。让秦藩给他们出钱,以后获得帮助。 陕西藩王的迁徙,被朱由检看做了重中之重。因为从这段时间的气象看,京城已经确定发生旱灾。陕西地处内陆,情况很可能更恶劣。 前几天朱由检还应群臣提议,命正一真人张显庸祷雨。 张显庸字九功,又被称作张九功,是龙虎山第五十一代天师,被朝廷册封为正一嗣教清素大真人、掌天下道教事。 朱由检要召集佛道二教开会,组建佛教协会和道教协会整理神仙体系,当然撇不开张显庸,早早就把他召到京城里。 张显庸的名声不小,但是求雨的结果嘛,毫无疑问失败。 群臣又以皇帝刚登大宝,纪元之初,应该派遣大臣及近侍官,祭祀岳镇、海渎之神。 朱由检虽然不觉得有什么用,但是为了安抚人心,还是派人做了。并且派官员测量各地河流水位,记录水文数据。 这件事让他很是烦心,因为他记得陕西的流民之乱,就是在旱灾的催化下大规模爆发的。自己即使提前派人清剿积年盗匪,但是在天灾之下,民众饿得走投无路,仍旧还会造反。 所以他在这时,已经为陕西发生大灾做准备。包括但不限于准备粮食救灾、让郑芝龙等人招揽郧阳流民、允许藩王开国带走一部分陕西居民、探查河套情况看看能否开垦…… 可以说在想一切办法,避免陕西的民众走投无路,发生大规模造反。 紫阁功臣的确立,也和这件事有关—— 朱由检需要把封赏定下来、把封建制确立,才能把藩王封出去,让他们带走一些陕西居民。 少了藩王之后,陕西能减轻一些压力。将来即使发生大规模民乱,也不用专门派兵保护他们。 用武道大会招揽陕西豪杰,同样也存在这个用意。避免陕西民乱发生时,有豪杰之士带领。 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都是历史上从陕西流民中,杀出来的豪杰。这些人被招揽后,即使流民中仍旧会出现首领,但是他们的能力,却大概率弱于这些人。 朝廷剿灭的时候会更容易,甚至能派遣高迎祥等人,前去剿灭流贼。 所以,对孙传庭举办的陕西武道大会,朱由检颇为称赞。对陕西锦衣卫能按自己给出的名册把李自成等人带过来,朱由检也极为满意。 想到袁可立在紫阁功臣上对自己的支持,朱由检下令道: “袁枢在署理西北镇抚使期间有功,以后转为实任。” “副千户提升为正千户,加衔正五品中都尉。” 又亲自写了一封书信,说明自己对旱灾的预测,命令袁枢仔细调查,确认后汇报朝廷、并告知孙传庭等官员。让陕西的官员放下其它事情,一切为救灾做准备。 朝廷这边,朱由检也打算安排一位大臣,专门负责救灾。 因为他对明末的印象,就是天灾频发,需要有专门的官员,负责救灾事宜。 最好是选择一位内阁大学士,统筹各个衙门: 『徐光启能胜任此职,还能推广新作物,减轻天灾危害。』 『但他还要练兵,要负责监护朝鲜事宜。』 『就连历法他都没精力去修,还能办这些事情吗?』 『只有一个徐光启,实在不够用啊!』 此时此刻,朱由检再次感到人才匮乏,朝堂上缺乏堪用的大臣。(本章完) 第345章 南赣民乱和金盆案 陕西的民乱只是很有可能发生,但是有一个地方,已经发生民乱。 四月十一日,南赣巡抚洪瞻祖上奏,南赣流贼夺天王伪号永兴元年,率众攻破安远县城,劫库放囚,知县沈尧封逃。 朱由检对此很是生气,而且意识到如果民乱时常发生,会给人一种天下不稳的信号。所以他要用雷霆之势,解决这起民乱。 再加上前面有福建道御史李应期弹劾洪瞻祖政倦于年、智昏于利,朱由检决定罢免洪瞻祖的官职,换其他人代替。 四月十三日,朱由检在常朝上正式罢免洪瞻祖,并且让九卿准备人选,次日举行廷推—— 这种临时掉换的督抚,按照之前确定的廷推法,由九卿直接廷推。方便朝廷快速反应,派遣人员接任。 对于此事,朝堂上许多官员都很兴奋。四月九日确定的紫阁功臣,让很多官员有了建功立业的心思。南赣的民乱规模虽然不大,但平定后也是功劳。 王守仁就是因为南赣平乱起家,后来又平定宁王之乱、藤峡盗乱,得以成为紫阁功臣。 谁又能说这次平乱的事情,不是又一位紫阁功臣发迹呢? 所以那些自觉有军事才能的官员,纷纷和朝堂上的九卿走动,希望他们能推荐自己。 四月十四日,朱由检召集四辅大臣、大小九卿和相关科道官员,举行常参扩大会议。准备就各地的民乱和灾荒,商讨解决方案。 首先是南赣巡抚,九卿在经过一日的考虑后,已经各有人选。 不过朱由检在知道群臣和九卿走动后,却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率先向群臣道: “三边总督史永安,多有弹劾建祠者。” “朕因为其之前有功,所以降级留任。” “三边总督今年就要更换,而且以史永安的级别,已经不适合留任。” “朕打算调任其为南赣巡抚,负责平定民乱。” 史永安是贵阳保卫战的功臣,因为这桩功劳,从贵州巡按升任太仆寺少卿、宁夏巡抚,然后又立下边功,成为三边总督。 可以说他的能力是有的,要不然朱由检也不会在他参与建祠后,仍旧留任此人。 再加上史永安是从西南升去西北的,对南方的气候环境也算熟悉。让他去平定南赣民乱,群臣都觉得能胜任。 但是能够胜任,不代表就要推荐。毕竟南赣民乱在群臣看来不是什么大乱子,很多人都有能力平定。这样一个能立功的差事,怎么能交给史永安这个阉党余孽? 所以他们纷纷反对史永安转任南赣巡抚,上个月被起复的兵科给事中许誉卿道: “李橒索金盆于安位,致使水西反叛。” “史永安当时是贵州巡按,有失察之罪。” “臣以为应该追查前罪,罢免史永安等人。” 这话说出,群臣争议更大。因为贵阳保卫战的功臣,主要就是李橒和史永安。 李橒因为金盆之事,一直在被闲置。哪想到金盆的事情,竟然还被牵扯到史永安。 云南道御史毛羽健道: “金盆之说,为御史蒋允仪所参。后奉旨回话,亦自认为风闻。” “李橒死守孤城为有功,应该起复重用。” 这话说得刑部不满意了,刑科给事中余昌祚道: “金盆乃查有实据之事,先皇曾有旨意:” “李橒以需索金盆,激变至今,流祸无穷。” “所以一直未曾起复。” “毛御史说仅是风闻,又是从何而来?” 一众科道言官,就金盆的事情,开始激烈争论。 朱由检听得头疼,感觉让言官参加常参会议就是一件错事。这些言官在陆续就任之后,已经开始恢复战斗力,朝堂上任何事情,他们都能吵起来。 所以他心中已经决定,以后还是少举行常参扩大会议,多举行处理某部事务的常参会议,只让该科给事中参加。这样给事中想吵,也没人和他吵起来。 不过金盆这件事情,还是给了他提醒。认识到不能一味鼓励群臣立功,还要考虑到他们故意挑事、然后立功的可能。 例如这个李橒,他在贵阳保卫战上当然有功劳,但如果索取金盆的事情是真,那么水西安氏反叛,就有他挑动的因素。对于这种功劳,当然不能放任。 所以朱由检在群臣争论一会儿后,决定道: “金盆之事,关乎李橒在贵阳保卫战的功劳,也关乎他以后是否有机会成为紫阁贤臣。” “此事必须慎重,着刑部左侍郎李若珪再查,审阅相关卷宗、询问所有人员。” “若是真有此事,李橒必须惩戒,告慰在贵州之乱中死难的军民。” “若是空穴来风,要为李橒叙功。” 又向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添注兵部右侍郎、负责监军总署的赵绂道: “以后军中的功劳,监军御史要认真记录。” “各地发生变乱的原因,也要查问明白。” “朕会让各级护军和锦衣卫,同样记录这些。” “各地监督太监,也有这个责任。” 一口气给这四个机构,增加了监察职责。 再加上负责监察的巡按御史等官,就有了五个机构同时监察军功。 朱由检不相信负责平乱的督抚,能同时搞定五方。 如果有人能办到,他也只能认了—— 毕竟那可是代表着,文官、文职军官、科道言官、近臣、太监,全部都被攻陷。 群臣听着皇帝的这番安排,纷纷认识到皇帝虽然语气平稳、却是动了真怒,不然不会给这么多机构监察责任。 按照他们对当今皇帝的了解,如果皇帝觉得某件事很严重,就会调整机构,从制度上解决。 李橒金盆的事情,明显让皇帝觉得原本的监察系统不够用,所以给四个机构增加监察责任。 尤其是其中的监督太监,更是让所有文官震恐,认识到皇帝如果对官员失去信任,会重新启用太监。 经历过天启年间魏忠贤当政的,都不想看到这个局面,他们纷纷劝谏,让皇帝不要启用太监。 但是朱由检的决心却很坚定,他要用这些太监,敲打一下群臣。免得这些人没有制约,行事肆无忌惮。 所以他直接独断专行,不想在这件事上和群臣讨论: “监督太监本就有监督职责,监督各地发生变乱的原因,更是重点所在。” “诸卿反对这点,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减少变乱?” “不要因为朕褒扬军功,就有人想学李成梁,养寇纵寇自重!”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重,群臣纷纷想到了李成梁在本朝的遭遇。 无论是按军功、还是按李家的起源,东李的代表都应该是李成梁。列入紫阁功臣的,应该是和戚继光并称、因功封爵的李成梁。 但是皇帝却硬是削了李成梁的爵位、把李如松抬出来作为李家的代表,列入紫阁功臣。 其中原因,无非是李成梁养寇自重、弃地纵容建虏。 如今李橒金盆的事情之所以要再查,也是要明确责任,看看水西安氏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反叛。 如果真有这个原因,等待李橒的绝对不是封赏,可能还有惩戒。 至于史永安,也因为可能存在的失察之罪、被暂且削去贵阳保卫战的功劳,只以佥都御史身份,巡抚南赣汀韶等处地方。 群臣在意识到皇帝真的生气后,也无心在这个职位上纠缠。九卿纷纷同意皇帝对史永安的任命,南赣巡抚一职,终于定了下来。 然后就是史永安空出的三边总督,这是更重要的职位。(本章完) 第346章 天灾原因 对于三边总督,朱由检早有想法,那就是让陕西巡抚孙传庭担任。 在经过几个月的检验后,朱由检已经确定,孙传庭有能力担任三边总督、稳定陕西局势。 不过还没有等他提出,兵部尚书袁可立就说道: “三边总督一职,已确定在今年更换,之前已让候选人提交施政纲要。” “如今史永安调任南赣巡抚,臣以为这几个月任期,应当选人暂代。” “待到八月选官时,正式举行廷推。” 这个提议,把朱由检要说的话堵了回去,毕竟督抚任期制和施政纲要的事情,都是他推行的。 总不能在让候选人提交施政纲要后,直接任命孙传庭。 所以思索之后,朱由检道: “既然只剩下几个月任期,三边总督一职,就让陕西巡抚孙传庭暂代吧!” “还有,孙传庭和卢象升署理巡抚这么长时间了,两人屡立功勋,应该去掉署理二字。” “诸卿对于此事,可有什么异议?” 孙传庭和卢象升署理巡抚一职,是在去年十一月确定的。 当时要更换的督抚很多,群臣也担心被皇帝打为阉党,对皇帝指定两人署理巡抚,没有什么异议。 如今几个月下来,孙传庭把陕西武道大会办得红红火火,招抚了不少陕西盗贼。三省剿匪的事情,陕西匪患最重、成效也最显著。 卢象升在今年正月,用计擒获巨盗马翩翩。还按皇帝的要求练出一支乡勇,作为守卫长城的后备兵力。 这两个人在巡抚位置上干得都不赖,在一众督抚中称得上功绩出众。 群臣也纷纷认为皇帝有识人之明,同意两人去掉署理、以后转为实任—— 其中原因,还少不了孙传庭曾在吏部任职,是现在署理吏部尚书的杨景辰举荐的。 卢象升则是天启二年进士,是兵部尚书袁可立的弟子。 有这两位朝堂重臣支持,他们由署理转为实任,没有半点波澜。 从此以后,孙传庭和卢象升正式成为巡抚级别大员,有资格担任督抚、甚至侍郎尚书。 这个插曲之后,朱由检开始今日会议的主要议题: 处理灾荒和民乱。 为了让群臣知道灾荒的严重性,朱由检道: “朕在先前说过,太祖成祖托梦,告诉朕人间杀戮太过,导致天地混乱、四时不定。” “如今京城已经确定发生大旱,陕西那边也大概率发生旱灾。” “而且朕可以告诉你们,这只是个开始,今后一二十年,还会经常发生灾害。” “这是太祖成祖的提醒,所有臣子都必须提高警惕。吏部要把救灾平乱的事情,作为官员考核的重中之重。” “今后官员考成,首先要考察这一点!” 群臣听得无语,很多人都以为皇帝又在装神弄鬼。对此不太相信的内阁大学士郑以伟道: “陛下,太祖成祖已受后土皇地祇之邀,分出化身担任两京都城隍。” “为何不向太祖成祖祈求,解决这次旱灾?” 朱由检听闻此言,皱眉看向郑以伟,说道: “城隍土地是地祇,是后土皇地祇麾下之神。” “云雨风雷之神是天神,是皇天上帝麾下之神。” “如今人间杀戮太过,天神难以就位。” “就连张真人求雨,都没有得到回应。” “太祖成祖分出化身担任都城隍,就有天神难以就位的原因。” “你要让城隍土地这些地祇,去解决天神负责的旱灾?” 郑以伟听着皇帝的辩解,还是有些不相信。但他看着皇帝注视自己的目光,感觉继续质疑的话,很可能完全得罪皇帝。 所以他转而道: “陛下所说杀戮太过,到底是指什么?” “臣等对此不明,请求陛下明示!” 朱由检见他终于上道,盯着他的目光,终于向群臣转移,正色道: “此次杀戮太过,非止大明之事。” “太祖成祖告诉朕,泰西人以传教士为先导,入侵南北美洲。” “他们不但发动战争,灭了美洲诸国,还传播美洲原本没有的天花等瘟疫,让生活在美洲的原住民大量死亡。” “那些被泰西人称为印第安人的原住民,已经由数千万人减少至数百万人,这是此次天地大变的主因。” 这个说法,并非朱由检胡诌。因为有关明清小冰期形成原因的一个猜想,就是印第安人的大量死亡,留下了大量无人耕种的土地。这些土地上茁壮成长的树木,从空气中吸收了大量的二氧化碳,削弱大气层的吸热能力。进而使气候冷却,引发小冰川期。 朱由检不知道这个猜想是否正确,但是有一点他能确认:如果亚马逊雨林之外,又长出几块面积更大的森林,给地球气候带来的影响,一定无比巨大。 所以他把小冰期的原因,推到这件事上面。认为是欧洲人对美洲原住民的杀戮,导致天地混乱、四时不定,水旱灾害频繁。 群臣从没有听过这个说法,他们对皇帝所说的话,都是震惊不已: 一是震惊于皇帝似乎真能和太祖成祖沟通,能解释水旱灾害频发的原因。 二是震惊于那些被他们看做西儒的传教士竟然如此狠毒,在美洲作为先导、把原住民杀得十不存一。 一些人想到利玛窦等人文质彬彬的样子,对此很难相信。尤其是利玛窦的弟子、内阁大学士徐光启道: “利师犬马报恩忠赤之心,都城士民共知。” “神宗皇帝也深以为然,允许利师在京城安葬。” “陛下何以说他们是泰西人的先导,他们在美洲的同行杀戮了许多人?” 朱由检就知道有人质疑,但是美洲原住民大量死亡的事情,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所以他十分自信地道: “美洲之人,其中有一些是从神州迁去的,还有一些人信奉皇天后土。” “所以这件事情,太祖成祖从后土皇地祇那里尽知,托梦告知于朕。” “尔等若不相信,可询问曾经去过美洲、在香山澳等地居住的泰西人。或者派遣船只,前往美洲查看。” 听皇帝说得斩钉截铁,群臣对这件事情,开始转向将信将疑。 毕竟这么多人的死亡,是根本掩饰不住的。他们认为只要想打探,迟早能打探清楚。 不过徐光启还是不接受,不愿相信利玛窦等传教士,是泰西入侵的先导。他们认为这些传教士就是泰西的儒士,是知书达礼之人。 对此,不待朱由检反驳,便有礼部尚书温体仁道: “太祖曰:西番人性多不怀德,畏威有之。” “他们畏惧大明强盛,故而在大明伪装成儒士。” “但是面对不如他们的美洲人,这些人就本性毕露、大肆杀戮原住民。” “还有万历年间、佛郎机人在吕宋杀我海外子民之事,此为人所共知之事,可见西夷本性。” 直接把泰西人视为蛮夷,以历代对蛮夷的看法观看。(本章完) 第347章 耶稣会和译名规范 把天灾的原因归咎于泰西人对美洲原住民的灭绝,是因为朱由检必须为接下来发生的天灾找出原因。 在儒家的天人感应理论中,天意与人事是交感相应的。天子如果违背了天意,上天就会降下灾异进行谴责和警告。 所以灾异出现后,天子要负责任。 这种理论在朱由检看来很扯淡,但是儒家士子却紧抱着不放,以此约束君王—— 董仲舒的《春秋繁露》,更是把灾异说发扬光大。这种学说在两汉极为盛行,以至于天子不得不找大臣背锅,让他们一起担责任。 因为天子背锅变成大臣背锅,天人感应学说在两汉之后已经不再那么盛行。但是人间出现灾荒,仍旧会有人归罪天子。 历史上崇祯皇帝下了六次罪己诏,其中有一次是专门因为天灾,还有三次包含天灾的原因。 鉴于接下来几十年天灾实在太严重,朱由检不想频繁下罪己诏,就必须要找个解释,把天灾归罪于他人。 所以,被后世一些科学家推测的小冰期有关的美洲原住民大灭绝,就这样被他找了出来。以太祖成祖托梦的名义,提前告知群臣—— 让天下人知道以后出现天灾,是泰西人杀戮过重的原因,不能怪自己这个天子、逼自己下罪己诏。 群臣不知道皇帝的这个考虑,很多人仍旧有些不信。但是让他们否认皇帝的说法,同样也很困难。因为之前给紫阁功臣封城隍,他们已默认了太祖成祖托梦之事为真、天子有册封神灵的权力。 现在如果否定皇帝的说法,就得把之前封城隍的事情否定。很多臣子对此,都是非常不乐意—— 毕竟城隍庙可以有城隍后人当祭司,能够让被封神的臣子后裔有世业。对于不信神的臣子来说,也是肉眼可见的利益。 这种给后代谋福利的事情,怎么能推出去呢? 再加上册封城隍木已成舟,京城很多人都在祭拜,他们就是想反悔,也没有了机会。 所以群臣对皇帝的说法大多保持沉默,不出言表示支持,但也不会反对。 这样就给了温体仁等依附皇帝的臣子发挥的机会,他们积极发言,似乎就代表了沉默的大多数,朝堂上充斥着他们的声音。 尤其是温体仁,因为之前曾打算向徐光启学习西学,推出自己的学问。 在皇帝安排张溥向徐光启学习、并且推出科学后,温体仁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是破灭了。不过因为曾经的想法,他仍旧可以说是朝堂上最了解泰西人的大臣之一。 通过对这些人秉性的分析,温体仁认为泰西人畏威而不怀德,和周边蛮夷无异。 他的这个解释,很容易让朝堂上的儒家大臣接受。因为在他们的观念中,除了大明之外,其他异族都是蛮夷。 这些臣子对泰西人或许不怎么了解,但是批判起蛮夷,那是滔滔不绝。甚至还有人提到了沈纮在南京禁天主教的事情,应该禁绝泰西人传教。 不过这件事情,遭到徐光启的激烈反对。作为天主教徒的徐光启,当然不愿意再一次发生教案。 那些东林党和倾向东林党的臣子,因为沈纮是魏忠贤的老师,大多厌恶此人。对沈纮的禁教措施,同样也不支持。 所以禁止天主教的政策,并没有被推行。 朱由检也不想彻底禁教、打断东西文化交流,所以只是应一些臣子的要求,让太常寺制定更严厉的措施,限制天主教传播。 徐光启身为教徒,对此当然不满意。面对他的反对,朱由检道: “徐卿可知泰西那边除了罗马教廷的天主教,还有几个教派?” 徐光启对此不大了解,因为利玛窦等人都是天主教耶稣会教士,他们当然不会宣扬其他教派。 朱由检用自己了解的一些知识,向徐光启道: “泰西的天主教,属于信仰基督的一支,可以看做基督教的一个教派。” “以罗马教廷为首的天主教,可以称为罗马公教。” “除此之外,还有欧洲东部的罗刹人信仰的东正教,和天主教差异很大,两者早已分开。” “近几十年,又有马丁·路德等人创立了新教派,可以称为新教。” “新教和罗马公教水火不容,甚至发生大战。” “据朕所知,泰西那边分别支持新教和天主教的国家,已经打了十年。未来还可能打几十年,直到打不下去。” “徐学士,你觉得新教的人,在知道耶稣会在大明传教后,会不会同样派传教士?” “如果他们在大明蛊惑了一些人,再和耶稣会起纷争。难道放任两个教派的信徒,在大明打宗教战争?” 这些东西,徐光启都是第一次听说。他不知道皇帝说的是真是假,但是从皇帝说的人名、事迹来看,似乎不像假的。毕竟新教和罗马公教真的打起来的话,从欧洲过来的泰西人不会不知道,马丁·路德这个名字,似乎也很好打探。 所以面对皇帝的质问,他只能保持沉默。甚至心里面还想到皇帝所说的传教士作为先导、对美洲原住民灭绝的事情,这让他的信仰受到很大冲击,一时头脑混乱,不知道要说什么。 其他臣子听到皇帝说欧洲正在打宗教战争,对此纷纷不理解。实在是因为中国古代历史上虽然有一些战争存在宗教因素,却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宗教战争,不会因为信仰不同就打起来。 他们对于此事感到很是奇怪,一些人觉得蛮夷就是蛮夷,不能当正常人看待。同时他们对天主教产生了警惕,开始倾向禁教,免得大明子民信教的人数多了,发生宗教战争。 对此,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除了耶稣会外,基督教其它教派,不得在大明传播。” “若有耶稣会之外的基督教传教士来大明传教,耶稣会和其它佛道教派,皆有责任检举。” 通过给耶稣会传教特权,让他们对付基督教其它教派。 毕竟在朱由检看来,耶稣会的传教士还是有些作用的,他们带来了很多西方科学知识,给大明的思想文化带来很大冲击。从一些方面来说,他们是有积极作用的。 而且耶稣会的教义,和其它基督教派差异很大。甚至派他们来大明传教的罗马教廷,都不见得能接受他们的教义—— 这是最有可能本土化,对抗基督教其它教派的教派。 如果耶稣会能完成本土化,它有可能像东正教、新教一样,成为基督教的一个新教派。 甚至反过去向泰西传播,让泰西人通过这个教派,接受大明学问。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朱由检决定把耶稣会的教义,和佛道二教融合,让它更加本土化。 看着垂首不语、不知在想什么的徐光启,朱由检道: “听说天主、上帝的名字,是徐卿和利玛窦等人一起翻译的。” “徐卿能不能说说,为何如此翻译?” 徐光启听到问话,整理一下心情,说道: “吾天主乃古经书所称上帝也。《中庸》引孔子曰: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 “上帝有庭,则不以苍天为上帝可知。历观古书,而知上帝与天主,特异以名也。” “故而利师在翻译时,称为天主、上帝。” “去年在嘉定聚会时,还商讨过译名。” 朱由检听到嘉定会议,对此颇感兴趣,让徐光启仔细解说,把那些传教士的意见道出来。 徐光启当然不愿说,因为他知道说得越详细,耶稣会的教义越容易被人攻击。 但是在皇帝的要求下,他只能简单提了提,把各个传教士的意见道出来。 即使他说得已经很温和了,群臣在听到一些传教士提出的不许拜其它神、不许祭孔祭祖、不许纳妾……还是感觉受到了很大冲击,对那些反对祭孔祭祖的传教士很是敌视,赞同禁教的大臣也多了起来。 更有人看徐光启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觉得这个和传教士混在一起的大学士,不是儒家门人。 一些科道言官感觉看到了机会,更是开始乱喷。还有人弹劾徐光启,认为他不配当大学士,应该立刻罢免。 徐光启面对弹劾,只能脱帽请罪。朱由检不想失去这个能臣,让太监把徐光启搀起来,说道: “耶稣会没有被禁,朝廷不会因为官员信仰耶稣会就罢免。” “但是你们这个耶稣会的教义,还是要改一改。” “你们引用孔子的话定了译名,怎么能不允许祭孔呢?” “那些传教士的说法,实在是没道理!” 给这件事定了性质,朱由检又说道: “天主、上帝这两个译名,实在是太空泛。” “天主是哪一天的主人?是西天之主如来世尊,还是太清天之主道德天尊?” “朕听说天主居于天堂,是否应该称为天堂之主,明确天主的身份?” “上帝这个名称同样如此,是代指玄天上帝呢?还是代指勾陈上宫天皇大帝?” “总不能代指皇天上帝,想夺了皇天的名位?” 群臣听闻此言,对天主教恶感更甚。这种不明确哪一天的天主,在他们看来是想作为天的主人。上帝一说说法,也是想侵夺皇天上帝名位。 所以他们纷纷认为,天子应该代天封神,给天主教神灵册封神位,明确是哪一天之主、又是哪个上帝。 朱由检在他们的支持下,给deus定下天堂之主、陡斯天主、陡斯天尊、陡斯上帝、陡斯上神等译名,让徐光启去和传教士商议,看他们更认同哪一个。 在他们议定之后,自己再正式册封—— 如果耶稣会能接受,那么天主就成了诸多天界的主人之一、上帝也成了玄天上帝那样的神灵。民众能在祭拜真武玄天上帝、太清道德天尊、西天如来佛祖等神仙时,同时祭拜他们。 用这一个方式,把基督教诸神像佛教诸神一样,融入中国传统神话体系。未来天堂诸神,可以像灵山诸神那样,作为天庭诸神之外,相对独立的外藩神灵。 这在朱由检看来,是把基督教彻底本土化的方式。耶稣会的传教士能够接受最好,不接受的话,以现在群臣的态度,估计会支持禁教,把他们赶出大明去。 徐光启听着群臣的言语,明显想到了这个后果。此时他真觉得心里发苦,为耶稣会前途而忧心。 在今日开会之前,他是实在没想到,这个针对民乱和灾荒的会议,会首先针对耶稣会。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耶稣会的开明传教士多一些,能够像利玛窦那样,允许祭孔祭祖。 群臣对天主教了解越多,就越觉得要受限制。更有人想到了前段时间在经筵上提到的教皇,以及泰西诸国君主要受教皇加冕之事。 他们纷纷觉得,这种加冕的事情,不能在大明出现。教皇这个译名,也是对皇帝的冒犯。认为应该改个名字,禁用教皇称呼。 教皇这个译名,是艾儒略在天启三年编撰的《职方外纪》确定的。它来源于拉丁文papa,papa的意思听声音就知道是“爸爸”,曾经被当做对基督教高级教士的称谓。后来基督教分裂为天主教和东正教后,papa一词在天主教中演变成教廷首脑的专称。 群臣对这种称别人为爹的称呼,纷纷表示不能接受。对天主教的厌恶,更加多了一些。看向徐光启的目光,还有一些玩味—— 毕竟徐光启信仰天主教,要称罗马教廷首脑为papa。 最终,在经过一番争论后,朱由检按后世的翻译,将papa译作“教宗”,命耶稣会修改。 群臣受到鼓舞,大有把耶稣会的译名,全部更正一遍之意。朱由检不想在朝会上浪费时间商议这些,下令让礼部和太常寺负责。 在规范西方词语译名的同时,让他们根据自己提出的拼音方案,为大明的各种词语制定字母译名,编撰汉语和拉丁语等西方主要文字的词典。以后如何翻译,都要按词典来。 张瑞图、徐光启、温体仁、孟绍虞等人,被任命负责这件事。 然后会议的方向,才重新转向民乱和灾荒,继续这个正题。(本章完) 第348章 救灾方略 在皇帝用太祖成祖托梦之说、确定天灾的原因后,群臣虽然对陕西是否发生灾荒心存疑虑,却觉得提前准备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大明这些年确实经常发生灾荒,皇帝也已经决定,以后地方官的考核,首先看救灾和平乱。 所以他们对此都很积极,提出各种意见。 朱由检之前思索的各种解决办法,也提出来让群臣商议。 群臣商讨之后,首先否决了复套之议。 一是如今的大明四面起火,东北和西南都在打仗,南赣也刚刚发生了民乱,实在不宜挑起边衅、再开一条战线。 二是蒙古部落大多已经臣服,边关虽然时常有小磨擦,却没发生大战。不能随意攻打那些草原上的部落,引发九边动乱。 三是陕西和河套之间,隔着几百里的沙漠,出兵和补给非常艰难,而且难以久据。 想要复套的话,朝廷需要有能征善战的将士,还要准备粮草、做好支援数年的准备。这样才有时间把河套水利整修好,实现自给自足。 这个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而且风险很大。以朝廷现在的状况,实在承担不起。 除了河套之外,陕西周围能开拓的地方很少,而且气候条件还不如陕西。在陕西遭遇旱灾的时候,那些地方的灾害只会更严重。 所以开边转移矛盾,在陕西是不可行的。甚至陕西的边军还要提防着,周围的异族遇到灾荒犯边。 朱由检的复套提议,很快被群臣否决。 然后就是让郑芝龙等人招揽郧阳流民,去东宁等地开垦。 这点群臣很赞同,他们也早觉得郧阳流民是个大麻烦,与其留在当地,还不如让他们去海外。 但是这和陕西的事情无关,曾经担任过郧阳抚治的专督军械侍郎毕懋康道: “郧阳流民多有积年盗匪,若要迁移他们,必须分批迁移。” “别说陕西现在的流民还不多,即使出现流民,也不能立刻让他们去郧阳。” “一旦郧阳的盗匪得到流民补充,臣恐发生民乱。” 可以看得出他对郧阳流民很是警惕,甚至认为迁移时要派士兵看着。免得迁移路上,发生不测之事。 如此一来,这条路也被堵死。只有把郧阳流民迁走大部分后,才能让陕西的流民前往郧阳,走这条路前往海外。 至于郧阳的流民什么时候能解决,那要看郑芝龙船队什么时候过去、地方官配合得如何。 而且东宁那边也要准备好土地、房屋、粮食,供这些流民居住。 所以这个速度,很可能无法快起来。 为了加快速度,朱由检决定催一下郑芝龙,同时提高郧阳抚治的积极性,让他积极配合。 想着后世对湖广的划分,朱由检道: “郧阳的流民如果彻底解决,以后郧阳抚治就不需要设置了。” “朕打算把这个职位改为湖北巡抚,负责湖广的长江和洞庭湖以北府县。” “从现在开始,汉水一带的郧阳府、襄阳府、承天府、汉阳府,都由郧阳抚治负责。” “什么时候解决郧阳流民,朕就什么时候撤销郧阳抚治,改为湖北巡抚。” 这个决定,再结合之前说过的“湖广熟,天下足”,一些人已经猜到,皇帝想提高湖广的地位—— 毕竟“湖广熟,天下足”,湖广的粮食对现在的大明太重要了。这样的地方,需要派遣重臣治理。 湖北巡抚的设立,就是在为设立总督做准备。 这让湖广出身的官员很是兴奋,通政司右参政、武陵人杨嗣昌道: “湖北设立巡抚,湖南也应该设巡抚。” “因为播州和奢安之乱,湖南旧设有偏沅巡抚,臣以为应当复设。” 偏沅巡抚一职,兵部左侍郎闵梦得曾经担任过,他也认为这个职位应该复设,配合川贵总督朱燮元平定奢安之乱。 朱由检考虑之后,说道: “偏沅巡抚确实应当重设,以后就负责长江和洞庭湖以南地区,称为湖南巡抚。” “至于湖广巡抚,以后要改为两湖总督,统管湖北、湖南。” 借着这个机会,正式把“广”字从两湖一带去掉,和两广彻底区别开。 以后再把湖广行省分治,彻底取消这个遗留自前元的名称。 这样湖广的乡党范围也会更小点,不至于以后人口越来越多,同一省份出身的官员多了形成非常强大的党派—— 之前出现的楚党,已经让朱由检很警惕。把大省拆分成小省,是解决乡党的一个办法。 不过这样一来,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拟封张居正的湖广省城隍,要变成湖北省城隍。湖南省的城隍,还需要另外选人。 但这只是小事,朱由检看着朝堂上的湖广官员,都在为设立总督欢呼雀跃。丝毫不知道湖广行省会被拆分,乡党会被削弱。 至于其余官员,对两湖总督和湖北巡抚、湖南巡抚的出现不说多么欣喜,但也不会反对。毕竟官职多了,他们也有更多的选择余地。 下令两湖总督和湖南巡抚在今年八月推举,朱由检提出第三个办法,调运粮食救灾。 但是这同样很难,别看湖广和陕西挨着,但是两个省份之间的道路,却很难运输粮食。要不然也不会在交界的地方,形成郧阳流民。 至于从四川运粮,那就更不可能。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即使四川有粮食,也无法救援陕西。 更别说如今的四川刚刚经历奢崇明的破坏,还在恢复之中。平定奢安之乱的大军粮草也需要四川支援,根本没办法往外调粮食。 山西土地贫瘠、河南人口众多,两地的粮食本就不够吃,同样无法调过去。 所以想往陕西调粮食的话,只有两条路可选。 一个是走运河,把漕粮运到运河中段,再从河南运过去。但是在无法像宋朝那样通过汴河运到开封后,一路上运粮的损耗会很大,朝廷大概率担不起。 还有一个就是把海外的粮食运到京城,再走山西、陕西的陆路,从九边运输物资的通道运过去。 这条路的损耗更大,而且还可能受到草原部落觊觎—— 毕竟陕西遇到旱灾的话,草原上的旱灾只会更严重,他们也需要粮食。发现有机会抢劫,很可能会动心。 所以这条路径,同样也很艰难。(本章完) 第349章 平辽的必要性 一个个方略被否决,群臣就是再迟钝,也认识到了陕西救灾的难度。 如果陕西真的发生大灾,以其周围的情况来说,很难有效救济。 更有人想到了长安作为汉唐都城,后来却没有再成为都城的原因—— 实在是往长安运粮太难了,在陕西当地无法负担都城需要的粮食时,它被放弃做都城是迟早的事情。 就连唐朝,都因为长安缺粮,皇帝时不时带领百官去洛阳就食。 所以大明立国时,太祖虽然曾经有意在长安定都,但是在派懿文太子考察后,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放弃。 陕西那个地方,以现在运输条件来说,实在太难把粮食运去了。 最有效的办法可能就是学习唐朝,把陕西的人带出去一批就食。 但是这个办法,又不可能实行。 一是因为大运河已经不再经过洛阳,北宋漕运的汴河都已消失,运送粮食到开封都困难、更别说洛阳了。 二是以朝廷现在的财政状况,养不起更多的人。 所以事情就卡在这里了,有些非陕西的官员,已经在腹诽皇帝没事找事。陕西会不会发生大旱不好说,就算发生大旱,做个救灾的样子就行了,何必下这么大力气、在朝堂上专门讨论? 浙江嘉兴人氏、内阁次辅施凤来道: “臣以为救灾之事,最重要的是自救,需要当地士民出力。” “陛下可晓谕陕西官吏,命陕西士绅有粮出粮、民众有力出力,兴修水利、开垦荒地,灾荒自然缓解。” “来年春暖花开,或许风调雨顺,迎来丰收之年!” 核心观点,就是让陕西的人自救,朝廷做个样子发几条命令即可。 这个想法得到很多人赞同,尤其是江南的官员纷纷附和。他们更关心的是江南五府的白粮,想要趁着皇帝对光禄寺下手,把征收的白粮免掉—— 怎么可能让朝廷大力救援陕西、供养陕西灾民? 现在不是没报灾吗?就当这件事不存在,等发生后再说。 到时候如果还没办法,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朱由检听着这些言论,心中着实失望。如果陕西的旱灾真的这么容易解决,需要他召集大臣专门开会吗? 尤其是在自己一再强调后,有些江南的官员仍旧不顾大局,想要放弃陕西。 这让他失望之下,甚至想到了江西出身的杨士奇,对南北之士的评论: 『长才大器,俱出北方;南人虽有才华,多轻浮。』 心中有了成见,朱由检决定问个北方人,询问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毕卿是户部尚书,可有什么良策?” 毕自严在皇帝从京城大旱说到陕西大旱后,一直就考虑着这件事,闻言顿时回道: “若是京城、陕西大旱,中间的山西一带,必然也有旱灾。” “到时需要救济的,很可能不止陕西一地。” “当务之急,就是在受灾的地方储备粮食,检查各地粮仓。” “若是仓储不足,应该尽快补充。” 这是非常迫切的事情,朱由检看向太府寺卿郭允厚,问道: “卿是太府寺卿,粮储之事,现在由太府寺负责。” “以京城、山西、陕西的储备,能否应对大灾?” 郭允厚不敢打包票,说道: “魏逆乱政以来,朝廷事务纷乱。” “太府寺刚刚设立,对地方粮仓多有不明之处。” “臣请派遣官员,巡视各地粮仓!” 朱由检微微点头,对这个回答虽然不是很满意,却知道郭允厚还算是有心做事的,下令道: “户部和都察院派遣官员,巡视各地粮仓。” “先从陕西、山西、京城以及运河沿线的粮仓开始。” “如果发现缺额,令当地官吏尽快补足。” “八月之前补不上的,就罢免他们的官职、罚没家产去填!” “对新科进士的培训要抓紧,让他们做好去地方救灾的准备。” 群臣听得噤若寒蝉,知道皇帝又拿扩招的进士,威胁朝廷官员—— 他们若不听话,自然有新的官员代替。 这让他们的主动性总算高了一些,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道: “臣以为既然遇到旱灾,应该兴修水利,鼓励当地抗旱。” “只要稍有收获,就能减轻朝廷的救灾压力。” 工部尚书薛凤翔,同样赞同这一点。他还提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以工代赈、兴起大役,让民众能够糊口,以免流离思乱。 这个办法,让朱由检颇为赞许。知道以工代赈,是救灾常用的手段。 春秋时的管仲就说过:“若岁凶旱水泆,民失本,则修宫室台榭。” 宋人董煟在《救荒活民书》中也写道:“流民至……莫若修堤浚河兴水利,公私两便。” 大明在救济灾民的时候,经常实行以工代赈。 所以朱由检在薛凤翔提出这个办法后,让他整理以前的工赈措施,制定完善的制度。并且规划几个工程,招揽流民做工。 在两人带动之下,群臣发表的意见越来越多起来,提出了很多有效的办法。 兵部尚书袁可立认为可以去陕西招兵,让他们去辽东作战。这样能降低辽东本地人的比例,战斗力也有保证—— 毕竟秦兵耐苦战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三边一带也经常打仗,很多士卒都有作战经验。 鉴于陕西的边军一直都在逃亡,袁可立认为可以把一部分士兵调过去,再招揽一些健壮的流民,让他们去辽东吃饷,补充士兵缺口。 这个提议,让朱由检颇为赞许,嘱咐道: “把辽东实行井田制的事情,向陕西的边军和民众仔细讲解。” “只要他们立下军功,在收复辽东后至少授与一井田。” “还有……” 沉吟了一下,朱由检在犹豫之后,把自己考虑很久的想法,向群臣道了出来: “未来十几年旱灾会很严重,尤其是陕西这个地方,想要靠当地解决,几乎是不可能的。” “朕的想法,是把灾民迁出去。” “但是迁出去必须安置,众卿以为,哪个地方能容纳千万灾民?” 群臣听闻此言,一时大惊失色。他们以为皇帝为今年的旱灾做准备已经有些杞人忧天了,没想到还要为接下来十几年的旱灾害做准备。 想到千万这个数字,群臣都觉得头皮发麻。因为在他们的认识中,大明的人口只有五千多万,实在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天灾,需要迁移千万人? 一些人甚至觉得,皇帝可能疯了,以至于胡言乱语。 但是皇帝的表现,又不像是疯了的样子。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真的被太祖成祖托梦,预测到今后几十年经常发生旱灾。 这个推断,这很多臣子沉默,他们不愿意相信。但是又实在想不出皇帝在这件事情上,有诓骗他们的必要—— 这对皇帝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所以他们只能默认,未来发生旱灾是真的,需要想办法解决。 但是千万人口受灾的大灾,又很难找出办法解决。 如果几十万灾民还好说,可以找个像东宁那样的岛屿迁过去。 但是千万人口,需要的是至少一个省的面积。历代王朝已经把能开拓的地方开拓遍了,大明周边很难找到地方开拓一个新省份。 有些人想到了交趾、朝鲜,但是两地人口众多,打下来不但会经常发生叛乱、还可能需要救济。 要不然太祖当年也不会把它们列为不征之国,不让后代攻打—— 成祖攻占交趾后很快在宣宗年间丢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群臣在环顾大明周边后,发现只有一个地方能够开辟新省份,有可能容纳千万灾民—— 辽东这个地方,落在群臣眼里。 一些臣子想到皇帝之前提到的立军功、分井田,渐渐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认为皇帝想要尽快平辽,在辽东开辟一个新省份。(本章完) 有关崇祯大旱的一些资料 《现状防御条件下历史极端大旱重演影响分析——以明崇祯大旱为例》: 崇祯大旱是近500年来我国持续时间最长、受灾范围最广的特大干旱事件。此次大旱,早在1627年在陕西北部出现,1643年大部分地区旱情明显减轻,前后持续17年,其中最严重的时段为1637—1643年。中国南、北方共有20余省份相继受灾,其中核心区域涉及黄淮海地区的北京、天津、河北、山西、陕西、河南、山东、江苏、安徽9省(市)。 崇祯大旱核心区域逐年旱情演变过程如图所示: 结论:农业是干旱灾害影响最直接、最严重的行业,当发生高强度、长历时的特大干旱时,粮食主产区将遭到重创,危及粮食安全。现状水利工程条件下,核心区域9省市多年平均粮食减产7263.6万t,多年平均减产率接近3成。在特大干旱第1年,粮食减产率为11.2%,但随着高强度干旱连年持续,粮食减产率逐年增加,到特大干旱第5年达到峰值,减产量达到10270.6万t。 简单总结就是在现代条件下遇到崇祯大旱,多年平均减产率也会接近三成。 文章中的旱涝数据源自《中国近五百年旱涝分布图集》,主要讲的是重旱期7年(1637—1643,即崇祯十年到崇祯十六年)。 《崇祯大旱历年旱灾程度的空间分布》绘制的图像更精确,年份更多: 文中还有1637-1643年降水量估算,可以看到华北地区降水量都降到400mm甚至300mm以下。 400mm等降水量线大约是种植业与畜牧业分界线,低于400mm说明旱灾非常严重,可以称为重旱、极旱。 《中国近五百年旱涝分布图集》崇祯元年的旱涝情况如图(图中5代表大旱,1代表大涝)。 《中国人口史》崇祯年间分省人口估测,崇祯三年总人口约19251万。 崇祯大旱中受灾最严重的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等地人口约六千万。(本章完) 第350章 戡乱救灾委员会 随着群臣的讨论,越来越多的臣子认识到: 如果大明真的发生皇帝所说的大灾,周围能容纳千万移民的地方,只有辽东一地。 以前的辽东都司就有数百万人,收复以后设立省分,能容纳的人口必然更多—— 朝堂上的文官,认为他们的治理水平必然胜过都司卫所,能够比辽东都司容纳更多的人口。 事实上,辽东都司和甘肃所属的陕西行都司,一直都有人提议设省,以便更好治理。 省在大明是分设三司,除了都司之外,布政司、按察司的官员,都要由文官担任。 朝堂上的文官对这样的事情,都是喜闻乐见。 所以讨论得越多,支持平辽的官员就越多—— 不管皇帝说的大灾是真是假,辽东收复设省,都会带来很多新官位。 更何况皇帝要在关外实行井田制,他们这些朝堂上的官员在评定功劳时,也有可能被分配井田。 这样好的事情,他们当然要支持! 所以,在群臣询问皇帝,明确得到设立新省份的承诺后,收复辽东的事情,越来越成为朝堂共识。 朱由检见此说道: “大明和建虏之战,不仅是平定叛乱之战,还是收复故土之战、生存空间之战。” “只有收复辽东,才能为陕西等地的灾民提供足够的土地,供他们迁移开垦。” “谁敢阻挠这件事情,就是大明的罪人。” 把收复辽东的事情,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朱由检向群臣道: “今后十几年的朝廷任务,就是戡乱救灾。” “救灾主要是救陕西等地的旱灾,戡乱主要是平定西南奢安之乱、辽东建虏之乱。” “内阁、六部、九寺等衙门,都要围绕这个目标拿出方案,写出三年规划或五年规划。” “方案的统筹和审核,由戡乱救灾委员会负责。这个委员会的委员,朕委任朝堂大员兼任。” “内阁首辅黄立极、兵部尚书袁可立、吏部尚书杨景辰、户部尚书毕自严四人先行加入,黄立极主要负责救灾、袁可立主要负责戡乱、杨景辰负责考核、毕自严提供钱粮。” “方案确定后必须执行,若有人敢推诿,吏部立刻罢免!” 群臣听着皇帝的命令,更加认识到这件事在皇帝心目中的重要性,同时羡慕地看着袁可立—— 他们都能看出,黄立极只是幌子,皇帝真正要用的,是兵部尚书袁可立。 黄立极只是因为内阁首辅的身份,在明面上统筹,负责的是吃力不讨好的救灾事宜。 袁可立的戡乱任务排在更前,而且如果做好了,有可能得到紫阁功臣席位—— 毕竟他现在不仅是负责戡乱的委员,还是兵部尚书。什么乱子被平定,都有功劳分润。 可以说,袁可立通过这个任命,已经获得了内阁首辅的权力,能够名正言顺地插手其它衙门,让他们必须配合。 这是卸任三法司职务的袁可立,没想到的事情。 因为之前在担任协理三法司大臣时,他没少被一些官员非议,认为他这个兵部尚书不应该插手其它衙门。 皇帝听从他的请求,撤掉了协理三法司大臣职位。没想到如今又设了个戡乱救灾委员会,仍让他插手其它衙门。 有心不接受这个任命,但是袁可立想着皇帝所说的灾情,却是心情沉重。 他在内心之中,是不怎么相信皇帝的托梦说法的,但是皇帝这么郑重其事地为救灾移民做准备,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以他对皇帝的认识,当今皇帝很少会做没意义的事情。 如今大张旗鼓地调动整个朝堂的力量,可见旱灾之事,皇帝在内心之中已经确认。 考虑到千万人受灾的可能,袁可立觉得无论会不会发生,都要帮皇帝做准备。 同时想到收复辽东的重要性,他更为自己的老朋友孙承宗捏了一把汗,皇帝这么希望平辽,如果孙承宗不能达到要求,很可能有大麻烦。 所以他请求道: “陛下,平辽非一时之事。” “臣请陛下多给些时间,不要急中出错,反而误了时间。” 朱由检点头应许,说道: “决策朕已定下,具体由卿执行。” “卿可和孙督师等前线将领商议,确定戡乱方案。” “朕的要求是,最好在崇祯十年之前,收复辽东土地。” “陕西那边的灾民,也要做好迁徙准备。” 说着,他看向太仆寺卿秦士文,问道: “通往陕西的驿道,都还称得上通畅吗?” “朕需要各地驿道畅通,既能把海外的粮食运过去,还能把陕西的人口运出来。” “沿途各个驿站,都要做好准备。” 秦士文这几个月忙得不可开交,终于把各个地方的驿站收归太仆寺,并且把地方行太仆寺建起来。闻言斩钉截铁地道: “陛下但请放心!” “太仆寺上下官吏,都会尽全力做好这件事。” 朱由检听着他坚定的声音,对这个用心办事的官员很是满意,夸奖了几句之后,又看向太仆寺左少卿陈奇瑜,下令道: “陈卿曾在陕西任官,就请去陕西走一遭。” “一是考察沿途驿道、驿站情况,二是看看陕西的旱灾有多严重。” “带着御史和锦衣卫尽快出发,朕赐给你王命旗牌,调换沿途不合格的官吏。” “今后驿道若出了情况,朕就拿你是问!” 陈奇瑜听到之后,立刻接下命令。 王命旗牌虽然有些泛滥,却主要在军中使用,能得到王命旗牌的文官,大多是巡抚一级。 皇帝赐给他王命旗牌,又让他整顿沿途驿站,如果能够做好,将来有可能升任巡抚。 所以他很欣喜地接受命令,打算好好做这件事。又请求道: “若是驿道、驿站失修,臣能否征发徭役,责令当地修缮?” 朱由检听得皱眉,不愿随意征发徭役、给沿途受灾的民众带来更大负担。 想到工部尚书薛凤翔刚才的话,他说道: “薛卿说对灾民应该以工代赈。” “太仆寺可准备好钱粮物资,招收灾民做工。” “另外,可在原有的驿道基础上,规划新的驿道,尽量裁弯取直、参考直道设计。” “今后十几年这些驿道都要被经常用,距离缩得越短,损耗就能越少。” “还有……” 转向少府寺那边,朱由检命令道: “太府寺和少府寺合作,成立公共运输研究院。” “下设公共道路研究所,简称公路研究所。” “给各种等级的道路划分标准,例如划分车道和人行道,将能并列通行四辆马车的公路,定为一级公路,两车道的公路定为二级公路。” “所有驿道在平原地区要尽量修成一级公路,山区等地方也要尽量修成二级公路。路面尽量硬化,并且及时维护。” “设立运输工具研究所,设计几种载重大、建造快的马车,既能用于运粮、也能用于运人。” “太仆寺和少府寺要通力合作,革新道路运输!” 兼任少府寺卿的薛凤翔急忙答应,太仆寺卿秦士文也答应下来。 朱由检命令太仆寺派出人员,随陈奇瑜一起视察驿道,规划新的道路。 参考后世的道路,朱由检让他们在现有驿道的基础上,修建两条公路。 一是陇海公路,从陕西抵达海州。中间经过运河,能够接收漕粮。海州更是已设立海关,能接收海外粮食。 这条公路的路线,类似后世的陇海铁路。在没有铁路的情况下,只能先修公路。 二是延沧公路,从延安府到沧州。中间经过山西太原府,过太行山的井陉关,进入北直隶真定府和河间府。同样经过运河,能从运河获得漕粮。而且朱由检还下令在沧州沿海设立港口,接收从海外运来的粮食。 这条公路的路线,类似后世的朔黄铁路。只是把起点由忻州改为延安,路线更长一点。 两条公路的修建,是之前运粮路线的延续。虽然一路上的损耗会很大,但是却不得不建—— 因为它的作用不止是往陕西运粮食,还要把陕西的人口运出去,迁到海外安置。 而且以陕西的情况,将来旱灾来临,不给灾民指明生路的话,民乱是迟早的事情。路上的损耗再大,也要尽量把粮食运过去,给灾民一点希望。 还有就是让灾民沿着两条公路,前往海外移民。 未来山西、河南发生旱灾,两地的灾民也能如此。 可以说朱由检下令修建这两条公路,还有为山西、河南旱灾做准备的用意。 另外就是薛凤翔提出的以工代赈,需要一些大工程。这两条灾民的生路,正好让灾民修建。 为了让公路的通过能力更强、维护成本更低,朱由检还提出了路面硬化,铺砖、铺水泥等。水泥的重要性再次提升,被朱由检再次提起,嘱咐文思院研究。 这些具体的事情,朱由检在朝堂上只是简单提了一下。把精力转向了灾民抵达海边后,迁往哪里的问题。 东宁那边已经确定主要迁移郧阳流民,而且陕西的民众也不一定适应南方的气候,朱由检需要在北方找个地方,容纳一些灾民。 被他命名为北海岛的虾夷地,就这样落入他的视线。 这地方物产不算富饶,但是周围的海域却是暖流和寒流交汇的大渔场,只要搭配些粮食,就能养活许多人。 北海岛和苦兀岛一样,现在主要被苦夷占据。日本德川幕府的松前藩,占据了南方一些地方。 他们的实力都不强,只要能开辟出稳固的航线,朱由检就有把握在两个岛上设藩国。所以他开始和群臣商议,安排谁去开藩,并且为藩国制定规矩。(本章完) 第351章 真正的天子 分封制是在前几天定下的,群臣都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要实行分封,还一下子拿出两个岛屿。 这让他们很是惊讶,同时也感受到皇帝推行分封的决心。 在实打实的封地诱惑下,群臣积极讨论,最终决定选择一位藩王和一到数位功臣,将他们分封到两个岛屿。 具体是哪位藩王、哪些功臣,需要由他们主动申请,然后朝堂上再认真商议。 朱由检命礼部和宗正寺整理相关资料,通报给来京的藩王和功臣后裔。 这次分封的目的,明显是让陕西的灾民迁过去。兵部尚书袁可立考虑到其中的难度,建议道: “陛下,因为要迁移陕西灾民,臣以为选择藩王和功臣时,应该以陕西出身优先。” “这样陕西的民众会更熟悉,愿意跟随他们。” “朝廷可派遣官员主持移民,同时迁移一些卫所,由卫所士兵维持迁移秩序。” 移民说着简单,却不是一件容易事。不光要准备好要移民的地方,准备好一路上的粮食,还要让民众愿意迁移。 而且千里跋涉、路途遥远,一路上死亡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如果有移民受不了、在路上被人挑唆,就有发生动乱的可能。 所以袁可立建议迁移一些卫所,在卫所官兵的带领下,约束这些移民。 同时,因为卫所官兵再怎么说也是军队,拥有一定战斗力。他们到了海外,可以保护移民。 朱由检之前就思索过如何在海外移民开拓,而且考虑过使用卫所。之前成立的东宁卫和金角卫,就是一个尝试。 所以他听到袁可立的建议后,对此颇为赞许,让他安排官员负责移民和卫所迁徙。 同时把自己之前提出的军民卫,向群臣道了出来。认为所有移民到了海外,都应该先按卫所编制,以便让移民有组织,应对各种危机。待到稳定之后,才能改成郡县。 移民到了海外,每一户至少分配一顷地,以便吸引流民、让他们向海外迁徙。 军户要有优待,到了海外和民户一样编为军民户,并且要分配至少一方里的永业田,鼓励他们迁徙。 军官则更要优待,按照他们的世袭官职转为相应世爵,分配至少方十里的领地—— 可以说,朱由检这是用爵位和领地买断世官的功劳,让大明以后不用再背着这个负担。 对于不听从朝廷命令、不愿搬迁的世官和军户,如果当地卫所被撤消,可以转移到其它卫所,也可以根据祖上的功劳,分配迁移走的卫所留下的土地。但是他们以后就转为民户,不再有任何优待。 不过陕西的边防压力比较大、需要士兵守卫,具体能搬迁多少卫所、把哪些卫所迁移,需要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同当地督抚和都司卫所商议。 卫所搬迁后留下的土地如何分配,也需要拿出方案处理。尤其是一些卫所的土地,现在不是被军官就是被当地富户占据。如何让他们把土地吐出来重新分配,很考验当地官员的能力。 为此,朱由检决定赐署理三边总督孙传庭尚方宝剑,全权负责此事。 甚至以陕西是重灾区为由,打算实行戒严。预防动乱发生,同时便于救灾。 不过对于此事,群臣争议很大。因为按照戒严法,皇帝可以直接向戒严区发布中旨,不经过朝堂讨论。 所以群臣普遍都不想增加戒严区,尤其是那些对陕西是否发生大灾心有疑虑的臣子,对此很是反对。 兵部尚书袁可立的说法,就代表了很多臣子的意见: “若是陕西那边确有大灾消息传来,确定实施移民,臣以为可以把陕西划为戒严区,并且把迁移路线上的府县也划入。” “陛下稍安勿躁,不要乱了方寸!” 朱由检能不急吗?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明末农民起义就是从今年开始的,陕西发生大灾是确定的事情,正在酝酿着足以倾覆大明的危机—— 否则他何必装神弄鬼、把历史知识当做托梦说出来,在朝堂上讨论救灾? 但是袁可立说的也有道理,朱由检面对群臣的反对,只能按下性子,等陕西消息传来。以免君臣对立,对救灾更为不利。 今日朝会主要就是商量民乱和救灾的事情,朱由检和群臣商议了很多细则,安排了各种事务的负责人。直到天色将暗,才放出了他们。 群臣在这一整天的会议后,都感觉心力交瘁。不过还有很多人没有时间休息,像是徐光启,就带着皇帝提出的条件,匆匆前往京城的教堂,和耶稣会传教士商议。 被任命为戡乱救灾委员会委员、几乎拥有首辅权力的袁可立,更是被很多官员围着,商议今日之事。 左副都御史李邦华道: “今日之事,实在匪夷所思。” “袁公如何看待?” 袁可立也觉得匪夷所思,现在都不敢相信会议上发生的一些事。 但是他作为皇帝信任的大臣、如今担负重任,自然不能拆皇帝的台,向李邦华和看着自己的群臣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 “但是陛下到底是天子,他能感应到什么,吾等无法尽知。” “既然无法证伪,不如暂且相信!” 意思是旱灾真假,等陕西那边传来消息就知。这是能验证的事情,不用过于心急。 至于现在,就当做这件事是真的,按照皇帝的吩咐,做好救灾准备。 周围的臣子闻言,纷纷点头认同。他们大多对皇帝的说法抱着怀疑,但是就像袁可立所说,一两个月就能验证的事情,似乎也不用太心急。 毕竟在他们的时间观念中,一两个月的时间很短,很快就能验证。 那些想就此事劝谏的臣子,在袁可立的劝说下,大多决定再等一两个月,待陕西的事情传来后,再决定是否上疏。 如果陕西没有发生旱灾,他们一定会就此事劝谏,甚至像喷万历皇帝一样,把皇帝喷得不想面见群臣。 但是如果陕西发生旱灾的事情是真的,他们就要认真考虑,如何面对这位能沟通天地的皇帝—— 毕竟这可是真正的天子,能沟通祖宗神灵。面对这样的皇帝,谁不感到敬畏? 甚至还有很多人,已经琢磨着是不是要好好立功,让这位真正的天子,给自己册封神位。 可以说,朱由检抛出的托梦说法虽有风险存在,但是一旦被证实,他就能在这个时代拥有无上的影响力。 这也是他琢磨许久后,以托梦说出历史的原因。(本章完) 第352章 在世真神 陕西救灾和海外分封的事情,毫无疑问在京城引起热议。 尤其是泰西人对美洲原住民的杀戮引起天灾这个说法,给京城的耶稣会传教士带来很大压力。 在徐光启成为大学士,皇帝也表现出对大键琴的喜爱、命人在此基础上制造钢琴后,京城的教堂引来很多民众参观,颇是吸引了一些人。 这些人本来有可能成为信徒,但是在天灾源自泰西人、传教士是先锋的说法传出后,教堂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很少有人前来。 偶尔来到的人,也是骂他们大肆杀戮,给大明带来灾害—— 京城的旱灾已经越来越严重,到现在也没下一场雨。 若非皇帝明确说过云雨风雷之神是天神、因为人间杀戮难以就位,估计还会有臣子上疏,建议皇帝求雨。 如今倒没有人这样做,他们都在等待陕西的消息传来,确认皇帝的说法是否为真。 就连耶稣会的传教士,也在徐光启的劝说下,暂时压下了教义方面的讨论—— 毕竟如果大明天子的预测正确,那就代表着拥有沟通天地神灵的能力。面对这样的在世真神,他们即使不信奉上帝之外的神灵,也必须表示尊重,对这位人间真神的存在做出解释。 可以说,陕西那边的消息,决定着很多传教士的态度,决定着耶稣会是否要按照大明天子的要求,改变中国区的教义。 中国传教团监督龙华民,向金尼阁、阳玛诺、李之藻、王徵等人都写了书信,召集传教士和信徒,邀他们来京商议。 佛道二教有名望的高僧、高道,则纷纷对皇帝的说法做出解释。 这两个宗教早就已经被驯服,即使对皇帝的托梦之说不支持,也不会公然质疑。 甚至求雨失败的张显庸,还在皇帝的暗示下,用皇帝的说法解释求雨失败的原因。 在他的带动之下,其余高僧高道迫于舆论压力,不得不同样用皇帝的说法解释旱灾,免得说错了话,被皇帝派去求雨—— 张天师不在乎求雨失败,有世代传家的真人身份护身。其他高僧高道可没有这个身份,一旦求雨失败,就会对他们的名望造成很大打击。 在没把握成功求雨的情况下,这些高僧高道面对舆情司施展的舆论压力,纷纷表示从心。对皇帝的说法表示认同,向民众宣扬天子能沟通天地神灵、在人间就是至高神。 可以说,宗教会议还没开,朱由检已经在佛道两教树立威信。一些谋求幸进的僧道,也开始不敢小觑皇帝—— 他们纷纷认识到,当今皇帝不是好糊弄的,甚至比他们还会装神弄鬼。 有这位人间真神主持,这次的宗教大会,远比以前的影响大。各个教派能否兴旺,都要看会议结论。 甚至神仙的位格,都会在这次大会上确定。人们会相信当今天子整理的神仙体系,比以前的真灵位业图更有说服力。 所以这些人同样呼朋唤友,招呼更多的僧道前来。 一时间京城和尚、道士密布,远远多于以前。 不过现在京城最多的,还是参加科举的举人。 按照以前的经验来说,殿试之后举人大多也就散了,落榜的返回家乡去。 但是今年不一样,不但有恩科要举行,还允许举人当官。 那些觉得考取进士无望,想要当官改变门庭的,纷纷在殿试结束后,寻找做官门路。 按照皇帝的旨意,举人可以去边疆或海外任官、或者从军担任文职军官。 之前他们大多瞄准的是边疆,但是在皇帝分封海外藩国的消息传出去,一些机伶的人,看到了在海外发迹的机会—— 毕竟海外偏远,能当官的进士显然看不上,他们这些举人,在海外就是大才。 只要能够在开辟藩国时立功,不愁没有机会升官。 甚至依附诸侯的话,有可能获得重用、获得诸侯赐予的爵位—— 按照朱由检和群臣商议的细则,海外诸侯可向朝廷申请册封一定数量的附庸贵族:伯爵侯爵可以册封爵士、公爵可以册封男爵、藩王可以册封子爵,授予相应领地。 这样诸侯就能给家族子弟封爵,甚至用爵位招揽人。 一些自觉腹藏锦绣、怀才不遇的举人,就盯上了这些爵位。他们像春秋战国时的士子一样,寻找贤主明君。 抵达京城的藩王代表和功臣后裔,都收到了许多名帖。 早就被皇帝荫叙、现在才抵达京城的张居正后裔,就这样受到了惊吓。 张居正第五子张允修,忧心忡忡地道: “这么多举人投靠,是不是有什么诡计?” “陛下是真要实行分封,还是看看哪些人不安分?” 经历过抄家的他,对皇帝的一切举动,都是怀着戒心。 张同敞是张居正长子张敬修的孙子,今年还不到三十岁。他没有经历过抄家之祸,对于给自己荫官的新皇帝很是感激。说道: “应该不是诡计!” “陛下登极以来,多次提到实行分封制和井田制。” “如果骤然反悔,岂不失信天下人?” “再说了,京城来了这么多的藩王或世子,现在都被卷进去。” “陛下即使要用阴谋,也不会这么大范围。” “都说法不责众,三十个藩王陛下如何处理?” 认为皇帝是真心实意分封,而非用这个办法引出不安分的人。 张允修仍旧心怀疑虑,他这次之所以来京,就是对荫袭起居舍人的张同敞不大放心,说道: “不管如何,咱们都不要出头。” “张家刚刚起复,实在经不起折腾。” “这次开辟藩国,让其他功臣后裔去!” 让张同敞不要搀和功臣分封的事,在京城耐心等待机会。 只是,张居正作为和于谦一样、被追赠公爵的紫阁功臣,他的后裔来京,显然很受人关注。 那些功臣后裔、有爵位的贵族,纷纷怂恿着张家领头,去海外开辟封地。 朱由检得知张允修和张同敞进京后,同样抽出时间,专门召见他们。(本章完) 第353章 江陵公国 紫阁功臣的后裔,在锦衣卫任职的不少。朱由检在召见张居正后人时,同时召见了他们。 这些人在武英殿外等候,相互看着对方,很快从各人的身份上,猜测出皇帝的用意。 张允修见到锦衣卫南司房提督戚昌国,知道这位是皇帝面前的红人,笑着向他问道: “戚兄,可知陛下召见我们,到底是何用意?” 戚昌国同样笑着,反问张允修道: “陛下这次主要召见的是张家,张兄难道猜不出用意吗?” “以张兄的见识,何必故作不知!” 又指着身边的李顺祖,向张允修身边的张同敞道: “这位李顺祖小兄弟,是南司房的协理。” “张兄弟和李兄弟都是年轻人,应该亲近亲近。” “说不定到了海外,以后会成邻居。” 张同敞和李顺祖见了礼,好奇道: “分封的方案已经定了吗?” “陛下这次打算分封几个功臣?” 戚昌国看着张同敞,又看着曾经在锦衣卫任职、却没有被当今皇帝起复的于日升,说道: “于兄和张兄祖上被追赠公爵,是陛下允诺后裔能开辟公国的功臣。” “这次北海岛和苦兀岛分封,陛下的意思是从陕西选一位藩王、再选一位公爵,分别占一个岛。” “英国公、定国公那几家都有世袭爵位,不用分封也有世代富贵。” “这些人多半不愿去海外打拼,所以这一位公爵,只能从紫阁功臣的后裔选。” “于兄和张兄谁愿意去海外开国,待会儿在陛下面前主动点!” 紫阁功臣之中,只有于谦和张居正被追赠公爵。张同敞是张居正的曾孙,于日升是于谦后嗣。 海外分封的开启,需要两家之中,有一家作为表率。 于日升早就打听到这件事,看着张同敞道: “张家小子,老夫一把年纪,出海可能就没命了。” “小兄弟年轻力壮,不如多担待些?” “老夫留在京城,一定会支持你!” 张同敞听闻此言,顿时跃跃欲试。他如今不到三十岁,还有一些雄心。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进士功名,即使被皇帝恩荫起居舍人,未来作为文官也很难升上去,没有成为卿相的机会。 所以被于日升一鼓动,就有答应的意思,想和对方谈条件。 张允修见到此景,急忙拉了他一把,笑着向于日升道: “于兄说笑了!” “您在锦衣卫多年,比我们见过的战事多多了。” “开辟藩国的事情,需要您这样有见识的人。” “我这侄孙年纪还小,先让他在朝廷当官,历练几年再说!” 还是和以前的想法一样,不打算出这个头。免得出了差错,张家万劫不复。 于日升的想法也是如此,都想让对方打头阵。两个老狐狸你一眼我一语,都打算让对方去海外。 张同敞听得心烦,又有心建功立业,在听到于日升许诺的支持越来越多后,正想劝叔祖答应。忽然有太监传话,招呼他们进去。这让他只能压下想法,随众人走进武英殿。 武英殿中,朱由检的身前,仍是一幅地图。在他身旁侍立的,有钱嘉徵、张溥等人。 指着地图上金角卫东边的两个岛屿,朱由检道: “海外分封的事情你们应该听说了。” “朕这次打算封的,是北海岛和苦兀岛两个岛屿。” “根据粗略估算,两个岛的面积都在三十万平方里左右,比方五百里稍大,可以作为公爵封地。” “苦兀岛面积稍小一些,而且极为狭长,再加上它位置偏北、气候更冷一些,环境不如北海岛。” “但是它也有优势,那就没有外敌,只要能征服岛上的苦夷,就能顺利开藩。” “于卿是肃国公后嗣,张卿是江陵公曾孙。哪位愿意开国,接纳陕西移民?” 于日升在皇帝面前,当然不敢表现得那么嫌弃。所以他和张同敞一起,装模作样地观看地图。忽然指着岛上面向黑龙江河口一带,说道: “臣听说这个地方,曾是奴儿干都司的囊哈尔卫。” “岛上不止有苦夷,还有一些女真人。” “若要开辟藩国,还要更慎重些!” 朱由检闻言皱眉,让于日升仔细解说。最终根据记载,确定永乐年间册封的囊哈儿卫确实在苦兀岛上。 不过他没把这些女真人看在眼里,说道: “这些岛上的女真人,和建州女真完全不一样,而且建虏不擅水师,多半没征服他们。” “大明和他们之间,还是能够谈的。” “如果能招揽过来,可以重新设卫,甚至派到辽东打建虏。” “于卿莫非听说有女真人,心中有些怯了?” 于日升确实有些心怯,不想这么大年纪去和女真人玩命。但是当着皇帝的面他怎么可能承认,赔笑道: “老臣怎会怕了?” “是担心误了陛下的大事。” “臣这些年一直在锦衣卫任职,从未上过战场。” “如今年纪老迈,实在怕担心受挫,误了陛下大事!” 认为自己的能力不能胜任,请皇帝另则他人。 朱由检不置可否,又看向了张同敞。 张同敞不顾张允修之前的劝阻,满怀壮志地道: “臣愿为陛下分忧,征服岛上蛮夷!” 朱由检闻言大喜,当即就向他道: “好!” “张卿果然是忠臣!” “以后苦兀岛就是江陵公封地,张家世袭江陵公,与大明同休共戚。” 张同敞急忙谢恩,张允修虽然不满侄孙的自作主张,也只能跪了下去。 朱由检看到张允修的不愿,还有于日升等人有看笑话的意思。他心中冷哼一声,指着黑龙江河口,说道: “这是奴儿干城,以前的奴儿干都司所在。” “成祖曾派宦官建了一座供奉观音菩萨的寺庙,称为永宁寺。” “以后这里还可以建江陵公的城隍庙,名字改称庙街。” “朕会选一位张家族人册封子爵,在庙街周围二百里建立领地。” “以后就作为江陵公国的附庸,方便岛上的江陵公国和大陆往来。” 张同敞听闻此言,心中又惊又喜。就连张允修也有些激动,想着自己这一脉是不是有得到这个领地的机会—— 毕竟在他看来,庙街曾作为奴儿干都司驻地,条件再怎么差也能筑城,远胜海外岛屿。 张家能有一座城池做世业,可谓是难得的机遇。 就连刚刚推辞的于日升,在听到皇帝这个条件后,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觉得不应该推辞太快,以至于错失机会—— 在他看来,庙街这座城池的价值,远远胜过岛屿。 其他人也大多和他想法一样,甚至可以说在大明很多人看来,海洋都代表着危险,大陆则更安稳。大陆上一座城池,胜过无数岛屿。 庙街这座在永乐年间就打下根基的城池,在价值上远远高于岛屿。 朱由检正是知道他们的这个想法,所以把庙街和苦兀岛打包,一起册封出去。 毕竟这个时候,苦兀岛远在海外不说,还是真正的苦寒之地。给一位公爵只册封这个岛屿,绝对会被人认为苛待。甚至让海外分封这件事,失去对功臣的吸引力。 所以他才会把两地打包,一起册封出去。 如今一看效果,果然非常明显。刚才还多番推辞的于日升,神色已有些后悔—— 毕竟在大陆上拥有城池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江陵公国拥有这座奴儿干都司的驻地,几乎称得上世镇东北。 以庙街的位置,只要黑龙江能通航,也确实能影响东北。 不过,朱由检的设置,没有这么简单。他之所以让张家选一位族人做子爵,为的是让庙街保持和苦兀岛联系的同时,又保持一定的独立性。 江陵公国的主体仍旧是海洋属性,不会在大陆深耕。张家和未来册封在东北的诸侯会显得格格不入,难以形成合力。 甚至东北诸侯如果想起兵造反,都要先针对庙街,免得江陵公国的舰队沿着黑龙江而上,进入东北腹地。 可以说,在建虏身上吃过大亏后,朱由检已经在想方设法,防止东北再出现割据势力。 即使未来要在东北册封诸侯,也要用江陵公国,从海上制衡他们。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朱由检又下令道: “江陵公国可以像藩王一样设三卫,岛上南北各一卫,大陆庙街一卫。” “另可设立舰队,受北海舰队指挥,人数不超过一万人。” “每年冰封的时候,江陵公国的贵族,允许来京过冬。” “京城的江陵公府……” 说起这个,朱由检询问戚昌国道: “魏忠贤给他侄子建的宁国公府,现在整理好没有?” 戚昌国当即回道: “已经整理好了,魏逆还留下几座府邸。” 朱由检满意点头,说道: “宁国公府是公府规格,以后就赐给江陵公,作为过冬之用。” “将来有了子嗣,也可来京学习。” 张同敞和张允修激动谢恩,于日升则是后悔得痛彻心扉。 一座府邸不算什么,但是在京城拥有一座公爵府,代表着皇帝允许张家在京城建立影响力。 江陵公张家能作为勋贵一员,打进京城勋贵的圈子。 可以说以后的张家,除了是封地贵族之外,还可以看做半个京城贵族,享受两方面的便利。 于日升主动推辞,推掉了这次海外分封的机会,他的身上就只有指挥使世职,挤不进勋贵圈子。即便留在京城,也只能小富小贵。 可以说,明白皇帝对江陵公到底有多优待的于日升,此时是真的后悔—— 如果早知道这些,他就是拼着老命,也要争夺机会。 可惜没有如果,朱由检是为了树榜样,才给与张家这么多优待。 以后分封到海外的贵族想要在京城拥有府邸,不可能这么容易。甚至在有了府邸后,也只能在朝觐时前来。封地贵族在京城常驻的意义,远非那么简单。 张允修、张同敞两人还不完全明白这一点,但是眼前能看见的好处,就让他们对皇帝极为感激。 毕竟公爵府的存在,代表着张氏族人能够在京城有个落脚地。即使张同敞这个江陵公不在,张家的人来到京城也能住在公府,享受种种便利。 所以张允修这时,已经不在心里面埋怨侄孙冒险,反而觉得这个侄孙很果决,让张家得到机会。 张家从此以后,地位已截然不同。从紫阁功臣后裔,转变为最顶级的公爵家族。 这是张允修、张同敞两人,来京时怎么都没想到的。如果早知道皇帝对张家这么看重,他们也不会犹犹豫豫,直到这时才来。 在这个榜样之下,于日升的懊悔先不说,戚昌国、李顺祖等人,心中也极为艳羡。若非两人各有顾虑,恐怕也会向皇帝求封地。 戚昌国的顾虑是,他是戚继光的第三子。戚继光留下的爵位,应该由他的大哥戚昌祚一脉继承。他身上的指挥使世职,转为世爵只能有子爵爵位。 李顺祖的顾虑是,他的身体并不好。即使皇帝让太医院的医生为他调理,也没有多大好转—— 准确来说,因为太医院药方的名声,他根本就不敢用太医院的药方,身体自然没有好转。 现在他要考虑的不是去不去海外开国的问题,而是要有个子嗣,把身上的世职传下去。 要不然他那个雄心勃勃的弟弟李尊祖,可能会夺去他这一脉的机会。 胡思乱想着这件事,李顺祖自嘲的笑了笑: 『我现在连个后人都没有,李家哪有李顺祖一脉?』 『弟弟在年前就争取到开辟金角卫的机会,以后有可能拿个子爵或男爵爵位,在那里开辟领地。』 『要不把开辟宁远伯国的机会让给他,先把宁远伯爵位拿回来?』 江陵公国的设立、尤其是京城的公府,让李顺祖受到很大震动,隐隐意识到一个新的贵族时代即将到来。 李家如果不想在这个时代掉队,就得尽快开辟封国,拥有一块封地。 这样李家在京城的府邸就能重新挂上宁远伯牌匾,在这个爵位的庇护下,拥有更大的回旋余地。(本章完) 第354章 宁远伯国 “终于回京城了!” 满面风霜、头发都变得有些花白的李尊祖,见到熟悉的京城,激动得大叫起来。 在按皇帝要求开辟金角卫之前,李尊祖从未想过,从无到有地开辟一个卫所,会是那么艰难。 去年九月,他就在皇帝的鼓动下,主动请缨前去开辟卫所。 为此,他先是和叔叔李性忠前往辽东,招揽了一些李家旧部。 然后乘船去皮岛,向毛文龙打探朝鲜那边的消息。还顺便劝说毛文龙,让他去京城朝觐。 通过皮岛招募了一些朝鲜人做向导后,李尊祖带着部下穿过朝鲜。按照皇帝所绘的地图,在朝鲜的北方顺利找到了金角湾,以及金角半岛。 直到这一步时,都还称得上顺利。李尊祖带人修建了一个营寨,打算建立金角卫。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金角半岛就迎来了风雪,和朝鲜的陆上联系完全断绝不说,海上也结了冰。 更因为是在探路,李尊祖携带的补给并不多。他们一行人省吃俭用,还是免不了粮食断绝。 幸而李家旧部中有一些归顺的女真人,擅长在山林中打猎。而且在打猎时遇到了原本属于双城卫的女真部落,和和他们建立了联系。 李尊祖凭借自己的身份,用携带的糖和盐等物资,和他们交换了食物,并且请教了很多生存技巧,勉强渡过冬天。 到了二月底的时候,海上已经化冻,陆上道路却还没有畅通。李尊祖不愿再等,和部下简单造了几条船只,沿着海岸线南下。 一路上几次遇险,甚至损失了一条船,李尊祖终于重新抵达朝鲜。又走陆路去皮岛,在皮岛水师的护送下,成功回到天津。 如今,他便从天津回到京城,见到了记忆之中,高大巍峨的城墙。 想起这半年数次险死还生的经历,李尊祖的眼泪,忍不住掉了出来。在这次离京之前,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探个路都这么难。 好在金角湾那边的女真部落,没有完全臣服建虏。皇帝所说的收伏那些女真部落的生女真、从后方威胁建虏的想法,确实能够实现。 只要能招揽到足够的军民户,自己就能成功设卫,以后世镇东北。 想到这个前景,李尊祖鼓起剩余的力气,返回自己家里。 李家门前,宁远伯的牌匾早就取了下来。但是皇帝并没有收回赐下的宅院,仍旧让他们在此居住。 李顺祖在听说弟弟回来后,急忙迎了出来。看着年纪轻轻就有些头发花白的弟弟,忍不住两眼一热,拍着弟弟的肩膀道: “二弟,你受苦了,也算历练出来了!” “大哥这些日子已经想明白了,李家能否重振,要着落在你身上。” “明日我就向陛下上疏,请求让你袭职!” 李尊祖不明所以,不知道大哥为何会产生这个想法。 在仔细询问之后,才知道自己离京这半年多,发生了很多事情。 皇帝已决定重启分封,给宗室、功臣在海外和塞外封地。 张居正的曾孙张同敞,便被册封为江陵公。原本的奴儿干都司衙门所在、以及东边的苦兀岛,都被封给了江陵国。 这让李尊祖惊得嘴巴张得大大的,实在不敢相信皇帝会这么大方。 继而又有些紧张,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江陵公国的存在,会和金角卫形成竞争。皇帝在同时安排张同敞,从后方威胁建虏。 之前他的开辟金角卫、以后世镇东北的构想,已经迎来了竞争对手。而且是一位公爵,在封地内拥有很大的权力。 如果他拿不出类似的待遇,以后东北的人才,毫无疑问会向江陵公国聚集。庙街那座城池,会成为东北的中心。 所以,他现在已经明白,为何大哥又改变想法,把世职让给自己。 “二弟,这个世职,本就是你决定争取的。” “大哥只是靠着身份,得了这个便宜。” “如今陛下要实行分封,功臣后裔都能凭此获得世袭爵位。” “大哥身体不好,开辟藩国的事情是做不来。” “你既然已经在金角卫扎下根基,那就干脆袭职,向陛下申请封地。” “今后咱们李家,那就全看你了!” 已经做了决定,李顺祖一口气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并且把自己这几天书写的奏疏草稿,给李尊祖观看。 李尊祖看着这些稿件,对哥哥的决心再无怀疑。之前心中的一点埋怨,此时也消失无踪。 之前因为他的力争,李家成功摆脱了李成梁留下的阴影,得到世袭职位。但是世职被皇帝按荫叙制度给了哥哥,让他颇为不忿。 这也是皇帝稍微鼓动,他就离开京城、开辟金角卫的原因—— 当时他想的就是要争口气,获得世袭职位。 没想到这次回来,哥哥主动让职,而且把开辟藩国的权力,完全让给了自己。 这让他感动之下,发誓道: “只要我活一日,就不会让大哥受委屈。” “大哥若有后人,我一定向朝廷申请册封爵士,同自己儿孙看待!” 说着,他还拍了拍脑袋,像是想起什么。取出一个包裹,向大哥李顺祖道: “大哥,这是陛下说的海参,药性温补,足以匹敌人参。” “大哥要多吃点,好好养养身子!” 这个东西,是朱由检在李尊祖出发前,特意向他叮嘱的。 金角卫那片地方,后世称为海参崴。朱由检从这个名字上,就知道那里盛产海参。 为了让金角卫有个财源,朱由检特意叮嘱了一下,让李尊祖捕捞些海参做贡品,通过皇店贩卖。这样或多或少能挣些银两,增强金角卫自足能力。 李尊祖到了那里后,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躲风雪,却总有风和日丽的时候,凿开冰面捕捞了一些海参。 这东西他在那边都吃腻了,回程时带了一些,献给皇帝做贡品。 李顺祖听到之后,虽然感动于弟弟的心意,却并不敢擅收。让他献贡之后,自己才敢食用—— 作为锦衣卫南司房协理这几个月,他已经知道锦衣卫最重要的就是忠诚,皇帝要求的贡品,当然要献给皇帝。 虽然他就是先把贡品吃了,以皇帝的宽容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责怪,但是在李家谋求宁远伯国的现在,他不愿节外生枝。 所以,在李顺祖的要求下,李尊祖写了奏疏请求述职,带回来的海参等贡品,都列在奏疏里面。 这份奏疏,和李顺祖的奏疏一起,很快就通过锦衣卫的渠道传到了御前。 朱由检得知李尊祖已经回归、并且成功在金角湾开辟了营寨,很是高兴地道: “倒真是个人才,可以重用一下!” 在看到李顺祖的让职奏疏后,又沉默了一会儿。让人把李顺祖和李尊祖兄弟召过来,询问李顺祖道: “先前你就让过职位,但是朕没有答应。” “怎么如今又要让职,是为什么考虑?” 李顺祖考虑良久,此时当即回道: “臣的身子太弱,无力上阵厮杀。” “甚至连处理南司房的事务,都经常感觉劳累。” “臣弟李尊祖有勇力,又有心为陛下立功,臣想把开辟藩国的机会让给他,让他更好发挥。” 朱由检闻听此言,又看向李尊祖。在确定兄弟二人都是这个意见后,感叹道: “兄友弟恭,团结一心。” “李家有个好门风啊!” “怪不得曾有李门九将,撑起辽东边防。” 感叹了一下,朱由检向他们道: “你们兄弟如此,朕也不能扫兴。” “原本朕打算在金角卫成功开辟后授予李尊祖世职,现在就提前授了,作为世袭指挥佥事。” “然后你们兄弟二人的世职调换一下,李顺祖以后世袭指挥佥事,李尊祖世袭指挥使、承袭宁远伯爵位分封。” 李家兄弟闻言,顿时都是大喜。感谢皇帝皇恩浩荡,让他们都有世袭职位。 不过朱由检却没想自己把两个世职养起来,又取出来地图,划了两块地方,向他们道: “宁远伯国的封地,最高仍是方三百里,就放在金角卫一带,由李尊祖开辟。” “李顺祖的世袭指挥佥事以后会转为世袭子爵,在宁远伯国南方靠近朝鲜的地方建个子爵领,最高方二百里。” “以后这两块地方,就作为李家的封地。” “伯国可设一卫,子爵领可设两个千户所,并且允许有一支不超过卫所兵力的舰队。” 李顺祖和李尊祖闻言,相互对视一眼,都感到了惊喜。 他们都没想到,皇帝给李家也多封了一位子爵,并且分封了子爵领。 以后两兄弟相互扶持,封地更容易维系。 这让他们发自内心地觉得,皇帝是真大方,随手就赐下这么多的封地。 其实朱由检并不是真大方,而是他知道金角卫和朝鲜之间的地域,撑不起一个新藩国。 如果册封其他人在那里设子爵领的话,又可能在朝廷无力支持的情况下,挡不住朝鲜人侵蚀。 与其如此,还不如封给李家人,和宁远伯国组成一个封地群。以金角卫为核心,稳固那块地域。 反正他不认为李家能从那块地方崛起,威胁大明内地—— 毕竟那里实在太远了,离东北腹地都有一段距离。而且大多是山地和丘陵,养不起来很多人。 更何况,他在北边册封了兵力更多的江陵公国。李家即使有反心,也得先解决他们。 同样对江陵公国也是如此,他们想要造反,需要先解决宁远伯国,占据这块要地。 这两个藩国,在朱由检规划中就是相互牵制。李家和张家只要识相,关系就不会太亲近。 至于现在,朱由检需要李尊祖帮忙,帮张家在庙街立足。趁着天气暖和黑龙江能够通航,沿黑龙江向西,探索东北腹地。 所以,他把张同敞同样召过来,让他们通力合作,一同从建虏后方,威胁建虏腹地。 李尊祖和张同敞都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在消灭建虏之前,他们的封地始终不安稳。建虏在知道他们到了后方后,一定会派兵打击。 为了自己的封国,两人一口答应,一定会通力合作,完全消灭建虏。 甚至李尊祖心中,还有在平辽时立功的想法,把宁远伯国变成宁远侯国,获得更大的封地。 想到这里,他对自己的曾祖李成梁,再次有些埋怨。因为如果不是李成梁的弃地养寇的话,正常来说,李成梁这个宁远伯会被追赠侯爵,被列入紫阁功臣之后,后代能开辟侯国。 但是在李成梁的骚操作下,他死后根本没有被追赠。连紫阁功臣的席位,都被李如松取代。 李如松只是被追赠宁远伯,他的后代自然只能开辟伯国,无缘侯国地位。 李尊祖想要扩大封地,就只能自己立功,被皇帝授予更高的爵位。 这也是李顺祖在思索之后,把世职让给他的原因—— 因为现在的李家他们这一脉,只有李尊祖能立功、有能力开辟藩国、获得更高的爵位。 在这个分封制开启、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下,李家想要不落后,家主就必须让更强的人担任。 朱由检从这件事上,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按照大明的荫叙制度,爵位都是按继承顺序承袭,这在和平时期没什么,有利于传承稳定。 但是在开拓时期,就有些不合时宜。 例如,他认为当今秦王的第四子朱存釜最强,最有能力开藩。但是在他的三个哥哥和子孙死光前,朱存釜根本就没有继承秦王的机会。 因此秦藩分封的事情,朱由检就只能延后,甚至以后要派人,帮助秦王开藩。 对李家兄弟的安排,让他想到了一个思路,那就是在不改变当前继承顺序的情况下,给有能力的人,册封独立领地—— 让这些人开藩,而非朝廷出力。 这样朝廷的压力会小很多,宗室中的人才也能脱颖而出,开辟更多领地。 这个思路,很快被他安排人写成文件,发给抵达京城的藩王和世子。让这些人仔细考虑,推荐合适的人才前来京城学习。 一众藩王和世子看到后,对此议论纷纷。(本章完) 第355章 韩王藩国 对于海外封藩这件事,诸王态度不一。 边疆的藩王因为地方穷困、经常拿不到宗禄,还要在异族入侵时担惊受怕,他们对于迁移到海外,心中比较犹豫—— 既不舍得现在的生活,又觉得移藩海外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且皇帝对海外的藩国放权,他们能真正掌握权力。 内地的藩王则是安享富贵惯了,大多不愿动弹。尤其是楚王、蜀王这样以豪富著称的,更不愿迁到海外。他们只想保住自身富贵,不愿去海外打拼? 但是问题在于,楚王陷入了楚藩案,能不能继续当楚王还是两说之事。 蜀王因为距离远,现在还未抵京。再加上前几年的奢安之乱,让蜀王着实担惊受怕了一阵子。他现在态度如何,诸王说不清楚。 各个藩王之中,以秦晋两藩地位为尊,但是秦王和晋王这次都没有来,来的都是世子。 秦王世子朱存枢,是个只知玩乐的。他在西安城早就玩腻了,如今来到京城,陷入了新的安乐窝里。 对那些藩王和世子的想法,朱存枢故作不知。在他们鼓动自己出头时,朱存枢道: “开藩事情重大,需要父王拿主意。” “我写封信给父王,看看父王怎么回。” 打定主意要拖时间,在京城多玩一阵子。 晋王世子朱审烜,和朱存枢的态度一样,都不打算掺和这件事。 当初秦晋两藩因为实力强劲,在靖难之后着实被成祖等皇帝折腾过一阵子。他们都知道皇帝的利害,即使不愿移藩,也不敢公然反对皇帝。 剩下的藩王之中,周藩支系最多,周王朱恭枵又颇有见识,历史上曾经主动出库金五十万,帮助官兵抵御农民军。 他知道当前的宗室政策是不可能持续的,别的不说,周藩七十七个郡国现存有四十二个,这些人靠定额宗禄根本养不起来。宗室政策改动,是迟早的事情。 如今皇帝要把宗室移藩海外,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朱恭枵内心虽然有些舍不得富贵安逸的生活,但在理智上知道是对的。无论其他藩王和世子怎么劝说,他都不出头反对皇帝。 其他的鲁王、代王等等,在皇帝面前基本是说不上话的。这些藩王和世子无法,又去寻找福王朱常洵。希望这位皇帝的叔叔,能够带头反对。 福王作为曾经和泰昌皇帝争夺皇位的人,政治上的敏感性是有的。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绝对不能出头反对—— 否则当年就阻止他当太子、现在被皇帝起复的东林党人,一定会逮着他喷一顿,甚至把他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开藩。 再加上他曾经争夺皇位,心里还有些雄心,对于去海外开辟藩国,是有一些念头的。 面对让自己出头的藩王和世子,朱常洵向他们道: “分封事关重大,是陛下和大臣决定的事情。” “咱们这些没实权的藩王,有什么资格反对?” “我劝你们少在这个地方费力气,想想在哪里开藩是正事。” “若是周边的好地方都被挑走了,最后剩下的藩王,就只能去烂地了!” 不但没答应他们的请求,还以宗人府左宗人的身份,教训了这些人一顿。让这些藩王和世子上表支持移藩、主动迁往海外。 这些藩王和世子挨了一顿训,转过头呸了一声,打消了去找右宗人潞王的心思。 当今潞王朱常淓是个信佛的,也是孝定李太后的子嗣。他对皇帝宣扬九莲菩萨信仰极为满意,整天以“潞佛子”自居,和很多高僧往来。 可以说,潞王的耳根子很软。而且因为幼年丧父,性子非常软弱。年前皇帝从藩王那里借钱,对福王还需要把他的母妃郑贵妃送过去,对潞王就给了个右宗人虚职。潞王听到皇帝的旨意当即就从了,根本没有闹腾。 所以朱由检对这位王叔非常满意,在知道他喜好音乐、曾经制造出潞琴后,还派了皇家乐团和乐府的人过去,和潞王探讨音乐。 潞王朱常淓也颇为大方,拿出大笔钱财支持李玉改进钢琴。可以说他现在是一心成贤王,想做出端清世子朱载堉那样的功绩。 这样的藩王,即使在皇帝面前有脸面,但是在京的藩王和世子,却从来没指望过这个人。 能领头的藩王都不愿意出头,其他人又没有领头的能力。一众藩王和世子商议来商议去,都没有下定反对移藩的决心。 反而是之前犹豫的边疆藩王,被福王的话触动,有些动了心思。他们担心大明周边的好地方被封给其他人,自己以后只能去烂地。 韩王朱亶眘,就是其中一员。他在思虑之后,请来了一位大才,请教封藩之事。 这位大才,就是在京城名声鹊起的张溥。他现在是《明报》主编、大学士徐光启的弟子,还是皇帝的近臣、经常受到召见。 朱亶眘听说皇帝册封江陵公国时张溥就在宫中,还参与了分封政策制定。所以他安排人,请了张溥询问: “陛下想让诸王移藩,是不是决心已定?” “张先生常在御前,有没有得到消息?” 张溥这些日子游走于皇宫和大臣之家,对韩王也没什么畏惧。斩钉截铁地道: “移藩确凿无疑,大王不用疑虑。” “您是从陕西过来的,应该知道陕西那边,到底有没有旱灾。” 韩王朱亶眘想着陕西的情况,微微点了点,又怀着担心问道: “陕西那边的旱灾,真的很严重吗?” “本王以前也见过旱灾,还没到移民的地步吧?” 张溥闻言哂笑,说道: “以前的旱灾算什么?太祖成祖可从没有因为这些托梦。” “如今二祖为旱灾的事情托梦,可见这次旱灾,是足以影响到大明社稷。” “陛下为何要把民众迁出去,还要先迁藩王?” “不就是担心灾民造反,朝廷顾不上你们。” “要我说,大王不但要迁,还要尽快早迁,抢先选个好地。” “您看大明周边,有多少地方适合迁徙?” 取出一幅地图,张溥把苦兀岛、北海岛都指出来,略过日本三岛,又指向东宁岛,说道: “东宁岛是陛下决定直辖的,也是开辟南洋的基地。” “上面已经设了卫所,将来主要是分井田。即使有贵族想在那里分领地,最大也不会超过方十里。” “所以这个岛大王是不用想了,只要大王不想再往南方去,最好的封地就是北边的北海岛。” “这个岛虽然比较冷,却不像苦兀岛冷得几乎无法种田,开辟几万顷耕地不是什么难事。” “岛上的苦夷实力也不强,比较容易征服。日本册封的松前藩,可以把他们赶走或者给大王做封臣。” “可以说这个岛就是大明周边最好的地方,想找到第二个比它距离大明更近的,那是根本没有。” “陛下为何把苦兀岛封出去,却又留下了北海岛?还不是留给藩王,作为宗室的封地。” 被张溥这么一说,韩王朱亶眘确实有些动心。又对这份地图颇为好奇,指着地图问道: “这份地图,先生从哪里来的?” 张溥笑着说道: “这是陛下御赐的,让我长长见识。” “图上的东西大王不必怀疑,这是太祖成祖托梦时,带陛下从空中看到的。” “当今世上,没有地图比这更精细!” 对于这个说法,张溥有些怀疑。但是在外人面前,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面对韩王,他对皇帝绘制的地图大家夸赞,并且拿出来《坤舆万国全图》做对比。 韩王朱亶眘对照着两幅图像,对张溥所说的没有比北海岛更好的地方,再无一丝怀疑。 因为从地图上看,只有吕宋的距离可能和它接近。但是吕宋岛上有佛郎机人,而且在万历年间杀了很多华人。韩王知道自己面对这样的敌人,是没有能力开辟藩国的。 所以他在心中,越来越倾向于在北海岛开国,作为距离大明最近的外藩。 就在这个时候,张溥又说了一个消息,促使他下定决心: “陛下因为诸王都不主动,已经打算向辽藩、宁藩、伊藩、徽藩郡王下令,让这四藩的宗室去开辟藩国。谁能成功开藩,就由谁承袭王位。” “韩王若想移藩,还请早下决心。否则消息传出去,就有四藩的宗室来争夺了!” 韩王听到之后,心中顿时大惊。因为他知道这几藩虽有郡王,却没有亲王存在。 皇帝拿出亲王的位子让四藩宗室争夺,估计有很多人会动心。 尤其是宁藩,在宗室被允许参加科举后,颇是有一些人投身举业。今年这一科,就有宁藩宗室朱统钸考上了进士,还有朱统镇等参加会试。 这些能考上进士举人的宗室,怎么会没有能力?一旦他们招揽人才下场,宁藩开国的事情,很有可能成功。 韩王朱亶眘再自负,也不会小看他们。 然后他从这件事,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那就是皇帝把各藩的亲王废了,让各藩宗室争夺—— 这对于他来说,是更要命的事情。 可以说,张溥说的消息看似平淡,却着实吓到了韩王。因为在韩王朱亶眘看来,这是皇帝的威胁。 只要他不想自己的王位被废,那就最好听皇帝指挥,主动迁往海外。 否则皇帝找个宫殿陵墓逾制的理由,就能让韩王的位子空出、让韩藩宗室争夺。 那些有野心争夺王位的宗室,一定会对此欢呼雀跃。 “这种做法,是要让宗室大乱啊!” “陛下怎会如此?” 忧心忡忡地说着,韩王朱亶眘明显想到了,这件事一旦实施,会带来的冲击。 诸王和世子如果知道这一点,他们绝不会串联起来想要反对移藩。因为他们的反对,对皇帝来说不值一提,甚至有可能丢掉王位。 再想到皇帝之前发出的让宗室推荐人才的命令,朱亶眘当时还觉得皇帝是在为宗室开国储备人才。如今看来,还带着威胁的含义—— 如果诸王不听话,就有可能被废去王位,让这些人才争夺。 诸王和世子如果想明白这个用意,他们绝不敢闹起来。 张溥看着已经明悟的韩王,却是笑了起来。今日他给韩王说这些话,就是奉旨威胁—— 毕竟皇帝也不想宗室闹得太难看,所以就让他提点,让诸王知道厉害。 韩王能想明白最好,想不明白的话,他还会说得更直白些! 好在当今韩王是有些能力的,听出了话里的含义。此时此刻,韩王朱亶眘已明白,移藩这件事势在必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赶在其它藩国前面,争取选个好封地。 看着距离大明最近,还有江陵公国、宁远伯国在旁边的北海岛,韩王朱亶眘越来越是动心,问张溥道: “本王若想要开国,能获得多大封地?” “总不能亲王和公爵一样,只有五百里封地?” “韩藩的宗室那么多,得考虑到他们。” 韩藩郡国三十六,在因为各种原因除去一些郡王后,还有十六个郡王存在。 而且那些被除爵的郡王,有些还留下了将军、中尉等支系。 可以说韩藩宗室人数,仅次于人口最多的周藩。 只给一个北海岛,每个宗室恐怕只能分个几顷地。 这对普通宗室算好了,但对郡王、将军来说,他们估计会闹起来。 所以韩王朱亶眘要求,韩藩封地一定要大,或者把郡王另外分封,让他们自己养活支系。 张溥来见韩王之前,就了解过韩藩宗室情况,甚至还请示过皇帝。闻言顿时说道: “公爵封地方五百里,王爵的封地当然一定更大,陛下的意思是方千里。” “但是方千里又太大,有可能成为大国。所以朝堂上大臣的意思是,整个藩国方千里。但是亲王的直属领地不能超过一半,其它都封给郡王、将军、中尉。各人的领地加在一起,不超过方千里之地。” “北海岛的面积大约三十万平方里,陛下打算从其它地方再划七十万平方里,作为韩藩封地。” 在地图上一划,把江陵公国和宁远伯国之间的阿速江、黑龙江以东地区,划了一大片给韩藩。 韩王朱亶眘见到后,顿时心动不已。(本章完) 第356章 安东都护府 乾清宫中,朱由检听着张溥的汇报,对韩王朱亶眘的识趣,心中颇为满意。 说实话,他是不想随意废除亲王、让宗室争夺王位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这个办法。 因为这个办法实行后,那些厮杀出来的藩王能力会非常强,说不定就会连续数代诞生明君,出现强盛藩国。 而且这种选拔亲王的办法,对继承制度是极大破坏。对以后得安稳,可谓颇为不利。 他更倾向的,还是给开辟藩国时立功的宗室封爵,让他们独立开辟领地。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所有藩王都像韩王一样识趣,主动申请移藩。 所以对韩王提出的种种要求,他并没有不满,反而认真思索,看看能否答应: “韩王想保留在平凉府的府邸,这个可以答应。” “而且朕还允许韩王朝觐的时候,派人去平凉府祭祖。韩藩也可以留下一支宗室,负责维护府邸和陵寝。” “但是韩藩的土地,最多保留一千亩。多余的土地房屋,都要移交地方。” 迁移宗室的目的,就是让他们腾出土地。朱由检对这点最看重,其它则不太在意。 甚至,为了鼓励他们把土地腾出来,朱由检还下令道: “所有宗室的土地,到海外以顷换亩。” “意思是在大陆献出一百亩土地,到海外可分配一百顷。” “如果海外的土地超过三百七十五顷,可以申请册封世袭爵士,把土地转为世袭领地。” 三百七十五顷,就是三万七千五百亩,按照一方里是三百七十五亩计算,正好是一百平方里。 一百平方里就是方十里,是朱由检给海外领主划定封地最低标准。 如果有宗室拥有的土地超过这个面积,朱由检就允许他们成为世袭爵士。 至于达不到的,就让他们继续顶着宗室爵位,或者成为普通人—— 以后,他打算改变奉国中尉不降等的祖训,或者把奉国中尉改为不发宗禄的虚名爵位,允许自行择业。 所以现存的奉国中尉如果不能转为世袭爵士的话,以后就只能成为普通人,只是拥有宗室身份。 张溥在旁听着,意识到皇帝是打算彻底解决宗室问题,不再让他们成为朝廷的负担。 想到韩王的第二个要求,张溥道: “韩王除了想保留平凉的府邸外,还想在京城有府邸。” “要不要给他回绝,断了他的念头?” 这是韩王因为江陵公和宁远伯都在京城有府邸想到的,他也想在京城有个府邸,拉近和皇帝的关系。 朱由检听到这个要求,顿时眉头一皱。继而又舒展开来,说道: “想要府邸可以,让他自己去建。” “朕会给所有出海的藩王一块土地,让他们建立府邸。” 取出京城地图,朱由检指着距离清华园不远的湖泊、还有西山山麓的玉泉山,说道: “这片地方,以后就作为宗室府邸所在。” “亲王府的面积不得超过一百亩,郡王府面积不能超过二十亩,让他们自己出钱购买土地,选地方建造府邸。” “朕的清华园就在那里,以后会在那召见他们。” 这块地方,大概是清朝的圆明园、颐和园所在。在朱由检的印象中,非常适合建造园林。 那些藩王想在京城有府邸,城内是找不出地方了。那就让他们在城外,自己出钱去建。 有了京城的府邸存在,藩王移藩的抵触心理会降低,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去海外—— 毕竟他们如果在海外待得不舒服,可以用朝觐名义,申请进京居住。 相比窝在地方城池来说,这样在京城和封地之间往返,会让一些人觉得更自在。 为了让京城的府邸更有吸引力,朱由检写了个手谕,命令工部侍郎张文郁去考察,做好相关规划。 按照大明当前三十个藩王、三百多个郡王来看,全部在京城建造府邸需要九千亩土地。以后藩王和郡王可能会更多,还有贵族府邸也要安排在那里。 所以朱由检让张文郁以清华园为中心,规划三万亩土地。嘱咐他这块地方规划好,以便吸引诸王,维持皇室和诸王的关系。 张溥在旁听着,心中暗自惊讶。按照京城内部九万多亩的面积来看,皇帝让张文郁规划三万亩,几乎就相当于新建三分之一个京城。这让他的心中,如何不受震动。 想到其中的风险,张溥忍不住劝阻道: “陛下,这些府邸的面积太大了,应该限制得再小些。” “而且诸王在城外住在一起,万一遭遇不测,臣恐天下震动。” 朱由检听到这句话,顿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历史上明年发生的己巳之变。如果建虏再破关打到北京城下,那么北京城外的诸王府,显然就会送菜。 城外的安全问题,是这时候不能不考虑的事情。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让张文郁好好规划,可以修建城墙,或者修几个安全堡垒。” “还有,京城要修建许多大学堂,城内已经没地方了,朕打算放在那里。” “以后这片地方既是诸王府,也是大学城。” “贵族和人材,都会聚集在那里!” 这同样是仿照后世的规划做出的决定,因为在朱由检的记忆中,那里主要就是园林和学校。 现在他在规划时,就同样安排在那里。 张溥听到之后,心中一片激动,因为他觉得皇帝这是真的把他的建议听到了心里。 之前他说秀才没有出路,皇帝就建立了大学堂,让那些秀才进修。 但是进修之后还是需要安排,皇帝没有说过安排在哪里。但是把大学堂和诸王府建在一起,那些学生就都有受到贵人赏识的机会—— 在中原不罕见的秀才,如果到了海外,都能称得上人才。 这些秀才受贵人赏识之后,就会有施展才能得机会。 所以张溥此时,很称赞这个命令。认为大学堂和诸王府,确实应该建在一起。 至于这两个地方如何建,当然让诸王掏钱。朱由检让张溥仔细向诸王宣传捐建学堂的政策,鼓励他们掏钱。 然后,张溥才转达了韩王朱亶眘的第三个要求: 权力和税收问题。 对于这些,朱由检还没想好,所以他向张溥道: “海外开藩是新事物,以前从未有过。” “所以朕的意思是,让韩王藩国、江陵公国、宁远伯国去探索,给他们十年开拓期。” “这期间他们可以在领地内自由行事,也不用缴纳什么赋税,能养活自己就好。” “十年期满之后,朝廷再总结经验,决定下一步策略。” 三个藩国的开辟,已经把周围容易占的地方都占完了。 继续往北没人烟,估计没有多少贵族愿意去。在刚刚开启分封的现在,朱由检不愿分封这些地方、被人诟病苛待。 往东去美洲的航线大明还没掌握,需要派人探索,并且在沿途设立补给站。 往南可能和佛郎机人、荷兰人对上,在大明的海军刚刚建立、无法掌握制海权的情况下,朱由检只打算让郑芝龙等海盗去试探。 所以十年之内,大明的海外藩国不会很多,有足够的时间总结经验。 大规模分封的开启,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张溥听到皇帝的决定后,却是有些担心,说道: “陛下,各藩国自行其是,臣恐失去控制。” “而且分封给韩藩的地方太大,臣恐尾大不掉。” 朱由检闻言哈哈大笑,说道: “韩藩的面积看着大,其实能利用的却没多少。” “朕还担心韩王到了地方,回来会表示不满呢!” “说实话,他那陆地上七十万平方里土地,价值不见得比得上宁远伯国的九万平方里。” “韩藩最有价值的,是北海岛的三十万平方里土地。” “以后韩王和郡王分配领地时,朕还得派人盯着点,免得那些被封到大陆的郡王不满,以后会闹起来。” 外东北那片土地,朱由检印象中最有价值的是海参崴,也就是如今宁远伯国的金角卫。 其次最有价值的,就是江陵公国的庙街。这个地方主要是战略位置重要,在夏季通航的时候,能够沿着黑龙江深入东北腹地。 夹在中间的阿速江以东地区,几乎完全是山林。所以朱由检才会那么大方地封给韩王,凑够一百万平方里土地。 张溥最初不明白,听到皇帝解释后,才知道那么大片的土地,大部分是难以开垦的山林,根本没多大价值,找个港口都难。 山林西侧阿速江和松花江、黑龙江交汇的三江平原,才更值得开垦。这里现在湿地泡沼遍布,但是朱由检确定能开垦成耕地。以后会作为井田,分配有功将士。 (黄色是耕地,绿色是山林,浅绿色是草地) 为了避免韩王觉得受欺骗,朱由检思索之后,指着北海岛东北方的千岛群岛和勘察加半岛,说道: “陆上山林的事情,可以告知韩王。” “如果韩王不想要,可以让他选择这片岛屿和半岛。” “虽然更冷一些,但是沿着岛屿可通往美洲,称得上是要地。” 勘察加半岛的面积同样很大,在唐朝被称为流鬼国,曾经和中原有联系。 张溥看着这块远离中原的地方,感觉把它分封给韩王更好点,让韩王更加远离中原,没有造反机会。 但是他自己感觉,韩王不会对这片更大的土地动心。 因为之前韩王接受分封,最主要的就是看中了大陆上的七十万平方里土地。即使这块土地,被皇帝认为没价值—— 事实上,中原周边的土地,大多价值不大。除了中原之外,大明周边的绝大部分地区都能称得上烂地。中国的传统疆域,就止步在这里。 以当前的条件,大明长久统治这些地方的成本太高,很可能撑不了太久。当年的奴儿干都司,就是因此废弃。 这也是朱由检考虑之后,把这里分封出去的原因—— 大明的文官不在乎这些烂地方,但是被分封的诸侯却很在乎。可以利用他们,统治这些地域。 至于张溥说的失控,朱由检也考虑过。但是不能因为可能失控,就放任这些地方被罗斯人占据。如今的罗斯人,已经占据叶尼塞河一带,如果放任不管,他们很快就会抵达贝加尔湖这个苏武牧羊的北海,甚至继续向东,引发雅克萨之战。 所以朱由检决定,把北方地区分封,让大明的诸侯,开拓这些地域。 (俄罗斯在西伯利亚的扩张) 为了更好地整合诸侯力量,也为了边疆地区的长治久安,朱由检思索之后,决定建立更高一级衙门,说道: “这些地方以前大多属于奴儿干都司,又是唐朝安东都护府和渤海、黑水都督府所在。” “以后就设立安东都司和安东护军府,统管这一带的军政事务。” “都司和护军府可以统称都护府,衙门暂时不设,由驻朝大臣洪承畴兼任安东巡抚。” “洪承畴在朝鲜那边,让他支援这几个藩国开辟。” 粗略规划了架构,朱由检还向吏部尚书杨景辰下令,选拔官员支援诸侯国。各藩左右长史之中,需要有一个是朝廷派过去的官员。下属低级职位,朝廷派遣的官员也要占一半以上。 为了有足够的官员前往藩国任职,朱由检下令招收举人做官。按之前定的政策,在海外任职六年以上者,可以转回内地。 依照朱由检的想法,应征的举人应该不会很多。毕竟各个诸侯国的藩王,能开出更好的条件。一个世袭爵士,就能让举人家族世代富贵。 不过他低估了大明官职的吸引力、也高估了海外土地的吸引力,即使世袭的土地,那些举人也大多看不上。他们争抢着成为朝廷派往藩国的官员,以便以后回来。 韩王朱亶眘和江陵公张同敞、宁远伯李尊祖的拉拢,被很多人不屑一顾,根本就不理会。 这让朱由检既欣慰于朝廷官职的吸引力,又对此暗暗摇头,感觉要竖几个典型,鼓励大明的人向外。 选拔举人需要时间,但是官员名单,很快就被吏部呈了上来。 朱由检看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名字,询问杨景辰道: “陈新甲是怎么回事?” “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推荐?” 杨景辰当即回道: “陈新甲是直隶定州知州,虽是举人出身,却颇有些才干。” “原拟升任员外郎,但是如今户部十三司和刑部十三司改制,少了很多官位。” “所以文选司拟定,派他去宁远伯国当长史。” 长史一职是正五品,以陈新甲的从五品知州经历,确实能够担任。 但是朱由检对他的印象并不好,知道这个人保守不住秘密,让他去建虏后方,有可能泄露机密。 所以思索之后,朱由检没有否决这个名单,只是调换了一下,说道: “陈新甲既然有才干,就让他去韩藩当长史,帮助韩王开藩。” “现在是开拓期,以诸侯的意见为主,如果他们对朝廷派遣的官员不满意,可以申请撤换。” “愿意去海外的官员,一律官升一级,举人从正九品开始,磨勘期按三年计算。” 用减磨勘的政策,鼓励官员前往海外。(本章完) 第357章 内家拳祖师齐聚 海外分封,不止是举人的机会,还是武人的机会。 和一心想在朝廷当官的举人不同,很多武人不排斥前往海外。 再加上各个诸侯国都被允许设立军队,除了朝廷打算从陕西迁移的卫所外,他们还需要新建卫所。 这些卫所官职,以及世袭爵位,都是诸侯拉拢武人的本钱。 很多参加武道大会的武人,被诸侯开出的官职和爵位所吸引。 作为陕西武道大会的优胜者,马战第一的高迎祥,同时受到了韩王藩国和江陵公国拉拢。两家都开出了千户职位,邀请他带领旧部组建骑兵。 就连他的外甥李自成,也被许诺了百户职位。 李自成听着两家的条件,兴高采烈地道: “舅舅,千户啊!” “只要能够立功,就有机会转为世职。” “听说世职转世爵,千户就是男爵。” “只要舅舅去了,以后就能成为爵爷了!” “这可是世代富贵啊!” 一个男爵的爵位,这是李自成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就连卫所的世官,他都没有想过。 如果不是各家开出的条件明明白白,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家贩马的舅舅有可能成为爵爷,自己也能沾光,成为一个爵士。 这让他激动不已,发自内心地感谢皇帝—— 不是皇帝实行分封制开藩,自家哪有这机会? 高迎祥看着韩王和江陵公的请帖,心中也很激动。放在参加武道大会前,他这个兼职马贼的马贩子,怎么可能得到王公邀请? 甚至别说是已成为江陵公的张家,就是以前的张家,他也没机会走进门—— 君不见当年的戚继光,给张居正的书信都要自称“门下走狗小的戚某”。 他一个没有官职的武夫,连张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如今朝廷举办的武道大会还没开始,他这个陕西的优胜者就接到这个邀请。这让他切实感到了,自己现在的地位,已经有质的提升。 不过,想到孙传庭的佐击将军许诺,还有朝廷对武道大会第一名的佐击将军许诺,高迎祥强行按下心思,说道: “一切都等到武道大会后再说!” “舅舅能成为陕西第一,就能成为大明第一。” “天下第一勇士,舍我还有其谁?” 相比前往藩国任职,高迎祥更想的也是为朝廷效力。 毕竟朝廷给给出的封赏,是藩国给不了的。 旁的不说,王国最多能册封子爵,而且大多要给宗室子弟和外戚,很难轮到外人。 公国最多册封男爵,也就是世袭千户对应的爵位。 韩王藩国和江陵公国肯拿出千户职位,却不代表他这个千户能顺利成为男爵。期间需要的功劳,绝对不在少数。 能立这么多功劳,何必为藩国效力?以当今皇帝的大方,同样的功劳得到的封赏一定更多。 就算和藩国一样得到男爵,朝廷直属的男爵,也比王公的附庸男爵更尊贵—— 毕竟独立男爵的头上,少了一层主人。 所以高迎祥心中,更倾向于夺取武道大会第一,成为朝廷的佐击将军。 有了佐击将军的身份后,他就能独领一营,把旧部都招进去。 而且能独立作战,功劳很难被冒领。 这是朝廷的一些军官,同样积极参加武道大会的原因—— 他们都想夺取第一,获得独领一营的机会。 高迎祥还算幸运的,他就是夺不到天下第一,也有孙传庭的许诺,可以去陕西巡抚的抚标,担任佐击将军。 其他省份的武人,就没有这个承诺了。那些省分的督抚,根本就不重视他们。 甚至很多省份的武道大会,都是锦衣卫独立举办的,极为寒酸不说,进京都需要自己掏路费。 这些人得知陕西武人的待遇后,都是羡慕不已。 认为天下第一的名号,不是被辽东军官夺取,就是花落陕西。 不过也有人不服,山西蒲州的姬际可,就是其中之一。 他擅长六合枪法,据说访名师于终南山,得武穆王拳谱,被乡人称为神枪。 作为山西武道大会的优胜者,他当然不服高迎祥这个陕西第一。 河南的陈王廷同样也是如此,他出生于陈家沟,家中世代练拳。今年二十九岁的陈王廷,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在轻易夺得河南第一后,他怀着雄心壮志,来京城参加武道大会。 来自辽东军中的曹变蛟,更是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因为他叔叔曹文诏,是被皇帝认可的武学第一,武道大会这项赛事,也是从那次比试而来。 自认为不弱于叔叔的曹变蛟,在叔叔曹文诏不参赛的情况下,觉得没有人能胜过自己。 可以说,这些年轻力壮的武人,对天下第一勇士之名,都是虎视眈眈。 也有人没有夺取天下第一的心思,只是来见证此次武道盛会。张松溪的再传弟子单思南,就是其中之一。 他如今年纪大了,知道自己就是上台,也多半打不过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所以这次来京,更多的是为了见识各家武艺。 曾经参加过万历三大征之一的朝鲜之役,单思南在军中也有一些熟人。甚至被知道他厉害的军官,请去军中教授武艺。 不过他的四明内家拳易学难精,没有多少人能学到精微所在。这让单思南心中,对此深为叹息。 京营参将曹文诏是个识货的,在见到单思南传授的拳术后,有心让他指导侄子一下,免得侄子曹变蛟目中无人、小觑各家武艺。 在和单思南谈话时,听到他感叹无人得其真传,曹文诏沉思之后,说道: “说起来你这个内家拳,倒是很适合陛下学。” “陛下天资聪慧,普通的拳法一看就懂、一学就会。” “别看我的武艺这么高,却是教不了陛下——” “沙场上那些简单的武技,早就被陛下学会了。” “你这种易学难精的内家拳,很适合教给陛下学。” 单思南听得大奇,没料到当今皇帝,在武技上还有这个天分。 想到成为皇帝武技教师的机会,他心中实在痒痒的,在曹文诏许诺只要他指导侄子曹变蛟夺得天下第一勇士,就把他推荐给皇帝后。 单思南下定决心,要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指导曹变蛟大破各家武艺。(本章完) 第358章 册立皇妃,皇后怀孕 “单师傅,你带我看拳搏比赛做什么?” “我要争的是天下第一勇士,是马战的第一!” 不情不愿地随单思南来到拳搏比赛的擂台旁,曹变蛟道。 对这个叔叔介绍的教头,曹变蛟一开始是不怎么在意的,还是单思南露了真本事,才折服这个年轻人。 但是对一心瞄准天下第一勇士的曹变蛟来说,他关注的只有马战,对于别的项目,根本就不关心。 单思南神情一肃,训斥曹变蛟道: “小小年纪你懂什么!” “民间武艺高强的,哪个不擅长拳术?” “咱们看拳搏比赛,就是要看其中的高手。” “他们将来在马战时,可能是你的敌人!” 不同于军中主要是练兵器,民间动用兵器的时候并不多,更多的人是练拳脚。 兵器功夫高强的,大多拳脚出色。 擅长马战的人,更是在拳脚和兵器上都出色。 不像曹变蛟这样,在军中主要学的是马战。 皇帝在武道大会设置了拳搏项目,那些擅长拳脚的人,自然会参加比赛。 毕竟他们不是曹变蛟,除了天下第一勇士其它都不放在眼里。这些人要考虑以后的生计,多参加几个项目,更有机会夺取单项第一。 像是姬际可、陈王廷等人,都参加了别的项目。姬际可参加了枪术,陈王廷参加了拳搏。 力气大的刘宗敏,报名参加了相扑。靠着一腔狠劲杀出来的张献忠,则参加了无限制全甲格斗。 只有高迎祥得到了孙传庭的承诺,和曹变蛟一样,一心瞄准马战,争夺天下第一。 单思南知道这些民间武师的习惯,所以就带着曹变蛟观赛,提前来看对手。 这么一看,他还真的发现了不少强人。尤其是陕西过来的,一个个武艺高强、招式狠辣,远胜其它地方的武人。但凡擂台上出现伤亡的,多半有一方来自陕西。 “这些人的擂台经验很多啊!” “陕西那边可真狠!” 听说过陕西武道大会比试的残酷,单思南看着他们的出手风格,对此着实惊叹。 再想到自己这一脉的拳术,曾经盛行于陕西,他对这些厮杀出来的狠人,着实不敢小觑。 让曹变蛟仔细观看,单思南细细讲解,指点曹变蛟遇到陕西武人应该怎么对付。忽然叫了声好,郑重道: “记住擂台上这个人,他是你的劲敌!” 却是他看到陈王廷把一个陕西武人轻易打了下去,看出其中妙处,急忙提醒曹变蛟。 曹变蛟刚才没怎么注意,也没看明白陈王廷是怎么把人打下去的,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人利害在哪里?” “我怎么没看明白?” 单思南思索着陈王廷的打法,仔细向曹变蛟解释道: “这个人对劲的掌握,已经出神入化。” “刚才他的对手看着凶猛,却根本没打到他。” “这个姓陈的年轻人已明白内家之要,你若和他比拳脚,绝对会败下来。” 曹变蛟听得不服,但是想到自己和单思南动手的经过,只能把不服的话憋回去。 之前他对单思南这个老头子不服气,但是动起手来,却被人轻易跌了几个跟头。 这让他对单思南,再也不敢小觑。 单思南的拳术是内家拳,他说陈王廷明白了内家之要,那必然是真的。 不懂这些的曹变蛟,只能听他讲解。 但是内家拳的妙处,没练明白的人,是怎么也听不懂的。 曹变蛟听单思南扯了一通气和劲,却还是不明所以。急得他抓耳挠腮,大叫道: “单师傅别说这些了,就和我说应该怎么对付他!” “你说他用的什么缠丝劲,我实在是听不明白。” 单思南听得连连摇头,更加认识到曹变蛟不是学习内家拳的料,叹气道: “你什么都不明白,就按以前的战法来。” “记住,千万别落入他的节奏,否则你可能连兵器都拿不稳!” 让曹变蛟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对付这种巧劲。 曹变蛟听他这么说,感觉受到了指点,又似乎没有。这让他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下去。 单思南见他这样,感觉受到了轻视,这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出言道: “民间武师大多没有正经的战马骑,他们的马战是野路子。” “对付这些人,可以从骑术和马匹上着手。” “只是这种方法有点卑鄙,不甚光明正大。” “对付能打得过的人,不要用这办法。” 这是他根据自己的经历,体悟出的民间武师缺点。毕竟马匹的价格太贵了,一般人家养不起。战马要求更高,更不是民间武师能接触。 再加上马战的兵器、盔甲,很多都受到官制。他们和军中武将比起来,条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单思南虽然觉得曹变蛟的技巧不怎么样,但是要论马战,却没有多少人能比。毕竟曹变蛟随曹文诏从军,马战经验很丰富。 也因为此,单思南愿意指导曹变蛟,让他去夺天下第一勇士—— 自己不能上阵,就指点人上去! 被曹变蛟轻视之后,他把民间武师的缺点,完全抖了出来。让曹变蛟在比试的时候,知道怎么应对。 曹变蛟听到这个指点,才咧着嘴点了点头,大笑道: “单师傅这话我明白!” “但是卑鄙什么的,单师傅就说错了。” “两军交战,哪里讲究这些?” “战场相遇,你死我活,就是这么简单!” 单思南听闻此言,先是眉头紧皱,继而又想着自己援朝抗倭的经历,缓缓点了点头,说道: “小曹将军这个想法也对!” “战场之上,确实这么简单!” “你就用自己擅长的战法,应对一切敌人。” 不再想着教曹变蛟破解百家武艺,而是指点他用最擅长的战法,打败其他敌人。 曹变蛟这才觉得单思南不但有真东西,而且对自己有帮助。虚心听他指点,用自己擅长的东西,应对各种敌人。 虽然战场实力提升多少不好说,但是对敌的技巧,着实提升许多。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曹变蛟都觉得能应对。 就这样练了几日,曹变蛟觉得收获很大。这日正要和单思南一起去观赛,忽然叔叔曹文诏派人唤他过去,说道: “今日别去观赛了,赶快穿上甲衣,和我去当护卫。” “记住穿精神点,不要丢了脸面!” 曹变蛟急忙把甲胄换上,一边披甲一边问叔叔道: “今儿个有什么事?” “怎么要叔叔去护卫?” “宫里的大汉将军,都还不够用吗?” 账里只有自己叔侄,曹文诏也没顾忌,低声道: “大汉将军都是样子货,能够济什么事?” “陛下要的是能打仗的,能够上阵厮杀的人。” “这次对你叔叔我,就是一个考验!” 说着,他把事情道了出来。却是皇帝纳妃,让他们去担任护卫。 这件事说起来很小,却是一个预演。 将来皇帝出宫,也会让他们当护卫。 曹变蛟听得大喜,说道: “我还以为陛下把叔叔调到京营,已经给忘了呢!” “没想到这么看重叔叔,让叔叔贴身护卫!” 利索地穿上甲胄,还整理了一下仪容,打算在皇帝面前露脸。 他和曹文诏两人,都不觉得给皇帝当护卫,有什么不妥之处。 战场上功劳再大,对皇帝来说也比不上救驾之功—— 没见忠诚伯陆炳,不就是靠这个成为紫阁功臣吗? 如今陆家后裔,可是准备着去开藩,成为世袭贵族。 所以曹文诏在接到这个命令后,不但喜滋滋地接受,还在选拔人员时带上自己侄子,让他一起露脸。 和他同样想法的,还有同时被调进京营的杨国柱。被调去御马监勇士四卫营的周遇吉、黄得功,同样也是如此。 这些军中大将,都挑选了精锐,为皇帝的纳妃典礼,值班担任护卫。 皇妃册立仪式,虽然比不上皇后,却同样颇为郑重。由京中勋贵持节,大学士黄立极、李国普行礼。在建极殿中,授予皇妃册印。 礼妃田氏、淑妃袁氏,在被册封之后,在内官带领之下,拜谢皇帝、皇后。 朱由检看着田妃和袁妃的模样,心中暗暗点头。尤其是纤细漂亮的田妃,颇合他的审美。 不过在册封皇妃后,皇后周氏却突然身体不适,似乎有些犯恶心。 惊得朱由检急忙传太医,又悄声询问她道: “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你若看她们不自在,朕就多陪陪你!” 以往皇后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嫉妒。 他知道帝后关系的重要性,自然要安慰皇后一下,抚平她的情绪。 周皇后听到这话,心中好受了一些,强行挤出笑容,说道: “臣妾没有什么,只是这几日不舒服,时常会犯恶心。” “陛下不用在这里,应该去看新人。” 朱由检听她似乎像是生病,当然不能在这时候离去,又派人催太医前来,板着脸对皇后道: “梓童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正妻!” “就是新人入宫,也得迁就我们。” 让皇后不要多想,又派人告知田妃、袁妃,自己过几日再过去。 周皇后听得更舒服,面上还有了一些笑意。不过恶心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这让她也怀疑自己生病了。 好在太医很快到来,在为皇后诊脉后,道出了一个好消息: “陛下,大喜啊!” “皇后娘娘有喜了,已经一个月了!” 听得朱由检先是一惊,然后哈哈大笑,说道: “好!好!” “你们都有赏赐!” 当即命王承恩前来,给这几个太医发了赏赐。然后又对坤宁宫的宫人,同样发了赏赐。嘱咐他们好好照顾皇后,看好这个孩子。 作为一个刚登极不久的年轻皇帝,朱由检虽然还没有到被群臣逼着立嗣的时候。但是早点有子嗣,会让他的皇位更稳固,让群臣更加安心。 旁的不说,福王进京之后,京中的一些流言蜚语,在朱由检有了子嗣后,很快就会消失。 毕竟皇帝有后,继承人就会是皇帝的后人。福王继承顺序再靠前,正常情况下也轮不到他那里。 以前在国本之争中反对福王的大臣,可以更加安心。 可以说,皇后怀孕的消息,对朱由检来说就是一个及时雨,让他的地位更加稳固,减少很多顾忌。 这让他的心情很是高兴,不断叮嘱宫人,一定要照顾好皇后。 同时,鉴于太医院医生的能力很让人怀疑,朱由检下令征召民间医术高明的医师,并且在京城择地开办妇幼保健院,设立专门的妇科、产科和儿科,专门为孕妇、产妇、婴幼儿的健康服务。 他希望从实际治疗中,选拔出有能力的医生。能不能够治病,要从实践中检验。 对这个孩子极为关注,朱由检的喜悦,也传达给了许多人。京中很多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虽然不便在孩子没生出来时大张旗鼓地上表庆祝,但是在各种奏疏上,还是拐弯抹角地想皇帝表示贺喜。 可以说,皇后怀孕的消息,让很多人的心思定了下来。知道当今皇帝的政策,会有后人延续。 不客气地来说,即使当今皇后的这个孩子没保住,她怀孕的事情,也代表着皇帝的生育能力没问题。 以当今皇帝的年龄,迟早会有很多孩子。不会像正德皇帝那样,因为没有子嗣,他死后所有政策几乎都被推翻,功绩也没有多少人承认。 因为皇后怀孕的事情,宫中这段时间,可谓喜气洋洋。很多人都发现皇帝比以前和气了很多,宫中的气氛也不再像之前那么严肃,彻底一扫审查逆案所带来的压抑。 朝堂的官员更是如此,他们纷纷放下了对旱灾的担心。认为皇后怀孕这件事,不但是皇帝的喜事,也是大明的喜事—— 无论将来如何,大明天下都有人延续! 京城的百姓大多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对皇妃册立的事情津津乐道了一阵子,就很快又关注武道大会了。 随着赛程的深入,各路强人都涌现了出来。越来越多的百姓,关注这个盛会。(本章完) 番外:田秀英的琵琶 紫禁城的宫殿很宏伟,但是却有主人。 承乾宫中,田秀英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想起了一个词—— 顾影自怜! 这个词语放在如今的她身上,当真无比贴切。 作为一个美人,田秀英早就知道自己很漂亮,要不然也不会被选为皇妃。 甚至,在被册封为礼妃的那一天,她就从皇帝的眼眸中,敏锐察觉到欣赏。 这让她心中颇为自得,以为很快会得宠。甚至可能有机会,一窥皇贵妃之位。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就在那一天,传出了皇后怀孕的消息。 这让皇帝的心思,完全放在了皇后身上。对刚纳入宫的妃子,连看都没有看。 这让她银牙暗咬,暗恨皇后的心计——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册立皇妃时显露。田秀英能够肯定,这是皇后的心计。 但是知道有如何,作为皇后,周氏的身份天然就高于嫔妃。 而且宫中掌太后印的刘太妃、相当于太后的懿安皇后,又是选周氏做信王妃的人。 些许流言飞语,对周皇后带不来任何损害。 甚至,因为周皇后怀孕,有可能诞下嫡子,宫中包括皇帝在内,都要迁就她些。 刚刚入宫的田秀英,就这样遭到当头一棒,认识到宫中人心险恶,争宠并没有那么容易。 她空有美丽的容颜,却没有等来皇帝观看。以至于这些时日,只能顾影自怜。 “娘娘,该梳洗了。” “奴婢为你打扮!” 一个宫女端着梳洗工具,说道。 田秀英叹了口气,说道: “梳洗打扮得再好,又有谁来看呢?” “秀珠,你说我会不会一直这样,就这样过一辈子?” 那位名为秀珠的宫女没有搭话,拿起梳子为她梳头的时候,才悄声道: “娘娘何必心急?” “以您这般容貌,迟早会有圣眷。” “如今皇后有孕,一定会让您侍寝!” 田秀英听闻此言,心中稍觉宽慰。 事实上她自己也知道,在皇后有孕的情况下,皇帝迟早会让自己和袁妃侍寝。 而以袁妃的容貌,根本没法和自己相比。 皇帝当日册立皇妃时的反应,也说明了这一点。 但是不知为何,她心中就是不悦。 明明知道自己没有和皇后竞争的可能,大明在嘉靖之后也没有废后的皇帝。但是她对于皇后比自己受宠爱,就是心里面不舒坦。 这几日顾影自怜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也因为这一点—— 因为她知道有个人已占据皇帝内心,自己无法取代。 这番话语,没法和她人诉说。田秀英叹了口气,看到秀珠为自己梳洗打扮完毕,说道: “今日做什么呢?” “咱们总不能就这样空等吧?” 秀珠是宫中的老宫女,闻言想了一下,问道: “娘娘可擅音律?” “皇爷最喜欢这个。” 皇帝喜爱音律,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在朝廷组建了乐府不说,在内廷也组建了皇家乐团。 这些日子经常召乐师进宫演奏,甚至还指点了许多东西。 秀珠作为田秀英的侍女,当然希望自家娘娘能投皇帝所好,拥有共同语言。 田秀英闻言眼睛一亮,欢快道: “陛下也喜欢乐律?” “我随母亲学习音律、丹青,最擅长这两样东西。” “你们去找个琵琶来,再找些陛下喜欢的乐曲。” 秀珠听到之后,吩咐一个宫女去钟鼓司那里取乐器。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琵琶被取了过来,田秀英看到之后,皱着眉头说道: “我弹的琵琶是四弦,怎么这还有五弦、七弦?” “有谁擅长它们吗?” 琵琶的弦数,早期曾有五弦,但是宋朝之后,已经以四弦为主。 田秀英学的也是四弦琵琶,对五弦、七弦琵琶,当真感觉奇怪。 取琵琶的宫女说道: “四弦琵琶是常用的。” “五弦和七弦琵琶,是乐团的乐师按陛下指点,根据十二律制作的。” “如今还在完善中,李大师让娘娘指点!” 田秀英听到之后,顿时眼前一亮。也不管李玉是想要为难她,还是想让她更好地迎合皇帝。说道: “那就都留下吧!” “本宫要都试试。” 先拿着四弦琵琶熟悉一下感觉,然后又拿着五弦琵琶弹奏,聆听它的音律。 她在音律上颇有天分,耳朵也很敏锐,只是弹了一遍,便听出这五个弦,正合宫商角徵羽五声: “第一弦是宫,第二弦是徵,第三弦是商,第四弦是羽,第五弦是角。” “这种五弦琵琶,是以太簇为宫的清乐音阶,正好符合五声。” “那么七弦琵琶,应该是加上了变宫、变徵!” 口中轻声低语,田秀英已经猜出七弦琵琶和五弦琵琶的异同。 在上手试弹之后,发现第六弦果然是变宫、第七弦是变徵。 这让她已经明白,五弦琵琶对应的是五声音阶,七弦琵琶对应的七声音阶。 两者和四弦琵琶都不相同,但是表现的声音,却更丰富。 只是弹奏起来也更难,尤其是七弦琵琶。 在乐器没有完善、也没有专门曲谱的情况下,用这两种琵琶弹奏好听的乐曲,可谓一大挑战。 但是田秀英对此,却并没有退却,反而被激发了好胜心。 在知道皇帝一时半会儿不会注意自己后,她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改造琵琶和修改曲谱上面。 把自己熟悉的乐曲,改用七弦琵琶去弹—— 是的,她没有选择五弦琵琶,而是直接上手难度更高的七弦琵琶。用自己灵巧的双手,拨动七个琴弦。 自此,承乾宫中不时传出琵琶声。宫中很多人都知道,新入宫的田妃,和琵琶较上了劲。 就连朱由检,对此也有所耳闻。在四月底的某一天,结束一天的公务后,来到田妃所居的承乾宫。 承乾宫中,田妃皱着眉头,还在体会自己刚才听到的音律。她手中的琵琶经过几日改造,已经比以前好听多了,但是对她来说,还不够尽善尽美。 朱由检看她皱眉沉思的样子,一时怦然心动。挥挥手让宫人不要打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本章完) 第359章 端午龙舟赛 时间进入五月,京城仍旧没有下雨。 今年京畿大旱,已是确定之事。 此时此刻,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了皇帝的言论,认为今后十几年,可能一直有旱灾。 也因为此,京城发生了一些恐慌,甚至连米价都涨了一些。一些头脑灵活的商人,已经想借机发财。 执掌戡乱救灾委员会、并且兼任顺天府尹的兵部尚书袁可立,面对这种情况,很快拿出了决断。 仿照皇帝让辽东实行的粮食最低收购价和最高出售价,袁可立在京城开始实行这个政策。根据当前和历年粮价,制定价格区间。 对超过最高出售价的粮商,袁可立授权卫尉寺予以查办。 并且联合太府寺粮食总署,以最低收购价无限制收购粮食。补充京城的粮仓,确保京城不会因为旱灾发生饥荒。 甚至,他还让工部规划几个工程,按照之前所说实行以工代赈。争取让京城的灾民,能有生计活命。 也因为此,对于皇帝在清华园附近规划新城区,作为王公贵族的宅邸。袁可立并没有反对,而是让工部好好配合,作为预选的工程之一。 他知道,那些传承数代的藩王、郡王,大多是有家底的。大部分都能拿出钱,建造一座府邸。 用他们拿出的钱粮建造新城,能救济很多灾民。 可以说,虽然陕西旱灾的消息还没确定,袁可立在京城一直没有下雨后,已经拿出了一系列动作,开始准备救灾。 这让关注他动作的朱由检很是满意,不枉他给与袁可立这么大信任,甚至让他执掌戡乱救灾委员会。 有这位能臣干活,他才有时间去忙其它事,关注武道大会。 武道大会的举办,是朱由检招揽民间人才的重要举措,也是为将来发展体育行业做准备。 他从一开始就是仿照后世的运动会办的,因此把蹴鞠、田径、体操、游泳、赛船等项目都加入了进去。 眼看各个项目的获胜者即将决出,时间又临近端午,朱由检决定与民同乐,亲自前去观赛。 这次观赛,是他登极以来,第一次走出宫门。之前因为各方面的担心,朱由检进入皇宫后一直没走出去。甚至在没有掀翻魏忠贤那两个月,连西苑都不敢去—— 他对自己的安全,可谓无比重视。 这次出宫同样也是如此,之前纳妃时被他任命为护卫的曹文诏、杨国柱、周遇吉、黄得功等将领,和锦衣卫大汉将军一起,在御驾旁担任护卫。 有这些人的保护,朱由检无比安心。 曹文诏等将领对于这件事情,则是极为欣喜。 上次为皇帝纳妃担任护卫,他们并没有见到皇帝。甚至只站了一小会儿岗,在皇妃入宫后就结束了护卫。 当时他们心里还有些纳闷,如今终于明白,皇帝是在为出宫的事情做准备。 如今皇帝第一次出宫,就让他们担任护卫。可见皇帝心中,对他们的信任。 曹文诏等人对此都极为欣喜,一路虎视眈眈,盯着一切可疑的人。似乎还期待有人出来闹事,他们好博个救驾功勋。 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生什么事。周围的百姓无比顺从,没人冲击御驾。甚至在皇帝多次传谕百姓免礼后,还是有许多百姓,面对皇帝的御驾跪拜—— 毕竟当今皇帝登极后,先是禁止采买,又让太府寺整顿京城税务,免去很多苛捐杂税。 甚至在前些日子确定京城旱灾后,还下令顺天府减免税赋,让朝堂大臣设法赈济。 在很多京城百姓心中,都是难得的好皇帝。 如今皇帝出游,在端午节与民同乐,观看武道大会。很多百姓都随着御驾,一起前往城南。 京城南郊的南海子,是皇家猎场所在。不但猎物繁多,水草也很丰美。即使在这个大旱的天气,仍有水域存在。 朱由检这次出游,当然不是去打猎。他是在南海子的水域里,举行龙舟比赛。 毕竟今天是端午节,民间有赛龙舟的习俗。朱由检把武道大会的赛船项目,定为龙舟比赛。 此前已举行过几次预赛,选手都熟悉了场地。在知道皇帝率领藩王大臣亲自前来观赛后,这些人一个个摩拳擦掌,誓要夺取锦标。 京城的百姓,也很久没见到这种盛事。在随着御驾来到南海子后,一个个围着观看。 朱由检见水边没有什么防护,担心出现事故,安排杨国柱带领京营士兵维护秩序,还让一些人划船,随时准备救人。 然后他看着水面上蓄势待发的龙舟,笑着向坐在旁边的韩王道: “韩王的藩国在海外,需要很多水手。” “对这些龙舟赛的优胜者,不该出个彩头吗?” “朕可是把招揽人才的机会,放在韩王面前了!” 意思非常明显,在让韩王招人。 韩王朱亶眘闻言,顿时也笑着道: “陛下如此厚爱,小王敢不承命!” “臣斗胆,授予龙舟赛第一名百户衔,可率一支船队。” 非常大方地开出了赏格,拿出来一个百户衔。 毕竟他得到皇帝允许,可以组建相当于三个卫的舰队。如今看到机会,当然要多招人。 朱由检哈哈大笑,很满意韩王的识趣,又想着龙舟赛的获胜者不一定愿意前往海外,说道: “百户的赏格是可以,但是愿不愿接受,还要让人家自己选。” “这样,把百户对应成中队长,下面的小队长等职位,同样拿出来让排在前几名的龙舟选。” “愿意去海外的水手,韩王都要收下。而且在分地时,至少分给他们一百亩。” 把韩王的赏格细化,惠及更多的参赛人员。 韩王闻言大笑,认识到皇帝真的是让他招人,甚至鼓励他多招。对于拥有方千里之地的他来说,一百亩地丝毫都不在意,当即答应了皇帝的赏格,派人一起传谕。 一众龙舟赛的参赛者,听到皇帝和韩王的封赏,心中更燃起了火焰。 虽然不是所有人愿意前往海外,但是这个封赏,无疑激发了他们的好胜心。 所有人都几乎拿出了全力,在一里长的赛道上,挥洒自己的汗水。 很快,龙舟赛便决出了名次。朱由检示意韩王为他们颁发奖牌,兑现开出的赏格。 一些原本不打算前往海外的,面对韩王的招揽,也激动得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韩王在颁奖之后,顺利招收了上百名优秀水手,充实自己的船队。(本章完) 第360章 大将之材刘宗敏 龙舟赛的举办,让武道大会的气氛,彻底热了起来。 京城之前不是没有举办过龙舟赛,却从来没有规格这样高。 更别说对冠军和参赛者的奖励,直接就是官位和土地。 虽然是土地和官职都是海外的,但对很多百姓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一些擅长划船的,已经在后悔之前没有积极参赛—— 不在赛事上显露身手,他们纵有本事,又有什么人知道呢? 早知道皇帝和藩王对武道大会这样重视,他们一定会积极参与。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们就是现在报名,也只能参加下一届的武道大会。 至于下一届什么时候举办,那就只有天知道! 其余参加武道大会、并且走到决赛的选手,这时则更是热血沸腾,心中满怀期待。 一个热场子的龙舟赛就有这么高的赏格,那些参加武道项目的,定然也差不了。 他们迫切地想要大展手脚,让皇帝和藩王看到自己的能力。 龙舟赛之后,下一个项目应该是游泳比赛。不过因为水域上还在准备,所以穿插了一个项目—— 属于武道的相扑比赛。 这是中国最古老的体育项目之一,又被称为蚩尤戏、角抵戏。在宋朝时非常盛行,甚至发展出女子相扑。 大明军中训练,也经常以相扑为戏。正德年间的江彬练兵时,“每团练大内,间以角牴戏”。 所以武道大会的武道项目,就从相扑开始。 京城的百姓也极为好奇,看看谁能够夺得相扑第一。 甚至一些聚在一起的,还拿他们赌钱,看谁能够猜准。 决赛的两位选手,一个是京城的相扑手,在民间颇有名气,只是刚刚登场,便引来一阵喝采。 他的对手,则是来自陕西的刘宗敏。他是蓝田锻工,练出了一身好力气。 在经过陕西武道大会的磨炼后,更是觉醒了武道上的天赋。比斗技巧上面,也是进展飞快。 两人对比,当然是京城的相扑手更受支持。而且单看体型,刘宗敏和对方也相差巨大。 和寻常人相比称得上膀大腰圆的刘宗敏,在那个相扑手面前根本不够看。对方的身体重量,很可能高达三百斤。 远处观赛的朱由检,拿着望远镜看到这一幕后,不由微微皱眉。 这个相扑手的体型,让他想到了后世日本的相扑。因为不设上限,日本相扑手的体重,大多在三百斤以上,成为大胖子的运动。 如果不对相扑比赛分级,大明将来的相扑比赛,很可能也会这样。毕竟体重大的人,优势实在太大了。 『我要选拔武将,可不是选一群大胖子。』 『而且人胖了吃的食物多,也不见得健康。』 『必须对体重分级,细化相扑比赛。』 想到这里,朱由检向身边陪侍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李顺祖道: “记下来,以125斤和200斤为分界线,将以后的相扑等比赛按体重分为三个级别。” “125斤以下为轻量级,125斤到200斤为重量级,200斤以上为超重量级。” “重点奖励重量级,发掘这一区间的人才。” 按照之前定下的标准度量衡,大明的一斤是六百克,125斤是75千克、200斤是120千克。 位于这一区间的比赛选手力量和灵活性都有保障,最适合上战场冲锋陷阵。 重量再大的话,很可能找不到合适的战马,只能步行上阵。 李顺祖在旁记下,打算以后按体重分级比赛。 场上的相扑比赛,已经将要开始。 随着一通鼓响,第一回合开始。刘宗敏率先扑了上去,试试对方力气。 他是锻工出身,力气可谓很大,但是体重的差距再那,论力气怎么也比不过对面的这个人。 只是稍一疏忽,便被对方击败。 这让他有些气馁,不知怎么才能打败对方。 场下观战的李自成道: “捷轩,别着急。” “先耗他的力气!” 又鼓励刘宗敏好好打比赛,争取夺得第一。 刘宗敏看看台上的皇帝,还有一众藩王,再想到刚刚赛船手得到的奖励,心中为自己鼓了鼓劲,下决心就是拼上这条命,也要夺得第一—— 他知道,对于自己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改命机会! 所以他按李自成的提醒,在第二回合小心和对方兜圈子,虽然仍旧败下阵来,却消耗了对方力气。 这次相扑比赛,实行的是五局三胜制。刘宗敏连败两阵之后,已经非常危险。 如果他不能在下一回合取胜,就只能看着对方成为第一。 不过刘宗敏这时,已经完全有了信心。他知道对方的消耗比自己更大,刚才的第二回合,已经在大口喘气。 常年做锻工的他,远比对方有耐力。如果回合数变得更多,他会更有把握取得胜利。 如今来到赛点,他只能冒一下险,争取拿下敌人。 对面的相扑手和他想的一样,知道若是第三回合拿不下,后面很可能没力气。所以他在心里面埋怨五局三胜制回合太多,又只能鼓起力气,和刘宗敏再次比拼。 这一回合的比斗,前所未有的激烈。很多京城百姓都在欢呼,想要庆贺本地人拿到一个第一。 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刘宗敏前所未有的坚韧,几次险些落败,都被他扳回了局势。 甚至,最后还趁着对方气力不济,一下把对方扳倒,取得了第三回合的胜利。 这个回合之后,场上的形势已经完全向刘宗敏偏移。 朱由检见他如此坚韧,对刘宗敏颇为赞赏,向周围道: “此人是冲锋陷阵的猛将,也是大将之材。” “黄得功,你去把他招入营中,好好培养一下。” 又看了看周围的贵族,这次没有选藩王去颁奖,而是向张同敞道: “江陵公将要开藩,手下需要猛将。” “这个刘宗敏培养好后,朕就把他借给你。” “先在开藩时锻炼一下,以后再作大用。” 让张同敞和黄得功一起,准备为刘宗敏颁奖。 刘宗敏也不负所望,在接下来的两回合,有惊无险地取得了胜利。(本章完) 第361章 培养尚武精神 武道比赛刚开始,就发现一位大将之材,这让朱由检极为欣喜,更加兴致盎然地看了起来。 刘宗敏的封赏,和之前龙舟赛的获胜者一样,是一个百户职衔。不同的是被招入军中,进入御马监下属的勇士四卫营,成为皇帝的亲兵、以后要大用的人材。 银牌的获得者朱由检没看上,没有招入御马监。但是张同敞却很稀罕,许诺他只要追随自己前往江陵公国,就授予百户职位—— 这样擅长相扑的人,在他看来征服夷人时很好用。和夷人交流赌斗的时候,派此人上阵就行了。折服蛮夷之后,接下来会更好谈。 这个相扑手面对张同敞的招揽,先是不舍得京城的繁华,继而在纠结之后,最终选择接受。 毕竟他因为这场比赛失败,在京城人气大跌。以后捧场的人会变少不说,错失这次机会后,以后很可能无法当官—— 此时此刻,他已经认识到在五局三胜制下,自己体力不足的弱点有可能被更多的人利用,下次武道大会,很可能进不了决赛。 在没有把握夺取第一的情况下,当然要在这时,抓住机会当官。 这个相扑手的想法不错,在多回合制和体重分级实行后,他这样的大体重相扑手,很快不受青睐。 很少有人招他们去军中任职,即使偶尔有诸侯招揽,目的也是和张同敞一样,用他们的大体格威慑夷人。 相比重量级相扑手的被作为猛将胚子争抢,他们的境遇远远不如。大明的相扑比赛,变得以重量级为尊。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刘宗敏则享受胜利者的荣耀。朱由检还赐下一条金腰带,让他挂着金牌、缠着金腰带、戴着大红花,骑在马上绕场向观众示意。 京城的人本来还对刘宗敏打败本地相扑手有些不满,但是在他像状元游街一样来到众人面前后,很快接受了他—— 毕竟科举的状元大多也不是京城人,他们对此已经习惯! 旁边观赛的文官看到这一幕,则是有些色变。因为他们敏锐地认识到,皇帝这是在提高武人地位。 毕竟状元被授予的官职也就是从六品编修,刘宗敏得到的正六品百户,级别更高半品。 在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眼中,会把这些人视作武状元。 想到这点之后,一些文官气得几乎要当场发作、当场劝谏皇帝。 只是现在不是朝会,皇帝身边也围绕着藩王勋贵。他们就是想劝谏,声音也传不到那里去。 不过还有人打了腹稿,打算像劝谏正德皇帝那样,劝皇帝不要玩物丧志、宠信粗鄙武人。 朱由检自登极以来,不断提高武将地位,开始引来文官的反弹。 此时他还不知这些,仍旧兴致盎然地观看游泳比赛。 不同于赛船和相扑只有一项比赛,游泳项目早就被他划分了距离: 有五十米、一百米、二百米三个短距离,一里、二里、三里三个中距离,五里、十里、二十里三个长距离,一共九项比赛。 潜泳比赛同样也加入了游泳项目里,允许使用工具,鼓励潜水器具改进。 跳水因为有利于从船上跳下去救人,同样也被列入。 所以游泳项目,拥有很多场比赛。 这些比赛穿插着来,发掘出很多游泳天才。 朱由检让韩王、江陵公、宁远伯这三个开藩的诸侯去招揽人才,并允诺所有进入决赛的人,都能去水师当军士。前三名更是能去海军学堂学习,将来毕业之后,可以做海军军官。 这个封赏,远不如之前的百户丰厚,却仍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用各种游泳姿势,展现他们的能力—— 毕竟只要游得好就有机会当官,在他们看来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为了避免以后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很多从南方各省前来参加武道大会的人,都积极参与游泳比赛。 京城百姓对游泳比赛的兴趣不高,但是陆地的田径项目同样很吸引人,一百米、二百米、五百米短跑,三里、五里、十里、二十里、五十里长跑,吸引了很多人观看。 跳远、跳高、标枪、掷弹等比赛,更是引来很多人的喝彩。 各种五花八门的比赛,看得京城人大开眼界。尤其是获胜者有机会当官,激发了很多人的野心。 那些自觉在某种比赛项目上有天赋的,已经想着要好好锻炼,争取下一次参加决赛。 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武道项目。 在相扑比赛之后,拳搏这个同样属于徒手的比赛,终于开始举办。除了一些长距离游泳和赛跑比赛仍在举行外,其它比赛都让位给了拳搏—— 毕竟对武道大会来说,比武才是正菜。拳搏项目的优胜者,同样会获得百户职衔。 进入拳搏决赛的选手,一个是来自河南的陈王廷,一个是来自山东的张千跌。 两人实力相近,比赛却不好看。因为张千跌擅长的是地趟拳,经常在跌倒之后打下三路。虽然实力不差,却给人一种无赖之感。而且在地上滚来滚去,场面也不美观。 朱由检看得皱眉,感觉这种比赛很难吸引人观看,吩咐李顺祖道: “记住,把拳搏比赛改为只允许用拳的拳击、允许用腿膝肘却不允许摔倒的搏击、允许摔倒后制敌的摔击。” “同样按体重分级,划分出更多比赛。” “拳法和摔跌法想打,让他们参加不限技巧、不限体重的无限制格斗。” “拳搏比赛打成这样,怎么吸引人观看?” 对这场比赛颇是不满,朱由检参照后世的拳击、自由搏击、散打、摔跤、柔道等比赛,把拳搏细分为拳击、搏击和摔击。 他需要的不止是选拔擅长武技的人才,还需要吸引更多人观看。以便让百姓对体育运动有兴趣,培养他们的尚武精神,储备更多的合格兵员。 单从这点来说,打得好看能吸引人,要更重要一点。 所以他下命令,把拳搏比赛细分。 李顺祖听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感受到了皇帝的不满。 看着那位在擂台上滚来滚去的拳师,他自己也觉得不雅观。下决心把擅长摔跌法的都赶去摔击项目,让他们自己去玩。 同时也期待陈王廷获胜,免得皇帝更不满—— 毕竟他知道皇帝想找几个武学教师学习新拳法,认为这种滚来滚去的摔跌法,实在不适合皇帝学。 陈王廷不知李顺祖的想法,甚至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擂台上的他,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大敌。 作为千跌张的传人,张千跌在摔跌法上炉火纯青,甚至更胜祖先。若非陈王廷对这种经常表演的摔跌法有些了解,可能已经落败。 不过即使如此,他在面对张千跌时也很吃力。最终还是用自己悟出的缠丝劲,取得比赛胜利。(本章完) 第362章 马战八强 拳搏比赛之后,又陆续举行了多场比赛。 尤其是武举项目,被拆成多个单项进行比赛。 拉弓、舞刀、掇石这三项,多有武秀才、武举人参加。 马术和弓箭的骑射、步射,更是有很多人参与。 这几个项目是大明武将练得最多的,民间的武人也多有练习,之前夺得单项第一的刘宗敏、陈王廷,同样参加了比赛。 不过在火铳骑射和步射上,参与的就多是军中将士了。民间对于射击运动,还有些不太熟悉。 对于这点,朱由检皱眉之后,决定放开海外和塞外的持械权。并且在大明的百姓移民前,对他们适当培训。以便在对外开拓时,更有自保能力。 这些比赛涌现出很多人才,有的不亚于武进士。朱由检虽然没有招收,却鼓励诸侯国任用他们。 韩王和江陵公、宁远伯都没吝啬职位,大手笔招募人材。 这让南海子的气氛更加欢腾,时不时有人欢呼,贺喜获得官位。 京城的百姓都直观地认识到,武力高强的人,有机会直接当官。 文官更是认识到,一个属于武人的时代,在他们眼皮底下到来。 结合前面的紫阁功臣中有一半多是武将,这让很多文官,感到无法忍耐。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 “这些武夫,哪里有本事当官?” “我要劝谏陛下,要多任用文人!” 一个文官大喊着,就要不顾一切前往御驾前劝谏。却被御前的京营士兵拦着,根本就没办法上前。 朱由检看到这边的混乱,微微皱了皱眉。吩咐锦衣卫把人先带走,不要扰乱大会。 然后大会继续,朱由检在器械项目上,发现了一个顶尖人才: “这个姬际可,枪术真是强啊!” “把他招入御马监,如果出身没问题,朕就向他学枪术。” 只是在决赛上打了一场,姬际可的枪术已看在所有人眼里。 这个人的技艺,远远胜过对手。但不是因为对手不强,而是他的枪术太厉害。 陪同皇帝观战的曹文诏,在见到姬际可得枪术后,都为侄子曹变蛟捏了一把汗。因为马战比赛有八个人进入最终决赛,姬际可正是八人之一,他侄子的劲敌。 就连他自己,在见到姬际可的枪术后,都不敢说必胜。此人的神枪名号,着实名不虚传。 枪术比赛让人眼前一亮,无限制全甲格斗则杀出一个狠人。张献忠靠着一腔血勇,硬是以伤换伤,夺取了这个比赛的第一。 他在最后险些站不起来,他的对手则更惨。虽然因为带甲格斗没有当场死亡,但是后续能不能救活,却是未知之事。 可以说这场比赛,是武道大会开赛以来,最血腥的比赛。观战的百姓认识到了武道大会的凶险,也记住了张献忠这个狠人。 朱由检对张献忠这个样子,微微有些皱眉。本来他还有把对方教导一下,好好使用的想法。见到这一幕后,却顿时收起这个心。向张同敞道: “这是一个人才,但是桀骜不驯。” “给他个金吾卫百户的身份,由你带去庙街。” “如果折服不了,就让他带一队人探险,从庙街往西往北走,看看那边的地和人。” “你可以向他许诺,将来在那边给他分封领地。” 把张献忠打发得远远的,让他去祸害外人。 张同敞同样也看出张献忠桀骜不驯,但也看得出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一定是个悍将。在皇帝给他招揽的机会后,他决定好好招揽一下这个本家。实在不行,再让张献忠去更远的地方探险。 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张献忠是怎样的怪物,又在漠北一带,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如果早知道的话,张同敞绝对不会在张献忠身上费心—— 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一场场比赛举行,一个个人才被授官。南海子的氛围,越来越是热烈。 所有人都知道,武道大会最吸引人的项目,已经即将到来。 在场的不说所有人、至少有大部分,是被天下第一勇士的名号吸引而来。 马战第一人,将会被皇帝授予天下第一勇士身份,还会被直接封为佐击将军。 所有人都期盼看到这一幕,看到天下第一勇士出现在自己面前。 终于,在其它比赛都结束后,最后举行的马战,终于在傍晚时到来。 进入到最终八强的选手,一个个骑在马上,银盔银甲,拿着手中的兵器,向观战的皇帝行礼。 朱由检面对这一幕,缓缓站起身来,向他们挥手致意,好好进行比赛。 这些人在看到皇帝的动作后,更加激情澎湃,然后开始抽签,正式开始对战。 首先出战的,是高迎祥和孔有德。一个来自陕西,一个来自辽东。代表大明当前,精兵强将所在。 高迎祥是贩马出身,马战精熟无比。在取得陕西第一的过程中,积累了很多经验。 孔有德铁岭矿工出身,同样长于弓马。此人在东江镇“骁勇善斗,临阵先登,为诸将冠”,是毛文龙麾下数得着的勇将。若非皇帝特意点出他的名字,毛文龙还舍不得送到京城来。 在来到京城一段时间后,孔有德发现皇帝对自己没有太注意,有些闷闷不乐。在义兄耿仲明的建议下,不顾自己已经成为参将,参加武道大会。 以他这身武力、还有在战场上杀出来的经验,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成功杀出重围,进入最终决战。 面对陕西第一的高迎祥,孔有德不但没有畏惧,反而有些轻敌。毕竟在他心中,辽东兵马第一。高迎祥如果是陕西边军他还重视一些,但是在知道对方只是马贼后,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怀着这种心思,孔有德和高迎祥甫一交手,立刻吃了大亏。他是实在没想到,高迎祥不但在实力上丝毫亚于自己,而且极为悍勇,膂力极为过人。 他因为初时的轻视,吃亏后一直落在下风,即使多次鼓起勇力,却无法扳回局面。 最终,在孔有德的怒吼声中,陕西第一高迎祥,取得了第一场马战决赛胜利。 很多人看着高大威猛、威风赫赫的高迎祥,认识到陕西第一的实力—— 毕竟他打败的,可是一个参将,还是从战场杀出来的。 皇帝许诺的佐击将军封赏,似乎还低了些。 在这种想法之中,第二场马战开始。这次上场的其中一个还是陕西人,此人本是塞外降人,因为勇猛过人,被延绥巡抚称为“猛虎二将”,一个取名猛如虎,一个取名虎大威。 猛如虎和虎大威一样勇猛,但在之前的马战中不慎受伤,无缘最终决赛。 虎大威的对手,则是大明卫所的悍将,来自山东沂州卫的杨御蕃。 杨御蕃曾经随父亲杨肇基在剿灭白莲教时立功,按部就班就能把官位升上去,按理说不需要参加武道大会。 但是他感念皇帝把他父亲提拔为提督,在皇帝举办武道大会时,积极参与比赛。 凭借一手杨家枪,他成功杀入最终八强,而且对手还是蕃将。 这让以御蕃为名的他,鼓起十二分力气,最终拼着受伤,把虎大威打下马去。 这一战两人两败俱伤,杨御蕃即使获胜,也很难取得下一场胜利。 接下来又有一位陕西人,来自陕西军中的贺人龙,和枪术第一姬际可对战。 贺人龙虽然疯狂,甚至在之前淘汰了极为悍勇的张献忠,但是在姬际可的神枪面前,他的疯劲却难以发挥,被姬际可轻轻巧巧挡住,然后就取得了胜利。 至于最后一场,则是来自辽东军中的曹变蛟,对阵拳搏第一陈王廷。 两人都知道对方名字,知道是个劲敌,这一场的比试,同样最为精彩。(本章完) 第363章 天下第一勇士 “曹将军,你对这场比赛怎么看?” “小曹将军能否取得胜利?” 看着曹变蛟和陈王廷的精采比斗,朱由检向曹文诏询问道。 曹文诏紧盯着侄子的比斗情况,神情恍惚了一下,才发觉皇帝询问,急忙道: “两人势均力敌,臣也无法尽知。” “但是臣的侄儿有教师指点,应该赢面更大些!” 内心期盼侄子能够获胜,而且知道侄子这几天没少为可能遇到的对手做准备。曹文诏趁机把答应单思南的事情完成,把他推荐给了皇帝。 果然,朱由检在听到曹变蛟有教师后,顿时颇感兴趣。 因为在他的认识中,运动员都会有教练,提供专业指点。 如今曹变蛟这么快就有了教练,让他颇为惊异: 『大明的体育运动发展这么快吗?』 『都有教练出现了!』 饶有兴趣地询问了一下,朱由检把单思南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虽然此人已经老了,难以上阵作战,但是能指点出几个实力高强的弟子,对大明也很有益。 朱由检命李顺祖记下来,在召见武道强者时让他一起。 然后他拿着望远镜仔细观看赛场,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站在场边,时不时大吼几声,让曹变蛟转变对敌方案。 这让朱由检觉得,曹变蛟的赢面确实更大。毕竟陈王廷这时候面对的,是两个人的智慧。 被单思南提醒,早就针对陈王廷等人做了准备。曹变蛟在真正战斗时,还是感觉到了压力。 这些民间武师在战场上的冲击力或许不如他,但是在擂台比武上,却更擅长一些。 若非此时比试的是马战,陈王廷在这上面经验太差。估计他这时候,已经败下阵来。 但是曹变蛟仍觉得,如果比试继续,对方熟悉了自己的战斗方式后,自己多半会落败: 『单师傅的战术虽好,但是我掌握得还不够。』 『我这几个套路迟早会被他看穿,现在应该拼命!』 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接下来很可能陷入劣势,曹变蛟心中一横,把自己在战场上搏命的招式,猛然用了出来。 只见他拼着受伤,硬接了陈王廷的大刀,而后长枪突刺,枪头崩裂开来—— 这次比试,不像之前在武学那么简陋,所有刀头、枪头,都是按真兵器打造。区别只是没开刃,用中空的木料代替,里面装上颜料,落在银甲上非常显眼。 此时,曹变蛟和陈王廷的盔甲上,都出现了红色的颜料。区别只是陈王廷中招的地方是要害,而且受力更重,被曹变蛟打下马来。 这让陈王廷非常惊愕,万万没想到曹变蛟在势均力敌时突出奇招,用这种以伤换命的招式,取得了比赛胜利。 曹变蛟则哈哈大笑,为自己战胜对手而欣喜。 虽然陈王廷不擅长使用兵器,拳法上的造诣也很难用刀发挥出来。但是这个人仍然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最强大的敌人。即使面对叔叔,也没这么艰难。 若非之前针对对方做了许多训练,他可能就会失败。 旁边观战的单思南,见到曹变蛟突施奇招取胜,气得连连拍腿。因为曹变蛟这个招式他是知道的,甚至明令他最好不要用出来—— 毕竟这种以伤换命的招式,在擂台比武时显得有些无赖。而且用过一次之后,就很难对高手使用第二次。 不过当此之时,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些。单思南在比斗结束后,急忙跑到场内,扶住了在马上颤颤巍巍的曹变蛟。 毕竟曹变蛟可是实实在在的硬接了一刀,即使刀没开刃,身上也有伤势。 如果不及时医治,会影响后续比赛。 陈王廷那边实实在在地挨了一枪,崩裂的枪头甚至伤到了他的脸面。同样被好友搀着医治,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可以说这场比试,和杨御蕃与虎大威的比试一样,以两败俱伤结局。 朱由检看到这个场景,急忙吩咐太医,为这些人医治。 在这场比试结束后,四强决了出来:高迎祥、杨御蕃、姬际可、曹文诏,成为这次武道大会进入四强的人。 这四个人再次抽签,高迎祥抽到了姬际可,让他的神情凝重起来。 姬际可的名字,他在参加武道大会前就听过,在陕南那边有些名气。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姬际可的枪术这么高,神枪这种有些夸大的名号,竟然名不虚传。 他和姬际可的比赛,必然是一场苦战。 李自成的武艺也不错,知道姬际可的厉害,在舅舅身边小声道: “舅舅,若是不利,可以用小曹将军的打法。” “反正都是木枪,挨一枪也没什么!” 高迎祥点了点头,拍马进入场地。 另一边的姬际可也是如此,两人都是一样的银盔银甲,也都是用长枪。若非盔缨的颜色不一样,离远了还分不出谁是谁。 这两人的比试,同样煞是好看。 一个马战经验丰富,而且经历过陕西那边残酷的擂台赛。 一个枪术出神入化,堪称无与伦比。 两人斗了数十合,仍旧不分胜败。 这让所有人都认识到,这是一场堪比曹变蛟和陈王廷的比赛—— 他们这四个人,都有争夺天下第一勇士的实力。 朱由检用望远镜看着,对高迎祥实力有些赞叹,但是心里面还能接受。毕竟这个人在历史上是闯王,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名气。 但是对姬际可,他就极为惊异了。实在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有如此实力: “民间武师,能强到这个地步吗?” “他的枪法造诣,比之前表现得还强些!” 练了几个月拳脚,朱由检在武技上有些见识,能够明显看出,姬际可的枪术更强。 这让他对这个夺得枪术第一的人,更加重视起来。 毕竟长枪是军中最主要的长兵器,火铳上使用的刺刀术,也需要以枪术为蓝本。 姬际可无论获得第几名,单凭枪术上的造诣,就应该把他留下来。 曹文诏前几日观看单思南指点自己侄子,对民间武师有了些了解。在旁向皇帝解释道: “臣听单师傅说,姬际可用的是六合枪,有内三合和外三合。” “内三合是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外三合是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六合枪法大成,长枪如臂指使,如同手脚一般。” “陛下请看,高迎祥数次想以伤换命,都被姬际可用高明的枪法挡了回去,甚至还刺伤了对方。” “如果用的是真枪头,高迎祥已维持不住现在的战力。” 不用曹文诏指出,朱由检就看到高迎祥身上已经有几个红点。放在战场之上,这都是真实的伤势,会影响接下来发挥。 如今高迎祥虽然没有实际受伤,但他心中的挫败,却是实打实的。甚至他这时候,都已经有些怀疑人生了。他是实在没有想到,竟然真有人能心随意到、如同人枪合一—— 只有面对姬际可的人,才能感受到他强大的控制力。长枪在他手中,如同手臂一般。 对手越是强大,姬际可的发挥就越好。他和高迎祥战斗中展露的枪法,比之前强了何止数倍! 这样的人在单挑之中,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朱由检也看得有些怀疑人生,因为就是在后世,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人,这让他不由感叹: “枪术至此,堪称登峰造极!” “姬际可不愧是神枪,枪术出神入化,神鬼莫测之极!” 曹文诏知道皇帝想找人学拳脚,又在在旁边说道: “姬际可不但擅长枪法,拳脚功夫也不错。” “据说他创了一套心意六合拳,把枪术化入拳脚。” 朱由检听到这个,神色蓦然一变,因为他终于想起来,姬际可到底是谁。 六合枪这种烂大街的名字他的印象不深,但是心意六合拳这种拳法,他却是听说过的。 这套拳法又被简称为心意拳,后来发展出一门大名鼎鼎的拳术—— 形意拳。 和太极拳、八卦掌一起,并称三大内家拳。 姬际可创出了心意拳,是形意拳的最初创始人!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陈王廷,知道这位出身陈家沟的人,称得上陈氏太极拳的祖师。 这让他的神色很是有趣,万万没想到两人竟然是同一时代的人: 『太极拳、形意拳,这两大拳种都出来了。』 『内家拳在这个时代,真是方兴未艾!』 『不知道在我的政策下,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对后世国术的沦落,朱由检很是痛心。他想看看太极拳和形意拳在自己发展体育运动的政策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不会统治武道大会,像后世那样成为主流拳种? 同时,他心里也有些遗憾,没让姬际可和陈王廷打一场,看看谁更厉害。 这两个只相差两岁的年轻人,如今可都在身强力壮的巅峰时期—— 拳法上即使存在瑕疵,实力却在绝巅! 未来拳法更成熟,也不见得强于现在。 所以,他心里面已经决定,要把这两个人都招揽为武学教师,以后经常比试。 看他们在实战检验中,创出什么样的拳来。 心中浮想联翩,朱由检再看场上的比试,已经到了尾声。 高迎祥数次以伤换命不行,逐渐落入下风,被姬际可用高明的枪术,逼得喘不过气来。 他在战场上横行无忌的枪法,在赛场上并不好用,面对最顶尖的高手时,显露出了缺陷。 最终,高迎祥被姬际可一枪刺中肩头,险些落下马去。 如果是在战场上,他已经丧失用枪能力。为了不在天下人面前自取其辱,高迎祥主动向裁判示意,自己已经落败。 这场激动人心的大战,以姬际可胜利告终。 曹变蛟看着这场比斗,心中也第一次没有底气。 面对陈王廷他还能以伤换命,欺负对方不擅长使用兵器,内家拳功力发挥不出来。 但是面对姬际可,他真的是没办法。此人展现出的枪法,让他着实惊叹。只有练枪的人,才知道这有多难。 在随单思南学了一段时间后,他感觉自己一辈子,都达不到这个境界。 但是比赛终归要打,而且在面对姬际可前,他还需要过了杨御蕃这一关。 杨御蕃在和虎大威的比试中受伤,而且伤的是胳膊,已经不方便拿兵器。在他主动示意后,这场比赛没比试,就以曹变蛟的胜利告终。 甚至三四名决赛也没举办,高迎祥直接获得了第三名。 天下第一勇士,将在姬际可和曹变蛟间决出! 鼓声雷动,人潮汹涌。周围观战的百姓和军士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的马战比赛竟然这么精彩,和之前两马相交、几回合分出胜负,观感完全不同。这种大战几十合的较量,以前只在话本小说里听说过。他们激动得大声欢呼,期待接下来的决赛。 就连一些文官,也看得有些热血沸腾,被之前精彩的比试惊得目瞪口呆—— 此时此刻,他们都直观地认识到,一个武力高强的武将,武力有多惊人。 这样的人带领一队骑兵,就能在战场上冲溃数百人。 也难怪皇帝要举办武道大会,专门招收这些人。这样的人放在民间,真是一大危害! 那些被朱由检特意安排来观赛的进士,更是和百姓一样大声欢呼。还没有那么多文官意识的他们,感受到了汉唐时期的浪漫,一个个恨不得出将入相,成为紫阁功臣。 朱由检看着他们的表现,对此很是满意。觉得这些人还能调教,可以更刚强些。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后,姬际可和曹变蛟之间的天下第一勇士决赛,终于正式开始。 曹变蛟此时已经知道姬际可的实力,知道正常打下去自己很难取得胜利。一上场就狂攻乱打,把自己在战场上最常用的招式,毫无顾忌地用了出来—— 因为他知道以姬际可的枪术,自己很难伤到对方。不需要像之前的比赛,要小心闹出人命来。 周围的人见他这么狂猛,一个个大声欢呼。但是曹文诏等人却叹了口气,知道这样不可能持久。只要姬际可撑过这段时间,曹变蛟就会落败。 而且曹变蛟之前在和陈王廷的比斗中受伤,他现在的实力,并不在巅峰时期。 最终,在一阵狂攻乱打、双方都挂了彩后,曹变蛟的攻势明显下降,威胁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被姬际可觑到机会,一枪刺在胸前,毫无疑问地取得了胜利。 天下第一勇士,最终花落山西。 神枪姬际可之名,轰传大明各地!(本章完) 第364章 事实首辅袁可立 这次武道大会,在京城的影响是空前的。 不但武进士的影响力无法和他们相比,就连文进士的名气,也比不上他们。 很多观战的百姓,对武道大会上发生的事情津津乐道。姬际可、曹变蛟、高迎祥、陈王廷等人的名字,在百姓中变得耳熟能详。 最让百姓羡慕的,还是他们都获得了官职。低的是正六品百户、高的是正五品千户,都被招入御马监,成为勇士营将领—— 这个营是皇帝从勇士四卫营分出来的,以天下第一勇士姬际可为将领,招募各地前来武道大会的强者,组成的天下第一营。 营中每个将士都称得上精锐,有担任百户的机会。 这对普通百姓来说,就是通天阶梯。 让他们意识到“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并非只是虚言。 武艺高强的武人同文人一样,都有被皇帝任用的机会。 也因此,在这次武道大会后,京城掀起了一阵习武较技的热潮,学习武艺的人,一下多了起来。还有人好勇斗狠,到处找人比赛。 文官士大夫对此极为看不惯,很多人上了奏疏,要求皇帝禁止这种乱象。 更有人激烈劝谏,皇帝应亲近君子,不要宠信武人。 奏疏中言辞之激烈,看得朱由检直冒青筋。 甚至在朝会上这些人也不消停,翻来覆去说这些事。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总算明白了,为何万历皇帝会气得不想上朝理事,正德皇帝会责罚劝谏他的臣子。 实在是大明的文官早已被惯坏了,形成了这样的风气。言辞越激烈的人,越能获得名气。即使一时被贬,以后在文官的支持下,也能翻案回归。 所以朱由检对他们,根本无法责罚。他现在施加的责罚,都会在以后变成这些人的功勋。 这让他只能对这些奏疏无视,同时在登极以来,第一次缺席朝会。 不过他的容忍,并没有获得文官体谅,有些人以为皇帝退缩,言辞更加激烈地劝谏皇帝。甚至还延伸到其它事情,把皇帝之前提高工匠地位、任命他们为少府寺官员、召集僧道等事,都说成纲常败坏。 更有人对朝堂上实行的政策指指点点,认为该如何如何。甚至还弹劾朝堂大臣,认为他们没辅佐好皇帝。 黄立极、施凤来、杨景辰、薛凤翔等和阉党有牵联的人,全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些人面对弹劾,只能闭门待罪。 面对这种情景,朝堂上很多大臣感到忧心。因为他们认识到,如果这件事不处理好,崇祯朝第一次君臣对抗,很可能就会到来。 到时皇帝是用廷杖处罚官员,还是退居宫中不再参加朝会,对于当前的朝廷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在经过万历后期和天启年间的混乱后,朝廷迫切需要一位明君,整顿当前局势。 当今皇帝登极后,抚察罕、招海寇,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两个外患。很多大臣心中,都把皇帝视为一位有能力的明君。 而且更让他们满意的,是当今皇帝虽然揽权,却又是舍得放权的,对大臣廷推廷议,一向都很尊重。甚至这段时间还有继续放权的意思,不但决定建国会,还把很多权力交给戡乱救灾委员会。 再加上皇帝参考周礼重制礼乐,实行分封制和井田制,褒扬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更是让大臣们有了立功动力,看到了世代富贵的机会。 这些有能力的大臣心中,发自内心地支持当今皇帝。他们都想像江陵公一样,获得一块封地。 开辟封地需要武将出力,他们对皇帝提高武人地位虽然有些看不惯,却没有公开反对。 如今在朝堂上鼓噪的,大多是中低级的官员。这些人离成为贤臣和功臣还远,没有在皇帝的政策中获益。甚至很多人还因为磨勘法受到压制,难以快速成为大臣。 尤其是科道言官,对此最是不满,很多文官在他们的带领下,从皇帝重视武人这件事,发起第一次反击。 朝堂上的大臣基本都是文官,最初对此事乐见其成。但是在他们闹得越来越激烈、有发展成君臣对抗的面头后,这些人顿时坐不住了,聚在一起商议。 袁可立的府上,成基命、李邦华、刘宗周等都察院的官员,董其昌、李若星、孔贞运、何如宠、李标、钱谦益等部寺高官,此时都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应对。 这些人都是东林党或倾向东林党的人,在文官中影响非凡。袁可立把他们召集起来,就是为解决当前之事: “成公,你是右都御史,有监察科道官员的责任。” “你说现在这局面,应该如何解决?” 袁可立在和黄立极一起执掌戡乱救灾委员会后,如今隐隐和首辅并列,有插手其它衙门的权力。 再加上他曾经协理三法司,当前三法司的格局,就是他确定的。 成基命面对他的询问,没有敷衍塞责,认真想了之后,回道: “陛下曾多次嘱咐科道言官要更注重本职,纠察违法事件。” “如今这些文官不专注于本职,反而在朝堂大事上胡乱发言。” “窃以为应该考核,查查他们的本职事项是否做完!” 这是一个办法,但是在这个时候实行,恐怕会引来科道言官的不满。认为他们是公然打击报复,钳制言官发言。 所以袁可立让担任起居注的弟子先把这个意见记下,又问李邦华道: “李兄,你是左副都御史,负责在都察院协理院事。” “对当前的局面,有什么办法没有?” 李邦华更是激进,直接就要拿掉那些官员的官位,说道: “陛下曾明确说过,朝廷三法司官员,以有地方司法经历者优先。” “但因为老人老办法,有许多从知县升上来的官员,被起复或任命为科道。” “这次闹事的毛羽健等人,多是知县出身。他们自以为治理过地方,对朝堂大事横加指摘,丝毫不讲证据,视三法司制度为无物。” “要我说,就该严格执行陛下规定,裁汰这些知县出身的科道官员。” 这个提议,让众人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 因为科道官员在二月选官时才被补满,如今要拿到知县出身的,几乎要拿掉一半。 这让科道的职责,如何承担起来? 但是李邦华说的也确实是个办法,朝堂上的大臣,对那些只会乱喷的言官也有些厌烦。 他们本来还觉得皇帝不让知县补科道不符合以前惯例,但是在对比推官和知县出身的科道官员后,如今却感觉很有道理—— 毕竟推官是司法官,大多还注重证据和法律,写出的奏疏算是言之有据。 知县出身的科道,则大多把自己视为朝堂大臣,在各种事务上胡乱发言。他们把风闻奏事的权力,发挥到了极限。甚至捕风捉影,勒索其他官员。那些官员不想被他们弹劾,只能破财消灾、或者帮他们办事。这种奇葩的事情,有良知的官员都会看不惯。 朝堂上的大臣,这种事情早就厌烦了,甚至很讨厌那些自命不凡的小官。在皇帝指出科道官员的出身后,他们审视之下,发现这些人大多是知县出身。顿时就找到了目标,支持皇帝的政策。 听着这些人的态度,袁可立看向董其昌和李若星,说道: “董兄、李兄,如今署理吏部尚书的杨景辰闭门待罪,这件事需要你们去办。” “你们说这些科道官员,应该转任何职?” 没有像李邦华说的那样裁汰,袁可立只想把这些人调出去,不影响朝堂局面。 董其昌在吏部不怎么管事,李若星道: “转任暂且不急,现在有一件事更迫切。” “光禄寺少卿周延儒,已经主动把非法收入上交,并且把自家财产申报,请求在所有官吏中推行这个制度。” “礼部尚书温体仁响应,已经要求礼部各衙门实行,以示清贵官员为官清廉。” “我已经打算把财产申报制度在吏部实行,避免他们在官员选任时徇私舞弊。” “科道官员有监督官员职责,更应该把自身财产申报。以免他们徇私枉法,辜负监察责任。” 袁可立听得点头,也明白李若星为何这样做。因为李若星就是被皇帝以清廉选在吏部的,“民之一丝一缕,皆民之命也”这句话,现在都挂在都察院廉政总署里。 在礼部主动申请在下属衙门中实行财产申报后,李若星作为以清廉著称的吏部官员,当然要立刻跟进。否则就可能被人讥笑,有坏了名声之危。 袁可立如今负责戡乱救灾,同样也觉得选拔清廉的官员很重要。否则朝廷的救灾款拨下去,到不了灾民手里。 眼看李若星有这个想法,他当即点头答应,要求在场官员,都推动官员财产申报。先拿科道官员开刀,查他们的底细。 东林党的官员,有像李三才那样有贪污嫌疑的,但是大部分人,都标榜清正廉洁。就连家中豪富的钱谦益,在写出《恒产论》分散家产后,对财产申报这件事也很有底气。 面对袁可立的要求,他们纷纷响应,这些人率先以身作则,前往廉政总署申报财产。然后以成基命为首,在都察院展开自纠,要求所有科道官员申报财产。 这下科道官员再也顾不上在朝堂上兴风作浪了,因为他们的官位,正在受到威胁。 这个威胁还不是被强权打压,而是以清查贪污受贿的名义。如果以这样的罪名被罢官,他们以后想起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因为劝谏被皇帝罢免是荣耀,但是带着贪污受贿的名声被罢官,可没有人同情他们。 纵使有机会被起复,也要带着污点。 所以他们一个个忙着处理自己的事情,消除潜在祸端。 朱由检这个皇帝没出面,朝堂上勇于任事的大臣,就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科道官员的风头,彻底被打压下来。 这让深居宫中,故意避开这件事的朱由检很是满意,认为以袁可立为首的文官,通过了他的考验。 这些人既没有和科道官员一起威逼皇帝,也没有趁机排斥阉党残余官员,大多在用心做事,解决朝堂上的问题。 这让朱由检觉得,可以更信任他们,让他们治理国事。 而且最让他舒心的,还是袁可立等人用自己制定的制度,解决科道官员。 这让他之前趁着权力真空时制定的各项制度,开始得到推行。以后在实践中会更加完善,逐渐成为定制。 这对朱由检来说,是更重要的事情。 毕竟他这个皇帝不可能事必躬亲、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最重要的还是确立制度,让各级官吏执行。 袁可立等人推行财产申报解决科道官员,很合他的心意。 所以在这起风波解决后,朱由检以主持明法科、招抚海寇等功劳,为袁可立加从一品弼政大臣衔,进一步明确他的地位—— 除了黄立极这个辅政大臣之外,没有人在朝堂上的班次能排在袁可立前面。 可以说,他现在可以看做次辅,在首辅黄立极不怎么管事的情况下,更是能通过戡乱救灾委员会,拥有首辅权力。 群臣不管认同或不认同,都要把袁可立视作辅臣、当做事实上的首辅看待。 因为袁可立和东林党的亲近,东林党的臣子大多能够接受他,认为袁可立相比黄立极,要更容易接受。 不过也有人埋怨韩爌,认为他不该拿捏。以至于皇帝等不及,任命袁可立统领群臣—— 如果韩爌来京,以他大学士的身份,会更名正言顺。 阉党残留的官员则不然,他们大多感到庆幸。认为韩爌不上任最好,免得东林党势大,把他们排挤出朝廷。 袁可立之前在朝堂上曾和他们一起任事,起复后也没有趁着他们落难发起攻击,获得了他们的认可,支持他为辅臣。 中立派出身的袁可立,凭借自身的操守和能力,成功得到了大多数臣子认可,成为朝堂核心!(本章完) 第365章 勇士营集训 事实首辅的确定,让朱由检轻松了许多,不再为很多小事烦心。 这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关注其它问题。 事实上,这些日子他躲在后宫也并没有闲着,除了和田妃一起改造乐器外,还对御马监的勇士四卫营,做出重大改变。 最大的变化,就是勇士四卫营被他拆分成勇士营和四卫营。 勇士营主要是武道大会上的优胜者,作为将领和精锐士卒培训。朱由检对这些人很重视,还安排人教导不识字的人学字,让他们他们去武学学习。 只要证明有带兵的能力,朱由检以后都会把他们派出去,作为自己的嫡系,分散在大明各军。可以说勇士营的一个作用,相当于后世的教导营。 另一个作用,则是安排不擅长领兵的高手。他们没有能力带兵,会作为类似特种兵的精锐士卒,负责安全保卫工作、执行特殊任务。 四卫营的士兵,全部从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四卫中选取,作为自己的亲兵,负责皇宫守卫。士兵以步兵和车兵为主,主要练习构筑工事防御。 除此之外,朱由检还打算从勇士营和四卫营挑选将士,加上从各地卫所挑选的精锐,组成一个勇卫营。 这支兵马,会以骑兵为主。步兵也都要会骑马,以后配上马匹,成为以火铳为主要兵器的骑马步兵。作为高机动兵马,负责外出作战。 勇士营、勇卫营、四卫营,成为御马监麾下,最主要的兵力。 同时,因为御马监由太监统领,对外说是御马监兵马让一些将领不太喜欢。朱由检把三个营统称为御营,让他们自称御营兵马。向三个营派遣的宦官,也都挂上监军和监军使的名义,职责等同护军校尉。 对于三个营的将领,朱由检更是赐下令牌,让他们能出入宫禁。让他们和皇帝的关系更亲近,也淡化了被太监统领的意味。 作为武道大会的胜利者,姬际可这个天下第一勇士统领勇士营。他的职位是朱由检许诺的佐击将军,加正五品千户衔。 勇卫营由周遇吉统领,目前职位是参将,加正四品指挥佥事衔。 四卫营统领黄得功,和周遇吉职衔相同。两人一同进入勇士四卫营,如今各领一营兵力。 经过半个月的调整,勇士营和四卫营已经设立,勇卫营参将周遇吉更是已前往九边,挑选卫所精锐。 五月二十日,夏至祭地之后,朱由检召集勇士营将士,在内教场集训。 同之前训练巡捕营一样,朱由检主要训练的是队列,训练他们的服从精神。 为了打压这些人的傲气,朱由检做了许多准备。还让卫尉寺卿刘侨把分散下去的巡捕营士兵召回了一些,让有志从军的士兵,重新加入军队。 这些人有的留在巡捕总队,有的被朱由检派去新军作为基层军官,帮助已经挑选好士兵的徐光启,训练新军队列。 在训练勇士营将士前,朱由检让巡捕营士兵,开展了一场演练。 这场演练,是朱由检早就吩咐下去的。卫尉寺卿刘侨,前些日子主要就是忙这些事。 他在前段时间因为《清明上河图》吃挂落后,对皇帝的要求丝毫不敢怠慢。在皇帝要求他召集参加过训练的巡捕营士兵演练鸳鸯阵后,他通过各种渠道请来戚家军老兵,按照皇帝的要求,练成几个鸳鸯阵。 如今就是按皇帝的要求,演练给勇士营将士观看。 鸳鸯阵大名鼎鼎,是一种非常精妙的战法。它的要点在于盾牌、狼筅和长枪的配合:以盾牌防御敌人兵器,以狼筅占据战场空间,以长枪杀伤敌人兵力。 (《纪效新书》十四卷本鸳鸯阵图) 戚继光创立鸳鸯阵后,“数年屡战,一切号令行伍,俱如图款,毫不更易,是以每战必全捷,而我兵不损”。经常给倭寇大量杀伤,自己的损失则寥寥无几。 朱由检观看《纪效新书》学习到这种阵法后,对戚继光的天才创意,可谓赞叹不已。 在他看来,这种阵法可称得上神妙,对战场空间利用到极致。不擅长远程兵器的敌人,面对鸳鸯阵都要落败。 尤其让他看中的,是这种阵法非常适合对付单兵战力强的高手。为了不让武道大会的优胜者飘起来,朱由检震慑他们的第一个选择,就是戚继光的鸳鸯阵。 在场的将士大多听说过这种阵法,却没有实际见过。毕竟鸳鸯阵主要是对付倭寇的,戚继光到了北方遇到擅长骑射的蒙古士兵后,就改用车阵对敌。毕竟鸳鸯阵近战能力再强,面对射箭的蒙古人也要吃瘪。 所以鸳鸯阵的名气虽大,实际见过的却不多。此时在内教场看到后,很多人顿时色变。 因为他们明显认识到,自己一个人面对鸳鸯阵,很有可能落败。在布满枝梢的狼筅占据战场空间的情况下,他们有再大的本事,也根本发挥不出来。 想要强行突进,他们最大的可能就被盾牌挡住、被狼筅困住、被长枪刺死。再强的单兵战力,面对鸳鸯阵都不值一提。 就连天下第一勇士、有神枪之称的姬际可,在看到鸳鸯阵后,也感觉近战没有办法破阵。这让他有些飘飘然的心情,变得冷静起来。 鸳鸯阵之后,还有其它演练。 一是吕祥和徐光启、毕懋康等人研制的火铳,在经过多次调整后,已经趋于完善。 朱由检仿照国初对铳箭的使用方式,让参加过队列训练的巡捕营士兵,演练一下三段射。 看到火铳发射的箭形弹在百丈之外仍能破甲、穿过厚重的甲胄后,勇卫营的将领,都是心惊不已。 因为他们都认识到,这种武器对他们的威胁极大,再强大的武力,也很难防御箭形弹。 有些人甚至感受到,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正在远去。 二是朱由检让锦衣卫装备厅研制的连弩,这在他看来很适合作为近战武器。 毕竟能连发的火铳暂时研制不出来,连弩作为连射武器,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有装备空间。 至于连弩的重量大、射程近、威力小等问题,朱由检认为根本不是事。因为他对连弩的定位是手弩,属于警用武器和防身自卫武器,不要求有多远的射程,也不需要有多大的威力。 甚至,他还要求锦衣卫研制发射弹丸的弹弩,杀伤力相比弩箭更小,用于制服危害不那么大的敌人。这种武器如果给军队使用是儿戏,但是对锦衣卫来说,在抓人或抄家时能够用到。 锦衣卫的军匠在经过一段时间研究后,参考《武备志》等资料,成功制作了十发箭匣的连弩。有效射程十余丈,接近后世手枪的五十米。 (《武备志》诸葛连弩) 朱由检对这种连弩很是喜爱,不但自己把玩,还让锦衣卫装备,作为制式武器。 现在演练的,就是侍卫总队面对来袭的敌人时,用连弩快速射击。 密密麻麻的弩箭,看得武道大会的优胜者很是绝望,他们根本想不出,谁能冲破这层箭雨。 至于连弩在射程和威力上的缺陷、是否能破甲等问题,在看到侍卫身后刚刚演练三段射的铳手后,也没有人觉得是个大问题—— 毕竟箭形弹的射程和威力,他们刚刚都见识了。这两种武器搭配,近战远战皆宜。 鸳鸯阵、箭形弹和连弩,给勇卫营将领带来很大震撼。让他们纷纷认识到,自己武艺再高,也不是无敌之人。 朱由检用这场演练,成功压下了他们的骄矜之气。 然后在安排他们进行队列训练时,这些人看到巡捕总队的士兵都在认真训练后,怀着不被他们比下去的心思,同样训练得很认真。 勇士营的将士,渐渐成为一个整体。(本章完) 第366章 武道协会和段位制 在宫内集训的同时,朱由检没有放松对外界的关注。 得知京城周围掀起一阵习武热潮后,为了让这股热潮能够持续,训练出更多合格的将士。朱由检召集武道大会的举办者,以及参加比赛的优胜者,组建武道协会。 以后,武道大会将会由武道协会举办。同时在武道大会之下,组建各级赛事,定期举行比赛。 锦衣卫从武道大会退出,却并不代表从此就完全无关。因为武术学院和武术研究院,被朱由检放在了锦衣卫安全学堂。很多武道协会的成员,都会在这两个地方工作。 所以武道大会,实际还是和锦衣卫分不开。锦衣卫仍旧能从武道大会中,挑选需要的人材。同样他们也会为武道协会保驾护航,帮助他们抵挡文官攻击。 首任武道协会的会长,被朱由检指定天下第一勇士姬际可担任。 朱由检对他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实行段位制,对枪术、剑术、刀术、弓术、拳术等武术进行分段。 仿照后世的武术九段,朱由检制定了各段徽标。以一二三段为初段位,授予青鹰银鹰金鹰徽标;四五六段为中段位,授予青虎银虎金虎徽标;七八九段为高段位,授予青龙银龙金龙徽标。 初段位主要是考评,考察武者对礼仪、规则、套路的熟悉程度,授予未成年人。中段位主要是比赛,在正式比赛中达到一定名次才会授予。高段位注重理论,主要授予对武术做出贡献的人。 像是拳搏第一的陈王廷,就被授予六段。他想要晋升七段的话,需要对自己的拳术进行总结,并且发布出去。 朱由检想用这种方法,促进武术交流。让各门派的武艺,不再藏着掖着。 姬际可对此极为赞同,甚至在皇帝要授予他七段青龙徽标时,主动予以辞让,说道: “民间有云,枪有六品:一曰神化、二曰通微、三曰精熟、四曰守法、五曰偏长、六曰力斗。” “神化者,我无所能,因敌成体,如水生波,如火作焰。” “臣自觉尚未彻悟如此境界,六段已觉惭愧,实在当不起七段。” 主动辞去了皇帝授予的青龙徽标,和其它项目的第一名一样,选择金虎徽标。 朱由检对他说的枪术六品极感兴趣,认为很符合自己提出的段位制。在听到姬际可对各品的介绍后,若有所思地道: “枪术六品,第六品是力斗,它应该对应的是四段,而非最初的一段。” “而且在达到第三品的精熟之境后,已经对所学枪术熟极而流,第二品通微之境多半有自己的枪术。” “所以这个境界,有可能创出新的枪法,应该对应七段。” “姬将军的枪术名为六合枪,其实却早已是自己的枪法,甚至从枪术中创出了心意六合拳。” “只要心意六合拳和枪术完善,别说是七段,就是八段、九段也能当得。” “这枚青龙徽标,将军切勿推辞!” 取出一枚用青铜铸造的徽标,朱由检亲自递给锦衣卫南司房提督戚昌国,让他给姬际可配上。 姬际可对皇帝如此礼遇,心中受宠若惊。青铜这种材质值不了多少钱,但是龙形徽标,却不是能随意打造。 作为得到龙标的第一人,他这个天下第一勇士,颇是感到自豪。下决心尽快把心意六合拳完善后传播出去,让自己拿到的七段青龙徽标名副其实。 其他武者都是羡慕地看着姬际可,同样下决心创出自己的武术,得到龙形徽标。 现在,他们只能拿到代表六段的镀金虎形徽标,比姬际可差了一段。 武术段位制确定后,朱由检命姬际可等武道协会成员,对参加武道大会的武者确定段位,并且对民间武师考核,发放段位徽标。 因为段位制初次实行,年老的武师大多战力下滑,很可能无法获得靠实战得到的中段位。朱由检对当前四十岁以上的武师推出一条政策,那就是可以评选获得中高段位。 不过必须有中段位以上的武道协会成员担保,避免滥竽充数。 而且对授徒的武师,还要通过武道协会举办的教练资格考试,规范武师行业。 武术比赛的举办,也需要由武道协会批准,确定比赛级别。 所有的比赛都要配备裁判员、医务员,对比赛的公正性和参赛者的安全提供保障。 至于民间擂台有时签订的生死状,也转为正式合同和免责文书。由刑部和卫尉寺出台相应政策,规范赛事举办。 甚至,朱由检还打算开办保险公司,让赛事组织者强制缴纳保险。为比赛中出现意外的人,赔偿一笔保险金。以便让更多的武者,放心走上擂台。 这一系列的政策,都代表着武术比赛,从地下走上台面。在场的武者都感受到了皇帝的重视,甚至感觉即使不去从军打仗,将来也能以武术为业—— 这个行业,将要迎来剧变! 仿制后世制定了各种政策,朱由检把这些琐事交给武道协会的姬际可等人,又让他兼任武术研究院院长,分配了一个任务: “火铳上的刺刀你们也都见过了,但是好不好用,需要在实战中检验。” “武术研究院的第一项任务,就是配合军械研究院确定制式火铳和刺刀。并且要研究刺刀术,以及刺刀独立使用时的短刀用法。” “朕不要求所有的火铳手都能成为武术高手,但是要让他们在近战时,拥有自保能力。” 作为一个新事物,刺刀如何使用,没有人能说清。朱由检自己也不懂得拼刺,所以就让姬际可这些人,研究相应的刺刀术: 包括但不陷入如何用刺刀面对骑兵步兵、如何捅马和人、如何组成战阵、如何使用短刀…… 姬际可擅长枪术,火铳加刺刀在他看来就是短枪。所以他很欣喜地接受这个任务,打算尽快研究出几个动作。 朱由检知道他的枪术高明,对他寄予厚望,但是却没有把希望完全放在他身上。同时鼓励刚刚被授予段位的武师组成团队,一起研究刺刀术。 为此,他还让这些武师自己评定团队贡献度,区分主要贡献奖、次要贡献奖和参与奖,鼓励武师组团。他们研究的刺刀术只要被采纳,将来就可以提升段位,甚至获得勋级。 在这个政策之下,很多武师不再闭门造车,而是积极交流。大明的武术研究,进入一个新阶段。 武道协会举办的各种比赛,以及由他们评定的武者段位和教练员,也让热心武术的年轻人知道应该去哪里学。民间的武术热潮,得以长期延续。 甚至朱由检都不得不考虑,建立专门的武术馆和体育场。(本章完) 第367章 从海上运来的粮食 因为大旱的原因,京城现在的人力不怎么缺。袁可立已经组织灾民,开展水利建设,并对道路、城墙等进行修缮。 武术馆和体育场的建造,被朱由检列入了以工代赈的工程规划。但是因为钱粮不足,这些工程要往后排。 考虑到有很多武术人才会被诸侯招揽,朱由检把主意打到了他们头上。鼓励京城勋贵,建立武术社和武术馆。 并且让武道协会在个人赛之外举办团体赛,邀请武术社以集体参赛。 京城的勋贵大多闲得无聊,对武术比赛这种新玩意儿很感兴趣。一些纨绔子弟,更是找到了新乐子,他们纷纷拿出钱财,招揽武者组建武术社。 这些人的家里也对此乐见其成,因为按皇帝的态度,他们很可能获得开藩机会。即使有些勋贵不愿意离开京城去海外,却不妨碍他们做些准备,免得事到临头,去海外开藩时连人都拿不出来。 那些来京的藩王和世子,在皇帝明确的鼓励下,同样拿出大笔钱财组建自家的武术社。并且购买宅院,按武道协会的要求改造成武术馆。 这些武术馆有正规的训练设施,还有比赛的擂台和观赛的坐位。每次武术馆比赛,都能吸引很多人观看。 京城的武道氛围,越加如火如荼。在这个大旱的年月里,吸引了很多人参与。 无论是武术馆的改建,还是武术学徒的招收,新兴的体育产业都提供了很多工作机会,让更多的人有口饭。 不过大规模的体育场,还没有人主动建造。朱由检因为钱粮的缺乏,也只是让文思院营造研究所做规划,并未开工建设。 好在这种情况很快得到缓解,月底的时候,十几艘货船从福建月港北上,运载着朱由检需要的粮食,成功抵达天津。 这些船有几艘是郑家的,也有十八芝的其他人独资或合伙派来的。主要目的是打探皇帝的诚意,看看之前所说的允许他们在南洋开辟封地、京城无限收购粮食等事,到底是不是真。 如果是真的话,这些海盗就打算带着人手抢占海岛,从郧阳等地招揽流民,让他们去南洋种地。 毕竟皇帝给出的一石粮食七钱的价格,在他们看来太高了。这是一个能稳定获利的行业,远远胜过抢劫。 带队的仍是郑芝虎,刚刚抵达天津,他就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皇帝为韩王、江陵公、宁远伯分封藩国,让他们去海外开辟封地。 三个诸侯都已经往天津派遣人员,购买船只招揽水手,打算在走陆路探路的同时,开辟海上航线。 他们都开出了高价,招揽敢去海上冒险的人。郑芝虎等人带着海船而来,也因此受到招揽。 听到韩王的藩国足有方千里,最小的宁远伯国也有方三百里,还附带一个方二百里的子爵封地,郑芝虎惊得长大了嘴巴,赞叹道: “方千里的地方有多大?” “皇上可真舍得啊!” 对皇帝分封的诚意,再无丝毫怀疑。 皇帝能分藩王千里之地,封他们这些擅长航海的人几百里,还有什么疑问? 事实上,和皇帝交流过两次的他,早就被当今皇帝折服。对皇帝分封的诚意,本就没有怀疑。 只是他回到福建后,因为皇帝给出的条件太过优厚,让一些人觉得不真实。所以才有这次,十八芝联合凑出一支船队,运粮到天津这边。 甚至一些胆大的,还随着船队北上,想要拜见皇帝。 李国助作为前任海盗首领李旦的儿子,也是一批人的代表,他对郑家兄弟一向是不怎么服从的。这次北上,便冒着风险随郑芝虎前来——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再怎么说也有了爵士身份,又是来给皇帝送粮的,皇帝不会像对待王直那样,直接砍了自己这个海贼。 听到郑芝虎的感叹后,他也惊讶得啧了啧嘴,说道: “方千里大概有朝鲜那么大,若是经营得好,足以建个王国。” “方三百里的伯国,和东番岛、也就是东宁岛比起来差了点,但是加上方二百里的子爵领,那就差不多了。” “皇上对他们真大方,这就封出去了!” 想到自己对世袭爵士的方十里封地津津乐道,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李国助恨不得要给自己两巴掌,觉得自己的眼界实在太低。 对于拥有天下的皇帝来说,方十里之地算什么?方千里的王国,皇帝都敢封出去。 这让李国助认识到,当今皇帝真的不同以往,是一位大方的皇帝。 自己如果能立下功劳,爵位和封地面积还有机会往上提! 此时此刻,他心中再无对皇帝的怀疑,甚至恨不得立刻派船南下,告诉刘香等人这个好消息。让他们做好准备,派船去南洋抢岛屿。 不过刚到天津,粮食还没卸下来,他就算再是心急,也只能继续等待。 好在,没让他等多久,俞咨皋在听说郑芝虎再次北上后,亲自迎了过来。 得知郑芝虎运送的是粮食后,喜得他当即说道: “郑老弟可真是及时雨啊!” “京城旱了两个月,夏收没收获多少粮食,如今正在闹饥荒。” “为了控制粮价,袁兵部已经杀了一批人,但还是有奸商私下里高价卖粮食。” “你们这批粮食运过来,粮价就能解决喽!” 从海上运来的粮食,不在于有多少,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的意义—— 京城除了漕粮之外,又有了粮食来源。 那些盯着运河上的粮食、操纵京城粮价的人,再也无法按以前的老办法。否则从海外运过来的粮食,随时都能让他们血本无归。 这是海运的胜利,俞咨皋作为海军提督,自然与有荣焉! 为了不让人摸清郑芝虎运来的粮食有多少,他特意安排海军官兵连夜卸下粮食。还让郑芝虎派人驾船悄悄离港再过来,装作从海上运来的粮食源源不断。 李国助在得知俞咨皋的办法后,认识到京城粮食的短缺,也知道这是一个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在打听清楚皇帝分封的政策后,连夜写了书信,派快船南下送过去。 郑芝虎同样如此,让兄长郑芝龙尽快送来更多粮食。 他们都想借这个机会,让皇帝更看重自己。 想分润功劳的俞咨皋,更是传令给沿海卫所,让他们尽快组建航运公司、开辟和维护航线。 南北之间的航线,在这些人不计伤亡和损失的情况下,很快开辟完善。(本章完) 第368章 漕运集团的抵抗 紫禁城中,朱由检在船队抵达天津后,很快得知了消息。 尤其是从郑彩那里得知郑芝虎和李国助的打算后,他更是长出口气,知道京城的粮价,能够稳定下来。 惟一的问题在于,郑芝虎和李国助运来的是稻谷,自己给他们一石七钱的价格,似乎有些吃亏。 毕竟稻谷脱壳成大米后,重量通常要少三四分。按一石稻谷七钱的价格,米价就超过一石一两银子了。 郑彩在密奏中特意点明了这一点,并且建议压价,只要不压到五钱以下,他们都不会吃亏。 朱由检对他的密奏很是满意,却不打算压价。至少对这一批来说,要按一石七钱计算—— 毕竟南粮北运的航线算是他们开辟的,这些人冒着风险,理当受到奖励。 但是下一批稻谷,要按正常价格来。不能让自己花大米的价钱,购买未脱壳的稻谷。 想到这里,朱由检唤来张溥,吩咐道: “你带人去天津看一下,对海运来的稻谷分级。” “在报纸上要好好宣传,让百姓知道从海外运来了粮食!” 张溥前段时间按皇帝的指点,提出了科学的容重等概念,这些日子在继续细化,按容重、杂质、水分、颗粒等方面,提出对粮食等级进行划分。 在京城遇到旱灾,粮价高涨的情况下。他的这些观点,受到很大关注。 如今在听到皇帝让他对海外稻谷进行分级后,张溥忍着激动,说道: “陛下放心,臣一定会做好这件事。” “要不要请太府寺的官员,和臣一起同行?” 太府寺粮食总署,才是专门负责粮食的机构。张溥在自己的理论被皇帝采纳后,当即想推广到朝廷衙门。 朱由检却没答应,说道: “太府寺源自太仓,关系盘根错节。” “海外运来的粮食关系到京城粮价稳定,暂时先不要通知他们。” “这些粮食,朕会让四海银行组建四海粮行,主要向边军发放,多余的才会贩卖。” “你要做的,就是带着接受科学的士子划分粮食的等级。让京城的百姓知道,海外有粮食运过来。” 张溥闻言点头,心中若有所思。知道皇帝对太府寺并不信任,所以让自己这个没有官职的人前去。 作为舆论上的天才,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办,在京城鼓噪声势。 不过即使如此,张溥仍低估了此行难度,在乘船前往天津的路上,他数次接到邀请,让他贬低海外粮食的质量,甚至在报纸上宣扬海外粮食不能吃。 若非身边有太监和锦衣卫跟随,张溥又邀请了很多京城士子前去,他一个人还真顶不住压力,甚至可能遇险。 到了天津之后,看着那些早已从海船上卸下来,却一直没有运往京城的粮食,张溥皱眉问道: “为何不运到京城去?” “一直堆放在这里!” 俞咨皋苦笑一声,说道: “是我想的简单了,以为粮食和其它货物一样,能够走运河运到京城去。” “没想到漕帮的势力这么大,没人帮我们运。” “就是想调海船,漕运衙门也不准。” “现在这些粮食,算是卡在天津了!” 说着这几天遇到的困难,俞咨皋连连摇头。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粮食到了天津,竟然运不到近在咫尺的京城去。 更没有想到的是,以前井水不犯河水的漕运衙门突然翻脸,让海军衙门的工作,遇到很大困难。 张溥听着他的诉苦,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漕运衙门的人不可能冒着被皇帝问罪的风险,禁运海外粮食。 陪同他一起来到天津的京城士子,听到此事后则义愤填膺。这些人大多是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人,甚至有锦衣卫发放的证件,知道自己有舆论监督权。 他们听到漕运衙门这么倒行逆施,不让粮食进京,身为民间御史的正义感,顿时涌上心头。 这些人聚在一起,前往天津的漕运衙门,要求给个说法。 天津漕运衙门最初还推脱着不见,在知道是京城来的惹不起的大爷后,只能派出吏员解释: “诸位,不是我们不想运,是漕帮不让运粮啊!” “他们就指望着漕粮吃饭,海运的粮食越多,他们能吃的饭越少,你说他们能乐意吗?” “所以海外的粮食,就这么堆在天津了!” 一位京城的士子道: “不要扯这些虚的,你们漕运衙门,难道还管不了漕帮?” “让管事的官员出来,看他敢不敢这样说?” 这个吏员当然不敢按他说的叫官员,只能求爷爷告奶奶,求他们饶过自己。 甚至为了让这些大爷赶紧走,他还吐露了一些事情,低声道: “自从漕运总兵被撤,漕军早已不堪。” “如今漕帮势大,别说上官没有运海粮的心思,就算是有,也不能强逼漕帮啊!” “这件事漕运衙门是真的没法办,你们想别的办法吧!” 好说歹说,就是不让这些京城的士子进入漕运衙门。 这些士子无法,他们总不能强行闯进去。商量之后说道: “漕运衙门不中用,咱们直接找漕帮!” 还有人说找天津巡抚,让巡抚衙门解决。 不过无论是在漕帮,还是在巡抚衙门,他们都吃到了软钉子。 漕帮的人没有公然和他们对着干,只是推脱忙碌、人手不足,不打算运送海粮。 天津巡抚衙门,则因为要为辽东督饷,多有借重漕帮的地方,同样不敢强逼。 这让京城的士子着实生气,感觉到事情的艰难。有人气愤地道: “就不信除了漕运,就没别的办法。” “京城离天津也不远,咱们走陆路运粮食。” 他的话得到了一些人的响应,但更多的是质疑。 因为京城和天津离得虽近,也有二百余里,这一段路途走陆路,损耗不在少数。 水运的消耗则极小,还是要靠漕运。 张溥随着这些士子走遍各个衙门,已经摸清了事情的始末。知道这件事的根源,还是在所谓的漕帮。 但是漕帮为何坚决抵制海粮呢?他们这些底层人,不应该消息这么快。 所以张溥认为,一定有京城的粮商为他们通风报信,甚至暗中支持。 要破解这个局面,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把粮食运到京城去。 再想到皇帝规划的公路,张溥大声说道: “咱们先运一部分粮食到京城,让京城的百姓知道有海外粮食可以吃。” “如果漕帮还不运,咱们就组织京城的百姓,自己到运河上讨生活。” “甚至上疏朝廷,修建京津公路!” 这个办法说出,得到很多人的响应。 俞咨皋在听到他的方案后,组织了一些人手,押运一部分粮食,和这些士子进京。(本章完) 第369章 海运漕运争端 朱由检没想到只是从天津把粮食运到京城,会遇到这么多困难。 但是在看到一些臣子上疏,或是请求革除海运,或是以防止漂没为由、建议海运不许轻委杂流后。 朱由检顿时意识到,这是漕运利益集团和海运利益集团的联合反击。他们都不希望改变当前局面,想要继续把持利益。 漕运利益集团的反抗,朱由检能够理解,毕竟这是他们的衣食所系。 但是海运利益集团和他们联合闹事,就让朱由检实在理解不能: 『难道这些人不明白,这是在发展海运?』 『盘子大了之后,他们能分享更多利益。』 搞不清楚这些人的脑回路,朱由检只能认为,这些人想垄断海贸,不许外人插手。对这样的人,当然要坚决打击—— 毕竟他这个皇帝都没想过垄断海贸,甚至把市舶司让给了海关总署。这些人又凭什么,敢垄断海上贸易? 不是朱由检看不起他们,这些海商连郑芝龙海盗集团都打不过,否则也不会乖乖交钱,让那些海盗发财。 如今北方有俞咨皋、南方有郑芝龙,他们彻底丢失了海上贸易的主导权。所以就把主意打到朝堂上,想要从朝堂上解决两个人。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不惜和漕运利益集团联合,和京城的粮商一起,掀起这场风波。 只是有一件事他们没有想到,那就是因为武道大会引起的文武矛盾,朱由检躲了个懒,让朝堂大臣镇压了科道官员。 中低级官员因为这件事,现在是噤若寒蝉。他们花钱也找不到多少官员上疏,只有负责巡仓的云南道御史李遵,奏疏的影响力稍微大一点。 但是区区一个御史的奏疏,在朝堂上根本掀起不了多大风浪。当今朝堂大臣在海外封地的诱惑下,大多支持海运。 即使有稍微不那么支持的,也只是说海运利弊兼有,需要综合考虑。 户部右侍郎翟凤翀的观点,可为其中表率。他在奏疏中指出: “海运一节,为天下大利大害。” 提出祛奸革弊十事,请朝廷认真对待。 以这份奏疏为引,朱由检专门召开会议,让大臣各抒己见。 翟凤翀是户部官员,户部尚书毕自严、太府寺卿郭允厚,自然支持他的意见。 他们都知道京畿大旱的情况下,海外粮食的重要性,所以都肯定了海运的必要性,建议和漕运一起并行。 意见和翟凤翀一样,那就是海运利弊兼有,应该专门设立衙门,和漕运一样重视。 这下朱由检终于听明白了,户部不是不赞同海运,是想要把持海运。天津的粮食运不过来,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否则有户部尚书加衔的天津巡抚黄运泰,早就调动巡抚衙门的兵马,镇压所谓的漕帮—— 这些帮派势力,面对朝廷的军队和运河沿岸卫所,根本闹不起来。 户部现在盯上的,是海军衙门的航运署,以及和内府监合作成立的大明航运集团。 对于此事,朱由检当然不答应。他不能因为户部要用航线运粮,就把控制权交给他们。所以他转向工部,询问薛凤翔道: “太学生张溥提议修建京津公路,工部什么意见?” 工部尚书薛凤翔道: “京津地势平坦,修公路毫无问题。” “只要人手足够,可以立刻修建。” 说着,他还汇报了一个好消息,向皇帝道: “陛下命文思院研制水泥,臣等竭力试验,用草木灰烧制出来。” “此水泥遇水之后,可以塑造成型。放置三日之后,便硬如石块一般。” “以此用于修路,远胜石板、砖块。” 知道张溥在京城鼓噪起来的声势,薛凤翔看到京津公路的提议后,特意把水泥的事情压下,现在才拿出来。 在请示皇帝之后,薛凤翔派人取来一个用水泥和碎石子、碎陶瓷、碎砖块捏成的方块,呈给皇帝观看。 朱由检让旁边的太监取过来,放在手中一看,发现果然是水泥。虽然坚实度不如后世、三天的干燥时间也有些长,却的确是能用的。 以这种水泥修路,足以硬化路面。 这让他的心情非常高兴,传给众臣观看。 群臣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水泥,但是看到这个方块里面的碎石子、碎陶瓷、碎砖块后,就知道它绝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为制造。 如果真的像薛凤翔所说可以塑造成型、在放置三日后硬如石块,那么它的确可以用来修路,甚至在筑城、建房等方面用途也非常大。 尤其是户部的官员,更是认识到用水泥有可能取代灰浆,不再使用糯米。在粮食如此紧缺的现在,他们不可能反对水泥,维护糯米灰浆的地位。 所以他们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知道他们靠运河插手海运的想法,已经难以实现。 看皇帝的态度,是宁愿修建公路,也不愿屈伏漕运。 在水泥这个新事物出现后,硬化路面的成本大大降低。京城到天津这二百多里道路,完全能用陆运。 所以朱由检转向兼任顺天府尹的袁可立,询问道: “京城和天津都在顺天府,顺天府能不能组织人力,修建京津公路?” 袁可立这些时日忙得焦头烂额,在粮价的事情上得罪了很多人。他同样迫切需要海外粮食运进来,稳定京城粮价。 所以他不假思索,说道: “京城一直大旱,夏粮收获不多。” “而且因为旱情太重,种子出苗也很少,秋粮难以指望。” “今后数月,需要一直赈灾,让灾民有口饭吃。” “京津公路修建,不会缺少人力。” 两个多月没有下雨,两季粮食受灾。富裕的人家或许还能撑下去,但是贫困家庭,已经难以支撑。 为了不让他们走上卖人卖地的绝路,袁可立请求皇帝免了很多税收,还发动人力整修水利,保住水浇地的收成。甚至还开动很多工程,实行以工代赈。 灾民的人数那么多,只要有口饭吃,就能找到人干活。所以袁可立不为人力发愁,组织人手的官员,也能让工部和少府寺支援。 朱由检得到他的保证后,当即下命令道: “那就修建京津公路,直接从京城修到天津海运码头。” “暂定为四车道一级公路,预留扩建成八车道的空间。” “水泥毕竟是个新事物,谁也不知道用它修路会出现多少问题,需要在使用中改进。” “先用水泥修建一条四车道公路,改进完善之后,再修建另外四车道。” “两条路修建和维护时间错开,保证一直畅通!” 这个决定做出,群臣都认识到皇帝不打算向漕运屈服,已经决定用海运。 太府寺卿郭允厚急忙补救道: “陛下,修路需要时间,当前运粮还是要走漕运。” “臣以为可传令天津巡抚黄运泰,让他率领官兵,责令漕丁运粮。” “天津到京城这一段的运河,可以从漕运衙门分出,由天津巡抚执掌。” 无论海运还是漕运,都要经过天津。所以天津到京城的运河,可谓至关重要。 郭允厚想的就是让天津巡抚执掌,加强户部对这段路程的掌握。毕竟天津巡抚不但有户部加衔,还经常被调到户部任职,可视为户部一员。 但是朱由检又怎么会放任户部掌握这么重要的水道,这次漕运的事情,就给他提了一个醒,让他知道有些利益集团不能放任,必须加以约束。 对漕运利益集团,朱由检想的是分化,下令道: “不但是天津到京城的运河,北直隶境内的河流,都需要综合整治。” “像是那个卢沟河,河道变化不定,又被称为无定河。京畿这边的水灾,多是由它而来。” “朕以为当综合整治,从源头的桑乾河开始,保持水土、减少泥沙、裁弯取直、固定河道。” “让这条河从害河,变成能通航入海、能用于灌溉的好河。” “以后这个水系,就按徐学士所说,统称为海河。” “设立海河巡阅使,由专督河道侍郎兼任。” “下设海河航运集团,负责航运事务。” 把天津到京城的运河,划入海河水系,航运由海河航运集团负责。 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听到这个任命,顿时激动起来。在皇帝把治河有功的李化龙列入紫阁功臣、并且为潘季驯预定了紫阁功臣席位后,他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如何在治河上立功,让自己成为紫阁贤臣。 他如今年纪大了,不指望自己能治理好黄河。所以想的是从皇帝的保持水土、潘季驯的束水攻沙理论着手,制定治理黄河的方案,分润后人的治河功劳。 但是这个办法有点为人作嫁的意思,而且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因为以后治河的人不一定按他的方案,让他分享功劳。 如今皇帝让他兼任海河巡阅使,李从心顿时看到自己治河立功、成为紫阁贤臣的道路。 海河固然远远比不上黄河,但它有浑河之称,又被称为小黄河。 这条河和黄河的情况很像,都是上游从黄土高原而来,河水含沙量大。下游平原河道又经常摆动,经常发生水灾。 如果能治好这条河,他的治河方案能够验证。未来治理黄河的方案,被后人使用的把握更大。 甚至单凭治理海河的功劳,他也有资格成为紫阁贤臣。 所以,李从心即使知道皇帝是让自己和户部打擂台,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把京城到天津的运河,纳入海河巡阅使麾下。 户部棋差一着,不但好处没捞到,还丢了一段运河。正当他们还想再争的时候,忽听皇帝问道: “漕运衙门下面有兵马吧?朕记得有十多万,还有诸多卫所。” “现在的漕运总兵是谁?” 兵部尚书袁可立回道: “总督漕运总兵官,自万历四十年王承勋请辞之后,朝廷已经不设。” “现在的漕军和沿途卫所,由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管辖。” 朱由检听到王承勋这个名字,眉头顿时一皱,说道: “王承勋是新建伯吧?” “为何自他之后,漕运总兵就不设了?” 袁可立斟酌了一下,回道: “漕运之事,原本武尊文卑。” “后来李三才就任,王承勋移坐其下。” “自此漕运总兵被架空,朝廷遂不再设。” 朱由检听得眉头皱得更紧,对王承勋恶感更甚。就是这个人,在天启五年死了后,留下新建伯争袭案,让朝堂上下现在还为此烦心。 没想到他还丢了一直由武勋把持的漕运总兵,把掌管漕运的权力,完全被文官夺了去。 这让朱由检不能不怀疑,王承勋是不是因为王守仁孙子的身份,立场上有点拎不清。屁股还坐在文官那一边,没把自己当勋贵? 如果新建伯家族还是这个想法,他就要考虑一下,是不是借着新建伯争袭案,把他们踢出勋贵。 转着这个念头,朱由检道: “漕运总兵不设后,漕运弊端丛生。” “先有李三才的盗用皇木案,又有如今的漕帮闹事。” “可见漕运没有武勋是不行的,漕运总督失职。” “传旨京中勋贵,让他们书写治军方略,竞聘漕运总兵。” 这条旨意,听得一众文官火气上涌,又羞得脸色通红。 因为皇帝这个说法,简直是指着文官的鼻子在骂,怪他们赶走了漕运总兵,却又干不好漕运。 这让很多人心里不忿,叶向高的弟子成基命道: “陛下,李三才总督漕运十三年,与南乐魏允贞、长垣李化龙并称,皆为治世之臣。” “因为政绩卓著,被人以非翰林出身,推荐为内阁辅臣。” “因此被小人嫉恨,由此引发党争。” “漕运之事,并非离不开武勋。反而武勋做总兵时,漕运多有弊端。” 李三才入阁是由叶向高提请增补阁员引发的,由此引爆了东林党和浙党、楚党之争,是当前党争的源头。 如今听到皇帝有否定李三才的意思,成基命作为东林党人、叶向高的弟子,不能不辩解一二。 但是他的辩解软弱无力,没有解释清楚盗用皇木案,朱由检道: “李三才的才干朕不否认,但是他却没用在正道上。” “和他齐名的李化龙,平定播州之乱不说,还有开泇河等功绩,成为紫阁功臣。” “李三才总督漕运十三年,朕也不说军功,就说他在治河上的功劳,能和短暂治河的李化龙相比吗?” “此人才大名高、好用机权,善于笼络朝士,性又不能持廉。” “此非为臣之道,诸卿当引以为戒!” 全面否定了李三才,把他作为李化龙的反面。(本章完) 第370章 权力的运用和分配 朱由检之所以对李三才全面否定,是因为他最痛恨这种人的行为。 以李三才为代表的部份文官,在夺权上很有一手。甚至还很会经营名声,得到朝野赞誉。 但是细数功绩,这些人又没做出多少。例如李三才在夺取漕运总兵的权力之后,根本没有能力治军—— 漕军兵马十二万,沿岸一百多个卫所,在朱由检看来是很强的力量。但是在李三才等文官手中,基本上被废弃。 所以在了解到漕运的现状后,朱由检坚持复设漕运总兵,并且使用武勋。 这自然引起了文官反弹,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昔年漕运总兵存在时,多有不法之事,随意役使军卫。” “而且久裁而复,应当从长计议。” 朱由检仍旧还在气头上,斥责道: “漕运总兵纵有不法,也不会放任漕帮坐大。” “朕最痛恨的就是某些官员只知夺权,却从不思量有没有能力运用权力。” “但凡漕运总督能够好好治军,朕何至于在朝堂上讨论漕帮之事?” “漕运总兵复设势在必行,专门负责管理漕军。” “漕运总督兼任漕军护军使,下设护军都尉,协调漕军和沿途府县的关系。” 这番话语让一些文官脸面无光,却又放下了心。 因为皇帝复设的不是以前位在漕运总督之上的总督漕运总兵官,而是专管漕军的漕运总兵。两者的地位最多平行,甚至漕运总兵还低一些。 文官夺取的漕运权力基本还在,只是分出了治军权力。 所以他们对皇帝拿李三才指桑骂槐,指责一些文官的行为,只能默默听着。 甚至一些人心里,觉得皇帝的评价没错,以李三才为代表的部分文官,就是那样的人。 就连曾经为李三才辩解的刘宗周,这次都没有再辩解。 顾宪成曾经把李三才和孔子相比,他的后继者钱谦益,此时也没有在这上面发言。 在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设立后,群臣现在大多都有了一点谱,知道什么样的事情,在皇帝眼中算功绩。 李三才纵然名高,在抑止税监、体恤民情上很受赞誉,但是和其他功臣贤臣相比,却真的没有什么拿出手的功绩。 皇帝对他的全面否定、甚至拿他做李化龙的反面,让一些臣子心中凛然,知道当今皇帝需要能干事的臣子。只有做出实事,才有名列紫阁的机会。 朱由检发泄一通,告诫群臣用心做事之后,选择见好就收,不引起更大的反弹。 接下来他和群臣议定,明确漕运总兵和漕运总督的职责。并且在下面设立三个协同督运参将和护军都尉,分别负责北直隶、山东、南直隶境内河段。 对于三个参将,朱由检具体要求道: “三个参将要从漕军中挑选精兵,建立至少六千人的参将营。” “将来南北直隶、山东、河南等临近运河的地方发生变乱,朝廷第一个要调遣的,就是这三个参将营。” “以后他们要以运河为依托,训练快速机动能力。” 把运河当做后世的铁路看待,朱由检不但没有废弃,还加强了漕运衙门的权力。设立独立的税务司、廷尉署、卫尉署等机构,负责税收和司法执法工作。 并责令兵部尚书袁可立为三个参将营划定防区,制定地方出现变乱时的调兵顺序。设立航运公司,安抚和漕运有关的利益集团: “海运和漕运虽有竞争,却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纵然以后海运成熟了,运河也不可能被废弃。” “它的作用不止是运粮,还有调兵、运货、运人等用途。” “漕运衙门以后要设立运河航运集团,和沿途卫所合作成立航运公司。” “漕粮削减后的运力,运河航运集团可自主经营,和下属航运公司分享利益。” 这个决定,让一些和漕运有关联的官员,顿时喜形于色。 因为漕运最大的运力,都用在运输漕粮。负责漕运的官员纵然想夹带,也不敢肆无忌惮地侵蚀漕粮运力。 如今皇帝把漕粮削减后的运力让出来,让他们成立公司自主经营。这对所有和漕运有关的官员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代表着他们的夹带从地下走上台面,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漕运。 而且运河沿线设立的三个参将营,也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为了南北直隶和山东、河南的安稳,运河也不可能被废弃。 这让很多支持漕运的官员放下了心,转而拥护海运。毕竟海上能运输的粮食越多,漕粮运力就能更多地空出来。 可以说这个时候,海运真正的成为朝堂共识,再无丝毫阻力。 尤其是工部的官员,他们最支持漕粮转为海运。以前为了保住漕运,他们在治河时有很多顾虑。如今皇帝虽然明确运河会继续保留,但是运货运人等事,到底不如漕粮紧要。他们在治河的时候,就有更多的发挥空间。 所以群臣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在朝堂上,表态支持海运。 唯有户部的官员,对无法插手海运还是心有不甘。毕竟以前在运河上的漕运总督和天津巡抚,都有户部加衔。海运上没有户部官员存在,让他们感到不放心。 为了让户部的官员支持海运,朱由检考虑之后,又下令道: “海运关乎粮食安全,海关更是关乎赋税。” “这两项事务主要是海军护军使管,以后海军护军使加户部右侍郎衔,每月至少要回京城户部一次。” “毕尚书、郭寺卿,这下你们该满意了吧?” 毕自严和郭允厚听到这话,顿时知道这是皇帝对他们的敲打,责怪他们前段时间放任漕帮闹事。 不过海军护军使加户部右侍郎衔,而且每月还要至少回京一次,也确实让户部有了插手海军衙门的机会。 这让他们对皇帝的处置心服口服,跪在地上谢罪。 朱由检稍微敲打了一下,没有继续责罚。毕竟分税制和催收积欠等事,都需要他们出力。 最终漕帮闹事的责任,落在了漕运总督郭尚友身上。远在淮安的郭尚友,遭到飞来横祸,被皇帝以管束不力为由撤职。 但是朱由检没有弃用他,而是以自己对海外戒严区的决定权,设立暂时驻扎在东宁的南洋巡抚一职,任命郭尚友担任—— 他希望郭尚友这个和运河商人比较熟悉的官员,能带动一些运河上的商人,把目光投向海外。 同时用南洋巡抚一职,协调郑芝龙等人对南洋的开拓,把南洋粮食北运。 空出的漕运总督一职,因为按任期制会在明年更换。这个临时人选,由九卿大臣廷推。 这番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漕帮之事,甚至更换了负责漕运的最高官员。所有参加会议的官员,心中感到凛然。认为皇帝既没有放纵,也没有乱了阵脚,因为漕帮之事,影响朝堂安稳。 而且皇帝对漕运、海运、文官、武勋、朝堂、地方的平衡,让一些人越想越觉得精妙,心中十分赞叹。 相比皇帝的这些手段来说,李三才当年夺取漕运总兵的权力后都没分配好,确实称得上不会运用权力—— 但凡他对漕军稍微重视点,分配好漕军的防区,漕运上的事务就不会如此混乱,让漕运衙门不能完全控制的漕帮壮大起来。 所以新任的漕运总督,九卿觉得应该推出个干臣。以免文官继续被皇帝轻视,认为他们不会运用权力。 最终,东林党的干将,曾经担任过左副都御史、户部添设右侍郎的郑三俊,被群臣廷推起复,担任漕运总督。 朱由检知道这个人,还知道他是很多东林党后起之秀的老师,因此不愿在朝中任用他,以免东林党有了后继者,更加势大难治。 但是在地方上,朱由检还是愿意任用郑三俊的。毕竟人才难得,郑三俊在督学、督粮上都有政绩。 所以他认可了这个任命,地方东林党大员,又多出了一位。(本章完) 第371章 英国公张家的决定 “陛下这是在手把手地教我们做宰相啊!” 会议结束之后,一些文官经过袁可立身边的人,听到袁可立感叹道。 此言一出,一些原本还不明所以的官员,顿时明白过来。 前汉丞相陈平曾言:“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而他做宰相的开始,就是在里中社为宰,分肉食甚均,因此有宰天下如宰肉之叹。 如今皇帝手把手地教他们分配权力、让群臣各司其职,可不就是在教他们做宰相吗? 这让一些臣子愤懑的心情,一下子消失很多。他们仔细回想,发现皇帝并不是在怪文官夺取武官的权力,而是怪他们夺了权力却没有好好运用,导致武备废弛。 任谁遇到这样的情况,估计都会生气。毕竟治理天下武力必不可少,否则很多乱七八糟的势力都会冒出来。 像是所谓的漕帮,此前漕军强盛时,都没有多少人听说过。但是在漕运总兵不设后,漕帮、船帮的名字,就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众人耳朵里。 这代表着漕军衰落之后,漕帮在一定程度上取而代之,占据了这个权力。 漕运衙门对漕帮无法像对待漕军一样管辖,这就代表着朝廷在逐渐丧失这方面的权力。 群臣想明白这点后,对皇帝更是理解,对袁可立的佩服也多了几分—— 此人能这么快就明白了皇帝的意图,并且毫无保留地向其他臣子道出,削弱群臣的愤懑心理。 难怪皇帝升他为弼政大臣,当做事实上的宰相对待。 袁可立此时的做法,可不就是在“上佐天子,下理阴阳”,实际在做宰相。 袁可立同样有这个感觉,甚至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要不然也不会让皇帝为漕帮的事情烦心。 再想到皇帝坚持用武勋为漕运总兵,他心中又是一叹,知道皇帝对文臣并不是完全信任。 武勋出身的漕运总兵,在遇到漕帮闹事这样的局面时,毫无疑问地会站在皇帝这一边。皇帝任用他们,就是用勋贵把想在漕运上闹事的人压下去—— 毕竟勋贵是否得宠、是否能承袭爵位,决定权几乎完全在皇帝手里。想要用钱财收买勋贵叛变皇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帝掌握着这支武力,就能用他们镇压运河上的一切反抗。如果和漕运有关连的人仍旧不听话,那三个用于平定地方变乱的参将营,会首先平定运河上的乱子。 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的袁可立,比其他臣子更敬畏皇帝的手段。同时也感觉到,自己做宰相的能力还不够。 甚至可以说,在废除丞相二百多年后。当今的大明文官想着要做宰相,却大多没有宰相的能力。 所以在回到府邸后,袁可立就翻出《史记·陈丞相世家》等篇章,看看前朝的名相,到底如何做宰相。 在皇帝不断放权,甚至打算实际复相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撑起来,不能让皇帝对文官失望。 杨景辰、温体仁等同样有做宰相想法的人,也和袁可立一样,翻阅史书和紫阁功臣的事迹,揣摩应该如何更好地辅佐皇帝,学会分配权力。 英国公府,张维贤在看到会议记录之后,则是叹了口气。 他的儿子张之极在旁,有些纳闷地询问道: “陛下帮勋贵夺回了漕运总兵,爹爹为何不悦?” 张维贤看着儿子不明所以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叮嘱道: “将来我走之后,你一定尽量不要参与朝政。” “如果拿不准怎么做,那就直接去问皇帝。” “看在你爹我多次辅佐登极的功劳上,陛下不会为难你!” 张之极更加纳闷,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叮嘱自己。 张维贤没有给自己儿子卖关子,指着会后记录的袁可立话语,说道: “看到了吧,这是袁可立以宰相的口吻,警告我们勋贵。” “如果有勋贵没眼色,以为在陛下支持下可以重新掌权。” “那么文官的反击,很快就会到来。” 张之极还是有些不明白,询问道: “陛下不就是在支持我们勋贵吗?不但在给功臣封爵,连漕运总兵都复设了。” “将来不说和文臣鼎足而立,勋贵至少也会有嘉靖朝的地位吧?” 张维贤听得更摇头,反问道: “嘉靖朝的郭勋、仇鸾是什么下场,难道你还不引以为戒吗?” “再说了,陛下不是在复设原本的漕运总兵,而是在承认文官掌权的基础上,任命武勋治军。” “新设的漕运总兵,和原本的漕运总兵地位完全不同,你可要分明白!” 把孙子张世泽一起唤过来,张维贤仔细为儿孙讲解其中分别。让他们认识到皇帝是表面强势,实际是承认了文官夺取的权力。 只是在文官不能胜任的地方,揪住他们的错处,逼他们把一些权力分给武勋。 但是实质仍旧是文官掌权,武勋只是辅助。 张之极和张世泽在他的谆谆教诲下,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分别,也明白了皇帝对权力的分配。 张世泽若有所思,说道: “看来在陛下的眼中,文官和武勋的关系,像是前宋的政事堂和枢密院——” “两者虽然并称,实际上枢密院却是从属,南宋的枢密使更是由政事堂宰相兼任。” “武勋所拥有的权力,是在文官领导下。” 张维贤听到这些,对孙子的表现很是满意,抚着胡须说道: “吾家后继有人,足以百年无忧!” “你这番话是从何而来,为何想到了政事堂和枢密院?” 张世泽得到夸赞,喜形于色地回道: “是在武术社比赛的时候,听观战的士子聊的。” “京中有传言说,陛下想重设政事堂和枢密院。” “如今兵部尚书袁可立是弼政大臣,实际相当于是枢密使,地位等同宰相。” “以后兵部有可能分出来,重设国初的枢密院。” 张维贤听得眼皮直跳,说道: “这样的传言多吗?” “有没有上过报纸?” 张世泽想了一下,说道: “传言虽然不少,却没有刊登在报纸上。” “就是喜欢刊载士子政论的《明报》,都没有发表过这些。” 张维贤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 “没上报纸好啊!” “看来事情还没定下来,枢密院不一定重设。” 知道五军都督府的前身是大都督府,大都督府的前身是枢密院,张维贤叮嘱孙子道: “有时间你把这件事告诉其他在都督府任职的勋贵,让他们做出几件实事,上疏向陛下请功。” “无论枢密院以后会不会设,五军都督府都要保下来。” 张世泽听得一惊,说道: “爷爷的意思是说,陛下有意用枢密院取代五军都督府?” “那咱们勋贵和武将、外戚去哪里任职?” 五军都督府的权力早就被兵部侵夺,已经沦为虚职。但是再是虚职,也有很大的影响力,对京营和地方卫所都能施加影响。 勋贵地位如何,一定程度上也会从五军都督府的职位上体现。 所以京城的勋贵,是没有人愿意放弃这些虚职的。 张世泽听到五军都督府可能被取代,简直不敢相信。 张维贤闻言摇头,觉得孙子还差了点历练,指点道: “别忘了陛下虚置的金吾卫都督府!” “如果五军都督府不做出点事来,陛下说不定真会觉得没有,把寄衔的人都放到金吾卫都督府。” “最好让五军都督府有点权,让陛下不方便裁撤,还能用来安置功劳大的将军。” “毕竟枢密院若是重设,一定是文官掌权。功劳大的将军,需要一个有点实权、却又没什么大权的衙门安置他们。” 张家传承久远,对皇帝的心思很了解。张维贤知道大部分皇帝是既看重武勋,又防备他们。 毕竟文官篡位的可能很小,武将篡位的事情,在历史上比比皆是。 当今皇帝不断提高武将地位,但还是把他们置在文官统领下。无论是朝廷的兵部尚书,还是地方担任督师、总督、巡抚的领兵统帅,统统都是文官。 甚至,皇帝还设立了文官护军使和护军校尉,进一步钳制武将的权力。 其中目的,无外乎是担心武将地位提高后,朝廷失去控制。 所以张维贤就利用皇帝的心思,让勋贵争取把五军都督府保下来,甚至在重设枢密院时夺回一点权力,用以安置将来立下大功的武将和勋贵。 可以说,这次会议之后,朝廷明面上没有什么动荡。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朝堂制度还会改,权力会重新分配。 细数其中根源,还要从皇帝设立四辅大臣虚衔算起。从那时候开始,就意味着内阁、五府、六部这些衙门必然会被改变—— 避免首席辅政大臣同时掌握军政大权,威胁皇帝地位。 兵部尚书袁可立地位的提升,就是这方面的直接体现。 像张维贤这样的明眼人更是已经看出,在经过文官的不断夺权带来的权力失衡后,皇帝已打算对朝廷衙门打散重组,重新分配权力。 皇帝命刘宗周重制礼乐,并指出重制礼乐就是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更是光明正大地指明了这一点。 未来文官和武勋的地位如何,英国公张家又会在其中占据什么位置,都会在重制礼乐时体现。 从枢密院和政事堂的传言,想明白这些的张维贤,突然向自己儿孙询问道: “你们两个人,有谁愿意去海外开藩?” 张之极听得惊讶,不敢置信地道: “爹爹,开藩的勋贵都是之前没被赐世爵。” “咱们英国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需要开藩吗?” “在京城有什么不好,要去海外当野人?” 张维贤听得大怒,斥责道: “什么是当野人?” “难道韩王去了海外,以后就是野人?” “以后不要再说出这种话,否则别怪我把你派出去!” 对张之极着实失望,知道这个儿子算是养废了,最多能守住家业,没能力开辟新局面。 所以他看向自己孙子,带着期盼地询问道: “爷爷为何这样做,你有没有想明白?” 张世泽还是年轻人,有着建功立业的雄心,要不然也不会组建武术社,和很多有同样想法的勋贵子弟混在一起。 苦思了一会儿后,张世泽道: “以后勋贵的地位,要看拥有的封地。” “爷爷是想让咱们家选个好封地,维持在朝廷的地位。” 张维贤满意点头,抚着胡须向儿子张之极道: “看看,你儿子都比你还明白!” “勋贵现在对皇帝的用处是什么?除了在新皇登极时出点力,平时就是代皇帝去祭祀。” “靠这样的作用,陛下凭什么要给勋贵权力?文官凭什么重视勋贵?” “但是有了封地,那就不一样了。” “陛下需要我们的贡赋,朝堂大臣需要我们守边。” “你说,当年我张家若是能世镇交趾,会和现在一样吗?” 取出一幅地图,张维贤指着上面的交趾,以及交趾旁边的云南。 张之极和张世泽这下都明白了,这是看上了交趾的位置,想和黔国公一样,以后世镇交趾,甚至拿交趾做封地。 张之极舍不得京城富贵,不情不愿地向自己父亲道: “爹爹,黔国公那样有什么好的,他们可比不上张家……” 张维贤气得跳脚,打断他的话语,指着京城的西北方向道: “难道你还不知道,陛下要在清华园一带建新城,让海外分封的诸侯建府邸。” “以后黔国公沐家派人来京城的府邸常驻,你看陛下和朝堂大臣会更看重谁?” 对儿子是彻底失望,张维贤发现他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只沉浸在京城的荣华富贵。 所以他决定加大对孙子的培养,让孙子张世泽带领一批人,前往海外开藩。 自己已经老了,以后张家的地位如何,要指望这个孙子的能力。 召集张家子弟商议这件事后,张世泽很快得到了整个张家的支持。张家在军中的旁支子弟也纷纷推荐人进入武术社和武学,为将来的开藩做准备。 察觉英国公张家动作的其他勋贵,也纷纷加大了对自家武术社的支持,挑选家族子弟,同样为以后开藩做准备。 可以说,英国公作为京城勋贵的领头人,带动了很多勋贵学习他们。 还有很多勋贵盯上了皇帝重设的漕运总兵,纷纷自己书写、或找人书写治军方略,竞争这个职位。 京城的勋贵,在皇帝的各种动作下,完全动了起来,谋求自己在将来的地位。(本章完) 第372章 捐纳爵位 京城勋贵的动作,很快被锦衣卫官情司注意到,在情报简报中上报给皇帝。 朱由检得知源头在英国公张家后,感叹道: “英国公有远见啊!” 对英国公张家带头准备开藩的想法,很是赞赏了一番。 但是对他们想要以交趾为封地,并未做出许可。 这块地方,是大明周边最好的地之一,不但英国公盯上了,刚刚进京的靖江王世子朱亨嘉也盯上了,请求前往交趾开藩。 此人在历史上就曾觊觎大位,在南明时自称监国,被时任两广总督丁魁楚和广西巡抚瞿式耜镇压。可以说是一位不安分的人。 朱由检因为奢安之乱还没平定,安南都统使莫氏又颇为顺从。对于这些言论一律压下,不准讨论在安南等周边属国开藩的事情—— 他可不想在奢安之乱没平定的时候,在周围新开一条战线。 勋贵和大臣的动作之外,海外粮食运到京城的影响,开始在民间酦酵。 京城的百姓吃到海外的粮食后,顿时对海外的看法发生了改变,从以前视为不毛之地,到现在羡慕那些得到海外土地的人。 无论海外的土地多偏远,只要能种粮食,在他们看来就有价值。 前段时间被诸侯国以百亩土地招聘的水手,成为普通百姓羡慕的对象。 还有很多人去诸侯那里打探,看看他们是不是还需要人,会不会分配土地。 韩王、江陵公、宁远伯,都因此招揽了一些人才。 抵达京城的郑芝虎、李国助等人,对此极为艳羡。 李国助酸溜溜地说道: “北方的土地有什么好的,一年有几个月下雪,海岸还会结冰。” “南洋才是好地方,一年能收三季!” 郑芝虎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说道: “行了,别说这些怪话了!” “想要招揽人才,先立功把自己的爵位升上去。” “人家都是王公,能册封附庸贵族。” “咱们这些爵士,拿什么和他们争人才?” 心中盘算着怎么样才能立功,把自己的爵位提上去。 皇帝动不动就册封诸侯,给他们几百里封地。郑芝虎着实受到刺激,同样想当诸侯。 想到皇帝任命自己的海军参将,还有俞咨皋一直以来的招揽。他决定这次回去后,就要把麾下船兵带过来。 李国助没有他这个机会,更多的在盘算:去南洋开疆拓土算不算立功?皇帝会不会把自己打下的土地都封给自己? 把海外开疆拓土的功劳尽量拔高,但是李国助仍旧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就算他的见识再浅薄,也不会觉得自己打下多少土地,就会被皇帝册封多大地方。 必须立下其它功劳,才能被皇帝提升爵位和封地。 『什么样的功劳对陛下来说算功呢?』 『给陛下运粮算不算?』 『毕竟陛下说以后十几年都会大旱,肯定很需要粮食。』 『如果我捐粮食,能不能提升爵位?』 心中盘算着这些,更擅长经商的李国助,还是打算在钱粮上立功,而非上战场搏杀。 没等两人想好,皇宫中的朱由检,很快召见了他们。 对这些人在这时运来粮食,朱由检极为欣喜,指着京城地图说道: “诸王府建造的事情,你们也应该听说了。” “这次你们立了功,朕就给你们每人赐地二十亩,在上面建立府邸。” “以后用心办事,朕不会亏待你们!” 话语说得很直白,赏赐也是实实在在。 郑芝虎和李国助听到皇帝像对待郡王一样,给自己划出二十亩土地建造在京城的宅院,欢喜得合不拢嘴。 二十亩宅地不算大,但是却代表着,他们真的被皇帝视作勋贵,以后有机会打进京城勋贵圈子,和宗室、勋贵建立联系。 尤其让郑芝虎欣喜的,是皇帝还问了一下自己子侄的情况,让自己和哥哥不要给他们订婚。 这让他觉得,皇帝似乎有赐婚的想法,有意让他们和宗室、勋贵联姻。喜得他大咧咧地说道: “臣回去后就告诉大哥,让他把侄儿从平户接回来。” “都已经是爵爷了,把儿子放在外面像什么话。” “他将来的家业,还不要给侄子!” 朱由检听得一惊,询问具体情况。确定郑芝虎所说的侄子,就是著名的民族英雄郑成功,还有个弟弟田川七左卫门,如今随母亲田川氏在日本平户藩居住。 这让他非常高兴,在知道郑成功现在还没有大名后,当即道: “田川氏既是正妻,当册封为男爵夫人。” “她所生的长子,要册封为世子。” “朕赐其名成功,望其成就功业!” 郑芝虎听到侄子被赐名,笑呵呵地谢恩。 李国助看到他和皇帝的关系这么融洽,心中羡慕不已。 如果早知道当今皇帝这么好说话,他早就主动申请过来了。哪像现在这样,被郑氏抢尽先机。 不过他提出的献粮想法,成功打动了皇帝。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十多年旱灾的朱由检,最看重的就是粮食。 听到李国助有纳粟捐爵的想法,朱由检虽觉得这样会让爵位贬值,却没有一口否决。 毕竟如果不把灾民安顿好,大明朝有可能亡于农民起义。考虑爵位贬值不贬值的事情,着实有点太远。 所以他在思考之后,向李国助道: “爵位可以捐纳,但仅限于男爵。” “李卿觉得应该捐纳多少,能获得世袭男爵爵位?” 李国助见皇帝刚才眉头紧皱,心中惴惴不安。在听到皇帝说爵位可以捐纳后,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又听到皇帝说捐纳的爵位仅限于男爵,这让他觉得着实有点鸡肋。毕竟他想要的,不止是男爵爵位。 想到郑芝龙凭借十八芝领头人的身份,在招安时被授予了男爵,李国助不甘心地说道: “能不能捐纳得更高,比如伯爵爵位?” 此言方一说出,旁边的王体乾立刻大喝“大胆”。慌得他急忙跪下,深刻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皇帝,不是平常讨价还价的商人。 朱由检对他觊觎诸侯之位,同样也是皱眉。如果是子爵、男爵还好说,他能在一定程度上接受爵位贬值。而且这两个复设的爵位,地位如何他完全能够决断。 但是伯爵以上,在大明朝非常尊贵。如果他敢让伯爵贬值,大明现在的勋贵,说不定都会跳起来—— 他们祖上辛辛苦苦立功得到的爵位,可不能让商人通过捐纳得到。 那对他们来说,完全就是羞辱。 而且伯爵贬值后,人们会把这个爵位看低。通过捐纳得到的钱粮,不一定能提高多少。 所以朱由检觉得,不能让伯爵通过捐纳得到。有封号的高级贵族,必须立功才能授予。 静坐不语,就这样看着李国助。李国助终于感到怕了,跪伏在地上不断请罪。 朱由检看他的额头都磕出血来,皱了皱眉头说道: “起来吧!” “只是商议事务,用不着如此告罪。” “李卿还是先说说,打算捐纳多少,获得男爵爵位?” 李国助心里不怎么看得上男爵,因为他觉得伯爵才是真正的贵族。 而且让他花钱捐一个和郑芝龙一样的爵位,他心里觉得不痛快。 所以刚才壮着胆子,想捐纳伯爵爵位。 如今得到教训后,他顿时收起了浮躁,认识到爵位的提升,非常非常不容易。 在心中计算之后,李国助道: “男爵封地方一百里,就是一万平方里。” “福建民间有言:八山一水一分田。以这个比例计算,大概能开垦一千平方里耕地。” “一平方里是三百七十五亩,一千平方里就是三十七万五千亩。” “捐纳男爵所需要的粮食,臣以为应该定在三十七万五千石。” 这个数字,在他看来已经很高,因为他不想花很多钱粮,捐纳个和郑芝龙一样的爵位。 但是在朱由检看来,那就实在太低了。以郑彩说的一石稻谷五钱银子计算,三十七万五千石只相当于十八万七千五百两银子。 这对于他来说,完全是杯水车薪。 所以他对纳粟捐爵的兴趣一下子低了起来,直接道: “无论是不是耕地,一亩封地都需要一石粮食捐纳。” “男爵封地三百七十五万亩,那就是三百七十五万石。” “愿意捐的就捐,不愿意朕也不强求,只要纳税就好。” “男爵是世袭爵位,拥有世代传家的封地,不能轻易让人通过捐纳获得。” “待到旱灾缓解后,朕会结束捐纳。” 把捐纳男爵需要的粮食,直接提升了十倍,并且表现出爱捐不捐的态度,对此事似乎无所谓。 这让李国助顿时慌了起来,知道自己定的捐纳数额太低,没有能打动皇帝,甚至让皇帝有些生气。 为了避免皇帝对自己生出恶感,他急忙道: “臣愿捐纳男爵,只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粮食,请陛下宽限些时日!” 打算找刘香等人凑一下款子,争取把男爵的爵位拿手里。他虽然看不上这个爵位,不想花这么多钱才能和郑芝龙爵位相当。 但是在皇帝有些生气的情况下,只能破财免灾。毕竟如果传出去他被皇帝厌恶,以后就别想和郑芝龙打擂台。 朱由检没想到自己提价十倍后,李国助竟然急着捐纳。而且听他的意思,只需要花一段时间就能凑出这么多粮食。 这让他对这些海盗的财力,再一次感到惊叹。不过他没有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意思,在考虑之后,向李国助道: “一下子拿出三百七十五万石,对朝廷来说也困难。” “这样吧,朕允许捐纳男爵的人分期付款,每年付上十分之一即可。” “男爵领地也可以提前开辟,可提前享有男爵待遇。” “但是夫人、世子,只能在捐纳完成后受封。” “如果捐纳没完成,到期会收回男爵爵位。” 这个条件,让李国助从刚才的肉痛,顿时转为大喜。 因为他认识到,自己可以用男爵的名头,开辟方一百里封地。然后拿封地上收获的粮食,上缴捐纳所需。 如果他能在领地上开垦出十分之一耕地,那就是三十七万五千亩,以南洋一年三熟的气候,怎么也能收一石粮食租税。 等于说,他完全可以在捐纳第一年需要的粮食后,以后用封地的产出,交上剩余的捐纳。困难只在前几年,但他完全能负担。 这让他的心中,变得大喜起来,觉得这个捐纳很划算。 郑芝虎一时没想明白这些,但是他身边有郑彩。在郑彩的提醒下,他认识到自己可以通过捐纳获得男爵,这让他怀着忐忑询问道: “捐纳得到的爵位,以后还能立功提升吗?” “俺还想为陛下立功,以后成为诸侯。” 朱由检听得大笑,肯定道: “无论什么样的爵位,立功就能提升。” “大明的外戚立了功,爵位都能世袭。” “捐纳的男爵不用有任何担心,朕会和其他男爵一样对待,可以立功提升。” “例如李卿,你若是能帮助一位藩王开辟封地,在开藩时立下大功。朕封你个伯爵之位,也是未尝不可。” “大明有三十个藩王,机会就在这里!” 这让李国助听得更喜,真正看到了成为伯爵的机会。 想到南洋那么多大岛,方千里之地的岛屿也不少。他下定决心抢占一个,以后献给皇帝用作藩王封地。 这样他就能成为诸侯,成为高级勋贵! 郑芝虎和郑彩想的也是如此,尤其是郑芝虎,想要催大哥早点南下抢地盘。毕竟这机会并不多,大明的藩王只有三十个,还不一定封在南洋。如果被李国助等人抢了先,伯爵的位子可能就没了。 就连他自己,都犹豫着以后是带领船兵北上,还是去南洋帮藩王抢封地,谋取伯爵爵位。 郑彩对那些拥有船和兵的头领更是艳羡,暗恨自己没有早点下海,拥有自己的船和人。现在,他只能看着这些头领去抢地盘,自己能奢望的,就是凑集粮食,先捐纳个男爵爵位。(本章完) 第373章 驱逐荷兰人 从皇宫中出来,李国助头脑逐渐清醒,拍了拍自己脑袋,询问郑芝虎和郑彩道: “咱们给出的捐纳价格是不是太高了?” “如果只能开垦出一分地,每亩耕地的价格就是十石了。” “十石稻谷,在京城怎么也能卖五两银子。” “拿这个价钱买海外没开垦的耕地,实在是太高了!” 江南开垦好的上好之田每亩也不过十余两,差点只要三五两就能买。 以五两的价格购买海外没开垦的田地,在李国助看来实在是太高了。 郑芝虎刚才也决定捐纳个男爵,先把自己的爵位提上去。此时听到李国助的说法,摸了摸自己脑袋,疑惑道: “高吗?” “不是一亩封地一石粮食吗?” “你在封地上多开垦些耕地,价格不就低了!” 认为这个价格很合理,称不上高或者低。 如果皇帝把捐纳男爵的价格定得太低,他还觉得自己兄长之前受封的男爵不值钱。 事实上,王体乾在听到李国助最初开出的价格后,也是这个感觉。当初他是献了上百万家产,才得到皇帝的子爵许诺。 如果李国助只用十几万两银子就能捐纳男爵,那他会觉得自己的子爵花费太高。所以李国助的价格一出口,他就大喝“大胆”。 已经封爵的人,都想要维护爵位的价值。皇帝把捐纳价格定为李国助提出的十倍,让他们觉得很舒心。 例如王体乾,现在就觉得自己的子爵升值了,毕竟男爵的捐纳价格,算起来需要一百八十多万两。而且皇帝还没放开子爵的捐纳,这让王体乾觉得自己是靠功劳,得到皇帝许诺的子爵爵位。现在他已经在绸缪着,选择一块好封地,让自己弟侄前去。 李国助没在郑芝虎这里得到认同,又看向了郑彩。因为在他看来,郑彩这个擅长经商的人,一定会理解自己。 孰料郑彩虽然明白他的算法,却和他立场不一样。在早已投靠锦衣卫、认识到朝廷强大的郑彩眼里,皇帝能允许捐纳男爵,已经是在施恩—— 换成其他时间,根本不要想这种事。 所以他向李国助道: “李爵士,这捐纳来的土地可不是你买的,而是爵位附带的。” “没有这个爵位,你用什么名义占据海外的土地?” “就不怕你把田地开垦好,被其他人给抢了?” “那时可全是凭实力,有数不清的仗要打!” “要我说,趁着朝廷缺粮,多捐几个爵位要紧。” “说不定过几年就不怎么旱了,朝廷不需要这么多粮食!” 说着,他还故意叹气道: “你说刚才我怎么没向陛下说捐纳爵士呢?” “爵士的封地只有方十里,相当于三万七千五百亩地,第一年只要付出三千七百五十石就行了。” “我这几年赚的钱,应该能付首期。” “还有我家里的弟弟,也能给他捐一个!” 说得郑芝虎一拍大腿,说道: “是啊!” “我也应该给芝凤、芝豹、芝鹏捐一个。” “到时候选的封地挨着,还能让他们一起开垦。” “这样我就能来北边打仗,不用操封地的心!” 找到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郑芝虎拉着郑彩,和他一起商议如何建议皇帝放开爵士捐纳。 毕竟他们家中的兄弟多,都捐纳男爵不现实,更低的世袭爵士,就成了捐纳的好选择。 而且如果能选块好封地,把爵士的三万多亩封地都开垦为耕地,将来有可能积攒出捐纳男爵的首付,再捐纳男爵爵位。 李国助听到郑芝虎的这想法,简直要惊呆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郑芝虎这个以勇猛憨直著称的,能想出来这操作。 而且仔细分析,还真有实现的可能。 如果用这个方法捐纳的人很多,好地方会被他们抢占。皇帝也可能不再缺粮,停止捐纳爵位。 这让他心里开始紧张起来,不再觉得自己捐纳男爵贵了,反而同样思索着,能不能用这个方法,给自己兄弟、亲戚同样捐纳爵位。自己一家子联合起来先占据一个好地方,在未来获得伯爵后,作为自己的封地。 可以说,在郑芝虎和郑彩的带动下,李国助的思路逐渐被带偏。从觉得捐纳价格高了,转变为抢着捐纳,先抢一块好封地。 南洋最好的封地在哪里呢?李国助一口就能说出,在占城国和爪哇岛,他认为这两个地方最适合种地。 占城国现在被安南盯上了,已经是安南的属国。安南是个强国,李国助作为一支海盗团伙的首领,没能力和它抢地盘。 但是爪哇岛就不一样了,据李国助所知,荷兰人在九年前只靠一两千人,就抢占了椰城,改名为巴达维亚。 然后荷兰人招揽华人,建立了完善的城池。这次北上之前,李国助听一些海商说,爪哇岛上的马打蓝王国,正打算出兵驱逐荷兰人。 (南亚和东南亚的西方殖民据点建立时间) 他从这件事里面,看到了在爪哇岛占据一块地的机会。以爪哇岛的肥沃,能开垦大量的耕地,方便招揽移民。 到时候他以这些移民为依托,就能向旧港一带开拓,把原本的旧港宣慰司献给皇帝,换个伯爵爵位。 李国助盯上的是爪哇岛,郑芝虎盯上的则是婆罗洲。以婆罗洲的面积,足以分封两个藩王,还有很多剩余。 这样他和哥哥就都能获得伯爵,以后立下战功提升爵位,也有地方扩大封地。 婆罗洲上,最强大的是渤泥国。这个国家在一百年前很强盛,但在五十年前,遭到佛郎机入侵。渤泥国虽然靠着顽强抵抗和熟悉的气候把佛郎机人逼走,国势却由盛转衰。 如今婆罗洲很多势力已经脱离渤泥国,郑芝虎觉得以郑家的实力,完全能征服他们。 两人开拓的目标不一,正好有合作空间。在经过商议之后,可谓是一拍即合,划分了南洋一带最好和最大的两个地盘。 以往多有矛盾的两个势力,又开始联合起来。其他人如果想反对,就面对郑家和李家的合力。 达成共识之后,郑芝虎、郑彩、李国助在又一次觐见皇帝时,请求放开爵士捐纳。 朱由检捐纳爵士原则上并不反对,只是觉得分十年收三万多石粮食,实在有些麻烦,价格也有点低—— 毕竟他把捐纳公士的价格都定在一千两,有封地的世袭爵士价格,不能定得这么低。 否则人们都去捐纳爵士了,他的公士还怎么卖? 所以思索之后,朱由检决定道: “世袭爵士的捐纳价格,定在十五万石。” “封地可以定为方二十里,正好十五万亩。” “如果出价更高,封地可以增加,而且在同等条件下优先挑选封地。” 这个价格,有点出乎三个人的预料。但不是不能接受,毕竟首付是十分之一,只需要一万五千石,他们的船队一次就能运过来。 而且皇帝也没有改变一亩一石的价格,只是把捐纳世袭爵士的起始价格提高点。这让郑芝虎和李国助心中都更舒服,知道皇帝之前册封他们的世袭爵士,至少价值十五万石粮食—— 虽然还不能说很高,但总比之前的三万七千五百石更值钱! 所以他们都接受了这个捐纳价格,并且为自己的兄弟、亲戚,提交了捐纳爵士申请。 朱由检对这种送粮食的行为,自然欣喜笑纳,用自己对海外事务的决定权,当场授与爵位—— 反正他付出的,不过是爵位的名义,以及海外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土地。 至于这些捐纳上来的粮食,和之前捐纳公士的银两一样,被朱由检直接收入内库,作为自己的底气。将来即使被外廷讨走发给士兵、灾民,也要让他们知道,是在吃谁的饷、是谁在救他们。 高兴地看着这些送财童子,朱由检没忘记对他们的约束,提醒道: “朕之前让漕运总督郭尚友转任南洋巡抚,开拓南洋的协调工作,就由他来操办。实在无法决定,再来京城提交给朕。” “对于南洋上的那些势力,朕对他们的实力不担心,就算你们打不过,坐船总能离开。” “但是佛郎机和荷兰两国,船队最是强大,在掌握制海权前,最好不要随意招惹他们。” 没有掌握制海权,是朱由检之前选择在北方开藩,而非在南洋分封的原因。 毕竟南洋的土地大多是岛屿和半岛,被人家的舰队一堵,就会断绝联系。 所以他选择让郑芝龙等海盗,先去南洋探探。 李国助听到皇帝的警告,心里顿时一突,因为他瞄准的,是荷兰人占据的巴达维亚。 如今皇帝不让他们招惹荷兰人,那他就坐蜡了。所以他试探着问道: “东宁岛上的荷兰人呢?要不要动他们。” “这些人在东宁岛上建了一个城堡,称为热兰遮城。” “现在已建了一部分,过几年就要建成了。” “要不要派人拆了,把荷兰人赶走?” 朱由检听到热兰遮城还没建成,心中很是惊讶。毕竟他对这个城池的印象,是郑成功花了很大力气才拿下。本以为会有一场硬仗,没想到荷兰人连城池都没建好。 所以他当即询问道: “现在拿下热兰遮城的把握有多大,能不能占据全岛?” 李国助还没回答,郑芝虎抢先说道: “不需要多,有一千人即可。” “日本人滨田弥兵卫和荷兰人有冲突,今年春天带470个浪人和16个土人去闹事,被荷兰人提前知道,把他们的武器和火药都扣留了。” “滨田弥兵卫气不过,带几十个人把荷兰人的长官和儿子都绑架了,还带着他儿子返回日本,关闭荷兰人在平户的商馆,断绝和他们贸易。” “如今荷兰人正在为这件事情发愁呢,我看那个荷兰长官要换人!” 朱由检听得大笑,万万没想到这时的西方殖民者一点都没有后来的霸气,几十个日本人就能把他们的长官和儿子绑了。 这让他认识到,荷兰人如今在岛上的力量并不强。想要驱逐他们,不需要花费大力气。 同时也意识到日本人的野心,要尽快占据东宁岛。 所以他下旨道: “有能力驱逐就驱逐,警告一下荷兰人,让他们通商的时候老实点,不要觊觎大明的土地。” “如果再发生澎湖和东宁岛这样的事情,大明会和他们断绝贸易。” “只有和平共处,大明才愿意和他们通商,授予贸易配额。” “否则让他们从哪来的,就滚回哪里去!” 这话听得解气,郑芝虎和李国助当即答应,回去后就驱逐荷兰人。 之前他们对荷兰人在东宁岛上建城就看不顺眼,只是岛上的地很多,他们又和荷兰人有往来,所以选择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占据一块地。 如今他们被皇帝册封的爵位和领地诱惑,要去南洋开辟领地,东宁岛是皇帝指定的大后方,他们当然不愿意留着荷兰人的据点,让他们知道虚实。 所以这些荷兰人,还有打算在东宁岛北边建城的佛郎机人,都要从岛上赶出去。 郑芝虎不觉得有任何困难,主动向皇帝请求这个任务,想要先立一功。 朱由检点头答应,又想到荷兰人正在修建的棱堡,嘱咐身边的太监道: “让吕祥从文思院营造研究所选几个人,去东宁岛考察荷兰人的城堡。” “最好把他们的建造者请过来,学习一下棱堡的建造和设计。” “这件事十分重要,叮嘱吕祥派得力的工程师带队。” “郑卿要配合他们,把热兰遮城的建造规划、防御布置、士兵编制、士兵装备等等,全部都记下来。” 一座未完工的棱堡,在朱由检看来有很大价值。这可是这个时代,防御力最强的堡垒。 甚至可以说,因为棱堡的出现,现在是守强于攻的时代。主要围绕着城池和要塞攻防,很少出现野战。 朱由检之前为辽东军队制定的战法,就是“结硬寨、打呆仗”,棱堡这种防御力非常强的堡垒,当然要学习借鉴。(本章完) 第374章 设立自由贸易区 驱逐东宁岛上的荷兰人和佛郎机人,并非和他们断绝贸易。 朱由检在听到荷兰人曾三次劫掠香山澳、两次强攻那里后,知道荷兰人和佛郎机人的目的一样,想要找个地方和大明展开贸易。 对于中外交流,朱由检是持开放态度的。再加上他需要贸易带来的白银,指着香山澳东面的岛屿道: “荷兰人的目的无非是通商,朕会责令广州的海关署,在香山澳东面选个岛、也就是这个香江岛上建立海关分署,划为自由贸易区。” “自由贸易区内的货物只要不通关,就不用缴纳关税,只需要缴纳停泊费即可。区内如何管理,仿照香山澳来。” “对于遵守大明法律、为大明做出贡献的人,朕欢迎他们前来贸易。” “贸易配额多少,要按他们上一年度的表现、以及对大明的贡献来。” 把之前在草原上实施的贸易配额制度,用到对外贸易上来。通过配额的调整,约束泰西人的行为,让他们主动为大明做贡献。 郑芝虎和李国助都是去过香山澳的,知道那里的事情。他们对贸易配额还不清楚,但是对香山澳现在如何管理却是门清,李国助有些惊讶地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把这个香江岛,交给荷兰人管理?” 朱由检眉头微皱,不喜欢他这个说法。但是派大明官员过去,估计没有人知道自由贸易区应该如何管理。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香江岛不止允许荷兰人,还允许佛郎机人、英格兰人等泰西人前来。” “凡是有大明公士身份、或者每年为大明纳税一百两以上的人,由海关署发放居住证,允许他们在岛上租借土地暂居。” “这些租金和停泊费一样,一半交给海关、一半留作当地治理的经费。所有土地租借期限最长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年,到期之后,原租客优先续约。” 确定在岛上的泰西人只是租客,朱由检又说道: “朕授权自贸区自治,由两广总督衙门和海军衙门管辖。” “拥有居住证的租客,可投票从大明公士中选议员,组成自贸区议会。议员六年一届,每三年改选一半。” “自贸区议会可在不违反大明法律的基础上,制定自治法规,并且选拔人员组建政务署,和朕派去的廷尉署、卫尉署官员共同治理地方。” “拥有大明公士身份的人,可以在三个衙署担任官吏。” 把立法权和行政权部份让了出去,自己只掌握司法权和执法权。 其中目的,一是大明的官员对自贸区这种新事物估计管不过来,二是朱由检想找个地方做试验。 毕竟他是打算将来在大明设立国会的,这个机构如何设立,大明并没有经验。原本他就打算找个州县尝试组建议会,如今要为西方人设立自贸区,就在这个地方同时做试验。 朱由检的这些政策,如果和大明官员说,会让他们不明所以。但是去过香山澳的李国助,却能明白这些。 因为香山澳当前的管理机构,主要就是议事会和市民大会。 在他理解之中,就是由拥有居住证的租客组成市民大会,推选出议员组成议事会,负责对自贸区的治理。 但是这个议事会不像香山澳那样直接治理自贸区,而是选拔人员组建政务署,和皇帝派去的廷尉署、卫尉署官员一起治理地方。 这个条件,他觉得荷兰人应该能够接受,所以他欣喜地说道: “陛下,臣以为在驱逐东宁岛的荷兰人前,可以和他们谈判。” “如果陛下在香江岛为他们划出一块地,应该能换来热兰遮城。” 这话说得郑芝虎不乐意了,因为他想要靠攻下热兰遮城立功,所以大声叫道: “蛮夷畏威不怀德,不和他们打一仗,他们怎么会知道敬畏?” “臣以为还是和他们打一仗,再告诉他们可以去香江岛。” 显然他这段时间看了不少报纸,知道前段时间京城对泰西人的争论。 朱由检看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地道: “不用这么急着打仗,以后有的是立功的机会!” “大明和荷兰已经在澎湖岛打过一仗,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敬畏。” “这样,热兰遮城能谈下来最好,谈不下来再由你领兵出战。” “具体谈判工作,由郑芝龙、李国助一起负责。” “东宁岛南边的荷兰人和北边的佛郎机人都要谈,让他们相互竞争,以后都去自贸区。” 郑芝虎听到大哥参与谈判,顿时不说话了。 李国助对于这点,也没有提出异议。因为他知道荷兰人和佛郎机人对郑芝龙更加重视,想要谈判成功,少不了经过郑芝龙。 而且皇帝让他和郑芝龙一起主持谈判,也让他感到欣喜。因为这代表着在皇帝的心中,他已经勉强能和郑芝龙相提并论。 思索着荷兰人可能提出的要求,还有皇帝对自贸区的设置,李国助发现皇帝漏了一件事,询问道: “海上多有海盗,可能去自贸区劫掠。” “自贸区的守卫,应该由谁负责?” 这是个现实问题,朱由检想了一下,决定道: “允许自贸区组建一定数量的防卫队,由议会和卫尉署一起负责。” “防卫队接受海军监管,在接到海军调令时必须配合。” “朕会让海军在香山澳和香江岛旁边各迁去一个千户所,协同他们防卫。” “你们的人也可以派进去,参与防卫队管理。” 郑芝虎和李国助闻言大喜,知道这样他们对自贸区就有了很大的干涉权。 而且他们还隐隐有个感觉,那就是随着对南洋的开拓,他们迟早会和荷兰人、佛郎机人翻脸。留着他们在香江岛和香山澳的船队,将来是个隐患。 所以他们请求,把自贸区的这些政策在香山澳一起实行,改组香山澳的防务,接管堡垒、炮台。 朱由检听到香山澳竟然还建立了堡垒,对此很是不满。翻出喻安性制定的《海道禁约》,他的感觉是太过粗疏,需要制定得再详细点。 所以他让人传旨现在担任海军护军使的喻安性,在《海道禁约》的基础上制定新条约。把香山澳和香江岛一起,都划为自由贸易区。 而且郑芝虎和李国助的提醒,也让他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寄居香山澳的佛郎机人,和马尼拉的佛郎机人不是一回事儿—— 他们一个是葡萄牙人,一个是西班牙人。虽然现在是一个国家,未来却重新分成了两国,利益并不一致。 所以朱由检的指示是,以后把两方人区分开,对葡萄牙人适当优待,对曾经屠杀华人的西班牙人严格点。 但是也不能太严,避免西班牙人不来,白银流入减缓。 在海军刚刚起步、无法夺取制海权、也没有掌握美洲航线的现在,朱由检还需要西班牙人从美洲运来白银。 对海上马车夫荷兰人同样也是如此,朱由检需要他们的船队和大明贸易,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们从东宁岛驱逐的同时,在香江岛设立自贸区。 所以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在南洋的据点,朱由检让郑芝虎和李国助等人不要动。李国助谋夺巴达维亚的想法,自然被他否决。 吕宋和爪哇这两个好地方,朱由检是考虑过直辖的。所以他让李国助在不和荷兰人翻脸的情况下,先在爪哇岛谋取一块地。把大明子民迁移过去,建立稳固的根据地。 他的封地,可以先建在其它岛上,例如爪哇岛周围的小岛屿。 李国助心中失望,因为这样一来,他对爪哇岛的开拓就要延后,以后会面对很多人的竞争。 但是制海权的缺失,又是实实在在的。在没有掌握南洋地区制海权的情况下,确实不宜和荷兰人、西班牙人翻脸。 所以他下定决心,要把积累的钱财用出去,壮大自己的船队。 郑芝虎同样如此,认识到手下的船和兵,才是实力的核心。如今在接受招安后,他们不但能依靠大明的物力造船,还有正规的海军编制。当然要趁此机会,尽快壮大船队。 所以他们纷纷向皇帝请求,允许自行造船。他们不但打算建造大明传统船只,还打算从马尼拉等地招揽华人造船工匠,仿制西洋帆船。 朱由检在知道他们的想法后,对此很是鼓励。让内府监和他们一起设立造船工坊,给予各方面便利。同时让他们把造船工匠向舰船研究所送一些,把泰西人的大帆船、盖伦船等船只仿造一下,研究它们的优缺点。 大明的造船实力本就不差,在朱由检的刻意推动下,更是突飞猛进。海军也开始飞速壮大,有了更多的发挥空间。 郑芝虎、李国助等人在和皇帝商议好这些事情后,带着满腔喜悦,坐船返回福建。他们都迫切地想要告知亲朋好友这个好消息,开展对东宁岛的攻略。 已经来到福建几个月,甚至踏上东宁岛,逐渐适应这里气候的田尔耕、许显纯、吴淳夫、霍维华、徐大化等被流放的阉党余孽,在收到这个好消息后,也纷纷动了起来,打算按皇帝的要求,在岛上建立东宁卫。 有吴淳夫和俞咨皋的亲家关系在,他们这些阉党余孽在福建的生活还算可以。甚至在郑芝龙等人接受招安后,还借助他们的力量,成功踏上了东宁岛。 只是招安的条件没谈妥,他们得到的支持并不够。开辟东宁卫的事情,并没有真正展开。 不把东宁卫建立、世职就不可能兑现,也不可能立功、得到起复机会。所以这些人对开辟东宁卫最是急切,不断催促郑芝龙等人提供支持。 如今朝廷和郑芝龙团伙的谈判彻底完成,接受朝廷招安、去南洋开辟封地,成为了他们的共识。在东宁岛被确定为南下基地的情况下,他们终于发动力量,支持这些人建立东宁卫。 东宁卫的开辟,开始一日千里。之前皇帝设立的东宁集团,也开始完善起来。集团下属的各种公司,同样纷纷建立。 郑芝龙和李国助等人一边和东宁岛上的荷兰人、西班牙人谈判,一边前往香江岛,在自贸区抢占先机。 海军护军使喻安性,在接到皇帝的命令后,同样派了人南下,按皇帝的要求和葡萄牙人签订新条约,在香山澳和香江岛设立自由贸易区。(本章完) 第375章 耶稣会的决断 香山澳和香江岛自由贸易区设置的事情,最先得到消息的不是商人,而是耶稣会传教士。 有大学士徐光启等信徒在朝中,耶稣会消息很灵通。在看到皇帝制定的自贸区政策后,他们顿时紧张起来。 因为他们发现,在皇帝对自贸区的设置中,根本没有他们的位置—— 他们在香山澳拥有的一切,都不被皇帝承认。 “西班牙国王曾为香山澳赐名‘中国的上帝圣名之城’,但是中国皇帝不承认,现在要收回去设立自由贸易区,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有关自贸区的消息,中国传教团监督龙华民,有些惊慌地道。 一个多月没动静,他还以为皇帝对传教士的批评只是说说,所以就当做没有发生这件事,打算等风波平息。 没想到风波还没完全平静,皇帝就以实际措施,把传教士排除在外。香山澳的事情,在他看来是一个警告。 前面已经说过,西方殖民入侵,通常以传教士为先导。 香山澳也是如此,教会开展活动,还要在议事会成立前。 而且香山澳议事会的成立,就是耶稣会主教推动的。自从成立时起,就一直受耶稣会神职人员控制。 耶稣会对香山澳的文化、教育、生活……有着方方面面的影响。甚至还设立宗教裁判所,影响行政、司法。 香山澳的商业贸易活动,也是以服从和资助教会福音传播为导向。耶稣会的资金,大部分来自香山澳。 可以说,皇帝这突然一击,打在了他们的命门上。 如果香山澳改组成自贸区,议事会被自贸区议会和三署取代。耶稣会想获得财政支持,是不可能的事情。教堂收到的捐献,也因为权力的丧失会受损。 这种断财源的事情,由不得龙华民不惊慌。 甚至他还想到了,皇帝对宗教场所、宗教学校的规范,很可能在香山澳实施。耶稣会在这个地方,将会彻底丧失影响力。 认识到事情严重性的龙华民,很快召集京城的耶稣会传教士,商议这件事情。 得益于皇帝要举办宗教大会,以及对传教士的批评。前来大明的传教士,很多被召集到京城。 他们在听到大明皇帝有意在香山澳设立自贸区后,同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葡萄牙人阳玛诺道: “香山澳的商人看似虔诚,向教会的捐献也不少。” “但是只要大明皇帝允许他们经商,这些商人就多半不会反抗。” “那些有钱财的,甚至会很欣喜地捐纳大明公士,获得担任自贸区议员和官员的资格。” “我们不能让香山澳按这个办法改为自贸区!” 对商人的本性很了解,其他传教士纷纷认为阳玛诺说得对。龙华民道: “葡萄牙任命了总督,还兼任王室大法官及官营贸易船队队长。” “他现在负责香山澳的防务,有没有可能抵挡大明军队?” 对这个西西里人的想法,一众传教士都不看好,阳玛诺对葡萄牙国内的状况最了解,说道: “香山澳的总督现在只能负责防务,他不可能为此献出生命。” “而且现在的葡萄牙国王是西班牙国王兼任,香山澳的事情,并不受到重视,很难得到支持。” 作为理论上的最高负责人,香山澳总督还兼任王室大法官,拥有行政、司法权力。 但是这只是理论上,实际香山澳的行政被耶稣会控制的议事会掌握。香山澳的司法事务,由宗教裁判所裁决。 行政和司法权力都没有,就负责香山澳的防务。让香山澳总督为此拼命,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抵挡大明和抵挡从海上入侵的荷兰人不同,大明想要动香山澳,首先会从陆地下手。 凭香山澳那些士兵,根本挡不住大明官兵。要不然香山澳的城堡也不会数次被大明官员拆毁,现在还没完全修复。 可以说,只要大明官方出手,香山澳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从法理上来说,他们原本就是贿赂大明官员租借的土地,现在大明皇帝允许他们租借、让官员制定更完善的条约,这些人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甚至,香山澳的商人面对大明皇帝提出的条件,会很欣喜地接受。自由贸易区的设立,有助于他们贸易。 如果他们不接受,新设立的香江岛自贸区,会把很多人吸引去。 可以说,大明皇帝用的是阳谋,逼迫香山澳转为自贸区。 探讨明白这点,耶稣会传教士都很沮丧。而且年轻的神圣罗马帝国传教士汤若望,说出了一件让他们更惊恐的事情: “如果大明皇帝通过商人和泰西诸国建立联系,他们有可能购买到各种书籍,不再经过传教士。” “我们的传教方式,要做出重大改变!” 耶稣会在大明的传教事业,是利玛窦等人奠定的。主要就是穿上中国士人的儒服,把自己伪装成儒士。 利用文艺复兴以来西方发展的各种学问,他们成功获得了大明儒生的认可,被称之为西儒。 很多进士都钦佩他们的学问,甚至成为信徒。在这些进士的保护下,他们的传教活动才能展开,带动更多人信奉。 大明的进士以为这些知识是教会的,但是传教士们都知道,他们只是垄断了中西方文化交流,才造成这个假象。他们的很多知识其实不是来自教会,甚至是从教会的反对者那里拿来的。 如果被大明的进士知道,他们这些传教士其实不是西儒,耶稣会的传教事业,将迎来重大打击—— 这个打击比断掉财源更可怕,是关乎根基的事情。 那些想以西学补儒学的儒生,将会弃他们而去。 龙华民想到这个情景,彻底没言语了。别看他对利玛窦的一些传教策略不满,但是在伪装成西儒方面,两人是一致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起个中国名字,让信徒更容易接受。 艾儒略是利玛窦传教策略的支持者,他主要在福建传教,甚至在泉州发现了景教碑刻。面对这种情况,他提出了这段时间以来,耶稣会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 “大明皇帝因为新教和天主教的战争,决定除了耶稣会外,基督教其它教派,不得在大明传播。” “我们要不要以这个旨意,请求大明皇帝保留香山澳教会的权力,防范其它教派?” 众多传教士闻言,纷纷看向龙华民。作为中国传教团监督,龙华民才是传教事务的决策者。其他传教士即使和他有矛盾,也要尊重这一点。 龙华民对大明皇帝要求耶稣会改译名,是持欢迎态度的。因为他的主张,就是采用拉丁文音译。“陡斯”这个译名,也是他提出来的。 但是他不接受的是,大明皇帝在陡斯后面加上天主、天尊这些中国宗教词汇,甚至要以天子的名义册封。 这在他看来,绝对是在渎神。 正因为他和一些人的反对,大明皇帝虽然授与耶稣会传教权,耶稣会传教士却没接受。对于皇帝制定的有关耶稣会的政策,几乎是在装死。 但是现在皇帝对香山澳下手,甚至有可能越过传教士直接和泰西诸国联系,这让他们再也坐不住了,只能讨论这件事。 龙华民还是持反对意见,认为更改译名可以,但是不能在后面加上天主或天尊,更不能接受大明皇帝册封,成为诸神之一。 艾儒略则反对他的这种看法,说道: “景教在中国传教时,曾用天尊、法王等称呼。” “为陡斯加上天尊称号,愚以为并无不妥。” “deus的译名,可以是陡斯天尊。” 他的观点,引来很多人赞同。甚至有人认为应该用陡斯天主或陡斯上帝做译名,方便之前吸收的信徒接受。 这些人想要通过这点让步,换取大明皇帝授予耶稣会的传教权。 龙华民面对这些人的反对,用传教团监督的身份也压不下,只能道: “投票吧!” “咱们投票表决,选择一个译名。” 这个决定,被众多传教士赞同。 正当他们将要举行投票时,年轻的传教士汤若望道: “在这次投票之前,我必须告诉诸位一件事。” “陕西那边传来消息,自从五月以来,一直没有下雨。” “那边已确定发生大旱,甚至比京畿的旱灾更严重。” “大明天子,有可能真的能沟通神灵!” 这个消息,让很多传教士惊愕。那些不知情的传教士,纷纷询问这件事是否为真。 龙华民、阳玛诺等人,则是默然以对。 别看表面上在装死,他们对陕西的事情,其实一直都很关注。不但从大明官方获得消息,还让陕西的信徒,一直给他们传信。 最初在得知陕西四月份曾经下雨,可能不会发生大旱后,他们还很高兴,认为大明天子在胡言乱语。 但是五月份之后书写的信件,越来越显示着,陕西在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旱,比京城还要严重。 龙华民、阳玛诺等人,正是知道这些。所以他们才认为,皇帝在香山澳设立自贸区,是对耶稣会的袭击—— 在证明自身能沟通神灵的情况下,当今大明天子,就是在世真神。 传教士的一切反抗,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所以他利用这种有利形势,逼迫耶稣会屈服。 龙华民等人本来还想隐瞒这个消息,在确定译名后再公布。 但是接替金尼阁在陕西传教的汤若望,则利用和陕西信徒的联系,同样得知了这件事。 如今他在投票前公布这件事情,对很多传教士的心理,带来巨大冲击: “大明天子能沟通神灵,甚至他在儒士的说法中,本身就是人间的至高神。” “难道我们要和这样的神灵作对?” 听着一些传教士的窃窃私语,龙华民心里沮丧,知道投票虽然还没举行,自己却已经败了。面对一位真正的神灵,他们这些依附神灵的人,有什么能力反对? 而且传教士的说法,让他意识到中国儒者在以西学补儒学的同时,一些传教士受到他们影响,在以儒学补西学—— 他们正在接受儒教的说法,把天子视为人间至高神。 这是龙华民所恐惧的事情,也是他之前反对用天主、上帝做译名的原因。想以这个方式,隔绝儒学对耶稣会的影响。 但是如今他却发现,自己担心的事情,已经成为现实。 『即使我和一些人离开,大明天子也能用这些传教士重组耶稣会。』 『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心中默默祈祷,龙华民陡然有一种明悟: 这次传教士投票,就是deus的决断。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就这样等着投票结果出来。 他的这种不作为,和汤若望、艾儒略形成了鲜明对比。在艾儒略的大力推动下,陡斯天尊这个译名,得到了最多的认可—— 很多人在心里自我安慰,deus以前就接受了天尊的称呼,没有因为这点降罪景教的传教士。他们用这个译名,是在向前辈学习。 这个译名定下来,其它事情就简单了。按照大明皇帝的意思,接下来就是接受册封。 不过对这一点,艾儒略和龙华民一样表示反对。因为按他的说法,那就是西天佛祖没有接受天子册封,陡斯天尊同样不需要。 这让龙华民的心里好受了一些,向艾儒略和汤若望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向徐学士请求,觐见大明皇帝。” “我们耶稣会将按他的旨意传教,约束所有在中国的传教士。” 徐光启得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大喜过望。事实上,他在这些日子里,一直在受煎熬。 一方面是因为他被利玛窦引导树立的信仰,另一方面是他认识到,皇帝的说法在渐渐成真—— 陕西确实发生了大旱不说,按照他的打探,传教士在美洲等地确实是入侵的先导。甚至在日本都有这个倾向,以至于被禁教。 这让他对传教士的西儒身份,产生了很大怀疑。甚至连信仰都受到冲击,这些日子生活在痛苦之中。 如今,耶稣会的传教士打算部分接受皇帝的旨意。徐光启当即发挥身为大学士的便利,向皇帝请求觐见。 他希望能够谈出一个好结果,让自己不要再夹在中间,遭受这种苦难。(本章完) 第376章 景教会和使团 朱由检在得知耶稣会打算采用陡斯天尊这个译名后,心中极为喜悦。 这代表着耶稣会的屈伏,让他不用费心思从传教士中选人,组建新的教会。 所以他很快应徐光启所求,召见龙华民等人。 真正面对有可能沟通神灵的天子,龙华民等人战战兢兢,没有了之前高谈阔论的底气。 汤若望是在听说利玛窦的事迹后来到中国的,一直想做出利玛窦那样的功绩。为此他学了很多天文、数学等学问,甚至想过如何拜见皇帝。恭敬道: “尊敬的大明天子陛下,耶稣会中国传教团商议后,决定接受陡斯天尊译名。” “请陛下正式下旨,以耶稣会为唯一合法传教团体。” 朱由检点头认可,承认这是自己提出的条件,向站在旁边的徐光启道: “徐学士,劳烦你来拟旨,册封deus为陡斯天尊。” 艾儒略听到之后,急忙道: “陛下,不用下旨册封,只是译名而已。” “如同ākyamuni,被译为释迦牟尼,被尊称为世尊。” 用这个称号提醒皇帝,陡斯天尊不需要皇帝册封。 龙华民、汤若望同样如此请求,徐光启也停笔不写,期待地看着皇帝。 朱由检见此情景,知道自己若强行册封的话,阻力会非常大。所以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佛道二教有能者,多有被册封为法王、真君。” “你们耶稣会的传教士,能接受类似册封吗?” 龙华民、艾儒略闻言,都是面面相觑。因为法王、真君是佛道二教的神灵,如果皇帝给传教士类似封号,同样是在封神。龙华民道: “吾教和佛道二教不同,第一条诫命就是,除了陡斯天尊之外,不可有别的神。” “吾等传教士,不敢受陛下册封。” “是不敢还是不愿?”朱由检反问了一句,又问道: “朕听说你们的教会中,有些德行高尚的,可以被册封为圣徒。” “朕作为天子,应该有册封圣徒权力吧?” 一步一步紧逼,龙华民承受不住,求助地看向徐光启。 朱由检见徐光启要说话,提前堵住他道: “朕欲册封利玛窦为圣徒,在教堂中设圣徒殿,和陡斯天尊一起接受供奉。” “徐学士以为如何?” 这是在封他的老师,徐光启如何能反对。 以利玛窦为榜样的汤若望,更是欣喜地道: “利子所言所行,确实堪称圣徒。” “中国的耶稣会,应当供奉利子。” 限定了一下概念,把利玛窦只作为中国教区圣徒。 这代表着大明天子,只有册封中国教区圣徒的权力。 龙华民和艾儒略听到他这么说,感觉这是一个好方法。在大明天子一定要掌握封圣权力的情况下,他们不能不让步。 限定在中国教区,可以更好地向罗马教廷解释。甚至直接瞒着,不让罗马教廷知道。 朱由检也没想过自己册封的圣徒被罗马教廷承认,他需要的是先打开这个口子。在龙华民等人都承认大明天子的封圣权力后,他继续道: “朕听说英格兰的安立甘教会,以其国王为至尊。” “朕作为天地之子,在耶稣会的教义中,又是何等地位?” 英格兰安立甘宗这个几十年前建立的新教会,龙华民等人如何不知道。 听到皇帝的这个问题,他们在这个大热天,竟然流出了冷汗。 龙华民战战兢兢地道: “陛下,耶稣会上下,以罗马教宗为尊。” 朱由检闻听此言,神情很是不悦,喝问道: “若以罗马教宗为尊,大明和罗马教廷产生纠纷时,你们听谁的命令?” “徐学士,你说大明的教众,应该首先效忠谁?” 徐光启纵然信教,但是面对这个有可能要命的问题,毫不犹豫地道: “当然是效忠陛下!” “臣从未效忠罗马教宗。” 最重要的支持者都这样,龙华民等人毫无底气可言。汤若望来自神圣罗马帝国,对新教和改革教义的接受程度更高点,打圆场道: “既是大明子民,自然应当首先效忠陛下。” “教宗远在罗马,不会和大明有冲突。” 朱由检听出他的动摇,当即进一步道: “朕听说罗马教宗,有权力决定尚未被基督教统治的地方。” “所以在一百多年前,划了条教宗子午线,决定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势力范围。” “难道你们要告诉朕,遵守这个划分?” 汤若望面对这个问题,顿时知道自己无法再含糊其辞。就连龙华民和艾儒略,同样也有这个认知。 因为他们都知道,京城这一段时间讨论最多的,就是海外分封的事情。如果他们敢说那些地方早就被教宗分给葡萄牙和西班牙了,想要分封的宗室和勋贵,估计能把他们撕碎。 就连徐光启,在知道教宗子午线的事情后,同样也认识到,耶稣会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含糊。甚至他还想到了艾儒略的教皇翻译,认识到里面的“皇”字不是空穴来风,教皇在泰西一定意义上就是皇帝,掌握着名分大义。 现在教宗这个虚名皇帝,和大明的实权皇帝有冲突,夹在中间的耶稣会,顿时感到坐蜡。 就在龙华民等人想着如何回答时,又听大明皇帝道: “朕听说安立甘教会,实行的是主教制,由主教会议决定教会事务。” “朕有意为大明的耶稣会册封大主教,汝等谁愿担任?” 这是明晃晃的诱惑,同时也是机会。汤若望很快认识到,大明皇帝是真的想学习安立甘教会,把中国地区的耶稣会从罗马教廷独立出来。 如果他愿意答应的话,那就有可能成为第一任大主教,执掌这个新教会。这对于他来说,就是建立利玛窦那样的功业、成为中国教区圣徒的机会。 所以,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汤若望跪伏在地,向大明天子下拜道: “陛下,吾愿为陛下牧守教民!” 龙华民、艾儒略闻言,顿时怒目而视,认为这是对罗马教廷的背叛。以效忠教宗为宗旨的耶稣会,不容忍这种行为。 朱由检却很高兴,当即就兑现道: “汤教士勇于任事,当为大明的耶稣会大主教。” “任期暂定六年,六年以后再选。” 又询问道: “汤主教以为,大明的耶稣会,以后应该如何称呼?” 汤若望斟酌了一下,知道不可能继续用耶稣会这个名字。毕竟耶稣会的本部在罗马,宗旨是无条件效忠教宗。大明的耶稣会只是它的中国传教团,没能力占据这个名字。 所以他说道: “或许可称耶教会,或者耶稣教会,稍微加以区分。” 艾儒略在旁忍不住,说道: “可以称为景教会!” “这个名字以前就用过,信徒能够接受。” 龙华民听到这话,心中的惊愕简直无法掩饰。他是实在想不到,艾儒略也打算脱离罗马教廷自立。 但是想到六年后就要另选一个大主教,除了以大明天子为至尊外,在教会中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也不由有些心动,觉得比中国传教团监督的职位强得多,甚至有成为圣徒的机会—— 放在罗马,他丝毫没有成为圣徒的可能,甚至罗马教宗都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朱由检对景教会这个名字很认可,笑着向艾儒略道: “景教会这个名字不错,以后可以这样用。” “咱们大明的教会,以后就称为景教会。以大主教为首,召开主教会议决定重大事务,并推举枢机主教,在主教会议不召开时处理事务。” “首席枢机主教负责组建执事会,处理日常事务。监督枢机主教负责组建监事会,负责监督教士。” “艾教士传教已久,可担任首席枢机主教。” “监督枢机主教,龙教士可愿担任?” 龙华民面对大明皇帝的招揽,有些扭扭捏捏。他受耶稣会培养,心中不愿意背叛罗马教廷。但是大明皇帝开出的条件,确实比耶稣会强得多。他在罗马教廷,根本是个小人物。 就在他心里纠结时,又听大明皇帝道: “大明景教会脱胎于耶稣会,和耶稣会的关系不能断,可以同时称为耶稣会中国教团。” “除了首先效忠大明外,其它方面,要尽量支持罗马教廷。” “朕会派出使者,向罗马教廷解释。并以贸易许可,寻求罗马教宗谅解。” “如果罗马教宗愿意承认景教会和华人信徒的权力,朕愿意和罗马教廷和平共处、互惠互利。” 对罗马教廷的态度,朱由检其实是无所谓。如果罗马教宗愿意承认自己搞出来的景教会,甚至承认华人教徒和泰西人教徒拥有同等的权力,朱由检不介意为他提供支持,放开贸易权力—— 他还想让罗马教廷多维持一段时间权势,压制西方各国发展。 龙华民听到大明皇帝的这个想法,顿时高兴起来。因为在他看来,大明皇帝的条件已经很丰厚。罗马教宗大概率不会因为本就管不到的中国教徒,和大明皇帝对着干。 甚至以他对罗马教廷的了解,大明皇帝开出的贸易许可,有可能把很多高层收买。 所以在接下来大明皇帝任命他担任监督枢机主教时,龙华民扭扭捏捏地接受了这个任命,并且请求作为使者,去罗马教廷解释。 朱由检思考了一下这件事,对此点头认可,又向徐光启道: “徐学士,你写一份国书,问候罗马教宗。” “选个几个教徒和龙主教一起去泰西,出使西洋诸国。” 徐光启对这件事很是看重,决定推荐自己的弟子孙元化,担任出访使臣。 而且还建议皇帝授予一些空白旨意,方便孙元化在出使时随机应变。 朱由检考虑到大明对泰西的情况不了解,甚至连很多国家的译名都没定,答应了徐光启的请求,让使臣根据需要写圣旨。 为了监督此事,朱由检打算派遣太监和锦衣卫随行。让他们记录泰西的事情,招揽一些人才。 例如他看重的伽利略等,都可以借这次出使发出邀请。达芬奇、莎士比亚等人的作品也要搜集,为大明的绘画和话剧提供借鉴。 这个使团的规模,也因此越来越大。成为东西方之间,第一个大规模交流的正式使团。(本章完) 第377章 陕西大旱 核心的问题解决后,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被皇帝任命为景教会大主教的汤若望,为了让自己在这个位置上能坐稳,请求道: “陛下,金尼阁教士带来七千余部图书,尚未完成翻译。” “吾等愿和太常寺翻译总署合作,翻译这些典籍。” 朱由检允许这些传教士传教,主要就是为了东西方文化交流。闻言对汤若望大为夸赞,许可道: “可以和太常寺合作,按译名规范翻译。” “还有利玛窦等人以前翻译的部份,也要根据译名规范修改。” “在礼部出版厅审核后,允许印刷出版。” 把这件事交给汤若望主持,朱由检写了个手谕让分管翻译总署的倪元璐配合,又向徐光启道: “朕听说利玛窦等人,还曾经把四书等典籍翻译为泰西文字。” “徐学士要根据拼音等制定译名规范,把这些书籍重新修订。” “朕要以它们为礼物,送给各国君主。” 这是他保留传教士、改造景教会的另一个目的,把中国的一些文化,通过传教士传过去。 如今的大明落后于西方的地方很少,总体上还是强势的。作为强势文明,一定会像历史上那样,在西方掀起一股中国热。 朱由检想看看在中华文明一直强势的情况下,这股中国热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会不会更深刻地影响西方人,让他们把大明视为文明灯塔。 景教会里面的西方传教士,在朱由检看来就是传播中国文化的先导。 他让龙华民去罗马教廷解释景教会的成立,就是一次试探。 如果罗马教廷能接受,他就通过景教会,向西方派遣传教士。通过宗教联系,传播中国文化。 如果罗马教廷不接受,那他就和英格兰等新教国家发展关系。把中国的文化,通过这些国家传出去。 彼可以来,我可以往,文化上的较量,终归还要看国力。 徐光启听到皇帝的这个命令后,心中很是激动。他是信徒不假,但也同样是儒者,学习西学的目的,是以西学补儒学。因此他对于传播教化,还是很热心的。 耶稣会中国教团被改造为景教会后,他心中的信仰危机得到缓解。这让他的一些想法,更加坚定起来。 在汤若望等人离开后,徐光启向皇帝请求道: “陛下,陕西五月以来,一直没有下雨。” “禾苗尽皆干枯,这一季确定要绝收。” “臣请前往陕西,应对此次旱灾。” 这是他近两个月一直在思考的事,也是在确认皇帝的说法后做出的选择。 在他看来,这次旱灾的原因,既然和传教士有关,自己作为信徒,就应该主动赎罪。 朱由检对他这个想法,不知说什么好。他给出的旱灾理由主要是甩锅,避免以后旱灾频繁发生时,自己被大臣逼着下罪己诏。 给徐光启带来这么大的痛苦,是他没想到的。 对徐光启救灾的想法很赞赏,朱由检却否决了他前往陕西的事情,说道: “救灾不一定要去陕西,那边朕已经安排了陈奇瑜去查看。” “徐卿身在朝中,应该知道对于朝廷来说,练好新军最重要。” “这样才能在以后和建虏决战,夺回辽东安置灾民。” “徐卿刚刚把新军士兵选好,这时不能离开。” 徐光启道: “新军训练,可交给孙元化……” 提到这个,徐光启方才想起,自己把孙元化推荐为出使泰西的使臣。 这下新军的事务,他还真离不开。 朱由检也想到了这点,说道: “孙元化不日就要出使泰西,徐卿还要翻译四书等典籍让他带着,这就更不适合离开京城了。” “这样,朕任命你加入戡乱救灾委员会,负责抗旱救灾事宜。” “再把杨御蕃等人派给你,辅佐训练新军。” 顺手往新军安插了几个将领,朱由检又提到了自己给徐光启安排的弟子张溥,以及科学概念,嘱咐徐光启道: “张溥在报纸上宣扬的科学概念很好,无论中国还是泰西,都有许多属于科学的学问。” “朕会让内府监拨款,在内廷成立皇家科学院,负责研究科学。” “科学院和上林苑监合作,成立农业科学分院。” “徐学士就主持这个农科院,研究农田水利和耐旱作物,尽快推广到陕西。” “还有孙元化出使泰西时,让他多注意搜集一些种子,耐旱、耐寒、高产的,都要搜集过来。” 把欧洲种植的大麦、小麦、黑麦、甜菜等作物,都加入了搜集名单。美利奴羊、安格斯牛、夏尔马、长毛兔、白猪等品种,无论这时候有没有,都注意搜集一下。 甚至,他还想到原产于西非的油棕和南美的橡胶,让孙元化出使时分出船队搜集。 使团的规模,也因此越来越大。朱由检从内库中拨出款项,作为出使花费。 徐光启得到了这个任命,觉得在京城研究耐旱作物,同样能为抗旱救灾做贡献,终于放弃了去陕西的事情。 但他还是请求,派一些弟子前去,在陕西建立试验田。 朱由检点头认可,指定安排给徐光启的新科进士宋应星带队,考察陕西的农田水利。 宋应星接到任命,准备前往陕西的时候,之前被皇帝任命去考察驿站、驿道的陈奇瑜,已经抵达了陕西一段时间。 一路沿着驿道走来,陈奇瑜看着干枯的禾苗,确认陕西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旱灾: “三伏亢旱,禾苗尽枯,这是真正的赤地千里啊!” “陛下真说中了,陕西发生了大旱!” 离开京城之前,他心中对皇帝的预测本来还有怀疑。但是一路走来,他已经怀疑尽去。 不但陕西,沿途的山西很多地方也发生了旱灾,需要朝廷赈济。 陪同他巡视的延绥巡抚朱童蒙,同样也是这个感受,面色沉重地道: “禾苗尽枯,就不止是减产了,而是完全绝收。” “延绥这边去年就有旱灾,让很多人家积累的粮食耗尽。” “耕三余一、积谷防饥,三年才能积累出应对一年灾害的粮食。” “今年不但不能补充积蓄、反而又发生大旱,灾民是彻底活不下去了,只能靠朝廷赈济。” “陈兄,你说朝廷能拨下多少赈灾款、运来多少粮食?”(本章完) 第378章 救灾和移民 陈奇瑜之前在陕西担任按察副使,对陕西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听到朱童蒙的诉苦,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陛下在去年就豁免了陕西今年的税收,朱抚台要监察好这件事,不要让地方官吏去收夏粮。” “秋粮已经绝收,陕西的百姓只能靠夏粮活下去了。” “这是我在离京前,陛下一再嘱咐的。” 朱童蒙早就接到过这个旨意,当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今被陈奇瑜再次提起,他才认识到皇帝真的有远见,佩服道: “陛下明见万里,体恤陕西灾民。” “但是陕西今年的情况,是不赈灾不行啊!” “夏粮和秋粮都免征,官府靠什么赈灾?” 陈奇瑜出发前明确得到旨意,回应道: “陛下已经在南洋,采购了价值百万两银子的粮食。” “但是陕西的情况朱抚台应该知道,粮食运到北直隶海边,也很难运到陕西。” “所以陛下的旨意是,陕西这边移民,把灾民迁移到海边。” “一路沿着驿道,设立各个赈济点。” 朱童蒙听得“啊”了一声,万万没想到皇帝要这么做。 慌得他急忙说道: “不至于此!” “不至于此啊!” “陕西的情况虽然困难,却没到民不聊生的地步,没必要迁移灾民。” “要是户口少了,地方官可不答应啊!” 户口多少是官员的主要考核指标之一,还是收税的依据。 无论哪个地方官,都不愿治下户口减少。 至于各地乱跑的流民,他们大部分根本不在户口上。 毕竟大明估测人口近两亿,实际统计上的,只有九百八十多万户、五千一百多万口。 所以陈奇瑜听到朱童蒙的说法,轻笑道: “朱抚台这就欺我了!” “户口上有多少问题,难道抚台不知?” “无论在不在户口上,灾民都要吃饭。” “朝廷不赈济的话,这些人就可能被人鼓动作乱。” “到时候朝廷问起罪来,板子可是要落在你头上。” “难道这个时候,朱抚台还要帮他们瞒户口?” 朱童蒙这下没话说了,因为朝廷的旨意,已经明说了以戡乱救灾为第一要务。如果他的治下发生动乱,就算平定下去,也要被朝廷问罪。 所以他心里是支持把灾民移走的,但是作为地方官员,为了让治下官员好好干,他不能不说几句: “户口少了,来年的税收就会少。” “我就怕这个旨意下去,有些官吏不配合啊!” “没有了人口,来年他们往哪里收税?” 陈奇瑜冷哼一声,说道: “还想着来年收税!” “告诉你,不可能!” “陛下在临行前告诉我,陕西未来十几年,都可能发生旱灾。” “只要旱情严重到一定程度,陛下就打算免税。” “陕西最重要的是预防动乱,而非收缴税赋!” 对皇帝这个预测,陈奇瑜之前不敢信。但是皇帝今年的旱灾预测成功后,他是不敢不信了。 而且若不是遇到这样大的旱灾,皇帝又何必一直免税? 毕竟免除税赋后,朝廷还需要拨款养活陕西官吏。 朱童蒙同样如此,他在听到陈奇瑜的说法后,彻底明白皇帝为何一定要移民了。 如果只是一两年的旱灾,朝廷还能勉强运来粮食赈济。持续十几年的旱灾,那是非移民不可了。 朝廷再有钱财,也不可能一直往陕西运粮,救济这里灾民。 更何况,朝廷现在的钱粮很紧张,九边欠饷都没有完全解决。 心中对皇帝的预测有疑虑,但是朱童蒙却不敢说出来。毕竟皇帝这时候,已成功预测了今年的陕西旱灾。 所以他只能一再诉苦,诉说地方官吏的为难。 陈奇瑜听得皱眉,看着朱童蒙道: “朱抚台,你莫非是觉得我好言好语,就觉得能抵制朝廷的命令?” “实话告诉你,我对你之所以这么客气,不是因为你是上官。而是临行之前,陛下说了一段话。” “说你当年前往辽东,在那个情况下为熊廷弼说话,是有勇气、有责任心的。” “尤其是‘数十万生灵皆廷弼一人所留’这句话,最被陛下赞赏,认为你心里面有百姓。” “所以无论你怎么受东林党人攻击,陛下都一直留用你。” “怎么你在现在这样的时候,还一直为官吏说话?” “旱灾之下百姓如何,你心里难道没数吗?” 朱童蒙闻听此言,一时汗流浃背,而后又热泪盈眶,明白了自己在阉党倒台的大形势下,自己一直被留用的原因。 想到前几年的所作所为,再想到这几年的蝇营狗苟、为魏忠贤建的生祠,朱童蒙一时泣不成声,面向京城伏地道: “陛下……” “臣……有愧啊!” 陈奇瑜默然不语,让随从取来了自己携带的一匣文书。 这都是临行之前,皇帝让他转交给朱童蒙的,都是东林党弹劾朱童蒙奏疏。 可以说,朱童蒙是被留用的阉党余孽中,被弹劾最多的一位。 毕竟他建祠的罪行实实在在,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显著的大功绩。但凡东林党人想挑事,都会弹劾他一下。 朱童蒙看到这些文书,更加明白了皇帝留用自己的压力有多大。自己被皇帝如此恩遇,不思报效皇帝,反而为地方官吏考虑,实在是猪油蒙了心。 所以他跪在地上,恭敬道: “陛下还有什么旨意,臣一定竭尽全力。” 陈奇瑜见他这个态度,心中暗自点头,说道: “圣谕:朱童蒙守边有功,荫一子东宁卫百户。若办好移民之事,可转为海外世爵。” “这是陛下的口谕,也是对你的许诺。” “只要你能办好移民这件事,将来能不能成为诸侯不好说,一个封地百里的男爵,那是可以肯定的。” “海外都是戒严区,陛下能一言而决,是否能够兑现,朱抚台应该知道!” 海外分封的事情,朱童蒙是有所耳闻的。毕竟韩王移封海外这件事,陕西的高层官员现在都知道。 听到皇帝为自己荫一子百户,以后还有可能获得世爵。即使他看不上海外的土地,也不由铭感于心—— 毕竟这可是封爵,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所以他现在对皇帝,是发自内心地拥戴。下决心无论遇到多少困难,都要办好移民。 只是想到自己的任期即将到期,朱童蒙期期艾艾地道: “陈少卿,想必你也知道,延绥巡抚今年要更换。” “这个职位的候选人,已经接到通知书写施政纲要,也包括我在内。” “正因为这个,我才不想有大动作。而且我即使想做,地方官员也不听话——” “他们都觉得如今东林党当道,我这个延绥巡抚,今年是不可能留任的。” “你看这件事情,陛下有何旨意?” 任期即将结束,而且留任的可能性极小,这是朱童蒙不愿操心移民这件事的原因。 毕竟他都要离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民变不在他离任前爆发就行。 陈奇瑜听到他的顾虑,笑着道: “这点不用担心,陛下在推动陕西戒严。” “如果戒严成功,会继续任命你担任延绥巡抚。” “如果戒严没成功,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陛下打算让我竞选延绥巡抚。” “这次来到陕西,就是向朱抚台求助来了。” “写施政纲要的事情,还需要朱抚台帮忙!” “走了这一遭后,我也算是对陕西情况最了解的朝堂大臣了。” 有些自嘲地笑着,陈奇瑜实在没想到,陕西的旱灾这么严重。否则他在皇帝说出这个想法时绝对不会接受,甚至会极力推辞。 只恨自己当时被巡抚的位子迷了眼,只看到了升职。 朱童蒙听到之后,脸上挤出了笑容,强笑道: “恭喜陈少卿了!” “你有什么需求,朱某都会安排!” 陈奇瑜的笑容同样有些勉强,说道: “延绥什么样子,朱抚台是最清楚。” “如今这个时候,说实话我是不愿来的。” “现在我就希望,陕西大旱的消息传到京城后,陕西能顺利成为戒严区。” “这样朱抚台就能继续立功,我也不用挑这副重担。” 来陕西的路上,陈奇瑜对陕西的恶劣情况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真正见到后,他才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场旱灾。 毕竟禾苗尽枯,已经确定是绝收。今年秋天的粮食,那是一粒都收不上来。 只要夏粮吃完,灾民得不到赈济的情况下就会生乱。赈灾和移民的事情,现在就要准备。 想着这里面的难处,陈奇瑜向朱童蒙道: “移民的事情,不但关系陕西,还关系到海外。” “陛下的意思是,陕西的灾民尽量向海外迁徙。” “为了安置移民,陛下命令韩王、江陵公、宁远伯去海外开国,还决定设立安东巡抚,如今由驻朝大臣洪承畴兼任。” “如果陕西戒严没在朝堂上通过,陛下对朱抚台的下一个任命,就是安东巡抚——” “毕竟海外是戒严区,陛下可直接任命官员。” “陕西移民的事情,还是离不开朱抚台!” 朱童蒙听到这个许诺,知道自己和陕西移民是分不开了,皇帝就是要用他去办这件事。 虽然他不愿前往海外,但是皇帝的看重、以及朝中东林党的弹劾,让他知道自己只要还想当官,就只有这条道路可选—— 否则在东林党反对下,朝廷需要廷推的职位,他都别想担任。 想到完成移民的男爵封赏,朱童蒙觉得无论如何要拼一把,给子孙留个富贵、让自己列入宗庙。(本章完) 第379章 无力回天 逼迫朱童蒙下了移民决心,陈奇瑜对他最看重的官吏之事,才给出了回复: “陛下已任命杨文岳在陕西布政司组建吏政厅,把八九品官员的任免权限,下放到了地方。” “如果陕西戒严能通过,会进一步下放权力给执行戒严的官员,尤其是考功方面。” “陕西这边,会制定特殊的考核办法,不再看重户口和税赋,而是地方的安稳程度,以及移民成绩。” 朱童蒙闻言大喜,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算是解决了。 毕竟如果地方官员不配合,他就是身为巡抚,在执行时也会遇到很大的阻力。 所以这个时候,他是发自内心地希望陕西能够戒严。在陈奇瑜希望他写奏疏支持时,他当即答应下来。 还打算传信杨肇基等人,一起向朝廷上疏,说明陕西戒严的必要性。 陈奇瑜在延绥考察了一下,怀着沉重的心情,派遣随行的锦衣卫把消息告知京城。 而后又沿着驿道南下,前往省城西安。 陕西巡抚孙传庭,此时已兼任史永安空出来的三边总督,而且拿到了上方宝剑。 短短一年不到,从一个赋闲在家的郎中,成为数得着的封疆大吏。这让所有陕西官员都知道,孙传庭简在帝心。 而且孙传庭在朝中,还不止有皇帝支持。袁枢的父亲兵部尚书袁可立、署理吏部尚书的杨景辰,都是他在朝廷的支持者。即使署理的三边总督将来不能转为实任,也不耽误他继续担任陕西巡抚,手握尚方宝剑。 所以孙传庭在西安的情况,远比朱童蒙要好。上上下下的官员,没有人敢怠慢。 孙传庭知道皇帝给自己这么大权力的目的是什么,对戡乱救灾的旨意,丝毫没有疑问。 事实上,圣旨到达陕西时,已经是五月中旬,陕西这边的旱灾,已经出现端倪。 孙传庭在知道皇帝预测陕西的旱灾很严重后,率领陕西官员,在各地抗旱救灾。 在他的严令之下,所有西安府、凤翔府、汉中府这些府县的官员,都分配了一块地域,负责整修水利。 尤其是陕西吏政厅能够任免的八九品官员,更被他派到了田间地头,带领百姓灌溉。 不愿做这些事的,都被他命杨文岳拿下,任命举人、吏员暂代。 甚至一些不愿配合的更高品级官员,都被孙传庭以尚方宝剑停职,押回朝廷问罪。 在他雷厉风行的政策下,西安府和临近府县的官吏,没有人敢推诿。 除了实在无法灌溉的地方外,靠近水源的水浇地,大部分得到了灌溉。 陈奇瑜一路南下,看到的就是西安府这边的禾苗,长势远比陕北要好。 但他的心情仍然很沉重,知道这边的粮食虽然不至于绝收,却仍会大面积减产—— 毕竟能灌溉的水浇地,到底还是少数。而且大部分属于富裕人家,贫民仍需赈济。 到西安见到孙传庭,陈奇瑜先是夸赞了一下他的成绩,而后又询问道: “陛下命我询问孙制台,若要陕西安稳,需要多少粮食?迁走多少移民?” 孙传庭为救灾忙了近一个月,神情很是疲惫。听到陈奇瑜的话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颇有些沮丧地说道: “陛下问的问题,恕我无法回答。” “上个月接到旨意时,我已经尽量把这场旱灾往高里看,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 “普通的旱灾通过兴修水利,多少能产些粮食。纵然粮食减产,也不至于绝收。” “但是这次的旱灾,老天爷根本不给活路。从五月到现在,竟然一直亢旱。” “三伏天的亢旱啊,河流都开始见底了。之前灌溉的土地,现在都在枯死。” “这等老天爷降下的灾难,实在无力回天……” 说着这些事情,在下属面前一向显得十分坚强的孙传庭,竟然眼泪纵横。因为他真的认识到,这是无力挽回的天灾! 陈奇瑜闻言沉默,不知要说什么好。以他一路上所见,西安府这边的情况远比延安府要好,却不料在孙传庭看来,仍旧无力回天。 这让他心中沉重,更深刻地认识了此次旱灾。 孙传庭哭了一会儿,发泄了一下压力,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说道: “很多水浇地保不住的事情,应该瞒不了多久。” “只要老天不下雨,河流迟早干枯。” “最迟下个月,看不到希望的饥民,就会开始逃荒。” “没有粮食赈济,很快就有民乱。” 这是他的预估,得到陈奇瑜的赞同。 担任过地方官员的他知道,就是正常年份,夏收、秋收之前,贫民都会有一两个月困难期,也就是俗称的青黄不接。 以前因为能盼着秋收,贫民会靠着挖野菜、吃树皮等坚持。现在秋收注定绝收,那些断粮的贫民,绝不会留在家乡等待—— 七月的时候,估计就有很多灾民逃荒,需要粮食赈济。 但是朝廷的粮食,绝不可能在七月份就大批量运过来。 这不仅是京畿大旱,朝廷没有多余粮食的问题,更主要的是道路限制,没办法把大量粮食千里迢迢地运过来。 所以他这个时候,更认同皇帝的移民决定。除了移民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不过移民也需要粮食,不能让灾民在路上就饿死。临近海边的驿道还能从海边和运河运过去粮食,但是陕西这边,就实在没办法了。 陈奇瑜询问孙传庭道: “粮食和移民的事情,孙制台打算怎么解决?” “陛下已经决定,在朝廷推动陕西戒严。” “戒严令下达之后,由孙制台掌尚方剑,统揽一切大权。” “陛下可是把这边的重任,都交给制台!” 孙传庭早有这个觉悟,面色十分平静,丝毫没有统揽大权的欣喜。 向陈奇瑜冷静地说出,他构思了一段时间的谋划: “我打算向陛下请求,在陕西成立都护府。” “以陕西都司和陕西护军府,掌管军令政令。” “陕西所有府县,都转为军民府军民卫。” “民众要全部编入卫所,分批向海外迁移。”(本章完) 马懋才《备陈灾变疏》 (崇祯二年四月二十六日疏): 行人司行人臣马懋才谨奏,为备陈灾见异常灾变以祈圣鉴事: 臣陕西安塞县人也,中天启五年进士,备员行人,初差关外解赏,再差贵州典试,三差湖广。颁诏奔驰四载,往还数万余里,其间如关门当柳河之败、黔南当围困之余,人民奔窜、景象彫残,皆臣所经见,然未有极苦楚、极惨伤如臣所见臣乡之灾异者。 臣接邸报,见诸臣具疏,有言父弃其子、夫鬻其妻者,有言掘草根以饲马、采白石以充饥者,犹未详言其甚也。 而今且如何?臣请得详悉为皇上言之。 臣奉差事竣,道经臣乡延安府,自去年一年无雨,草木枯焦。 八九月间,民争采山间蓬草而食,其粒类糠皮,其味苦而涩,食之仅可延以不死。 至十月以后而蓬尽矣,则剥树皮而食。诸树惟榆树差善,杂他树皮以为食,亦可稍缓其死。 殆年终而树皮又尽矣,则又掘山中石块而食,其石名曰“青叶”,味腥而腻,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 民有不甘于食石而死者,始相聚为盗,而一二稍有积贮之民,遂为所劫而抢掠无遗矣。 有司亦不能禁治,间有获者,亦恬不知畏,且曰:“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饿死,何若为盗而死,犹得为饱死鬼也。” 最可悯者如安塞城西有粪场一处,每晨必弃二三婴儿于其中,有涕泣者,有叫号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粪土者。至次晨,则所弃之子已无一生,而又有弃之者矣。 更可异者童穉辈及独行者,一出城外便无踪影,后见门外之人炊人骨以为薪,煮**以为食,始知前之人皆为其所食,而**之人亦不数日面目赤肿,内发燥热而死矣,于是死者枕藉,臭气熏天。 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用以掩其遗骸。臣来之时,已满三坑有余,而数里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几矣! 小县如此,大县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幸有抚臣岳和声拮据独苦以弥盗而兼之拯救,捐俸煮粥以为之率,而道府州县各有所施以拯济。然粥有限而饥者无穷,杯水车薪,其何能济乎? 臣仰窥皇上宵衣旰食,无念不为民生虑,无刻不为安民计。若不急救,此一方遗黎恐死者死矣,为盗者为盗矣。见有之民,旦夕莫必其命,西北疆域,几成无人区矣。 伏乞敕下该部从长计议,或发赈济,或蠲加派,或姑减其分数,或缓待之秋成,惟在皇上急为涣汗耳。 然臣犹有说焉,国初每十户编为一甲,十甲编为一里,今之甲里寥落,户口萧条,已不复如其初矣,况当九死一生之际,即不蠲不减,民亦有呼之而不应者。 官司束于功令之严,不得不严为催科,如一户只有一二人,势必令此一二人而赔一户之钱粮;一甲只有一二户,势必令此一二户而赔一甲之钱粮,等而上之,一里一县,无不皆然。 则见在之民,只有抱恨而逃,飘流异地,栖泊无依。恒产既亡,怀资易尽;梦断乡关之路,魂消沟壑之填,又安得不相率而为盗者乎?此处逃之于彼,彼处复逃之于此,转相逃则转相为盗,此盗之所以遍秦中也。 臣目睹此光景,心几痛裂。知皇上亦必恻然动念,当事诸臣,自有硕画,然早一日则救数千万之生灵,迟一日则毙数千万之性命,惟皇上速加之意也。 大抵总秦地而言,庆阳、延安以北,饥荒至十分之极,而盗贼稍次之;西安、汉中以下,盗贼至十分之极,而饥荒则稍次之。 (陕北饥荒太重,连盗贼都少了;关中饥荒稍次,盗贼很多) 缘系异常灾变,从来所未经见者,不敢不据实以闻? 伏乞皇上睿览施行,臣不胜激切战悚之至。 此文《明季北略·马懋才备陈大饥》同样有记载,崇祯皇帝下令宽恤,但户部无能为力,只能缓征赋税。 崇祯二年闰四月初七日,奉圣旨:览奏延庆等府饥荒情状,朕心恻然,应议蠲赈减缓,该部作速从长计覆,预备仓谷。救荒首务,地方官平日留心,何至束手无策?本境宽恤事宜,一并申斥行该部知道。 《崇祯长编》(崇祯二年闰四月初七) 壬戌,户部尚书毕自严疏言: 行人马茂才(马懋才)疏陈延庆饿莩之状,不啻流民之图,圣心恻然,锐意宽恤。顾宽恤亦难言矣。 延宁、甘固诸镇无不仰给民运以为军饷,近又议留加派二十万以充军饷,各军方嗷嗷待哺,则民运不可蠲,加派亦不可蠲也。 若议赈则自一万四千之外无可措手而分散俱成涓埃矣。议拯救则自画地煮粥之外无所措手,而仓庾且可悬磬矣。 查秦中灾荒惟延庆最惨,延庆灾荒又惟安塞、安定、保安、肤施、甘泉、清涧、绥德、米脂、府谷、合水十州县最惨。 今议蠲赈不可、议拯救不能,则惟有缓征一法,应将前项州县,不论民运加派姑缓征于秋成之后,庶可稍苏其残喘耳。 从之。(本章完) 第380章 陕西都护府 “使不得!使不得!” 听到孙传庭的想法,陈奇瑜急忙劝阻道。 万一让百姓知道了孙传庭的想法,有可能立刻造反—— 毕竟这个年头,哪有百姓愿意当军户啊! 陕西边军是什么待遇,陕西的百姓都知道。 那是比他们都要惨,前几年就开始逃亡了! 所以,陈奇瑜听到孙传庭要把整个陕西改为都司卫所,慌得他急忙劝阻,制止他的想法。 毕竟他作为军籍进士,知道外面的人对军户怎么看。 但是孙传庭这个想法,却是深思熟虑。 家中世袭百户的他,对卫所制度最熟悉。认为如果卫所制严格执行的话,能像国初那样,练出一支强军。 所以他对卫所制度的改变非常关注,对皇帝仿照军民府设立军民卫,可以说极为关心。 前些时日,皇帝又一次提到军民卫,并且决定在海外设立安东都司和安东护军府后,他觉得这种措施,很适合开拓海外。 得知陕西的主要移民方向就是安东都护府后,他心中就产生了在陕西建立都护府的想法,此时向陈奇瑜仔细道来: “陕西改成都护府,是为了方便民众迁徙。” “以一个县为一卫,下设千户所、百户所。一县有多少户,那是一目了然。” “陕西迁出去多少卫所户口,安东又收到多少,都会有个准数。” “不至于让民众自行迁徙,完全自生自灭。” 陈奇瑜听他这么解释,知道孙传庭把陕西卫所化的决定下,怀着的是对百姓的大仁。 是的,就像孙传庭所说,让民众自行迁徙,就是自生自灭。 迁移出去多少、路上死了多少,可能完全就是一笔糊涂账,没有人能说清。 组成卫所那就不一样了,每个卫所有多少户,又有多少人口,都需要统计清楚。迁移路上死的人太多,卫所军官可能受罚不说,将来在海外开拓时,他们的手下也比不过其他人。 所以陈奇瑜知道,这是个可行的办法,能够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但他更是知道,百姓不会理解,在知道自己被征发为军户后,有可能立刻造反: “卫所军户,那可是世代受苦啊!” “难道孙制台不担心,百姓知道后造反?” 孙传庭冷酷地道: “造反又能如何?” “有的是想当军官的人镇压!” “朝廷世官世爵,哪个不想得到?” 是的,这就是孙传庭把整个陕西卫所化的底气。 军户是在受苦,但是世袭的军官,那就是世代富贵了。 世袭振武卫百户的孙传庭,非常清楚这一点。 更别说皇帝要把世官改为世爵,册封领地爵位,这让卫所军官,无疑更受欢迎。 孙传庭可以肯定,年初他通过武道大会招揽的武人,会很希望做世官。如果有灾民想造反,这些被他任命为县尉、巡检的武人,会很积极镇压他们。 提高这些人的地位,把整个陕西军事化管理,也是他想成立陕西都护府的原因。 陈奇瑜听到孙传庭的一整套想法,知道这位比他还小三岁、却被皇帝重用的年轻人,确实是个干才,敢为旁人所不为。也难怪被皇帝如此看重,三十六岁就摸到了总督高位。 这让他心中自愧不如,又问道: “制台如此,就没想过以后吗?” “须知把整个陕西改为都司卫所,会牵涉到多少人。” 孙传庭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拱手对着京城方向,说道: “孙某世受皇恩,又肩负如此重任。惟有赤心报国,方能报陛下万一。” “至于其它的那就不必想了,陛下若明白我的忠心,会给我留个紫阁席位!” 对当今皇帝的信任,也是孙传庭敢这样做的原因。 他相信明辨是非的皇帝,将来一定不会吝啬个紫阁席位给自己。 那样无论自己受到多少毁誉,后代的富贵都能有个保障,最差也有振武卫的百户能承袭。 想着皇帝的军民卫政策,孙传庭道: “把县改为军民卫,也不见得有多少百姓会反对。” “毕竟军民卫里面不但有军户,还有民户存在。除了需要服役,和其他民户没差别。” “只要向百姓解释清楚,他们不会因为被编入卫所就造反。” 陈奇瑜知道这件事,但他更是知道,这种事很难解释清。一旦被有心人鼓动,那些不明所以的民众,就可能会因为编入卫所造反。 所以他摇头道: “制台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这种事解释不清的,要不然东宁卫、金角卫那边,为何没有多少百姓主动前去?” “除了走投无路的,谁愿意前往海外,还是编入卫所?” 孙传庭道: “所以我这次把陕西所有人,都编入都司卫所。” “他们知道军民卫的民户和以前没有差别后,就不会心怀抵制了。” 陈奇瑜道: “卫所的民户要服兵役,怎么没有差别?” 孙传庭道: “朝廷哪需要这么多人当兵?就是开拓海外也不需要!” “我打算把他们编为工兵,同样视为服兵役。” “用这些工兵去修路,再向他们发粮饷,实际和以工代赈没有多大区别。” “到了海外也是如此,让他们屯田垦荒,同样视为服兵役。” “挑选精锐之士,负责海外开拓。” 这一整套措施,让陈奇瑜越来越认识到,孙传庭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真打算这样办。 所以他提出了,最紧要的问题: “那些大户、士绅,孙制台打算怎么办?” “能够影响舆论,向灾民解释政策的,终归还是他们啊!” 整个陕西卫所化,影响最大的是富户。 陕西的灾荒再大,一时也影响不到他们。 但是整个陕西的民众都被编入卫所,是在挖他们的根基。 毕竟民众都编入卫所里面了,谁给他们种地? 即使他们的土地不被收入卫所,也会让他们极力反对。 但是陈奇瑜没想到的是,孙传庭不但盯上了整个陕西的民众,还盯上了他们的土地,说道: “陕西这边的政策,我打算效仿辽东,以后实行井田制。” “所有的土地屯田,实行统一管理。” “愿意迁移去海外的,一亩土地换取海外十亩土地。” “不愿去海外的,每年给他们一成土地做利息,在旱灾结束后结算,重新分配土地。” 陈奇瑜听到这些话,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了—— 孙传庭这是揣摩清楚了皇帝的所有政策,并且打算实施。 当今皇帝知道后,一定会极力支持。 很多朝堂官员,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 毕竟实行井田制,是很多儒生的心愿。 在辽东那边初步实行井田,统一开垦土地后。想必有更多的儒生,愿意看到有地方实行井田。 反对实施的人,可能大多是出自陕西的乡绅。他们是现有局面的受益者,不愿做任何改变。 想到皇帝向自己提过的一个想法,陈奇瑜道: “制台有没有想过,把陕西乡绅也拉进来?” “陛下曾考虑过,在陕西这边民乱无法控制后,授权进士、举人等有功名的人组建民团稳定地方。” “制台要成立都司和护军府,那就更简单了,可以让这些人召集民众,授予千户、百户。” “也可以根据他们提供的土地,授予护军校尉。” 这种组建民团的办法,更合陈奇瑜的心意。用乡绅对付流民,他觉得更加实际点。 孙传庭设立的都护府,原本是没打算为这些乡绅留位置的。他想的是大力清屯,清理被豪强地主侵吞的屯田。 这样他就能收获一批土地,甚至处罚乡绅,让他们上缴粮食。 但是陈奇瑜说的皇帝想法,也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 “让乡绅担任军官和护军,确有可行之处。” “就怕有些人不愿迁徙,用得到的权势抵制啊!” 相比一无所有的贫民来说,这些地主乡绅,更不愿意迁徙。 毕竟海外说得再好,在他们看来也是蛮荒之地。他们有家有业,不需要像贫民一样迁徙。 所以孙传庭才没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而是更看重民间武人—— 毕竟他们以前几乎是一无所有,收买起来更容易。 陈奇瑜只是转述皇帝的想法,听到孙传庭有疑虑后,便没有继续再说。毕竟他和孙传庭一样是山西人,和陕西的士绅无关。 无论要不要对陕西的士绅下狠手,孙传庭都决定清理陕西的军屯,根据国初原额,征集相应粮草。把那些士绅的罪名定下来,以后让他们更服帖。 同时,孙传庭提出了一个请求,让陈奇瑜转达: “陕西各支宗室,最要紧的是秦藩。” “请陈少卿向陛下转达,让秦藩尽快移藩。” “以秦藩积蓄的钱粮,足以让陕西灾民撑过今年,并且开始搬迁。” “臣不求朝廷能拨来多少钱粮,只求迁走秦藩!” 把秦藩的钱粮视为囊中之物、这次救灾的关键。 陈奇瑜默然点头,带着孙传庭请求设立陕西都护府的奏疏,以及陕西官员的救灾奏疏,开始返回京城。 至于陇海公路,他现在是不打算考察了。因为按孙传庭所说,中原是天下中心,无论如何不能乱起来。所以陕西的灾民最好是全部走山西去海外,而非让他们走中原。 所以陈奇瑜从陕西入山西,走山西南面的驿道去太原,然后向京城回返。(本章完) 第381章 累倒一位大臣 再次来到太原府,陈奇瑜遇到了一件事: 山西巡抚李养冲等官员,被皇帝派锦衣卫拿下。 这件事的起因,说起来还和他有关。 之前陈奇瑜奉命考察驿道路过山西的时候,向陕西官员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命令山西官员以戡乱救灾为第一要务,清点府库钱粮,准备赈济旱灾。 这不清点不知道,一清点顿时发现了大问题。 山西右布政使吴尚默发现,用于给魏忠贤建生祠的钱粮,竟然不翼而飞。 这笔钱是皇帝明确要用于捐助陵工的,但是山西官员却上报说全部买成了材料、把建祠材料运到京城,钱粮被隐瞒下来,被上上下下瓜分。 其中的领头人,就是他之前的山西右布政使、如今担任山西巡抚的李养冲。 吴尚默身为东林党人,对涉及阉党的事情最为关注,查知这件事情后,立刻便打算上疏。 只是山西大大小小的官员,很多人参与了这件事。他的奏疏还没有通过正规渠道递上去,便被察觉此事的山西官员,一把火烧毁了账册。 吴尚默本人更是受到了李养冲的警告,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无奈之下,吴尚默取出皇帝赐给他的“绳愆纠缪”银章,通过锦衣卫发了一封密折,直接传递给了皇帝。 皇帝得知此事后,可谓雷霆震怒,喝令逆案审判委员会,将此案一同审理。 并且让锦衣卫拿到了刑科给事中佥批,从京城直接过来,逮捕山西涉及此案的官员。 陈奇瑜此时见到的,就是李养冲等人被拿下,押解进京审判。 看着前些日子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李养冲,如今被槛车送京,陈奇瑜心有戚戚,深感宦海无常。 再看看因为揭发此事被山西官员排挤、如今孤伶伶地站在一旁的吴尚默,陈奇瑜虽然知道他做得对,却就是不想亲近,向带队审查此案的廉政总署佥都御史耿如杞道: “耿公,要不要一同回京,正好路上作伴?” 耿如杞摇头回道: “陈少卿还是尽快回去吧,陛下已多次催问陕西之事了。” “我还要署理山西巡抚,负责彻查此案。” 山西巡抚被拿下,还有一大批山西官员被牵连。耿如杞这个廉政总署负责人,被皇帝派到山西,彻底清查此案。 所以他一时半会儿走不开,说不定还会在山西巡抚上干下去。 毕竟耿如杞自己知道,皇帝对自己执掌的廉政总署,并不怎么满意。 自从廉政总署组建以来,说起来办得并不差。光禄寺少卿阮大铖、山西巡抚李养冲,说起来都是以贪污受贿的罪名被拿下,都可以看做他们的战绩。 但是无奈这两件案子,都不是廉政总署发现的。甚至朝堂上正在推行的官员财产申报,负责此事的廉政总署也不积极。 这让皇帝觉得,廉政总署不称职,至少没有使出全力。 耿如杞自己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实在没办法对以前营救过自己的同僚下狠心,所以这次就主动请求带队,留在山西审案。 如果他做得好,把山西上上下下理顺。现在临时署理的山西巡抚,有可能转为实任。 陈奇瑜不知道这些内情,但是他对山西巡抚的位子,丝毫没有想法。 一是山西救灾局面和陕西一样严峻;二是他身为山西人,对自己家乡要回避。 所以他从没有想过山西巡抚的位子,在看到槛车中的李养冲向自己求救的目光后,狠狠呸了一声,丝毫不理会此人,带着队伍回京—— 毕竟李养冲贪墨的可是山西未来的救灾款,他即使不喜欢吴尚默破坏官场规矩的行为,也不会和李养冲亲近。 快马加鞭,陈奇瑜一路疾行,终于在六月底赶回京城。 此时的京城,正沉浸于欢乐之中,因为在连续大旱近三月后,京城终于下了雨。 陈奇瑜见到这个景象,心里也有些喜悦。因为京城下了雨,代表这一季的粮食不会完全绝收。朝廷这边的钱粮,能更多地用于陕西、山西救灾。 这是他一路走来,见到的最好的事情。 紫禁城中,朱由检得知陈奇瑜回京后,很快下旨召见。 对陈奇瑜这么快完成考察,他心中很是赞赏,认为是一个办实事的人: “陈卿考察有功,朕会让吏部记年功,以后会有赏赐。” “还有太仆寺的事情,陈卿要暂时担起来。” 说起这件事情,朱由检颇有些惭愧。因为太仆寺卿秦士文,是被他安排的任务累倒的。 秦士文心思本就重,在被列入阉党后,一直想用功劳,洗刷身上的污迹。 对皇帝安排他整合太仆寺和行太仆寺、统管马政邮驿的事情,那是十分上心。 各地的行太仆寺能这么快设好,和他的用心分不开。甚至他还和内府监合作成立邮递公司,向各地运送报纸。 这么能干的官员,朱由检当然是加担子。公路的规划和修建,被他交给了太仆寺。 例如京津公路这件事,除了组织人力的工部和提供技术支持的少府寺之外,就属太仆寺任务重。 秦士文顶着三伏天的大旱灾,在京城和天津之间来回考察。前几天突然一下雨,冷热交加之下,顿时就病倒了。 若非秦家是医学世家,秦士文的随从颇有眼力,及时让他就医。说不定秦士文就因病殉职了,成为崇祯朝第一个被累死的大臣。 这件事发生之后,朱由检颇有些后怕。给秦士文叙功不说,还加了承政大臣,勒令他好好休养。 并安排太医院太医,给所有大臣体检。 这一体检才发现,很多大臣都是在带病工作,也难怪有些人一直在请求致仕,请求辞官回乡。 最让朱由检忧心的,是入京没多久的李起元。 这个人前段时间被他和韩爌放在一起斥责,怪他不早些上任。 如今来到京城,朱由检才发现李起元是真的有病,无力承担重任。 这让他慌得急忙把李起元转为资政大臣休养,免得被诟病累死老臣。 还有八十三岁的长城督师王象乾,眼看起复时间就要满一年。朱由检是不敢再留任,甚至担心他在最后这几个月身体出问题。时常派太监慰问,甚至派太医跟随。 陈奇瑜身为不到四十的年轻人,就这样被加了担子。在秦士文休养的时候,署理太仆寺卿和兵部右侍郎。(本章完) 第382章 陕西戒严 刚刚回到京城就被皇帝升官,陈奇瑜喜悦不已。 虽然署理太仆寺卿和兵部右侍郎只是临时的,秦士文病养好了就会还回去。 但他有了这个经历,以后就能担任小九卿甚至六部侍郎,去地方担任巡抚更是毫无疑问。 甚至,因为秦士文被加了承政大臣,有可能转任它职。他这个署理寺卿,有可能转为实任—— 没见杨景辰就是在署理吏部尚书,几乎确定被转为实任。 所以他对皇帝的任命,当即叩头谢恩。 又详细汇报了自己这一路上,所见所闻之事。 听到延绥旱情严重,已经确定绝收。又听到关中虽然努力救灾,仍旧有大部分土地可能绝收。朱由检的心中,可谓忧心不已。 作为学过这段历史的人,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谁才是大明王朝的掘墓人。 如果无法让陕西保持安稳,他就是平定了建虏,大明也免不了灭亡的结局。 所以他登极之后,最关注的就是陕西之事。希望孙传庭等能臣,帮自己稳定陕西。 如今孙传庭是提出了办法,但是敢不敢用,压力就给了他: 『陕西都护府的提议,可是一个大难题啊!』 清楚地知道这里面的风险有多大,朱由检倒不是怀疑孙传庭的忠心,而且担心陕西的兵马多了后,孙传庭被部下“黄袍加身”。 毕竟陕西再怎么受灾,现在也有一千多万人。明面上户数近四十万、四百五十多万口。 这么多的人口全部编入卫所,谁掌握这一支兵力,都可能激发野心。 所以朱由检对这件事暂时不置可否,打算好好考虑。 对于孙传庭请求把秦王移藩、用秦藩的钱粮赈济灾民,则是极为赞赏。 把工部右侍郎张文郁召来,朱由检询问道: “诸王府建得如何了?” “今年能容纳多少人?” 张文郁这几个月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擅长园林建造的他,沿着被皇帝命名的昆明湖、玉泉山,设计了一片园林式的府邸。 听到皇帝的询问,张文郁回复道: “征地已经完成。” “臣按陛下所说,用内府监的钱粮和天津等地的荒地,收购置换了大约三万亩。” “已经规划好地块,给诸王划分了府邸土地。” “目前韩王府、秦王府、靖江王府已经开工,福建捐纳男爵的那几位,府邸也在建造。” “待到年底的时候,就能开始入住。” 听到秦王府已经开建,朱由检询问道: “秦王府建得如何,能不能把秦藩的人都容纳?” 张文郁道: “秦王世子对秦王府最是上心,似乎打算在京城久居。” “但是秦藩的郡王,府邸尚未修建。” 朱由检闻言下令: “秦王为诸王之长,要有特别优待。” “传旨,召秦王入京觐见。另赐秦王五百亩宅地,让他出钱购买,可以按封地府邸规格修建。” “还有秦藩郡王的府邸,也要尽快建造,所需钱粮由内府监垫付,在陕西向他们收取。” 直接夺取秦藩的财富不可能,但是通过建造府邸向他们收一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让这些人在京城贷款、在陕西用粮食还款,免去长途转运。 然后朱由检想到秦藩的普通宗室,迁移时需要让他们在京城先有个落脚地,又问道: “诸王府周边的宅院,现在开始建了吗?” “朕让你们设计的标准户型,有没有设计图出来?” 张文郁道: “已经按陛下所说的联排合院,试着建了建了几排房屋。” “只是自来水和暖气,还在试验完善。” 取出一幅准备好的图纸,呈给皇帝观看。 朱由检看着图纸,仔细询问了一下。对张文郁能按自己的意图绘出设计图,心中很是满意。 所谓的联排合院,是他结合后世的联排别墅和合院别墅,提出来的设想。主要就是建造一排连起来的二三层楼房,让这些房屋公用墙体。 然后在前面围个院子,建造厨房、浴室、马棚、厕所等建筑。用这种比较简单的三合院,取代传统的四合院。 这种联排合院,相比四合院的成本自然更低。而且在设计时就规划了下水道、自来水、暖气管,方便用水取暖。 更重要的是,它是朱由检针对大明的恒产者设计的,能够很方便地安置马车、马匹—— 这是朱由检特意设计的,适合马车化的宅院。 从大门和门坎的设计、到街巷的宽度,都要适合通行马车。 将来京城那些不方便马车通行的街巷,也会按这个标准改造。以便和草原互市得到的马匹、还有内府监正在摸索制造的四轮马车,有更多的人购买。 如今,朱由检便打算先安排给韩藩和秦藩的宗室居住,让他们在迁往海外前,有个落脚的地方。 对自来水和暖气存在的问题,朱由检指示道: “如果无法对一整片街区供水供暖,那就先划分更多的小街区。” “比如为这八排合院建一个水塔和锅炉房,给周围的院子供水供暖。” “需要多少花费,让合院住户分摊。” 拿这些院子做试验品,促进自来水和暖气的完善。 张文郁得到这个命令后,心中放下了心。有皇帝的指示在,他不用担心这方面出问题被责骂,可以放心试验。 想到这里,兼任少府寺少卿的他又请求道: “除了草木灰水泥外,少府寺又烧制出石灰石水泥。” “能不能把这种水泥用于房屋建造?” 水泥这种新事物,在不知道的时候没有人对它有什么概念。但是在成功烧制出草木灰水泥后,少府寺的人很快用石灰石、黏土、石膏、矿渣、铁矿石、煤炭等皇帝提出的原材料,烧制出了原料来源更广泛、更好用的水泥。而且有很多种类,适用场景不一。 这让朱由检十分高兴,笑着道: “这下卫生队的人不用每天收草木灰了。” “这些日子,可是让他们忙坏了。” 因为草木灰水泥的原料需要,京城卫尉署的卫生队,这些日子一直在收集城里的草木灰。 甚至少府寺那边还觉得不够用,让他们去其他城市和乡下收。 如今有了石灰石水泥,卫生队的人总算能休息一下了。 说着,他还向陈奇瑜道: “陈卿要担任太仆寺卿,京津公路上用的水泥,要多关注一下。” “以后延沧公路、陇海公路等公路修建,也都要用水泥。” “尽快把水泥在修路上的优缺点总结好,让少府寺针对性研发,研究出更好用的水泥。” 又向两人说了一下混凝土和预制板的概念,让他们用钢筋、竹筋做骨架,辅以水泥、沙石,尝试制作混凝土。 如果水泥路面升级为水泥混凝土路面,那样能使用的时间更长,养护费用更低。 陈奇瑜刚刚回京,就被皇帝安排了这么多任务,总算明白自己的上司为何会累倒了。 当今皇帝在赏赐上是大方,世官世爵封地,都是毫不吝啬。 但是想要得到,却都得拿命拼。 想要像魏忠贤当政时那样混功劳,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魏忠贤滥发的官衔荫袭,早就被皇帝除去了。 感叹着在当今皇帝手下做官的艰难,陈奇瑜却丝毫没有畏难情绪。刚刚三十九岁、便半只脚迈入高层官员的他,还没到养老的时候。有足够的精力和野心,建立自己的功业。 张文郁同样也是如此,年前被皇帝列入阉党降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完了,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弹劾下去。皇帝只是看在他是天启二年进士的身份上,暂时留着他占位。 没想到今年却时来运转,皇帝又看中了他在营造上的能力,让他去规划诸王府,建造园林式新城。 这让他的心中,迸发了熊熊野心—— 一座新城的建造,怎么说也能在青史上留名。甚至有可能凭此,成为紫阁贤臣。 在这两个多月的忙碌后,张文郁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了营造上。 他现在想的不但是建好诸王府,还要建好皇帝所说的大学堂。在这个未来必然聚集很多学子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印记。 甚至,他还盯上了吕祥打算建造的明堂,打算像修建三大殿一样,留下自己的名字。 可以说,在经过近一年的调整后,朝堂上大部分官员,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有心立功的官员,能动性已经被调动起来。 但是朱由检此时,仍然还感觉人才不够用。前段时间他想要补充的侍郎,现在都没有补上去。 更别说孙传庭打算设立的陕西都护府,需要一大批既有能力、又忠心的人才。 这让他不由感叹: “人才难得!” “忠臣更难得啊!” “孙传庭既然不畏难,赌上身家性命做这件事。” “朕又何必疑神疑鬼,给他放权就是。” 心中已决定按孙传庭的设想,给他更大的权力。 不过该有的制衡也要有,朱由检的打算,是在陕西都护府下面分设几个都司。把延绥巡抚、甘肃巡抚、宁夏巡抚管辖的区域,设立独立性比较强的都司管理。 同时要在陕西设立戡乱救灾委员会,在肯定孙传庭决策权的基础上,多任命几个人集体管理。 有了这个决断,朱由检开始在朝堂上推动,在陕西实行戒严。 事实上,这件事在陈奇瑜派人把朱童蒙等延绥官员的奏疏发来后,已经在推动了。 朝堂上很多大臣,都知道陕西发生了大旱。 他们在表面上不说,心里却相信了皇帝的说法。对皇帝能沟通太祖成祖这件事,从之前的觉得装神弄鬼,转变为将信将疑。 很多人的态度,是儒家传统的“敬鬼神而远之”,既不宣扬这件事,也不直接否认。 对皇帝说的陕西今年有大旱、未来十几年有旱灾,他们都默认了这件事,把它当成事实去应对。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想到陕西的旱灾如此严重。实任陕西巡抚、署理三边总督的孙传庭,竟然认为只有把整个陕西卫所化,才能稳定局面。 这让自诩擅长治理地方的文官,如何愿意接受。他们大多认为孙传庭在走退路,是向国初倒退。 国初是没有办法,才让武将治民。现在文官众多,为何要把治理的权力让出去? 所以很多人开始弹劾孙传庭,甚至有些人认为他包藏祸心,想在陕西自立。 对于这些言论,已经下定决心的朱由检,自然没有理会。 他把陕西戒严的事情,交给了兵部尚书袁可立—— 由兵部尚书主持,在中军都督府廷议。 袁可立知道这件事对于自己来说,称得上又一个考验。 如果不能按实际情况做出有利于朝廷的决策,他这个被视为宰相的兵部尚书,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毫无疑问会降低—— 以后即使设立枢密院,他也不可能成为枢密使,成为枢辅大臣。 所以他对这件事很重视,和很多有资格参加廷议的大臣交流,摸清他们的态度。 在得知很多人反对的并不是陕西戒严,而是孙传庭的都司卫所化提议后,他向这些人道: “即使陕西戒严,陛下也不会对陕西的事情完全独断。” “辽东和贵州都在戒严,陛下有因为戒严令,就无视群臣的意见吗?” 对于这件事情,群臣是肯定的。当今皇帝虽然有些揽权,却更舍得放权。 除了海外的事情,辽东和贵州这两个戒严区,皇帝更多地是交给前线大臣决断。 在袁可立一再劝说下,很多大臣虽然怀着疑虑,却还是通过了陕西戒严提议—— 毕竟这是皇帝早就提出的,皇帝又早就预测了陕西旱灾的严重性,甚至预测接下来十几年都会发生旱灾。 在不能否认这件事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同意戒严,预防陕西变乱。 袁可立拿到这个结果后,立刻上报皇帝。 朱由检十分喜悦,因为这代表着,他获得了处理陕西事务的全权。以后陕西如何治理、陕西官员怎么任命,完全由他说了算。 在听到袁可立代表群臣请求,不能完全按孙传庭的意思把整个陕西变成卫所、要保留陕西三司后。朱由检结合群臣的意见和自己之前的想法,在陕西地图上涂涂画画,决定道: “陕西三司保留,但是甘肃那边的陕西行都司,以后改称甘肃都司。” “由甘肃总兵负责甘肃都司的卫所军队,甘肃巡抚改称护军使,建立护军府理政。” “宁夏同样如此,宁夏总兵负责军令,宁夏护军使负责政令。” 这两个地方原本就是卫所,如今是进一步明确权责,由总兵处理军务,护军使处理政务。 由于护军使和提督平级,比总兵略高一点,实际是护军府权力更大,和这个职位由巡抚改来相匹配。 所以这个改变,对于巡抚和总兵来说,地位上没有变化。差别是巡抚改成护军使后,可以设立护军府。护军府下面可以设置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等衙门,治理更专业些。 而且护军使是兵部提名、九卿廷推,增加了兵部的权力。 袁可立对这种给自己增加职权的事情,自然不会反对。他指着延绥问道: “延绥灾情最重,要全部改为卫所吗?”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 “这一带人口本就少,更适合用卫所治理。” “朕打算把延安府和庆阳府各县改为军民卫,以后再根据需要,决定是否设立军民府。” “如果延绥总兵和护军使有能力管辖各卫,可以不设府一级。” 对于陕西一个巡抚管几个府和卫,朱由检早就不满了。如今干脆取消府一级,让护军府直接管辖。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关中平原一带,朱由检的打算是,在巩昌府以西设立陇西都司。把原本的临洮总兵改为陇西总兵,设立陇西护军使,负责管辖这一带。 剩下的凤翔府、西安府、汉中府,则留给陕西三司管辖,仍旧为陕西巡抚辖地。这是陕西最好的一片地方,也是精华所在。如果哪个地方会最后卫所化,那么一定是这里。 三边总督的驻地平凉府,则和靖虏卫一起改为平凉军民府,由三边总督和陕西总兵直辖。 不过孙传庭这个三边总督,更重要的任务是救灾。所以他大概率不会常驻固原,而是在西安等地。 朱由检把孙传庭和负责三省剿匪的杨肇基、杨鹤,还有改称护军使的延绥巡抚朱童蒙、未来的陕西巡抚等官员,都划入陕西戡乱救灾委员会,统筹陕西救灾。 袁可立看着皇帝的划分,暗暗点了点头。虽然没按孙传庭的意思把整个陕西卫所化,却也算成立了大部分。 尤其是各个都司和护军府分设,避免让陕西出现无法节制的大藩镇。 但他最满意的,是皇帝保留了陕西三司,这样陕西的官员就不会裁撤,能减少文官的反对—— 毕竟大部分文官之所以对卫所制不满,是因为卫所中没有他们的官位。 如今皇帝设立文官和文职军官负责的护军府,又保留了陕西三司,能够最大限度地减少他们的不满。 而且陕西三司的存在,还保留了把卫所转为府县的可能,代表着陕西不会一直以卫所治理。 这让他对支持自己的文官,能更好地交待。(本章完) 第383章 黔国公暴卒 和袁可立商定了治理陕西的政策,接下来自然要任命官员落实。 毕竟按孙传庭的推测,七月份陕西就会出现流民。如今已是六月底,时间刻不容缓。 三边总督一职,毫无疑问是孙传庭担任。朱由检制定的治理陕西的政策,大体是按照他的方案。 所以孙传庭毫无疑问是陕西戡乱救灾的负责人,被朱由检授与全权。 但是他现在兼任的陕西巡抚,那就不可能继续兼任了。三边总督和陕西巡抚的职责不同、驻地也不一样,不能让一个人担任。 对于陕西巡抚等官职,朱由检虽然通过戒严令取得了对陕西事务的决定权,却还是召集大学士和九卿,一同商议人选—— 毕竟他知道的人才几乎都用上了,其他人才需要群臣推荐。 对于陕西巡抚一职,孙传庭推荐有人选,朱由检将他的人选道出,征集群臣意见: “孙传庭的意思,是陕西这次抗旱救灾的效果虽然不大,但是以后不可能每年都在三伏天大旱、河流水渠断流。” “所以他的意见,是陕西还是要继续兴修水利,尤其是西安府和凤翔一带。” “他推荐曾经担任凤翔知府、在凤翔兴修水利的沈自彰担任陕西巡抚,诸卿有何意见?” 沈自彰现在是吏部文选司郎中,称得上大明权力最大的中层官员。 而且他有从三品参政加衔,转任加衔正四品佥都御史的巡抚,也称不上超迁。 在听到皇帝的话语后,沈自彰的上司、署理吏部尚书的杨景辰道: “沈郎中曾在凤翔任官,而且政绩卓著,由他担任陕西巡抚,臣没有丝毫意见。” “只是这样一来,文选司郎中就空了,需要新推举官员。” 朱由检不想让官员长期在文选司任职,以免像顾宪成那样纠集出一帮人。闻言摆了摆手,向杨景辰道: “空了就再选人,由你从政绩卓著的地方官员中推荐。” “陕西巡抚就这样定了,由沈自彰担任。” “孙传庭提出的请求,朝廷不能拆台。” 没有大臣反对,朱由检就定下了这个职位,又道: “陕西当前的局面,应该以安稳为主。” “延绥、宁夏、甘肃三地的巡抚和总兵,有没有人员需要更换?” 对于这些人选,群臣就有很多话了,右都御史成基命道: “延绥巡抚朱童蒙,曾为逆阉建祠,此为证据确凿之事,请陛下予以惩治。” 朱由检已经确定朱童蒙可用,此时当然要保,说道: “朱童蒙的附逆罪行已经惩治,以后不要再提。” “真按你这样说,同样建祠的袁崇焕,岂不也要惩治?” 成基命闻言哑口,因为袁崇焕虽然和阉党曾经有关系,但他更重要的身份是韩爌的门生,和东林党的关系更紧密些。 如果赶走朱童蒙要搭上个袁崇焕,那还是留着他比较好。毕竟如今的东林党,袁崇焕可以说是孙承宗之外最知兵的人。 保下朱童蒙后,朱由检任命他担任延绥护军使。 宁夏巡抚焦馨因为没有明显过错,而且在宁夏有开渠的功劳,同样得到留任,转任宁夏护军使。 但是甘肃巡抚张三杰,就没有那么容易过关了。此人在三月的时候,就被兵科给事中弹劾,曾经掩败为功、贿赂魏逆才得到升迁。如今事情已基本查明,被列入逆案罢免。 群臣推举一番,曾任南赣巡抚,因为和杨涟同是湖广人、被阉党削籍的梅之焕,被推荐为甘肃护军使。 朱由检见他是梅国桢的侄子,梅国桢曾在宁夏等地任职,颇有一些武略。所以对梅之焕也有些期待,觉得他去应该能够胜任。遂应群臣推荐,任命梅之焕为甘肃护军使。 最后是新设的陇西护军使,曾任顺天巡抚的岳和声,被推荐担任这个职位。 此人是岳飞第十八世孙,和之前担任光禄寺少卿的岳骏声是兄弟。岳骏声曾诬王之寀受赃,导致王之寀在狱中死亡,被定为第六等附逆。 不过他的哥哥岳元声,被列为东林党人。 在甘肃护军使被东林党人梅国桢担任的情况下,岳和声被温体仁等大臣推荐出来,担任陇西护军使。 理由也很充分,那就是岳和声在担任汝阳县令时,曾经修筑岳公堤。在担任东昌知府时,赈济旱灾做得也不错。 朱由检认同了这个人选,任命岳和声为陇西护军使。 至于陕西的五个总兵,陕西总兵钱中选、宁夏总兵杜弘域、甘肃总兵徐永寿、临洮总兵王承恩,都获得了留任。只是把临洮总兵的名字,改为陇西总兵。 唯有接替杨肇基担任延绥总兵的吴自勉,被朱童蒙密奏太贪。朱由检下令革职,让兵部另外推选人。 袁可立推荐出身榆林卫、现在山海关担任副总兵的尤世威,出任延绥总兵。 此人是尤世功的弟弟、尤世禄的兄长。尤世功在沈阳战死,尤世禄在担任辽东提督。 他作为尤世禄的哥哥,而且同样有战功,应该得到提升。 朱由检对尤氏三兄弟的印象不错,认同了这个人选。 至此,陕西的主要官员都被确定,朱由检下令立刻拟旨,催促这些官员上任。 同时把朝廷的决定告知陕西官员,让他们展开救灾。 为了把消息尽快传过去,朱由检不但下令传旨的官员快马加鞭,还让锦衣卫保密司动用刚组建不久的信鸽体系,飞鸽传书给西北镇抚司。 这种飞鸽传书传递过去的消息,虽然不能作为朝廷正式旨意。但是可以让袁枢、孙传庭等官员,知道朝廷的决策。让他们放心展开救灾,而非苦苦等待。 一同传过去的,还有让袁枢在西北镇抚司下,组建延绥、宁夏、甘肃、陇西卫尉署的命令。让他派遣锦衣卫人员,到四个护军府任职。 京城锦衣卫的一些人员,也因此得到提拔,被调去四个卫尉署。 这让京城的锦衣卫,满是欢声笑语。不过从西南镇抚司传来的一个消息,让锦衣卫得到消息的高层,尽皆凝重起来: “西南镇抚使徐本高密奏:黔国公沐启元,于崇祯元年六月初十日暴卒。”(本章完) 第384章 平定奢安之乱 黔国公沐家,在大明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作为大明的五大国公家族之一,黔国公世镇云南,虽然在京城的影响力没有那么大,却可以看做拥有世袭封地。 当今皇帝推行的分封,之所以被人相信。就是因为有黔国公沐家的例子在,人们相信大明皇室的信誉。 在皇帝允许封臣在京城建造府邸、并且准备给黔国公赐宅后,黔国公沐家的地位,眼看就水涨船高。 没想到当今黔国公年纪轻轻暴卒,这让得知消息的锦衣卫高层,感觉到其中蹊跷。 尤其是徐本高动用信鸽把这个消息紧急传回,更是预示着这件事的背后,绝没那么简单。 看到这个消息的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协理他掌管北司房的方弘瓒,都感觉到棘手,不知如何告诉皇帝。 “要不再等一下,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方弘瓒试探着道。 郑士毅一瞬间有些心动,但是想到皇帝制定的各种规矩,又颓然摇了摇头,说道: “按照陛下制定的规矩,这种紧急传递的绝密信息只要宫门开启,就应该第一时间送过去。” “即使后续被证伪,也不算我们的过失。” “但是如果不送,后果你是知道的!” 现在把消息送过去,固然有可能让皇帝大怒,因此遭到迁怒。但是如果不送,后果会更严重。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郑士毅,知道自己耽搁不起。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本就是机缘巧合得来的,如果对皇帝隐瞒这种重要的消息,那他可以肯定,自己在这个位置上绝对干不下去—— 毕竟皇帝早就拿陆炳的例子,告诉锦衣卫的人员,皇帝最需要的是忠诚,其它都放在这后面。 所以,郑士毅收拾一下心情,冒着被皇帝迁怒的风险,把消息送入宫中。 乾清宫中,正在处理陕西事务、安排把陕西文官转为文职军官的朱由检,得知这个消息后,顿时雷霆大怒,喝令道: “查!” “给我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查清楚。” “堂堂大明国公,不能不明不白暴毙!” 让锦衣卫搜集云南的资料,并且要立刻派遣人员,快马加鞭去云南调查。 不知沐启元因何而死的他,甚至猜测这是有人在阻挠自己分封,拿沐启元的性命,警告那些想分封的勋贵。 这让他的心中,着实暴怒不已。起身来回踱步,揣摩这件事的影响: 『如果一位封地贵族,都能不明不白地暴毙。』 『那么去海外就藩这件事,又有多少勋贵会热心?』 『看来要制定个政策,让他们更加安心。』 如何让封地贵族更安心,办法非常简单,那就是扩大他们的权力。 朱由检虽然不愿这么做,但是在发生沐启元暴卒的事情后,为了让封地贵族安心,他无论如何都要做出一些动作。不能因为沐启元暴卒,影响分封大计。 现在,他只能期盼这件事内情很简单,不会让自己更为难。 —— 贵州,贵阳府,已经抵达这里半个多月的徐本高,在得知沐启元暴卒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事情重大,用携带的信鸽传回京城。 从京城过来的他,早就在锦衣卫内部,得知皇帝要分封的消息。沐家作为大明分封的实例,当然很受关心。 所以,在川贵总督朱燮元等人,在因为沐启元的暴卒,担心云南方向的战况时。徐本高这个西南镇抚使,更担心的是对分封政策的影响。 看到朱燮元和袁崇焕两人,仍旧为出兵之事争论不休,徐本高急得说道: “两位老先生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争这些?” “不把黔国公的事情处理好,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将来都要受苦!” 朱燮元闻言大奇,不知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询问道: “沐启元是被他母亲宋夫人毒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因此受苦这句话,又是从何而来?” 袁崇焕同样不解,不知徐本高何意。 徐本高急得跳脚,解释道: “圣上有意分封,京城锦衣卫早已传遍了。” “如今实际分封的黔国公出了事,你说对分封有没有影响?” “京城盼着分封的勋贵,会不会埋怨我们?” 和朱由检担心的封地贵族不安不同,徐本高担心的是,皇帝有可能因为沐启元的妄为,对分封更加谨慎。 毕竟他在贵阳,得知的事情更多,知道沐启元所作所为,已经称得上谋反。 如果皇帝因此对分封的贵族有疑虑,进一步限制封君的权力,那些盼着分封的勋贵,一定会恨死他们。 朱燮元和袁崇焕听到徐本高的说法,也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真的像徐本高所说,对分封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他们这些西南的军政大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未来的封君记恨。 甚至不止他们,两人现在就有些担心,沐启元所做的事情传回京城后,皇帝对奢安之乱平定后让有功将士世镇的承诺,到底能不能兑现? 如果因此影响到军心,他们会后悔莫及。 朱燮元想到这里,似乎毫无办法,忧心忡忡地向徐本高问计道: “事已至此,如之奈何?” 徐本高见朱燮元这个样子,怀疑朱燮元在故意针对自己。但他这些日子确实有些维护袁崇焕,以至于袁崇焕这个负责军政的护军使,有底气和总揽全局的朱燮元在军事上争论。 到了这个时候,他只能自吞苦果,说道: “当务之急,是要给黔国公的事情定性,不能说成谋反,让陛下起了戒心。” “但是他为何被毒死这件事,还要有个说法,要有官员顶罪。” 朱燮元闻言不答,看向一直喜欢和自己争执的袁崇焕。 在和这个人共事之前,他是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有下属这么大胆,想要把上司架起来。 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派傅宗龙总揽四川的战事、而没有把袁崇焕派出去—— 早把这个人派走,就没有这么多事。 袁崇焕却不觉得自己多事,在辽东立功的他,觉得朱燮元等人和土司打仗得到的赞誉,都是夸大言论。 皇帝如果把自己任命为总督,而不是什么劳什子护军使,他早就把奢安之乱给平了,而不是拖延到这时。 面对朱燮元的目光,袁崇焕丝毫没有畏惧,高声道: “黔国公的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和他有龃龉的云南巡抚和巡按必然有责任。” “制台当以陛下所赐尚方剑,把云南巡抚谢存仁、云南巡按余珹,押回京城问罪。” “此事自有朝堂诸公明察,我等问心无愧。” 朱燮元听到他这番话,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询问徐本高道: “真的能这样吗?” “我手上这把尚方剑,有没有这个权力?” “徐镇抚使不是说,只有得到护军和锦衣卫确定才能用吗?” “二位能不能签个字,同意我用尚方剑?” 徐本高急得要哭了,深悔自己前些日子给袁崇焕撑腰,把这番话说出来。此时他急忙解释道: “那是针对和外敌通信的规定,由护军和锦衣卫把书信内容记下来。免得说不清楚,以后被人诬陷。” “其它军政事务,朱总督可以完全决断。陛下赐朱总督尚方剑,就是为了授予全权。” “总兵以下皆可军法从事;总兵及以上可用尚方剑解职,押送京城问罪。” 朱燮元实在不敢相信,似乎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尚方剑权力这么大。接连问了几遍,在袁崇焕和徐本高都确定他能用尚方剑把云南巡抚和巡按押回京城问罪后。方才一声令下,唤来自己亲卫,下令道: “云南巡抚谢存仁、巡按余珹,与黔国公沐启元相互攻讦,以至酿成此变。” “着令立刻解职,押回京城受审。” “川贵五省护军使袁崇焕,暂代云南巡抚。” 令牌既下,亲卫立刻听令。袁崇焕和徐本高二人,则是目瞪口呆。 两人都实在没有想到,朱燮元竟然借这个机会,把袁崇焕赶去云南。 看着朱燮元冷峻的目光,袁崇焕想要争辩,却又没说出口。因为他已经认识到,自己但凡敢说半个不字,朱燮元绝对不介意,用尚方剑把自己解职,同样押解回京。 那时自己纵然有老师好友庇佑,不会真的问罪。但是风评却必然下降,被认为不会做下属。 这对致力于立下大功、重回辽东的袁崇焕来说,是无法忍受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放下在朱燮元这里夺权的想法,安慰自己去云南能独立带兵,不在这受朱燮元的气。 所以,他接受了这个命令,打算带着自己召集来的旧部,前往云南赴任。 不过这还没完,朱燮元在他接受命令后,立刻又提醒道: “到了云南,袁护军一定要谨守本职,不要肆意妄为。” “云南官兵的任务,是收复川南的乌撒府,然后沿着河流,再去攻打水西。” “具体怎么打我不管,但是若抗命不遵、把本官的话抛之脑后,那就别管本官再请出尚方剑。” 警告了袁崇焕一下,朱燮元向徐本高道: “徐镇抚使,本官这对尚方剑的使用,应该没有出错吧?” “镇抚使好好记录,以后上报朝廷。” 徐本高这个时候,已经看得呆了。终于知道朱燮元一个没打过仗的文官,为何在奢安之乱爆发后节节高升,肩负五省重任—— 这是真正的统帅,而不是高第和王之臣那样的庸人。自己和袁崇焕拿对高第和王之臣态度对他,那是认错了人。 所以他这时候很快摆明态度,表示自己已记下一切,回头上报皇帝。 然后又催促袁崇焕,赶紧去云南就任。 他现在已经知道,两人加起来都斗不过朱燮元。更别说他在临行前,就被皇帝嘱咐给朱燮元提供支持—— 如果皇帝知道自己来到贵阳后不但没有提供支持,反而还伙同袁崇焕打算夺权,绝不会袒护自己,而是把自己撤下去。 所以他只能在心里对自己的姻亲钱龙锡说声抱歉,想把朱燮元像高第、王之臣一样顶走,他和袁崇焕加起来也难办。 此时,身为五省总督兼贵州巡抚、又把提督和护军使赶去四川和云南的朱燮元,已经完全掌握了统领贵州兵马的大权。 训练了数月兵马朱燮元,在袁崇焕离开后一刻也等不及,用闵梦得之前定下的计策,命令袁崇焕率云南兵马下乌撒,傅宗龙率四川兵马出永宁、下毕节,自己亲率大军驻陆广,逼迫叛军决战。 贵州毕节等处总兵官许成名先立一功,从永宁出兵成功收复了赤水卫。 安邦彦闻之大为震惊,派兵分守陆广、鸭池、三岔等要害地点,并且派出一支兵马佯攻遵义。自称四裔大长老,奢崇明号称大梁王,合兵十余万,先犯赤水。 朱燮元探知此事大喜,他最不怕的就是和叛军决战,而是担心他们龟缩在水西不出。 在得知安邦彦叛军的动向后,他向许成名授计,把叛军诱至永宁。又派遣总兵官林兆鼎从三岔入,副将王国祯从陆广入、刘养鲲从遵义入,攻打叛军巢穴。 安邦彦自恃勇力,打算先破去永宁这边的明军,再去抵挡诸将,急着率兵索战。 四川总兵官侯良柱、永宁监军道臣刘可训,率领一万三千兵马,挡住了安邦彦十万大军。 许成名见他们打成这样,率领兵马回援。 安邦彦顿时抵挡不住,占据五峰山、桃红坝,依靠地利防守。 到了此时,叛军已经可以说是瓮中之鳖。取胜已经只是时间问题,区别只在于是否能够全歼。 许成名想要稳一稳,等更多的兵马前来,完成朱燮元的谋划,毕其功于一役。 侯良柱却等不及,数日后觑到一个机会,率军冲击敌阵,许成名等将领一起跟上,打得叛军大溃。 混战之中,许成名部将赵国玺、雷应乾等,追斩安邦彦于红土川,得其全尸。但是被蜀兵拦截,绕道数日才回去。 此时侯良柱和刘可训两人,已经把斩安邦彦的功劳,给了侯良柱儿子侯应深;斩奢崇明的功劳,给了刘可训儿子刘正华。 蜀兵和黔兵之间,开始在功劳上争起来。 傅宗龙在后方没有赶上这场仗,朱燮元同样如此。而且他这个川贵五省总督因为兼任贵州巡抚,被蜀兵认为偏袒黔兵。他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把锦衣卫西南镇抚使徐本高请来,请求他来决断—— 毕竟锦衣卫的职责,就有记录军功。 再想到同样有记录军功职责的护军使,朱燮元感觉到了设立护军体系的必要性。如果有护军使和护军校尉一直在前线记录,蜀兵和黔兵争功的事情,很难这样闹起来。 徐本高看着侯良柱和刘可训的报册,就感觉到不对。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安邦彦和奢崇明正好被两人的儿子给斩了。 所以他对两人的报册,那是一万个不信。但是侯良柱和刘可训又确实在这一战立下大功,里面还关系到蜀兵和黔兵之争。他这个锦衣卫镇抚使不敢轻易决断,只能把这件事情上报,请求朝廷裁决。 同时,他把奢安叛军主力被消灭的消息,通过飞鸽传书快速传递出去。让京城的皇帝和大臣知道,奢安之乱即将被平定。 朱燮元已派遣使者,前去招降安位。(本章完) 第385章 大义灭亲宋夫人 西南山高林密、地形崎岖,平定奢安之乱的过程说着简单,其实却花了很长时间。 远在京城的朱由检,对西南的战事不说毫无所知,却也只能知道个大概。 从徐本高那里收到朱燮元准备决战、以及沐启元暴卒是被他母亲毒死后,朱由检松了口气,对西南发生的事情放下心来。 对朱燮元如何打仗朱由检很放心,因为他知道历史上奢安之乱就是这个人平定的。而且明军的战力强于西南土司,平叛最难的地方不在于打仗,而在于地形和后勤—— 只要能管好军队和后勤,西南的战事纵有小败,也影响不了大局。 朱燮元的能力已经在平定四川时验证过,朱由检对他没有任何担心。 所以在看到朱燮元准备和奢安叛军决战后,朱由检暗暗点头,向送来情报的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下令道: “西南之事,一切委于朱燮元,傅宗龙、袁崇焕辅助。” “朕会让内阁下发旨意,再次明确这一点。” “你要告诉徐本高,好好辅佐好朱燮元。除了军法和军功外,其它事情不要乱管。” 不知徐本高的在西南的作为,朱由检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但还是一再强调,约束锦衣卫不要仗着皇帝近臣身份越权—— 如果他知道徐本高在贵阳曾经打算和袁崇焕一起顶走朱燮元,估计会把徐本高立刻撤职,换其他人代替。 可惜西南离得太远,徐本高不可能把这种事情上奏,朱燮元也丢不起这个人,告诉皇帝自己无法压伏下属。所以三人争夺平叛主导权的事情,只能成为他们自己知道的争端。 不过对袁崇焕被朱燮元调去暂代云南巡抚,朱由检还是比较认可的。觉得朱燮元这是认同袁崇焕的能力,云南巡抚以后可以让袁崇焕担任。 毕竟沐启元死了之后,继承黔国公的沐天波今年刚过十岁。云南总兵的职务,只能让云南巡抚代摄。 袁崇焕有在辽东作战的经历,让他军政一把抓,应该能够胜任。 对于黔国公沐启元暴卒案的处置,朱由检看到沐启元是被他的母亲宋夫人毒死后,猜到沐启元暴卒的责任主要就在于他自己—— 虎毒尚不食子,若非沐启元的作为有可能为沐家带来灾难,他母亲又何必毒死他? 理清这个思路,朱由检对朱燮元、袁崇焕、徐本高三人处置了涉案的云南巡抚和巡按,同样比较满意。 沐启元的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云南巡抚的责任逃不掉。和沐启元对立的云南巡按余珹,就是为了安抚黔国公沐家,也得把他拿下来—— 毕竟朝廷让御史监察地方,可没说要把地方大员逼反。余珹作为巡按御史,手段上必有不当之处,不然沐启元不会非要杀了他。 朱由检从这件事中,更是看出了巡按御史的职权太大、插手的地方太多,以至有些越权: 『沐启元再怎么说也是以黔国公担任总兵,犯错应该由赞理军务的巡抚处置。』 『余珹作为巡按御史,擅动一镇总兵,险些酿成大乱。就算他出发点是好的,手段也太粗糙。』 『若非宋夫人明白事理,对沐启元果断处置,云南就有大乱。』 对余珹很是不满,对云南巡抚谢存仁,朱由检也觉得他不称职。治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云南巡抚竟然好似脱身在外。 这让朱由检觉得,谢存仁没有担当,不堪担任巡抚。 对宋夫人果断处置沐启元,朱由检则很满意。在询问身边的太监,得知宋夫人出自西宁侯宋家后,朱由检道: “宋家教女有方,待西南那边的奏疏传来后,给宋家送去一柄如意做赏赐。” “还有告诉皇后,让她同样准备些物品,赏给宋家内眷。” 对西宁侯宋家的赏赐,是安京城勋贵的心。同时让他们知道,自己赞赏宋夫人的大义灭亲。 对果断处置沐启元的黔国公府,朱由检也不吝赏赐: “在清华园附近选五百亩宅地,赐给黔国公府建府邸。” “朕要让世人知道,只要大明存在,黔国公沐家就一直与国同戚。” “还有,允许沐天波袭爵,在云南的形势和他的身体条件允许后,让沐家派人把他送到京城学习。” “让皇后从宗室中挑选适龄的郡主,为沐天波赐婚。” 没有适龄的公主存在,朱由检只能从宗室中选个郡主。大明这么多亲王,总有年龄合适、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的—— 毕竟眼看着都要分封,想必有许多藩王,愿意同沐家结亲。能得到沐家治理地方的经验不说,还有可能获得帮助,派兵帮他们开藩。 沐家在经过沐启元暴卒的事情后,想必也愿意和大明宗室联姻,稳固黔国公的地位。 这样一番安排,总算把西南的事情定下来。朱由检长舒口气,继续把经历放在了陕西移民的事情上。 陕西的灾民往外移,不仅需要陕西那边组织好灾民,还需要有地方安置,沿途做好准备。 灾民迁移的路线,之前太仆寺少卿陈奇瑜已经考察了一下,暂时用原本的驿道。 延绥到沧州的公路也在规划中,尽量裁弯取直,缩短迁徙路线。 这些驿道和公路沿途的府县,之前已经和陕西一起被划入戒严区,朱由检下令山西巡抚和保定巡抚派遣兵马在沿途戒备,防止灾民迁徙时突然乱起来。 对于目的地沧州,朱由检更是下令海军衙门建造营地,临时安置灾民。沧州的港口也在扩建中,以便能装卸更多的粮食和人口—— 把粮食从海外运过来,把灾民从这里迁出去。 林林总总的事务,让朱由检又从内库拨出了价值百万两的钱粮,把今年皇室应该收到的金花银,全都用了出去。 这么多的钱款,需要专款专用。朱由检让顺天银行、四海银行、四海粮行一起负责,直接从账户上划拨。 同时打算安排一位大臣,负责沿途巡视。 这位和巡抚相当的大臣,朱由检没有人选。所以他还是召集群臣,推选出来人才。 一同商议的事情,还有八月选官。眼看八月份即将来临,朝廷和地方空缺的高级官员,都要补充上来。(本章完) 第386章 高级官员调换 这次的高级官员调整,可以看做是去年调整的延续。 去年掀翻阉党后,朱由检趁着权力真空,推动了许多官员任命,其中有不少是任期一年,今年就需要调整的。 趁着这次八月选官,朱由检打算一并调整,免得朝堂上的官员一直动荡,无法尽心任事。 登极将近一年后,朱由检的皇位已经称得上坐稳,朝堂上的格局也大体稳定,按照他的意志运转。 朱由检有足够的信心,操持这次选官。 首先是吏部尚书一职,在杨景辰署理数月后,朱由检在八月选官前,正式批准了房壮丽的辞呈,把他转为首席资政大臣,负责主持资政院。 杨景辰在廷推时上,毫无疑问地被推举为吏部尚书,正式成为九卿。 吏部右侍郎董其昌,同样也递交了辞呈,转为资政大臣。 吏部添注右侍郎李若星,被去掉添注二字,成为正式的吏部右侍郎,专督考课磨勘。 空出来的吏部左侍郎,按照吏部两侍郎必有一个出自翰林院的惯例,在朱由检的示意下,被群臣廷推南京礼部尚书韩日缵担任。 此人是朱由检留任的南京官员,既不属于东林党,也称不上阉党余孽。在吏部右侍郎李若星属于东林党的情况下,朱由检让他担任吏部左侍郎,专督加衔推升。 吏部之后的户部,专督军饷侍郎李起元,因为有病在身实在不能上任,已经被朱由检转为资政大臣。 再加上户部左侍郎一直空缺,朱由检考虑之后,把两个职位合二为一,由户部左侍郎负责军饷事宜。 这个人选,被朱由检属意南京工部尚书李长庚担任。此人曾在天津督饷,而且曾被推举为户部尚书,只是没有就任。 朱由检像对待韩日缵那样,加正二品议政大臣衔,调到京城户部—— 可以说,在经过将近一年的考察后,被朱由检认可的南京官员,这次被大规模调换到北京。 礼部变动最小,尚书温体仁和右侍郎王祚远没变。因为附逆被降为署理左侍郎的孟绍虞,在完成拼音和印刷通用规范字表的制定后,去掉了署理二字,重新转为实任。 兵部尚书袁可立,位置最是稳固。朱由检登极以来的抚察罕、招海寇等功劳,都有他一份功绩。他如今已经是九卿之首,和次辅相当的弼政大臣。 兵部左侍郎闵梦得因为西南战事,也被继续留任。毕竟朱燮元准备发动的西南决战,大体就是按照他的策略。 朱由检想到这点,就对顶了闵梦得位子的张鹤鸣恨得牙痒痒。此人没有本事却谋取川贵总督职位,让水到渠成的平定奢安之乱向后拖延了两三年。所以他嘱咐逆案审判委员会,把张鹤鸣列入逆案,罚没非法收入。 空缺的兵部右侍郎,被署理太仆寺卿和兵部右侍郎的秦士文转任—— 此人前段时间在岗位上累倒,朱由检就是为了酬功,也得把他升官。 再加上秦士文曾担任宣府巡抚,对北方边事比较熟悉,和熟悉南方的闵梦得能够互补,同样符合条件。 他留下来的太仆寺卿和兵部添注右侍郎,被陈奇瑜继续署理,在资格足够后实任。 任命了左右侍郎后,朱由检就要转向其它部,但是兵部尚书袁可立,却坚决要求任命专督京营侍郎,也就是以前的协理京营戎政: “祖制以尚书、侍郎或右都御史协理京营戎政,使京营不至太过败坏。” “陛下改为专督京营侍郎后,却一直没有任命。” “如今京营之兵,多有虚冒,新设的护军都尉不能制。” “请陛下任命专督京营侍郎,或者护军都尉之上的护军使。” 对于这个职位一直空缺,文官是很不满的。他们不允许京营这支力量,不受文官控制。 朱由检想到历史上明年发生的己巳之变,觉得无论还会不会发生,京营都需要整训,至少要有守城能力。 所以他打算严加整训京营,去年任命抚宁侯朱国弼担任神机营提督,就是在为这个做准备。 但是朱国弼整顿神机营的效果,不能让他满意。朱由检思索之后,觉得还是要用文官打破当前京营的格局,遂道: “专督京营侍郎,改为京营护军使,兼任兵部侍郎。” “袁卿有没有人选推荐?” 袁可立早就和左副都御史李邦华商议过,属意他担任此职。李邦华闻言立刻站出,陈述治军方略: “京营之弊,首在虚冒占役。” “臣以为当裁虚冒、清占役、补军伍,使京营的士兵,能按定额满员。” “再则节马差、省马军、炼神器、习飞石,使京营之军,参照新军编练。” 徐光启练新军的事情,京城官员多有关注。如今在训练了数月后,渐有强军气象,得到很多官员称赞。 李邦华的治军方略,便有学习新军之处。再加上他勇于任事,敢提出裁虚冒、清占役,这让朱由检颇为赞赏,说道: “李卿在京营上用心了,这个京营护军使,朕看你可以胜任。” “按护军使推举办法,由朝廷九卿廷推,兼任兵部右侍郎。” 把这个职位从之前需要大臣廷推的侍郎,转为九卿廷推的护军使,以便能更好把控,以后调换人选。 群臣因为专督京营侍郎一直以来的空缺,急着让文官担任此职,所以也没有纠缠这一点。李邦华在袁可立等人推荐下,成为京营护军使。 然后他又提议,请求从户部、兵部、工部各派遣一员主事到京营任职,把钱粮、兵马、器甲的事情,尽皆由文官负责。 朱由检虽然觉得这样或许有好处,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否决。他不能让京营的权力,完全被六部掌握。 对于失望的李邦华,朱由检安抚道: “京营护军使可成立护军司,与地方护军府分成三署不同。护军司仿照锦衣卫南司房,设立司务厅、职官厅、后勤厅、装备厅、训练厅,由护军校尉负责,京营护军使直管。” “以后京营的日常事务、官员升降、编制员额、后勤装备、训练动员,都要经过护军司。” “各厅负责的护军校尉,和六部相关衙门对接。” 没有使用文官,而是用文职军官替代。 李邦华对于这个变通也能接受,欣喜地接受旨意。下决心要整顿好京营,不负皇帝信任。 兵部的职位任命后,剩下的就是刑工二部。刑部尚书侍郎,没有发生改变。 工部尚书薛凤翔,继续得到留任。署理右侍郎的张文郁,因为建新城的功劳,重新转为实任。 被朱由检属意负责商务司的工部左侍郎,被群臣廷推两广总督商周祚担任。 至此,京城六部的尚书侍郎,终于彻底满员,再也没有空缺。 南京六部尚书,在韩日缵和李长庚被调到京城、黄克缵一再请求致仕的情况下,同样被大规模调换。 黄克缵空出来的南京兵部尚书,被朱由检属意的南京户部尚书崔景荣转任。 崔景荣空出来的南京户部尚书,被群臣廷推应天巡抚、也就是现在的江南巡抚李待问转任。 韩日缵空出来的南京礼部尚书,被群臣廷推曾经担任此职、此时在京城闲住的钱象坤担任。 南京刑部尚书潘浚因病离职,被群臣廷推胡应台接任。胡应台是湖广浏阳军籍进士,曾经担任两广总督、南京刑部尚书,如今被重新起复。 李长庚空出来的南京工部尚书,被群臣廷推南京兵部左侍郎张凤翔担任。他空出来的位子,被群臣廷推原任陕西巡抚、兵部右侍郎孙居相担任。 两人都是属于东林党,他们这种做法,让朱由检心里有些不快,让孙居相仍旧担任右侍郎,没有提升品级。 这样调整下来,南京六部尚书,只有王在晋没变,仍旧是南京吏部尚书。 随后是任期结束、需要调换的督抚。因为陕西戒严,三边总督和延绥巡抚提前就被任命。保定巡抚卢象升、福建巡抚朱一冯,则是确定留任。 两广总督商周祚,被推选为工部左侍郎。他空出来的两广总督一职,在朱由检操纵之下,被群臣廷推原任福建巡抚、打赢澎湖海战的南居益担任。 江南巡抚李待问,被推选为南京户部尚书。他空出来的职位,被群臣推举山东右布政使曹文衡担任。 此人在年初二月选官时,就被朝廷调任江西左布政使。但因为他在山东干得太好,被当地百姓挽留。如今八月选官,被再一次升迁,担任江南巡抚。 云南巡抚谢存仁,因为黔国公沐启元暴卒案,被朱由检认为不称职。在朱燮元的推荐下,朱由检操纵推举,任命袁崇焕担任。 袁崇焕空出来的川贵五省护军使,被九卿推举原任四川巡按、曾经在守卫成都时立功的张论担任。 湖广巡抚一职,被改为两湖总督。之前多次请求回乡养病的闵洪学,也不知是不是适应了湖广的气候,已经不再生病,参与了两湖总督竞聘。 朱由检因为他在湖广这一年干得还算不错,让他转任此职。 新设的湖南巡抚,则被群臣推举原任浙江巡抚王洽担任——这又是一位东林党人。 这些都是到期调换的督抚,还有没规定任期、却同样需要更换的。长城督师王象乾,就是其中一例。 此人已经八十三岁,朱由检去年就不怎么愿意起复他。但是因为王象乾和草原上的权贵熟悉,擅长招抚他们,所以起用此人。 如今眼看明年就是己巳年,建虏有可能像历史上那样,越过草原向长城入侵。朱由检当然不能继续留任他,以免误了大事。 这个总督或督师人选,朱由检非常慎重,让袁可立等大臣,推选得力人才。 但是现在的朝廷,实在拿不出符合他需要的统帅人才。袁崇焕、洪承畴两人朱由检不敢放在这么紧要的地方,孙传庭、卢象升各有要任。陈奇瑜、杨文岳还在培养。 最终,朱由检在否决群臣提出的各个人选后,决定让兵部右侍郎秦士文兼任长城总督,用这个勤勉任职的官员,整修长城防御。 他让秦士文隔一段时间回京任职,汇报整修长城的事情,从京城获得支援。 最后就是他需要的负责移民的官员,被群臣推举河南左布政使张梦鲸担任。此人为官十三任,每任皆有治绩,是年初被推荐上来的天下卓异官员。 朱由检按督抚的规格任命他为左副都御史和户部右侍郎,以这两个身份钦差总督移民,赐下尚方宝剑,负责移民事务。 之前对这个职位不怎么重视的官员,在听到这个任命后,都是瞪大眼睛,有些悔之不及—— 因为张梦鲸这两个职衔都没有加南京二字,被皇帝允许随时回京汇报,代表着他和秦士文等人一样其实是京官,只是在出外差。 只要移民的事情办得好,随时能转任朝堂高官。 这让之前对移民的事情畏难、感觉这件事吃力不讨好的官员,都有些后悔莫及,没有积极争取。 朱由检则不管他们怎么想,在确定这些官员任命后,让内阁和吏部拟旨,催这些人上任—— 所有官员都规定了上任截止日期,过期重新任命。 早已来到京中,被皇帝不闻不问的韩爌,在得知这件事情后,更加感到坐蜡。 之前,他因为对自己被起复为次辅不满、也为了让皇帝对自己更重视,迟迟没有上任。而是让东林党人尚书,在朝廷营造声势。 没想到他营造的声势没有打动皇帝,反而被皇帝厌恶。甚至专门点出他和李起元,责怪他们不上任。 如今,李起元已经确定患病,被转任为资政大臣。 他这个次辅来到京城后,既没有被皇帝转任,也没有获得召见,让他去内阁上任。 以至于这些日子拜访他的宾客越来越少,从最初的车水马龙,转变为人少马稀。 所以韩爌的心情,是越来越感到不安,不知皇帝会如何任用自己。 此时此刻,他真是悔不当初,认为自己不应该和当今皇帝玩心眼。 现在,袁可立已经实际成为次辅,甚至拥有首辅的权力。 他就是回到朝堂,也要排在后面。(本章完) 第387章 韩爌和三语政纲 当过数年大学士、甚至还当过几个月的首辅,韩爌在政治上的能力和见识都不差。 来到京城之后,他在东林党人的帮助下,已经对朝堂上的格局认识得很明白。 当今朝堂,看似是阉党和东林党共存。实际两者都不是主流,很难影响朝堂格局。 皇帝在打倒魏忠贤后,通过王体乾和黄立极等人,收编了阉党残余。这些人带着曾经附逆的罪过,只能依附皇帝。否则随时都可能被皇帝收拾,没有人同情他们。 与此同时,皇帝解除党禁,重新起复了东林党。之前因为门户被削籍的东林党官员,得到大规模起复。 可以说这半年多,东林党一直在扬眉吐气。被推举出来的地方督抚和布按高官,有很多属于东林党人。 但是东林党在朝堂上的高官并不多,甚至严格来说,只有成基命一人—— 大学士孙承宗在外督师,对朝堂并无影响力。 他的好友袁可立虽和东林党亲近,却并不是东林党人。 至于刘宗周、钱谦益这两个可以称作东林党新一代领袖的人,在士人的名声虽大,甚至被皇帝尊称为先生。但是他们的官位只是佥都御史和太常寺少卿,相比李若星、翟凤翀、董应举、李邦华、毕懋康、何如宠这些侍郎都有所不如。距离成为大臣,还差了那么一丝。 所以现在的朝堂,主导者不是东林党也不是阉党,而是被被皇帝掌握。当今皇帝的意志,能通过廷推、廷议,转变为朝堂决议。 这次朝廷和地方高级官员大规模掉换,就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各个官员的任命,几乎完全按皇帝的意志。只有皇帝不在意的官位,才是真正由群臣廷推。 韩爌想到这点,就有些食不甘味。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输了。当今皇帝不是完全信任文臣的泰昌皇帝,也不是登极之初,只能信任文官的天启皇帝。 这是一位政治上的天才,像是一些人说的,颇类世宗皇帝! 面对这样的皇帝,最好的应对方法是什么? 徐阶早就做出榜样,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留在朝堂,以后等待机会—— 当年的徐阶,可是把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又一直为皇帝用心写青词,这才成功留下来。 现在皇帝什么都没让他做,应群臣廷推让他担任大学士。他自己却不知足,妄想获得更大的权力。 结果招来皇帝反感,直接把袁可立这个兵部尚书加衔弼政大臣,事实上成了次辅,占据了他的位置。 他现在就是进入朝堂,也得排在黄立极、袁可立后面。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反而蚀了把米! 现在,韩爌想的已经不是如何当上首辅和次辅,而是把自己的大学士任命落实,先在内阁中站稳,成为阁臣之一。 但是看着皇帝给自己派来的太医,他就知道自己想要真正就任,还必须过了皇帝这一关—— 否则皇帝会强制他养病,甚至像对待刘一燝那样,让他养病致仕。 坐在书房之中,韩爌思索了一夜,看着徐阶的三语政纲,终于有了决断: “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 “徐公这三句话,真是至理名言啊!” 从这三句话出发,把当今皇帝登极后施行的各项政策,总结成一份奏疏。 肯定了皇帝威福自用的必要性,并且认同皇帝把政务交给六部九寺,把大政交付廷议、用人交付廷推、刑赏交付廷鞫。 同时在奏疏中,请求去逆案审判委员会任职,彻底了结逆案。 朱由检收到这份奏疏,看着韩爌以徐阶的三语政纲,阐释自己的各种政策,同样感觉到有所启发。更认识到韩爌是在表明,他愿意像徐阶侍奉嘉靖皇帝一样侍奉自己。 这让他非常高兴,感觉韩爌终于可用,可以担任阁臣—— 当初选择韩爌的原因,就是他觉得韩爌的战斗力有点差,不是刘一燝那样不计个人得失、为东林党冲锋陷阵的党人。 如今看来,韩爌果然如此。在傲娇了一段时间,发现这种做法对自己不管用后,很快决定屈服。 朱由检对他申请去逆案审判委员会任职,感觉很是满意。因为他早就认识到,唯有让东林党人审判,才能让这些人满意,至少无话可说。 韩爌作为东林党的大学士,在党人中名望非凡,让他负责审判逆案,是朱由检早就决定的事情。之前任命的逆案审判委员会委员,韩爌就排在第一位。 如今,韩爌主动申请去逆案审判委员会任职,代表着他对自己的任命完全接受。同时还愿意用名望,抑制党派争端。 这是朱由检最需要他做的事,所以他很快做出批复,让韩爌结束“养病”,以内阁大学士身份,担任逆案审判委员会主任—— 逆案审判工作,由他负主要责任。 右都御史成基命,则被任命为副主任。 佥都御史刘宗周、刑部右侍郎孔贞运、大理寺左少卿姚士慎、资政大臣董其昌,仍旧担任委员。 所有逆案人员的审判,都由他们决断。 韩爌接到任命后,虽然不至于欣喜若狂,但是看着门前重新多起来的车马,同样感觉到欢喜。 此时此刻,他是明白了徐阶为何付出那么多代价、都要留在朝堂的原因—— 面对大权在握的皇帝,只有留在朝堂,才能被皇帝和群臣看到。 如果离了朝堂,那就什么都不是。 之前,他还没有离开朝堂,只是被皇帝不喜,就有很多人不敢上门。 现在重新被皇帝任用,才知道之前的机会有多宝贵。 所以他下定决心,要把审判逆案这件事,完成得漂漂亮亮,让皇帝和东林党、阉党的臣子,都要感到满意。 这样才能让皇帝认识到他的能力,认识到自己能调理阴阳,在明年黄立极离职后,登上首辅之位。 不过,在审判逆案之前,还有三个案子,需要他去费心—— 那就是之前被皇帝交给孔贞运的唐藩案、楚藩案和新建伯争袭案,皇帝交给他重新审理。(本章完) 第388章 立功争爵 三案之所以要重审,自然是有人对审理结果不满意。 唐藩案是唐王世孙朱聿键不满意,他认为自己父亲是被叔叔毒死,叔叔应该偿命,而不是仅仅废为庶人圈禁凤阳高墙。 楚藩案是楚藩宗室不满意,他们认为朱华奎身世不明,朝廷应认真审理,而不是拿以前的结果搪塞。 再加上新建伯争袭案的情况和伪楚王案类似,都是不确定身世。两个案件不同的审判结果,引爆了楚藩宗室的忿怒: “王先达的身世有疑问,你们判王先通袭爵,说是能确定他是王守仁的后裔。” “朱华奎的身世同样有疑问,你们却审也不审,拿以前的结果搪塞。” “同样一种案件,却是两种结果,你们存的什么心?” 对万历年间审判结果本就不满意的楚藩宗室,看到新建伯争袭案的审判结果后,那是彻底愤怒了。 来到京城的楚藩宗室,纷纷向皇帝请求,要换个人重审。 这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主持审判三案的孔贞运,因此被闹得灰头土脸。以至于他作为被皇帝看重的官员,在朝堂大员调整时,丝毫没有动弹。 如今,皇帝终于做出了决定,把三案和逆案一起,交给韩爌重审—— 韩爌想当首辅,就得拿出表现来。 知道这三案的棘手,韩爌打算从易到难,先解决掉唐藩案。 这个案子的案情是确定的,只是最终结果有争议: 唐王朱硕熿想保住自己儿子性命,世孙朱聿键想要为父报仇。 大理寺选择尊重唐王的意见,把他儿子判了圈禁。朱聿键对此不满,因此不断闹腾。 面对这种情况,韩爌选择的是往后拖,不让唐藩和楚藩一起闹起来。 所以他找到朱聿键,劝说道: “世孙应该明白,这个案为何是此结果。” “没有唐王的极力请求,你叔叔的性命不可能留下来。” “所以这件事的关键在唐王,而非陛下和大臣。” 朱聿键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就是心有不甘,恨恨道: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父为叔鸩,誓报仇怨!” 韩爌听到这番话,觉得朱聿键此人有些偏激,以后恐生祸端。 想到皇帝推行的分封,他想出来一个办法,说道: “世孙若能立功,必得陛下看重。” “到时杀一个庶人,难道会有困难?” 建议朱聿键主动请求分封,去海外为唐藩开封地。 朱聿键还真的很动心,因为他不是安分的人。历史上就曾因为率兵勤王,被圈禁凤阳高墙。 想到自己祖父的态度,他是真的不想再回唐藩,说道: “陛下会答应吗?” “我还不是唐王。” 韩爌知道皇帝的想法,而且很支持把藩王迁出去,极为肯定地道: “陛下让藩王或世子来京,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唐王没有来京,世孙就代表唐藩。” “当然能决定这件事,申请海外开藩。” “甚至,将来世孙还能向陛下请求,让你的叔叔一同前往海外就藩。” 朱聿键不是笨人,自然听得出韩爌的意思。把叔叔带往海外后,杀他只是在一念之间。 只要手尾做得好,没有人关注一位死在海外的庶人。 所以他此时已经心动,得到韩爌保证后,立刻写了奏疏,请求唐藩移藩。 这是自韩藩移藩之后,又一个主动申请移藩的藩王。朱由检对韩爌的处理结果很满意,既解决了案子,又推动了移藩。 所以他召见韩爌,很是夸奖了几句。让朝堂大臣都知道,韩爌重新获得了他的信任,大学士已经坐稳。 之后举行朝会,韩爌也经常参与,和内阁大学士站在一起,只在黄立极之后。 但是如果和九卿一起排班次,他这个弼政大臣,要排在袁可立后面。 可以说,他在内阁之中是次辅,但在整个朝堂上,只能说是第三人。 这个位置,比他故意不就任前还要低一点,但他已经很满意,知道袁可立没有翰林院经历,几乎不可能成为首辅。距离下一任首辅最近的,仍旧还是自己。 接下来只要处理好三案和逆案,他的地位自然会水涨船高,更被皇帝信任。 不过三案中剩下的楚藩案和新建伯争袭案,就没有唐藩案这么简单了。 唐藩案只需要说服朱聿键即可,楚藩案和新建伯争袭案,需要说服整个楚藩宗室和新建伯王守仁后裔。 最终,他结合皇帝对新建伯的处置,以及对辽藩、宁藩、伊藩、徽藩这四个无亲王宗藩放出的风声,提议道: “王先达和朱华奎的身世,都不能够确定,也不能够否决。” “臣以为当让他们和其他人竞争,谁在开藩时立下的功劳最大,就由谁继承爵位。” 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朱由检之前也有这个打算,但他不方便提出来。 毕竟无主的爵位还好说,对有主的爵位打破承袭制度,是在破坏惯例。 宗室和勋贵会担心他这个皇帝用得顺手了,以后都这样处理。他们不想闹得家宅不宁,就不会同意这个。 如今韩爌提出,免去了他的为难。但是也同样不出所料,引起很大争议。 勋贵的反对暂且不说,很多官员的意见是,身世能查明白就查明白,查不明白则让确定的后裔承袭。 孔贞运对新建伯争袭案的判决结果,就是参考这些人的建议。他们都不想自己的爵位或家产,被不是后裔的人冒领。 但是当年的伪楚王案,可不是这么判的。也难怪楚藩宗室听到新建伯争袭案的结果后,因此大闹起来。 两个相似的案件判决却不一样,显然不被人接受。不把这个问题解决,案子就无法定下来。 朱由检听他们争来争去,决断道: “先征询楚藩宗室和新建伯后裔的意见。” “他们同意或否定争爵后,朝堂上再对两案廷鞫。” 这番话说出来后,朝堂上的大臣,都听出皇帝支持韩爌的处置。 因为楚藩宗室和新建伯后裔,毫无疑问会支持争爵,这样他们都有机会争夺爵位。 在这些当事人同意后,朝堂上反对争爵的臣子,自然就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不过在争爵资格的确定上,他们又提出了意见: 那就是王先达和朱华奎无法确定身世,要排除在争爵人行列。 朱由检对此是无所谓,让大臣投票表决。 最终,这些人出于防止爵位或家产被谋夺的想法,禁止身世不明的人参与争爵。 并且把这次争爵的事情,作为一个特例。 但是特例不特例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之后接连出现数次质疑继承人身世,要求废除袭爵资格、由其他人争爵的事情。 这让大明君臣不得不对此打补丁,首先确定了朝廷册封诸侯子孙为世子世孙的制度,明确后续的继承人。又规定凡是被父母认可并得到公证的,身世都按公证文书算。出生证明等证件,也用于确定身世。 朱由检之前设立的公证机构,开始被更多的人接受。 太医院设立的妇幼保健院,也有更多的孕妇去分娩—— 这里也同样设立了公证处,开具的出生证明都有编号和存档,能直接作为审判时的证据。 太医院产科医生,因此积累了更多的经验,让朱由检对他们更加放心。 同时,因为分娩时有可能出现的大出血和难产,朱由检又推动血型鉴定技术,发展输血的同时,用这种亲子鉴定方法排除血型不符合的争议继承人。 大明的医疗技术和对人体的认知,开始进一步完善。 这个时候的大明,对人体的认知已经很深。 温补学派的实际创始者张景岳,在他的著作《类经图翼》中,详细介绍了脏腑内景、骨度部位。 此人的医术十分高明,被称为“仲景、东垣再生”,而且是卫所出身,家中世袭绍兴卫指挥。 朱由检召集民间医术高明的医生时,他被很多医生还有定西侯推荐。如今已来到京城,成为御医之一。 和董其昌与利玛窦等人都有交往、以福建参政致仕的王肯堂,曾经成功为眼窝边生毒瘤的患者行切除术,还作过落耳再植术。 陈实功更是在万历四十五年撰写了《外科正宗》,专门讲解外科手术。 朱由检叮嘱太医院整理医学著作,看到这部书的名字后,让人专门去请陈实功来到京城做御医,传授外科技术。 如今,陈实功已经在京城太医院医药学堂担任外科学院院长,并成立附属外科医院,教导弟子做手术。 朱由检根据古书上的“简狄胸剖而生契”,让他和妇幼保健院合作发展剖腹产,作为难产时没办法的办法。 为了这个,朱由检还特许部分医生对无人认领的死刑犯进行解剖,完善对人体的认知。 麻醉、消毒、伤口缝合、术后护理等技术,都在试验中得到规范。 不过以这个年代的技术,手术的风险还很大。张居正就是因为割痔疮后元气大损,五十八岁去世。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朱由检不打算让人采用剖腹产。他更注重发展的,是产钳和胎头吸引器: (左边是产钳,右边是胎头吸引器) 产钳很好理解,就是一个大钳子,把胎儿夹住拉出来。 胎头吸引器是一种空心装置,根据负压吸引的原理把胎儿头部吸住,协助孕妇分娩。 这种装置需要用到橡胶,现在没有橡胶,只能用其它胶替代——这是朱由检向泰西派遣使团时,嘱咐他们搜集橡胶树的原因。 产钳和胎头吸引器的出现,让妇幼保健院的产科医生,有了更多的助产手段。 在成功帮助一些难产的孕妇分娩后,这个医院的名气已经开始传出去,越来越多的家庭,愿意让孕妇住在医院生产。 朱由检在了解到这个成绩后,还仿照一到九级工匠和工程师,设立一到九级医士和主治医师。并且分出专门做护理的护士,还有接生和护理产妇的助产士,制定助产规范的同时,根据助产数量和成功率,为她们划分等级。甚至承诺给皇子公主的接生者,授予勋级奖励。 这让一些技术高明的稳婆,开始加入医院成为助产士—— 她们都想要进入宫廷,成为皇子公主的接生者。 妇幼保健院的实力,也因此越来越强,成为京城最著名的医院之一。(本章完) 第389章 内阁权力 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三个棘手的案件,让韩爌得到很多赞誉。 之前就吹捧韩爌的东林党人,如今又开始了吹捧。因为朱由检登极后强调上言大臣德政律,并且以此惩处了阉党附逆人员。他们不敢明着在朝堂上吹捧。但是京城的报房报社,都收到了相关稿件。 处于锦衣卫监管下的报业,毫无疑问察觉了这件事。这让朱由检注意到,在钱谦益的《大同报》、张溥的《明报》等报纸相继发行后,文官和士人已经越来越认识到报刊舆论的力量,开始关注这个行业。 他对此事的指示是:严格按照《大明律》来。 上言大臣德政律,可不止是约束官员,还包括士子庶人。对于胆敢违犯的庶民,第一次予以警告,第二次劳动矫正,第三次按律审判—— 让各个报房报社给投稿人回信,对他们施加警告。 那些投稿的士人,收到报房报社的警告后,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利害。 因为如果按律审判的话,那可是根据《皇明祖训》制定的“务要鞫问情由明白,处斩”。这种杀头的罪过,给钱也没人干。 来京城参加大学堂联合考试的生员,因为这次警告,在向报纸投稿时更加小心。抨击官员的稿子照投,但是赞扬官员的稿子,却大多隐去了名字,只称赞他们所在的衙门。 以前对此事没怎么在意的报房报社,也自审自纠了一遍,在涉及政事的报道上,尽量减少官员名字出现。 整个报刊行业,越来越是规范。 韩爌在察觉到这件事后,更是谨小慎微,丝毫没有因为处理好三案而自得。而是兢兢业业,审判逆案人员。 进入内阁之后,他已经发现内阁的权力不像外界所说被皇帝和九卿所架空,甚至首辅之下的阁臣,权力还大了点。 之前他担任内阁首辅时,内阁中秉笔票拟的只有首辅一人。魏广微想要分享这个权力,让魏忠贤传旨谕示阁臣协同办事。 韩爌对此十分惶惧,上疏抗争的同时乞求休致,因此从首辅上卸任。 可以说,他就是为了保住首辅票拟权辞职的。之前不愿担任非首辅的大学士,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些大学士没有多少实权。 但是这一次进入内阁,他发现首辅票拟权早变了。各种奏疏上面,现在都至少贴着两条票拟。虽然其中一条必须由首辅拟定或同意,但是其他阁臣,也并非毫无权力。 他这个排名第二的内阁大学士,权力可以说很大。如果精力充沛的话,理论上能为所有奏疏写票拟—— 是否被皇帝采纳另说,独立票拟权却是实实在在的。黄立极这个首辅,都不能剥夺他们为奏疏书写票拟的权力。 尤其是皇帝为阁臣分配了业务,他们对相关领域的奏疏,必须书写票拟。 这让韩爌心中更是感叹,如果早知道这件事,自己早就来上任了。凭借自己的能力,完全能让皇帝更多地采用自己的票拟,把黄立极这个首辅架空。 同时他心里对黄立极这个首辅也有些鄙视,认为他轻易放弃了历代首辅争取来的权力。 自己辞职都要抗争首辅票拟权被分享,黄立极却轻而易举同意了这件事。外间甚至都不知道,首辅票拟权之外,大学士同样拥有了独立票拟权—— 也难怪这些大学士面对九卿权力的扩大,抗争一点都不激烈。因为他们批奏疏都忙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九卿扩权。 韩爌入阁任职后,皇帝为他分配的是审案业务,所有三法司的奏疏都要在他这里过一遍,并且写出票拟。 其它方面的奏疏没有做出要求,但他如果有精力,同样可以写票拟。就像三法司的奏疏,其他大学士同样可以观看,甚至书写票拟—— 毕竟皇帝要求每封奏疏都必须至少有两条票拟,却没规定上限。理论上所有阁臣都能观看送到内阁的奏疏,并且书写票拟。 而且这些票拟中,其中一条必须由首辅拟定或同意。在首辅忙不过来的情况下,通常会委托信任的大学士,帮他书写票拟,然后盖上印信,表示自己同意。 所以首辅的权力还是很大的,能通过奏疏的二次分派,拉拢或排挤某个人。 根据韩爌的观察,黄立极最喜欢委托写票拟的大学士是李国普。此人最初在内阁中排名第四,后来张瑞图下去后,他就升为第三。在次辅施凤来有可能对首辅带来威胁的情况下,他以北直隶同乡的身份,得到黄立极抬举。 如今韩爌入阁,在内阁排名第二位成为次辅。黄立极的压制对象,自然包括了他。 按理说韩爌应该和施凤来联合,对抗黄立极合李国普的联盟。但是他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他担任的次辅,挤的是施凤来的位子。以后还有可能排在施凤来前面,接任首辅之位—— 施凤来不恨死他就好了,怎么可能联合? 所以韩爌能拉拢的,只有后来入阁的郑以伟和徐光启。 但是这两个人都是皇帝选出的中立派,面对阉党和东林党的拉拢,他们都不理会。 韩爌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蛰伏,先办好手头的事情,然后等待时机。 不过时机还没等到,韩爌就发现了一件让他惊惶的事情。那就是戡乱救灾委员会,在侵夺内阁的职权—— 有关戡乱和救灾的奏疏,不但要在内阁过一遍,还要送到这个委员会,提供处理意见。 皇帝大部分时候,会尊重戡乱救灾委员会的意见。内阁相关的权力,正在被进一步削夺。 这个委员会中,有黄立极、徐光启两个大学士,还有袁可立、杨景辰、毕自严三位尚书。 即使皇帝没有给这个委员会委任主任,但是以袁可立的能力和资历、还有皇帝对他的认可,毫无疑问在其中拥有主导权。 也难怪有人说袁可立实际是首辅,拥有首辅权力—— 他在戡乱救灾事务上,确实有这样的权力。 这个跨部门的机构,让韩爌深感不安。因为这代表着,六部完全能把内阁撇过去。 所以他想到京城传言的枢密院后,觉得不如把军事业务分出去。把袁可立这个兵部尚书,从政务上剥离。 以后,纵然袁可立成为枢密使,被人称为枢辅。也不能让他插手政事,侵夺内阁权力。(本章完) 第390章 专门委员会 心中有了想法,韩爌却没有私下让东林党行动,也没有私下和交好东林党的袁可立商议。 毕竟他是打着“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的旗号,才重新得到皇帝信任,得以入阁任职。 这种权力分配的事情,他即使心中有想法,也只能让皇帝裁决。 所以,韩爌在一次处理陕西灾情的常参会议后,当着群臣的面,请求道: “臣奉陛下之命,担任逆案审判委员会主任。” “戡乱救灾委员会职责更大,请陛下任命大臣,担负主要责任。” 这番话语说出,文华殿中的群臣,全都静了一下。 因为他们都知道,皇帝不任命主任的原因,是这个职位不好任命。 黄立极作为首辅,放在以前的朝代就是礼绝百僚的丞相,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当副手的,除非上级是皇帝和太子、或者挂名的勋贵。 但是黄立极的能力和威望不够,在戡乱救灾委员会中的作用是为袁可立站台。把袁可立的决定以首辅名义写成票拟,经过批红之后,形成旨意发出去。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朝堂上下早已默认了这个格局。如今韩爌突然在这上面发言,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搞事。 冷冷地瞥了韩爌一眼,黄立极早就知道这个东林领袖之一,进入内阁后不会那么安分。如今对方拿这件事情着手,他在思索之后,低眉顺眼地道: “陛下,臣在内阁事务繁多,实在无力承担更多重任。” “请陛下允许臣卸任戡乱救灾委员会的委员,由袁尚书担任主任。” “委员会的票拟,由徐学士秉笔。” 主动请求退出,把写票拟的事情,交给了前段时间被皇帝任命为委员的徐光启。 这样一来,袁可立以弼政大臣的身份担任主任,就能名正言顺。 但是韩爌的招数,岂是那么好接? 在说出请辞的话语后,黄立极见皇帝久久没有回应,袁可立也站着不动,没有发出一言。 这才感觉到坏了,他刚才有些失算: 因为皇帝不任命袁可立,并非是顾忌他的面子。还因为袁可立作为兵部尚书,不适合担任主任。 毕竟兵部尚书说起来也算武职,袁可立发出的命令,不一定能让文官接受。 而且掌握兵权的袁可立,权力也不能太大,让皇帝感到不安。 这才是皇帝让袁可立实际主持戡乱救灾委员会,却没有任命他为主任的原因。 黄立极又经过一番思索后,这才完全想明白。 这让他恨得牙痒痒,暗叹韩爌利害: 此人对皇帝心思的把握,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自己一不小心,就遭了他的算计。 坐在御座上的朱由检,看到这短短的交锋,已经发现在权术手段的运用上,韩爌高于黄立极。 也难怪这个人想当首辅,没有把黄立极等人放在眼里。 不过他留着黄立极,是因为这个人顺从。能力什么的,并不放在首位。 所以他看着挑事的韩爌,说道: “韩学士提出这问题,想必已有答案了。” “不如直接道出,众卿一起参详!” 韩爌听闻此言,知道是真正的考验。压过黄立极什么的,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毕竟他担任首辅的时候,黄立极连大学士都不是。 他成为首辅的阻碍,其实是在皇帝。只有皇帝觉得他能当首辅,他以后才能接任。 所以,韩爌这次入阁,打着“以威福还主上”的名号,同样选择顺从。并且要展现能力,让皇帝觉得他更好用。 他提出来问题,自然想好了解决方法,以免皇帝觉得他只会挑事、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面对皇帝的询问,韩爌道: “臣自担任逆案审判委员会主任以来,觉得委员会之设甚好。可以让多个衙门合作,处理紧要之事。” “但是委员会如何设置,亟需制度规范。” “臣以为所有的委员会,当有大学士在其中,负责秉笔票拟。” “再有相关的尚书、侍郎等大臣加入,一同商议事务。” 这是对委员会制度的肯定,朱由检点头赞许。 委员会这个名字,源自于他在后世见到的各种专门委员会。但是在这个时代如何设置,他却并没有多少头绪。 只是觉得委员会的设置很有必要,方便跨部门合作,属于和纵向管理相对应的横向管理。 如今韩爌说所有的委员会都要有大学士秉笔票拟,其他相关衙门的官员加入。让朱由检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让内阁以外的大臣,分享票拟权的机构。 各种相关衙门大臣的加入,也能让委员会的决定,在执行时没有疑问。 这是融决策和执行于一体,提高效率的机构。 转着这些念头,朱由检又听到韩爌道: “委员会包含多个衙门,权责实在太大,臣以为当以临时为宜。” “像是臣主持的逆案审判委员会,在逆案审判结束后,就应立刻解散。” “戡乱救灾委员会,同样也是如此。” “甚至以臣之见,现在就应该拆分,把戡乱和救灾分开。” 戡乱救灾委员会的权责太大,朱由检同样担心。否则他早就可以任命袁可立为主任,主持戡乱救灾。 如今听韩爌这么说,朱由检神情不动,听听他的下文。 只听韩爌继续道: “陛下曾说,戡乱主要是平定西南奢安之乱、辽东建虏之乱,救灾主要是救陕西等地的旱灾。” “两件事务,其实并无多大关联,不应该放在一起。” “臣以为可分为戡乱委员会和救灾委员会,两者同时设立。” 对此有些认同,但也有些担心,朱由检道: “朕把两件事情放在一起,是因为如果救灾不利,可能会有动乱。” “戡乱和救灾两件事,通常会连在一起。” 对此韩爌回道: “两件事即使连在一起,同样也有主次。” “若是动乱不大,让救灾委员会加紧救灾平息动乱即可。” “或者陛下让戡乱委员会的主任,加入救灾委员会。” “臣以为兵部袁尚书,可以主持戡乱。” “内阁黄首辅,可以主持救灾。” 黄立极听到这里之后,有些惊讶地看向韩爌。 此时他才发现,韩爌是在为内阁争权力。 无论是委员会由大学士秉笔,还是推荐他这个首辅担任救灾委员会主任,都是在为内阁争权。防止袁可立等九卿,继续扩大权力。 朱由检此时也听出了韩爌的用意,但是他对此事并无反感。因为他同样也担心自己的改革幅度太大,有可能出现问题。 之前一直没有任命戡乱救灾委员会的主任,就是出于这方面的担心。毕竟让兵部尚书既掌军又秉政,危险实在太大了。 即使他相信袁可立的忠心,也不能给臣子这个权力。 如今韩爌提议分成两个委员会,确实免了他的担心。有内阁的人制衡,不虞兵部的权力太大。 所以朱由检欣然道: “韩学士所言甚好,以后戡乱救灾委员会,就分为戡乱委员会和救灾委员会。” “这两个委员会都由黄首辅亲自督导,袁兵部主持戡乱委员会,徐学士主持救灾委员会。” “同时,袁兵部担任救灾委员会副主任,负责调动军队救灾、并且在可能出现动乱时,即使调兵平乱。” “徐学士练兵有功,在军事上颇有见地,同时担任戡乱委员会的副主任。” “黄首辅负全责,两个委员会的决策,都要由黄首辅同意。” 这样互相兼任,再由黄立极名义上督导。和以前看似有些改变,其实内核却还一样。只是明确了袁可立主导戡乱,徐光启主导救灾。 委员会的成员,朱由检也做出了调整。负责军饷的户部左侍郎李长庚、和工程军械相关的工部尚书薛凤翔、卫尉寺卿刘侨,被列入戡乱委员会。 吏部尚书杨景辰、户部尚书毕自严、工部尚书薛凤翔、太府寺卿郭允厚、太仆寺卿陈奇瑜、卫尉寺卿刘侨、总督移民张梦鲸,被列入救灾委员会。 这样调整下来,袁可立的权力大大减少,相比以前有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做下属,权力急剧缩水。 甚至,若非皇帝把工部尚书薛凤翔丢进了戡乱委员会,袁可立的戡乱委员会下属,就只有负责军饷的李长庚—— 跨部门的权力,只是催饷更方便。 这样调整下来,群臣也终于知道了,韩爌针对的是谁。 之前还几乎是首辅的兵部尚书袁可立,在经过这次调整后,权力又回到了兵部那一块。即使还兼任救灾委员会副主任,却已不是主导。 这让很多官员,看韩爌的目光发生了变化。认为他是真的能顶事,没辜负大伙儿把他推上来—— 他是为数不多能改变皇帝决定的人,甚至还改变了皇帝对权力的分配。 当初群臣提议增加阁臣,就是这个目的—— 让没有附逆罪名的官员,和皇帝据理力争,防止皇帝的权力越来越大,他们只能执行。 韩爌没辜负他们的期望,在权力的分配上,成功发出了声音。 这对所有文官来说,都是一大胜利。韩爌在文官中的声望,因此急剧上升。 同时,群臣也有很多人,把目光看向了徐光启。 之前他们因为宗教上的事情,以为皇帝对徐光启不待见。 现在才知道皇帝是要对徐光启大用,确认他的忠心。 这次,徐光启被任命为救灾委员会主任,杨景辰、毕自严等大臣,在委员会都是他的下级。 他拥有的权力,可谓直线上升。成为当前朝堂上,最有实权的人之一。 甚至可以说,韩爌在威望上收获大。徐光启才是在实权上,收获最大的人。(本章完) 第391章 刘兴祚反正 会议结束之后,朱由检特意留下了袁可立,带他去武英殿。 此时的武英殿,相比之前有了很大变化。里面挂满了地图,大多是朱由检根据记忆所绘。 虽然他不知道是否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地形,但是经纬度、比例尺、等高线和各种色采的引入,让地图看得更直观。 甚至,他还让人根据地图和测绘结果,制作了京城和辽东一带的沙盘。 这个沙盘就摆在武英殿中,上面插满了各种旗帜,还有各种建筑,代表兵力、城池、关隘。 袁可立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细的地图和沙盘,在参与制作的锦衣卫军情司人员讲解下,逐渐看懂了它们: “妙!实在是妙!” “《后汉书》说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光武帝称赞‘虏在吾目中矣’。” “大概就是如此吧!” 袁可立大声夸赞,认为沙盘非常有用,有助于指挥作战。 并向皇帝请求,在兵部也制作一份。 朱由检点头应许,吩咐锦衣卫舆图室派人去兵部制作,并且要做好保密,防止被人窃取。 然后他指着辽东方向,说道: “之前朕就说过,大明和建虏之战,不仅是平定叛乱之战,还是收复故土之战、生存空间之战。” “只有收复辽东,才能为陕西等地的灾民提供足够的土地,供他们迁移开垦。” “所以朕把戡乱和救灾放在一起,因为这两者紧密联系。” 道出这一番话,朱由检道: “如今,戡乱和救灾分开。” “关内的事务,以救灾为主,预防和平定叛乱为辅。” “关外的事务,那就主要是戡乱了。” “袁卿作为兵部尚书,对此有何意见?” 袁可立听着这番话,知道皇帝是在安抚自己。 毕竟戡乱和救灾分开,主要是削他的职权。 如今皇帝在会后特意把他留下来,是显示对自己仍旧很重视。 虽然他不是揽权的人,皇帝的这种做法,仍旧他的心中十分舒服,指着辽南一带说道: “辽东孙督师曾说:欲恢全辽,必先复四卫。” “臣也同样以为如此,应当先图辽南,收复金州、复州、盖州、海州四卫。” 这个战略,朱由检是知道的,甚至还知道孙承宗、袁可立二人,对此有过实践。 辽南之战,是从海上收复四卫。 柳河之战,是从路上收复耀州,然后收复四卫。 但是柳河之役战败,导致孙承宗去职。 袁可立也因为和毛文龙的龃龉,从登莱巡抚卸任。 曾经在辽南之战中收复的土地,如今都被丢了去。 收复四卫的战略,需要重新开始。 对于这个战略,朱由检觉得没问题。因为他的想法,也是从辽南出发,首先收复四卫—— 这样无论是胜是败,对关内都没有多大影响,建虏不可能从辽南跨海打过来。 历史上,袁崇焕也是按照这个战略,在夸口五年平辽的情况下,他没有时间耗在收服毛文龙上,也不愿支持和他有旧怨的毛文龙立功。所以毛文龙稍有不从,就被他请出尚方宝剑斩杀。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东江镇几乎是毛文龙一手建立起来的,主心骨完全就是毛文龙。在他杀掉毛文龙后,东江镇对建虏的威胁大不如前,让建虏放心倾巢而出,绕道草原入关,发生己巳之变。 此事导致袁崇焕被杀,后继的兵部尚书梁廷栋和登莱巡抚孙元化,仍旧还是这个战略。请了西洋教官和火器工匠,以东江镇残余的孔有德等人为将,练成一支新军。 但是这支新军还没有用在收复四卫上,就因为文武矛盾和吏治腐败等原因,酿成吴桥兵变。孙元化因此被杀,孔有德等人降虏。 再然后东江镇被攻破,收复四卫没有了立足点,至此彻底告吹。 这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如今东江镇还在,并且正在整编。 朱由检道: “东江镇整编得怎么样了?” “能不能承担收复辽南四卫的重任?” 袁可立道: “根据辽南提督毛文龙和辽南护军使孙国祯上奏,东江镇有衣甲器械的兵马,约四万人。” “如今在裁汰老弱招收丁壮之后,员额确定为四万人。如今整编为四个旅,每旅约有一万人。” “旅顺的旅将,由毛文龙推荐陈继盛担任。” “此人在整修南关岭城墙时屡立战功,应当酌情赏赐。” 东江镇的整编,是在毛文龙返回后开始的。由毛文龙、孙国祯、马世龙三人主持,员额定为四万人。 如今,朝廷按四万兵员给东江镇发饷。其余东江军民一部分被迁到朝鲜,一部分被宁远伯国等诸侯国招揽。 南关岭城墙的修建,则是登莱巡抚、辽南护军使孙国祯提议的,得到朱由检的支持。 如今,在经过半年多的修建后,南关岭十五里城墙,已经基本完成。 毛文龙推荐他的副将陈继盛为旅将,率领一旅兵马,驻扎旅顺防御—— 此人和沈世魁一样是商人出身,辽东沦陷后投靠毛文龙从军,把女儿送给毛文龙做小妾,成为毛文龙姻亲。 陈继盛在皮岛诸将中资历、威望居首,可谓深孚人望。毛文龙对他也颇为忌惮,对他的女儿外亲内疏。 但是在朱由检限制同族、姻亲在辽东任职的人数后,毛文龙毫不犹豫地沈世魁推荐去朝鲜,却把陈继盛留了下来,继续在东江镇当副将。 旅顺南关岭城墙修建时,也派他去守御。 陈继盛不负众望,在修建城墙的时候,数次挫败建虏入侵。率领麾下三个营上万兵马,牢牢守住旅顺。 对于这个成果,朱由检颇为满意,下令道: “陈继盛既然立功,可荫一子百户,以后转为世袭爵位。” “让他好好守旅顺,朝廷不会亏待。” 对旅顺的防御极为看重,朱由检不但许诺了世爵,还叮嘱道: “无论如何,守御旅顺的兵马,不能低于一万人。” “这样即使收复四卫失败,朝廷在辽南也有立足点,可以继续尝试。” “另外,在天津的海军提督俞咨皋,有没有移驻旅顺?” 袁可立道: “俞咨皋已经从福建调来一些水师,去过旅顺几次。” “但他说海军衙门事务繁忙,需要经常前往山东等地。请求任命一员副将,专门驻扎在旅顺。” 朱由检皱起眉头,感觉俞咨皋有些不想待在旅顺前线。但是想想自己给海军衙门安排的任务,也只能答应俞咨皋的请求,询问道: “查国宁曾在觉华岛督水兵,吴尚默向朕举荐他,如今在海军衙门任职。” “让他驻扎旅顺,是否能够胜任?” 查国宁当年是孙承宗举荐的,在孙承宗离职之后同样离职。袁可立和孙承宗配合无间,自然也认同他。 朱由检遂任命道: “查国宁为海军第一舰队护军都尉,常驻主基地旅顺,并负责旅顺兵马后勤等工作。” “还有之前被吴尚默一起举荐的江起龙,让他担任海军陆战队的护军都尉,平时协助守卫旅顺。战时跨海登陆,解救辽东汉民。” 辽东是戒严区,这两人又都是武进士出身,任命没有问题。 袁可立认同之后,又请求道: “东江镇四个旅将,如今只任命了陈继盛。” “毛文龙请求把孔有德等人派回去任职,孙国祯举荐登州副总兵张可大担任。” “这三个旅将如何任命,还请陛下示意。” 朱由检考虑之后,任命道: “孔有德等人朕已经派去帮韩王,就派杨御蕃过去吧!” “张可大也同样过去,一起担任旅将。” “空出来那个旅将,让毛文龙自己兼任。” 对东江镇没有忘记掺沙子,朱由检是不会把孔有德等人派回的。 但是他也没有逼得太紧,让毛文龙推荐陈继盛担任旅将之外,亲自带领一旅。 这样毛文龙的反弹就不会太大,东江镇四万兵马,他仍掌控一半。 袁可立在经过被毛文龙逼走后,也产生了戒心。虽然他认为东江镇非毛文龙不可,但是皇帝派将领掺沙子的行为,也得到他的认同。 此时,他又想起一件事来,请求皇帝指示: “臣在登莱任职时,有复州总兵刘爱塔、汉名刘兴祚者,欲为反正内应。” “不意事情泄露,刘兴祚被建虏缚去,阖城屠戮,残余民众和永宁、盖州之民俱皆迁徙。” “刘兴祚因是老奴之婿,侥幸保住性命。” “据七月被解救回来的被掠生员徐胜云所言,刘兴祚仍在建虏为将,欲归被觉,尽拘其家马。” “臣请东北镇抚司协助,解救此人来归。” 朱由检听到努尔哈赤的女婿想反正,心中很是高兴。但是他也有些疑虑,询问道: “此人的忠心能够确认吗?” “会不会是建虏诡计?” 因为复州的事情,袁可立也不敢打包票,说道: “臣也无法确定,但是刘兴祚是老奴之婿,他若反正来归,能探知建虏内情。” “而且还能让他去朝鲜等地,坚定藩属信心。” 朱由检闻言点头,认同道: “那就让东北镇抚司尽力帮助,还要营救出他的家人。” “刘兴祚回来之后,先向他询问建虏内部的消息。再派去朝鲜任官,坚定朝鲜君臣信心。” 努尔哈赤女婿的身份,在这时还是很有作用的。朝鲜君臣看到建虏首领的女婿都要归顺大明,自然会对大明更有信心。 而且刘兴祚被派去朝鲜,即使以后被确认是建虏的探子,也不用担心带来大危害—— 他再怎么折腾,也只能探知朝鲜那边的消息。 定下这个决定,朱由检很快传讯东北镇抚司。 东北镇抚使张道浚接到消息后,顿时极为欢喜。在来到辽东半年多后,终于又有了他大展拳脚的机会。 唤来辽东卫尉署都尉骆养性,张道浚道: “之前你发展的内应李延庚,到底能不能信任?” “他可是李永芳的长子,一定要防着点。” 被皇帝提醒过自己在辽东的对手就是李永芳,甚至父亲的遇难也和李永芳有关。张道浚来到辽东后,就积极打探李永芳的消息。 这一打探就不得了,让他得知了很多内情,对李永芳恨得牙痒痒。 但是也获得了大收获,尤其是李延庚这个人。 张道浚实在没有想到,李永芳的长子李延庚,竟然是忠心大明的人。对他父亲李永芳的行为极为看不惯,积极向大明传递消息。 骆养性在最初接到李延庚送来的情报时,也有些不敢相信。但是在多次联络之后,他现在基本可以肯定,李延庚是效忠大明的人: “上次复州之事,李延庚就参与其中,和刘兴祚一起被缚。” “刘兴祚能成功脱难,还和他的帮助有关。” “这次反正的事情,也有他的协助。” “窃以为李延庚可以信任,可以让他主持这件事。” 张道浚思索良久,最终点头说道: “那就由你主持这件事,让李延庚操办。” “事情若能办成,我会向陛下请功!” 骆养性闻言大喜,说道: “镇抚使放心,属下必将竭尽全力,迎刘爱塔来归。” 把这半年多发展的锦衣卫力量,几乎都用了出来,协助刘兴祚反正。 此时的辽东,汉民还有不少,而且有反抗情绪。锦衣卫在辽东发展情报网络时,因此极为顺利。这半年来,他们多次在辽东汉民的帮助下,提前探知了建虏袭扰的消息。让孙承宗对他们越来越是重视,多次夸赞他们。 这次,锦衣卫就探知了黄台吉要出征林丹汗的机会。刘兴祚趁着这个时机,在李延庚帮助下诈死逃离。 然后他还让自己的弟弟刘兴治在和明军作战时倒戈,同样归顺大明。 建虏察觉这件事时,他们留在沈阳的家人,都被锦衣卫安排人员救了出去。 这件事办得极为漂亮,整个东北镇抚司,都得到了嘉奖。张道浚和骆养性两人,都被升了一级。 朱由检命人将刘兴祚带到京城,同时派孔贞运出使草原,帮助林丹汗这个顺礼王抵御建虏入侵,好好给他鼓劲。(本章完) 第392章 察罕和科尔沁 草原上,孔贞运再次前来,心情已完全不同。 去年他来草原时,只是詹事府的小官,抱着一腔热血,为皇帝招抚察罕部。 如今再次前来,他已经在朝堂上做了半年多的刑部右侍郎。并且在经过前段时间审理三案的挫折后,变得更加沉稳。 来到草原之后,孔贞运没有急着去见林丹汗,而是找到贵英恰等被册封的贵族,询问他们的损失。 贵英恰不肯说出实情,但是交流时还是漏了嘴,让孔贞运知道察罕部面对建虏大败,兴安岭故地被劫掠。 贵英恰更是恨恨道: “最可恨的是科尔沁部,竟然伙同建虏一起劫掠。” “还有哈喇慎部的首领,也没有按照约定防御。” 说到这里,他还责问孔贞运,问他之前的盟约算不算数。大明主导漠南蒙古各部共抗建虏的盟约,还有没有效力? 孔贞运面对忿怒的察罕部贵族,自然要附和他们的提议,在保证会对不尊盟约的部落进行惩戒后,还告知他们一个好消息: “我大明的舰队,已成功抵达奴儿干城,现在被称为庙街。” “部分舰队沿黑龙江而上,在上游发现了科尔沁部。” “如果贵部需要,大明可以从北面对科尔沁发动进攻。” “贵部还可以派出使者,和科尔沁周围的部落联系。” (科尔沁部当时有两支,嫩科尔沁在嫩江一带,天启四年投靠后金。阿鲁科尔沁在黑龙江上游,额尔古纳河明朝称阿鲁那么连,所以有这个名字,崇祯三年投靠后金) 这是大明对北方的开拓,最令人振奋的成果。 发现能够沿着黑龙江深入东北,甚至在那边发现科尔沁部后,黑龙江和庙街的重要性,在大明直线上升。 如今,兵部已谋划调集更多兵力,从北方打击建虏。科尔沁部作为建虏的盟友,也在打击之列。 贵英恰等人听到这个好消息,脸色稍好了一些。同时也对大明的实力,心中感到震惊。 他们本以为大明想要干涉草原,需要从南方出兵。没想到大明依靠舰队,竟然能从北方抵达科尔沁。 如此一来,之前在大兴安岭南麓的察罕部,也能被大明打击到。实力全面发动的大明,当真令人生畏。 不过,现在不是忌惮大明的时候。兴安岭故地被建虏和科尔沁部劫掠,点燃了所有察罕部人员的愤怒。 虽然他们西迁时就有放弃故地的准备,但是真的被劫掠了,他们仍旧难受。 贵英恰毫不犹豫地道: “我会让大汗晓谕留守的部落,和大明的人联系。” “希望大明能同样为他们封爵,允许互市贸易。” 孔贞运一口答应,他现在有这个权限。毕竟整个塞外都是戒严区,他又被皇帝授权。 深知此行任务的他,在打探到察罕部没有继续西迁、从其他部落找补的想法后,略微松了口气,知道皇帝最担心的事情没出现—— 皇帝最担心的,就是察罕部打不过建虏,西迁去劫掠其他部落。让大明北方的草原上出现势力真空,建虏畅通无阻。 现在嘛,因为察罕部一直都在,建虏即使看不上他们,也必须分出兵力。建虏劫掠了兴安岭,没有更多的时间南下,在十月入冬之后,已经返回沈阳了。 所以察罕部的人现在才这么安心,他们在见到孔贞运前来后,没有请求大明出兵相助,反而更多地讨要市赏,弥补他们的损失。 在孔贞运承诺按他们的表现给予封赏后,这些人还不知足。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像去年一样贷款,购买尽可能多的物资。 如果大明不答应,损失惨重的他们,这个冬天会很不好过。说不定到了明年,就要被迫迁徙了。 孔贞运没有这方面的授权,好在他带来了掌管张家口皇店的王朝用。 对这些人贷款的请求,王朝用笑眯眯地说道: “好说!好说!” “诸位都有功于国,陛下向我吩咐过,利息上要多优惠。” “战功最多的会免息,相当于提前发放爵禄。” “其次月息百分之零点五,再次月息百分之一。” “还有各家的皮毛,这次都可以拿出来售卖,不计算在贸易配额里。” “陛下还让我收羊毛,以后诸位又多一项进益。” 喜得察罕部的贵族眉开眼笑,认为皇帝对他们是真优待。 尤其是立功最多的那个人,更是鼓起胸膛,颇有些得意地看着众人。 毕竟他这次立功最多,不但被林丹汗嘉奖,连大明皇帝也有赏赐,给予各种优待。 这让他颇是感到自豪,觉得自己已高于其他人。 王朝用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却在暗笑。虽然给出了这么多条件,大明在贸易上却不吃亏。 这次大批量收购皮毛,主要是因为迁移灾民需要,必须给一些人准备衣物御寒。 还有就是烧制草木灰水泥时,发现了更好的用草木灰溶液鞣制皮革的方法,让鞣制皮革的成本得到很大下降,却能够得到更多的精品。 把这些精品卖到南方,就能覆盖成本。所以京城皮毛行业现在的需求很大,需要收购更多。 羊毛则是因为皇帝要发展毛纺织业,在草原上提前布局。 只要泰西的美利奴细毛羊运回来,大明会迅速在草原上推广,让草原能靠养羊吃饭,从经济上再也和中原分不开。 这些谋划,王朝用作为实施者,已经知道大概。 作为魏忠贤的掌家,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回宫掌权的指望。如今最希望的,就是在张家口好好立功,希望皇帝看在他兢兢业业的份上,以后赏赐个爵位。 同时,他还代表皇帝,告诉了这些人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察罕部送过去的美人,已经在宫中怀孕。 皇帝非常高兴,将她册封为皇嫔。还要封她的生父为世袭爵士,在草原上划分领地。 这让一众贵族颇为羡慕,知道这一家子,算是靠着女儿翻身了。 同时也对皇帝感觉更是亲近,向王朝用打探皇帝的喜好,能不能再送去几个美人。 王朝用怀的就是这个心思,想要靠进献美人获得皇帝的宠信。所以他颇是从各家贵族中选了几个美女,打算在返回后献给皇帝。 大明和察罕部的关系,进一步密切起来。(本章完) 番外:海兰珠和海兰泡(为繸繶嘚瘋加更) 九月的天津,一派繁忙景象。 自从皇帝在天津设立海关,扩建天津的港口后,越来越多的海商,前来天津贸易。 再加上这里是大运河的中转站,也是辽东兵马的后勤基地,原本商贸就非常繁荣,如今有更上一层的趋势。 尤其是京津公路的修建,让京城和天津的道路更加畅通。无论是天津的粮食,还是京城从草原上收购后加工的皮毛、以及牛羊马匹等货物,都能大规模运过去。 这让南方运来粮食的船只不再空着,越来越多的南方商人,选择从海上和北方开展贸易。 张同敞就在这时,带着自己从家乡和亲友中招揽的丁壮,还有皇帝派来协助他的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天津。 路上,这些人乘着平稳的马车,都是啧啧称赞。 在此之前,他们可从没有想过,有这样平坦的道路。 四个车道的划分,也让很多人极为感叹: “两条来的车道、两条去的车道,这下不用让路了。” “划分车道之后,运货更多更快了。” 还有人望着这条公路旁边,另一条正在修建的公路,极为羡慕地道: “延沧公路的两车道都没修成,京津公路竟然要再修建四条车道了。” “京城不愧是京城,需要的公路都这么宽。” 公路带来的好处,那是一目了然的。再加上石灰石水泥的突破、水泥混凝土的试制,让工部和太仆寺有些等不及,在秋收后就开始修建新公路。 这条同样四车道的公路,和现有的四车道公路并行。以后维护的时间不一样,以便一直能通行。 张同敞听着这些人的感叹,内心也惊叹京城的变化之大。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建功立业、跟上这个时代的决心。 作为皇帝册封的江陵郡公,张同敞还是颇有面子的。到了天津之后,同为紫阁功臣后裔的俞咨皋,亲切地把他迎了进去,进入早已准备好的营地: “张公爷,这是为您准备的。” “帐篷、军械、马匹、粮食、衣物……全都准备好了。” “只要您想起程,随时可以开船。” 张同敞向他道谢,说道: “有劳俞提督了!” “庙街那边不知什么时候会结冰,孤想早一点去。” “今天休整一日,明日就启程出发。” 俞咨皋点头答应,颇有些佩服地道: “公爷这么一去,今冬就回不来了。” “庙街那边可比金角卫还要冷,公爷多注意点。” 将自己提前备好的大氅等保暖衣物,作为礼物送给张同敞。 张同敞虽然在京中早有准备,却还是谢过了俞咨皋。他从李尊祖那里,已经知道东北的冬天有多冷。 虽然他在皇帝的指点下学会了火炕建造,还带了些内府监制作的煤炉和蜂窝煤。但是能不能把这个冬天顺利撑过去,他没有十足信心。 能携带的物资,自然越多越好,用不上也能拿去和夷人交换。 在天津休息了一夜,次日张同敞就带着人登船,俞咨皋率领麾下舰队,亲自送了一程。 这次和张同敞一起北上的,不仅有江陵公国的船队,还有宁远伯国和韩王藩国的船队。三个藩国都要在入冬之前,尽可能地储备物资。 此时的大明海上,在经过几个月的探索后,已经开辟了从天津直达济州岛的航线。从济州岛直达金角卫的航线,也在开辟之中。 但是这种远海上的航线,目前还不安全。张同敞这个大船队,仍然是选择沿着海岸线,一段一段前进。 每段上都有驻朝大臣兼安东巡抚洪承畴设立的港口,能够临时停靠,补充一些物资。 就这样航行了半个多月,张同敞终于成功抵达了金角卫。 如今的金角卫,相比去年已经大变样。建造了很多房屋不说,还建成了港口,供很多船停靠。 张同敞见到李尊祖,心中很是欢喜。毕竟在女真人和蒙古人为主的东北,他们需要相互扶持,暂时并无争端。 李尊祖同样也很兴奋,邀请张同敞去岸上做客,并且指着北边,向他道: “张兄可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我按陛下的地图,在双城卫的北边发现了一个大湖泊,当地称为兴凯湖。” “这个湖泊周围虽然遍布沼泽湿地,却能看得出是平原,只要用心开垦,能开辟很多耕地。” “现在我已经不向东边开拓、和韩藩的人争山林了,只想把兴凯湖南岸占了,招募灾民开垦出耕地。” 张同敞闻听此言,也感到有些惊喜。因为李尊祖若是开垦出耕地种出来粮食,对他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江陵公国实在太靠北,可想而知产不了多少粮。李尊祖产的粮食多的,能够卖给自己。 所以他恭喜了一下李尊祖,又问了韩王藩国的事情。相比江陵公国和宁远伯国来说,韩藩的开辟颇不顺利。 江陵公国和宁远伯国目前遇到的,主要是零散的女真部落,也就是所谓的生女真。 他们能和对方展开交流,互市交换物资。即使不小心打起来,也能靠兵器打败这些人—— 靠镇压女真人起家的李家,丝毫不惧他们。 但是韩王藩国遇到的,却是日本的松前藩。在松前藩不愿臣服的情况下,他们在北海岛南面没有找到立足点。只能在北面寻找港湾,从金角卫运送物资开建。 只有金角卫自己的物资都不够用,哪还有更多的物资支援韩藩。这让韩藩的开辟速度极慢,也是宁远伯国和韩王藩国产生矛盾的原因。 好在李尊祖发现了兴凯湖,把精力转向北面。阿速江以东的山林,都让给了韩藩。两个藩国的矛盾初步得到缓解,都有了立足地点。 韩藩在向皇帝申请了孔有德等将领支援后,已经磨刀霍霍,争取在明年跨海登陆,彻底压服松前藩。 宁远伯国的李尊祖,则是打算多移民,早些兴凯湖、阿速江一带的耕地开垦出来。 提到阿速江那边,李尊祖向张同敞道: “按照陛下绘制的地图,阿速江下游和黑龙江、松花江交汇,那一片地方被陛下称为三江平原,未来能开垦很多耕地。” “张兄可以从这里前往黑龙江,然后顺流而下抵达庙街。” “或者转向西进,去找科尔沁部。” “之前探索的人,就是这样发现科尔沁部落的。” “我备了一些船只,可以送给张兄。” 张同敞有些惊喜,谢过李尊祖后,问谁愿意走这条路线。 他这次亲自北上,主要就是因为大明的探索队,在黑龙江上游发现了科尔沁部的人。这让大明的人认识到,建虏就在附近。 即使难以从这里攻打建虏,科尔沁部作为建虏最早收服的蒙古部落之一,还是建虏的姻亲,也值得大明打击—— 毕竟只要打掉或收服这个部落,就能破坏建虏和蒙古人的结盟,削弱建虏实力。 张同敞这个郡公,也因此跃跃欲试,想要立下功劳,让江陵公变成江国公。 高迎祥和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商议后,决定走这条路。 因为按现在的速度,他们的船队到达庙街时,已经会是十月。 按照从当地土人那里打探来的消息,那时黑龙江上就可能出现流冰。现在走阿速江这条路,能够更快西进。 至于船上的物资,能带就带一些。带不上也算不了什么,高迎祥招募的马贼,有信心抢劫物资渡过冬天。 就这样,船队的人中途分散。张同敞的人走海路,以后尝试从庙街溯流而上。 高迎祥这些皇帝派来的人,则是走阿速江,在和黑龙江交汇处转向,逆着河流西进。 最终,张同敞没赶上结冰前西进,只能在庙街待着,整修这座城池。 高迎祥则带着人,在河流结冰前抵达一个河口。在黑龙江北岸一片像泡泡一样的水塘旁建立了据点,有了暂时的落脚地。 看着这片地方,高迎祥向众人道: “这个地方不错,看得出地势平坦,能开垦不少耕地。” “陛下说黑龙江以北都会分封出去,咱们扎下脚跟后,可以多招揽些灾民。” 把这里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高迎祥流露出扎根之意。 李自成等人都没什么意见,张献忠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但他志不在此,最终也没说什么。 这次北上之前,因为此行危险,皇帝给他们都加了一级,授予千户职衔。并且许诺可变成爵位,以后册封领地。 被授予指挥佥事、署理佐击将军带领一营的高迎祥,是众人暂时的领头人。只要他立下的功劳大,就能首先选封地。 现在,他就看上了这个地方,警告其他人不要抢。 这支队伍里的士兵,很多是他以前带领的马贼,这些人自然都支持,对建设这里更用心。 张献忠则是不安分,带着自己麾下的一队人,冒险渡过河流去劫掠。 在沿着之前探索队探索的路线,走出一段距离后,张献忠成功发现嫩科尔沁所在。 这让他极为兴奋,对一个边缘的小部落,就展开了劫掠。 甚至在回程的路上,顺手劫掠了一支马队。 让他没想到的是,马队是科尔沁部一位贵族所有,里面还有贵族亲眷、有一位漂亮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如此漂亮,以至于张献忠的部下看到后,几乎都惊呆了。若非张献忠震着,他们几乎就忍不住冲上去。 张献忠却丝毫没有这个想法,而是咧着嘴道: “这娘们可真漂亮,估计比草原上送过去的美人都要美。” “陛下喜欢蒙古女子,俺老张就给他送过去。” “说不定陛下一高兴,能让俺独领一营,不受高迎祥和李自成这俩人的鸟气!” 命人把这个女子藏起来,别被高迎祥的人发现。等到开春通航后,再给皇帝送过去。 对女人丝毫不在意的他,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子被皇帝赐名为海兰珠。 这个黑龙江北岸的据点,也因此被皇帝赐了个名字:海兰泡。 海兰珠是如此之美,再加上她出身科尔沁部,有助于皇帝收服科尔沁。在皇宫中深受宠爱,是最受宠的嫔妃之一。 张献忠也因此实现了愿望,被皇帝允许带领一营军队,前往更西边的地方探险—— 大西营开始在这里组建,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支军队。(本章完) 第393章 草原上的买办 出使察罕的孔贞运,自然不知道张献忠等人已经和科尔沁部交上手,连冬天都没闲着—— 他们根据皇帝的提示,向这里的土著交换了滑雪板和雪橇制作方法,派遣人不断骚扰科尔沁。 科尔沁部苦不堪言,很多北边的部落,知道江那边来了一伙大明人,专门和他们为敌。 他们想要驱逐这伙人,却因为冬天不适合大规模出兵,只能暂时放弃。 打算开春之后,再调集兵力驱赶他们。 不过开春后黑龙江就能通航,高迎祥等人能得到张同敞支援,到时打得怎么样,还要看双方战力。 高迎祥对此是不怎么担心的,因为大明有水师,再不济也能控制黑龙江,不让科尔沁部打过来。 按照皇帝说的坚决打击建虏、建立统一战线的方针,他们对于和建虏结盟的科尔沁等部落坚决打击。 对于没有依附建虏、甚至和建虏为敌的部落,则是遣使交好,用贸易换取物资。 并且通过交流,获得了这边的土著在冬季生活的经验。成功渡过了冬天,在黑龙江北岸扎下根来。 越来越多的部落知道,黑龙江北岸来了一伙大明人,专门打击建虏的走狗,对其他部落却会贸易。 因为这些人带来的铁锅、瓷器、茶叶、大黄等希罕品,很多部落拿出珍藏的皮毛和东珠,选择和他们交易。 随军的护军校尉和内府监人员,用远比建虏公平的价格,和这些人展开贸易。 并且约定在开春后,在这里建立市集。 宣德皇帝撤销奴儿干都司后,时隔近二百年,大明的影响力又一次深入黑龙江流域。 这次就不会走了,而是会长久占据—— 经过建虏之乱,大明君臣已经认识到,黑龙江一带确实是成祖所说的“锁钥之地”,不能轻易放弃。 成祖相比仁宗和宣宗,确实更有远见。 —— 南边察罕部中,孔贞运在会见察罕部的权贵后,终于和林丹汗见上面。 时隔将近一年,孔贞运再次见到林丹汗,发现这个大明册封的顺礼王,没有了之前的桀骜不驯,以及接受封贡时掩藏的不甘。 他现在整个人醉醺醺的,颇有些认命的意味。 看来,建虏虽然没有打到这里,兴安岭故地察罕浩特被劫掠,仍旧给林丹汗带来很大打击。 尤其是科尔沁等部落和建虏一起出兵,让他认识到自己再也不是所有蒙古人的大汗。而是如同建虏所说,只是所谓的“察哈尔汗”。 这让致力于恢复祖上伟业的林丹汗,如何能够忍受。 在无法改变现实的情况下,他选择用大明皇帝赐下的美酒,喝醉麻痹自己。 接见孔贞运的时候,林丹汗还没有完全醒酒。但是孔贞运的一句话,让他一下子醒了过来: “大汗还想不想成为全蒙古人的大汗?” “圣上决定帮你!” 林丹汗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不敢相信有这样的美事,张着嘴巴说道: “大明皇帝愿意帮我?” “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吗?” 和大明敌对了这么多年,林丹汗知道自己即使被封为顺礼王,大明也不可能对自己放下戒心。 更是从来没想过,大明皇帝会帮助自己,成为全蒙古人的大汗。 难道他不知道,草原强盛之后,就会和中原为敌吗? 心里怀疑着这件事,林丹汗听到孔贞运道: “大汗所献的察罕部贵女,如今在宫中已经怀孕。” “圣上颇为高兴,不但应她的请求册封生父为爵士,还派我来草原,帮助一下大汗。” “这次我带来的两千副铁甲,就是圣上特意从内府监兵仗局拨出的,供大汗和各位爵爷购买。” “大汗可出钱购买一半,也就是一千副铁甲。” “您的铁槊科诺特十苏木,可真正成为铁甲骑兵!” 林丹汗听到这里,已经彻底醒酒了,而且也没有了怀疑。 再多安抚的话,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兵器。 大明皇帝愿意卖给他铁甲,还有什么比这个支持更好的? 有了这些铁甲,他损失的兵马,能很快恢复元气,甚至还会更强,远远胜过以前。 不过,大明皇帝只把两千副铁甲卖给他一半,让他颇不高兴,说道: “大明皇帝是以为我没钱吗?只让我买一千副?” “两千副铁甲都要卖给我,不能卖给他人!” 孔贞运听到之后,有些为难地道: “大汗今日才接见我,有些铁甲已经卖出去了。” “要不大汗和他们商量商量,把份额都转给您?” 林丹汗这下没话说了,他可不敢在这时候,逼手下把铁甲份额让出来。 毕竟他麾下有损失是不假,那些人却同样有损失,有的比他还大。 如果他只顾着补充自己而不管这些,估计他在察罕部中,都会众叛亲离。 所以,他只能软磨硬泡、威胁利诱,让孔贞运请求大明皇帝再拿出一千副铁甲份额,他可以拿马匹尤其是战马交换。 孔贞运想到皇帝正在组建的骑兵,以及京津公路修建后需求急剧增加的马车。答应了林丹汗的请求,说是会派人去京城请示—— 其实他只是做个样子,因为皇帝给他的铁甲份额,其实是五千副。 这五千副铁甲,他只打算卖两千副给林丹汗,其它三千副他打算私下卖给草原上的贵族,尤其是那些和建虏作战立下战功的,鼓励他们继续奋勇作战。 有这五千副铁甲装备的铁甲骑兵为核心,这些草原上的部落,面对建虏时多少能有点抵抗力。 不至于像这次这样,很多部落几乎是望风而逃、任由建虏劫掠。 谈妥这件事情后,林丹汗的脸色好看多了,也再一次认识到有大明支持有多好,顺义王的日子有多舒服。 像是这次,若非有和大明的贸易支持,他的察罕部被建虏劫掠后几乎就撑不下去了,只能去劫掠其他部落,以便渡过冬天。 但是大明皇帝及时派人运送物资贸易,让他不用去劫掠,就能渡过冬天。 所以他才能安心待在开平,没有再一次迁徙。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大明皇帝愿意让他买铁甲,这让他在战败后,能够迅速恢复兵力,恢复在草原上的威信。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认识到,顺礼王的名号不是虚名,而是真的能帮他坐稳汗位。 有了大明皇帝的支持,他说不定真的能成为全蒙古人的大汗,而非像现在这样只有察罕部。 心中高兴之下,林丹汗同意了孔贞运提到的为皇嫔父亲封爵士,还赏了十户人家,给这个爵士做领民。 这件事情传出后,越来越多的草原人家,在有了漂亮的女儿后,希望能献给大明皇帝,受封成为贵族。 大明皇帝在草原上的名声,也因此传扬开来。 很多草原人都知道皇帝比大汗还要大,是草原真正的统治者。他会给自己的外戚,册封爵位、领地和子民。 即使暂时没有领民的,有爵位带来的爵禄和贸易配额做依仗,他们也能成为内府监皇店的买办—— 从皇店购买物资,运到草原上贩卖。或者直接作为中间人,把贸易配额用出去。 靠着这种贸易,他们很快就能发家,购买到足够的领民,开辟出自己的领地。 这些外戚为主的买办,也成了大明皇帝的坚定支持者,成为大明在草原上的统治根基之一。(本章完) 第394章 班禅和乌斯藏 大明对林丹汗的支持,自然不止是兵器。 这次孔贞运出使,还带来了一个特殊的人物—— 达赖的老师班禅。 这个班禅的名号,是朱由检前段时间册封的。 去年招抚林丹汗时,因为黄教和红教的争端,朱由检就起意从达赖喇嘛那里请高僧,弥合草原上的教派争端。 五世达赖年幼,如今才只有十二岁。他的老师受诏,前来大明朝觐。经过将近一年,终于来到京城。 朱由检在得知他是达赖喇嘛的老师、还是出身后藏后,根据他所知的后世知识,很快就意识到此人很可能是班禅—— 达赖和班禅互以年长者为师,达赖的老师自然就是班禅。 所以他为此人册封了班禅喇嘛封号,把以前册封给格鲁派的大慈法王,重新册封了出去。 这让班禅喇嘛欣喜不已,因为现在被称为黄教的格鲁派,急需大明的支持。 和在草原上广泛传播不一样,黄教在乌斯藏地区,目前还没有取得统治地位。 藏巴汗王朝更信奉的是被称为白教的噶举派,对黄教不怎么待见。 班禅喇嘛就是在这种形势下,顶住压力从后藏地区前往前藏,担任哲蚌寺、色拉寺主持,挑起了重振黄教的重任。 所以他得到了整个黄教的认可,主持五世达赖的寻认、受戒、坐床等仪式,成为达赖的老师。 也就是从他开始,班禅获得了和达赖相当的地位,互以年长者为师。 朱由检了解到这些后,知道找对了人。如此聪慧而又坚韧的班禅,很适合去草原上弥合教派争端。 所以他册封了大慈法王后,向班禅喇嘛说道: “如今大明在全力对付建虏,分不出精力顾及乌斯藏。” “所以雪区的事情,朕只能派大臣调解,其它的需要你们自己解决。” “鉴于白教的大宝法王等人,多年没有朝贡。” “朕允许大师从草原上募兵,迁移支持黄教的部落进入乌斯藏。” “将来只要向大明朝贡,朕就册封爵位,同样予以封赏。” 班禅喇嘛对此极为欣喜,知道这次算来对了。 在来大明之前,他是没抱着多大希望的。因为大明在乌斯藏的影响力一直不够大,现在还不如蒙古人。 他之所以应诏进京,更多的是想要通过大明前往草原,从顺义王那里获得帮助—— 毕竟达赖喇嘛的名号,就是俺答汗册封的。三世达赖也在草原上圆寂,转世成俺答汗的曾孙四世达赖。 如今的五世达赖虽然和顺义王一系没有亲戚关系,却到底是他的转世身,还有一些香火情。 班禅喇嘛的打算,就是从顺义王那里获得帮助。 在得到大明皇帝许可后,他的信心更足了。尤其是得知大明天子显露了神迹,是一位在世真神后。 现在,他得到了这位真神的册封,重新得到了大明皇帝册封给格鲁派的大慈法王封号。相比很久没有朝贡、没有被正式册封为大宝法王的这一代白教活佛,显得更加正统。 这让他在面对白教的时候,底气更加充足。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大明天子开出的由驻藏大臣主持转世、在出现争议时金瓶掣签等条件。并接受了大明天子的命令,前来草原上弥合教派冲突。 林丹汗见到孔贞运带来了黄教喇嘛,还是班禅的老师,几乎当场要翻脸,要把这个人轰出去。 说起来他最初和黄教的关系并不差,幼年还接受了四世达赖册封的呼图克图汗,也就是大明所称的虎墩兔憨。 但是达赖喇嘛却对他很不尊重,册封了他这个大汗还不够,对信奉黄教的大小台吉,同样大肆封汗。 如今草原上汗位林立,他这个最正统的大汗,得到的尊重自然就降低了。甚至被建虏嘲笑,称为“察哈尔汗”。 所以林丹汗在遇到八思巴的传人沙尔巴呼图克图后,想到先祖忽必烈和八思巴的伟业,选择改信了红教。 也因为这件事情,他和信奉黄教的部落越行越远,闹得众叛亲离。 想到这些事情,林丹汗就对黄教就极为气愤。若非孔贞运刚才说对他提供支持,他就要把人轰出去。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板着脸道: “孔先生,我敬重你是大明的使者。” “但是你带黄教的人来是什么用意?” “难道要本汗重新改信黄教,承认其他的汗?” 孔贞运没有说话,班禅喇嘛说道: “大汗您想错了!” “小僧这次前来,是奉大明天子之命,和大汗确定汗位。” “今后黄教册封的汗位,会得到大明天子的册封。” “天子对大汗十分敬重,特意命小僧前来,让大汗确定各部的汗位。” “这些汗位被天子明确为小汗,位在大汗之下。” “呼图克图汗,仍旧是草原唯一的大汗!” 这个说法,让林丹汗大吃一惊,没想到黄教对大明天子如此敬重。 同时也让他感觉很是舒服,因为他真的在大明皇帝支持下,成为了草原上唯一的大汗。 虽然这个大汗之下,会有很多独立的小汗,对他这个大汗可能理都不理。但是爱好虚名的林丹汗,仍旧十分高兴。 对大明天子这个礼物,他是非常喜欢。 这样一来,他对班禅喇嘛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认为比四世达赖好得多。 想着科尔沁部的事情,他说道: “大明天子和黄教,能够剥夺人的汗位吗?” “科尔沁部被努尔哈赤册封为土谢图汗,能不能给他剥夺了?” 班禅喇嘛毫不犹豫地道: “科尔沁部的汗位不是大明天子和黄教册封,也谈不上剥夺。” “但是黄教会向传告草原各部,不承认他的汗位。” “以后草原上的小汗,都会接受大明的册封,成为大明公侯。” 这让林丹汗更是开心,因为公侯的爵位,明显比他的亲王低一等。 同时也有些警惕,担心大明像支持他一样,卖给其它部落兵器。 这让他下决心尽快拿到铁甲恢复实力,并且要征服科尔沁部,重新在草原上树立威信。 他要让大明天子知道,只有他才是唯一的大汗,能和建虏针锋相对。 畅想着以后得事情,林丹汗请来了部落中的贵族和牧民,向他们告知了这个好消息。 同时宣布自己作为呼图克图汗,不再和黄教为敌。 这个决定,让察罕部中信奉黄教的人,都是欢呼雀跃。 沙尔巴呼图克图虽然有些不悦,但是在想到孔贞运带来的册封大乘法王的旨意、以及建寺和转世的许诺后,也只能暂时忍下去。 毕竟他现在最大的支持者是林丹汗,其次就是大明。大明需要他的红教在草原上制衡黄教,同时用教派争端,让林丹汗无法折服所有人。 所以沙尔巴呼图克图不担心自己被抛弃,他最需要做的,就是牢牢地抓住林丹汗。 班禅喇嘛知道沙尔巴呼图克图的存在,但他选择了无视。 毕竟现在的黄教,最重要的是保住在乌斯藏的基业。 他按大明天子的要求,在察罕部举行了几次法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弥合了察罕部内部的争端。并且和林丹汗商定了各个汗位的尊号,在经过大明天子批准后,重新册封汗位。大明还同时派出了使者,为这些小汗册封公侯。 林丹汗在部落中重新建立威望后,利用大明的铁甲,很快恢复了元气,重新燃起了和建虏争锋的斗志。打算返回兴安岭故地,和大明合作打击科尔沁部,共同打击建虏。 班禅喇嘛在做完这些后,很快就前往顺义王部等部落,从这些信奉黄教的部落中,招募人员进入乌斯藏。 在得知大明天子的封爵许诺、以及武器支持后,颇有一些不安分的部落响应。按照大明划出的路线,追随班禅喇嘛进入乌斯藏地区。 大明在乌斯藏的影响力,开始重新建立。(本章完) 第395章 热气球升空试验 九月的京城,又一次有很多学子聚集。 不同于上半年会试聚集的是举人,这一次聚集的是秀才—— 他们都是被学堂联合考试吸引来的,想要考入太学,或者新设的大学堂。 大明秀才五六十万,参加联考的足足有十余万。 这些人不可能全部来到京城,而是在地方举行初试。筛选出一万多人,来京城参加复试。 可以说,这一万多人,称得上秀才中的佼佼者。未来他们之中,会出现很多举人和进士。 为了引导这些人学习科学,朱由检安排张溥在《明报》上加强宣扬科学。同时举行一次试验,激发他们的好奇心。 太学在文庙旁边,因为建造辟雍大讲堂的需要,腾出了一块空地。 这一日,这块在太学和文庙前方的空地上,围满了学子和民众。 太学生张溥拿着一个形似唢呐的扩音喇叭,大声道: “让开点,都让开点!” “小心待会儿热气球落下来!” 指挥认识的太学生,让人群向外散开。 人们向外散着,却还是目不转睛,看着空地上竖立起来的架子,还有那个圆球形状、竹筋骨架、用丝绸和油纸制作成的热气球。 这些人之所以过来观看,是因为张溥早在十日前,就在《明报》上刊登了消息。 那些想看热闹的民众,还有等待复试结果的秀才,很有兴趣来看一看。 方以智就是其中一员,他是和父亲、姑姑一起进京的。 他的父亲方孔炤,在天启五年因为触怒崔呈秀被削籍。如今阉党倒台,被起复为职方司郎中,在兵部尚书袁可立麾下任职。 他的姑姑方维仪,十七岁嫁人不久就守寡,回娘家守志于清芬阁。方以智幼年之时,多得她的教诲。 方维仪和姐姐方孟式都是才女,她们的爷爷方学渐,是心学泰州学派传人,曾在东林书院讲学,被高攀龙推崇和顾宪成并称。因此家学渊源、博学多才,尤其工于诗画,擅长画观音像。 当今皇帝推崇九莲观音菩萨信仰,曾经召集名家,以宫中英华殿供奉的李太后御容为本,绘制九莲观音菩萨画像。 方维仪对此颇感兴趣,又听说京城要举办秋季拍卖会和书画展,有很多名画展出。所以随复职的哥哥、还有参加联考的侄子一起,前来京城观看。 没想到书画展还没有看,就赶上了这件事情。方维仪坐在马车中,呼唤方以智道: “小智,看到了吗?” “热气球有没有升起来?” 方以智回头大声道: “还没升起来呢!” “现在还在检查。” 饶有兴致地看着文思院掌院吕祥,带着一些工程师和尚衣监的裁缝,在那里检查热气球。 这是吕祥担任少府寺寺丞以来,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亮相。 皇帝让他造热气球,也是为了平息他担任少府寺寺丞的争议—— 毕竟印刷技术和火铳,全都属于机密。要打消外界的物议,需要有公开的成果。 吕祥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早已经提前做过几次试验。甚至把动物放上去过,验证了动物升空后仍能存活。 不过对这次的公开试验,他仍旧非常谨慎。在检查数次之后,方才点火充气—— 这次,他要在公众面前,成功飞上天空。成为陶成道之后,又一位尝试飞天的工匠。 随着检查完毕,吕祥下令点火,热气升腾之下,热气球逐渐升了起来。 周围的人大声欢呼,期待接下来的情景。 方以智更是打开马车,让姑姑一起观看。 就在这个时候,吕祥踏进了热气球下面的篮子,让人把里面的石头搬开。 随着篮子里面的东西越来越轻,慢慢地带着人升了起来。 周围的人见到这一幕,顿时大声欢呼,认为看到了奇迹: “飞天啊!” “这是真正的飞天啊!” “吕公真神匠也!” 不时有人夸赞,称吕祥鲁班在世—— 毕竟鲁班的飞鸟虽然能飞三天三夜,却没有听说能带着人上天。 吕祥制造出热气球,才是成功飞天的第一人。 升起来大约有十丈,连着地面的绳索已经笔直。吕祥站在天空上,战战兢兢地看着地面。 看着地上黑鸦鸦的人群,还有远处的皇宫,他心中涌起了对皇帝的感激,忍不住对着皇宫方向下拜,大声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面的人也同样大声喊,一时太学周围,响起了万岁之声—— 所有人都知道,吕祥是在皇帝的指点下造出的热气球。 能让人上天的天子,不愧是在世真神! 方维仪见到这一幕,心中对皇帝也升起了敬畏。本来她对皇帝用九莲菩萨代替观音菩萨还有一些非议,现在却再也不这么看了—— 一位能沟通神灵、预测旱灾、甚至能让人上天的皇帝,谁能否认他册封的神灵? 她现在不但认同九莲菩萨就是观音菩萨,甚至想观看李太后的御容,为九莲观音画像。 方以智同样也大声喊叫,为眼前看到的这一幕而欣喜。 虽然这个热气球在他看来,和孔明灯有些相似,但它能够飞天,怎不令人兴奋? 天空上,吕祥拜谢皇帝后,在篮子里站了起来,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大声道: “圣上有旨:谁能解释清楚热气球升空的原理,用科学计算出浮力。” “圣上会封百户,特赐元士出身!” 这个旨意,让人群更加激动,探讨热气球升空的原理。 他们讨论最多的,就是所谓的科学,以及皇帝提到的浮力。 方以智也在皱眉苦想,思索热气球为何能够升空。为何孔明灯做得大了,就能带人飞天? 可以说,这次热气球升空试验,成功引起了人们对科学的关注,还有对浮力的探讨。 张溥更是按皇帝所说,在《明报》上抛出了热胀冷缩和冷空气、热空气等概念。 指出空气受热体积膨胀,空气密度小、重量轻,所以热空气向上升,带动热气球升空。 但是浮力该怎么算,他却没解释出来。因为就连朱由检,也对此不大明白。 他让张溥抛出的解释,是为了抛砖引玉,吸引大明的学子,探索科学道理。 方以智等人,就是被这场试验启发,开始探索科学。(本章完) 第396章 火铳和簧轮枪 热气球试验造成的哄动效果,让朱由检非常满意。 尤其让他满意的,是这件事对宗教人士带来的震动。 之前对厘定神仙体系还隐隐有些抗拒的一些宗教人士,在热气球带人上天之后,再也没有了声音。 他们都认为这不是普通人能想到的,皇帝一定是得到了神灵的启示。 所以在厘定神仙体系上,这些人开始积极起来。 宗教改革的事情,向前推动了一大步。 朱由检对这个意外之喜很喜欢,嘱咐牛金星举荐的术士宋献策,帮自己盯着这件事。 并且在召见吕祥的时候,又给他了赏赐。 还应吕祥请求,在京城修建鲁班庙祭祀公输班,并以李冰、蔡伦、张衡、诸葛亮、马钧、宇文恺、李春、沈括、毕昇、郭守敬、陶成道、蒯祥、陆祥、徐杲、潘季驯等人从祀—— 在被列入文庙、武庙、帝王庙从祀功臣后,凭借孔明灯、诸葛连弩、木牛流马等发明,诸葛亮又被列入了鲁班庙。 此人当真是才学渊博,哪里都能看到他。如果神农庙也有人从祀的话,发明馒头的诸葛亮,估计也能入选。 感叹着诸葛亮的无处不在,朱由检又应吕祥请求设立了鲁班奖。每年评选优秀工程和技术,为他们授予奖励。 同时,朱由检叮嘱吕祥,尽快改进热气球,把它实用化之后送到前线,搭配望远镜侦查敌军—— 相比造价昂贵的瞭望塔来说,热气球成本更低,而且能升得更高。搭配望远镜后,很远就能看到敌人。 这对专注守城的明军来说,可谓一大利器。 而且还能用于观察火炮落点,用于炮兵校射。 可以说,朱由检让吕祥制造热气球的目的,不止是为了科学发展。更重要的是它能用于战争,称得上一件利器。 吕祥答应了之后,又汇报了一件事情: “火铳和刺刀已经基本定型,还请陛下命名!” 呈上经过不断优化后,最终定型的火铳。 朱由检看到有两款,饶有兴趣地道: “怎么定型了两种,不能合二为一吗?” 吕祥指着比较大的火铳,回道: “这款重型火铳,是以斑鸠铳为基。” “口径定为六分,也就是二十毫米。” “它的箭形弹重半两,发射药约一两。有效射程近百丈,比之前远了三十米。” “发射铅弹的时候,铅子重一两半,有效射程近百米,可以射穿盔甲。” 这样一杆火铳,能满足朱由检对威力、射程的需要。 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它太重了。 吕祥极力减重,也只能控制在十三四斤。 姬际可等勇士配上刺刀使用时,都感觉拼刺不顺畅。 只有比较强壮的士兵,才能用它射击,勉强用它拼刺。 可以说,这款重型火铳虽然还不是朱由检曾经设想的抬枪,却也几乎达到了单兵操作的极限。 所以吕祥和姬际可、徐光启等人商议之后,又定型了一款火铳。 吕祥指着它道: “这款轻型火铳,是以鲁密铳为基。” “口径定为三分六,也就是十二毫米。” “它的箭形弹重两钱,发射药约四钱,仍旧还是两倍。” “有效射程六十丈,也就是公制的二百米。” “铅弹威力较低,只比鸟铳强一些,四五十米才能破甲。” 说出轻型火铳的缺点,吕祥又指出它的优点,道: “但是它的重量不到十斤,装上刺刀后拼刺比较方便。” “而且后坐力低,士兵稍微训练就能承受,比重型火铳手训练更快些,打得比较精准。” 朱由检微微点头,知道其中原因。 因为按照每克黑火药大约200j的能量计算的话,四钱、也就就是十五克黑火药的能量,大约在3000j,实际因为装药方式等原因会低点。 这个范围附近的后坐力,最适合士兵承受。后世的全威力步枪弹,大约在3500j左右。中间威力弹和小口径弹,则在2000j左右。 轻型火铳大约3000j的枪口动能,当然比重型火铳7500j的枪口动能更加容易承受。 (最下面就是鲁密铳和搬钩铳/斑鸠铳,轻型火铳和重型火铳的仿制对象) 也因为此,轻型火铳在后坐力等方面优于重型火铳。炸膛风险也较低,能够造得更轻。 唯一的缺点,就是用铅弹时威力太低了。 朱由检看着两款火铳,说道: “轻型火铳用箭形弹有效射程二百米,似乎勉强足够。” “就是用铅弹时威力太低了,难以应对建虏的骑兵。” “徐学士怎么说的,他打算装备哪种火铳?” 吕祥和徐光启在军中做过试验,说道: “徐学士建议两种火铳都装备,主要用轻型火铳。” “重型火铳给精锐士兵,在百丈时打击敌人。” “还有,他建议造一种发射箭形弹的双管或三管手铳,代替军中的三眼铳。” 前装枪装弹不易,如果离得太近,根本就无法再次装弹。 这是朱由检之前让锦衣卫装备诸葛连弩,作为自卫武器的原因。 但是诸葛连弩破甲威力太弱,军中都看不上。徐光启的建议,是开发双管或三管手铳,代替近距离开火的三眼铳—— 以三眼铳十几丈的射程,手铳能轻易代替。 朱由检对这个想法很赞赏,点头同意下来。他早就看大明军队装备的三眼铳不顺眼,想用其它火铳代替。 徐光启提出的双管或三管手铳,的确是个好想法。 再想到火绳枪的点火颇为不便,朱由检道: “燧发火铳研发得怎么样了?” “毕懋康或者其他人有想法没有?” 选择毕懋康担任专督军械侍郎,朱由检就是希望他像历史上那样,发明出毕懋康自生火铳。 但是现在条件明显还不成熟,吕祥道: “燧石火机已经制造出来了,但是发火率还不高。” “扣扳机需要的力气大,有时还需要扣几次。” “臣以为簧轮火机更实用些,就是造价太贵。” 簧轮枪是介于火绳枪和燧发枪之间的装备,现在西方使用得比较广泛,也传到了大明。被商周祚奉命搜集火铳时,一并搜集了过来。 这种枪机,原理类似后世的齿轮打火机,用轮面和黄铁矿石或火石摩擦产生火花,火花落入药锅引燃发射药。 它的发火成功率和可靠性相比还不成熟的燧发枪,自然是胜过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零件比较多,制造更复杂些。 但是见过打火机的朱由检,不觉得它有多复杂,更看重的是可靠性。所以他下令道: “试着造一批簧轮火铳,看看成本和效果怎么样。” “如果能够承受,那就装备新军。” 相比技术水平较低、有可能被建虏仿制的火绳枪,朱由检更倾向技术水平更高的簧轮枪。 即使簧轮枪的成本更高些,他也愿意忍受—— 火器的技术水平越高,建虏就越难以仿制,难以追上大明。 所以他对火器的要求是小步快走、加速迭代,在口径和弹药暂时不改变的情况下,加快向自生火铳转变。 保持生产一代、研发一代的节奏,直到出现一种成本和威力都能接受的火铳,进行大批量装备。 定下这个策略,朱由检让军械研究院在火铳定型之后,尽快研发新火铳。 并根据刚制定不久的拼音,为吕祥呈上的火铳定名: “根据之前定下的拼音,铳的首字母是c,以后火铳的简称,就以c来开头。” “重型火铳是cz,这款火铳定名重型火铳一式,简写为cz1。以后要印在铳身上,并且按工坊代号和生产日期印上编号。” “谁组装的火铳、铳管等重要零部件来源于谁,当日谁在主管,工坊都要有记录。发现问题之后,要能追溯到当日的负责人。” “同理,轻型火铳定名轻型火铳一式,简写为cq1。” “刺刀是cd,手铳是cs。” 亲自定了名字,朱由检让吕祥和毕懋康等人商议,调集军械司和文思院等衙门工匠的力量,尽快制造出五千支火铳,装备徐光启训练的新军。 这支新军,在整训数月之后,已经有了强军模样。急需装备新武器,试验新的战法。(本章完) 第397章 打火机和流民迁徙 由簧轮枪想到了打火机,朱由检认为这是一个新产业,而且能极大地方便生活。 所以他询问道: “现在取火用什么?” “都用什么工具?” 吕祥不明所以,回应道: “可以用火折子,也可以用火镰。” 想要摸出来展示,却发现自己入宫时没让带—— 毕竟他带着火铳入宫,当然要严禁带火。 不过火折子和火镰这两种东西,宫里面也是使用的。 很快,御用监的太监就将它们取来。还有供皇帝御用的火镰,制作颇为精美。 朱由检是不用自己生火的,自然没有用过。见到这么精美的火镰,一时有些惊讶。 在御前司掌印太监宋晋讲解下,朱由检才明白它的用法,指着火镰向吕祥道: “你说能不能用簧轮火机,制造一种打火机。” “用它取代火镰,引火更方便些。” 想着自己在后世把玩过的煤油打火机,朱由检把它的结构大致画了出来,让吕祥安排文思院的工匠造。 看着皇帝画出的打火机,吕祥虽然觉得有些复杂,却不认为文思院造不出来。 毕竟文思院的工匠,本职就是为皇帝制造精美器物的,很多人的手艺,都是精妙绝伦。 对于外壳制造,他感觉没有任何问题。内壳和外壳一样用铜制,钻孔的防风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零件,问题也不算大。 就是火石和下面的弹簧,让他觉得有点困难。想制作这么细的弹簧,那可一点都不容易: “这个弹簧太细了,而且用铁丝制作,恐怕弹力不够。”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道: “弹簧造不出来就用簧片,只要能把火石顶上去就好。” “反正它和火石不直接接触,上面还要隔着顶针。” 仔细讲解了一下煤油打火机的原理,在他看来很简单: 主要就是用棉球吸收煤油,和棉芯一起放在内壳里面。 棉芯吸收煤油后,可以被火花引燃,并且被防风墙保护。 需要点火的时候,只需要拨动齿轮和火石磨擦产生火花,就能把棉芯点燃,像油灯一样燃烧。 朱由检指着火镰,向吕祥道: “你把齿轮和火石,看做火镰的火钢和火石就行了。” “棉芯可看做火绒,只是下面连着油,像是一盏油灯。” “如果不容易点燃,可以把火绒塞进去助燃。” “或者你在内壳外面加个簧轮火机,用铰链连接外壳上盖。打开外壳上盖就能上发条,然后按下扳机出现火花,像簧轮火铳一样点燃棉芯。” 这么一说,不但吕祥,御用监掌印太监宋晋也明白了,笑着道: “皇爷,小臣觉得御用监也能造出来,不用麻烦文思院。” 这种精巧的玩意儿,御用监也很擅长。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有些紧张的吕祥,说道: “御用监也可以从宫中抽选工匠,组建一个团队造。” “谁若能造出来,朕会重重有赏!” 这下有了竞争,两人都紧张起来,决定抽出能工巧匠,尽快把打火机造出来。 不过对皇帝说的煤油,吕祥仍是不解,询问道: “煤油是什么?” “臣从来没有听说过。” “难道是用煤制作的油?” 朱由检这才明白吕祥在思考什么,拍了拍自己脑袋,回应道: “没有煤油就先用灯油,只要能用火花引燃棉芯即可。” “还有,搜集一些石油,然后蒸馏分馏。” “根据沸点不同,石油会分馏出很容易挥发、还有可能爆炸的汽油;燃烧稳定的煤油;比较难以引燃的柴油;还有剩下的重油和沥青等物。” “煤油就是从石油中分馏出来的,它的燃烧稳定、亮度足,不冒黑烟,不结灯花,很适合作为灯油。” “你们找到这种油后多提炼一些,减少用香油等油脂作灯油。” 油脂这种东西,也是食物的一种。食用的油脂多了,能减少谷物食用。 所以朱由检在被吕祥提醒后,立刻认识到还可以从地下开采石油作灯油,减少油脂消耗。 吕祥想了一会儿,询问道: “陛下说的石油,是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说的鄜延境内的石油吗?” “臣听说延长县有石油井,流出的油可以燃烧,还可以治六畜疥癣。” “还能用来制墨,印刷研究所中有人用它试制油墨。” 延长油田的大名,朱由检当然听说过。 听到那边已经发现油井,再想到陕西现在受灾,发展石油产业能让更多的人有生路,他当即就下令道: “让内府监派人去延绥,和当地组建石油公司。” “尽快分馏出煤油,制作煤油打火机和煤油灯。” “还有那种易爆的汽油,可以制作燃烧弹,从城墙和热气球上投掷。” “柴油可以除锈,还可以用来燃烧。重油也可以烧。” “沥青可以铺路,让太仆寺一起派人,摸索沥青路面。” 从煤油上面发现了一个大产业,朱由检极为激动。 虽然以现在的条件,石油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无法充分利用,但是煤油的提炼,就能撑起这个行业。 而且他还想到了后世烧重油的蒸汽轮机,打算把煤炭、重油等燃料一起用上,尝试制作蒸汽机—— 但凡能提高一点效率,能让蒸汽机实用化。大明的工业就有了稳定动力,能发生工业革命。 还有就是炼钢,如今的炼焦技术不成熟,用煤炭冶炼钢铁质量非常差。 但是用木炭的话,又太消耗木材。 遵化铁冶就是因为周围的木材用完,不得不宣布封闭。 如果能用柴油或重油炼钢,就可能重新开起来。 或者在陕西、山西等地寻找铁矿,在那里冶炼钢铁。 想到这里,朱由检又下了命令,除了延长之外,其它地方也要寻找石油,发展石油冶炼。 这一连串行业,还有已经准备铺开的蜂窝煤。让朱由检在内府监成立了能源集团,专门负责煤炭、石油等相关产业。 命令下达之后,内府监掌印王承恩,很快安排人员,准备前往陕西。 此时的陕西那边,已经到处是灾民。 在秋粮绝收之后,去年就已经遭受一次大灾的陕西,普通民户是彻底活不下去了。 若非朝廷下旨把府县转为都司卫所,估计陕西各地,已经流民遍地。 但是即使如此,也仍旧有很多人当流民。 他们大多是不愿被编入卫所、不想加入军民卫的人。 毕竟以前的卫所,里面都是军户。他们的处境比普通民户还要惨,他们可不愿意。 这些人宁愿违抗朝廷的命令逃荒,也不愿老老实实留在原地,按朝廷的命令迁徙。 面对这种情况,早已七月份就得到消息的延绥巡抚朱童蒙,在八月颁布了延绥都护府命令: 所有卫所兵丁全部发动,把逃荒的流民第一批编入卫所迁徙。 延安卫的李三水,就这样被派了出去。 他家是大明立国之初,就迁徙来的军户,也因此日子过得特别苦。早已丧失了土地,在给军官当佃户。 到了如今,李家可谓是穷得叮当响,家里父母和哥哥李大金、李二木都穷死了,如今只有他一个人。 眼看年过三十,还没有讨到媳妇,李三水觉得李家这一代多半就要绝户。这让他有了逃离卫所的想法,想摆脱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但是身为军户,他一旦逃亡当流民,那就会成逃兵。被抓到后斩了,也没地方说理。 所以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直到今年绝收。 “粮食一粒都收不到,还要给张百户交租子。” “不如赶紧逃了,免得被他逼死!” 看着干枯的禾苗,李三水哭了一场,下决心从这里逃离。 但是还没等他收拾好逃荒的行礼,就突然听到一个消息: 今年的租子免了,以前拖欠的也不用交。 所有卫所壮丁,全部编入军队。 只要加入军中,就有饱饭可吃。 李三水本来还不相信这样的好事,担心这是要让自己上战场,但是张百户讲的一席话,打消了他的担心: “延绥巡抚命令,所有延安府的流民,全部编入延安卫。” “抓到十户封甲长,抓到百户封保长。” “都快过来领武器,咱们一起去抓流民!” 指挥着他的家丁,给众人发放兵器。 身为张百户的佃户,李三水知道他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而且对上战场怕得要死。 连他都敢拿着武器出发,看来真的是抓流民。 这让他浑浑噩噩之下领了武器,进入延安府中,抓捕逃荒的流民。 和他想象的抓捕过程不一样,抓捕流民的时候,根本没动兵器。 张百户也不知道从找来了粮食,煮了一锅稀粥,就把流民吸引了过来。 然后给流民发放了号牌,这些人就被抓了。 以后要凭借号牌,每日排队领饭。 流民逃荒就是为了饭吃,听到拿着号牌就能领饭,很多人根本没有反抗,就这样编入了卫所。 李三水等军户需要注意的,是那些吃饱了还不肯老实的人。 好在这样的人不多,李三水还能震慑住,尤其是张百户任命他为甲长,并且嘱咐他从麾下流民中、挑选强壮的做副甲长后。 这些人得了职位,顿时感觉和别人不同了。仗着副甲长的身份作威作福,吃得也比普通流民好一点。 就连李三水,在被张百户分了十户流民、被任命为甲长后,也不再想着逃荒的事情了。 能在麾下领着十户人,每日还有饭吃,干嘛要逃荒去。 不过他不想去,张百户却逼着他去。 在把抓捕的流民分给李三水这样的军户,完成都护府的命令后。张百户彻底轻松了,向前来监护的延绥都护府护军上尉道: “宋上尉,这些军户都抓了十户流民离开了,俺的地契该发了吧?” “宋上尉通融一二,尽快把地契发下来。” 宋应昇看了他一眼,说道: “张百户可要想好了。” “拿了卫所的地契,以后你就转为地主,不再是朝廷的世袭百户了。” “这可是朝廷世官,有转为世爵的机会。” “到了海外就能开辟爵士领,有方十里的领地。” 张百户脸上堆着笑,向宋应昇道: “俺老张没那个本事,没能力去当世爵。” “这种封爵的事情还是让其他人去做吧,俺只想守住家业。” 求宋应昇通融,把他占据军户土地的地契发下去。 这次他之所以这么积极,就是因为延绥都护府要清旧账。凡是不配合移民的,都要把非法侵占的土地收回去—— 据说关中那边,三边总督孙传庭已经下了狠手。凡是不配合的,都被判了流放。 戒严令下,孙传庭已经完全掌握了陕西的权力。张百户没有能力反抗这样的封疆大吏,为了保住祖上侵占来的土地,只能把家底拿出来,用自家存的粮食,招揽到一千多户流民。 然后把这些流民分给麾下的百户,让这些人踏上了迁徙道路。 可以说,李三水等军户是被他不知不觉间卖了,被他骗去海外。 他们留下来的土地,都被留下来的卫所军官瓜分。 不过怎么瓜分,也是有规矩的。按照朝廷制定的政策,不允许出现千亩以上大地主。 张百户的职位又比较低,相比指挥和千户就是军官中的底层。这让他费尽了力气,也只拿到六百亩的地契。其中还只有一百亩水浇地,其它都是旱地。 按照都护府的提醒,明年多半还是旱灾,他在这些旱地上,只能种草放牧。 也因为此,他不需要那么多佃户。只留下了几户比较亲近的,转为民户给自己当佃户。 这些人也没吃亏,按照皇帝的命令,每户留下来的人家,都从卫所中分到了五十亩土地。 他们大多是留着自家土地没有被军官侵占的,还有就是出钱出粮从卫所购买的—— 这次迁移之后,延安卫就会撤销,或者说是并入延安府附郭县转成的延安卫,再无什么区别。 张百户就因此出了些钱粮,让自家的佃户买了土地留下来。 这些地名义上是这些人家的,其实却属于张百户。以后要给张百户还债,相当于是交租子。 张百户甚至还想着,以后把他们的地契转过来。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都护府对地契的保护很严格,直接就冻结了买卖,把这些地当成了永业田。 他的巧取豪夺,一直没有能成功。 甚至,后来他的佃户还打探到朝廷规定的最高利率,在还款利息超过本金一倍后,就能不再归还。 这让张百户只挣了些利钱,却没拿到土地。 一些佃户还和张家翻了脸,让张百户只能自己去种地—— 当然,那个时候,张百户已经不是百户,而是所谓的张大户。 身上只留下卸去世袭军职后,皇帝恩赏的公士身份。 再下一代就什么都没有了,和普通地主无异。 这让张家后人,后来颇为后悔。(本章完) 第398章 李三水的迁徙路 看着张百户的身影,宋应昇摇头不已。 在他看来,张百户放弃世袭的官职换取土地,绝对是愚蠢之举。 有了世袭官职存在,无论张家以后怎么样,都有官职托底。 张百户放弃之后,张家以后落难时,就可能彻底败落了。 宋应昇觉得若是让自己选择,绝不会放弃世袭官职。 张百户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不想放弃家中的世官。 无奈朝廷规定,所有军官、军户,都必须听从调遣: 战力强的编入新卫所,还有都护府直属军队。 张百户这一代还能靠着以前的身份担任保长或甲长,下一代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几个甲长同样如此,对麾下的流民看得更紧,生怕他们逃亡,自己多分的地变少。 朝廷养世官就是为了让他们打仗,张百户连战场都不愿上,又对朝廷赐与的世爵弃若敝履。朝廷裁撤起来,那是毫不可惜。 看着李三水和女儿一起给自己叩头,杨老五闭上了眼睛。杨大妮和杨二娃顿时哭了起来,李三水却要擦干眼泪,安排他的后事。 李三水的麾下,就这样逃走了三户人。这让他颇为气恼,狠狠地训斥了逃户的甲长—— 因为逃走的三户,代表他丢失了三亩地。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最是明显。这些近侍官员最被人羡慕,被当做储相培养。 “李保长,你是一个实在人。” 身体不好、不愿意受军规约束的进士或副榜,都在训练中被淘汰了。 李三水连道不敢,想到了前段时间看到的人头。 尤其是进入山西后,他们不能再免费喝稀粥,需要在路上做工,才能拿到饭吃。 除了有三户逃亡外,还有两户人少,在迁移的路上死绝。 如果路上流民逃散,甚至发生变乱,那么他们不但没有功勋可拿。反而可能会受罚,展磨勘甚至免职。 从此以后,张家丢了世官,逐步成为平民。 李三水组织麾下的壮丁干活,老幼妇孺辅助。甚至还撤换了几个副甲长,让能干活的人担任。 面对李三水的推脱,濒临死亡的杨老五,紧紧抓住他的手。杨大妮和杨二娃跪在旁边,同样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那个人也是一个保长,却不像他一样勤恳,拿到权力就欺男霸女。 如果立下军功,还可以减少磨勘。 这些人如果被皇帝看上,能以翰林院官员身份,到起居注或中书科任职,成为皇帝的近侍官员。 “杨二娃今年十四岁,还没到十六岁成丁年纪。” 把女儿和儿子拉过来,求李三水照应。 “要知道,这个保长是临时的,到了地方会重新选举。” 还有三成因为战力稍弱,被强制迁移海外,转为世爵开辟领地—— 在他们讲解劝说、还有连坐惩罚等措施下,大部分流民认命,随着他们迁徙。期待能如他们所说,在军民卫分到土地。 即使宋应昇一再保证他们的户籍是民户,只是在军民卫需要服兵役。这些人仍没有放下担心,时不时有人逃亡。 可以说,如果宋应昇求安逸,他可以像一些副榜出身一样,选择安稳的地方当主簿。以他在副榜上的名次,能够选到这种官位。 如果因为胡乱说话让麾下流民生乱,他这个护军上尉会吃不了兜着走,甚至会被问罪。 杨大妮道: 他现在麾下除了自己一甲外,还有另外十个甲。宋应昇给他的任务,就是麾下至少有一百户。 “俺爹说了,他要看着二娃成家,分到自己的地。” “老汉俺是不成了,两个娃娃只能托给你。” 骨灰盒需要他自己做,或者找块破布,直接包裹起来。 想着宋应昇吩咐的对这些事情的安排,李三水红着脸蛋,询问自己刚刚娶到的妻子杨大妮道: 每多一户就多一亩,绝对不会食言。 李三水说了自己的名字,又说了杨老五的遗嘱,以及自己和杨大妮的关系。 皇帝赐给他这一代的公士身份,同样也是如此,并且有安抚他们稳定地方的用意。 如此走了十几日,来到山西境内。 不过即使如此,迁移的路上还是免不了死人。 四甲进士相比起来更差些,只能担任正八品官职,担任行人司行人,或者各县县丞。 对于副榜出身的他来说,从正九品开始任职、磨勘期还是六年,升迁实在太慢了。 如果低于这个数,就会拿他问罪。 不过杨老五的主意却很坚定,他在一路上走来,早就看出李三水是个老实人,丝毫没有当保长的威风。 如果只是今年有旱灾,付出这么大的牺牲迁徙,代价实在太大了。 李三水麾下的一百一十户,已经变成了一百零五户—— 在了解到陕西的情况后,他在弟弟的建议下,参加了文职军官集训,转入军中任职—— “陕西今年要迁移五万户,五十个护军校尉带队。” 看着张百户移交的军户和流民,宋应昇喃喃自语道。 这次,他需要将这些人平安送到沧州。只要最终到达的户数在一千户以上,他就能记一年功。 如果再减少下去,户数低于一百,他就会被问罪。 他们至少会分配方十里的领地,如果有能力的话,只要不超过爵位规定的领地限制,还能够开辟更大的领地。 “只求李保长把二娃带大,拿到五十亩土地。” 结果他那一保逃亡的人很多,气得带队的军官把他明正典刑,人头挂在树上警告众人。 那里设有城隍庙下属的土地庙,里面的庙祝和祭司会给杨老五做法事,并且烧成骨灰。 心中感叹了一番,宋应昇带着张百户移交的一千多户人家,踏上迁徙之路。 这样的人,虽然有些人看不起,杨老五却觉得很放心。 如果高于这个数,则会到了地方,会至少多分他一百亩土地—— “岳……岳父大人去了,你看是在路上埋了,还是烧成骨灰?” 因为这个,朝廷提议对县尉、法官、主簿这三个官职做了规定,允许从八品官员保留品级担任。 李三水急忙过去,见到杨老五只剩那么一口气。见到他过来后,紧紧拉着他的手,说道: “我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一定要拿到年功。” “你这个保长要守住本心,不要学一些人欺男霸女。” 李三水点了点头,立刻去找宋应昇,把此事报了上去。同时把杨家的户主改为杨二娃,显示这一户仍在。 李三水则因为祖上是军户,当年也被分配了五十亩土地,对此倒没怀疑。 战力弱的迁移海外,去海外转为世爵开辟领地。 剩下的一半中有两成被留下来,和其它卫所混编成新卫所,成为新的军民卫领导层,镇压地方形势。 宋应昇通过了训练,被授予上尉勋级—— 他带领的这一千多户、大约五千口人,到现在已经逃亡百余、死亡上百,未来还可能会死更多的人。 立下五个年功,他这个文职军官,立刻就能升一级。 这是他参加皇帝的军训,转为文职军官的原因—— 在他看来,这就是朝廷迁徙卫所重新分地,对他这样丧失土地的军户来说,可谓一个好机会。 他拿到的几百亩地契,算是朝廷给的买断费——买断他们之前为朝廷立下的功勋。 不过杨老五却不放心,拉着已经十七岁的女儿杨大妮,向李三水道: “老汉俺就这么一个女儿,今后就托李保长照顾了。” 这让他心中不止一次怀疑,朝廷下令迁徙,到底是错是对—— 二甲进士如果考取庶吉士,同样授正七品编修。三甲进士庶吉士,则授予从七品检讨。 不过,面对属下,他没有流露过这种怀疑。经过内教场集训的他,知道军中最重要的就是令行禁止,不能口无遮拦动摇军心。 这日,李三水就听到一个消息,生病的杨老五挺不下去了,要托付他后事。 在他们解释之下,那些流民从一开始的不相信,转变为将信将疑。 “俺要一路带着,带他去军民卫。” 没有考取庶吉士的,二甲进士授予正七品官职,可以在朝廷担任知事,或者去地方担任知县。 他现在都不敢保证,自己在抵达沧州时,麾下有没有一千户。 即使杨老五不说,他也要照顾好这两人,免得杨家绝后,户数又会减少。 继而是对当军户的害怕,担心世代受苦。 宋应昇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想着一些流民之中发生的破事,警告道: “既然已经叩头,那就是明媒正娶。” 他麾下的甲长同样如此,因为他们也得到了分地的承诺,每户一亩土地。 在自己身上的病越来越重,眼看治不好后,他这些日子打的主意,就是把女儿杨大妮嫁过去。 这次集训,也是由皇帝亲自举办、在内教场训练的,主要是队列训练,还有诸葛连弩等兵器的使用,赐给他们防身。 毕竟年近三旬的他,已经能称得上老汉,从来没打过小姑娘的主意。 这让他颇为沮丧,哭得比自己爹妈死时还伤心。因为这代表着他能分到的土地,又减少了两亩。 勤勤恳恳、或者说木讷老实的李三水,就这样被他看上了,成为保长之一。 “烧成骨灰!” 皇帝许诺的迁一千户授予一年功,就是他们的机会。 李三水见他要死了,自然一切说好。 李三水就是因为这点,丝毫没动过歪念。杨老五也是因为他老实,选择把儿女托付。 他这一保,因此分到的食物多。没有人因为饥饿而死,却还有人病逝。 像张百户这样的世官还很多,大约有一半卫所世官,选择放弃军职。 对流民的许诺同样,每户分配五十亩、或者荒地百亩。 张百户对上战场怕得要死,根本就不愿意、也不可能被编入军队。 五甲进士是最底层,只能担任从八品官职,去偏远地方署理县丞,或者担任法官、主簿—— 想要获得年功,不是把一千户人带过去就行的。还要保证迁移路上的逃亡率和死亡率在平均线以下,否则很可能被减功勋。 又因为这三个官职是正九品,明算科副榜出身的宋应昇,同样有资格担任。 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机会,张百户等人却弃之如敝履。 这让李三水无奈之下,在其他军户和流民的见证下,答应杨老五的请求,同意这桩婚事。 “但是这户人家,需要有人监管,谁愿意做他的监护人?” 但是宋应昇在弟弟宋应星被派去陕西后,就对陕西有了兴趣。 在这一路之上,他已经见到不知多少人死去。 按照这一次对进士的授官,一甲进士中的状元授翰林院从六品修撰,榜眼、探花授正七品编修。 “按照朝廷的规定,他不用服役就有饭吃。” 在询问了杨二娃的年龄后,宋应昇道: 三甲进士就只能担任从七品官职,在朝廷担任行人司司副,或者去偏远地方任职,可以署理知县。 不如加入军中,谋求快速升迁。 宋应昇听到又有人死了,心情已经不像刚开始波动那么大了。 李三水听得脸都红了,急忙说使不得。 起步就是从八品,相当于五甲进士。 这个官职,已经是五甲进士的待遇。 这些流民对此事,那是将信将疑。 所以,宋应昇对麾下的流民颇为在乎,并且不断和军户担任的甲长交流。从中寻找可靠的人担任保长,帮自己管理这些人。 这让李三水颇为重视,紧张兮兮地拿着兵器,生怕有人逃亡。 他又不想移往海外,所以就选择放弃世袭军职。 这让李三水紧张之下,和十个甲长合计,把那些只剩下一两个人的民户,安排给副甲长照看。一定要保障他们的健康,免得死了绝户。 “你要干得不好,会有人选上来取代你!” 而且文职军官的五年磨勘期,相比进士的四年也接近。 聊了一些这件事,宋应昇开了个条子,让李三水在抵达前面驿站时,把杨老五尸体带过去。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不错,在完成一个月的军训、掌握了一些军中常识后,他就被派到延绥护军府任职,授予从八品护军上尉。 不过饭食也好了一点,如果干的活多,还能吃上干饭。 李三水再怎么说也是一个保长,当然不能让自己的岳父这么寒酸。发动人员寻找木材,做了几个骨灰盒,盛放杨老五和其他死去的人骨灰。 在土地庙祭司念诵的往生经文中,李三水等人的心情,渐渐安定下来。 带着杨老五等人的骨灰,继续向东迁徙。(本章完) 第399章 沧州移民营 就这样边赶路边做工,走了两个多月,李三水等人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这段路程时,忽听带领他们宋应昇大声道: “到了!” “前面就是沧州的移民营。” “待会儿男女分开,先去里面沐浴。” 让李三水等保长甲长把麾下男女分开,由甲长、副甲长带头,进入营中沐浴。 同时告诉他们,沐浴后每人会发一套衣服。原有的衣物和行李要集中存放,并安排人看管。 李三水等人听到抵达沧州,大声欢呼起来。 一路之上,他们虽然不知道目的是哪,哪里才是他们迁移去的军民卫。 『每次迁移一千户,还需要三十七次。』 李三水用手巾擦干身子,换上这套对他来说,颇显肥大的衣物。 宋应昇因为带来的户数排在前列,人口损失也不多,成功得到一年功,甚至受到表彰。 可以说,他们都没有在乎衣服合不合身,只在乎用料多少,能不能裁出布来。 “本官已经查过了,你祖上在洪武年就从军,还曾立下功勋。” 朝廷需要的是他们带到沧州一千户,然后迁移海外。 “这里有瘟疫吗?” “从此以后,你这个军户就要成为世袭军士了,子弟进入军中,都会有军士身份。” 相比于他来说,还要更加简单: 『我是带领千户的文官,户数要求是李三水这样的军户十倍。』 再加上冬天不方便迁移,意味着宋应昇竭尽全力,每年也只能迁徙两次,三十七次那就需要十九年。 也就是说,就是天启七年从军、愿意当军户的,都会被授予三十一亩土地。 当即就要改口,跪在地上称宋应昇为老爷。 一次迁徙就是两个多月,即使快马加鞭回去,需要的时间估计也要四个月。 “到了东宁好好干,朝廷不会亏待有功将士。” 毕竟皇帝对军户实在太大方,给洪武年间从军的军户三百亩土地,永乐年间从军的军户二百六十亩。其他军户从祖上从军那年开始,按年份每年授予一亩,最后再额外加上三十亩土地。 如今抵达沧州,就有新衣服可穿。这让他们更是觉得,沧州是一个富饶的地方,能让他们吃饱饭。 宋应昇想招揽李三水当下属,没想到李三水只是想打短工挣土地。在思索相关的政策后,忽然眼前一亮,肯定道: “本官给你记功,以后会多分地。” 李三水等获得土地赏赐的军户,向麾下的流民极力讲解海外的丰饶,告诉他们海外的土地也是地。 “按照陛下的命令,洪武年从军的军户,到海外一律赐田三百亩。” 喝开水、撒石灰、防蚊虫等,在册子里被重点强调。让他们到了东宁,小心感染疟疾。 “我怎么就没多带二十户人?” 宋应昇夸了他之后,取出一件袍子,说道: 宋应昇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这样干下去,但是按照皇帝的预测,这次旱灾会持续十几年。 对于这些陕西人来说,也更容易适应。 “军中不兴这个,称我宋上尉即可。” “加上你祖上杀鞑子和参加战斗的功勋,又被赏赐四百亩。” 李三水挠了挠头,从来没想过这件事。询问道: 即使这些地远在海外,需要他去开垦。 “如果你能做得好,说不定还能当上世袭爵士,就像以前的张百户。” “要不是其他人干得更差,我早就把他们换了。” 李三水作为军户,另有一些优待。那就是他被发了一套马甲,前胸后背上都写着“兵”字。 可以说他这十天,一直紧张兮兮。 不过他这时候,顾不上问东宁在哪里,而是问宋应昇道: “明年帮上尉带移民,也是一户一亩地吗?” 这让他颇为后悔,没有多带些人。 然后,他带着一个绘制成图像的册子,让麾下人一起看。 “要是给俺多分地,俺就帮上尉带移民!” 宋应昇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马上就要入冬,今年不会再迁徙。” 这些人都是海边卫所的士兵,被海军衙门收编,经过训练后安排来做这些事。 相比于他来说,只需要迁移二十九次、大约十五年的李三水,封爵的机会还大些。 可以说,在用卫所迁移后留下的土地买断世官功勋后,皇帝又用海外的土地,买断军户功勋。 让李三水带人去烧热水,把衣服放在里面煮洗。 有几个保则是一直生事,甚至逼得他把保甲重新编排。 灾民们传说之中,沧州是一个粮食满仓的地方。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多粮食,一路上这么多人都吃不完。 听到瘟疫两字,李三水吓了一跳,问道: 这让他颇为欢喜,知道自己不但不会受罚,还会多分到一百零一亩地。 那些士兵在看到穿上马甲的他时,态度也更温和了一些。嘱咐他要带人清洗原来的衣物,避免带来瘟疫。 但是这只是个约数,多几十户少几十户也不算什么,没有人会在意。 不枉他这一路上,辛辛苦苦照顾他们。 “其中还有一些出自贵人之手,发给将士御寒。” 也就是说,十几年后旱灾停止,他就没办法再靠着移民立功。十九年对他来说,是一个颇为危险的数字。 以后,这些军户优秀的会转为世袭军士,成为军民卫中,介于军官和军户、民户的阶层,未来基层军官的主力。 此时他心中想的,就是自己成地主了,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把这份家业传下去。 他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分到这么多土地。 “天气将寒,这是圣上特意从草原上采购皮毛,让宫女太监制作的。” 其他人暂时记半年功,直到以后把户数补上。 “总之好好听话,朝廷不会害你们!” 那个海军衙门的士兵道: 这也是他想招揽李三水,让李三水跟着自己的原因。 “一方里是375亩,801亩比二方里还多些,按照陛下的旨意,授予二级军士。” “俺就跟着上尉干了!” “你可不知道有几个保长,一直给我添乱。” “你带来的户数超过百户,赏赐大衣一件。” 随着一声令下,头顶上的铁管喷出来了热水。让李三水吓了一跳,然后听士兵指挥,任凭热水把身上的泥垢冲下来。 这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羡慕李三水祖上立下的功勋。 『只有迁移的户数达到37500户,才有机会获得世袭爵士。』 这让他颇为高兴,对麾下做得最好的李三水,也是颇为满意。在受到奖励之后,询问李三水道: “三水,愿不愿意跟随本官,以后帮我移民?” 其他人的衣物也是如此,惟有小孩的小一些,一些家长还不满意。认为用的布少,拿到这种小衣服吃亏。 已经有801亩土地的李三水,如果再立下2949亩的功劳,就能升为爵士。 就这样过了约有一刻钟,很多人还享受着热水冲洗的感觉时,水管里的水停了下来。他们被士兵驱赶,进入旁边的更衣室。 “跟着上尉,俺还能分地吗?” “谁说路上没发生过?” “以后我能不能有爵位,还要指望你呢!” 李三水听到这里,急忙跪了下来。 “路上怎么没听说过?” 『他得到世爵的机会,比我还大一些。』 李三水安排杨大妮带女队,自己带领男队,随着士兵引导,进入宽敞的淋浴室中。 “分给俺的一百零一亩去哪领?” 宋应昇却急忙把他扶起来,说道: 宋应昇向李三水许诺的世袭爵士,就是由此而来。 想到两个多月前,自己还想着逃亡、不然李家就有可能绝户。 这也是他想要招揽李三水,开出封爵许诺的原因。 但是沧州这个地方,他们却是知道的。路上吃的粮食,很多就是从沧州运过来—— “明年乘船过来,然后追随本官。” 宋应昇在沧州移民营的官员帮助下,统计清楚麾下的户口后,却是险些垮了。 『李三水若是干得好,二十九次就行了。』 最差的十人不计功,让他们涨涨教训。 但是来到沧州一统计,他带来的户数,只有九百八十户。除了李三水那一保外,其他各保距离百户都差了一点。 尤其是肯定自己的是宋上尉,听说是比县主簿还要高一级的大人物,让他颇为欢喜。 李三水穿着这样的马甲,更加安心了些。似乎觉得这个陌生的地方,存在自己的同类。 总督移民大臣张梦鲸在知道这个状况后,按照皇帝授予他的权力,对这一批官员推出了一个临时政策: 那就是带来的户数超过平均数、人口损失比例也在平均线以下的,仍旧记一年功。 “以后上尉就是俺老爷!” 好在他这一保人没有染上瘟疫,即使有人歇下来突然生病,却都被治好了,并没有人死去。 李三水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要去东宁。 刚才引导他沐浴的士兵,也穿着这样的马甲。只是那些人的马甲都是黄色,写着海军二字—— 一路上他辛辛苦苦、费心劳力,很多人都说他是个好官,后续没有再逃离。 李三水听到这里,呼吸都有些急了。张百户在他看来,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达到张百户的地位。 所以,在听到宋应昇的许诺后,他当即道: “干!” “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很有可能,他根本凑不到册封爵士需要的户数。以后他需要冒点险,每次多带些人。 听着他的夸赞,李三水嘿嘿笑着,头一次感受到被人肯定的滋味。 朝廷的规定之中,是让他们在出发时带着一千一百户人。 他和其他人一样,用力揉搓身上的泥灰,似乎想把一路上的晦气,全部都搓下去。 如果有军户应该分配的土地超过十方里、也就是3750亩,皇帝还会把这样的军户升为军官,授予世袭百户、或者说世袭爵士身份。 “加上这次的一百零一亩,那就是801亩土地。” 说起这个,宋应昇没有忍住,对几个保长发出了抱怨。 他是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赐,还有可能出自贵人之手。 这让他险些崩溃,怪自己之前没多带几十户人: 好在,现在已是十月,东宁那边也凉爽下来,蚊虫相对少一些。 这册子上,都是朝廷许给他们的条件,还有就是迁到东宁后,需要的注意事项。 李三水被瘟疫吓了一跳,丝毫不敢违背这个士兵的话,带人煮洗衣物,每日还往营帐里撒石灰水。 很久没有洗澡、甚至很多年没有去澡堂的李三水,在这淋浴室中,感受到久违的舒爽。 其余人待在营帐里不要乱跑,度过十天的隔离期。 像他这样的人不止一个,很多人第一次移民没有经验,路上因为各种原因损失了不少人。 “二十户!” “你可以先去东宁把地领了,在那安顿下来。” 李三水不知道世袭军士是什么,相比军户又有什么区别,但是八百亩的土地,让他瞪大了眼睛—— “下一次迁徙时间,应该是明年开春。” 这还不包括他们加入东宁卫,分到的五十亩土地。 在这里,每个人被发了一套新衣服,还有一条手巾。 宋应昇见此情景,知道说服李三水这样的军户迁往海外应该不难。 他在一路上去李三水的保最少,就因为李三水让他最省心。 “就差了二十户啊!” 李三水让麾下的甲长数数,剩下的还有一百零一户人。 宋应昇想到一千户才有一年功,自己就差了那么一点。 再想到自己现在不但有了女人,还分了八百零一亩土地。这让他对给自己赐田的皇帝,心中极为感激。猛然又跪在地上,大声喊着万岁。 这让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向着京城方向,大声呼喊“万岁”! 宋应昇把这件用羊皮制成的军大衣披在李三水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说实话,本官从未想过,你一个目不识丁的军户,竟然能带好百户人。” 被宋应昇掰碎了讲解,得知自己成为张百户那样的世袭百户、或者说封为世袭爵士的条件,李三水更是激动,和宋应昇约定明年还跟他干。 在他们鼓动之下,流民大多放下了对前往海外的畏惧。 在东宁的船队到来后,踏上船前往东宁卫。 宋应昇也终于完成了这一次移民任务,开始返回陕西。(本章完) 番外:东宁开发和军士阶级 东宁卫的开辟,是朱由检登极后确定的。 深知现在是大航海时代的他,想要以这个岛为跳板,向着南洋开拓。 也因为此,他将这个岛的名字,由东番岛改为东宁岛,并且设立东宁卫。 把阉党臣子流放这里,让他们负责开辟—— 这些人能在朝堂上成为大臣,能力多少是有的。而且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听从旨意。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很有效。 田尔耕、许显纯等人,最初被流放海外时还不愿意,到处托关系想留在京城,等待起复机会。 霍维华等人因为开辟东宁卫的功劳,被皇帝授予世袭男爵和世袭爵士等爵位,分配十方里以上的爵田作为爵禄。并且随着东宁岛的开拓,还有提升的机会。 即使这些人死得太早,在开辟东宁时没有做出什么大功绩,但他也必须褒奖,让活着的人心安。 霍维华等人见到这些海盗的陆上兵力后,颇感不堪入目,也明白了他们为何连所谓的大肚王国都没征服。请求朝廷从北方的卫所,迁移军户过来—— 卫所征集的兵役,则是加入防卫军。参考营兵编制,以总兵、参将带领。 这个人和霍维华等人还有些香火情,对这些有可能起复的前上司,丝毫不敢怠慢。 而且只有爵位承袭者有这个优待,其他贵族子孙即使从军校毕业,也只能从从九品少尉做起。 同时根据世业田的多寡,设置了军户和九级军士划分: 军户的世业田五十亩,如果祖上服役的时间长、并且立下功勋,授田面积超过375亩,就把土地单位转换为用方里,或者说是井田。 即使如今被列为阉党,也丝毫不影响乡民崇拜。甚至前段时间在奉朝廷命令把生祠改为城隍庙或土地庙、名宦祠时,连城县还专门有人过来,询问他的意思。 郑芝龙有心接受招安,对这些有可能起复的权贵不敢阻拦。甚至还专门派船,为他们引导道路。 这些军士只要有能力,轻易就能担任什长、伍长,成为基层军官。 其余儿子想要分家,只能分配剩下的51亩土地。或者分出浮财,让他们自己创业。 但是爵田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只要不被除爵,爵田就不会被收回。皇帝甚至没要求爵士必须服役——相应的也没有服役退税。 在这过程之中,他也为自己家族选好了地,认为能迁来一支,以后在此世居。 霍维华、徐大化踏上笨港,了解到岛上情况后,顿时大为震惊。 这让田尔耕等人真的怕了,知道阉党如今是人人喊打,在福建也不安全。如果不是皇帝要保他们,他们都没活路。 李三水等陕西军户,就是因此被迁徙而来。用他们这些边疆的军户,加强东宁卫的陆上战力。 田尔耕等人在福建,那是逍遥快活。尤其是吴淳夫和俞咨皋是亲家,他们在俞家照应之下,在泉州活得很自在。 这是朱由检在卫所制度濒临崩溃、营兵制大行其道的情况下,所做出的选择—— 八月的时候,京城传来回信。皇帝褒奖了他们的作为,把东宁卫改为东宁府,在岛上设立军民府,由驻扎在东宁的南洋巡抚掌管。 难怪皇帝称这个岛东宁岛,只有掌握这里,东南才能安宁。 达到这个面积后,可以开辟为领地,世代自主治理—— (当时岛上势力主要有四股:汉民主要在笨港、又被称为北港;北边是大肚王国;南边是荷兰人的热兰遮堡,也就是后来的安平镇,还没完全建成;最北边是西班牙人的圣多明各堡,在淡水刚刚开始建) 消息传到京城,朱由检颇为感叹,认识到这时候开拓海外的不容易。 但是在东林党逐渐起势,对他们喊打喊杀后,这些人终于怕了。在皇帝通过廷鞫将他们定为流放后,田尔耕等人一刻都没停留,坐船南下福建。 以此类推,直到九井田九级军士。 例如李三水被授予二级军士,他被分配的801亩土地,就有二方里被划分为世业田。必须由从军的儿子承袭,不可分割买卖—— 李三水现在谋求的,就是把自己世业田面积提升,达到十方里成为爵田—— 作为出身羽林右卫的军籍进士,徐大化知道有个世官的好处,更别说皇帝有意把世官转为世爵,给他们分配土地。 霍维华等人通过厂卫传话,让郑芝龙放开道路。被夺爵的武清侯李诚铭,同样也传了话,打算把庶长子李国臣送过去,去东宁岛上建庙。 军户和民户则没有任何优待,只能从大头兵开始干。 霍维华等人,建议参照隋唐的府兵制,把卫所军户当成府兵,为他们授与永业田,免去相应赋税,以后世代服役。 在这过程之中,还发生了郑芝虎等人率军,威逼荷兰人让出热兰遮堡的事情。 这个军士身份是世袭,他们的子弟进入军中之后,初始级别就是相应等级的军士,发放相应饷银。 他们的赋税则正常交,除了需要服役三年之外,和民户没有任何区别。 徐大化在了解到这里一年可种两季水稻、比福建很多地方产量更高后,更是深为震惊。认为东宁岛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可以兴修水利。 并且按这些人的建议,对军民府和军民卫的架构,从整体上进行梳理。 这些世袭爵士,还有子爵、男爵,在朱由检的规划中不再世袭卫所官职。而是根据他们子弟在军校的成绩,授予相应官职: 世袭爵士九品起、世袭男爵八品起、世袭子爵七品起。成绩好的是正,成绩差的是从。最高就是正七品,不超过状元的从六品。 守备营或守卫队只有骨干兵力,在遭到敌人进犯时,召集预备役防御。 免税则是没有,世业田统一缴纳十一税。但是只要家中有人服役,十一税就会返还,称为服役退税。 皇帝把这个权力,交给了南洋巡抚郭尚友。 甚至还有些士子请求官员上疏,让朝廷严惩他们。周起元的儿子周彦升,更是写了血书,进京为父申冤。 到了东宁岛上,还给他们安排了住宅,并且派来向导,跟着他们考察。 最迟二十年后,军士家中必须有人服役。否则朝廷会把世业田收回去,重新分配给他人。 在颜思齐招募三千之众后,郑芝龙继续招募,在岛上聚集了上万汉民。 所以,在霍维华、徐大化等又一批阉党臣子被流放过来后,这些人计议之下,打算渡海过去。 东宁府可自行决定设立多少卫所,寻找地方开拓。 后代想从军也能直接做官,从军校毕业就能被授予相应品级。 郭尚友就是之前的漕运总督,阉党少有的参与建祠、仍旧被留任的官员。 同时,他让霍维华等人,尽皆选择十方里的土地。并预留方十里的空间,作为赐给他们的爵田。 军民府和军民卫的管理,则是交给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这三署。再设立守备和守卫队长,负责卫所守备。 为了鼓励活着的人努力开拓,他下令追封吴淳夫、孙云鹤等人为男爵,后裔世袭爵士,分配十方里爵田—— 霍维华等人磨合之下,逐渐形成了霍维华、田尔耕掌军,徐大化、吴淳夫理政,张讷、许显纯司法,杨寰、崔应元、孙云鹤等人执法的格局。 在这过程之中,也不是没有损失。那就是吴淳夫、孙云鹤等人病逝,死在了卫所开辟中。 名义上是监禁,实际全无限制。只要他们不逃跑,哪里都可以去。 这是皇帝给军户的一条特殊政策,只要他们祖上到现在累计的功劳,能够被分配十方里土地,就授予世袭爵士身份,世业田变成爵田。 但是这个很难,朱由检在了解到东宁岛的重要性后,越来越想要加强控制力。只打算分配世业田和爵田,不打算分配领地。 李三水的儿子从军后,会从二级军士做起。可以担任什长、伍长,甚至有考取军校担任军官的机会。直到四五十岁退役,让下一代人顶上来—— 爵田相比世业田区别不大,同样按皇帝的要求缴纳十一税。 作为后七君子之一,周起元被很多福建士子同情。他们在得知阉党罪臣来到泉州后,打探到这些人的住所,时常前来谩骂。只要他们出来,就会被丢烂菜叶。 当年,他在癸巳京察中被东林党黜落、下放汀州府连城县担任知县时,就是靠着兴修水利等政绩,得到乡民认可,为他建了生祠。 恰好这个时候,朝廷招抚郑芝龙,正在商谈条件。 卫所的民户则没有永业田,每人成丁后服役三年即可,以后作为预备役。如果服役人员充足,甚至能缴纳免役钱替代。 但是好景不长,福建的士子得知了他们前来的消息。这里是叶向高的故乡,泉州府旁边的漳州府海澄县,更是周起元的老家。 在防卫军中表现优秀的,可以被调入京营、御营,或者由边军精锐组成的野战军。 所以,他用一身所学,和霍维华、田尔耕等人,确定了东宁卫所在。然后上疏皇帝,请求迁来移民开辟东宁卫。 他们在面对官吏欺压时,会更有底气反抗。一般的小官小吏,根本就不敢欺压他们。 颜思齐和继任的郑芝龙,都执行这个方略。 朱由检参考他们的建议,为军官、军户授予了世业田:以后世代承袭,不许分割买卖。 按照皇帝的规定,东宁岛上被赐予的最大土地面积,是一百方里,也就是海外世袭爵士的封地面积方十里。 李三水的世袭二级军士,就是这一制度的产物。 但是凭着爵士的身份,他们可以向皇帝直接上疏。即使触犯法律被审判,也需要大理寺贵族法庭再审,皇帝最终裁决。 此时的东宁岛上,已经有上万汉民。最初是颜思齐招募来的,是陈衷纪定的策略: 以这个岛为根基,势控东南、侵略四方,成为海上霸主。 把卫所转为军民卫扩大士兵来源,在军中实行营兵制。 所以这些人以这个理由,心安理得地留在福建,在这边的锦衣卫照顾下,过了一段好日子—— 所以他来到东宁岛后,一头扎在了水利上面,把这一带的河流渠道,尽皆规划了一遍。 东宁府名义上由他执掌,实际是霍维华等人说了算。郭尚友主要负责的,是协调郑芝龙等人对南洋的开拓,并且吸引运河上的商人,转向海洋贸易。 担任过兵部尚书的霍维华,很快认识到这个岛的重要性:以东宁岛为根基,可掌握东南海权。 一井田授予一级军士、二井田授予二级军士…… 霍维华在了解到荷兰人建的热兰遮堡、还有西班牙人也打算在北方建立城堡后,更是向皇帝提议,把东宁卫改为东宁军民府,分设北卫、南卫。 到了福建之后,他们颇是过了一段时间好日子。因为当时郑芝龙集团还没有受抚,福建到东宁的海路不通,他们想要登岛,也找不到机会。 如果期间不幸战死或伤残,会根据实际情况,免去十年到二十年的服役期,并且享受退税。 但是皇帝保他们的目的,是让他们去开辟东宁卫。如果他们迟迟不去,迟早失去圣心。 这让徐大化很是感动,又因为如今风烛残年,颇想做几件事,在东宁岛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为儿孙博个世袭爵位。 朱由检需要培养一个类似容克地主的阶层,作为军中根基。 这些世袭军士,就是未来的基层军官和军中骨干。 东宁卫、或者说东宁府作为试点,如今走在了最前列。(本章完) 第400章 逼降热兰遮堡 脸色苍白、晕晕乎乎,如同踩在云端的李三水,从船上摇摇晃晃地下来,只觉恍如隔世。 在这次坐船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大海有这么大、海里有这么多水。航行一个多月,方才到达目的地。 而且他还听说,他们迁移的目的地东宁卫,就在一个岛屿上,四面八方都是海,东边和南边还有更大的海域。 这让他的心中,对大海充满了敬畏,同时有些鼻酸,想到了干旱的家乡—— 如果延绥有这么多水,是不是不会受旱,他们不用迁徙? 他的这个想法说出后,遭到水手的嘲笑。 这些水手告诉他,海水不但不能灌溉,而且还不能喝。 在这满是水的大海上面,淡水十分珍贵。 如果他们不是沿着海岸线行驶,随时能得到补给。船上很多地方,都要盛放淡水。 李三水因此明白了海水和淡水的区别,询问了很多问题。 作为一个管辖百户的保长,还是官员吩咐要照应的人,船长和水手对待李三水还算客气,没有看不起他的军户身份—— 尤其是他们探知,李三水会被授与世袭二级军士后,更是肃然起敬。知道这个人在军户中也称得上优秀,以后会成为基层官吏之一。 这种基层官吏,品级称不上高,甚至都没有品。但是权力却很大,尤其是开拓时期。 以李三水在流民中的威望,他多半会继续当保长。甚至成为都保长,辅佐卫所官员—— 在东宁府的编制中,卫相当于县,卫下设都,一都有十保,一保有十甲,一甲有十户。 可以说一个保长,麾下就有百户,放在以前是正六品。 一个都保长,麾下就有千户,放在以前是正五品。 只是朝廷严控官职品级,军民卫也不是完全军事化管理,所以才参考地方都甲制和保甲制改了名字,把百户称为保长,千户称为都保长或者说都长—— 千百户这些官职,已经变成加衔,正在从实职中消失。 按照霍维华等人的规划,东宁府会设置四个卫,由北到南,依次是北卫、中卫、南卫、东卫。 北卫以淡水为中心,负责挤压西班牙人。 中卫和南卫以笨港为分界,这个港口被改称为本港,作为东宁港本港所在,通常被称为东宁港,和澎湖遥遥相对。 中卫有大肚王国存在,需要征服他们才能完全开辟。以后可能会设立大肚土司,由东宁府管辖—— 军民府的下属,多有土司存在。霍维华没想过把完全消灭大肚王国,但也要把他们打服当土司,以免开垦的时候,这些人出来搞破坏。 所以中卫的力量是最强的,陕西今年迁来的五万户,霍维华打算把两万户放在中卫。 其余两万户放在南卫、一万户放在北卫。用这些人挤压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开拓空间,把他们从岛上逐出去。 至于东卫,霍维华现在还顾不上,只能派几个探险队,去岛东建立据点。 李三水下船之后,照例又洗了一回澡,被隔离了十天。 确定没有疫病后,被留在东宁中卫。 因为宋应昇的关照,而且说明了他是个老实的庄稼人,李三水没有被派去边境防备大肚王国,而是在本港附近,负责开垦土地。 为了让他们更快地适应,一些被颜思齐和郑芝龙迁移来的汉民,还被霍维华混编入军民卫—— 对于这件事情,郑芝龙丝毫没有话说。陈衷纪等人有些不忿,却也没敢说出反对。 毕竟郑家和李家这两支最大的势力都选择投靠朝廷,他们就是不满,也反抗不了大旗。 更何况朝廷对他们还不错,可以在东宁岛选择爵田,也可以去南洋开辟领地。 这些海盗首领,都已经投靠朝廷。这也是霍维华敢把岛上的汉民编入卫所的原因。 可以说,颜思齐和郑芝龙在岛上几年的开拓、积攒来的经验,都为现在的东宁府做了嫁衣。 若非有这些人存在,霍维华、徐大化等人还不敢向皇帝申请五万户,一下子都迁过来。 李三水等陕西移民在这些汉民的帮助下,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水土,组织人手把荒地开垦出来,来年种植水稻。 对于东宁岛湿润的气候,到处存在的溪水,这些人都很欣喜—— 见识过三伏抗旱、禾苗尽枯的他们,觉得这个岛屿,简直是块宝地。 尤其是分田的条例下来,每户都分到至少五十亩土地后。他们的泪水再也遏制不住,很多人哭出声来。 有的人在发泄一路上的苦楚,有的人则想到路上死去的人。 李三水也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岳父,打算把他葬下来。 不过东宁府这边,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葬,要按军民府命令,必须葬在城隍庙附属的公墓里—— 以免占据能开垦的土地,对以后的开垦带来麻烦。 而且这个政策,还有城隍司的规定为依据。 朱由检为城隍神系设定的神职,就是送死往生,把灵魂送入地府轮回,管理阴间世界。 所以城隍庙理所当然地拥有了丧葬职责,仿照西方的教堂和墓地,在庙旁设立公墓。 也因为此,很多城隍庙不止建在城中,还建在了山脚下面—— 以一片山林做墓地,提供给民众做公墓。 城隍庙也能在这个过程中收点钱,作为维持经费。 现在的东宁府城隍俞大猷,是从泉州府转任的。 当初,因为俞大猷出身泉州,朱由检拟封他为泉州城隍之神。 只要泉州民众不激烈反对,就下达正式册封旨意。 其他城隍同样如此,基本没有出现问题。 唯独泉州这边,因为泉州城隍庙在科举上面太灵验,士民不怎么愿意换。 再加上俞咨皋做得太差,不但没有父亲的威风,在福建屡战屡败。前段时间还被揭发庇护亲家吴淳夫和霍维华等阉党,被泉州士绅群起攻击。 以至于俞大猷受到牵连,被泉州士民反对成为城隍之神。 朱由检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最终在考虑之后,决定尊重泉州士民意见。把俞大猷转任东宁城隍之神,泉州城隍之神不变—— 俞大猷成为紫阁功臣中,唯一被移封的人。 俞咨皋因为此事,被闹得灰头土脸。霍维华等人颇是过意不去,在东宁府大力建造城隍庙,严格推行城隍司的规定。命令所有民众不得私自丧葬,只能葬在城隍庙的公墓里。 李三水想葬岳父,就得去城隍庙的墓地。 打探清楚这些事,李三水和杨大妮、杨二娃等人,一起去了城隍庙。 看着威风凛凛、像是一个将军的城隍之神塑像,李三水心中敬畏。 在说明来意之后,主持这座城隍庙的俞家祭司道: “居士是想要葬在风水宝地呢?” “还是只想找块地安葬?” 李三水不明所以,询问道: “风水宝地怎么说?” “找地安葬又怎么说?” 俞祭司看着他身上的羊皮大衣,眼睛亮得发光,说道: “风水宝地嘛,自然需要堪舆,庙里会收些堪舆费。” “要建什么样的墓,堪舆师会做出规划,甚至安排工匠帮居士建。” “还有就是这风水宝地的墓地可以预定,只要居士定下了,以后家里的人都能葬在附近。城隍庙也会派人维护,不让墓地破败。” “可以说,只要居士在城隍庙公墓里选一块风水宝地,那块地就会成为居士的家族墓地。” 这个说法,让李三水很是心动,想到了自家祖上,零散分布的墓地。 因为墓地太零散,他家里的一些祖坟都没人记得了。这次迁移到东宁后,所有的墓都没人祭拜了。 想到自己被宋应昇邀请,以后还可能回家乡,可以把先人的墓地迁过来。李三水就有一股冲动,为自己家族选个墓地。 但是看看自己的衣兜,如今是穷得叮当响,李三水只能无奈道: “俺现在身上没钱,请不起庙里的大师。” “道长还是指块地,帮俺把岳父葬了。” 城隍庙的祭司并不是道士,甚至严格来说不属于道家,他们供奉的城隍之神属于儒家神系。 不过朱由检故意混淆了这一点,给他们定的制服,就是后世常见的黑色阴阳太极图法衣,看着很像道袍,因此祭司经常被称作道士。 俞祭司经过培训,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没有闲心纠正,城隍司也没有要求过这一点。 他更看重的是城隍庙能收入多少钱,听李三水说堪舆师都请不起,他顿时没了兴趣,心道: 『本以为穿着羊皮大衣,怎么说也会有点钱。』 『没想到是个穷光蛋,还是来葬岳父。』 如果是葬父母,他觉得自己努努力,能说服李三水把身上的大衣典当了。 但是来葬岳父,他觉得没人会因此倾家荡产。 有心榨取些钱财,俞祭司却不敢违反城隍司的规定。在有关公墓的规定中,城隍司可提供收费服务,但是必须有免费墓地,甚至在遇到无人认领的尸体时,还要让城隍庙里的法医验尸,并且负责安葬。 所以他忍着不快,指着一个方向道: “那边有个小山头,你可以把岳父葬了。” “如果要做法事,今年冬至会免费举办。” “需要石碑还是木碑,要不要请神主牌?” 李三水听到墓地不用花钱,冬至还有不要钱的法事,急忙点了点头。 又在问了木碑和神主牌的价格后,凑出二十个铜板,说道: “先做一个木碑,请个神主牌放家里。” 俞祭司貌似神情肃穆、其实却了无生趣地拿起毛笔,在一个木碑上写了亡者名讳,又写了个神主牌。 李三水等人带着这些,自己挖坑去埋岳父骨灰。 安葬岳父的时候,李三水看着远处一户正在请堪舆师看风水宝地的人家,羡慕地向杨大妮和杨二娃道: “总有一天,我李三水也要买得起风水宝地。” “到时候我会把父母和大哥二哥的坟墓,还有岳父的坟墓,都迁到李家墓地去。” 下定决心把分配给自己的801亩土地尽快开垦出来,挣到买风水宝地的钱财。 像李三水这样的还有不少,许多人把路上死去的亲友葬下后,都想要购买一块家族墓地。 在这个动力之下,很多人干得热火朝天,整个冬天都不闲着,开垦来年要耕种的土地。 这些来自陕西的移民,渐渐在东宁扎下根来,把自己视作本地人。 面对这个景象,霍维华等人是欢喜,陈衷纪则是叹气了。 他是最早提出占据东宁制霸东南的人,两任海盗首领颜思齐和郑芝龙也执行了这个方略。 但是可惜的是,他们这些海盗的力量太弱,连东宁岛都没全据。 如今朝廷过来,他们前期的开拓,全部做了嫁衣。 这块地方在朝廷的军户到来后,已经完全被纳入朝廷体系。 可以说,本就适合移民实边的卫所制度经过调整后,变得非常适合开拓。 这让霍维华等人极为自得,同时对热兰遮堡的荷兰人,感觉如鲠在喉。 这个堡垒,郑芝龙等人已经和荷兰长官彼得·奴易兹谈了几次,甚至还派了兵马威慑。 但是这个人就是不松口,说要等巴达维亚的消息。 郑芝龙、郑芝虎等人心中恼怒,但是皇帝说过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只能忍耐下来。避免大战起来,移民的船只被荷兰人威胁。 霍维华等人先前也是如此,但是在陕西移民陆续过来后,他们就再也忍不住了。 霍维华从卫所军官和军户中,挑出两千人的士兵。又让李三水这样有能力的保长组织壮丁,带着上万人前往岛南示威。 这些壮丁一路迁徙,纪律性还是不错的,至少走着没乱,看起来非常唬人。 彼得·奴易兹看到这些黑压压的人群后,再也坐不住了—— 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不可能凭借未建成的堡垒,用几百人抵挡上万人。 也因为此,霍维华还没有下令试探性攻击,就见到彼得·奴易兹派人举了白旗,商议和平移交事宜。 这让他有些惊愕,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 不过他也乐得不打,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麾下都是样子货,边军精锐根本没调过来。(本章完) 第401章 军士和世业田承袭 在霍维华看来属于空架子的东宁军,在郑芝虎等人看来,已经是合格的军队。 看着这些人整齐的队列、坚定的步伐,相比他们麾下散乱的海盗来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即使这些人大多没上战场见过血的壮丁,郑芝虎也不敢说,自己率领一千海盗,能在陆地上战胜同样数量的东宁军。 这让知道这些人底细的郑芝虎,颇为羡慕地道: “怪不得都说大明精锐在边军,除了关宁军外,就属陕西的秦军最精锐。” “人家淘汰下来的,带着壮丁都比咱们麾下更利害。” 郑芝龙也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 “这就是大哥要招安的原因。” “别以为打败了俞咨皋,就以为大明军队都是那样子。” “朝廷只是没把精力放在海上,精锐都云集在九边。” “你看,秦军淘汰下来种地的军户,都比咱们的陆上兵马更强些。” “若是这些人会了水、登上船,你说谁更厉害?” 这话说得郑芝虎等头领纷纷点头,更认同郑芝龙招安的决策。 现在的海战,还没有发展到完全靠炮战的地步,接舷战还有一定地位。 这些秦军只要有一部分熟悉水性、习惯在船上作战,他们就没把握一定能战胜他们。 所以这些人对郑芝龙的招安策略更为认同,就连一直坚持占据东宁制霸东南的陈衷纪,此时也彻底绝了这个心思—— 因为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即使在海上占优势,也很难登陆上岸。最多对大明形成骚扰,就像百十年前的倭寇一般。 此时此刻,他想的是能不能招揽些淘汰的军户,帮助自己去开拓领地。 想到皇帝曾说伯爵可以有一个卫、子爵可以有两个千户所,陈衷纪道: “皇上说咱们能够捐纳男爵,会不会给咱们分军户?” “子爵有两个千户所,男爵也应该有一个吧?” “若是有一千个这样的军户带着,咱们在南洋的陆地上就不怕谁!” 这话说出,众头领顿时眼前一亮,有了向皇帝讨要军户的打算。 说实话,他们在海上谁都不怕,就是荷兰人、西班牙人,他们也都敢上去打。 但是到了陆地上,他们就没把握了。对于能不能征服那些土著,并无十足信心。 如果有了皇帝支持的军户就不一样了,若是有一支像东宁军这样的军队,他们敢肯定在南洋来去自如,谁都不能阻拦他们。 郑芝龙、李国助等人,纷纷都是心动。 郑芝虎拍着胸膛大咧咧道: “下次我去京城,就向皇上讨军户。” “咱们的男爵就算是捐纳的,朝廷也该支援。” 认为这件事难度应该不大,凭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应该能讨过来。 众头领听到郑芝虎这么说,更加羡慕他和皇帝的关系。纷纷暗恨当初去京城的不是自己,以至于让郑芝虎这个憨货和皇帝搭上了关系。 但是他们现在也只能怀着羡慕,托郑芝虎在皇帝面前美言。 郑芝龙见他们这个样子,面上是在大笑,心中却恼怒郑芝虎的胡言。 在他看来,郑芝虎即使有把握从皇帝那里要来军户,也不该大大咧咧地说出来。 毕竟李国助、陈衷纪等人,以后就都是竞争对手。南洋开拓的时候,说不定会有纠纷。 这些人若有了一千个军户为兵力,自己以后还怎么拿捏他们? 所以他打算回去后就教训一下郑芝虎,让他以后说话不要再这么大大咧咧。 这些海盗头领的想法,热兰遮堡中的荷兰人自然不知。但是他们看着霍维华率领的东宁军,心中是一样的感觉: 那就是这些人是军队,不是岛上的土人。 即使这些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大多也拿的是冷兵器。 但是整齐的队列、坚定的步伐,无不在彰显着,这是一支经过训练的军队。 只要发上火器,就能上阵作战。 彼得·奴易兹见到这一幕后,彻底没有了坚守热兰遮堡的信心,眼看东宁军有进攻的意思,他立刻命人举起白旗,商讨和平移交事宜。 有些士兵不满,彼得·奴易兹把望远镜递给他,说道: “看到这些人眼里的仇恨了吗?” “他们在视我们为仇人!” “如果战争打起来,这个没建成的城堡无法保护我们。” “我敢肯定地说,我们这些人都要死在这里!” 这是他一枪都没有放,就决定举白旗的原因—— 对面的大明士兵看他的目光,简直是在看杀父仇人! 反对的荷兰士兵拿着望远镜看了一下,顿时也不说话了。 虽然对面的人在他看来武器很差,大部分人还在用冷兵器。 但是这种仇恨的目光,让他感觉到不寒而栗。 他敢肯定地说: 一旦发生战争,自己战败后绝对会被处死。 彼得·奴易兹的举白旗,是很正确的决定。 统一意见之后,热兰遮堡的荷兰人,很快带着汉人通译去和霍维华谈判。 霍维华也乐得不和他们打仗,让郑芝龙等人过来继续谈。 毕竟谈判一直是这些人负责的,他作为原任兵部尚书,也看不上谈下一个城堡的小功劳。 他更在乎的,是东宁军经过这次示威,能树立起信心。 将荷兰人投降的消息告诉士兵,刚刚组建的东宁军,顿时欢声如雷。 这些人在出发前,就被霍维华等护军校尉告知岛上有夷人仗着城堡,要在东宁岛和他们抢土地。 所以他们心中,都做好了死战的准备。打算拼上性命,都要消灭这伙和他们抢地种的夷人。 如今夷人屈服,他们不用死战,自然都欢呼雀跃—— 毕竟好日子就在眼前,战场上刀剑无眼,谁又想在这时候死呢? 他们对屈服的夷人,看着也顺眼起来。 霍维华带着他们游行了一圈,随后就让那些保长带着壮丁退了,只留下两千人的士兵盯着荷兰人。 毕竟上万人的兵力,每日的吃喝用度都不是小数,他不可能一直留着这么多人在这威慑。 但是这些人也没解散,因为他想要举行一次围猎,抓捕一下鹿群。 此时的东宁岛上,大部分地方都没开发,和古时中原一样,到处都是鹿群。 荷兰人也不像霍维华向士兵说的来岛上抢地种,他们主要是为了和大明、日本贸易。 其中和大明的主要贸易是购买生丝,和日本的贸易,则是输入鹿皮。 此时的日本,正在盛行用鹿皮制成甲胄或背心,对鹿皮的需求量很大,价格也很高昂。 霍维华了解这种情况后,打算举行一次围猎,获得鹿皮的同时,让东宁卫的军民有肉吃。 东宁岛上的土人,也有冬月聚众捕鹿的传统。后来荷兰人征服他们后,强制交换他们的鹿皮。每年输往日本的鹿皮,最低有三万张,最高峰的一年,达到十五万张之多。 这些土人捕鹿尚有如此收获,霍维华带着有组织的军队,自然效率更高。 不过几天时间,就捕到数千头鹿,收获非常可观。 眼看再捕下去就要运不动了,霍维华才率兵回返,安排人把鹿皮、鹿角收上来,鹿肉分给军民。 这让东宁岛的军民,都是欢呼雀跃。毕竟在陕西的时候,他们可很难吃上肉。 但是在这欢声笑语间,也有几家愁眉不展,甚至起了纠纷。 李三水的麾下就发生了一件事,他手下一个被称为关老头的甲长,在捕鹿时不慎从山上跌下来摔死了,留下两个儿子,争夺世袭军士职位。 这对于他来说,可谓幸福的烦恼。因为以前当军户时,正军和余丁争得可没这么激烈。那时更多的人想当余丁,不想去军中服役。 甚至后来因为军户逃亡太多,很多卫所出身的余丁,被强行征发为例军——奉例顶补绝军者。 如今有人争着来当军户,是他出生以来仅见。 看着关老头留下的俩儿子,李三水苦口婆心道: “关老大、关老二,你们都是兄弟,在这瞎争什么?” “就不能按以前的办法,老大去当正军,老二当余丁吗?” 又向关老二道: “现在卫所的余丁都能转为民户,这是了不得的恩典。” “以前还没有这个机会呢,你要学会感恩!” 关老二拧着脖子,大声道: “我才不要这恩典!” “就是军户,也有五十亩世业田呢!” “哪能老大分了750亩地,却只给我五亩。” “你们说有没有理?” 大声喊着让人过来评理,关老头留下的遗产,应不应该这样分。 那些家里的老大,对这个分法都是认同的。老大之外的男丁,心里就有意见了。 事实上,在军士待遇和世业田制度出来后,很多儿子多的人家,就出现了隔阂。 如今关家的事情,只是最早爆发出来。 关老二的遭遇,引来了很多非长子的同情,他们纷纷认为,这个分法不合理。 一时间,李三水麾下的年轻人,被这件事分成了两派:长子支持目前的分法,非长子则认为不合理。 李三水难以调解,只能把这件事情往上报。层层上报之下,霍维华、徐大化等人都来了。 他们都没想到,皇帝定下的军士制度,在执行时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 “军士算爵位吗?应该称不上吧,连个官职都没有。” “但是现在有人抢着承袭,应该要怎么办?” 如果是爵位或世官,他们能轻松决断,《大明会典》上袭爵制度,定得非常明确: 凡军官亡故年老征伤,须以嫡长儿男承袭替职。 其他人的袭爵袭职次序,都要往后面排。 如今要承袭的是军士,两个儿子都过来争抢,事情就难办了。 直接按这条规定驳回关老二的要求,也并不是不可。 但是这样做的话,会伤了东宁府中非长子的士气。 霍维华等人就是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亲自来处理这件事。 在听到关老二的要求后,霍维华向关老大道: “你是怎么想的?” “愿不愿意给弟弟多分几亩地?” 关老大是个老实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占着理的情况下,让弟弟和自己争起来。 听着霍维华的询问,他看了弟弟一眼,说道: “我是想多分老二几亩地,750亩地我一个人也种不来。” “但是朝廷规定二级军士必须有二方里世业田,我怎么能私自分?” 霍维华听他这么说,眼前顿时一亮,询问道: “那么把你的二级军士降为一级军士,世业田降为一方里。” “多余的地分一些给你弟弟,你愿不愿接受?” 关老大嗫嚅着道: “还能这样分吗?” “朝廷会不会怪罪?” 有些不情愿世业田的下降,也有些不好意思说不愿意给弟弟多分地—— 毕竟一口唾沫一个钉,他刚才都说愿意给弟弟多分地了。如今当官的想出办法,让他怎么反驳? 霍维华知道自己在东宁的权力有多大,斩钉截铁地道: “绝对不会怪罪!” “本官会向圣上提建议。” 然后向关老二道: “分你五十亩世业田,让你以后当军户。” “你还愿不愿意?” 关老二有些失望道: “怎么才五十亩,世业田不是降为一方里了吗?” 满心把那一方里土地都要过来的他,有些不愿接受。 对这样贪心不足的人,霍维华神情一肃,喝问道: “问你愿不愿意,哪来这么多话?” 关老二急忙说愿意,没敢说办个不字。 能多分四十五亩已经是喜事了,他怎么能不接受? 霍维华解决了他之后,又向关老大道: “这样你家地,就只剩下705亩了。不到二级军士要求的二方里,要降为一级军士。” “但是以后这里面有330亩地可以让你分,以后你有了多个儿子,可以分他们五十亩当军户。” “这样你愿不愿意?” 关老大连连点头,连声说了愿意。 因为这个分法,解决了他以后给儿子分地的大问题。 世袭二级军士降为一级军士,在他看来也没啥,反正他没有像李三水那样想着继续升级封爵。高一级还是低一级,在他看来无所谓。 就这样,霍维华解决了关家分地的事情。回去后写了一个条例,规定一级军士以上,可以选择降级,把世业田拆开,分配给长子之外的儿子。 但是这些田地仍旧还是世业田,只能分给愿意当军户的儿子,不能转为民田。 并且到了一级军士后,就不能再往下降,世业田不能再拆分。 这个条例,解决了很多军士家庭,非长子动力不足的问题。 即使有些长子不愿给弟弟分田,但是在父母的强压下,只能选择降级承袭,把部分世业田分给弟弟。 可以说,因为这个政策,之前大量被转为军士的军户,一下子又多了起来。 而且可以想象,在高等级军士全部降成一级军士之前,会有越来越多的军士子弟,以后会当军户。 这些军户相比民户,都有当兵服役的责任。 东宁府以后,必然不会缺少兵力。 就连李三水,面对这个政策也有些动摇。不知自己以后是继续立功升等级,还是选择把安稳日子过下去,以后把世业田拆开,让大儿子当一级军士,其余儿子当军户。 把这个想法告诉妻子杨大妮,杨大妮道: “你傻啊!” “有封爵的机会还不争!” “军士以后可能有上百万,封爵的会有几个?” “万一军士和军户的世业田以后被爵爷侵占了,你去找谁说理?” 李三水一想也对,不能把现在的情况当常态。 洪武、永乐年间的时候,军户的土地也没有多少人敢侵占。 但是在那之后,就不断被军官夺取了。 这是曾经发生的事情,必须要吸取教训。 当今皇帝是很好,但是谁知道当今皇帝之后,世业田政策会不会废。 还是要争取立功,把世业田变成爵田!(本章完) 第402章 香江自贸区和警衔军衔 王定先已经来到香江三个多月了(前文253、254章出现)。 他是追随杨百户来到这里的,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称为杨都尉—— 曾经的小时雍坊警务所所长杨百户,现在已经被提升为从五品少都尉,担任香江卫尉署署长,负责自贸区执法。 虽然这个香江区,现在还没有多少人,甚至可以说鸟不拉屎。 但是王定先能确定,这里一定会繁荣起来,就像西边的香山澳。 去过香山澳的他,知道香江岛就是参照香山澳设立的。只是不止有葡萄牙人,还允许荷兰人、西班牙人等西洋人存在—— 这些洋人的种类,还是皇帝确定的。 和兰被改称为荷兰,又被称为尼德兰。 佛郎机则分为西班牙和葡萄牙,两者不是一类人。 还有英格兰人、法兰西人等洋人,王定先虽然没见过,却知道这些名字。 这都是他来香江后,逐渐学习了解的。 教他的人大名鼎鼎,是曾经的内阁大学士、被列入阉党的冯铨。 这个人依附阉党,三十岁就被超擢成大学士。后来得罪了魏忠贤的谋主崔呈秀,不到一年就罢官。 但是东林党也没有忘记他,在审判阉党的时候,把他列为第六等定罪,还是第六等的第一,排在顾秉谦前面。 这样一个在阉党内斗中失败、又被东林党嫉恨的人,在官场上已经判了死刑,基本不可能被起复。 但他却有一个好朋友,曾经和他“连床共被,日事淫嬉”的周延儒,向皇帝举荐了他。 因此他虽然没有被起复,却被一纸文书,调到香江这边。 皇帝让他学习西洋人的语言,并且召集公士到香江,筹建和掌控香江议会。 说起这个,不得不提到魏忠贤倒台之前,被皇帝安排捐纳公士了。 当时魏忠贤为了讨好皇帝,逼迫阉党和依附阉党的人,必须捐纳公士,凑集为先帝修建陵墓所需的钱粮。 冯铨虽然在阉党内斗中落败,但他也是阉党,被摊派了五千两银子。 因此他的弟弟、儿子等人,都捐纳了公士。 这个民爵,当时被认为是皇帝敛财,也没有多少人重视—— 毕竟公士所拥有的待遇,秀才就能享受。捐纳一个监生,远比公士合算。 但是阉党倒台后,公士身份却发挥了作用,被牵联进逆案的人,即使全家被流放,这个民爵也没有剥夺。甚至还按秀才待遇,享有各种优待。 那些被抄家后败落的家族,更有一些后人靠着公士身份谋生,帮助商人做买卖。 可以说,这个当初被逼着捐纳的公士,为他们留了一线生机。 仅凭这个身份,一些家族就能渡过困难期,以后靠科举重新当官。 也因为此,公士这个民爵被越来越多的人所青睐,陆续有人捐纳。 朱由检靠着这个,收获了一批钱财。 这次设立香山澳和香江岛自贸区,朱由检也规定了可以凭借公士身份在自贸区居住,并且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可以在自贸区担任议员,还有三署官吏。 冯铨过来的时候,就带了很多拥有公士身份、愿意来香江的阉党子弟。 王定先麾下就有几个这样的公士,如今在香江卫尉署当吏员。 说起来,王定先也算升官了,成为被授予从九品少尉的正式官员。 如今他已是正式警长,负责最重要的港口警务所组建。 也因为此,香江官吏培训时,他能有幸参与,被冯铨这个原任大学士授课,享受到以前从未想过的待遇。 以至于王定先这些日子,走路都晕乎乎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有被大学士教导的那一天。 即使冯铨这个大学士有些水,是被超擢上去的。但是在担任大学士前,也是实打实的翰林。和周延儒的友谊,就是那时建立的—— 当时他们因为年少美姿,连床共被,日事淫嬉,被称为“小娼翰林”。 王定先作为京城人,对冯铨的这个名声,多少了解过一点。 但他更是知道,冯铨这样的人不是自己所能嘲笑的。 别的不说,周延儒经过光禄寺案,也并没有倒台。反而靠着主动申报财产,颇受皇帝信赖。 有这样的好友在朝堂,冯铨即使不可能被起复,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更别说皇帝派他来香江,筹建香江议会。 王定先对冯铨颇为尊敬,甚至想过在儿子长大后,能不能托他找个好先生—— 已经当官的他,想要让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踏上科举之路。 也因为他的态度,冯铨派了几个子弟到他麾下任职,帮他筹建警务所。 如今,在冯铨等人主持,东莞、大鹏两个千户所帮助下,岛上原本居住的渔民已经全部迁走,安置在其它岛上。 香江港的码头也已修好,可以停靠船只。 各种房屋建筑,更是可以容纳数千人。 海军衙门也派来了官员,从广州海关署派人,组建了香江分署。 可以说,香江自贸区设立的条件已经成熟,只待西洋人认可,前来这里贸易。 但是让王定先忧心的是,西洋人就是不来。 偶尔来几个葡萄牙人,还是从香山澳那边过来,打探这边消息的—— 根据王定先所知,香山澳自贸区改制,已经顺利开展。 很多传教士和商人捐纳了大明公士,被选举入香山澳议会。 香山澳议会组建了政务署,专门对议会负责。 耶稣会宗教裁判所则被纳入廷尉署,用西洋人的宗教法,负责审判西洋人。 香江岛也有他们的人员,在香江廷尉署,组建宗教裁判所。 王定先对此很不理解,不知道大明的地界上,为何要使用洋人的宗教法。 但是这些人只能审判西洋人,所以他也懒得理。只要在抓到犯罪的西洋人时,送去廷尉署就行了—— 这些人不但要被大明法律审判,还要被宗教法律审判,可是一般人享不到的福气! 胡乱想着这些事情,王定先走在街上,忽然听到喧哗声传来。 这让他抬眼望去,只见新修建的码头上,出现了十几艘大船。 很多人鱼贯而出,带着大包、小包,从大船上下来。 王定先见到一个熟人,奋力挤上前去,大喊道: “郑兄,郑兄,可还记得我吗?” “我是京城的王六,咱们见过面的!” 郑彩听到这个名字,方才仔细看了看,记起了王六是谁。 就是这个人,在他和郑芝虎第一次进京时,被锦衣卫发现。 没想到现在升了职,被派到了香江。 看着王定先一身警长服,肩膀上还有一杠一星,这让他狠狠拍了一下,说道: “好小子!” “这是拿我们升职了啊!” “现在都当上从九品少尉了!” 王定先陪着笑道: “托福!托福!” “确是靠郑兄的机会!” 又拍了拍身上肩章,说道: “我这制服是京城那边不久前送来的,郑兄也能认出来?” 郑彩哈哈笑道: “东宁也是这样子,卫尉署巡警什么的,都穿上了这衣服。” “听说以后护军校尉也要穿,我才记住了这个。” “你这一杠一星,代表的是从九品少尉吧?” 这不是什么机密,甚至卫尉署在向公众普及,王定先笑着说道: “皇爷说这种肩章是警衔,用星和杠分级别。” “以后锦衣卫用四角星,军官用五角星,护军等文职军官用六角星。” “还有一种三角星,授给技术人员和工程兵、辎重兵等辅兵。” “到时候见了肩章,郑兄就能认出来。” 郑彩好奇地道: “军中都要用这个吗?” “以后所有人都要配?” 王定先肯定地道: “那当然!” “我这少尉是一杠一星,再往上升为中尉就加一颗星,直到一杠四星。” “校尉加上一杠,同样分为四星。” “都尉再加一杠,一样分为四星。” “我们香江卫尉署的杨都尉,现在就是三杠一星。” “听说更往上还有不带杠只带星的,要授给将军。” “只是还没见过,也没有人得到。” 带着羡慕地语气,说着杨都尉的三杠一星,王定先最大的目标,就是这个勋级、或者说警衔了。 他的一杠一星,离三杠一星差了八个级别,按照武官磨勘期五年计算,即使不立年功,四十年也能熬上去。更别说他现在算是在海外戒严区工作,只要不犯大错,隔几年就会减磨勘。 这也是他愿意追随杨都尉,从京城出来的原因。 来到香江之后,他迅速被授予从九品少尉,而且以今年二十出头的年龄,熬资历都能成为都尉,执掌一方卫尉署。 郑彩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志向,对肩章也不怎么了解,只是随意问了一下。 不过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听到王定先道: “听说海军也要用,不止是用肩章,还要绣在袖子上。” “以宽窄饰带代替杠和星,方便在海上认出来。” “郑兄若是加入海军,以后也会有肩章和袖章。” 这下郑彩惊讶了,没想到王定先还知道海军的消息。 这让他仔细打探了一下,又主动说出了来意: “这些荷兰人,都是从东宁迁来的。” “对他们不要客气,反而要防着点。” “这些人在东宁岛上修了热兰遮堡,想要占着不走。” “这次被霍先生逼降,都迁到了这边。” “听说西班牙人也降了,到时候也会迁过来。” 王定先听得大喜,因为他知道香江岛自贸区,主要就是为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设的。 如今这些人终于来了,让他怎能不喜? 所以他很快谢过郑彩,把这一个好消息,告诉上司杨都尉。(本章完) 第403章 涿鹿区试点和卫所改制 冯铨之所以被启用,还要从周延儒说起。 今年四月的时候,因为光禄寺对举办宴会的抱怨,朱由检趁着为新科进士举办琼华宴的时机,在报纸上掀起舆论,彻查光禄寺弊案。 周延儒这个署理寺务的光禄寺左少卿,自然首当其冲。 他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听从温体仁的安排,自己主动申报财产不说,还命令所有光禄寺官员,都要申报财产。 这个做法,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温体仁跟进,在所有礼部系衙门都推行财产申报后。京城衙门的官员,几乎要恨死这两个人。 但是朱由检这个皇帝却很高兴,很是褒奖了两人。并且授意温体仁举荐周延儒为佥都御史,让周延儒署理耿如杞调任山西巡抚后、空出来的廉政总署职位。 周延儒因此春风得意,掌握了财产申报这项大权。很多官员再是厌恶他,也不得不选择去廉政总署,主动申报财产。 他们忿恨之下,把周延儒和冯铨的往事,全部揪了出来。甚至想要把周延儒列入逆案,让他不得翻身。 但是周延儒虽然和冯铨交好,却算不上阉党。因为阉党掌权的时候,他的父母相继去世,一直在家丁忧。 他连上疏称颂都没做过,如何列入阉党? 也因为此,周延儒越被弹劾,越受皇帝信任。 冯铨也因此被皇帝注意到,在嘱咐周延儒让他申报财产后,被调去香江办事。 虽然没有品级,也称不上起复,但是香江的议会,是国会试点之一。 如果冯铨能做出成绩,可想将来的影响力。 东林党的官员,不想见到这一幕。但是香江岛被皇帝看作海外戒严区,所有人员任命,能够直接决断。他们再是反对,也改变不了皇帝决定。 为了防止以后的国会被阉党获得发言权,他们催促刘宗周,尽快在顺天府找个地方做试点。 最终选来选去,刘宗周选在了涿州。 这个州是顺天府属州,州中只有一个县。级别比县要高,能够安置更高品级的官员。 刘宗周举荐天启二年状元、翰林院侍讲文震孟担任从五品知州,今科状元刘理顺担任从六品同知,探花史可法担任从七品判官—— 除了文震孟外,都是按皇帝的要求,选新科进士担任。 朱由检对三人没有什么意见,但他认为州里面只有几个官太粗疏。所以他下令把涿州和涿鹿卫、涿鹿左卫、涿鹿中卫合并为涿鹿区,仿照京城三城区设三署。 (涿州和涿鹿三卫所在示意图,出自宁南左侯绘制的万历三十年北直隶界内都司卫所图) 同时设立守备营,从军官、军户之中挑选精锐,负责当地守备。 卫所军官对军户的管辖权,被政务署剥夺,司法归廷尉署,执法归卫尉署。 他们除了能世袭官职外,再无治理军户的权力。甚至进入军中任职,还要降三品任用。正六品世袭百户,只能从正九品干起。 这在涿鹿三卫中引起很多世官反对,他们纷纷找关系上疏,请求皇帝收回这条旨意。 但是京城的五军都督府,此时已基本丧失了管辖卫所的权力。勋贵也在绸缪着如何去海外开辟领地,哪里顾得上这件事。 尤其是皇帝在和英国公等勋贵谈话时,提到要调遣一些卫所军官,帮他们开辟领地后。 这些人纷纷认识到,皇帝是想要改变卫所制度,把不顺从的卫所官员,全部迁移海外。 所以他们对此事缄默不言,唯恐开口反对后,被皇帝作为打击对象,立刻派往海外。 涿州三卫的世官,还想要发动其他卫所世官反对。但是不等他们动作,锦衣卫派去涿鹿区的卫尉署,就把一些人的违法犯罪事迹查出来。严重的被削去世官,不严重的被迁移海外—— 大约有一半的涿州三卫世官,因此被迁移去东宁岛。正应了卫所的名字,被派去类似古时涿鹿之野的地方捕鹿。 剩下的世官,纷纷噤若寒蝉。积极配合涿鹿区的改制,甚至把侵占的卫所土地,配合上交出来。 朱由检对这些人全无顾忌,是因为上半年他让徐光启从京城周边卫所挑选新军时,就摸清了他们的底细。 知道涿鹿三卫不堪战的他,大规模迁移了反对改制的世官。并且把卫所土地收回重新分配,根据这些军官的世袭职位和祖上功勋,为他们分配了世业田—— 之所以不像海外世官称爵田,是因为他们的世官没有转为爵位。朱由检不想在地方放置一堆爵爷,以后难以管束。 剩余的土地则是分给军户,对于分不到土地的,允许转为民户。 这个命令一下,很多涿鹿三卫的军户,连土地都不要了,请求转为民户。他们被世官压迫得太狠,在军中一刻也不想待。 眼看这样下去,守备营有可能招不到足够的兵力,朱由检只能仿照东宁卫的政策,把优秀军户提升为军士,把涿州三卫剩余的土地,给他们重新分配。 如同被迁去东宁岛的延安卫一样,计算祖上当军户的时间、以及过往功勋。但是因为内地的土地少,要求要更高点,东宁卫能分配五百亩土地的军士,在这里才能分配五十亩世业田,授予一级军士。 不过即便如此,涿州作为老卫所,被授予世袭军士的也很多。他们在和军官一样分配到世业田后,选择留在军中。 这让涿鹿守备区,拥有了足够的军士。将来遇到战争时,能够以他们为骨干,组织民众防御。 并且涿鹿的民众,也多了一项兵役。每年的徭役时间都要分出来一些,作为民兵训练。 兵役由涿鹿守备区的护军校尉掌管,在守备区成立护军处。仿照京营护军司,下设司务科、职官科、后勤科、装备科、训练科,负责守备区军政。 兵役就属于训练动员,被划给了训练科。 军官和军士、军户的袭替,则是由职官科监管。 在军人犯法需要审判时,护军校尉需要按照制度,决定是由军事法庭审判,还是移交地方廷尉署。在廷尉署审判之时,护军处还要派人列席。切实保护军人,不受地方欺压。 这个政策,让军官安心了一点。知道他们还有一些优待,不会被地方随意欺压。 更别说皇帝为了安抚他们,规定世官和继承人只要通过礼法数算考试,就能转为文职军官。将来甚至有可能转业到卫尉署甚至廷尉署、政务署。让他们担任的官职,不局限在军队。 文官对此有些意见,但他们更高兴的是把卫所给收编了,被护军校尉管辖。 虽然护军校尉属于文职军官,文官要转任需要加入军队。 但是不管怎么说,文官的权力都开始深入卫所,对这个以前无法插手的体系,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控制力。 这让刘宗周等人,深感事关重大。因为涿鹿区的改制,现在不仅关系到以后的国会,还关系到卫所改制、文官的彻底掌权。 所以他们纷纷举荐能臣干吏,去往涿鹿区任官。 最终,涿鹿区的区长,被任命文震孟担任。这个区长的级别被定为正六品,文震孟以翰林院正六品侍讲身份,兼任涿鹿区区长。相当于以前的涿州知州,级别降了半品。 区长之下设副区长,级别被定为从六品,相当于以前的涿州同知,级别没有变化。 这个职位,被朱由检任命翰林院从六品修撰刘理顺兼任。同时刘理顺还兼任政务署署长,负责涿鹿区政务。 廷尉署署长,由翰林院正七品编修史可法兼任。他在考取进士科的同时,还考取了明法科,对司法事务有一定了解。 这三人都还在翰林院任职,涿鹿区的职位是兼职。方便他们以储相的身份,推进涿鹿区改制。 三人还加入了礼法研究中心,研究重制礼乐。 可以说皇帝对他们寄予厚望,为将来全国改制做准备。 卫尉署署长,由李若琏担任。此人是这一科的武进士,父亲还担任过锦衣卫百户。被朱由检授予从七品少校尉,署理涿鹿区卫尉署署长。 主持这一科武举会试的陈仁锡,也被授予正六品护军大校,担任涿鹿守备区护军。 涿鹿守备营的军职,则是从涿鹿三卫的世官和军士中,选择有能力的担任。 涿鹿区三署下属的官吏,有的是从京城三城区选调,有的是这一科的进士或副榜,或者愿意做吏员的秀才。 刘宗周被任命兼任顺天府治中,专门负责涿鹿区,筹建涿鹿区谘议会。 可以说,朱由检把涿鹿区的大权,尽皆放给了他们。看看他们能做成什么样,能不能摸索出新制度,作为治理天下的范本。 这让刘宗周很是紧张,知道涿鹿区改制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关乎重制礼乐。 这是他押上名声甚至性命要做的事,由不得他不慎重。 因此,他这几个月,不断在京城和涿鹿区之间往返,甚至把自己的弟子陈洪绶、黄宗羲等人,都派去涿鹿区盯着。 涿鹿区发生的大小事,都会通过驿道,快速送到他案前。 陈洪绶是他的学生,非常擅长书画,但如今只是生员。他不怎么愿意当吏员,刘宗周给了他个涿鹿区资政的身份,作为耳目帮自己盯着那边。 黄宗羲则是在除服后,又来到了京城,在京城太学学习。 他在祖父黄曰中的教导下,不说放弃了仇恨,情绪却平和了许多。 刘宗周对他的变化感到满意,时常派他去涿鹿区,帮自己考察那里。 黄宗羲对此颇感兴趣,写了很多有关涿鹿区改制的文章,发表在报纸上面。 这让涿鹿区的事情更受关注,吸引了很多人注意。 尤其是京城各大学堂的大学生,没有课程的时候,最喜欢讨论这件事。 张溥敏锐地认识到涿鹿区的潜力,请示皇帝之后,在《明报》上开设了涿鹿区专版,邀请士子讨论。 这些士子提出了各种设想,其中颇有一些被采纳,甚至被文震孟邀请,让他们去涿鹿区做调研。 顾绛、也就是后世有名的顾炎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邀请去涿鹿区。 他今年只有十六岁,但是在两年前的时候,就考上了秀才。因此得以有资格,参加各大学堂联合考试。 在经过初试、复试之后,他和同窗归庄,都考进师范学堂。如今在孙奇逢门下,学习为人师表。 和他一样的还有不少,方以智、朱之瑜等人,也是同样选择—— 孙奇逢再怎么说也是举人,能够在学业上指导他们。 选择其它学堂的很少,也就傅青主这样的秀才对医药颇有兴趣,选择考取太医院医药学堂。 内府监工商学堂、少府寺文思学堂选择的人最少,甚至都没有招满生员。 很多秀才宁愿去海军学堂从军,都不愿去当工匠。 顾炎武来到京城后,遇到了很多同道。因为当今皇帝登极后风气的开放,京城出现了很多新事物。他和归庄的“归奇顾怪”,在京城也算不上什么。 甚至他和归庄还因为文章写得好,在报纸上如鱼得水。 这次,他就因为一篇有关涿鹿区改制的文章,在黄宗羲提议下,被文震孟邀请去涿鹿区做调研。 顾炎武来到涿鹿区后,对涿鹿三卫的改制,有了很深体会。回去后就写了一篇《军制论》,认为“法不变,不可以救今已”,甚至公然说出“高皇帝之法亡矣”,建议把不能胜任的卫所军人田地收回,以新兵补之,尽复国初二百万之兵。 这在士人中引起了广泛讨论,更多的人关注卫所改制,提出各种建议。 在各种建议中,卫所出身的士人发现,还是皇帝的政策更好点。至少没有直接剥夺他们的世官和田地,只是清查了一遍,把有问题的派去海外。只有罪大恶极的,才可能被剥夺世官。 这让很多人向自己家里写信,让父祖上疏支持皇帝的政策,把以前做的错事收尾,甚至主动献出多侵占的土地。 还有人羡慕海外的爵位,向父祖提议迁往海外,自己开辟领地。 可以说,卫所改制这件事,在报纸讨论之中,逐渐成为公论。 所有人都知道卫所制度要改,但是具体怎么改,还有很多争议。 为了能发出更大的声音,一些卫所出身的士子,组织筹建了《卫报》,在锦衣卫认可和支持下,专门讨论卫所和军事。 这份报纸甚至得到了一些勋贵的支持,他们之前不说话,是担心被皇帝立刻发配去海外。但他们还有很多亲族,也在卫所里面当世官。 眼看卫所改制已经成为士林中的公论,这些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开始在报纸上发出声音。 可以说,在皇帝利用报纸掀起舆论,清查光禄寺弊案后,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报纸的重要性,开始在这个行业发力。 报纸的种类越来越多,发行量也越来越大。他们大多选择使用铅版印刷,让工部和少府寺的匠官,收到了很多专利费。 这让工部的官员和少府寺的工匠动力更足,在完善蜡版和泥版翻铸铅版印刷后,又摸索纸型翻铸铅版印刷。 整个印刷行业,在沿着朱由检指出的方向发展。(本章完) 番外:九莲送子观音 清华园是武清侯李家经营几十年的园子,号称“京师第一名园”。 清朝康熙皇帝建造的畅春园,就是在清华园的旧址上改建的。康熙皇帝经常在畅春园居园理政,最后还死在了里面。 可以说这块地方,称得上风水宝地。 武清侯被夺爵后,清华园和李家的其它宅院一样,被皇帝以家庙的名义,直接收入内府。 园子里面因此设了一座九莲菩萨庙,供李家一些不方便迁徙的族人暂居。 如今,这些人大多已经迁往南方。园子里面居住的,主要是未入宫的嫔妃。 例如草原上进献的美人,都在这个园子里培训。只有在学会汉话和宫中规矩后,才会正式入宫。 不过名义上如此,实际还要看宫中贵人的心意。 就像四月的时候,皇后在礼妃、淑妃的册封典礼上,被查出了身孕。 朱由检在最初关心了一阵子后,还是忍耐不住,去了礼妃、淑妃那里。 尤其是礼妃田氏,和他一样喜欢音乐,非常受到宠爱。 以至于周皇后都感到嫉妒,给了她几次难堪。 甚至按南方的风俗,让东宫田妃和西宫袁妃,在皇帝面前自称女儿。 这个称呼,让朱由检非常不满。尤其是了解到女儿的称呼,源自一些大户以义子、义女的名义蓄养奴仆后,严令宫中禁止这类称呼,不得自轻自贱。 还从奴仆出身的李玉那里了解到一些相关情况,专门下令允许奴仆捐纳公士,给已经发家的豪奴提供脱身机会。 这是为稳定江南奴仆做出的举措,周皇后却感到有些难堪,随后就把草原上进献的美人,从清华园调入宫中—— 用意无外乎分田妃的宠爱,不让她受专宠。 朱由检也认识自己对田妃宠爱太过,不利于后宫安稳。所以在周皇后让草原上的美人入宫后,每月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时间,让其他嫔妃侍寝。 并且根据安全期和易孕期,制定了侍寝时间。 这个方法极为有效,没过几个月,草原上入宫的美人就有几个怀了身孕。其中还有一位察罕部的贵女,被册封为皇嫔。 周皇后因此有些紧张,因为她这时也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是男是女。 万一生下了女儿,被别的嫔妃生下庶长子,纵然她以后生下嫡长子,将来也可能有麻烦。 所以她在这个时候,对田妃的态度反而好了一些—— 至少以田妃那娇小的身体,不像是轻易就能怀孕的。 否则以皇帝对田妃的宠爱,她早就应该怀孕了。 这却是她不知道,朱由检担心田妃过早生产会伤害到身体,也不想她因为受到宠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所以让她在安全期侍寝,自然难以受孕。 其他嫔妃就没有这个待遇,侍寝的时间多半在易孕期。 周皇后不知这些,怀疑那些女子很快就能怀孕,可能和清华园中的九莲菩萨庙有关。 所以她在胎稳之后,缠着皇帝去九莲菩萨庙,祈求菩萨保佑。 朱由检对周皇后一向很尊重,再加上她在怀孕,当然要顺着来。在救灾和选官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他带着一些近侍官员和大学士,前往清华园暂居。 朝堂上的事情,尽皆交给了大学士和九卿,让司礼监每日把重要奏疏送过去,大学士轮流值班。 紫禁城和清华园之间,是有固定路线的。只不过以前去的是西湖,如今被朱由检命名为昆明湖的地方。 昆明湖周围的景色颇为优美,朱由检下令修建的诸王府,就是在昆明湖一带建造的。 半路上还有歇脚的地方,也就是李太后建造的万寿寺。著名的永乐大钟,如今就在寺里。 因为万寿寺是李太后所建,里面还有一座观音殿,如今在供奉九莲观音菩萨。 周皇后要求在这里停留,在寺中暂歇一天。 朱由检陪周皇后拜了菩萨后,又看到永乐大钟,对它没有一处裂缝、极为光洁的钟体很是好奇。 了解到是用泥范铸造后,他下令征集相关的人材,用于铸造火炮。 然后才继续启程,前往清华园休憩。 此时恰逢九月,清华园、昆明湖一带的风景极为好看,朱由检颇是过了几天悠闲日子。 但是好景不长,就有麻烦事找上门来。 那就是随着大学堂联考复试的举办,越来越多的学堂,已经准备开学。 对于大部分学堂来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之前他们就规划了招生数量,房舍也按这个数字建造。 有些没招满学生的学堂,房屋甚至能空出来。 唯有师范学堂,因为孙奇逢的举人身份、又被特赐元士,才学还得到刘宗周等人认可,吸引了很多有志科举的学子报考。 优秀学生太多,让师范学堂不得不扩招,房舍有些不够。 大学城就是在诸王府附近建造的,离清华园很近。知道皇帝在清华园休憩后,孙奇逢求见皇帝,请求帮助解决。 朱由检又不能变出来房子,哪里能解决这件事? 在让张文郁安排了一些给宗室准备的合院作为学生宿舍后,教室他就没办法了。 这时孙奇逢道: “秦王府修了几座宫殿,陛下能不能让他们让出来,暂时作为教室?”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 “秦藩有很多宗室要迁过来,他们自己都不够住,哪里还能腾出来?” “这样吧,开学是在十月,那时朕就回宫了。” “清华园这边有几座宫殿,可以给你们做教室。” “朕会让人修一道围墙,把外园和内园隔开。” 没同意孙奇逢征用秦王府的请求,把清华园一部分地方让了出来。 他想用这个做法赢得士子赞誉,不让他们因为自己在清华园休息,就被喷荒废朝政。 果然,这个决定做出,孙奇逢连声谢恩。 师范学堂的学生在了解到这个情况后,也对皇帝极为夸赞。 他们还经常前往园中的九莲菩萨庙,在菩萨面前为当今皇帝祈福。 方以智的姑姑方维仪,见到九莲菩萨庙的塑像后,绘制了九莲观音菩萨图。这幅图传到宫中,被周皇后得知。 得知方维仪想观看宫中李太后的御容,绘制更多的九莲观音菩萨形象后。周皇后特许她观看,还让她参照民间的送子观音,绘制九莲送子观音菩萨图—— 她想像李太后那样,生下一位皇帝。 方维仪了解她的想法,自然不会说不能画。而是应她的要求,绘制了九莲观音菩萨送子图。 因为这幅画绘得很好,得到广泛印刷。这让九莲观音菩萨,又多了一项神职。 尤其是周皇后在得到这幅图后,不但生下了皇太子,还生了几位亲王。更让人们觉得,九莲观音菩萨在送子上很灵验。 九莲菩萨的信仰,得到广泛传播。(本章完) 番外:教师和教材规范 朱由检对师范学堂的扩招极为关注,在给他们安排了房舍和教室后,又问孙奇逢道: “大学生毕业之后,是要安排地方任职的。” “孙先生把学生扩招一倍,想好了他们的去处吗?” 朱由检设立大学堂的目的,就是让那些无业的秀才学点实用的本事,以后有个出路。 如果学成之后却不安排工作,这些大学生闹起事来,会比在地方闹出的动静还要大。 所以九大学堂和太学、武学联考,说起来声势浩大,其实招生人数却很少,加起来刚过三千人。参加复试的一万多名考生,只有四分之一能入学。 原因一是学堂初办,教不了多少学生。 二是大学生都是廪生,需要财政补贴。 三是担心毕业后安排不过来,有可能闹出事端。 如今孙奇逢把师范学堂的招生名额,一下子从三百人提升到近千人。这让朱由检不得不担心他们的去处,能不能安排过来。 孙奇逢敢把招生数量提升两倍,自然是有考虑的。只见他笑着回道: “陛下把海瑞树为教谕楷模,还向天下人宣告:允许取得正式资格的教师,在学堂不跪拜官员。” “因此各地塾师,多有来师范学堂学习的。” “他们都想在这里学几年,拿到教师资格。” “这些人学成后就会回乡,不用安排职位。” “这次扩招,主要是针对这些人。” 报考师范学堂的人太多,其中还有很多塾师,是孙奇逢不得不扩招的原因。 这些塾师大多比较清苦,来京城一趟都不容易。他们有心取得教师资格,孙奇逢自然不能拒绝他们。 再加上他们前来,多有士绅支持,甚至带来了士绅捐助给师范学堂的经费。 孙奇逢有了钱粮,才壮着胆子扩招。他有信心过一段时间,就把师范学堂的房舍建起来。 朱由检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心中很是喜悦。 这件事让他认识到,大明的民间还是非常好学的,助学的风气也很浓。 他要把这股力量,引导到正确的方向。 所以叮嘱孙奇逢道: “明法科、明算科新立,现在正缺教师。” “这两科教师的专业知识,可以暂时放低点,甚至允许开卷考试。” “孙先生要多培养这两科的教师,让各地学子能从他们身上学习相关知识。” “再过一些年份,明法、明算两科,就会下放到举人、秀才考试了。” 把两科教师定为礼法教师、数算教师,把经学等学问定为文学教师,再加上史学教师,分科举行考试。 甚至强制规定,师范学堂培养的礼法数算教师总数,不得低于文学史学教师。 孙奇逢是举人,最擅长的是自然是文学。他讲授的课程,也是以文学为主。 但是皇帝提出这个要求,他也不能不答应。所以他向皇帝提出请求,派几个明法科、明算科进士,兼职去师范学堂授课。 朱由检点头应允,打算派宋应星等人,去师范学堂授课。 同时,他像设置工程师等级一样,按照教师的专业知识和教学能力,为他们设置了助理教师、初级教师、中级教师、高级教师、特级教师五个等级,地位相当于九品到六品官员。 除了在学堂不用对官员下拜外,就是出了学堂,他们也拥有相应品级的地位。 用这一个办法,进一步鼓励士子当教师。 孙奇逢这个元士,被他授与了特级教师身份。 并且朱由检还向他许诺,以后若做出大功绩,可以授予勋级,继续提升品级,并且发放勋禄。 孙奇逢面对皇帝的恩典,自然只能谢恩。皇帝的这个做法,让他深受鼓励。 朱由检又问他道: “《教育报》办得怎么样了?” “有没有遇到困难?” 这份报纸的创办,朱由检早就给过许可。 但是现在京城有名的报纸中,并没有出现《教育报》。 孙奇逢当即回道: “臣之前一直在忙着筹建师范学堂,《教育报》征集的稿件也不够。” “臣打算师范学堂开学后,再印刷发行《教育报》。” “有学堂的学子投稿,应该能把报纸撑起来!”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指点道: “如果孙卿觉得报纸上没有什么文章可发,朕就给你一个任务。” “把需要教导的内容,分成课程列出来。” “然后向所有的士子,征集教学办法。” “选择优秀的刊登在报纸上,再让士子评论。” “最后集合在一起,编成一部教材。” “师范学堂的文学课程,都可以用这个方法编教材。” “被采纳的作者名字都要印在教材上,并且分享稿费。” 孙奇逢眼睛一亮,感觉这是个让《教育报》快速打开局面的好办法。毕竟教材的地位,学过《朱子集注》的都知道。 那些好名的士子,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更别说还有稿费可拿,可以分享利益。 不过科举的教材,已经由朱熹等人确定。能够修改编撰的,是刘宗周、钱谦益那样的泰斗。 史学教材更是由新设的翰林院国史馆编撰,不让人随便插手。 数算教材朱由检已经打算自己编,礼法关系到重制礼乐,能在《教育报》制定的教材,只留下了文学。 朱由检想到后世有名的《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等书籍,让孙奇逢组织人编撰古文和古诗词选集。 这些东西对科举也不是必学,却可以作为选修课,提高文学素养。 孙奇逢听到这些,说道: “《古文选集》一时难以编成,臣以为荆川唐先生的《文编》,可以暂时替代。” “此书集取由周迄宋之文,分体排纂,《古文选集》可以此为基编撰。” 荆川唐先生就是唐顺之,朱由检知道这个人。钱谦益的“由经术以达于世务”,就是在给唐顺之的外孙白绍光写书信时提出的。 此人文武全才,不但在学术上成就非凡,他创立的鸳鸯伍,更是成了戚继光鸳鸯阵的来源。 了解到唐顺之还编撰出《文编》后,朱由检道: “可以此书框架为基础,对其中文章增删。” “旁的不说,荀子《劝学》、庄子《逍遥游》、诸葛亮《出师表》、王勃《滕王阁序》、韩愈《师说》、范仲淹《岳阳楼记》这样的文章都要入选。” “本朝的《送东阳马生序》《核舟记》等文章,也都要选进去。” “所选文章总数,最好不要超过三百篇。” 孙奇逢连连点头,决定按皇帝所说,在《教育报》上刊登这些文章,并且进行评析。结合读者意见,决定是否入选。 还有《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学教材,他也答应按照皇帝的要求,根据拼音和规范字表,对其增补修缮。 大明的各种教材,自此更加规范。 礼部教育司还成立了教材厅,专门审核教材。(本章完) 番外:搪瓷白板和教育产业 除了教材之外,朱由检还关心了一下文具。 师范学堂的学生都是秀才,倒是不存在用不起纸墨笔砚的问题。 但是日常练字,仍有人舍不得用纸墨,而是用毛笔蘸水,在石板上书写。 朱由检听说之后,想到了后世的水写纸,决定向工匠征集,研究这种纸张。 同时他还想到了朝堂上写选票用的炭笔,如今已加上木材包裹,越来越像后世的炭笔了。 虽然这种炭笔现在的成本还很高,质量也称不上好,朱由检仍打算让内府监批量制造,供学生用此书写。 石墨矿的寻找,也被他提高了优先度。未来的教育普及,需要类似后世铅笔的石墨笔。 钢笔的推广,同样被朱由检列入了规划。相比毛笔字来说,能写得更小的钢笔字,消耗的纸墨更少。 但是钢笔还不成熟,如今制作的是金制蘸水笔。他也只能发出悬赏,让工匠想办法降低成本。 种种措施,让孙奇逢感受到皇帝的关心。不过他觉得这些都无法立刻见效,向皇帝提议道: “臣以为可以制作一种石板,方便随身携带。” “这样学生在石板上写字时,就会更方便了。” “而且学生都用,就不会让舍不得使用纸墨的学生,因此受人嘲笑了。” 这是要把石板正式作为文具,朱由检点了点头,决定让内府监派人专门制作这样的石板。尽量把石板做薄,减轻它的重量。再用木材固定,降低损坏可能。 同时,孙奇逢的话,让他想到了后世的一种文具—— 写字白板。 如果能有白板写写画画,再用白板擦擦掉,就很节省纸张了。 而且白板做大,还可以代替黑板,作为教学用具。 想到后世的白板材质,朱由检唤来随侍的王承恩,询问道: “有没有一种白漆,可以用墨写字,再用抹布擦掉?” “或者一种白瓷,可以写上后再擦掉?” 王承恩对此不大了解,斟酌了一会儿道: “白漆臣不知道,但是能写字的白瓷,应该是有的。” “陛下可找几件白瓷,在上面写一下试试。” (陶瓷纸) 朱由检听说之后,当即命人搬来几件白瓷,然后拿起毛笔,在白瓷上题字。 这些白瓷的釉面不一,有的能留下墨迹,有的一滑就过去了。 朱由检指着留下墨迹的白瓷,让人用抹布擦掉。虽然还有些残留的磨痕,却的确能擦干净。 这让他点了点头,高兴地向孙奇逢道: “朕看石板就不必了,应该烧制瓷板。” “用墨在瓷板上写字,看着会更直观。” “现在用毛笔在瓷板上写字还不成熟,但是朕相信有了专用的墨水,还有专门烧制的瓷板后,效果会更好些。” “到时候孙先生授课时,也能在教室前方挂一块瓷板,用毛笔在上面写字,让所有的学生都看到。” 这个说法,让孙奇逢眼前一亮,对皇帝的奇思妙想极为惊叹。 不过这样也有难处,那就是成本和消耗: “陛下,瓷板的价格高昂,而且碰撞或跌落后容易损坏。” “学生用的文具,还应该是石板。” 朱由检哈哈一笑,说道: “现在还是用石板,但是瓷板价格会降下来的。” “王承恩,你跟孙先生说说,内府监试制的搪瓷。” 搪瓷这种东西,是朱由检在看到宫中的景泰蓝后,下令内府监研制的。 景泰蓝又称“铜胎掐丝珐琅”,是在铜胎上挂釉,入炉烧结而成。 搪瓷相比起来,就是用铸铁代替铜胎。 朱由检让内府监烧制搪瓷,是打算仿照后世墙壁上的搪瓷钢板,代替宫中墙面上含有朱砂的红漆。 如今和孙奇逢交流,发现搪瓷还可以用于制作白板,供教师和学生使用。 孙奇逢听到还有这种成本更低、更不容易损坏的搪瓷后,同样也很高兴,认为是一种非常好的文具。 尤其是皇帝让人拿来磁铁,演示在搪瓷白板上吸附纸张的用法后,更让他认识到白板很适合教学。 (双面支架式移动搪瓷白板) 内府监后来烧制成功的搪瓷,也因此有了一批稳定的客户。 搪瓷白板在教师和学生中,很快流传开来。 少府寺也因此赚了一笔,从各种印刷用墨中,找到了适合在搪瓷白板上书写的墨水。 后来,内府监还因此组建了皇家陶瓷集团,以搪瓷和后续研制成功的骨瓷为核心,占据了很大市场空间。 原本就生产陶瓷的永平府,后来在钢铁产业发展后,更成为搪瓷生产的绝佳之地。 甚至有一个镇子,因为搪瓷产品堆积成山,被人称为搪山—— 后来被皇帝改了个名字,成为号称北方瓷都的唐山镇。 和南方瓷都景德镇一起,并称为南北陶瓷中心。 这些都是后来的演变,朱由检也没有预料到。他在发展搪瓷白板的时候,没忘记漆制白板,以及黑板和粉笔。 漆制白板研制出来后,因为成本比搪瓷白板更低,普及速度很快。 但是黑板和粉笔,却并没有普及,而是被海外学了去。 这是因为大明写毛笔字的传统很强大,白板更适合用毛笔蘸墨水书写。黑板和容易吸入粉尘的粉笔,在白板竞争下没有生存空间。 毛笔也因此找到了新位置,即使后来钢笔发展成熟,也没有完全取代它的地位—— 以白板作为教学用具的教师,几乎都会写毛笔字。 学生也喜欢买块白板,在白板上练习毛笔字。 种种变化,是朱由检这个规划者都没有想到的。他在关心了文具和教学用具后,又关心了一下校服。 得知生员的服装是太祖朱元璋定的后,他下令允许学堂制作自己的校服,在生员服装的基础上,制作新款式校服。 在了解很多学生都要背着箱箧,或者搭裢、包袱后,他命人制作书包、背包,以及带轮子的拉杆包—— 后世很多小学生,都用带轮子的背包了。 这种东西,当然要让大明的学生用起来。 同时,拉杆包让他想到了拉杆箱。 在行李箱上加个轮子,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在后世发明的时间却很晚。 朱由检打算让内府监在这方面研究一下,争取制造出来,方便大明的学生和旅人。 和教育相关的产业,在大明发展起来。(本章完) 第404章 西南奇捷和抢时间 朱由检没有在清华园待到十月,他在九月底的时候就回去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永宁之战的消息,终于传到京城: 奢安主力被消灭。 这是徐本高用信鸽第一时间发回的,还怕朝廷不信,接连发了三次。再加上后续的详细战报,把手上剩下的信鸽几乎都用尽了。 这些消息结合起来,可以肯定地说,奢崇明和安邦彦的主力,已经在永宁之战中被朝廷大军歼灭。 奢安之乱的彻底平定,只是时间问题。 安邦彦已经确定死亡,奢崇明是否死亡虽然还有争议,却不可能掀起大乱子。 无论水西安氏、还是永宁奢氏,经过这一战后,都没有能力再掀起大乱。 这是朱由检在今年,收到的最好消息。 也就正式的奏报没过来,否则朱由检一定会祭告太庙,告诉祖宗这个好消息—— 也向世人宣告,自己登极一年后,又有了一项能拿出手的功绩。 “好!好!好!” “朱燮元打得真好,永宁之战,堪称西南奇捷!” 回到宫中看到徐本高发回的消息原文,还有锦衣卫整理的有关永宁之战的消息,朱由检连说了几个好字,为这个意外之喜而欢喜。 并且对指挥这一战的朱燮元,彻底刮目相看—— 这是真正的统帅之才,朝廷最需要的人材。 虽然徐本高发回的消息中,提到了有关这次大捷的功劳争议。 但是在朱由检看来,朱燮元的功劳却没什么好争的: 运筹帷幄的朱燮元,毫无疑问是第一功。 正是他的调兵遣将,让奢安主力出来决战。侯良柱和刘可训两人,不过是完成最后一击。 虽然这最后一击称得上很漂亮,但是如果奢安主力不出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机会。 所以朱由检把首功定为朱燮元,然后是侯良柱、刘可训,以及执行诱敌任务的许成名。 甚至在他的心里,坚决执行诱敌任务的许成名,功劳还要更大点。 只是侯良柱和刘可训以一万三千对十万,打得实在是太漂亮。这样的功劳如果不赏,以后在打仗时就没有人奋勇争先。 所以这两个人必须重赏,排在了功劳第二位。 不过,对侯良柱和刘可训公然把斩杀安邦彦和奢崇明的功劳,放在儿子身上,他心中是十分不信的。 不说有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奢崇明是否死亡,还存在一些争议。 这种有可能误导朝廷的事情,让朱由检很是不喜。 他在内心里面,对两人打上了慎重使用的标签—— 这种合起伙来欺骗皇帝的文武官员,他是不敢重用的。两人若一直搭配,有可能成为藩镇。 所以他心里已经打算把刘可训调离,侯良柱则留在西南,利用他这一战打下的威名,继续平定奢安之乱。 至于朱燮元,朱由检打算把他从西南调过来。 一是奢安主力已被消灭,不需要朱燮元这个统帅之才一直留在那里。 二是朱由检觉得朱燮元对水西的策略有问题。 即使要招降安位,也应该率领大军逼近,趁着水西安氏主力尽没的时机,把水西安氏的枝叶剪断。 刚刚取胜就招降,有点太过草率了。 万一安位果断降了,朝廷还怎么下手? 必须要趁此时机,对水西大部分地方改土归流,让水西安氏彻底丧失造反能力。 再结合侯良柱对朱燮元的不服,已经摆在台面上的川兵和黔兵争功。朱由检决定让朱燮元和许成名来到京城献俘,侯良柱留在西南作战。 想好这些之后,朱由检召集袁可立等九卿和大学士,告知他们这件事。 袁可立等大臣听到西南奇捷的消息后,先是有些不信。继而在看到徐本高接连发回的消息后,承认这件事情为真—— 如此详实的战报,还有人物、时间、地点,不像是编造出来的。就算是飞鸽传书,同样能够采信。 所以黄立极、袁可立、韩爌等大臣,齐声向皇帝贺喜。 他们这些在朝堂上的大臣,都知道这场大捷对皇帝的意义。 如果说抚察罕、招海寇的功绩,还有取巧成分的话。平定奢安之乱,就是实打实的功绩。 这场战事的主帅,是皇帝登极后坚持更换的。甚至因此改动了丁忧制度,以便让朱燮元上任。 朱燮元上任之后,皇帝更是赐下尚方宝剑,给了朱燮元全权。 这才有了西南奇捷的回报,即将要平定奢安之乱。 这向世人昭告着,当今皇帝是一位英明的天子。 而且这位天子麾下,有能征善战的将帅。 可以说,这场大捷之后,皇帝的威望会进一步提升。 无论是朝堂大臣还是地方官员,面对皇帝的命令时,都会更慎重些。 西南奇捷对于皇帝来说,就是一场及时雨。让他英明天子的名号,被更多的人承认。 任谁面对这种天子的旨意,都要掂量一下自己。 所以,了解这场战事意义的朝堂大臣,才对皇帝迫不及待地把朱燮元调回来,感到不可思议: 难道皇帝就不担心,朱燮元调走后西南战事出现反复,有损他的威信? 倾向于维持西南当前的局势,袁可立道: “水西地形崎岖,寻常人摸清已经很难。” “彻底平定水西,仍旧需要朱燮元。” “臣恐这时候调换五省总督,会让战事反复。”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 “朕也知道这一点,按理说不该把朱燮元这么快调过来。” “但是朝廷这边,确实需要他啊!” “长城总督一职,现在还是由秦侍郎兼任。” “他的身体不好,再这样下去,朕担心会再次累坏。” “朱燮元立下大功,他在长城朕会更放心些!” 这让袁可立沉思起来,有些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事实上,蓟辽这一带长城防御有缺陷,几乎是有见识的大臣都知道的事情。 孙承宗就不止一次指出,林丹汗这个人不能信任,不能指望他帮助大明守草原。 今年建虏对察罕部兴安岭故地的劫掠,毫无疑问证明了这一点。 林丹汗等人面对建虏劫掠祖地都不敢抵抗,谁敢相信他们在建虏进攻大明时,会下全力牵制。 一旦建虏绕过宁锦防线,通过草原进攻蓟辽宣大一带的长城,整个京城都会受威胁。 所以皇帝把长城总督空置、让兵部右侍郎秦士文兼任,才得到袁可立等人认同。因为他们同样也担心,建虏绕过宁锦防线破关。 如今皇帝要把朱燮元从西南调过来,担任长城总督,更加让人认识到,皇帝对长城防线的担心,以及对朱燮元的信任—— 这是要把长城的防御重任,完全交给朱燮元。 从西南升到京城附近,对于朱燮元来说是升官,阻拦的话有可能结仇。再加上京城防御确实重要,袁可立一时无言。 面对这个局面,大学士韩爌出言道: “西南战局大势已定,纵然换上的人稍差,也影响不了大局。” “臣以为朱燮元可以调离,傅宗龙、袁崇焕二人,皆可承担重任。” 推荐从傅宗龙和袁崇焕中,选择一人担任川贵五省总督。 群臣交流之后,大体也是这个意见,朱由检遂下令道: “朱燮元卸任川贵五省总督,以兵部尚书督师宣大、蓟辽等处长城边务,允许每月回京。” “川贵五省总督兼贵州巡抚一职,由提督傅宗龙接任。” “傅宗龙的提督一职,由云南巡抚袁崇焕兼任。” 让内阁拟定旨意,调动三人职位。 群臣看着韩爌,对他更是佩服。这次调动提拔了他的学生袁崇焕不说,而且朱燮元进京,也分了袁可立的职权。 毕竟皇帝说了,朱燮元是以兵部尚书身份督师,而且允许回京,可以到兵部管事。 袁可立这个兵部尚书,职权又一次被分。 这让明白其中微妙的大臣,如何不佩服韩爌。 不过朱由检对袁可立还很是信任,丝毫没有故意打压他的意思,询问道: “京城周边的总兵,现在有空缺吗?” 袁可立斟酌了一下,回道: “昌平总兵郭钦,因为附逆被免。” “现由副总兵管参将事徐镇都署理,可以说在空缺。” 朱由检当即下令道: “贵州毕节等处总兵官许成名,调任昌平总兵。” “还有秦良玉的白杆兵,一并调到京城来。” “让朱燮元、刘可训、许成名、秦良玉等人挑选精兵进京,举行奏凯献俘大典。” 决定举行一次盛大的典礼,好好振奋京城人心。 也让世人知道,他这个皇帝的功绩。 然后他又安排道: “四川总兵侯良柱,加都督同知衔。” “荫一子金吾卫指挥同知,告诉他好好作战。” “若是能建几个新卫所,朕不吝世袭指挥使甚至世袭爵位。” “西南有功将士,皆可在新卫所当世官。” “世袭军官和世袭军士的赏赐标准,要告知前线将士。” 这是对西南有功将士的封赏,也是他调回朱燮元的原因。 如果按朱燮元的做法很快招降安位,如何奖赏平定奢安之乱的有功将士? 就是在水西再打上几年,朱由检也要开辟几个新卫所,封赏有功将士。 不过对于侯良柱他不是没有警惕,在把刘可训调回京城之后,他想到之前自己赐下银印的援蜀参军副总兵江起龙,下令道: “江起龙实任四川副总兵,让他辅佐侯良柱。” “选拔能臣担任护军都尉,不要再出现这种争功的事情。” 然后又让群臣,对西南奇捷的有功人员,拟定相应赏赐。 虽然大部分赏赐要等正式奏报传来,但是朱燮元、侯良柱、刘可训、许成名四人,功劳已经能基本确定。 朱由检的意见,是为朱燮元荫子世袭指挥使,侯良柱荫子世袭指挥同知,刘可训、许成名荫子世袭指挥佥事。 群臣对皇帝如此迫不及待地封赏朱燮元等人,略有一些不解。毕竟正式的奏报没有传来,有些不合常理。 但是他们也不可能在这时候泼冷水,向皇帝说这样的大捷不能封赏。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群臣都明白了皇帝对兵事的重视。尤其是紫阁功臣的名单出来后,更让群臣知道,想成为紫阁功臣最好的办法是立武勋。 皇帝对朱燮元的封赏,可以看做对他们未来的赏赐。 群臣但凡是想要立功受赏的,就不可能和他过不去。 更何况,西南奇捷之后,朱燮元已经称得上紫阁功臣候选人。未来他只要不犯大错,名列紫阁是大概率的事情。 这样他的后裔,就可能成为一方诸侯。 群臣面对这样的朱燮元,当然要尊重点。 任何有关他的事,都要慎之又慎。 否则就可能在朱燮元的传记里,成为反面人物。甚至被朱家嫉恨,结下家族仇怨。 这种没好处的事情,大部分官员是不会做的,这也是他们不反对皇帝调朱燮元进京的原因。 诚意伯一个伯爵家族,就能在和东林党结怨后屹立不倒。甚至被皇帝重用,成为长江提督。 有封地的贵族后代,绝对更让人忌惮。 因此这些赏赐,得到顺利下发。 朱由检让大学士拟旨,催促朱燮元在交接西南事务后,一定尽快过来。 毕竟按照历史,明年十月就是己巳之变。如果交接得快,朱燮元能在明年初进京。 这样他就有半年多的时间,熟悉长城防御。 如果再晚一些,留给他整顿的时间就少了。 面对建虏进犯的时候,有可能出现疏漏。 随着崇祯二年的临近,对长城防御越来越重视的朱由检,迫切需要朱燮元尽快就任。 提前了将近一年的西南奇捷,让他有充足的时间把西南的精兵强将调过来。并且让朱燮元这位统帅之才,负责长城防御。 可以说,在经过一年多的运筹后,朱由检逐渐解决了四方的战乱。让朝廷有了足够的精力,用于对付建虏。 明年的己巳年,就是一个考验。是像历史上那样遭到建虏入侵导致全局尽毁,还是防住建虏甚至展开反攻—— 对于朱由检和大明来说,都是至关重要!(本章完) 第405章 枢密院和政务院 西南奇捷的消息,虽然没有被正式公布,有心人却都知道了。 他们惊叹于这次大捷,更惊讶于朱燮元被调任兵部尚书、督师长城边务。 一个外出的督师,按理说在朝堂上引起不了多少注意。就像孙承宗这个大学士出任辽东督师后,在朝堂上面就基本没有多少影响力。 但是朱燮元这个督师却不同,他是被皇帝允许每月回京的。 而且长城督师的驻地密云距离京城并不远,完全能很快往返。 这让很多官员认识到,朱燮元的兵部尚书身份,会对袁可立这个兵部尚书,带来很大冲击。 很多人都期待袁可立的反应,认为面对韩爌的步步紧逼,这个曾经拥有首辅权力的人,不会轻易忍耐。 没让群臣失望,刚刚进入十月,袁可立就上了一份奏疏,请求设立枢密院。 在这份奏疏之中,袁可立阐述了重设枢密院的必要性,并且建议把枢密院和兵部份立,分掌军令军政。 这桩在京城流传已久的传闻,如今终于落地。 韩爌作为大学士,是最早看到这份奏疏的人之一。 看到奏疏之后,他就敏锐感觉到,这里面有皇帝的手笔。 袁可立为枢密院设置的各个部门,非常有皇帝的风格。凭袁可立的脑子,根本想不出这些。 想必是皇帝和袁可立商议已久,如今正式提出来。 作为东林领袖,又在内阁中担任次辅,韩爌就任之后,已经渐渐掌握了次辅的权力。甚至因为独立票拟权,在侵蚀原本属于首辅的权力。 不过他也没有做得太过,因为黄立极这个首辅,正处于躺平阶段—— 早在去年,黄立极就在朝堂上承诺,最多再干两年。 也因此换来了东林党默认,没有下死力弹劾他这个阉党留下来的首辅。 韩爌作为东林党现阶段的领袖,自然不会在黄立极的任期还剩下一年时,和他起大争端。 再加上黄立极为人颇为识趣,除了皇帝规定的必须由首辅承担的责任外,他是能推就推,丝毫不在乎首辅权力流失,图谋独揽大权—— 对他来说,不争不抢的话,紫阁贤臣席位已经基本确定。 反而是争权夺利的话,有可能引来皇帝和群臣厌恶,失去名列紫阁的机会。 黄立极自知没有成为紫阁功臣的可能,多做事反而出错,所以他现在完全是躺平,当一个摆在台面上的工具人。 韩爌面对这样一个几乎无欲无求的黄立极,真不敢轻易和他起争端。只是暗戳戳地争夺一些权力,提高自己的影响力。 现在,他的做法引来黄立极小小的反击,袁可立的《请设枢密院疏》,就被黄立极安排他写票拟。 面对这份奏疏,韩爌真有些为难。因为他已经把下一任首辅视为囊中之物,当然不愿意枢密院这样分出去。 毕竟按袁可立的设置,枢密院完全是独立衙门,能和政事堂并称,可以和现在的内阁六部并列。 但是这份奏疏,又明显有皇帝的手笔。 他是打着“以威福还主上”的旗号上台,如果对皇帝的想法置之不理,明显会失去圣心。 再加上枢密院的设置,符合他喊出的“以政务还诸司”。这让他在反对时,根本没有底气。 所以,韩爌斟酌之后,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票拟。大概意思是这件事关系太大,臣子不敢擅专,需要皇帝圣裁。 其他大学士的意见,大体也是如此。他们都不想内阁在军事上的权力被剥夺,但是又不敢明确表示反对。 朱由检登极一年多,已经在朝堂上树立了权威。不断被削权的内阁,根本没有底气反对。 但是他也没有专断,对这样的事情,决定举行廷议。 廷议之前,他还召集大学士、九卿、小九卿、四辅大臣、资政大臣等官员,让他们在武英殿中,畅所欲言讨论。 徐光启是大学士中仅有的支持枢密院创立者,但他同样认为按照袁可立的设置,枢密院权力太大,必须有其它衙门牵制: “臣观前宋之制,与枢密院对掌大政、并称东西二府者,为政事堂。” “臣以为要建枢密院,则必须建政事堂。” “否则枢密院一家独大,朝堂有失衡之危。” 这个提法,是在冒着风险的。因为政事堂的名字,其实是中书门下。执掌的大臣被称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 这两个职位,都是所谓的宰相,是太祖明令不许设立的。 如果是在朝会上提出,一定会有科道官员弹劾,让徐光启只能谢罪。 好在今日是朝堂大臣讨论,皇帝又明令畅所欲言。徐光启这个说法,并没有引来责难。 但是设立政事堂的提议,仍旧让其他大学士不满。 因为这样是能和枢密院并立了,但是内阁和六部,也彻底失去了插手枢密院的权力。 所以韩爌说道: “臣以为设立政事堂不妥,不当违背祖训重设中书门下。” “以臣之见,枢密院能够设立,但是品级不应太高,应当等同都察院。” “都察院由左右都御史掌管,枢密院可设左右枢密使。” “其下枢密同知、枢密佥事、枢密同佥等官,同样降低品级。” 这是他想出的办法,把枢密院级别降低,让内阁仍旧有插手的权力。 毕竟都察院虽然是独立衙门,但是左右都御史的地位,明显不如六部尚书。 如果枢密院和都察院级别相当,那就对内阁构不成威胁。 甚至枢密使的地位,可能还不如兵部尚书。 面对这种情况,袁可立道: “五军都督府是由大都督府而来,大都督府则是源自枢密院。” “如今左右都督是正一品,都督同知是从一品,都督佥事是正二品。” “其官职来源,是国初枢密院的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佥枢密院事、同佥枢密院事。” “故而袁某提议设立的枢密使,为正一品。枢密同知从一品、枢密佥事正二品、枢密同佥从二品。” “韩学士将枢密使品级降低,让枢密院如何面对五军都督府?” 一个正一品的衙门,和正二品的衙门地位截然不同。 袁可立想成为真正的枢辅,就不会任由韩爌压低枢密院级别。 但是正一品的衙门,级别实在太高了。可以说已经到顶,没有衙门能压过它。 如果枢密使真被设为正一品,除了首辅之外,就没有官员能压过他。 甚至弱一点的首辅,都可能不如枢密使。 所以内阁那边,纷纷反对把枢密使定为正一品。 六部尚书,对此也不大乐意。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决定折中,向群臣道: “既然如此,朕决定左右枢密使空置,枢密院由枢密同知管辖。” “兵部尚书加枢密同知或枢密佥事衔,参与枢密院事。” “众卿以为如何?” 这个提法,让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直接答应。 因为答应的话,就代表着枢密院设立的事情已经确定,如今在讨论级别。 之后举行的廷议,完全只是过场。 所以他们面对皇帝的询问,没有一人回答。 吏部尚书杨景辰见到有些冷场,说道: “既然左右枢密使空置,为何不直接废除,将枢密院定为从一品衙门。” “臣以为这样设置,更加合乎情理。” 朱由检笑着说道: “空置的意思不是不置,而是平常不任命。” “但是如果有人立下大功,例如孙督师平定建虏回朝,必须要有枢密使这样的正一品官职酬功。” “平常的时候,则是由从一品枢密同知,负责执掌院事。” 事实上,在决定设立枢密使的时候,他就没打算把这个职位轻易授出去—— 枢密使权力太大,他这个皇帝反而不放心。 之所以设立枢密使,是为了把枢密院级别提上去,能和内阁相对。 袁可立也是这个想法,甚至有“取乎其上,得乎其中”的念头,做好了降低枢密院级别的准备。 群臣听到皇帝这么说,很多人暗暗点头,认为一个实际从一品的枢密院,勉强可以接受。 袁可立如今加衔弼政大臣,级别就是从一品。虽然比其他九卿地位略高,却也高不到哪里去。 而且九卿也需要一个领头人,帮他们抗衡内阁。如果在六部之外的枢密院任职,那就更让人接受了—— 需要的时候,拉出枢密同知抗衡内阁大学士。不需要的时候,就把枢密同知的权力挤回枢密院。 这对九卿来说,可谓再好不过。 他们这么想着,内阁大学士则感觉到不妙。因为枢密同知的设立,会让九卿有一个明确的领头人。以后内阁的权力,明显会受冲击。 韩爌急忙说道: “陛下设立枢密院,自然能够把握什么时候任命枢密使。” “但是后人无知,可能会轻易任命枢密使。” “臣恐朝中出现权臣,以后无人能制。” 朱由检微微点头,觉得确实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毕竟不遵祖训的皇帝,那是多了去了。 如果大明的皇帝都遵守祖训,朝堂制度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后代皇帝违背他定下的制度任命枢密使,确实是可虑的事情。 所以他思索之后,想出一个办法,向负责重制礼乐的刘宗周道: “朕想把枢密使的任命权力交给国会,先生以为如何?” “以后枢密使若任命,除了皇帝提议、朝会通过之外,还需要国会五分之四通过。” “先生认为这个办法如何?” 这是让国会把关,也是在增加国会的权力,刘宗周高兴地道: “若是如此,当可让权臣绝迹。” “未来国会设立后,必不让权臣出现。”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没话说了。 如果有人能让五分之四的议员通过,不是立下大功,就是已完全掌握朝廷权力。 面对那样的权臣,枢密使的虚名算什么,而且首辅在名义上还排在他前面。 不过即使如此,群臣还是给枢密使增加了各种限制。 一是任期最多三年,而且不得连任。 二是枢密使任命时,必须左右枢密使同时任命,一起执掌枢密院,以便形成制衡,不让枢密院出现权臣。 朱由检对这些一一采纳,让人加进枢密院设置条例里。然后又向群臣道: “这样看来,诸卿是同意设立枢密院了?” “要不要在武英殿举行廷议,决定这件事情?” 有廷议资格的官员,如今大部分在殿中。朱由检嫌举行廷议麻烦,想要让他们当场定。 但是这个想法,遭到群臣的一致抵制。 廷推被改在朝会上由皇帝盯着举行后,已经几乎完全被皇帝操纵。 廷议这个制度,他们可不想让皇帝参与。 纵然这次的廷议、下次的廷议……都可能是走过场。群臣也要维护这个制度,等待下一位皇帝。 朱由检对此无法,有些后悔去年没有把廷议和廷推一起改。 但是廷议若改为皇帝盯着,那就和朝会几乎没区别。 所以他想了之后,还是没有强求。为这种不经常举行的议事,和朝臣对立起来不值得。 更何况他已经想好了,以后要把廷臣集议,改为在国会举行,方便资政大臣等臣子一起参与。 那时朝廷大臣为了防止国会插手朝政,可能会主动要求皇帝,减少举行廷议。 就在朱由检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又听到韩爌道: “枢密院和政事堂在前宋被称为东西二府,如今政事堂不宜设,臣以为可设政务院。” “各个跨部门委员会,皆可以政务院名义施政。” “地方布政司和政务署,当遵从政务院令。” 群臣听得惊讶,继而想到了韩爌反对设立政事堂、又提议设立政务院的原因。 一是政事堂的名字是中书门下,相当于重建中书省门下省,和太祖留下的祖训违背。 二是政事堂设立后,就得设同平章事、参知政事执掌,那才是实际的宰相,内阁会分被分职权。 当然,内阁大学士也可改任同平章事、参知政事,但是那样就彻底成了政事堂的一员,丧失了插手枢密院、都察院的权力。 所以韩爌提议设立政务院,不设执掌院事的大臣,而是以专门委员会,负责跨部门协调。 这些专门委员会中,都有大学士秉笔票拟。内阁能通过委员会,插手政务院事务。 而且还没有被归入政务院,以后仍旧能插手枢密院、都察院。像是戡乱委员会若保留,内阁就能插手枢密院。 可以说,这个设置若通过,内阁就仍旧能高高在上。政务院、枢密院、都察院这三院,则是在下面相制衡—— 即使枢密院品级再高,对内阁的威胁也有限。 想明白这一点的臣子,对韩爌赞叹不已: 这是用皇帝提出的制度,扩大内阁权力。(本章完) 番外:驻朝大臣洪承畴 韩爌的政务院提议,导致枢密院设置的事情停了下来。 很显然,他是把政务院和枢密院绑定,想要一起设立。 在没有拿定主意的情况下,朱由检决定暂时中止这个提议。全盘思索朝廷的架构,决定如何更改。 他授意报纸进行讨论,看看各方人士,对此是什么意见。 此时,谁都不会想到,一封来自朝鲜的奏疏,撬动了这个局面。 事情要从去年设立朝鲜大臣说起。 当时,为了给东江镇筹集粮饷,断绝朝鲜和建虏的往来,朱由检设立驻朝大臣,任命陕西督粮参政洪承畴担任。 同时设立的还有驻朝参赞,由孙承宗曾经的左右手鹿善继担任。 毛文龙的弟弟毛云龙,则被任命为驻朝武官。以锦衣卫正四品指挥佥事身份,组建朝鲜镇抚司,搜集朝鲜情报。 这三个人,被朱由检授与全权。在三人一致同意时,可以动用符节,代表他决断朝鲜事务。 任命是去年十一月十八日下发,传到洪承畴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中旬。 对于自己无缘无故从陕西调到朝鲜,洪承畴是不怎么乐意的—— 即使陕西是三边之地,相比化外之地的朝鲜来说,还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算从参政升为相当于巡抚的驻朝大臣,他也不怎么乐意。 毕竟以他如今的级别来说,只要按部就班地升迁,用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布政使,巡抚也只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随着任命而来的书信,让他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 当今皇帝即位后,对官制进行了很大调整。不但推行督抚任期制,还要实行磨勘法。 磨勘法下,他这个刚刚由从四品参议升为从三品的参政,要升到正三品布政使,需要四年时间。 然后还要有政绩,才能列入巡抚候选。 而且列入候选后,不代表就能升上。 毕竟督抚任期制实行后,总督、巡抚的职位会很稳定,通常需要三年时间才会更换—— 相比天启年间的一年或几个月就会更换的督抚来说,实在太稳定了。 他就算升为布政使,短时间都不可能升巡抚。 所以这次升任相当于巡抚的驻朝大臣,对他是一个好机会。 若是称病不去的话,反而会失去圣心。 故而洪承畴仔细斟酌后,决定听从杨景辰、吕图南等人的安排,前往朝鲜赴任。 决心定下之后,洪承畴很是果断。他连过年都顾不上,立刻卸任了陕西布政司参政,带着家仆东去。 家人则留在了陕西,等待开春之后,送回泉州老家。 一路疾行,洪承畴在正月底的时候,抵达了山东登州。从这个地方坐船,前往东江镇和朝鲜。 之所以没有进京,是因为这次调换的官员太多,而且也很紧急。皇帝在下旨时特意下令,所有官员都不用进京陛见—— 洪承畴就从这点,看出当今皇帝是个急性子。急于做出实事,不重视一些小节。 所以他才做出这个选择,连年都没有和家人过,就赶去朝鲜赴任。 事实证明他这个选择很对,因为家在北直隶的鹿善继、以及在东江的毛云龙,都已经去朝鲜上任了。 他若去得再晚些,说不定两人就定下了在朝鲜的策略,把他撇在一边。 好在他去得及时,两人还没有来得及定下大方向,就遇到了他这个正牌大臣,只能把主导权让出,由他掌控大局。 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让洪承畴很是沉迷。此时此刻的他,深刻体会到了督抚这样的封疆大吏,和佐贰官的区别—— 也难怪很多人都想当督抚,成为封疆大吏。 为人谨慎的洪承畴,考虑非常周全。即使知道自己能凭借驻朝大臣的身份大权独揽,但他也没有忽略鹿善继这个驻朝参赞、以及毛云龙这个驻朝武官。 毕竟在皇帝的设置中,只有三人一致,才能动用符节,代表皇帝行事。 他若想要在朝鲜压服朝鲜君臣,必须和鹿善继、毛云龙取得一致意见。 鹿善继很好交流,两人都是进士,而且都是二甲。 只不过一个是万历四十一年癸丑科,一个是万历四十四年丙辰科。 真正算起这个,鹿善继还是科场前辈。 只是他随着孙承宗去职,没有赶上阉党乱政时的乱升迁。 所以洪承畴这个后辈,官位后来居上,如今排在了他前面。 鹿善继对于这点倒是看得开,他和好友孙奇逢的性子一样,更喜欢的是讲学。 若非皇帝任命、孙承宗在朝鲜又有安排,说不定他都不愿当官,直接辞了职位。 所以,在认识到洪承畴的能力后,鹿善继爽快地承认了他的主导权。只是要求洪承畴,要配合辽东督师孙承宗。 洪承畴对他这点要求,当然答应得很爽快。不用鹿善继说,他这个驻朝大臣,都要配合辽东督师。 事实上,蓟辽、辽东、天津、登莱这些地方的官员,都要配合辽东督师。 也就是当今皇帝登极后,把蓟辽和宣大放在一起,设了长城督师。 还明确规定辽东督师,只有在对付建虏时才对辽东之外的地方有主导权。 洪承畴深知皇帝设立驻朝大臣的目的,就是为东江镇筹集粮饷。 东江镇原本是受登莱巡抚管辖的军镇,直到当今皇帝登极后,才把毛文龙提升为辽南提督,和兼任辽南护军使的登莱巡抚平级。 可以说,他这个驻朝大臣说是地位相当于巡抚,其实就是为东江镇提供粮饷的后勤官。 在有关建虏的事务上,当然要配合辽东督师。 摆正了自己的地位,洪承畴获得了鹿善继的认可。 但是光有鹿善继认可还不行,最重要的是毛云龙,或者说毛云龙的背后,那个刚升任辽南提督的哥哥。 在皇帝打算册封光海君为伯爵、以济州岛作为光海领,又要把朝鲜和大明交界的地方,分封给地方实力派后。毛文龙明显有了想法,想要在朝鲜获得一块地盘,以后作为封地—— 事实上,他以前也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有人支持。 如今皇帝要册封一些诸侯和领主,把建虏和朝鲜隔开,他觉得自己也有这个能力,想要趁这个机会谋取一块地盘。(本章完) 番外:朝鲜事务的难度 “现在我才知道,毛文龙为何抓着辽民不放了。” “他是把这些人看成自己的子民,想要自己开国啊!” 和毛云龙交流之后,洪承畴向鹿善继感叹道。 鹿善继比他来得更早,同样也有这个认识,说道: “若是以前,单凭这个想法,毛文龙就是死罪。” “但是陛下有意分封,让朝鲜君臣分封实力派抵挡建虏。” “毛帅这个想法,自然也算不上什么了。” “反正都是朝鲜的土地,分封给谁不是封。” “毛帅再怎么说也是大明将领,还更可信一些呢!” 洪承畴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说法。 皇帝这個态度,他在应对毛文龙时就好办了。 他这次出使的任务之一,就是册封光海君为光海伯,把济州岛分给他做领地。 如果这件事能顺利实行,给毛文龙索要一块领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朝鲜君臣也担心建虏再次入侵,想让人顶在前面。 这时,鹿善继又道: “去年丁卯之役,朝鲜君臣采取清北清野之计。” “实际就是放弃清川江以北地域,撤销清川江以南防御。” “朝鲜兵马,面对建虏是不堪一击。” “朝鲜君臣,只会逃往江华岛。” 表达着对朝鲜君臣的鄙视,鹿善继道: “但是朝鲜民众,在建虏劫掠和强制剃发之下,却是奋起反抗。” “有崔孝一、郑凤寿等义兵首领,联络毛帅牵制建虏。” “陛下正是觉得民心可用,所以让毛帅选取地方实力派分封,用他们把建虏和朝鲜隔开。” 洪承畴闻言点头,说道: “民心可用!” “确实民心可用!” “如果分封出去,这些人在守土时,自然更加尽力。” 这些义兵首领,单个看实力不强,但是每个带几百人,合起来能有效骚扰建虏。 唯一可虑的是,没有一个中坚,单靠他们骚扰,可挡不住建虏。 所以洪承畴想到了毛文龙的东江镇,说道: “若要抵御建虏,分封得太散可不行。” “必须有毛帅的东江镇这样的兵力,才能抵挡建虏。” 鹿善继闻言苦笑,说道: “话是如此,但是如今的朝鲜君臣,和毛帅并不和睦。” “当今朝鲜国王曾说:我国之忧在于毛而不在于奴也。奴之忧缓,毛之忧急矣!” “他们怕毛帅夺权,更甚于建虏入侵。” “陛下让我们担任驻朝大臣和驻朝参赞,除了为毛帅筹集粮饷之外,还要解决这问题。” “要让朝鲜君臣真正服从大明,而不是表面臣服、其实内心忌惮。” “洪总督可要知道,现在建虏军中,还有朝鲜火铳手。” 洪承畴听到这些,感受到朝鲜事务的复杂性。 朝鲜如今表面上臣服大明,很多人对万历年间的援朝抗倭也是心怀感激。 但是当今朝鲜国王和他推翻的光海君一样,对大明其实是中立态度。只是因为他打着反对光海君私通后金的旗号上台,所以表面上对大明更亲近。 但他所谓的癸亥反正,在大明争议不小。有关他是否篡位的争议,在大明争论很激烈。 后来出于联鲜制奴的战略,大明才在毛文龙的建议下,承认了朝鲜国王的王位。 因此毛文龙和朝鲜国王之间,其实有一段蜜月期。 但是好景不长,当今朝鲜国王的地位稳固后,对毛文龙的忌惮,要更高于建虏。 所以在丁卯之役时,建虏一提出讲和,朝鲜君臣就立即答应。双方结为兄弟之国,朝鲜向后金输岁币。 可以说,如今的朝鲜,其实是首鼠两端,一方面臣服大明,一方面臣服后金。 洪承畴等人的任务,就是把朝鲜彻底拉回大明这一边,断绝他们和后金的联系。 想着丁卯之役中毛文龙的表现,洪承畴道: “若要朝鲜君臣断绝和建虏的关系,必须向他们证明大明能保护朝鲜。” “但是去年建虏入侵时,毛帅的表现并不好。” “以抵御建虏的名义把清川江以北分封给毛帅,难以让朝鲜君臣信任啊!” 丁卯之役中毛文龙的表现,可是称不上好。打了败仗就逃往皮岛,让朝鲜君臣如何相信? 甚至,朝鲜国王还在罪己诏中,把援助毛文龙而压榨百姓列为四大失政之一。 这是把丁卯之役的责任,推到毛文龙身上。 想让他把清川江以北封给毛文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鹿善继闻言苦笑,说道: “这件事有点复杂,还和袁崇焕议和有关。” “当时辽东督师是王之臣,他和辽东巡抚袁崇焕因为议和的事情争论激烈,去年二月初二被解任回部。” “丁卯之役就是一月开始的,当时王之臣和袁崇焕的督抚之争闹得正凶,哪里顾得上援助朝鲜?” “袁崇焕早就收到了建虏要攻朝鲜的消息,但他推脱说认为毛帅能像他在宁远一样击退建虏,只派了一千多水兵支援。” “后来掌握辽东大权后,也因为想要和建虏议和,拒不执行朝廷支援毛文龙的命令,只派了纸上之兵佯装增援。” “还辩称‘奴兵十万掠鲜、十万居守’,难以捣巢,拒绝派遣兵马逼迫建虏回援。” 说着这些事情,鹿善继看着已经听呆了的洪承畴,又说道: “单单这样也就罢了,袁崇焕为了议和,甚至派徐敷奏等人,趁着东江镇粮饷断绝、人心不稳之时,招募走两万壮丁。” “毛帅也因为此,在丁卯之役中表现很差。” “去年毛帅进京,向陛下哭诉此事后。陛下说八旗兵力连十万都不可能达到,认为袁崇焕夸大其词、为了议和不顾朝廷命令、故意破坏对建虏的作战,判定此人不可用。” “并且命令孙督师,清理辽东议和派。” 这件事情,鹿善继作为孙承宗曾经的左右手,从孙承宗那里尽知。 洪承畴听到之后,一时目瞪口呆。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袁崇焕为了和建虏议和,竟然做过这么多事情。难怪宁锦大捷后,他反而被认为暮气难鼓撤职。 先前被他顶走的辽东督师王之臣,又回到了辽东,还兼任辽东巡抚,直接督抚一把抓。 甚至,洪承畴还想到了去年看过的朝廷邸报上,袁崇焕在宁锦之战中的诡异表现。 如果以议和为出发点,那就一切都能解释了—— 袁崇焕就是为了议和,故意阻拦满桂等人增援。 也难怪皇帝不敢在辽东启用这个人,甚至要在辽东军中,全面清理议和派。 旁的不说,袁崇焕为了议和做出这样的事,还关联到建虏和朝鲜的丁卯之役。 这让大明如何指责朝鲜:说他们不该和后金议和、向建虏输送岁币? 洪承畴第一次觉得,说服朝鲜君臣有困难。 (本章完) 番外:洪承畴和毛文龙 为皇帝清理议和派叫好,洪承畴此时真的认识到,当今皇帝是英明之君。 如果没有这个举措,他这个驻朝大臣别说把朝鲜拉回大明这边了,就是责问朝鲜和建虏议和的事情,都有点底气不足: 凭什么你大明就能和建虏议和,甚至连朝鲜遭到建虏入侵都不管? 朝鲜就不能和建虏议和,向建虏输送岁币? 纵然大明是宗主国,面对这种不占理的事情,说话的底气也不足。 清理议和派后,就可以把之前不救援朝鲜的行为,说成大明内部一小撮人的做法: 是那些人对抗朝廷,不执行救援朝鲜的命令。 如今朝廷已经把这些人全部清理了,请朝鲜君臣放心。 可以说,清理辽东的议和派,为大明和朝鲜的谈判,奠定了互信的根基。 让朝鲜不用担心和建虏发生战争时,大明会因为想着和建虏议和,对朝鲜坐视不管。 洪承畴想到这里,赞叹了一下皇帝英明,又问鹿善继道: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让我们在朝鲜怎么做?” 鹿善继嘴上含笑,说道: “陛下给我们的任务,就是把朝鲜拉回大明这边,断绝和建虏的联系。” “最重要的,是封锁建虏获取物资的渠道,组成一个包围圈。” “其他吩咐就没有了,让我们放手施为。” “即使毛帅那样图谋在朝鲜获取一块封地的,陛下也会乐见。” 这是他感觉最舒服的一点,也是他和孙承宗交流时,都很认同当今皇帝的原因。 当今皇帝不管想法对错,在战略上都很明确。 而且在给出指示后,就会让前线放手施为。 虽然对前线的将帅免不了分权制衡,却都是必要的措施。 孙承宗这次在辽东,比上次还要舒服点—— 至少他能让前线放心修筑营寨,不担心营寨丢失后,会以失陷城寨的罪名被处斩。 如今的宁锦一带在他的指挥下,已经又开始修建堡垒,用于阻挡建虏。 现在就轮到洪承畴享受这种感觉了,他此时方才知道,自己这个驻朝大臣的权限有多大。 只要他不把朝鲜君臣逼到建虏那边,那是怎么做都可以。 惟一能对他形成制约的,只有鹿善继这个驻朝参赞,还有毛云龙那个驻朝武官。 只要搞定了这两人,他在朝鲜做什么皇帝都不会管。只要他有本事,甚至能像毛文龙一样,在朝鲜图谋一块封地。 “这可……” “真是放权啊!” 感叹着说出这句话,洪承畴此时感觉到,自己如果完不成任务,还不如找块石头撞死算了。 无论自己有什么想法,都能在担任驻朝大臣时用出来。 所以他和鹿善继仔细讨论,确定了出使朝鲜的策略。 很快,洪承畴就找到毛云龙,通过他见了毛文龙,说服毛文龙等待几个月,自己会在清川江以北,让朝鲜国王给他一块封地。 毛文龙不知他能不能做得到,但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等待几个月也无妨。 所以他叮嘱毛云龙,听从洪承畴的安排。并且把王化贞和沈世魁,托付给了洪承畴—— 这两人是他推荐的光海领长史和典军,以后济州岛那块光海君的领地,其实是他说了算。 洪承畴收下这两人,知道这是毛文龙对自己的考验。 如果连两个人的任命都无法落实,毛文龙更不会相信,自己能为他谋取封地。 所以他去朝鲜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为光海君册封爵位,让朝鲜国王分封领地。 这个任务,在洪承畴的计划之中,也是他必须完成的—— 这是皇帝的吩咐,需要光海君牵制朝鲜国王。 故而他满口答应,而后向毛文龙索要了五百人,作为驻朝大臣的仪仗队。 这五百人,都需要高大健壮,不能去朝鲜后,丢了大明的脸面。 毛文龙麾下这样的人不多,因为东江镇军粮缺乏,高大健壮的基本都是军中精锐,而不是锦衣卫大汉将军那样的花架子。 把这样的五百精锐拨给洪承畴,让他颇为不舍。 最终,他把这支兵马的领导权,给了自己弟弟毛云龙。 并且往里面派了很多以前的义子义孙,不让这支兵马失控。 洪承畴见着毛文龙的做派,明白了为何很多人认为毛文龙有不臣之心的原因: 他这完全是把东江镇的兵马,当成是自己所有。任谁想要调遣,都不肯分出一点。 也就当今皇帝宽宏,打算实行分封制,否则毛文龙的做法,怎么都逃不了一个死。 心中鄙视毛文龙的做派,洪承畴面上却笑着道: “还要毛帅准备五千兵马,并且准备好水师。” “万一朝鲜君臣执迷不悟,需要出动兵力。” 这是最坏的打算,也是洪承畴不愿看到的。 因为到了那种局面,意味着他出使朝鲜的失败。 但是毛文龙却很高兴,认为洪承畴有驻朝大臣的样子: 朝鲜君臣如果不听话,就应该把他们打服。 总不能只有建虏能打朝鲜,大明这个宗主国反而不能教训他们吧? 所以毛文龙高兴地答应了这个请求,并且拍着胸膛许诺,只要洪承畴愿意,他能出兵四万。 洪承畴对于这点是不信的,但他没有点出,只是要求毛文龙准备一支五千人的兵马,能够迅速跨海远征。 如果出使朝鲜失败,他需要这支兵马补救。 想来以朝鲜的实力,在面对大明天兵时,根本不敢抵抗。 达成这些条件,洪承畴带领五百人的仪仗队,和鹿善继、毛云龙一起,浩浩荡荡地前往汉城。 朝鲜国王李倧,听说大明使者前来,要正式册封他为朝鲜国王、为癸亥反正做定论,可谓欣喜若狂,率领群臣出迎。 洪承畴打开诏书,宣读了册封李倧为朝鲜国王的旨意。 圣旨中还追封李倧父母为朝鲜国王和王后,很是斥责了光海君。 把光海君贬往济州岛居住,以这个岛屿为封地,世代居住在那里。 这让李倧一时间千思百转,不知道要不要接受旨意。(本章完) 番外:朝鲜国王和光海君 “朝鲜王,接旨啊!” 神色肃穆,洪承畴提醒朝鲜国王道。 他知道这次出使的任务朝鲜不会轻易接受,但是不代表朝鲜能公然抗旨—— 那是对大明的公然挑衅,必须要惩戒的行为。 他让毛文龙准备的五千兵马,就是为出现这样的局面准备的。 李倧听到洪承畴催促,身躯抖了一抖,想到了大明以前的威势,还有朝鲜的事大政策。 他在面对后金提出的议和时,都曾明确说过“事大交邻,自有其道。今我和贵国者,所以交邻也;事皇朝者,所以事大也”。如今大明使臣带来的旨意,他更不可能公然违背。 所以,面对洪承畴的催促,在一众朝鲜臣子的注视中,李倧高声说道: “臣李倧接旨!” “谢陛下隆恩!” 正式接受了旨意,接受了大明天子册封。 从此以后,他和他的父亲,都是大明认可的朝鲜国王。 光海君一系,则变成了大明册封的光海伯,以后以济州岛为封地。 名分既定,洪承畴立刻下令道: “光海伯何在?” “王长史,沈典军,速送光海伯就藩。” “若是踏出藩地一步,就唯你们是问!” 喝令王化贞、沈世魁,护送光海君李珲就藩。 李倧来不及阻止,就听到两个人接令,带着两百仪仗队,要去押送光海君。 但是光海君并不在汉城,而是在江华岛。 一个大北派的余党,大声喊出这件事,并且还向洪承畴,告知一个消息: 那就是今年正月,发生了光海君的妻侄柳孝立、柳斗立等联络大北派余党,意图推翻李倧,迎回光海君为上王、拥立仁城君李珙即位的事情。 洪承畴听得色变,呵斥道: “贼心不死,一并押去济州岛。” “光海君的余孽,全都给我押过去。” 让朝鲜国王李倧,把光海君的余孽交出来。 形势到了如此地步,由不得李倧有他心,只能把柳孝立、柳斗立等人交出,让王化贞、沈世魁押解。 这个大北派余党的话,也提醒到了他,朝鲜国中还有很多人不服他,想要重立光海君。 大明把光海君册封为伯,固然是保了这个人一命,却也同样代表着,光海君从此丧失了对朝鲜王位的继承权—— 只要自己用心侍奉大明,让大明一直承认自己。朝鲜国王的位子,就会永远在自己这一系传下去。 这让他心里少了纠结,配合大明的官员,把所有和光海君有牵联的人,全部送去济州岛。 这些人有的因为涉及今年正月的案子,对于保住性命非常欣喜。 有的则不愿意去济州岛那个海岛,祈求李倧原谅。 李倧见此情景,心中快意之极。 但是他这时候可不会心软,把这些人的家族,全都押送了过去。 毕竟距离他即位已经六年,该投靠的已经投靠了。剩下还没投靠的,都是死硬分子。 如今把这些人都送去济州岛,也免得以后烦心。 洪承畴看着他的做法,知道这个人心里已接受大明册封。这让他的神色,更加和蔼了一些。抚着胡须和颜悦色道: “大王果断处置,洪某为大王贺!” “陛下还有口谕,让大王接受册封后,择取一子为世子,前往大明学习。” “世子属官也可一并前去,作为朝鲜驻大明的代表。” “如同洪某来到朝鲜,代表大明一般。” 这是皇帝的吩咐,相当于双方互派使臣。 洪承畴在这时候说出来,作为对朝鲜国王的恩典。 对于此时的李倧来说,这个口谕真的称得上恩典。 因为这代表着,大明在加强他这一系的继承权。即使他有个万一,世子在大明帮助下,也能回国即位。 但是把世子派往大明,有些做人质的意思,这让刚刚得到册封的他,不免有些迟疑。 面对这种情况,洪承畴当即说道: “陛下没限定世子什么时候去大明。” “今年前去可以,过上几年也行。” “大王若有立他人为世子的心思,只要理由正当,陛下也会答应。” 按照大明会典的规定,必然是嫡长子承袭王位。光海君就因为非嫡非长,王位长期得不到大明认可,和建虏勾搭到一起。 因为这个教训,朱由检决定放松对外藩的限制。只要外藩的君主有正当理由,他就同意立其他人为世子。 这让李倧心中一喜,认识到大明的诚心。 连这样的条件都能开出来,可见大明对他,是没有别的心思。 不过,大明册封光海君为伯爵,还是让他有些顾虑。在臣子都离开后,他私下询问洪承畴道: “上国欲册封光海君,为何不先知会小王?” “不知这个光海伯,以后是大明之臣还是朝鲜之臣?” 洪承畴笑着说道: “光海伯是大明的光海伯,也是朝鲜的光海君。” “以后他若犯错,大明会帮助大王惩罚他。” “若有小错小过,大王尽可惩戒。” 李倧听到这些,知道了大明的态度。只要不把光海君给废了,该怎么管还能怎么管。 大明只是要保证光海君的存在,对他形成牵制。 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知道光海君在大明那边的定位,就是一个棋子。 他这个朝鲜国王,才是大明需要拉拢的人。 不过,大明付出这么多代价拉拢他,显然也有条件,洪承畴随后就面色一肃,责问道: “陛下让我问你,为何和建虏议和,还和他们贸易?” “光海君就是因为私通建虏被废的,大王可不要走他的老路。” “只有用心侍奉大明,大王才能够永保富贵!” 李倧急忙解释道: “非是小王愿意和建虏议和,实是抵挡不住。” “毛帅又远窜海岛,朝鲜军民无力。” 仔细解释了一通,话里话外的责任都推到毛文龙身上。 洪承畴早就料到这点,说道: “责任不在毛帅,是辽东军中的议和派。” “陛下已调走袁崇焕,清理了辽东的议和派。” “今后朝鲜国中,洪某不希望听到诋毁毛帅的声音。” 将辽东的变化简单说了一下,警告朝鲜国王李倧,大明已不允许出现议和的声音。(本章完) 番外:朝鲜国相洪承畴 李倧听到这点,彻底明白了当今大明皇帝对建虏的态度—— 这是完全把建虏当成敌人,堵死和谈之门。 只要当今皇帝在位,那是别想着和谈了。 甚至和建虏有关系的人,都会受到猜忌。 袁崇焕这样曾立下功劳的封疆大吏都因为和谈被当今皇帝调走,他这个外藩之主,自然更是如此了。 如果他还像以前首鼠两端,估计大明不会容忍。 所以他当即向大明表忠心,又诉苦道: “小王也不想和建虏和谈啊!” “无奈挡不住建虏,只能认其为兄。” “今年正月,建虏还以粮草不敷,欲向我国购粮。” “小王百般推脱,只送过去了三千石大米。” “义州、会宁通商之事,也在想法推委。” 洪承畴听得变色,呵斥道: “你们还和建虏通商,这是陛下明令禁止的。” “今后若有一粒米、一根线从朝鲜运往建虏,都是你的责任。” “这件事我会上报朝廷,陛下如何处置,就看你的造化了。” 李倧就是因为这件事瞒不过,所以才主动道出来,求得大明使臣谅解。 没想到洪承畴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大,这让他急忙恳求道: “稍安勿躁,洪使者稍安勿躁。” “只是三千石粮食,只够二十万人吃一天。” “毛帅那几十万人,每日消耗的都不止这个数呢!” “通商互市的事情,小王也一直在推诿。” 洪承畴神情严肃,说道: “一粒粮食也不行!” “陛下让我来朝鲜,就是为了封锁建虏获取物资的渠道。” “若都像你这样,如何完成此事?” “不要以为在我面前狡辩,就能让陛下放过你!” 深知毛云龙的锦衣卫身份是什么,洪承畴知道这件事自己瞒不下来。 即使朝鲜国王李倧奉上金银美人让他说好话,他也不敢答应。 这个态度,让李倧终于感到怕了,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不是用言语就能辩解过去的。 慌得他急忙向洪承畴讨教,如何避免被大明皇帝责怪。 洪承畴想着义州和会宁的位置,斟酌之后,试着询问李倧道: “大王有没有想过,把清川江以北,像济州岛一样分封出去?” “这样大王就不用面对建虏,万一出了纰漏,也不是大王的责任。” “从此以后,大王就能高枕无忧,在汉城安享富贵!” 李倧听闻此言,顿时大惊失色,急忙道: “这是上国陛下的旨意,还是洪使者的意思?” “祖宗留下的土地,小王安敢舍弃!” 洪承畴面色严肃,说道: “怎么就是舍弃了?” “只是分封出去,仍是大王封臣。” “再说了,会宁所在的原铁岭卫一带,本就是成祖赐给你们的。” “你们现在拿那里和建虏通商,大明就是收回去,你又有何话说?” 大明和朝鲜的边界,原本在徒门河、也就是朝鲜所称的豆满江以南。后来因为李成桂还算恭顺,太祖朱元璋把铁岭卫内迁到辽东。 永乐年间的时候,朝鲜又请求把鸭绿江和豆满江以南的地方划给他们。成祖答应了这个请求,认为这块荒地给女真部落还是给朝鲜都一样,都是属于大明,豆满江以南因此划归朝鲜。 如今,洪承畴翻出这段旧事,以朝鲜在会宁和建虏通商为由,威胁要收回这块地。 会不会真的收回不好说,但是洪承畴的态度,着实吓到了李倧。 让他急忙解释,朝鲜没有和建虏私通的意思,只是打不过建虏,只能被其威逼。 话题又绕回来了,洪承畴道: “朝鲜军民,并非打不过建虏。” “只是一些官员,没有敢战之心。” “崔孝一、郑凤寿等义兵首领,皆是敢战之士。” “若有能征善战的将帅统领,必能抵挡建虏。” “大王好好想想,是自家的世代富贵要紧,还是清川江以北残破的荒地要紧。” “洪某在朝鲜的时间很长,会盯着大王和建虏的往来。” 向朝鲜国王行礼告退,告辞走了出去。 他知道,这样的大事,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谈妥的。其间必然有各种争夺,还需要朝廷首肯。 洪承畴离开之后,李倧就想召集朝鲜群臣,商议洪承畴提出的事情。 但是想到洪承畴的分封提议,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觉得把清川江以北分封,绝对会有很多大臣甚至宗室赞同。 他们会以光海君为榜样,赞同大明的分封提议。 想到这里,李倧就有些痛恨,之前对光海君被封这件事考虑不够,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有了光海君这个例子,那些有野心的宗室和臣子,都会建议他同意大明使者的分封提议。 这让他急得团团转,却又没有办法—— 推恩令作为千古第一阳谋,哪里能让人轻易想出破解方法。 掌握名分大义的宗主国,能够轻易用这个计策,挑动藩属国人心。 洪承畴也有这个认识,所以他来到朝鲜后,很快亮明了目的。 而且在和朝鲜国王分开后,把两人之间的谈话,安排人散播出去。 一时间,朝鲜很多人士,都知道了大明有意让朝鲜国王分封,把清川江以北的荒地分给有功臣子,让他们抵御建虏。 这让受够了丁卯胡乱,不想再一次担惊受怕的朝鲜臣民,纷纷附和此事—— 他们都不觉得清川江以北有什么好的,朝堂上也有放弃这些地方的提议。 一些有野心的臣子,甚至开始走洪承畴的门路。想要像光海君那样,被大明册封个爵位。 有了大明的册封,他们的富贵就有保障了,即使朝鲜国王想对付他们,也有大明保护。 洪承畴临时寄居的房舍里,一时门庭若市。他还得到了一些人的捐献,在汉城找了个地方,成立驻朝大臣衙门。 而后他就专门盯着朝鲜君臣,让他们给东江镇筹集粮饷。并且不许一粒米、一根线,通过朝鲜运往建虏。 东江镇的水师还利用皇帝授予的缉私权,在鸭绿江上来回。 朝鲜和建虏的使臣都被拦住,再也无法联系。 建虏因为此事,本要派兵过来。但是因为林丹汗接受大明册封成为顺礼王,在草原上开始重建威势。 这让他们不得不把出兵方向选择为察罕部,进攻林丹汗西迁后留下的兴安岭故地。 没有被建虏威逼的朝鲜君臣,也因此认识到有大明护着的好处。 洪承畴这个驻朝大臣,在汉城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朝鲜国王李倧对他再是不满,也不得不以礼相待。 尤其是六月的时候,庄际昌、姜曰广、张果中等人,带着监护朝鲜的旨意传来。还任命洪承畴兼任安东巡抚,支援韩王藩国、江陵公国、宁远伯国这几个藩国开辟。 这让朝鲜君臣都知道,当今大明皇帝是真要实行分封,而且定了对朝鲜的政策—— 以后的朝鲜事务,都要受驻朝大臣监护。朝鲜国王的命令,要有驻朝大臣副署。 这让洪承畴的地位,在朝鲜猛然跃升。从之前的总督交涉事宜,变成总督监护朝鲜。 可以说他现在的地位,就相当于诸侯王国相。 相比之前只负责大明和朝鲜的交往,不可同日而语。 朝鲜君臣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实际上的国相,洪承畴却丝毫不客气,一改之前对朝鲜内政的不干涉,命令朝鲜沿海官员修缮港口码头,给大明北上的船队提供后勤。 然后离开汉城,巡视朝鲜和安东都护府地域—— 他需要找个地方,作为安东都护府驻地。 即使只是暂时兼任,他也需要在这个位置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让人知道自己实际担任过巡抚,不止是驻朝大臣。(本章完) 番外:东江君毛文龙 镜城,是咸镜道的名称来源之一。 咸镜道是朝鲜八道之一,它的名字来源,就是咸兴和镜城。 洪承畴来到这里后,很快认识到这个城市的重要性。 因为他在这里,看到了江陵公国的船队。 “江陵公呢?” “为何不在船队里?” 看到带队的张同奎,洪承畴询问道。 张同奎是张允修的孙子,和张同敞是同辈。 张允修是张居正的第五子,和张同敞一起进京,得到了皇帝册封的附庸子爵之位。 张同敞率队前往庙街,就带着他的孙子张同奎一起。 听到洪承畴的询问,张同奎道: “大兄坚持留在庙街,让我带船队回返。” “本来打算留些船在宁远伯国过冬的,方便来年化冻后北上庙街。” “但是宁远伯说,金角卫只有金角湾不结冰。金角湾外面,冬天都会封冻,船只停在湾里就出不来。” “所以他让我南下,在朝鲜找个港口过冬。” “镜城这个港口,算是最近的不冻港。” 他的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准确。镜城北边并不是没有不冻港,只是没有开发出来。 事实上,因为对马暖流的影响,豆满江出海口以南、甚至更北边的一些港口,几乎都是不冻港。即使在寒冷的冬天,船只也能通航。 (海参崴是半不冻港,只有金角湾不结冰,外海冰封期大约是12月到3月,按中国传统历法大概是十一月到二月。海参崴南面的扎鲁比诺港是不冻港,摩阔崴/波谢特也是不冻港,这两个港口冬天可能还有薄冰。但朝鲜的罗津港、先锋港、清津港完全是不冻港,清津港就是镜城) 洪承畴不知这些,但他从张同奎的话语中,敏锐察觉到镜城一带的重要性。 冬天宁远伯国的港口会封冻,更北边的韩王藩国、江陵公国,港口自然也会封冻。 船只若停留在冰封的海面上,有可能会因为冰冻受损。而且被冻住后,冬天就没法使用。 这样一来,三个藩国的船队,都需要寻找地方过冬。 甚至在冬天把船队借出去,用在其它方面。 如此一来,镜城这座离三个藩国很近的不冻港,自然显出了重要性。 安东都护府的驻地,很适合放在这里: “以此为都护府所在,能用不冻港制约三个藩国。” “看来这块荒地,现在很有价值啊!” 之前曾经威胁过朝鲜国王李倧,说他和建虏有往来的话,大明就收回这一带的土地。 但是洪承畴的心里,其实没有把这些荒地放在心上,也不觉得大明一定要收回来。 不过,如今他兼任安东巡抚,肩负帮助三个藩国、制约它们的责任。 这让他很快认识到,镜城这座不冻港的重要性。 这块成祖时划给朝鲜的荒地,必须要收回来。 “还有会宁那边,同样也很重要。” “想要打击建虏,必须通过这里。” 取出朝鲜地图,洪承畴仔细琢磨道。 建虏和朝鲜的互市,选择了两个地方。一个是西边的义州,一个是东边的会宁。 义州那边自不必说,建虏之前还派了兵马驻扎那里。 会宁能被选为互市地点,意味着周围有建虏兵力存在。 大明若索回这块地方,就能从会宁一带,打击建虏后方。 他这个安东巡抚,同样能在平定建虏时立功绩—— 此时,紫阁功臣的事情,已经由姜曰广等使臣传到了朝鲜。 洪承畴的心里,充满了建功立业之念。 如果能在平定建虏时立功,他有可能封爵,像宁远伯、江陵公那样,获得一块封地。 这种世代传家的富贵,他当然不能置若罔闻。 事实上,洪承畴这次从汉城出来,除了要给朝鲜君臣接受的时间外,还有就是给安东都护府寻找驻地,看看能不能从会宁这边,出兵打击建虏。 如今,他感觉找到了地方,镜城一带,很适合驻扎安东都护府。 这里不但能通过不冻港制约三个藩国,还能沿豆满江而上,进攻建虏后方。 他感觉自己的功业,要着落在这里。 所以,他很快结束了巡视,重新返回汉城。 此时的汉城,发生了一件大事,让朝鲜的局势,发生了很大变化。 那就是刘兴祚反正之后,被皇帝派到了这里。 刘兴祚此时在大明的名声还不大,但是在朝鲜可是大名鼎鼎。因为丁卯之役时,他就是建虏派来和朝鲜谈判的人。 他早已心向大明,当时还提醒朝鲜君臣:“俺虽在奴,心原在南朝”。让朝鲜君臣坚壁清野,建虏自会退去—— 身在建虏内部的他,远比朝鲜君臣知道建虏内部当时有多空虚。只要朝鲜君臣坚持一段时间,建虏就会因为缺粮,不得不退回去。 甚至,因为内部兵力的缺乏,建虏担心宁锦那边出兵,必须速战速决,和朝鲜达成和议。 所以更急于结束战争的是建虏,朝鲜这边坚持就能胜利。 但是朝鲜君臣不信,还认为刘兴祚是“反覆狙诈之人”,是在诓骗他们。 他们坚持和建虏议和,约为兄弟之国。 如今,大明把刘兴祚派过来,朝鲜君臣顿时坐蜡—— 因为这意味着,大明知道了他们和建虏议和所做的一切。 大明就是因此换个朝鲜国王,他们也没话说。 洪承畴返回汉城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此时的朝鲜君臣,面对他这个大明驻朝大臣,丝毫没有底气。 洪承畴面对这种形势,再次提出了在清川江以北分封、索回豆满江以南的提议。 朝鲜国王李倧丝毫没有底气反驳,甚至担心自己若不答应,大明会以他和建虏议和的事情,废掉他的王位。 所以他对洪承畴的要求一一答应,只是请求把李成桂曾经居住的咸兴留在清川江一线以南不分封,继续保留咸镜道—— 即使咸镜道失去镜城,以后要改为咸兴道,他也要保住这个道,显示朝鲜八道还在。 对他这种爱面子的做法,洪承畴答应下来。但是提出把毛文龙分封在义州一带,负责抵御建虏。彻底隔绝建虏和朝鲜的联系,不让他们互市。 已经决定分封出去了,李倧自然不在乎到底封给谁。答应册封毛文龙为东江君,在义州一带分封一块领地。 洪承畴之前向毛文龙承诺的事情,如今终于完成。 他把这件事告知驻朝武官毛云龙,同时和驻朝参赞鹿善继一起把相关情况写成奏疏,用快船送到朝廷。(本章完) 感谢各位支持的书友 感谢各位支持的书友 番外:东江镇迁徙(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 皮岛。 毛文龙收到毛云龙派人传递来的消息,顿时大喜过望。 说实话,在洪承畴前往朝鲜半年多没有任何消息后,他已经对这个人不抱什么希望了。 之所以让毛云龙继续配合洪承畴,是因为洪承畴在筹集粮饷上颇为上心,让东江镇的粮饷情况,比以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洪承畴这个以前的陕西督粮参政,确实擅长筹饷。 甚至这也是朝鲜国王愿意给毛文龙封地的原因—— 他们被洪承畴逼得府库尽出、给东江镇提供粮饷。 否则洪承畴就逼问他们,是不是想给建虏粮食。 为了丢掉东江镇这个负担,朝鲜国王愿意分给他东江领。 只希望大明能够保证,毛文龙不会觊觎朝鲜。 毛文龙以后是什么想法无人得知,但他这一年过得远比以往惬意。 不但粮饷不用愁,济州岛被封为光海伯的领地后,长史和典军都是他派去的人。这让他在海上,多了一块根据地。 这半年多下来,毛文龙除了应宁远伯等诸侯的要求,迁移了一些辽民外。还把很多老弱病残,转移去济州岛安置。打算明年和建虏拼命,在辽南打下一块根据地。 如今,洪承畴突然给他谋取一块领地,让毛文龙大喜过望,当即敲锣打鼓,召集军民宣告道: “从今以后,清川江以北就是我们东江领了!” “众将士听我命令,收拾行李出发。” “今后我们就重回陆地,再不困居这里!” 此言一出,皮岛将士军民,顿时欢声雷震。 二三十万军民聚集在海岛之上,可想生存环境有多恶劣。 若非实在是无路可去,毛文龙又紧握着他们不松手,这些人早就各寻门路逃难了。 如今,毛文龙说清川江以北尽归东江镇所有,让他们怎能不欢喜! 毛文龙见人心可用,当即命令把岛上存放的酒水肉食发下去,让大伙儿吃顿饱饭,然后上岸居住—— 这次,他要在岸上牢牢守住东江领,再也不困居皮岛了。 马世龙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毛文龙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告后,才得知这个消息。 闻讯立刻赶来,责问道: “毛帅受封东江君,为何本都尉现在才知道?” “你是大明的武将,怎可私自接受藩属国册封?” 毛文龙和马世龙这個护军都尉,这一年来矛盾不少。 毕竟护军都尉就是来分武将职权的,专门负责粮饷和军中内政,还有记录功勋的责任。 马世龙作为曾经的平辽总兵官,对军中事务门清。毛文龙的很多做法,根本瞒不过他。 可以说现在的毛文龙,做什么事都不方便。根本瞒不住马世龙,事事无法独断。 也因为此,毛文龙对马世龙有很多怨言,若非这个人是他在皇帝面前答应调到东江镇任职的,他早就向皇帝上疏,请求把这个人调回去。 但是他更知道,皇帝之所以对他很容忍,就是因为派来了马世龙等护军。这些人在他看来就是监军,让皇帝觉得东江镇能掌控。 他请求皇帝调走马世龙,朝廷一定会不满,即使把马世龙调走,也会继续派护军来。甚至他会在朝廷那边留下跋扈的印象,让朝堂大臣对他的成见更深。 所以这一年来,毛文龙是强自忍耐。甚至压制自己以前的义子义孙,约束他们不要给马世龙找麻烦。 这样磨合下来,双方勉强能接受对方。但要说关系有多好,没有人会相信。 如今,毛文龙受封东江君,在清川江以北拥有一块领地,这让他脸上带笑,向着马世龙道: “马都尉,本帅的东江君,是早就受到圣上认可的。” “而且圣上还许诺,本帅立功之后,能被封个爵位。” “暂时以子爵的方二百里,在朝鲜占据领地。” “莫非马都尉舍不得,想要跟本帅去东江领当典军?” 谋夺领地这么大的事情,毛文龙和洪承畴早就告知皇帝。 皇帝也颇为赞同,让他们放手施为。并且以毛文龙之前承袭伯父的世袭试百户职位,追叙以往功勋,册封他为世袭指挥同知,相当于子爵爵位。 允许他开辟子爵领,方二百里封地。 然后仿照光海领,为东江领安排了长史和典军。 长史一职,由出使朝鲜的翰林院修撰庄际昌担任。目前庄际昌仍在汉城,凭借状元的身份结交了很多朝鲜权贵。 典军一职,皇帝直接放权,让他推荐人任命。 毛文龙推荐了自己之前的义子毛有侯、现在改名为陈有时的亲信担任。 他说让马世龙去东江领当典军,是在调侃这个人—— 毕竟典军一职,说是管理领地军队,其实主要管封君的亲军。 马世龙堂堂护军都尉,怎么会去给毛文龙当亲军? 再怎么说他也当过总兵,只要立下功劳,随时有可能复任总兵甚至提督。 不可能跟随毛文龙,去当正五品典军。 去过光海领的马世龙,知道典军是什么,有些气恼地道: “毛帅就是成了东江君,也仍是东江镇的总兵、朝廷册封的提督。” “难道你要把东江镇的人,全部带到朝鲜去?” 毛文龙大咧咧道: “岛上大多是辽民,哪里是东江镇的人?” “就是东江镇的兵马,陛下也允许我带一半去。” “今后皮岛就交给马都尉,陛下让马都尉和杨旅将驻皮岛,以后继续守这里。” “张旅将那里,也由马都尉去告知。两个旅都要分一半人,跟我去东江领。” (东江镇四旅驻地和东江领示意图。目前东江镇实际控制的是皮岛等岛屿、南关岭以南的旅顺) 东江镇经过整编之后,如今有四个旅,设有四个相当于副总兵的旅将,每个旅约有一万人。 其中第一旅驻皮岛,旅将由毛文龙亲自兼任。 实际是他的亲信李九成,以参将身份在管理。 李九成在后世名声不显,朱由检没听说过这个人。但他其实比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在东江镇的威望还要高,历史上就是他煽动孔有德发动吴桥兵变。 后来李九成被推举为叛军首领,在他战死之后,孔有德等人才投降后金。 可以说,李九成和陈有时一样,是毛文龙最信任的人之一。 如今东江镇第一旅中,集结了原本东江镇的精兵强将,里面任职的军官,几乎都是毛文龙之前的义子义孙。 第二旅驻扎在旅顺及其周围岛屿,旅将是毛文龙的姻亲、威望仅次于他的陈继盛。 这一旅毛文龙是不可能调动的,因为旅顺是皇帝最看重的地方之一。 如果他敢调动陈继盛导致旅顺有失,他敢确定皇帝会砍了自己。 所以他打算把陈继盛留给朝廷,作为自己在朝廷的关系。 以后他从东江领进攻辽南,也需要陈继盛从旅顺派兵协助—— 已经确定能受封子爵的他,想要继续立功,提升爵位和封地。 第三旅的旅将是张可大,是登莱巡抚兼辽南护军使孙国祯派过来的。旅里面有很多山东来的将士,如今驻扎在皮岛之外的岛屿。 第四旅的旅将是杨御蕃以参将身份署理,此人同样出身山东,却是皇帝派来的,是武道大会的马战四强之一。 而且他的父亲杨肇基,是剿灭白莲教的功臣之一,也是当今皇帝任命的第二个武将提督,仅次于满桂的军中第二人。 对这个人毛文龙虽然不亲近,却也不会给他难堪。把东江镇剩下的兵马交给他,还允许他招募新兵,同样在皮岛驻扎。 如今,他就打算带着自己的第一旅和水师,再从第三旅、第四旅中抽出一半愿意追随自己的兵马,上岸前往东江领。 他要以这两万兵马为核心,组建四个卫所,牢牢占据东江领—— 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地盘,毛家以后的领地。 建虏只要敢过来,他就敢率领兵马拿命拼。 为了这个,毛文龙打算仿照朝廷的九级军士政策,给麾下立功的将士,按方里分配土地。 麾下的高级军官,他还许诺了封爵。以后自己提升为伯爵后,册封他们为附庸的世袭爵士。甚至向皇帝申请,册封为男爵、子爵。 其余民户也一律授田五十亩,像军民卫的民户一样服兵役。 这些丧失过家园的辽民,在分到到土地之后,一定会迸发极其强烈的战斗力。 就像毛文龙在分封到东江领后,现在就迫不及待地上岸,不惧建虏威胁。 更何况现在已经入冬,建虏想要出兵,也没那么容易。 而且对毛文龙来说,更有利的形势是,清川江以北去年被建虏劫掠,如今人烟凋敝、田地荒芜。毛文龙能在这里大展拳脚,毫无顾忌地分配土地。 他打算在其他朝鲜国王册封的封君就藩前,尽量抢占清川江以北的土地,占据有利地形,防范可能来争夺的敌人。 所以他接到传信之后,立刻召集将士,坐船上岸登陆。 皮岛等岛屿上聚集的辽民,也随之迁移过去。 他们要趁着这个冬天分配农田、整修水利,来年开春耕种,在此安顿家业。 并且要整修防御,防备建虏在明年开春后有可能派兵侵袭。 这些辽民在听说毛文龙要为他们分地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希望,再不复以前的死气沉沉。 甚至还有人打算到了东江领分到土地后,就想法把消息传到辽东,让在建虏麾下为奴的亲戚朋友逃过来—— 从建虏那里逃过来的他们,深知现在的辽东,对汉民是什么样的人间地狱。 但凡能够当人,谁愿意当奴隶。 毛文龙也踌躇满志,准备当好封君。 (本章完) 第406章 四正六隅 十面张网 朱由检收到奏疏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 看到朝鲜君臣屈伏,愿意把豆满江南岸还回来,还愿意在清川江以北分封,和建虏断绝联系。他连说了几个“好”字,对洪承畴称赞不已—— 能办成这件事情,洪承畴在他心中地位直线上升。即使对这个人的忠心还有怀疑,却不妨碍运用他的能力。 朝鲜那边的安排完成后,去年他规划的对建虏的封锁线,已经基本成形: 这条封锁线以宣大、蓟辽和山海关一带的防线为依托,西边是林丹汗的察罕部,东边是东江镇和朝鲜。 而且北至黑龙江,可以顺着河流打击建虏的盟友科尔沁等部落。 在这个封锁线包围下,建虏的活动空间会越来越受限制。即使能打破一路,大明也能够凭借雄厚的人力物力,继续和它耗下去—— 之前建虏的“凭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面对这个策略已不管用。 即使建虏能消灭一路,大明也能用其它路补充,甚至迅速重建。 可以说,只要宣大、蓟辽和山海关一带的长城不被破,大明就能和建虏长期僵持。即使偶尔遭到挫败,也于大局无损。 但是建虏若失败一次,就可能迎来灭顶之灾。 它必须节节胜利,才能维持住当前的势力。 这是战略上的困局,也是朱由检极力构造的。 他这一年多看似没有进攻建虏,把精力放在西南、西北、东南。 其实却让袁可立等人尽力构筑这条封锁线,意图把建虏困死在里面。 如今,这条封锁线初步成形,朱由检高兴地邀请袁可立等大臣去西苑,君臣之间畅饮。 袁可立同样十分高兴,相比他没有参与多少的消灭奢安主力来说,这条封锁线的完成,才是他真正的大功绩。 有这个功绩在手,他将来执掌枢密院,也没有人能说什么。因为他为大明,建立了一条包围建虏的封锁线。 而且更妙的是,他在前两天听到一个想法,感觉可以尝试: “通政司右参政杨嗣昌,提出了一个构想。” “臣以为来年对建虏作战,可以尝试一二。” 朱由检闻言大奇,不知杨嗣昌提出什么构想,竟然连袁可立都专门对自己提出来。 他对这个人的名字有印象,所以微微颔首,说道: “既有想法,那就让他上奏。” “朕在看到奏疏后,会酌情采纳策略。” 袁可立却说道: “事关军情机密,臣以为当让杨嗣昌亲自为陛下讲解。” “此人天分极高,是一个可造之材。” 对杨嗣昌极是称赞,话里话外有把他拉进枢密院的意思。 他能听到杨嗣昌这个构想,事实上也和杨嗣昌意图加入枢密院有关—— 经过一个多月的讨论,朝野上下都认为,应该设立政务院和枢密院。 甚至黄宗羲等学生还高喊着恢复丞相制度,认为大明之所以没能治理好,自太祖高皇帝罢丞相始。 这些学生对报纸这个新事物的适应能力更强,发出的声音很大,影响到很多官员。 可以说,现在若举行廷议。政务院和枢密院设立的事情,毫无疑问会通过。只是朱由检还没有确定朝廷的上层架构,之前一直在犹豫。 如今朝鲜那边的奏疏传来,他心中的犹豫也消失了,已经决定对朝廷的整体架构进行大调整,设立政务院和枢密院—— 无论是对付建虏还是处理海外事务,都需要设立专门的机构。 大明现在的衙门,已无力应对这些。 心里面的想法,朱由检还没有对朝臣说出,此时他问袁可立道: “杨嗣昌说了什么,让袁卿如此看待?” 袁可立没有直接答,而是示意皇帝屏退身边人,压低声音说道: “杨嗣昌从通政司的奏疏中,看出了陛下命臣等组建的封锁线。” “而且转守为攻,提出了围剿建虏的策略。” “臣以为此策颇为可行,纵然败了也无损大局,可以尝试一二。” 建立封锁线的事情,对无关人员来说是机密。甚至整体的战略规划,只有朱由检、袁可立、孙承宗等人知道。 杨嗣昌作为通政司的官员,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他能从通政司收到的奏疏中推断出这些,可见在战略上是个天才。 而且更难得的是,这个人把封锁线的用途再进一步,不但能用于围困建虏,还能用于进攻。 这让袁可立惊叹于他的天分,认为是天生的参谋人才—— 枢密院即将组建的参谋部,必须要有这个人。 朱由检也对杨嗣昌的策略极为好奇,因为他的印象中,杨嗣昌是一个财政方面的人才。他在信王府中,看过杨嗣昌编撰的《地官集》。 所以他本来打算把杨嗣昌以后用在户部,没想到杨嗣昌在这时候,提出了围剿建虏的方案。 能得到袁可立的推崇,必然有可行之处。所以朱由检颔首道: “召杨嗣昌去武英殿。” “宴会结束之后,卿等兵部大臣一起过去。” 让群臣继续宴饮,畅谈今年的胜利。 宴会结束之后,朱由检和袁可立、闵梦得、秦士文、李邦华、毕懋康、赵绂、陈奇瑜等兵部大臣,一起前往武英殿。 武英殿前,杨嗣昌早已在这里等候。他在接到皇帝召见的口谕后,心中极为兴奋。 作为通政司右参政、负责大明通讯社的杨嗣昌,消息极为灵通。可以说朝廷上下的事情,少有他所不知。 在观看奏疏和主持邸报发行的过程中,杨嗣昌敏锐察觉到,当今皇帝对武勋的重视,以及要用封地,酬劳有功之臣。 这半年多下来,他不但看到了三个诸侯国诞生,还看到了众多的世袭男爵、世袭爵士被册封—— 那些刚刚受抚的海盗,都被皇帝册封了爵位。 所以他当然不甘心做一个纯粹的文官,错失立功分封机会。 故而在这次枢密院即将组建时,他向未来大概率执掌枢密院的袁可立,提出了围剿建虏的策略。 作为通政司的官员,杨嗣昌虽然不知皇帝和袁可立等人商议的封锁线之事,但他从和建虏相关的奏报中,敏锐察觉到一个包围圈在确立。 所以他根据各方实力,提出了“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策,得到袁可立的赞赏,被皇帝请到武英殿讲解。 这让他心潮澎湃,下决心要凭借这次机会,跻身朝堂大臣。 “四正六隅者,以兵力强的长城、辽东、辽南、东江四方为四正。” “以安东都护府、宁远伯国、江陵公国、黑龙江上游,以及草原察罕部、哈喇慎部这六个边角为六隅。” “构成十面之网,一同围剿建虏。” 指着武英殿挂着的地图,杨嗣昌侃侃而谈。 (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围剿建虏示意图) 在杨嗣昌规划之中,长城、辽东、辽南、东江为四个正面战场。 其中长城、辽东专任防卫,最重要的是不让建虏攻进来。 辽南、东江则专司进攻,不断调集精兵强将攻打建虏。 即使这两路兵马遭到挫败,对大明来说损失也不大。建虏不可能跨海,威胁其它地带。 六隅则是六个边角的侧面战场,根据其拥有的兵力,时而分防,时而协剿。让建虏无法休养,只能不断作战。 如此征战下去,建虏必然疲惫,只需数年时间,就有平辽之机。 朱由检听着杨嗣昌的规划,心中也极为惊叹—— 能在朝廷的各种奏疏中看到这些东西,并且串联起来。 杨嗣昌在军事上的天分极高,确实是天生的参谋人才。 也难怪袁可立听到这个构想后,想把他调进枢密院。 有心考验一下这个人,朱由检在杨嗣昌讲解完他的策略后,询问道: “杨卿之策,天马行空,和朝廷构建的封锁线不谋而合。” “那么在杨卿看来,这个策略的缺陷在哪里?” “应该如何解决?” 杨嗣昌闻言皱眉苦思,思索自己的策略缺陷在哪。 在他看来,自己苦思数月的策略不说完美无缺,却也称不上有什么大缺点。 皇帝专门询问这么,莫非有什么缺陷自己没有看出来? 盯着地图,苦思冥想,杨嗣昌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察罕和哈喇慎—— 在他看来,最可能出现疏漏的,就是这两部了。 从今年建虏西征的表现来看,这两部不值得信任。 所以他回应皇帝道: “四正六隅之策,最要紧的是长城和辽东防线。” “这是臣的策略中,让这两地专任防卫的原因。” “察罕部和哈喇慎部纵然有失,也威胁不到京城。” “两地遭到进攻后,可以让辽南和东江等地策应,逼迫建虏回防。” 说着自己的谋划,杨嗣昌又指着其它地方道: “辽南和东江只要保住旅顺和皮岛据点,纵然一时挫败,也能卷土重来。” “安东和宁远伯国、江陵公国、黑龙江一带,我大明海军占优势。” “建虏纵然攻下来,也只能分兵防御。” “大明则可以利用海军,另外建立据点。” “如果建虏因此处处分兵,它会败亡更快!” 这个说法朱由检认同,别说现在还是后金的建虏,就是后来建立清朝入主中原后,建虏也玩不好海军—— 要不然就不会在面对郑成功时,只能迁界禁海。 以建虏这个时候的人力、物力和技术,面对大明海军就更难了。 甚至可以说大明的舰队进入内河后,根本找不到敌人。 所以朱由检在之前的探险队发现科尔沁部后,迅速制定了从黑龙江出兵打击建虏盟友的策略。 他见杨嗣昌找不出十面张网的缺点,又问其他大臣道: “你们以为杨卿的策略如何?” “其中缺陷在哪?” 袁可立等皱眉苦思,不知皇帝到底看出了什么缺陷。 还是这段时间一直在修路的太仆寺卿陈奇瑜若有所思,说道: “陛下所说的缺陷,莫非是各方的配合问题?” “如此广袤的地域,若是消息不能够及时传递,就谈不上分防协剿。” “甚至建虏因为消息传递的距离短,会先大明一步得到消息。进而利用大明消息传递的不及时,对各方分别打击。” 说着,陈奇瑜还提到了去年的战事,举例道: “就像去年的正月,建虏对东江镇和朝鲜发动丁卯之役。” “若是消息能快速传递,大明就能从宁锦一带出击,逼迫建虏回防。” “但是因为消息传递得不及时,朝廷直到三月才收到消息,那时朝鲜已经和建虏达成和议。” “建虏因此从容调兵,又在五月发动了宁锦之战。” “若要实施四正六隅之策,必须解决各方的配合问题。” 朱由检听到终于有人注意这一点,不由点了点头,认同道: “陈卿说得极是,十个方向配合,最重要的就是信息。” “消息传递不及时,朝廷如何调遣?” “杨卿对于这点,有没有办法补救?” 登极已经一年多,朱由检感觉最大的不便,就是不能及时收到地方的消息。 这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政策在地方执行得怎么样,只能从大方向把握。 成立参谋部的困难也在于此,没有及时的消息传递,图纸上规划得再好也白搭—— 朝廷根本就不知道,前线到底是什么状况。甚至胜负如何,都无法完全确认。 杨嗣昌听到这个询问,一时讷讷无言。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他提出的办法,就是给前线放权,在前线任命督师,负责统领全局。 朱由检对此摇头,不觉得设置一个督师就能解决。更何况京城到山海关不过数百里,辽东督师距离东江等地同样远。到时候东江等地如何打,还是要他们自己判断。 所以他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而且大明现在也没有能统领全局、看穿战场迷雾的超卓之才。 袁可立等人对此也是皱眉,认识到不解决这个问题,枢密院的权力就会非常受限。 他们可不想枢密院只能在朝堂上高谈阔论,打起仗来就要给前线完全放权。 闵梦得想到前段时间西南用信鸽传递来的消息,提议在这几个地方用信鸽。 但是和南方不同的时,北方天空的猛禽要更多,信鸽生存的环境远比南方恶劣。 而且十面张网的计策,中间包围的是建虏。信鸽从建虏上空飞行,有可能被建虏安排神射手射杀—— 损失会很大不说,消息也可能被截获。 甚至有可能被伪造假消息,受到误导迷惑。 这让信鸽通信,成为一个不靠谱的选择。 直到现在,信鸽传递的消息都只能说是佐证,算不上正式公文。(本章完) 第407章 通信密码和检字法 信鸽的种种缺点,都被群臣提出。 但是问题提出后,却仍需要使用—— 因为这个时代,没有更快捷的通讯方法。 而且据朱由检所知,军鸽在后世仍旧被军队使用。 二战时期,八路军甚至针对日本信鸽,专门成立了灭鸽神枪队。 所以在这次武英殿会议后,朱由检特意召集相关人员开会,解决通信方面的种种问题。 在朝堂上大张旗鼓地讨论通信问题,而且主角是小小的鸽子。 这件事听起来有些引人发笑,但是兵部的大臣,都没有觉得这件事无关紧要—— 对于即将成立的枢密院来说,信鸽是否实用、是否能传递正式公文,是有关枢密院权力的重大问题。 如果通过信鸽传递的消息不算正式公文,那么枢密院下达的命令,就只能通过其它方式传递。 以大明的疆域和这个时代的速度来说,无论快船快马,把消息传到数千里外都需要一两个月。如果需要前线回复的话,来回需要的时间就是数月。 但是信鸽能传递正式公文后就不一样了,以信鸽的速度,只需要三四天时间,就能飞翔三千里—— 而且还是空中直线距离,不像地上的马匹因为道路限制要绕路。 枢密院的命令,能够很快传到各地,并且收到回信。 这样前线发生的事情,枢密院不说尽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完全两眼一抹黑。 这对拥有调兵权的枢密院来说,可谓至关重要。 所以这次会前,兵部官员做了许多准备。兵部左侍郎闵梦得道: “臣在家乡时听闻,浙江巡抚张延登之子张万钟,喜爱豢养鸽子。” “还撰有一部《鸽经》,尽述养鸽之要。” “臣以为可召此人进京,豢养专用军鸽。” 张延登这个人朱由检有印象,这是少有的没有依附阉党、被他留任的督抚。 而且就在上个月,张延登还上报大陈山有一伙海寇,正在出兵进剿,并提议严格禁海减少海寇。 朱由检当然没听他的禁海建议,而是传令郑芝龙等人协同进剿。并责令张延登帮助海军在宁波建设海关,加强沿海关禁—— 海关的名字,就是堵这些禁海官员的嘴。对于提倡禁海的官员,朱由检一律让他们严格海关之外的海禁。 听到这个人的儿子擅长养鸽子,朱由检点头认可。下令召这个人来京,让他培育军鸽。 刚刚就任不久的吏部左侍郎、广东博罗人韩日缵道: “臣的家乡之中,多有放鸽之会。” “可择其中优胜者,为朝廷培育信鸽。” 朱由检点头认可,下令道: “既然民间有赛事,那就应该规范起来。” “传令,仿照武道协会,成立信鸽协会。” “由信鸽协会负责举办短程、中程、远程、超远程信鸽比赛。” “在全国大赛中优胜者,可授与公士身份!” 这个赏格听起来没有什么,公士只是民爵,没有什么爵禄。 但是现在却越来越受重视,因为皇帝在自贸区那边的议会,授予公士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力。 这意味着拥有公士身份的人,未来有可能成为议员。 对于养鸽子的人来说,已经是足够高的赏赐—— 毕竟以他们的地位,能得到公士的身份已了不得。而且若是捐纳,还需要实打实地掏出一千两银子呢! 可以说,朱由检什么都没有花,用一个虚名公士,就能把民间的养鸽力量调动起来。 甚至以后还会有人专门培养竞赛的鸽子,谋求公士爵位。 因为养鸽的历史悠久,民间积累深厚,朱由检对信鸽品种并不担心。这时候的信鸽速度,完全不亚于后世的信鸽。但是在训练上面,却有些不够专业。 所以他下令举行不同级别的比赛,挑选适应性不同的信鸽。 飞行速度快、爆发力强的鸽子,可用于中短程通信。 飞行耐力强、自生力能力强的鸽子,可用于远程和超远程通信。 同时他下令召集一些驯鹰人,让这些鸽子进行抗鹰训练,减少因为猛禽捕杀所带来的损失。 卫尉寺卿刘侨,还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全面禁止捕鸽。 尤其是禁止孩童闲着没事用弹弓去打鸽子,对于捕捉到信鸽的人轻则劳动矫正、重则判罚监禁。避免因为这些人的行为,影响消息传递。 这个命令可能在民间引起非议,但是朱由检思索之后,觉得非议不会很大。 因为鸽子称不上主要食物,而且还有专门用于食用的肉鸽。那些想吃鸽子的人,让他们去买就是了。 所以他同意了这个提议,并且以孩童没有完全行为能力为由,下令把家长一起责罚—— 想来家长在受到教训后,会严禁调皮的孩童去捕鸽子。 太仆寺卿陈奇瑜,甚至提议把养鸽和养马并列。还提出在驿站等地方建立鸽巢,以供信鸽栖息。 种种措施下来,信鸽在大明境内的飞翔,得到一定保障。 但是对传递机密消息来说,仍有泄密风险。尤其是跨过建虏上方,传递机密消息时。 所以这时就需要另一批人的工作了,朱由检看向锦衣卫指挥使郑士毅,询问道: “朕去年就在北司房成立了保密司,负责秘密通讯和密码暗语等事。” “有什么成果能够用在飞鸽传书上,郑卿详细道来。” 郑士毅早已有了准备,回道: “臣按陛下吩咐,把所有秘密消息划分绝密、机密、秘密三个等级。” “其中绝密消息,至少要有三组信鸽传递。” “西南奇捷的消息,就是这样传递来的,如今已被确认。” 这是锦衣卫最值得夸耀的功绩之一,郑士毅提了一嘴,又小心翼翼地说道: “密码之事,在拼音和规范字表确定后,已经有了头绪。” “只是陛下吩咐以四角号码检字法为每个字制定数字码,臣恐难以实现。” 四角号码检字法,是朱由检后世查字典时曾经用过的。他在回忆起来后,让张瑞图、孟绍虞等人制定印刷通用规范字表时,制定检字办法。 目的自然是为了方便检字,用于将来推广活字印刷。 后来他见使用四角号码检字时,每个字都有对应的数字。所以吩咐锦衣卫保密司,以四角号码检字法为基础,制定一套数字码。 这套数字码的地位,相当于后世的中文电码。只是朱由检没记过中文电码,也不觉得有记的必要,让锦衣卫根据四角号码,制定自己的一套数字码。 有了数字码后,传递的消息就能完全使用数字,敌人不知道数字码对应的汉字,根本无法破译。 甚至,还能够通过加减数字,对传递的消息进行加密。 例如8073对应“公”字,设定解密时要加0242,那就变成了8315,对应的是个“钱”字。 这样即使数字码对应的汉字被敌人知道,也能通过加密,让敌人无法破译—— 除非敌人还能获得密码本,知道解密办法。 这是朱由检所了解的简单加密方法,早就让锦衣卫研究,结果锦衣卫现在告诉他,恐怕难以实现。 这让他很是生气,询问难处在哪里。朝堂上这么多大臣,不信无法解决。 郑士毅战战兢兢地道: “用四角号码检字法制定的四位数字码,重码的文字实在太多。” “就是加成五位,也有很多重码。” “例如8073,不但对应‘公’字,还对应‘食’、‘衾’、‘饟’字。” “而且因为右下端的结构相同,即使加上附号补码变成80732,也仍是对应这些字。” “无论是用四位数字码,还是用五位数字码,重码的文字都太多,传递消息容易出错。” 听着郑士毅的说法,群臣大多一头雾水。 还是按照皇帝的吩咐制定四角号码检字法的张瑞图、郑士毅,听明白了一点。 在请示皇帝之后,两人和郑士毅一起向群臣讲解了一下什么是四角号码检字法,以及数字和文字的对应,如何传递消息。 他们还举出了一个例子,例如2355100077223630这些数字,不懂的人看着一头雾水。但是解码之后,就是“我一月回”—— 每四位数字代表一个汉字,2355对应“我”、1000对应“一”、7722对应“月”、3630对应“回”。 群臣见到这种用数字传递消息的方法后,感觉极为奇妙,对提出这种办法的皇帝叹服不已。 如果这种加密方式能实现的话,用信鸽传递消息的泄密可能,可以说无限降低。 甚至信鸽传递的消息也更多,这些数字能够写得很小,方便绑在信鸽腿上传递。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样传递的消息不直观,需要有专门的情报人员,负责加密和解密。 但是无论如何,它都是一个好办法。可以在加密后,传递机密消息。 所以他们群策群力,解决这种加密方式所遇到的问题。 最难的地方是重码,所以有人提出,换一种汉字和数字的对应方法不就行了。但是一时之间,没有人能提出比四角号码更好的对应方法。 有人提议用部首检字法对应,提议把0001对应“一”、0002对应“丁”、0003对应“七”……按照部首和笔画,一个字一个字排下去。 这个办法,类似后世的中文电码。这种最初由法国人制定的对应方法,在后世一直被沿用下去。 但是放在大明,毫无疑问遭到很多人的反对。尤其是有四角号码检字法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觉得这种无理码实在太难记了—— 难道要让每个情报员,都背下几千个文字对应的数字码? 他们都认为不如在四角号码的基础上修改,把重码的字另外排,让情报员只需要背诵重码。 朱由检同样也赞同这点,他的想法是这样在培养情报员和检字员的时候,是用一套体系。未来情报员退役后,能够很方便地转为检字人员。情报员不足的时候,也能从检字人员中挑选。 所以,交流之后的意见是,优化四角号码检字法,尽量减少在规范字中出现重码。 实在无法避免的,则用周围空缺的、没有对应文字的四位数字,对应那些重码。 不属于规范字的,不设定四位数字对应。 例如8073对应的“公、衾、食、饟”四字,可以规定8073对应最常用的“公”字,“衾”和“食”两个字用周围的8072、8075对应。 “饟”字因为不常用,而且可以用“餉”字替代,被群臣踢出了规范字。原本根据十三经制定规范字的做法,也因此得到改变—— 十三经中笔画很多的生僻字,大多在重新制定规范字表时被踢了出去,用别的字替代。 这些非规范字,后来在收录所有文字的字典中,根据四角号码检字法,设置了五位数字对应。除了专门钻研文字的人之外,很少有人了解。 朱由检同意了这个办法,继续让张瑞图、孟绍虞牵头,对四角号码检字法进行修缮。 同时他再次提出,一定要在规范字里面挑选出常用字,尽量用常用字传递情报。这样情报员的培养,应该会容易点—— 目前的七千多规范字,对情报员来说记忆量还是太大了,培养成本很高。如果能降低到掌握两三千常用字,要求就低多了。 朱由检要求用密码发消息时,尽量使用常用字。 甚至,他还提出了更改一些字的偏旁,用以减少重码。 例如把“食”字作为偏旁时简化为“饣”,“言”字作为偏旁时简化为“讠”。 用改变字形的方式,减少重码出现。 这个办法提醒了群臣,他们提出用草书上使用的一些简化字,改变字形的方法。例如把“長”简化为“长”,能改变张、帐等字的外形。 总之,张瑞图和孟绍虞制定的第一版印刷通用规范字表,还没有正式推广,就面临被修改的结局。 很多有兴趣的臣子还主动请缨,参与第二版规范字表制定。 朱由检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并且让这些人根据五笔输入法,制定五笔检字法—— 用四个不同的字母,和汉字一一对应。 这是他之前就提出过的,但是没有被重视。 如今再次提出,群臣都发现了五笔的优势: 重码非常之少,用四个字母就能对应所有文字。 毕竟四位字母有26x26x26x26=456976种组合,远比四位数字的10x10x10x10=10000的组合范围大。 梅膺祚编撰的《字汇》收录了33179个字,用四位数字必然无法对应起来。但是用五笔能轻松对应,而且还很少出现重码。 来了兴趣的群臣,开始根据皇帝提出的五笔输入法规律,制定五笔检字法。把每个文字都进行拆解,或者对皇帝提出的字根进行修改,或者改变不符合字根的文字。 可以说,第二版规范字表在群臣的群策群力下,更加规范完善。也因此用了很久,未来几乎没大改变。 即使后来进入信息时代,也没有出现汉字输入的难题。甚至中文打字机,早在进入信息时代前就出现—— 这种打字机,最初还是在朱由检提点下、由锦衣卫军匠发明的,用于翻译数字码。 可以在输入四位数字码后,打印出对应的文字。 这样情报员在收到数字码后,就能输入打字机,打印出相应的消息。不用再苦思数字码对应的汉字,也避免因为记忆错误,有可能出现的翻译错误。 只是因为这种打字机最初很复杂,体积也非常大,并没有得到普及。 后来被简化降低成本后,才逐渐得到推广,成为文字工作者必备。 加法机、差分机也是如此,最初都是在朱由检提点下,锦衣卫为了方便加密和解密,组织军匠研制。 后来逐渐用于其它方面,带动计算机器发展。 可以说,密码学的发展,引出了很多新事物。 朱由检更看重的旗语和灯语,也因此得以实现。(本章完) 第408章 皇帝得神人天授? 旗语和灯语,是后世仍在使用的通信方法。 旗语比较常见,各国海军仍在用。通过挥动旗帜,代表不同的数字和字母。 然后这些字母和数字,就能通过数字码和字母码,转译成文字信息。 朱由检之所以制定数字码和字母码,主要就是为了用旗帜传递旗语。这样船只在航行时,就仍能够通信。 旗语提出之后,群臣再次惊叹。负责整修长城防线的秦士文更是提出: “旗语不仅可以用于海军,边军也可以用。” “站在烽火台等高处挥动旗帜,可以让很远的人看见。” “这样烽火台传递的信息,就能远胜以前。” 提议让驻守烽火台的士兵学习旗语,定时挥旗传信。 这个方法,引来兵部官员赞同,户部官员反对—— 九边饷银压力本来就大,再给他们增加支出,户部撑不下去。 户部尚书毕自严指出: “用手挥动的旗帜太小,若要看得清楚,必须给士兵配备望远镜。” “而且每个人都要学会旗语,对士兵要求太高,军饷也要多发,边防开支过大。” 这是现实问题,旗语别看简单,却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 能学会旗语的士兵,军饷上的要求会更高。否则他们就不愿干,继续像以前一样混日子。 所以毕自严认为,让边军士兵使用旗语不现实。 那么有没有降低成本的办法呢? 群臣一时间想不到,朱由检却有了主意。 他想到了自己看过的老电影中,那些发出信号的铁路臂板信号机—— 可以用红色或黄色的臂板代替手臂和旗帜,通过角度变化,发出不同的信号。 (铁路臂板信号机) 虽然他没了解过铁路臂板显示信号的含义,但他有更好的办法: 那就是仿照旗语,制定一套臂板表达方式。 这样海军使用旗语的通信兵、和边军使用臂板的通信兵,就能用同一种办法培养。 陆上和海上的不同,不过是陆上摆动臂板、海上挥舞旗帜罢了。 甚至海上的舰船,也能在桅杆上安放臂板,用以传递信号。 这个方法提出后,群臣已经惊叹得不知要说什么好了。 皇帝脑海中层出不穷的想法,让他们应接不暇,感受到自己和皇帝的差距: 沿用了几千年的烽火台,都没有人想出改进信息传递的方法。 到了当今皇帝这里,改进的办法却一个一个冒出来。 不用试验,他们就能想到,用臂板传递信号,是非常可行的措施。 在烽火台上安装木杆和臂板,也不需要增加多少成本。 甚至中间传递信号的士兵都不需要学习旗语,他们只需要摹仿前一个发出信号的臂板,摆动自己负责的臂板就行了。 最需要增加的,是一个用于观察的望远镜—— 这样士兵才能看清十里之外的烽火台,知道他们的臂板怎样放。 (法国工程师克劳德·查普在1790年代设计的臂板系统,1830年遍布整个法国。英国等国家也发展出类似的通信方式,可以统称为摆臂式讯号机系统) 所以群臣很快通过了建造臂板的提议,在居庸关和昌平镇之间,试验用臂板传递信号。 旗语和臂板的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 朱由检让兵部、太仆寺和海军衙门合作,制定一套海陆通用的旗语臂板用语。 然后他又提出了一种,用灯光传递信号的办法。 命小太监取来一盏油灯,朱由检让他用红布蒙住,然后快速拿开。 如此来回几次,朱由检看着不明所以的群臣,询问他们道: “你们觉得,用这种光暗的变化传递信号如何?” “暗代表阴,用数字0表示,记录时可以简单记成点‘·’。” “亮代表阳,用数字1表示,记录时可以简单划个杠‘-’。” “以点和杠代表数字和字母,就能像旗语一样,传递复杂的信息。” 这个比旗语还要抽象,也更难以理解。 毕竟旗语两个手臂一横就代表1,变化角度代表其它数字,群臣都能明白。 但是用灯光明暗代表1和0,再用0001、0010这样的数字代表1和2,他们的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还是徐光启的数学知识深厚,思索了一会儿后,试着解释道: “陛下的意思是只有0和1两个数字,加上1就增加1,再加1就进位。” “以0001代表1;加1就是0010,代表2;再加1就是0011,代表3……” “以此类推,可表达十个数字。” “然后这些数字用数字码转译,可以表达文字。” 朱由检听到徐光启竟然能听明白,顿时击掌赞叹。 二进制历史上是由莱布尼茨提出的,这个人还要再等十八年才能生出来。 他以为自己在这时候提出,很难有人理解。 没想到徐光启凭借深厚的数学知识,硬是听懂了二进制。 这让他非常高兴,让徐光启向群臣解释。 徐光启解释了很久,这些朝堂上的老头子也没有多少人听明白。 朱由检无奈之下,只得绘了个表,让他们记住对应关系就行了。 表里面还加上了点“·”和杠“-”,以短码和长码称之,合起来称为长短码。 (字符和二进制数字、长短码的对应关系) (摩尔斯电码) 这种长短码,自然是朱由检仿照后世的摩尔斯电码制作的。 只是他没有记忆过摩尔斯电码,也不觉得应该完全照搬。 所以他根据摩尔斯电码的原理,自己设定了一套办法: 用四位长短码表示数字,五位长短码表示字母。 多出的四个点或五个点代表句号,用以消息断句。 其它的则代表天干符号,对应相应的密码本。 这样在发送数字码的时候,就能把长短码自动按四位区分。发送字母码的时候,则按五位区分。相比摩尔斯电码,不需要记录间隔。在传递消息的时候,更加快捷方便。 比四位长短码更简短的一二三位长短码,则作为传递固定消息的代号。 例如后世的汽车灯语,就是用大灯间隔闪烁,表达一定的含义。 朱由检也是从汽车灯语中,想到了可以用灯光发信号。 这样夜晚来临,无法用旗语和臂板发消息时,就能使用灯语,同样传达信息。 群臣听到皇帝的想法,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虽然他们大部分都没理解明白,但是从徐光启欣喜震惊的神色来看,灯语显然可行。 很多人的心中,都产生一个想法: 这是正常人的脑子能想出来的吗? 莫非皇帝真的梦到过太祖成祖,这是得天之授? 怀着这个想法,群臣虽然大部分都没听懂,却不敢反驳皇帝的提议。同意在居庸关一带的烽火台上设灯塔,试验在夜晚传递灯光信号。 朱由检还提出了用红色、黄色、绿色的灯笼代表不同的代码,把自己能想到的通信方法都提了出来,让秦士文负责通信试验,徐光启、陈奇瑜、郑士毅等人协助。 层出不穷的想法,让会议结束后的群臣,很多人都感觉晕晕乎乎。那些没理解的,都请求抄录一份会议记录,回去好好琢磨。 朱由检见他们如此好学,自然一口答应。让起居注官员和他们一起抄写,略去保密部分。 秦士文作为通信试验的负责人,必须要搞明白这些。他拉着徐光启询问了很久,最后才勉强明白了二进制: “原来二进制是这个意思啊!” “只有两个数字,超过就要进一。” “那么我们平常用的十个数字,可以称为十进制?” 徐光启点了点头,说道: “逢十进一,自然可以称为十进制。” “陛下定的公制度量衡,几乎所有的单位都是十进制,这样方便计算。” “旧制使用的斤两,十六两才是一斤。这种十六进制换算,那就非常不便了。” 对此连连点头,秦士文终于理解。 但他对皇帝的佩服丝毫没有减弱,甚至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皇帝怎么想出的二进制,还有灯语旗语,以及数字码、字母码? 这些东西单个已不简单,皇帝把它们糅合成一个体系提出,实在让人惊叹。 和徐光启交流这件事,徐光启也不明白。 对于数学知识深厚的他来说,二进制带来的震撼要更大。而且他从二进制想到了三进制、十进制、十六进制……让他几乎感觉到,进入了数学的新天地。 更让他惊叹的是,皇帝提出的长短码是用二进制的规律,却不完全按二进制。就像是已经用过,知道这样用更方便。 所以两个人讨论之后,一致认为皇帝要么有人传授,要么就是天授—— 就像是梦到太祖成祖一样,得到上天传授。 这个说法,很快在京城流传开。 之前皇帝梦到太祖成祖的说法,还只有一些愚民相信。那些有学问的,大多不相信这一点。 只是因为皇帝的天子身份,他们不敢反驳罢了。 此时这些人看到皇帝提出的旗语、灯语、二进制、长短码、数字码、字母码……那是不得不信了。 因为他们这些自诩有学问的人,很多连看都看不懂,更别说把这些结合成一个实用的体系,解决通信问题。 若非得天之授,他们实在想不出有谁能想到这些? 学问越深的人,越知道凭空想出这些有多难。 可以说,旗语和灯语信号还没确定,朱由检就因此受益—— 他在大明的威望,得到进一步提升。 此时此刻,很多人相信当今皇帝是上天派下拯救大明的。 若非如此,怎么可能短短一年多时间,大明就显得蒸蒸日上、出现这么多新事物? 内府监制作推广的蜂窝煤,甚至都因此受益。 百姓相信这种皇帝发明的新事物,会对生活有益。 负责通信试验的秦士文等人,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把皇帝的想法,尽快试验出来。 他们挑选了一些数字码固定所代表文字,准备好试验用具后,次日就浩浩荡荡出京,去居庸关试验。 京城的一些闲人,甚至都跟着去看。 锦衣卫也没禁止,因为皇帝说了这种必然大规模推广的事物保不了密。 需要锦衣卫保密的,是他们用的密码本。保密司的工作要着重制定密码,使用密码保密。 所以,很多人都看到居庸关和昌平镇之间,每隔十里架起来一根长杆。长杆上有块像手臂一样的木板,可以用绳子拉动变化角度和外形。 很快,约定的时间到来。居庸关上的臂板,变化了一个形状。十里外的信号站上,锦衣卫指挥佥事方弘瓒用望远镜看到后,立刻拉动绳索,把自己负责的臂板,同样变化成这个形状。 他后面的信号站,另一个指挥佥事项俊卿负责的臂板,很快同样变化。 这样一站一站传下去,第五站就是昌平镇驻地。 一个代表“4”的数字,很快由居庸关传到昌平镇。 然后在隔了一段时间后,又有其它数字陆续传出,合成一组4080670244228050,翻译成文字就是: 大明万年! 徐光启在昌平镇中,成功将这组数字码译出来后。观看到这一幕的人群,都是欢呼不已。 他们高喊着“大明万年”,为见到这一幕而欢喜: 身在长城附近的他们,知道臂板通信试验的成功,有多么大的意义。 这代表着长城上发生的事情,能很快传到后方。 如果居庸关遇袭,昌平镇能迅速得到消息,出兵前去增援。 很多从京城过来观看的闲人,敲锣打鼓地把这个好消息传回京城。 负责代表皇帝观看试验的司礼监随堂太监侯保山,更是骑上快马,赶往京城向当今皇帝报喜—— 身为负责银章密奏的太监,他比其他人更知道保密的意义。 这个试验成功,意味着大明的通信和保密手段有了质的飞跃。 他这个负责银章密奏的太监,也要给各个得到银章的大臣约定密码,进行保密通信。 这些观看的人走了,徐光启等人还要留下来。他们在臂板试验之后,又进行了旗语试验。让通信兵挥舞旗帜,传递相应消息。 这个试验不太成功,因为旗帜太小、陆地上的颜色又太斑斓。间隔十里的信号站,很难辨认清晰。如果间隔五里会看清楚,但是成本至少会翻倍。 海军衙门的人,则认为如果在海上,用望远镜看到十里之外的旗帜不成问题—— 毕竟海上的颜色实在太单调,旗帜上稍微涂上红黄二色,就能在远处辨认出来。 所以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如同皇帝所言:旗语适合海上,臂板适合陆地。 然后到了晚上,他们又试验了用火光明暗传递信号、用不同颜色的灯笼传递信号。 最终还是觉得,灯笼的颜色远处不怎么能看出来。用火光明暗传递信号,更加实用一些。 长短码也确实可行,可以转译成数字码,再转译成文字。 信息加密同样,可以约定好加密方式,让收到的人按照对应方法解密。 这些试验记录,次日就发到了京城。 朱由检在紫禁城中,收到了试验成功的消息。(本章完) 第409章 五院方案 得知臂板通信试验成功后,朱由检很快认识到,枢密院成立的条件成熟了。 凭借这套通信系统,枢密院至少可以保证对京城附近的军队如臂指使,不会成为空架子。 如果自己继续拖,会让兵部的官员不知所措、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时反对枢密院的声音,就会逐渐冒出来。 甚至这些人可能和朝堂上的保守派联合,反对机构调整,继续维持原样。 这是朱由检不能接受的,所以他很快提出了自己的朝廷机构调整方案,交给大臣廷议。 袁可立、韩爌等人,第一时间就接到了这份方案,揣摩其中变化。 “枢密院的级别没变化,核心还是执掌军令,拥有调兵之权。” “只是之前打算留给兵部的后勤、装备等军政事务,同样划给了枢密院。” “看来陛下是对枢密院放心了,打算继续放权。” 袁可立看着这份方案,和李邦华等兵部大臣商议道。 在最初的枢密院设置中,枢密院的权力,主要在军令方面。 军政方面的军官选任、功勋赏赐、后勤装备等权力,则留在了兵部。 枢密院说起来级别高,其实和兵部的权力相差不大。六部只靠兵部,就能制约枢密院。 这次皇帝给出的方案,则把后勤、装备等事务,都从兵部份出,并且放到了枢密院。 枢密院除了军令权力外,在军政方面也有了一些职权。 甚至皇帝还写明兵部除了是政务院六部之一外,还以军政部名义,作为枢密院机构。 枢密院在军事方面,几乎掌握了全权—— 说是几乎,是因为皇帝保留了五军都督府,掌管京营和地方卫所。 李邦华看着这份方案,皱着眉头向袁可立等人道: “京营仍是以勋臣为提督、兵部侍郎为护军使。” “陛下甚至在这个方案里规定了,京营参将以上将领,必须有五军都督府身份。” “五军都督府还能插手相应地方的卫所事务,帮助世袭军官和军士维护应有的权利。” “这哪是对枢密院放心,是想让五军都督府制约。” 对五军都督府这个几乎没有实权的衙门,李邦华是不怎么看得上的。 甚至在他看来,五军都督府就该裁撤,把寄衔的都赶去皇帝设置的金吾卫都督府。 所以在他和袁可立等人的商议中,枢密院除了在海军衙门的基础上成立海军部外,还应成立陆军部,执掌京营、边军等陆上军队。 之前皇帝对此还不置可否,如今终于明确了态度。否决了成立陆军部的提议,取而代之的是边防部,负责边军和防卫军。 京营和地方卫所仍旧归五军都督府,和枢密院相互制约。 对于这点,很多兵部官员是不满的。尤其是担任京营护军使的李邦华,迫切想要把京营中尸位素餐的人赶出去,按自己的想法整顿京营。 袁可立理解他们的想法,但他更是知道,皇帝不可能把京营完全交给文官。 他向这些官员解释道: “前宋除了枢密院调兵外,尚有三衙统兵。” “陛下把五军都督府当成三衙来用,也是应有之义。” “何况除了执掌京营外,五军都督府也没有多少权力。” “以后卫所就只是作为将士来源,世袭军官和军士可看做低等爵位。” “陛下让五军都督府维护他们,是要稳住这些人。” “边防部说起来不是陆军部,但是所拥有的权力,却没多少差别。” 相比掌管所有陆上军队的陆军部来说,边防部的职责,主要是掌管边军,以及从卫所中征集的防卫军。 可以说,真正能打仗的军队,都归边防部调遣。 这点袁可立已经满意,没奢望皇帝把所有军队都归枢密院管。 在他劝说之下,兵部官员逐渐接受了这个方案。 不管还有没有五军都督府分权,枢密院成立之后,文官都掌握了军队的调兵权—— 所有军队的指挥调动,都要通过枢密院。 袁可立能够保证,所有兵部大臣,都会在廷议上支持这份方案。 但是其他大臣是否支持,他就不确定了。 因为这份方案,对政务院的权力进行了削夺。在政务院之外,又成立了大理院和理藩院。 大理院不用多说,是由大理寺转变的。 皇帝把司法权从政务院独立出来,单独成立一院。 而且大理院的权力还有点大,六科给事中被并入,有权力审查所有衙门的命令,判定它们是否符合礼法—— 刘宗周重制礼乐后制定的礼法,将会由大理院执行和维护。 对于不合礼法的命令,大理院有权封驳。 可以说,这是级别更高的给事中,能制衡其它所有衙门。 并且皇帝还要求,大理院高级官员要像都察院那样,由大臣提名候选人,皇帝直接任命。 理藩院同样如此,皇帝把宗藩、内藩、外藩、外交等事务,都放在了里面。 并利用之前臣子不注意获得的境外戒严权力,可以用不经过内阁的中旨直接管辖理藩院。 袁可立能够想到,内阁和政务院的官员必然有意见。 因为大理院和理藩院分的,是他们的权力。 他料想得不错,韩爌看到大理院和理藩院的设定后,就对这份方案颇为不满。 同属于东林党的钱谦益更是直言: “这是陛下对韩公提出的政务院不满,用大理院和理藩院分权。” 成基命等人点头,同样如此认为。 韩爌提出的政务院,差点让皇帝打算设立的枢密院胎死腹中。 这个五院方案,就是皇帝的反击。 之前韩爌提议设立政务院,就是为了让内阁继续高高在上,政务院和枢密院、都察院相制衡。 如今皇帝同意设立政务院,同时增设大理院和理藩院,看似制衡的机构更多,其实却在分内阁的权: 大理院合并了六科给事中,能对内阁和六部的命令进行封驳。 理藩院更是完全由皇帝独裁的机构,不需要内阁大学士写票拟。 这两院增设之后,不但政务院权力被削减。内阁也受到限制,被大理院制约、被理藩院分权。 这和韩爌的本意,可谓相差甚远。 想着其中的权力差别,韩爌沉默了许久,向众人道: “诸位,陛下已经把这个方案交付廷议。” “到时候是支持还是反对?” 作为内阁大学士,他是不能够参加廷议的。 但是作为东林党的领袖,他能影响许多人。 这也是以前东林党声势浩大的原因,他们在廷推和廷议上,能轻易干翻那些一盘散沙的人。 如今皇帝控制着在朝堂上使用东林党,但是东林党的影响力还是很大,能影响很多亲近他们的人。 成基命此时说道: “这份五院方案,是由设立枢密院引发,陛下让兵部尚书袁公主持廷议。” “我看兵部的大臣,多半是支持这个方案的。” “他们这些日子,都在谈设立枢密院。” 从一部变成一院,院下还要设部。兵部官员的兴奋可想而知,他们都有机会趁着这个机会升官,单独执掌一部。 而且后世的枢密院历史上,也会留下他们的名字。说他们在开设枢密院时,留下什么样的功绩。 朝堂上的文官,大多也不会反对枢密院设立。因为这代表着,文官彻底掌握住兵权。 要不然这一个多月,也不会没多少反对的声音。 所有的文官都知道,枢密院设立对他们的意义: 这代表着皇帝放弃了用武将制衡文官,而是从文官中分出人员,让文官之间相制衡。 文官再也不用担心,回到国初那个武将掌权的时代。 之前韩爌也不是反对设立枢密院,而是反对分内阁的权,所以他提出同时建立政务院。 如今皇帝倒是答应政务院建立了,但是又提出增设大理院和理藩院。 而且五院绑定,要设就一起设。 韩爌琢磨着其中变化,感叹道: “当今陛下,真是善于用权啊!” “我看这份方案,多半会被通过。” 方案中大理院的事情,有都察院的先例在前,群臣应该会接受皇帝对这个衙门的官员拥有任命权。 而且刘宗周等负责重制礼乐的官员,更是会支持大理院设立—— 因为大理院的职权,就是维护礼法。 理藩院则因为这个衙门所拥有的权力,皇帝现在就掌握—— 之前皇帝就利用群臣的不注意,利用境外戒严,攫取了这个权力。 如今不过是规范化,设个衙门负责。 甚至,因为设立衙门后必然会有文官加入,很多文官还会欢欣鼓舞,加强对这些事务的影响力。 而在韩爌看来,留个皇帝能直接管辖的衙门,也能让皇帝发泄旺盛的精力。不至于把精力集中在军政事务上,一直琢磨着和文官夺权。 至于理藩院夺取了礼部主客司的权力,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这不是什么重要的职权。 当今礼部尚书温体仁,更不会反对皇帝。 这样算过来算过去,反对五院方案的大臣都不多。 甚至韩爌自己,都能够接受这个方案。 所以,他在思虑之后,还是没调动朝堂上有限的东林党人,反对这个方案。 只是上了奏疏,对五院方案提出修改意见。 无奈皇帝根本就不给他讨论的机会,坚持把这个方案近期举行廷议。 他和很多不满意的大臣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这个方案。 十一月十一日,袁可立主持的廷议上,在兵部官员的极力支持下,五院方案顺利获得通过。 从此朝堂机构,会按这个方案调整。用半年左右的时间,完成五院改制。 内阁首辅黄立极被皇帝任命总揽此事,主要负责理藩院。 内阁次辅韩爌协助,主要负责大理院。 兵部尚书袁可立,主要负责枢密院。 政务院则不设主官,基本上没有多大改变。 甚至都没有政务院印,六部等衙门仍旧分管自己的部门。 只是因为五院级别被皇帝统一定为正一品,政务院领头的六部尚书等官员,理论上能升为正一品—— 五院平常以正二品官员主事,但可以由更高品级的大臣担任。 都察院也因此升格,从正二品衙门升为正一品衙门。 朱由检这样设置的主要目的,是想把一些致仕大臣任命在自己掌握的理藩院。让这些人发挥余热,牵制一下掌权的内阁大学士和九卿—— 理藩院掌院所拥有的权力,相比后世的美国国务卿也不遑多让。 有能力的大臣担任这个职位,完全能成为朝堂上最重要的官员之一。 可以说,这五院的设立,朱由检虽然刚确定没多久,其实却大多早有想法,甚至可以看做是去年机构调整的延续。 大部分衙门也打下了基础,调整起来有条不紊。 但是有一个朱由检没想到的变化,那就是大理寺被升为大理院后,九寺少了一寺。 一些大臣对六部八寺的说法不习惯,提议增设一寺。 户部尚书毕自严就提出,应该把太府寺的农业事务分开,另外成立司农寺—— 现在的太府寺职权实在太大了,几乎和户部相当。所以他提议分权,把农政总署、粮食总署分出去成立司农寺。 朱由检考虑之后,同意了这个提议。 一是农业事务确实重要,值得单独设立一个衙门。 二是六部八寺确实不好听,九寺更加符合古制,更容易让官员接受。 而且多出司农寺卿后,小九卿也不用翰林院掌院凑数,直接把九寺正卿列上去就行了。 朝堂上很多官员,也因此赞同设立司农寺的提议。 户部自此之后,分立出太府寺和司农寺。一共三个衙门,执掌大明国计。 还有人仿照前宋的称呼,把三个衙门合称为三司。负责的官员称计相,也就是三司使的别称—— 当然,因为太祖明令禁止设相,更多的还是被称为计臣。 政务院户部尚书,也被视为事实上的宰辅,经常被加从一品弼政大臣衔,成为兵部尚书权力被削弱后,新的九卿领袖之一。 (调整后户部及其督导的太府寺、司农寺合称三司,或者说三计司,和三法司区分) 第一任司农寺卿,还是由郭允厚担任。 因为他喜欢大司农的称呼,而且对农业事务更擅长。 所以他主动放弃了权力相对更大的太府寺卿,担任司农寺卿。 空出来的太府寺卿,则由专督钱法侍郎董应举转任。 这个之前负责钱法事务的侍郎,刚刚担任太府寺卿,就上了一份奏疏,提议设户部银行,专门负责银钱收支和转运。 奏疏中,董应举列举了户部银行设立的必要性,以及这一年来顺天府赋税征收时,顺天银行发挥的作用。 认为应该仿照顺天银行,设立一个全国性的银行,并且在各地设立分行,负责当地事务。 他之前负责的钱法事务,同样应划入户部银行,负责货币铸造和发行。 这份奏疏,在外廷引起什么动静不好说,但是朱由检看到后,却是一声长叹: 文官的进化速度,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快。 之前内府监银行独揽金融业的局面,已经不可能继续。 自己还需要再找个钱袋子,为接下来的戡乱和救灾准备钱粮。(本章完) 第410章 参谋部和庙算 财政一直是大明朝廷的一大难。 甚至可以说,当前朝廷遇到的问题,源头就在于财政。 九边积累的数百万欠饷,一直是放在朱由检心头的沉重压力。 如果没有这些欠饷,能保证边军对朝廷的忠心,他在做很多事情时,都会放开顾忌。 像是陕西的边军,去年被他好不容易解决了欠饷,今年就使用他们,把陕西大部分地区军管。 这就确保了陕西今年在遇到大灾时,没有出现大乱。 甚至还利用陕西的卫所,成功组织灾民迁徙海外。 不过,解决了陕西边军的欠饷还不够,蓟辽、宣大等地,同样也有欠饷。 朱由检利用南洋运来的粮食,给他们发放了基本口粮,确保这些士兵没有出现哗变。 但是要用他们打仗,还是先得把所有欠饷解决。 尤其是明年就是己巳年,大明和建虏之间必然发生大战。 为了避免像历史上那样被建虏穿过草原入关劫掠,朱由检的想法,是倾向于采纳杨嗣昌的四正六隅方案—— 对建虏主动出击,让他们抽不出兵力入关。 现在的他清楚地知道,大明朝廷就是一座破房子,在他的勉强糊裱下,看起来还挺唬人。朝廷的命令地方还会听从,赋税勉强能够收上来。 但是如果建虏打过来,还被打到京城,会让地方看到朝廷的空虚。 到时候再向地方征税,难度就提高得不是一星半点。 为了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他决不允许建虏的兵马进入关内。 就是把辽东山海关外和东江的兵马拼光,他也要让孙承宗、毛文龙等人帮自己争时间。 这是他成立枢密院的原因: 组建一个更专业的团队,指挥明年对建虏的作战。 所以,朱由检虽然对大明的财政很担忧,却首先催促枢密院开始运转。让他们抽出人员合计一下,如果执行杨嗣昌的四正六隅方案的话,明年需要花费多少钱。 这样能让户部有个准备,让他们给自己筹钱。 朱由检召见负责枢密院筹建的袁可立,问问他是什么意见。 枢密院成立的事情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提起,虽然之前还没有正式决定,袁可立等人却做了各种准备。 在五院改制的命令下达后,袁可立很快就和兵部大臣上疏,请求把中军都督府南面的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衙门,从五军都督府转交给枢密院。 中军都督府则仍旧留作廷议的地方,后军都督府留给五军都督府做驻地。 这样枢密院就有了相当于吏部、户部、礼部三个部的衙署,安置刚建立的枢密院各衙门,那是绰绰有余。 朱由检听着袁可立的要求,略微点了点头。 五军都督府早就成了空架子,把衙署移交给枢密院也没什么。 毕竟五军都督府的前身,就是大都督府,大都督府的前身,则是枢密院。 如今朱由检虽然在英国公等勋贵请求下保留了五军都督府,但他没指望这些早已丧失权力的人能争权。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用占据这么大的地方,衙署可以让出来。 所以他下令道: “后军都督府衙署改为五军都督府。” “以后五军都督府的官员值班,都让他们去那里。” “左军、右军、前军三个都督府的衙署,以后归枢密院。” 答应了袁可立的请求,把他们划给枢密院。 袁可立闻言喜形于色,因为这样一来,枢密院就和政务院的吏部等衙门东西相对,正式称为西府—— 东府和西府之称,在衙署上名副其实。 枢密院在人们的感觉中,也是和政务院并称的上两院。 或者称为两府,和其他三院区分开。 袁可立这么想着,朱由检却想到了其他衙门。他让人找出自己吩咐绘制的京城各衙署地图,看着枢密院和政务院之间的驰道,下令道: “承天门和大明门中间的驰道,要好好整修一下。用水泥或石板平整,允许官员通行,以后称为承天街。” “承天街西面最北处的中军都督府,是廷议的地点。平时空着也不是事,就拨给刘宗周等人,用于筹办国会。” “以后它的名字,就称为小会堂,作为国会日常工作的地方,并且供各个专门委员会开会。” “小会堂里面要悬挂紫阁功臣画像,让与会官员瞻仰。” “它对面的宗人府改为理藩院,作为处理宗藩等藩属事务的地方。” “大理院和都察院、刑部仍旧组成三法司,未来在长安街一带建官署。” 三法司衙门的位置,不在承天门前。甚至都不在长安街一带的大时雍坊,而是在阜财坊里面。 朱由检的想法,是趁着这次朝廷机构调整,规划新的衙门地点。不然随着大理院的机构完善人员增加,现在的大理寺衙门会放不下。 都察院同样如此,他现在对不受掌控的科道官员不怎么待见,但是在以后把都察院和大理院改组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后,必然会增加监察人员,整顿大明吏治。 所以他想在五军都督府西面的大时雍坊,拆迁出一块地盘,把三法司都放在这里,方便处理公务。 这是长久的准备,现在因为钱粮不足,只能暂时放下,让三法司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胡乱扩建。 同时,枢密院和政务院南边的西江米巷、东江米巷这两条街的地方,也被他规划了用途。以后都要拆迁,用于建造衙署。例如朝鲜等国派来的使者,可以在这一带建使馆。 袁可立听着皇帝的安排,没有发表意见。 他现在已经是枢密同知、执掌枢密院事了,对于军事以外的事务,实在不宜发言。 甚至,因为在机构调整时兼着兵部尚书,他现在实在位高权重,所以向皇帝请求,卸任顺天府尹等兼职。 朱由检听到这个请求,眉头微微皱了皱。因为袁可立在顺天府尹的位置上干得不赖,让他实在不想换。 今年京畿大旱,若非袁可立组织得力,京城附近的局势,绝不会这么安稳。 京津公路、诸王府等工程,也不会这么顺利展开。 而且他还担心的是,建虏有可能像历史上一样破关。那时京城防御,需要得力官员。 袁可立就是他看中的主持京城保卫战的人物,在确认建虏还会不会破关前,他不想更换顺天府尹。 所以他安抚道: “袁卿勇于任事,不要在乎物议。” “卿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不要心有疑虑。” 袁可立正色说道: “臣非是惧物议,而是要立规矩。” “枢密同知本就权重,兼任兵部尚书已是在改制时特殊情况。” “若是再兼任其他官职,权力实在太大。” “臣请陛下明令,枢密同知和枢密使,不得兼任其他职位。” 朱由检听着他的话,知道这确实在为朝廷考虑,是要为以后立规矩。 这让他心中很是感动,有些感慨地道: “若是朝臣皆如此,朕何虑朝堂之事。” “袁卿忠心为国,堪为官员表率!” 赞扬了袁可立一番,朱由检还是没答应他的请求,决定道: “枢密院组建至少需要半年,和地方的磨合也需要时间。” “朕就定今后一年为过渡期,不作为以后的常态。” “顺天府尹一职,袁卿就再兼任一年,以便整顿京城一带防御。” “朕再安排司农寺卿郭允厚兼任顺天府丞,袁卿以为如何?” 多了一位官员制衡,又被皇帝如此夸赞,袁可立接受了皇帝的任命。决定把顺天府的事情尽量交给郭允厚,自己少插手些。 事实上,这一年他和郭允厚的接触不少,因为太府寺推行的税制改革,主要就在顺天府。 如今皇帝任命郭允厚兼任顺天府丞,既有让他把税制改革继续推进的意思,也有安抚一下这个人用意—— 从太府寺卿转为分出来的司农寺卿,权力小了一半。这让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的郭允厚,心里可能难接受。 所以皇帝给他加个兼职,显示信任仍在。 事实上,郭允厚一点都不难以接受,甚至太府寺分割前,毕自严就征询过他的意见。 他同意分割的原因,是这一年实在太累。光是顺天府的税制改革,就让他觉得忙不过来。 想到皇帝来年可能要把税制改革向北直隶推进,他就同意了毕自严的提议,从太府寺分割出司农寺,转任司农寺卿,把田税以外的税务交给他人。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皇帝似乎觉得他太清闲,给他加了担子,兼任顺天府丞。 甚至还让他尽快整理出顺天府的黄册,看看有多少田地能够征收赋税。以及工部把海河整治后,将来能开垦出多少荒地用于屯田。 单是顺天府的事务,就能让他忙不过来。想要轻松一些,那是想得太远。 交流了一些枢密院的事务,朱由检又问袁可立道: “枢密院下属衙门,袁卿也应该看到了。” “有没有什么意见,打算怎么定品?” 之前他提出的五院方案,对各院下属衙门简单设置了一些。 但是更具体的机构和级别,并没有确定下来。 袁可立听到之后,当即道: “臣以为监军总署和军事法庭,应当明确由枢密院和都察院、大理院共管。” “主官兼任两院职务,方便参与院事。” “但是两院掌院只有正二品,副掌院或副都御史只有正三品。” “陛下定枢密同佥为从二品,级别有些太高。” “臣恐兼职之时,恐会有些不便。” 枢密院级别定得高,这是朱由检之前定下的,为的就是分内阁的权。 后来他提出五院方案,把五院级别统一定为正一品,实际除了枢密院之外,其他四院都没有一品官职。 想要升为从一品、正一品,只能用加衔提升级别。 这样就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枢密院的官员兼任其他四院官职时,级别会比较高。可能会让其他四院的主官,觉得不太自在。 如今五院方案已经通过,枢密院的级别是不能降。袁可立的意见,是向下增加级别: “臣以为左右枢密使、枢密同知、枢密佥事、枢密同佥之下,应该增设职位。” “前宋之制,枢密同佥之下,有枢密都承旨、枢密副都承旨、枢密承旨、枢密副承旨掌承宣旨命。又有枢密检详官、枢密计议官、枢密编修官等官。” “臣以为应该增设这些官职,为枢密院官员定品。” “枢密院下属各部和总署,级别应定为正三品,和侍郎、副都御史相当。” 朱由检有些迟疑,询问道: “定为正三品合适吗?” “难道还称为侍郎?” 袁可立有些犹豫地道: “或许可称为侍中,以和侍郎区分。” 朱由检摇了摇头,没有同意这点。 侍中在大明是建文皇帝曾经设置的官职,位在尚书和侍郎之间。 它的名字是不错,但是朱由检不想用—— 避免有人把自己和建文皇帝联系起来,说自己乱改官制,必然遭到失败。 所以他思索之后,说道: “直接称为部长吧!级别定为正三品。” “以后三字部的主官就称部长,和吏部等两字部区分。” “三字部衙门级别定为正三品,部长和副部长可通过担任枢密大臣提升品级。” “正三品部长之下,副部长级别从三品,部长助理或者说部务佥事正四品,部务同佥从四品。” “司厅处科的主官也直接称司长、厅长、处长、科长、股长,级别定为五六七八九品。” “副职加个副字,级别降低半品。” “这样从部长到股长,每级皆有官位。” 仿照之前给锦衣卫设置的官位,朱由检定下这些级别,又说道: “枢密同佥以下,设四个级别承旨,作为枢密院加衔。” “有这个加衔的官员,可列席枢密院会议,参与整个枢密院的事务。” “枢密同佥及以上,统称枢密大臣,参加枢密院会议,决定日常事务。” “并可参加御前会议,推选总兵、副总兵等武官。” 这是把推举高级武官的权力,由之前定下的九卿廷推,改为枢密大臣廷推。袁可立有些犹豫道: “这样政务院等院的九卿,或许会有意见。” 朱由检连枢密院都设了,怎么还在乎一些文官的意见?毫不在意地道: “有意见就让他们提,不要憋着不满。” “军中的武将他们能认识多少,推举时还不是乱选?” “枢密大臣就不一样了,他们对军中事务有了解。推举总兵、副总兵时,总会靠谱一些。” 又说道: “还有护军使和边疆督抚,枢密大臣和九卿一起廷推。” “涉及藩属和外交事务的,还要加上理藩院大臣。” “枢密院的大臣,像都察院一样,由朝堂大臣提名,朕从其中挑选。” 三言两语,定下了这些官职的级别和推选任命方式。名义上仍旧是廷推,但皇帝毫无疑问增加了决定权。 袁可立对此有些无奈,但这是枢密院设立时就有心理准备的。 皇帝之所以设立枢密院,就是为了增加在军事方面的决定权。 为此不惜承认文官夺取到的兵权,换取群臣同意。 群臣若还不知足,皇帝也会翻脸。 所以他同意了皇帝的决定,并且应皇帝要求,和其他兵部大臣商量一个枢密院官员的名单。 朱由检特意提到了杨嗣昌,询问袁可立道: “杨嗣昌怎么安排?” “袁卿是怎么打算的?” 袁可立认为杨嗣昌是天生的参谋人材,当然想安排在参谋部。 之前他还觉得杨嗣昌现在的官制品级低,超擢可能会引来非议。 如今皇帝把枢密院下属的三字部定为正三品,那就没有妨碍了。他说道: “臣以为杨嗣昌的能力,可以胜任枢密院参谋部长。” “他去年刚升任从三品参政,磨勘年份还不够。” “臣以为可让他担任从三品副部长,署理部长职务。” 朱由检皱了皱眉头,说道: “杨嗣昌有能力是不差,但他在军事上没有实战经验。” “还是让他担任副职,正职由卿兼任吧!” “还有,参谋部前面可加个总字,部长可以称为总参谋长或总长,副部长称副总参谋长或副总长,和其他部长副部长区分,显示它的不同。” “这是枢密院最重要的部,名称上要有区别,也要由袁卿这样的大臣镇着,以后担任的官员要加枢密大臣。” “将来朱燮元等有功的地方督抚转任时,也不会觉得朝廷亏待。” 袁可立一想也是,参谋部别看被定为正三品衙门,但是它在枢密院的排位,其实还在兵部前。这个部实际上就是军令部,兵部尚书以军政部长身份参加枢密院会议时,都要排在总参谋长后面。 这样的官职,确实需要高品官员担任,不能以普通正三品看待。 所以他答应了皇帝的要求,兼任总参谋长。用自己的身份,为这个部保驾护航。 然后他又听皇帝道: “命杨嗣昌以副总长身份,执掌参谋部作战司,组织后勤部、装备部、边防部、海军部的人员,计算实施他的四正六隅计策需要多少钱粮,调动多少兵马。” “锦衣卫北司房情报中心,以枢密院情报部身份,同样参与此事。” “这是枢密院成立后第一个任务,枢密院其它机构的设置,要以能够制定和实施这样的作战方案为中心。” “未来还会有很多作战方案,这也是参谋部存在的意义。” “《孙子兵法》说:多算胜,少算不胜。” “枢密院执掌军令,要多做些庙算,打有准备之仗。” 这个要求,让袁可立听得心潮澎湃,更加明白了枢密院成立的意义。 枢密院的机构,以参谋部为中心,最重要的责任,也是参预谋画、为战争进行庙算。 大明的军事由枢密院执掌,一定会多些胜算。 就这样谈论了许久,朱由检和袁可立商定从兵部等衙门抽调人员,在杨嗣昌带领下做庙算。 为了保密,朱由检还仿照后世的习惯,给这个作战方案起了代号,称为“己巳方案”。 在小会堂、也就是刚改名的中军都督府专门安排房舍,作为枢密院成立后的第一件事来办。 说到中军都督府,朱由检还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废除都指挥使、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使佥事这三个都司加衔。 都指挥使和都督佥事都是正二品,都指挥佥事和指挥使都是正三品,只有都指挥同知这个从二品空缺。 如今,因为枢密院在枢密佥事之下设立枢密同佥,朱由检仿照这个,为五军都督府增加了从二品都督同佥。 金吾卫都督府同样,增加了这个从二品加衔。甚至在正四品指挥佥事之下,增设从四品指挥同佥。从正一品到从六品,都有了稳定的加衔。 都司加衔彻底没有了用处,被他直接弃用。金吾卫都司这个虚置机构,在短短一年之后,就成为了历史。 未来的地方都司,朱由检也会进行改变,把地方混乱的军事权力,进行重新安排。(本章完) 第411章 军机处和武英殿 地方军事制度改革可以往后拖,但是有一件事情,却拖不得。 那就是枢密院成立后,奏疏是否要由内阁票拟的问题。 这是枢密院的事情被拖延了一个多月的原因,也是权力争夺的核心所在。 朱由检想要获得军事事务的快速决策权,自然是想要不经内阁直接发布中旨的。 但是袁可立等兵部大臣,却不同意这点—— 他们虽然未来会成为枢密院的官员,却同样属于文官。在限制皇权的事情上,坚定地和内阁站在一起。 即使皇帝从内阁分出来的权力,要分享给枢密大臣。这些文官出身的枢密院官员,也对此仍旧不同意。 这让朱由检很无奈,同时也感觉到,这是文官的共识、或者说整体意志。 就像袁可立之前几乎拥有首辅的权力时,面对韩爌的打压默默接受一样。这些文官心里自有一套准则,不完全听从自己这个皇帝。 他设想的枢密大臣像内阁大学士一样为军事事务写票拟,没有得到枢密院群臣的支持。 文官都本能地维护内阁权威,用内阁限制皇权。 甚至,他感觉自己若非之前趁着群臣不在意取得了境外事务主导权,恐怕理藩院的事情,也会有得争执—— 文官不想皇帝的行为超出控制,尤其是直接发出中旨。 他们恨不得把皇帝锁在皇宫里,一切听从他们的安排。 朱由检多番尝试无果、再加上承诺过不随意使用中旨,最终放弃了用枢密院制衡内阁的想法,转而把六科并入大理寺,设立了独立的大理院—— 大理院最终拥有的权力,将会接近门下省。能对实际上相当于中书省的内阁,稍微形成制约。 如今,随着五院方案被通过,枢密院在成立完善,奏疏的事情也必须有个定论,以便朝廷运转。 朱由检召集群臣开会,专门解决此事。他最核心的诉求,是在军事上拥有快速决策权。以便能处理越来越频繁的战事,维护大明存在。 面对皇帝的要求,韩爌提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保留戡乱委员会,以大学士秉笔票拟。军事方面的事务,都能由皇帝和这位大学士决断。 朱由检皱了皱眉,说道: “戡乱委员会继续保留。” “但是它是跨部门协调机构,职责不完全属于枢密院。” “朕以为当派一到两位大学士去枢密院值班,分管军事方面的奏疏,可以不经首辅,直接递到朕前。” 这个想法提出,内阁首辅黄立极,仍是老神在在。 似乎皇帝提出的事情,和他无关一般。 内阁次辅韩爌,那就很不情愿了。 他已经把首辅位置视为囊中之物,怎么愿意皇帝削夺内阁首辅之权? 所以他斟酌之后,说道: “臣以为军事奏疏由专职大学士分管即可,不必去枢密院值班。” “枢密院在宫门之外,奏疏递进宫里,还是要经内阁。” 这就是内阁的便利之处了。 其它外廷衙门都在宫门之外,只有内阁在宫里,就在文华殿前面。 皇帝有什么旨意,能够很方便地唤他们过去书写。内阁的权力也因此越来越大,甚至反客为主,把不经过内阁的旨意定为中旨,文官拒不接纳。 如今,朱由检想通过把内阁大学士派去枢密院值班的办法,绕过这个流程,遭到韩爌等人的抵制—— 他们认为无论如何,奏疏都应该经过内阁票拟。 朱由检和他们磨了很久,虽然没听到大臣激烈反对,却发现很多臣子像韩爌一样,对自己这个想法软抵抗。 就连不反对的黄立极等人,也没有提出支持。 因为他们内心,也不赞同这个。 这让他只能放弃这个想法,说道: “那就换一种方式。” “为一到两位大学士加枢密大臣衔。” “他们在接到军事奏疏时,可以直接面圣,并且拟定旨意。” “韩学士觉得如何?” 听到皇帝做出了让步,还特意点出自己的名字,韩爌知道自己最好也要让一下—— 否则有可能被皇帝认为自己不能合作,不任命自己担任辅政大臣。 所以他斟酌之后,觉得这对首辅的权力有削夺,却仍只得同意,说道: “若有紧急事务,这样做未尝不可。” “臣以为应该限定在军事机密事务,寻常的军事事务则不必这样。” 朱由检听着这番言论,又冒出一个想法,说道: “韩卿此言甚好!” “朕之前就让通政司成立公文处,并且让锦衣卫保密司入驻,负责军情机密和银章密奏事宜。” “现在看来,应该更进一步,在公文处下面成立军机科,专门负责军事机密类奏疏。” “其它财政、礼法、藩属等事务,也应专门分科。” “选择可靠人员,去通政司任职。” 这个提议说出,通政使吕图南眼前一亮。 要说这次五院调整中最受伤的是谁,那是非他莫属了。 原本通政使和大理寺卿排在九卿最后,级别同是正三品。通政使地位还高一点,稍微高于大理寺卿。 结果这次五院调整中,通政司丝毫没变化,甚至没有和六部等衙门并入政务院。 大理寺却摇身一变,成为了五院之一的大理院。 虽然在五院中排行第四,和政务院、枢密院这东西二府不能比。但是大理寺的官职,却实实在在提升了品级。大理寺的官员,也有了更高的提升空间。 与之对比,通政司职官几乎没有变化。只有杨嗣昌凭借个人能力,被调入了枢密院。 尤其是曾经归属通政司的六科,这次被划给了大理院。吕图南这个通政使,对此实在很伤心。 现在,他这个通政使不但排在九卿最末,甚至有声音冒出:说通政使这个正三品官职撑不起九卿的名号,应该把九卿的称呼,让给同属五院的理藩院掌院。 如今皇帝终于想到通政司,这让他有些激动地道: “臣以为科级实在太低,应该把公文处提升为公文厅,下设军机处、财政处、礼法处、藩属处等处,分管相应奏疏。” “将来奏疏到达通政司后,由公文厅处理,送给分管的大学士。” 这样一个流程,和以前相差不大,但是通政司却多了一个分类权。下面也增加了一些机构,能让通政司的官员稍有慰藉。 朱由检点头认可,觉得这有利于自己给大学士分工,而且没有给内阁增加僚属,没扩展内阁的权力。 所以他当即就下令道: “通政司分类后的奏疏,可通过内廷文书房,直接交给分管大学士。” “每个处的奏疏由一到两位分管的大学士写好票拟后,再由其他大学士处理,并最终由首辅确认。” “保密司派人担任副厅长,专门负责机密奏疏。” “军机处的奏疏,可以由分管的大学士直接呈递御前。” “因为涉及军事机密,存放地图、沙盘的武英殿要专门分出房间,处理军机处事务。” “所有机密奏疏都要由能接触机密的人负责,并且做好记录。” “万一出现泄露,朕会严惩不贷!” 对于保密的重要性,朱由检是一再强调。 随着群臣对锦衣卫保密司的适应,保密工作也逐渐深入。 朱由检之前对保密司的设想,正在一一实现。 韩爌听着皇帝和通政使一唱一和,确定这些事情,这让他心中很是有些无奈。 放在以前,通政使这样的小人物根本不被他看在眼里,除了九卿的虚名外,通政使连侍郎都比不上。 但是当今皇帝却给虚名的九卿实权,通政使作为九卿之一,有了参加常参会议、九卿廷推等权力。 如今很多人都认为九卿相比大学士也不遑多让,他这个内阁大学士,面对通政使的时候,也得客客气气。 所以面对吕图南的话,韩爌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认真思索,对自己的利弊。 通政司奏疏分类的事情,让韩爌略微皱了皱眉头。 因为奏疏被通政司分好类别后,首辅就没有了给大学士分配奏疏的权力。这些奏疏会直接交给分管的大学士,首辅只能在其处理好后,进行二次处理。 这是对首辅权力的削弱,对以后的首辅很不利。 同时,皇帝在内阁设立军机处,让负责军事事务的大学士在武英殿处理军事机密,也是对内阁的分化—— 时间久了,不在一个地方办公、而且都有票拟权力的两拨人,有可能变成两个衙门。 (内阁在文华殿前方,旁边是制敕房、诰敕房两房。武英殿在皇极门西侧) 这需要的时间可能很长,但是皇帝有足够的耐心。因为他还年轻,能耗得过群臣。 韩爌不得不感慨,当今皇帝实在是太聪慧,脑子也实在太灵活,一计不成就又是一个计策,让人目不暇接。 他想明白了这些,黄立极等人却没想明白。或者说有的人想到了,却并没有在意—— 毕竟这都是以后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就连韩爌,对皇帝的这个想法也没有继续反驳。因为他之前的表现,已经足以对文官交待: 不管怎么说,票拟的权力都被他留在了内阁。以后的事情怎么样,让以后的大学士争取。 朱由检见自己的提议终于被通过,心中感慨这件事的不容易。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有了在军事事务上的快速决策权,以后处理军务时,会更从容自在。 所以他很快下令道: “东阁大学士徐光启,这一年来勤勉任职,以编练新军、监护朝鲜等功绩,加衔正二品议政大臣,同时加正二品枢密佥事衔。” “转为武英殿大学士,以后入直武英殿,负责军机处奏疏。” “中极殿大学士、弼政大臣施凤来,加从一品枢密同知衔,同样负责军机处奏疏,和徐光启一起值班。” 这个任命,让群臣吃了一惊,就连施凤来也有些意外。 徐光启负责军机处事务,并不出群臣意料。因为当前的大学士之中,只有他一人懂军事,并且在编练新军。 戡乱委员会中,他也是秉笔票拟的副主任。处理军机事务,可谓顺理成章。 但是施凤来这个人选就让人有些意外了,他是韩爌入朝前的内阁次辅,但是因为主持会试的事情,颇是灰头土脸。 虽然皇帝没有明说,也并没有斥责他。但是会试草榜名单被皇帝否决,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甚至恩科设立,也和这件事有关。 施凤来因为此事,在阁臣中声望大降。又因为在救灾等事务上不合皇帝心意,在内阁中越发默默无闻。 就连次辅的位置被韩爌夺走,他也没闹出什么动静。似乎是打算和黄立极一样,得过且过混两年。 没想到,就在他认命的时候,被皇帝任命负责内阁军机处。以后军机事务,就是他和徐光启说了算。 这让他如何不大喜过往,立刻向皇帝谢恩。 韩爌则皱了皱眉头,隐隐猜到皇帝是为以后做打算。 看起来,皇帝是有让他接任首辅的意思,但是分了个次辅,去武英殿值班。 这个次辅的权力虽然远远不如首辅大,但是在军机事务上,却能和皇帝独立决断。 再加上另一个在维护张皇后上有功、留任可能性极大的李国普,皇帝是打算用这两个人,在内阁制衡自己。 这让内心之中,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 喜的是皇帝有意用自己,不抵触自己担任辅政大臣。 忧的是皇帝对自己不放心,要留两个阉党牵制。 这让他甚至有一股冲动,在审判逆案的时候,把施凤来等人定为附逆大臣。 不过,想到皇帝已经审查过朝堂上的大臣,并且做过处置。他只能按纳下这个想法,接受这个任命—— 不管怎么说,皇帝还是愿意用他的。 施凤来、李国普最多给带来麻烦,而不可能抗衡。 这两人身为阉党余孽,被很多文官抵制。 没料到韩爌因为自己任用施凤来,联想到这么多事情。朱由检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想法。 只是他觉得施凤来曾经反对过魏忠贤摄政,自己怎么也要优待一下。 还有就是徐光启的资历浅,需要施凤来挡风遮雨。 有施凤来顶在前面,即使军机处出了问题,也能拿他顶雷。 至于军机处的实际事务谁说了算,能逢迎魏忠贤的施凤来,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自此,在外面政务院和枢密院分设、军政两分之后,内阁大学士中,也隐隐出现了军政分别。 在武英殿值班负责军机处的大学士,虽然名义上还属于内阁,但在实际上面,却和其他内阁成员有区别。 朱由检通过对内阁的分化,进一步获得了军事事务的主导权。(本章完) 第412章 大凌河城堡 孙承宗是最早收到五院改制消息的地方督抚之一。 作为外出督师的大学士,朝堂上发生什么大事,他都会知道一二。 更别说五院改制的原因,和辽东局势息息相关。 枢密院设立之后,袁可立很快向孙承宗写了一封文书,告知枢密院成立这件事。甚至在保密文书中,提及杨嗣昌正在规划中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方案。 孙承宗很快想明白,皇帝设立枢密院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指挥辽东战事。 臂板通信系统的设立,也能让朝廷的命令,更快传到前线: “难怪陛下让兵部右侍郎秦士文兼任长城总督,将来以兵部尚书衔接任的朱燮元,也允许回部管事。” “有了臂板通信,枢密院能直接管辖长城一带!” 对袁可立在信中提到的臂板通信非常关注,孙承宗很快认识到: 枢密院成立之后,绝对不是空架子,至少长城一带的防御,会被枢密院接管。 甚至,若是臂板通信系统可靠,距离京城不过六百里的山海关,都可能被枢密院直管。 自己这个辽东督师,以后有可能只管山海关外。 此时的孙承宗,还想到皇帝对辽东一带的安排,认识到皇帝之前任命王之臣担任长城护军使,就是在绸缪这件事。 这个前任辽东督师、如今驻扎在永平府的长城护军使,随时有可能接管山海关防御。 自己也有可能被调回朝廷,担任大学士或枢密大臣。 “若是这样,我还如何成为紫阁功臣?” 口中喃喃自语,孙承宗询问自己。 虽然在皇帝面前,他曾说过自己来辽东只是稳定形势,请皇帝以后派骁雄胆智之将接替自己。 但是他的内心,却不愿意放弃成为紫阁功臣的机会—— 皇帝的一系列动作,不但给了紫阁功臣身后名,还给了神位、爵位、封地。 任何一个有机会成为紫阁功臣的人,在面对这种立功的机会时,都不会随意放弃。 如今孙承宗就不想回到朝中,更愿意在辽东博取紫阁功臣。 所以他必须有所动作,显示自己不仅能帮助皇帝稳定辽东,还有能力打败建虏。 这让他拿起了一份早已写好的策略,打算呈送朝廷: “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哪里比得上辽东主力出击?” “当今形势,莫如重修大凌河城,收复义州卫、广宁卫,在宁锦防线前面再建一条防线,堵死建虏绕道草原之路。” “这样朝廷就不用担心建虏从义州那边绕道草原,威胁蓟辽一带的长城。” “陛下也必然龙颜大悦,继续让我留任!” (广宁中左所的治所是大凌河城,今辽宁凌海市。建虏数次入关劫掠都是走大凌河谷一带,从义州进入草原,绕过宁锦防线) 从袁可立的书信中,孙承宗敏锐察觉到,皇帝对建虏绕道草原、进攻蓟辽长城的担心。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担心过这件事,数次提醒朝廷防备。 按照他的观点,就是在大凌河筑城,顺着河谷北上义州、广宁,堵死这个缺口。 这样建虏对蓟辽长城的威胁,就会迎刃而解—— 除非他们不走这条路,从北边更远的地方绕道草原。那样后勤的压力,就会拖死建虏。 历史上,孙承宗在己巳之变后担任辽东督师时,面对建虏绕道草原破入中原的威胁,就选择重修大凌河城,在这一带重建防御。 现在,面对皇帝担心的建虏绕道草原威胁,他同样选择了这个办法,准备在明年出兵,把大凌河城重修起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除了他之外,还有人提议在大凌河一带修筑城堡,筑城抵御建虏。 而且这个人的奏疏,先于他之前就送到了御前。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奏疏,神色莫名地道: “这份奏疏,真是郑卿所写吗?” “是谁执笔写就,又是谁提出的方略?” 盯着眼前的郑芝虎,朱由检很难相信,这份方略清晰、用词老道的奏疏,会是郑芝虎这个以前的海盗所写。 所以他直接询问,写奏疏的是谁,怀着什么目的? 郑芝虎挠了挠头,感觉上了恶当,只能老老实实说道: “这奏疏确实不是臣写的,是原任兵部尚书霍维华所写。” “他在看了热兰遮堡之后,说是这种堡垒,特别适合千百名士兵防御。” “所以请求去大凌河筑堡,在辽东建立功勋。” “他怕陛下不答应,所以就让臣说是自己写的,以海军陆战队名义去筑堡。” 作为前任兵部尚书,霍维华对辽东的局势,还是非常了解的。 甚至他对袁崇焕十分佩服,仔细研究过宁远、宁锦之战。知道面对建虏,最适合的战法就是坚守城池防御。 所以在逼降热兰遮堡的荷兰人,又知道皇帝特意派人考察热兰遮城后。霍维华同样来了兴趣,去热兰遮城看了一下,询问那些投降的荷兰士兵应该如何防御。 这一问顿时觉得了不得,他发现按照荷兰人的防御办法,自己若真正进攻热兰遮堡的话,麾下的两千士兵不一定能取得胜利。 这个荷兰人修筑的小城堡,非常适合数百上千人驻扎,作为堡垒防御。 所以他心中顿时起了心思,打算从东宁府挑选一千精兵,前往辽东筑堡—— 如果成功,他就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海外罪臣,而是能和建虏打仗的将帅。 相比以前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这才有了这封奏疏,提议用海军舰船运输,海军陆战队登陆,在大凌河南岸修筑堡垒防御。 将这些前因后果了解明白,朱由检愈发认识到:霍维华是个人材。 此人不但是魏忠贤曾经的谋主、在朝堂争斗上经验丰富,而且在军政事务上,同样非常有才干。 东宁移民能迅速安定,此人和徐大化功劳最大。 修筑大凌河堡,更是非常有远见。 鉴于他提出的策略,和孙承宗的修筑大凌河城不谋而合,朱由检召集袁可立、杨嗣昌等枢密大臣,商讨这两个方案。 面对孙承宗和霍维华提出的两个相近的方案,袁可立从感情上,更倾向关系亲近的孙承宗。 但是孙承宗的修建大凌河城方案,风险却有点大。 孙承宗要修建的城池,需要一万三千多人防守。城中为这些士兵服务的,大约还需要两万人。 这么多人一旦被建虏围困,后方就不得不救援—— 辽东十三万兵马,不可能轻易损失十分之一。 霍维华的大凌河堡方案则不然,只需要一千人守御。 即使这一千人在建虏围困下全部损失了,也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甚至霍维华若是守不住,还能放弃城堡逃出去—— 皇帝去年就废除了“主将不固守”,允许关外的城寨,根据情况决定是防御还是放弃。 霍维华提议修筑的大凌河堡,就在大凌河边上。如果他面对建虏的围困真的守不住,以朝廷的水师,能在他放弃城堡时接应他逃出去。 可以说,他的大凌河堡方案,是进可攻退可守,远比孙承宗的重修大凌河城方案完善。 所以袁可立的心中,一时陷入为难。不知是支持老朋友,还是让皇帝起复霍维华这个阉党余孽。 杨嗣昌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他一心想的是实现自己的四正六隅方案,出言道: “陛下,若是按孙督师的重修大凌河城方案,大凌河城三万军民在被建虏围困时,朝廷必须像在锦州被困时那样,派遣兵马救援。” “这样很容易像宁远、宁锦之战一样,演变成辽东和建虏的大战。” “臣的四正六隅方略,为辽东兵马安排的任务是防御。对于这样的大战,应该竭力避免。” 从自己谋划的四正六隅方案出发,认为应该否决孙承宗的修建大凌河城方案。 有反对就有支持,和孙承宗同属东林党的李邦华,便说道: “孙督师的修建大凌河城方案虽是进攻,其实目的却主要是防御,堵住建虏从大凌河谷绕道草原的路线。” “陛下设立长城督师,便是担心建虏绕道草原,侵扰蓟辽、宣大一带的长城防线。” “若是重修大凌河城成功,便不用担心这些了。” “臣以为大凌河城该修,修成锦州那样的城池。” 皇帝对长城防御的担心,这是枢密大臣们全都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安排秦士文兼任长城总督,并且把打了胜仗的朱燮元调到长城一带。 李邦华的观点提出后,秦士文、毕懋康等人纷纷支持。认为应该支持孙承宗重修大凌河城,建立大凌河防线。 杨嗣昌同意他们前面的说法,但是对重修大凌河城,却是坚决反对。 一是他不想因为重修大凌河城破坏四正六隅方案,二是他认为大凌河城在宁远、宁锦之战后两次遭到建虏毁坏,重修和重建的难度差不多,不如另外寻找地方新建。 霍维华的大凌河堡方案就非常可行,修一个千人驻守的城池,更加现实一些。朝廷不用担心因此引发大战,即使筑堡失败,也对朝廷无损。 两方人激烈争论,李邦华、毕懋康等东林党人,坚决反对霍维华的方案。他们反对启用霍维华这个阉党,更认为一个千人驻守的大凌河堡,无法影响大局。 建虏走大凌河谷绕道草原的时候,根本不会顾忌这一千人马。大凌河堡放在那,只有监视意义。 争论非常激烈,朱由检却看出李邦华等人底气不足,因为一千人的城堡,怎么可能被完全无视呢?要不然大明边疆,为何设立那么多守御千户所? 就是监视的作用,也能让朝廷及时知道,建虏什么时候绕道草原过来。 所以他的心中,慢慢做出决定,询问一直不发言的袁可立道: “袁卿以为,是该修建大凌河城,还是大凌河堡?” 袁可立斟酌良久,最终选择支持杨嗣昌的四正六隅方案,说道: “臣赞同杨副总长所言,修筑大凌河堡。” “重修大凌河城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会把整个辽东兵马牵涉进去,再打一场大战。” “与其如此,不如修建个一千人的小堡,在大凌河谷立足,逐渐增加堡垒。” “如今有臂板通信,十里之内的城堡,能快速传递消息。这些堡垒联动起来发挥的作用,不见得弱于大城。” “臣以为在大凌河每十里修筑一个堡垒,远胜于重修大凌河城。” “孙督师打算用于重修大凌河城的一万三千兵马,可以修建十三个堡垒。” 十三个堡垒和一个城池,哪个更能守住大凌河谷,在场的人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知道答案。 所以在袁可立出言之后,李邦华、毕懋康等人纷纷偃旗息鼓,不再支持孙承宗的大凌河城方案。 但是对现在大凌河堡方案,他们同样也不支持,认为霍维华这样的阉党余孽绝对不能起复,应该另派他人主持堡垒修建。 朱由检见此问道: “众卿谁愿前往东宁,考察热兰遮堡?” “霍卿有把握守住一千人的小堡,是受这种棱堡启发。” “主持筑堡的将领,必须熟悉棱堡修建。” 这个说法,群臣并不认同,李邦华道: “陛下,大明修筑的城堡何其之多,何必学习外人的棱堡呢?” “臣以为让辽东督师派兵,便能修筑一千人的小堡。” 认为不用学什么棱堡,用传统的堡垒就行了。 朱由检知道棱堡的防御能力,但是在没有实例的情况下,却无法说服群臣。 最终在袁可立等人的建议下,下令道: “让孙督师从辽东挑选一千人,去大凌河修筑堡垒。” “记住,要提前告诉将士,这一千人就是敢死队——” “他们若是遇到建虏,别指望辽东兵马救援。” “最多由海军通过大凌河航道,给他们输送补给。” 又说道: “霍维华的一千人,同样允许在大凌河一带筑堡。” “和辽东修建的堡垒形成掎角之势,协同抵御建虏。” “他若能够建好,以后就转入辽东军中任职。” “建不好的话,就仍旧流放海外。” 让这两方人马,一同修建堡垒。 到时候哪个建得更好、哪个防御力更强,遇到战事时自然能够知道。(本章完) 第413章 严打非法教会 会议结束之后,朱由检留下了袁可立,说道: “孙督师的心,还是有点大啊!” “就是不知道辽东的兵马,能不能撑起他的雄心?” “先让他从辽东兵马中挑选一千敢死之士,让朕和天下人看看,辽东有多少敢战之人!” 对辽东兵马的不信任,也是朱由检否定孙承宗的重修大凌河城,选择修建小堡垒的原因。 自从建虏起兵以来,辽东兵马是屡战屡败。勉强能称得上胜利的宁远和宁锦之战,也只是守城而已。 朱由检认为辽东兵马目前还没有和建虏大规模野战的能力,所以对修建大凌河城、引发辽东和建虏的大战,自然是敬谢不敏。 他的想法,是把霍维华这个阉党余孽废物利用,给他一千兵马,看看有没有筑堡的能力。 如果在大凌河成功筑堡,那就给他升官,在大凌河一带多筑堡垒。 如果筑堡失败,霍维华死就死了。损失的一千兵马,对大明也称不上大损失。 袁可立等枢密大臣其实也是这个想法,只是李邦华等东林党人不想霍维华这个阉党余孽立功,所以反对启用霍维华,最后才勉强同意同时进行筑堡。 袁可立和孙承宗是老朋友,自然要为他辩解一二。听到皇帝的话,袁可立道: “辽东兵马十三万,定有敢战之士。” “陛下大可放心,孙督师会尽心竭力。” 朱由检点了点头,知道辽东有很多因为建虏家破人亡的士兵,这些人对建虏怀着满腔仇恨,如今都还可用。所以他下令说道: “征集出来的一千敢死之士,都授予军士身份。” “如果他们战死或坚守一年以上,以后就授予世袭军士,至少授予一方里土地。” “告诉他们,朕的大明不会亏待有功将士。” “将来分封之时,他们优先挑选土地。” 对辽东兵马不吝赏赐,朱由检希望激发他们的战心。 甚至为了取信他们,朱由检还让辽东护军府发放土地券,由设在辽东的顺天银行公证处公证存档,让这些敢死之士放心—— 他们就是战死了,顺天银行也会发放给他们的家人。 将来收复辽东后,就能兑现出相应面积的土地。 袁可立听到之后大赞,更加认识到皇帝在关外实行井田制的原因—— 若非如此,朝廷又怎么能不花一文钱,调动将士们的战心。 就土地券的事情商议了一下,朱由检决定在辽东试行。又取出一本图书,说道: “这本《远镜说》,是景教会首席大主教汤若望进献上来的。” “里面介绍了一些望远镜的知识,尤其是提到了伽利略望远镜。” “能够‘持以观月,则千倍大于常’。” “这种望远镜若是用在信号塔上,有可能观察到五六十里之外的信号塔。” “朕已经安排少府寺匠官试制,看看成本和效果如何,是否能够推广。” “大凌河一带的堡垒,将来或许不用拘泥于十里一堡。可以根据地形,择地修筑堡垒。” 袁可立闻言极为欣喜,因为这样一来,大凌河一带的堡垒就更容易安排了。甚至只需要三五个堡,就能连成一片。 建虏来袭的时候,这些堡垒能相互传递信号。如果建虏不能同时进攻所有堡垒,那些没遇到建虏的堡垒就能出兵袭扰。甚至在建虏兵少的时候,分进合击吃掉。 堡垒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能迅速传到后方,以便调兵遣将,决定如何援助。 想到锦州和大凌河城的距离,袁可立诞生了一個想法,说道: “锦州距离大凌河城不过三十里,如果在两地都用这种望远镜建立信号塔,就能不通过中继塔快速传递信号。” “如此一来,重修大凌河城,也不是不可行之事。” “只需成功修好,就能把大凌河城和宁锦连成一片。” 对孙承宗的修建大凌河城方案,重新支持起来。 朱由检闻言轻笑,说道: “大凌河城不是不能修,只是不能现在修。” “先修建几个堡垒,证明在大凌河修筑防线的可行性。” “在这些堡垒稳固后,看情况决定是否重修大凌河城。” “袁卿可以向孙督师写信解释,告诉他朝廷的安排。” “让他对大凌河一带的堡垒,进行整体规划。” 说着,他又提醒袁可立道: “现在袁卿是枢密同知,要负责全国的兵马调动。” “要记住给地方立规矩,让他们在调动一千或三千兵马时,都要及时上报。” “不能被地方牵着鼻子走,改变全盘规划。” “明年要实施四正六隅方案,不是修建大凌河城的好时机。” “不要因为辽东的作战计划,影响到这个大局。” 以一隅影响全局,这是枢密院的官员不愿看到的。同样也是孙承宗的重修大凌河城方案,被杨嗣昌等枢密院官员反对的原因。 袁可立之前或许只是隐隐觉得不妥,如今被皇帝点醒。他才认识到枢密院的职权,和前线将帅有冲突。 这种冲突现在看来还小,但也需要防微杜渐,重新立下规矩。 随着臂板通信系统和信鸽体系的构建,枢密院将来对地方兵马的控制会越来越强。各种相关制度,都要在枢密院成立时定下来。 他也终于明白,皇帝在会议结束后,特意留下自己的原因。 这让他很受触动,真心实意地道: “陛下用心教诲,老臣铭感五内。” “臣一定鞠躬尽瘁,为陛下建好枢密院。” 朱由检微微点头,对袁可立还是放心的。 已经相处了一年多,他知道袁可立虽然有些文官的坚持,但是也能够合作,而且非常有能力。 若非如此,之前他也不会在韩爌没有入朝时,给袁可立事实首辅的权力,如今还兼任顺天府尹。 甚至他还想过,把袁可立提升为大学士,将来担任首辅。 只是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惯例不好破,而且他也不想内阁的权力太强,被袁可立这个能臣抬起来。 所以放弃了这个想法,让袁可立组建枢密院。 此时此刻,他只嫌袁可立这样的能臣太少,以至于很多事情,只能交给他去办。 想着袁可立曾经平定的白莲教之乱,朱由检道: “袁卿曾在山东平定白莲教之乱,当知民间一些教会的危害。” “这次宗教大会,朕已经让锦衣卫内情司,对顺天府一带的教会进行摸底。” “其中大部分顺从朝廷,愿意加入太常寺组织的宗教协会。” “但是还有一些,仍旧冥顽不灵,秘密传播宗教。” “甚至公然违禁,传播白莲教、无为教、弘阳教等教派。” “朕打算像去年严厉打击盗匪一样,再组织一次行动。” “由袁卿主持的戡乱委员会负责,预防发生动乱。” 非法教派的事情,朱由检原本是没有关注的。因为他的印象中,明末除了天启年间的白莲教之乱外,并没有发生宗教上的大乱子。 但是宗教大会召开后,锦衣卫却发现了一些非法教派的情况。传递上来的简报,让他很是忧心。 白莲教这个一直造反的教派不用多说,无为教又名罗教,原本是被朝廷扶持对抗白莲教的教派。如今变得和白莲教趋同,宣传“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在万历四十四年被禁。 弘阳教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个教派宣扬什么“红阳劫尽,白阳当生”,让朱由检想到了太平道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它的传播范围不如无为教广,但是在宦官等权贵中颇有影响。也因为此被朝廷查禁,现在是秘密传播。 宗教大会的召开,让这些在京城秘密传播的教派,逐渐暴露出来。 朱由检这一年来在宗教上动作颇多,担心这些人利用理论不完善时的漏洞掀起叛乱,所以想组织一次,对他们进行预防性打击。 这次行动,仍是以锦衣卫为主。但是为了预防变乱,朱由检决定让戡乱委员会负责。一旦出现乱子,立刻调兵镇压。 袁可立听着皇帝的安排,认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的他,对这些非法教会的危害很清楚。所以他接受了这个任务,询问道: “有些教派牵连到外地,要不要一同打击?” “臣恐京城这边动手后,那些人在地方发起叛乱。” 这也是朱由检的担心,让他把这件事交给戡乱委员会的原因。 他在听到袁可立的疑问后,立刻道: “能打的全都打掉。” “对于非法教会的头目,一定严惩不贷。” “参加教会的愚民,一律发配海外卫所当军户。” “用他们留下的庙宇和土地,在当地建立城隍庙。” “这件事袁卿全权操办,一定要保证这次打击之后,让这些非法教会失去存在空间。” “城隍司的人也要积极主动点,把民间的宗教信仰夺回来。” 对大明宗教体系的整顿,朱由检是以城隍司为中心。紫阁功臣和紫阁贤臣被册封为城隍神、土地神,也让大明的官员,非常支持城隍司。 这次,他就打算借助打击非法教派,进一步推广城隍神系。 避免那些民间宗教被打击后,因为信仰缺失,民间又诞生新的教派。 可以说,这次严打同样是信仰的争夺,让刚刚整合的城隍神系,在民间稳固完善。 为此,朱由检安排太常寺卿李标,同样加入戡乱委员会。让他组织佛道等宗教的力量,打击非法教会。 袁可立听着这些,想起一件事情,说道: “陕西今年虽然没有大乱,却有小股民乱,颇有外族参与。” “臣以为明年的移民,应该首先迁移这些人。” “把他们分散之后,逐步迁往海外。” 对于这点,朱由检皱了皱眉。陕西颇有一些地方胡汉杂居,如果汉民比例一直下降,陕西是有发生动乱可能的,所以他点头道: “这些人确实应该优先迁徙,也应该像景教会一样改造,太常寺组织协会。” 说着他想到了一件事,补充道: “郑芝虎这次过来,带来了很多人的奏疏,他们在见到东宁卫的兵力后,向朕请求派几个千户所帮助他们。” “可以把这些人和汉族军户混编,迁到南洋一带。” 把这些人用在南洋,通过宗教和当地土著联系。 现在,大明和南洋土著都有赶走西方殖民者的诉求,有很大合作空间。 定下这件事情后,朱由检又召来郑芝虎,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郑芝虎听到皇帝愿意派卫所士兵给他们后,欢喜得合不拢嘴。 又听皇帝说道: “每个军户要带十户移民,每个千户所就是一万户。” “这些人到了南洋,你们有没有信心接过去?” 和东宁的情况不一样,大明在南洋那边,没有多少据点,甚至连气候都不熟悉。 东宁能一下子接受五万户移民,是因为那里本就有上万汉民。而且东宁冬天的气候,也能让陕西移民适应。给他们搭个帐篷,就能渡过冬天。 但是南洋就不一样了,那里一年四季都是夏天,而且雨水频繁,不能靠简单的帐篷住下去。 所以朱由检提前说出这件事,让他们做好准备。 郑芝虎早有准备,拍着胸膛说道: “陛下放心,臣等已经在东宁安排营地,在他们适应之后,再运往南洋岛屿。” “别说一个千户所一万户,就是更多户口,也能安排过来。” 朱由检点了点头,对这些还是相信的。南洋的情况再恶劣,至少冻不死人,甚至都饿不住。那些适应气候的土著,不盖房子不种地,靠采集就能活下去。 也因为此,南洋土著普遍偏懒。荷兰人前几年修建的巴达维亚城,主要都是靠华人。 与之相比,北方的情况就恶劣多了。冬天没有房屋,基本不可能活下去。 这也是他在东北成立了三个藩国,却只能先向南洋移民的原因。 东北那边的环境实在太恶劣,只能盖好房子,再把移民迁过去。 这导致东北的移民一直不多,远远不如南洋。 (本章完) 第414章 陕西救灾 陕西,孙传庭看着各地传来的消息,时而面露喜色、时而皱眉不已。 今年陕西大旱,自五月来一直没有下雨,各地的粮食几乎绝收,到处都是灾民。 幸而皇帝早已预知到这一切,同意了他提出的军管提议。让陕西各处虽有小乱,却没有发生波及全省的大乱子。 尤其是延绥一带,被皇帝力主迁走五万户,救灾压力大大减轻,留下的几乎都是有余粮的富户。 平凉一带,因为韩藩迁移,带走了很多人不说,还留下了粮食、房屋和土地。 这里是三边总督驻地,在他的亲自主持下,同样比较稳定,甚至吸纳了一些宁夏的灾民。 可以说,陕西北部这几个地方,在朝廷的移民政策下,很快趋于稳定。留下来的人生活水平,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了一些。 孙传庭需要注意的,已经不是救灾。反而是汉民迁走后,会不会引来外族觊觎。 好在当今皇帝登极后,一直和草原诸部交好,甚至和亲纳妃。而且班禅喇嘛的招募,也让草原上一些想打仗的部落迁去乌斯藏,减轻了大明的边防压力。 为此,孙传庭还特意传讯甘肃护军使,让他一定要听从朝廷命令,放开道路允许草原部落迁徙。 这样多管齐下,陕西竟然没有发生大乱,让孙传庭很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关中的形势,却让他很是忧心。陕北是因为饥荒太严重,民众连作乱的力气都没有,不是饿死就是被朝廷派遣军户组织起来迁徙。 关中则因为更加富庶、多少有些余粮,以致盗匪丛生。有很多小股盗匪,四处劫掠民众。 孙传庭现在的主要任务,竟然就是剿匪。 这让他佩服皇帝先见之明的同时,不免有些埋怨—— 如果像他之前的提议,在整个陕西成立都护府,关中这边的局势,应该更好一些。 幸亏他在年初的武道大会后,招安了不少强人做县尉。各县的乡兵在他们带领下,勉强还有秩序。 三省剿匪提督杨肇基、陕西抚标副总兵祖大寿,麾下的兵马也很强。在去年底和今年初清剿了一些积年老匪后,没有让关中出现大盗匪。 但是这样一直乱下去也不是事,孙传庭打算按西北镇抚使袁枢的建议,仿照京城去年对盗匪的严打,在冬季严厉打击盗匪。 转着这个念头,孙传庭召集在西安的陕西戡乱救灾委员会委员,举行剿匪会议。 袁枢作为委员之一,首先介绍了京城锦衣卫去年的严打经验,提议按京城去年的政策,对盗匪严厉打击。 三省剿匪提督杨肇基道: “京城和陕西有不同。” “京城那边是城市,只要拉网排查,盗匪就无所遁形。” “但是陕西这边的地方要大得多,而且多有山林。” “想要拉网排查,需要的人力太多,而且有些民众,自己就是盗匪。” 这是最难的地方,也是陕西的盗匪难以剿灭的原因。 旱灾之下缺粮严重,有些村庄甚至整个村子都是盗匪。 他们不抢劫就活不下去,只能冒着风险去劫掠。 杨肇基剿匪的时候遇到了很多这种情况,让他深刻感受到,今年和去年剿匪的不同。 如果说去年的积年老匪他能毫不犹豫下手的话,今年这些没饭吃的盗匪,他都不知道怎么处置。 毕竟这些人的罪行,说起来也就是偷抢。如果处置太严厉,会把很多人逼反。 他的搭当杨鹤更是极力认同招抚,说道: “以我之见,还是应该赈济。” “只要民众有饭吃,谁愿意去做盗匪?” “孙制台,不如我们再联名上奏,请求朝廷赈灾?” 孙承宗闻言摇头,说道: “朝廷今年也没有余力了!” “陛下把金花银都拿出来用于移民,宫里的开支是减了又减。” “更何况,即使有粮食,千里迢迢运到陕西,最多也只能留下两三成。” “朝廷对于这边,实在无力赈济!” 众人听着这些,顿时默然无语。 他们也认为当今皇帝是个好皇帝,把宫里用的金花银都用于移民救灾。 任凭什么时候遇到这样的皇帝,都必须要夸一声明君。 但是今年陕西的旱灾实在太严重,金花银用于移民和发放陕西文武官员的俸禄后,已经所剩无几。 关中这边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实在变不出粮食来。 陕西巡抚沈自彰道: “若说赈灾,最适合的莫过于以工代赈,朝廷今年在京畿一带就是如此赈灾。” “按照陛下的预测,陕西今后十几年,仍旧还有旱灾。” “最适合的莫过于修渠,预防以后的旱灾。” 孙传庭认同地道: “孙某也认为要修渠,所以向陛下请求把沈兄派过来。”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召集灾民修渠、以工代赈的粮食,应该从哪里来?” 众人讨论一番,有的说从富户那里募捐,有的说从河南等地调集。 最终袁枢说道: “陛下已认同制台的迁移秦藩提议,京城诸王府也准备了很多宅院。” “现在迁移的条件已具备,就是冬天迁徙,会在路上受难。” 秦藩迁徙的事情,是孙传庭早就向皇帝请求的。皇帝也答应了,让他做好准备。 只是这件事干系甚大,秦藩也不像韩藩那样,有主动迁徙的意愿。 所以孙传庭之前一直是准备,却并没有下手。而是先清理卫所军屯,先从那捞了一笔。 如今眼看撑不下去,才召开这次会议,打算对秦藩下手,用秦藩积累的钱粮赈济灾民。 袁枢提出之后,杨肇基、杨鹤、沈自彰等人讨论一番,很快通过了这个提议。 他们对秦藩都没有多少好感,在皇帝已经同意的情况下,自然不会阻拦这件事。 只是天气的事情也得考虑,皇帝连冬天的移民都停了,他们自然不能在大冬天逼迫秦藩迁徙。 那样如果闹出人命,他们这些大员,会被责难非议。 最终,在商议之后,陕西戡乱救灾委员会决定征收秦藩存储的粮食,要求他们明年开春以后迁徙。 决议传到秦王府,当今秦王朱谊漶,顿时气得冒烟。 对朝政不太敏感的他,此时才察觉到皇帝在京城赐给他五百亩土地,是为了让他把秦王府迁过去。 以后秦藩就要像韩藩那样,要向海外迁徙。 这让贪恋西安繁华的他如何愿意,大叫着向送达命令的袁枢道: “孙传庭呢,让他给我过来!” “寡人就留在秦王府,看他敢不敢强迁!” 袁枢神色不动,取出一份旨意,向秦王道: “这是陛下的旨意,早就允许秦藩迁移海外。” “这是世子代表大王在京城同意的事情,若是大王不信,可去京城询问。” 秦王朱谊漶听到这番话后,心中更是气极。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只知享乐的儿子,竟然愿意迁往海外。 这让他气得大叫道: “寡人才是当今秦王,那个逆子说的什么都不算。” “不管你们怎么说,寡人就留在秦王府里。” 袁枢听他这么说,神色稍微动了动,说道: “这么说,大王愿意把王位让给世子,以后在西安养老?” “陛下对这点倒是有过指示,说秦王年高德劭,可以留秦王府养老。” “以后陕西的秦王府,也仍属于秦藩。” 秦王朱谊漶听到这番话,心中一片冰凉。他是万万没想到,当今皇帝竟然会这么狠。 如果他不愿意移藩的话,王位就会由世子承袭,以后他会被拘禁在秦王府,再也无法出去。 他想说这样做没有先例,但是看着袁枢冰冷的神色,怀疑自己若坚持的话,有可能被这些陕西的官员安个罪名,发往凤阳高墙拘禁。 这让他心中着实害怕,指着袁枢骂了几声,最终接受了移藩旨意。 在袁枢要求他提供粮食时,也没有敢拒绝。把秦藩积累的粮食取出,用于赈济灾民。 有了秦王府提供的粮食后,孙传庭、沈自彰等人绸缪的以工代赈,终于开始实施。之前由沈自彰和宋应星等人规划的水利工程,迅速开始修建。 这让关中的盗匪迅速减少,大部分民众选择去工地上混饭吃。那些劫掠成性不愿悔改的,则迎来杨肇基、祖大寿等人的重点打击。 这些人被抓获之后,有人命的被明正典刑,剩下的则派去工地,负责危险地段。 这让修渠的工程顺利许多,也减少了民众损失。 宋应星在这种情况下,终于离开关中,前往延绥一带—— 他是作为皇帝指派给徐光启的代表,来陕西考察农田水利的。 因为对水利工程很精通,被沈自彰留下来规划水渠,建造筒车等灌溉工具。 如今陕西的修渠工程终于展开,不需要他再规划,他也因此腾出手来,奉皇帝的命令,去延安考察炼油,尝试用重油冶炼。 宋应星抵达延安的时候,这边炼油的工匠,已经按皇帝的提点,用蒸馏法从石油中分离出多种油料。并且在试验之后,确定了皇帝所说的煤油等品种。 看着用煤油制作的油灯,宋应星发现这种油果然很适合点灯,燃烧的亮度非常足,而且火焰稳定、不冒黑烟、不结灯花,也没有明显异味。这让他很是感叹道: “沈梦溪说得不错,此物果然会大行于世。” “有了煤油以后,人们点灯就不需要消耗膏脂菜油了。” “我会向陛下建议,在延安多开采石油。” 用煤油点灯的越多,用动物油和植物油的就越少,这些油脂以后能用于食物,而非白白烧掉。 宋应星肯定了这些工匠的工作,又提点他们去四川寻找开采井盐的工匠,开采埋藏在深处的石油。 甚至还提到了四川的火井,认为可以在开采石油时,利用地下冒出的天然气,用于原油蒸馏。 大明的石油工业,也因此吸收了井盐技术,掌握了深达千米的钻井技术,用于开采原油。 提出各种建议之后,宋应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那就是按皇帝的吩咐,摸索重油炼铁。 陕北这个地方,是没有什么好铁矿的,距离最近的铁冶所,在山西交城一带。 所以宋应星带了分馏出来的重油、柴油等品类,运往山西交城。 交城属于太原府,也在陕北通往太原的驿道上。宋应星一路沿着驿道而行,发现虽然朝廷组织的大规模移民已经结束,但是仍然有很多灾民,在沿着驿道逃荒。 路上的驿站也在救济,指点这些灾民前往沧州。还有一些官员,负责维持秩序。 非常巧合的是,他遇到了自己的哥哥宋应昇,如今正在奉张梦鲸的命令考察驿道,和太仆寺官员一起规划延沧公路。 按照皇帝的命令,延沧公路要尽量裁弯取直,缩短灾民的迁徙路程,方便运输粮食。 因此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把一些原本不通路的地方,开辟出新的通道。 这件事太仆寺最为热切,因为京津公路的效益,如今非常显著。太仆寺收取的养路费,那是节节攀升。 延沧公路上灾民迁徙虽然不收费,但他们需要在修路时做工。而且公路上有商人运送货物时,太仆寺同样能收取费用。 现在,太仆寺就准备把这条公路,修成陕西、山西、北直隶三省的大通道。 得知宋应星要去交城试验重油炼铁后,太仆寺官员高兴地道: “炼铁好啊!” “最好能炼出适合制造混凝土的钢筋。” “水泥混凝土可结实了,用来修路最好!” “你们多炼些钢铁,我们太仆寺能全包。” 公路修建一开始,对建材的需求量很大。 太仆寺在掌握水泥的用法后,已经不满足于简单用水泥铺装路面,而是按皇帝的提点,摸索竹筋混凝土、钢筋混凝土。 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是钢筋混凝土最好用。只是钢铁的价格比较高,产量也供不上。 所以他们迫切地需要更多钢铁,用于铺装路面。甚至按皇帝说的,修建钢筋混凝土桥。 宋应星听到这些官员所言,对自己此行的任务,又多了些信心。 用重油冶炼的钢铁,即使达不到火铳所用的优质钢材要求,至少也能够用于制作混凝土。这样他的任务,就不会完全无功。 当然,他更期待的,还是用重油冶炼出优质钢材。这样就能够造出更多的火铳,用于平定建虏。(本章完) 第415章 火棉和雷汞 宋应星在延安见到的煤油,已经送到京城。 文思院和御用监,也都按皇帝的要求制造出煤油打火机。 看着吕祥和宋晋呈上来的各种打火机,朱由检逐一试用。 御用监作为身边人,自然首先用他们的。而且御用监制造的打火机,完全是按他的吩咐,以火钢制造齿轮,磨擦燧石打火。 朱由检看这个打火机和后世自己用过的极为相似,当即转动齿轮,成功打出火花。 火花落在棉芯上,顿时点燃了棉芯。一簇小小的火苗,从打火机防风墙里冒了出来。 这让他极为满意,夸赞宋晋道: “不错,做得很好!” “这款打火机可以申请专利,你和制造的工匠,都可以分享专利费。” 宋晋急忙说道: “都是皇爷的提点,小臣怎敢居功。” “就是要给专利费,也应该给皇爷。” 朱由检闻言笑道: “朕只是提出想法,完成的却是你们。” “该给你们的不会少,朕只分享三分之一设计费。” “这款打火机,可以授权内府监的工坊建造,让他们不要少交了专利费。” 宋晋听到皇帝分了三分之一,其余的专利费由他和工匠分享。欢喜得不知要说什么才好,知道有皇帝的命令在,内府监定然不敢少交专利费。 这都是正当的收入,都知监那里可以申报上去的。所以他高高兴兴地谢恩,为皇帝的赏赐而欢喜。 然后是吕祥那边,文思院匠官更多、技术力量更强,同样制造出了他所要求的打火机。而且还不止一种,有多种打火方式。 其中一种,和御用监制造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基于朱由检提供的设计图制造的。 只是外壳上有不同,更加精美一些。 朱由检拨动了几下,发现相比御用监的打火机,打火成功率更低些,这让他有些奇怪地道: “为何你们造的打火机,打火成功率这么低?” 吕祥额头有些冒汗,说道: “臣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用的火钢和火石不够好。” “这种打火机的成功率差,所以臣按陛下提点,又用簧轮火机和燧发火机,制造了几种打火机。” 宋晋为了显示自己的用心,也急忙道: “臣和御用监的工匠为了制造这种打火机,不知废了多少火钢、试了多少火石。” “如今呈给皇爷的,是最容易打火的一个。” “其余打火机的成功率,也和吕掌院差不多。” 这让朱由检皱起眉头,认识到大规模生产齿轮打火机,还存在着困难。 都像宋晋这样挑拣,良品就实在太少了。 所以他放下了吕祥制造的齿轮打火机,把簧轮打火机拿了起来。吕祥指点着道: “陛下说用铰链连接外壳上盖,打开外壳就能上发条,臣还没有实现,需要在外面拨动发条。” “打开外壳上盖,就能扣动扳机,释放簧轮点火。” 朱由检在他提点下,转动打火机外壳上的钢轮,给簧轮上了发条。 然后打开火机盖,簧轮顿时被释放,和固定在防风墙边缘的火石,剧烈摩擦起来。 这一连串的火花,顿时点燃了棉芯。打火成功率之高,几乎是百分百。 这让朱由检非常高兴,说道: “不错,打火成功率很高,更加实用一些!” “就是上发条还有些麻烦,以后能直接打火就更好了。” 这让他拿起来最后一种打火机,以燧发火机制造的。 它的外形比较怪,更像一把燧发手铳。可以扣动扳机,驱动燧发火机点火。 朱由检试了一下,发现打火成功率也不错。只是相比簧轮火机的近乎百分百,它是有所不如的。 这也是大明的燧发火铳制造时,遇到的最大难题—— 打火成功率太低,导致燧发火铳不实用。 所以军中使用的,主要还是火绳枪。 面对这种造型怪异的打火机,朱由检询问道: “它的成本是多少,相比簧轮火机如何?” 吕祥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道: “成本相差两三倍吧!” “簧轮火机更复杂,燧发火机很简单。” “臣就是觉得簧轮打火机太贵,所以又造了燧发打火机。” 说着,他又详细讲解其中的区别,说道: “簧轮火机的火石,是用黄铁矿。以钢轮摩擦铁矿石产生火星,刮下来的是黄铁矿粉,损耗的是比较柔软的黄铁矿。” “燧发火机的火石,是用坚硬的燧石,摩擦火钢产生火星,刮下来的是钢粉,损耗的是火钢。” “火镰和齿轮打火机也是如此,它的火钢很容易损耗,齿轮打火机的齿轮,也需要经常更换。” “它的成本要更高,比簧轮打火机还要贵!” 这让朱由检看了宋晋几眼,知道他隐瞒了这些东西。 吕祥估计就是发现了这些,所以又造出簧轮打火机和燧发打火机。 想着后世的煤油打火机损耗的是火石,朱由检道: “既然如此,能不能用黄铁矿,作为齿轮打火机的火石?” “齿轮制造不易,火石更容易更换些。” 吕祥摇了摇头,说道: “臣也这样试过,但是打火成功率更差,非常难以打火。” “只能用优质火钢制造齿轮,和燧石摩擦打火。” “这种打火机实在难以制造,所以臣又按陛下提点造出了其它打火机。” 朱由检对他的坦诚十分高兴,同时也深刻感受到,制造出像后世那样的打火机并不容易。单是火石这一点,就非常难以解决。 所以他放弃了推广齿轮打火机的打算,赞扬吕祥道: “吕卿能举一反三,制造出实用的打火机。” “看来这次的功劳,还要落在你头上。” “传旨,吕祥制造打火机有功,记下一年功绩。” “待到年功足够,减磨勘提升官阶。” 给吕祥记了一年功,留待以后升官。 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提升品级,吕祥却没有什么不满。因为在他看来,打火机就是个小玩意儿。皇帝又指点得那么详细,任谁都能够造出来。 他更欣喜地是,皇帝完全把他当官员看待,记下一年功减去一年磨勘。 这样将来他升官时,就没人能指指点点。 宋晋对这个结果,略微有些失望。毕竟他在这个呈上来的齿轮打火机上,耗费了极大心力。 这种打火机他完全是按皇帝的设计图制造的,没想到皇帝还不满意。 这却是他根本不知道,朱由检造打火机不是为了自己用,而是让点火更容易,便于野外探险。这样边疆开拓的难度,会更下降一些。 所以制造艰难、良品率很低的齿轮打火机,自然没被他采用。他更看重的,是打火成功率高的簧轮打火机,以及成本低的燧发打火机。 拿着簧轮打火机,朱由检道: “这种簧轮打火机,文思院可成立工坊造一些,专利费和齿轮打火机一样认定。” “朕会让宫里采购,赐给有功将士。” “宫里以后的点火工具,要逐渐换成簧轮打火机。” 决定自己带头,推广这种称得上奢侈品的东西。 同时在民间推广,更廉价的燧发打火机: “燧发打火机可以卖给民众。” “同时向民间征集,打火成功率更高的火钢和火石。” “这些火钢和火石的配方和搭配方式,都可以注册专利,可以收取专利费。” “要多鼓励民间工匠尝试,让他们帮忙解决燧发火机的成功率问题。” “另外开出悬赏,制造出打火成功率更高、能用于火铳的燧发火机的,朕会赐百户衔、世袭爵士爵位。” 这是他想到的办法,利用推广燧发打火机,促进燧发火机的改进。 如果能找到打火成功率更高的火钢和火石,大明装备燧发枪,就不存在技术问题了。 吕祥听到悬赏,知道皇帝对这件事的看重,犹豫了一下说道: “臣有一种办法,可以提高打火成功率。” “就是比较麻烦,需要经常清理。” 朱由检来了兴趣,问道: “什么办法?” “仔细说来听听!” 吕祥道: “就是用火镰引火时,常用到的火绒。” “如果放在药池内,可以让打火成功率更高些。” “稍微有些火星,就会引燃火绒。” “这样燧发火铳在击发时,成功率会更高。” “燧发打火机在打火时,可以用火绒辅助引燃。” “就是它燃烧后会有残留,需要经常清理。” 这是他在上次见到火镰后,想出的一个办法。也是皇帝曾提过的,用火绒助燃提高打火成功率。 受此启发,他在一些燧发火铳上尝试,让燧发火铳的击发成功率,稍微变高了些。 就是需要经常清理药池,使用比较麻烦。 朱由检听他解说,又拿着燧发打火机试验了一下,发现把火绒丢进药池后,的确更容易点燃。相比一小点的棉芯来说,塞满药池的火绒,引燃起来更容易。 就是火绒燃烧后会留下灰烬,也确实难以清理。 这让他皱着眉头询问道: “火绒是用什么东西制造的?” “有没有残留更少的火绒?” 吕祥还没回答,宋晋抢着说道: “火绒是用火草背面的绒棉制造的。” “也有用艾或纸,加上硝水制成。” 朱由检吃了一惊,想到了一种东西: 『硝水加上艾或纸,就能制成火绒。』 『如果是硝酸加上棉花,那不就是火棉吗?』 『这可是无烟火药,燃烧毫无残留!』 火棉又被称为硝化棉、也就是硝化纤维,处理安定之后,就是无烟火药。 朱由检万万没想到,用于引火的火绒,竟然和它有关系。用艾或纸加上硝水制造的火绒,几乎可以说是火棉的弱化版。 这让他很是兴奋,下令道: “干馏硝石,制造比硝水更强力的硝酸。” “用硝酸和细微的棉花,制造出来燃烧后无残留的火棉。” “用这种火棉引火,看看能不能提高燧发枪的发火成功率!” 认为用火棉代替火绒,是一个可行办法。 至少火棉燃烧后,不会留下残渣。 然后他又从这点,想到了新的点火方式,那就是连用火星点燃火棉都不需要,直接击发点火: 『雷汞还有个名字叫雷酸汞,是硝酸汞和什么东西反应的,稍微碰撞就能点火。』 『虽然我不知道它是怎么造的,但可以先造出硝酸汞,再用它和各种东西做试验。』 『如果能造出来,那就能造火帽枪了,根本就不用燧发点火。』 『这可真是……真让人意想不到!』 由火绒想到火棉,再从这种硝化纤维想到了硝酸汞,朱由检现在才发现,火帽枪原来非常简单。 只要有硝酸和水银,就能制造出硝酸汞。再由硝酸汞摸索出雷汞,用雷汞制造出能击发点火的火帽。 这种点火方式,相比燧发火机成功率不知要高多少,完全能跳过燧发枪时代,直接使用火帽枪。 所以,朱由检立刻下令,让吕祥摸索硝酸。再用硝酸和棉花、水银、油脂等物品反应,制造出硝化纤维、硝酸汞、硝化甘油等硝化物。 因为这些都是爆炸物,性质还非常不稳定,朱由检让吕祥派人去城外试验,做好安全防护和保密工作。 无论是硝化纤维还是硝酸汞研制成功,都能让大明的火器击发方式,发生重大变化。硝化甘油的成功,更是能让大明多出一种强力炸药。 甚至,朱由检还打算在硝化纤维研制成功后,让人摸索无烟火药。如果无烟火药研制成功,大明的火器威力,能产生质的飞跃。 这让他深刻认识到,硝酸到底有多重要。硫酸、盐酸、硝酸、烧碱、纯碱这三酸两碱,为何被称为化工基础。 所以,他把这三酸两碱的研制工作,同样丢给了文思院。告知吕祥自己所知的一些东西,下令在文思院成立化学研究所,专门研究它们。 硝化物的研制,则放在军械研究院。在里面专门成立火药研究所,研究火药等爆炸物。 同时,朱由检还认识到发展化学的必要性,打算让人整理这方面的知识,把化学这门学问独立出来。(本章完) 第416章 枢密院机构和编制 看到了火帽枪研制的可能性,朱由检迫不及待,在武英殿召开枢密大臣会议。 这次会议,有袁可立等枢密院官员参加,还有施凤来、徐光启等有枢密大臣加衔的朝堂大臣。 兵科给事中因为要审核有关军事的诏书和命令,所以同样与会。 朱由检首先关注了枢密院成立的进展,尤其是各部组建。 得知参谋部已经成立作战司,由杨嗣昌率领制定作战方案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夸赞了袁可立几句: “枢密院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作战。” “作战司是重中之重,所有机构组建都要以利于作战为中心。” 再次强调作战司的重要性,确定它枢密院第一司的地位。 这个司的司长,现在是副总参谋长兼任,以后也成了惯例。 除了作战司外,参谋部最重要的是通信司。 作为主管军令的机构,通信司对参谋部至关重要。军事命令下发,都要经过通信司。它的下属机构,有机要厅、通信管理厅、通信兵训练厅、档案室,以及通信研究所等。 朱由检原本打算把这个机构放在锦衣卫负责的情报部,但是被兼任总参谋长的袁可立争了过去。 考虑到参谋部对通信的依赖,朱由检同意了这一点。打算让通信司负责正常军令,情报部负责秘密通信。 除此之外还有职方司,是从兵部职方司转来的。相比原本的职责小了一些,主要负责舆图和军制。 它的职责,可以看做编制司,确定各地军队的编制和防区。 朱由检命职方司为各地军队确定番号,规定所有的营级以上编制,在原本名称之外,都要有数字番号: “《周礼》曰: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 “未来的大明军队,要按军师旅编制。” “军以一位数字编号,师以两位数字编号,旅以三位数字编号,后面再加一位数字,代表所辖的营。” “例如东江镇第一旅番号是331旅;它下面的第一营,番号就是3311营。” “以此类推,给所有营级以上军队编号。” “以主将姓氏称呼的营号,以后不准再用。” “枢密院以后要给各军授旗,不要因为主将改动就用新旗帜。” “下达军令的时候,也要以番号称之。” 这是在军中淡化主将的影响力,枢密院官员以文官为主,自然十分赞同。 袁可立又询问道: “若以边镇为师,军又如何设置?” 朱由检对此早有考虑,回应道: “军非常设编制,只在大战时设置。” “平时还是以镇为最高编制,镇可以看做是权限更大、独立镇守一方的师。” “如今辽东在和建虏大战,辽东一带的兵马,可编为辽东方面军,撤销辽东镇编制。” “原辽东镇的宁远、锦州、塔山等总兵,麾下兵马可编为师。” “山海关和东江的兵马,仍旧独立设镇。镇的自主权力更大,平时独立管辖,只在大战时服从辽东方面军指挥。” 这下群臣听明白了,皇帝这是在镇这一级之上,增设军级编制。 军下面直属的兵马被称为师,外面独立镇守一方的则称为镇。两者级别一样,都由总兵统率。 师和镇下面都设旅级编制,由副总兵转任的旅将管辖。 旅下面设置的营,就是基本作战单位—— 这也是现在的枢密院,有可能管辖到的最低一级编制。 李邦华负责京营整训,询问道: “边军如此,京营又如何如何编制?” “三大营和下属的参将营、游击营、佐击营等小营,应该如何改动?” 朱由检这一年多早就摸清了京营的编制,回应道: “京营可称京军、禁军,以第一方面军称之,麾下番号以1开头。” “三大营看作师级编制,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这三个旧称呼可以保留,正式番号为11师、12师、13师。” “三大营总兵和副总兵直接统率的兵马,可以编制为旅,最高统兵一万人。” “参将营仍是统兵六千,游击营和佐击营统兵三千,作为三大营直辖的独立营。” “李卿整训的时候,可以把这些营按甲乙两等区分。战力强的编为甲等营,营长可提升为参将甚至更高。战力弱的编为乙等营,营长由佐击将军、游击将军担任。” “明年西南兵马奏凯献俘后,朕会举行一次校阅,确定甲等营、乙等营。” 对京营的整训,朱由检非常慎重。避免胡乱改动,造成人心不稳。 所以他对京营的编制基本没有大动,只是加上数字番号。延续原有的办法,对京营进行整训。 这样虽然不能让京营脱胎换骨,战力至少不会降。避免大改编制,短期内战力丧失。 李邦华听到之后,心中已经有了底。知道皇帝暂时没有按巡捕营那样对京营大改的想法,只是让他整训。 袁可立这时又询问道: “边军和京军如此,地方卫所又如何编制?” “还有各地督抚的标营,应该要如何编?” 朱由检对此早有全盘考虑,回应道: “依朕之见,卫所体系和边防体系要明确。” “如今九边各镇,基本是总兵镇守、副总兵协守,还有分守、守备。” “这是总兵镇守体系,是边军常用的编制。” “卫所则早已成为兵源,指挥、千户这样的卫所军官,才能在镇守体系当把总。” “以后朕就明确,卫所主要是提供兵源,兼有守卫地方责任。” “卫所的军官、军士、军户需要服役的,编入地方防卫军。” “防卫军和边军一样,按总兵镇守体系任命官职,以后统称为边防军,由边防部训练管理。” 说着,他转向兵部右侍郎秦士文,任命道: “边防部部长,由兵部右侍郎秦士文署理,加从二品枢密同佥衔。” “下设训练司、步兵司、骑兵司、炮兵司、车兵司、工兵司等机构,负责各兵种训练管理。” 然后又向一众枢密大臣道: “以后地方都司,要和兵备道等护军机构合并,统一称为都护司,或者都护使司。” “都护使和布政使、按察使级别相同,统一定为正三品。” “卫所由都护司管辖,下设卫所厅、兵备厅等机构。” “原都司和兵备道的官吏,改为都护司官吏。” “地方卫所由都护司管理,从卫所选拔的防卫军,由兵备道、守备区协同将领管理。” “督抚下属的标营,按边防军管理。” “下属旅或者营,由旅将、参将统率。” 这个决定说出,朝堂上的枢密院官员,都是一阵兴奋。 都司的职权虽然早就被架空了,但它到底是地方三司之一,还有对卫所的管辖权。 如今皇帝把都司和兵备道合并,代表着文官的势力,彻底深入卫所。原本在都司任职的武官,根本没能力和和他们争权力。 这件事情,在皇帝设立涿鹿守备区时他们就有预感。这也是很多文官,赞同设立枢密院的原因。 从此以后,枢密院和地方都护司,就彻底取代了原本的五军都督府和地方都司体系。文官在经过不懈的努力后,终于把权力渗透到大明的方方面面。 朱由检知道这个后果,但他更是清楚,如果不把都司和兵备道合并,都司就是个空架子。 还不如设立都护司,把实权重新抓回来。 这样武将至少能够进入都护司,在地方军事上有一点说话的权力。 同时也收拢了卫所管辖权,让那些世袭军官,不能肆无忌惮地欺压军户。 都护司设立之后,可以利用其掌握的军事权力和布政司、按察司重建平衡,这是当前大明地方权力演变的必然。 朱由检之前把一些兵备道改为护军都尉,就是为成立都护司做准备。 这样都护司任职的文官,会有文职军官身份。把他们和其他文官区分开,不完全是铁板一块。 枢密院收到这个大礼包后,都是非常兴奋。袁可立还有些冷静,询问道: “都护司和都护府有什么区别,还请陛下指示?” 朱由检向他回应道: “内地由三司管辖的省份,称为都护司。” “边疆军管的地方,则称为都护府。可以独立开府,设立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这三署,治军的同时治民。” “都护司以都护使为主官,都护府则以武将总兵为首。” “如果设立相当于巡抚的护军使,则以护军使为首。” 这点文官都很满意,因为现在所有的都护府,基本都设立了护军使。 他们下定决心,以后要多设护军使,不能让都护府以武将为首。 至此,文职军官的晋升体系也完全确定,可以从守备区的护军校尉,升为兵备道的护军都尉,再升为都护司的都护使,再升为边疆都护府护军使。 都护使因为通常加正三品上轻车都尉勋级,又被称为上都护。 管辖都护府的护军使,又被称为大都护。 到了护军使这一级,地位就相当于巡抚,可以转任地方督抚,也可以转任朝廷侍郎和枢密院部长等官职。 可以说所有文职军官,都有了明确的上升阶梯。 这也是朱由检的用意,尽量把文职军官作为一个独立体系。以后他们会代替武将,和其他文官文武分立。 这些确定之后,朱由检看着这些枢密大臣的兴奋神色,担心他们贪功冒进,提醒道: “地方都护司的设置,一定不要着急。” “先做好涿鹿区的改制,再推广到北直隶其它地域。” “兵部设立总务司,下设直隶厅,管辖北直隶境内卫所,要规划好北直隶境内的兵备道和守备区。” “北直隶的防卫军,直接由枢密院边防部训练。在得到朕的许可后,由参谋部调遣。” “北直隶改制完成后,再于陕西、山西、山东等地试行。” “都护司下属的机构,也要认真考虑。” 李邦华听到这点,立刻道: “臣奉陛下之命,在京营设立护军司,下属司务厅、职官厅、后勤厅、装备厅、训练厅等机构。” “如今枢密院设参谋部、后勤部、装备部等部,臣请予以改变。” 这是他早就想提出来的,想和枢密院各部门对接。 朱由检因为这些机构在锦衣卫南司房运转良好,之前也没想到这个问题。如今听李邦华提出,才发觉打仗的军队和锦衣卫不一样。 李邦华和其他枢密大臣讨论后,打算把训练厅改为作训厅,负责作战和训练,向上对接参谋部和边防部。 朱由检觉得这样护军司的权力就太大了,在侵夺武将的统兵作战权力,所以把作训厅独立出来,单独设立了参谋司。以参谋长为主官,受统兵武将领导,下设作战、训练、通信、侦察等机构。 职官厅则仍旧由护军管辖,负责低级军官和军士选拔,对接的是兵部。 后勤厅对接后勤部,装备厅则因为军械采购和保养被划归后勤部,被降级为军械处,成为后勤厅下属机构。 对于这点,朱由检明确道: “后勤部设财务司、军需司、军械司、营造司、运输司、卫生司等机构。” “军械采购保养,归后勤部负责。” “装备部负责军械研发和生产,不设地方装备机构。” “装备部成立大明装备集团,在地方设立公司和工坊,负责装备生产。” “军械研究院改为装备研究院,负责装备研发。” “装备部设立装备计划司、通用装备司、兵种装备司等机构,负责装备规划和标准制定。” 这是他汲取后世的教训,所设置的机构。 后世总装备部成立后,地方和军中装备部随之成立。但是它们没有装备研发和装备生产能力,负责的仅仅是装备保障。装备保障需要的各种物资,又和后勤部职责分不开。 所以有些地方就把装备部和后勤部合并,称为联勤部。直到军改之后,正式合并为保障部。 有鉴于此,朱由检在之前设立后勤部时,就把军械采购和保养划归了后勤部。 如今更明确地方和军中不设装备部,只在后勤机构下面,设立军械机构。 兵部左侍郎闵梦得,被任命为后勤部长,加从二品枢密同佥衔。 装备部的部长,毫无疑问由原本的专督军械侍郎毕懋康转任。 朱由检给毕懋康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按“生产一代、研制一代、预研一代、探索一代”的要求,组织已经定型服役的重型火铳和轻型火铳生产,研制改变打火机构的簧轮火铳和燧发火铳。 同时要对硝化纤维、硝酸汞、硝化甘油等硝化物进行预研,摸索新的火药和火帽、底火等击发装置。 最终探索的目标,是他画出的金属定装弹: 以撞针击发底火,点燃弹壳内的火药,推动弹头发射。 可以说,这才是朱由检的最终目的,研制金属定装弹,提高发射速度。(本章完) 第417章 炼神器和习飞石 朱由检提出来金属定装弹,满以为这时的人很难理解,需要自己仔细解释。 没想到徐光启、毕懋康等人听到后,很快就明白了。 毕懋康道: “陛下所说的金属定装弹,是不是像佛郎机炮的子铳?” “把弹头装在子铳前面,后面再加上底火?” 这下朱由检反而不明白了,因为他对佛郎机炮,了解并不算多。之前他更关心的,是大明的火铳。 直到内廷的兵仗局,取来一门非常轻便的佛郎机炮,他才明白毕懋康所说的子铳是什么。 看着手中的子铳,朱由检高兴地道: “毕卿说的不错,这枚子铳,确实接近金属定装弹。” “装火药的部份可以称为药筒,前面加上弹头,后面加上底火,那就是完全的金属定装弹了。” “你们可以想想,用金属定装弹作为子弹、炮弹,是不是发射速度更快,甚至超过弓箭?” (现代炮弹结构和佛郎机炮对比,可以看出佛郎机炮的子铳,相当于是炮弹的药筒,这是金属定装弹的雏形) 群臣听着皇帝的想法,再想着佛郎机炮的射速。如果把弹头和药筒结合起来,再能够击发点火,发射速度确实能够更快,有可能超过弓箭。 那样大明军中以后就不用装备弓箭了,建虏最擅长的弓箭,也会在大明的火铳面前丧失优势。 想明白这一点的袁可立,非常高兴地道: “火铳的威力要强于弩,如果再有弓箭的射速,军中就能彻底不用弓弩了。” “臣以为金属定装弹当尽快研制,作为装备研究院第一要务。” 朱由检同样也是这个想法,但他知道这里面的难度,生产也是个大问题。所以他思考之后,说道: “底火可以先放一放,但是药筒和弹头的结合,你们可以想办法。” “例如把箭形弹塞在药筒里面,用火绳点燃击发。” 这却是他想起了,之前研制的箭形弹源自脱壳穿甲弹,改为火炮炮弹,那是非常适合。 徐光启听到之后,立刻道: “陛下所言极是。” “箭形弹的药包,容易从弹体上脱落。发射时临时缠绕,又很耗费时间。” “如果能装在药筒里,就没这个麻烦了。” “甚至能不用丝绸药包,降低箭形弹成本。” 朱由检听到这番话,才知道自己之前提出的箭形弹,使用时还有这个问题。 这让他点了点头,说道: “丝绸药包还是要发展,用于给火炮使用的火药定量。” “避免炮手慌乱之下,装多了火药导致火炮炸膛。” “但是箭形弹装在药筒里面后,确实可以不用丝绸药包。” 又看着眼前的佛郎机炮,询问道: “这门佛郎机炮,口径应该很小吧?” “总重有多少斤?” 兵仗局的太监回道: “这门佛郎机炮按旧制口径是一寸,按照陛下定的公制,就是三十二毫米。” “母铳管长五尺,总重三十余斤。” “还有更小的佛郎机炮,口径只有五分,同样也更轻便。” 五分就是十六毫米,这让朱由检很是惊讶,没想到佛郎机炮能够造得这么小。 也难怪大明北方的军队不怎么喜欢射程远的火铳,反而对射程近的三眼铳喜爱有加。因为数量众多的小口径火炮,在军中一定程度上取代了火铳的地位。 这让他有些感觉到,自己之前定型的重型火铳,其实有些疏漏。应该把它当做火炮,士兵会更容易接受些。 想到这里,朱由检向毕懋康道: “能不能在轻型火铳和重型火铳的基础上,用子母铳结构研制一种新火铳?” “这种像佛郎机炮的火铳,研制有难度吗?” 毕懋康想了一下,有些为难地道: “用轻型火铳改毫无问题,赵士祯就曾基于他改进的鲁密铳,研制出配有六个子铳的掣电铳,还有同样用子铳的鹰扬铳。” “研制二十毫米的佛郎机炮也没多大难度。” “就是在重型火铳的基础上改,那就很困难了。” “佛郎机炮的后膛需要开孔,子铳也比较重,重量会增加很多,难以像火铳一样使用。” (掣电铳的子铳,已经有现代子弹的雏形,弹头、弹药都在子铳内,而且还有子铳袋) 无论是三十多斤还是二十多斤,佛郎机炮都是不适合拿在手里操作的,需要架起来才能打。所以它被称为炮,和单兵操作的火铳不一样。 朱由检想着毕懋康的话,摸着手上厚实的子铳,询问道: “这枚子铳,是用铁制的吧?” 毕懋康当即回道: “母铳铜铁不拘,子铳必用熟铁。” 朱由检想着后世的弹壳材料,最初基本是铜制,后来采用覆铜钢和涂漆钢,询问道: “为何不用铜制子铳?” “应该能做得更薄些。” 毕懋康仔细解释道: “铜制子铳容易变形,有些子铳用铜,但是要用铁胎。” “而且铜的价格较高,这种铁胎包铜的子铳,现在很少用了。” 朱由检这下明白了,铜的延展性好,所以使用一两次后,可能就变形无法和母铳相合了。 再加上铜的价格较高,所以在熟铁子铳成熟后,很快就都用熟铁了。 想着后世的子弹大多是一次性的,复装弹用得很少,朱由检认识到了其中差别,询问道: “如果用一次性的铜制子铳,能够造得多薄?” “你们用铜皮卷制子弹,试试能不能用。” 毕懋康闻言非常惊讶,旁边的徐光启道: “那样即使能用,也就只能用一次。” “相比丝绸药包,成本可能更高。” 用铜皮卷制一次性子弹,是他们根本就没想过的。 因为铜在大明,是能直接铸钱的。 相比丝绸药包,铜皮子弹的成本可能会更高。 朱由检也知道这一点,毕竟后世的中国,都用覆铜钢和涂漆钢弹壳的子弹、代替了铜壳子弹。原因无外乎是国内铜矿缺乏,铜的价格也高,子弹成本较高。 但是现在的大明没有覆铜钢和涂漆钢技术,甚至连铁皮卷制子弹可能都无法造出来,只能用延展可塑性更好的铜皮。 这是子弹发展过程中的必然,朱由检坚定地道: “只要能用就好,注意铜皮回收。” “还有,后续可以把铜皮造薄节省铜料。或者用铁胎包铜,研究出可制造弹壳的覆铜钢。” “这样子弹的外壳会很薄,重量会减轻很多,能携带更多子弹。” “火铳的后膛也不用造得那么大,可以节省重量,控制在单兵操作的范围内。” “这对大明非常重要,是能否战胜建虏的关键。” 把子弹的地位提得这么高,是因为朱由检知道金属定装弹出现后,机枪的制造会很容易。 即使全自动的机枪难造点,手摇的加特林转管机枪却很简单。 (架在独轮车上的加特林机枪,后面是摇把,手摇转动。上面是供弹具) 他简单画了一下转管机枪的结构,还有装子弹的帆布弹带和弹鼓、弹匣等供弹装置,毕懋康看到后兴奋道: “这是能转动装填的迅雷铳,不用增加管数就能连发更多的弹药。” “赵士桢曾造出五管迅雷铳,因为只能连射五发,后来还造出十八管。” “如果能连续装弹发射,就不需要增加管数了。” (迅雷铳如果能转起来、并且能自动装填弹药,就是转管机枪) 朱由检听到后更是惊讶,没想到大明已经有类似转管机枪的多管枪械,这让他颇是好奇地了解了一下。 在知道赵士祯不但改进了鲁密铳,还设计了掣电铳、迅雷铳、鹰扬铳,而且发明的火箭溜更是有火箭弹的雏形后,朱由检惊叹地道: “赵士祯是火器研发的天才啊!” “恨不能此人复生!” 又下令道: “轻型火铳是以鲁密铳为基础,赵士祯也有贡献。” “追赠大良造勋级,后裔世袭百户或爵士,礼部拟定谥号。” “另外,在装备研究院轻兵器研究所成立一个小组,专门研制能连发的迅雷铳。” “若能研发出来,朕授予世袭千户或男爵!” “火箭溜等武器也要研究,争取造出火箭炮。” 群臣听到之后,都是感到惊讶。因为皇帝之前的赏赐,基本都局限在百户,也就是世袭爵士。 没想到在迅雷铳的赏格上,直接升为男爵。 这让群臣认识到皇帝对迅雷铳的重视,甚至高于火炮。 对于被皇帝追赠爵位的赵士祯,也是羡慕不已。毕懋康更是下定决心,要多研制武器。说不定哪种武器就会被皇帝看上了,会给自己个爵位。 朱由检确实对迅雷铳极为重视,认为若是能发展出转管机枪,大明会取得对建虏的绝对优势。北方草原的胡虏,更是不可能对大明形成威胁。 为了这种武器,区区一个男爵算什么,就是更高的爵位,他也舍得赐出去。 让他欣慰的是,群臣已经适应了他开出的赏格。在场的枢密院官员,没有一个提出反对。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步子可以更大,对一些重要的技术开出悬赏,向整个大明征集。 相信大明这么多人口,总会冒出来天才。 一些工匠家中秘传的技术,也会在丰厚的赏赐下献出来。 之前他用专利费吸引民间改进燧发火机,就是这方面的尝试。 如今看来还不够,完全可以用爵位。 『相比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突破的雷汞和火帽,还是燧发打火更现实些。』 『只要提高打火成功率,就能把燧发枪列装,作为制式装备。』 『这才是最有可能定型的下一代武器!』 想到这里,朱由检让施凤来拟旨,为燧发火机开出赏格,打算在明年举行一次评选,对于改进出合格燧发火机的工匠赐予世袭爵士奖励。 甚至,他把自己应该在打火机上分享的专利费,也作为奖金拿了出来,赐予对改进火机有贡献的工匠。 群臣听到这里,都已经有些无语了。刚才他们不反对,只是因为刚得到都护司这个大礼包,在这种小事上顺从皇帝而已。没想到皇帝变本加厉,对一个燧发火机都开出爵位奖励。 这让李邦华不得不开口道: “陛下,练兵不可专恃火器,当以整军为要。” “赏赐工匠爵位,不如赏给将士。” 朱由检闻言皱眉道: “之前卿的奏疏,不也要说炼神器吗?” “燧发火铳相比火绳铳要强出数倍,这不就是神器吗?” “朕对制造的工匠授予爵位,难道不正确吗?” 李邦华正色说道: “臣确实说过炼神器,但是更重要的是整顿军伍。” “大明的火器一直强于建虏,为何会接连损兵折将呢?” “唯有振纪纲、明法令,方能练好士兵。” “陛下随意赏赐,会伤军中士气。” 朱由检若有所思,点头道: “确实不应该随意赏赐,那就商量个制度定下来。” “以之前定型的火铳为基准,在研制新一代武器中发挥关键作用的,可以授予世袭百户或爵士。” “对于重要的如转管迅雷铳这样的火器,再提高一层赏格。” “之前重型火铳和轻型火铳的定型,功劳主要在吕祥和赵士祯。” “赵士祯已经追赠爵位,吕祥也授予世袭爵士。” “参与火铳定型的徐光启、毕懋康同样记功,将来一并赏赐。” 又向袁可立、毕懋康等人道: “兵部和装备部尽快研究一套方案,对研发和改进火器的匠官进行赏赐。” “不能有功不赏,寒了功臣之心!” 毕懋康高兴领命,袁可立也只能应下来。 李邦华则有些无奈,没想到皇帝因为他的说法,要对研制火器的匠官制度性赏赐。 从此以后,对匠官的赏赐就不是一次性的了,而是有明确的标准。 会有越来越多的工匠,因此得到爵位。 张了张嘴,李邦华要说什么,朱由检已经提前堵嘴道: “李卿之前的奏疏除了提到炼神器外,还曾提到习飞石。” “这个飞石是什么?比火器威力还要大吗?” “李卿讲解一下!” 李邦华只能解释道: “飞石是蜀中守城时的有效战法,京营的任务就是守卫京城,臣以为应该习练。” “兵科彭给事中在天启三年就曾上奏,京营应该习飞石。” “臣也以为京营整训时,应以习飞石为要。” 朱由检听得牙疼,看着言之凿凿的李邦华,还有兵科给事中彭汝楠,说道: “两位卿家有心了,但是习飞石大可不必,现在已经有更好的守城方法。” “无论火铳火炮,在守城时都更有效。” “两位应该研究一下霍维华前段时间上奏的棱堡图样,学学西洋人用火铳和火炮守城的办法,知道什么是交叉火力。” “大明欲重新振兴,不可故步自封啊!” 命人把霍维华考察热兰遮城后写的奏疏取出来,让枢密大臣研读。(本章完) 第418章 火炮制式化 棱堡的研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出结果的,朱由检把霍维华的奏疏给一众枢密大臣观看后,又把文思院营造研究所的城寨修建部份,划归了装备研究院。 在装备研究院成立工事研究所,专门研究城寨、堡垒和野战工事修建,研究攻防战法和所需装备。 “未来的大明装备,要以火器为主,逐渐淘汰刀枪弓箭等冷兵器。” “装备研究院的目标,就是把大明的装备,带入火器时代。” 作出这个指示,朱由检询问毕懋康道: “军中有什么火器,可以代替飞石?” 毕懋康想了一下,说道: “能代替飞石的火器很多,火炮完全能取代它。” “如果是人力投掷,可以用铁石榴。” “近来还出现一种万人敌,可以在火炮难以使用时投掷。” 详细介绍万人敌的制造方法,就是用中空的泥团装上火药,掺入毒火、神火,装上引信后用木框围着便于运输。当敌人到来的时候,点燃引信投掷,是一种守城利器。 朱由检听得龙颜大悦,知道铁石榴和万人敌,就是原始的手榴弹。甚至榴弹的称呼,就是从铁石榴而来,意为它像石榴一样,里面包含很多籽。 所以他当即道: “以后这种武器,统一称为手榴弹。” “用钢铁铸造更结实的外壳,便于存放运输。里面装上火药,还有钢铁弹珠。” “外壳的形状可以是卵形,也可以是圆柱形,后面加上木柄,便于投掷得更远些。” “朕在武道大会上设置的掷弹项目,就是投掷手榴弹。” “以后军中要设置专门的掷弹兵,选拔擅长掷弹的士兵加入。” 毕懋康闻言应诺,徐光启皱着眉头说道: “钢铁若是太厚,火药难以炸开。” “臣以为可以用陶瓷制造外壳,存放时更注意些即可。” 朱由检对他的这个提议极为赞赏,说道: “陶瓷外壳可以尝试。” “钢铁外壳可以造薄点,还可以添加凹槽,方便火药炸开。” “这种预制破片,可以应用在各种爆炸性武器上。” 徐光启听得眼前一亮,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预制破片还可以用于地雷,以及火炮发射的开花弹。” 朱由检听到地雷和开花弹都有了,心中非常惊讶。 想到前段时间让吕祥研制的箭式榴霰弹,询问道: “地雷是怎么引爆的?” “开花弹用什么引信?” 徐光启顿时回道: “地雷为曾铣所创,可以用竹筒存放火线,在敌人到来时点燃引爆。” “也可以制作一个像簧轮火机一样的钢轮击发机构,上好发条之后,用一根长线通到地面。敌人到来时只要踩绊到长线,就会牵动钢轮发火,进而引爆地雷。” “还有伏地冲天雷,用火线连接火盆,敌人触动火盆就能引爆。” “种种点燃方式不一,还有用信香点燃,可以投掷到水中的水底雷。” 朱由检听到地雷的点火方式这么多,对此啧啧称奇。他是实在没有想到,在没有雷汞的情况下,大明人发明了这么多点火方式。 不过,点火方式虽多,却大多不怎么实用。戚继光就把地雷、一窝蜂等给禁了,只保留了开花弹。 像是火盆点燃,成功率无法保障,而且敌人也不一定会触动火盆,让盆里的火种点燃火线。 埋伏人点燃火线,更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钢轮点火虽然成功率有保障,成本又实在太高了。 能制造那么多钢轮点火机构,还不如去制造簧轮火铳。哪有那么多钱,用于一次性爆炸的地雷。 所以,朱由检对雷汞的需求愈发迫切,叹息道: “若是有雷汞就好了,可以制造更简便的击发装置,地雷、手榴弹和榴弹,都会实用起来。” 恨自己对这方面关注不够,不知道雷汞怎么造。 群臣早就听皇帝多次提到雷汞,知道火帽和底火,需要用雷汞制造。 但他们实在对此没有什么概念,不明白为何稍微撞击,雷汞就能被点燃。 甚至,他们怀疑这样的东西到底存不存在,皇帝又是如何知道的? 徐光启询问道: “陛下,雷汞到底是什么?” “让陛下如此牵挂。” 朱由检不想在朝廷会议上,向着听不懂的群臣讲解这些事情。 但是对于徐光启,他感觉是可以交流的,遂道: “雷汞就是雷酸汞,是一种非常不稳定、易燃易爆的物质。” “只要稍微受到震动或撞击,有点火星就能引燃它。” “有了雷汞,现在用的火绳、簧轮火机等击发装置,那就不需要了。” “只要用雷汞制成火帽、底火、雷管等起爆装置,就能轻松引燃火药。” 徐光启这下有些明白了,询问雷酸汞到底是什么。得知是硝酸汞和什么东西反应而成后,又询问道: “硝酸是什么?和硝水什么关系?” 朱由检也有些不确定现在的硝水是什么,说道: “硝水大概是稀硝酸,制作硝酸汞等硝化物,需要用浓硝酸。” 徐光启这下高兴了,说道: “臣有一种更强的硝水制造方法,称之为强水。” “用水入五金皆成水,惟黄金不化水中,加盐则化。” “不知这种强水,是不是陛下所说的浓硝酸?” 朱由检更是高兴,因为他想起了硝酸的别称,似乎就是强水。 硝酸和盐酸混合,又能合成王水。王水能溶解黄金,和徐光启说的加盐后的强水一模一样。 在仔细询问徐光启,得知强水是由绿帆和硝石熬制而成后,他更是能够确定,强水即使不是浓硝酸,也包含了硝酸。 有了硝酸之后,硝酸汞这种物质,非常轻易地就能造出来。再用硝酸汞和其它东西反应,迟早能发现雷汞。 甚至,硝化纤维很快就能造出,用这种易燃易爆的物质作为引火药。 如果能成功钝化降低它的爆速,更是可以宣告,无烟火药的时代到来。 这让朱由检十分激动,恨不得把徐光启调到火药研究所,负责研制火药。 但是他更知道,徐光启在朝堂上的作用更大,能在方方面面发挥作用,所以他问徐光启道: “卿有擅长火器的学生没有?” “朕打算派遣专人,负责研制硝化物。” 徐光启有些为难地道: “臣的弟子孙元化,被陛下派去出使西洋了。” “其他学生并不擅长火器。” “倒是李之藻的学生张焘,对火器很是擅长。” 这又是一位名人,在绘制《坤舆万国全图》上出过力。朱由检对他有些印象,询问道: “李之藻现任何职?” “他的学生张焘在哪里?” 徐光启当即回道: “李之藻如今在京城赋闲,曾以光禄寺少卿管工部都水司郎中事负责造炮。” “他的学生张焘,现任游击将军。” 朱由检听到这里,知道徐光启是想趁此机会,举荐这位教友。 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少府寺还缺一位少卿,就让李之藻署理吧!” “张焘转任正四品护军都尉,以装备部部务佥事身份,分管装备研究院,负责硝酸和硝化物、尤其是雷汞研制。” “徐卿要多教教他,让他知道怎么做实验。” 徐光启高兴答应,认为志同道合的人,在朝堂上又多了两位。 朱由检做出这个安排后,又询问现在的开花弹,到底是用什么做引信,毕懋康抢着回答道: “开花弹的引信有两种。” “一种是木制引信,把药线盘旋其上,点燃后需要较长时间才能烧完,在发射后才会爆炸。” “一种是纸制引信,更加廉价一些。” 这两种引信,都是比较原始的方法。开花弹发射出去后,爆炸成功率也说不准。 朱由检对此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想着它到底能够实现爆炸,说道: “以后开花弹就称为榴弹,和实心弹区分开,像手榴弹一样增加钢铁弹珠增强爆炸后的杀伤力。” “箭式榴霰弹,也可以用这种引信。多做些炮弹试验,争取能在空中爆炸,给敌人最大的杀伤力。” 毕懋康闻言回道: “已经在做试验了,就是还没成功,所以没上告陛下。” 朱由检听得眼前一亮,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吕祥正在做箭式榴霰弹的试验,感到非常满意。 想到之前见到佛郎机炮,他又道: “箭式榴霰弹,可以和火药一起放在火炮的子铳里,做成整装炮弹,方便使用时发射。” 毕懋康则说道: “吕掌院没有把箭式榴霰弹用在佛郎机炮上,而是仿照箭形弹,在炮弹后面加上尾翼,缠上丝绸药包,从前面装弹发射。” “如今是用虎蹲炮试验,方便测试引信效果。” “虎蹲炮近距离还可以发射霰弹,弥补火铳不足。” 对此非常高兴,朱由检没想到吕祥竟然能举一反三,把箭形弹的尾部药包,用在箭式榴霰弹上。 这种炮弹结构,让他想起了后世的迫击炮弹,进而想到了迫击炮。 (迫击炮主要有座板、身管、两脚架三部分。迫击炮弹是在尾翼上方安置药包,主角的箭形弹也是这个方式) (虎蹲炮外形很像猛虎蹲坐的样子,所以得名虎蹲炮) 再想到虎蹲炮的外形,和后世的迫击炮差距并不大。 朱由检粗略绘制了一幅迫击炮外形图,说道: “虎蹲炮可以再改进一下,配一个方便在地上固定的座板。” “炮架可以改为能调节的支架,测定各种角度的射程。” “炮身也要尽量减重,将来雷汞发明后,还可以在炮弹尾部装上底火、炮身里面加个击针。” “这样炮弹落下去后,就能自动撞上击针引燃火药,进而自动发射。” “这个击针还要能拉动,方便在平射的时候,拉动击针发射。” 讲解了迫击炮的原理,毕懋康这下也明白雷汞的重要性了。只要雷汞能发明出来,虎蹲炮的威力,会得到极大提升。 大明甚至能靠这种火器,在野战中取得对建虏的优势。 这让他对雷汞也异常重视,希望能尽早研制出来。 朱由检讲到迫击炮后,就想到了很多东西,又把自己所知的口径、倍径等概念向群臣讲了一下。 这种东西,徐光启能听明白。因为他的弟子孙元化,就曾提议用炮口和炮身尺寸、炮弹重量、火炮重量,划分火炮用途。 朱由检讲解之后,便说道: “以后火炮的种类和口径要规范。” “虎蹲炮这种迫近攻击的火炮,可以称为迫击炮,用字母简写为pp。前一个字母代表火炮,后一个字母代表迫击炮,以口径区分。” “迫击炮的口径,应该是60、80、100、120毫米。” “再制造各种倍径的身管,看看在重量能接受的情况下,哪种倍径的射程最远,最能打击敌人、适合实战使用。” 毕懋康应下之后,朱由检又确定佛郎机炮的正式名称为后装子母炮,字母简写为pm,后面的m代表子母炮的母炮。同样按口径区分,从32毫米开始,确定各种口径。 大明的火炮种类很多,朱由检看得眼花缭乱。最终在虎蹲炮外,又选了一种射程更远的前装炮,可以用熟铁锻打,被称为威远炮,字母简写为pw。 这三种火炮都是野战炮,重量都在几十斤到几百斤,能够随着军队野外作战。同时也能用于守城,甚至作为攻城炮。 但是它们的攻城威力并不大,所以朱由检又选了一种可用于城池攻防、也能作为舰炮的火炮,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红夷炮,被他定名为红衣大炮。 这种火炮,是大明和红夷——也就是荷兰人交战获得的,还在香山澳采购了一些,并且招募匠人仿制。 在之前的宁远之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如今声名远播。就连建虏,都在仿制这种火炮。 它是铸造出来的,不能直接锻打。甚至铸造的材料,有的还是用铜,成本可以说非常高。 但是它的威力也很大,威慑性同样非常强。朱由检命装备部试验各种口径和倍径,确定将来大规模装备的制式火炮。 为了便于运输和使用,朱由检还把自己见过的后世火炮外形画了出来,包括火炮的轮子、开脚式炮架、火炮前车等等,让装备部试验。并且联合太仆寺寻找合适的挽马,摸索四马、六马拖拽办法。 同时,他更期待出使西洋的孙元化等人,把橡胶树带回来。让大明的火炮轮子能装上橡胶轮胎,更便于野外机动。 红衣大炮的字母简写,被定为ph。 在用作舰炮和岸防炮的时候,则简写为pj。 其它种类的火炮也是如此,用于舰上的时候,都以pj简写。海军装备机构,会根据舰上的情况,对其进行改造。(本章完) 第419章 满剌加外府 被朱由检派去出使西洋的孙元化,是在九月出发的。 自从六月被确定为出访使臣后,孙元化积极准备,把皇帝交给自己的任务,仔细记了下来。 并且和龙华民等传教士交流,按他们的指点,从海军中选择了六艘能用于远洋航行的船只,让天津的造船工匠改造,达到出使要求。 对于这点,很多官员提出异议。他们认为要么不出使,要么就应该建造巨大的封舟,以显大明天威。就像是册封琉球国王一样,花几年时间造封舟。 这种智障言论,朱由检理也不理。还把原打算流放海外的阮大铖放出来,作为副使负责文化交流—— 此人在戏剧上颇有天分,朱由检想搜集一下泰西的乐器和戏剧。所以就把他废物利用,丢进出使团队。 还有一些阉党罪臣,同样如此处置。刘应坤、葛九思等依附魏忠贤的太监,因此得到启用,作为皇帝的私人使者,出使罗马教廷。 在培训和准备了几个月,等徐光启把利玛窦翻译的四书修改印刷之后。孙元化、阮大铖等人,带着书籍、丝绸、瓷器等礼物和商品,浩浩荡荡南下。 抵达福建的时候,他们在月港休整了一下。并且等待另一位副使许显纯,加入出使团队。 许显纯好不容易适应了东宁的生活,是不愿意出使西洋的。因为他知道海上的危险,东宁开发过程中就有不少人死去。 但是在得知皇帝让他以皇亲国戚和伯爵的名义出使后,他很快就答应了。因为以他对当今皇帝的了解,有了这个名义后,自己将来只要立下功劳,就有很大的可能获得伯爵爵位。 所以他离开了刚刚适应的东宁,加入出使团队,担任使团武官,并且兼任副使。 他的职责,主要是利用勋戚的身份,和西洋的贵族交流。避免派出的都是文官,和贵族交流不起来。 同时,许显纯还以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身份,掌管使团武力。并且和刘应坤、葛九思等太监,搜集泰西情报。 几个阉党罪臣,在出使船队中相遇后,都是相顾欷歔。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再见。 询问各人情况,得知霍维华、田尔耕等人打算去辽东作战,用功劳洗刷罪名后,曾任督师辽东太监的刘应坤道: “我在辽东还有一些关系,虽然他们不见得认,却可以试着联系一下。” “待会儿我写几封书信,让人送给霍先生。” 葛九思也说道: “我在宣大的时候和秦士文搭档得还不错,他现在是兵部侍郎,看在以前的面子上应该会出点力。” “咱们这些人落到这个境地,应该相互帮衬。” 当初秦士文由宣府巡抚升到兵部,他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也因为秦士文为他说好话,皇帝认为他还有些能力,得到这次出使的机会—— 这趟行程,虽然颇有危险,但对他们这些阉党罪臣来说,却是难得的机会。 皇帝已经许诺了,只要他们能完成出使任务,在泰西驻扎十年以上,就会给他们封世袭爵士,由家中弟侄承袭。 刘应坤和葛九思为了家中富贵,也为了在宗庙中能被世代祭祀,对这次出使很认真。不但从宫中选了许多精美器物作为送给罗马教廷的礼物,还向孙元化、龙华民等人,学习教廷使用的拉丁文。 许显纯加入使团之后,就被他们带着,同样学习拉丁文。 这也是孙元化面对这么多阉党余孽,不怎么担心的原因—— 他再怎么说也是这些人的老师,在身份上天然压制这些人。 而且作为皇帝任命的全权大使,他有尚方宝剑和符节印信在身,并且有从武道大会上选出的技击高手随侍。 阮大铖、许显纯、刘应坤、葛九思联合起来,也无法威胁他在使团中的地位。反而要向他求助,以便完成任务。 在相互交流磨合后,船队继续南下,很快就到达香山澳。 在这里他们又休整了一下,打算和熟悉航线的船队去果阿,再从果阿前往里斯本。 香山澳的市民见到大明使团后,对他们很是欢迎。 在经过前期对自贸区的将信将疑后,现在的香山澳市民,非常拥护自贸区的成立。 自贸区成立之后,他们的利益不仅没有被侵犯,很多人还获得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提高了身份地位。 现在的香山澳市民,已经选出的临时议会。并且根据皇帝的要求,制定自贸区自治法律。 在听到孙元化带来大明皇帝的旨意,确定捐纳公士的葡萄牙人,在海外享有大明公士的所有权益、可以担任大明官员后。 香山澳很多商人更是高兴,当场要求捐纳大明公士—— 对这些豪富的海商来说,一千两银子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们之前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所以对此不够积极。 如今得知他们这些外籍公士除了在进出大明需要报备外,在海外享有大明公士的所有权益,这些人顿时有些坐不住,积极捐纳公士。 在一些商人抱着其他打算的情况下,香山澳这个小小的城市,竟然有上千人捐纳了公士,给朱由检的内库,带来百万两白银—— 明年的移民经费,可以说有了来源。 孙元化对他们这么积极地捐纳公士并不理解,询问之后才知道,香山澳的葡萄牙商人现在并不好过。 他们在南洋的利益,被荷兰人大肆挤压。甚至香山澳这个地方,都数次遭到荷兰人入侵。 从东宁过来的许显纯听到后,立刻道: “荷兰人已经在东宁投降了,全部被迁去了香江岛。” “今后他们已经有了落脚地,不会再觊觎香山澳。” 一众葡萄牙人闻言,对此连连摇头。 他们早已知道这件事情,甚至这也是他们按大明皇帝要求设立自贸区的原因—— 香山澳不设立自贸区,就会面临香江岛自贸区的挤压。 而且大明皇帝,有可能派军队把他们驱逐出去。 为了保住在香山澳的权益,他们听从耶稣会传教士的劝说,把香山澳改组成自贸区。 被选入临时议会的香山澳市民彼得罗道: “荷兰人攻打香山澳,不仅是因为觊觎香山澳的利益。” “还因为他们在和西班牙人打仗,两国正处于战争中。” “我们在南洋的生意,遭到了很大破坏。” “现在的香山澳,远没有以前繁荣。” 许显纯这下纳闷了,询问道: “你们不是葡萄牙人吗?” “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打仗,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另一位议员阿戈斯蒂纽道: “我们虽是葡萄牙人,但是现在的葡萄牙,和西班牙是同一个国王。” “之前大明也把我们和西班牙人一起称为佛郎机人。” “感谢大明皇帝,把葡萄牙和西班牙区分开!” 这是一件让他们非常高兴的事,香山澳这边的葡萄牙人,普遍不认同西班牙国王的统治。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紧守着香山澳的权力,不让西班牙人插手。 甚至,他们连对葡印总督的插手也不愿意,抵制葡印总督派来的香山澳总督,让香山澳总督的权力仅仅局限于防务。 如今改组成自贸区后,他们更是完全剥夺了香山澳总督的权力,由议会任命了防卫队长,和大明派来的千户所一起负责香山澳防务。 可以说,如今的香山澳,在大明和其他国家的公士不多的情况下,权力几乎完全被耶稣会教士和香山澳市民获取。 这也是很多人这次积极捐纳公士,对大明皇帝派来的使团非常欢迎的原因—— 他们都希望这样的局势能固定下去,在大明皇帝的保护下,享有这块地方的权益。 很多人甚至庆幸当初听从了耶稣会教士的劝说,把香山澳改组为自贸区。 如今这块地方,完全是葡萄牙商人的乐园,甚至吸引了很多南洋的葡萄牙商人定居。 孙元化听着他们的解说,慢慢明白了这些人的想法。 如今的葡萄牙被西班牙以共主的形式吞并,但是葡萄牙人,对这种情况并不满意。 造成这样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主要的就是,西班牙和荷兰等国的战争,给西班牙带来很大的财政危机。 被吞并的葡萄牙,也多了很多税收。 而且在世界各地的殖民据点,遭到了荷兰人进攻。 和西班牙的合并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多了很多负担。现在的葡萄牙人是越来越不满,已经有很多人在绸缪着独立。 在南洋一带被荷兰人挤压、甚至遭到荷兰人数次入侵的香山澳,更是几乎都赞成葡萄牙从西班牙独立出来,不再受到战争的压力。 这也是香山澳自贸区成立,他们发现大明皇帝信守承诺让他们自治后,对自贸区越来越认同的原因。 因为他们已经感受到,战争的危险在离自己而去。而且大明的皇帝对自贸区的征税也不多,主要是收土地租税和停泊费。甚至因为历史原因,大明皇帝还给一些人的房屋和土地确权,让他们继续经营,不需要缴纳租金。 这让他们对自贸区这种组织形式很满意,绸缪着把更多的地方化为自贸区。 孙元化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因为他发现一些葡萄牙商人,正在旁敲侧击地询问,愿不愿意把满剌加化为大明的自贸区。 这让他很是惊讶,询问道: “为何想把满剌加化为自贸区?” “难道那里也在遭受荷兰人入侵吗?” 这些葡萄牙商人激动地道: “满剌加在遭受荷兰人联合柔佛王国的进攻。” “而且南面岛上的亚齐国也强盛起来,想要争夺满剌加。” “今年已经打了一仗,明年可能有更大规模的战争。” 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有信心的葡萄牙人不多。尤其是这些商人,普遍对士兵没信心。 毕竟亚齐的士兵实在太多了,至少也有三千人。满剌加的葡萄牙守备队,则只有260人。 现在的他们不知道,柔佛王国会因为害怕亚齐人得势,帮他们守住满剌加。 很多葡萄牙商人认为,只有化为大明的自贸区,才能维护住他们的利益。 孙元化作为徐光启的弟子,对朝堂上的很多事情都明白。知道皇帝已设立南洋巡抚,对开发南洋很重视。 满剌加是块要地,皇帝不可能不喜欢,所以他向这些葡萄牙商人道: “虽然本官无法做出保证,但是若有满剌加的市民请求,陛下多半会答应。” “满剌加外府是郑和下西洋的中转站,陛下会很高兴收复它。” (郑和下西洋图) 接受出使西洋的任务以来,孙元化深入研究了郑和下西洋,知道大明曾在满剌加设立外府,建立城池仓库。 如果他能把这块地方收回来,也是一桩功绩。 许显纯等人更是高兴,没想到还没离开大明近海,就有现成的功劳送上来。许显纯道: “本官是陛下的亲戚、锦衣卫指挥同知,可以为你们写一封书信,通过锦衣卫呈给陛下。” “但是你们要保证,刚才说的是真的,满剌加愿意主动成为大明的自贸区。” 这些商人听到后,对此非常高兴。不说孙元化的表态,许显纯的身份,让他们更是信任。 不知许显纯因为阉党的身份已经被发配海外的他们,对这个皇帝的亲戚很重视。而且在得知他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身份后,更是非常敬畏。 因为在香山澳卫尉署成立后,他们知道卫尉署是卫尉寺的下属。京城卫尉寺则是锦衣卫西司房,主官由锦衣卫指挥同知兼任。 这样比较下来,许显纯的身份就和卫尉寺卿差不多,在他们看来是个大人物。 所以他们对待许显纯,比对孙元化还敬畏—— 毕竟孙元化地位再高,也管不到他们。许显纯这个锦衣卫,却可能通过卫尉寺插手香山澳的卫尉署。 可以说,许显纯仗着身份,很快立下了第一功。 葡萄牙和满剌加市民的请求,很快通过锦衣卫的渠道,被传送到京城。 在京城主持五院改制的朱由检,怀着一肚子的纳闷,收到了这个好消息。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马六甲这块要地不用自己去打,就会被葡萄牙商人主动送过来。 这让他不得不思考,如何应对此事。(本章完) 第420章 南洋形势 满剌加这样的要地,朱由检当然是想要的。 只要掌握住这块地方,控制满剌加海峡,就能在南洋形成关门打狗之势,取得对荷兰、西班牙的战略优势。 以大明的人口和陆上战力,朱由检可以确定,就算海战失败,荷兰人也不可能夺取陆上据点。 大明能依靠陆上的资源,一次次挑战荷兰人。 但他最顾虑的地方也在于此,早已觊觎满剌加的荷兰人,不会坐视大明占据这块地方—— 满剌加在葡萄牙手中和在大明手中,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已经在苏门答剌岛占碑一带建立据点的荷兰人,在发现大明占据满剌加后,可能会和柔佛王国、亚齐王国甚至西班牙人、英格兰人联合,一起在南洋排挤大明。 朱由检必须考虑这件事的影响,思索大明对南洋的战略。 所以他一时没有回复,而是召集进京组建海军部的喻安性、俞咨皋等人,和枢密大臣、理藩院大臣,一起商议此事。 对于内附这种事情,大明的文官是不怎么积极的。他们的扩张欲望,一向称不上高。 群臣听到这件事,首先是怀疑葡萄牙人是不是包藏祸心。 负责组建理藩院的内阁首辅黄立极道: “陛下,满剌加若想内附,应当让他们献上表文。” “这些葡萄牙商人,可能是自己拿主意。” 朱由检也想到了这种可能,说道: “确实有可能是一些葡萄牙商人自己做主意。” “但是他们这些人存在,说明大明过去后有内应。” “凭满剌加城那二百多人的守备队,根本挡不住大明军队。” “朕现在不怀疑大明能否占据满剌加,而是收复这块地方后,能否牢牢占据?” 说出自己对荷兰、柔佛、亚齐等国联合的担心,群臣听得不知所以。 朱由检见此命人取出一幅自己绘制的地图,指着满剌加半岛向群臣道: “这里是满剌加,郑和下西洋时曾在这里设外府,作为中途的补给地。” “满剌加王国曾向大明进贡,在大明退出南洋后,一百多年前被葡萄牙人攻占,其王室后裔建立柔佛王国。” “隔着满剌加海峡的岛屿,可以称为苏门答剌岛,简单称为苏门岛。” “这里以前是苏门答剌国,郑和曾帮助其复国,宣宗皇帝还曾为其国主册封王位。” “大明退出南洋后,苏门答剌国被亚齐国所灭。” (明末南洋地名和现代地名对照) 介绍了这些地名,让群臣知道它们的大概方位,朱由检又说道: “按照葡萄牙商人所说,亚齐王国正在出兵争夺满剌加,荷兰人和柔佛王国联合,也对满剌加虎视眈眈。” “荷兰人还在苏门岛南边的占碑建立据点,觊觎满剌加和旧港一带。” “还有英格兰人,谋夺香料群岛的安汶岛失败后,同样在占碑建立据点,图谋占据这一带。” 讲清楚了这些,群臣认识到南洋局势的复杂。 葡萄牙人面对这么多势力的觊觎,难怪有些商人想让大明过去,保护他们的利益。 不过也有些人有疑问,那就是为何这么多势力,都在觊觎葡萄牙的据点? 朱由检回应他们道: “这是因为葡萄牙王国被西班牙王国以共主的形式吞并,西班牙对葡萄牙在海外的殖民地不上心。” “根据锦衣卫从葡萄牙商人那里搜集的情报,葡萄牙丢失了霍尔木兹岛等地,在缅甸也被拔了一些据点,如今处处遇危。” “而且西班牙与荷兰的战争,也让荷兰人针对从属于西班牙的葡萄牙,成立东印度公司抢夺它的殖民地。” (葡萄牙、西班牙、荷兰殖民地示意图。此时满剌加、好望角还属于葡占) 明白了这些事情,群臣都认识到满剌加是个泥潭。 大明若是插手,就可能卷入葡萄牙与荷兰的战争。大明与荷兰之间,有可能发生大战。 虽然大明不会惧怕荷兰人,在澎湖之战中战胜过荷兰舰队、在东宁陆上也驱逐了荷兰人。但是能不发生战争,那就尽量避免。 很多臣子都不认同大明插足满剌加,认为无需理会这件事,拒绝葡萄牙商人的请求就行了。 袁可立因为身上还有救灾职责,考虑得更多一些,询问道: “满剌加那边气候如何?” “能够移民多少人?” 朱由检思索了一下,推测道: “满剌加那一带是平原,而且是在热带,雨水也很充足。” “一年三熟应该没问题,全部开发出来至少能养活百万人。” 袁可立当即说道: “若是这样,臣以为应该答应葡萄牙商人的请求,出兵介入满剌加。” “东宁今年迁移五万户后,容易开垦的地方大多都在开垦。” “继续迁移不是不行,但是开垦的难度要大得多,和当地土人的争端会增加。” “明年陕西至少要迁移十万户,满剌加正好能承载。” 徐光启听到之后,同样也想到了这件事,认为大明应该介入南洋,以便灾民迁移。 两人在负责救灾事务后,对陕西现在的人口,那是一点都不敢小看。 之前皇帝认为陕西的实际户口至少是统计上来的两倍,两人还有些不信。 但是在陕西移民五万户后,他们是不得不信了。 按照陕西地方官员以前呈上来的户口统计,陕西总计是39万户、450万口。 迁移五万户之后,户数少了八分之一。人口则因为迁移的是小户,大约减少三十万口左右。 这么多灾民的减少,按理说陕西的局势应该大为好转。但是陕西现在的救灾形势,却仍旧非常严峻。以至于孙传庭等人只能对秦王下手,征收了秦王府的积累。 所以救灾委员会的官员认为,陕西多半像皇帝推测的那样,至少有九百万人口。户的数量,也可能超过百万户。 将来这些人可能需要迁走三成甚至一半,才能让陕西自给自足,在皇帝预测的大旱灾下生存。 所以徐光启、袁可立等人,已经决定明年把陕西灾民至少迁移十万户,直到陕西产出的粮食,能养活剩下的人。 这十万户人口需要找地方安置,东宁那边无法安置更多人。东北因为要打仗,也不方便更多的人迁过去。 他们原本打算把这些人交给那些被朝廷招安的海盗,让他们分散安置。 如今在发现满剌加这个地方后,顿时认为可以收复满剌加外府,仿照东宁府建立军民府,把灾民编成军民卫,分批迁移过去。 朱由检听到这些,对两人的大局观大为称赞。 他本来就有意收复满剌加,只是因为这件事情太重大,所以才召集群臣商议。 如今在得到袁可立、徐光启的支持后,立刻道: “同意葡萄牙商人的请求,理藩院和海军派人去和葡萄牙商人商议。” “让他们至少准备能供二十万人吃一年的粮食,并且准备好房屋和擅长在当地耕作的农人。” “如果能达到朕的要求,朕就会出兵保卫满剌加,并且把葡萄牙人现在占据的地方,划为满剌加自贸区。” 这是他们最大的价值,也是朱由检愿意和他们谈条件的原因。 有了这些葡萄牙商人带路,大明到了当地就不会两眼一抹黑,能够更快地适应当地的气候,开垦出来耕地。 这么多人的迁徙,需要有人负责。朱由检不打算把满剌加这块要地分封,所以就下令道: “满剌加收复以后,直属南洋总督府。” “着令南洋巡抚改为南洋总督,在满剌加一带设立南洋诸卫。” “具体的卫所地点,让郭尚友派人考察,做好先期准备。” 说着他还想起一件事,补充道: “唐王世孙朱聿键,已经请求开藩,做了很多准备。” “让他以理藩院大臣的身份,同样参与此事。” “协调和柔佛王国、亚齐王国的争端,让他们臣服大明。” 徐光启闻言问道: “如果两国不愿臣服呢?” 朱由检斩钉截铁地道: “那就打到他们服!” “还有,如果大明收复满剌加后,亚齐王国还敢觊觎,那就给朱聿键授权,让他在苏门岛开藩。” “以苏门岛的大小,足以分封两个藩王。” “朕打算把唐藩迁移到这个岛上,如果开藩顺利,就让秦藩也迁过去。” 这是对付亚齐王国的策略,也是安抚秦藩的措施。 秦王被他逼着迁移海外,心里一定会不舒服。为了防止秦王进京后闹出事来,朱由检决定把旧港宣慰司一带,分给秦王做封地。 甚至都不需要他去开藩,让唐王世孙朱聿键出兵,帮他打下来就行了。 朱由检相信在大明的支持下,朱聿键应该能拿下苏门岛。 最多以后默许他为父报仇,作为对他的赏赐。 袁可立听到皇帝在满剌加之外,又定下在苏门岛的扩张计划,担心皇帝太过激进,说道: “满剌加能移民百万人,至少能设三卫。” “以每个军民卫最多容纳五万户计算,就是十五万户。” “每个王府又能同样设三护卫,唐藩和秦藩加起来,就是三十万户。” “如此四十五万户,足够容纳陕西所有灾民。” “臣以为占据这两地即可,南洋其余地方暂时不用理会。” 朱由检点头认可,说道: “朕也同样是这个想法。” “若非葡萄牙人送上门来,还没打算在南洋开藩。” “如今南洋一带,大明的海军没优势,无法掌握制海权。” “一旦同荷兰人起了冲突,满剌加和苏门岛的大明将士,就要全靠自己。” “俞卿你来说说,大明什么时候能掌握制海权,取得对荷兰人的绝对优势?” 俞咨皋在旁听了很久,听到皇帝问话后,方才出言说道: “臣以为至少要有五十艘堪比泰西盖伦船的战船,再加上一百五十艘辅助船只,方能取得南洋一带制海权。” “泰西战船善于炮战,确有可取之处。臣和郑芝虎等人从马尼拉招募了一些造船工匠,但他们对这种船只并不完全明白。” “陛下可命葡萄牙商人招募工匠,帮大明掌握盖伦船。” 盖伦船等西洋船只的仿制工作,是朱由检之前向郑芝虎安排下去的。郑芝虎的动作也很快,派商人从马尼拉招募了一些华人造船工匠。 这些人擅长的是马尼拉大帆船,或者说中国帆船。 这种帆船,是西班牙仿照中国远洋帆船设计、雇佣中国工匠在马尼拉建造,中国造船技术深深烙印其上,是原汁原味的中国船。 大明的造船工匠获得设计图后,很快就弄明白了。已经在着手仿制,开始开工建造。 但是盖伦船这种战船,大明的工匠就不太明白了。需要更专业的造船工匠,指导他们建造。 朱由检听到之后,立刻下令把这一条加在和葡萄牙商人商谈的条件上。又询问俞咨皋道: “盖伦船每船需要多少火炮,多少士兵操作?” “五十艘盖伦船,海军需要扩编多少人?” 俞咨皋算了一下,说道: “按照陛下所定的吨位,一艘五六百吨的盖伦船,能装四五十门火炮,需要近三百名士兵操作。” “五十艘盖伦船需要两千多门火炮,一万五千名士兵。” “二百艘辅助船只大约需要两三万人。” “全部加起来需要四万左右将士,才能确保掌握南洋制海权。” 这个数字,听得朱由检很是惊讶。不是因为太多,而是有些少了。 三四万人相当于大明一镇兵力,如果多设一镇就能掌控整个南洋,对朱由检来说实在太划算了。 惟一让他犹豫的,就是造船和造炮,需要花费不少钱。 群臣听到掌控南洋需要一镇兵力后,则是眉头大皱。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已经超过郑和船队的花费—— 当年的郑和船队,不过二百多艘船、两万多名将士,就已经能让西洋诸国尽皆臣服。 如今为了掌控南洋就需要两倍郑和船队的花费,在他们看来实在不划算。 大部分官员的心思还是放在平定建虏上,认为分出精力掌控南洋不值得。(本章完) 第421章 海权宣言 朱由检见到群臣这个态度,认识到发展海军的难度。 虽然他可以强行推动发展海军,但必然会有很大的阻力。 而且朝廷财政的紧张,也不支持他将大量资源投入海军。 所以他思索之后,决定道: “仿照东宁集团,成立南洋集团公司。” “内府监占五成,南洋卫所和南洋舰队各占两成,剩余一成待定。” “将来南洋舰队获得的收入,都用于制造舰船。” “南洋集团下设南洋航运公司、南洋港口公司、南洋商贸公司、南洋保险公司等子公司,仿照东宁集团设置。” “可以向公众发售一定的公司股分,筹集开发南洋的资金。” 和之前的策略一样,打算发动民间力量,用于南洋开拓。 东宁集团成立近一年,不说效果有多好,至少把皇室和福建卫所、郑芝龙海盗集团的力量凝聚起来,有了个协调利益的平台。 之前朝廷从南洋运粮、向东宁运送移民,也多赖东宁集团整合南方的海上力量,为这两件事情出力。 朱由检大方地把金花银用于移民,也是因为郑芝龙负责的东宁保险公司,能够给内库提供数百万两收入。金花银那一百万两,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所以就用于救灾,为自己买个好名声。 如果有人能像郑芝龙在福建沿海一样,在南洋向通行的商船收取保险费。朱由检会很高兴地和他分享南洋保险公司的股份,一起进行分肥。 这里面的门道,群臣或许不太明白,在东宁集团参股的俞咨皋却是一清二楚。 不过他也是利益相关方之一,他支持的许心素,现在还负责着东宁商贸公司,垄断了东宁一带货物的进出口。 所以他一言都没有发,打算在会议结束后写信,嘱咐自己的亲信积极参与。 相比东宁、福建一带的东宁集团来说,南洋集团的开拓或许更困难,但是未来的发展空间也更大,有着广阔的天地。 海军护军使喻安性对此知道一些,但是还没有等他出言,就听皇帝问道: “喻卿在海军护军使任上有功,朕打算让卿署理海军部长。” “以后就由海军部长兼任海军护军使,负责海军的军政,和负责军令的海军提督共同管理海军。” “海军是军级单位,提督定为常设,驻扎在天津海军衙门,进出京城报备。” 向群臣道出这个决定,袁可立等枢密大臣思索之后,都是表示同意。 海军部长和海军提督并立,固然没有让文官完全掌握海军权力。但是让他们去海上他们也不懂,让懂行的武将任提督,是理所应当之事。 这样需要出动海军打仗时,就由武将担任海军提督统领。文官担任的海军部长坐镇京城,负责后勤和装备。 可以说,这样的决定,文官和武将都能接受。 俞咨皋则是非常高兴,因为这代表着他和海军部长的地位并列。而且皇帝对他们同样对待,都加了从二品枢密同佥衔。 这意味着今日以后,他也能称为枢密大臣。是枢密院成立之后,第一位武将出身的枢密大臣。 『这个位子不好坐啊!』 『我得谨慎一点!』 枢密院成立之后,俞咨皋没少补课,知道前宋武将在枢密院的地位—— 他不想像狄青那样在文官攻击下郁郁而死,自然想要低调些,不在枢密院争夺权力。 所以他心中决定了,以后就常驻天津,尽量少来京城。 喻安性这个海军护军使在京城担任海军部长后,他在天津那边,以后会更自在些。 不知道俞咨皋的想法,没想到他面对文官这么不争气。朱由检在任命了海军部长和海军提督后,又向喻安性道: “喻卿组建海军部,可以对海军中低级军官提出任免建议,并且负责海军的后勤,以及舰船、舰炮等装备。” “还有海关总署,现在建得怎么样?预计能征收多少关税?” 喻安性闻言回道: “海关总署已经按陛下的吩咐,在十个开关的港口设立了海关。” “但是只有天津等北方的海关收税比较多,南方的海关收税寥寥无几。” “臣以为,应该把东宁保险公司关闭,转为让海商交关税。” 这是他对东宁集团最大的怨念,认为东宁保险公司的存在,极大地影响了南方海关征税。 那些海商对海关根本就不害怕,他们更畏惧的是郑芝龙,宁愿偷偷出海,在遇到郑芝龙时缴纳高昂的保险费。 朱由检对此也有预料,甚至就是因为这点,他才允许郑芝龙在海上征收保险费,作为实际上的关税。 不过这种局面肯定不能放任,朱由检道: “海关署建立之后,就要担起责任来。” “以后海关总署,由海军部和户部共管。” “海关总署的收入,户部分享一半,剩下一半海军部留三成做经费,另两成分给海军和海警的缉私队。” “统计各地海关署成立以来,这些时日征税的成效,选拔优秀的官员,进入海关总署任职。” 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所做出的决定。 原本他是打算把海关设立完整后划给户部的,以免海军自己有了经费,以后会难制约。 但是现在发现群臣对发展海军不热心,而且海关的征税,需要海军其它机构配合后,就把海关总署仍旧留在了海军部,户部只分享一半税款。 喻安性对于海关总署的税收凭白要分出去一半,并不怎么乐意。毕竟海关总署是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如今刚见到成效而已。 眼看就要收获,皇帝让他把一半关税分给户部,这让他如何能够乐意? 对于这点,朱由检向他解释道: “以后收税的票据,要逐渐全国统一。” “海关要和户部配合,摸清各地货物的流转。” “这样有人逃税出海的时候,海关就有依据了。” “可以对偷税漏税的人,直接进行处罚。” “所以海关征税,离不开户部配合。” “将来海军需要大笔经费时,也需要户部拨款。” 说着,他向群臣宣告: “大明雄立世间,海军和陆军缺一不可。” “虽然现在腾不出手来,但是在建虏等乱子平定后,必然要大力发展海军。” “现在财政紧张,大明腾不出手来。但是未来财政宽裕后,大明的海军要大建。” “朕对海军的要求是,大明的海军力量,要高于世界上第二和第三海军强国力量的总和。” “尤其是主力战舰的数量和吨位,一定要超过他们。” “大明要掌握整个世界的制海权,让大明的贵族能在世界各地开藩、让大明的商人能够自由贸易。” 这是他第一次提出,对世界海权的要求。 并参考后世英国的两强标准,制定了大明自己的两强标准。 指出大明获取海权的目的,就是在海外开藩,以及自由贸易。 可以说,这是大明争夺海权的宣言、以后要正式进入大航海时代。 可惜朝堂上的臣子,大多对此没有什么概念。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皇帝学习成祖,想要像郑和下西洋那样,再一次万国来朝。 他们认为皇帝这是在好大喜功,白白浪费钱财,又一次老生常谈地提出对郑和下西洋的批评,让皇帝节省用度。 面对这些批评,朱由检丝毫没有在意。因为袁可立、徐光启两位大臣,都因为严峻的救灾形势支持海外开藩。黄立极、施凤来、秦士文等人,更是毫无疑问地支持皇帝。 所以,在他们喷了一堆唾沫星子,朱由检从善如流地表示听取之后,补充道: “这个两强标准是远景目标,预计需要二十年时间。” “现在海军的目标是,追上世界上海军最强的国家。” “喻卿,现在世界上哪个国家海军最强,有多少主力战舰?” 喻安性“啊”了一声,对此没有什么概念。 因为在他看来,大明毫无疑问是最强,葡萄牙人、荷兰人等泰西人,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这也是他当年签订《海道禁约》、之前更换成《自贸区约法》时,无比强势的原因—— 在他内心里面,根本看不起这些泰西人。 俞咨皋对此还算有些概念,因为他当年打过澎湖之战,对荷兰人的七艘主力战舰发挥的威力,如今记忆犹新。 所以在皇帝要求他仿制西洋船只时,他丝毫没有犹豫。 他早就已经认识到,大明在远洋战船上落后了,不如在世界各地海洋上相互厮杀的泰西人。 想着自己从泰西商人那里搜集的消息,俞咨皋道: “臣听说西班牙人在三四十年成立无敌舰队,拥有主力战船一百五十多艘,火炮三千余门,大小舰船千余。” “若以追上西班牙人为标准,应该建造一百五十艘主力战舰、三千多门火炮。” 完全没想到大明差了这么多,袁可立怀疑道: “这一百五十艘主力战舰难道都要新造?” “海军现有的船只,就没有一条称得上主力战舰吗?” 俞咨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海军有些大船,但更适合做商船。” “像盖伦船那样拥有几十门火炮的主力战舰,那是一条没有。” “按照泰西的标准,只能做辅助船只,想打败主力战舰很难。” “当年澎湖之战,大明动用二百多艘船只,才把拥有七条主力战舰的荷兰人打败。” 袁可立等人听到,都是相顾无语。他们此时才知道,大明的海军实力,相比西班牙、荷兰这些泰西海军强国差距这么大。 这却是俞咨皋有意隐瞒了一些状况,那二百多艘船只,大多是运兵船,用于运送一万多名陆军登陆澎湖岛。 荷兰人的战船靠近大明沿海时,就被大明的纵火船给烧了几艘,之后再也不敢靠近。盖伦船这样的远洋战船,此时在近海根本打不过蜈蚣船之类的桨帆船。 之后大明与荷兰在澎湖打的,其实是登陆战。荷兰人依靠坚实的堡垒,守了将近七个月。 这也是俞咨皋在知道郑芝虎、霍维华的谋划后,选择支持他们的原因—— 荷兰人利用岛屿上简单的棱堡都能在一万大明官兵攻打下坚持七个月,大明在其棱堡的基础上修筑更坚实的堡垒,自然能守得更久。 只要海军能掌握制海权,趁着大凌河通航时为他们提供补给。大凌河堡就能牢牢守住,成为盘踞在那里的钉子。 这样海军就能立下功劳,让陆军兄弟刮目相看。 此时他夸大荷兰人战船的威力,则是迎合皇帝的说法,建造主力战舰。 果然,袁可立等人听到后,都被泰西主力战舰的威力惊到了。二百多艘只才能抗衡七条主力舰,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难怪皇帝让工匠仿制泰西船只,并且坚持要建造主力舰。 没有这种战舰,大明在南洋的开拓,就是无根之木。随时有可能被荷兰人截断,相互失去联系。 所以,袁可立当即支持造舰,不但要造,而且要大造,造出大明的无敌舰队: “西班牙人在吕宋,距离大明近在咫尺。” “荷兰人更是数次入侵澎湖、东宁、香山澳,对大明不怀好心。” “臣以为主力战舰要造,至少要一百五十艘。” “大明沿海除了北方的第一舰队外,还应在南直隶、浙江一带建立第二舰队,在南洋建立第三舰队。” “用这三大舰队,保卫大明在海外的藩国。” 徐光启、李邦华等人,也是纷纷附和,认为堂堂大明,不能落后于泰西夷人。 朱由检对此欣然应允,俞咨皋则在心中暗笑,因为他夸大了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实力。 事实上,按照他的估计,西班牙有六七十艘主力战舰就不错了,不然也不会在远征英格兰时,最多的一次也就派出五十多艘主力舰。 可以说,他是利用朝堂大臣对泰西海军的不了解,为海军争取了利益。 朱由检对这些也不怎么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因为在他看来,大明的战船越多越好,最好能掌握整个海洋的制海权。 在这个大航海时代,大明海军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为大明的灾民夺取能耕种的土地,帮助大明的商人在世界各地贸易。(本章完) 第422章 海鲜喂猪 在造舰上取得共识之后,朱由检当即下令: “海军要尽快制定十年造舰计划,把各项准备做好。” “之前朕让海洋研究院舰船研究所设计标准船型,现在进展如何?” 海洋研究院设在海军学堂,之前是海军护军使喻安性在管。 听到皇帝询问,喻安性道: “臣已让人整理宝船、战船、马船、粮船、水船等船型,选择最好的船只做标准。” “只是争议还比较多,暂时没定下来。” 大明的船只和火炮一样,都存在种类太多的问题。 这在此时的人看来,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甚至还觉得不同的船只和火炮,能适应更多的场景。 但是在朱由检这个经历过工业时代的人看来,那就实在太乱了。 所以他宁肯抛弃很多火炮种类,降低火炮对各种场景的适应性,只选择几种作为制式火炮,方便制造训练。 如今面对舰船,他也是如此打算: “以后海军的舰船,不要分得这么细。” “按用途分为战船和运输船即可,在运输船的基础上,衍生出货船、兵船、马船、粮船、水船等种类。” “海军的运输船,要能作为武装商船,必要时加装火炮,用于海上作战。” “这种船只,还可以对外售卖,并且向获得许可的海商,贩卖火炮和火铳等武器。” 喻安性听到这里,急忙道: “臣以为这样不妥!” “海商若能够武装,会更难以管教。” “臣恐一些人为祸,在海上兼做海贼。” 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 “事情没那么严重!” “海军部加强管理即可。” “可以每隔三五年颁发一次许可证,只允许获得许可的商船武装。” “而且这些船只,要在规定的港口停靠,不许随意跑动。” “朕的打算,是以这些武装商船作为预备役,不服役的时候收取免役钱。” “若是朝廷和敌人交战,舰船不足的时候,可以征调商船,用于运输甚至上阵。” “武装商船的水手,也都划入预备役,有在遇到战争时服役的责任。” “海军的水手、水兵将来退役后,海军部也要介绍他们加入武装商船,加强对这些商船的管理。” 这是寓兵于民的举措,袁可立听到之后,赞同道: “此策堪称极妙!” “海军不必在平时的时候,养着许多运输船。” 俞咨皋等人,同样也赞同这个举措。 就这样,海军部又多了一个武装商船管理的责任。 朱由检在海军部设立动员司,专门负责海军预备人员的培养和动员。 对于预备役船舶,他打算设立船级社管理: “海军舰船研究所,要制定各种舰船的标准,对一百吨以上的海船定级。” “所有一百吨以上的海船,在制造时都要遵守一定的规范,方便海军征用时,统一进行管理。” “船级社在海船建造时就要派验船师监造,并且在建成后对船体状况、所备帆锚等进行评级。” “对符合标准的舰船,发放船级证书。同时还要统计各种船舶的损伤状况,方便保险公司确定保险费。” “普通的海船型号可以适当放开点,只规定帆、锚等标准件,确定基本的操作标准。” “但是武装商船,必须按舰船研究所给出的设计图,在设计图上修改。” “海商使用过程中,可提出对武装商船的建议,用于改进海军运输舰和舰船。” 这是拿海商做小白鼠,用他们的使用经验,促进海军舰船改进。 同时和保险公司对接,以便将来取消保险公司的征税职责后,让他们真正开展保险业务。 群臣听得大多不太明白,但是他们现在也有经验了。对于不明白的事情,仔细记下来就行了。当今皇帝不会因为这点,就认为他们太笨。 可以说,朱由检和群臣都在相互适应,相互都多了很多耐心。 朱由检讲了武装商船后,又谈起了战舰,他首先确定的是近海船只,也就是大明现在使用的各种战船: “蜈蚣船这类的桨帆船还要继续制造,要方便近海航行,还能用于内河。” “大凌河、辽河、豆满江、黑龙江等河流夏季通航的时候,海军要有船只能进去。” “基于桨帆船制造的运粮船、运兵船也要有自保能力,方便运送补给。” “这类船只,主要让天津和南京那边的造船厂造。” “还有,允许海商通关的时候,用木料缴纳关税。” “海军部要像对待粮食一样,给木料制定最低收购价,让海商放心把海外的木料运过来。” 中原开发了几千年,木料经过这么多年的使用后,已经比较紧张。朱由检打算鼓励东北、南洋那边多运来木材,用于制造船只。 甚至收取的木料多了,还能运到内地建造房屋。诸王府、大学城那边,在抽分竹木厂剩余的木料用完后,需要新的木料来源。 有了木料之后,再加上造船工匠很多是服役、只需要很少的补贴,大明造船的成本,相比西方会非常低。 这也是以前大明造船时,经常成百上千艘制造的原因—— 相比西方来说,大明的造船成本实在太低了,再加上物价等因素,同吨位的船只,大明的成本只有西方的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 可以说,大明的造船优势非常大,只是在战舰设计上落后了,朱由检想到大明的造船机构,下令道: “以天津的造船厂为基础,整合大通关提举司等造船机构,组建北方船舶集团。” “南京那边的船厂整合龙江提举司、清江提举司等机构,组建南方船舶集团。” “东宁、南洋的船厂,和福建、广东的船厂整合,组建东南船舶集团。” “这三大船舶集团,都由海军部直属。以后海军需要采购舰船时,要向它们招标,选择能力最强的一家为主承包商,其余两家辅佐。” “三大船舶集团下属的船厂,允许私人入股经营。” “如果有擅长设计的工程师,船舶集团还可以出钱入股,帮助其成立舰船设计所。” “设计师的舰船被采用后,按照吨位收设计费。” “每年要进行评选,奖励该种类舰船最好的设计。” 说到这个,朱由检还觉得不够,又下令道: “朕看海军的舰船中有快船,大约是六百五十艘,三十年修造一周,每年大约建造二十艘。” “这二十艘船,要采用评奖中获胜的快船设计。” “天津和旅顺之间,可举办快船比赛,用于评选优胜者。” “其它船只同样如此,海军部要整合民间力量,组建大明船舶协会设立各种比赛。” 这点群臣都能听懂,因为皇帝设立的武道协会、信鸽协会等协会,都有举办比赛的任务。在发挥民间力量上,起到了重要作用。 皇帝把快船的订单拿出来赏给优胜者,想必能激发一些工匠,更用心设计快船。 然后朱由检又道: “纵火和通信的船只,可以基于快船设计。” “海军和海警的缉私队,也需要快速舰船缉拿走私商人。” “这类船小的可以称为巡逻舰,主要用于近海。” “大的可称为护卫舰,能跟随主力舰远航。” “同时,因为主力舰启动不便、造价高昂,护卫舰还要发挥带刀护卫的作用,必要的时候顶上去。” “商船需要护航的时候,也可以使用护卫舰。” 这個想法很好,却有些难以实现,俞咨皋道: “小船不耐风浪,而且装的东西少,恐怕难以远航。” “臣以为远洋船只,还是要造大船。” 朱由检皱眉想了一下,说道: “风浪的事情可以让有经验的航海人员加强预测,并且让设计师设计更好的船型。” “补给的事情,可以给舰船加装一个滑道,在两艘船只靠近的时候,可以通过滑道和吊网,补给一些物资。” “舰船研究所要制定标准的货箱和包裹,方便用滑道输送,也方便码头工人装卸。” 这是他参考后世的集装箱,所提出的要求。 虽然现在还没有机械装卸设备,但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要尽量采用标准货箱和包裹,便于装卸和存放。 想到这里,朱由检还想起了之前为大明学子设计的拉杆包,以及为旅行的人设计的拉杆箱,认为对一些非常重的货箱,可以加上轮子。 或者制造两轮、四轮拉杆车和推车,用于货物运输。 这些东西,他都绘出草图,打算在会议之后,让内府监工匠建造。 甚至,他还打算成立皇家船舶集团,推广这些东西。同时给三大船舶集团做榜样,教他们应该怎样做。 群臣见皇帝插手的东西越来越细,对此都很无奈。 他们虽然有些适应了当今皇帝的做派,但是对皇帝手把手的教导,还是感觉不快—— 似乎皇帝觉得他们没有能力做好似的,只能事无巨细安排。 朱由检对此其实也很无奈,如果有条件的话,他是不想插手这些小事的。 无奈这一年多的经验表明,他只有安排得越细,事情进展得才会越快,达到他的要求。 所以他就只能自己受点累,把这些大臣当成小学生指点。 安排完了这些,朱由检终于提到了最重要的战舰,下令道: “以盖伦船为基础设计的远洋战舰,以后就定名为巡洋舰。” “可以根据吨位和火炮,划分三个等级。” “朕的建议是,一千吨左右、装备八九十门火炮的战舰,可以称为一等巡洋舰,以数字1开头,三位数字编号。” “七百到一千吨上下、六七十门火炮的战舰,可以称为二等巡洋舰,以数字2开头,三位数字编号。” “五百吨上下、三五十门火炮的战舰,可以称为三等巡洋舰,以数字3开头,三位数字编号。” “比三等巡洋舰更小的护卫舰、巡逻舰,以数字4开头,用四位数字编号。” “武装商船用5字头编号,运兵船、马船、补给船等辅助船只,用6、7、8开头编号。” “比一等巡洋舰更大的、可以组成战列线战斗的战列舰,以数字0开头,两位或三位数字编号。” 这是还没有出现的舰种,最早的战列舰是在二十多年后的英荷海战中,随着战列线战术出现的。 朱由检也是因此,迫不及待地让大明海军提高实力。以免风帆战列舰出现后,大明的海军和英格兰、荷兰等国差距越来越大。 现在,他要求大明的工匠尽快仿制盖伦船,每年建造几艘,以小步快跑的方针逐渐改进,结合原本战船的优点,发展出大明自己的巡洋舰。 进而在巡洋舰的基础上,试验战列线战术,按照该战术的要求,率先制造出战列舰。 为了这个,朱由检把对风帆时代自己所知的东西,尽皆道了出来。说得群臣是头昏脑涨,他自己也觉得很是凌乱。 不过一些观点,还是给了群臣启发。 俞咨皋对皇帝所说的用铜皮包裹舰船,避免藤壶和船蛆等海洋寄生物对舰船的侵蚀,就感觉非常实用。 认为这样包裹后,舰船能减少很多损伤,降低维护费用。 就是这样做成本非常高,毕竟一艘几十米长的战舰,全用铜皮包裹,耗费的铜料是很多的。对于大明来说,铜料都能铸钱。 对于这点,朱由检思索之后道: “可以试着制造覆铜钢,看看覆铜钢在海里能不能用。” “还有在钢板上刷漆或镀锡、镀锌,也可以尝试一下。” “钢铁的价格,相比铜价更低。” 钢板上刷漆都能听明白,锡这种东西群臣也知道,毕竟平时使用比较多。 但是锌是什么东西,就没人能知道了。 徐光启询问道: “锌是什么?” “臣怎么从未听说过?” 朱由检不知道锌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但他知道一点,铅和锌通常在一起,遂道: “锌是一种和铅伴生的金属。” “以后开采铅矿制作铅弹时,要注意提炼一下锌。” 这下徐光启明白了,说道: “陛下说的是倭铅吧?” “此物和铅伴生,似铅而性猛,故名之曰倭云。” “它需要用铜收伏,入火即成烟飞去。” “这是近世所发现的。” 朱由检听得很高兴,说道: “和铅伴生的多半就是锌了,铅矿很多是铅锌矿。” “以后倭铅就改个名字,称为金属锌。” “一些儿童的疾病,就是缺乏锌导致的。” “你们可以安排人提炼,试着制作药物。” 对锌的了解不多,但是补锌的保健品广告,他却听到不少。 朱由检打算让太医院尝试,用以治疗疾病。 除此之外,他还想到了镀锡板的一种用途,那就是制造罐头—— 这种金属在后世还有一个名字,就是食品工业中常用的马口铁。 如果能摸索出镀锡板,大明的罐头工业,就能发展起来了。 现在也可以尝试用其它材料制作罐头,例如用玻璃、瓷器,制造密封罐头。 朱由检打算大力发展捕鱼业,把沿海的渔获,用罐头输送到内地。 不过,玻璃和瓷器的价格现在还比较高,罐头制作方法成熟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想利用海洋中的食物,需要更多的手段。 朱由检打算在沿海发展养殖业,用鱼粉制作饲料、甚至直接用海鲜喂猪,把生猪运到内地。 这样海洋中不便于保存的蛋白质,就能变成更易于保存的蛋白质。大海能养活的人口,会得到一个飞跃。 (本章完) 第423章 开豁为良和海军兵源 向海洋索取食物,是朱由检发展海军的目的之一。 后世中国的海产品占水产品的一半,约占粮食总产量的二十分之一。 如果大明的海产品能达到这个比例,就意味着他能够抽调出更多的粮食,用于救济遭到水旱灾害的灾民—— 而且被迁移的灾民在适应海洋食物后,会减少移民营和沿海补给点的粮食消耗。移民到南洋之后,也有很多人能靠渔获生存。 所以,朱由检打算大力发展捕鱼,鼓励沿海养殖。 但是捕捞的渔获,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没有冷链的情况下,很难向内陆运输。 他之所以提出用鱼粉制作饲料、甚至直接用海鲜喂猪,就是因为捕捞的鱼多了,沿海无法消化。 只能转化为生猪,便于运输到内地。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朱由检下令道: “海洋研究院要成立海洋食品研究所,专门研究用海鱼、海虾、海带、紫菜等制作食物的办法。” “尽量研究出能保存一定时间的食物制成品,例如鱼松、鱼丸、食用鱼粉、蚝油等,能运输到内陆。” “还有在饲料等方面,海洋研究院要和农业科学分院交流,研究出成品后推广。” 说到这里,朱由检觉得两个研究院合作空间很大,把海洋研究院继续放在外面也不适合。所以他下令把海洋研究院转为皇家科学院海洋科学分院,成为科学院的分院之一,专门负责海洋研究。 这個转变,是把海军部的机构,划入了内廷成立的皇家科学院。但是袁可立、喻安性、俞咨皋等人,丝毫没有在意。 一是他们都没有认识到海科院的重要性;二是他们觉得研究东西太费钱,不怎么乐意拨款。 若非是海军衙门的拨款太少,之前的海洋研究院也不至于成果寥寥。朱由检也是因为这点,把它划入了皇家科学院—— 他决定用内廷的收入,支持海洋研究。未来出成果后,再让海科院自筹经费。 也因为此,他成立皇家船舶集团的动力,又多出了一层。那就是把海科院的成果实用化,和海军学堂一起,促进产学研联动。 除此之外,他还盯上了靠海生存的渔民。在思索了一些问题后,朱由检询问海军部的官员道: “将来海军建立三支舰队,大概十五万人。” “沿海卫所的官兵,能否提供足够的兵力?” 海军部长喻安性算了一下,说道: “沿海卫所要负责海防,海警、海关、航运公司的人员,也多从中抽取。” “全靠卫所官兵,难以满足三支舰队所需。” 朱由检皱着眉头道: “那么海军有什么打算?” “从哪里获得足够的兵源?” 喻安性还没有想过这件事,被皇帝问起来后仔细想了一下,回答道: “臣以为可从沿海渔民募兵。” “洪武时倭寇侵犯近海州县,太祖招渔丁、岛人、盐徒、蜑户籍为水军至数万人。” “将来兵源若不足,可招这些人为兵。” 朱由检闻言称赞,感觉他提出的办法很好,又问道: “募兵的成本还是太高。” “能不能把一些人编入军民卫,让他们必须服役?” 扩大士兵来源,是朱由检一直想做的事。 为了避免将来海军大建时后备兵源不足,他打算把一些人编入卫所。 袁可立听到之后,说道: “陛下,卫所扩充应当谨慎。” “若是强行籍民为兵,臣恐民间生乱。” 这是朱由检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他把原本的卫所变成军民卫。 今年组织陕西移民的时候,也是把所有人的身份全都编入卫所民户,才让军户组织他们迁徙—— 否则一些民户知道自己无缘无故成了军户,恐怕会闹起来。 但是所有人都成了军民卫的民户,那就不一样了。 大多数人默默地接受了这个改变,并且在抵达东宁被分到土地后,对军民卫民户的身份,发自内心支持。 甚至一些人家为了多分配些土地作为世业田,申请加入军户。 如今东宁府五万户人家,军户数量已经达到万户。 那些主动从军的军户对于建功立业非常积极,霍维华招募的一千去辽东的士兵,大多是从他们中选出来。 如今,他就是打算把沿海的卫所变成军民卫,吸引渔民、疍民加入: “朕常听说渔民的税课重,如果加入卫所对他们的税课进行减免,能不能吸引一些人加入?” “他们加入卫所是民户,只需要服役三年,超过三年仍旧服役的,会提拔为军士,发放军饷补贴。” 袁可立知道这些,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对于渔民的效果不大,他们更担心成为军户后,受到军官盘剥。” “疍民有想上岸的,可能会选择进卫所。” 朱由检的目标包含疍民,所以他闻言顿时道: “那就从疍民中招兵!” “告诉他们,只要愿意加入卫所做民户,子弟成年后服兵役,他们就和其他的卫所民户毫无区别,享有各项权利。” “卫所军户、民户管理,以后归都护司负责。现在地方都护司还没设立,派遣护军校尉,专门负责这些。” 喻安性当即说道: “臣以为可由各海防区的护军校尉负责此事,在海防区成立动员处,管理预备兵源。” “疍民足有数十万,他们每家都出人服役之后,提供足够的海员。” 显然他也明白了皇帝的目的,甚至都没管疍民的意愿,直接把他们全部划入预备兵源。 俞咨皋同样也是赞同此议,认为一直在海上居住的疍民,称得上海军的好兵源。 这些人旁的不说,至少水性精熟、适应海上作业。海军需要的时候,就能从他们中招兵。 至于这些人的意愿,俞咨皋同样不在意。认为把疍户变成民户,是对他们的恩赐。 不过他们不在意,朱由检却不能不在意。他是有心把所有疍户全部变成民户的,但是一些疍民在海上久了、想法可能比较怪,强制变成民户,可能会引来他们的抵制。 为了防止因此生出乱子,他坚持道: “不要强迫他们改变户籍。” “不愿意改成民户的,让他们继续在海上漂。” “愿意改成民户的,在沿海和岛屿给他们划地,允许上岸居住,开发滩涂和近海养殖。” “还有九姓渔户同样如此,愿意从军的堕民、丐户等贱籍人员同样如此对待。” 对这些贱民开豁为良,朱由检没有直接放任不管,而是把他们编入卫所做兵源。这些人都需要服兵役,才能享有民户的权利。 然后针对岛民,朱由检下令道: “对于不足一百户或小于一定面积的近海岛屿,岛民要全部编为卫所民户。” “对他们加强管理,避免海盗潜伏。” “这些岛屿以后实行军管,由海防区的军官管理所辖防区。” 前面对疍民不强迫变更户籍,对这些岛民却又强迫了,喻安性道: “若是有岛民不愿加入卫所,应该要如何做?”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回应道: “不愿加入就迁走,可以让他们去其它大岛上。也可以迁去海外,给他们分配土地。” “对于疍民等贱籍人员同样如此,他们若想要迁往海外,同样分配土地。” 确定了这些政策,朱由检认为足以把大部分疍民、岛民收编。 对于同样能作为兵源的渔民,他则打算利诱: “编入卫所的民户,虽然不会像军户那样分地,但是他们的税课,要进行一定减免。” “朕的意思是,百吨以下的渔船,出海捕捞不征税。” “只有在集市贩卖的时候,征收一定税课,不超过原本的税课负担总价值的十分之一。” “如果不上集市,只是自家食用、或者用来养殖,那就不用征税。” 这是鼓励出海捕捞的措施,他希望通过这点,吸引渔民加入卫所。 喻安性听到这里,询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他们加入卫所之后仍旧能够捕鱼,而且不用缴纳渔课?” “其他摊派也全没有?” 朱由检点头认可: “所有税课、摊派都没有。” “他们出丁服役,就是为朝廷纳血税。” “卫所的军官和军户、民户都是如此,他们的土地只需要缴纳十一税。如果负担超过十分之一,那就是当地护军不合格,需要严查税务。” “朝廷需要他们打仗,税收可以向不服役的民众收取。” “总不能他们一边要出壮丁服役,一边要承担和其他民众一样的税负。” 这些话若是被朝堂上其他大臣听到,估计会有很多人反对。 但是在场的大多是枢密院官员,兵源多少关系到他们的权力。 所以他们对皇帝的话即使不赞同,也不敢公然反对—— 否则反对的话语传出去,他们会被所有卫所抵制。 以后能否待在枢密院,都是两说之事。 俞咨皋这样卫所出身的人,则更感到高兴。他倒不是欣喜于这样自己能少缴税—— 事实上,即使没有这个政策,他以前缴纳的税收也很少。需要承担的税负,大多被转嫁给军户。 他之所以高兴,是因为这条政策体现了皇帝对卫所的爱护。对于服役的士兵,更是非常关心。 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兵源,甚至也不用担心士气。那些被皇帝优待的士兵,自会愿意效死。 朱由检在此时明确这个政策,也是为了安抚勋贵和世官。 之前他把卫所确定为都护司管理,剥夺了军官管辖军户的权力,这些日子颇有一些勋贵上疏甚至入宫走动,认为不能让文官插手卫所。 朱由检不可能改变这个决定,让军户继续给军官当农奴。但是为了安抚他们,他决定在税收上提出优待。把这个原本就打算在卫所世业田上实行的政策,提前公布出来。 同时,卫所民户能当渔民的事情,还表明他对从业没有什么限制。只要出丁服役、被分到的土地定期缴纳十一税,无论捕鱼做工,都没有任何限制。 在确定这一点后,朱由检又给出了百吨以上渔船的政策,向群臣道: “百吨以上的渔船,要在船级社登记。” “要确保他们的船舶是用于捕鱼,而非其他方面。” “这些大渔船暂定十年免税,十年以后是否收税到时再看,原则上不超过十分之一。” “对于贩卖一定渔获给官府和内府的渔民,还要提供贷款,帮助他们把小渔船换成大渔船,开展远洋捕捞。” 现在的远洋捕捞,因为没有冷藏能力,限制可以说非常大。 只有鲸鱼的油脂可以在船上加工,出现了大量捕鲸船。 朱由检对于捕鲸说不上反对,但也不怎么支持—— 因为鲸鱼的油脂,可以用各种石油制品代替。 相比捕鲸来说,他更愿意发展石油产业。 为了鲸油和鲸须片捕鲸,把鲸鱼的尸体抛向大海,在他看来也是非常浪费的行为。 将来大明发展捕鲸船,他一定会要求能把鲸鱼尸体带回来—— 无论是冷藏还是腌制,都不能把鲸鱼的尸体,白白扔向大海。 想到腌制,朱由检又想到了咸鱼。 在罐头、鱼粉等加工技术成熟前,只有腌制好的咸鱼,适合远程贩卖。 但是咸鱼的贩卖,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用盐太多,非常影响盐税。 如果人们以购买咸鱼代替买盐,整个大明的盐税,会受到很大影响。 但是这个问题又不能不解决,因为罐头制品,同样也需要大量的盐。 所以朱由检向群臣提出这个问题,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解决。 喻安性对此说道: “可以专门给渔民发盐引,让他们领取腌制咸鱼的盐。” “或者用一种不能食用的盐,专门腌制咸鱼。” 对这两种办法,朱由检都不看好。如果这两种办法有用,咸鱼就不会那么少了。 他在思索之后,说道: “盐政的事情,朕会专门让户部解决。” “总归要想出个法子,既不耽误腌制咸鱼,也不影响盐税。” “现在先实行专门盐引,让加入卫所的渔民,每月以低价购买一定的食盐。” 这是又一种吸引渔民的举措,能够低价买盐,其中利润空间非常大。相信会有渔民,经不住这个诱惑。 朱由检最希望,是让在大海上谋生的人,都成为海军的预备役。 这样大明的海军就有了足够的人支持,以后在朝廷争夺资源的时候,声音都会大几分。 未来的大明争夺和维持海权,也少不了充足的人员支持。 这些在海上谋生的人,就是最好的海军将士来源。 (本章完) 第424章 理藩院和外交政策 会议结束之后,朱由检让海军部整理一份海军发展十年规划,又留下了黄立极。 黄立极这个首辅,被他任命负责组建理藩院。朱由检关注了一下理藩院组建的进度,确定对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国的策略。 黄立极很久没有被单独留下对话,心情有些激动,回道: “按照陛下吩咐,理藩院负责宗藩、内藩、外藩、外交等事务。” “臣拟在理藩院设立内藩部、外藩部、外交部三部。” “内藩为陛下分封之藩,有宗室开辟的宗藩、被分封的勋贵开辟的封藩、内附大明的藩属。” “宗室藩臣,由宗人府宗正寺管辖,臣请把宗正寺划归理藩院。” 这是应有之义,甚至可以说早就做好准备的。 毕竟理藩院衙门,就被朱由检放在了宗人府。 所以他下令道: “宗人府和理藩院平级,都是正一品衙门。” “宗人府下属宗正寺的事务,以后由理藩院管辖,内藩部和礼部督导。” “宗室各藩可在宗人府派代表,组成宗室代表大会,监督宗正寺事务。” “若是宗藩代表有异议,理藩院必须回复。” 这是给早已成为空架子的宗人府,监督宗正寺的权力。 朱由检对待宗人府,和对待五军都督府一样,把这两个正一品衙门,变成维护宗室和勋贵世官权益的俱乐部。 黄立极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知道宗室开藩之后,影响力必然上升。 与其让他们因为不满闹出事端,还不如让他们往宗人府派代表,有点说话的权力。 他把这点略过,询问道: “功臣开国功臣和奉天靖难功臣,开辟的藩国和宗藩一样设长史司和典军司,负责封地军政,朝廷任命的封地官员要超过一半。” “唯有顺天贵族等内附藩属,臣不知如何对待。” 这是朱由检之前册封顺天贵族,遗留下的问题。 顺礼王、顺义王等顺天贵族说是内藩,大明却没有派一个臣子常驻。 对于他们的内部,大明基本上没有什么控制权。 甚至在理藩院中,有些官员就提出,这些草原上的顺天贵族,不应该划为内藩。 朱由检对此也有些头疼,因为以大明现在的实力,不足以深入影响草原。 他若敢派臣子去草原上当官,那些顺天贵族就有可能派“马贼”把他们给杀了,大明朝廷想要讨说法,就得派兵过去。 但是要说顺天贵族是外藩,朱由检第一个不同意。 他还想要加强对草原的控制权,怎么能主动把草原贵族划为外藩? 所以思索之后,朱由检决定往后拖: “顺天贵族可看做内属外藩,介于内藩和外藩之间。” “他们主动归顺大明,要给予相比普通内藩更大的自治权。” “有关他们的管理在重制礼乐后确定,现在先维持原样。” 又想起在这件事上有功的孔贞运,朱由检道: “内藩部的部长,和枢密院三字部一样定为正三品。” “这第一任部长,朕打算让孔贞运担任。让他同时进入礼法研究中心,参与藩属礼仪和自治法律制定。” “加从二品承政大臣衔,在理藩院协理院事。” 这些任命,朱由检都没说署理。因为理藩院是他划出的自留地,可以用中旨直接任命官员。 孔贞运这個刑部右侍郎,因为去年主持封贡、今年又出使草原的功劳,朱由检把他升官,是理所应当之事。 内藩部之后就是外藩部,朱由检定下的外藩概念是朝贡国家和部落。 例如草原上那些没有被册封为顺天贵族、却向大明朝贡的部落,还有朝鲜、琉球、安南等朝贡的国家,都被划为外藩。 对于这些藩属,大明的控制力没有那么强。外藩部的事务,主要是负责对这些国家君主的册封、以及朝贡往来。 想着大明现在对朝鲜的控制,比对顺义王部还要强。安南的莫氏更是受封安南都统使,几乎等同土司。朱由检思索之后,又给了外藩部一个安排,那就是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把一些外藩化为内藩: “朝鲜、琉球等国,一向颇为恭顺。” “外藩部的官员可以尝试下,为这些藩国的国君册封顺天爵位,以后成为内藩。” “还有土司事务,内藩部也要和兵部一起参与。对大明境内的土司尽量改土归流,同时给恭顺的土司首领册封爵位,让他们去海外开藩。” “这些理藩院都要做好规划,也要做好保密。以免消息乱传,境内土司不安。” 改土归流是大明一直在推进的政策,但是却不能大张旗鼓宣传。避免境内的土司大规模造反,忠心的土司起二心。 但是黄立极作为理藩院的组建者,心里是要有数的。他在听到皇帝的命令后,转动脑筋说道: “陛下,石砫土司忠心朝廷,又多次立下战功。” “臣以为可以封爵,将来让他们开藩。” 朱由检点头赞许,对黄立极这个反应很满意。说道: “确实应该如此,秦良玉应该封爵。” “将来这些土司如何开藩,留下来的不愿迁徙的部民又该如何安置,理藩院要做好规划。” “朕的基本意见是,以后大明境内的宣慰使司都要迁移,宣抚司设置也要慎重。” “留下的土司辖地最好不要超过一县,避免一些首领生出野心,再闹出播州之乱、奢安之乱这样的大乱子。” “这些东西,黄卿心里要明白。” “今后这几年,朕打算让黄卿执掌理藩院。” 黄立极听得一惊,知道这是皇帝对自己卸任首辅后的安排。 他这个首辅的职位,明年必然要退的。这是他在去年就做出的承诺,换取了今年的相安无事。 不过随着明年的到来,他的三年首辅任期即将结束。有些官员已经担心他不退,弹劾的奏疏也多起来。 为了避免群臣的大规模弹劾,所以黄立极已经打算找个时间明确表态,表明自己没有恋栈权位的意思,以便明年卸任时体面点。 没想到皇帝却安排好了他今后几年的去向,那就是执掌理藩院。 这个决定,让他心里既有些高兴,又感到有些失落。 高兴的是皇帝还记得他的功劳,打算让他在朝堂上继续干。 失落的则是皇帝没有挽留他做首辅的意思,他在皇帝心中,地位没那么高。 明年必然要退,担任理藩院掌院。 其实黄立极想得并不对,他在朱由检心中,不是地位没那么高,而是根本没有地位。 若非是为了确定首辅任期、确立自己对理藩院的主导权,朱由检根本不会继续任用黄立极,让他老家在哪回哪去。 之所以任命黄立极担任理藩院掌院,是为了方便大学士转任它职,让人不觉得是贬斥。 理藩院被他定为正一品衙门,原因也在于此—— 无论是正一品辅政大臣还是从一品弼政大臣,都能保留品级去理藩院任职。将来调整大学士职位时,就有更多的腾挪空间。 如果以后他对某位大学士不满,又不方便直接罢官,就可以利用对理藩院官员的任命权,把这个大学士转任到理藩院。 只要黄立极接受理藩院掌院的任命,以后成为惯例,文官就没法说转任理藩院职位是贬斥—— 毕竟连首辅都能转任,普通大学士又算什么? 朱由检可以利用自己的罢免权,以及对理藩院官员的任命权,更方便地调整官员。 黄立极一向是和柔媚上的,虽然对于从首辅转为理藩院掌院有些不快,但是也没有表示反对,默默接受了这个安排。 朱由检对他的识趣很是满意,又安排了一件任务: “理藩院将来最重要的职责,是处理和其它国家的往来。” “以往大明强盛,周边尽皆是朝贡的藩属。更远的国家过来,想交往也要朝贡。” “但是现在不同了,泰西诸国在经过一百多年的大航海后,逐渐强盛起来。从遥远的泰西来到南洋,甚至还灭了满剌加等大明藩国。” “这些国家狂妄自大,想和大明贸易却又不愿朝贡,妄图用坚船利炮侵占大明沿海。” “如何处理和这些国家的关系,就是理藩院外交部的职责。” “这个外交部长,一定要选择懂海外事务的人。” 黄立极听到这些更惊,因为皇帝的话,隐隐把泰西诸国放在和大明同等的地位。 这些话如果在朝堂上传出去,估计会掀起轩然大波。因为这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观念,会带来巨大冲击。 所以他试着道: “陛下,臣以为对这些不愿朝贡的国家,可以绝其贸易。” “他们为利而来,将来必然朝贡。” 朱由检对此摇了摇头,说道: “这样会有商人假冒使者朝贡,对大明却没什么益处。” “外国就是外国,不用强行纳入外藩。要确定交往礼仪,方便合纵连横。” “朕把理藩院交给你,和徐光启、孔贞运等人商量个办法,确定如何与外国交往。” “既不能丢了大明的威势,也不能让那些国家因为礼仪问题和大明起争端。” 这是一件难事,无论怎么定都会有儒生不满意—— 因为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没有外国这一说,其它国家的君主都是天子的臣子,应该是朝贡的外藩。 后世的清朝,就为了维持天朝上国的架子,把荷兰、英格兰等国,划为通市外藩,同样作为朝贡国看待。 不过这些国家,自然是不认的。朱由检没有打肿脸装胖子的想法,把这些没朝贡的国家,直接划为外国。 但是大明立国二百六十年,根本没有和地位相当的国家交往的经历。黄立极听到这个任务后,只能从春秋战国、南北朝、五代十国、宋辽金元等时期的历史,寻找这方面的经验。 他只希望将来制定外交礼仪后,自己受到的非议不会特别大。他这个第一任理藩院掌院,将来要背大锅。 甚至朱由检让他当理藩院掌院,其中一个用意也在于此—— 用黄立极这个名声不好的臣子,帮助自己背锅。 如今是大争之世,世界各国的距离遥远,大明没能力让所有国家臣服,都来大明朝贡。 所以对外交往的政策必然是要变化的,不可能在找盟友的时候,都要收为藩属才肯往来。 朱由检早已决定,帮当今之世看成春秋战国那样的大争之世,和一些有实力的国家,进行相对平等的往来。 外交部的职责,也因此变得非常重。它需要理清大明和各个国家的关系,并且按照需求,和一些国家制定盟约。 朱由检给外交部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和谋求独立的葡萄牙权贵签订秘密盟约,希望能以相对和平的方式,接收一些葡萄牙的殖民地—— 在它们遭受荷兰等国抢夺时,能够像满剌加一样内附大明,化为大明的自贸区: “自贸区是一个好制度,满剌加商人愿意内附,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对于内附的自贸区,可给予自治权力,看做没有领主的内藩,参考泰西的自由市。” “以后自贸区的管理,理藩院也要担起来。” 这是朱由检对海外开拓的尝试,他希望在世界各地建立多个自贸区,方便大明商人贸易。 如今大明的手工业技术和产量都遥遥领先于其它国家,开展自由贸易,最有利于大明商人。 朱由检希望世界各地都能开放市场,促进大明的工业化。 所以他在分封领主之外,尝试建立没有领主的自贸区。 这样的自贸区设置会更自由,能够吸引不愿当领主子民的人。 泰西人、天方人等不同种族和宗教信仰的人,也都能居住在自贸区。 除了葡萄牙之外,朱由检针对西班牙的政策,暂时也是以交好为主。 一是大明没有力量同时把西班牙与荷兰赶出去;二是现在的大明,需要西班牙人运来的白银。 朱由检打算派人和新西班牙总督任命的菲律宾总督谈一下,要求新西班牙总督区多往大明运送白银,秘鲁总督区的鸟粪、硝石和铜矿,大明也能接受。 利用贸易捆绑,暂时拉拢住西班牙。 然后集中力量,把在南洋四面出击的荷兰人、刚进入南洋的英格兰人,率先驱逐出去。 他希望能掌握南下大洋洲的通道,把大明的藩王,分封到大洋洲去—— 这是朱由检为大明宗室选择的自留地,他打算把整个大洋洲,都留给老朱家自己人。 这样纵使将来有变,老朱家也能在大洋洲存活。不至于像历史上那样,几乎被清朝杀绝。 (本章完) 第425章 大明第一藩的迁徙 “孔先生,恭喜了!” “还不领旨谢恩啊?” 王文政宣读完任命诏书,催促孔贞运道。 孔贞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从草原上回来没几天,就接到这个任命。 这让他心中既是感动,又有一些犹豫。 感动的是皇帝没有放弃他,没因为之前处理三案出了纰漏,就放弃对他的栽培。 犹豫的则是皇帝这条旨意是中旨,没有经过内阁。 虽然皇帝之前就宣布海外境外是戒严区,可以用中旨直接决定事务。之前成立理藩院时,也强调了这一点。 但是直接以中旨任命朝堂大员,还是很久没发生的事情。 孔贞运担心自己接了中旨后,就是下一个孙如游。会被群臣逼着,不得不上疏辞去。 似乎是看出他的担心,王文政低声提醒道: “内阁黄首辅,已经接受理藩院掌院任命了。” “今后几年会以正一品辅政大臣身份,负责执掌理藩院。” “这份谈话记录,陛下让我和海军的会议记录一起交给你。” 孔贞运顿时去了担心,高声道: “臣领旨,谢恩!” 接过圣旨之后,又悄悄谢了王文政,感谢他的提醒。 有黄立极顶在前面,他接受中旨任命,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可以说王文政一句话,就免了他的为难。 王文政对孔贞运也很看重,知道是皇帝着意栽培的人之一。 这个人既是榜眼又出身孔家,以后定然能够成为大学士,甚至成为首辅。 他这个被称为内相的秉笔太监,对这种必然进入内阁的外相候选人,同样也要尊重点。 谁敢说孔贞运担任内藩部部长之后,不会直入内阁? 三字部的部长,即使不如两字部的尚书,甚至权力和一些侍郎都没法比。却毕竟是主官,在很多人心中高于侍郎,隐隐成为尚书和侍郎之间的职位。 而且皇帝给所有的三字部长,几乎都加了从二品。这让人们的心目中,加剧了这种任职。 侍郎都可能直入内阁,更何况三字部的部长? 可以说,孔贞运在接下来几年只要不犯大错,就是热门的内阁大学士候选人。 皇帝栽培他的心思,也是十分清楚。任谁都能看出,这个人简在帝心。 孔贞运经过前几个月处理三案的挫折,如今更为沉静。 在送走王文政之后,他仔细思考之下,明白了皇帝任命他担任内藩部长的又一层用意: 『先前我在处理三案上出纰漏,引得宗室、贵族不满。』 『陛下让我执掌内藩部,就是让我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我若能处理好宗室、贵族开藩,就再也没人能拿三案非议。』 唐藩案、楚藩案、新建伯争袭案,都是宗室和贵族的案子。 孔贞运先前没有处理好,被闹了个灰头土脸。 也因此被很多人非议,认为他这个被皇帝超擢的侍郎,担不起刑部右侍郎重任。 不过皇帝对他很看重,又让他出使草原立功,稍微挽回了风评。 如今更是让他执掌内藩部,负责和草原顺天贵族的交往。这是他擅长的事情,多少能干出成绩来。 但是内藩部的职责,不仅仅包含和顺天贵族的交往。最重要的职责,是负责分封藩国,让宗室、贵族开藩。 如果他在主持宗室、贵族开藩上立功,让朝廷和宗室、贵族满意,不但皇帝会对他更看重,朝野上下也没人能再拿三案说事。 所以孔贞运心中,此时对皇帝更加感激。也下定了决心,要在内藩部长职位上,做出一番功绩—— 他不想让人们以为,自己是靠着皇帝宠信,成为大学士候选人。 翻看会议记录,孔贞运很快认识到,皇帝在东北的韩王藩国、江陵公国、宁远伯国之外,又在南洋设立了两个藩: 一个是被迫移藩的秦藩,一个是主动开藩的唐藩。 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做好这件事。 至少不能让秦藩闹起来,再被人闹个灰头土脸。 宗室上的事情,主要是宗正寺负责,但是内藩部和礼部也能插手。孔贞运在和礼部、宗正寺商议、又向皇帝请示后,对外放出风声,朝廷有意让更多的藩王移藩。 大部分藩王对此是不怎么积极的,他们大多不愿离开中原繁华之地,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开藩。 但是也有些人野心勃勃,对开藩的事情,可谓异常关心。 靖江王长子朱亨嘉,就是其中一位。 历史上在弘光帝被俘后就迫不及待自称监国的他,在听到这个风声后,上疏请求觐见,想要去海外开藩。 朱由检把这件事丢给孔贞运,让他先和孔贞运谈。 孔贞运取出南洋地图,询问朱亨嘉道: “南洋地方广大,不知殿下想要去哪里开藩?” 朱亨嘉这些日子早就搞到皇帝绘制的南洋地图,对此看了不知多少遍。 指着广西南面的安南,说道: “这里原本是大明的交趾布政司。” “小王愿为陛下收复交趾。” 孔贞运对此连连摇头,说道: “交趾旧为大明布政司不假,但是如今早已成为外藩。” “安南都统使莫氏又颇为恭顺,陛下不许讨论在此地开藩。” 朱亨嘉一直以来就是被这个说法所阻,如今再次听到,有些急躁地道: “莫氏怎么恭顺了?” “他靠大明立足,没有大明早就被灭了。” “但是现在的莫氏,不仅是大明册封的安南都统使,还是黎氏册封的太尉、通国公。” “此人两面三刀,早就应该被灭!” 显然他这几个月也没闲着,收集了很多莫氏的罪行,打算向皇帝告状,应该消灭莫氏。 孔贞运听到之后,却是神色不动,不喜也没有怒,说道: “不管如何,莫氏仍旧臣服大明,可为大明和黎氏的屏障。” “如今西南未靖,陛下不可能擅动安南之地。” “倒是南洋那边,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兴趣?” 朱亨嘉最希望就是在离广西不远的地方获得一块封地,和以前居住的地方差不多不说,还能自由自在地施展权力。 对于更远的南洋兴致寥寥,但也不是不能接受,有些丧气地道: “南洋还有什么好地方?” “陛下不是答应袁枢密,暂时不开辟更多的藩国吗?” 孔贞运笑着说道: “不开辟是不开辟,却不代表不能换。” “唐藩已经答应移藩,但是秦藩那边,却还没有定下来。” “如果秦藩不愿迁去苏门岛,本官可以和殿下一起上疏,请求把靖江藩迁移过去。” “那里是原本的旧港宣慰司所在,并非完全的蛮荒之地。” 这么一说,朱亨嘉也来了兴趣。 皇帝补偿给秦藩的地方,定然不会太差,所以他当即道: “若是如此,小王就多谢先生了。” “希望陛下更换封藩时,先生能美言几句!” 强行留下了几件礼物,然后扬长而去。 孔贞运看着他的做派,心中暗暗摇头。知道这样人的若是继承藩王,将来定然不安分。 如果放在以前,他绝对会建议皇帝派人好好教导。但是现在的话,让他出去闯一闯更好些—— 陛下需要不安分的藩王,带动大明的宗室外出开辟封地。 所以他把这些礼物上交廉政总署报备后,很快又放出风声,说是靖江藩有意迁徙,可以取代秦藩。 并且派官员询问秦藩驻扎在京城的代表,如果他们不愿移藩的话,他就向皇帝请求,用靖江藩代替。 秦藩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一片震动。 之前他们还犹豫着要不要移藩苏门岛,没想到现在就被孔贞运催着,必须下定决心。 当今秦王世子朱存枢,是不怎么顶事的。在他先前背着秦王答应皇帝移藩后,秦王已经从西安那边发来信息,秦藩的一切事情,都要由他决断。 再加上朱存枢来到京城后,也不知是不是玩得太利害,如今正在生病。 秦藩的人没有拿这件事情打扰他,而是用锦衣卫的渠道向西安传信,希望秦王能拿主意。 得益于陕西的重要性和皇帝对军鸽的重视,京城和西安之间,颇有一些信鸽来回飞。 西安的秦王朱谊漶很快得知这个消息,并且做出指示,按照皇帝的旨意,把秦藩迁移去苏门岛。 他知道皇帝这次强制迁移秦藩,必然会做出补偿。封给秦藩的地方,定然不会太差。如果很差的话,秦藩还可以向皇帝哭诉,要求做出补偿。 但是错过这次机会后,秦藩就不会有任何优待。甚至皇帝还可能觉得秦藩不识趣,把他们封去更偏远的地域。 苏门岛地处南洋,是原本的旧港宣慰司所在,朱谊漶不知那里现在情况如何,却知道汉人两百多年前就能在那生存。 所以他思索之后,觉得这个地方不算差,打算抓住机会,把秦藩迁移过去—— 在被孙传庭等陕西官员威逼着交出存粮后,他是再也不想在西安待下去。 秦藩驻京人员收到这个回复后,立刻回复孔贞运,秦藩愿意迁移。 并且通过锦衣卫告知皇帝,秦王朱谊漶的谢恩表文,已经在快马加鞭地呈上来。 就这样,秦藩和唐藩迁移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地。 两藩都在集结宗室外戚,同时从依附宗室的佃户中招揽军户、民户,打算重建属于王府的三护卫,带兵迁移过去。 朱由检让地方官给予方便,同时派出武将和护军,帮助他们迁徙。 秦藩和唐藩留下的土地和房屋,也派出护军接管,将来统一开垦,作为卫所土地。 可以说,每个藩王的迁徙,都是地方利益的大调整。朱由检能从其中,获得很多的腾挪空间。 陕西的孙传庭等人,也因此规划好了明年的陕西移民,除了陕北的卫所继续迁徙外,陕南以秦王护卫为主力,带着流民迁徙。 为此,他打算再举办一次武道大会,把陕西的民间力量,更充分地挖掘出来。 同时和秦王府一起公开招贤,让自认有才能的人,投靠秦王开藩。 他的这些举动,让秦王朱谊漶的怨念少了一些。 认为孙传庭虽然狠辣,却是个用心办事的。 如果他能有这样的臣子,秦藩开藩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操心。 可惜这样的臣子是朝廷的,他一个区区秦王,没有能力招揽。 只能从秦藩的宗室和外戚中,发掘一些人才。 秦藩的宗室和外戚,对于开藩也很积极。 相比豪富的秦王来说,他们才是更愿意开藩的人。 很多穷得要饭的宗室,在响应秦王的号召从军后,很快就吃上了饱饭。 这些人嗷嗷叫着,想要在开藩时立下大功,成为秦藩的附庸爵士,甚至男爵、子爵。 外戚同样如此,这对他们来说,是改变家族地位的契机。 秦藩的仪宾即使有不愿意去南洋的,也被他们家族逼着,去南洋获得封地。 还有赵胜、白旺等原本历史上加入农民军的人,也在招贤令下,加入秦王护卫。 可以说,秦藩迁移的动静,远比韩藩要大。 作为大明第一藩王,它迁移的意义,远非韩藩可比。 这也是朱由检和孔贞运使用手段,逼秦藩迁移的原因。 秦藩成功移藩后,会带动很多观望的宗室。 一众藩王,都在注视着这件事。甚至有些藩王,出钱出力帮助秦藩移藩。 唯有靖江王长子朱亨嘉,对此极为失落。 因为他又一次,错失了海外开藩的机会。 身处广西的他,知道大明周边的好地方是有限的,甚至可以说绝大部分都是烂地。 韩藩、秦藩、唐藩移藩后,如果能成功在海外立足,并且获得皇帝许诺的权力。 那些观望的藩王,会一个个抢着移藩,稍微好一点的地方,都会被他们占据。 靖江王作为非太祖后裔的藩王,如何能与他们争? 将来被分封的地方,多半是非常偏远的烂地。 所以他心中愤恨之下,带人去找孔贞运。想要痛揍这个欺骗他的官员一顿,好好出口恶气。 他要让孔贞运知道,靖江藩地位再低,也不是好欺负的。 孔贞运拿他当软柿子,那是找错了人。(本章完) 第426章 重返南洋 经历过审理三案的挫折后,孔贞运已经稳重很多,也知道宗室贵族的事情不好管。 这些人若是仗着身份执意闹出事来,就是再大的官员,都可能被他们闹得灰头土脸。 所以他在利用朱亨嘉之前,就想好了对策。 在见到朱亨嘉之后,立刻把准备好的说辞,向对方道了出来: “还没恭喜殿下呢!” “陛下已任命殿下为理藩院大臣,和唐王世孙一起出使南洋。” “今后唐王世孙会驻扎满剌加,主持苏门岛开藩。” “殿下驻扎占城国,在那里租借一块地方,建立南下的补给站。” 朱亨嘉闻言一惊,没想到皇帝让自己去占城开藩—— 显然他已经想到了,知道所谓的租借地方建立补给站,就是为将来开藩做准备。 所以他很快把揍孔贞运的念头抛之脑后,有些激动地询问道: “陛下的意思,是让靖江藩去占城?” “先前不是说不在属国开藩吗?” 孔贞运闻言高声道: “向属国租借补给站,怎么能称得上开藩呢?” “殿下不要误会,不要让藩国误解。” 又将朱亨嘉拉到一边,悄悄道: “陛下打算封给靖江藩的封地,在澜沧江河口的三角洲一带。” “认为靖江这个名字,很适合安靖澜沧江。” “如今占城国弱,挡不住安南侵袭。如果大明不管,不久就会被灭。” “陛下想让殿下在战争租借一块地方,先建立好补给站。以后再把护卫迁移过去,然后图谋开藩。” “澜沧江三角洲都是平原,若是开发好了,不亚于长江河口的三角洲。” “殿下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长江三角洲的平原,是什么概念朱亨嘉如何不知道? 大明最富庶的苏松常嘉湖五府,都位于长江三角洲一带。 虽然朱亨嘉不相信澜沧江三角洲能达到这个水平,但是皇帝能这么说,代表那一块地方绝对不会差。 这块地方相比他以前图谋的广西南面、安南北方地域更加偏南,却离得并不算远。 朱亨嘉思索之后,觉得可以接受。 在皇帝一再否决他的想法后,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对安南莫氏的图谋行不通—— 皇帝不希望大明周边,出现新的动乱。 但是占城国就不一样了,它就是再乱起来,也影响不到大明。 大明帮助占城抵挡安南的侵袭,也有大义存在。 想明白这一点的朱亨嘉,很快陪着笑道: “孔先生怎么不早说?” “这件事多谢先生斡旋!” “小王回去以后,就着手准备此事。” “希望朝廷下旨,给与靖江王府方便。” 对孔贞运前倨后恭,态度彻底改变。 甚至还从身上取下几块配饰,强行塞给孔贞运。 显然他知道孔贞运不会不明白自己带着人前来为何,想要以这种方式,向孔贞运赔礼。 孔贞运收下他的礼物,这才完全放心下来。知道朱亨嘉虽然不守规矩,却不是没有脑子。 在占城开藩的许诺,已经吸引了此人。 所以他笑着道: “殿下尽管准备,只是行事要小心些。” “大明不仅会在占城国租借港口,在安南等国同样也会租借。” “不要一去那里就显露出意图,引来南洋诸国排挤。” 朱亨嘉对南洋诸国根本不放在心上,很是自负地道: “安南莫氏如今依仗大明存在,黎氏也被郑氏、阮氏篡权,如今南北分立。” “小王若能在占城国开藩,定然平定阮氏,收复占城故地。” 话里话外的意思,根本没有把安南放在眼里。 孔贞运对此皱眉,警告朱亨嘉道: “安南如何处理,由陛下和朝堂大臣决断。” “陛下给靖江藩划分的封地在占城国,不属于占城的地方,不可随意越界。” “殿下还是先想想,如何取代占城国。” “若是手段太过粗暴,引起南洋诸国敌视。陛下不介意惩罚靖江藩,给诸国一个交待。” 这让朱亨嘉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纵然前往海外开藩,也需要服从朝廷策略。 如果他敢在南洋胡乱作为,朝廷有可能施加惩戒。 对于这种约束,不管朱亨嘉心中想的如何,都得表示接受。 这让他对孔贞运,更加恭敬起来。 孔贞运不在乎朱亨嘉这点表面恭敬,更担心的是朱亨嘉在开藩时表现的野心。 还没有开藩就已如此,开藩之后朝廷更难约束。一些藩国强盛起来后,可能会不听朝廷号令,甚至威胁大明。 如果朝廷没有对藩国的有效约束方法,数十数百年后,就可能兵戎相见。 所以他决定想个办法,避免藩国膨胀。 很快,他就想到了皇帝在宗人府设立的宗室代表大会。 如果能组建起来,让各藩遵守一定的秩序,不许侵犯其它藩国。 这些面积被限制的藩国,就永远无法挑战大明,威胁大明周边。 这让他不禁感叹: 『还是陛下想得远啊!』 『宗室代表大会,是确定和维护宗藩秩序的。』 『这种秩序不止要大明维护,也需要各藩出力。』 『只有各藩形成共识,才能压下某些藩国的野心,不让他们膨胀。』 『全靠大明去做这一点,那就实在太难了!』 此时的孔贞运,已经认识到依靠大明的力量压制各藩野心,不是能不能行得通的问题。而且这样做的话,会让大明站在所有藩国的对立面。 但是依靠各藩共识压制某些藩国的野心,那就不一样了。谋求稳定的藩国,会主动压制藩国中野心勃勃的人。 孔贞运此时就认识到皇帝让宗藩派驻代表、组成宗室代表大会的妙处,这是让所有的宗藩都参与秩序之中,主动压制有野心的人。 否则坏了秩序,大明什么时候受到崛起的藩国威胁不好说,那些临近的藩国,会首先遇到威胁。 所以,孔贞运此时已经有了想法,那就是让所有的藩国都向京城派驻代表,组成藩国代表大会。 他针对这点写了一份奏疏,并且请求皇帝允许顺天贵族派遣代表驻京,加强双方往来。 朱由检对这份奏疏颇为赞赏,让孔贞运试着实行,先让草原上的顺天贵族,派代表来京开会。 孔贞运陷入了忙碌之中,除了派遣人员出使草原之外,还要为新组建的内藩部,寻找各级官员。 内藩部在他的执掌下,逐渐得到完善。 外藩部被皇帝任命张鼐和周永春执掌,主要负责的还是监护朝鲜,辅佐辽东战事。并且按皇帝的要求,尽量把朝鲜化为内藩。 外交部则向各国派遣使臣,按照皇帝定下的策略,和葡萄牙、西班牙、荷兰等国交往。 香山澳的葡萄牙商人,也在外交策略确定后,得到了大明朝廷的回复。 那些想要把满剌加化为自贸区的葡萄牙商人,得知大明愿意接受满剌加的内附后,都是非常高兴。认为有大明的保护,能维护他们的利益。 但是大明皇帝的要求,让他们很是为难。 二十万人食用一年的粮食,大约需要百万石。 这些粮食需要几十万两银子,对他们这些豪富的海商来说并不难。 难的是这么多粮食的聚集,需要整个满剌加的配合。但是满剌加化为自贸区这件事,只是一些商人的打算。 这让他们心里,感到为难起来。认识到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他们已无法控制。 “大明皇帝要求准备二十万人食用一年的粮食,说明他打算迁移过去二十万人。” “这其中至少会有一万军队,能够轻松帮助我们守住满剌加。” “但是你们认为,大明占据满剌加后,会仍旧保留我们的守备队吗?” 一位对大明怀着警惕的葡萄牙商人说道,认为将大明引入南洋,是在引狼入室。 满剌加的葡萄牙守备队只有260人,面对大明至少一万的军队,根本无法抵御。 他担心大明会解散葡萄牙守备队,进而全据满剌加。 他们这些葡萄牙商人在失去保护之后,就只能任由大明鱼肉。 所以他的建议,是让大明削减派过去的军队,只派去一千人即可。 但是这显然是痴心妄想,另一位葡萄牙商人道: “大明皇帝一言九鼎,说出的话不会改变。” “他说二十万人,就是二十万人。” “这些人可能已经准备迁徙了,我们只能接受,无法改变数字。” “但是这么多人去满剌加不是坏事,以后那里会更繁荣,不用担心荷兰等国侵占。” 显然这是个乐观派,也是满剌加内附的推动者。 但是像他这样乐观的并不多,很多葡萄牙商人,对大明在满剌加占据绝对优势后,是否会遵守协议存在疑虑。 毕竟这种事情在西方十分常见,大明在满剌加的实力强大后,就会有更多的要求。 所以他们商讨之后,决定让大明做出保证,满剌加自贸区的设置,以后不会改变。 对于这点,从香江岛那边赶来,负责和香山澳葡萄牙商人谈判的冯铨道: “满剌加自贸区是陛下金口玉言定下的,绝对不会变动。” “如果你们不放心,陛下可兼任自贸区的领主,授权自贸区议会管理。” 这个要求,让葡萄牙商人惊喜,一位葡萄牙商人道: “这样的话,生活在自贸区的人,就是大明皇帝的直属子民了?” “香山澳和香江岛自贸区,能不能也是这样?” 显然在他们看来,这样的设置相比一纸条约更有用—— 毕竟条约随时可以被大明官员修改,但是皇帝的领地如何治理,就不是一般官员能够置喙了。 这些葡萄牙商人,知道大明皇帝在大明的地位,对皇帝的信誉也比较相信。尤其是当今大明皇帝让自贸区成立议会、授权他们自治,让他们更加觉得当今皇帝是个好皇帝。 这些人所担心的,是一些大明官员不会遵守承诺。在实力占据优势后,可能会排挤他们。 皇帝领地的说法,让他们更加放心。 消除这种担心后,他们又对二十万人一年粮食的要求,进行讨价还价。 很多人不想支付这笔钱财,认为这个价钱太贵了。 冯铨却觉得不贵,摇头道: “不过是一百万石粮食、几十万两银子而已。” “捐纳公士所需的银两是一千两,只需要有几百人捐纳就行了。” “难道满剌加那边,没有几百个愿意捐纳公士的人?” 听着他的疑问,这些葡萄牙商人顿时都是大喜。 之前他们还以为大明皇帝的要求,是让他们掏钱。 如今才发现自己完全不用出钱,只需要鼓动满剌加的商人捐纳公士就行了。 有些人还不愿相信,询问冯铨道: “大明皇帝,允许用捐纳公士的钱财购粮?” 冯铨肯定地道: “这笔钱陛下已经把用途定为移民。” “但是如果不够,需要你们补足。” 这些人连连点头,没有把补足的话放在心上。 就算满剌加不够,他们难道不会去果阿那边找人吗? 经常走果阿、香山澳航线的,绝对不会介意捐纳个大明公士,方便住在自贸区。 所以,大明和这些葡萄牙商人的条件很快谈妥。满剌加内附的事情,被他们极力推动起来。 这些人都知道时间的重要性,趁着还在冬季,海上台风稀少,他们建议大明朝廷尽快派人,趁这个机会把人迁往南洋。 冯铨也要求他们,尽快摸索出南下满剌加的航线。以便大明的灾民过来后,能够迅速迁过去。 这些人做出的动作,被很多人关心。因为这其中代表的信号,预示着大明重返南洋。 西班牙、荷兰等泰西国家,都紧张了起来。 安南、占城等国,更是态度不一。 被安南侵蚀的占城,自然是欢迎大明力量到来的。 他们对租借港口和驻军等事,丝毫没有异议。 甚至还希望大明的驻军越来越多,帮他们抵挡安南的侵袭。 安南则不希望大明参与南洋事务,对于租借港口,可谓百般推脱。 好在大明也没有完全指望安南,占城国建立的补给站,已经足够使用。 按照郑和船队南下的路线,还有近百年来葡萄牙商人摸索的路线,航线很快确定。能在经过几次补给后,成功抵达满剌加。(本章完) 第427章 安不纳岛 大明对南洋的策略转变,也传到了李国助等人耳里。 得知朝廷打算收复满剌加,并且在苏门岛开藩之后。李国助很快认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按照之前他和郑芝龙等人的商议,爪哇岛归他开拓,婆罗洲则归郑氏。 婆罗洲现状如何暂且不说,李国助在派人前往爪哇岛后,很快就发现无论是土著组建的马打蓝王国,还是巴达维亚城的荷兰人,实力都远远胜过自己。 马打蓝王国是在满者伯夷王国的废墟上建立的,如今正处于强盛期。占据了东爪哇和中爪哇,还插手苏门岛和婆罗洲。 荷兰人数量虽少,但是船坚炮利、武器精良,依靠巴达维亚城,打退了马打蓝王国的进攻。 而且他们还掌握着制海权,在南洋四面出击,各个岛屿上的据点,都能相互支援。 这两方的实力,无论哪一方都是李国助比不了的。刚刚结束的巴达维亚战役,李国助都没有找到地方插手。 这让他的心情很是沮丧,打算转移目标。先去荷兰人与土著不强的地方,开辟自己的封地。 不过还没有等他选好新地方,朝廷对南洋的策略,便发生重大改变: 朝廷打算在满剌加成立总督府,在苏门岛开辟唐藩和秦藩。 李国助欣喜雀跃,认识到自己能借助朝廷的力量,插手爪哇局势: 『我的力量不够,但是朝廷的力量却够啊!』 『如果朝廷真能移民二十万人建立南洋卫,我就能借助朝廷的力量,插手爪哇岛事务。』 『无论是马打蓝人还是荷兰人,都要正视我们。』 二十万人对大明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在南洋来说,却足以改变很多地方的格局。 荷兰人在南洋的总人口,最多也就数万。马打蓝这样的土著强国,大约能征集十万人的大军。 而以东宁卫的情况来看,二十万人大约有四五万户。如果每户抽一丁,至少能征集四万人。 见识过东宁卫士兵的李国助,对大明的卫所士兵很有信心。认为只要这二十万人迁移过来,他们在南洋就有了充足的底气。 所以他很快决定,决定继续开辟爪哇岛,同时以大明男爵名义,联络马打蓝人与荷兰人。 可以说,朱由检提出的外交策略虽然还没有传过来,在南洋的李国助就打算实施,背靠大明的实力,插手爪哇岛战事。 马打蓝王国和巴达维亚城,都迎来了李国助的使者,调解双方纠纷。 马打蓝王国成立时,大明早已退出南洋。国王虽然听说过大明的威名,却对此不太重视。 巴达维亚城的荷兰人,则对此重视非常。因为就在数月前,他们派去开发东宁的人,刚被大明驱逐。 虽然大明的手段很温和,没有与荷兰发生大战。热兰遮城的荷兰人也几乎都被送去香江岛自贸区,没有生命危机。 但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仍是恼怒非常,认为大明没尊重他们的利益,准备给大明个教训。 若非马打蓝王国对巴达维亚的进攻,牵制了东印度公司的精力。他们的战舰说不定早就到达香江岛,和大明开展又一次战争—— 作为一个商业机构,东印度公司几乎没有国家间交往的概念,一直是凭借实力,在南洋攻城略地。 为了独霸在南洋的贸易,他们和西班牙人打仗、入侵葡萄牙人掌握的香山澳、屠杀和土著勾结的英格兰人,甚至与大明战争。 这些人即使知道大明是个强国,也没有丝毫惧怕。因为大明的战船,只能在近海威胁他们。 在这种态度之下,李国助派去的使者遭遇可想而知。时任东印度总督科恩,狠狠羞辱了他们。 这个奉行种族灭绝、在南洋数次大屠杀的东印度总督,不认为大明有在南洋调解争端的实力,认为他们与马打蓝王国的纠纷,不需要大明调解。 李国助大为恼怒,找到南洋总督、也就是以前负责协调南洋开拓的南洋巡抚,提议道: “荷兰人不可理喻,大明要掌控南洋,必须把他们驱逐出去。” “大明应应支持马打蓝和万丹,让他们围攻荷兰人。” 郭尚友此时还留在东宁,正在烦恼如何向满剌加迁移。 皇帝在朝堂上的决策简单,但是落实起来,却让人非常为难。 不说其他,南洋诸卫需要的移民就不够。冬季走驿道迁移去沧州的灾民,远非秋季可比。 这不仅是朝廷没有组织,还因为冬季寒冷,不适合灾民迁徙—— 强行迁徙的话,他们在路上会冻饿而死。很多自发迁徙的灾民根本就没有抵达沧州,就死在了路上。 所以南洋诸卫需要的五万户,沧州移民营暂时是凑不出来的。只能在明年温暖的时候,再组织灾民迁徙。 但是南洋这边风暴频繁,夏秋季节经常出现台风,移民的危险非常大,远远高过向东宁移民。 根据郭尚友所知,今年向东宁移民的船只,就有一些遇到风浪损毁。 幸而大明在沿海建立了很多补给站和停靠点,大部份船只在风浪来临的时候,都躲避了起来。 但是南洋就不一样了,大明不可能设立很多的停靠点,在南洋航行的危险,远远高于近海。 所以他根本不敢在夏秋季节组织移民,认为冬季和春季,更适合灾民迁徙。 但是冬春季节,北方又非常冷。处于内地的灾民,无法迁移到沿海的移民营。 所以他正在烦恼,如果凑出五万户,在这个冬天迁过去。 五万户移民需要的船只,也需要他操心。 这些考虑,让郭尚友接见了李国助。他知道这个李旦的儿子,在南洋非常有实力。 南洋总督府将来迁徙的时候,少不得此人助力。 听到李国助的建议,郭尚友不明所以,询问道: “爪哇岛是怎么回事?” “马打蓝和万丹并非大明藩属,为何要支持他们?” 李国助把自己派人过去的事情说了一遍,回道: “大明退出南洋将近二百年,南洋诸国远不如以前恭顺。” “但是他们实力有限,很难跨过岛屿。” “荷兰人则不然,他们掌握着制海权,舰队通行四方。” “不把荷兰人驱逐,大明在南洋就不安稳。” 这番话是在给荷兰人上眼药,但是也说清了当前南洋局面。 大明想控制南洋,非要把荷兰人驱逐不可。否则掌握制海权的他们,随时有可能让大明在南洋的开拓遭遇危机。 比李国助更清楚朝堂决策的郭尚友,知道皇帝的策略,就是拉拢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把荷兰人驱逐出去。 但是他更清楚,这是远期战略。如今的大明没有实力驱逐荷兰人,甚至不能显露对荷兰人的敌意。 否则荷兰人就可能派出舰队,阻拦大明灾民迁徙。 所以郭尚友道: “朝廷已经吩咐过,暂时不要与荷兰人起冲突。”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五万户迁移过去,在满剌加一带建立南洋卫。” 让李国助暂且忍耐,等南洋卫成立后再说。 李国助先前也是这个打算,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继续道: “根据一些巴达维亚城的华人说,荷兰人打算对大明用兵,只是被马打蓝王国牵制,如今腾不出手来。” “今年他们和马打蓝王国打了一仗,依靠巴达维亚城取得了胜利。” “马打蓝现在不服,但是明年若再败,他们就可能与荷兰人讲和了。” “到时荷兰人腾出手来,一定会针对大明移民。” 这个消息,让郭尚友顿时重视起来。 因为他这时候,已经做好了今年无法迁移五万户的准备。 这样明年的迁徙压力就很大,如果荷兰人腾出手来,会对大明的移民带来很大威胁。 所以他思索之后,询问道: “马打蓝和万丹有多少实力?” “朝廷怎样支持,才能让他们牵制荷兰人?” 李国助闻言喜道: “马打蓝能征集十万大军,是南洋最强的国家之一。” “万丹现在衰落,荷兰人现在占据的巴达维亚,就是从万丹独立的。” “这两个国家都同荷兰人有仇,如果有大明支持,它们一定会同荷兰人打下去。” “咱们也不需要它们取胜,只需要提供军械,让它们一直围攻巴达维亚,让荷兰人腾不出手来。” “如果能派出卫所将领,那就再好不过。” 郭尚友听到李国助只需要军械和将领支持,缓缓点了点头: “如果只是这样,本官可以做主,让你放手施为。” “军械可以从东宁卫出,将领也可以从里面选。” “本官就任命你为爪哇宣抚使,负责宣抚此地。” 李国助闻言大喜,知道自己这是获得了朝廷的支持和授权。 有了这个名义,他就能纠集更多的人手,一起前往爪哇岛。 正当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一事,询问道: “安不纳岛被荷兰人占了,朝廷如何处置?” 郭尚友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听到李国助提起,才知道安不纳岛被荷兰人给占了。 这让他豁然变色,询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荷兰人什么时候占据了安不纳岛?” 作为南洋总督的他,这些日子没少了解南洋的事情。知道安不纳岛这个名字,就是宣宗皇帝赐给万生石塘屿的。意为该岛的人,永不缴纳赋税。 之前大明退出南洋,对安不纳岛自然顾不上。以至于郭尚友这个南洋总督,现在才知道它被荷兰人侵占。 如果这件事是在他担任南洋巡抚和南洋总督期间发生的,那他显然就会有失土责任。 这让郭尚友如何不变色,对李国助连连追问。 李国助虽然不明白郭尚友为何如此紧张,但他知道南洋总督的权势,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以后自己对爪哇岛的开拓,需要南洋总督府支持。 所以他急忙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道出来: “大约二十多年前,荷兰人往安不纳岛派去了一队人。” “岛上的人舰船和军械都不如他们,只能暂时屈服。” “荷兰人把这个岛改名安波那岛,打压岛上的汉民。” “下官以为这个岛可以停靠,朝廷应该收回来!” 郭尚友听到这里,方才舒了口气。知道安不纳岛在二十多年前丢失,算不上自己的责任。 但是自己就任南洋巡抚和南洋总督这么长时间,却不知道此事,在一些人看来也是失职,有可能弹劾自己。 所以他为了将功补过,也顾不上朝廷嘱咐的暂时不要与荷兰人起冲突,决定派遣人手,尽快把安不纳岛收回来。 不过朝廷的命令也得重视,不能让荷兰人警觉,所以他询问李国助: “需要派多少兵,才能把安不纳岛收回来?” 李国助派人去安不纳岛打探过,还打算以这个岛作为自己开拓爪哇岛的据点,闻言顿时回道: “不需要派多少兵,有几百人过去就行了。” “荷兰人没有在那里建立堡垒,也没有派过去多少人。” “只是岛上的人惧怕荷兰军舰带兵过去,所以不敢反抗。” “大明想要收复,不费吹灰之力。” 几百士兵就能恢复,那确实是很简单。 但是郭尚友需要考虑,大明派兵收复安不纳岛,会不会激怒荷兰人。 以荷兰人的实力,他们能截断大明的航线。让大明的移民,无法迁移去满剌加。 所以他思索之后,询问李国助道: “能不能给岛上的汉民提供军械,让他们驱逐荷兰人?” 李国助对此不太看好,说道: “岛上的人被荷兰人打怕了,估计不敢反抗。” “至少要迁个百户所过去,把岛上的人收编。” 郭尚友摇了摇头,说道: “大明要向满剌加移民,暂时不宜与荷兰人冲突。” “只能像你说的那样,在背后支持土著驱逐荷兰人。” 李国助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挠头,忽然想到了自己以前从事的事情,试着向郭尚友提议道: “要不在南洋招抚海盗,让他们去收复安不纳?”(本章完) 第428章 财政困难 南洋有海盗吗?这点毫无疑问。 星罗棋布的岛屿、繁忙的贸易路线,让南洋出现了很多海盗,而且剿之不尽。 不过,相比敢和大明海军抗衡、在大明沿海劫掠的郑芝龙海盗集团来说,南洋海盗都是小角色。 李国助的父亲李旦,曾和颜思齐、郑芝龙等人合谋,推翻日本江户幕府,接受大明册封。 只是因为举事前被人告发,才不得已逃亡,在东宁移民开拓,在大明沿海劫掠。 郑芝龙、李国助等人受此影响,对于图谋婆罗洲和爪哇岛,丝毫没觉得不对—— 他们这个团伙,拥有颠覆一国的实力。 有着这样的实力,李国助看待南洋海盗,自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了不起,反而当成可以利用的对象,可以帮自己对付荷兰人。 郭尚友听到他的谋画后,暗暗点了点头,觉得招抚海盗对付荷兰人,是一个可行之策。 大明只需要在他们收复安不纳岛后,给个官职就行。 所以他下令道: “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可以招抚海盗收复安不纳。” “如果此事顺利,本官会上奏陛下,在安不纳建立自贸区。” “所有南洋商人,都能在自贸区贸易,而且不用缴税。” 这是他的一个策略,减少同荷兰人发生冲突的可能性。 当所有的南洋商人都在安不纳岛拥有利益时,荷兰人想侵占这个岛,需要认真考虑。 而且在他看来,安不纳岛不用缴纳赋税,和皇帝设立的自贸区差不多。 转为自贸区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皇帝一定会答应。 李国助听到之后,却是大为惊喜。 一个自贸区有多挣钱,从葡萄牙人经营的香山澳就能看出来。 他奉命组建安不纳自贸区,自然能从中获得很多利益。 甚至,因为安不纳岛和婆罗洲临近,郑芝龙等人开拓婆罗洲,说不定也要求助他。 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无比美丽。 看着李国助离开的身影,郭尚友思虑之后,取出一枚银章,决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密奏给皇帝。 从皇帝制定的戒严令来看,他对塞外、境外丢失城寨并不怎么在意。 安不纳岛是在二十多年前被荷兰人侵占,和他这个现任南洋总督没有多大关系。 只要认真解释,皇帝一定会原谅。 未来纵然被言官攻击,皇帝也不会因此责怪自己。 反而是隐瞒此事的话,皇帝有可能生气,自己这个南洋总督,可能要灰溜溜地卸任。 “南洋总督,南洋诸卫。” “陛下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不知我这条老命,会不会丢在那里。” 写好密折之后,郭尚友忍不住叹道。 若非身上背着阉党身份,他真不愿意去南洋,这么大的年纪开辟南洋诸卫。 但是他身上背着附逆罪名,不听从皇帝的命令,东林党就会把他撕碎。 这让他不得不接受任命,在东宁、南洋任职。 不过,想到东宁,还有开辟东宁诸卫的霍维华、徐大化等人,郭尚友心中又有些平衡,知道皇帝对自己还算优待。 不管怎么说,他还能担任督抚,霍维华、徐大化等人想起复,就得拿命去拼。 而且从皇帝册封霍维华等人世袭男爵来看,他若开辟南洋诸卫成功,也有可能获得世袭爵位。 为了子孙后代,他也要把这件差事干下去。 甚至,为了给后代谋个助力,他还在奏折中向皇帝请求,抽调一些运河上的卫所将士,调到南洋诸卫。 他当了两年漕运总督,在运河上也认识一些卫所官兵,想要招募些人,和自己一起谋富贵。 这些人将是他未来最嫡系的力量,以后家族在南洋扎根,也需要他们做助力。 至于缺少的移民,他打算让运河将士去郧阳一带招揽。皇帝之前就允许郑芝龙等人去郧阳招揽流民,如今已打通了路线。 即使在冬天的时候,也能沿着长江行船,把那些流民运过来。 在郭尚友的认真谋划下,南洋开拓,很快走上了快车道,移民、开拓等事,都是有条不紊。 相比郭尚友来说,在庙街的张同敞,情况就不是那么好了。 即使他预料到庙街的严寒,却仍没有想到,这里的冬天会冷得要冻死人。 若非皇帝让他们学会造火炕,并且携带了煤炉和蜂窝煤,只怕和他一起留下来的人,会有很多被冻死—— 这些他从家乡招揽的江陵人,很不适应庙街的冬天。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里的冬天会这么冷。 而且大雪冰封,也让张同敞的很多谋划,根本没法实施。 他们现在能保住命就好了,如何还趁着冬天重建庙街? 不过,冬天的严寒,也不是没有好处。 那就是张同敞利用携带来的物资,很快和周围的女真人、蒙古人打好了关系。 他们利用粮食和酒精,交换了很多皮毛。 如今很多人身上,都穿着皮毛大衣。 按照张同敞的估算,这些皮毛如果运回中原,足以能挣回他此次的花费。 如果再把交换来的人参、东珠也卖掉的话,他这一趟会有很多收益。 这让他对江陵公国开藩,多了很多信心—— 至少不用担心赔本,利用贸易就能支持下去。 而且他想到皇帝指点的财路,还在天气好的时候安排一些人伐木,建立冰窖藏冰,打算明年海面解冻后,运到中原贩卖—— 相比于不稳定的皮毛、人参生意来说,伐木业才是一个能稳定收益的行业。 大明造船、建房,都需要很多木料。 而且东北的树木非常高大,有很多生长了几百年。 相比大木早已被采伐的中原来说,这里的木料质量十分好。 张同敞甚至让人挑选了最好的木料,打算献给皇帝造宫殿。 京城西北的诸王府建造时,想必也需要这些。 采伐树木时得到的锯末,他们也没有浪费。 按照皇帝所说,锯末洒在冰块让,就能让冰很长时间不融化。 将来他们可以把冰块,运到南方贩卖。 对于这点张同敞虽然有怀疑,却打算奉旨实行。即使将来冰块在船上化了,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损失。 如果成功的话,江陵公国就又有了一个财源,可以在夏天采冰运到南方卖。 根据他和土人的交流所知,北边很多地方,冰雪终年不化。不需要冰窖储藏,就能在夏天得到冰。 可以说,依靠船队携带来的物资,张同敞和周围土人的关系很不错。 这些没有被后金收服的女真和蒙古部落,对大明的态度也可以。 但是沿着黑龙江而上,在科尔沁部旁边建立据点的高迎祥等人,和周围部落的关系,就不是那么好了。 敌对的科尔沁部不用说,那些倾向后金、甚至被后金收服的部落,同样对他们非常敌视。 高迎祥派出去的人员,经常被一些部落攻击。 有时候他甚至按捺不住,想要杀光或驱逐周围的部落,让这里只留下大明人。 只是他如今实力不足,又有皇帝派来的护军校尉看着,只能执行统一战线策略,拉拢一些和后金作对的人。 后金对一些部落的政策很残酷,自然有因此倾向大明的人。 按照倾向大明和倾向后金,这一片的部落渐渐形成两个集团,越来越有火药味。 可以想见,明年开春之后,这里必然会发生大战。高迎祥等人能否立足,就看战争的结局。 大明朝廷刚刚建立的枢密院,也在为这一场战争做准备。 在杨嗣昌等人的努力下,己巳方案终于制定完成,他的四正六隅策略,从口头的谋划,变成了切实可行的策略。 朱由检看到己巳方案,首先便对需要的花费皱起了眉。 因为按照方案中的规划,明年这场战争,需要的钱粮至少是六百万。 朝廷在征收辽饷之外,还需要挪用其它方面的钱财,用于这场战事。 负责制定方案的杨嗣昌道: “按照辽东督师所奏,关外官兵、也就是宁锦一带的辽东军麾下各师,共有将士七万一千余员名。” “关内官兵、也就是山海关一带的将士,共有四万二百余员名。” “以崇祯二年正月为始,户部视此数给饷。” “明年关宁岁饷,以四百八十万为额。” 这是孙承宗整顿辽东的收获,把辽东需要的军费,压在了辽饷以下。 如果辽饷能尽数征上来,五百二十万的辽饷,满足四百八十万的军费还有剩余。 但是显然不能这么算,因为辽饷的征收,不可能全部征上来。 而且陕西、山西等地受灾,有些地方需要免税。至少有十分之一的辽饷,那是绝对收不上来。 按照朱由检的估计,明年能征收四百五十万辽饷,就算户部得力。 实际征到的数字,还可能少于这点。 所以己巳方案的六百万两花费,单靠辽饷是不够的。 甚至征收的辽饷,连关宁一带的辽东将士都养不起。 这让朱由检深刻感受到,所谓的关宁军到底有多吃饷。难怪后世很多人,把他们视为大明灭亡的重要原因。 不过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现在还不是彻底解决的时候。明年对建虏作战,需要他们出力。 孙承宗能把关宁岁饷压到四百八十万,已经算是得力。相比原本的六百多万岁饷,为朝廷减轻了很大压力。 这部分节省的钱,能用于东江等地,让他们主动出兵,对建虏十面出击。 所以朱由检考虑之后,决定道: “就按六百万的预算,让户部尽量解决。” “还有催促户部,把九边欠饷解决掉。” “枢密院需要多少经费,也列出一个预算。” “让户部有个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杨嗣昌高兴应下,知道己巳方案,在皇帝这里算是通过了。 剩下的就是发给前线将领,让他们提出意见。 毕竟前线的仗如何打,需要他们决定。 枢密院制定的方略再好,也需要人执行。 在交通和通信都不方便的现在,己巳方案对前线的授权还是很大的。甚至可以说只提出了目标,如何达到要前线自己解决。 所以己巳方案的细化,需要前线将领配合。到时综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方案。 前线将领对己巳方案的反应暂时不去说,户部在收到枢密院发来的明年预算后,几乎就要崩溃。 他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征收了六百多万积欠,把九边的欠饷基本解决。 没想到明年还需要六百万,用于一场大战。 这让毕自严、郭允厚、董应举等户部官员,觉得实在无能为力,他们集体向皇帝请求,削减枢密院预算。 为了此事,朱由检召集内阁、枢密院、户部等衙门的官员,举行常参会议,商议如何决断。 户部的难处是现实的,现在能基本实现收支平衡,已经可以说干得不赖。九边欠饷也因此没有继续累积、情况继续恶化。 但是让他们拿出六百万两银子,却又实在是力有不逮。毕自严说了一大堆难处,表明户部拿不出这笔钱。 对此,枢密同知袁可立道: “朝廷有专门征收的辽饷,怎么拿不出这笔钱?” 毕自严回应他道: “辽饷只有五百二十万,而且陕西赋税已被陛下全免。” “这不止是赋税减少十分之一的问题,还需要户部出钱,供养陕西官吏。” “窃以为明年不宜出兵,应当暂缓几年,等朝廷缓过气来。” 参加会议的官员听到这些话后,很多人表示附和。他们大多认为朝廷不应该急着出兵,要休养生息几年,等以后缓过气来。 对于这种情况,杨嗣昌站出来道: “朝廷想要休养生息,建虏就会答应吗?” “天启六年宁锦发生大战,天启七年朝鲜、宁远发生大战。” “今年建虏又征伐察罕故地,明年会打哪里呢?”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兵,花费的钱粮还有可能更少些。” “再说了,朝廷就算不出兵,关宁岁饷也需要四百八十万。相比出兵来说,花费没少到哪里去。”(本章完) 第429章 盐税和有产税 杨嗣昌这些言语,得到朱由检的赞同。 相比四百八十万来说,六百万只增加了一百二十万。 既然辽东兵马不动,都需要消耗这么多饷银。还不如再花一百二十万,让他们主动出击。 否则建虏打过来,需要花费的就远远不止这点了。 为了避免建虏调集兵力绕道草原进攻京城,大明必须在明年出兵,把他们牵制在东北。 所以,朱由检向毕自严等人道: “明年出兵的事情,是朕和诸位枢辅定下的。” “户部需要的是提供军费,而非在是否作战上,和枢密院争论。” 打不打,如何打,这些军事上的事情归枢密院。 户部以拿不出军费为由,干涉枢密院决策,在朱由检看来,实在有些越权。 毕自严被皇帝提醒后,很快也明白了这一点。 枢密院成立之后,军事上的事情就都是他们管。 朝堂上其他官员,并无置喙余地。 所以他只能请罪,又向皇帝解释: “臣虽不该阻止辽东战事,但是枢密院需要的六百万,户部确实拿不出来。” “今年辽饷大约能征到三百九十万,尚不能满足辽东所需。” “户部还欠着工部一百万两陵工费,拿不出更多的钱。” 朱由检听到今年的辽饷都要拖欠,不由皱了皱眉,询问道: “辽饷不是五百二十万吗?” “为何只征到三百九十万?” “一百三十万的缺口,到底差在哪里?” 毕自严闻言回道: “陕西全省被陛下免税,大约少了十分之一。” “山西、顺天府同样遭遇旱灾,减免了一些赋税。” “浙江杭州、嘉兴、湖州、绍兴遇到大风雨和海啸,漂没田禾无算,坏民居数万间,杀伤居民数万人,赋税同样需要减免。” “而且因为催收积欠,有些地方交不上今年的辽饷,只能缓到明年。” 崇祯元年的大明,可谓多灾多难。不仅北方遭到大旱,南方还遭到大水。 这些膏腴之地的赋税,相比陕西一个省都差不到哪里去。被减免了之后,辽饷一共少了一百多万。 朱由检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明年的军费,而是今年的辽饷,什么时候能完全发下去。 否则别说明年作战了,拿不到饷银的关宁军,很有可能哗变。 这让他只能先解决这件事,再解决明年的军费。 群臣听到今年的辽饷有缺额后,对此议论纷纷。 最终他们想出的办法,就是让朱由检这个皇帝,从内帑拿出银子,发放辽东饷银。 朱由检听得心里冒火,毫不犹豫地拒绝道: “今年供应内帑的金花银都用于移民了,只能用拍卖和捐纳维持内廷花费。” “内帑实在拿不出钱来,外廷要自己想办法。” 别说内帑的钱财补不上这个缺口,就是能够补上,朱由检也不可能补。 否则官员征收辽饷会更懈怠,缺钱的时候就让皇帝从内帑拿钱补。 这样一个无底洞,朱由检可填不满。 所以他让户部的官员,自己想法解决。 群臣听到皇帝的说法,也不好继续让皇帝从内帑中拿钱。 相比之前的几位皇帝来说,当今皇帝并不是个贪财的。宫中用度十分俭省,不但没有大兴土木,甚至连收缴自武清侯的清华园都贡献出一部分给师范学堂使用。 甚至连宫中最大的进项金花银,都用于陕西移民。 还有朱由检之前让皇后带领后宫嫔妃做衣服这件事,在很多官员看来,是因为内廷少了金花银后,用度十分紧张。以至于连皇帝都要穿曾经浣洗过的衣服,皇后和嫔妃都要做女红。 再加上内廷还要养着锦衣卫等机构,以至于只能拍卖内库中的收藏,为宫中补充钱财。 面对这样的皇帝,如果他们还逼着从内帑中拿钱,天下士民知道了,也不站他们这边。 群臣只能另想它法,曾经在户部任职的杨嗣昌道: “臣以为可加征辽饷,从现在的九厘之外再加三厘。” “这样能征收的辽饷,就能达到将近七百万两。” “纵然陕西等地遇灾需要减免,也能征收到六百万两左右,满足明年所需。” 这个提议,得到很多臣子赞同。 就连户部尚书毕自严,在没有办法解决缺额的情况下,也同意加征三厘钱。 但是朱由检却知道向普通农民加税的危害,在经过连年灾害之后,民间财力已竭。很多民众都挣扎在生死线上,向他们加税就是逼这些人造反。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道: “加征辽饷不可行,而且朕的目标是把辽饷取销,减轻民众负担。” “现在各地的变乱这么多,如果还要加征,活不下去的民众会有更多的人造反。” “这是绝不可行之策,众卿不必再提。” 严厉训斥了杨嗣昌,认为他的加征赋税之法,是要祸国殃民。 别看朝廷加征的只是三厘钱,到了下面征收的时候,就可能被官吏加征为三分。 在对大明官吏的操守毫无信心的情况下,朱由检的做法是不改变,避免不法官吏以此为由,随意加征赋税。 否决了加征之策后,朱由检把目光盯向盐税,向群臣道: “国初实行开中法,就是以盐业收入,补充九边花费。” “后来开中法被叶淇改变,允许以银代米。” “最初几年尚有成效,让太仓积攒了百余万白银。” “之后就越来越差,以至于盐课收入,只有数十万两。” “朕之前就让户部成立盐政总署整顿盐业,如今成效如何,能征收多少盐税?” 盐政总署这个机构,是毕自严亲自向皇帝请求留在户部的,没有被划归专门征税的太府寺。 但是盐政总署在他麾下,成效却不怎么大。如今只是勉强把各地盐政机构统辖起来,让它们知道有这个上级部门。 所以在听到皇帝的责问后,毕自严一时没有回答,户科给事中黄承昊道: “万历年间巡盐御史龙遇奇和两淮盐法道臣袁世振设立纲法,使得盐税大增,而且官民两便。” “后龙遇奇亡故,袁世振被弹劾去职。臣请起复此人,主持盐政总署,在各地推行纲法。” 朱由检对什么是纲法并不明白,仔细询问了一下,又问道: “若是实施纲法,能征收多少盐税?” 黄承昊想着袁世振的奏疏,说道: “袁世振在两淮疏理盐政四年,入太仓二百八十六万三千六百四十二两,边仓一百五十六万三千六百二十四两。” “盐商助辽饷银二十三万余两,国库存钱利息十一万余两。” “一共四百五十八余两,平均每年一百一十余万两。” “臣以为由他主持盐政,当不少于此数。” 朱由检这就纳闷了,追问道: “既然如此有成效,为何不早行纲法呢?” “单是两淮就能征收一百多万两,大明全国执行,能不能征收五六百万,用于支付辽饷?” 黄承昊闻言不答,毕自严有些脸红。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应该是自己的责任。 袁世振当年用纲法征收了这么多盐税,被很多官员眼红,以至于被弹劾去职。 毕自严作为户部尚书,也不敢随意起复他。 如今皇帝对他掌管的盐政总署不满,他只能道: “两淮为盐政要地,臣请起复袁世振,重设两淮盐法道。” 朱由检点头应许,说道: “既然袁世振在两淮干得好,就让他官复原职,担任盐法道臣。” “以后两淮征到的盐税,直接解送户部。” “每年一百多万两盐税,能不能补上军费缺口?” 毕自严算了一下,回应道: “若是明年陕西之外没有大灾,能征收到的辽饷预计在四百五十万左右。” “加上两淮盐税收入,距离六百万两军费大约相差五十万两。” “臣请在两浙、福建、山东、长芦等地,同样实行纲法。” 这是见挡不住袁世振的起复,就变成他的支持者。打算多安排些官员,一同实行纲法。 不过朱由检对其他人并不信任,否则袁世振被弹劾走后,纲法就不会无影无踪了。 他在考虑之后,下令道: “给袁世振加南京户部侍郎衔,负责东南盐政。” “按照他之前在两淮实行的纲法,在南方征收盐税。” “至于北方的山东、长芦等地,实行另一套办法。” 道出这个决定,朱由检参考后世的食盐专营办法,继续道: “朕打算由盐政总署成立盐业集团,设立分公司生产和贩卖。” “贩卖的分公司可以由勋贵、世官和依法纳税的富豪入股,取得相应的专营权。” “负责生产的分公司要摸索完善晒盐法,降低生产成本,不限数量地大批量贩卖食盐。” “把盐税直接加在盐上,从源头征收盐税。” 这个措施,让群臣听得一惊,继而又有些兴奋。 因为皇帝的做法,明显是要给勋贵、世官和地方富豪分享利益。 以往由盐商把持的盐业,可以由他们参与。 而且这种做法成功后,整个大明的盐业,都会由盐政总署成立的盐业集团,以及下属公司控制。 朝廷对盐业的控制,将会无限上升。盐商能起到的作用,将会微乎其微。 户部的官员,自然十分支持这一点。因为盐税的征收独立在负责征税的太府寺之外,是户部能直接掌控的最大税收来源。 盐政总署对盐业的控制力越强,盐政总署的职务就越是肥差。 枢密院的官员,同样十分乐见。因为皇帝明确提到,盐税要作为军费来源。 再加上打击私盐需要盐丁配合,枢密院对于盐税征收,同样有一定的影响力。 更别说勋贵、世官,都属于武将体系。枢密院若不能维护他们的利益,这些人一定会不满。 所以袁可立等枢密大臣,都十分支持此事。 在群臣的一致支持下,大明盐业集团的设立得到通过,并且收编长芦盐场,明年在北直隶试行食盐专营。 甚至对东南要实行的纲法,有些官员也提出不同意见。认为不用实行纲法,可以在将来直接专营。 不过朱由检要保证明年能收到盐税做军费,还认识到朝廷对东南的控制力没有那么强,决定两淮等地仍旧实行纲法,用明年收取的盐税做军费。 除了盐税之外,朱由检给户部的另一个任务,就是推进考成法。 之前毕自严就提出把官员的考成和税收多少挂钩,朱由检催促他在各地实施,把今年征税不利的官员降职,督促官员收税。 同时,他让太府寺总结在顺天府推行分税制的经验,过一段时间召开专门会议讨论,把分税制继续完善,以备在北直隶推行。 还有户部银行,要负责货币铸造。银元的铸造和发行,被朱由检列为重中之重。 司农寺的征收田税和推广良种等工作,也被他重点关注。 尤其是田税方面,朱由检打算进行革新: “以往田税的征收,官田收得更重,民田稍少一些。” “以后官田要限田,没有爵位和世官身份的,每户最多租种一二百亩官田。” “多出部分强制分配给他人,如果偷税漏税,要做出一定惩罚,限制得更加严格。” “民田要实行累进税率,对于超过一定田亩的超级有产者,征收相应的有产税。” “这是钱先生多次呼吁的,如今军费紧张,朝廷要尝试实行。” 钱谦益提出的超级有产者,朝堂上的大员都是知道的。甚至还知道钱谦益的《恒产论》中,提议对超级有产者征税。 这种说法最初提出时,遭到很多人反对。钱谦益创办的《大同报》,也因此对这点进行很多争论。 因为天下间超级有产者有数,远不如普通的恒产者数量多。对超级有产者征税的声音,自然更大一些。 这些学术上的事情,朝堂大臣虽然关注,却不觉得会实施。 因为所谓的超级有产者,大部分属于、或者曾经是朝堂高官。 所有人都没想到,皇帝竟然真的打算实行,对超级有产者征税。(本章完) 第430章 钱谦益践行恒产论 朱由检的有产税设想,毫无疑问没得到群臣支持。 尤其是杨嗣昌等人,对此激烈反对。 他们或许是拥有很多土地,或许是觉得这个政策,不利于家族发展。 之前担任南京工部尚书的户部左侍郎李长庚指出: “江南一带多官田,苏松两府的官田数量,更是能达到七八成。” “如今的江南官田虽说是归官府所有,实际除了租税更重之外,买卖与民田无异。” “陛下将没有官爵的民户拥有的官田数量限制在一二百亩,臣恐民间生乱。” 向皇帝仔细讲解江南官田的变化,如今实情如何。 朱由检听着他的解说,认识到江南情况的复杂。心中更庆幸自己之前坚持了祖制,没有让苏松江浙人担任户部官员—— 否则户部的反对会更激烈,这种措施根本连提都不用提。苏松等地的江南人一定会要求减免官田赋税,而不是限制官田。 如今面对这个现实情况,朱由检只能说道: “先在北直隶试行,南直隶等地以后再说。” “朕的意见就是,为国出力的贵族和官员,上限要高一些。” “尤其是贵族的庄田,以后可转为爵田。和军官、军士、军户的世业田一样,只需缴纳十一税。” “其余官吏按品级,可租种一定数量的官田。” “没有为国效力的,每户租种的官田最多限制在一百亩或二百亩。” “如果有超出上限,或者勒令分户,或者每超过一百亩,租税增加一成比例。” “最高每户一千亩,不能成为超级有产者。” 这个措施,让一些官员稍微接受了些。但是更多的官员,仍然不愿接受。 因为他们认识到,如果这种措施得到通过,皇帝对超级有产者的征税,有可能成为常态。以后可能有更多的赋税,需要他们缴纳。 杨嗣昌就指出,赋税应该公平,应该计亩均输。不能因为有些人家中的田地多,就让他们交重税。 这让之前看过他的《地官集》、觉得他在财政上颇有见地的朱由检,眉头紧皱起来。 以大明当前的局势,如果对所有人征收同样的赋税,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民众,会在生存危机下造反。 反而是土地众多的大地主,还能压榨出一些。 再想到杨嗣昌之前提议加征辽饷,朱由检觉得这个人虽然有才,却不关心普通民众的疾苦。不能让他插手财政,免得天下皆反。 所以他严厉训斥道: “户部之事归户部,枢密院不要随意干涉。” “军政已经分立,枢密院和政务院的官员,要有这个自觉。” 罚了杨嗣昌三个月俸禄,让他公开检讨,写文章发表在邸报上。 群臣听到皇帝这个训斥,顿时心中一凛。 因为这不仅代表着皇帝坚持征收有产税的态度,还是对军政分立的公开表态。 之前枢密院的官员还高兴于军事上的事务几乎都由他们决断,如今才认识到以前在兵部时能插嘴的政务,已经和自己无关。 纵然杨嗣昌之前曾担任户部官员,如今在户部事务上也没有置喙余地。除了同时属于政务院的兵部尚书外,所有枢密院官员,都无权干涉政务。 杨嗣昌面对这个训斥,只能跪地请罪。之前因为方略被皇帝采纳的自得,也收敛了起来—— 此时他才认识到,皇帝对制度的重视,远远高过个人。他就是现在受宠,也不能随意违规。 借着处罚杨嗣昌,朱由检暂时压住了反对的声音,继续道: “凡是遵守限田政策、依法缴纳赋税的,在各地盐业公司招股时,应该予以优先。” “他们若想建工坊、商社,也应该在专利授权等方面予以优待,在官府采购的时候,同等条件下优先。” “须知天下的财富不止农业一种,若是想发大财,还要从事工商。” 引导那些富裕家庭,向工商行业发展。 群臣听着皇帝如此直白的话语,虽然觉得言利有些不对,却也认识到皇帝没有不让他们致富的心思。只是不想让一些人占据土地太多,让小民没有田地生存。 如果能够以多余的土地,换取盐业公司的股分。相信很多家族,会愿意遵守限田政策、或者缴纳有产税。 这让群臣对有产税的反对,不再那么激烈。但是这件事情,仍旧没有定下来。 群臣以兹事体大为由,提出召开廷议。廷议通过之后,再在北直隶试行。 朱由检知道现在举行廷议,多半无法通过。所以他提出如果通过廷议,那就全国实施。只在北直隶试行,无需通过提议。 并且明确要把盐业专营政策,和限田与有产税挂钩。两者一同试行,用盐业公司的股份,补偿在限田上受损的人。 甚至还勒令户部盐政总署拍卖各地盐业公司的股份,用拍卖所得收益,补上今年辽饷不足的部分。 否则户部就自己想办法,补上这一笔钱。 户部尚书毕自严无法,只能答应在北直隶试行。以后是否在全国实施,需要举行廷议。 这让朱由检点了点头,觉得试行之后再举行廷议的话,有产税通过的把握更大一些。 自己能利用这段时间,改变能参加廷议的大臣想法。 不过这件事情,他没有亲力亲为,而是交给了钱谦益,这个在明面上提出超级有产税的人。 钱谦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皇帝授以如此重任。 之前他在写出《恒产论》,按皇帝的要求提出对超级有产者征税后,事后就有些后悔。因为有很多人,指责他这种理论。 所以后面皇帝要求他写奏疏提议征税的时候,他装作没有听懂退缩。只是按皇帝的要求限制庙产,不让寺院道观成为超级有产者。 但是这件事情,同样阻力很大。很多宗教界人士,反对这项政策。 他们知道这项措施是当今皇帝提出的,却不敢诋毁皇帝。只能诋毁钱谦益,阻止他限制庙产。 不过钱谦益得到皇帝的明确指示,自然不敢不实行。对所有宗教的庙产,都进行严格限制。 也因为这件事情,钱谦益在宗教界的名声,遭到很大损害。甚至有一些和尚,称呼他为佛敌。 幸好皇帝在今年冬天严厉打击非法宗教,对这类乱七八糟的称呼,予以严格禁止。宗教界人士对钱谦益的诋毁,才没有继续上升。甚至有一些寺庙和道观,开始配合限制庙产—— 否则他们就有可能被定为非法宗教,被朝廷严厉打击。 钱谦益的处境,因此好了一些,限制庙产的事情,也终于得到推进。 没想到这件事刚刚有了眉目,他就被皇帝要求,参与在北直隶试行有产税。 并且要确保以后廷议时,有产税能够通过。 这让他顿时感到坐蜡,同时也认识到,这是皇帝对自己的考验: 如果能做好这件事,他就有可能成为侍郎这一级的大臣,被列入大学士候选人。 以他的名声和东林党的权势,以后被廷推内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是做不好的话,就可能被皇帝厌弃。不管有多少人推荐,他都不可能成为大学士候选人。 可以说,这就是他成为大学士之前,遇到的最大一个槛。 只有迈过这个槛,后面才一片坦途。 钱谦益思索良久,最终喟然叹道: “我以为自己有选择,其实早就没选择了。” “自从修改《恒产论》起,我就注定要按陛下的旨意,在天下推行有产税。” “我这一辈子的功业,也要着落在这上面。” 这是他一直隐有所觉,却并不敢面对的。 因为这样的话,他就会和天下间有权有势的超级有产者,彻底站在对立面。 但是他当初为了讨好皇帝,选择按皇帝的要求修改《恒产论》,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他若不实践《恒产论》的话,别说在学术上比肩刘宗周,被皇帝弃用、被天下人耻笑,就会是最后的结局。 所以他最终决定,按皇帝的要求,实践之前写出的《恒产论》。 不过,还没有等他想好如何实施,《明报》上就刊登了一篇文章,指出钱谦益之前仿照古书制定的恒产者标准是错的: 古时一百亩的土地,只相当于现在的二三十亩。 所谓的“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放到现在应该是二三十亩。 所以恒产者的最低标准,也应该定在拥有二十亩或三十亩土地,而非钱谦益之前所说的百亩。 这篇文章,让钱谦益勃然大怒。 因为这篇文章不是反对《恒产论》,而是想争夺有关恒产的解释权。 如果连恒产的解释权都被人抢走,他这个写出《恒产论》的人,如何维持在学术上的地位? 万一有人写出更完善的恒产理论,他这个先驱者的地位,还有谁会在意? 而且他还认识到,这篇用笔名发表的文章,很有张溥的风格。各种数字计算,也符合张溥提出的科学理论。 这是张溥那个后起之秀,对他这个老前辈发起的一次进攻。他必须果断反击,维持自己的地位。 甚至,知道张溥背后站着的是谁的钱谦益,同样很明白这篇文章是皇帝对自己的警告,让自己明白皇帝不止能用他,还可能任用其他人。 所以,钱谦益把自己之前琢磨的《生产论》,整理完善起来。从中挑选一些观点,用于反驳张溥。 他没有反对张溥用数字计算出来的亩数,而是从更高的视角指出,是否是恒产者不应该只看土地多少,还要看能生产多少。 产量低的地方,恒产者亩数要求要高。 南方那样能一年两熟的,相比北方两年三熟甚至一年一熟的地方,恒产者需要的田亩就更少。 所以他认为北方恒产者亩数,应该定在三十亩;南方则要低一些,可以定在二十亩。 至于塞外和海外,因为刚刚开发,定在五十亩、一百亩,都很符合情理。 朝廷要保障每个主动移民的家庭,都能成为恒产者。把没有土地的流民迁往海外,建设都是恒产者的小康之世。 这篇在《大同报》上发表的文章,影响远比《明报》上张溥用其他笔名发表的文章影响力大。 因为它明确提出了,如何在大明建成小康之世—— 只要大明在海外开拓的土地足够多,所有人都能成为恒产者。 现在一无所有的流民,都能在海外成为恒产者家庭。 刘理顺之前就提出恒产者家庭属于小康之家,最早把恒产论和小康大同理论结合起来。他在看到这篇文章后,写文章热情洋溢地称赞。 并且以自己在涿鹿区政务署处理政务的实例,指出把北方拥有三十亩土地的家庭定为恒产者,符合现实情况。 建议把三十亩到一百亩定为小康家庭,和普通民户缴纳一样的赋税。 一百亩到一千亩定为富裕家庭,一千亩以上则是富豪家庭,需要征收有产税和超级有产税。 这篇文章,显然给京中盛传的有产税加了一把火。因为刘理顺已经提出,要在涿鹿区试行。 如果没有人提出反对,那么这条政策,就可能在将来试行在整个北直隶。 北直隶的民众,显然对此很关心。普通民众难以在报纸上发表意见,但是士子能发表意见的就多了。 这些士子能够读得起书,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比普通人状况更好些。而且在考取秀才和举人后,家中增加了很多土地。 他们纷纷认为,从一百亩开始征收有产税,实在是太不合适了。应该只对一千亩以上的富豪家庭,征收超级有产税。 还有些一点税都不愿加的,在报纸上对有产税激烈反对。 整个京城的舆论界,剧烈沸腾起来。报纸的销量也节节升高,并且依靠太仆寺渐渐在各地设立的邮递公司,影响到整个顺天府和北直隶。 很多北直隶的地主都听说了这件事情,而且因为利益上的相关,不得不卷了进来。 这些人态度不一,而且需要表达。一些地主开始雇佣士子,把他们的意见写成文章发表在报纸上,让记者和撰稿人这个职业,开始火热起来。(本章完) 第431章 四民会议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张天如仗着皇上宠信,根本没把我这个前辈放在眼里!” 看着《明报》上的文章,钱谦益破口大骂道。 之前他因为张溥用笔名发表了有关恒产的文章,高屋建瓴地和对方讨论了一下这个问题。 既显示了前辈的姿态,又把张溥的理论吸收进了《恒产论》。 本以为张溥应该满足,为得到他这个学界泰斗的肯定而欢喜。 没想到张溥丝毫不领情,在《明报》上开设了专栏,邀请各方士子讨论有关恒产的理论。 这毫无疑问冒犯了钱谦益的权威,气得他破口大骂,认为张溥不当人。 与之相比,刘理顺就显得可爱多了。虽然在恒产理论上有建树,却更重于实践。如果能做出成效,钱谦益就会受益。 钱谦益思索之下,决定支持这个状元。让他冲锋在前,帮自己实践恒产论。 很快,他以《大同报》为阵地,旗帜鲜明地表示对刘理顺的支持。还同样开辟了专栏,在报纸上讨论恒产论。 一时间,《大同报》和《明报》这两份报纸,借着有产税吸引的注意力,在北直隶发行量大增,甚至超过了《京报》。 各种观点在报纸上层出不穷,吸引了很多文人士子讨论。 在师范学堂读书的顾炎武,毫无疑问参与其中。而且因为对涿鹿区改制的了解,他提出了一种观点,那就是由涿鹿区议会商议,决定如何征收有产税。 并且还提出禁限私租,避免那些有产者,把赋税转嫁给佃户。 朱由检看到这篇文章,对顾炎武大加称赞。 因为他在了解当前其它国家的议会后,知道法兰西三级会议的主要作用就是征收新税。 法兰西国王极力摆脱这个限制,争取到不经三级会议同意征收新税的权力。 但是大明和法兰西的情况却不一样,朱由检思索之后,认为大明需要一个机构确定赋税—— 他需要让民众明白,自己不会随意增加新税种,对他们随意征税。 作为一个官僚为主的社会,大明的家族只要几代出不了官员,很快就会衰败。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贪官污吏太多。没有官身护着,再大的家族也经不起折腾。 但是这些贪官污吏征收的赋税,大部分并没有收到朝廷手里。朝廷担着骂名,却没有得到实惠。 为了限制这些人胡作非为,朱由检决定把监督征税的权力,下放给各级议会。 并且由国会决定各种税收的税率,以及是否增加新税。 这样他固然把税收的权力让渡出去一部分,却也有利于形成社会共识。对不想纳税的群体,依法予以惩治。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朱由检召来刘宗周,询问他涿鹿区议会的进展,是否能承担此任: “朕在之前说过,重制礼乐,就是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 “权力如何分配,朕和诸位大臣一直在商议。” “财富的分配,需要从征税上体现。” “朕决定由国会监督和确定税率,涿鹿区议会能否承担这个重任?” 刘宗周听到这些,心情有些激动。 因为建立国会,是他受任重制礼乐之后提出的第一策。 皇帝如此支持,甚至要授与国会分配财富的权力,让他如何不受到触动,认识到皇帝的诚意—— 以前的皇帝都是想着如何搜刮民财,当今皇帝却主动限制自己,把征税这么重要的权力,授权给了国会。 如果他办不好这件事,自己都没脸主持重制礼乐。所以他斩钉截铁地道: “能!” “涿鹿区议会一定能承担此任。” “臣这就前往涿鹿,督促他们对有产税进行商议。” 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确定有产税这个新税种,对那些富裕人群,进行额外征税。 朱由检担心这件事情通不过,询问刘宗周道: “涿鹿区议会现有多少人员?” “是否按比例选出士农工商代表?” 刘宗周闻言回道: “按照陛下之前定的政策,农工商各占两成,士人则占四成。” “其中士人又包含文士、军士,以及捐纳的公士,由陛下和朝廷任命,相当于国会的资政。” “如今涿鹿区议员共有二百人,致仕官员和举人秀才等文士四十人,退役军官三十人,其他宗教界等人士十人,皆由臣等指定。” “农工商各有四十人,尚未完全满员。” 朱由检闻言皱眉,询问道: “议员很难选吗?” “难道涿鹿的民众对此不积极?” “还是能被选举的人不多?” 按照之前他和刘宗周等人的商议,是对所有依法纳税的成年人授予选举权。 不过被选举权,只有公士以上身份才能拥有。 也就是说,如果想被选为议员,除了捐纳公士这条路外,必须拥有秀才功名,或者被朝廷授予庶士、造士、少尉等勋级。 只有这些人才能被选上,成为涿鹿区议会的议员。 朱由检担心的就是涿鹿区拥有被选举权资格的人不多,凑不齐议会所需。 刘宗周有些尴尬地回道: “之前选出来了,但是有些农户代表,被认为是士人。” “还有就是工商代表,被很多士人非议。认为他们没资格成为议员,不配和他们商议。” “再加上一些议员被查出曾经偷税漏税,因此被迫退出,尚未补充上去。” 朱由检微微点头,认识到议会开办的难度。 当前的大明,是一个农业为主的社会。其中士绅又作为农民的代表,大部分都是富户。 这些人掌控着地方的权力,当然不愿意和底层分享。 即使他们的议员名额高达四成,也不愿把另外六成让出去。 所以朱由检强调道: “士农工商,国之四民。” “大明的地方议会,就是四民会议——” “要让士农工商,都要能聚在一起商议。” “有什么不满在会上说,不要随意生乱。” “这是朕开办议会的初衷,也是安稳地方的关键。” “所以议会一定是要四民皆有的,就是比例可以浮动些。” 一边说着一边思考,朱由检最终决定道: “对于工业和商业纳税占比在两成以上的地方,工商出身的议员要有两成。” “不足两成的地方,可以适当削减,但不得少于一成。” “农业代表不限定身份,允许秀才等士人参选。但是选出来的代表要分为三种,按照所拥有的土地,分为恒产家庭、贫困家庭和富豪家庭。” “恒产家庭出身的农业代表占一半,贫困家庭和富豪家庭平分另一半。” “这是暂定的比例,涿鹿区议会不足的人员,按这个比例补充。” 刘宗周听着皇帝的指示,觉得比之前划定的比例合适些。 但是恒产和贫困、富豪家庭如何确定,却还没有标准,所以他请求道: “如今恒产者标准未定,臣请这一届议会稍微放松些,下一届议会再定。” 朱由检想了一下,说道: “那就把这一届议会,定为临时议会。” “商定议员比例后,明年另外选出。” “以后议员六年一届,每三年改选一半。” “在同一议会担任议员的总时间,不得超过十八年。” 用这一个规定,避免一些人盘踞地方议会,拥有太大的影响力。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限制,避免地方议会被部分人把持。 可以说,如今议会的一切,都还非常粗疏。需要在实践中,一点一点完善。 为了确保有产税能够成功征收,朱由检将钱谦益、张溥、顾炎武等人都派过去,宣扬他们的观点。 这些在天下间都有名气的人,想必会影响一些人的态度。他们也能在实践中,完善相关理论。 一时间,整个北直隶的目光,都聚焦在涿鹿区。 所有人都知道,涿鹿区议会的结果,将会决定北直隶是否征收有产税。 对于皇帝这种做法,朝野上下是称赞居多。 因为皇帝没有独断专行,而是把是否征收新税的权力,交给民众讨论。 大部分官员士绅都觉得这个办法很好,能够约束皇权、限制皇帝的胡作非为。 很多人对国会更加期待,认为国会建立后,他们能进一步限制皇帝的权力。 一些有远见的,甚至开始为自己所在地方建立议会后、推出家族议员做准备。捐纳公士的人猛然增多,朱由检因此又收到很多钱财—— 相比考取秀才来说,还是捐纳公士容易点。 也有些人把目光瞄向了造士,想要靠发明获得勋级。 还有些人决定从军,谋个从九品少尉身份。 或者参加武道大会,被赐予公士身份。 这些人都能拥有被选举权,有担任议员的机会。 不过最高兴的还是秀才,这些以前因为没有政治权力、在乡间经常闹事的生员,对当今皇帝最为拥护。 因为他们不但能被指定为士人代表,还能被选举为农业代表,有很大的机会成为议员。 甚至,一些家中从事工商的,还在报纸上呼吁,秀才应该有成为工商行业代表的机会,不能局限在农业。 可以说,这些以前没有政治权力的人,在议会这件事上最积极—— 他们在看到获得政治权力的机会后,就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那些富户的声音,也因此受到打压。因为大明的秀才人数实在太多了,大多都称不上有产者。 在那些富户还没有适应报纸这种舆论媒体、无法影响天下间的舆论时,这些秀才的声音是主流,他们大部分支持有产税。 涿鹿区的议员也是如此,别看有很多士人出身富裕家庭。但是朝廷指定的士人代表,却大多支持皇帝。 军官是因为刚刚被清理了一遍,不配合的都被调去东宁卫。再加上军官的世业田另有政策,担任议员的退役军官,自然不会硬着头皮和皇帝过不去。 致仕文官则大多和宦官有联系。大明的宦官主要出身北直隶,和宦官没有联系的文官,可以说寥寥无几。 朱由检虽然没有在涿鹿区议会大肆任命阉党,但是被指定为议员的致仕官员,大多和宦官的关系不太差。 宫里面的太监,对他们很有影响力。 就连农业代表,拥有很多土地的有产者也不占主流。 拥有百亩土地以上的富户,大约只占所有农户的百分之五。 千亩土地以上土地的,更是可以说凤毛麟角,而且大多是致仕官员。 纵然他们成为议员的几率高,但是在人数上,却并不占优势。 而且在皇帝和刘宗周、钱谦益等大臣,以及文震孟、刘理顺、史可法、陈仁锡等官员明确表态,赞同征收有产税的情况下,这些人就是抱着不被盯上的心思,也不敢公然反对。 议会商议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有产税这个税种,几乎被全票通过。只有寥寥无几的议员,选择弃权或反对。 不过对什么样的人是有产者,争议就比较大了。有些人觉得应该定在百亩,有些人觉得应该定得更高一些,二百亩或三百亩以上,才能称为有产者。 最终,还是在刘理顺的坚持下,有产者的标准,被定为拥有百亩以上土地。 超级有产者的标准,被定为拥有千亩以上土地。 恒产者的标准,被定为拥有三十亩到一百亩土地。 低于三十亩土地的,被定为贫困家庭。 尤其是低于十亩土地的,被定为困难家庭,移民和减免赋税的时候,要优先考虑他们—— 按照之前的统计,涿鹿区的平均亩产,大约在两石左右。一户五口家庭拥有十亩土地,能收获的粮食大约二十石,平均每人的口粮,只有四石左右。 按照朝廷的赈灾标准,一个成年人每年至少需要三石六斗粮食,小孩则是一石八斗。 这样的家庭缴纳赋税之后,几乎可以说是挣扎在生死线上。距离成为需要赈灾的流民,只有一线之差。 他们大部分需要租种土地,才能生存下去。 为了避免地主向他们转嫁有产税,顾炎武提出的禁限私租,同样在议会上得到讨论。 但是对于这个提议,反对的人就多了。 那些出租土地的人,普遍不想地租受到限制。 有些人甚至表态,如果议会定下最高地租,他们会收回土地,不再出租出去。 (明末安徽休宁县二十七都五图土地分配情况。可以看出百亩以上地主比例大约2.5-5%,占地比例则高达三到五成。十亩以下的困难农户比例高于一半,拥有土地总计只有二百亩左右)(本章完) 第432章 议员的权力 面对这种情况,负责政务署的刘理顺强硬道: “不管议会是否通过禁限私租,以后官田的租税加一起,最高就是三成,每亩最高七斗。” “不配合这个政策的官田租种者,官府会收回官田,租给困难家庭。” 出身底层的他,对于皇帝收回官田、租给困难家庭的提议非常认同。 打算在涿鹿区实施,减少困难人口。 那些家中有官田的议员听到后,顿时如丧考妣。 此时他们才认识到,不管官田的现状如何,名义都归朝廷所有。 朝廷想要强行收回,他们并没有反对的理由。 而且刘理顺的手段还不止一点,他知道涿鹿区的官田数量并不多,而且大多是卫所屯田。所以又继续道: “民田为缴纳赋税之田,凡是没有向朝廷缴纳赋税、登记在册的田土,皆归朝廷所有。” “涿鹿区明年要大造黄册,重新确定各家的田地。” “凡是没有纳税记录、也没有官府地契的,一律视为官田。” “本官希望得知此事的议员,尽快把自家田地登记造册,补缴偷漏赋税。” “以免审查议员资格时,因为偷税漏税丧失被选举权。” 这个政策,让那些议员更是大为色变。 因为他们家里面,大多有隐藏的田土,从不缴纳赋税。 如果因为没缴税就被划入官田,那可真是亏大了。 但是补缴赋税,同样让人很痛心。 所以会场之中,一时议论纷纷。 就连列席观看的,对刘理顺提出的这个政策,同样很不满意。 因为他们认识到,如果这个政策在涿鹿区实施,以后就可能实施在其它地方。 到时自家隐藏的田地,都要缴纳赋税。 有些人忍不住要站出来质疑,却见到张溥率先站出,询问道: “难道自家开垦的,也要划为官田吗?” “还有官府丢失田册没有征税,为何要惩罚民众?” 刘理顺闻言正色道: “陛下有言,依法纳税是所有大明国人的义务。” “凡是不依法缴纳赋税的,不视为大明国人,剥夺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这是国会筹建时,对选民最基本的要求。” 这是朱由检和刘宗周等人商议时,强行加上去的。他要让每个大明人,都有依法纳税的观念。 不能因为朝廷的征税机构有疏漏,你们就心安理得地逃避赋税。那样被发现后会开除出大明国人,不享有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 刘宗周认同这一点,在众人看向他时,郑重点了点头。让所有人都明白,缴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除非他们不想当大明国人,不想要政治权利。 刘理顺申明这点后,继续道: “按照朝廷规定,荒闲土地全部属于官田。” “但是朝廷也尊重现状,对于天启元年之前开垦、耕种十年以上的,在补缴十年赋税之后,允许登记造册为私田。” “希望所有议员尽快确定家中土地,确定自家田地。” “如果明年还有人隐瞒土地未登记,被发现后就取销议员资格,剥夺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警告了这些议员后,他还补充说道: “这个规定,只针对百亩以下土地的拥有者。” “如果已拥有百亩以上土地,不得以垦荒等名义继续增加私田。” “而且朝廷的官田,也会陆续收回,分配给困难家庭租种。” 这个规定,更让那些拥有很多土地的地主心疼。因为他们隐藏的土地,是没办法以垦荒的名义,缴纳十年赋税后登记为私田了。 有些人甚至想继续隐瞒下去,但是刘理顺之前的警告,又让他们不得不在意—— 如果还继续偷税漏税,一旦被官府察觉,他们的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就会剥夺,无法担任议员。 这让刚尝到甜头的他们,如何能够忍受? 而且一些人还隐隐意识到,乡间的权力分配,很可能被议员改变—— 以后,有监督权、能在议会议事的议员,才会被乡民敬重。 没有议员身份的,只是普通白身。 就是有再多的财富,和官府对话时都可能没有人理。 所以他们一时间陷入纠结,既不舍得献出土地,又不敢冒着无法担任议员的风险。 一位姓王的地主道: “老朽昔年颇是开垦了一些荒地,但是按刘翰林所说,不可能转为自家私田。” “难道这些田就让老朽白白让出去,直接献给衙门?” 刘理顺看着这位胡须花白的老人家,耐心道: “老丈稍安勿躁,朝廷没有强夺人田地的打算。” “如果老丈家中的子女多,而且已经成家,可以让他们单独立户,把超过一百亩的田地分配给他们。” “按照朝廷正在重制的礼法,只要子女成家,或者年龄二十以上,就能单独立户,作为新的户口看待。” “他所拥有的土地,和老丈拥有的土地分开看待,不计算在一起。” 这个解释,让很多地主听到后,都是长出口气。 之前他们还以为朝廷要逼着他们把田地献出来呢,没想到还可以分户,把家中土地分散。 一些拥有土地百亩以上、需要缴纳有产税的地主,甚至想到可以给自己的子女提前分家,把家中土地分了,以免缴纳有产税。 列席旁听的官民,也是纷纷赞扬。让会场上之前箭拔弩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 大部分地主拥有的土地也就几百亩,通过分家析产,完全能规避有产税。 所以他们对分家这条礼法,那是双手赞同。没有人拿什么“父母在,不分家”的古礼,说不应该分户。 这条旨在拆分大家族的政策,在此时轻易获得认可,甚至没有在朝堂上讨论。 刘理顺讲解这点后,又继续道: “如果没有子女可以分田,官府会按市价把多余土地收回来,分配给困难家庭租种。” “对于献出土地达到一定数量的,陛下还会特赐公士身份,允许担任议员和官吏。” “陛下有言,合法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朝廷的目的是征税,不会随意夺取产业,诸位尽可放心。” “如果有人的财产被侵占,尽可在议会投诉,甚至提起诉讼。” 这个承诺,让在场的地主,更加安心了一些。 尤其是皇帝说的“合法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更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大明当前的现状,就是以官僚为主,几代出不了官员,家族就会衰败。 “破家县令、灭门刺史”这种俗语,更是说明了官员的权力何等之大—— 一旦得罪了官员,就可能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所以涿鹿区的议员面对刘理顺的强硬表态,才不敢公然反驳。还需要张溥开头后,才有人敢发言。 如今,皇帝明确表态保护合法的私有财产,意味着只要他们依法纳税、不触犯到法律,自家的财产就会受到保护,不受官吏侵犯。 这让在场的议员如何不喜,尤其是那些曾受胥吏欺压的人。 以后,凭借议员的身份,他们就能震慑普通官吏。这些人如果敢胡作非为,他们就能在议会投诉。 甚至更高级的官员,在他们的议员身份被剥夺前,轻易也无法动他们。 这让很多议员,对自己的议员身份更看重。很多人都下定了决心,要从现在的临时议员,转变为正式议员。 他们都认识到议员身份的用处,觉得选上议员后,能维持自家富贵。 还有人觉得一个议员不保险,打算让家里的人考取秀才或者捐纳公士,取得被选举成议员的权利。 那些家中钱财不足、或者没把握考取秀才的,甚至打算让家中子弟从军,谋个从九品少尉身份退役。 可以说,因为议员的选举资格限制,很多人的心中都躁动起来。朝廷调动的民间力量,也增加了一些。 不过,这些人心中也不是没有担忧,那就是议员的权利如何维持。会不会因为得罪官员,就被以偷税漏税等罪名搞下去。 对于这点,刘宗周起身回应道: “朝廷正在制定国会和议会选举法,以后议员选举,会按其中的规定来。” “议员身份的剥夺,也需要议会表决。根据选举法的条文,剥夺议员资格。” “地方官吏无权直接剥夺议员身份,只能发起提议。” “如果议员有异议,还可以向上级议会申诉,要求上级议会表决。” 这个表态,让众多的议员放下了心。认识到议员的身份,受到很多保障。 这让他们更加热烈地讨论议员能做什么,对涿鹿区议会这个机构,同样重视起来。 在这一个氛围中,刘理顺再提出禁限私租时,很多人就没有反对了。 他们一是担心反对得太激烈,会被人针对性举报以前的偷税漏税和违法犯罪事迹,丧失议员身份。 还有就是从刘理顺刚才宣读的政策看,官府会查出很多隐田、并且征收到官田。他们如果不限制地租,那些佃户会跑去租种官田。 再加上刘理顺提出的最高地租并不低,包含地租和赋税在内最高比例是五成、每亩最高一石。 这个数字,是一些地主收租时都没达到的。只要一些劣绅,才有可能超过。 不过那些劣绅,大多没选为议员。所以在场的地主出身的议员考虑后,大多予以默认。 就连拥有很多世业田、需要雇佣人种地的军官,也没有反对这一点。 就这样,有产税和限田限租的决议,成功在涿鹿区议会通过。 在场的议员也正式计票表决,确定了这个决议。 这个轰动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四方。不但参加的人口口相传,京城的报纸更是连篇累牍地宣传,把会上发生的一切,几乎都披露出去。 很多官员士子,都讨论这个决议的影响。会对明年的北直隶,带来哪些改变。 至于涿鹿区的民众,对此大多是欢呼雀跃。 尤其是占据一半人口的贫困家庭,在知道刘理顺在议会上的作为后,对这位为民做主的状元大加称赞。 尤其是他们得知,议会中出身贫困家庭的议员,至少要有半成后。对于所谓的议会,同样热心起来。 不过比较难办的是,贫困家庭大多没钱捐纳公士,也供不起读书人。以至于有被选举权的人都不多,很可能凑不齐议员所需。 对于这点,一些人的观点是向皇帝提议,不特意为贫困家庭规定议员数量,秀才举人等士人,完全能代表他们。 刘理顺则反对这点,在驳斥这些人的观点后向皇帝上了一本奏疏,建议仿照国初的政策,由地方官府举荐孝悌力田。 这些被举荐的人,自然不是做官。而且授予公士身份,让他们拥有被选举权。 朱由检对这份奏疏颇为赞赏,认为能解决贫困家庭议员代表的问题,而且能发掘一些人才。 在和刘宗周等人综合讨论后,他决定道: “贫困家庭的议员代表,可以由官府从贫困家庭中,挑选两倍议员数量的孝悌力田之士,让当地贫困家庭推选。” “选上之后以临时议员身份履职三年,没有出现大错的,朕会赐予公士身份,转为正式议员,并且拥有以后的议员选举权。” “但是这些人如果发家致富,下一届就不能作为贫困家庭代表,需要推举新的孝悌力田。” 这样就能保证贫困家庭在议会中一直有代表存在,而且有和官府对话的渠道,不至于走投无路之后,只能被逼造反。 而且朱由检还想到了工商行业,认为某些地方如果工商行业的代表数量不足,同样能如此推举议员。 对于提出这点的刘理顺,朱由检刮目相看。 尤其是对刘理顺在议会上的表现详细了解后,更认为这个状元,是个可造之材。 不管是刘理顺是不是利用身份强压,他能让有产税和限田限租政策通过,都表示这是一个意志坚定、能够说服他人的人。 以后建立国会,需要这样的人才。 所以朱由检让吏部给刘理顺记功,并且考核文震孟、史可法等人的工作,给有功官员减磨勘。(本章完) 第433章 国会筹办 朱由检明显低估了议会的影响力。 这个新设的机构,代表的是民对官的制衡: 民众能够在议会,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涿鹿区议会的决议逐渐传遍北直隶,并且得到认可后,各地请建议会的声音,顿时汹涌而来。 通政司每天都能接到很多上疏,请求在当地建立议会。 吕图南带着通政司的官员忙得团团转,要按照皇帝的规定给这些奏疏分类,并且把不符合规定的奏疏参驳,告诉他们不予封进的原因。 通政司扩编之后也就十几名官员,实在忙不过来。吕图南向皇帝请求,派中书舍人帮助。 朱由检对这么多有关议会的奏疏也有些头疼,他是实在没有想到,大明的士绅对建立议会这么热心。 听到吕图南的请求后,把刘宗周召了过来,询问道: “朕之前决定把中军都督府改为小会堂,作为以后国会日常工作的地方。” “现在改好了没有?能不能筹办国会?” 刘宗周闻言回道: “小会堂已经改好了,但是国会筹建,还没有定下章程。” “这件事主要是资政院和礼法研究中心的官员在做,但是资政大臣大多不参与具体事务,礼法研究中心的官员又多是其他衙门兼任。” “臣请专设官员,负责国会筹建。” 朱由检点了点头,觉得在如此群情汹汹的情况下,确实需要做些动作。让天下人知道自己愿意放权,愿意让他们用议会保障自己的权益。 所以他任命道: “成立筹办国会事务处,刘先生担任主任。” “房壮丽以首席资政大臣身份,担任筹办处副主任。” “筹办处负责国会筹建过程的日常工作,以及国会需要成立的机构和各种委员会。” “以后礼法研究中心,要改为国会下属的礼法委员会,专门负责礼法起草工作,和国会议员商讨制定礼仪和法律。” “首先要制定的就是选举法,确定选民资格和代表资格等问题。” 选举法的事情,刘宗周之前就知道。但他没有想到,皇帝把如今属于礼部和刑部的礼法研究中心,改为国会下属的礼法委员会。 这对国会来说,可谓一大利好。也意味着他负责的重制礼乐工作,以后要主要转向国会。 所以他询问道: “陛下成立筹办处,不知何时完全建立国会?” 朱由检想了一下,回应道: “朕之前的打算,是用十年完善选举办法,在北直隶建立议会。” “然后再用十年,在全国各地建议会。” “最终在二十年后,先生重制礼乐基本完成的时候,召开第一届国会表决重制后的礼法,让大明各地推行。” “但是如今北直隶各地都请求建立议会,恐怕时间会快一点。” “先生可以多找几个地方试点,建立府县议会。” 各地士绅对建立议会之热情,是朱由检根本没有料到的。 他本以为自己为了收税建立的议会,有可能被一些地主抵制。 没想到很多士绅似乎根本不在意税收上的损失,比他还希望议会能建起来。 这让他觉得自己之前的预计有些失误,或者说贪官污吏的胡作非为,让很多士绅都无法忍受。 这些人迫不及待地希望议会建起来,保障他们的利益。 不过这个时候,朱由检是不能答应他们的请求的—— 如果不能在国会和议会建立的过程中,把大明上上下下梳理一遍,朱由检是不会给他们轻易放权、他们拥有权力的。 现在选举办法尚未确定,各地行政区划没有调整,户部更没有确定新的税收体系。即使各地士绅迫切希望建立议会,这件事也只能先拖着。 成立国会筹办处和增加议会试点,就是给这些人一个念想。让他们积极配合,拥护朝廷改制。 刘宗周不知这些,对于筹办国会非常热心。朱由检把有关国会和议会的奏疏,全部交给他处理。并且允许这些奏疏登报,在报纸上讨论。 这样总算解决了这件烦心事,把压力转给了刘宗周。 刘宗周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利用他的名望,征集了很多朝堂官员和在野名士加入国会筹办处,根据在涿鹿区开办议会的经验,准备建立国会。 一时间,国会开办的事情,在朝野如火如荼。很多人都迫切希望,这个机构能尽早建立。 《邸报》和《京报》作为拿到授权的报纸,刊登了很多这一类的奏疏。 《明报》和《大同报》作为文人士子的聚集地,更多的是学堂生员在讨论。 这四份报纸借着议会筹建的东风,销量上出现爆发。影响力也突破京城,深入到整个北直隶。 很多北直隶的士绅,都订阅了四份报纸。有的还积极写文章,投给报纸发表。 北直隶各地的邮递公司,因此业务量大增,有的还开始挣到钱。 京城的邮递公司是太仆寺和内府监合办的,各地邮递公司招股时,有很多宦官亲戚参与—— 这些人消息灵通,知道京城的邮递公司有多挣钱。所以在太仆寺招募当地商人建立分公司时,很多宦官让家乡的亲戚积极参与。 如今,这些公司开始挣钱后,各地士绅才恍然发觉: 这一行竟然被人占了,自己现在已没有机会参与。 再想到皇帝要在各地成立盐业公司,同样会在地方招募股分,这些士绅顿时觉得不能忍,不能再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人—— 相比利润微薄的邮递行业来说,盐业才是暴利。 但是想要入股盐业公司,就得遵守朝廷的有产税和限田限租政策,拿到入股的优先权。 这让很多士绅更积极地表态,支持涿鹿区议会通过的政策、请求在当地建立议会。 在得知刘宗周主持国会筹办处、要在北直隶增加几个试点建议会后,一些地方的士绅甚至串联起来,组团进京请求。 这股风潮,甚至波及到其他省份。尤其是南直隶的苏州、松江等地,从事工业和商业的人员更多,一些在京的江南商人得知议会成立后,只要工业和商业的税收在两成以上,就能获得两成议员名额后。同样请求在南直隶建立试点,认为试点不能局限在北直隶,要顾及其它省份—— 这些富裕起来的工商业从业者,相比地主士绅,更迫切地需要政治权利。 他们需要用议员身份,保住自己的财富。 尤其是之前阉党在徽州掀起的“私占黄山木植案”,导致歙县徽商吴养春家破人亡。 这让很多商人都有一种危机感,相比地主士绅更甚。 其他省份停留在会馆的商人得知江南商人的动作后,同样也行动起来,请求在各省建试点。 眼看这样下去,有可能酿成全国的风潮,朱由检不得不命令刘宗周,尽快把新的试点定下来。 刘宗周这些日子和他人商议之后,已经选定了几处地方,其中排在首位的,就是京城旁边的天津。 这里之前没有设县,只有天津三卫。然后又成立了天津兵备道,如今已改成海防区。 参考涿州和涿鹿三卫合并为涿鹿区的经验,刘宗周认为天津三卫可合并为天津区。在这个新设的区里面,同样建立议会: “天津三卫都是军管,在天津越来越繁荣后,已经不合时宜。” “如今天津三卫都划归天津海防区,卫所开始改制,急需建立衙门,管理这块地界。” “臣以为可仿照涿鹿区,以天津三卫建立天津区。” 在朝堂上侃侃而谈,刘宗周以顺天府治中的身份,提议在天津设区。 天津改制的事情,朱由检早就想过。 因为他也认识到,继续让天津实行军管不合时宜。 没有专业的政务衙门和税收机构,天津的赋税损失很大。各种民间纠纷,处理起来也麻烦。 朱由检之前就想过,在天津设立府县,专门管理这一片。 但是具体是设府还是设县,朱由检却没确定。 因为设府的话,天津府会从顺天府独立出去,对于京津一体,可谓颇为不利。 而且如今是大航海时代,朱由检希望顺天府临海,以便京城的货物,能够不受限制地通过大海转运。之前修建京津公路,就是为了促进这一点。 同时,因为京城属于顺天府,顺天府临海的现状,也能让朝堂的官员对大海在心理上感觉亲近点。 所以他左思右想,都没有决定在天津设府。而是打算把天津留在顺天府,促进京津一体。 但是设县的话,级别又有点低。一个县级衙门,很难治理好天津。 州介于府县之间,按理说比较适合。但是朱由检早已打算在地方取消州一级,自然不想新设州。 如今刘宗周提出了想法,那就是仿照涿州和涿鹿三卫,以天津三卫为基础,成立新的天津区。 这个区的级别,和以前的州差不多。而且三署分立,适合城市管理。 朱由检对此颇为赞同,称赞了刘宗周几句,又询问负责治理海河的河道侍郎李从心道: “天津既然要设区,就得综合考虑。” “如今天津三卫在海河北岸,南岸归河间府。” “要不要把南岸的静海县划归天津区,和天津三卫合建衙门?” 李从心没料到天津区的设置,会关联到自己。闻言思索了一下,回道: “臣以为静海县当划归天津区,这样海河下游,就全都属于顺天府。” “以后治河的时候,能够减少推诿,调集钱粮的时候,同样会更方便。” 得到他的支持,朱由检决定道: “那就把静海县划归顺天府,和天津三卫合并成立天津区。” “天津区的辖地要确定,和周围各县区分开。” “顺天府的州县,也要重新确定,将来改为区县,取消州这一级。” 顺天府下辖通、蓟、涿、霸、昌平五州,如今涿州已改为涿鹿区。通州和蓟州各有四个县,霸州和昌平州各有三个县。 如今皇帝要全部取消,顿时引来很多官员反对。 袁可立道: “顺天府下辖五州二十二县,取消只领一县的涿州尚可。” “通州、蓟州、霸州、昌平四州若取消,下属各县就要全部由顺天府直管。” “臣以为此法不可行,甚至天津也要设州,下辖静海县和天津三卫改县。” 这个说法,是在尊重现实。 但和朱由检的取消州级颇为不合,因为他的设想中,地方应该是省府县三级。 现在的省府州县四级体系,实在是太复杂了,有很多冗官不说,治理也很不便。 如今趁着要建议会,他决定梳理一下地方区划,免得府州县议会建立后,以后更难更改。 只是地方府州县还好点,可以拆分合并,调整行政区划。辖县多的州可以改为下府,带几个县从原本的府分出去。辖县少的州可以直接改县,也可以像涿州那样改为区。 取消州一级的动静虽然大,却不会引起多少反对。更不会有民众因为行政区划调整就造反。 但是顺天府却不同,它是府级衙门,取消州就要直管县。一个府直管二十二个县,以现在的管理水平是无法治理好的。 而且顺天府也无法拆分,朱由检不想朝廷直管的地方减少。而且顺天府的民众,也不乐意改变户籍—— 作为大明首府,顺天府扩充地盘可以。但是把地盘分出去、把民众划给其它府,居住在那里的民众可不乐意。 说不定就会闹出乱子,要求保留顺天府户籍。 之前朱由检不愿分设天津府,也和这个顾虑有关。 袁可立也是因为这些,认为顺天府应该维持现状,反对取消州级。 但是朱由检也有考量,那就是将来其它地方的州都被改成府县后,只有顺天府存在州,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设立州级就要建立州议会,以顺天府这么大的地方,在府级议会和区县议会之间增设州议会,实在太繁杂了,而且非常不便。 所以他执意取消州级,并且让袁可立、郭允厚、刘宗周等兼任顺天府官员的大臣,想个更好的办法,治理顺天府各县。 他相信,治理顺天府的方法不止设立州这一种。朝堂上这么多大臣,完全能找出办法。(本章完) 第434章 国人服役 顺天府的治理不合时宜,几乎是朝野共知的事情。 顺天府既有巡抚又有府尹,巡抚负责边备,管辖蓟州、昌平、永平、密云、霸州五个兵备道,驻扎在蓟州或昌平。 府尹负责政令,管辖五州二十二县,级别是正三品。 城内还有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负责缉捕盗贼。 这么多的官员,又分别负责军政事务,按理说应该把顺天府治理得井井有条,成为首善之地。 但是现实却是,在朱由检调动锦衣卫严打盗匪之前,京城周围盗匪丛生,活动极为猖獗。 即使严打之后,盗匪也只是消停一阵子。未来若是无法治理好,依旧会有盗匪。 朱由检之前把五城兵马司改为三城区,把城内梳理了一遍。 如今便着手梳理城外,把整个顺天府治理好。 袁可立兼任顺天府尹,对此负有首责。在皇帝执意取销州级,并且和设立议会挂钩后,他在思考之后道: “顺天府境内有蓟州、昌平、密云、霸州、天津五个兵备道。” “可以为可在府下设道,分掌四方事务。” “道级不设议会,灵活改变辖区。” 这个提议有创新,但基本是换汤不换药。 未来时间长了,顺天府有可能变成府、道、县三级,相比以前只是把州变成道。 而且因为是从兵备道改来,道这一级有可能权力太大,以后尾大不掉。 朱由检对此不满意,又看向了其他人。 兼任顺天府丞的司农寺卿郭允厚道: “臣以为可派顺天府官员外出,负责协调四方。” “这些官员都属于顺天府,每年派出去一段时间,协调各县事务。” “他们不属于地方,自然不用建议会。” 这个相比设道更创新,而且有行署的意味。 历史上民国时期实行省县制后,发觉一个省管理那么多的县不方便,就设立行政督察区,派遣专员负责。 这个行政督察专员公署,被简称为行政公署、行署,也就是后世地区和地级市的由来。 朱由检想到这一点,对郭允厚的提议颇为满意。 顺天府下辖五州二十二县,确实有点小省的意思,从顺天府衙门派出行署,有利于地方治理。 而且据他所知,清朝对顺天府的治理,就是设立了四路厅,任命四路同知负责东路厅、南路厅、西路厅、北路厅,缉捕四方盗贼。 (清朝顺天府四路厅) 而且因为顺天府称不上特别大、交通也很方便,四路厅即使权力膨胀,变成中间行政级别的可能性也不大。顺天府能随时调回他们,重新分配辖区。 所以,在询问群臣意见后,朱由检决定道: “顺天府增设几位同知,在城外建立行署,负责缉捕盗贼和协调区县。” “这些行署是顺天府署的派出机构,不是地方衙门。” “顺天府的议会,只有府县两级。区是县级机构,级别等同京县。” “区县议员由选民直接选举,府议员由区县议员间接选举。” “现在继续商议,顺天府取消州一级后,设置哪些同知,下辖哪些区县。” 行署的设置就是为了取代州,增设行署之后,确实可以取消州一级。 袁可立眼见无法阻止,只能道: “顺天府有正三品府尹、正四品府丞、正五品治中各一人。” “臣以为可将通州等州的从五品知州转为同知,级别和其它府一样,可以定为正五品。” 吏部尚书杨景辰突然插话道: “如今官员升迁实行磨勘法,没有足够的功劳和磨勘,不能随意升迁。” “臣以为顺天府同知的级别,可以定为从五品。” “各地同知同样应定为从五品,知府降为正五品。” “这样按照磨勘法,正六品通判就能在四年磨勘期满后升为从五品同知,从五品同知在四年磨勘期满后升为正五品知府。” “而非像以前那样,需要两个磨勘期。” 这个提议波及的范围更大,涉及到所有知府和同知的级别。 但是朱由检却很赞同,因为他早就觉得,知府的正四品级别太高,以后严格实行磨勘法的话,负责一个司的正五品郎中,都有可能难以转任正四品知府。 六部下属的司权力有多大?几乎相当于后世的一个部。如果郎中连转任知府都难,会让京官和地方官交流的动力不足,不利于官员转任。 所以他在杨景辰提出这点后,当即道: “知府级别,确实应该降一降。” “普通知府的级别,应该定为正五品。” “重要的府主官可以加从四品参议或正四品参事衔,参与布政司会议。” “同知和知州的级别都要定为从五品,以后州改区县或下府,下府只设同知,通判作为辅官。” 这是他思索取消州一级时,如何安排官员想到的。 原本他打算分为上府、中府、下府,级别分别定为正四品、正五品、从五品。 如今杨景辰提出给知府降级后,他觉得分为普通府和下府就行了。知府都定为正五品,重要的知府给加衔。下府主官是同知,级别和现在的知州一样定为从五品。 这样以后州改下府时,就会更加容易。甚至只需要改个名字,就能改为府县。 就是涉及到的府级官员太多,群臣听到之后,顿时议论纷纷。 有的觉得不用变,有的则觉得这样改变级别后,更加符合磨勘法—— 总不能同知需要八年时间才能升为知府,通判升为知府,需要足足十六年。 而且作为朝廷的官员,他们本能地想要压制地方官员级别。这样朝廷官员外放地方时,就能担任更好的职位。 所以朱由检在提出举手表决后,反对的朝堂官员没多少。大多对这件事情,默默接受承认。 朱由检随即下令道: “以后知府的级别,由正四品降为正五品。” “同知的级别,由正五品降为从五品。” “现有知府同知,可以加散官或加衔,维持原有品级。” “布政司属官空缺时,优先由他们转任。” 定下这件事情后,朱由检继续道: “顺天府正三品府尹、正四品府丞、正五品治中不变。” “增加的几位同知,级别定为从五品。” “这些官员共同作为顺天府署主官,每月至少召开一次府政会,商议重大事务、会推低级官吏。” “顺天府署分设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三署。府尹总辖事务,府丞负责政务署,治中负责廷尉署,卫尉寺派遣官员负责卫尉署。” “同知抽调顺天府署的官吏在城外建行署,负责缉捕盗贼和协调区县。” “如此可算完善?” 袁可立早就预料到这一幕,因为皇帝早就向他说过,要在州府设立廷尉署、卫尉署。前面设立护军府时,同样在下面设三署。 如今,顺天府政务署、廷尉署、卫尉署这三署的设立,让他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知道将来大明各府,都要设立这三署。 想着自己为三署磨合付出的辛劳,袁可立出言道: “城区各署运转良好,顺天府确实应该建立三署,管辖下属区县。” “现在京城内设西城区、东城区、南城区三城区,宛平、大兴二县的衙署,又仍旧在城内。” “臣以为应该搬迁,划分区县边界。” 三城区脱胎自五城兵马司,但是也接收了宛平、大兴二县在城内的治理权。 在没有治理城内的责任后,这两县的衙署确实应该搬迁,主要负责城外。 袁可立的建议是,把宛平县衙搬迁到阜成门外,大兴县衙搬迁到朝阳门外,方便治理京城外的地域。 朱由检思索之后,觉得这样宛平县和大兴县还是太大了。按照当前西宛平、东大兴的格局,如果有盗匪在德胜门外闹事,宛平县衙接到消息再派出人手,需要很长时间。 所以他仿照后世的格局,决定道: “宛平县衙迁到京城西南的卢沟桥一带,择地建造宛平城,协助京城防御。” “西路行署就设在宛平城,协调大兴县、良乡县、房山县、涿鹿区三县一区。” “大兴县衙迁到京城南面的黄村一带,南路行署也同样设在这,协调固安县、永清县、东安县三县,以及霸州改为的霸州区,还有原属霸州管辖的保定县、文安县、大城县,一共七县一区。” 确定宛平县和大兴县衙署所在后,朱由检指着地图继续道: “诸王府和大学城一带,需要设立城区。那边当地人称海淀,以后就定名海淀区。” “海淀区负责京城西北,东面设朝阳区。” “南面以南海子为中心建南苑,将来设立南苑区。” “海淀区、朝阳区、南苑区这三个外城区,地位和西城区、东城区、南城区三个内城区一样,是顺天府直属的城六区。” (京城六区示意图) (现代北京政区示意图,城六区指东城区、西城区、朝阳区、海淀区、丰台区和石景山区。 崇文区宣武区加起来相当于书中南城区,现在已经被东城区和西城区兼并。 书中南苑区大概相当于丰台区东部和朝阳区南部,丰台区西部和石景山区、门头沟区属于宛平县,大兴县约等于大兴区) 这是他仿照后世的京城做出的规划,相比现在粗糙的“西宛平、东大兴”来说,明显治理起来更精细。 就是宛平县和大兴县被削得太厉害,衙署要迁往城外不说,负责的地方也大大缩减。 不过,朱由检是不会顾忌两县想法的,他和群臣商议后,最终确定顺天府设立六个同知,派出六个行署: “京城北面设北路行署,负责昌平州改为的昌平区,以及下属的顺义、怀柔、密云三县,一共三县一区。” “东面设东路行署,负责通州改为的通州区,以及下属的漷县、三河县、武清县、宝坻县和香河县,一共五县一区。” “再往东设蓟州行署,负责蓟州改为的蓟州区,以及下属的玉田、丰润、平谷、遵化四县,一共四县一区。” “天津一带设立天津行署,负责将天津三卫改为天津区,南岸静海县划入,北面梁城所一带设立滨海县,一共两县一区。” “如此整个顺天府,一共十二区二十四县,派遣六个同知设立行署协调管理。” (顺天府六行署示意图) 确定了顺天府的行政区划,朱由检听到袁可立询问道: “顺天巡抚是否需要改变?” “其下辖的永平兵备道,如今已移交给长城护军使。” “蓟州、昌平、密云、霸州四个兵备道的辖区,和行署多有重叠之处。” “而且六个行署同知负责缉捕盗贼,需要有兵备职责。” 朱由检想了一下,询问道: “现在顺天府周围有几个总兵,都由谁在担任?” 袁可立回道: “昌平总兵一职,陛下已调遣许成名担任,如今正在赴任。” “蓟镇总兵原是孙祖寿,因为援辽不利被免,被陛下调去山海关担任护军都尉。” “所以蓟镇总兵一职,应辽东督师孙承宗推荐,从辽东调遣总兵赵率教担任。” “又因为山海关总兵杜文焕告病,赵率教被调去山海关任总兵。” “现在蓟镇总兵一职,由从辽东调来的副总兵麻登云担任。” 这一连串的调动,是朱由检之前设立辽东提督的后遗症。 赵率教自忖功劳能和满桂相比,对于尤世禄担任辽东提督,自然很不服气。 孙承宗见他这样,就向朝廷请求,把他调离辽东。 然后因为山海关总兵杜文焕告病,副总兵麻登云接任山海关总兵。但是孙承宗觉得赵率教守山海关更好,又把两人互换。 也因为此,蓟镇总兵一年两换,从赵率教换成了麻登云。 朱由检听到只有昌平和蓟州有总兵,决定道: “昌平兵备道和蓟州兵备道保留,设立护军都尉,协助相应总兵。” “密云兵备道同样保留,辅佐长城督师。” “其余改为守备区,涿鹿守备区负责西路行署防御,霸州守备区负责南路行署防御,通州守备区负责东路行署防御。” “天津海防区不变,仍旧属于海军,级别同守备区。” “顺天巡抚管辖这些兵备道和守备区,接管顺天府境内的卫所。卫所武官按照所属地界,进入区县议会。” “退役武官在议会的占比,至少要有一成五。他们和其他议员一样,有权发表意见。” 这是为安抚卫所武官,必须采取的措施。否则从他们手中剥夺卫所军户的管辖权,那可一点都不容易。 但是这也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有些区县没有足够的退役武官,不可能达到一成五的比例。 对于这点,朱由检道: “允许曾在当地任职的武官担任议员。” “如果实在凑不齐,曾经担任文职军官或在军中服役五年以上的,可按武官对待。” “总之,不能低于一成五的比例。” “以后要对议员要加上服役要求,毕竟周朝的国人,都有服役责任。”(本章完) 第435章 义务兵和田产税 即使有些习惯了皇帝的奇思妙想,群臣听到议员服役的要求后,仍旧感觉到不可思议。 尤其是很多文官看来,士兵和武将就是粗鄙之人。皇帝怎么能要求议员,必须有服役的经历? 可以说,这个议员服役的要求,遭到朝堂大臣的群起反对。 就连刘宗周也不支持这个政策,认为时移世易,不能因为周朝的国人服役,就要求大明的国人同样服役: “周朝之时,除了国人之外,尚有许多野人。” “因此国人必须服役,保卫自己的国家。” “但是如今大明威压四方,实在不需要让所有国人服役。” “而且朝廷有卫所之兵数百万,不需要普通国人服役。” 朱由检对此摇头,说道: “西南奢安之乱尚未完全结束,辽东建虏作乱更不知何时才能平定。” “再加上泰西诸国崛起,不远万里来到大明家门。” “这是危急存亡之时,需要更多的人从军。” “单靠卫所兵源,难以获得足够的兵力。” 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如今天下有近千万户,五千多万口。” “若是让所有国人服役,朝廷增加的军饷太多,户部承担不起。” 朱由检对此皱眉,询问道: “怎么会承担不起呢?” “义务服役期间,只发放基本的津贴,不打仗不另外发饷。” “按照从军三年、或者从事文职工作五年的要求,大明会增加多少兵?” “户部要花费多少钱?” 毕自严一时语塞,没想到皇帝不打算给义务兵发军饷。 他在计算了之后,说道: “若是这样,朝廷大概会增加百万兵力。” “士兵即使不发饷,也要吃饭穿衣,还要消耗兵器。” “按照每个士兵每年五石粮食计算,至少要消耗五百万石粮食。” “若是再加上盐菜银、皮袄银、军械、军营、养马等花费,那就要更多了。” “最终增加的支出,可能会超过千万两。” 这个数字的确不小,但是相比辽东十一万军队每年需要的五六百万两辽饷,那就实在太少了。 所以朱由检听得反而更动心,向群臣道: “诸位都听到了吧?” “若是实行义务兵役制,养兵百万的花费,也就在千万两左右。” “如果朝廷的辽饷全部用于供养义务兵,可以养五十多万军队。” “如此兵力,何愁建虏不能平?” 听得一些臣子都有些动心,尤其是枢密院的官员,对此十分心动。 毕竟服役的要求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五年的文职工作经历,对他们轻易而举。 反而是国人服役的规定通过后,他们能轻易征集几十万军队,用于建功立业。 杨嗣昌就积极支持这个政策,大声道: “臣以为不但议员要服役,所有想获得选举权的国人,都必须要服役。” “不能为国出力,又怎能称得上国人?” 听得群臣大怒,大声指责起来。 他们和皇帝对喷还有一点顾忌,但是喷杨嗣昌,那是丝毫没有压力。 一时间,杨嗣昌遭到有生以来,最激烈的抨击。 有人大声指责,说他这个提议像之前的加征辽饷一样,不顾民间疾苦。 还有人语气较温和,认为为国出力的方式不止服役一种,依法纳税同样是在为国出力。 不管怎么说,群臣都产生了争论,不再像之前那样,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服役。 只是这点人的声音,显然无法和大部分臣子抗衡。考虑到这件事反对的声音比较大,兵役制度改革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朱由检暂时退让道: “不愿服役的国人,可以缴纳免役钱代替。” “例如辽饷加派,就可以看做免役钱。” “那些服役的卫所士兵,可以不用交辽饷。” “他们的总体税负,不得超过十一税。” 再次强调了这一点,朱由检继续道: “其他应募从征的士兵,愿意以义务兵身份服役的,服役期间可以免去三十亩地的辽饷,同卫所士兵一样最高征收十一税。” “兵部兵役司要做好统计,给那些不属于卫所的义务兵,发放服役免辽饷的证明,让各级护军维护士兵权益。” “无论是义务兵还是募兵,在从军服役三年后,退役时都要发放退役证明,授与国人身份,拥有选举权利。” “如果在军中曾担任军官,退役时更要授予相应勋级,拥有被选举权,可占据武官名额。” 这是对现在服役的士兵优待,群臣的反对声音没有那么大。 只是户部担心这样辽饷征收得会更少,有些人会利用服役免辽饷的规定,逃避缴纳辽饷。 对于这点,朱由检道: “户部和兵部加强对这件事的监管,只要在朝廷承认的正规军中服役,该免的辽饷就要免。” “朝廷征收辽饷的目的,就是平定辽东叛乱。” “他们当兵服役,是更直接的出力。” “朕希望早日平定建虏,免去辽饷这个加在民众身上的负担。” 这番话可谓语重心长,因为他不止一次提出,要免去辽饷加派。 群臣见皇帝真的开始免辽饷,不管心里怎么想,都要称赞一二—— 即使皇帝是为了推行义务兵役制,只给服役的义务兵减免辽饷,他们也必须承认,当今皇帝不贪财,是一个关心民间疾苦的人。 有了这个政策后,如果真有人家交不起辽饷,那就可以去当兵,当义务兵服役。 这个政策,也因此在朝堂上得到通过。朱由检在当前的兵役制度上,终于撬开了一点口子—— 义务兵这个概念,正式登上舞台。 虽然距离全面义务兵役制还有很长距离,但是朱由检却有耐心。 他首先需要义务兵被人接受,然后再推行义务兵役制。 这样在以后真的遇到危机时,他就有可能向所有适龄人员征兵,进行全面动员。 大明的战争潜力,会得到前所未有地释放,战胜一切危机。 而且,当兵服役能够获得选举权、还有可能成为军官获得被选举权,这会提高将士在民间的认可度,提高军人在社会上的地位。 人们会逐渐习惯有人当兵,不再把兵役视为洪水猛兽,甚至会当做一种提高身份的道路。 不过这些都是远景,朱由检现在的要求是,武官或有服役经历的议员,至少达到一成五。 其他议员也要严查纳税情况,尤其是辽饷加派。 既然他们不愿服役,缴纳辽饷就不能少。朝廷需要饷银,给打仗的士兵发饷。 在经过这个插曲后,朱由检正式认可了,刘宗周提出的以天津区为试点的提议。 至于另一个试点,刘宗周等人打算放在沧州。 这个作为陕西灾民目的地的地方,如今急需要加强管理,设立城区三署。 所以刘宗周提议,把沧州改为沧州区。并且在河间府增设一位同知,在沧州建立行署。 对于这点,朱由检满口答应。 河间府有两个州、十六个县,对于这样的大府,朱由检原本是打算拆分的。 但是在有了行署制度后,他决定把河间府的两个知州改为同知,建立行署分掌一块地域。 所以河间府除了把静海县划入顺天府外,不用继续。临近它的保定府和真定府,却需要拆分一下。 因为保定府有三州十七县,真定府有五州二十七县,辖区都实在太大了,几乎能赶上顺天府。 朱由检把保定府南部和真定府东部拆出来建立冀州府,与保定府、真定府、河间府一起,作为北直隶中部的四个府。 这样拆分之后,保定府仍旧增设了两个同知、真定府增设了三个,可见两府州县之多、管辖地域之广。 再往南的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地方都不怎么大,只有九到十个县,州也只有大名府的开州。 朱由检只是把开州知州转为大名府同知,就解决了三府的撤销州级。 整个北直隶的州改府县工作,就这样宣告完成。 (北直隶十府示意图) 不过这还没完,专督河道侍郎李从心指出,应该把彰德府划入北直隶: “彰德府古称邺城、又曾称为相州。” “这里古时属于冀州,本朝赵王也被册封在那里。” “而且漳水等河流属于海河水系,若要整治海河,离不开整治漳水。” 西门豹治邺就曾整治漳水,这点朱由检是知道的。 彰德府这个地方,在很长一段时间也确实属于河北。 但是划归河南也未尝不可,毕竟西门豹是魏国人,当时邺城属于魏国。 后世彰德府城所在的安阳等地,也是属于河南。 朱由检对调整省级区划更加慎重,仔细询问群臣道: “既如李卿所言,彰德府为何划归河南?” “有谁能说清楚吗?” 精通地理的杨嗣昌道: “彰德府划归河南,是太祖年间的事情。” “太祖以南统北,彰德府深入赵地,西临山西,东靠大名府。” “只要掌握彰德府,就能向西进入山西,向东进入大名府、进而东入山东。” “故而太祖把这块地方划入河南,和卫辉府、怀庆府并称豫北三府。” “在此之前,豫北三府属于前元的中书省。” 朱由检听到这些,明白了彰德府北划归河南的原因,同时也听出了杨嗣昌的隐藏意思: 那就是太祖以南统北,并且定都南京,所以他需要把彰德府划归河南,方便从河南向北进攻。 但是成祖迁都之后,这个意义早就不重要了。彰德府早就应该划归北直隶,方便治理这块地域。 再考虑到彰德府的磁州是著名的冶铁之地,后世的邯郸钢铁大名鼎鼎。 彰德府城所在的安阳,更是出土甲骨文的殷墟所在。 朱由检最终决定道: “彰德府划归北直隶,军务由保定巡抚和大名兵备道管辖。” “磁州知州转为同知,建立行署专门负责冶铁。” “最后一个试点,就定在彰德府。” “选择适合用煤炭冶铁的地方,建一个以钢铁产业为主的城区。” 在北直隶的南部,设立一个试点。 并且这个试点原本属于河南,能影响河南的府县。方便以后把北直隶的改制措施在河南推行时,被河南士民接受。 至此,北直隶所辖府县,终于完全确定。 南部有顺德府、彰德府、广平府、大名府四府。 中部有真定府、保定府、冀州府、河间府四府。 北部有顺天府、永平府二府。 一共有十个府、一百多个区县。 朱由检要求所有的府和区都建立三署,筹备成立议会。 有卫所存在的地方,更是要酌情建立守备区。 保定巡抚卢象升,被他安排在北直隶中南部负责这些事务。 保定巡抚因为驻扎在真定,称为保定巡抚有些名不符实,也被他加了个别名,称为河北巡抚。 对卢象升担任巡抚的表现,朱由检是非常满意的。 他不但练出一支乡勇,还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支持征收有产税。 历史上他的因粮政策,就是向大户人家征税。只是反对的人太多,后来被杨嗣昌的均输政策取代。 这个人不但在军事上有能力,在治理地方上也有一套。朱由检决定给他加加担子,以成立议会为诱饵,促进有产税的征收。 对于有产税的税率,之前没定下来。朱由检见到形势大好后,决定更激进点,多征收些赋税。 免得明年卫所、义务兵减免辽饷后,朝廷军饷不足: “有产税是一个统称,不但有针对耕地的田产税,还有房产税、资产税、遗产税等税种,向拥有产业超过恒产者的有产者加征。” “田产税顾名思义,是向拥有过多田地的有产者征税。” “基本要求就是,超过一百亩土地的,相比普通田亩加征一成赋税。” “超过二百亩加征两成,三百亩加征三成。” “以此类推到一千亩,征收所有产出做赋税。” “除非获得爵位或世官,把土地转为爵田、世业田。” 这个政策,实在是出乎群臣意料。 因为皇帝制定的有产税率,实在是太狠了。 而且这个赋税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加征,估计在八九百亩土地时,就需要缴纳所有产出做赋税了。 钱谦益此时就想着,自己之前留的一千亩土地是不是太多,还要再分出几百亩,才能保留下来。 因为很多官员家中都有几百亩甚至数千亩土地,他们对皇帝的这个有产税政策,可谓普遍反对—— 限定在一千亩他们还能勉强接受,在一千亩以内层层加码,他们实在是受不了。 户部尚书毕自严,也认为这个政策规定得太细致,户部没有能力完成。 而且在人们普遍抵触的情况下,有可能偷税漏税频发,有产税沦为空文。 朱由检认真思索,觉得毕自严说得有点道理。虽然他规定了依法纳税是每个国人的义务,偷税漏税会取消国人身份。 但是如果人们普遍反对某个政策,形成一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那么偷税漏税有可能成为普遍现象。所谓的处罚措施,也是无从谈起—— 因为执行的官吏,可能就反对这个政策。他们根本不会认真执行,甚至对此默认。 所以朱由检思索之后,让步道: “一百亩到三百七十五亩、也就是一方里的土地,加征一成有产税。” “一方里到二方里的土地、也就是三百七十五亩到七百五十亩,加征二成有产税。” “七百五十亩到一千亩,加征三成有产税。” “一千亩以上没有爵位者不许拥有。” “众卿以为如何?”(本章完) 第436章 房产税 资产税 遗产税 赠与税 这个办法还是累进征税,只是分出的级别少了些。 户部虽然还觉得这样征税不便,计算起来太麻烦。但是相比之前每百亩一个级别,难度要小多了。 毕自严等人没有继续反对,但是朝堂大臣则是反对者居多,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是反对有产税的主力—— 这些人当了这么多年官,名下普遍拥有一千亩以上土地。 皇帝征收有产税和限田限租,几乎可以说是针对他们。 正因为此,朱由检在朝堂上提出有产税遭到普遍反对后,把有产税交给涿鹿区议会商议。最终在指定的议员和中小产业者支持下,通过有产税和限田限租政策。 也因此引发了请求建立议会的浪潮,民间很多士绅,愿意支持这两项政策,换取建立议会。 朝堂上的官员面对这个民意,不好再公然反对。但他们仍然想尽办法,阻碍有产税的推行。 听着这些人的言论,朱由检也有些火了。今日他一再退让,就是想在不产生剧烈冲突的情况下,和群臣达成妥协。 没想到有些人还不知足,竟然还想着推翻议会的决议。 这让他脸色铁青,冷冷道: “朕看议会的权力还要加上一条,那就是监督税务。” “不但官吏和选民要监督议员是否偷税漏税,议员也要自查自纠,监督官吏和民众。” “之前朝廷定下的各种赋税徭役,还有优免规定,都要由议员监督,严格予以执行。” 这下可打到了官员的命门上,因为他们就是靠着优免,才有了这么多土地。 朱由检对此早就看不惯,如今借着开办议会,决定让议员监督这些。 并且向毕自严等户部官员,叮嘱道: “以后户部的收支,要向国会说明。” “每年国会开会,要审核户部的预算和决算。” “议员提出异议的,户部要做出解释。” “地方税务机构,向当地议会说明。” “所有议员皆可查看纳税和开支情况,对有疑问的地方,可以提出异议。” “税务机构必须做出回应,被质疑的当事人,也必须给出回答。” 这一连串的命令,让群臣认识到皇帝真的生气了。以至于要把监督税务权力交给议会,用民众监督他们。 再想到各地掀起的请办议会热潮,很多官员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皇帝在利用民间的力量,制衡他们这些朝堂大臣。 这让一些官员隐隐后悔,觉得不该听刘宗周的提议,开什么国人大会。 之前他们只想着国会设立后可以约束皇帝,没想到皇帝也能用国会和议会,约束官员的权力。 可以说,国会和议会就是一柄双刃剑,这种聚集起来的民间力量可以用来约束皇权,也可以用来约束官员权力。 这股新的力量虽然刚刚诞生,却在庞大的民意之下,显示出了威力。 之前官员对国会的认识不够,被皇帝操纵了议员比例,攫取了涿鹿区议会控制权。 让涿鹿区的议员,以依附皇帝的文武官员和中小生产者为主,对他们这些产业众多的大臣,可谓颇为不利。 『早知如此,就不该搞什么国会议会。』 『那些泥腿子有地方说话了,以后还如何管束他们?』 一些官员想到这里,又看向了缩着脑袋不说话的钱谦益。 觉得就是他提出的《恒产论》,造成了这个局面。 之前他们还以为《恒产论》只是钱谦益的个人想法,皇帝没有推行的意思,朝廷也不可能去执行。 没想到一切都埋伏在议会上,皇帝通过提高恒产者的议员比例、限制超级有产者的议员比例,让他们这些大地主,在议会占不了主导权。 如今,这些议员便作为民众的代表,通过了限制超级有产者的有产税和限田限租政策。 可以说,现在他们想要阻止有产税,面对的不仅是皇帝—— 而是皇帝和民众联合,一起针对他们。 这让很多官员沉默,不知怎么办才好。 以前他们能代表民众,在朝堂上理直气壮地劝谏皇帝不要与民争利。 如今民众有了自己的代表机构,甚至被皇帝利用起来制衡官员。 这让他们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况,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阻止有产税。 面对朝堂大臣的沉默,朱由检的声音,愈发高昂起来。 目光炯炯地盯着群臣,逼问道: “还有谁反对有产税?” “站出来仔细阐述。” “只要说得有道理,朕就会认真听取。” 等待良久,都没有人站出来。 朱由检又让反对的官员举手,也没有把手举起来。 至此,有产税的田产税率,按他的提议确定。 然后他又提出,对房产高于一定面积的超级有产者,征收相应房产税。 因为对小民小户征税不方便,房产税的起征点朱由检定得比较高,规定只对拥有城内房产一亩以上、或者城外房产五亩以上的家庭征收房产税。 每年征收得也不多,只是房产价值的百分之一。 但是同样实行累进税率和限制房产,规定每十亩提高一个百分比。 十亩以上不论城内城外,都需要缴纳百分之二房产税,二十亩以上则是百分之三……以此类推到九十亩以上的时候,需要缴纳百分之十房产税。 百亩以上的房产,则必须拥有爵位。 这个政策,明显还是针对大户人家。因为只有他们有财力,建立巨大的庄园。 尤其是江南出身的官员,在听到房产税的规定后,很快就认识到江南的园林价格,将遭到毁灭性打击。 例如占地七十八亩的拙政园,如果按皇帝规定的税率缴税,每年就要缴纳园林价值的百分之八税款。就算他们将园林价值定低点,这也不是个小数字。 已经败落的徐家,估计宁愿将拙政园送人,都不愿缴纳房产税。 相比起来,北方要好得多。他们就是喜欢建大院,宅院的面积也大多没有超过五亩。 而且还可以建围墙分户,轻易规避房产税。 要说影响最大的,其实还是朝堂上的大臣。 普通官吏需要住在官廨,他们则为了大臣的体面,很多人拥有超过一亩的宅院。 《大明律》规定的“不得于见任处所置买田宅”,对他们也几乎形同虚设。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道: “官员赐宅不用缴纳房产税,等同贵族府邸看待。” “但是官员和贵族自己置办的房产,要合乎法律规定,并且依法纳税。” “还要说明置办房产的财产来源,向廉政总署申报。” 这个规定,让一些官员哀叹。参加朝会的勋贵,则是心里一惊。 他们没想到房产税还会波及自己头上,有些不太乐意。 作为传承久远的勋贵,他们除了最初得到的赐宅外,普遍拥有其他宅院,需要缴纳房产税。 如果这些房产不换个房主,以后就要纳税。 但是换房主后,就要承担被人谋夺的风险—— 如果让亲戚挂名,亲戚估计会当成自己的。 让奴仆挂名的话,估计皇帝会不承认。 以后他们在房产上,会有很多麻烦。 一些人已经打算请求皇帝,把自家拥有的宅院,转变成为赐宅。 或者把一些房产处理了,避免多交房产税。 不过不管怎么说,房产税都是小部份人的烦恼,大部分人根本没资格缴纳房产税。 所以这个税种也被通过,然后朱由检又提起了资产税: “农业有恒产者和超级有产者,工商行业也要有。” “诸位都说一说,拥有多少资产,算是工商行业的恒产者?” “对拥有多少资产的人,征收针对超级有产者的资产税?” 这个就比较麻烦了,因为人们大多讲究财不露白。哪一家拥有多少资产,外人根本不知道。 户部提出了征收资产税的困难,朝堂上的巨富官员,更是拐弯抹角地反对征收资产税。 对于这种情况,朱由检强行推动道: “户部征收困难,让他们主动缴纳就是了。” “资产税的起征点,朕就定为一万两。” “总资产按白银计价总计不超过一万两的家庭,只要拥有的土地面积没有超过百亩,就可以说是恒产者,不用缴纳这个税。” “超过一万两的,需要向税务机构主动申报。否则就是偷税漏税,取消国人身份。” 这个规定,让一些官员觉得皇帝是异想天开,一些人则是心中窃喜。 因为这其中能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他们能用各种办法,逃避这个资产税。 户部尚书毕自严,则认为这个规定太粗糙,户部很难评估各家的资产: “家庭资产一万两,具体包括什么?” “若是某人有书画文玩若干,自觉价值不到一万两,所以就没有主动申报资产税。” “但是有些人又说他的书画文玩价值超过一万两,举报他偷税漏税,这种事情要怎么判?” 朱由检闻言皱了皱眉,想到了自己设立的拍卖行,说道: “书画文玩这类的东西,参考同类物品在拍卖行的成交价。” “按成交价格的平均价计算,估算相应价值。” “这种具体的细节,朕需要户部完善。” “而不是户部一直提出困难,让朕想法解决。” 这些话说得毕自严老脸一红,因为他面对皇帝主要是说困难。 但是皇帝让他担任户部尚书,就是让他解决开支问题。所以他需要的是想办法多征税,而不是一直提困难。 把户部尚书喝退后,还有很多臣子提出资产税征收的问题,主要还是集中在如何对资产计价。 朱由检听得有些不耐烦,说道: “户部和国会一起制定资产评估办法,成立资产评估委员会,对需要评估的资产进行计价。” “如果有人不认可,到时再提意见。” 让户部根据固定资产、流动资产等分类,先制定一个简单的资产评估办法。 同时明确确定,对于拥有资产一万两以上的超级有产者,如果在依法纳税之后资产还有增加的,征收其当年增加资产的一成作为资产税。 十万两以上全部征收两成,百万两以上征收三成,千万两以上征收四成,万万两以上征收五成。 同时对资产万万两以上的家庭,不管身份如何,朝廷都要派遣官员监管。 同时对二万万两征收六成、四万万两征收七成、六万万两征收八成、八万万两征收九成。直到十万万两,征收所有增加资产作为资产税。 遗产税也是同样,对于留下遗产超过一万两的家庭,征收遗产总价值的一成作为遗产税。最高同样是在达到十万万两的时候,征收全部遗产作为遗产税。 群臣听到这些,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觉得皇帝实在是异想天开,竟然想到了这么远—— 大明现在是否存在千万资产的富豪,都是两说之事。皇帝竟然想到了有人拥有十万万两财富,要全部予以征收。 按照一两银子一千文钱估算,十万万两银子就是一万亿钱。他们根本想象不出,谁能拥有这么多财富? 一些人心中腹诽皇帝可能疯了,却不知朱由检在后世真的见过万亿富豪,而且还可能存在资产更多、却隐藏起来的财团和家族。甚至有人提出了终产者概念,认为最终会出现终产者。 为了限制超级有产者的膨胀,朱由检决定现在就定下制度,针对他们征税—— 如果有人在这么高的税率下还能把资产膨胀到十万万,朱由检只能表示佩服,然后全部征收。 不过他估计可能性不大,十万万两白银,那就是37500吨。大明现在拥有的全部白银,都不一定达到这个数字。 单纯以白银作为计价单位,它代表的也是一笔极为庞大的资产。整个大明的人不吃不喝积攒几年,才能积累到这个财富。 (明末gdp以白银估算大约2.6亿两,需要四年才能积攒十万万两财富) 这还是朱由检懂得生产总值等概念,才能大概估算出来。 大明的官员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完全无法想象有人拥有这么多钱。 而且遗产税的征收,问题实在太多了。太府寺卿董应举,询问提前分户该怎么办: “若是没有死亡,如何征收遗产税?” “陛下允许提前分户,那些分出的财产,应该如何征税?” 朱由检皱了皱眉,想到了一个税种。那就是经常和遗产税一起提到,作为补充税种的赠与税。 所以他回应道: “提前分户算赠与,另外征收赠与税。” “父母累计赠与子女一万两以上财产时,需要征收赠与税。” 这还是有点粗疏,董应举询问: “若是某家拿出一万两以上的聘礼,再让女方以嫁妆名义带给儿子怎么办?” “这样分户的时候,嫁妆怎么征税?” 对这种复杂的情况,朱由检看向刘宗周,询问道: “先生重制礼乐,有没有考虑过聘礼和嫁妆的情况?” “聘礼和嫁妆应该如何定?” 刘宗周还没有开始制定有关婚礼的礼法,但是如今皇帝问起,他说道: “臣以为聘礼和嫁妆应该等价,不得过高或过低。” “而且按唐宋旧制,嫁妆为女子所有,但妻家不能索回。” “女子离异或寡居再嫁,也不能带走财产。” 这个说法,让朱由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下令道: “嫁妆和聘礼确实应该等价,浮动在两成以内。” “价值应限定在一万两以内,超过一万两征收赠与税。” “嫁妆的性质是夫妻共同财产,但是支配权归女子。” “女子离异或丧偶,有子女的至少要分一半嫁妆给子女。没有子女的应该和夫家协商解决,原则上双方各一半。” 定下这个规定,朱由检继续道: “还有这个赠与税,不止是作为遗产税的补充。” “对于高额礼物,也应予以征税。” “朕的意见是,十两以下算是人情往来,户部不用征税。” “但是一次赠送或收取十两以上、一年累计百两以上,需要双方同时缴纳赠与税。” “赠与税需要主动申报,同样按十进制累进,最高全部征收。对于没有限期缴纳的,税务机构要收罚金。” “尤其是官员收取的礼物,超过这个数额应该申报,同时主动缴税。” “否则按收受贿赂看待,并且追究偷税漏税行为。” “户部要向都察院廉政总署派人,负责收取这个税。” 这个规定,让很多官员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赠与税会波及自己。 大明的官员哪个不能收到几百两银子,如果连这都要交税,那可当真是官不聊生。 难道让他们靠着微薄的俸禄,在物价高昂的京城生存? 事实上,朱由检就是考虑到这个情况,才把赠与税征收额度定在一年累计百两。一年收到百两银子的礼物,足以维持在京城的生存。 如果严格按照太祖的规定,那可是受赃八十贯就要判绞刑。 群臣有很多人知道这个规定,也因为此他们不敢反对皇帝制定的赠与税。 如果像之前反对有产税那样惹得皇帝发火,估计皇帝会制定更严厉的政策,甚至把官员收取礼物都定为受贿。 尤其是刘宗周等人,听到皇帝的这个规定后,对皇帝限定礼物价值很拥护。 他们这些安贫乐道的人,最讨厌面对别人的厚礼。 拒绝的话会显得不近人情,收下又不符合他们的为人。 有了这个规定他们就有拒绝礼物的理由了,完全可以说今年的百两礼物额度已满,不能继续收礼。 在这些官员的支持下,朱由检让刘宗周制定赠与税的细则,并且让都察院监督,户部派人收税。 前面制定的田产税、房产税、资产税、遗产税等税种,他也让刘宗周带去议会仔细讨论。让那些议员商议,如何更有效地对超级有产者征税。 可以说,有产税这个税种,被朱由检发挥到极致。他利用此时民意的支持,扩展到很多方面。(本章完) 第437章 涿鹿区新官员 皇帝强行推动的有产税,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是在民间引起的风浪,却没有在朝堂上那么大。 因为有产税四个税种,都和普通人无关。 只有作为遗产税补充的赠与税,才和普通人有关连。 皇帝对赠与税礼物价值的规定,让普通人有了很多谈资。 礼物价值不超过十两,也在苦于礼物的人们推动下,迅速成为了民间约定俗成的新规矩。 如果说以前带着价值几两的礼物,还担心被人看不起的话,现在他们都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那就是免交赠与税。 甚至一些人借着过寿等理由收礼的行为也收敛了不少,因为按照规定,每年累计收送礼物超过一百两,同样要缴纳赠与税。 如果收的礼物太多,被人告发没有按照规定纳税,就有可能丢失国人身份,丧失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根据朝堂上传出的消息,国会的筹办已经如火如荼。 各府和各区也都成立了筹办处。 为了这个,皇帝还调整了北直隶的府县,州一级已经在北直隶成为历史,全都改成了区和县。 这让北直隶的民众,对此极为自豪。 很多人都觉得是因为他们的争取,才让皇帝决定加快筹办议会。 涿鹿区的议会,也因此有更多的人去参观。 很多有心竞选议员的,都向涿鹿区议员请教相关经验。 不过这些人哪有什么经验,许多人只是身份符合,就被选入了议会。 甚至选民也稀里糊涂,根本想不起来当时是如何选的。 几乎是官府提名谁,他们就在谁的名字上按手印。 有些人现在都不明白,议会是什么东西。 也因为此,朱由检把这一届的涿鹿区议会,定为临时议会,明年再次选举,定下正式议员。 很多涿鹿区议员得知,朝廷打算把区县的议员定为一百人。 只有府一级的议会,才能有二三百议员。 这让很多涿鹿区议员都会紧张,因为这意味着他们中有一半人,无法担任议员。 甚至按照议员六年一届、三年更换一半的要求,明年只会选出五十名正式议员。 其他五十名议员,还是临时身份。 这让他们在议会开会时都很积极,争取在议会上发言,得到留任机会—— 毕竟五十名临时议员,还是由官府指定的。 他们若是被主持议会的官员看中,就有机会留下来。 甚至有些人还怀着雄心壮志,想要成为府议员、国会议员。 刘理顺因为主持上次会议时很成功,如今身上已经多了一个兼职,那就是涿鹿区议长: 负责制定议事规则,保障会议秩序。 将来,所有的议长都要根据议事规则召集并主持会议,依据议事规则对会议结果做出裁决,行使议事规则赋予的权力。 所以他身上的职责可谓重大,让他更注重涿鹿区议会。 这次,他召集会议的目的,就是审议皇帝在朝堂上提出的有产税率。让各位议员发表意见,并且做出决议。 可以说,在没有其它议会的情况下,现在的涿鹿区议会,是在代行国会职责。 虽然很多涿鹿区议员没有这个觉悟,外人却大多这样看,认为他们能代表民意。 有产税和限田限租政策就是涿鹿区议会制定的,他们面对皇帝提出的有产税率,自然是热烈拥护。 甚至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皇帝决定的事情,还要和他们商议。 就连那些需要交税的议员,对此也举着双手欢迎。 尤其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高时明,向他们传达了皇帝的问候后。 有些涿鹿区议员,甚至激动得晕了过去。 这让刘理顺等人都觉得,涿鹿区民心可用。 当今皇帝也可以说,是最尊重民意的皇帝之一。 几乎是走了个过场,就让朝堂上千难万难的事情,在这里轻易通过。 很多报社的记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返回京城发消息,把有产税率确定的事情,告诉全体国人。 高时明在会议结束后,留下涿鹿区官员,宣旨道: “陛下有旨,涿鹿区改制和议会筹办有功,所有参与的官吏各记一年功。” “主持事务的文震孟、刘理顺、史可法、陈仁锡等人,再记一年功。” “主官文震孟、议长刘理顺额外赏赐一年功。” “文震孟正六品磨勘期满,升任从五品侍讲学士,兼任顺天府同知,负责西路行署。” “刘理顺从六品磨勘期满,升任正六品侍讲,兼任涿鹿区区长,主持涿鹿区事务。” 接连宣读了几道圣旨,让涿鹿区的官吏,人人都很欢喜。 在年功还比较难获得的现在,他们普遍获得了一年功,还有人获得了两年功、三年功,怎么能不欢喜? 这个年功,打通了吏员转为官员的阶梯,也给官员按部就班升到从四品的机会。 从四品代表着什么?以前还无法担任知府。但是在知府级别由正四品降为正五品后,他们现在完全有机会。 所以涿鹿区的官吏,现在对皇帝更拥护。恨不得皇帝再多几个想法,让涿鹿区试行。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涿鹿区在经过这么大的改变后,已经进入了稳定期。 朱由检需要涿鹿区做样板,让其它地方参考改制。 所以,他选择把文震孟调走,让刘理顺这个在议会上表现更好的,担任涿鹿区主官。 涿鹿区的政务署,也被他派遣了一位有能力的官员。 高时明指着一位带来的官员,向涿鹿区官吏介绍道: “这位倪元珙倪御史,是天启二年进士。曾任山西祁门知县、南直隶歙县知县,治政经验丰富。” “而且他在歙县时,平定了因为黄山大狱激起的民变。因为治行高等,被选为广西道御史。” “不过诸位也知道,陛下规定科道官员尽量从三法司选。” “因此倪御史被调离都察院,担任涿鹿区副区长,负责主持政务署。” “以后政务上的事情,刘翰林可与倪署长多商议。” “涿鹿区的事务,诸位区长和署长要商量着来。要像府政会那样召开区政会,每月至少召开一次会议。” 这是朱由检继续推进的集议制规则,仿照民主集中制,让主官聚在一起开会。 以后地方的事务就不是一言堂,而是主要官员聚集起来商议,才有决定的权力。 新调来的副区长倪元珙,也不是个寻常人。他是倪元璐的从兄、商周祚的亲家,和东林党、中立派都能拉上关系。 而且他是浙江绍兴人,以后涿鹿区的制度向南方推广,可以派他过去。 对于倪元珙来说,这次转任也是一个机会。 虽然从御史转任副区长只是升了一级,相比以前的御史能升为四五品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倪元珙却很高兴,因为涿鹿区的事情,正被天下瞩目。 只要他在这个职位上做得不差,以后就少不了升迁的机会。 而且对于担任过两任知县的他来说,处理政务也是轻车熟路。能给刘理顺、史可法这两个新科进士很大帮助。 临行前皇帝的召见,也让他怀着雄心壮志,探索如何利用议会保障商人的权利,避免再一次出现“黄山大狱”。(本章完) 第438章 内库和外库划分 涿鹿区议会通过有产税率,完全在朱由检的预料内。 在这个皇权还高高在上的时代,一位皇帝愿意和民众对话,带来的效果是后世无法想象的。 这还只是他派高时明做代表,自己没有过去。 如果他亲临涿鹿区,估计连会都不用开。那些议员只会恭敬地跪在地上,表示皇帝说什么是什么—— 这些连官员都不敢反抗的议员,只有等将来习惯后,才会壮起胆子,用手中的权力争夺权益。 朱由检就是利用这种现状,挟持民意威逼朝堂大臣,强行通过了有产税。 他相信,在涿鹿区的消息传来后,有产税和限田限租的旨意没有人敢封驳。 否则就是和民意过不去,被民间视为奸臣。 皇帝罢免奸臣,自然会人人叫好,没有人会为他们叫屈。 所以,朱由检在收到涿鹿区议会的消息后,立刻吩咐黄立极,起草诏书颁布。 这份诏书,是在朝会通过后,皇帝命内阁大学士草拟、并且亲自批红,政务院户部认可、大理院户科通过、而且还盖上了国会筹办处的印信—— 可以说一切合规,拥有完全的法律效力。 未来若想推翻,也需要这么一套流程。不会因为某个官员反对,就丧失法律效力。 但是朱由检为了稳妥,决定先在顺天府实行,给其它地方几年缓冲时间,以后再严格要求。 京城执行的人选,自然是兼任顺天府丞的司农寺卿郭允厚。朱由检让他从田产税开始,对超级有产者征税。 郭允厚暗暗叫苦,没想到自己卸任太府寺卿后,还有收税上的麻烦事。 他之前就是觉得征税太难,所以在司农寺从太府寺分立后,选择担任司农寺卿。 没想到皇帝让他兼任了顺天府丞,仍旧要负责顺天府的征税。 不过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退缩。他只能纠集户部和太府寺的机构,联合征收有产税。 同时,他还指出一点,那就是京城有很多皇庄和贵族庄田,这些都没有确定税率,请求皇帝确认。 朱由检听到郭允厚的请求,冷冷盯了他几眼,不知这是他本人的想法,还是被人指点想将自己这个皇帝的军。 在有产税的事情上得罪了大部分朝堂大臣后,朱由检需要依靠的,自然是京城的勋贵。 这些人平时看着不显眼,却毕竟掌握着京营。万一发生不忍言的事情,朱由检能利用他们平叛。 所以即使觉得要对贵族征收有产税,朱由检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征收。 之前制定有产税时,他就把贵族和世官单独摘出来。 此时面对郭允厚的请求,朱由检思索之后,缓缓道: “依法纳税,是所有大明国人的责任。” “朕作为大明皇帝,当为所有国人表率。” “传旨,一切皇庄庄田,同爵田世业田一样缴纳十一税。” “并且要执行限租政策,最高收取五成租税、每亩最高一石。” 用自己主动纳税的方式,带动贵族纳税。 如果贵族中还有人不满,只能说他们不配与国同戚。 朱由检在将来形势稳定后,会让那些被迫纳税的大臣好好修理他们。 郭允厚万万没有想到皇帝如此回答,这让他真正认识到了,皇帝收税的决心: 为了向贵族和官员征税,皇帝连皇庄都规定要纳税了。 如果还有人偷税漏税,那就是和皇帝过不去。 皇帝这样的身份都让皇庄交税了,你们是什么身份,胆敢偷税漏税? 郭允厚想到这点后,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知道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事。 皇帝都如此表态了,如果户部征不好税,人们只会说户部官员无能,而不会去怪皇帝。 但是皇庄的税哪有那么好收? 那可是宫中太监的自留地,他们若去收税,说不定就得罪了什么人。 如果有太监应景的时候在皇帝面前进谗言,负责征税的官员会吃不了兜着走。 郭允厚想起这是自己主动提议的,就恨不得把刚才的话收回来—— 他是真的没想到,皇帝让户部向皇庄收税。 这让他只能扭捏道: “皇庄是陛下所有,户部怎么能收税呢?” “臣以为可让内府监收取,直接存入内库。” 已经下决心作为纳税表率,朱由检怎会退缩? 更何况他对皇庄的管理也不放心,正好在户部收税时清查一遍。 说不定皇庄剩下的收益,还会高于现在。 所以他坚定道: “皇庄说是朕的,其实朕哪里见过?” “以后把皇庄都划给上林苑监管理,户部比上林苑监的级别高,自然可以征税。” “但是卿说的存入内库也有道理,皇庄的税收,由户部和内府监一起收。” “和贵族藩国领地、爵田世业田的十一税一样,直接存入内库。” “这些税和外藩土司的朝贡一样,是上贡给朕这个皇帝的,可以称为贡赋。” “以后内廷的开支,主要从贡赋中支取。” 这是进一步划分内库和外库,确定内廷的收入来源。 而且皇庄的征税,也不过左手倒右手,从之前直接纳入宫庭,变成一部分收税后纳入内库。 郭允厚听得都有些麻了,感觉真是给自己找麻烦事。 这样完全是户部帮皇帝收税,还要落下骂名。 他已经能够想到,那些太监和贵族会怎么骂户部,骂他这个负责征税的司农寺卿。 而且这还没完,朱由检把贵族和世官的税收纳入内库后,又想到了现在还被他留在京城开会的宗教人士,规定道: “朕为天子,代皇天后土管理天下诸神。” “所以天下宗教的收入,也要向朕上贡。” “户部要配合太常寺确定各个寺庙的庙产,参考资产税对那些寺庙征税。” “宗教税同样作为贡赋,直接纳入内库。” 郭允厚都有些无言以对了,没想到皇帝那些僧道的钱都不放过。 但是这件事和他无关,他也犯不着为僧道说话。 想着皇帝内外库的意思,他有些小心地问道: “还请陛下指示,哪些税需要纳入内库?” 朱由检询问他道: “以往都有哪些?” “朕会酌情分划。” 这让郭允厚来了精神,觉得定下内外库也能算一桩功绩。 仔细盘算之后,说道: “以往内库的开支,主要来自金花银,还有光禄寺的白粮。” “万历皇帝还曾派太监去各地征收矿税、关税,引起很多物议。” “除此之外,内廷还有皇庄、造办,以及强制采买的物资,各地上贡物料。” “这些都是内廷的收入来源。” 朱由检微微点头,觉得和自己知道的差不多,遂道: “金花银要继续收,以后朕会视情况用于戡乱救灾。” “白粮朕已经让光禄寺梳理,该征多少是多少,不得随意加派。” “强制采买已经停止,各地上贡物料也会酌情减免。” “矿税、关税等由外廷收取,已经移交给税务总署和海关总署,内府监会派人监督,从里面划出一成给内库。” “内廷征税职能,以后都移交给户部。涉及内廷的税务,户部和内府监一起收,审计总署审计。” “例如皇庄的田赋,以后就由户部和内府监一起,征税后直接纳入内库。” “内廷的造办已转为公司,以后制定法律收税。” “现在先让公司和工坊等企业自由发展,最初五年免税。” “五年后再摸索收税政策,内府监参股的企业正常向户部纳税、独资的企业户部征税后纳入内库。” 这是一整套内库外库划分方法,郭允厚听到之后极为激动。 如果能办成这件事,由他主持着把内库外库区分开。以后在史书上少不了记一笔,把他作为理财能臣。 与之相比,向勋贵大臣征税,担点骂名也算不上什么。 曾经担任户部尚书的他,能承担这个压力。 想着皇帝的内外库方案,还有以前内廷和外廷的钱财流动,郭允厚询问道: “若是内库支出不够,应该要怎么办?” “户部还要不要把外库的钱财,拨给内库使用?” 朱由检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说道: “从来都是户部钱财不足,请求朕发内帑。” “有些户部官员,朕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不专注于本职工作,只想着从朕这里拿钱。” “以后朕就定个规矩,无论内廷向外廷借钱,还是外廷向内廷借钱,都要有明确的收支,做好借贷记录,约定还款期限。” “而且要有利息,利率随行就市。” 郭允厚这下放心了,知道皇帝真心把内廷和外廷的钱财区分开。 同样也认识到,除了金花银可以用于戡乱救灾外,户部别想从内库掏出其它钱。 但是户部也同样不用担心皇宫突然增加的开支,例如有些皇帝想修宫殿。 想到这个,郭允厚询问道: “若是陛下建宫殿,应该从哪里支钱?” 朱由检思索了一下,觉得三大殿那样的工程内库承担不起,遂道: “三大殿、文华殿、武英殿这样的宫殿,虽然在皇宫内,却也是朝廷所需。” “如果需要修缮,内廷和外廷一起出钱。” “但是后宫殿宇,还有西苑、南苑、清华园等别苑,以后由内廷出钱。” “天坛地坛、明堂辟雍这样的建筑,则是朝廷礼仪所需,完全由外廷出钱。” 这个划分比较合理,郭允厚很是认可。 在商讨了一些具体细节后,他向皇帝请求,写成奏疏上奏。 朱由检乐得让他冲锋陷阵,也愿意给他这个功绩。遂把这件事交给他,让他和征收有产税一起办。 这种限制皇权的事情,朱由检不觉得外廷会反对。内库和外库的划分工作,很快就会展开。 考虑到这个情况,朱由检唤来内府监掌印王承恩,让他为这件事做准备。 以后内府监的财务司,要做好财务收支,真正担负起内廷户部的责任。 王承恩听到内廷的税收职能要全部移交给户部后,神情一阵扭曲。 这些税收职能,现在大部分归内府监。是内府监在外的权力来源,最让商人敬畏的权力之一。 少了这个职能后,内府监收入有损不说,外人也不会那么怕。 这让他的心中,对此很是不愿。 尤其是皇帝让户部对内廷产业征税的事情,让他很是不甘,劝谏道: “皇爷,这天下都是皇爷的,为何要让户部征税呢?” “再说了,征了税也要纳入内库,何不像以前一样送入内库呢?” 朱由检对他还算看重,愿意解释几句: “纳税是对国人的基本要求,朕要以身作则,让偷税漏税之人无处容身。” “而且,不让户部的人帮忙看着,内廷还不知道有多少钱,被蛀虫给侵吞了呢!” “你是内府监掌印,是内廷府库的大管家,一点要以身作则,不要贪图钱财。” 小小警告了几句,王承恩脸色一白。 他虽然不算特别贪财的人,但是迎来送往,也少不了收礼。 更何况内府监现在大权在握,不知道多少商人巴结。他在担任内府监掌印短短一年后,就积累了几万两家财。 皇帝警告的话,让他心中一惊。再想到皇帝制定的赠与税,他急忙跪地请罪道: “陛下,臣有罪,不该随意收礼。” “臣愿将所有家财献给陛下,请求陛下赦免。” 朱由检没料到王承恩这么老实,警告了一下就要把所有家财献上来。 这让他不得不处理道: “起来吧!” “过往的事朕不打算多追究,也不需要补税。” “这些钱你自己留一半,向都知监申报后多余的纳入内库。” “宅院什么的就当朕赏赐给你的,你以后也要当内相,要有一些体面。” 对于太监贪财,朱由检早有预料。毕竟这些人连根都没有了,所想的就是权和财。 所以他才让户部向内廷产业征税,对太监加强监管。 不过这种事情,单单加强监管还不够,必须想办法把太监的贪欲遏制住,不让他们造成大危害。 若是以后因为某些太监的贪欲坏了国事,朱由检可就追悔莫及了。(本章完) 第439章 内官俸禄和人员削减 内廷宦官不论品级高低,都是没有俸禄的。 按照太祖的规定,只能每月支取廪米一石。 所以严格来说,凡是有私财的宦官,都可以说犯有贪赃之罪。 不然他们根本积攒不了多少钱财,也不可能在宫外置产。 这也是王承恩请罪后,朱由检没怎么惩罚的原因—— 他若连王承恩这样忠心的宦官都惩罚了,其他宦官会人人自危,没有人愿意效力。 不过这种情况显然不能放任,朱由检担心他们因为贪污受贿,有可能以私心坏国事,所以打算严格限制,把这一块管起来。 但是首先要给宦官发俸禄,让他们没有理由贪污受贿。 朱由检询问王承恩: “内库现在还有多少钱财?” “能不能给宫中宦官按品级发俸禄?” 王承恩闻言回道: “今年内库大体收支平衡,和去年一样剩余二百多万。” “在清理逆贤余党后,两京有品级的宦官和女官大约六百人,内侍宫女等总计八九千。” “若是给所有人按照品级发俸,每年大约需要十五六万石。” “其中有品级人员的俸禄约六万石,无品级人员只发一石月米,大约需要十万石。” 十五万石,这不是个小数字,但是朱由检觉得承担得起。 世袭爵士的捐纳价格,就是十五万石。如果发俸禄的钱不够,找个有把柄的富豪逼他捐纳爵士就行了。 所以朱由检道: “让内官监统计好名册,以后内府监要给所有宫中人员发俸禄。” “内官除了每月发放廪米一石之外,还要按拥有的品级,石数改为银两发俸。” “直接在顺天银行建账户,在年底把年俸划拨到他们账户上。” 这相当于全部发放本色,而且还加俸了。因为一石粮食的价格,现在还不到一两。 但是这种发俸方式,工作量也比较小。内府监只需要在年底的时候,把俸禄划拨到内官账户上就行了。 内官的品级最高也就正四品,年俸二百八十八两。 这个收入虽然不算高,却绝对能维持生活。 他们在拿到俸禄后如果还贪污,朱由检就有底气惩罚这些人。 这个隐藏的意思,王承恩现在还没听出来,但是朱由检会让他明白的。并且要借他的口,告诉所有宫中人员—— 以后他们就不再是无禄人,皇帝的要求会更严格,当做官员对待。 除了内官和女官之外,还有三千左右宫女、五千多名内侍,这些没有品级的人,因为数量太多,即使按每月发放一石俸禄来算,至少也需要十万石粮食。 如果按级别每级增加半两月俸,需要的就更多了,大概要三四十万两银子。 朱由检不愿为他们花费这么多钱,思索之后说道: “宫里的人员还要削减,让各监和各宫上报所需人数,平时不需要的以后放到宫外去。” “内府监要成立服务集团,下设各种服务公司,负责举办宴会、整修园林、浣洗衣服等事务。” “这些人只有在宫中需要时才能入宫,平时在宫外当差,可以为其他人服务。” “服务公司自负盈亏,至少要拿出一半收益分红。” 打算把平时不怎么用到的内侍放出去,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 如果有公司办得不好,更换管理人员就行了。 朱由检相信只要条件许可,京城的勋贵、大臣,会愿意找内府监的服务公司做事。 旁的不说,女眷外出的时候,如果有内府监的服务人员跟着,不但家属更放心,也能避免很多麻烦事。 惟一需要提防的,就是这样会让外人认识更多的内官和内侍,增加内外勾结的风险。 以后需要加强对宫中人员的审查,降低这个风险。 王承恩听出了皇帝的意思,但是仍然很开心。 因为这样的话,内府监下属的内侍数量会大增,成为内廷第一大衙门。 所以他忙不迭地应了下来,打算推行这件事。 朱由检又问他道: “依你估算,这样分出人员后,宫内没有品级的人员,需要留下多少?” 王承恩粗略算了一下,说道: “若是苛刻一点,宫内留一千人就行了。” “但是这样各人分担的事务会太重,容易出现错漏,臣以为当留下三千人为宜。” “正德、嘉靖、万历年间的时候,两京宫中人员常有一万二三千人。” 朱由检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宫内房间就有八九千间,如果人数留得太少,各人的任务太重不说,也显得没有人气。 再加上朱由检需要一部分宫中人员完全和外面隔开,所以他下令道: “宫内没有品级的人员编制,以后就定在三千,不得超过这个数。” “五十岁以上没入品的内侍,一律外放宫外当差。” “实在需要留着的,可以给他们加散官。” “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没品级的同样要放出去。” “愿意回家的回家,不愿回家的内府监要安排工作。” “朕会安排各地卫所没有婚配的将士,和这些宫女相亲。” 适龄宫女留在宫中不得婚配,一直被文官视为恶政。 历代放宫人的举措,都会被视为善举。 朱由检需要收买人心,而且也不想经常在宫中看到怀着哀怨的老宫女,所以就定下制度,把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全部放出去。 趁着她们年龄还不太大,和没有婚配的将士相亲。 这样也能加强皇帝和卫所将士的联系,增加私人关系。 不过王承恩却不看好,有些为难地道: “若是这些宫女放出去后,泄露宫中隐秘怎么办?” “而且有些宫人,曾被先帝宠幸。” 朱由检有些惊讶道: “被先帝宠幸的宫人,难道没有品级吗?” “查查相关记录,给她们相应待遇。” “其他宫女外放前要进行培训,警告她们不要泄露宫中事务。” “真正掌握隐秘的,可以让她们当女官,继续留在宫里。” 让人告诉张皇后,把先帝曾经宠幸的宫人品级确定,和先帝嫔妃一起安置。 并且让宫正司确定各种宫女负责事务的密级,对真正掌握隐秘的、或者宫中离不开的,要授予品级留下来。 将来给宫女分配工作时,要询问她们的意向,让愿意留在宫中、有潜力当女官的宫女负责机密事务。 普通宫女在达到二十五岁后,就把她们放出去。 这样会给宫中增加一些有品级的人员,但是在宫内人员大幅度削减后,朱由检能承担他们的俸禄。 估算下来的话,如果有品级的人员增加到千人,一年大约需要一万二千石廪米、十万两银子。 三千内侍和宫女如果每月发放一石廪米,一年需要三万六千石。如果从最低一级只发月米开始,每升一级加半两银子月俸,一年同样需要大约十万两。 如此估算下来,宫中所有人员的俸禄,每年需要发放大约五万石粮食、二十万两银子。 实际可能会低一些,因为现在宫中没有多少高品级的人。 但是衣物等福利也要考虑到,朱由检让王承恩按这个数字做预算,如果超支就让内官监裁减人员,节省宫中花费。 内廷各衙门和宫殿的开支,朱由检也让王承恩吩咐他们报上来。以后宫中开支,要有预算决算。 王承恩听到皇帝只提到了宫内,询问道: “外放到宫外的人员呢?” “要不要也按品级发俸禄?” 朱由检微微摇头,说道: “每月一石月米要发,其他的看公司收益和个人能力。” “外放出去就要自谋生路,给他们基本保障即可,其他的自己去拼。” 又想到自己在东宁公司给高管分红,朱由检继续说道: “内府监任职的内侍,优秀的可以提拔到下属企业担任管理人员。” “他们以高级管理人员看待,参与百分之二高管分红。” “同时,内府监每年要统计下属所有产业的利润,在百分之二高管分红之外,再拿出百分之三分给内廷四五品太监。” “在内府监任职的太监除了参与高管分红外,还和各监掌印、司礼监秉笔太监一起参与内廷太监分红,并且拿最高一档,其余太监按级别削减。” “你回去仔细算算,今年内府监有多少利润,能拿出多少分红。” “要让内廷高级太监有正当的收入,能够维持体面。” 这个想法,是因为朱由检知道即使给内廷太监发俸禄,他们也会觉得太低,有可能继续去贪。 为了遏制他们的贪欲,让他们有正规渠道发财。他决定把这些人视为皇室财团的一份子,参与利润分红。 这样如果还有人不满足,就别怪他下狠手,以后清理这些人。 而且,各监太监参与内府监分红,可以让他们更配合内府监的工作,在挣钱上以内府监为核心。 还能让这些高级太监主动加强对内府监产业的监管,免得他们应该拿到的分红,被低品级的小太监贪了去。 如果内府监下属产业某一年的收益不好,这些人会主动想办法,请求调换人员。 王承恩不知皇帝的想法,他在听到这里后,已经感激涕零。 在他看来,皇帝这是为了让太监维持体面,才给他们分红。 源头就是他之前收取礼物,被皇帝认为是为了维持体面需要钱财。 这让他对皇帝如何不感激万分,觉得皇帝是在体谅自己。 再想到皇帝之前许诺他当内相,他心中下定决心,以后要按照皇帝的规定办事,不能胡乱收礼。(本章完) 第440章 宫女出宫 皇宫裁员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 因为各监太监和各宫殿的管事,都收到了内官监的文书,要求他们确定有品级的人员,以及必须留下的人。 其余不太重要的,自然纳入了裁员名单,要去宫外当差。 这个消息,让一些宫女欢呼雀跃,因为她们看到了回乡的机会。 尤其是那些不到三十岁,还有机会婚配的,打算借这个机会出宫。 甚至一些女官,都想放弃官职出宫去。 可以说,除了一些不想出宫的年长宫女外,大部份宫女对二十五岁出宫的要求很欢迎。 甚至想请求皇帝,把出宫的年龄再放低点—— 毕竟二十五岁的人大多已经成婚,她们出宫后很难找到好人家,基本上只能做继室。 那些想回家投靠父母兄弟的、还有不想按皇帝的安排和粗鲁将士相亲的,大多都有这个打算。 她们拐弯抹角地寻找能说得上话的人,请求皇帝降低出宫年龄。 周皇后作为后宫的掌管者,自然听到了很多宫女和女官的请求。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她现在的心肠很柔软。在一次和皇帝说话时,请求皇帝允许女官出宫、把宫女的出宫年龄降低: “这些人有了出宫的心思,留在宫里也不好好做事。” “不如把她们也放出去,显得陛下仁慈。” 朱由检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万事自然要顺着皇后点。 再加上皇后说的有道理,所以他思考之后道: “女官如果不涉密的,愿意出宫的允许出宫。” “在内府监成立女官处,专门安置出宫后不愿回家的女官和宫女,把她们安置在内廷企业。” “以后皇后在宫外有什么事情时,也能安排女官处去做,让她们代你出面。” “例如相亲的事情、妇幼保健协会的事情,都可以让女官处帮衬点。” “不愿回乡的宫女,也要让女官处给她们上户籍。” 周皇后听到这番话,脸上满是欢喜。 因为皇帝不仅是答应了她的请求,还增加了她的权力。 以后她想要和外面的人联系,那就方便多了。 她决定一定要留下几个想出宫的女官,帮自己掌控女官处。 朱由检在答应皇后放一些女官出宫的请求后,对降低宫女出宫年龄,没有完全同意。 因为宫女入宫时就在十三岁以上,需要培养两三年才合用。如果放出宫的年龄太低,意味着刚培养出来几年她们就要出宫了,成本实在太高昂。 所以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宫女年满二十二岁的时候,给她们一次选择机会。” “愿意留在宫中的继续作为女官培养,不愿留在宫中的,可以在宫外任职方便婚配。” “这些提前出宫的宫女,要参与女官处组织的相亲会,只有年满二十五岁时,才能辞职返乡。” 这增加了女官处的权力,而且皇后也能通过这些宫女的婚姻,加强在外廷的影响力。 所以周皇后没有因为皇帝没完全答应她的请求而不快,反而很高兴地赞同。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决定了对女官和宫女的政策,周皇后在皇帝即将离开时,又说道: “宫女到了年龄出宫,就得补充一些人。” “陛下要不要采选淑女,给宫里增加一些人?” “现在后宫的嫔妃多有身孕,陛下要选些人侍寝。” 朱由检听到这番话,心中有些惊讶。 因为他实在没想到,皇后又要主动给他添人。 不过想到王朝用从草原上选来的美人,还有宫中几个怀孕的蒙古嫔妃,他隐隐明白了皇后的想法,觉得皇后是担心草原来的嫔妃抱团,以后让后宫不稳。 所以她这次打算采选淑女,亲自从淑女中选拔,培养自己的嫡系。 对于这点,朱由检没有答应,因为他打算借着放出宫女提高自己的声望,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采选淑女? 再加上宫中女官和宫女的编制未定,现在采选淑女,宫里也不一定有位置安置她们。 他决定过几年后再考虑这件事,现在一切求稳: “女官和宫女今年底放出去一批,今后三年维持这个人数。” “三年后再放出去一批,按需要采选淑女补上去。” “这样形成制度,不要随意采选。” “皇后把这件事记着,现在不要说出去。” “三年后再让女官处准备,主要从卫所和恒产家庭的良家女子中选取。” 这是他对大明的采选淑女制度,做出的继承和改变。 太祖朱元璋为了防止外戚乱政,规定天子、亲王的后妃,都要选良家女。不能接受大臣进送,也不能亲近娼妓。 也因为此,除了国初制度未明的时候定下的嫔妃外,大明的嫔妃大多出自小门小户的良家女。周皇后的父亲就曾靠算命谋生,李太后的父亲是个泥瓦匠。 她们出身的家庭都算不上富贵,但是能够迁到京城,也不能说贫困,可以称得上恒产者。 也只有这种不愁吃喝的家庭,才能给女子提供充足的营养,培养出能选入宫的淑女。 朱由检打算把大明塑造成恒产者为主的国度,自然要拉拢恒产者,规定从恒产家庭挑选良家女。 至于卫所,则是他在军队的基本盘,同样也要拉拢。而且卫所世官和军士都有世业田,同样能称得上恒产者。 将来大明的皇后,要从这些家庭选。嫔妃则因为以后要和内藩、外藩联姻,还会有一些出身贵族家庭。 但是为了防止外戚乱政,她们基本是没有机会成为皇后的。甚至朱由检会规定,不许她们的家人在京城常居。避免这些人仗着家族势力,在后宫胡作非为。 这些考量,周皇后自然不知道。她只是对皇帝拒绝采选淑女,感到有些不快。 宫里近期怀孕的蒙古嫔妃已经有三个人,几乎可以肯定诞下庶子。不把她们的气焰打下去,以后她儿子的地位就可能受威胁。 所以她才会挺着大肚子,为皇帝采选淑女侍寝。 被皇帝拒绝之后,眉头也紧蹙起来。 看着她有些皱眉的模样,朱由检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眉毛,说道: “采选淑女不必,但是能挑些人侍寝。” “先帝离去已经一年多了,他的旧人也都已经安置。” “可以从宫里的女官和宫女中选人,作为选侍侍寝。” “这件事由皇后主持,朕和你一起挑选。” “宫中三十岁以下的,都要参加选拔。” 周皇后被皇帝逗得有些发笑,继而又为皇帝感到委屈。 因为在此时的人看来,二十岁以上就能称得上年龄大。宫里采选淑女时,通常只选十三到十六岁的人。 皇帝要把选侍的年龄放宽到三十岁,显然是为了迁就她,应她的要求增加一些侍寝的人。 而且这些人过几年就会老去,不可能威胁她的地位。 这让她的心里既是感到甜蜜,又觉得皇帝受了委屈。打算过几年选淑女时好好选,给皇帝挑选几个美人—— 最好还要有擅长乐器的,把田秀英那个狐狸精比下去。 朱由检不知皇后的想法,但是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因为在他看来三十岁还称不上年龄大,还很适合生育。 而且有些女子会在长开后才漂亮,他的审美也和这时的人不大一样。所以决定和皇后一起挑选,把符合自己审美的人选出来。 这些人都会被放在坤宁宫,有子女后才会安排独立宫室居住。没有子女的过些年不再侍寝后,还能作为皇后的女官,帮她稳固后位。 这件事由皇后主持,而且不惊动民间,因此进展很快。 各宫三十岁以下的,都换上最好看的衣服,在皇帝和皇后面前走了一遍。 朱由检和周皇后一起,挑选了八个宫女做选侍。她们都被放在坤宁宫,轮流在乾清宫旁边的青霞室随侍,在皇帝需要时侍寝。 那些没被选上、也没有被提升为女官的二十五岁以上宫女,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必须离开皇宫,离开这片她们生活很多年的小天地。 一些年满二十二岁的宫女,也提交了申请,打算出宫任职。 这些人能回家的大多回家,很多人在领了遣散费后就迫不及待地离开。朱由检担心她们的安全,吩咐锦衣卫发文,让各地的人照看。如果这些人回乡后受了委屈,可以重新返京,由女官处安排。 那些不能或不愿回乡的,出宫后就要接受女官处的安排。 京城的锦衣卫和御营、京营,也开始登记没成婚或丧偶的将士,打算在明年元宵节为他们举办相亲会。 不过也有些宫女不愿成婚,或者自觉年纪大了不可能嫁出去,她们被安排去内府监下属的服务集团,或者尚衣监下属的服装工坊,做些服务和女红的活计。 总之,这些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有些年龄特别大的,还被安排到一个皇庄,作为她们的养老院。 宫中最终剩下的宫女,只有六百多人。大多是天启年间选进的,年龄不到二十岁。 她们大多是后宫嫔妃的侍女,不再做粗使杂役。 朱由检让宫正司的女官加强对她们的培养,挑选愿意留宫的人做女官。 并且还要求定下她们的级别、给她们发放俸禄、改善居住条件。 在宫女数量减少后,这些人大多能住四人间,女官还能住双人间甚至单间、有可能拥有侍女。 种种措施下来,留下的宫女情绪都很稳定。 一是她们的条件改善了,以后还有俸禄。 二是她们看到了出宫的机会,年满二十二岁就能申请。 虽然出宫后还要再做三年工、还要和军中将士相亲,但是对她们来说,这也是一个机会。 如果能嫁给武官,对很多出身普通的宫女来说,称得上改变命运的好事。 而且有工作后,她们也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 这个想法,在很多回乡的宫女被父兄逼着嫁人后,出现在很多宫女心里。 她们有很多人出宫后在内廷企业任职,在服装、化妆等行业绽放光彩。 这些既有能力又能挣钱、还被宫中培养得熟知礼仪的女子,受到很多士人追捧。尤其是那些成婚比较晚的贫寒士子,愿意娶这些宫女为正妻。 以至于相亲会组织几次后,愿意嫁给武官的宫女越来越少。她们大多在二十二岁出宫后,就自己嫁了出去。 而且因为宫中的培养,她们大多注重自身保养,出宫后会加入妇幼保健协会,依靠这个平台经常组织聚会。 让作为会长的皇后,影响力也因此提升,和很多官员的家眷有联系。 这些未来的变化,自然不是朱由检所能想到的。 他现在烦恼的是,很多内侍都不愿意出宫,想要一直留在宫里。 这些人和宫女不一样,他们出宫后没有办法成婚,甚至没有家人。 即使皇帝将年龄放宽到五十岁,这些人也不愿出宫。 他们习惯了皇宫的生活,不想走出这片小天地。 而且有些人做的是清苦的活计,少了他们后会运转不便,一些地方可能会出问题。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坚持五十岁出宫的要求,对五十岁以上的需要留在宫中的,尽量授予从九品散官留下来。 出宫的也要安排个皇庄,作为他们的养老院。 五十岁以下的则被派去内府监,在内廷企业任职。 但是这又出现新的问题,因为尚膳监、尚衣监等监的掌印,不想放任内府监壮大、把自己的下属派去内府监。 这些有秉笔太监身份的内相,联合起来向皇帝请求,他们也可以在宫外设企业,不必把各监的人划入内府监。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在认真思索后,也觉得不能让内府监太大,避免像清朝的内务府一样尾大不掉。 他召集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以及各监掌印,召开处理内廷事务的会议。 这次会议,将决定内廷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格局,甚至还伴随着调整职位。 参加的太监对此都很重视,尤其是那些想更进一步、改变当前格局的。 在经过将近一年的稳定后,内廷将会迎来大调整,重新分配权力。(本章完) 第441章 皇室资产委员会 因为涉及到整个内廷的调整,除了司礼监、御马监这些宫内衙门外,上林苑监、钦天监、太医院等宫外衙门,同样参加会议。 就连锦衣卫,也以锦衣卫监的名义,凑过来参加会议。 朱由检让王承恩宣布了自己之前和他商议的宫中人员分流方案,向一众内廷诸臣道: “朕之前的想法,是把这些要自负盈亏的机构,全部放入内府监。” “但是尚膳监、尚衣监等有不同意见,那就再议一议!” 尚膳监掌印邹义,是跟随泰昌皇帝在潜邸最久的,堪称宫中资格最老的人之一。 王承恩即使得宠,在他面前也根本不够看。他自然不会在乎王承恩的想法,直截了当地道: “臣以为各监分往宫外的人员,应该由各监管辖。” “这样将来需要时,方便把他们召到宫里来。” 皇宫这么大的地方,平时有三四千人维持还可以。但是遇到大事,那是必须要增加人员的。 这也是朱由检把内侍宫女放出后,要成立服务公司安置他们的原因—— 能够随时把他们调到宫里来,担任临时工作人员。 邹义的说法,得到很多人的赞同。 朱由检也认同这个理由,询问邹义道: “那么邹卿看来,尚膳监的人员分流到宫外后,应该如何安置?” 邹义考虑过这件事,而且他对皇帝称他为卿感到很舒服,说道: “臣以为可在宫外建酒店,让他们在酒店中做工。” “宫中举办宴会的时候,再抽调人过来。”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听尚衣监掌印沈荫道: “尚衣监已按陛下吩咐,建立服装工坊和服装设计室。” “并且整合裁缝行,成立服装协会。” “臣以为尚衣监的人,不用安置在内府监。” 内官监掌印刘若愚也说道: “内官监也可以自己办公司,不用内府监费心。” “留在京城的王爷和世子,都求着营造司帮他们建府邸。” 御用监掌印宋晋,也表示可以在宫外建工坊,为皇帝造些御前使用的小玩意儿。 可以说,这些被皇帝重用的各监,都提出在宫外办企业,自己安置人员。 朱由检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说法,对他们的主动很是满意。夸奖道: “卿等如此用心,朕心甚感欣慰。” “但是如此多的企业,你们都知道怎么办吗?如何自负盈亏?” “而且各企业的业务,多有相关之处,相互间的协作,你们打算怎么办?” 指着尚衣监掌印沈荫,朱由检询问他道: “南京内府监有织造工坊,尚衣监开办的服装工坊,打算如何与织造工坊合作?” 苏杭织造太监以前是司礼监的外差,后来朱由检撤消这个职务,改为织造工坊时,就改为内府监下属。 朱由检之前嘱咐沈荫开办服装工坊时,也要求他和织造工坊合作。 沈荫听到之后,讷讷道: “臣让织造工坊提供丝绸和棉布,供服装工坊制衣。” 朱由检险些被他气笑了,没想到这位信誓旦旦能自己办企业的人,就是这个水平。 他这完全是拿办衙门的方式开办服装工坊,将来就算宫里给他的服装工坊业务,最多也就是维持生存。 朱由检之前打算把内廷企业集中在内府监,就是因为手下懂得办企业的人才不多。打算用集群协作的方式,让它们一起发展。 但是内府监的膨胀,是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所以他才应各监的请求,召开会议处理这件事。 如今沈荫的回答,让他很是失望,又询问其他太监,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这些太监大多是和魏忠贤斗争的失败者,本身能力堪忧,如何能提出更好办法来? 最终,还是御马监掌印、司礼监秉笔、监督户工二部的高时明道: “臣以为可在内廷建立委员会。” “陛下在外廷设立逆案审判委员会,又设立戡乱委员会、救灾委员会,让多个部门协作。” “内廷也可以设立委员会,解决相互间协作的问题。” 朱由检听到他这么说,顿时眼前一亮,因为他想到了后世的一个机构—— 国资委。 如果不把所有的企业放在内府监的话,确实要成立类似的机构,管理属于内廷的各种企业。 所以他颇是赞许地道: “高卿说得不错,内廷确实要建立委员会。” “朕打算建立皇室资产委员会,监督管理内廷企业工坊,卿等谁愿担此重任?” 新成立的皇资委,可以说是原本设想的大内府监,只是专注于监督管理企业。 可以想见,它的权势不会小,很多太监都跃跃欲试,打算毛遂自荐。 不过,朱由检属意的高时明等人,对此都不上心。因为他们已经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除了司礼监掌印之位外,没有什么能打动他们。 沈荫这样只知道办衙门的人,朱由检又看不上,所以他左思右想,想起一个人来: “涂文辅在南京做得怎么样?” “有没有好好做事?” 这个名字,让听到的太监心里一惊,同时想到了这个人。 作为前任御马监掌印,涂文辅的投靠,可以说是当今皇帝扳倒魏忠贤的最大助力之一。 只是因为他是徐应元照管的,在徐应元被处死后,被皇帝派到了南京担任守备太监。 其中原因,自然是对涂文辅不放心,担心他受徐应元的恩惠可能不理智。 如今一年时间过去,徐应元的事情早已烟消云散,皇帝又想起涂文辅,难道是想起复他? 宫里掌权的太监,对此心思各异。 王体乾等阉党太监对背叛阉党的涂文辅,普遍没什么好感。 高时明等被皇帝起复的太监,更不愿涂文辅回京,和他们争夺权力。 毕竟以涂文辅在皇帝登极时的功劳,将来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那些想成为内廷第一人的,当然把他看成了竞争者。 所以一众太监都是陷入沉默,朱由检盯着锦衣卫掌印郑士毅询问道: “涂文辅、王国泰等人,这一年有无异动?” 郑士毅不得不回道: “锦衣卫没接到这方面的消息。” “苏杭织造改为织造工坊后也很是沉寂,倒是应天银行,在南方引起的风浪不小。” 风浪何止是不小,简直是惊涛骇浪。 作为南京守备太监,涂文辅是南京权力最大的三个人之一。 皇帝授意他开办银行,并且许诺他将来会设秉笔太监提督银行业务,他以后能靠这个回京。 涂文辅到南京后,几乎是一心扑在应天银行开办上。把离京前了解的顺天银行业务,在南京开展了一遍。 南京各个衙门,都被他逼着开设了银行账户,所有的资金往来都要在应天银行转账。 也因为此,和南京的官吏也同样被逼着开设账户,不然他们就拿不到俸禄,拿不到本色折银。 南京的官员,对此可谓是怨声载道—— 因为涂文辅还规定,大额银钱往来,都必须经过应天银行。 衙门和官员怎么花钱,都受到了约束。 南京城的商号和店铺,也因此被迫开设了账户。否则他们就无法和衙门官员往来,无法开展业务。 在他们的带动下,和南京衙门有往来的其它地方衙门,同样也不得不开设账户。 在南京做生意的其它地方商号,同样也是如此。 应天银行在南方的业务扩展,可谓是一路狂飙。涂文辅根本就不顾虑其它方面,一心扩大业务范围。 也因为此,银行这个新生的事物才引起文官的注意。新任太府寺卿董应举,提议在太府寺开办户部银行。 这些事朱由检有所耳闻,也因为此他想把涂文辅调回来,掌管皇室资产委员会。 在这个各方面都很粗犷的年代,涂文辅的大刀阔斧,很适合打开局面。 内廷官员作为皇帝的私人,是没有资格反对皇帝的决议的。 虽然一众太监都不愿意涂文辅回京,但是在皇帝心意已决后,他们只能接受。 很快,涂文辅就被任命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皇室资产委员会主任,负责回京城掌管皇资委。 对于皇资委的内部机构,朱由检打算设立四大委员会: “皇资委下设财务委员会,负责内廷资产统计管理和内部财务往来,以及投资参股企业和产权确认等等。” “内设皇家银行,专门负责内廷银行和企业间的结算,不对外开展业务。” “设立管理委员会,负责企业高级管理人员的考核和任免。” “对于内廷企业,主要考核的是业务能力,高管既然要参与分红,就得拿出能力来。” “同时,对他们的监督也不能少,所以要设立监督委员会。” “都知监要派人在监委会任职,朕还会邀请一些外部人员,担任独立监委。” “最后则是产业委员会,负责产业协调、规划,以及技术创新等等。” “把农业、工业、商业、军工、宣传、教育、房产等产业的企业整合,让它们形成合力。” “这个委员会,要吸收皇家科学院等外部人员任职,同样担任委员。” 这些都是朱由检一时间所能想到的,肯定还有不完善的地方,以后需要调整。 但是整体策略是确定的,那就是内廷所有企业要形成合力,以便在将来的竞争中生存。 为了鼓励皇室资产壮大,朱由检把之前和王承恩提到的分红,正式予以确认: “这些委员会的委员,是皇资委的高层,享受皇资委整体百分之二利润。” “内廷所有高级官员,都在皇资委挂名,享受百分之三利润。” “若是有人拖后腿,你们知道下场。” 严厉警告了在场的人一下,这些人一时间噤若寒蝉。 因为有些人确实想拖涂文辅的后腿,把涂文辅这个有可能成为司礼监掌印的人拿下去。 但是皇帝把所有内廷高级官员捆绑在这里面,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如果有人敢拿皇资委的事情开玩笑,皇帝处理他们时绝对不会手软。 甚至在皇资委的分红提高后,如果还有人在皇资委的事情上乱作为,会引起全体内廷高官的针对。 这个机构,就是未来的皇室财团中枢,是将来进入工业时代后,皇室的权力来源之一。 正因为此,朱由检不惜给内廷所有高级官员分红,把他们都绑上去。 皇资委设立之后,之前的大内府监设想,自然无疾而终。 不过内府监的权力仍旧很大,因为内廷府库,仍旧由它管理。 同时,朱由检梳理内府监的企业,在皇家能源、皇家陶瓷、皇家船舶之外,又把南京的织造工坊改为皇家织造,作为内府监下属的四大集团。 这些企业都冠上了“皇家”二字,由皇室信誉背书,要求也同样很严格,不允许出现大问题。 内府监控股并直接管理的京报集团、兵仗局兵器集团,仍旧由内府监管理,作为下属企业。 但是只控股或参股、不参与管理的邮递公司、明报公司、航运集团、东宁集团、南洋集团等企业,则转交给皇资委,负责管理资产。 同时,内府监所有企业都要配合皇资委的产业政策、接受皇资委监督、对高管考核任免。 尚膳监在邹义的请求下,成立皇家酒店集团,主要在两京开设高级酒店,安置内廷服务人员。 尚衣监的服装工坊,则没有提升为集团,甚至被皇家织造集团入股,负责成衣制造。 至于成衣的款式,则由服装设计室设计,这些设计师主要来自苏杭织造和京城的裁缝行,由皇家织造集团支持,成立专门的设计室设计成衣,享受成衣利润。 内官监营造司在刘若愚的请求下,成立皇家营造集团,主要负责房屋营造,以及房屋修缮。 皇宫之外的房产、庄园,也主要由他们打理,当前的主要任务是给诸王建府邸。 还有就是南苑的设计和建造,朱由检打算把南海子建造成一座露天体育场和郊野公园。允许民众购买门票进入,武道大会将来也会在那里办。 上林苑监也来凑热闹,成立了皇家农业集团。主要是负责皇室的田地,以及生产粮食、蔬菜、肉类等产品,提供给皇宫和皇家酒店。 最后是太医院的皇家医药集团,朱由检让他们仿照妇幼保健院多建立几座专门医院,同时生产成药,在惠民药局以优惠价贩卖。 他对皇家医药集团的要求不是赚利润,而是提高医药技术,提高皇室的形象。 如果真的有利润,他会让太医院组织义诊,让医师积累更多的经验。 同样被划入内廷的钦天监则是个很难挣钱的衙门,不过朱由检也安排钦天监和京报集团合作,印刷年历表贩卖。 锦衣卫在皇资委成立时又有损失,因为皇帝要求锦衣卫所有能挣钱的机构都移交其它衙门。有的被移交内府监兵仗局,有的被移交上林苑监—— 朱由检不打算让锦衣卫拥有造血能力,让他们只能依靠内廷府库的拨款。 不过锦衣卫的高层待遇却不错,他们和那些高级太监一样,可以在皇资委挂名,分享百分之三利润。在皇室企业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提供情报甚至保卫人员。 其它的御用监、司设监、直殿监等内廷衙门在宫外开办企业的请求,被朱由检考虑之后驳回。他们的人员和其它宫殿裁撤的人员一起,出宫后全部划入内府监,合在一起成立综合服务集团。 这个集团主要负责家政、卫生、养老、育幼、育宠、培训等服务业,还接收了一些宫女和女官。 同时会接受定制服务,只是需要客户拿出更多的钱。 例如御用监的工匠,就可以接受订单,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甚至朱由检打算允许他们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御用物品,通过特殊授权允许客户拥有。 对这个集团的要求,朱由检是想让它帮皇宫维持一批人员。被雇佣的服务人员会拿到一半以上费用,如果集团有利润,年底还会给工作人员分红。 将来他们中特别优秀的,还可能被调到宫里去。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许诺安抚住了人心,接下来宫中人员裁撤时,没有多少内侍闹起来。 他们大多接受了安排,踏入对他们来说极为陌生的宫外—— 在进入宫中几十年后,很多内侍都忘记了宫外的样子,以他们的级别也没有想过走出去。 没想到当今皇帝一道命令,他们就被裁员,被迫从宫中走出去。 好在皇帝还算大方,给愿意回家的人遣散费。无处可去的也被安排了工作,每月至少有廪米一石。 一石米听起来很少,但是要知道朝廷的赈灾标准,是成年人每月三斗。 秀才考上廪生,月米也只有六斗。 这一石粮食已经能维持他们的生存,甚至有余力消费。 当然,这些人更羡慕地还是留在宫里的。因为他们不但有上升的阶梯,以后还会发俸禄。 内侍级别每提升一级,就多半两月俸。宫里还管着他们吃住,根本就不需要在这方面花钱。 内府监已经筹划着,让综合服务集团在皇宫开商店,专门卖商品给宫里人,赚取他们的钱财。 里面的商品,自然会优中选优,价格也会很昂贵—— 毕竟宫里不可能大批量运输货物,也不可能大肆卖货,产生很多的生活垃圾。 如此种种变化,需要所有内廷人员适应。朱由检打算花费半年时间,完成这些调整。 宫外对皇宫裁员同样很震惊,尤其是那些文官,对此最为惊讶。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主动裁撤宫中人员,还放宫女出宫。 这件事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很多文官都没想到。 这让他们心中,有些不知道怎么评价当今皇帝: “从来都是文官劝谏,皇帝才做出姿态放宫人。” “当今陛下不用劝谏,就把二十五岁以上的宫女放出了。” “这可……这可当真是圣君!” 文官们讨论着这件事,都感觉很没有成就感。 皇帝做的是好事,但是没有他们的参与,这如何称得上“致君尧舜上”,辅佐君主超越尧舜。 但是也有人欢欣鼓舞,刘宗周就上了一本奏疏,认为皇帝真的把尧舜之道放在心上,没辜负他的《致君尧舜疏》。 朱由检把这份奏疏公布在报纸上,又赢得很多赞誉。 他在民间的声望如日中天,那些被选入宫中、现在和家里团聚的人,都热情地赞美皇帝,认为皇帝是圣君。 也有人盯上了内廷出来的人员,想要打探宫里面的消息。 不过朱由检登极之后,对于保密很看重,大部分内侍只知道所看到的情况,对于其它的事只是风闻。 而且内廷人员出宫前,都受到保密培训,对宫里的事不敢乱说,以免被锦衣卫追究。 但是也有一些文人,靠着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私下里写了一些日记,记录了很多万历、泰昌、天启年间的宫闱秘事,成为后世学者研究的史料之一。 那些权贵富豪之家,则盯上了宫里出来的服务人员。毕竟民间不能私自用阉人,很多勋贵都没有。 他们对此极为好奇,在综合服务集团下属的各种服务公司挂牌营业后,很多人试着花几百两银子,雇佣几个人试一年。 尤其是那些留在京城的亲王和世子,大多都雇佣了内侍,甚至还打算买下来送到封地去。 以至于内府监从宫里接出来一批,就有一批人被雇走。根本不用给他们安排房屋,发愁把他们安置在哪里。 宫里放出来从事服务业的一千多名太监,在京城这个权贵云集的地方根本溅不起水花。甚至还有人预定,等待内侍从宫里放出来。 以至于内府监都动了心思,打算把民间私自阉割的招进综合服务集团做工。被朱由检得知后狠狠训斥了一顿,让他们不要做这种鼓励阉割的事情。 毕竟随着宫中人员的减少,以后宫里需要补充的内侍数量也会减少。从孩童培养就足够了,不需要把民间私自阉割的成年人招进来。 尤其是像魏忠贤那样年龄很大自宫入宫的,很多人怀着出人头地的心思。这些人入宫后就是不稳定因素,朱由检当然不愿招进来。 他为内廷太监设立的榜样,是范弘、阮安、汪直那样的人。打算多选拔被俘虏的孩童入宫,让这些人以阮安等人为榜样,建立一番功业。 也因为此,他让内府监派人去西南等地,从俘虏的孩童中挑选人员,培训后选拔优秀者入宫,其余的留给内廷企业。 内府监对此很积极,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掌握了选人入宫的权力,很快就派出人手,前往地方选人。(本章完) 第442章 韩一良反腐记 皇宫裁员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 尤其是临近年底,宫中事务繁多。皇后又有身孕,没有多少精力管事。 朱由检要求一切以稳为主,让宫里的太监组成编制委员会,确定内廷各衙门和皇宫各宫殿的编制。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宫中都会以这个编制为基准,人员的增减会严格控制,不会产生大变化。 也因为此,内廷的争论很激烈,朱由检也不得不把很多精力放在内廷,对一些事做出裁决。 不过他也没有让外廷闲着,把一柄早就开始打磨的利剑,在此时放了出来。 这柄利剑就是韩一良。 此人是陕西澄城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之前担任陈留知县,以清官第一擢为户部给事中。 他在上任之后,于七月份写了一封《劝廉惩贪疏》,以自己上任后辞却的五百多礼金为例,详细阐述了大明官场的风气。 里面提到了很多朱由检不知道的事情,例如: 一个总督、巡抚,没有五六千两银子,是弄不到手的。 一个道台知府,没有二三千两银子,是弄不到手的。 京官中的科道馆选,乃至举人、监生,也是花钱买来的。 建议皇帝惩治贪污,使诸臣视钱为污、惧钱为祸,营造不爱钱之风。 朱由检看到之后,当时就极为欣赏。召见韩一良问他有没有实据,打算找个人做典型,整顿贪腐风气。 韩一良说他有交际簿在,但是朱由检让他拿出来时,他就只说是风闻。 这让朱由检颇为失望,认为韩一良虽然想当清官,却没有破釜沉舟、得罪大部分官员的打算。 所以就没有任用他,让他把之前写的奏疏拿回去。 但是也没有撤了他的户科给事中,在朝堂上清理知县出身的科道官员时,还把这个人留下来—— 不管怎么说,韩一良都是清官,这样人的放在户部,他会更加放心。 如此又过了几个月,朝堂上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阮大铖以贪污受贿被拿下、光禄寺因为白粮被清理了一遍,都让朝堂官员认识到皇帝反贪的决心。 官员财产申报,也在周延儒被调任廉政总署后,逐个衙门推进。虽然进展艰难,很多人也只是做样子,却总算好的开始,遏制了贪腐风气。 这一切都让韩一良受到鼓舞,认识到皇帝反贪的决心甚坚。之前辗转反侧的心情,也逐渐坚定下来。 尤其是赠与税这个税种被皇帝强行推行后,韩一良更是下定了决心,把自己之前写的《劝廉惩贪疏》修改一遍,重新呈递上去。 这次他丝毫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请求皇帝把这份奏疏在报纸上在发表,坚定自己的决心。 朱由检从他这个表态,看到了他惩贪的决心。所以授意周延儒,举荐韩一良任御史。 也因为此,韩一良的职位,从户科给事中变成了都察院监察御史。并且被追叙以往功绩和磨勘期,授与正五品殿中侍御史加衔—— 这个职位,已经可以说是朝堂上的中高层官员,三六九日的常朝,皆有资格参与。 韩一良对皇帝的重用很感动,也知道自己被升官的原因。担任御史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皇帝的指示,在廉政总署下面成立反贪署。 因为御史的独立奏事权,这个衙署说是廉政总署下属,其实独立性却很大。就算是主持廉政总署的佥都御史周延儒,也很难干涉反贪署内部的事情。 韩一良请求皇帝调来赵延庆等志趣相投的官员,又从刘宗周主管的调查总署调来一些擅长调查的官吏,并且要求卫尉寺配合,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反贪工作。 被他拿来作为突破口的,就是皇帝强行制定的赠与税。 按照赠与税的规定,凡是一次收送礼物超过十两、一年超过百两的,都要缴纳这个税。 否则就是偷税漏税,取消国人身份。 韩一良上任以来没少拒绝礼金,深知京城送礼的风气有多严重。 他之前沉寂下来的几个月,没少想到皇帝召见自己时询问的实据。知道当今皇帝最是看重证据,没有证据就不会随便处理官员。 所以他早就搜集了相关证据,打算拿出来做典型。 赵延庆是陕西道御史,和韩一良一样反对贪腐。 韩一良因为出身陕西,和他多有交流,所以在组建反贪署的时候,把他调了过来。 此时,看着韩一良搜集的证据,赵延庆有些忧心道: “韩兄,真的要拿这件事开始吗?” “韩阁老可是你的座师,这件事纵然坐实,韩兄也会受非议。” “不如由我上疏,韩兄受到的非议也小点。” 韩一良也曾经有过犹豫,但是他想到自己之前辗转反侧的几个月,决心坚定下来,斩钉截铁地道: “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太平。” “若是连阁老都收受礼金,文官不爱钱从何谈起?” “别说韩阁老是我的座师,就是我的亲朋,我也要上疏惩治。” “反贪最重要的就是要大破情面,不能有任何顾忌。” “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收受礼金是违法的,反贪署有权惩治。” 这番话理直气壮,显示了他的决心。 赵延庆深受鼓舞,说道: “当年张江陵秉国,邹君尚且敢不畏权势反对夺情。” “我们这些后辈,难道就没有邹君的骨气吗?” “别说韩阁老还不是首辅,就是首辅收礼金,我等也敢弹劾。” 邹君就是邹元标,是东林党三君之一,和顾宪成、赵南星并称。 此人在天下间名声非常大,而且曾担任左都御史,是很多御史的榜样。 赵延庆拿他举例子,其实心中还怀着期盼。认为韩爌是当今的东林领袖,应该是和邹元标类似的人。 他若还有良知,在看到这些证据后,就该主动谢罪。 韩一良其实也怀着这个想法,认为自己的座师、当今东林领袖韩爌,是一个正直的人。 只是被亲戚蒙蔽,那些人瞒着他收礼金。 所以他很快上了奏疏,把自己搜集的韩爌姻戚收受礼金、隐匿阉党人员称颂魏忠贤奏疏的事情,向朝廷奏了上去。 奏疏中证据详实,精确到某月某日、某地某人见面、收送多少礼金。 甚至还附有反贪署调查人员,把送礼人员拘留后获得的口供。 凡是看到这份奏疏的,几乎都确信里面的内容为真—— 韩爌只要拿不出不知情的证据,就有可能栽进去。 通政使吕图南的嗅觉很敏锐,在看着这份奏疏后,就知道朝堂上可能掀起大波澜。 在首辅黄立极已经确定明年要退、现在也不怎么管事的情况下,次辅韩爌的威望越来越高,甚至被很多人认为是下一任首辅。 这份奏疏上去,一定有不少人围绕奏疏做文章。 那些对首辅还有奢望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东林党的反对者,也会想办法把韩爌拉下来。 最终的结局如何,是谁都难以预料的事。 作为一个中立派,吕图南不想卷进这件事,他不敢阻拦奏疏封进,吩咐一位中书舍人道: “把这份奏疏抄一份,送到文书房和内阁,直接送黄首辅那里。” 没有把奏疏按惯例送到分管法律事务的韩爌那里,而且直接送到黄立极案前,让首辅黄立极处置。 这位中书舍人有些犹豫,询问道: “韩阁老分管法律事务,不另外抄送一份给他吗?” 吕图南瞥了他一眼,说道: “事情涉及韩阁老,按例他要回避。” “发给内阁的奏疏直接送给黄首辅,其他人都不要告诉。” “一定记得保密,否则后果你知道。” 警告了这位中书舍人一下,吕图南给他打上了不可用的标签。 这位从新科进士中选出的中书舍人,应该是东林党或者东林党的倾向者。 吕图南以前对这种事情不在意,但是此时却认识到了危害—— 这些结党的人,真是一切以党派利益为先,丝毫不顾朝廷制度。 将来在重要事务上,一定不能用这样的人。 不提吕图南的感慨,内阁之中,首辅黄立极看到这份奏疏后,同样不敢擅专。 他已经确定要退了,皇帝也安排他担任理藩院掌院。 面对这种有可能影响下任首辅人选的案子,他不打算参与。 不管这个案子的发动者是谁,背后有什么隐情,他都不打算管。直接把奏疏递上去,让皇帝烦心就是了——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处理奏疏的流程有所改变。以前奏疏递到通政司后,要先送到宫中文书房,文书房呈给皇帝,再交给内阁票拟,皇帝或司礼监批红。 当今皇帝嫌麻烦,在前段时间五院改制后,把文书房给奏疏分类的权力转给了通政司。通政司为奏疏分类后,直接送到内阁。大学士交叉写票拟,再由皇帝最终批红做决断。 这样中间少了一道程序,文书房地位被弱化,奏疏直接送到内阁,有被隐匿的可能。因此近来又有变化,那就是通政司要把所有奏疏都誊抄一份,同时送到文书房和内阁。万一内阁有疏漏,文书房对比之下会发现。 锦衣卫保密司派遣到通政司的人员,任务也多了一重。那就是在为奏疏划分密级的同时,要给奏疏编号,这样对比和查找的时候,会更方便一些。 所以如今内阁面对棘手奏疏的时候,可以不写票拟递上去—— 毕竟皇帝没有给出指示,他们有时候不知道应该怎么写。 不像以前的时候,皇帝把奏疏发给内阁后,大学士必须写票拟。 这次,朱由检看到奏疏后,既没有做出表态,也没有发回内阁让大学士写票拟。 而是在一次常参会议上,把誊抄的奏疏发给所有大学士和九卿。 把这件事直接公开化,而不是私下里解决。 这种做法,虽然没有表明态度,却显示了皇帝没有帮韩爌压下事情的意思。 在场的大学士和九卿,对此各有盘算。 韩爌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自己脱下乌纱帽,跪在地上请罪道: “陛下,臣治家无方,请求陛下治罪。” 朱由检饶有趣味道: “这么说来,韩卿是帮他们认罪喽?” “难道这件事韩卿早就知情,以前隐瞒不报?” 韩爌额头上一时冒出冷汗,意识到皇帝的不满。 的确,在皇帝一直高举反贪大旗的现在,自己作为次辅,家里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难怪反贪署成立后,第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若是不能从这件事中摘出去,不但首辅无望,甚至有可能丢官去职。 毕竟奏疏中已经写明了,他的亲戚收受礼金的时间有的是在赠与税通过后,数额也超过了赠与税的起征点,却没有主动交税。 按照皇帝的说法,依法纳税是所有大明国人的义务,偷税漏税的会不视为大明国人,剥夺政治权利。 如果他牵连进这件事,意味着偷税漏税也有他的一份,会开除大明国人身份。 在国会开设如火如荼的现在,如果一位官员连大明国人都不是,后果是什么样所有人都明白—— 百姓不会认可这样的官员,甚至官场上也有可能把他当笑话看待。 为了避免这个后果,韩爌咬死了自己不知道,不知自己的亲戚打着自己的名义收礼金: “臣被逆党诬陷窝藏赃款二千两,不得已出卖田宅和向亲友借贷,才交上所谓的赃银。” “其时无处栖身,不得不居于先人墓地。” “这些亲友昔年对臣多有帮助,是以臣在进京时,把跟随的亲友带进京里。” “但是他们的作为,臣是一概不知。” “臣家中并无多余之财,恳请陛下明鉴!” 这样一番话语,说得朝堂上很多官员心有戚戚。 当年魏逆打着追赃大旗,不知道迫害了多少人。 以至于韩爌这样的致仕大学士,都被逼得居住在先人墓地。 朱由检当时也是因此,在刘一燝和韩爌等人之间选择起复韩爌。认为他应该会感恩戴德,感激自己把他从墓地中捞出来。 没想到韩爌并不怎么领情,为了养望很是拿捏了一阵。以至于朱由检耐心耗尽后,选择拔高袁可立的地位,用他主持了朝堂一阵子。 后来还是韩爌主动屈服,打着“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的旗号,重新获得了朱由检的认可,进入内阁当次辅。 现在,朱由检看着这位当初连两千两都拿不出来的臣子,在这里信誓旦旦地保证对亲友收受礼金不知情。 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信任这个人。(本章完) 第443章 悬在所有官员头上的利剑 韩一良的奏疏,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一是这种弟子弹劾座师的事情非常罕见,是对官场规矩的破坏。 以后很多人见到韩一良都会绕道走,不愿意和这种六亲不认的官员有交际。 二是皇帝的态度不寻常,没有像以前那样,对御史的风闻奏事大多留中不发,似乎有针对韩爌的意思。 这让一些人不由猜测: 皇帝是不是对韩爌不满,想要把他拿下去? 毕竟韩一良上奏的事情实在称不上大,只是韩爌的亲戚收受礼金而已。 这种事罚酒三杯也就过去了,值得在朝会上专门讨论? 一时间,各种传言甚嚣尘上,大多在讨论下任首辅的事情。 至于礼金案本身,反而没有多少人说。 毕竟韩一良提供的证据实在太扎实了,甚至反贪署还把送礼的人控制起来,拿到了详实的口供。 除非韩爌的亲戚能证明和送礼的人根本不相识、也没有接受过礼金,否则就摆脱不了逃税罪,要被依法惩治。 这让很多官员感叹,以后让亲友代收礼金也得注意。 以前这一块还有些模糊,但是有了赠与税后,朝廷能光明正大地追究这种行为。 如果亲友在被控制后顶不住,还有可能把自己供出来,让自己摊上受贿罪。 这种担心,在韩一良接到批复,把韩爌亲戚带到反贪署问话后,几乎达到了顶峰。 京城的官员几乎都关注起了礼金的事情,把今年收到的大额礼物、尤其是赠与税通过后收到的,想法悄悄给退回去。 否则这就是现成的罪过,甚至会被送礼的人当把柄—— 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主动去补税,把自己给供出来。 风险这么大的事情,有些人实在是害怕,打算先观察一下风向,以后再想办法收礼。 可以说,朱由检用韩一良遏制贪腐的想法,起到了一定效果。 送礼的风气暂时被遏制,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一个表现就是今年的昂贵礼品很难卖,大多数商家开始主要做十两以下的礼物—— 这样能规避赠与税,也有更多的人买得起。 锦衣卫搜集物价的经情司,提供了这个消息。 和皇室产业有关连的皇商,也确定了消息的正确。 这让朱由检知道后很欣慰,觉得拿韩爌开刀是正确的,一个次辅被弹劾,确实镇住了很多人。 现在,他更期待韩爌的表现,不知道老韩为了当首辅,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上次,老韩为了能实任大学士,从傲娇的拿捏养望,变成一切唯上的三语政纲,着实惊到了他。 现在他更期待老韩能拿出表现,让自己坚定用他的信心。 —— 韩爌这个时候,压力比朱由检想的还要大。 不是因为他的亲戚收礼金,也不是因为所谓的逃税罪。 而是因为他的亲戚收的是阉党余孽的礼金,隐匿称颂魏忠贤的奏疏。 这在很多东林党人看来,是对东林党的背叛。 他们指责韩爌的地方,主要在于这里。 之前魏逆当政时,正直的士大夫耻与为伍,纷纷放弃仕途辞官。有的人甚至被魏逆谋害,家人还在伸冤。 如今有名望的东林党人,大多曾经和魏逆斗争过。他们在天下间的名望,主要来自这点。 韩爌的亲戚隐匿附逆之人称颂的奏疏,把那些趋炎附势、屈从魏逆的小人摘出逆案,让很多激进的东林党人受不了,认为是对他们的背叛—— 这些人的附逆罪名没有了,怎显得他们的坚贞不屈? 和这些人同朝为官已经是他们极力忍耐了,如果这些屈从魏逆的人身上连罪名都没有,那么他们之前的抗争还有什么意义? 他们身上隐隐存在的优越感,被韩爌毫不留情地践踏。 所以很多东林党人都言辞激烈地指责韩爌,认为他对不起遇难的东林党人。 韩爌受到的压力,主要来自于此。 他因为这桩礼金案,在东林党内部失去了很多人心。 这让他长吁短叹,后悔不该放任亲戚收礼。 之前他本以为是小事,隐匿的奏疏作者也大多没有什么大罪行,最多被定为第八等词颂。 在天启后期满朝称颂魏忠贤的情况下,这些人的作为实在称不上什么大罪。皇帝对这一等级的附逆人员都是原职留任,只是要削去官阶重新任命。 韩爌从不觉得这是大事,以后就算被人风闻告发,也对他基本无损。所以他的亲戚收到礼物提出请求时,他选择了放任。 没想到在逆案名单即将确定的节骨眼上,皇帝突然制定了赠与税。 更没想到礼金的事情被韩一良揭发,安上了一个逃税罪。 以至于他被放在风口浪尖,被很多东林党人指责。 所以韩爌这个时候,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今年运气太差,以至于如此多灾多难: “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陛下不满意?” “但是我这都是按陛下的意思啊,陛下也不想牵连进逆案的人太多。” “为何要放任韩一良,针对我的亲戚呢?” 回想自己这几个月的表现,基本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帮皇帝推行五院改制,压住了朝堂上反对的声音。 就连皇帝强行制定的有产税,他也没有组织官员反对,放任这个对很多官员不利的税种通过。 可以说完全践行了三语政纲,把威福还于主上。 皇帝也从没有对他表示不满,甚至在很多票拟上,选择了他的意见。 所以现在的韩爌很疑惑,不知皇帝为何要对自己发难: 难道是不想自己担任首辅后威望太盛,威胁到皇帝的权力? 如果是这样他也认了,相比在东林党失去一些人心,他更期待复任首辅之位。 只要当上首辅,大部分东林党人自然会靠过来,认他为东林领袖。 他觉得自己可以再蛰伏一阵子,放低皇帝的戒心—— 在首辅任命权被皇帝掌握的现在,他需要讨好一下皇帝。 怀着这个想法,韩爌言辞谦卑地写了一封奏疏,承认自己对亲戚管教不严,以至于让他们犯了罪过,请朝廷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然后又主动闭门思过,不和其他任何人有往来。 以往门庭若市的韩府,重新冷清起来。 就像他之前没有实任大学士时,遭到的待遇一样。 但是外面却没有放松对他的指责,尤其是随着他的亲戚被反贪署检察人员提起公诉、礼金案详情被报纸披露后,很多百姓对他是指指点点,认为韩大学士是贪官—— 没有人觉得他对收礼的事情不知情,很多人还认为他的亲戚是代他收礼,不然那些奏疏不可能被藏下来。 以至于传来传去,外间甚至传言,韩爌府上有金山银山,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贪官。 闭门思过的韩爌,消息却不闭塞。 他在得知这些传言后,顿时就无法安坐了。觉得自己的应对策略太保守,已经不合时宜。 在报纸能极大影响舆论的现在,他不能放任外界评判。否则礼金案的影响会越来越大,就是皇帝以后想用他,也得顾忌舆论。 他现在必须想法自救,不能只想着皇帝会保他。 这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揣摩皇帝放任韩一良弹劾自己,到底怀着什么目的。 —— 不止韩爌,很多大臣也在揣摩,不知皇帝是什么打算。 他们都不觉得皇帝只是为了反贪,因为反贪署查来查去,都没有拿到韩爌本人收受礼金的证据。甚至隐匿奏疏的事情,也被韩爌的一些亲戚承认是私自所为。 依靠现有的证据,最多给韩爌的亲戚定罪。韩爌只能说治家不严、在处理奏疏上有纰漏。 以这两个理由拿下韩爌,天下人会觉得皇帝太苛刻。 更何况皇帝没有拿下韩爌的意思,之前也从未流露出来。 所以很多人认为,这可能是皇帝对韩爌的一次敲打,让这位即将接任首辅的次辅,在担任首辅后老实点。 吕图南也是这个想法,但是和他讨论的杨景辰,却有不同意见。 指着《京报》上的一篇文章,杨景辰道: “这篇《反腐要人人过关》,吕兄看过没有?” “若是没有看过,现在可看一看!” 吕图南看完之后,仍旧不明所以,询问道: “难道陛下真的真是为反腐?” “从一位次辅开始,动静实在大了点。” “别说韩阁老的贪赃证据不足,就算证据足够,以这点小事拿下他,也对圣名有损。” 身为九卿之一的通政使,吕图南自忖消息灵通,和内阁打交道的时候也很多,对各位大学士都有一些认识。 韩爌实在称不上是贪官,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连两千两“赃银”都拿不出来。最多是因为亲友曾经的帮助,复官后对亲戚放纵点。 这种罪名,对朝堂上的大臣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韩爌复官后很老实,在提出三语政纲后对皇帝很支持。 如果皇帝用这点小错拿下韩爌,会让很多臣子兔死狐悲—— 连这样的小错皇帝都忍不了,他们到底还要怎么做,才能让皇帝满意? 杨景辰听着吕图南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陛下没有拿下韩阁老的想法。” “放任韩一良对韩阁老的弹劾,是对韩阁老的敲打,也是对他的保护。” “陛下在准备一柄剑,一柄能威胁所有官员的利剑。” “韩阁老要当首辅,就得去当持剑人,帮圣上挥舞这柄剑。” “就看韩阁老什么时候想明白,下定这个决心!” 吕图南仍旧不明所以,却听杨景辰提起了一件事。 那就是去年皇帝召他在西苑谈话时,他提出在厘正祀典上,人人站队的策略。 当时皇帝很赞许,却最终没有实施,用更高明的重制礼乐,让朝堂上所有人站队。 重制礼乐的效果非常好,让皇帝推动了很多朝堂制度改革。 但是正因为它的效果太好了,失去了人人站队的意义—— 大家都支持重制礼乐、支持建立国会。 所以,皇帝打磨了韩一良,祭出反腐败这柄利剑。 他要在逆案定下后,在官员头顶上悬起这柄剑。 这些都是杨景辰揣摩出来的,主要是因为他知道,皇帝需要有威胁官员的武器。 尤其是在逆案名单即将确定的情况下,皇帝对这柄利剑的需求更迫切。 吕图南听着杨景辰的解释,顿时也恍然大悟起来。 甚至想到了韩一良七月份的奏疏,在十一月又上奏一遍的事情。 当时他还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不知韩一良为何要重复上奏。 如今才明白这是皇帝磨剑的过程,让韩一良下定决心,抛开一切顾忌。 可以说,韩爌也倒霉在他是韩一良的座师,被韩一良当成下定决心的祭品。 —— 被当成祭品的韩阁老,在接连看到《京报》上有关反腐的文章后,也隐隐摸到了脉络,有些明白了皇帝要自己做什么。 他虽然不知杨景辰曾经献计要人人站队,但是负责审判逆案的他,却知道皇帝说过人人过关。 逆案名单定得这么慢,也有皇帝拖着这件事的原因—— 皇帝需要把这把剑悬在官员头上,让官员不得不听命。 这一年多很多官员很老实,对皇帝的意见几乎不敢反驳,不是因为他们认同皇帝的做法,而是有审判逆案这把利剑悬在头顶上。 像是郭允厚为何被皇帝逼着去收税,被降职也不敢闹情绪提辞职。 是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敢那样做,他身上的罪名就有可能加等—— 之前初步定下的第八等词颂罪名,有可能因为称颂奏疏太多,被提高为第六等颂美甚至更高。他会因此降职,最终还得受任命。 所以郭允厚选择老老实实地接受皇帝安排,被皇帝实际降职也没敢闹情绪。换取他在逆案中只定为第八等,是最轻一等罪行。 但是这种做法,必然不能长久,也无法钳制所有官员。 像是东林党的官员,就在逆案的事情上理直气壮,不惧皇帝的威胁。 所以在逆案名单即将定下的现在,皇帝需要反腐败这柄利剑悬在所有官员头顶上,威胁所有官员。 他作为将来的首辅,需要像审判逆案一样,帮皇帝挥动这柄剑。 所以他很快写了一封奏疏,把自家财产申报,并且要求皇帝派人自己家调查确认,给自己个清白。 同时提出让所有官员申报财产的建议,作为对官员的基本要求。 并且建议内阁成立廉政机构,把反贪工作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作为接下来施政的重点。 看到这份奏疏的吕图南,对杨景辰更为佩服。认为这个同乡在经历一年多的磨炼后,已经真正成长起来。 能够察觉到皇帝和韩爌的博弈,还能推测到皇帝的用心,杨景辰已经成为合格的朝堂大员,将来大学士有望,称得上真正的储相之才。将来自己如果外放,也不用担心在朝堂上没奥援。 很快,他就让人把奏疏呈了上去,交给文书房和内阁。(本章完) 第444章 勋贵爵田 看到韩爌奏疏的朱由检,心中很是欢喜。 不管韩爌内心如何想的,他的这番表态,对于反腐倡廉都有很大意义。 这个人也确实符合他的要求,未来能当首辅—— 是的,在韩爌做出这番表态后,朱由检已经确定,让韩爌担任下一任首辅。 这不仅是韩爌表现出的顺从,还因为他是东林领袖,能让官员服气。 在明年确定对建虏开战的情况下,朱由检需要一位能整合朝堂的首辅,为这场战争做准备。 韩爌或许不是最佳人选,但是他的威望、名声、还有表现出的顺从,都让朱由检决定,让这个人担任首辅。 不过按照之前定下的制度,黄立极的任期会到明年八月。朱由检决定继续吊韩爌的胃口,让他这几个月好好表现。 所以,他示意在皇资委产业委员会任职、负责整合宣传行业的宣传委员曹化淳,继续在报纸上宣扬反腐倡廉。但是对韩爌涉及的礼金案,则要减少报导。 并且要让所有人知道韩阁老主动申报财产,是一位坚决反腐的清官。 大理院同样接到指示,安排东城区廷尉署初级法庭,对韩爌亲戚收受礼金的案子进行审判。 这些人有的被判罚金、剥夺政治权利数年,有的则因为窃取韩爌带到家中处理的奏疏,被判流放海外。 送礼的同样被判刑,因为按照赠与税的规定,赠送和接收的一方,都需要缴纳赋税。 他们没有主动去税务衙门交税,就是犯了逃税罪。同样被判罚金,剥夺政治权利数年—— 当然,时间相比韩爌的亲戚短了些。因为他们被捕后坦白从宽,获得了一些减刑优待。 但是这些人绝对不想要,因为他们的名字又登上了逆案名单,重新加了上去。 他们送礼的结果,就是在逆案上更加引人注意,更难以从逆案名单中摘出来。 掀起礼金案的韩一良,在京中一战成名,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位铁面无私、把座师亲戚都送进去的清官。 虽然很多官员对他有非议,但是民间却很欢迎。很多人向他提供线索,举报腐败官员。 反贪工作有了好的开始,很多官员的贪腐行为,不敢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 不过这些只是一时的,朱由检知道反腐是一项长期工作,只要稍加放松官员就会腐化堕落得很厉害。 太祖朱元璋铁腕反腐,但是直到他死,也没有彻底杜绝腐败。 尤其是现在大明官员的本色俸禄比较低,反腐倡廉就更难办。朱由检只能抓几个典型,不让贪腐的风气蔓延、影响朝廷大计。 对于反腐工作,他是打算一直抓,并且作为重点。 负责人就是韩爌,此人在奏疏中提出了,在内阁成立负责反腐的机构。 朱由检打算在逆案审判结束后,把逆案审判委员会,改组为反腐倡廉委员会。把这柄剑继续悬在官员头上,让他们怀着敬畏。 现在他就开始着手这项工作,以礼金案中韩爌治家不严为由,罚了他三个月俸禄,并且规范奏疏处理流程,严禁带出办公地点处理。还把他初步拟定的逆案名单,重新打了回去。 他要求韩爌等人把逆案名单确认一遍,并且在报纸上公示,让民众揭发检举附逆人员。 尤其是那些仗着阉党身份胡作非为的,一定要列进去。 这件事引起了很多民众响应,因为阉党得势的时候,不但对东林党大肆迫害,在民间也没少胡作非为。徽州的“私占黄山木植案”,就是阉党人员炮制出的案件。 那些受害者找到渠道之后,顿时纷纷检举。把依附阉党的小吏,也检举了出来。 审判逆案的工作量因此增加了许多,让韩爌等人不得不继续忙于这些案件。 按照皇帝的要求,所有的案件必须公开审判。刚刚组建的大理院,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把下属所有法庭,都调动了起来。 朝堂上也变得有些风声鹤唳,很多阉党残余官员,都担心被人举报后被审判。 那些民众举报的案子,虽然涉及的大多是小吏、和朝堂上的官员没有多少牵连。却总有一些曾经仗着身份胡作非为的,被举报了进去。 这次等待他们的就不是免去官阶后重新任命了,而是被法庭审判,大多被流放海外。 朱由检借此清理朝堂,用审判逆案的名义,清洗了一批贪污腐败、胡作非为的官员。 朝堂上的官位,也有了很多空缺,被他要求从地方选拔优秀官员补上去。 整个年底,朝堂上都在忙着这些事,以至于郭允厚征收有产税的事情,都被掩盖了下去。 但是普通民众不注意,勋贵却不能无视。因为郭允厚征收的有产税,首先就对准了他们。 在对顺天府皇庄征税后,郭允厚又对勋贵的庄田征税,让很多勋贵入宫请求,免交这个税款。 朱由检对此很是恼怒,责问这些勋贵道: “朕的皇庄都要交赋税,你们的庄田就不行吗?” “都有谁不想向朕交贡赋,当着朕的面站出来!” 众多哭诉的勋贵,自然没有人站出来。 他们联合在一起还敢向皇帝哭诉,但是当着皇帝的面出头,几乎没有人敢。 还是英国公张维贤在皇帝面前有些脸面,说道: “臣等不是不想向陛下交贡赋,只是郭寺卿征收的赋税,实在太高了。” “陛下说卫所的世业田、贵族的爵田只征收十一税,他却向我们的庄田,征收三成田产税。” “请陛下向郭寺卿下旨,对庄田只征十一税。” 朱由检对此有些不明白,询问道: “为何是三成,郭允厚怎么定下的?” 在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解释下,才知道郭允厚为了征税方便,把拥有土地超过七百五十亩的家庭,名下的所有土地都征收三成田产税。 也就是说,如果某一家拥有八百亩田地,不是前一百亩正常收税、一百亩到三百七十五亩额外征收一成田产税、三百七十五亩到七百五十亩征收二成田产税、七百五十亩到八百亩征收三成田产税这样的阶梯征税,而是统一定为八百亩田地都征收三成田产税。 这让司农寺的征税工作变得大为简单。而且符合皇帝的要求,算是累进征税。 勋贵拥有的田地毫无疑问超过七百五十亩,所以他们都被征收三成有产税。 朱由检没有反对这个做法,装作不解地询问一众勋贵道: “庄田不是你们的爵田吗?” “怎么要征收田产税?” 成国公朱纯臣道: “臣等想把庄田都划为爵田,但是郭寺卿不同意。” “他说爵田必须要有限额,不超过俸禄石数。” “多余的都按私人所有田地,必须缴纳田产税。” “甚至劝我们分户,把超出的田地限在一千亩。” “说是若非我等有爵位,超过一千亩的官田都要收回去。” 朱由检对此微微点头,因为这就是他的指示。 在爵田没有定制的情况下,他打算按公侯伯爵禄的石数,确定他们的爵田。 这样相对比较公平,能减少勋贵间的争议。 但是勋贵却不愿,因为这样爵田就太少了。 最多的魏国公徐家,俸禄也就五千石,按这个制度只有五千亩爵田。 五千亩是五十顷,相比唐朝的国公三十五顷世业田,已经要高出许多。 但是勋贵仍然不满足,因为相比他们二百多年积累的土地,这个数实在太少了。 更何况有些伯爵的俸禄只有七百石,那就只能拥有七百亩爵田。相比一些卫所世官都有所不如,让他们怎能甘心? 朱由检预料过这种情况,不然他也不会私下里嘱咐郭允厚,让他试着用这个办法定爵田。 他知道勋贵一定会闹起来,所以让郭允厚试试他们的态度。 如今一试之下,他顿时知道勋贵对此的反抗很激烈。 但是对缴纳贡赋,则有些愿意答应。 所以他向这些勋贵道: “那么尔等的意思,是愿意缴纳贡赋,希望有更多的爵田?” 勋贵相互间看了看,最终无奈点头。知道自己若不同意交贡赋,估计皇帝不会给更多的爵田。 想着皇帝的皇庄都要交税了,他们若敢反抗,就会被皇帝和文官联合起来镇压,只能纷纷点头,表示愿意向皇帝交贡赋。 更有阿谀皇帝的,表示向皇帝的内库交贡赋,他们非常愿意。 只是希望皇帝保留他们的庄田,全部转为爵田。 对这些声音朱由检当然没答应,但他还是笑着道: “卿等有这个心就好,但是不用多交。” “朕向诸位收赋税,只是为了堵文官的嘴,让他们依法纳税。” “将来这些赋税还会变成爵禄,重新还给诸位。” “所以郭卿说爵田可以是爵禄数,正好一亩一石。” 一众勋贵听得直咧嘴,谁都没有相信。 如果不是皇帝首肯,郭允厚怎么敢把爵田数字定得这么低? 但是他们也没有揭穿,因为皇帝的态度,明显是允许他们讨价还价,爵田的数额仍旧没有定下来。 所以这些人纷纷表示,一亩一石的租税不可能,当前的粮食亩产在两石出头,如果按十一税缴纳,应该是两斗多一点。 所以请求皇帝,把爵田数额定位俸禄石数的五倍。这样他们的爵田上交的赋税,大概相当于爵禄。 甚至还有人更贪心,要求定为十倍甚至一百倍,把爵禄石数直接改为顷数,这样他们家的庄田才能全部变爵田。 朱由检听着这些人的要求,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这些勋贵见到皇帝的脸色变了,声音才低了下来。 英国公张维贤道: “臣以为俸禄石数的五倍即可,不需过多爵田。” “俸禄也不用收上去再发,直接抵扣即可。” 这句话的意思,是爵田的贡赋不用征上去发下来,直接就抵扣了。 相当于还是免税,少了征税麻烦。 朱由检对此当然不同意,他知道有免税的田亩,就一定有田地被隐匿—— 毕竟官府不清丈,一块地有多少亩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而且贵族向皇帝缴纳贡赋,代表的是他们对皇帝的臣服。朱由检当然不能随便免了这个税,不向他们收贡赋—— 他还指望将来这些人开藩后,收取更多的贡赋呢! 所以他坚决道: “征税是征税,俸禄是俸禄,不可混为一谈。” “但是卿等的俸禄可以提一提,例如英国公的俸禄,可以提升到五千石。” “侯爵全部按最高一档算,都提升为一千五百石。” “伯爵同样如此,都提升为一千石。” 这个决定,让英国公张维贤大喜。因为五千石的俸禄,就赶上了魏国公徐家。 成国公朱纯臣则有些不乐,因为成国公的俸禄,只是四千二百石—— 以前排在英国公的三千二百石之上,如今则被比下去。 朱由检看到了他的神色,但是没有给成国公提俸禄。毕竟都提的话,显不出五千石的珍贵。 不这样收买英国公,怎么让他支持自己? 张维贤在听到皇帝把英国公的俸禄提升到五千石后,也果然被收买,不说对皇帝制定的五倍爵田热烈拥护,也没有表示反对。 这不仅是因为英国公府的爵田能达到二百五十顷,还因为五千石的俸禄,让英国公站到了大明勋贵的最顶端。 以后英国公就是和魏国公并称的五千石,称为京城勋贵之首,也是名正言顺。 其他侯爵、伯爵在俸禄被提高到一千五百石和一千石后,虽然没有当场赞同,却也大多偃旗息鼓。 因为他们的爵田,因此被提高到七十五顷、五十顷,对于一些勋贵来说,已经比较满意。 虽然这个田亩数字不能完全覆盖自家庄田,但是把庄田分给一些家族子弟后,完全能规避田产税。 当然,还有些勋贵田产太多,对这个爵田数字不满足,他们又向皇帝请求,允许勋贵在爵田之外拥有庄田,不要对庄田征收那么高的田产税。 朱由检对他们的贪得无厌有些厌烦,询问道: “难道你们的庄田,不分给自家子弟吗?” “每户分个一百亩,不就能避开田产税?” “要不要朕帮你们分户,给家族子弟分田产?” 这些人顿时哑然了,不想让皇帝插手他们的家事。 如果被皇帝挑起继承人的纠纷,像新建伯一样需要争爵。他们就可能从中原富贵之地,被迫分封到海外了。 这些贵族,虽然有的像英国公一样为海外分封做准备,却大多不愿离开中原,前往蛮荒之地。(本章完) 第445章 对勋贵的征税 皇帝增加爵禄和爵田的表态,让大部分勋贵感到欣慰。 但是这件事还没有定下,因为皇帝私底下的许诺不算,爵田最终多少,需要朝堂决议。 朱由检在众多勋贵散去后,留下了英国公张维贤,询问道: “各家都有多少庄田?” “爵田定在多少他们才满意?” 英国公张维贤斟酌了一下,说道: “万历九年议准,勋戚庄田,五服递减,勋臣止于二百顷。” “戚臣有的多至七百顷,至五世,止留一百顷为世业。” “但是京中勋贵,庄田大多超过这个数。天启年间魏良卿被封肃宁伯的时候,被赐庄田七百顷,晋升肃宁侯加赐三百顷,晋升宁国公又加赐一千顷,一共两千顷庄田。” 这个数字,让朱由检咋舌,认识到为何几乎所有的勋贵都不满,以至入宫请求。 实在是按爵禄数字定下的等额爵田面积太少了,伯爵就是按一千亩爵田计算,也几乎只有他们二百顷庄田面积的二十分之一。 可以说,如果按这个数字执行,各家绝对要大出血。即使给家族的旁支子弟分田,也分不完那么多庄田。 不过每家都是二百顷,在朱由检看来也实在太高了。更别说他们拥有的庄田,大多还超过这个数。 所以他的心中,还是坚持自己提出的五倍。认为这個数字,对勋贵已经说可以。 但是当前的现状是,他需要依靠勋贵世官掌握武力征收有产税。而不是对勋贵征收有产税,把他们逼到对立面—— 那样反对有产税的力量就太多了,甚至有可能威胁他的皇位。 而且张维贤还提到其它事,让朱由检更加认识到,对待庄田要谨慎: “勋戚庄田虽是官田,有的却可以称为私田,已为家族世业。” “但是有的却只享受租税,每亩征银三分,每顷地每年上交三两银子。” “这些庄田的性质,不可一概而论。” “而且除了勋戚之外,诸王、公主、大臣、内监、寺观皆有庄田,请陛下慎重行事。” 朱由检听到这里,感觉更是棘手,也认识到大明田土制度的复杂性。 庄田最初都是皇帝赐的,名义上也属于官田。 但是得到赏赐的人拥有庄田的时间长了,有的就慢慢化公为私,当成自己的私人田地。 但是还有些庄田赐下的时间不长,现在还是征银。 例如福王被赐的二万顷庄田,就是只享受租税,而且是地方官代收,经常被官员拖欠。 所以张维贤提醒,不能把庄田一刀切。 而且庄田的拥有者,也不止是勋贵,宗室、公主、朝堂大臣、内廷太监、寺庙道观……都曾被赐庄田。 如果处理不好,会引起这些人的普遍反对。 所以朱由检思索之后,决定道: “爵田一定要有,而且要交贡赋。” “张卿回去后可让各家上报私田数量,朕会酌情为他们确定爵田。” “以之前定下的五倍数字为基准,超出爵田的私田可以给家族子弟分一分,爵田不够的向其他勋贵买一些。” “收租税的庄田仍旧可以享用,每亩由司农寺征银三分。” 又颇是感叹地道: “朕明明是让户部向大户人家征税,限制他们的田产。” “但是有些官员却不甘心,向朕的皇庄和你们的庄田收税。” “朕不得已做了这个表率,你们这些勋贵也要以身作则,不让官员找到抗税理由。” “哪一家勋贵有损失,朕都可以补偿。” “将来划分封地时,可以十倍、百倍补偿给他们。” 这番话语,张维贤即使觉得不实,也感觉颇是舒心。 皇帝能说这些话,至少表明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只是为了向文官大户征税,才不得已让勋贵做表率—— 勋贵如果想与国同戚,就得体谅皇帝。 不过对于封地,张维贤着实有些犹豫。他以为皇帝不知实情,半是提醒半是试探地道: “陛下,各家勋戚富贵已久,大多不愿前往海外。” “臣以为可选择周边更近的地方,让愿意出京的勋贵世镇。” 这番话让朱由检皱起了眉头,同样有些忧心。 因为直到现在,除了武清侯、新建伯这样犯错的勋贵外,他都没有想好用什么办法逼勋贵迁出去。 要不然也不会给勋贵确定爵田,锁死他们的发展余地。 所以他很是疑惑地询问道: “勋贵为何不愿意迁出去?” “自己拥有一个藩国做封君不好吗?” “以后藩国的土地和赋税都是他们自己的,朕只分享十分之一赋税。” “这个条件难道还不够好,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张维贤闻言哑然,感觉当今皇帝有些天真。 外面的藩王再好,又怎么比得上大明勋贵? 君不见永乐年间的时候,还有一些国王连国家都抛弃了,就是为了前来大明定居。 勋贵在大明过得这么自在,哪里愿意舍弃家业去海外开藩? 也只有那些被皇帝追赠爵位、不去海外开藩就无法获得世爵的,才不得已去海外开藩。 但是也有很多功臣后裔没动弹,估计是宁愿不要爵位,也不迁往海外。 张维贤委婉说出这些实情,朱由检顿时明白了,还是这些勋贵在大明活得太自在。 他们如果没有世袭爵位、或者像宗室藩王一样被圈在一座小城里,估计就想要去海外开藩了。 但是这些勋贵云集在大明最繁华的两京,他们当然不愿离开这个安乐窝,前往海外蛮荒之地。 即使朱由检许诺他们可以有半年时间回京,这些人也根本不想出去。 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无解,朱由检也没办法动他们,把他们逼向对立面。 只有等以后掌握的军队多了,让自己册封的功臣掌握京营,他才敢对这些腐朽勋贵下手,逼他们迁往海外。 至于现在,朱由检只能意兴阑珊地道: “不管怎么样,税是一定要交的,不然朕没办法向文官大户征税。” “如果有哪一家勋贵不愿交,可以让他们站出来,朕会给他们百倍置换海外封地,而且十年免税。” 又继续收买张维贤: “张卿想要在大明周边世镇,朕是可以答应的。” “甚至可以再进一步,直接开辟为内藩。” “当年定兴王没能世镇交趾,让这块汉唐故地又分裂了出去,朕一直深以为憾。” “张卿如果有心,可以多关注安南那边。” “莫氏在郑氏逼迫下已经有些顶不住,将来还需要卿家出力。” 这是赤裸裸地许诺,意思是英国公张家可以在安南开藩。相比黔国公在云南世镇,自主权还要更大点。 张维贤知道皇帝让勋贵开藩的决心有多坚定,以后张家多半还要去海外。所以他最谋求的就是这块地方,想要求个世镇。 作为大明周边最好的地方之一,安南被很多想要开藩的宗室和贵族觊觎。靖江王朱亨嘉就曾向皇帝请求,把靖江藩国放在那。只是被皇帝给否了,让他去更南方的占城国。 现在,皇帝把这片地许给了他,张维贤心里很是高兴,向皇帝保证道: “臣必劝说各家,让他们缴纳赋税。” “如果还有人不愿,陛下尽可以把他们封出去。” 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让这位在勋贵中颇有名望的老臣,去和各家勋贵谈。 英国公也果然不负所望,把勋贵田地交税的事情,成功定了下来—— 因为他在临走前,又向皇帝讨了一个政策。那就是超过二百顷的庄田大多是戚臣所有,这些人是皇帝的亲戚,建议挂在皇帝名下作为皇庄交税。 其他勋臣、太监等等,张维贤也建议像戚臣一样,把超过二百顷的庄田,挂在皇帝名下。 这样各家拥有的庄田实际还是没变化,甚至还因为朝廷确定爵田,可以把一部分田地光明正大地转为世业—— 就是相比以前,必须向皇帝交赋税。 朱由检为了保障有产税的推行、也为了取得勋贵的支持,同意了这个请求。 把这些人超出数额的庄田,全部挂在自己名下,按照皇庄征税。 只有寺观的庄田,仍旧要严格限制,甚至要征收宗教税。 可以说,文官向勋贵收税的事情,最终在他的庇护下,转变为只能征收宗教税。 这让朱由检很是感慨,感觉自己还是有些堕落了,同时更决心培养自己的功臣,把京中腐朽勋贵赶出去。 至于现在,他还需要联合这些勋贵的力量,对文官大户征税。 —— 文官对于这个结果,毫无疑问是不满的。 因为有些人和朱由检猜测的一样,就是打着向勋贵征税的主意,阻碍有产税的推行。 只要勋贵不交税,偷逃赋税被默许,他们就能有样学样,让有产税沦为空文。 没想到皇帝同意了对皇庄征税不说,还想法劝服了勋贵,让他们缴纳赋税。 这让一些文官很不满,有些人鼓动刘宗周,在朝会上讨论爵田时出言道: “陛下,前唐之时,亲王永业田百顷,郡王五十顷,国公三十五顷,县公二十五顷,侯十二顷,子八顷,男五顷。” “陛下定伯爵爵田五十顷、侯爵七十五顷,国公多者更是能达到二百五十顷。” “实在赏赐太甚,恳请降低数额。” 朱由检其实也觉得高,但是勋贵拥有的田地数量,实际还高于这个数。 他如果不将爵田数额定高点,怎么让勋贵继续支持自己、而且同意纳税? 所以面对刘宗周的请求,他说道: “大明勋贵与国同戚二百余年,为三代以来未有。” “他们为国效力这么多年,理当拥有更多爵田。” 这个说法,让很多参加朝会的勋贵感动,也让一些人警醒—— 夏商周三代之后,确实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的贵族,像大明勋贵这样延续二百多年时间。 汉朝就不用说了,曾被汉武帝酎金夺爵不说,还被王莽的新朝拦腰截断。以至于西汉八百多列侯,到光武时只剩下三个。东汉延续不到二百年,更是可以说没有超过二百年的勋贵。 唐朝的爵位能世袭的很少,大多只是降等承袭几代。而且唐朝实行的玄武门继承法,导致政局很混乱,一不小心就会站错队,导致身死族灭。 至于宋朝的爵位,根本就没法提。只能看做是给官员的待遇,完全不像个爵位。 与之相比,大明的勋贵能把爵位传承这么多代,确实堪称异数。 夏商周三代之后,此为绝无仅有之事。 就是为了延续自家富贵,他们也必须支持皇帝,继续与国同戚。 一些对皇帝征税本来还心怀怨怼的勋贵,在想明白这一点后,大多也少了一点怨气,对皇帝表示支持。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祖上的贡献,认为自己有这么多爵田,完全理所当然。 朱由检看着他们的表现,心中哂笑不已。 这些勋贵真的是完全堕落了,只有在涉及自身利益时才关心。 前面设立枢密院完全架空五军都督府,就没见他们怎么反对。 似乎只要五军都督的虚衔能保留,他们就很满意。 却不知勋贵已越来越边缘化,再这样下去迟早会丧失所有权力。 自己让他们去海外开藩,其实是为了给他们的权力重新塑造根基。 没想到这些人还不领情,只想在京城安享富贵。 将来迟早要找其他理由,把这些人一个个赶到海外去。 不知皇帝打算的勋贵,首先迎来的是文官的反击。 在刘宗周出言之后,很多文官壮着胆子发言,他们引经据典地表明勋贵拥有这么多爵田不合理。 并且建议把多余的庄田,从他们手里收回来。 五六十名勋贵,怎么能说得过二百多名常朝官? 他们很快被驳得理屈词穷,甚至有人被揭了老底,指出他们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功勋。 他们中很多人的功勋连紫阁功臣都不如,紫阁功臣的后裔尚且需要海外开藩才能得世爵,这些人也必须迁往海外,才能世袭爵位。 可以说,在朱由检提出海外开藩之后。有些文官已经产生了一样的想法,想用这种方式,把一些称得上朝廷负担的勋贵赶出去。 (本章完) 第446章 公田和爵田 勋贵对文官的责难,也不是没有准备。 对这种关乎自身利益的事情,他们有一群人出主意。 英国公张维贤作为当今勋贵之首,眼看勋贵争不过文官,慢悠悠地说道: “衍圣公祭田二千顷!” 让朝堂上的文官陡然一静,想到了这个特殊的爵位。 有衍圣公二千余顷的祭田在前,勋贵拥有百十顷爵田又算得了什么—— 衍圣公孔家传承二千多年,他们也是二百多年的勋贵呢! 拥有衍圣公十分之一的爵田和庄田,难道不是很合理? 一些文官想混淆过去,把祭田和爵田区分开,但是勋贵却不理这个,揪着衍圣公孔家的二千顷祭田不放,来来回回就一句话: “衍圣公有二千顷祭田!” 这让一些文官气急败坏,出身衢州孔氏的孔贞运不得不站出道: “衍圣公的二千余顷祭田,是太祖和历代先皇所赐,是为圣庙祭祀。” “爵田则是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张维贤慢悠悠地说道: “我等家中爵田,也要祭祀先人。” “至圣先师有教化世人之功,我等祖上也对大明有功绩。” “家庙所奉先祖,也需祭田祭祀。” 这个理由很强大,让很多文官说不出话来: 他们总不能一边支持衍圣公祭祀,一边反对勋贵祭祀祖先。 而且,一些脑子灵活的,更是看到了突破田产税的办法—— 那就是以祭田为名,请求皇帝放宽田亩限制。 祭田非一家一户所有,皇帝总不能还严格限制、百亩以上就征收有产税吧? 所以这些人暂时放弃了对勋贵的约束,转而向皇帝请求,继续执行对祭田、义田、学田等公田的优待,减免这些田地的有产税。 朱由检没有想到文官和勋贵正在讨论着,突然又联合起来,用祭田的名义对自己发难。 在这个信奉忠臣孝子的年代,他是不可能反对祭祀先祖的活动的。但是给祭田开口子,又可能带来很多弊端。 不过听着群臣几乎众口一词的请求,他还是决定开个口子,减少有产税推行的压力,下令道: “祭田、义田、学田这些公田,田产税的起征点可以定在一千亩。” “但是一千亩也是限额,不许超过这个数。并且和勋贵爵田一样,向朕缴纳十一税。” “这些公田的管理办法,刘先生主持拟定。” “可以仿照范文正公的义庄,制定更完善的礼法。” 这个决定,让群臣喜悦不已。 因为这样一来,一些家中田地超过百亩的,就能名正言顺地用祭田、学田等名义,规避所谓的有产税。 朝堂上很多官员,都能因此受益。 至于一千亩的限额,反而没有多少人在意,因为就算是大臣之家,很多人真正拥有的土地也不到千亩—— 如果说大明百亩以上的地主,占人口的比例可能达到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五的话。 那么千亩以上的地主,最多只有人口的万分之一。 一千万户的大明,都不见得有一千户家庭拥有超过一千亩的田产。 除了宗室和勋贵,很少有家庭拥有这么多土地。 例如顾炎武出身吴郡顾氏,称得上江东望族。他的曾祖顾章志更是担任过南京兵部侍郎,到了他这一代还有余荫。 但是他家里的田产,如今不过是八百亩。如果单独分宗做祭田,能够轻松规避田产税。 可以说,这个政策,得到了群臣的一致拥护。拥有避税方法的他们,对有产税的抵制降低了很多,开始接受这个税种。 不过朱由检的心中,却是一声长叹,知道自己这次限田,可谓很不彻底。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坚持了一千亩的限额,把普通人最多能够拥有的土地,锁死在了一千亩—— 这样以后人们致富后,就无法一心买田产。他们多余的资金,必须转向工商业。 有产税的目标,也从之前的针对地主、转向针对资本。朱由检现在更看重资产税和遗产税这两个税种,打算用它们钳制即将兴起的资产阶级,避免这些人有了资本后,就会想着闹革命。 心中转着这些念头,朱由检又听到一些臣子请求,保留颜回、孟子等圣贤后裔的八十顷祭田。 他对此一一答应,并且让司农寺把超过一千亩的家族列出来,阐述他们拥有这么多土地的原因,并且司农寺和内府监一起派人收赋税—— 这些人拥有的土地,以后都要缴纳十一税。会直接收入内库,上贡给他这个皇帝。 祭田、学田等公田也是如此,同样向他这个皇帝交贡赋。 朱由检打算用这个办法增加内库的收入,同时让司农寺对这些土地做限制—— 毕竟这样的田地越多,司农寺损失的赋税就越多。必然有忠于职守的官员,限制这类田产。 同时,朱由检要求刘宗周制定完善的礼制,确保公田的收益大部分能用于公益事业,而非仅仅供一些人逃避赋税。 朝堂上的气氛,转向一派祥和,文官也在祭田的要求得到满足后,同意了勋贵提出的爵田数字: 除了国公的爵田被他们要求限制在一百顷外,侯爵七十五顷、伯爵五十顷,都被他们答应。 爵田和庄田相加不超过二百顷,也延续了之前的制度。 甚至还规定了子爵三十顷、男爵十五顷、爵士五顷这些爵田。 不过朱由检不打算把中原的世官转为勋贵,子男士到了海外后,爵田和领地又是按方里。 所以这个爵田数字现在基本没意义,根本不会被实行。 世官的世业田限额,则被定在了一千亩,根据各个卫所拥有的土地,给世袭军官、军士、军户按级别分配土地。 这些田地同样是缴纳十一税,赋税纳入内库—— 相比爵田、庄田、公田来说,总数高达一两百万顷的卫所屯田,才是以后内库的主要收入来源。 朱由检也需要维护这些卫所将士的利益,作为自己的基本盘。 所以当前征税的对象,在文武官员的一致配合下,盯向了寺庙道观。 户部打算拿这些人练手,开始征收有产税。(本章完) 第447章 学子和钢铁 祭田等公田的设置,得到士人的热烈拥护。 京城的官员和学子,对此一片好评。 尤其是那些学堂的大学生,之前因为想要通过议会参政议政、对于议会的决议不便反对。如今在朝廷设置公田后,终于发表了对有产税的意见。 大多数士子都表示了对有产税和公田的拥护,并且响应朝廷的号召,去司农寺实习做吏员—— 这是朱由检让郭允厚推出的一个政策,用这些有只是有文化的学子,帮助司农寺清丈土地。 并且规定这些实习记入工作经历,甚至计算磨勘期。用这些有廪米的廪生,作为临时吏员。 顾炎武就响应了号召,和同窗归庄一起,去司农寺接受任务,丈量海淀区的土地。 归庄是归有光的曾孙,也是名人之后。他一边和顾炎武干活,一边询问他道: “顾兄,你说这次清丈土地,能够清丈干净吗?” “还有你家里的八百亩地,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顾炎武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对于后一个问题回应道: “我打算写信给母亲,卖出去五十亩田地把银子寄过来。” “这样我家里就只有七百五十亩地,田产税只有两成。” “卖出去的银子也能贷出去,京城很多行业都需要钱。” 作为被过继给堂伯的嗣子,顾炎武的母亲十六岁就未婚守节。顾炎武虽然依靠宗族不至于被欺负,却自幼饱受人情冷暖,养成了特立独行的怪脾气。和性格相近的归庄一起,并称为“归奇顾怪”。 也因为自幼独立,顾炎武对实务极为精通。别看他今年才十六岁,却对农田、水利、矿产等事无一不通,是一位经世致用之才。 他在来到京城后,便发现京城的报刊、煤炭等行业极为活跃,还有很多为皇宫提供产品的供应商,在皇室的扶持下也壮大起来。 这些行业都需要资金,他相信自己如果能从家中拿到五百两银子,单靠每年的利钱,都能支撑在京城的花费。 如果有什么好机会,也能试着入股,在京城拥有产业。 历史上,他就是靠着这一手往来南北,从未缺过钱财。甚至有传言说山西的票号,就是他和傅青主制定的规矩,被晋商遵行不废,称雄商界二百余年。 可以说,这是一位经世致用的大才,各方面都很有能力。 归庄对他这一点也很佩服,听到他这么说,立刻道: “既然如此,我也写信回家,劝家里卖些田地。” “听顾兄的意思,是有产税一定会推行,田产也会量出来?” 顾炎武点了点头,说道: “其它地方不说,京城是一定能清丈好的。” “这么多士子下去,又交叉着丈量,一定比以前量得更准确。” “更何况这次丈量之后,各家还需要主动申报,如果有田地遗漏,那就是故意偷逃赋税。” “这种行为如果以后被发现,那是会取销国人身份的。” “我看京城的百姓,大多数现在都不敢。” 这是他的看法,也是他在涿鹿区考察后,所得出的结论。 在议会显示出作用后,民间对议会的看重,远不是一般人能想的。 他们大多都看重国人身份,看重这个身份拥有的选举权。 那些秀才、公士,更是对被选举权十分看重。 这些人大多不想因为一点税款,被剥夺政治权利。 甚至顾炎武自己,打算卖掉五十亩地缴纳田产税的原因,也是因为担心被人举报,丢失被选举权。 所以他打算在有产税在南直隶实行时,立刻就交上去。不能因为这点钱,丧失政治权利。 归庄听他这么说,再想到京城现在的风气,对此也点了点头,认同他的判断。 在京城这个政治风气浓厚的地方,丧失政治权利,那就和贱民无异。这边的人对于偷税漏税,应该会很注意。 但是江南就不一样了,那边的舆论向来不以偷税漏税为耻,甚至把官员催科,当做盘剥百姓。 如果这种风气不改变,估计有产税的推行,只能浮于表面。 归庄作为一个还有政治抱负的人,当然是不想自家偷税漏税、影响自己前程的。但是他不像顾炎武是个当家人,所以只能给家里写信阐明利害,让家里尽量根据规定纳税。 两人聊着朝堂上的政策,对于当今皇帝还是十分认同的。 不同于朝堂大臣大多不愿改变、有时还觉得皇帝很天真,他们这些年轻人大多拥护皇帝的改变,感觉当今皇帝的做法颇合他们心意。 这不仅是因为张溥《明报》的宣传,还因为皇帝登极之后除阉党、抚察罕、放宫人、减太监等举措,都让他们觉得是明君。 尤其是对师范学堂来说,皇帝把清华园开放,甚至把里面的宫殿拨给他们做教室。更让师范学堂的师生铭感五内,对皇帝极为支持。 要不然他们这些家中还算富裕的,也不会响应皇帝号召来实习。 更让这些年轻人兴奋的,是他们来到京城之后,看到了一系列新事物。 这里不但有畅所欲言的报纸,还有能带人飞上天空的热气球,以及各种各样的拳赛和球赛。 很多学子来到京城后,都沉迷于这些新事物,再不愿回到狭小闭塞的家乡去。 顾炎武之所以想让家里寄钱来投资,也是打算在京城定居,拥有一些产业。 他其实有着一个目标,来自于现在寄居的合院。 这些合院是皇帝为迁来京城的宗室建造的,但是因为师范学堂的宿舍不够,拨给了他们一些。 顾炎武等人入住后,对于这种联排合院都感到十分新奇,尤其是里面搭建的自来水和暖气管,让他们感觉很方便。 虽然这些管道经常出故障,甚至有不止一位学生因此遭罪。但是顾炎武却看出了它们的潜力,认为将来一定会大行于世。 他和修管道的工匠,刻意建立起了联系。打算借钱给他们开维修店,甚至合伙做生意—— 他相信,这个生意一定能挣钱,将来大有可为。 —— 朱由检同样是这个想法,认为自来水和暖气片,是他推行的新式建筑制胜的关键。 只有这两个东西完善了,联排合院才能更显出它的便利性,取代当前的建筑物。 这样他将来才能在内城推行房屋改造,用房地产行业再揽一批钱财。 所以,他在宋应星回京后,让这位《天工开物》的作者,去帮助两件事务完善。 宋应星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用他知道的材料,改进了这些管道。并且按皇帝的提示增加各种阀门,减少管道损坏后,所造成的损失。 这让自来水和暖气管的故障率大大降低,更加被住在里面的学生接受。 宋应星在完成这点后,才向皇帝汇报道: “以重油炼制的钢铁,品质比煤炭炼制的更好些。” “就是炼制方法还不成熟,而且重油不足,难以大量生产。” 这是他改造水管的另一个目的,试验用重油炼制的钢铁。 在经过实际使用后,他发现这些钢铁有的品质很高,比用煤炭炼制的更好些。 这让他觉得重油炼钢有很大潜力可挖,值得深入发展。 但是当前的一个问题是,石油产地在陕北,炼化成重油后运到山西交城不容易。 这让重油炼钢受到很大限制,一时间难以大量扩产。 朱由检听到这个问题后,对于重油炼钢能成功很欣喜,对于运输的问题,他说道: “延沧公路正在修建。” “将来建成之后,陕北的重油运出去会方便些。” “朕会让人在其它地方找石油,从海外用船运过来。” 按照他的印象,中原的油田几乎没有埋藏浅的,以现在的技术很难开发出来。 但是苏门岛、苦兀岛却都有后世有名的大油田,可以派皇家能源的工程师去这两个岛上找寻。 将来用船运过来,比从陕北运过来更方便。 所以,他又安排宋应星去遵化和迁安等地找铁矿,并且在沿海择地建铁厂,方便海外石油运来后,炼化之后炼铁。 遵化早就有铁厂,只是因为木炭不足关闭,理论上只要有燃料就能重新办起来,但是这个铁矿距离沿海比较远。 与之相比,朱由检印象中的迁安铁矿,距离沿海就比较近了。而且迁安境内还有一条滦河,能够通过水运很方便地抵达沿海。所以他让宋应星主要去迁安找铁矿,规划出运到沿海的路线。 可以说,他和后世一样,把永平府、也就是后世的唐山,作为钢铁工业所在。 再加上新划入北直隶的彰德府,这是朱由检打算在北直隶建造的,两个钢铁工业基地。 宋应星接下这个任务,又期期艾艾地问道: “臣从交城带来的钢铁,有一些交给装备研究院造火铳。” “不知效果如何,能不能够使用?” 朱由检对此也颇好奇,唤来吕祥等人询问,并且询问这些日子的火器进展。 吕祥入宫之后,回应道: “用重油炼制的钢铁,好的和用木炭炼制出来的差不多,但是品质不稳。” “臣以为火铳和火炮用铁还是要用南方运来的钢铁,北方用煤炭冶炼的钢铁不合适,重油炼制的钢铁也不成熟。” 这是朝廷用钢铁制造火铳火炮的经验,南方因为木材多,炼钢方法成熟,炼制的钢铁品质更好。 北方因为木炭少、而且炭火价格贵,多用煤炭炼铁,品质要差很多。 所以朝廷制造火铳火炮,大多用南方运来的钢铁,尤其是产自福建的建铁,最适合制造火铳。 吕祥虽然是木匠出身,但是在研制火器这么长时间后,早已摸清楚这点,对皇帝提出建议。 朱由检对这种专业人士的建议还是十分尊重的,所以他没有强制推行重油炼制的钢铁,点头道: “既然重油炼制的钢铁不稳定,那就先用于其它方面。” “待到稳定之后,再用于制造火器。” 又向宋应星道: “重油炼钢方法要改进,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还有钢铁检测办法也要改进,争取把质量好的钢铁分出来单独用。” 宋应星无可奈何,只能应了下来。 他倒是想让装备研究院采用自己用重油炼制的钢铁,这样自己的功劳会更大些。 但是重油炼制的钢铁品质不稳定,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要求皇帝推行。只能下决心尽快改进工艺,让重油炼制的钢铁质量更好些。 还有就是像皇帝所说,改进钢铁检测办法,把好钢好铁给挑出来。 这样装备研究院以后就能使用,取代从南方运来的钢铁。 朱由检关心了一下这件事,又在宋应星离去后,询问吕祥火器方面的进展。 吕祥献宝地道: “陛下让我等制造掣电铳,已经用轻型火铳改出来。” “昔年赵士祯就是用鲁密铳制造的掣电铳,轻型火铳源自鲁密铳,改出来非常容易。” 让人取来携带的一杆掣电铳,样品已经造出来。 朱由检看着这杆掣电铳,果然配有子铳,能从火铳尾部装填,用火绳点火发射。 这让他很是满意,询问道: “这种火铳有什么优缺点?” “能不能大量装备?” 吕祥道: “这种火铳的优点是射速快。” “缺点是制造起来更麻烦,而且相比普通火铳,威力要小一点。” 这就让朱由检皱眉了,询问道: “威力小又怎么说?” “它的子铳里面,装的火药更少吗?” 吕祥摇头否认,说道: “不是火药更少,是子铳要从后面装,发射时会漏气。” “佛郎机等后装火炮射程不如前装炮,也是因为这一点。” 这让朱由听明白了,知道了其中原因。 这时候的后装炮不如前装炮,其实主要就是因为后装火炮闭气不严,发射时会漏气。 这样火药的能量会被浪费一些,发挥的能量自然不如前装炮。 掣电铳这样的后装火铳,原理和佛郎机炮相似,佛郎机炮漏气的缺点,自然也被继承过来。 所以它相比正常从前面装填的鲁密铳,射程和威力是有所不如的。这也是它装填速度虽快,却没有大规模装备的原因。(本章完) 第448章 炮闩和民乱 “这是掣电铳的铳闩?” 指着掣电铳尾部一块活动的铁片,朱由检询问道。 这块铁片,和他所知的楔式炮闩颇为相似,只是要简陋许多,闭气性有所不如。 他已经开始想着,如何仿照炮闩,改进这种铳闩。 吕祥并没有给这块铁片定名,但是铳闩一说,确实颇为形象。 而且木匠出身的他,还受到了启发,说道: “这块铁片确实像门闩,可以称为铳闩。” “或许可做成插孔式,闭气更严实些。” 朱由检点头赞许,认为吕祥的思路很正确。 楔式炮闩确实就像插入孔中的门闩,是后世的主流炮闩之一,分为立楔式和横楔式。 不过对于火铳,他知道另一种闭气方式,那就是后世枪械上常用的旋转闭锁。 这种闭锁方式也用在火炮上,那就是和楔式炮闩一样常用的螺式炮闩。 它们的原理同样很简单,类似高压锅盖,旋转凸起的部位后,把两个部件紧紧结合在一起。 朱由检简单画了个外形,吕祥最初还没有听明白。但是在朱由检指点他用木材削制出模型后,他也很快就明白了。 这种闭锁方式,相比楔式闭锁麻烦点,但是闭气会更紧密。不但能用于火铳,还能用于火炮。 (上图为回旋式枪机,有两个闭锁凸笋;下图为螺式炮闩,有两块凸起的罗纹。两者都是旋转闭锁,插入——旋转九十度——闭锁) 所以他很是兴奋地提出,这种铳闩可用于佛郎机炮,解决后装火炮的闭气问题,让火炮的威力更大点。 朱由检思索之后,也觉得用于火炮收益更大。 反而是火铳方面,掣电铳难以实用化—— 因为子铳的制造不成熟,难以像后世一样大规模制造子弹。 而且子铳没底火,点火还得用火绳。 这让子铳装填时,必须按照一定的角度,以便留出火门,方便用火绳点燃。 有这个漏气的火门存在,火铳闭锁方式再好也免不了漏气。 还不如用在火炮上,影响相对较小点。 所以他认可了吕祥的说法,让吕祥改进佛郎机炮。楔式炮闩和螺式炮闩都试试,看看哪种闭锁方式更方便。 掣电铳的闭锁方式同样要发展,但不是用于主力火铳。 而是改进手铳,制造使用子铳的簧轮手铳—— 相比步枪来说,手枪的射程要求更低,反而对发射速度,要求更高一些。 所以朱由检让吕祥制造簧轮手铳,看看能提高多少发射速度,能不能取代连弩。 如果可行的话,还可以制造铳管更长的簧轮火铳。地位类似后世的卡宾枪,用于骑兵和军官—— 骑兵需要能快速装填的火器,用于取代三眼铳。 军官则不追求射程远,更需要射速快的武器防身。 而且只给这些人装备簧轮火铳,花费不算太高,将来制造出来后,朝廷能承担起。 所以朱由检下令研制使用子铳的簧轮手铳和骑兵铳,把它们列入装备研究院的研发规划,作为辅助武器。 更多的力量则用于研究炮闩,用于改进后装炮。 如果后装炮在使用改进后的炮闩后,威力和射程都能接近前装炮。那么以后大明的火炮就会以后装炮为主,把前装炮逐渐淘汰。 —— 畅想着这种变化,朱由检正在高兴之际,一则由锦衣卫传来的消息,让他又怒又怕: “京西发生民乱,有白莲教余孽和盗匪,进攻诸王府和大学城。” “锦衣卫提早察觉,请求派兵支援。” 京城附近突然发生民乱,是朱由检实在没想到的。 尤其是白莲教余孽和盗匪,让他想到了这两年的严打对象: 去年京城的严打,主要就是打击盗匪。 今年京城的严打,则针对非法宗教人员。 如今这两股人合起来,是朝廷给他们的压力太大? 还是有些人不满朝廷的政策,借他们的手表达不满? 想着自己强行推行的有产税、以及在顺天府推进的清丈田亩,朱由检立刻下令道: “召集枢密大臣进宫。” “调集御营……勇士营精锐,速去诸王府和大学城守卫。” “一定要保住宗室和大学城的师生,不得出现大问题。” 本打算调集御营主力的他,想到京城的局势不明,最终决定只调遣勇士营,让这些武道大会的优胜者,率领精锐平叛。 这个营是被他当做教导营训练的,里面的将士不是单兵战力特别强、就是有担任中下层军官的能力。如果乱民的数量不多,凭他们就能冲散那些人。 不过要把乱民完全剿灭,还需要更多的兵马。 在不想调集御营主力的情况下,朱由检想到了另一支属于内廷、可以由自己直接调遣的兵马: “传令内阁大学士徐光启、卫尉寺卿刘侨,让他们调集巡捕营的新军,立刻出城平叛。” “务必要肃清所有乱民,不让这些人扰乱京城局面。” “告诉徐学士,朕期待新军的表现,让他展示一下练出来的新军。” 下达这个命令后,朱由检心中稍安。 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除了御马监下属的御营外,还掌握了巡捕营这支兵马。 隶属于卫尉寺的巡捕营,同样属于锦衣卫。这个被划入内廷的机构,可以由他用中旨直接指挥。 这就让他手头有了足够的兵力,在不调动御营主力的情况下,同样能派遣兵马平叛。 至于御营的主力,仍旧是守卫皇城,避免有人是声东击西,目标其实是自己。 下达这些命令后,朱由检又吩咐勇士营曹变蛟留下,让他传信给神机营任职的曹文诏,准备出兵平叛。 此时枢密院诸位大臣,才在得到消息后赶来皇宫。 这些人对发生在京城附近的民乱同样很震惊,有的要求守卫京城,有的要求立刻派遣兵马平叛。 朱由检见这些人似乎只是策略上的争论,压下心中的一些怀疑,在宣布京城戒严后,命令枢密同知、戡乱委员会主任袁可立调集京城兵马,主持平定叛乱。 袁可立在得知皇帝已经派勇士营、巡捕营出城平叛后,没有让京营的兵马立刻出城,而是派他们巡视城内接管城门,预防城中可能出现的变乱。 然后才调遣京营骑兵,出城平定叛乱。(本章完) 第449章 清华园防御 清华园中,顾炎武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身在京城,竟然也能遇到民乱。 最初得到消息时,师范学堂的师生还有些不信,但是清华园守卫的武装备战,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这一点。 在学堂山长孙奇逢的主持下,师范学堂的师生,大部分进入清华园。 作为京城第一名园,清华园以前的军事色采以前并不浓,自然也不会十分注重防御。但是被收为皇家别苑后,为了保障皇帝和后妃游玩时的安全,这里不但增设了守卫,还加固了围墙和堡垒。 尤其是师范学堂借用校舍,把外园和内园区分开后,清华园新造了几道围墙,防御设施更完善。 顾炎武随着老师同学进入里面之后,便感到一阵心安—— 熟悉这里的他们,知道不管如何,乱民一时半会儿都不可能打进来。 而且清华园的重要意义,也让京城的兵马得到消息后必然会来增援。 他们只要守一段时间,就能迎来援兵,重新转危为安。 师范学堂的师生,也逐渐镇定下来,更有一些胆子大的,向守卫讨要武器,想要一同防御—— 不得不说,皇帝弘扬尚武精神,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 师范学堂里面就成立了武道社,甚至请来过京城著名武道强者训练。 这些人听说有民乱后,不但没有害怕,有的还跃跃欲试,想要一展武艺。 顾炎武以前对这些人是不怎么看得上的,认为武艺只是小道,远不如兵法厉害。 但是此时此地,他也不得不承认,在遇到混乱的时候,武艺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至少乱民打过来时,这些懂武艺的生存几率更大些。 这让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决定在这次民乱平息后,也要学一学武艺。 自忖懂些兵法,顾炎武看着武道社召集的学生有些乱哄哄的,忍不住走上前去,指点他们根据兵书上的阵型组队。 这些人见顾炎武的年龄小,本来还有些不以为意。但是在顾炎武接连说出几个实用阵型、还向他们提到涿鹿守备区的士兵训练后,顿时重视起来。 此时很多人才意识到,顾炎武不但是个年纪轻轻的小秀才,还在京城颇有名气,曾经被邀请去涿鹿区考察改制情况,甚至写出了《军制论》。 这样的人即使从未上过战场打仗,军事上的造诣也远远高于他们。 这让他们接受顾炎武的指点,按照三人、六人的阵型组队。 如此也总算有了个样子,可以作为预备队。 见到这一幕的孙奇逢,对顾炎武颇是赞赏。他和鹿善继是好友,虽然不像鹿善继精通军事,却也不能说一窍不通。 他很快认识到顾炎武的才干,任命他为学生队长,整训一下这些人—— 不管怎么说,有组织总会更好。就是用于突围,也能多带些人逃离。 顾炎武初担大任,心中虽然有些惴惴,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让愿意参战的学生按照阵型训练,又请求爬上箭塔,观看当前局势。 此时,那些乱民在白莲教余孽和盗匪的鼓动下,已经来到这一带。 不过朱由检在诸王府和大学城建造时,就考虑过己巳之变的可能性,特意让负责设计的工部侍郎张文郁,注意防御设施。 这些设计平时不显,此时却顿时显了出来。每一个亲王府都是一个大堡垒,周围还有密密麻麻的郡王府环卫。 这些乱民根本就没有经过训练,也不知道如何破城。面对如同小城池的亲王府,根本没能力打下来。 即使勉强攻破了几个郡王府,里面现在也大多是空房子,根本就抢不到什么东西。甚至被一些建造王府的工匠阻拦,用石块砸伤了一些人。 因此乱民中的盗匪,很快对看似雄伟的王府失去兴趣,在他们鼓动之下,前往诸王府旁边的大学城。 这里是学堂聚集的地方,在一些出手阔绰的学生带动下,已经有繁华气象。 不过正因为是人文荟萃之地,即使是被白莲教余孽和盗匪鼓动起来的乱民,面对大学城也很是犹豫—— 他们就是再愚昧,对于读书人也大多很尊重。 更何况学堂中的学生,都是各地秀才。 万一伤了他们,岂不是伤害了文曲星? 这种会遭报应的事情,他们可不想干。 甚至,因为之前在诸王府的挫折,一些乱民想着随便抢一把算了,没必要招惹读书人。 这让鼓动他们作乱的白莲教余孽气急,大喊着“白莲花开,弥勒降世”,号召坚定的信徒,裹挟这些乱民。 在他们带动之下,联合发动这起民乱的罗教余孽,喊起了“真空家乡,无生父母”。 弘阳教余孽也开始大喊“红阳劫尽,白阳当生”,号召信徒作乱。 尤其是其中一人,还提到清华园是皇家别苑,号召信徒把园子围墙给推翻了,抢光里面的钱财。 但是他说的这件事,却起到了反效果。 在这个皇帝权威还很重的年代,许多乱民只是听到“皇家”,便感觉被浇了一盆凉水。甚至连那些盗匪,都开始害怕起来—— 他们是想抢钱财没错,但是没想过直接抢皇帝啊! 抢劫普通人可以说是抢劫,抢劫皇帝那可就是谋逆。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中,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能为了一点钱,就把全家老小搭进去! 所以,在这些宗教信徒冲击清华园的同时,还有很多的乱民,开始悄悄逃离。 登上箭塔的顾炎武,也敏锐地发现了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 “贼人内乱已生,已经不足为惧。” “诸位若有胆气,可以出园破贼。” 鼓动守卫清华园的士兵,趁机出园攻敌。 他觉得只要有一队精锐,就能把这些乱民杀散。 守卫清华园的士兵不能说是弱兵,但是他们对顾炎武的提议,却是一口否决—— 他们的职责是守卫清华园,破贼什么的不是他们的任务。反而是园子损坏了,所有人都要担责任。 顾炎武说了很久,都没能改变他们的主意。眼看那些宗教余孽带着信徒冲上来,他只能叹了口气,组织学生帮助士兵防御。(本章完) 第450章 虎大威破敌 作为武道大会的优胜者,姬际可等人在勇士营已经训练了半年。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们不但像士兵一样训练,还接受武学教导,不识字的学习文字、识字的学习如何去做一个军官。 期间不断有人被淘汰,例如高迎祥、张献忠等人,说是因为任务被调走,其实却是不适应勇士营的训练,被提前调了出去。 杨御蕃那样完成培训得到皇帝认可的,被直接任命为参将,并且署理旅将,执掌东江镇第四旅。 这个任命,让勇士营的将士十分激动。 旅将一职现在相当于副总兵,完全可以说是高级将领。杨御蕃年纪轻轻就出任这个职位,未来只要在战场上表现不差,就必然成为大明军中领袖之一。 他的这个前程,激励了很多勇士营的将士。勇士营去各地卫所招收士兵时,也受到热烈欢迎。 半年时间下来,勇士营陆续招收了一千名技击高手。都是通过比赛,选拔出来的强人。 这些人大多出自卫所世官,像杨御蕃一样自幼习练家传武艺。他们有朝廷赐与的世职在,对于武道大会之前也没在意。 但是在杨御蕃通过武道大会出头,迅速凭借以往的功绩升为旅将之后。他们顿时认识到,这是获得皇帝注意的好机会。 所以,在勇士营招收武道强者时,有斗志的卫所子弟纷纷参加。甚至有担任游击将军的,都请求加入勇士营训练。 也因为此,现在的勇士营人才济济。而且装备也非常精良,每人都配有马匹、甲胄、弓箭,还有兵仗局制造的簧轮火铳。 训练同样也非常严格,他们要学习步兵、骑兵、弓箭手、火铳手、长枪手的技能,甚至要懂得放炮。 (《阿玉锡持矛荡寇图》,清郎世宁绘制,装备的武器是长矛、弓箭、火铳、甲胄) 可以说,勇士营每个将士都能称得上多面手,佼佼者甚至按特种兵培养—— 这些人被单独编成一队,就是如今勇士营的侦察大队。 虎大威就是侦察大队的大队长,他依靠在草原上生存时磨练出的嗅觉,对危险很有感知。而且胆大心细,经常能发现一般人察觉不到的敌人。 再加上他的武艺高强,是武道大会的马战八强之一。即使出身异族,也折服了很多士兵,成功当上侦察大队队长。 在接到皇帝的出兵命令后,侦察大队作为勇士营的先锋,被首先派了出去。 虎大威接到的命令,就是侦察敌情,为勇士营的出击做准备。 因为事发突然,侦察大队的人员一时也不能完全集合。虎大威召集了大约一百人,编成三个小队亲自带出去。 一路疾驰,虎大威带着军令迅速出了城。 眼看他不管不顾向着诸王府狂奔,陪同他出来的护军校尉艾万年道: “虎将军,京城地界出现乱民,这件事很不寻常。” “卑职担心路上有埋伏,要小心谨慎一点。” 虎大威狂奔之中,一时没有听清。直到艾万年大声喊了几遍,才向艾万年下令道: “你带一队人押后,其他人继续跟着!” 带着其他两个小队人马,继续向前狂奔。 艾万年稍一耽搁,就见他跑得远远的,只能叹了口气,带着一队人在后面。 作为一个武学生,他能在侦察大队担任护军,可见能力是不错的。 以他的眼光看来,京城出现乱民这件事,可谓很不寻常。 说不定就有人埋下伏兵,针对他们御营—— 作为皇帝最嫡系的兵马,如果有人想叛乱,最先针对的必然就是他们。 所以艾万年的心中,对这次出兵颇为紧张。在虎大威离开后更是不断张望,探察四周是否埋伏着敌人。 虎大威却仍旧不管不顾,他自觉没感到危险,就带着两个小队、六十多人马狂奔。 这番莽撞的作为,放在训练时一定会被批判,此时却恰好救下了清华园。 在他赶到这一带的时候,清华园中的守卫和师生,已经商量着要不要放弃外园,全部转到内园去。 毕竟外园要把守的地方实在太多,在那些教徒不计生死的围攻下,他们已有些顶不住。 虎大威就是这时率兵赶到,结束了他们的争议。 “援兵来啦!” “看,京城的援兵来了!” 指着远处腾起的烟尘,顾炎武大声喊道。 园中守卫在听到他的喊声后,同样也大声欢呼,再无人提起放弃外园—— 如果外园被放弃,显而易见会被乱民破坏。他们作为守卫即使保护内园有功,同样也免不了担责任。 如今援兵到来,他们只要撑过这一阵,就能立下大功。 士气也很快升腾,射杀企图攀爬上来的敌人。 此时此刻,外面围攻清华园的教徒和盗匪,已经有些绝望了。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座皇家别苑就这么难以攻下。 更没有想到京城的兵马出动这么快,连一个时辰的时间都没给他们留。 可以说,在虎大威率兵出现的那一刻,这些人的士气就已崩散。 之前还偷偷摸摸逃亡的盗匪和乱民,此时已光明正大逃散。 顾炎武在高处见到这个景象,立刻就大喊道: “将军,冲这里!” 挥动旗帜指着一个方向,又让周围的士兵和同学一起大声喊。 或许是他们的喊声被虎大威听到,虎大威竟然带着六十多个侦察兵,直接冲了上去。 只见他一马当先,手中长枪挥舞,眼前几乎无一合之将,可谓当着披靡。 顾炎武站在箭塔上,看到这个景象,一时间心驰神往,充分认识到一名勇将在战场上发挥的威力—— 如果没有虎大威,这六十多人只能称得上精锐。甚至在面对这么多乱民时,可能都不敢冲上去。 但是在虎大威这个勇将带领下,他们就仿佛无敌之师。只是区区六十人,就有了无敌的气势。 对比之前不听自己劝告,不愿出兵破贼的清华园守卫。顾炎武真正认识到,领兵将领的重要性。 不止是他产生这个想法,那些看到这一幕的师范学堂学生,也纷纷改变了对武将的看法。 此时他们真正认识到皇帝为何重视武将,登极后不断地抬高武将的地位。 实在是武将在战场上的作用太大了,想要平定建虏,必须重用他们。 可以说,虎大威用自己的勇猛,成功为武将正名。也在人们心目中,树立了勇将概念。 不过他能当上侦察大队的大队长,靠的不仅仅是勇猛。他在战场上的嗅觉,可以说与生俱来。 在率领六十多名侦察兵冲杀的过程中,虎大威的能力得到了充分发挥。 看得箭塔上的顾炎武,都是惊叹不已—— 每每他想要指点虎大威往某个方向冲杀时,就发现虎大威已经冲了过去。 这种在战场上避实击虚、攻敌弱点的能力,让所有看到的人都觉得,大明又出了一位勇将,此人在更大的战场上一定能大放异彩。 不过再勇猛的武将,也有力竭之时。虎大威冲杀了一阵,虽然冲散了乱民。但是自己也有些乏力,不得不停下来。 此时清点人数,他麾下损失了三人。不知是中途掉队,还是殁于战阵。 正想要歇一会儿再冲杀,艾万年率领的一队人马,终于赶了过来。 在小心翼翼地探察四方后,艾万年终于确定,周围并无埋伏。在察觉到虎大威和乱民杀起来后,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得到这股生力军补充,虎大威哈哈笑道: “兄弟们,还有愿意冲的吗?” 众人齐喊愿意,虎大威当即吩咐艾万年率领的那个小队跟在自己身后,其他人跟在他们后面,继续冲击战场上想要聚集的乱民。 白莲教、罗教、弘阳教这些宗教余孽,本来见虎大威乏力后还想聚集信徒把他围起来,哪想到虎大威后面还有一队人,在得到补充后继续向他们杀过来。 气得他们一个个破口大骂,却不得不抛弃信徒,带着心腹逃窜。 可以说,他们这次的行动,已经彻底失败。 连勇士营的主力都没来,只是侦察大队的三个小队,就把他们击败。 —— 京城收到消息的朱由检,得知虎大威率领一百人,就把乱民完全击败后,顿时有啼笑皆非之感: 亏他先前那么重视,调动了勇士营不说,还调动巡捕营和京营。 连京城都已被下令戒严,预防可能出现的变乱。 如今看来,完全是杀鸡用了牛刀,敌人实在太弱鸡: “这算什么?” “是我小题大做吗?” “还是说我平定乱民太快,暗中的敌人没出现?” 不觉得这股乱民是自然而然出现,朱由检觉得其中一定有蹊跷,否则不会有去年逃亡的盗匪、和白莲教、罗教、弘阳教等宗教余孽合起来。 所以他先前的动作是对的,对待京畿出现的乱民,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当然现在可以放松点,朱由检下令道: “勇士营继续出动,保卫诸王府和大学士,让护军清点损失。” “巡捕营新军抓捕乱民,并且摸清乱民的籍贯、以及行军路线。” “他们作乱是谁鼓动、沿途有谁配合,都要给我查清楚。” “京营神机营准备,在京西举行大阅。” 在京城举行一次大阅兵,是朱由检之前就决定的。 只是当时想的是西南将士进京后,在承天门举行大阅。 如今京城突然的变乱,让他感觉到可以提前举行一次,用京城的士兵,震慑暗中的敌人。 而且在想到西南将士后,朱由检心中还浮现了一个想法: 那就是这次民乱,是否和西南有功将士即将进京有关?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西南有功将士进京后,必然是支持封赏他们的皇帝的。 朱由检这个新皇帝的位子,在西南有功将士进京和皇子诞生之后,将会稳固无比。 那些暗中有想法的人如果现在不动手,很快就完全丧失动手机会。 所以他们才不管不顾,发起这场变乱。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宗教余孽和盗匪太拉跨,勇卫营派出的区区一百人侦察兵,就完全击溃了他们。 以至于这场变乱看起来就像闹剧,甚至让一些人泛起疑虑: “这场变乱是不是陛下主动挑起的,为的就是让京师戒严,彻底集中权力?” 袁可立心中泛起这个想法,因为在他看来这起变乱实在太儿戏。 而且皇帝在变乱中的收益,也实在是太大了。 不仅让人们知道他麾下有一支强军,还成功颁布了戒严令,独揽一切大权—— 按照戒严令的规定,如果发生战乱,戒严能维持一年。这期间皇帝能大权独揽,直接用中旨发布诏令。 袁可立此时就是在怀疑,皇帝是不是因为想要揽权,故意推动了这场变乱? 不过看过程却又有些不像,因为皇帝之前的模样不像是提前知情的,而且放任清华园遇袭,也不像皇帝的作为—— 作为大臣,他知道当今皇帝有多抠门。不可能放任清华园那座园林,被盗匪乱民损毁。 而且清华园中的师范学堂学生,更是被皇帝十分重视,认为大明培养人才,需要依靠他们。 他估计皇帝宁愿一座王府被破,都不愿清华园有损失。 不可能自己推动变乱,鼓励乱民去围攻清华园。 “那么这场变乱到底是谁推动的呢?” “目的又是何在?” 这是袁可立泛起的疑惑,也困惑了京中很多人。 他们都不知道这场变乱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又是什么用意? 如果是针对皇帝的话,那么在内城一定有后手,但是在京营的巡逻下,现在还没发现。 如果是针对诸王府和大学城一带的劫掠,又实在有些说不通。因为抢劫大户人家,收益明显更高点。 哪像王府有着规制,建造得像小城池不说,里面还有卫队,很难轻易攻进去。 至于大学城的师生,只要不是丧心病狂的,根本不会去劫掠他们。 更何况大部分学生都没油水,远不如劫掠大户人家有收益。 所以很多人都疑惑,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发动这起变乱?(本章完) 第451章 幕后主使 朱由检同样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并且一直在追查: “叛乱是谁发起的?” “幕后都有什么人?” 锦衣卫掌印、提督北司房情报中心的郑士毅道: “臣在收到消息后一直在调查。” “但是至今为止,尚未发现幕后之人。” “明面上掀起叛乱的,就是那几个受打击的民间宗教,以及去年被打击的盗匪。” 朱由检“唔”了一声,说道: “你也说是明面上,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 “否则他们不可能聚起来,也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又向提督东厂的秉笔太监王永祚道: “你把东厂调查出来的情况,向郑掌印说一遍。” “让他知道锦衣卫在这次叛乱中,都有什么疏漏。” 王永祚负责的东厂,本就有监督锦衣卫的责任。 甚至可以说以前的东厂,事实是锦衣卫的上级。 此次好不容易拿到锦衣卫的把柄,王永祚忍着欢喜道: “东厂已经确定,锦衣卫得到的消息,是被人故意放出的。” “有人借锦衣卫提醒皇爷,预防他们叛乱。” 郑士毅闻言大吃一惊,因为锦衣卫没查出这件事情。 他们在收到消息后,忙不迭地送进皇宫,再想去查消息从哪里出来时,根本找不到踪迹。 没想到东厂一直盯着他们,竟然查到了消息的来源。而且已经确定,是有人故意放出。 这让他不得不请罪,跪地道: “臣有罪!” “应当早些调查消息来源,防备敌人奸计。” 朱由检神色稍缓,说道: “锦衣卫能把消息及时传过来,这次是立了功的。” “些许疏漏的地方,以后补救就是。” “像这种危急的情况,情报的重要性、准确性最关键。” “不能因为一点小问题,就不敢把消息报上来。” “对上报消息的人员仍要记功,不要苛责他们。” 定下这个原则,朱由检继续又问王永祚道: “东厂是否查出,是谁把消息放出的。” “这起所谓的叛乱,都和谁有关连?” 王永祚斟酌了一下,说道: “放出消息的人,似和勋贵有关,曾经和阳武侯等勋贵府上有关联。” “但是叛乱是否和勋贵有关,那就无法确定了。” “臣现在探知的消息是,和一些宗教与大户有关联。” 朱由检闻言沉思,没想到这件事还和勋贵有关。 之前他在知道叛乱和民间宗教有关后,就推测可能是一些宗教掀起来的。 佛道二教都可能参与其中,借这些宗教的力量示威。 不满有产税的大户,也可能给他们提供便利。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叛乱竟然和勋贵有关: 『是这些人对我的优待不满足?』 『还是巧合牵涉到?』 对此极为生气,朱由检自认对勋贵足够优待了,甚至允许他们把超过限额的庄田以皇庄名义拥有。 没想到还有人不满足,竟然和乱贼有联系。 他心中恼怒之下,就要对这些勋贵下狠手。 但是在想到京城的现状后,不得不按捺下来—— 当前的京城,京营已经出动,勋贵在其中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如果对勋贵下手,有可能发生更大的乱子。 这对他的威信,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毕竟京城的地位实在太重要,发生一场小乱子似乎还情有可原,但是连续发生乱子,会让人怀疑自己对京城的掌控力。 在刚刚平定城外乱贼的情况下,京城应该求稳。 而且他推出有产税、优待勋贵,为的就是借用他们的力量,对士人为主的大户人家征税。 这个策略不能轻易改弦易辙,以免发生更大的问题。 甚至,他还怀疑所谓的“和勋贵有关”,可能是一些文官故意制造的局面,为的就是让自己和勋贵决裂,不得不依靠他们。 想着这其中的复杂性,朱由检深刻感受到,什么是波诡云谲。 当前的局面,最好是镇之以静,不给暗中谋划的人一丝一毫机会。 所以他下令道: “这件事情要查,但是锦衣卫要尽快结案。” “东厂暗中跟进,不要大张旗鼓。” 郑士毅和王永祚听到,都是有些不明白。 尤其是王永祚,好不容易找到锦衣卫的把柄,想要借这个机会压服锦衣卫。 没想到皇帝有尽快结案的意思,只让东厂慢慢查。 这让他有些不忿道: “陛下,这些人对皇爷不忠,为何不挖出来重重处置?” “东厂已经有线索,不日就能挖出来。” 郑士毅也大声保证,把暗中的人全部挖出来。 朱由检相信他们的能力,但是他更担心案子牵连太广,让自己不好收拾。 现在他的目的是推行有产税,一切不利于此事的,都要放在一边。 所以他明令道: “对牵扯的宗教和大户人家可以重重查。” “但是牵扯到的勋贵,王卿去警告。” “让他们写个奏疏,请求海外开藩。” 这个决定,让王永祚和郑士毅,都感到有些可惜。 因为叛乱的事情,是可能掀起大案的。东厂和锦衣卫在这个过程中,能攫取很多权力。 但是皇帝显然没有掀起大案的意思,对涉及到的勋贵,也只是丢去海外。 他们能下手的,只有宗教和大户。 —— 确定了这件事的处置方针,朱由检又询问道: “京师戒严执行得怎么样?” “有没有出现乱子?” 郑士毅闻言回道: “最初有些慌乱,现在已经安稳下来了。” “各大报纸也已经接受管制,宣传朝廷决定。” 这是朱由检决定戒严后,实施的一个策略: 对报纸实施新闻管制,只能刊登通过审核的消息。 也因为此,市面上的谣言少了很多,大多是根据报纸上的消息猜测。 他对这件事情比较自得,决定多实行几天戒严,看看执行中有什么疏漏,为完善戒严制度做准备。 同时,他也想举行一次演习,让京城民众适应这一点。免得外敌打来时,京城发生大乱—— 随着己巳年的临近,朱由检虽然不觉得会发生历史上的己巳之变,却到底要做准备,预防可能出现的大乱。 这次叛乱就是一个好借口,正好趁机演习。 所以一时半会儿,他是不打算取消戒严的。 戒严过程中有什么问题,都要趁这个机会找出来。 安排锦衣卫和东厂把戒严实施情况每日汇报,朱由检在举行朝会时,不出意外听到了臣子请求。 朝堂上大部分臣子,都认为叛乱已经结束,皇帝应取消戒严。甚至一些人认为这种小乱子,根本就不应该戒严。皇帝匆忙下达的戒严令,不合戒严制度。 面对这种情况,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 “朕在遇到战乱时有权颁布戒严令,难道诸位臣工要否认这一点?” 这句话问得群臣一时默然,因为袁可立是用戒严制度,换取了皇帝不使用中旨的承诺。 当今皇帝也确实遵守了承诺,即位以来很少使用中旨。就连理藩院这个能使用中旨的机构,也是通过戒严制度获得的。 如果推翻戒严制度,意味着皇帝在理藩院的权力会有一个大调整。皇帝也可能推翻约定,不再遵守不使用中旨的承诺。 以后朝堂上的事情,也可能极为混乱。不像现在不管怎么改,都有制度存在。 这是文官更无法接受的事情,内阁大学士韩爌道: “臣等并非反对戒严制度,只是希望陛下颁布戒严令时,更加慎重一些。” “而且按照制度,陛下的诏书要由内阁起草。此次诏书颁布,并不符合制度。” 朱由检听得冷笑,说道: “照你这么说,朕在遇到变乱时,也只能先找到大学士起草诏书,再让六部和六科商议,方能颁布出去?” “这样朕还怎么及时戒严,难道要等人打过来?” 这番话问得群臣默然,认识到按照圣旨的流程颁布戒严令不可行。 但是皇帝遇到这样的小乱子就随意颁布戒严令,他们也同样受不了。 因为按照戒严制度,现在皇帝完全能颁布中旨,撇过朝堂诸臣。 这让习惯了和皇帝共治的他们,如何能受得了? 再想到按照戒严制度,皇帝能戒严三个月到一年,他们更加觉得,之前定下的戒严制度不合理。 一时间,群臣陷入纷乱。有的要求改变戒严制度,有的要求取消此次的戒严令。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他们不想看到皇帝独揽大权。 但是这些人越请求,朱由检越要反着来。反正这次的戒严令已颁布,该着急的是他们。 所以他下令道: “戒严制度不是不能改,但是如何修改,要看这次实行的效果。” “刘先生,你负责重制礼乐,戒严法的制定,就由先生负责。” “至于这次,就按之前的约定,如果三个月后没有发生变乱,朕就取消戒严。” 向群臣约定了时间,朱由检不让他们继续讨论这件事,询问袁可立道: “袁卿,京西情况现在如何?” “叛贼是否解决?” 袁可立也没有在戒严制度上纠缠,因为这本就是他和皇帝商定的。其他人再怎么反对,也不能由他推翻。 而且此时的他,已经确定这次变乱不是由皇帝操控的。他对这场闹剧一样的变乱,也存在和皇帝一样的担心—— 担心有人在幕后操纵,想要趁乱渔利。 所以他觉得京城维持一段时间戒严是好事,能让幕后之人看到朝廷的决心,震慑他们不敢动弹。 也因为此,他在听到皇帝问话后,回应道: “乱贼主力已平。” “但是有一些人潜逃,如今仍在追捕。” “臣以为应该给巡捕营一段时间,把逃窜的乱贼抓出来。” 这番话为皇帝继续戒严提供了借口,同时也是如今的现实。 虎大威率领一百人破贼听着固然很痛快,却同样因为人少,让一些乱贼趁乱逃了出去。 之后赶到的勇士营职责又是守卫诸王府和大学城,对于逃窜到其它地方的乱贼,根本没有精力管。 以至于巡捕营赶到的时候,很多乱贼已逃窜民间。 这给巡捕营的搜捕工作,带来很大麻烦。 但是朱由检却不怕麻烦,他巴不得巡捕营的搜查更慢点,让自己有更多的理由延续戒严令。 所以他一边听着一边点头,下令道: “此次叛乱牵涉甚大,凡是涉及到的,都要严惩不贷。” “能够确定罪名的按照法律审判,不能确定罪名、但是和乱贼有牵扯的,要流放去海外。” “阳武侯,你对这个处置,有没有什么意见?” “这些和乱贼有染的,该不该流放海外?” 阳武侯薛濂闻言,顿时心中一惊。 因为他已经想到了,王永祚给自己的提示。 这场变乱的原因其实不复杂,最初就是一些勋贵牵头,想要向皇帝展示力量的。 在枢密院设立、五军都督府彻底成为虚职、卫所也进行改制的现在,很多勋贵都认识到的,他们的力量在削弱。 因此有些人就做了准备,想要在京城掀起一场乱子,让皇帝不得不重用他们。 这个准备,在有产税被通过后,被一些勋贵实施。 当时他们想的就是一边进宫请求,一边让这些人发起叛乱,再由他们率领京营平叛,让皇帝知道他们的忠心。 只是这些勋贵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对勋贵极为优待。而且收买了英国公张维贤,让这件事轻易平息下来。 这让很多勋贵紧急撒手,从这件事撤了出来。 但是也有人撤得不彻底,阳武侯就是其一。 而且更让阳武侯惊恐的,就是勋贵虽然撤了,却有另一批人,把那些教徒和盗贼联络起来。 以至于他不得不冒险,把消息捅给锦衣卫。免得事情闹大,他更无法脱身。 也因此有了锦衣卫紧急收到消息,皇帝出兵平叛。 心里有鬼的阳武侯,在被皇帝派王永祚警告后,本来就有些惴惴不安。 在听到皇帝问话后,急忙在朝堂上回道: “该!” “就该把这些人流放海外。” “陛下,臣请求前往海外开藩,把这些人带出去。” “他们这些乱民,就该去海外赎罪。”(本章完) 第452章 戒严令和宗教税 “阳武侯真是公忠体国啊!” 朱由检面无表情地夸赞道。 虽然他不知具体内情,但是阳武侯和叛乱份子有染,却是可以肯定的。 若非他还要利用勋贵制衡文官,阳武侯根本就不可能只是被赶去海外开藩,甚至连爵位都有可能被他削去。 不过这些勋贵也实在不中用,做这样的事情都能露出行迹。 朱由检不相信阳武侯真敢造反,他在朝堂上特意点出名字,是想看看有没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在朝堂上主动跳出来—— 他希望借着这件事,引出躲藏在幕后的人员。 只是,朝堂上的官员都是人精,根本就没有人跳出来。 就算是不知内情的,也隐约看出这件事的蹊跷。对阳武侯主动申请海外开藩,没有人发表意见。 朱由检的打草惊蛇没有起到效果,这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虚晃一枪之后,又问袁可立道: “损失统计出了吗?” “这次都有哪些方面受损?” 袁可立隐约察觉到了阳武侯开藩的蹊跷,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发表意见。 眼看皇帝撇过这件事,他急忙出言回应道: “清华园外围受了一些损失,诸王府和大学城有些建筑受损。” “人员也有一些伤亡,最严重的秦王世子。” “他在乱贼攻打秦王府时受了惊吓,如今一病不起。” 朱由检听闻此言,顿时心中一沉,极为关切地询问道: “秦王世子的身体如何?” “到底有无大碍?” 袁可立对此不好回答,负责宗室事务的宗正寺卿侯拱辰道: “臣去探望的时候,秦王世子仍旧在卧床不起。” “据臣所知,秦王世子的身子骨一向较弱,在京城又有些贪玩。” “这次恐怕不好,应当让秦王府早做准备。” 朱由检听到这些,知道秦王世子多半是救不回来了。 这个人的花名连他都有所耳闻,如今年近四十,却连个孩子都没有,让人怀疑他还有没有生育能力。 如果他在这时死了,秦王府是没有世孙的。他的几个弟弟,有可能为了世子的位子争起来—— 这是朱由检推行争爵的后遗症,一些原本没资格继承爵位的,如今都蠢蠢欲动起来。 如果被人认为秦王世子之死和朝廷推行的争爵政策有关,估计会引起很大非议。 朱由检想到这桩麻烦事,就不由有些头疼。 之前秦藩被强制迁徙,本来就在宗室中有些非议。 如今再加上秦王世子的事情,引起的非议会更大。 甚至会有人以为皇帝对秦藩下手,害了秦王世子。 不想承担这些流言蜚语的朱由检,立刻就下令道: “让太医院……还有京城各路名医会诊,尽全力救治秦王世子。” “飞鸽传书西安,让秦王府派人过来。” “侯驸马代表朕去探望,秦王世子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 种种措施下去,朱由检相信会化解一些非议。但是要完全化解,那就没办法了—— 说不定一些不满朝廷政策的人,会故意传播流言蜚语,坏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个后果,朱由检对叛乱的贼人愈加痛恨,恶狠狠地下令道: “攻打秦王府的贼人,一定要都抓住了。” “该判刑的判刑,牵涉到的发给秦藩护卫做军户。” “总之一个都不能漏网,要让秦藩满意!” 这道旨意的意思,无异于是允许秦藩株连。秦藩若敢下死手,能把这次的贼人、有牵连的百姓,都抓去秦藩做军户。 朝堂上一些文官有些不忍,劝谏皇帝要以仁慈为本。 但是朱由检盛怒之下,却对他们的劝谏一概不理。用戒严期间可以直接颁布中旨的规矩,强行下达了这条旨意。 这让官员们见识到皇帝的愤怒,也知道皇帝对这次叛乱的事情,可谓极为生气。 接连下达了许多抓捕贼人、安定地方的旨意,朝堂上运转的效率提高很多。 但是官员却普遍有些不习惯,因为皇帝几乎没有跟他们商议的意思,朝堂上完全成了一言堂。 以至于朝会结束后,很多官员摇头叹气。这次朝会他们可真是没有参与感,连之前等额廷推都不如—— 等额廷推这种事,皇帝好歹还做个样子。 现在的皇帝连装都不装了,直接下达旨意。 鸿胪寺少卿解学龙,是在今年三月底起复的,八月才来到京城上任。 他上任的时候,朝堂上已经按当今皇帝的意志,形成一套秩序。 最初他虽然有些不习惯,却很快适应下来。 觉得当今皇帝尊重群臣意见,也非常尊重廷议廷推。 哪想到当今皇帝还有这一套,在下达戒严令后直接使用中旨。 这让他在朝会结束后愤愤不平地道: “袁公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在朝堂上通过了戒严令!” “现在陛下直接用中旨,还有谁能约束?” 叹息当年力抗中旨的袁可立,变成这个模样。 又找到以前认识的科道官员,上疏反对戒严令。 不过科道官员在上半年被清理了一遍,留下的不是老成持重、就是被皇帝认可的。 解学龙的提议并没有得到他们普遍附和,这让他愤怒之下,找到袁可立的弟子倪元璐,把戒严令喷了一通,要求他一起上疏。 但是倪元璐作为袁可立的弟子,怎么能公然反对老师呢? 更何况戒严令的事情袁可立和他们这些弟子没少仔细讨论,倪元璐个人是认同这种制度的,至少比以前的皇帝胡乱颁布中旨强。 所以他劝解学龙道: “解兄,若是没有戒严令,陛下随意颁布中旨怎么办?” “难道要指望每个官员,都敢力抗中旨?” 解学龙闻言一怔,又坚定道: “接受中旨的官员,自非吾辈中人。” “难道倪兄要为那些官员着想?” 倪元璐以前也是这个想法,但是被袁可立言传身教后,已经逐渐明白老师为何在阉党当政时,仍旧在朝堂上留了一段时间。 他苦口婆心地劝说解学龙道: “解兄不为那些官员着想,也当为自己考虑。” “若是中旨真的那么容易禁止,朝堂上为何出现阉党?” “陛下以不使用中旨的承诺换取戒严制度,已经是在让步了。” “难道还要让陛下再让,彻底不使用中旨?” 解学龙还真是这个想法,说道: “朝廷自有制度,为何要用中旨?” 倪元璐也有些火了,回应道: “戒严令也是朝廷制度,陛下是按制度使用中旨。” “你若对戒严制度不满,那就和刘先生一起去改。” “不管不顾掀桌子,对于朝堂何益?” 两人争论一番,最终不欢而散。 解学龙回去后写了一份奏疏,请求废除戒严制度、废除使用中旨。 这份奏疏在文官中影响很大,但是被皇帝完全无视。 朱由检秉承着不争论的态度,按照戒严制度的规定,自顾自使用中旨。 他要利用这段时间,把以前不方便推行的政策,在此时趁机推行。 尤其是有产税的征收,要彻底确定下来。 京西的大户因此倒了大霉,他们因为可能和乱贼有染,被皇帝严令清查。 所有富户的家产都被清查了一遍,要求他们按规定缴纳有产税。 京城的寺观同样,因为这次作乱的主力,主要是非法宗教余孽。 朱由检怀疑这起叛乱,可能就是佛道等宗教推动的。 这让他非常生气,下令对所有宗教人员严查,确定度牒、庙产。 甚至还鼓励民众揭发,把恶僧、恶道给揪出来。 结合报纸的宣传,一些寺观的名声在民间顿时大坏。甚至被朝廷查禁、或者削夺庄田。 各个寺观拥有的土地,也按级别被限定在一百亩到一千亩。除了一些被朝廷特别批准的寺观外,都无法拥有超过千亩土地。 宗教税的征收,也被严格执行。太府寺和内府监向各大寺观派驻人员,负责监察财产。 一万两以下的只需征收十一税,一万两以上参考资产税加征,限制寺观的庙产。 种种措施,放在平时都是很难推行的,少不得和各大寺观扯皮,甚至有可能出现混乱。 但是在戒严令下,这些政策被快速推行。巡捕营的兵马,甚至就停在寺观外面。 聚集在京城的僧道,一时噤若寒蝉。他们甚至感觉一个不对,皇帝有可能灭佛灭道。 这让一众僧道聚起来,开始主动求变。 张九功作为正一真人、掌天下道教事,又是朝廷任命的道教协会会长,向聚在京城的道士道: “陛下让宗教协会梳理神仙体系,明确以皇天后土为至高,其他神仙都低于他们。” “尔等都是怎么想的,要不要按陛下指示,修订神仙谱系?” 这是佛道二教,一直抵抗的一点。 他们都有自己的至高神,不想奉皇天后土为至高。 甚至佛道二教的一些神仙,就是踩着皇天后土把位格升起来的。 如果按皇帝的要求奉皇天后土为至高神,这些神仙的地位怎么办? 尤其让道教震动的,是朝廷设立的城隍司,把所有的城隍、土地、山神、河神都纳入后土麾下,成为了所谓的地神系。 这让很多道教神仙,都被城隍司收编。 甚至按地神系推想,还有信仰皇天上帝的天神系。 少了这两块后,道教的神仙体系会出现很大缺漏,甚至根本就无法解释天庭地府、和天地相关的诸神。 这是一直和朝廷关系良好的道教,对所谓的厘定神仙体系都在软抵抗的原因—— 他们不想让皇帝把道教的根都挖了,推行天地神系。 不过现在看来,皇帝显然已经没了耐心。想要通过宗教税,把所有宗教框起来。 如果他们还不听话,宗教税有可能越收越多。各大教派只能等死,没有传播信仰的余力。 北方道门以全真道为主,当今全真道领袖是龙门派传人王常月。 此人在历史上也极为知名,被誉为龙门派中兴之祖。清朝道士不用剃发,就有他的功劳在。 如今龙门派虽然不算兴盛,但是有白云观这座祖庭在,就没有人能忽视。王常月进京之后,迅速靠身份执掌白云观、成为道教协会的副会长之一。 面对朝廷的步步紧逼,王常月道: “君子穷于道之谓穷,通于道之谓通。” “既然陛下有要求,我等又何必拘泥不变呢?” “更何况当今陛下是真神,是能沟通天地的。” “他提出的神仙体系,总比我们完善。” 这句话又说到了很多道士心里,他们不敢公开反对当今皇帝厘定神仙体系的原因,就是皇帝证明了他能沟通天地。 所谓的太祖成祖托梦之说,在陕西旱灾被证实后,已经被很多人深信不疑。 道教作为一个修神仙的宗教,对这样的真神根本毫无抵抗力。 每一次道教的兴盛,都有能称为神仙的高道存在。 每次修仙失败,都会让道教受到很大打击,甚至陷入衰落。 像是当前道教的衰落局面,就和嘉靖皇帝成仙失败有关—— 嘉靖皇帝那么虔诚地修道都没能够成仙,导致道教理论被证伪,无法让人相信。 后续掌权的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更加相信佛教,让佛教逐渐兴盛起来。 当今皇帝被证实为真神,按照惯例应该是道教兴盛的时候。很多道士因此投靠朝廷,帮助城隍司收编各地庙宇。 可以说,现在还在抵抗的,都是比较顽固的道士,抱着祖上传下来的典籍不愿改变。 不过很显然,他们现在抵抗不下去了。继续抵抗的话,皇帝会不会派兵抓捕他们不好说,庙产一定会受到限制,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甚至会逐渐衰微下去。 王常月提出的变通,也因此说到了很多人的心坎里。 大部分道士都认为,如今必须改变。 但是该怎么变,却得有个章程。像朝廷提出的把天地神系从道教神系挖出去,他们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没有天神地祇存在,他们提出的三清、四御等神,都会受到质疑。 道教会彻底垮下去,甚至无法作为独立宗教存在。 对此,一众道士议论纷纷,却找不出可行方案。 因为朝廷的态度是确定的,皇帝奉皇天后土为至高,那些出身儒家的大臣,想趁机把天地神系挖出去。(本章完) 第453章 封神演义和神仙体系 一众道士商量的结果,就是请求入宫觐见。 朱由检对此也十分重视,接见了道教协会推出的代表: 张九功和王常月。 两人一个是正一道第五十一代天师,一个是全真道龙门派第七代律师,代表了当今道教主流的两大宗派。 朱由检早就见过张九功,对来到京城不久的王常月颇为好奇,询问道: “龙门派律师不是赵复阳吗?” “怎么这次没过来?” 王常月神色有些缅怀,回道: “先师大限将至,授与弟子心法,入王屋山归隐。” “如今或已羽化,不在尘世之间。” 朱由检听闻此言,顿时连道可惜。因为他听说赵复阳在嘉靖年间就已成为龙门派第六代律师,到现在已经一百多岁。 这样长寿的道士,说不定就有什么养生秘法。他还想着讨教一下,让自己学习之后能够延年益寿。 没想到赵复阳恰好今年仙去,让他无缘得见。 想到王常月所说得传心法,朱由检有心考校,向旁边随侍的高时明道: “高卿,朕听说你曾经编写《一化元宗》,又自称一化元宗洞主。” “今日就和两位道友交流一下,看看道法高低。” 高时明虽然笃信道教,却不敢在这个情况未明的情况下表态,笑着着: “小臣这点微末道行,怎敢与两位道友相比?” “倒是原任秉笔太监魏学颜,癖好黄白之事,门下多有异流。” “虽屡为丹客哄骗,而至老不厌也。” “他在内养外丹之术上颇有见地,当能和两位道友交流一二。” 朱由检听到宫里还有这样的太监,眉头微微一皱,感受到太监受宗教影响之大—— 现在被定为非法宗教的弘阳教,就是在宦官支持下传播起来的。 所以他对这种事极为关注,仔细询问了一下。 得知魏学颜已经八十多岁,身体还十分健康后,他对这个人有了兴趣,下令道: “请魏学颜过来,一同讨论道法。” 又让高时明领头,和张九功、王常月讨论道法。 高时明推脱不过,只得和两人探讨一二。 他曾汇编道教典籍,水平自然是有的。而且编写的《一化元宗》也是养生之书,颇合朱由检的胃口。 虽然大部分地方没听明白,朱由检却知道这三人水平是有的。不是宋献策那样的假道士,只会装神弄鬼。 他在三人停下来后,询问道: “朕想学一些养生之法,诸位何以教朕?” 张九功和王常月闻言,都是心中一喜。 他们最怕的就是皇帝无欲无求,根本不需要他们。 皇帝向他们讨教养生之法,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这种法门他们可以说很擅长,而且远没有教导皇帝修仙风险大。 王常月有心向皇帝宣扬三清信仰,率先道: “保命延生之法,莫过于《太上洞玄灵宝升玄消灾护命妙经》。” “陛下勤读经卷,自能领悟到养生之法。” 朱由检听得他的讲解,眉头微微皱起。 觉得《护命经》所说的太玄乎,不是他想要的。 正想询问更具体的法门,刚刚赶来的魏学颜道: “你们全真教的法门,首先在于戒字。” “陛下国事繁忙、又要延续子嗣,如何能够持戒?” “窃以为陆西星的法门,最合陛下修炼。” 这话说出,王常月的面色顿时一变。 陆西星也是内丹派,但是和全真教不一样。他擅长的是阴阳双修的人元丹法,可以说是房中术。 这一派和张紫阳传下的南派、王重阳传下的北派都颇为不同,因为陆西星是扬州人,又被称为东派。 如今在江南颇为流行,颇受喜好纵欲的士大夫喜爱。 这种在王常月看来属于外道的法门,根本不会在皇帝面前提起。 但是他听到皇帝对此似乎颇感兴趣,只能沉默下来—— 不管怎么说,能引起皇帝对道法的兴趣就好。 道教需要皇帝的认可,渡过这次劫难。 朱由检对阴阳双修颇感兴趣,但他更感兴趣的,是陆西星这个人。 因为据他所知,《封神演义》的作者,很可能就是陆西星。许仲琳只是编辑,而非原始作者。 前面在认识到《水浒传》的危害后,他就命人搜集了时下流传的小说,打算修缮一遍,避免造成危害。 对于《封神演义》这部几乎奠定后世神仙体系的小说,他是非常重视的。甚至打算以这部小说为载体,推广重新确定的神仙体系。 如今在听到陆西星的名字后,他问道: “听说《封神演义》是陆西星写的,里面的神仙体系是如今道教公认的吗?” 张九功闻言回道: “此书不知撰人,但是谬误颇多。” “所谓神仙体系,也是一派胡言!” 王常月也是这个看法,不认同《封神演义》的神仙体系。 朱由检微微点头,明白了当前道教对《封神演义》的态度。 他对这部小说的神仙体系也有些看不惯,但是这部小说的影响又很大,遂道: “既然如此,那就把《封神演义》《西游记》这类涉及神仙的小说修订。” “要根据朝廷确定的神仙体系,修缮这类小说。” “所有涉及神仙的小说,都需要太常寺和宗教协会审核。” 确定了这个态度,朱由检特意提起了一件事,那就是锦衣卫舆情司查处违禁书籍时,曾经上报过的: “有一部《牛郎织女传》的小说,里面写到牛郎偷取织女衣服,对牵牛星君和织女星君,多有诋毁之处。” “今后道教协会要多注意这点,不要让人随意给各位神仙加污名。” 张九功和王常月闻言,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对这种艳情小说,为何特别关注。 却不知后世因为这部小说流传,牛郎的名声变得和董永一样,成了偷取衣服逼迫女子的猥琐之人。 朱由检在得知牛郎偷衣服的说法源自万历年间朱名世所写的小说时,一时大跌眼镜。下决心要修订这部书,免得牵牛星君的名声被败坏,在民间胡乱讹传。 他要让人们知道:改编不是乱编,不能随意编排神仙。(本章完) 第454章 天地神系 制定了大体方针,朱由检却没有谈论具体的神仙位格。 毕竟他身为天子,还是要顾忌自己的身份的。不能信口开河,让人怀疑自己是否能沟通天地众神。 所以厘定神仙体系这件事,还是由太常寺官员出面。 朱由检派了高时明、魏学颜等精通道教典籍的太监,一同参与此事。 道教虽然决定屈伏,但他们真的不想把天地神系从道教剥离出去。 在和太常寺商议时不断引用道教典籍,说明天地众神属于道教神系。 太常寺少卿曹思诚,负责厘定神仙体系这件事。他是阉党余孽,是完全屈从当今皇帝的。 面对道教的反抗,曹思诚神色肃然,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天地众神留在道教未尝不可,但是你们道教,能让民间相信吗?” “这次造反的非法宗教,其中多有以佛道名义传播。” “他们聚集信众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这番话语,问得一众道士无言,同时也明白了朝廷要收编天地神系的原因。 实在是民间宗教的乱象,让朝廷都坐不住了,想要扶持起皇天后土信仰,压制民间宗教。 如果他们不能做出保证,朝廷必然是要把天地神系挖出去的,组建城隍司等机构,亲自下场传教。 张九功执掌天下道教多年,对此最为敏感,也明白了朝廷的打算。 他对此一边心喜,一边又诉苦道: “非是我等不想传教,实在是天下道士太少,能传教的更少。” “请朝廷多发放些度牒,允许多建道观。” 曹思诚闻言冷笑,说道: “还未见到成效,就要道观度牒。” “你们打得算盘是好,但朝廷如何放心?” “按本官的意思,是要把城隍司扩充为天地司,专门负责天地众神祭祀。” “你们这些道士,还是好好信奉三清吧!” 一番话语说出,听到的道士都是大惊。 城隍司已经吸收了不少道士进入,如果扩充为天地司,被吸引过去的就更多了。 单靠三清信仰,道教能留下多少人? 民间道教的信众,大多还不是靠老天爷、土地爷吸引过来的? 道教以前靠着这个过日子,怎么能接受天地神系被挖出去? 一时纷纷请求,请朝廷手下留情。 曹思诚却只是冷笑,对他们都不理会。 作为儒家士子,他是愿意看到天地神系从道教独立出来的。 因为皇天后土信仰,本就是儒家推崇的。 更何况天地众神在道教根本不受重视,反而是打压的对象。 很多佛道神仙,就是靠打压天地众神把位格抬上去的。 如果不是皇帝觉得儒家传教的效果更不好,他是真的想成立天地司,由太常寺传播天地信仰。 高时明知道皇帝的想法,也得到过嘱咐。 此时见太常寺官员和一众道士说得有些僵,出来打了个圆场,笑着道: “成立天地司就不必了,朝廷如何能管得了天地众神。” “以咱家的意思,天地神系还是留在道教神系更好,只是地位要特殊点。” “陛下曾说,天地众神是正神,道教神仙有天仙、有地仙、有散仙,以后要分开点。” “天地正神最尊贵,以皇天后土为至尊。” 这个说法,曹思诚能够接受。 曾经在吏部任职的他看来,所谓的天地正神,相当于在朝廷任职的官员。 道教神仙依附天庭地府的,可以称为天仙、地仙,只顾自己逍遥自在的是散仙,就像那些不愿当官的散人。 道教道士同样能够接受,因为再不接受的话,朝廷就要成立天地司,接掌天地神系。 他们不愿承受这个后果,只能捏着鼻子接受这一点。 达成这个共识后,后面就好办了。 曹思诚要求道教把信仰天地众神的庙宇交出来,以后由城隍司管理—— 他还是没有放弃成立天地司的想法,想要获得传播天地信仰的主导权。 道教当然是不愿意,最终在高时明的调解下,确定这些庙宇仍旧属于道教,但是也要接受城隍司督导。涉及天地正神的事情,需要报备城隍司。 城隍司这个体系在道教也有了个名字,被称之为城隍道—— 以后地神系主要由城隍道负责,其它道派协助。 至于城隍司的送死往生等职能,自然也确定下来。以后所有的道士要接这类法事,都要通过城隍司。 和尚、神甫等同样如此,不能私自做这一类法事。 可以说,朝廷把丧葬这一块的事情,彻底剥夺了出来。并且利用道士、和尚等宗教人士,补充城隍司人员的不足。 道教对此自然是不甘的,因为度亡法事可以说油水最丰厚,也是所有人都避免不了的。 但是在朝廷的压力下,他们只能不情不愿地承认了这一点。心中还安慰自己城隍道的道士也算道士,至少与和尚不一样。 这类具体的章程,曹思诚等太常寺官员还提出了很多,把道教彻底纳入监管,不再像以前那样放任—— 朱由检早就已经看出,单靠那些沉迷修仙的道士,是不可能广泛传播信仰、压制民间宗教的。 但是信仰这块阵地,你不占领就会有别人占领。道教不主动传教,会有各种各样的民间宗教冒出来。 而且这些宗教的伪装性还很强,甚至非常像早期道教。弘阳教所谓的“红阳劫尽,白阳当生”,就和太平道的“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差不多。 这些宗教的危害性很大,朱由检思索之后,决定以城隍信仰为核心,把道教散乱的信仰凝聚起来,压制民间宗教传播的空间。 而且城隍的送死往生职能,也决定了每个人必须和它打交道。 就算城隍司的人员不主动去传播信仰,也能在民间建立稳固的影响力—— 日本佛教就是靠掌握丧葬,一直有稳定的影响力。即使偶尔衰落,也不会彻底消亡。 朱由检为城隍司选择的就是这个路子,甚至把朝廷管理丧葬的职责,同样交给了城隍司。 未来所谓的城隍道,会越来越壮大,甚至会成为道教的核心派别之一。 朝廷对道教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强。儒家出身的官员会事实掌握天地神系,并且与道教神系合流,稳固民间信仰。(本章完) 第455章 神仙体系和神话传说的大统一 确定天地众神仍旧属于道教神系后,会谈的氛围好了许多。 这些道士最核心的诉求,就是把这些神仙留在道教神系,免得信仰老天爷、土地爷的民众以后不再信道教。 太常寺官员同样能够接受,因为只要道教承认皇天后土为至尊,这些道士在传播道教信仰时,就是在传播天地信仰。儒家不用出力,就能获得收益。 可以说,这次厘定神仙体系的本质,就是儒道合流,确定主从地位—— 掌握朝堂的儒家,在皇帝的支持下,在信仰这个领域,同样取得了主导地位。 确定皇天后土为至高神后,代表皇帝的高时明道: “皇天上帝为天界至尊,后土皇地祇为地界至尊。” “天子为天地之子,受命于皇天后土,为人界至尊。” 这是确立天子在神仙体系中的位格,和皇天后土并称至尊。 在皇天后土不能降临人界的情况下,天子就是人间至高神。 张九功、王常月等道士,对此默然不语。 太常寺少卿曹思诚眉头微皱之后,说道: “《诗》曰:天生蒸民。天下万民皆上天之子。” “《尚书》曰: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 “故而天子为天之元子,代上天治理天下万民。” 这个概念,是宗法制的重要源泉。 不是说只有天子是上天之子,而是所有民众,都是上天之子。 但是天子是天之元子、是最嫡长的儿子,所以能代上天治理天下。 天子敬天法祖,其实也是孝道的一部分。甚至还有“天子僭天”这个概念,用天道约束天子。 高时明虽然懂得诗书,却对这些更深入的东西并不明白,对此也没反驳。只当曹思诚承认了天子是人界至尊,目光看向了一众道士。 群道在太监和官员的压迫下,只能勉强点头,承认天子是人界至尊。 接下来的厘定神仙体系,同样也是天子代天封神。 所以《封神演义》这部书,是一定要大改的。不管封神榜是不是姜子牙掌管,最后封神的时候,都要周天子出面。 高时明洋洋洒洒说了一通,指出《封神演义》需要修改的地方,又问这些道士道: “《封神》一书,以鸿钧道人为至高,尚在三清之上。” “此道人从何而来?尔等可能解释?” 张九功不知道皇帝和高时明为何如此重视这部小说,回道: “鸿钧道人为三清老师之说,为民间凡夫所传。” “民间一些地方,有鸿钧庙。” 曹思诚则解释道: “鸿为大,钧为制陶之转轮。” “鸿钧之意,大概是代指天道。” 高时明闻言立即道: “曹少卿解释甚好,鸿钧其实就是天道。” “鸿钧道人是天地的显化,故而能称为三清之师。” 把皇帝嘱咐他的话,向众人道: “皇天是何?为天之号。” “后土是何?为地之号。” “天地本无形,故而朝廷祭祀时,只是书写牌位。” “但是民间凡夫俗子信仰天地时,又需要天地有形象,故而玉皇大帝、后土娘娘,为天地显化之身。” “鸿钧道人同样,为天地相合所化成的一气显化。” “故而其本质和皇天后土一样,为至高神。” 一番话洋洋洒洒,解释了皇天后土的形象问题。 还利用鸿钧这个形象,确认皇天后土高于三清。 群道对此眉头大皱,不认同鸿钧这个形象,能够高于三清。 但是他们刚刚承认皇天后土为至高神,此时高时明说鸿钧道人其实就是皇天后土的化身,所以高于三清。他们对此也不好反驳,只能交头接耳议论。 太常寺的官员,对此则无所谓。他们连三清都认为是道家妄说,对三清多个老师当然没有意见。 尤其是按高时明的说法,鸿钧道人是天地化身,他的位格高于三清,就相当于皇天后土压了三清一头,他们当然是喜闻乐见。 曹思诚更是总结道: “如此说来,天地人三界至尊,有皇天、后土、天子。” “又有作为化身,能与之并称的玉皇大帝、后土娘娘、鸿钧道人等化身。” “至尊之下为天尊,有太清道德天尊、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 高时明颔首微笑,说道: “和三清并称者还有四御,有北极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东极青华大帝、西极天皇大帝。” “此四极大帝和昊天金阙玉皇大帝、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一起,统御天地六合。” “能与之并称者,还有接引佛祖、准提佛母、陡斯天尊等神。” 这一连串的话语,说得一众道士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但是高时明却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机会,把从皇帝那里听来的盘古开天、鸿钧传道等故事,向这些人讲解出来。 这些故事,自然是朱由检参考后世的洪荒小说而来。只是鸿钧的身份,变成了天地化身。 盘古的身份和鸿钧一样,是天地相合而成,只是那时天地还未分开,所以才有了盘古开天地。 盘古开天地后,天地相合为一气,化为鸿钧道人。鸿钧道人传道,所以才有了天地诸神。 三清、二佛、女娲,成了鸿钧的弟子,也就是天尊中最尊贵的六人。 还有旁听的三千客,建立诸多旁门。 这一连串故事,听得众人是目眩神迷。似乎曾经真的发生了这些事,天地众神也由此而来。 可以说,这个在后世写烂了的小说流派,完善程度远非此时的神仙传说可比。而且还能承接《封神演义》《西游记》等小说,体系非常完善。 但是在场的人,却心知肚明这多半是小说故事。张九功斟酌着询问道: “这些事迹,曾经发生过吗?” “若有错讹之处,神仙可会怪罪?” 高时明也曾向皇帝问过这件事,此时听到张九功的询问,笑呵呵地说道: “地上的蝼蚁如何看你,你的心里会在意吗?” “再说天子为三界至尊之一,天尊以下众神,完全能一言而决。” 这个说法,听得众人一阵愕然,而后又无言以对。 事实上,作为传教者的他们,有的对信仰非常虔诚,认为典籍上的事迹一字不能改。 有的则对此很不以为然,知道所谓的典籍,都是人编纂的。 尤其是作为道教的创始人后裔,张九功深知一些道教典籍是怎么来的。知道天地间即使存在神仙,也不在乎凡人怎么编排他们。 所以他十分赞同高时明的说法,对于高时明的天子册封神灵一说,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句话的隐藏意思,他其实听得很明白。 意思是天上的神仙位格完全能随意排列,就算出了错误,天子也能担起来。 天子本身就有册封神仙的权力,所以能厘定神仙体系。 不过他是明白了,还有一些没有听明白,或者觉得别扭,不认为这样是对的。 王常月皱着眉头询问道: “若要传教,用经文典籍传播即可,何必用小说故事?” “三清是道家至尊,何必增添鸿钧道人?” 高时明的神情也逐渐严肃起来,喝问以他为代表的一些道士道: “大明一直崇道,你们道教也传播了这么多年。” “那么咱家问你们,天下间是知道道教神仙体系的多,还是知道《封神演义》的多?” 这个询问,让在场的道士完全无言以对。 别看《封神演义》才出来几十年,但是再自信的道士,都不敢说知道道教神仙体系的人,多于知道《封神演义》的人。 甚至就连他们这些道士,对于道教神仙体系都说不清楚。不同道派的神仙位格,还有许多矛盾。 别管《封神演义》的谬误有多少,它至少有一个完整的体系。 而且在向大众传播这件事情上,话本小说有天然优势,更加被民众喜闻乐见。 所以朱由检在厘正神仙体系时,就决定以《封神演义》《西游记》等小说为载体,传播这个神仙体系。 也因为此,他让太常寺和宗教协会修缮这些小说,把厘定后的神仙体系蕴含其中,向大众传播出去。 被高时明当头棒喝后,一众道士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又听高时明说道: “陛下的意思,是把这些故事,还有一些神话传说,编写为《洪荒演义》。” “以盘古开天、鸿钧传道、女娲造人、三皇五帝为主线,穿插众神争霸、后土化轮回、共工怒撞不周山、女娲补天、绝地天通、大禹治水、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等传说,整合为完整的神话体系。” “厘定的神仙体系,要蕴含在其中。同时修缮《封神演义》《西游记》等小说,传播这个体系。” “这些小说故事,统称为《神话演义》,以神话故事为载体,传播神仙信仰。” “陛下打算任命黄立极大学士为总裁官,从有名望的宗教人士中挑选副总裁官和总纂官,专门负责这件事。” “诸位若有看法,可以在编纂时讨论。” 这些话语,让一众道士明白,厘定神仙体系这件事,就着落在这上面。 这次厘定的神仙体系不但要从道教典籍找依据,还要符合神话传说,把古时候的神话,全部整合起来,实现上古神话的大统一。 这件事情很难,但是一旦做成,获得的名望也会很高。 甚至基本可以说,以后的神话体系就确定了,基本不会更改。后世要讲神话,都要根据这些。 想着参与这件事能获得的名声,一些清修的道士,都不由心动起来。 很快便有人开始思索这件事,并且询问所谓的众神争霸、后土化轮回是什么? 女娲造人、女娲补天这些传说,他们大多都听过,但是众神争霸、后土化轮回,他们却都是首次听说。 所谓的众神争霸,其实是朱由检把洪荒小说的三族争霸、巫妖争霸等人族之前的神话混合起来的说法。只是他不能说人族之前还有巫族、妖族等主角,也不认为洪荒流小说对众神的设定能够说服众人,所以就把这一段时期混合起来,统称为众神争霸—— 众神争霸的神仙有哪些、又分别属于什么阵营,需要这些人根据古籍编纂,要能说服天下人。 至于后土化轮回一说,其实是源自洪荒流小说,上古神话中没有这个说法。 但是朱由检确定的地神系以后土皇地祇为尊,城隍道也属于地神系,拥有送死往生职能。 所以他当然要提出后土化轮回,以便让后土执掌地府更加名正言顺,拥有轮回职能。 对于这个,一众道士听明白后,都是喜闻乐见。 因为轮回一说源自佛教,道教虽有争抢,却一直没能夺过来。 如果后土化轮回这个传说广为人知,轮回这个概念,道教就更有底气争取了。 张九功当即就说道: “幽都,地下后土所治也。地下幽冥,故称幽都。” “后土为地界至尊,酆都大帝是其麾下帝君,十殿阎王为其下属。” “人间又有东岳大帝沟通阴阳,城隍之神送死往生。” 高时明抚掌而叹,认为张九功非常上道,赞扬道: “张真人见解高深,当为《神话演义》副总裁官。” “龙虎山张家传承这么多代,要积极贡献典籍参与。” 张九功抚须微笑,对此当仁不让。 同时还提出对城隍道的《后土往生经》加以扩展,要更让人信服。 一众道士也献言献策,对朝廷成立的所谓城隍道,开始接纳起来—— 如果城隍道能把轮回争过来,这对道教来说,可谓一大胜利。 同时,这些道士还想到了和朝廷首先谈判的是他们。道教完全能够利用这个机会,把失去的从佛教那里抢过来。 例如把老子化胡的故事加入《神话演义》,抬高接引、准提的地位,把释迦牟尼的位格打压下去,都是很值得做的事情。 甚至在塑造形象时,把佛教的形象塑造得更差些。例如高时明提到的准提经常说“道友与我西方有缘”、“此物与我西方有缘”,就很值得加进去。 群道的心情,也终于有所好转。开始商量着如何利用《神话演义》,打压其他教派。 在这方面,根源于本土的道教,具有先天优势。他们能把大部分上古神话人物,吸纳为道教诸神。 佛教等外来宗教则无法做到这一点,他们很难和华夏本土的上古神话人物产生联系。甚至为了加入《神话演义》,只能接受编排。 朱由检推行的厘定神仙体系这件事,终于推进了一大步,甚至开始实现神仙体系和神话传说的大统一。 这件事情完成后,道教的信仰能够稳固许多。在面对富有战斗力的一神教时,能够更有力地抵御对方入侵。(本章完) 第456章 戒严和战备 道教愿意听从朝廷指导,这让朱由检很高兴。 想到张真人和衍圣公一样属于正二品,朱由检道: “给衍圣公和张真人加资政大臣衔。” “他们在京的时候,允许参加资政院会议。” 这个命令,让管理诰敕的翰林院编修蒋德璟吃了一惊。 因为资政大臣这个加衔,并非完全的虚职—— 按照朝廷的规定,资政大臣是可以参加廷推廷议的。 皇帝给衍圣公、张真人加资政大臣衔,代表着他们在廷推廷议上也有发言权。而不像以前空有正二品职位,其实在朝堂事务上却没有多大权力。 衍圣公是儒家门面还好说,但是张真人属于道家。蒋德璟作为儒家士子,对此当然不太认同。 只是,他作为翰林院编修,只能听从皇帝命令拟旨。和皇帝讨论朝堂事务,需要成为大学士才行。 就算再不认可,蒋德璟也只能拟了旨意。看着这条圣旨,被颁布了出去。 目睹了圣旨的快速下发,蒋德璟又想到了这些日子皇帝不断颁布的旨意。 相比戒严之前,皇帝下达的旨意,比以前多了何止数倍。内容也无所不包,涉及各方面调整。 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是一叹,在结束一天的忙碌后,去拜见老师袁可立。 提到这些日子拟定的中旨,蒋德璟有些忧心道: “陛下这些日子,似乎习惯了以中旨下发旨意。” “学生担心这样下去,陛下会习惯用中旨,撇过朝堂大臣。” 袁可立同样眉头紧皱,有些这方面的担心。思考之后说道: “明日朝会之时,为师会上奏戒严令实施情况,请求陛下确定戒严日期。” “这次京西的乱子,已经基本平复。没有再发生叛乱的苗头,戒严应该结束。” 蒋德璟欲言又止,最终在袁可立的询问下,向自己老师说道: “这次实施戒严,朝野上下多有非议之处,对老师也多有责难。” “学生以为,老师当顺应民意,重定戒严制度。” 袁可立对此如何不知道,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面对弟子的不解,袁可立斟酌之后,语重心长地提示道: “陛下愿意按照规矩用中旨,我等臣子应该顺从才是。” “否则陛下放出不守规矩的人,那就像先帝年间一样了。” “这个考虑,你要向同僚提示点。” “不要逼得陛下再放出一个魏忠贤,用不守规矩的办法夺权。” 蒋德璟闻言“啊”的一声,才明白自己老师的考虑。 明明魏忠贤刚刚倒台一年多,就连审判阉党的逆案还没有完全结束。朝堂上许多臣子,却觉得阉党得势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们习惯了皇帝和他们商讨朝廷事务,甚至对皇帝独揽大权表示不满。 但是在皇帝和朝堂大臣看来,阉党的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甚至一些大臣还在担心,当今皇帝会不会又放出一个魏忠贤。 想明白了这点,蒋德璟才明白为何当今朝堂上的大臣,为何在很多事情上顺从皇帝。 也明白了解学龙的奏疏,为何被皇帝和大臣默契地冷处理。 实在是面对一位愿意守规矩的皇帝时,大臣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皇帝一直守规矩。 而不是把规矩破坏,执意和皇帝夺权。 “陛下重制礼乐,骨子里是愿意遵守规矩的。” “我等按陛下的规矩行事,才能让陛下放心地分配权力。” “你是陛下近臣,又是按储相培养的,一定要多听多看,少和他人往来。” 告戒了一下蒋德璟,袁可立又问他道: “你在陛下身边,觉得陛下有什么变化没有?” “戒严令下达以来,是高兴还是倦怠?” 蒋德璟想了一下,说道: “陛下这一阵子并没有多么高兴,反而烦心的事情还多一些。” “不过相比前几个月,确实更加勤快。” “从诏书下发的频率看,似乎回到了处理魏逆之时,经常下达旨意。” 袁可立若有所思,想到了去年底处理魏忠贤、今年底处理叛乱,觉得皇帝似乎习惯在年底勤政,但是还要再观察几年看看。 不过不管怎么说,当今皇帝都不像太祖成祖那样,能够一直处理朝廷事务不倦怠。 将来必然会放权给臣子,让臣子承担更多政事。 所以,他又问了许多皇帝平日里的喜好,还让蒋德璟统计皇帝下达诏书的频率,自己好好体会。 被问得莫名其妙的蒋德璟,直到回家看到正在玩耍的儿子,才有些明白过来: 『陛下虽然老成,却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仍有玩乐之心。』 『先帝喜好木工,甚至为此耽误朝政,让魏忠贤得势。』 『当今陛下喜欢什么呢?似乎对音乐戏剧话本小说更上心。』 『这点相比先帝,倒是更正常些。』 音乐戏剧、话本小说这类东西,虽然在很多士人看来不是正道。但是作为业余消遣,也被很多士人喜爱。 当今皇帝喜欢这些,相比先帝的喜好木工那是要强多了。 不过也要当心皇帝太喜欢这类艺术,变成大宋的徽宗皇帝。 脑海里想着这些,蒋德璟眉头又皱,忽然又看到正在玩耍的自家神童,陡然大笑一声,觉得自己实在是杞人忧天: 皇帝太过勤政,担心皇帝成为太祖成祖。 皇帝有喜欢的东西,又担心皇帝成为熹宗、徽宗。 皇帝可真是做什么都有人担心,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自己作为皇帝近臣,只要在皇帝犯错时尽力劝谏即可,何必要考虑其他东西? 想通这点的蒋德璟,在家中美美地睡了一觉,次日参加朝会时,果然听到了袁可立请求皇帝定下戒严日期的提议。 —— 朱由检这些日子其实也在考虑,要把戒严时间延续到什么时候。 以他本心来说,为了和朝堂大臣争夺权力、趁着这段时期颁布自己想要下达的命令,戒严时间是越长越好,最好持续三个月。 但是这么长时间的戒严,会给天下人一种京西叛乱很严重的感觉,对于天下稳定不利。 而且戒严期间京营士兵出动,需要给他们发放更多的军饷不说,京城的百姓也经常被骚扰—— 这些日子,他已经收到不止一份奏疏,提到京营有些士兵趁着戒严在扰民。 虽然他严令监军总署和锦衣卫处理这类事务、严肃京营军纪,但是一时半会儿成效却不大。 毕竟京营将士骄纵惯了,很多将士又和京城勋贵有关系。 他现在已经考虑着,让京营士兵回营,只用锦衣卫戒严。 所以,在听到袁可立的提议,朱由检道: “京西的叛乱,确实基本上镇压下去了。” “京城的戒严也确实应该放松些,方便民众过年。” “这样,把军队、锦衣卫一起出动的戒严,称为一级戒严,在三日后中止。” “但是二级戒严持续,只由锦衣卫执行,京营二级战备,随时有人值勤。” 让袁可立制定一级戒严、二级戒严的区别,并且为军队划分战备等级。 这代表着戒严仍旧会持续,对此不满的鸿胪寺少卿解学龙道: “陛下,既然京西叛乱已经平定,那就应该解除戒严。” “何必维持戒严,让京城民众恐慌?” 朱由检听到这个反对戒严的官员说话,就知道他要闹事,皱着眉头喝问道: “解少卿说叛乱已经平定,是确定叛乱不会再次发生吗?” “若是再有贼人作乱,谁承担这个责任?” 解学龙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因为他也不敢保证,京城不会再发生变乱。 朱由检这个时候,又盯向朝堂大臣。因为他这时候还在怀疑,这次的叛乱存在幕后人。 戒严之所以不解除,也和他这个怀疑有关—— 他担心自己放松下来后,幕后人会趁着自己放松时突袭。 朝堂上的群臣被皇帝以这个目光盯着,纷纷感受到了压力。 一些心里有鬼的,更是还有些惴惴不安。 但是这些人都是老狐狸,任凭皇帝怎么盯,也没有露出破绽。 朱由检其实也没指望能够把人看出来,他更多的是在施加压力,警告朝堂众臣不要闹事—— 否则戒严就可能一直持续,由自己独揽大权。 —— 压下了反对戒严的声音,又向群臣表明自己遵守之前定下的戒严制度。 朱由检在朝会结束后,又收到了一些勋贵的求见。 原来,这些勋贵在戒严期间,颇是有些损失。 一些依附他们的京营将士因为违犯军纪被处决,还有一些他们的产业,也受到了影响。 戒严令下达之后,京城的青楼赌场这类行业那是不用说了,基本上不再营业。 酒楼饭店也颇受影响,很少有人出去。 更让勋贵受不了的,是他们的粮店也受限制,要遵守年中受灾时实行的最低收购价和最高出售价,不准高价售卖。 这让他们趁乱发财的想法纷纷落空,积蓄了很多不满。 他们借着戒严级别降低的机会,请求皇帝把一些限制放开。 朱由检降低戒严级别,本就有方便民众的意思。听到这些勋贵的请求,当即就答应道: “二级戒严期间,除了宵禁提前、随时有锦衣卫巡逻外,其他方面一切如常。” “所有的行业都可正常营业,除了战略物资要受管制。” 这个回应,让一些勋贵满意,另一些勋贵不满。 因为粮食、铁器等等都属于战略物资,经营这些产业的勋贵仍旧还是受限。 正当这些人还想求情的时候,前些日子被皇帝惩治、即将迁往海外阳武侯薛濂突然道: “陛下,煤炭是否属于战略物资?” “是否需要管制?” 朱由检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煤炭还真的应该管起来。 京城这么多人口,取暖做饭需要很多燃料,未来如果进入工业时代,煤炭更是非常重要的资源。 所以他回应道: “煤炭确实应该管制,朕会让枢密院把它列入战略物资。” “薛卿能想到这个,还是有见地的。” 夸奖了薛濂一番,认为他眼光还可以。 阳武侯薛濂闻言,顿时欢喜起来,陪着笑脸说道: “臣奉命迁往海外,家中尚有几座煤窑,请求献给陛下。” “聊以这些煤窑,支持陛下戒严。” 这个态度,让朱由检非常欣喜。 也让那些还想请求的勋贵,有些面色发白。 他们还想着请求皇帝放松戒严方便家里做生意,阳武侯却把家中产业主动献上去。 这让他们如何还能开口,请求皇帝把战略物资管制放开? 朱由检对阳武侯的表态很喜欢,但他不可能直接收受对方进献的产业。避免引来巧取豪夺的流言,让那些经营产业的人不安。 所以他向阳武侯道: “蜂窝煤炉推广后,煤炭用量是必然要大增的。” “阳武侯家里的煤窑,以后应该能赚很多钱。” “朕会让内府监核算这些煤窑值多少钱,让皇家能源集团入股,为民众提供煤炭。” “以后这些煤窑,就仍旧由你们家经营,按照章程纳税。” 说着,他又问了阳武侯家的迁移情况,得知有很多老弱和女眷不便迁徙后,下令道: “京城阳武侯府保留,不便迁徙的人可以留下来。” “阳武侯可以和其他海外开藩的宗室一样,每年留京半年。” 这个决定,让阳武侯薛濂喜出望外。因为他献上自家煤窑,就是打算向皇帝求情让府里一些人晚些迁徙。 没想到这个目的达到了不说,皇帝还没收他的进献,让内府监入股和他合伙做生意。 这代表着皇帝对他没有多少成见,阳武侯家族可以放心—— 可以说,在受到惩罚之后,他最担心的不是迁移到海外怎么样。而是担心皇帝会怀疑阳武侯府不忠,盯着薛家不放。 那样即使薛家以后开藩成功,也有可能在将来被皇帝处理,无法延续下去。 现在皇帝要和阳武侯府一起做生意,无疑代表着没有进一步惩罚的想法。 阳武侯府可以放心开藩,甚至京城的产业,都有机会留下来。(本章完) 第457章 武官也是官 朱由检给阳武侯这么多的优待,自然是要用他做事。 就在阳武侯薛濂高兴的时候,朱由检向他说道: “薛卿是在中军都督府任职吧?” “如今要去海外开藩,这个职位要卸下来。” “文官致仕之后,可以转任资政大臣。” “薛卿身为正一品都督,也该有这个资格。” 一番话语,说得一众勋贵面露欣喜,阳武侯则有些惊愕。 在场的勋贵虽然在朝堂上大多不怎么发言,但是谁不知道资政大臣能够参与廷推廷议,比完全沦为虚职的五军都督府更有实权。 皇帝有意让致仕武官转为资政大臣,这对所有勋贵都是好事,他们当然是喜闻乐见。 不过对阳武侯薛濂来说,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虽然同样想担任资政大臣有点实权,却不是以自己出头的方式。 但是皇帝话语中的意思,明显是让他当出头鸟,在提出致仕的同时、要求转任资政大臣。 这意味着他会引来所有文官的注意力,以前阳武侯府做的违法犯忌之事,说不定都会被文官翻出来。 所以他内心中,是不愿做这个出头鸟的。 但是在皇帝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在其他勋贵幸灾乐祸的眼神下,阳武侯薛濂只能在心中苦笑一声,接令道: “臣谨遵陛下之命。” “只望阳武侯府被文官针对时,陛下宽宥一二。” 朱由检这点担当还是有的,向他道: “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罪,朕就赦免他们的死罪,最多流放海外。” “不过你们这些勋贵人家平常也要注意点,不要动不动就违法犯禁,引来官员弹劾。” “以后做了资政大臣也要有点体面,不要动不动就被人指着鼻子骂,无颜参与议事。” 一众勋贵听着皇帝的告戒,大多当做耳旁风。 事实上他们大多数人已经看出来了,皇帝这段时间对勋贵虽然严格、甚至要向他们征税。却并没有废除勋贵的意思,对阳武侯这样和叛乱有瓜葛的也只是发往海外开藩。 甚至再往前说,武清侯虽然涉及阉党逆案被夺爵,却还有立功复爵的机会。 皇帝对勋贵还是看重的,甚至还开始新一轮封爵,给功臣后裔册封爵位。 朱由检看着他们无所谓的态度,心中更觉得这些勋贵不堪用。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只能维护这些腐朽的勋贵,作为自己对抗文官的助力。 只有等将来的功臣册封爵位后,他才能把这些人赶去海外,逼他们建功立业。 —— 资政大臣的说法提出后,勋贵算是被安抚下来。 再没有人说什么产业的事情,相比钱财来说,权力才更重要。 这些勋贵纷纷对阳武侯薛濂表示支持,打算在他转任资政大臣后,自己也转任资政大臣。 阳武侯薛濂被皇帝和这么多勋贵架着,不得不上了奏疏,提出从中军都督府致仕,并且要转任资政大臣。 这件事情,毫无疑问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文官对武官拥有廷推权力,可谓十分警惕。 当年他们好不容易把五府从廷推中踢出去,如今怎么能放任武官以资政大臣的身份,重新参与廷推。 所以文官对此,那是纷纷反对。 奏疏如雪花一般,飞向内阁之中。 因为现在是戒严期间,皇帝能不通过内阁直接颁布中旨。内阁现在也没有多少权力,只能把这些奏疏转给皇帝。 让他们欣慰的是,皇帝对这件事情没有擅专,更没有发布中旨直接确定。而是让朝野广泛讨论,形成一个决议。 一时间,因为前段时间戒严被压制的舆论,顿时火热起来。 报纸上都在讨论这件事,争论武官致仕后是否能转任资政大臣。 《邸报》《京报》对此的态度是中立,作为朝廷的舆论喉舌,它们并没有明显倾向。 但是《明报》和《大同报》作为士人舆论阵地,对这件事情是激烈反对。认为武官的能力和操守,都不足以担任资政大臣。 勋贵对此局面,自然是不甘示弱。他们支持卫所子弟成立的《卫报》,宣扬有利于武官的言论。 不过总体来说,士林中还是反对的声音大。甚至还有人提到国初武将的跋扈、五代武将的横行,认为应极力压制武官权力,不能给他们参与朝堂大事的机会。 甚至随着这件事的进展,一些人开始针对阳武侯薛家。阳武侯薛濂在京中本就多有不法,颇是受到诟病。 这下他的丑事顿时在报纸上被揭出来,甚至有苦主站出来喊冤,向大理院贵族法庭递状纸。 薛家内部也起了纠纷,嘉靖年间第五代阳武侯薛翰死后,因为没有留下儿子,薛家内部产生了三十年的争端,到隆庆六年才定下第六代阳武侯。 如今眼看薛濂得罪了士人,薛家一些看到机会的,开始跳了出来。打算把薛濂扳倒,换个人承袭爵位。 他们都是薛家人,提供的证据自然更详实。 一时间,薛濂可谓是人人喊打,甚至被人认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朱由检面对这种情况,也是一阵咋舌。 他没有想到阳武侯薛濂屁股下的屎这么多,也没有想到文官的影响这么大。 以至于本该是有来有回的争论,变成了几乎一面倒。 现在都不是薛濂是否能担任资政大臣的问题了,而是他是否还能保住阳武侯爵位。 看着薛濂的罪状,朱由检有那么一瞬间,是想废除这个人。 不过想到自己对阳武侯的保证,他还是叹了一声,决定把这个人保下—— 这是关系到他在勋贵那里信誉的问题,在这时候不能动薛濂。 所以,他把阳武侯薛濂唤到皇宫,狠狠训斥了一番。最后又问他道: “薛家内部是什么情况,你能不能把这件事情平下来?” 薛濂对薛家内部有人跳出来,也是有些愤恨。若非皇帝还需要用他,说不定这次真危险。 所以他咬着牙道: “请陛下给臣些时间。” “臣会把这些人率先迁出去。” 朱由检眉头动了动,听出了薛濂的意思。 知道这个人是打算把薛家一些人迁往海外后,让他们“因病死去”。 对此他还是有些不忍的,再加上他对阳武侯的不法行为也有些不满,斟酌之后说道: “迁移出去可以,但是也要有个交待。” “现在是团结起来应付文官责难的时候,不能再起波澜。” “这样,朕给你一个子爵、三个男爵名额,让家里安静下来。” “以后阳武侯爵位由你这一系承袭,他们都是支脉。” 这个决定,让薛濂听得心中一喜,知道皇帝确定了他这一系的继承权—— 即使自己没扛住风波不得不让出爵位,阳武侯爵位也仍旧会由自己子孙承袭。 那些沦为支脉的,彻底丧失了阳武侯爵位继承权。 不过欣喜之后,薛濂又想到这些人的封地,询问道: “这些子爵、男爵的封地,是不是属于阳武侯国?” 朱由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反问道: “你说呢?” “从你们阳武侯薛家分出的,怎么不属于阳武侯国?” “他们分出的封地和卫所,就当做对你的惩罚。” “犯了这么多事,总要给外面个交待。” 说着,朱由检把案上有关薛濂的罪行,直接甩到了他面前。 这些罪行若是普通人犯的,早就被明正典刑要杀几遍。 但是因为阳武侯薛家有世券,就是判了死罪,也会因为八议中的议贵需要上裁。 朱由检为了安抚功臣之心,必须要免了他的死罪。除非他犯了十恶不赦之罪,才能不予赦免。 所以,朱由检根本没指望大理院贵族法庭给阳武侯定罪,因为最终的裁决权,是在他的手里。 甚至这件事文官也不会反对,因为议贵这一条,还包含三品以上职事官、二品以上散官—— 这是文官和武官、勋贵共同拥有的优待,他们不可能反对这一点。 薛濂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有些有恃无恐。甚至在意识到文官会弹劾自己时,就请求皇帝免罪。 朱由检现在没法惩罚他,只能借着他犯错的由头,把薛家的封地和卫所士兵分出去一些,推恩给薛家其他人。 按照子爵方二百里两个千户所、男爵方一百里一个千户所的规定,薛濂需要分出七万方里封地、五个千户所给族人。 阳武侯国作为侯爵藩国,可以有方四百里、十六万方里封地,还能有两个卫、十个千户所。 七万方里、五个千户所几乎相当于分出了一半,这让薛濂着实有些肉痛,认识到当今皇帝的手段—— 就算不定下死罪,皇帝也有的是办法让他难受。以后阳武侯国内部,要面临一个子爵和三个男爵的挑战。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尽量把这一个子爵和三个男爵安排成自己的人,平息薛家内部的争端。 —— 在薛濂把这些条件带回后,薛家内部的争议很快平息。 甚至皇帝的惩罚在报纸上披露之后,一些人对薛濂几乎有些同情了—— 这可是还没就藩,封地和士兵就被分出去了一半。 以后阳武侯就是个瘸腿侯爷,直属的封地和卫所只相当于伯爵。 这让一些勋贵也引以为戒,在行事上收敛了一些。避免被皇帝盯上,给他们类似的惩罚。 民间对此也大多满意,尤其是皇帝把收购阳武侯府煤窑的银钱,直接转为给受害者的赔偿后,很多人就更是称赞了。 文官和士人再发起攻击阳武侯的言论,也没有多少人响应。 但是薛濂转为资政大臣这件事,却被阻拦下来—— 没有人认为这个被皇帝惩罚的勋贵,还有资格在朝堂上担任大臣。 不过勋贵也没放弃,当今勋贵领袖,英国公张维贤在这个局面站了出来,请求彻底致仕,转为资政大臣。 面对这个请求,朝堂上的文官还真的没有办法反对。 作为四朝元老,张维贤曾辅佐三位皇帝登极,这样泼天的功劳,难道说还当不起资政大臣? 尤其是这个时候,报纸上掀起了一种言论,《卫报》上发表了一篇“武官也是官”的文章,呼吁把武官当做官员看待。 这篇文章的内容,简直称得上悲愤。历数戚继光面对张居正自称“门下走狗”等事,认为武官现在,几乎是文官的仆人。 文章引起了很多武官的认同,甚至连皇帝都被惊动,要求枢密院和都察院严查文武官员勾结,防止危害社稷。 这种情况下,朝堂上的文官如何反对张维贤转为资政大臣的提议? 难道向皇帝说他们就是要压着武官,把武官视为“门下走狗”? 可以说,因为这篇文章,舆论形势完全逆转过来。从之前几乎众口一词的反对武官转为资政大臣,到现在变得有来有回。 似乎是为了给这种情况加码,同样比较年长的定国公徐希皋,同样请求致仕转为资政大臣。 皇帝也因此召开朝会,探讨勋贵转为资政大臣的可能性: “当前朝廷有五位国公、一位郡公,二十二侯、三十四伯。” “这些人全部转为资政大臣固然不可行,但是全部拒绝也会伤他们为国之心。” “诸位都议议勋贵的资政大臣名额有多少,定下一个章程来。” 群臣面面相觑,发现还真不好全部拒绝。 别说英国公张维贤这样功勋卓著的勋贵了,就是任何一位国公转为资政大臣,他们反对时都会引起很大争议—— 每一位国公都代表着一股势力,带头反对他们转为资政大臣的官员,是要付出代价的。 诚意伯家族和东林党纷争数十年而不倒,已经给了文官很大的警示。如果不想朝堂上每次都掀起争论的话,最好是定个章程,把勋贵的资政大臣名额给定下来。 袁可立作为枢密同知,可以说是当今朝堂上最大的文职军官。他对此是当仁不让,率先道: “臣以为勋贵的资政大臣名额,应当不超过十人。” “以曾经担任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的勋贵为先,其他人没有资格。” 这个提议,得到很多文官的赞同,武官和勋贵则很是不满。 因为文官二品以上就能在致仕后转为资政大臣,为何勋贵转为资政大臣必须是正一品呢? 他们对此纷纷提出异议,认为文武官员该一样。(本章完) 第458章 佛教屈服 武官和勋贵的要求,毫无疑问被文官驳斥。 因为文官并不想朝堂上资政大臣太多,影响廷推廷议。 一时间,朝堂上争论的焦点,由勋贵是否能转任资政大臣,转变为资政大臣名额。 很多官员认识到,如果任由皇帝将勋贵、武官等官员转为资政大臣。现有的廷推廷议制度,将发生很大改变。 再想到资政大臣属于资政院,资政院又是未来国会的组成机构。一些官员开始提议,要对资政大臣的名额进行限制,不能无限增加资政大臣。 朱由检想过把官员的廷推权力交给国会,但是这可能影响他对朝堂的控制力。所以他还是决定一步步来,先让资政大臣拥有廷推权力。 面对群臣限制资政大臣名额的要求,朱由检道: “资政大臣一职,是朝廷对致仕官员的优待。” “但是致仕官员的数量可能太多,确实不应该随意增加。” “众卿以为,资政大臣的名额当以多少为宜?” “没获得资政大臣一职的致仕官员,又该如何安置?” 群臣这下又开始陷入争论了,因为资政大臣一职,本就是当今皇帝对致仕老臣的优待。 他们将来都有可能成为资政大臣,怎么能过于限制呢? 所以群臣讨论来讨论去,得出的结论就是: 资政大臣的数量,当以不超过现有朝堂大臣为宜。 现在朝堂上有多少大臣呢? 政务院可以说最多,北京六部尚书、侍郎,都能称得上朝堂大臣,一共二十四人。 枢密院其次,一共有九位大臣。 都察院佥都御史以上,一共有七位大臣。 大理院、理藩院、通政司现在都只有一位,一共四十三位大臣。 不过因为兵部和枢密院官员现在有重叠,实际在任的是四十位。 内阁大学士都有四辅大臣加衔,能够称得上朝堂大臣。但因为他们不参与廷议廷推,所以这次不计算在内。 群臣的要求就是,把资政大臣的名额限制在四十人。这样愿意在致仕后留京的文官,大多都能得到资政大臣职位。 不过他们打的算盘虽好,但是勋贵和武官,却不愿意。 因为文官计算的资政大臣名额,明显没有把勋贵和武官计算在内。 这些人联合在一起,要求拥有一半资政大臣名额。其中勋贵十位,其他武官十位。 文官对此表示你们在想屁,最多给他们十个名额,勋贵和武官加一起。 他们觉得让勋贵和武官有机会参加廷推廷议就够优待了,哪能放任这些人拥有和文官同等的地位。 而且在衍圣公和张真人占据两个资政大臣名额的情况下,再给勋贵和武官二十个名额,文官的名额就反而不如他们了,文官对此当然不满意。 一群人吵吵嚷嚷,朱由检听得很是有趣。 他把勋贵和武官抬进资政院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和文官打擂台。免得官员们铁板一块,自己被他们牢牢限制。 不过勋贵的势力可以传承,也不能让他们在人事上发言权太大。 所以朱由检思索之后,向群臣道: “勋贵和武官十六个名额,文官二十个名额,剩余四个名额授与其他人员。” “众卿觉得如何,是否同意这个比例?” 勋贵和武官觉得满意,英国公张维贤带头道: “陛下圣明独断,臣等无有异议。” 袁可立等文官虽然觉得皇帝明显偏向勋贵和武官,但是在皇帝表明态度的情况下,他们再争下去也没有意义—— 毕竟如今在戒严期间,理论上皇帝可以独断。 所以他们在勋贵和武官认同后,也不情不愿地表示了认同。 资政大臣的比例,至此基本确定。 致仕后捞不到资政大臣职衔的,则授予资政上卿,地位和资政卿一样,只是更好听点。 张维贤、徐希皋作为主动致仕的勋贵,被朱由检任命为资政大臣。 勋贵对于这个结果,都是非常满意。觉得皇帝还是偏向他们的,在一点点给他们争回权力。 唯有最先提出请求的阳武侯,感到很是受伤。因为他不但没能得到资政大臣职位,还因为受到弹劾,被皇帝把领地和士兵分出去一半。 最终他现在得到的,只是资政上卿的虚职—— 这个职位,不能说一点权力没有。有这个身份就可以向皇帝上疏,监督文武官员的不法行为。 但是对阳武侯来说,他没有这个身份也能向皇帝上疏,资政卿的职位完全是鸡肋。 这让他的心里很受伤,感觉是遭了皇帝算计。 不过这个时候,是没有人在意他的感受的。 之前支持他的勋贵,这时也不见了影子。 在皇帝给勋贵增加权力、又明确惩罚阳武侯的情况下,谁会闲着没事,在这时跟皇帝过不去。 阳武侯不说被勋贵集团抛弃,也暂时被无视。 这让阳武侯心中愤恨,决定以后要给这些人好看。 朱由检倒没完全忘记阳武侯,他在朝会结束后,召见阳武侯安慰了一阵。又取出地图让他在南洋选封地,想把这个人尽快从京城赶出去。 阳武侯不知南洋哪些地方更好,最终本着依附朝廷的想法,选择了满剌加北边的地方—— 这里朝廷要建立南洋诸卫,如果在开藩时遇到危险,可以请求南洋总督府支援。 朱由检让他去南洋后和南洋总督府商议,确定双方分界。 又因为这块地方和暹罗接壤,他嘱咐阳武侯处理好和暹罗的关系。 阳武侯对此自然是遵行不悖,他这些日子已经了解到暹罗在南洋是个大国,自然不是自己还未开藩的阳武侯国可比。 了解到暹罗上下崇信佛教后,他从京城聚集的和尚中召了一批人,询问有谁愿意跟着他下南洋。 将来阳武侯国会立佛教为国教,给他们建立寺庙。 这件事情,在京城佛教引起了很大震动,得到很多和尚响应。 因为佛教现在的处境,实在称不上好。 大明这时对叛乱的民间宗教,基本上统一称为白莲教。 什么闻香教、无为教、弘阳教等等,在官方文书中都被称为白莲教。他们的教义也确实趋同,很多官吏分辨不出来。 白莲教源自佛教,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所以佛教这段时间很是遭到针对,被朝廷重点搜查。 尤其是道教接受朝廷收编,对道观的搜查基本结束后。佛教现在情况,那就更显眼了。 以至于阳武侯薛濂的招揽,被他们视作救命稻草。各大寺院都派出人员,打算分些人去南洋。 只是,阳武侯薛濂在听到这些和尚的诉求后,一时又犹豫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皇帝面前,实在称不上有什么脸面。 帮这个和尚向皇帝求情,他不一定能办成。 所以他就问这些和尚道: “陛下虽然崇道,但是对佛教也不排斥,还让武清侯李家传播九莲菩萨信仰。” “周皇后更是笃信九莲观音菩萨,你们为何不向皇后求情呢?” 禅宗临济宗传人,德清大师的弟子通岸和尚道: “贫僧也曾托人求见,但是宫里以皇后临盆在即,不便接见外人。” “陛下又严令各大寺院检举叛乱人员、以后缴纳赋税。实在太过苛刻,众多同道不满。” 阳武侯薛濂闻言,看了这些和尚一眼。 猜测皇帝之所以不接见这些和尚,估计是赋税的事情没谈拢。 为了勋贵纳税这件事,皇帝先是给勋贵优待、又帮勋贵争夺权力,甚至还拿他杀鸡骇猴,才勉强得以推行。 这些和尚没有见到厉害,还在想着抵制。 他是不想搀和这件事情的,因为就连他都知道佛教寺庙很富有。当年德清大师还曾因为耗费巨资私创寺院,被万历皇帝发去广东充军。 皇帝为了给明年大战筹集军费,连勋贵都被逼着纳税。这些富有的寺庙,当然也不可能逃过去。 若非去南洋开藩这些和尚还有用,他都不想搭理这些人。 想着自己是不是能从这些和尚身上捞一笔,或者用他们的钱帮自己在南洋开藩,阳武侯薛濂说道: “此事本侯会向陛下求情。” “但是你们佛门,也要拿出态度来。” “我等勋贵还有道教都已经愿意纳税了,为何你们还在抵制?” “若是让陛下失了耐心,那可……” 摇了摇头,阳武侯薛濂对佛教的抵抗不看好。 认为他们越是抵抗,就越会遭到针对。 尤其是在勋贵和道教都愿意纳税的情况下,佛教的情况就更显眼。 说不定皇帝还有更厉害的手段,施加于佛教寺庙。 这些和尚如何不知道这点,他们根本没有反抗朝廷的能力。 但是正所谓“善财难舍”,他们又实在不愿按照朝廷规定交赋税,所以前些日子就四处找人,想要让皇帝网开一面。 只是没想到皇帝决心甚坚,朝堂上的文官也对此喜闻乐见,对他们的诉求大多不予理会。就连曾听德清大师说法的钱谦益,都对通岸和尚这个同门避而不见。 等他们认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和朝廷对话的机会。 现在朝廷的要求,就是清理各个寺院的土地,严格按照“每寺观量存六十亩”的要求,把超出的土地征收为官田。 并且要派官吏进入寺院监察庙产,对于年收入在一万两以上的寺庙,征收所谓的宗教税。 同时对各大寺庙下达禁令,严禁他们从事典当、借贷等金融业—— 这一点是内府监银行的诉求,在开办银行一年多后,一些银行的人员已经认识到竞争对手是谁。 利用朝廷整顿宗教的机会,把从事这一行的寺庙踢出金融业。 所以现在的佛教和尚,已经不是在抵制宗教税。而是担心这样下去,朝廷的禁令会越来越多,佛教寺庙以后经营起来更难。 再加上道教参与《神话演义》编撰,有风声传出说要把老子化胡编进去,打压佛教诸神。 这些和尚就更急了,以至于求到阳武侯头上,想求皇帝见面。 阳武侯薛濂最初不松口,直到这些和尚许诺派出人员、号召信徒前往南洋开荒,才勉强答应下来,把他们的诉求转达给皇帝。 朱由检在知道佛教求到阳武侯头上时,也知道应该收网了。不能把这些和尚逼得太狠,暗地里更支持白莲教。 所以接见了佛教的代表,并且让张九功、王常月等道教人员陪同,和他们一起谈条件。 这些道教人员,编撰《神话演义》正欢,根本不想让佛教参与进来,争夺神话故事的解释权。 尤其是张九功被任命为资政大臣、王常月等人也被任命为资政卿,道教以后在朝堂上更有发言权。这更让他们感到满意,觉得皇帝对道教很是优待。 所以他们提出了各种条件阻挠,并且暗地里加快《神话演义》编撰进度,想要在佛教人员加入前,先把初稿定下来。 朱由检任由道教给佛教找麻烦,对此事同样不急着定下来。 他首先清理的是和皇室渊源深的寺庙,例如万寿寺、潭柘寺、崇国寺、九莲菩萨的庙宇等。 这些庙宇,因为和皇室有渊源,得以在寺田之外,另赐了一些庄田。同时有内府监人员进驻,负责监督太府寺征收宗教税。 在通过这些寺庙总结出一套办法后,再向其它寺庙扩展。 佛教对此是越来越着急,认识到皇帝征税的决心是坚定的。如果他们再为了钱财抵制下去,道教会彻底压制佛教的地位。 所以他们最终对朝廷的要求全盘接受,只是要求给一些大寺庙多保留些田地。 朱由检答应了这个诉求,让太常寺和佛道二教商议寺观级别和数量,给一些大的寺观优待,让它们去压制中小寺观。 同时还提出不允许没有度牒的宗教人员传教、不允许在宗教场所之外传教等要求,让佛道二教严格监视传教人员,压制民间宗教发展。 佛道二教对此是乐见的,因为他们也不想民间宗教冒出来,影响他们的地位。 甚至有一些人想到了皇帝比较重视的景教会,打算用这个政策,压制景教会的发展。 两教在斗争的同时,又达成了合作,喊着儒道佛三教合一的口号,把控大明宗教。(本章完) 第459章 新军编制 钱武是巡捕营士兵,隶属于巡捕营新军第二大队第二中队。 在第三小队第三什担任伍长,职衔是一级军士。 这些编制和职位,都是在巡捕营新军试行的。 相比以前的营兵制,有继承也有变化。 像是钱武担任的伍长,就是源自营兵制—— 在卫所制度崩溃后,这是大明军中最流行的编制。 按照“伍人为伍,二伍为什,外立什长一名”的古制,钱武所在的什,加上什长共有十一人。 他和另一位伍长各自统领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位士兵,属于最底层的军官。 同时,他们这两个伍长,还相当于是副什长。在什长阵亡的情况下,两人要按照指挥顺序顶上去—— 这是皇帝在去年明令要求的,每个指挥军官的后面,都要有接替人选。用以军官阵亡或无法视事时,迅速有人接替。 钱武在确定指挥顺序时,战胜了另一位伍长,成为什长的第一接替人选。 将来如果有其他什长空缺,或者建立新的什,他也会比另一位伍长更有机会升上去。 这让钱武颇为得意,时时和另一位伍长较劲,防止被对方比下去。 什以上的编制,是“三什为队,立队长一名”。 钱武所在的第三小队,加上队长、副队长,一共三十五人。 担任小队长的是正式军官,拥有从九品职衔—— 也就是当今皇帝增加的勋级,从九品勋级是少副尉,被简称少尉。 副小队长由从军多年的中高级士官担任,通常称为士官长。辅佐可能是年轻武学生担任的小队长,压制军中刺头。 可以说,队什伍这三个级别,新军和其他营兵的区别并不大。 钱武这些士兵,仍旧习惯称他们的小队长为队长,省略掉了“小”字。 不过也有些小队的队长比较年轻、威信也没立起来,被下属刻意加上了“小”字,遭到他们取笑。 但是钱武是不敢取笑自家队长的,这不仅是因为他被队长揍过几次,还因为他想要当士官长—— 在士官长的考核中,除了指挥、训练、通讯这些职责外,能否辅佐好小队长管教麾下士兵,同样是考核内容之一。 士官长是否能被推荐进入武学、得到成为军官的机会,小队长的意见也很重要,甚至能一票否决。 那几个任由下属嘲笑小队长的士官长,就遭到了训斥,甚至被另选军士担任。 作为一个年轻的一级军士,钱武还想着将来成为士官长、进武学学习后成为军官。 所以他对自家小队长很尊敬,甚至在揣摩如何处理与小队长的关系—— 在这一点上,钱武是有优势的。 因为他有个在富峪卫担任世袭百户的亲戚,对如何担任基层军官有点见识。 事实上,当年他的祖上之所以加入涿鹿卫当军户,就是因为这个亲戚立功后被调到富峪卫。涿鹿卫的名册上却仍旧保留了钱家人的名字,把他们作为逃军勾取。 他的亲戚不胜其烦,就请了同族之人、也就是钱武的祖上代为充任军户。把分给军户的五十亩土地,都给了他们家耕种。 钱武的祖上不知军户之苦,看到能有五十亩土地就动了心。 却不料两百多年下来,军户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土地被军官侵占不说,还要一直派人当兵,形同军官的奴隶。 不过相对来说,他们家还算好的。因为原本属于北平行都司的富峪卫,后来被内迁入京城。如今属于神枢营,是京营卫所之一。 有个在京营卫所担任世官的亲戚在,钱家再是受欺负,也保住了三十多亩土地。按照现在朝廷的划分,钱家属于恒产者。 不过纵然是恒产家庭,钱家这一代五个孩子,也没能全部养大成人。 钱武有两个哥哥夭折,而且因为家中困难,军户的名声也不好听。钱武直到二十岁,都没能讨到老婆成家立业。以至于在年初巡捕营招募新军时,被自己父亲送进军营。 当时钱武想的,是在巡捕营混口饭吃。看看能不能像招兵时宣传的那样,以后有机会进入锦衣卫。 却不料进了巡捕营后,他们一直作为士兵在训练。甚至钱武还遇到了从卫尉寺转回来的巡捕营士兵,训练他们队列。 钱武的顶头上司小队长就是其中之一,就是他教导钱武等人进行队列训练。 最初钱武还很不适应,甚至想仗着一点粗浅的家传武艺闹事。 但是在挨了几次打后他就老实了,成功完成了队列训练,成为一名列兵。 那些被淘汰的,则只能成为辅兵,帮他们整修营房、运送辎重,处理一些杂务。 钱武对此是很得意的,感觉列兵的身份,已经高人一等。 而且在成为列兵后不久,他就得到了机缘,很快成为伍长。 这是因为他所在的涿鹿卫,开始卫所改制。 因为在卫所当军户的时间长、祖上又立下过功劳,钱家被定为三级世袭军士,分配到一百二十亩土地。 钱武的父亲在了解朝廷的政策后,发现这个三级世袭军士,能拆分成三个一级世袭军士。每一家都能分到五十亩土地,一共一百五十亩。 所以他就主持了分家,把钱武和他的两个哥哥都单独立户,作为一级世袭军士。 钱武也是在那时候有了大名,从钱五变成了如今的钱武。 如今,钱武的两个哥哥在涿鹿区守备营从军。钱武的父亲则从军中退役,招募了一些涿鹿卫的民户,帮他们耕种土地。 钱武因此有了军士身份,相比普通列兵来说,有了担任基层士官的资格。 他也因此被任命为伍长,并且靠着家传的粗浅武艺压过另一位伍长,成为什长的第一顺位接替者。 以后,他只要从军的时间足够长,就能靠资历升为中高级军士,拥有担任士官长的资格。 所以钱武瞄上了士官长的位置,甚至想以此为跳板,进入武学学习,毕业以后当军官。 在请教了那个担任世袭百户的远房同族亲戚后,钱武如今在揣摩着如何与小队长打好关系。甚至在努力认字,通过考试进入武学—— 这是除了在战场上立功、作为士官长被推荐之外,另一条进入武学的途径。 军中士兵在服役满两年后,可以参加武学等军事院校组织的考试,进入军校学习。 原本涿鹿三卫的武学,现在就改成涿鹿士官学校和附属小学堂、中学堂,专门培养军士和低级军官。 甚至朝廷有要求,卫所世官继承人必须进入军校学习,否则以后就没有承袭资格。 那些人能够凭借身份进入预科班,但是能否成为军校生、能否从军校顺利毕业得到承袭资格,都是一个考验。 很多世官子弟,对此是怨声载道。但是钱武却十分羡慕,因为只要能从军校毕业,就能成为军官。 如今他最大的期望,就是进入军校学习后当军官,甚至在将来立下功劳,获得世袭官位—— 在涿鹿三卫的世官有一半被强制迁移去东宁后,如今有许多世袭官位空缺,有大把的机会。 所以在京西发生叛乱、皇帝调巡捕营士兵出动后,钱武极为激动,图谋在战场上立功,获得升迁机会—— 相比推荐和考试来说,他更期望的是立下战功,成为一名军官。 —— 军士钱武有着建功立业的雄心,他的上司张永安,心情则很是糟糕。 作为万历年间名臣张学颜的后代,张永安继承了曾祖传下来的锦衣卫世袭百户职位,并且在去年的时候,被转为金吾卫世袭百户。 这两个职位对他来说都是虚职,张家以前从未在锦衣卫任官—— 这是因为他的祖上张学颜当年被张居正重用,在张居正死后遭到很大非议。 尤其是张学颜作为那时的户部尚书,主持了实行一条鞭法和清丈土地,完成《万历会计录》编撰。 这让张家在士绅中更加不受待见,张家子弟在科场上,经常被人责难。 到了张永安这一代,张家可以说彻底败落。若非张永安还有个祖上传下来的世袭百户一职,张家就可能彻底湮没无闻了。 不过当今皇帝推崇张居正,甚至给张同敞册封了世袭郡公爵位。 张永安也因此时来运转,被皇帝选拔出来,作为锦衣卫后备官员。 在锦衣卫急速扩充的当下,通晓文墨的张永安,是不缺少任职机会的。 甚至就是从军,他也能以文荫子弟身份,担任文职军官。 不过张永安却敏锐察觉到,当今皇帝重视军功,想谋求富贵,最好的办法是去战场上拼杀。 羡慕张同敞得到世袭爵位的他,拒绝了锦衣卫的安排。选择去武学接受短期培训,成为一名巡捕营基层军官。 不过,说是基层军官,他其实还是有些优待的。 按照皇帝定下的规矩,世官进入新军任职,品级要降三品。正六品世袭百户,只能从正九品干起。 正九品中尉能够担任中队长,但是通常比较难。需要在副中队长位置上干几年,升为从八品上尉后才能担任正职。 张永安因为是文荫子弟、武学成绩又很优异,因此被徐光启另眼相看,直接任命为中队长。 同时,因为军中文人的缺乏,他还兼任了指导员。指导士兵的思想政治工作,帮他们读报写信,教导想学习士兵认字—— 钱武就是在他的教导下,才有了考取军校的打算。 在这一个过程中,张永安作为中队长和指导员,得到很大锻炼。 此时的他已经深切体会到,卫所制为何以百户所为基础。新军又为何重视中队,把中队作为基本战术单位。 实在是百人左右的中队太重要,称得上军中根基。 作为一个中队长,他不但要训练好麾下的三个小队,让他们熟悉三段射,并且要熟练地从三列横队变成两列、一列横队,行军时排成总队。 还要和其他中队配合,组成各种方阵—— 方阵这个阵型,是主持新军训练的徐光启大学士从佛郎机人那里引进的。 现在佛郎机人被分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方阵的名字也因此被称为西班牙方阵。 这种方阵,有长矛手和火铳手。 不过因为大明新军的火铳装备了刺刀,所以在演练了一段时间后,长矛手的数量就被缩减。 现在只是出于万一考虑,在每个中队里配备了一些长枪手。士兵主要是火铳手,轻重火铳搭配。 张永安等人主要训练的,是皇帝提出的空心方阵,能够更好地发挥火力,在抵御骑兵上有奇效。 张永安需要训练把麾下的三个小队快速排成方阵,同时要和其他中队配合,组成更大的方阵。 最初他曾经非常苦恼,因为三个小队很容易排成三段射,却难以排成四面方阵。 甚至有一些中队长,提出要增加编制,把麾下的三个小队增加为四个小队。 但是最终也没增加,因为有个士官长提出了方法,那就是以什为单位,排成四面方阵。 一个中队三个小队、也就是九个什,以什排成方阵的话,能够在每一面放两个什,最后剩下的一个什和中队直属人员作为预备队,随时提供支援。 这样终于解决了用一个中队排成空心方阵的问题,让训练得以继续。 不过一个中队组成的空心方阵,是没有多大威力的。通常中队在作战时还是用三列或二列横队,尽可能地发挥火力。 每个中队负责一个方向,四个中队组成空心方阵。 也因为此,大队的编制被确定,下辖五个中队—— 除了四个组成方阵的中队外,还有一个支援中队,里面有炮兵队、骑兵队、侦察队等小队,以及从辅兵挑选的辎重兵,提供各种支援。 一个中队的兵力,大约有三个小队一百零五人,再加上中队长、指导员、副中队长、司务长四名军官。 还有负责方阵队列的中队士官长,以及中队直接管辖的通讯员、司号员、卫生员、军械员,从辅兵中挑选的炊事员。 人数一共一百二十五人,视实际情况有增减。 例如张永安的中队,就因为他兼任了指导员,只有一百二十四人。 四个中队就是五百人,再加上大队下属的支援中队,每个大队大约六百六十人—— 是建虏三百人牛录的两倍多,那是他们的假想敌。 巡捕营新军现在编练了十个大队,正兵超过六千人。(本章完) 第460章 训练和实战 作为一名有志于立功封爵的军官,张永安自忖在训练上花费了大力气。 他的中队在新军中也名列前茅,经常在全军演练中被表扬。 但是在皇帝命令巡捕营士兵平叛,他带着下属中队出发时,却发现出兵打仗完全和训练不一样。 平时走得好好的队列,现在就是走不好。 甚至还有鞋掉了、脚崴了等琐事,让他头疼不已。 更让他无语的是,还有人趁着自己不注意逃亡。 以至于张永安忍不住怀疑: 是不是自己不是带兵的料,连一百多人的中队都带不动? 以至于他开始患得患失,自信心受到很大打击。 但是心情再怎么糟糕,行军也得继续。 幸运的是他们没有遇到贼寇,一路上没有发生战斗。 在傍晚即将安营扎寨时,他们第二大队的军官被聚集起来开会,张永安才发现他的中队已经表现良好。 差的中队甚至有士兵整伍整什逃亡,据说有个大队的中队,麾下士兵已经不足一半人。 这让张永安受到安慰的同时,又疑惑那些士兵在想什么: 都是卫所出身,逃亡回去也会被当地卫所抓起来? 这些人为何要冒着风险逃跑,以后上军事法庭审判? 其他军官也想不通,只能归结为这些士兵胆小,以后在挑选正兵时还要注重胆气,选拔敢上战场的人。 闲聊了一会儿后,第二大队的大队长从营里开会回来了,带回一个命令: “贼寇已被勇士营侦察大队击溃,巡捕营的任务由平叛变为守卫,抓捕逃窜乱民。” “第一大队负责守卫诸王府,第二大队守卫大学城。” “现在开始急行军,抛弃铠甲和辎重,只携带今晚作战的物资,尽快抵达大学城。” 军令如山,张永安也顾不得讨论士兵为何会逃亡。 回去后就吩咐士兵把沉重的铠甲给卸了,留下一个小队看守这些物资,自己率领其他两个小队,开始轻装急行军。 不过即使这样,他们也没能在入夜前抵达大学城。直到天黑之后,才举着火把抵达—— 说到火把,就不得不提到京中开始出现的簧轮打火机了。 因为生火特别方便,还有不同的外形可供把玩,簧轮打火机在皇家商店中贩卖后,很快开始流行。靠着手工制作的精美工艺,成为上层玩物。 为了按照皇帝的要求普及这种这种打火机,文思院一些工匠根据它的结构,制造了体积更大、更方便制作的簧轮火把。 这种火把,同样用棉芯和棉球吸收煤油,放进铜管或铁管里,可以用簧轮火机点燃棉芯。 因为能够自生火,补充煤油等燃料也很方便。再加上有着防风孔的存在,可以更好地防风防雨。这种火把在面世后就受到欢迎,甚至被作为军用装备配发。 皇帝还特意起了个名字,把它称为火炬。 这些火炬的型号有大有小,有带簧轮能够自生火的、也有需要另外点火的,适用于不同场景。 张永安就随身携带了一个能够自生火的小火炬,弃用了以前使用的火镰和火折子。在使用簧轮火机生火后,点燃其他人携带的大火炬。 这些火炬,在黑夜中连成了一条线,周围还有零散的火炬,在探查是否有埋伏。 不过那些乱民,早就被虎大威杀怕了,哪里还敢留在大学城? 张永安顺利带着士兵抵达,并且因为他是金吾卫出身,被派去守卫清华园。 看着清华园旁边的断壁残垣,张永安有些心惊于那些乱民的胆子之大,又担心白天的战斗只是幌子,晚上说不定就有更多乱民。 所以他严令士兵打起精神,带着他们在清华园四周巡逻。 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的顾炎武等学生,在见到巡捕营大队兵马赶来后,也终于放下心来。 很多人根本不敢回宿舍,就在清华园的宫殿里席地睡了起来。 不过他们能睡,张永安等人根本不敢睡。冒着冬天的寒风,举着火炬在四周巡逻了一晚。 直到次日其他几个大队过来接替,张永安才带着麾下,进入辅兵搭建的营帐中酣睡。 一觉醒来,时间已是傍晚,张永安又被分配到了夜班。 不过在经过一天的清理后,很多逃窜的乱民已经被抓到,这一晚不像昨晚那样,经常有抓捕乱民的喧哗声。 清华园中的学生,也都离开了这里。或者去京城居住,或者回到了宿舍。那里现在同样有士兵守卫,不用担心安全。 也因为此,张永安放松了很多,甚至有心情整理这两天的收获。 虽然这两天一弹未发,也没有擒到任何贼人,张永安却仍旧觉得收获很大,认识到训练和作战的不同。 这种临战的氛围,让他心中很是紧张。而且守卫的是清华园这座皇家别苑,又让他深感责任重大—— 这么重要的地方,如果有贼人在夜间偷偷摸进去,能造成多大破坏不敢说,他个人的前程,可能就全没了。 所以他完全是按照战斗的标准要求士兵,直到今天才略微松口气。 总结自己的收获后,张永安又想到了士兵逃亡的事情。 对此他实在不明白,和轮班的士兵闲聊道: “你说那些逃亡的士兵,就不怕被当地卫所抓回来吗?” 士兵当然说怕,但是一个名为钱武的伍长的回答,让他陷入深思: “回到卫所怕被抓,但更怕刚分下来的地没人种。” “要是俺死了,那地不是白分了?” “怎么也得留个种,以后让俺的娃儿种。” “要不是长官鼓励俺当军官,俺也跑回去成家生娃了。” 北直隶在推行涿鹿区的政策,筹建议会、卫所改制的事情,张永安是知道的。 但他实在没想到,这件事会影响巡捕营的战斗力。 据他所知,在巡捕营从军的士兵家里,普遍受到了优待。有很多人家里被评为世袭军士,军户也都分配了三十亩以上土地。 所以张永安之前,是认为这些士卒是应该尽忠报国的。却没想到有些士兵逃亡,正是因为被分了地。 这让他一时陷入深思,感觉荒谬的同时,又觉得很有道理: 『地都分下去了,要是没有子嗣继承,以后岂不要给别人?』 『难怪那些士兵拼着受惩罚,也要先逃回去。』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应该处理这件事情了。 只能以指导员的身份写个报告,向上级护军阐述士兵的心理状态。 这份报告,一路上报到徐光启案前。 却是徐光启此时也在疑惑,他对巡捕营士兵够好了,为何还有人逃亡? 原本他以为是这些士兵没有忠义之心,打算让护军加强忠义教育。 看到张永安的报告,才明白有些士兵是担心上战场死了,急着回家留种。 这让疑惑得解的同时,感觉有些庆幸。 幸亏这次叛乱已经基本平定了,若是建虏来袭时发生这一出,被他寄与厚望的新军岂不要出大乱子? 所以,他命人给张永安记了一功,同时认识到护军体系的重要性。 若非皇帝坚持让护军体系深入中队,不惜以中队长兼任指导员的形式完成这个编制,说不定就没有人关注士兵的思想动态,无法知道士兵逃亡的原因。 不过这么多中队长兼指导员,只有张永安发现这件事。说明大部分指导员还是做得不称职,没有做好思想政治工作。 所以他写了一份奏疏,和这篇报告一起呈给皇帝,请求多派些识字的文职军官担任指导员。 要是以前,朱由检是真派不出人来。武学培养的识字学生,大多被他放在了御营担任护军。 不过这次乱民对大学城的围攻,刺激到很多学生。有些学生愤怒于同窗好友的伤亡,想要从军报仇。 所以朱由检下了中旨,允许巡捕营从学生中招募文书,并且让这些文书担任见习指导员。 只要表现合格就能转正,授予从九品护军少尉身份署理指导员。以后再进军校学习,完成相关培训。 顾炎武虽然没有同窗好友死于这次叛乱,但他在经过这场战斗后,着实对军队有了兴趣。 再加上见习指导员允许退出,所以他在见到巡捕营招募文书的告示后,主动报名参与。 因为他曾经写出过《军制论》,在保卫清华园的战斗中也算立下功绩。徐光启对他很是欣赏,特意安排到张永安的中队。 张永安对顾炎武没有什么印象,但是顾炎武却曾经在箭塔上,看到张永安率着士兵巡逻。 他对这个能以身作则的中队长印象颇好,在知道对方是张学颜的后裔后更是另眼相看。 两人可谓是相谈甚欢,张永安也把很多文字工作交给了顾炎武。 一个中队的文字工作说多不多,但是说少也绝对不少。 尤其是这次发生了士兵逃亡的事情,徐光启要求各队统计名册,把实到人员列出来。 并且让指挥军官和护军军官上报军功,给表现优异的士兵授勋。 同时要对表现优异的队伍,进行整体表彰—— 这是相比旧军最大的不同,新军不重视斩首记功,更多是按任务完成情况。 把立功的将士看做一个整体,记录集体功劳。 张永安这次作为抵达大学城的先头部队,就因为表现良好记了集体一年功—— 中队里每个参与这次行动的人都减去一年磨勘期,优秀人员还有个人功。 例如张永安就因为那篇报告,被徐光启下令记了一年功。 他对说出那番话的钱武也很是感激,对这个因为受到自己鼓励、留下来没逃跑的伍长很是看好。认为这个人能克服害怕、欲望等情绪,将来可能成材。 所以他把钱武写进了有功人员名单,认为以钱武的表现应该受到表彰。同时推荐钱武进入巡捕营教导队,让他有更好的条件学习,方便以后考军校。 顾炎武在文书上看到的,就是这些密密麻麻的名单和文字。从没有接触过这类工作的他,对此咋舌不已。 他本来以为一个百人队的文书工作没有什么难的,此时才认识到自己小觑了这件事。 如果不认真去做的话,他连文书的本职都做不好,更别说担任见习指导员、做好士兵的思想工作了。 再看到这次出兵消耗的粮食、油料等物资,他更是感觉到军队的耗费之大—— 一场一弹未发的战斗,都要消耗这么多。士兵立下功劳,也需要朝廷赏赐。 如果战斗激烈些,估计耗费会更巨。难怪朝廷要加征辽饷,当今皇帝要征收有产税。 不过看着张永安对麾下士卒大多是记功而没惩罚,甚至连逃亡的士兵如何处罚都没提出意见,顾炎武提出疑问道: “《纪效新书》说:凡行列不齐,行走错乱,擅离队伍……俱治军法。” “为何张中尉对这些人,没有提出惩罚?” 张永安有些为难道: “这些人逃亡事出有因,巡捕营也没定下如何处置。” “本官打算等上面定下了,对他们一并惩罚。” 顾炎武对此摇头道: “不然!” “赏功的同时必须罚过,才能让士卒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不能让他们觉得逃亡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没功劳。” 说着,他还抨击徐光启,认为这个人太软弱: “要我说,徐学士就是太文气、治军还不够狠。” “若是有士卒开始逃亡时,就杀几个逃亡士卒祭旗。” “这次逃亡的士卒,也不至于这么多。” 张永安闻言反驳道: “军法要由军法官执行,这是陛下定的。” “难道要像旧军那样,对士兵随便砍头、体罚?” “新兵训练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件事,有个军官把练不好队列的士兵吊起来,结果晒死了几个人,险些引发大乱。” “陛下知道后很是生气,规定由军法官执行军法,普通军官只能对士兵关禁闭。” “后来还是徐学士请求,才给了军官鞭刑权力,并且限定为十鞭。” “这是陛下的仁德,难道你不满意?” 顾炎武对皇帝如此仁德,还是很称赞的。但他年轻气盛,忍不住反驳道: “陛下的仁德是仁德,但是你们执行时也要有方法。” “陛下说用军法官,你们多设些军法官不就行了?” “《孙子兵法》曰: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陛下给新军这么优厚的待遇,可不是为了养一支不可用的骄兵。” 张永安听着这番话,虽然对他抨击徐学士感到不满,但是其中的一些言语,也让他受到触动。 如果一味待士卒优厚,顺着他们的想法来,可不是会养出一支骄兵,以后无法使用? 想到唐末五代的骄兵悍将,张永安觉得应引以为戒。他就是想要立功封爵,也不希望像唐末五代那样,将领被士兵裹挟。 所以他压下心中的不快,和顾炎武认真交流。按照顾炎武的想法给一些犯错的士兵惩罚,并且合作撰写了一篇报告,说明增加军法官的必要性。 徐光启这个时候,也在思索如何处置逃亡的士兵。在看到这篇报告后大受触动,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仁慈,以至于士兵有恃无恐。 所以他提议增加军法官,并建议设立军法队,加强对士兵的惩戒。 同时,他还总结了这次出兵的经验。认为巡捕营的骑兵应该集中起来,设立几支骑兵大队,方便在遇到类似情况时快速出动。 并且各大队还要加强后勤,要设立专门的运输中队,增加骡马大车、用于运输辎重。 可以说,这次出兵平叛,巡捕营虽然功绩寥寥,却把平时训练时没有发现的一系列问题,都察觉了出来。 朱由检同意了徐光启的意见,给巡捕营增设了军法官,并且设立了宪兵队。方便执行军法,在军官指挥下惩戒士兵。 对于巡捕营要设立骑兵大队的请求,他在皱眉之后,也同意了下来。 虽然骑兵的花费比较高,但是巡捕营作为他寄予厚望的新军,编练骑兵大队还是应该的,可以摸索骑兵战法。 不过,因为战马的缺少,他打算把一些不合格的战马拨给巡捕营,让他们和勇卫营一起摸索骑马步兵—— 用马匹行军代步,作战时则下马用火铳。 这样的骑马步兵,被朱由检按照自己的习惯称为龙骑兵。对外的说法是允许使用火龙做军旗,所以赐下这个名称。 至于运输中队的请求,朱由检没有同意。他担心大队下面的中队多了,对大队的军官要求会太高,找不到那么多合格的军官。 所以他限定了一个大队下属五个中队,只是把支援中队改为支援保障中队,在里面增设几个运输队和工兵队。方便他们在运输辎重时,帮炮兵运输炮弹,更便于相互协作。 支援保障中队的规模比较大,能达到将近二百人。大队的规模也因此进一步膨胀,由六百六十人增加到七百二十人。 这样的大队战力,超过大明的千户所。但是能否战胜建虏的牛录,还需要实战演练。 朱由检对此没有底,所以他下令让刘兴祚把安东都护府和宁远伯国招募的生女真按建虏战法编练,至少要练出一支三百人的牛录,在明年春天调到天津,和巡捕营进行实战演习。 至于巡捕营现在也不能闲着,朱由检让从东宁回来的营造研究所工程师绘制设计图,让巡捕营修建一个千人棱堡,作为驻扎在京西的兵营。 同时要演练棱堡攻防战法,给明年去大凌河修建棱堡的霍维华做参考。结合大明面对建虏时的守城经验,适当改进棱堡。 在经过半年多的基础训练后,巡捕营新军开始转向实战演练,为明年的己巳之战做准备。(本章完) 第461章 两位元士的奋斗 “顾兄,恭喜!” “有了元士身份,兄台就不用在科举上费心了。” 看着远去的中使,张永安向他贺喜道。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和顾炎武撰写的文章,会被皇帝看到。 自己又被记了一年功不说,指出问题的顾炎武,更是被皇帝追叙守卫清华园、写出《军制论》的功绩,特赐元士出身。 元士可是有国士之称,十六岁的元士,是当今元士中年龄最小的。 顾炎武经此一遭,必然名声大噪,被朝野上下审视—— 谁都会感到奇怪,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本事,被皇帝如此厚待? 顾炎武此时也有些懵,因为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特赐元士出身。 对于才考上秀才两年的他来说,现在想的是如何在乡试中举。进士、元士的事情,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而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在守卫清华园时只是出谋画策,根本就没有亲自上阵。 指出巡捕营新军的问题,也不过像写出《军制论》一样,故发奇言罢了。 没想到竟然被皇帝看重,被特赐元士出身。 心里不安的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推辞。但是看着除了张永安外,周围人审视的目光和小声的议论,他心里的狂狷之意冒了出来,大笑道: “这有何喜?” “元士身份,对你我不是唾手可得吗?” “张兄过段时日,定然也能被特赐元士出身。” 把圣旨卷着收了起来,大有当仁不让之意。 张永安见此是目瞪口呆,继而又有些苦笑,不认为自己能被特赐元士身份。 军中被特赐元士出身的,是孙元化、茅元仪那样立下功劳的文士,自己一个担任武职的文荫子弟,凭什么被特赐元士出身呢? 所以他拉着顾炎武的衣袖让他不要乱说,打算把这个狂傲的年轻人拽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徐光启的一句话,让他们不得不留下来: “旨意已下,奏疏已经批复。” “诸位都议一议,对逃兵如何处置?” “顾元士、张中尉,你们也留下来说说,这个章程如何定?” 张永安一介中尉,迎着大学士的目光,一时讷讷不敢言。 顾炎武却不怕这种大场面,大言炎炎地道: “逃兵是一定要处置的,不然对不起听令作战的将士。” “顾某以为应当立刻向周围贴告示,并且让军法官行文有逃兵的卫所,勒令逃兵回营。” “他们回来后要降为辅兵在军中做苦役,还要记过减磨勘,作为逃亡的惩罚。” “如果有人一直不回营,那就降为军户,让阳武侯带着流放海外。” 这一番话,让巡捕营的军官人人叫好,张永安却听得想要把脸捂起来。 这些军官不知道如何处罚犯错的逃兵吗?只不过是顾虑皇帝的态度,以前不敢用军法严惩而已。 如今皇帝的命令明确,允许巡捕营增加军法官、并且设立宪兵队,代表着只要士兵犯错,他们就能让宪兵执行军法。 之所以没人大声说出来,不过是担心伤了皇帝的仁德,打算悄悄执行而已。 如今顾炎武说了,这些军官就能把事情推到顾炎武头上,告诉士兵正是因为这个人,军法才变得严起来—— 皇帝和他们都是仁慈的,坏人是顾炎武。 可以说,顾炎武现在就是个背锅侠,把他们准备做的事,大声喊出而已。 张永安都无法想象,以后士兵在面对军法时,会有多少人会骂顾炎武。把军法变严的原因,归咎到这个人头上。 但是初出茅庐的顾炎武,显然没想到这些,或者根本不屑想。 他按自己的想法,为巡捕营制定了军法条例,建议严格执行。 徐光启对他很是欣赏,再加上想要保护年轻人,询问道: “顾元士对军法、军制有如此见解,不知是否愿意在宪兵队兼职,担任护军中尉?” 元士最初任职,相比五甲进士的从八品还差一些,只能从正九品开始。 只不过磨勘期和进士一样,同样都是四年。 顾炎武被特赐元士出身后,就被授予翰林院正九品侍书。 所以徐光启询问他,愿不愿意兼职。 顾炎武是愿意继续在军中兼职的,只不过他拒绝了徐光启调去宪兵队的好意,说道: “顾某还没明白如何做指导员。” “待到和张中尉学明白了,再报答学士赏识。” 仍旧打算在张永安的中队,担任见习指导员。 徐光启听闻此言,很是意外地看了张永安一眼。 他虽然知道张永安有本事,却没料到竟然能折服顾炎武。 能让这个狂傲的年轻人说学习,可见张永安必有独到之处,自己以后要多注意点—— 说不定张永安就像顾炎武说的那样,以后被赐元士。 所以他准许了顾炎武的请求,让他继续在张永安的中队担任见习指导员。 张永安这个时候,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他是不想把顾炎武这个麻烦人物放在自己中队的,这么狂傲的年轻人,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事来,让自己苦心训练的士兵毁于一旦。 只是顾炎武硬要跟着他,徐学士也发了话。他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认了下来。 返回清华园临时营地的路上,他语重心长地向顾炎武道: “顾兄,中队有直属的通讯员和卫生员,平时可以帮军官做点琐事。” “你从他们中挑两个可靠的,一定不能离开。” “否则不小心受了欺负,别怪为兄没提醒你。” 顾炎武奇怪地道: “我怎么会受欺负?” “难道二中队的士兵有人敢欺负指导员?” 张永安意味深长地道: “二中队的士兵是没有,但是其他中队就不一定了。” “他们知道喊着罚过的顾元士在这,说不定就会打你的闷棍。” “这段时间一定要注意,不能放松警惕。” 强行给顾炎武安排了两个士兵,让他们日夜守着。免得闹出元士被打的事情,皇帝和徐学士面上都不好看。 顾炎武在他们的守卫下,倒是没有被打闷棍。只是有几次上厕所时,险些掉下去罢了。 这让他更加认识到军中的复杂,想要做出事来,没有那么容易。 渐渐地,他向张永安学会了虚心做事、学会了和士兵谈心。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也不再闷着头就上,而是多向上级写报告,请求上级指示。 二中队的士兵也慢慢接受了他,亲切地称为“小顾元士”。 张永安同样向顾炎武学会了自信、更敢于出头做事,并且在顾炎武的鼓动下,撰写担任中队长和指导员的心得。想要著书立说,方便在以后成为元士。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砥砺互进,逐渐确定了军中基层军官的条例。 —— 朱由检没料到顾炎武会在军中做出这么一番事业,他之所以特赐顾炎武为元士,不过是觉得这个人有大才,不想让他埋头四书五经、被考试耽搁罢了。 再加上顾炎武的功劳勉强说得过去、自己如今又能用中旨,所以他就在这一批元士名单中,加上了顾炎武的名字。 理由还有“学生代表”四个字,认为顾炎武的表现,称得上京城大学生的表率。 所以顾炎武被特赐元士出身,其实在京城没有掀起多大风波。朝野议论最多的,是吕祥这个工匠,同样被特赐元士出身。 虽然他是被工部提议,还被钱嘉徵、孙元化、茅元仪等元士推荐,不是朱由检私自加进去的。朝野上下仍旧多有非议,很多文官认为不应该给工匠特赐元士出身。 为了给吕祥正名,朱由检又让吕祥展示了改进的热气球。允许付费体验,带着民众上天。 这吸引了很多喜欢新奇的学生注意,再加上皇帝曾为热气球开出赏格,给算出浮力的人特赐元士出身。 很多学生和士子开始在这方面下功夫,想要得到个元士出身。 朝野的非议也因此被压了下去,很多学生认为,造出热气球的吕祥,称得上是国士—— 以后的史书之上,必然会留一笔。 不过对朱由检来说,吕祥最大的贡献,其实不是热气球。而是他按照自己的指点,把炮闩造了出来。 虽然这种炮闩很原始,闭气性称不上理想。但是佛郎机炮等后装炮的射程,却比以前提高了许多。 再加上吕祥改进了子铳,按照皇帝所说把火药和弹头集中在子铳内。还改进弹头形状,制造了圆柱弹、圆头弹、尖头弹、开花弹、榴霰弹、脱壳穿甲弹等弹种,使得后装炮的效能和实用性提高许多。 这让朱由检大为高兴,甚至称这种火炮为吕氏炮,字母简写为pl,确定了pl50、pl75、pl100、pl125等口径的新型后装炮。 如今,各大工坊正在紧锣密鼓地制造这种火炮,准备让巡捕营新军试用。并且在明年派出炮兵队,用于对建虏的作战。 可以说,加上炮闩的火炮,非常受到欢迎。 但是加上铳闩的火铳,就有些不上不下了。 这不仅是闭气性的问题,主要还在于使用人数的差别。 火炮使用的时候,有多个炮手负责不同的任务。 有装填手把子铳填进炮膛,并且把子铳留出的火门和炮膛上留出的引火孔对齐。 有炮手负责炮闩,有炮手负责点火。清理炮膛、搬运炮弹等等,同样有专门人员。 甚至因为火炮发射后子铳太热,还配备取出子铳的炮手,装备用石棉制成的火浣布,避免手被灼伤。 可以说,再繁杂的工作,拆分成几个人负责后也变得很简单。 但是这些条件,在使用火铳时统统都没有。 火铳不可能像火炮一样有七八个人操作,最多一两个人。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出现了朱由检最初设想的、类似抬枪的火铳,需要有一个人放铳,另一个人辅助。 射击手负责火铳的瞄准和发射,以及清理弹膛、倒引火药等工作。 弹药手负责子铳的装填,同时戴石棉手套取出子铳。 这导致改进的掣电铳射速虽然相比普通火铳快、射程也相差不多,却因为占用两个人,有些得不偿失。 装备研究院的建议,是小批量试制,放在新军中看效果。 朱由检同意了这个建议,但是他仍没有放弃掣电铳,做出两个指示: 一是就是仿照他所知的抬枪,制造更大口径的掣电铳,并且配上霰弹,当做小炮使用。 二是他根据记忆绘制了毛瑟步枪的外形图,简单介绍了毛瑟式旋转后拉枪机步枪的原理。让吕祥制造木制模型,让研究掣电铳的人明白,自己需要的连发掣电铳最终是什么样,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研制过程中遇到的金属定装弹、雷汞底火、击针、膛线等难题,都要一一解决。 期间研发出的技术,也可以用在制式火铳上,提高当前火铳的威力。 吕祥在皇帝的亲自指点下,制造出这个所谓的“连发掣电铳”模型后,终于明白了皇帝想要的掣电铳,到底是什么样子。 其他军械研究院的人员,在明白连发掣电铳的原理和威力后,也认为这种火铳有可能研发出来,彻底取代弓箭。 他们想的不错,弓箭在中国的彻底没落,就是在连发枪传入之后。在此之前的火绳枪、燧发枪、火帽枪等等,都因为射速问题,没能彻底取代弓箭。 大明若想在武器上取得对建虏的绝对优势,就必须造出连发枪。这样才能彻底取代弓箭,让建虏丧失最大的优势。 转管迅雷铳的研制同样如此,朱由检希望能造出转管机枪,进一步增加射速。 所以他再次强调了金属定装弹和底火的重要性,并且让吕祥制造加特林式转管机枪模型,让迅雷铳研究小组,向这个目标前进。 又因为连发掣电铳、转管迅雷铳都需要用金属定装弹,很多技术都有相通之处。朱由检把相关研究小组合并,在轻兵器研究所成立先进武器研究室,专门探索这些。 因为这个研究室很难快速出成果,可能会不受官员的看重。朱由检嘱咐内廷专门拨款,让兵仗局制造这个研究室设计的武器,帮他们向着最终目标快速迭代。 从武勋和寺观征收的赋税,有力支撑了这一点。让朱由检有充足的钱财,支持这些研究。(本章完) 第462章 清理户部 顾炎武成为元士这件事,刺激到很多大学生。 他们开始认识到,除了埋首读书外,京城还有其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有些人认为顾炎武是因为文章写得好,被皇帝看到后得到赏识。 有些人则认为顾炎武是凭借守卫清华园的功绩,让皇帝觉得他忠心。 还有人认为孙奇逢这个元士在其中发挥了作用,没看到顾炎武的推荐人,就有他的名字吗? 所以京城师范学堂,一时名声大噪。很多京城的学子,来打探明年如何招生。 甚至有其他学堂的学生,询问如何转学。想要把自己的学籍,转到师范学堂。 孙奇逢对此是一一解答,又推荐他们订购《教育报》。这是他近期最关注的事情,并且在使用报纸编撰文学教材。 《教育报》的订购量,因此得到猛增。甚至直逼《卫报》,仅在四大报之后。 北直隶的士绅在知道“师徒两元士”的事迹后,也纷纷慷慨解囊,向师范学堂捐献钱财。甚至其它学堂,都得到钱粮捐献。 有了这笔资金,再加上师范学堂的校舍即将建成,孙奇逢已经打算在明年从清华园搬出去,免得再被其他学堂诟病,说自己赖在皇家别苑。 朱由检得知此事后,特意给师范学堂赐了一千亩宅地,用于建造校舍和宿舍。并且还赐下庄田一千亩,作为师范学堂的学田。 其他学堂在得知后,也纷纷请求赐庄田。 朱由检为了收拢学子人心,也为了表明自己不是贪财之人,给这些学堂大肆赐田。按照各个学堂的规模,普遍赐下了数百亩宅地和学田。 同时也为了安抚勋贵,以公爵五百亩、侯爵四百亩、伯爵三百亩的规格,在诸王府附近给他们赐宅地。 这些土地,都位于京城西北,也就是他划出的海淀区所在。因此朱由检命令巡捕营,趁着这次叛乱,把当地清理了一遍。 和乱民有牵扯的自然要流放海外,家产都被征收。 没有牵扯的大户也以或许有瓜葛为由,被强制迁往天津—— 那里还有许多荒地,之前诸王府和大学城的土地,有一些就是用天津的荒地置换的。 如今朱由检趁着这次机会,更大规模地征收土地,把这里打造成贵族和学子的聚居点。 也因为此,天津同知一职,被他选择了卢观象担任。 此人曾被左光斗和张慎言重用,担任河间府屯田同知,在天津和静海主持屯田。 朱由检查到他的履历后,把他和张慎言起复,组建天津行署,并且负责屯田。 顺天府其他几个增加的同知,也被朱由检趁着戒严任命,借着抓捕盗贼的机会推进卫所改制,并且清丈田亩。 各个学堂的学生,也重新派了出来,继续清丈土地。 这些学生因为在京西叛乱中受了惊吓,又有顾炎武这个被皇帝赏识的榜样存在,一个个拿出了十二分力气,认真清丈土地。想要让这些可能和叛乱有牵联的人,狠狠脱一层皮。 巡捕营新军也派出了很多小队,专门保护这些学生。敢于抵抗的庄园和寺观,更是被巡捕营派兵看起来。 也因为此,对勋贵和大户的土地清丈得以顺利推进。佛道二教也很快屈服,承诺缴纳宗教税。 这让朱由检更加认识到,有时候就该用刀把子逼着,一些人才会让出利益。 可以说,在巡捕营新军派出后,顺天府的形势一时之间大好。 朱由检也终于感觉到,自己真正掌握的地方,在从皇宫扩展到京城后、又从京城扩展到顺天府。 明年他的目标,就是整个北直隶。利用北直隶各地筹建议会、民心依附的机会,把上上下下清理一遍,完全掌握这里。 不过这件事情,也引起很多反弹。 例如京城征收房产税这件事,就引得寿宁公主入宫,请求不要向她居住的宜园征收房产税。 寿宁公主是郑贵妃的女儿,也就是福王的妹妹。 朱由检需要福王帮自己稳住宗室,也不想让外人说自己对待亲戚苛刻。 所以他对此事很慎重,让锦衣卫调查详情。并且让现在主要负责皇室情报和京城情报的东厂,同样调查此事。 这一查他才得知,原来是太府寺让东城区政务署户政科出面,向寿宁公主和冉驸马居住的宜园征收房产税。 这座园子是万历皇帝赐下的,曾经是石亨府第的一部分,在寿宁公主成婚时被赐下。公主和驸马在此居住了十几年,实在没想过要被赋税。 朱由检同样没想到,他在得知此事后,心中极为恼火。 为了减轻推行房产税的压力,他之前就规定了贵族和官员的赐宅,不用缴纳房产税。 没想到却有人暗中使坏,收税先收到驸马头上。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征收有产税,被文官首先收到勋贵头上、引发京西叛乱的事情。 如今京西叛乱的幕后黑手还没确定,就又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所以朱由检认为,这件事不是孤立的,有人在变着法搞破坏。 所以他召来户部、太府寺、司农寺这三计司的官员,狠狠训斥了一遍。 并且让他们严查此事,查明是谁在主使。 却不料太府寺查了之后,发现根本就没向东城区户政科下公文。但是东城区的户政科,却又拿出了文件,证明是太府寺下的。 上面的印信,也属于太府寺无误,并非是伪造的假印信。 所以这件事情,很快由工作纰漏变成了一件案子,成了伪造公文的案件。 太府寺掌管印信的官吏很快被逮捕,在锦衣卫的逼问下,有小吏招供出是私下盖的印信。 这下案子就更大了,成了一起盗用印信的大案。 按照《大明律》规定:盗用印信及空纸用印者皆绞。 所以太府寺掌管印信的官吏,毫无疑问是死罪。甚至太府寺卿董应举也受了处分,加衔被降为正三品承政使。 户科给事中对此有失察责任,同样受到处分。 东城区巡城御史、政务署长、户政科长等官员,也都被处分了一遍。 涉及此案的官吏,被皇帝雷厉风行地处置了数十人,甚至有数人被判死刑,十数人流放海外。 这么严厉的处罚,让户部官吏人人自危,在皇帝要求户部所有官吏都必须申报财产时,也没有人敢抵抗。 韩爌之前为了自保提出的让所有官员申报财产的建议,开始得到推行。 他担任主任的逆案审判委员会,也挂上了廉政委员会的牌子,加强廉政建设。 将来审判逆案结束后,就会顺势转为廉政委员会,继续威慑官员。 不过这还没完,就在户部官吏稍微松口气时,朱由检又下了旨意,要求户部把军饷发放、军事物资采购等职责,全部移交给枢密院后勤部。 户部只负责给后勤部拨款,如何向士兵发放军饷,如何把物资送到前线,以后由后勤部负责。 军饷的拨付也必须通过顺天银行,都要全额拨付。 这个命令,让户部官吏如丧考妣。因为按照惯例,各地兵马在向户部讨饷时,会多报些名额,以求多发放粮饷。在兵部让他们要求作战时,则经常说兵力不足,请求多调兵力。 这个弊端朝廷上下几乎都知道,但是户部却对此故作不知,只是按照上报的名册发饷,自己也从中分润。 通常来说,地方要求的粮饷,能到手六七成就不错了,其它的都被中间环节分走。 军饷作为朝廷最大的支出,每年多达一千多万两。户部虽然不是都经手,从中分润的却着实不是小数。 如今,皇帝把发放军饷的权力转给了枢密院后勤部,户部能够做的,就是给后勤部拨款。而且还要从顺天银行账上走,彻底失去了分润的机会。 这让户部的官吏,如何不痛彻心扉? 但是这还没完,朱由检在催促户部官吏申报财产后,又让廉政委员会授权反贪署,对户部所有申报财产的官吏进行审核。 凡是申报的财产数量和实际财产不合的,一律羁押审问。 身家特别豪富、和应该得到的收入不合的,也同样遭到羁押。 一时间,户部、太府寺、司农寺的官员,可谓为之一空。之前的一百多名官员,只留下了不到五十人。吏员更几乎都受到波及,没有多少能留下来。 可以说,整个户部都被清理了一遍。二百多年的积弊,被彻底一扫而空。 而后朱由检从京城的学生中招募吏员,并且从明算科进士和副榜中选择表现良好的,挑选入户部任职—— 可以说,正是这些人才,给了他清理户部的底气。 用这些刚踏入官场的新人,重新塑造户部。 户部尚书毕自严,对此几乎是麻木了。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感觉运转良好的户部,在皇帝眼中有这么多弊端。 这让他不得不请辞,承担这个责任。 科道官员也纷纷按照惯例弹劾,认为毕自严应该承担责任。 但是朱由检却知道,他清理的是户部积累的弊端。 毕自严虽然有责任,却不能把两百多年的积弊都算在他身上。那样对他不公平,也会让其他官员不敢改变本衙门的弊端。 再加上毕自严勇于任事,称得上有能力的人才。所以朱由检温言留任了毕自严,只是象征性罚俸三个月,又授权他梳理户部制度,减少相关弊端。 毕自严被皇帝如此礼遇,只能顶着弹劾继续任职,下决心把相关制度完善。 但是朱由检也没把希望全部放在户部自查自纠上,在授权议会监督税务、审核开支后,他又强调科道官员、资政大臣、资政卿和议员都拥有这个权力,甚至给得到锦衣卫舆情司认可的记者授权,用他们监督户部。 户部每年的收支也要见报,接受所有人监督。 可以说,以后户部的政务,基本实现了公开化。他们做任何事,都要受官员和民众监督。犯下的任何错误,都可能遭到检举。 这让户部的官员感叹,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甚至有一些户部的官员,隐隐有些后悔把内库和外库分开。 在皇帝不需要他们为内廷敛财后,户部就被皇帝毫不留情地公开化,让他们苦不堪言。 甚至就连保密这个借口,他们也说不出。因为皇帝已经把军饷发放等责任转给后勤部,户部做的其它事,需要保密的很少。 以后户部的官员,就要夹着尾巴做事。户部也成了政务院六部之中,官员最不愿任职的衙门。 但是对朱由检来说,他的目的并没有完全达到,因为这次清理户部,并没有查到幕后黑手。 这让他心中感慨,觉得自己对京城的控制还不够强。京西叛乱这件事,有可能成为无头悬案。 有些恼怒的他,把气撒在了阳武侯头上。催促他带着和乱民有牵扯的人南下,前往南洋开藩。 一些寺观里被查出劣迹的和尚和道士,也同样被阳武侯带着,南下传播教义。 原本在沧州负责移民的船只,很快转到了天津,把这些人运到南洋。 同时下南洋的,还有一些卫所的人员。 虽然卫所改制有涿鹿三卫做榜样,世官的权力受到很大保障,以后还能有世代富贵。 但是有些世袭军官就是不满足,也看不清形势,抵制卫所改制。 对这些人朱由检毫不客气,直接把他们迁去南洋诸卫。留下的土地正好分给军士,从军士中招兵。 南洋总督郭尚友担心的移民数量不足,也因此得到解决。 这些世袭军官再不堪,在南洋安稳地方还是能胜任的。甚至他们会主动抓土著做农奴,帮他们开垦耕地。 而且因为巡捕营和御营武器的更新,朱由检把淘汰的武器拨给了南洋诸卫。 这让南洋总督府的实力更强,足以站稳脚跟。 南洋的开拓,也因此踏入快车道。 朱由检利用戒严时期,做出了很多平时不方便做的事情。把自己的意志,施加在方方面面。(本章完) 第463章 十一税和宣传司 对户部官员的清理,并没有影响到顺天府的税制改革。 因为对顺天府这一小块地方的征税,本来就不需要多少官员。 事实上,在清理掉那些只知贪腐的无能官吏后,顺天府征税的事情,向前推进了一大截。 司农寺卿郭允厚,更是把有产税的征税情况向皇帝奏报,并且和内府监一起制定了十一税的政策,请求皇帝裁定: “十一税的征收,按理说是每亩征收十分之一。” “但是各亩产量不一,需要划下标准。” “臣和内府监王公公商议,按照之前对军田征收正粮的办法,对永业田和爵田征收十一税。” 朱由检闻言询问道: “之前对军田是如何征收正粮的?” “和亩产的十分之一相差几何?” 郭允厚当即回道: “每军受田五十亩为一分,最初亩税一斗。” “后来定下军田一分正粮十二石,馀粮为本卫所官军俸粮。” “五十亩十二石正粮,每亩都是二斗四升。” “当前大明田地亩产两石多,每亩二斗四升,正好接近十一税。” 说着自己的理由,郭允厚又补充道: “实际征收之时,按田地肥瘠不同各有差别。” “按原本办法征收正粮改动最小,不用另外区别肥田瘦田,可以按以前的办法征税。” “而且只缴正粮不缴余粮,已经是陛下的德政。” “军户得知之后,必念陛下恩德。” 朱由检听着郭允厚的理由,对他这种图省事的做法很是不满,询问道: “二百多年下来,土地肥瘦是否有变化?” “原本的荒地是不是变成了水浇地?” “原本的水浇地是不是因为河流干涸变成了旱地?” “这些卿都查过吗?” 郭允厚讷讷不敢言,事实上他就是图省事,想着按以前的办法征税。 但是朱由检却不答应,他要的是清理二百多年的积弊,把整个大明重塑一遍,才好轻装上阵。 否则就会有李自成之类的人物完成这个任务,把整个大明打烂,重新分配土地建立新朝。 所以郭允厚的做法固然简单,也能保证十一税的征收,但是朱由检却不取,他下令道: “所有卫所的土地,都要丈量后重新分配。” “尽量以十五亩、三十亩这样的面积集中分配,同时还要保障每个军户军士至少有十五亩水浇地,剩下的水浇地才留给军官分配。” “十一税的征收,暂且定为二斗。每年夏粮一斗,秋粮同样一斗。” “如果是一年一熟或两年三熟的地方,两税要相应减少。” “土地划分为上中下三等,中田、下田要相应降低,受灾时另外减税。” “顺天府和北直隶试行这个政策,看成效再决定是否向其它地方推行。” 说着,朱由检又想起了一件事,盯着郭允厚道: “朕之前定的标准尺,相比以前的尺长了一些吧?” “为何郭卿觉得,能沿用以前的田册?” 郭允厚听闻此言,一时冷汗涔涔。 事实上他知道学堂丈量时用的是标准尺,只是为了图省事,故意忽略了这一点。 没想到皇帝专门点了出来,拿这一点责问他。 这让他实在无言以对,只能跪地请罪。 朱由检对他这种耍滑头很是不满意,但是郭允厚已经算是户部留下的官员中愿意做事的。所以他也只能在呵斥之后,勒令他好好做事。 不过作为制衡,他让秦士文率领边防部官员,参与卫所改制。卫所土地分配、把土地不足的卫所迁移到荒地去开荒,都需要边防部参与。 而且朱由检还规定了,卫所的军籍黄册要和地方黄册一样每十年重造一次,每隔三十年还要大造一次。 把逃亡、绝户的军户土地重新分配,并且给世袭官职有变化的军官和军士重新分配土地。 同时还要严查土地侵占、名实不一等情况,确保从军的士兵,实际拥有土地—— 他知道有些人家一定会私下里分地,把朝廷分配的军田实际分一些给不从军的儿子。 这是需要明令禁止的,因为朝廷分配军田是为了供养士兵,一直分下去就没人愿意从军了。 所以朱由检让郭允厚确定,卫所的军田属于朝廷。军官和军士的永业田,更确切地说是拥有土地的永佃权—— 他们以服役和十一税交租,获得这些土地的耕种权。 朝廷有权收回,重新分配土地。 不这样严格执行,三十年后卫所改制的成果就会被破坏。下一代多出的人口,会把这次重新分配的土地搅乱。 对于卫所的余丁,朱由检现在给出的政策是招收军户,同时允许他们成为军民户—— 除了成年后需要服役三年外,其它方面与民户无异,可以自主择业。 未来要鼓励他们迁往海外,同时发展工商业,吸纳这些人口。 皇室的各种产业,就要专门吸纳这些人,从退役的军民户中招收工人。 这样既能让皇室遇到危机时动员力量,也有利于卫所制度的稳定。 可以说,朱由检是真正把卫所当成了基本盘,当做维护皇权的重要力量。 也因为此,他降低了郭允厚定下的十一税,从每亩二斗四升降低为了二斗。以后受灾时还会多减免,收买卫所军心。 为了方便纳税,也为了减少军户受到商人盘剥,朱由检规定军士和军户可以自主选择纳粮或纳银,军官才必须缴纳金银,类似汉朝酎金。 同时,他还让司农寺制定粮食收购指导价,规定最低价格。并且让司农寺粮食总署成立粮食集团,和各地军官合作成立粮食公司和粮站,方便粮食征收和粮食转运。 粮食公司和粮站在储存和转运粮食时,会有一定的损耗额度。他们降低的损耗,就是他们的收益。这个标准同样十年一定,根据之前十年的粮食损耗率确定。 损耗过多的粮食公司和粮站,也会被定期淘汰。将来粮食行业还会实行准入制,甚至实行专卖,由朝廷严格控制。 这个政策,还可以看作对军官的补偿,因为他们没有了俸禄。 以前军官是从军户那里征收余粮作为俸禄,但是这次改制后,除了十一税之外,卫所军户不再承担其它任何赋税,所以军官的俸禄,自然也没有了。他们只有在服役时,才能拿到所担任职位俸禄。 朱由检的办法,是以永业田实际作为爵田,取代给世袭军官的俸禄。 以后这些军官需要自己种田养活自己,地多的可以招揽军民户做佃户—— 这也是给卫所余丁的一个出路。 但是军户是不允许做佃户的,并且严禁军官使用军户种地,防止军户再次被军官当农奴。 可以说,这次卫所改制,牵扯到方方面面。 甚至连之前规定必须纳银的一条鞭法,也改为了允许纳粮替代—— 在不断发生大灾的当下,朱由检需要掌握更多的粮食。 这也是他成立粮食公司和粮站的原因。 只要在卫所试行良好,他就会把这个办法推广到地方,允许农民向粮站缴纳粮食,壮大粮食公司的实力。 —— 在定下十一税相关的政策后,朱由检又召集温体仁等礼部官员,征收一种新税。 说起温体仁,就不得不提到他的识趣了。 作为最先推行官员财产申报的衙门,温体仁在户部所有官吏都被要求申报财产后,也同样要求礼部吏员像官员一样申报财产。 并且在户部实行政务公开后,同样把礼部政务公开,完全跟随皇帝的政策。 这让朱由检对他很是满意,感觉若是好好用,这个人也能做正事。 所以在召见礼部官员时,朱由检首先称赞了温体仁在政务公开上的做法,并且在把主客司划给理藩院后,终于给礼部增加了一个司—— 宣传司。 礼乐司的宣传职能,还有出版厅等机构,被划给了宣传司。 以后礼部要负责朝廷的宣传工作,注重引导舆论。 同时成立了新闻厅,设立新闻发言人,向新闻机构和公众宣传朝廷的政策,推进政务公开等工作。 各衙门同样要设立新闻发言人,接受新闻厅指导。 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做好议会、有产税和卫所改制的宣传,配合这些工作。 这无疑是对温体仁的肯定,让他高兴得满面红光,觉得自己是做对了。 在攻击钱谦益恶了东林党之后,他这一年来主要做的,就是积极追随皇帝,显示自己的忠心。 同时做出实事让皇帝看到,也让有资格参与廷推的大臣认同自己。 在东林党大臣人数还少的现在,温体仁的做法是卓有成效的。 他几乎可以肯定,只要大学士出现空缺,自己必然被廷推入阁。 现在,他和其他有志于入阁的大臣一样,瞄准了明年的内阁更换—— 在黄立极确定退下的情况下,内阁必然要新增几个人。 皇帝对他的肯定,无疑是最好的褒奖,让他增加了明年入阁的信心。 不过皇帝接下来的话,让他感觉到有些难办了,因为皇帝要取消乐户,彻底废除贱籍。 在给疍民、堕民、丐户、九姓渔户等贱民加入卫所取消贱籍的出路后,皇帝打算把最后剩下的乐户直接取消,给他们民户身份。 (本章完) 第464章 堕落行业特别税 乐户虽然受歧视,但在朝廷活动中,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温体仁听到皇帝打算废除乐户,有些为难地道: “朝会宴享等礼,各有承应乐舞。” “如今乐舞生少有应者,常需乐户顶替。” “若是废除乐户,臣恐祭祀用的乐舞人员不足。” 神乐观乐舞生属于太常寺,乐生选用道童、舞生以军民俊秀子弟为之,在国初地位很高。 太祖甚至曾下诏,让公候及诸武臣子弟,习乐舞之事。 直到嘉靖年间,还有很多乐舞生担任太常寺卿,甚至被加衔侍郎、尚书。 不过在嘉靖成仙失败,道教不再受朝廷上层推崇后,乐舞生的地位一落千丈。 再加上大明官场由三途并用变成进士为主,太常寺乐舞生同文思院匠官、钦天监天文生、四夷馆译字生等杂流一样,难以成为高官。 所以乐舞生越来越不受青睐,现在甚至连数量都有些不够。仅仅能满足宫中需要,一些陵寝祭祀时需要征召乐户服役。 再加上各地藩王祭祀同样需要乐户,礼部官员在听到皇帝要废除乐户后,可谓是普遍反对。 还有人提出礼乐的重要性,阐述乐户不可废的原因。 朱由检没料到废除乐户有这么多困难,但是他开豁为良的决心是坚定的。思考之后说道: “礼为天地之序,乐为天地之和。” “礼乐如此重要,朝廷重制礼乐,更不该把乐户视为贱籍。” “把乐户从贱籍中摘出,视为同匠户、灶户一样的民户,这个办法如何?” 这点得到一些官员赞同,因为这样能保证朝廷征召乐户服役。 但也有一些官员反对,最近在朝堂上比较活跃的鸿胪寺少卿解学龙道: “乐户有从事乐舞者,也有卖身为业者。” “若是把乐户一概提为民户,臣恐匠户、灶户等等,耻于与之同列。”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乐户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群体。 有世代以乐为业者,有被惩罚为乐户者,有家贫卖入乐籍者。 从事的行业也有很大差别,有鼓乐、有演戏、有吹唱,还有优伶、娼妓之属。 甚至相互间还会转化,有时从卖艺变为卖身。 如果把这些乐户一概提升为民户,恐怕一些民户会不乐意。 而且对社会风气可能也有破坏,“笑贫不笑娼”的现象会更普遍。 所以一些保守的官员,是不愿提高乐户身份的。 甚至有一些心怀鬼胎的官员,在担心乐户取销了他们怎么去狎妓。 对于这些,朱由检思索之后,说道: “把娼妓单独从乐户中分开,保留在贱籍如何?” “卖艺为业者为乐户,卖身为业者单独划为娼户。” “乐户开豁为良,以后成为平民。但需要应朝廷征召服役,每年有一定的服役天数,允许缴纳免役钱代替。” “娼户仍留在贱籍内,同其他贱籍人员一样,必须从军才能转为军民户。” 这样改动之后,终于得到大多数官员认同。 毕竟开豁为良这件事,还是赞誉者居多。皇帝在显示仁德之心,他们再阻挠显得自己不仁义。 所以在皇帝区分乐户和娼户后,乐户提升为民户这件事,终于得到礼部官员的认同。 朱由检当即命人拟旨,向全天下颁布,用开豁为良的举措显示自己仁德,收买天下人心。 至此,大明的贱籍人员都算有了出路。只要有心脱籍,都能够转为良民。 然后朱由检才提出,对青楼、妓院等地方,加征色情行业特别税。 这是他早就想增加的税种,想从那些有钱狎妓的人员身上,搜刮一笔钱财。 同时也是在限制色情行业,避免社会风气继续败坏。 这也是刚才解学龙提出反对意见时,他把卖身的娼妓,继续留在贱籍中的原因—— 如果不对这类人的身份地位加以限制,可能有一些良民忍不住诱惑,加入这个行业。 所以娼户这个户籍,成为这次开豁为良时,新增加的贱籍。 对于皇帝的这个想法,礼部官员大多感到无语。太常寺卿李标道: “陛下已经把征税的事情都交给了太府寺,要征收这个特别税,让太府寺去做就是了,何必知会礼部?” “或许还可以让涿鹿区议会商议,增加这个税种。”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对皇帝加征赋税表示不满。 官员对皇帝借涿鹿区议会征收有产税,有一种普遍的抵触心理。 礼部官员纵然在税收上发言权不大,但是在此时应景的时候,仍旧忍不住表达了意见。 朱由检从李标的话中听出这个意思,有些没想到一些官员对有产税仍旧耿耿于怀。 这让他心中思索,是不是要对官员加恩、减轻他们的抵触心理。要不然官员一直不配合,朝廷就会处在动荡之中。他总不能一直戒严,防备发生变乱。 心中想着这件事,朱由检口中说道: “色情行业特别税,属于有产税的一种。” “这种不劳而获的行业来钱太容易,所以要限制得严一些。” “朕的意思是仿照有产税累进征税,青楼妓院和娼户个人每年收入百两以下的,征收两成赋税。” “百两到千两三成,千两到万两四成,直到十万两全部征收。” “这件事和礼乐教化有关,礼部要给出指导意见,让太府寺按照规定收税。” 说着,他又目视温体仁,让他应下这件事。 温体仁对于给礼部增加权力,还是非常热衷的。 虽然这个色情行业特别税有些不好听,但他还是答应下来。 不过解学龙这时却说道: “对娼户如此征税,对乐户如何征收呢?” “乐户的钱财也来得容易,有时一场戏下来,就能得到百金。” 对此朱由检正色道: “鼓乐、唱歌、演戏,属于正常的娱乐行业。” “按照有产税的规定一万两起征,一万两以下正常纳税即可。” “这也是朕让礼部拟定指导意见的原因,把娱乐行业和色情行业区分开。” 解学龙不依不饶道: “若是有乐户私下里卖身,从事娼妓行业呢?” 朱由检眉头一皱,对这个问题回应道: “那是乐户自甘堕落,发现后降为娼户。” 解学龙继续问道: “其他堕落之人呢?” “要不要同样如此惩处?” 朱由检有些烦了,盯着解学龙道: “凡是自甘堕落之人,都应得到惩处。” “色情行业特别税,改为堕落行业特别税。” “对于自甘堕落的行业,如色情行业、乞讨行业。” “还有引人堕落的行业,如赌博行业、毒品行业。” “都要征收特别税。” “还有,对于职业乞丐和一些行为恶劣的从业人员,户籍要降为丐户,限制他们的地位。” “以后大明的贱籍,就只有娼户和丐户两种。” “其他贱籍人员,逐步转为良民。” 把对色情行业的征税,扩展到黄赌毒等行业。 并且对这些行业冠上个名字,统称为堕落行业。 这下这个特别税,和礼部的关联更大了。 因为有人堕落,岂不是礼部的责任? 礼部尚书温体仁道: “陛下对堕落行业征税,实是教化大计!” “不如此限制他们,岂不有更多的人堕落?” “臣以为这些行业当征税,而且应该多征。” 对皇帝旗帜鲜明地表示支持,把堕落行业特别税和教化相关联。 其他礼部官员听到这个理由,也没有阻挠的话语了。 即使他们心里对征税感到反感,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只是有官员对毒品行业表示不懂,疑惑地询问毒品是什么。 朱由检对此解答道: “能致人死地的砒霜等毒物就不说了,这里提到的毒品,主要是能令人成瘾或产生幻觉的药物。” “例如神宗止疼用的福寿膏,还有洋人传来的大麻和烟草,都能称得上毒品。” “这些都要严格限制,危害最小的烟草也要指定吸烟区。防止其他人吸到二手烟,危害身体健康。” 这个说法,让一些官员顿时色变。 因为福寿膏这种东西虽然流传不广,但是富裕人家还是有接触的,又被称为阿芙蓉、罂粟、乌香、合甫融、鸦片,西洋商人还向大明贩卖。 至于烟草接触的就更多了,在利玛窦带来鼻烟后,烟斗和烟叶也逐渐开始流传。尤其是广东士兵北上援辽后,辽东很多士兵都在吸烟。 甚至有人把阿芙蓉混入烟草吸食,开始出现吸食鸦片。 这些官员想到皇帝把它们定为毒品,一时大为恐慌。 有些官员还有怀疑,对西学有所关注的温体仁这时道: “京城来的西洋人,多有喜好啖烟者。” “臣观他们的做法,似乎一日也离不得烟,这正是皇上所说的‘成瘾’。” “可见烟草等毒品必须限制,像砒霜等毒物一样管制。” 朱由检对此点头称好,对于把这些列为管制药物没有丝毫犹豫。 鸦片和大麻就不说了,烟草这种东西,此时也称得上有害无益。 后世卷烟流行、烟草行业工业化,政府还能通过控制烟草行业征收大量烟草税。 但是当前的烟草产量很少,即使流行起来农民也大多自产自用,需要花钱的烟斗、烟袋、鼻烟壶又形成不了多大产业。 所以这个行业带来的益处很少,朱由检直接把它像毒品一样严格限制,放弃这个行业。 甚至为了让人们认识到这些东西的危害,朱由检还下令农科院和太医院用它们开发杀虫剂、麻醉剂、止疼剂等药物,说明它们的毒害。 此时西方已经有人发现烟草叶中的尼古丁能杀死豆象虫,开发出第一种商业化植物源杀虫剂。在这种杀虫剂传入大明后,农科院开发出了更多的烟叶水杀虫剂。后来还用高温加热等办法提取烟叶中的生物油,制造更强效的杀虫剂。 这让大明的人更清楚地认识到烟草的毒性,即使后来烟草在世界各地越来越流行,大明也很少有人接受它。 在他人面前吸烟,更是被认为是不礼貌的行为,尤其是让别人吸二手烟。 可以说,二手烟的提出、以及吸烟区的设置,让公共场合吸烟这种事,被大明人普遍排斥。 这个做法取得了很大成效,有力阻止了烟草泛滥。 除了设置吸烟区外,朱由检还把赌场、妓院等聚集起来,设立专门的营业区: “赌场、青楼、妓院这些引人堕落的场所,要划分专门的营业区,远离居民区和学校。” “只有在营业区内才能赌博或卖身,超出营业区属于违法行为。” “礼部拟定规定,卫尉寺负责扫黄打非。” “太府寺征收的特别税要专门分出一半,分给礼部和卫尉寺负责这项工作。” 这个规定,终于让礼部的官员高兴起来,因为他们终于能看到收益。 作为一个清水衙门,礼部的地位看似尊崇,其实却很清苦。 如今皇帝虽然没有给礼部征税职责,但是让礼部分润堕落行业特别税,还是让他们很高兴。 温体仁当即保证道: “臣一定会把税款用于教化世人,防止有更多的人堕落。” “京城散乱的赌场和妓院,应该集中起来。” 朱由检认可了他的想法,而且为了让营业区能够更好地吸引从业者,他还仿照后世的红灯区,给出了一项特别政策: “营业区可以开放宵禁,夜晚挂红灯昼夜营业。” “官府要掌握一些房屋,直接租给娼妓。” “还有,对于卖身的娼妓,要定期去太医院指定的妇科医院体检,防止传播疾病。” “西洋人传过来的梅毒,据说把法兰西的一个王室都弄得绝后了,一定要小心防范。” 这个说法,又让群臣吃了一惊,纷纷询问所谓的梅毒是什么。 在得知皇帝所说的梅毒,就是所谓的“杨梅疮”、“广东疮”,在西方又被称为“法国病”后,一些人似乎想到了不好的回忆,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种疾病,比烟草还要更早传入大明,几乎在西方流行的同时,大明就有出现。 一些人还以为它和别的花柳病一样是大明本土疾病,此时才知道是从西方传过来的。 再想到西方传过来的烟草,某些官员对西方的恶感更甚,甚至提议禁止泰西人来大明,把他们都赶出去。 这种闭关锁国的提议,显然没得到朱由检的认同。 在全球化开始的现在,固然有一些有害的东西传进来,但是土豆、玉米等有益的东西更多,不能一味排斥。 所以,朱由检只是让礼部宣传它们的危害,让人们小心防范。并且责成海关等衙门,加强对外来物品的管制。 甚至对动物和植物还开始实行准入制,在证明它们不会造成危害前,只能放置在海关以外的自贸区。(本章完) 第465章 勾栏胡同见闻 每一次来到京城,郑芝虎都感觉京城发生了新变化。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点,相比某些死气沉沉、一成不变的地方来说,京城实在是太好玩了。 他和很多喜欢冒险的年轻人,都喜欢来到京城玩。 不过因为身份原因,他这个已经在威海带兵的参将,平时是没法随意进京的。 这次还是奉命来枢密院汇报明年修筑大凌河堡的准备工作,才得以来到京城。 进了京城之后,郑芝虎和随行士兵就发现,京城变得更干净了。 不仅路上没有了粪便等垃圾,很多路还铺设了水泥,更加整洁干净。 这让郑芝虎忍不住感慨道: “水泥这东西真方便!” “不但能够修路,而且能够筑堡。” “来年修筑大凌河堡,咱们也要用水泥。” 周围人纷纷附和,认为郑芝虎说得很多。 水泥这种新事物,他们以前是不知道的。即使从报纸上看到,也没有什么概念。 但是这次经过天津看到的大沽口炮台、还有一路行来经过的京津公路,都在提醒着他们水泥用于建筑有多方便。 所以郑芝虎把这种物资列入了运输清单,决定在明年修筑大凌河堡的时候,一定要用水泥。 郑芝凤是他四弟,今年只有十六岁,如今在武学读书,称得上郑家在京城的负责人。 他现在已经改名为郑鸿逵,在郑芝虎进京后过来迎接,听到这话说道: “二哥这么想,那可真是对了。” “武学的工兵教材,很多内容都是如何用水泥。” “这次京西的棱堡修筑,就是用水泥建的。” “二哥要是有时间,可以去看一下。” 郑芝虎听得点头,又指着街上站着的锦衣卫,小声询问他道: “听说京西发生了叛乱,京城现在还戒严。” “这些锦衣卫就是戒严人员吗?” 郑鸿逵同样低声道: “正是他们在戒严。” “不过这个不要紧,现在京城除了街上的锦衣卫更多点,其它与平常无异。” “二哥有枢密院的调令在,不用担心他们。”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一件趣事,向郑芝虎等人道: “二哥知道京城的锦衣卫,这几天在做什么吗?” “他们在把京城的妓女和乞丐,都驱赶到勾栏胡同那边。” “听说太学那边怨气可大了,他们想要狎妓,都要去勾栏胡同。” 郑鸿逵说得哈哈笑,郑芝虎等人却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他们当然不知道,京城的学生之间,流传着很多嘲笑太学生的段子。 作为京城的最高学府,太学拥有最好的资源。学生也专门以太学生称之,不同于寻常学堂的大学生。 他们闹出了笑话,当然被京城的其他学生嘲笑。 甚至连报纸上都有刊载,在京城广为流传。 主持《明报》的张溥等太学生,对此很是生气。接连在报纸上辩解,却不过引起更多的嘲笑而已。 现在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学生喜欢狎妓。一些行为不检点的太学生,更是印证了这种说法。 张溥等人也放弃了辩解,开始在报纸上探讨,酒也能够让人堕落,要不要把酒业纳入堕落行业征税。 这个话题的争议很大,各路文人士子,都发表文章探讨。 一些太学生的风流韵事,自然也被掩盖了下来。 不过距离勾栏胡同不远的武学,还流传着那些段子。甚至在勾栏胡同遇到太学生时,专门说这些段子取笑他们。 郑芝虎等人不知这些趣事,自然对郑鸿逵的大笑莫名其妙。不过他们却听出来,在京城狎妓需要去勾栏胡同。 一些好奇的士兵道: “京城连妓女在哪都管吗?” “勾栏胡同的妓女怎么样?” 郑鸿逵向他们道: “以前是不怎么管的。” “但是朝廷前几天出了规定,把色情行业、乞讨行业、赌博行业、毒品行业都划为堕落行业,给他们限定了营业区。” “东城区的妓院和赌场,都被迁去了勾栏胡同一带。” “娼妓、乞丐等堕落人员,都要被驱赶到那里。” 说着,他向这些人讲解一下京城的政策,警告他们不要在营业区外狎妓,锦衣卫卫尉寺对扫黄打非抓得正紧。 一旦发现有人非法嫖妓,罚款、罚劳役是小事,更关键的会被登报通报,成为一生的污点。 近几天就有一些官吏被抓,甚至被革除了职位。 有些顶风作案的学生也被学堂通报,甚至要公开做检讨,在学校抬不起头来。 可以说,京城这些日子闹得最利害的,就是这件事情。 未来会不会放松管制不好说,但是现在一定不能顶风作案。 出于心中好奇,又因为勾栏胡同距离朝阳门不远,一行人都要求去看一看。 郑鸿逵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他们过去。 勾栏胡同距离武学不远,郑鸿逵自然是去过的。 这里本就是勾栏聚集所在,旁边还有教坊司所在的本司胡同,以及演乐胡同。 在朝廷下令区分娱乐行业和色情行业,把勾栏胡同划分为色情行业营业区后。不甘堕落都迁移去了本司胡同和演乐胡同,留下来的大多是妓院。 随着京城其它妓院和赌场的迁入,这里也热闹了起来。很多人出于好奇,都会过来看一看。 郑鸿逵等人抵达的时候,看到锦衣卫正在把一些妓女、乞丐驱赶过来,其中还有一些光头的尼姑,显得颇为奇怪。 询问周围看热闹的行人才知道,原来这些尼姑私下里在做暗娼。这次整顿寺观时被举报,同样被打入娼户迁了过来。 郑鸿逵等人随着看热闹的人呸了一声,心里却着实有些痒痒,不知道尼姑是什么滋味。 这时,郑芝虎指着一些妓院门前挂着的灯笼道: “这里的灯笼怎么这么多?” “而且都是红灯。” 郑鸿逵向他解释道: “这是朝廷的政策,允许营业区放开宵禁,悬挂红灯彻夜营业。” “因此营业区有了个别称,又被称为红灯区。” “不过也有一些人,称这条胡同为堕落街。” “据说因为这个,朝廷打算把西边的戎政府迁走,防止京营军官腐蚀堕落。” 戎政府是总督京营戎政衙门所在,以前就在这个地方,也没有人觉得不妥。 但是在这次京西发生叛乱后,皇帝觉得调遣京营颇是不便,所以就打算迁到皇城边上的中府草场一带,更加靠近东华门。 这个理由,在勾栏胡同被划为红灯区后,那就更充足了。 总不能堂堂京营衙门,要放在红灯区附近。 这其中的内情,郑鸿逵自然是不知的。他只知道朝廷为了防止京营军官堕落,要把戎政府迁走。 据说勾栏胡同西边的灯市那一带,会被打造成商业区。 内廷营造集团,已经在考察商业区怎么造。在戎政府的旧地,打造一个大商场。 郑芝虎倒没有觉得京营衙门放在红灯区附近不妥,因为军中狎妓是常见的事情,甚至还有营妓存在。 听到郑鸿逵这么说,他皱着眉头询问道: “朝廷对军官狎妓这么防范,营妓怎么安排?” 郑鸿逵对此知道一点,说道: “营妓据说是不让再设,军营不得出现妓女。” “这个规定和梅毒有关,据说泰西有一场战争,就是因为将领和士兵感染了梅毒,因此导致溃败。” “不过也有很多军官反对,认为严加检查就行了。” 想到报纸上提到的梅毒的可怕,以及配上的满是红疮的图片,郑鸿逵现在心里还有些恶寒,不敢随意去找没有健康证明的妓女。 这也是京城的红灯区很快被人认可的原因—— 大家都被报纸上宣传的梅毒吓到了,只敢去能让人放心的地方。 私娼、暗娼再便宜,也比不上性命宝贵。 甚至她们的邻居,都会因为害怕传染疾病主动举报。 因此红灯区这边,一直有娼妓被锦衣卫查到押过来。 正在说着,锦衣卫又押着一行人,从灯市那边带过来。 这次不是简单地驱逐过来娼妓,而是上了枷号。 甚至眼尖的还看出是一百斤巨枷,在当今皇帝废除立枷后,只用于枷号私铸铜钱、拐卖人口的罪犯。 所以很多人都猜出他们犯了什么罪,一定是发现了幼女,被判为拐卖人口。 果然,负责把他们枷号示众的锦衣卫卫尉寺巡警道: “朝廷有旨:凡是以未成年少女为妓者,皆按诱取良人、略卖良人子女对待,发放边卫充军。” “略卖至三口以上及再犯者、用一百斤枷枷号一个月。” “这些人养育少女为妓,枷号示众一月,一律流放海外。” 又指着另外一些男子,大声道: “《大明律·刑律》:强奸者,绞。” “奸幼女十二岁以下者,虽和,同强论。” “这些人犯了强奸幼女之罪,都要被判绞刑。” “诸位来红灯区的人,都要引以为戒!” 这一番话,听得围观的嫖客凛然,生恐被锦衣卫抓了去。 但是让他们心惊的还不止如此,因为这个巡警又指着正在张贴的告示道: “好叫众位得知,朝廷重制礼乐,正在修改《刑律》。” “以后未及笄的女子,皆按幼女对待。” “也就是说,强奸幼女的年龄,要提高到十五岁。” “尔等嫖宿的时候,一定要认准是否及笄。” “发现未及笄的妓女,要及时向卫尉寺举报。” “婚嫁也是同样,未及笄不得成婚。” 这是礼部在制定营业区政策时,按皇帝要求做出的规定,原因还和婚姻年龄有关。 朱由检为了减轻人口压力、限制人口膨胀,是打算推行晚婚晚育的。 所以他把强奸幼女的年龄定为十五岁,这样十五岁以下自然不许成婚,否则就是犯了强奸罪。 以后婚姻法还会规定,把男子最低结婚年龄定为弱冠之年二十岁,女子定为十八岁。减缓人口的膨胀速度,也减少因为年轻生育带来的难产—— 这点妇幼保健院已经统计出了数据,证明孕妇年龄过小或过大时,难产概率都更高,属于高危孕产妇。后世统计的数据是小于十六周岁或大于三十五周岁。 大明年龄计算通常按虚岁,所以朱由检让妇幼保健院统计相关数据时,以十八岁和三十六岁为分界线,用以支撑婚姻年龄的修改。 报纸上也开始造势,说明低龄生育和高龄生育的危害。 解救被当成妓女培养的年幼女子,只是其中一环。 这些人被拐的会被送回家,被卖的则会送到教坊司培养,防止送回家后仍旧会被卖。 皇家乐团和神乐观也挑选了一些品性良好、能歌善舞的,作为乐舞生培养。 郑鸿逵等人看了热闹,也受到了惊吓,没有再留在勾栏胡同的心思,很快走了出去。 走到演乐胡同那边,他们发现一些人正在敲锣打鼓地表演,还有人搭了戏台唱戏。 却是京城的乐户被转为良民,他们免费唱戏,感谢朝廷的恩德。 尤其是皇帝命皇家乐团改编的《女状元》话剧戏,演得最为频繁,很多戏班都在排练这出戏。 这出戏在乐户中颇受欢迎,尤其是唱戏的女子很喜爱这出戏。而且因为话剧戏的形式非常新颖,在这个临近过年的时间,很是吸引了不少人。 郑鸿逵已经听过几遍,郑芝虎等人却没听过。他们津津有味地听着戏曲,又在凉棚下点了茶水,打赏了一些银钱。 郑鸿逵听戏的同时,又买了几份报纸观看,发现今天又出了一个大新闻。 那就是《艺林报》因为经常刊登艳情文章,被视作色情报刊看待。 以后这个报社,要像色情行业一样缴纳堕落税—— 这是堕落行业特别税的简称,有时也被具体称为色情税、赌博税。 和赌博有关的报刊,同样也被牵连。 朝廷明令正规报刊不得刊登色情、赌博等堕落内容,发现后需要整改。否则不但需要缴纳堕落税,报纸发行也会受限制,只能卖给成年人。 以前很多报纸上刊登的赌场、妓院广告,自然也被禁止了。 甚至酒类广告是否要禁,报纸上都在争论中。 还有人引用“玩物丧志”一说,认为一些器物同样会引人堕落,建议朝廷收取堕落税。 珠宝首饰、烟花爆竹等等,都在讨论之列,引起更多的人争论。(本章完) 第466章 大赏群臣(卷终) 对于报纸上的讨论,朱由检是很欣喜的。 虽然这其中有他操纵的因素在,但他同样也看到了,民间不反对有产税。 甚至对衍生出的堕落行业特别税很欢迎,要求扩大行业。 所以他从善如流,让朝臣探讨酒类、珠宝、烟花等等,是否要征收特别税。 对于把这些行业纳入堕落行业,朝臣反对者居多。 但是在朱由检改了个名目后,支持的人就多了起来: “酒类、珠宝等等,说是引人堕落有些太过。” “但是说它们是用于奢糜享受,应该没人反对吧?” “朕的意思,是对单价超过一百两的物品,同样征收特别税。” “这个税种的名字,就是奢侈产品特别税,除了百两以下不用特别纳税外,超过百两的奢侈品,都要缴纳特别税。” 这一下子把这些行业的物品排除了八九成,单价超过一百两的,在哪个行业都不多见。 再加上前段时间定下的礼金限制,群臣很难再收到十两以上的礼物。所以他们对这个奢侈税,那是举手欢迎。 甚至还主动扩展了种类,把瓷器、古玩、皮毛、贵重服饰、名贵药材等行业,都纳入征税对象。凡是单价超过一百两的,都征收奢侈产品特别税。 可以说,这些臣子也被皇帝整怕了,生怕皇帝再想个其它税种,加征到他们头上。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皇帝对奢侈品征税,专门向奢靡享受的富人征税—— 这种行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被士林抨击的。 当今皇帝和皇后的声望那么高,也和他们厉行节俭脱不了关系。 所以朱由检在设置堕落行业特别税后,收到了意外之喜。仿照后世的消费税,设置了奢侈产品特别税。 两个税种能收到多少钱财不好说,但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加征,以免引起更大的反弹。 甚至,因为前些日子的体会,他还打算收买群臣,让他们用心做事: “朕看辽东奏报,关外的土地已经全部收回,可以说实现了公有制。” “这是孙督师等辽东官员的功劳,朕已经让他上报,封赏有关人员。” “对于有功之臣,按功劳发放土地券。” “未来收复辽东后,授予他们井田。” 说着这件事情,朱由检看着群臣的神色,继续道: “前方将士有功,众卿在朝堂上也功劳不小。” “若非诸位筹集辽饷、辅佐朕用心治政,辽东将士又怎么去作战呢?” “所以朕决定同样封赏有功之臣,发放辽东土地券。” 这个决定道出,群臣终于高兴起来,一个个眼睛放光地看着皇帝,显然非常欣喜。 而且接下来皇帝说出的话,让他们更加欣喜,高兴地山呼万岁。 只听朱由检道: “关外地域广袤,所以限田措施也不同于关内。” “黑龙江以北允许分封的地方就不说了,山海关到黑龙江,土地限额同东宁岛一样,最高能达到一百方里,也就是一百井田。” “世袭指挥,也就是世袭子爵,以最高规格授予,授田方八里到方十里,也就是六十四到一百井田。” “世袭千户,也就是世袭男爵,授田方五里到方七里,也就是二十五到四十九井田。” “世袭百户,也就是世袭爵士,授田十到二十井田。” 提出这个赏赐标准之后,朱由检道: “内阁首辅黄立极,辅佐朕登极有功,稳定朝堂也多有功绩,荫一子指挥佥事世袭,赐田六十四方里。” “卿也可以让子孙去海外开辟封地,最高方二百里,也就是四万方里。” 黄立极高兴得胡子几乎要翘起来,急忙跪下谢恩。 群臣则几乎要无语了,没想到黄立极又占了一个大便宜。 不过接下来的封赏,就让他们觉得很是公允了。皇帝将袁可立、韩爌、房壮丽这三个实际担任过次辅的官员一并封赏,都授予世袭千户,赐田四十九方里。 这三人一个是中立派、一个是东林党、一个和阉党有点关系,三方官员都感到很是满意。 尤其是韩爌,在被礼金案闹得灰头土脸后,被皇帝赐田四十九方里,心情极为激动—— 这不但代表着皇帝对他的信任如初,还能让他有土地安抚自己的亲戚。 如果他再心狠点,还可以让这些亲戚去海外开拓,世袭男爵的土地可是有一万方里。 接下来其他臣子也获得了赏赐,大学士、九卿一级普遍被赐田二三十方里,部长、侍郎等大臣,则在十到二十方里,都获得了世袭爵士以上身份。 少卿、郎中、员外郎、给事中、御史等中层官员虽然没有被授爵,但是同样也获得了土地券,多在五方里到十方里。他们只要再努努力,就有可能获得爵士身份。 底层官员就比较少了,只有用心做事、已经完成财产申报的,才会被授予几方里土地。 但是他们也不用气馁,只要明年干得好,同样也会有机会。 然后是南京官员和地方督抚等大臣,同样给优异者授予土地券。孙传庭、卢象升等政绩卓著的,还同时获得了爵位。 可以说这次封赏之后,朝堂上的官员是人人喜悦。之前皇帝强制征收有产税所带来的怨气,几乎被一扫而空。 很多官员都认为,皇帝虽然在税收上有点苛刻,但是为了收复辽东也说得过去—— 毕竟他们现在被赐的土地,就是辽东土地券。只有在收复辽东之后,才能完全兑现。 可以说,朱由检是用辽东土地券这个空头支票,把群臣都绑在收复辽东的战车上。 这些人但凡想要这些土地兑现,就得支持复辽战争。 以后朝廷上下在对待辽东的事情上,有且只有复辽一个声音,否则就是和所有官员过不去。 朱由检在反思自己的作为后,用赏赐辽东土地券这一招,成功安抚了群臣。 并且让朝廷上下统一了声音,支持明年的己巳之战。 —— 看着朝堂上的官员满是欢声笑语,朱由检对赏罚二字,也有了新的体会。 之前他固然是靠着民众的支持,一力推进了有产税和限田限租。 但是朝堂上的官员却对此不太认同,大多都不怎么积极。 甚至还闹出了京西叛乱这件事,现在幕后黑手还躲藏在云雾里。 如今辽东土地券这个赏赐一出,群臣的态度顿时大变。之前征收有产税的怨气,也完全抛到了大海里—— 相比千百亩土地来说,这次赏赐的几万亩土地、甚至几万方里封地,才被他们更看重。 以后他们在关外或海外,就有了可以传承的世业。 后代想要当官,也能轻易入仕。 可以说,这些官员是把没当官的大户抛在一边,和皇帝重新达成了协议。 就连致仕或在野的官员,也被他们抛弃—— 但是这也是他们自找的,因为朱由检登极以来,已经数次召回前朝旧臣,赦免被阉党陷害的官员。 凡是愿意为朝廷效力的,如今都有了实职、或者在京城候缺。 那些不愿为朝廷效力的,自然是哪凉快去哪待着去。 不过还有些人因为遇难,已经没法为朝廷出力。朱由检对这些人也没忘记,给他们的后裔黄宗羲、周茂兰等人,都赐下了土地。 这让群臣更加感念皇帝的恩德,认为当今皇帝是一个仁君。 所以这次朝会后,君臣关系迅速缓和,各种政策的推行也顺利了许多,很多官员都显得更有干劲—— 因为他们知道了,自己做的事情会被皇帝看见,而且还有赏赐。 朱由检在封赏了外廷群臣之后,又对内廷太监和锦衣卫人员开始了封赏。 内廷太监之前就得了许诺,现在是开始兑现。 锦衣卫则是寄衔的世官,之前朱由检把他们改为了金吾卫世官。但是无论怎么说都是寄衔,没有实土卫所存在。 在如今卫所世官以永业田代替俸禄、不任职就不发俸的情况下,这些世官就尴尬了。因为他们没有实际土地可分,再发俸朝廷又不愿意。 所以朱由检的安排是,给他们同样赐予辽东土地券。甚至对一些卫所的世官,同样也给予这个赏赐,允许他们迁往关外或海外,把卫所土地腾出来。 同时把这些世官招入卫尉寺任职,把卫尉署和治安署,向北直隶甚至全国铺开。 还有就是这次戒严的人员,朱由检同样给了赏赐,甚至对优秀者授予世职、鼓励他们好好干。 这次年终封赏,也因此受到朝廷内外称赞。 —— 这些都完成后,朝廷也正式进入了过年节奏。 虽然戒严还未解除,但是所有人都不怎么在意,该怎么过年怎么过年,丝毫没有影响节日气氛。 朱由检像是去年一样,在十二月二十四日万寿圣节之后,就开始给朝廷上下放假,只留值勤的官员。 并且在除夕那一天,还举行了宴会,与所有大臣同乐。 在这次宴会上,被提升为良民的乐户,拿出了十二分本事。各种经典节目,那是一个接一个上来。 皇家乐团更是用足了心思,用钢琴弹奏了一些名曲。 甚至就连田妃,也被朱由检允许,在宴会上弹奏了一首琵琶曲。 用她改造出的七弦琵琶,弹了曲杀气腾腾的《十面埋伏》—— 似乎在预示着,明年的己巳年即将迎来大战。 最终,随着万寿寺新年钟声的敲响,崇祯元年戊辰年终于过去,迎来了崇祯二年己巳年。(本章完) 第467章 高筑墙,广积粮 正月的寒风,仍旧凛冽刺骨。 就在京城的人们沉浸在节日的氛围时,京西的工匠已经开始复工。 作为皇帝最看重的工程之一,京西的棱堡虽小,却集中了能工巧匠。 整个大明最擅长土木营造的一群人,都集中在这里。 吕祥作为当今的木匠之首,自然参与了此事。 他率领文思院营造研究所的工程师,参与棱堡建造。 虽然被皇帝调去制造火器、主要精力不在土木营造上,吕祥仍旧发挥了他的智慧。 仿照皇帝让他制作的木质火器模型,吕祥为京西棱堡同样制造了模型。 而且因为棱堡的设计发生了几次变化,他按照皇帝的提点创造性地发明了积木,能够很方便地拆装,改变模型样式。 也因为此,主持棱堡修建的徐光启等人,利用这些积木试验了很多想法。 最终在大明的城池建造基础上,参考西方的棱堡样式,再用上水泥、混凝土等技术,定下了棱堡最终的设计图。 整个新年期间,徐光启等人都忙在这件事情上。并且在正月六日,就让文思院匠官和巡捕营工兵复工,开始棱堡修建。 地址之前已经选定了,甚至地基都打好了,砖块、木石、水泥也都运了过来。 但是因为棱堡设计的改变,一些地基需要重修,需要的建筑材料,也需要重新计算。 所以徐光启让巡捕营的工兵,暂且只修建不用改变的部份,其它部分重新打地基,之后才会修建。 作为大明传统城池建造的延伸,京西棱堡自然采用的是夯土城墙,也就是用夯土版筑的办法建造城墙。 这种城墙历史悠久,在大明还发生了变化,那就是外面包上一层砖,成为夯土包砖城墙。 太祖朱元璋所说的“高筑墙”,就是建造这种夯土包砖城墙。 它既有夯土厚实的防御力,也能用外面的砖块防范雨水侵蚀,使城墙固若磐石。 后世中国留存的古城墙,大多是明代修建,奠定了中国数百年的城墙形制。 京西棱堡的修建,也保留了这种城墙建造方法。相比纯粹用砖石来说,夯土包砖城墙的成本更低,而且厚实的夯土也更能抵御炮击,仍旧能够沿用。 但是城墙的外形却发生了变化,从之前四四方方的城墙,变成星型棱堡。以便能形成交叉火力,更便于火器发挥威力。 (北京城墙和热兰遮城对比,一个四四方方,一个有棱有角) 巡捕营的工兵,在土木工程师的指挥下,先是在地基上铺设了石块,以便能在上面夯土。在下雨和积水的时候,城墙也不至于泡坏。 这一步因为混凝土的出现,是可以用混凝土代替的。只是现在是冬天,混凝土结冰化冻后强度会受损害,所以这次还是用石块。 然后就是用版筑技术,在上面建造夯土墙。 夯土料是用黄土和稻草、石灰等混合一起,加入适量水反复拌和捶打,搅拌均匀成为夯土混料。 后世的一些农村还能看到这种土墙房屋,它曾经在中国大行其道。 夯土料运到上面后,需要木版相夹固定,然后用夯杵来回夯击,使之更加紧实。 夯土城墙的标准,称为“锥不过寸”。意思是用锥子扎夯好的土城,锥尖不能刺入一寸,否则就是不合格。 在夯土城墙完成后,外面还要砌上一层砖,以便能够更好地防雨防水,抵挡风雨侵蚀。 所用的城砖,也是专门烧制,有严格的规定。 北京城墙所用的城砖,是从山东运来的临清贡砖。 这种砖块非常坚实,后世还成为收藏品。 从永乐年间开始,工部就在临清设营缮分司督理烧砖业,岁征城砖百万。 京西棱堡用的砖块,就是从库房中取出的贡砖。 (临清城砖) 砖块之间的黏结,之前用的是灰浆,有糯米灰浆、桐油灰浆、蛋清灰浆等种类,成本比较高昂。 在水泥出现之后,毫无疑问被水泥取代。 文思院的工程师从当前研发出的各种水泥中,选择了最适合冬季施工的一种,用于棱堡建造。 他们还按照皇帝的要求,在研发更适合用于野战工事的速干水泥。 在修筑这座棱堡时皇帝也有要求,最好在一个月内完成。 因为到二三月的时候,大凌河就会化冻。到时候海军会运送东宁的士兵,前去修建大凌河堡。 现在,霍维华就已经去了辽东,亲自去原本的大凌河城附近考察哪些地方适合筑堡。探查原本大凌河城的地基和残余砖石,是否能够使用。 郑芝虎来到京西看到的,就是数千工匠和工兵,在紧锣密鼓地修筑城堡。 徐光启这位大学士也常驻这里,监察棱堡修造。 这个工作,在很多文官看来比较苦,他们也不愿和工匠混在一起。 但是徐光启却非常乐意,因为他早在天启年间,就和弟子孙元化等人,提议修建更适合火器发挥的西洋铳台,可惜没有被朝廷采纳。 在这次起复为大学士后,他又提出了这个建议,并且认为是当前急务。 这和朱由检提出的修建棱堡防守、结硬寨打呆仗的战法非常契合,所以他这次得到了皇帝支持,在京西修建棱堡。 他的弟子韩云、韩霖等人,也同样参与了此事。 甚至在之前考察热兰遮城时,他们就有人过去。 也因为此,徐光启等人不但有从传教士那里知道的棱堡设计图,还有实物作参考。 在研究了东西方城池优点后,设计了这座中西合璧的京西棱堡。 西方棱堡出现百余年,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体系。从最初的圆形演变成有棱有角的锐角形,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棱堡。 在城墙的外面,还有一大堆的三角堡、角堡、皇冠堡、凹面堡、隐蔽路、壕沟、防护坡……形成一个庞大的防御体系。 可以说,这是西方堡垒技术的集大成。使得西方在16-18世纪,进入了一个守强于攻的时代。 大明这次修建的京西棱堡,自然没有这么复杂。只是参考热兰遮城,把城墙的四角修成锐角铳台。 然后再举行攻防演习,根据需要修建外围的防御工事。 巡捕营新军的十个大队,已经分成攻防双方,开始进行演练。 这次演习的结果,会决定他们的奖惩。 在皇帝对巡捕营的将士赏赐辽东土地券、巡捕营内部也对逃兵等行为做出惩罚后,巡捕营新军的纪律严肃许多,士气也很高昂。 很多将士都期望在接下来立功,谋个世代富贵。 —— 对于棱堡的建造,朱由检派太监全程监督,帮助解决困难。 例如一些官员提出的风水等问题,就被负责建造的刘若愚挡了回去。 内官监的营造司,也同样派人参与其中。以便将来在整修皇宫和修建皇家别苑时,构建更好的防御体系。 所以朱由检对棱堡的进度,可谓一清二楚,心里面对此也比较满意。 不过他更关注的,还是粮食问题。 城堡建得再好也需要士兵守卫,如果粮食出了问题,是没法坚持下去的。 所以他要求运输移民的船只,返回北方时要多运粮食。 大凌河堡修建后,也必须保证里面至少有一年的存粮。 这样才能坚持到四季交替,从海上和水路寻找合适的解围机会。 也因为此,大凌河堡必然建得不能大,以免需要的士兵和物资太多,反而拖累防御。 但是也不能太小,否则无法在建虏绕路时造成威胁。 所以最终枢密院的提议是,建造一个千人士兵守卫的堡垒、最多能容纳两三千人。 初期为了加强防御,要派两千人守卫,两拨人相互交替。 这样一来,霍维华从东宁卫所中挑选的一千士兵,自然是不足的。 再加上枢密院对他们的战力有怀疑,所以让辽东那边,同样出一千人。 霍维华这次去辽东,除了考察大凌河堡的修建地址外,就是为了挑选合适的将士,从辽东选拔士兵。 而且,他还需要取得辽东官员的支持,至少不能在他打仗时拖后腿。 辽东军中上下,对于霍维华的大凌河堡方案被通过、孙承宗的重修大凌河城被否决,其实是非常不满的。 虽然他们不见得愿意和建虏打大仗,但是对霍维华这个外人的过来,却是普遍抵触。 只是孙承宗知道厉害,心里面很清楚皇帝对关宁军的本地化很忌讳。所以压制了这种声音,也压下了对阉党的反感,对霍维华的到来表示欢迎,让霍维华从军中挑选精兵良将。 但是霍维华有多机敏,他很快就发现孙承宗对自己表面上欢迎,其实却很冷淡。 麾下将士更是言语间多有讽刺,鄙视东宁兵的战力—— 毕竟在他们看来,陕西的秦兵都比不上辽兵,东宁兵这些从陕西卫所淘汰出去的,自然更不如了。 有些将领更是大喇喇地表示霍维华可以靠边站,他们能率领士兵,修成大凌河堡。 霍维华把起复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凌河战事上,如何愿意被夺走主导权。 所以他很快就决定,不能从这些人中选将士。 而且他也有退路,因为皇帝曾派人提示过,可以让辽东督师麾下的标营副将李性忠,从标营挑选一千人。 这是辽东督师孙承宗的直属兵力,在军中自然能称得上精锐。 李性忠更是李成梁的后裔,在辽东军中还有一些号召力。 不过这个人也是皇帝派来看住辽东督师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调出去。 同时因为李性忠的出身,他在将来评定功劳时,会因为祖上的功绩有优势。 所以霍维华心里,不愿选这个人。 但是从标营选人的想法,也出现在霍维华心里。 他在观察了辽东督师的标营后,又去看辽东护军使的标营,也就是以前的辽东巡抚中军,现在是何可纲统领,以参将管副将事。 何可纲这个将领,霍维华是知道的。之前袁崇焕就对他很重视,作为中军将领。 而且这个人也没有卷入通虏案,可以说值得信任。 霍维华和他聊了一些军中事务后,发现这个人确实很有能力,而且仁而有勇、廉而能勤,在士卒中很有威信。 也难怪袁崇焕被调走后,他又获得了毕自肃重用,仍旧负责麾下中军。 霍维华和袁崇焕的关系还可以,在从兵部尚书位置上脱身前,还曾请求把朝廷赐予的荫袭让给袁崇焕。他与何可纲拉了关系后,又在私下里询问道: “何将军如此大才,只在护军使麾下管标营,不觉得大材小用吗?” “本官奉皇命修建大凌河堡,若是立下功劳,将来复任尚书也有可能。” “何将军可愿随本官,一同建功立业?” 何可纲听着霍维华的拉拢,确实有些心动。 因为毕自肃这个由辽东巡抚转为的护军使,和以前袁崇焕担任的辽东巡抚不一样。 袁崇焕担任辽东巡抚时,是把辽东督师王之臣都给顶走了,他的巡抚中军也驻扎在宁远前线,不会少立功的机会。 但是毕自肃这个辽东护军使,被皇帝明确安排在山海关。并且组建了辽东护军府,主要负责民政、司法和后勤。 只要建虏不打到山海关下,他是基本没有作战机会的。 对于有心做出一番功业的他来说,自然不想这样等下去。 再加上他曾经是袁崇焕的亲信,在发生祖大寿通虏案后的辽东军中,不怎么受到待见。很有可能在将来被调到内地,再无立功机会。 所以他在受到霍维华拉拢后,觉得这确实是个机会。 不过他还是矜持了一下,直到霍维华许诺大凌河堡的军队由他全权指挥、自己只负责护军事务后,何可纲才向他道: “为陛下效力,末将自然是万死不辞。” “但是毕护军使恩重,请霍先生交涉。” 让霍维华去找毕自肃,交涉后下发调令。 霍维华交涉的结果,自然是成功把何可纲要了过来,并且从辽东护军使标营、以及山海关不甘在后方守城士兵中挑选了一千精锐。准备在开春之后,修筑大凌河堡。(本章完) 第468章 皇长子诞生 就在京西的棱堡紧锣密鼓地修建时,去年朱由检把年长宫女放出宫、让皇后筹备的相亲会,也终于在元宵节开始。 因为是第一次举行,而且有很多年长的宫女,年轻未婚的军官对此兴致寥寥,只有年长未婚或丧偶的军官,对此比较热心。 但是只有这些人,数量明显不够。所以世袭军士,同样被允许参加相亲。 钱武这个一级世袭军士、又曾经立下年功的未婚之人,就这样被允许参加,让他高兴不已—— 毕竟那可是宫里的宫女,对于以前的他来说就是天上人。 若非加入巡捕营新军立了功,他怎么有这个机会? 这让他的心里对参军更加庆幸、对皇帝也更加感激,下决心只要自己有了儿子,以后就上战场奋力厮杀,报效当今皇帝。 到了正月十五,他和很多军官、军士一起,梳洗打扮之后,参加上元节的灯会。 相亲的地点就放在了灯市旁边的戎政府,也就是京营衙门所在。 在这里,钱武看到了很多名扬军中的将领,还有打扮得如花似玉的宫女—— 她们都是从不远处的教坊司过来的,由教坊司的乐户,帮她们梳妆打扮。 场地里还有一些太监和女官维持秩序,按照职位高低,请军官、军士登上一个高台介绍自己。 如果有宫女觉得满意,那就可以站出来走到高台旁边的纱帐里。军官和军士可以和她们见面,如果有多个人站出来他们还可以挑选,都不满意则可以拒绝。 可以说,这是一场比较平等的相亲会,每个人都有选择权,不选择同样也允许。 甚至在开始相亲后,只要不交换定情信物,他们就还有反悔机会。 钱武就拿到了所谓的定情信物,是一个特制的木牌,写上了他的名字和职位。 如果他对女方满意,就可以和对方交换木牌,在登记后被皇帝赐婚。 第一个登上台的军官钱武等人都认识,那就是年前击破京西贼寇的虎大威。 在用一百人击溃贼寇、解了清华园的危局后,虎大威被越级擢升为参将,并且被授与世袭百户一职,被赐下十六方里土地。 更让人羡慕的是,他被皇帝赐姓为朱,如今大名是朱威。 钱武在年前举办的军中表彰大会上见过他,当时心中就很是羡慕。 如今见他能第一个挑选女人,自然更羡慕了。 作为参加相亲会的将领中,身份最显赫的人,虎大威不用主动介绍,就有很多热情主动的宫女站出来,想要做虎大威的妻子,成为诰命夫人。 看着这么多的女子,虎大威一时花了眼,迷迷糊糊选了一个看得最顺眼的,和对方一起去看灯会。 虎大威之后是艾万年,和虎大威一起立下功劳的人。 虽然没有虎大威得到的封赏那么多,但是他的武学生出身、以及曾经的秀才身份,也得到很多宫女青睐,成功抱得美人归。 再之后还有很多军官,和虎大威齐名的猛如虎就在其列。两人都是从塞外归附的蒙古人,来到大明还没有成婚。 猛如虎以实力而论,并不弱于虎大威,甚至更强一些,以“猛虎二将”并称。 只是他的运气比较差,去年武道大会的比赛上受伤,无缘最终八强。 也因此在勇士营的职位不如虎大威,错失了立功机会。 现在他的身份还不够高,但是和虎大威齐名的称号报出来后,也得到一些宫女青睐,选择了这个有潜力的人。 眼看场中的宫女越来越少,钱武等低级军士开始急了起来。因为适龄的宫女就那么多,很可能轮不到他们。 而且一些人也看出,有些宫女就没打算成婚,只是被女官处拉来,凑数参加相亲会。 这让同样来凑数的钱武等人心中一阵冰凉,因为他们很可能会没有宫女选。 不过组织相亲的女官,很显然考虑过这种情况。 就在军官都相亲完毕,军士开始登台时,一位女官引着一群看起来更靓丽的女子,加入了相亲之列。向着众人介绍道: “她们是抬升为良民的乐户,感念陛下的恩德,想嫁给为国效力的将士。” “你们选择之后,同样要娶为正妻。成婚后会转入军籍,免去服役责任。” 这让一些军士欣喜,一些军士不屑。 毕竟乐户抬升为良民没多久,一些人对乐籍女子还有歧视。 再加上乐户有为朝廷服役的责任,不想服役就得缴纳免役钱。这让一些平民,更不愿和乐户通婚。 所以乐户之间,普遍还是内部婚嫁。 但是也有一些乐籍女子想改变,在教坊司打听到这次相亲的事情后,主动参加了相亲会—— 即使她们能选择的只有军士,也是个改变命运的好机会。 这些人的样貌,不说比宫女更好看,但是年纪要小很多,普遍不到二十岁。 所以她们看起来,要更青春靓丽。 同样年轻的钱武,看得几乎花了眼,觉得能选个漂亮的乐户也不错—— 反正他老爹不在这里,相亲成婚后皇帝会赐婚。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老爹反对也拆不散。 这样想着,钱武的心情平静下来,在上台介绍自己时,也显得从容得体。 尤其是年前立下功劳这件事,让他成功获得了一位宫女青睐,想要和他相亲。 虽然这位宫女的年龄比较大,足足比他大了八岁,样貌也称不上好,似乎曾经在宫里做杂役。 但是钱武仍旧毫不犹豫选择了这个人,出发前请教过张永安和顾炎武的他,知道自己一个大头兵、娶到宫女的机会有多宝贵—— 那可是能够写入族谱的,后代看到后也觉得神气。 至于相貌和年龄,只要他将来能发家,有的是机会纳小妾。 在娶妻的选择上,当然是要娶贤。 不歧视乐户的钱武都这么想,其他军士的选择那就更不用说了。 除了几个特别漂亮的乐户被看上眼的世袭军士选择,其他乐籍女子大多没能成功相亲。 反倒是宫女,除了特别不想嫁的,几乎都嫁了出去。甚至有宫女的年龄,比军士大了十几岁。 那些乐籍女子,对此自然很是失望。不过她们这次主动报名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女官处会从她们中招一些人—— 当今皇后打算开办女子学堂,会从她们中挑选一些有特长的教授学生技艺。 这让她们的心里,稍稍感到安慰。如果有了女子学堂教师的身份,她们以后会更容易嫁出去。 —— 钱武对那些幕后的事情自然是不知的,他和相亲的宫女,高兴地参加灯会。 这次灯会的场景,他后来大多都忘了。但是他的记忆中,却一直感觉非常美。 而且后来顾炎武教他的一首词,让他感到很是贴切: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感觉自己在这次灯会上,找到了相伴一生的人。 成功交换了定情信物后,钱武在次日就得到消息,皇帝选择在二月二日赐婚、为他们主持集体婚礼。 到时他们都会被邀请去南苑,参加皇室组织的宴会。 如果有家属能过来,就尽快通知人赶过来。 赶不来也没什么关系,因为皇帝会在春耕仪式完成后,御驾亲临这次婚礼。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一些宫女找不到家人,也不愿意回家。为了避免她们因为没有家人在婚礼上尴尬,朱由检就选择集体婚礼的形式,让她们集体成婚—— 以后,皇室就是她们的娘家。如果成亲后受了欺负,可以向女官处求助。 但是如果她们行为不检点,女官处得知之后也会奏请皇后惩罚她们,避免败坏皇家声誉。 钱武的家就在涿鹿区,自然是能赶来的。 他在得知消息后,急忙把自己父亲、哥哥的名字写上邀请函,还写了一封信送回家里。 钱武的父亲钱大力得知儿子要和宫女成婚后,高兴地连放了三天鞭炮,请了戏班唱戏。 就连涿鹿卫的军官,在得知此事后都上门道贺,很多人送上了礼钱。 这些礼钱属于人情往来,以后大部分是要还回去的,所以钱家也称不上以此敛财,而且他们收到的礼金也够不上纳税。 钱家人高兴的是,他们通过此事,和很多世袭军官建立了联系。以后说不定就有机会落在他们头上,将来钱武如果成为世袭军官,也能更好地融入他们。 可以说,因为娶了一个宫女,钱家的地位就隐隐高了半层,和普通的世袭军士不一样。 钱大力高兴之下,让两个儿子也都请了假,拖家带口地去南苑参加皇帝主持的婚礼。 或许就是因为预料到这种情况,这次婚礼的举办地点,被放在了刚刚开始整修的南苑。 这里虽然比较简陋,地方却足够大,能够容纳许多人。 钱大力作为曾经的军户,又带着邀请函前来,因此被视为可靠之人,能带着家属进去。 他在南苑的门口,还看到了一些被拦下的人。据说是某些宫女的家属,得知集体婚礼的事情后赶了过来,想要看看是否有自家女儿在内。 但是他们没有邀请函,也没有宫女出来作证,所以被拦在了外面。 钱大力最初还有些同情他们,但是听到一些人的言语后,就再也不同情了。 因为他得知有些宫女就是回家后不甘被父兄卖掉,求助锦衣卫跑回来的。 若非如此,他儿子一介军士,也娶不到宫女。 高兴地向参加婚礼的人群招呼,钱大力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然后又远远看到了皇帝。 在激动地向皇帝朝拜后,皇帝让鸿胪寺的官员,向众人宣读了旨意。 而且还向成婚的新人发放了赐婚敕书,作为赐婚的证明。 有些军官的妻子,还被当场册封为诰命夫人。 皇后因为怀孕,这次没有过来。但是却派人赏赐了一些财物,和宫女积攒的钱财一起,作为她们的嫁妆。 这让所有的宫女,都感念皇后的恩德。许多人求神拜佛,求上天保佑皇后。 可以说,这次的集体婚礼非常成功。每个参加的人,都是兴高采烈。 不过朱由检在旨意颁布后就很快回宫,因为留在宫里的皇后,已经接近临盆。 虽然他早就做了很多准备,但是这时还有些不放心。打算回到宫中,一直盯着此事。 —— 或许是知道皇帝的焦虑,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很快爬了出来。 在二月四日上午,皇后顺利诞下了男婴,朱由检有了皇长子—— 而且还是嫡长子,将来必然会成为皇太子。 朱由检高兴地接受群臣朝贺,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笑容满面,而且还再一次封赏了内外群臣。 皇长子的诞生,代表着他的事业有了继承人,也表明他的生育能力没问题。 即使他不小心死了,按照大明的制度他的儿子也会成为继承人,维护他的身后名。 这会让某些想要暗害他的人,多出很多顾忌。 至此,他的皇位可以说完全稳固,没人能够动摇。 所以,在三月戒严期满,群臣请求皇帝解除戒严时,朱由检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按照之前的约定,结束这次戒严—— 虽然他可以想办法延续这次戒严令,但是会有损自己的信誉,让朝堂大臣更不愿接受戒严。 所以他决定遵守信誉,以便下次发生事情时,能够继续戒严。 戒严令解除之后,群臣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皇帝习惯了用中旨处理朝政,以后继续下去。 不过当今皇帝显然是懂得克制的,到期就解除了戒严,而且在朝会上让他们商议戒严期间颁布的临时政策,是否需要延续。 这让他们感觉受到皇帝尊重,把皇帝颁布的许多临时政策,都转为正式决议。只是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地方选择反对,以表示他们能推翻戒严期间的临时决议。 戒严制度在经过这次实践后,也完善了许多。刘宗周等人正在紧锣密鼓地制定和修改相关法令,以便在下次实行戒严时,能够有法可依。(本章完) 第469章 奏凯献俘大典 朱由检爽快解除戒严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 那就是在命令下达四个多月后,朱燮元、秦良玉等人,终于带着西南有功将士进京了。 这是他登极后立功受赏的功臣,毫无疑问是拥护他这个皇帝的。 有这些人在京,朱由检丝毫不用担心京城再发生叛乱、幕后黑手是否能找出来—— 那些人不跳出来还好,一旦忍不住想要跳出来。这些有功将士、还有初具战力的巡捕营,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武力平叛。 所以,在这些有功将士进京后,朱由检再不担心有人胆敢叛乱,也因此果断解除了戒严。 同时为朱燮元等人,举行了隆重的奏凯献俘大典。 并且在报纸上大规模地宣传西南奇捷的意义,扫清京西叛乱带来的人心慌乱。 这场去年九月发生的大捷,朝堂上的大臣其实早就知道了。朱燮元调任长城督师的调令,也早在邸报上公布。 但是民间关心的却没多少,因为西南离京城实在太远了。 不过在皇帝为朱燮元举行大将奏凯仪、并且还举行献俘仪式后,京城的百姓终于知道了西南奇捷的意义—— 这是万历三大征之后最大的大捷。 虽然不是在最大的敌人建虏身上取得的,但是奢安之乱平定后,朝廷必然能调集更多兵马,用于对付建虏。 京城一带的百姓,能因此更加安心。 尤其是朝廷许诺的平定辽东之后取销辽饷,更让很多人心怀期待。 那些被赐予辽东土地券的家庭,更是迫切地想要把辽东收回来。 可以说,平定建虏之乱,是现在人心所向,任何人都挡不住这个期盼。 很多人期待朱燮元这个名将能再立新功,发挥才智把建虏也定下来。 所以朱燮元在带着兵马进京时,受到了京城百姓的热烈欢迎。 百官也聚集在承天门前后,参加这次大典。 奏凯献俘大典,源自国初的大将奏凯仪和献俘仪式,在重制礼乐的名义下由刘宗周等人重新确定。 按照典礼安排,朱燮元等人带着俘虏在承天街展示了一会儿,然后昂首走入承天门,右拐来到太庙,在庙社门外告祭。 然后前往午门,在午门楼前拜见在楼上端坐的皇帝。 朱燮元率领众将四拜,朱由检下令以露布诏天下。 将校引俘至位,刑部尚书跪奏,把俘虏交付刑官。 罪大恶极的俘虏,自然需要处决。有些俘虏则恶行不彰、或者已经投靠,被朱由检下令免去死罪,他们高兴地四拜三呼谢恩。 然后朱由检又宣下赏赐,按照给朱燮元等人赐予的世职,授以相应井田。 除了可以去辽东选择井田、或者去海外开辟领地,他们相比朝中官员还多了一个选择,那就是可以在西南选择井田—— 同辽东关外一样,朱由检把贵州设为了戒严区,并且对云南、贵州二省,实行特殊政策。 这是因为两地的土司太多,世镇云南的黔国公,庄田更是到处都是。据说在云南置田园三百六十处,每天去一个庄园,都要花费一年时间。 朱由检不可能把这些田地全部收上来,所以就另外制定政策,给贵族、土司、世官授予井田,然后再执行限田限租政策。 黔国公家族因为沐启元之死,担心朝廷降罪,对此是全盘接受。 而且按照皇帝的吩咐,把黔国公继承人沐天波从云南送来,在武学接受教育,从宗室中挑选郡主赐婚。 可以说经此一遭,黔国公家族和皇室的关系,更加密切起来。 朱由检也多次褒扬黔国公,把他们世镇云南的事情广为宣传,作为贵族世官的榜样,显示分封诚意。 这样的效果还真不错,至少一些勋贵,已经对海外分封动了心。 就连英国公家族,都已经派人去交趾,准备找机会开藩。 奏凯献俘大典完成后,百官再次四拜,朱由检在典礼结束后还宫。 然后朝廷的露布,很快宣布了出去。 各大报纸也奉命发了号外,专门宣传这次奏凯献俘大典。 一时间,朱由检的名望,在京城如日中天。 很多人都认为当今皇帝既有文治又有武功,是一位文武双全的明君。 而且这位皇帝还很亲民,前些日子亲自主持了集体婚礼。 这让朱由检的形象在民间更加高大,在军中也很受认同。 大明也开始扫去连年战败的阴霾和颓势,有了复兴之势。 —— 不过这只是民间的看法,朱由检内心却知道,奢安之乱虽然规模很大,却到底是在西南,影响远不及导致明朝灭亡的农民起义和建虏之乱。 就在朱燮元等人抵京的前几天,秦王已经在得知世子重病后,急匆匆地赶到京城。 和他同时而来的,还有负责陕西军政的孙传庭、袁枢等人,上奏的详细消息。 在这份奏报中,孙传庭等人把去年陕西的事情整体汇报了一遍。 指出陕西在去年五月之后,就一直处于旱灾之中。 而且在冬天的时候,还遭遇了霜灾。 可以说,今年虽然刚开始,却已经确定有大灾。 他们请朝廷早做准备,尽快展开救灾。 这个消息,还得到了延绥护军府确认。朱童蒙等陕北官员,奏报的局势还更严峻点。 关中因为孙传庭等人征收了秦王府的积累,靠着以工代赈还能让灾民活下去。 陕北是从哪里都找不到粮食,现在已经开始饿死人。 尤其是那些到处流窜没有被编入卫所的,可谓是死得遍地都是。 活着的因为抢不过被组织起来的卫所军民户,只能南下向关中等地流窜。 为了避免他们搅乱整个陕西,朱童蒙命人加强了移民宣传,引诱灾民踏上向东迁徙之路,去往传说之中粮食满仓的沧州。 他已经把此事行文总督移民大臣张梦鲸,并且请皇帝早下旨意。避免灾民在迁徙路上,闹出什么祸事来。 朱由检得知这个消息,心中的哀痛可谓难以言说。皇长子出生的喜悦,也被这个坏消息冲散—— 去年夏秋移民都损失了一成以上,冬天的移民损失至少也会翻倍。 如果遇到雪灾、酷寒等灾难,损失还会更多。平安到达沧州的,可能不足一半人。 这是他在秋季移民结束后,停止在冬季移民的原因。 没想到陕北连冬季都撑不住,只能驱赶流民,逼他们向东迁徙。 事已至此,他也没法责怪陕北官员不力。他的底线是陕西不能发生大乱,朱童蒙能顾虑到关中局面已是难得,不能有更高的要求。 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补救,派军户组织灾民迁徙。一路上多设补给站,给灾民发放衣物御寒。 也因为此,他让内府监和户部都拨了一些钱财,还让京城的宗教人士组织一次新春祈福法会,给陕西灾民祈福,同时号召信徒,捐献棉衣等物资。 这些慈善财物,将会免征赋税。同时在户部官员和议员、记者的监督下,送到灾民手里。 佛道二教在京西民间宗教叛乱后,一直想着如何讨好皇帝,避免引来皇帝更多的怀疑。 他们对于此事,可谓不遗余力。 京城的信徒数量也着实不少,很多人为了给后代积福,参与了这次祈福法会。 后来,这项法会也渐渐成为了传统,各大宗教在法会结束后比拼征集到的财物,显示自己的影响力。 还有一些道士,响应城隍司的号召前往沿途的城隍庙和土地庙。 和尚也插了一手,争取到被城隍司介绍法事的权力—— 他们能像道士一样,参与丧葬法事。 这是因为有些人笃信佛教,城隍司不介绍他们就会私下里自己找。 而且道士的数量太少,很多人还一心清修。靠他们去做法事,可能死者家属得排队。 所以城隍司在综合考虑后,把佛教也纳入进来,以后会分配他们做一些丧葬法事。 不过因为城隍司又是道教的城隍道,很多祭司就是道士出身,所以佛教分配到的法事数量必然不会很多,只是作为补充。 为了改变这种局面,佛教在这次救灾上可谓很积极,显示了远胜道教的财力。 而且还号召陕西、山西等地的和尚,参与这次救灾。 已经化缘十几年,准备在隰州建造千佛庵的东明禅师,就响应了号召。 他放弃了建造寺庙的想法,把善款捐献出来用于救灾—— 导致后世有名的隰县小西天,因此消失无踪。 事实上,他不捐出善款也没法建造寺庙,因为在佛道二教屈服后,朱由检已经趁着戒严下达了停建寺观的旨意。 全国各地的寺观都要确定等级,确定所拥有的庙产。 新寺观在经过审批前不准修建,以免浪费钱财。 所以东明禅师的小西天,现在是建不起来了。他把筹集到的善款捐出救灾,可谓明智之举。 也因为这个举措,东明禅师受到朝廷褒扬,后来成为了山西佛教协会会长,并且被信奉佛教的诸侯国请去做国师。在藩国君主的支持下,在海外建立了小西天。(本章完) 第470章 合作队和移民 皇帝的一道命令,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远在东宁的李三水,就提前接到了宋应昇的召唤,要提前去陕西开展移民。 他在左思右想后,最终在妻子的支持下,放弃了正在署理的都保长一职,选择继续去移民—— 毕竟他擅长的就是当保长,这些日子担任都保长管理一千户,让他觉得力不从心。 相比只管理一百户的保长来说,都保长的工作更加繁杂,除了要管好麾下一千户,还有财务、军事等责任。 李三水一个底层军户,哪受过这类教育? 他之所以能够当好保长,靠的全是用心。 到了都保长这个位置上,那就忙不过来了。 所以,在接到宋应昇的来信后,他放弃了都保长一职,用其中的调令,求得上官同意。 东宁中卫的军官,对李三水的辞职还是非常可惜的。 李三水自觉担任都保长不称职,但是在东宁中卫的高层看来,他已经干得很可以。 至少他那一都没有什么破事,李三水也没有仗着权势欺男霸女等行为。而且在垦荒时以身作则,在当地汉民的指导下学会了种植水稻,带动了麾下的不少人。 所以他们劝说了李三水一阵,直到发现李三水态度坚决,才批了他的调令。 好在让人欣慰的是,东宁卫的春耕已经完成,最艰难的垦荒也已过去。 接任的都保长只要能力不是太差,就能做好这些事。 李三水离职之后,东宁中卫的军官,很快任命了新的都保长。并且按照东宁府的要求,对署理都保长的人选进行更换,合格的转为实任,不合格的任命其他人。 在都和保的治理上,也发生了变化。成立了民兵队不说,还尝试建立垦荒队、种植队、收割队等合作队。 民兵队要负责保卫工作,主要从退役军士和军民户中挑选,平时兵农合一,防备土人进犯。 种植队和收割队则是把拥有的耕牛、铁器等生产工具集中起来,在农忙时一起劳作,提高工作效率。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涿鹿区那边发现,为军士军户重新分地后,很多家庭变成了一两人的小户,出丁服役之后就没法耕种田地。 所以一些有威望的军士,就和其他家庭联合起来,在农忙时相互帮助。 这种做法的效果不错,涿鹿守备区护军都尉陈仁锡发现后,建议在其它卫所实行。 朱由检对此也很赞赏,仿照后世的合作社制定相关政策,让刘宗周整理之后,在顺天府和东宁府的卫所试行。 李三水也是听说了这件事,下定了辞去都保长的决心。 因为他这是外出任官,符合合作队的帮扶政策。遇到农忙的时候,不至于家里的田地照顾不过来。 至于因此要出一些粮,李三水是不太在乎了。因为他有八百零一亩土地,即使只开垦出来两百亩、第一年开荒的收成也不可能很好,他收获的粮食却仍不是小数,而且在垦荒前五年还不用纳税。 所以李三水现在,可谓自信了很多,渐渐有了世袭军士的样子。 在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之后,李三水带着上次被赏赐的军大衣,准备踏上行程。 不过在临行前,他又遇到了一件事,让他的行程不得不向后拖延。 那就是他的妻子杨大妮,身体有些不舒服。 李三水紧张地去城隍庙找懂医术的道士看了一下,才得知一件喜事—— 他的妻子已经怀有身孕。 这让他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又有些不敢离去了。 因为他家里就他和妻子两个人,他在离开之后,平时的除草、施肥等工作,都需要人看着。 如今妻子怀孕,让他怎么放心? 但是杨大妮却很有主见,认为自己刚怀孕没多久没有事,还有个弟弟能帮忙。 李三水如今连都保长的职务都辞了,再不去移民像什么话? 所以她催着李三水出发,把他送上了船只。 李三水虽然还担心,却只能怀着喜悦和担忧,踏上了北去的船只。 —— 陕北,奉命去陕西查看情况的行人司行人马懋才,看到家乡饿殍满地的情况。怀着沉痛的心情,将见闻写入奏疏。 也正是他的《备陈灾变疏》,让延绥官员不敢隐瞒。在刚刚开春的当下,就请求开始移民—— 实在是延绥的粮食已经耗尽了,再拖延下去连卫所的口粮都无法保证,只能尽快移民。 马懋才也正是知道这种情况,再加上他的家乡安塞县,因为编成卫所活下了不少人。所以他没有苛责延绥官员,甚至在奏疏中说了一些好话,褒扬了一些做得好的官吏。 不过家乡的情况,也让他心急如焚。所以在朝廷的批复用飞鸽传书传回后,他当即作为特使留在延绥护军府,帮助组织移民。 作为延绥一带为数不多的进士,马懋才在本地还是很有名气的。 天启五年考上进士的他,如今是朝廷行人司正八品行人,磨勘法确定的散官级别是从六品。 他写奏疏向朝廷请求救灾的事情传出后,很多延绥百姓感念他的恩德,对他极为感激。 也因为此,在他号召延绥百姓移民后,很多原本不愿离乡的人、或者对编入卫所怀有疑虑的人,都响应了他的号召,主动听从官府的安排移民。 甚至移民的人越来越多,负责移民的官员都有些安排不过来。 见到这种情况,马懋才又写了一封奏疏,请求允许招秀才和武秀才为官,让他们参与移民。 这份奏疏,并没有送到朝廷。因为马懋才从朱童蒙那里得知,陕西布政司吏政厅,就有资格任命低品级官员和吏员。 所以奏疏就变成了延绥护军使朱童蒙和他联名的呈文,呈送给三遍总督府和陕西布政司。 杨文岳看到之后,觉得这是个解决官吏不足的好办法。现在的陕西因为大部份地方实行军管,可谓处处缺人。 他拿着这份呈文和孙传庭、沈自彰等人商议,这些人也都很赞同。 不过孙传庭考虑得更多一些,要求秀才必须从军才能直接授官,否则就只能授予吏员: “若不做出限制,恐怕各地秀才,会来陕西冒籍。” “天下生员数十万,如何安排过来?” “再说除了关中和汉中外,陕西都在军管。” “要求他们从军,也是理所应当。” “陛下在京城中,就曾号召秀才从军,还招了很多大学生担任见习指导员。” 根据这个理由,孙传庭成功说服了杨文岳等人,并且把这个决定转为陕西戡乱救灾委员会的决议。 陕西的文武秀才,也因此多了个当官的机会,那就是加入军中做军官。 如果是在江南等地,估计是没有多少秀才愿意的,因为从九品的军官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但是陕西这边能考上进士的文人实在是少,再加上连年发生大灾,很多人也没有条件学习。 所以这个命令下达后,得到很多秀才响应。 吏政厅把他们派到延绥等地,充实当地官吏。 而且很多人被授予护军府军官的身份,在家乡负责移民。 他们在当地大多有些名望,陕西的移民工作,因此更加顺利。 尤其是李三水等本地人回乡、向他们宣扬了东宁的景象后,不用护军府再费力去抓,就有很多流民主动请求迁徙—— 实在是李三水说得太过诱人了,他们根本没想过,能分几十亩、几百亩的水浇地。 所以陕北的移民,这次很是踊跃。 甚至传到关中后,关中也有一些活不下去的灾民,想要迁徙海外。 他们同样有门路,因为秦王开藩,正在招揽移民。 孙传庭、朱童蒙等人,对此很是欣慰,觉得皇帝下达的移民数额,今年能够完成。 他们也开始秘密执行皇帝的指示,把异族和信仰佛道之外宗教的人,优先迁移出去—— 避免陕西的人口比例失调,发生不测之事。(本章完) 第471章 己巳京察和四维八法 每年的二月选官,都受到很多官员期盼。 因为官场上每一个位置的调动,都会让很多官员得到升迁之机。 但是今年的二月,就没有多少官员期盼了。 因为这一年又逢巳亥,是一个京察之年。 皇帝早已决定,在己巳年的二月选官前,对京官进行考察。把不称职的官员罢免了,然后再任命新官员。 京察是大明的惯例,始于成化年间,后来形成定例,在巳、亥之年举行。 在京察的时候,吏部会同都察院,考察两京五品以下官员。四品以上官员自陈,由皇帝亲自裁决—— 这也是大明的皇帝至今仍掌握罢官权的原因,有明确的制度保障这个权力。 只是之前的万历皇帝怠政,把京察的权力下放给了臣子。 东林党和齐楚浙党用京察相互攻讦,演变成剧烈的党争。 而且把京察制度也破坏了,在京察中被罢免的官员,能够在朝堂大臣的保举下重新起复。 这导致在京察中被罢免的,也会想办法谋求起复。党争越来越激烈,每次都牵动朝野。 朱由检有感于这种乱局,把京察权力重新收了回来,亲自任命官员,负责己巳京察。 这也是之前解除戒严时,他制定的很多临时政策,被转变为正式决议的原因—— 实在是有京察这把利剑在头顶上悬着,群臣大多都不敢反抗皇帝。 —— 按照定职能、定机构、定编制的办法,朱由检首先组建了京察委员会。 任命吏部尚书杨景辰为京察委员会主任,吏部左侍郎韩日缵、吏部右侍郎李若星,以及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永光、右都御史成基命、佥都御史刘宗周,被任命为委员,协理京察事务。 锦衣卫也参与其中,以卫尉寺的名义提供协助。 按照京察的惯例,要考察年老、有疾、罢软无为、贪淫、酷暴、素行不谨、浮躁浅露、才力不及八个项目,罢免相应的不合格官员。 朱由检对老疾贪酷这四项没有什么意见,它们的标准比较确定,凡是沾上的官员,都可以一票否决。 但是罢软无为、素行不谨、浮躁浅露、才力不及这四项,标准就不太确定了。 如何评判它们,负责京察的官员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 为了更便于量化考核,朱由检按照“礼义廉耻”这四维,提出了四维考察。 要求所有官员不分品级,都要自我考察。然后由京察委员会审定,给出相关结论。 其中礼这一点,主要指的是礼法。 被查出违法犯罪的官员,这一条自然不合格。 对于合格的官员,也有更高的要求。 朱由检根据礼的对象,划分为孝悌敬慈四类。 孝是针对长辈,尤其是父母祖先。 悌是针对平辈,是否和兄弟和睦。 敬是针对妻子,是否和妻子相敬如宾,有没有不尊敬妻子、甚至家庭暴力等行为—— 嫖娼这一点也被划了进去,即使在营业区内嫖娼不违法,对官员来说也划分为不尊敬妻子的行为。 慈是针对晚辈,是否尊重子女意愿、对子女尽到了教育责任—— 将来会制定义务教育法,规定所有未成年人都要接受教育。 裹脚和限制女儿接受教育等行为,都会被视为陋习。 而且子女成年后,还要尊重他们的意愿,在婚姻等大事上,拥有决定的权力。 可以说,这是一整套的移风易俗礼法,朱由检让刘宗周加入京察委员会,主要就是评判“礼”。 礼之后是义,义的本意是正义,朱由检又加上了忠义、信义、仁义等概念,进行综合评判。 正义不用多说,可以说是朴素的道德观念。是否符合基本的公平正义,大部份人都能看出来。 忠义主要是对皇帝是否忠诚,有没有不忠诚的行为。 信义是考察诚信,包括个人诚信和维持朝廷信誉,不能拿朝廷信誉为自己铺路。 仁义更被儒家官员看重,考察的主要是施政时是否怀着仁慈之心,是否把人民的生活放在心上。 与之对应的就是八法中的酷暴:在治国理政时丝毫不顾忌人民利益,对人民的死伤置若罔闻。 酷暴通常还会和贪淫联系在一起,很多时候都是贪淫导致的酷暴。 所以京察之时,经常把贪酷一起处置。 朱由检对这样的官员,也是一票否决,不考虑方面,就能直接罢免。 如果因为贪酷导致了民变等严重后果,还要由检察总署提起公诉,由大理院审判。 不属于贪酷的官员,同样要进行廉耻考察。 其中廉这一方面,主要指的是是否依法纳税、是否申报财产。 在推动官员财产申报将近一年后,朱由检终于出了重拳,把没有申报财产的官员,在这次京察中全部刷下去。 这一点群臣早有预料,因为在年前赏赐时,皇帝就对没有申报财产的官员另眼相待—— 他们都没有获得赏赐,没能得到土地券。 以至于赏赐结束后,那些官员不但不敢不满,反而惴惴不安。 因为他们都猜到了,自己在京察时最容易被刷下去。 以至于之前还抵制家庭财产申报的,在年后纷纷向廉政总署申报。 过年期间遇到高额礼物时,很多官员也开始主动拒绝。 他们的这个做法,为自己带来了自救之机。一些年后申报的官员,在这次京察中没有被刷下去。 这让他们纷纷感到庆幸,为官位能够保住而欣喜。 因为所有官员现在都知道了,皇帝启用了万历之前的旧例,对于在京察中罢官者,一律永不起复—— 除非他们愿意前往海外,在海外担任官职。 那些缺乏人才的诸侯国,有可能任用他们。 —— 作为廉政总署署长,周延儒在这次京察中主持“廉”的方面,这让他他对自己之前推动财产申报这件事,可谓无比得意。 因为这个做法,他得到皇帝信任,而且还升任佥都御史,成为都察院最有实权的人之一。 他的前任耿如杞,境遇就没这么好了。因为狠不下心来,只能被外放出去。 『给了机会却不把握,耿如杞估计很难成为朝堂大臣了。』 『他就是做得再好,估计也只能当地方官。』 心中感叹着这件事,周延儒想着皇帝的嘱咐,一边有些烦心。 因为皇帝对廉政总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让他趁着京察把财产申报这件事深入,抽查一些官员。 尤其要调查他们是否违背朝廷的限田限租政策,是否遵守朝廷的决议照章纳税。 这显然会得罪很多官员,以至于周延儒最初听到时,又有退缩之意。 但是想想自己得到的权力,以及那些怨恨自己的官员,周延儒又知道自己退缩不得,只能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 所以他叹了一声,把这件事交给反贪署署长韩一良,让这个人冲锋陷阵。 韩一良因为年前针对韩爌的礼金案,在京城一战成名。人人都视为铁面御史,连自己座师的家人都不放过。 他在这次京察中,也是具体的执行人之一。 主要负责考察的,是和“廉”对应的“贪”这一方面。 按照皇帝的要求,老疾贪酷之人,都能一票否决。 其中的年老致仕,是科道官员平时就有的责任。 按照皇帝之前重申的致仕年龄,凡是年过六十、没有被皇帝特旨留任的,一律都要刷下去。 科道官员平时就需要关注官员的年龄,弹劾不致仕的年老官员恋栈权位。 所以年老官员,大多会主动致仕,不至于被科道官员弹劾、或者在京察时背个不光彩的罪名下去。 有疾的也大多会主动致仕,回家休息几年—— 他们也不想在京察中被刷下去,以后再没有起复机会。 需要以“有疾”名义刷下去的,是平时养病时间太多、却又恋栈不去的人。 之前万历年间一些在京察中罢官的人被起复,给了一些人侥幸心理。 这次就是要重立威严,让那些年老有疾的官员,以后主动辞职。 可以说,老疾贪酷的标准比较确定,首先刷下去的也是这些人。 罢软无为、素行不谨、浮躁浅露、才力不及这四类,标准就不太确定了。 所以皇帝提出了“礼义廉耻”这四维,并且把最后一项的“耻”,定为自我批评和批评他人。 每个人都要自我评价,作为京察时的参考。 同时还要列出三个敬佩或不耻的官员,以及他们的事迹。 被赞扬多的有可能升官,被批评多的,则要另外受审。 此时韩一良正在审查的,就是一位被批评很多的官员,翰林院检讨李若琳。 韩一良看着李若琳的材料,询问道: “李检讨在礼义廉耻这四维评价中,对自己的评判都是优良。” “但是其他翰林院的官员,却对此有不同意见。” “本官奉命查问,望李检讨如实作答。” 李若琳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传唤到反贪署,强自镇定地道: “韩御史尽管查问。” “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 韩一良“哦”了一声,没有任何评价。 而是向李若琳提醒道: “李检讨曾经兼任起居舍人,而且籍贯顺天府上林苑监,属于内廷人士。” “所以这次审问,由锦衣卫监督。” “李检讨可有意见?” 李若琳当然不敢有意见,在他签字确认后,审问正式开始。 韩一良询问道: “在官员批评之中,李检讨多次被人提到,在上林苑监蕃育署建魏忠贤生祠?” “此事是否属实?” 李若琳没有否认,向韩一良回应道: “蕃育署生祠之事,是上林苑监丞张永祚主持。” “之前审判逆案,此事早有定论。” “本官被定在第六等,被罢去起居舍人兼职,削掉散官留任。” “韩御史应该在本官履历上看到过,难道对韩学士的评判,还有不同意见?” 审判逆案这件事,是由韩爌主持的。 之前韩一良掀起的礼金案,就是告发韩爌亲友收受礼金,为一些阉党人员脱罪。 这导致韩爌在朝野名望大失,被皇帝要求重新确定名单。 如今李若琳提起这件事,明显是在挑拨,让人认为韩一良对韩爌继续主持逆案审判不满。 韩一良对此皱了皱眉,对李若琳的挑拨很是不满。 但是他也没有纠缠这件事,紧盯着李若琳询问道: “上林苑监生祠的主犯是谁,自有韩学士等人评判。” “本官传唤你的原因,是因为有不止一个人提到,你在建祠时中饱私囊、趁机大肆敛财。” “而且对朝廷要求的捐献陵工赎罪,也没有完全遵循。” “此事你有何话说?有什么言语辩解?” 说着,他把一连串的批评文书,还有调查总署对相关情况的调查,向李若琳出示了出来。 要求他对里面的贪赃行为,做出相应解释。 李若琳见到这些文书,脸色顿时有些垮了。 因为他完全能猜到,这些批评文书是何人所写—— 毕竟他平时得罪过不少人,有些人也搜集了他的黑材料。 趁着这次京察时能批评他们,那些人还不把他往死里写? 以前那些欺上不瞒下的事情,这次全都被暴露出来。 他的文字和口才再好,对这种事情也辩解不过来。 所以他接下来大喊着“我要见陛下”,再没有任何言语—— 希望皇帝看在他的籍贯属于内廷的份上,得到宽恕机会。 韩一良对这种负隅顽抗的官员见得多了,对此丝毫没有动容。 和锦衣卫监督人员一起签了字后,就把李若琳押了下去。 接下来还有很多官员要审查,有很多人都犯了和李若琳一样的罪—— 在给魏忠贤建祠时中饱私囊,趁机聚敛钱财。 他们以为魏忠贤倒了皇帝不会再追究,却不料这次京察,很多人被检举出来。 地方上也有类似的,那就是山西巡抚李养冲。在吴尚默检举之后,皇帝清洗了整个山西官吏。 他们之所以倒霉,自然和东林党的推动分不开。 因为皇帝对阉党从犯的降职甚至留职使用,很多东林党人还有不满。 所以这次京察时提出的批评,就被这些人利用,大肆检举阉党残留人员的罪孽。 阉党残留人员之前依附魏忠贤,大多在品行上是有缺点的。以至于很多之前被留任的人,这次被刷了下去。 为了防止这股风潮蔓延,朱由检不得不下达命令,按照“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古训,规定每个人只能赞扬和批评三个人,其中还要包括上级、平级和下级,对批评做出限制—— 避免有些官员把批评文书当成检举文书,捕风作影地检举一大批官员。(本章完) 第472章 内廷新格局 “烂泥扶不上墙!” 朱由检如此评价道。 对于阉党残留人员,他是真的有点怒其不争。 这些人但凡争点气,他就不需要一直起复东林党人。 但是那些被他保下来的阉党人员,除了杨景辰、郭允厚寥寥几个有本事的人之外,大部分根本不干正事。 甚至有些人连以前的首尾都没清理干净,以至于这次京察时被东林党人挖出来。 已经给过他们一次机会的朱由检,这次不打算再保下他们了。 他需要用这些人的下场,重塑京察威严。 而且时至今日,朱由检也不是刚刚登极的时候了。 他不需要留着这些人,阻挡东林党人上台—— 已经登极一年半,朝堂上但凡有眼力的,都看得出皇帝对东林党虽然很看重,却远远没有到言听计从的地步。 甚至对东林党出身的大臣,一直极为防备。 直到现在,东林党出身的大学士和九卿,也只有韩爌和成基命。 东林党后起之秀钱谦益,被牢牢地压在太常寺少卿的位置上。至今还没有成为侍郎,找不到入阁的机会。 所以有见识的臣子,已经开始和东林党人拉开关系。 之前被看作东林党的倪元璐,此时就更接近座师袁可立。 孙传庭、卢象升等地方督抚,同样也亲近袁可立。 甚至还有温体仁、周延儒这样的官员,直接和东林党划开界限,隐隐有针锋相对之势。 这一切都导致朱由检不需要依靠阉党残留人员,就能压制东林党人。 所以,朱由检很快决定了对他们的处置。把这些人按照四维八法审查,树立京察的威严。 对于有贪腐行为的更是罚没财产,为今年的战争筹集军费。 只有寥寥几个有能力的,被他示意杨景辰保了下来。 李若琳不在这个名单上,无奈他有个叫李若琏的好弟弟—— 这个人是去年的武进士,朱由检记得他是甲申殉国的锦衣卫,所以安排去涿鹿区卫尉署当署长。 这种要大用的近臣,朱由检是不能让他寒心的。 所以李若琳只是被罚了一些金钱,然后被朱由检发配南洋去当官。 希望他能够洗心革面,将来从南洋升回来。 除了李若琳等人外,还有臣子被朱由检派去南洋。 其中职位最高的,就是司礼监掌印王体乾,这个可以称为内廷首辅的人。 对于王体乾的请辞,朱由检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因为他没有想到,有人愿意从内廷首辅的位子上主动退下来。 所以他很是挽留了一下,向王体乾道: “王卿为何请辞?” “先前所犯罪过,朕已一概赦免。” “外廷那些臣子做的错事,现在牵涉不到你。” 王体乾苦笑一声,既感激于皇帝的看重,又知道自己真的干不下去了。 作为阉党的二号人物,魏忠贤倒台之后,他就是阉党的象征。不知有多少人期盼他倒台,瓜分阉党空出来的权力。 在黄立极确定今年八月卸任的情况下,他这个内廷阉党残余人员首领,在朝堂上是越来越突出。 韩爌主持逆案审判时,就把很多和他有关的案子挖了出来。 朝堂上弹劾他的奏疏也连篇累牍,王体乾作为司礼监掌印对此不可能不知道。 若非皇帝保着,他在去年就干不下去了,根本不可能撑到现在。 但是现在他的情况也没有多好,因为涂文辅从南京回归,内廷很多太监担心两人联合,让魏忠贤遗留的阉党重新强大起来。 所以他们就不断找王体乾的麻烦,逼迫他主动辞职。 王体乾越来越撑不住这些压力,在看到皇帝决定放弃外廷的阉党残留人员后,决定主动请辞。 这样他至少还能给其他人留个好印象,不至于退下去后,被他们继续针对。 所以王体乾感谢皇帝的看重后,又诚心诚意地说道: “臣的年龄大了,做事情越来越力不从心。” “现在想的就是给家里留份家业,以后有人祭祀。” “请陛下允许臣告退,安然度过晚年。” 朱由检听着这番话,觉得王体乾说得不实,因为王体乾的年龄,还不到力不从心之时。 之前在司礼监批红,仍旧尽心尽力。 所以他请辞的原因,那就是后面一番话—— 想要安然度过晚年,给家里留份家业。 这让他想到了先前对王体乾的承诺,叹了一口气道: “王卿执意请辞,朕也只能答应了。” “先前朕许诺给卿封爵,让卿以后能在宗庙中受祭祀。” “现在就可以兑现,王卿可作为世袭子爵,第一代原本说是二等子,现在提升为一等子。” “以后每代降袭,降为三等子之后不再降。” 把之前私下里的许诺,转为正式旨意。 王体乾听闻此言,心中的喜悦忍不住在脸上显出来。 魏忠贤当年苦心谋画,结果给子侄封的公侯伯全都没留下来。 自己只是帮皇帝稳定局面,就得到世袭子爵的封赏。 让他感慨当今圣上真是个好皇帝,自己先前是做对了。 不过想到皇帝把东宁卫转为军民府,世官也只能分配到永业田,王体乾又带着不安地道: “东宁为朝廷直辖,臣不敢觊觎领地。” “臣想把领地放在南洋,望陛下能够允许。” 朱由检闻言大奇,对王体乾这个选择很是意外。 直到现在为止,除了郑芝龙那些海盗外,他封出去的子男爵位,大多是能选择井田就选井田。 主动去南洋开辟领地的,可谓是一个没有。 就连他赐下的空头土地券,都比南洋的领地有吸引力。 所以他对王体乾这个选择十分意外,赞赏道: “王卿此举,甚合朕意。” “来人,取南洋的地图,让王卿挑选二百里领地。” 命人把南洋的地图取了过来,让王体乾自己挑封地。 这是之前阳武侯的待遇,王体乾没想到自己也能享受,这让他知道自己这步棋算是走对了,赢得了皇帝的欢心。 以后只要不犯下什么大错,他这个子爵完全能够传下去。即使有人诋毁,皇帝也会保下来。 可以说,这才是他选择去南洋开辟领地的真实用意—— 就是怕离开皇宫后被皇帝忘了,以后被仇家找个机会弹劾,爵位保不下来。 否则他何必离开福建旁边的东宁去南洋,远去万里之外? 看着皇帝取出的地图,王体乾即使早已见过,仍旧感到惊叹。 不同于之前那几位更像凡人的皇帝,当今皇帝有神人天授这件事,他是深信不疑的。 否则深居宫中的皇帝,如何连南洋等地的地图都能画出来? 这可是利玛窦、李之藻等人都没画清楚的,他们都不如深居宫中的皇帝画得明白。 所以他的心中,对皇帝很是敬畏。没有自己挑选,腆着脸向皇帝道: “臣选的一定没有陛下好。” “还是请陛下赐下吧!” 朱由检闻言大笑,指着王体乾道: “你啊!” “倒是一个精明的!” 看着南洋地图,指着阳武侯国的西面道: “这里有个岛屿,被郑和称为槟榔屿。” “朕看它很有潜力,以后可以作为从满剌加去印度的停靠点。” “你派人把这个岛屿占了,在附近岸上划二百里领地。” “南洋总督府说那边有个吉打国,国力不算很强,你去帮南洋总督府把它隔开。” 王体乾听着皇帝的安排,可谓又惊又喜。 惊的是皇帝对他期望太高了,让他去隔开所谓的吉打国。 喜的是这确实是个好地方,以后能成为从满剌加去印度的停靠点。 毕竟连郑和都为它命名了,说明它确实有建立贸易点的潜力。 如果以后经营好,收入应该不会少。 所以他怀着担心,接受了皇帝的安排。又问道: “陛下,既有所谓的吉打国威胁,能不能给臣多派一些军户,或者多设卫所?” 朱由检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松口,向王体乾道: “子爵能够有两个千户所,如果下属是军民户,每个千户所最高允许有一万户。” “等你能接纳两万户移民再说,到时候朕会看你的功劳赐予。” 这样一说,王体乾也就放了心。 因为这样千户所,其实更应该称为万户所。完全动员起来,能够相当于以前的两个卫。 他有两个千户所,实际相当于四个卫的兵力。虽然平时只能保持两千士兵,但在打仗时能够动员两万人。 两万人的兵力,在南洋只要不招惹暹罗那样的大国。其它任何小国,他都不用担心。 甚至,他这时还盯上了所谓的吉打国。看看能不能征服它立功,把自己的子爵领,以后提升为诸侯国。 就这样,王体乾这个司礼监掌印的辞职,算是定下来了。 朱由检为了加强对南洋的掌控,还给他加了个南洋镇守太监的名义,协助南洋总督府镇守一方。 这让王体乾更是欢喜,以后能调动南洋的人力物力。 内廷其他太监见到皇帝对王体乾如此优待,对当今皇帝也变得更加忠心—— 因为他们想像王体乾一样,以后受封爵位,建立宗庙享受祭祀。 所以王体乾离开皇宫时,反而得到很多太监祝福。这些太监都希望他能够趟开一条新路,在海外成功开藩。 王体乾这时也不担心被清算了,因为皇帝的态度,明显还对他很信任。 他这次可以说是外放,不是完全离职。 再加上他之前安排去信王府、如今成为皇帝心腹的王文政,还有之前同属于魏忠贤麾下、如今回到京城的涂文辅,都是他在宫里面的奥援。 所以他是踌躇满志地离京,期待像三宝太监那样,在海外做出功业。 涂文辅看着王体乾离去的背影,心中是有一些羡慕。 但是他此时想的更多的,是宫里面的局势。 之前他身为御马监掌印依附徐应元,在当今皇帝登极上立了大功,指望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权位,甚至更进一位。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徐应元屁股下的屎太多,被人告发之后,被皇帝直接处死。 他这个被徐应元照管的侄子,也因此受到牵连。 因为皇帝的不放心,被派去南京担任守备太监。 虽然这个职位不差,是南京三巨头之一。但是哪比得上御马监掌印,在北京就属于内廷三巨头。 所以他这一年多,是想尽办法立功。为的就是向皇帝表忠心,能够重返北京。 让他高兴的是,皇帝真记得登极的功劳。在确定他没有为徐应元陪葬的意思后,就把他重新调回京。 如今执掌的皇资委虽然级别未明,却明显权力很大,能对内府监、内官监、尚衣监、尚膳监等衙门的公司,进行监督管理。 他希望能在这个位置上做出一番事业,以后能成为司礼监掌印。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王体乾卸任司礼监掌印后,如今的内廷格局了。 作为宫中资历最老的太监之一,又曾在徐应元之事后帮皇帝稳定内廷,高时明这个御马监掌印,毫无疑问地接替了司礼监掌印一职,成为内廷首辅。 他空出来的御马监掌印一职,被皇帝任命李凤翔接任—— 这是皇帝从原本的司礼监太监选拔出来的,在兵事上颇有见解。 而且能通过对他的任命,表示对宫中太监一视同仁。 所以李凤翔这个之前还有些默默无闻的司礼监太监,自此一跃而上,成为司礼监掌印高时明、东厂提督王永祚之后,内廷第三号太监。 其他的都知监掌印王文政、内官监掌印刘若愚、内府监掌印王承恩,虽然权力不见得弱于他们,也被皇帝很看重。却因为资历较浅,只能排在后面。 涂文辅资历更浅,但他之前担任过御马监掌印。现在执掌的皇资委又是跨部门衙门,所以他自认为内廷第四号,现在的内廷太监也是如此排位。 司礼监掌印高时明、东厂提督王永祚、御马监掌印李凤翔、皇资委主任涂文辅、都知监掌印王文政、内官监掌印刘若愚、内府监掌印王承恩,这七个太监成为内廷新的掌权者,构成了内廷以后的新格局。 除了高时明作为司礼监掌印明显高于其他人外,职权被削的东厂、被皇帝亲自掌握的下属兵马的御马监,相对皇资委、都知监、内官监、内府监的优势并不明显。 再加上他们都有司礼监秉笔身份,所以这六个人,地位基本相当,只是按之前的惯例排序。 实际他们所拥有的权势,还要看掌管的衙门。 涂文辅希望在皇资委主任的位置上干好,提升自己在内廷的排位。 所以,他在回到京城将近一月、了解京城局势后,开始对皇资委下属银行下手,推行在南京实行的政策。(本章完) 第473章 金融业和存款准备金 涂文辅在银行上的动作,很快就影响到京城。 京城的钱庄、当铺、银铺等金融从业者,都被他召集起来,召开行业会议。 这一年来,不少行业都经历过这一幕—— 抄报行、烧煤行、裁缝行等行业,都被内廷派人收编。 京城很多从业者,对此是又喜又怕。 喜的是这些被内廷收编的行业都迎来了大发展,很多之前的从业者,挣到了大量钱财。 怕的同样也是如此,因为这意味着行业大洗牌。 尤其是典当行业出了名的本多利重,很多从业者担心内廷看上了这些钱。 顺天银行开办一年多,和钱庄、银铺的业务没少发生冲突,就连当铺都受到抵押贷款影响,业务受损很大。 所以这些人担心,内廷会靠强权把他们整体收编—— 就像佛教寺庙,现在已禁止从事金融业。 一些人已经思考,要不要让背后的人出面,和内廷官员谈谈。 不过涂文辅是没有收编他们的想法的,因为他从皇帝那里,得到了更好的办法。 所以,他在开场之后,向这些商人介绍道: “这次会议,本官还请来了太府寺卿参加。” “董寺卿还执掌户部银行,由他先宣读户部政策。” 董应举忍着不适,向这些商人说道: “户部有令,鉴于近年来钱庄、当铺多有事故,以后要对金融业实行准入制。” “凡是没有牌照的,禁止从事金融业。” “望诸位尽早申请牌照,避免影响生意。” 这个命令下来,场中的商人顿时议论纷纷。 因为金融行业的准入制,明显会影响到他们。 不过鉴于抄报行实行的准入制,让原本从事这一行的大多发了财。 所以他们的抵制也不强烈,甚至有很多人期盼。 有些人就主动提出,是不是像报业协会那样,成立金融协会,并且从他们之中,选出会长和理事? 涂文辅没料到这些人这么积极,竟然想主动成立协会。 这可是他打算放在后面说的,担心的就是这些商人可能会反对。 这却是他不知道,很多没有靠山、或者靠山不硬的商人,对于依附内廷那是一万个愿意—— 抄报行的人已经做出了榜样,那些人发了财不说,还取得了行业话语权。 现在很多报纸从业者,都能出入士大夫之家,参加各种聚会。 他们现在的地位,相比之前提升了何止数倍。 甚至一些报社获得了内廷入股,只要这个合作能延续,报社没有被经营得连续亏损破产,就可以说拥有了可以世代传家的世业。 所以在场的商人,大多都很期盼。甚至想像报业协会的会长和理事那样,拥有行业话语权。 涂文辅反应很快,见到这种情况,开始拿捏起来。故作沉思了一下,向这些金融业商人道: “大明金融协会,必然是要成立的。” “但是能不能加入协会,还要看你们能否拿到牌照。” “金融业同样是公共服务行业,需要进行监管。” “而且因为涉及到民生,监管还要更严些。” “你们先听董寺卿的要求,完成相应整改。” 使了个眼色给董应举,董应举把户部的规定,一一说了出来: “第一,各家业务要规范。” “按按照所拥有的牌照,从事银钱兑换、存款、贷款、典当、租赁、保险等业务,不得随意越界。” 这点众人没什么意见,甚至能减少竞争。 不能一些当铺开着开着,干起了银铺的活。 董应举见此继续道: “做生意要讲诚信,以后金银和钱币的兑换,同样要有标准。” “不能随意定价,坑害兑换的人。” “而且在发现私铸的铜钱,以及假金、假银时,要及时向卫尉寺检举,打击金融犯罪。” 这个要求有点严格,一群商人探讨后,在钱庄行业颇有名望的黄坚白道: “金银和铜钱的价格,向来变动很大。” “金有赤金、足金,银有纹银、足银,铜钱的重量也不一,如何定下价来?” 这个问题董应举没有回答,涂文辅笑着向他们道: “正式因为有这种情况,所以皇资委打算,开办一个贵重金属交易所。” “对金银等贵重金属的大宗交易进行规范,并且确定价格。” “钱庄、银铺和客人的小额兑换,参照交易所的价格来,不得浮动太大,对客人坑蒙拐骗。” “交易所的银子,白银可定为九二五标准银,含银量百分之九十二点五。” “或者定为足银,含银量百分之九十九,当做纯银看待。” “金则定为足金,含金量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若能达到千分之九百九十九,则可称为千足金。” 这个标准,让很多商人咋舌。因为提炼出这么高纯度的金银,对很多店铺都困难。大多数店铺,只有提炼九二五标准银的能力。 其实这也是朱由检的用意,那就是通过对黄金提炼工艺的掌握,控制黄金市场。把大明的黄金,尽量集中到内廷来。 毕竟他知道金贵银贱是大趋势,白银的产量会越来越高,黄金则越来越保值。 所以内廷的储备,当然要尽量以黄金为主,而非此时用的更多的白银。 事实上,若非此时的黄金不能满足大明的商业需求,他现在就想定为金本位。 但是金的产量太少了,全世界所有的黄金,都不一定能满足大明商品交易的需求。 只有产量更多的白银,能勉强满足这一点。 所以现在的朱由检,只能暂时维持大明现行的双本位甚至三本位—— 黄金、白银、铜钱,都能作为法定货币。 现在的大明,银两是主要货币,铜钱作为补充。黄金也能使用,但是更不常见。 贵重金属交易所开设后,暂时会以铜钱计价,确定金银价值。 未来可能会以黄金白银为基准,确定其它金属的价值。 但是这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不同时期的铜钱,铸造质量不一。 有的比较精美,民众甚至舍不得用。有的则极为粗劣,魏忠贤当政的时候,就曾铸造过仅重七分、含铜量不足三成的小钱。 这种钱流通到百姓手上后,他们会迫不及待地花出去。以免什么时候钱币价值低了,可能会烂在自己手里。 所以说,劣币驱逐良币,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民众会用实际行动,让劣币在市场上流通起来。 一些商人提出这个问题,涂文辅道: “陛下早已确定,崇祯通宝重一钱,也就是三点七五克。” “上下浮动在三克到四点五克之间的,都当做一钱看待。” “你们在营业时也要看好了,把不符合标准的钱收上来,由宝源局重新铸造。” 铜钱的重量出现波动,这是现在铸钱时必然出现的问题。 朱由检已经下令工匠改进工艺,尽量把铸造的钱币维持在三点七五克,缩减误差范围。 同时,为了维护皇兄的名声,他也不得不给魏忠贤铸造的劣钱擦屁股,规定天启年间的钱只要确定是朝廷铸造的,都按相应面值对待—— 民众可以拿着天启通宝,兑换新铸造的崇祯通宝。 当十钱等钱币,同样也能兑换。 说到这个,朱由检不得不感到庆幸,因为天启年间最劣质的当十钱,只铸造了三年。而且在天启年间就开始回收,现在已回收了大部分。 否则他还要出很大一笔钱,以回收这些劣钱。 这些都是维持朝廷信用所必须的花费,也被涂文辅当成朝廷的政策,传达给金融行业从业者。 一众钱庄、银铺掌柜,对此都是门清。 此时他们就听出了,这似乎有他们的机会。 因为天启年间的钱币,重量是从七分到一钱三分浮动。 当今皇帝定的三克到四点五克,似乎浮动范围更小点。 所以一些人已经琢磨着,要如何利用这个信息套利,用更低的价格,从民间收购天启年间的劣钱。 不过朱由检是不给他们这个机会的,董应举很快就宣布,各家店铺必须按朝廷的规定,接受相应面值的钱。 否则就是违背户部的政策,吊销营业执照。 而且他还提出了存款准备金一说,要求从事存贷业务的店铺,都缴纳存款准备金: “钱庄、当铺卷款逃窜,是近年来时有之事,多有民众遭受损失。” “为了避免储户、当户的钱财被席卷一空,所有从事存贷、典当业务的店铺,都要缴纳保证金。” “其中存贷业务要缴纳多一些,称为存款准备金。必须要缴纳三成储蓄给户部银行,由户部银行监管。” 这个规定,顿时引得一众商人大哗。 因为他们都怀疑,朝廷这是想吞他们的钱。 三成的准备金交上去后,什么时候才能拿回来呢? 所以这个政策几乎被群起反对,尤其是那些仗着有后台的,更是当面反对这个政策。 涂文辅见到这个场景,心中有些庆幸这个政策不是自己提出来。 否则现在被反对的,那可就是他了。 不过董应举这时候,却拿出一个官员应有的决断。 他本来就对这些商人有些看不上,觉得自己堂堂大臣和商人谈判有些跌份。 此时见这些商人不听话,当即强硬表示: “不缴纳存款准备金的,不得从事存贷业务,牌照上不会给存贷业务权限。” “当铺的保证金也是如此,不缴纳没有牌照。” 然后拂袖而去,把这些商人晾在这里。 一群商人见此,顿时更是喧哗。没想到董应举这个年前被处分的官员,面对他们竟然如此硬气。 一些人已经想着,是不是要给相熟的科道官员送礼,让他们弹劾董应举,把这个人给赶下去。 可以说,金融业的这些掌柜和东家,份量和抄报行完全不一样。他们对朝堂官员,也没那么畏惧。 如果是底气不足的官员,面对他们的威胁,多半就会退让。 但是涂文辅这个内臣,显然不在此列。 他的地位如何,完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而且他在南京的做法比这激进多了,哪里会把这些商人放在眼里? 若非皇帝顾忌名声,想要和平收编金融业,他可能直接就让锦衣卫,通知这些商人。 面对这些人的纷纷嚷嚷,涂文辅似笑非笑道: “诸位若不愿意,那就只有内廷和朝廷的银行,能够拿到牌照了。” “说不定内府监也要开些当铺,免得京城的人家典当不方便。” 这让很多叫嚣的商人,顿时安静下来。 因为他们知道,涂文辅绝对干出来这种事。 他在南京的时候,就强行把应天银行推广到南直隶各地。 现在南方的金融业,可以说是完全以应天银行为尊,很多钱庄、当铺,都被挤兑得没法生存—— 董应举之前提到的卷款,就大多发生在南方。一些钱庄、银铺眼见经营困难,就卷款直接逃窜。 北京的顺天银行则远没有这么霸道,除了内廷和朝廷的业务外,基本不对外扩展。 所以他们现在才能聚在这,商议金融行业。 镇住这些人后,涂文辅才向他们道: “诸位若能接受这个规定,本官就可以保证,户部银行不会和你们抢业务。” “甚至可以明确说,户部银行就不负责商业经营,只负责对金融业的监管。” “只有内廷的银行,才有经营权力。” 这个许诺,稍稍安抚了在场商人的心。 因为户部银行如何经营业务的话,有可能像南方的应天银行一样,把他们挤兑得无法生存。 不过还有人担心应天银行,询问道: “不知应天银行,会不会有所限制?” “或者是像我们一样,缴纳存款准备金?” 涂文辅斜眼看着这个人,却毫不犹豫地道: “内廷的银行同样要按朝廷政策经营,会向户部银行缴纳准备金。” “而且本官还可以向你们许诺,内廷银行不经营小额存贷业务,那些都留给你们。” “你们需要做的,就是遵守朝廷的政策,并且依法纳税。” 清楚地知道皇帝的目的是什么,涂文辅当场做出了保证。 虽然这样会让内廷银行都出一笔钱,但是在皇帝做出表率后,会逼迫金融行业都缴纳所谓的保证金。 这会让户部银行迅速获得一笔钱财,作为今年战争的备用军费。 可以说,皇帝让他召开会议的目的就在于此—— 给朝廷准备一笔钱压箱底。(本章完) 第474章 金储会和银圆券 “你说他们不相信朝廷,不愿意给户部银行交准备金?” 听着涂文辅的回复,朱由检皱着眉头问道。 他提出存款准备金的目的,就是给朝廷准备一笔钱。预防辽东战事扩大,需要临时拨款。 但他实在没想到,大明从事金融业的商人连这个都不愿意。 难道他们以为,能挡住朝廷的强力? 朱由检想到这里,心中已慢慢起了杀心—— 既然这些商人和平谈判不给脸,就别怪他动刀子。 太祖对高利贷的规定,正好拿出来惩治这些人。 不过涂文辅接下来的解释,让他明白那些商人不是不愿意交钱,纯粹是对朝廷不放心: “那些商人说,准备金若交到户部银行,户部随意挪用他们也没办法。” “所以他们想交给内廷银行,让大明金融协会看管。” 这个解释,让朱由检感到无语,但是也能理解。 纯粹是大明朝廷的信誉太差了,也难怪商人不放心把钱交给他们—— 万一朝堂上的官员换了,政策也变化了。 他们交的这些钱,就可能被朝廷私吞。 朱由检对文官的操守很了解,不敢在这件事上打包票。 而且对商人信任内廷银行,感到很是开心。 这意味着他登极以来的一系列举措,让商人逐渐相信他这个皇帝的诚意—— 无论是对抄报行等行业的收编,还是明确提出“合法的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把商人纳入议会。都表明他这个皇帝对商人没歧视,并且要把他们纳入统治阶级。 也因为此,他得到了很多商人拥护。这段时间捐纳公士的人员增多,很明显地说明了这一点。 在这一个基础上,内廷银行的信誉也初步建立起来。很多商人愿意把金钱存入内廷银行,通过银行交易。 拿内廷银行和户部银行相比,商人自然是用脚投票,更愿意把准备金放在内廷—— 毕竟钱在内廷银行被私吞了,他们能找到明确的责任人。皇帝但凡要脸,就得给个交待。 反而是朝廷那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 谁都不敢把希望,寄托在文官的操守上! 不过这些商人也不是没有条件,他们所希望的,就是组建大明金融协会,参与对准备金的管理。 这个做法,让朱由检想到了后世大名鼎鼎的一个机构—— 美国联邦储备系统,简称美联储是也。 如果准备金让大明金融协会管理,金融协会还真会获得一些中央银行的权力。 说不定若干年后,就是一个美联储,成为大明的实际控制者。 对此非常警惕的朱由检,最初自然是不愿的。 但是他在仔细思考之后,又发现确实需要这个机构—— 因为他对内廷银行,像户部银行一样不放心。 宫里的太监有多贪,他是深有体会过的。只要稍微放松,就可能出现非常有钱的权宦。 这些人在内廷银行贪污不要紧,最多影响内廷的收益。 但是在金融行业乱伸手,就可能影响整个大明的稳定了。 不放心内廷太监的朱由检,当然不能把这个关乎国计民生的事务完全交给他们。 所以他思考之后,向涂文辅道: “准备金放在内廷银行,这件事朕可以答应。” “最好就放在皇家银行,作为压箱底的资金。” “它的管理,朕认为应该设立一个专门的委员会负责。” “由内廷、外廷、国会一起派人,金融协会的商人也能选出代表监管。” “这个机构,就称为大明金银储备委员会,简称大明金储会。” “由内廷、外廷、国会各派三位委员,负责它的运营。” “朝廷缺钱的时候,也能向金储会借贷。” 这样一来,金储会的权力就仍旧归属朝廷,只是细分为内廷、外廷、国会三块。 商人虽然只能选出代表监管,但是以他们目前的地位,对此应该满意了。 而且国会派出的委员,也不是不能有商人。如果真的特别有能力,可以被国会选出来。 至于金储会的权力,同样会有限制,它和内廷银行、户部银行结合起来,才是完整的中央银行。 未来它们的实际职权如何,需要磨合完善。 提出金储会这个机构后,涂文辅自然连声附和。 因为准备金放在皇资委下属的皇家银行,明显增强了他的权力。 内廷能在金储会拥有三个席位,也无疑增加了他在金融行业的话语权。 他希望能够掌握金融行业,增加自己的影响力。 所以他很快又找到董应举和金融行业的代表,商议成立金储会。 董应举对皇帝设立个莫名其妙的金储会分割户部银行权力,自然是不满的。 在这一次商谈不欢而散后,他把状告到皇帝面前,请求撤消金储会。 朱由检考虑过文官的抵制,尤其是董应举这个人,比其他户部官员都更早地认识到银行的作用,因此提出来设立户部银行。 所以他对董应举的金融嗅觉是满意的,但是在一些方面也有不满。 因为这个人直到现在,都没有造出他需要的银元。 所以在董应举告状之后,他皱着眉头询问道: “先前朕安排户部银行负责货币铸造,银元是重中之重。” “不知这件事情,董卿办得怎样了?” 董应举对此也有些委屈,回应道: “臣早已按陛下要求造出金银币。” “但是陛下说不合格,臣实在无能为力。” 皇帝要求的事情,他这个年前被处分的臣子是非常重视的。 仿照之前万历、天启年间铸造的金银币,户部银行很快造出了崇祯通宝金银币。 但是皇帝却说他造出来的不合要求,让他实在感到委屈。 (天启通宝,五钱金币) 朱由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是把金币、银币铸造成外圆内方的铜钱样式,他是非常不满意的。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否定了这种样式,让董应举安排人用其它方法造。 面对董应举的委屈,朱由检问他道: “金银币铸造成方孔钱,能否避免人伪造?” 董应举当然说不能,回应道: “铸造金银币虽然比铜钱难,但是民间铸造工艺多种多样,应该能仿造出来。” 朱由检见他如此说,又问道: “既然如此,如何避免有人伪造出劣钱,用不法手段套利?” “难道像铜钱一样,被一些民间私造的劣钱,驱逐出流通市场?” 董应举这下没话说了,因为劣币驱逐良币,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这么多朝代都没解决,他不认为自己有办法解决这一点。 所以他此时也明白了,为何皇帝否决了他铸造的金银币样式。 “金银币的制造,要从铸造转变为打制。” “就像西班牙的银元那样,印上图案打制成货币。” “甚至制造专门的机器,专门制造银元。” “户部银行的目标,就是发行打制币、机制币。” “用这种民间不熟悉的制造方法,尽量避免假币。” 朱由检说着这些,又想到了被自己派去出使泰西的孙元化。 他给孙元化的一个任务,就是搜罗西方的造币机械。 未来再把这些机械用大明的方法改造,制造出大明专用的造币机。 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避免假币出现,把造假成本提得高高的。 而非像铸造铜钱那样,懂得翻砂法就能铸造。随便找几个人,就能造出假币来。 (西班牙本洋,墨西哥十字盾徽cob,这是打制币,在大明按按银块称重流通) (西班牙本洋,地球双柱,这是墨西哥制造的机制币,在乾隆年间沿海地区大量流通。后来墨西哥独立后变成墨西哥鹰洋,在清末大量流通,并成为清末银元仿造对象,一银元库平七钱二分就是从鹰洋而来) 董应举听皇帝说了这么多,还是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设立金储会。询问道: “仿照西班牙银元打制银币,户部银行就能办到。” “陛下为何要设立金储会?” 朱由检语重心长,对他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打算: “设立金储会的目的,是在银元发行后,以金储会的名义发行银圆兑换券,简称银圆券。” “例如户部银行铸造一亿枚,其中有三千万存入银行,又有三成、也就是九百万作为准备金被存入金储会。” “那么金储会就能根据所拥有的九百万枚银元,发行九百万银圆券。” “这些钱除了成本之外,大部分会拨给户部,由朝廷分配使用。” “朕的这个目的,董卿可明白了?” 董应举最初听到银圆券,还有一些不明白。 但他到底是大明最精通金融的人之一,很快就琢磨明白了。 皇帝的意思,就是在制造银元之外,另外印刷出可以兑换银元的银圆券。 这些印刷出来的钱,就是朝廷的收益。 想通这些之后,董应举的内心,顿时怦然心动。 因为这个收入,能极大地增强朝廷的财力。 所以他更不愿意金储会掌握银圆券发行了,说道: “臣以为户部银行就能发行银圆券,不用麻烦金储会。” “而且银圆券的印刷数量也可以更多点,户部银行铸造一亿枚银元,就发行一亿元银圆券。” 好家伙,这可比朱由检设想的更激进。 但这同样也是朱由检不敢把银圆券的发行交给户部银行的原因。 像董应举这样激进,银圆券会不会被民间接受都不好说,即使暂时接受了,以后也可能像宝钞那样失败。 所以他问董应举道: “户部银行发行的银圆券,民间百姓会认吗?” “现在大明的宝钞,有多少人把它当钱?” “你有没有信心,把官员的俸禄发成银圆券?” 董应举这下没话说了,因为大明的宝钞,现在是擦屁股都没人愿意要。 户部银行发行的纸币,多半像宝钞一样被抵制。 不过不管如何,他都想把银圆券的发行权力捞过来。是否能够可行,先试一试再说。 但是朱由检却不敢让朝廷试了,万一银圆券发行失败,朝廷为数不多的信誉,就要被消耗干净。以后再想发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朝廷只有一次机会,必须谨慎再谨慎。他威胁董应举道: “若是董卿执意反对金储会,朕就让皇家银行独自发行银票,用以在内廷银行兑换白银。” “其它钱庄、银铺,到时也可能会发行银票。” “户部要制定相应的政策,把银票规范起来。” 董应举这下急了,因为银票的发行,明显是被银行、钱庄掌握。户部从这里面,没有丝毫收益。 与之相比,金储会外廷能掌握三分之一席位,印刷的银圆券也会交给户部,那可是巨额收益。 所以他当即道: “不能允许钱庄、银行私自发行银票,必须要发行统一的银圆券。” “臣以为金储会可以设置,但是外廷的三个席位,要都交给户部。” 朱由检对此没意见,因为他原本就打算交给户部的。 在说服董应举后,金储会算是正式分享了一部分中央银行的职权。 为了防止这个机构膨胀和腐化,朱由检又做出了限制,例如在国会设立金融委员会,并且规定每年的纸币发行数量,必须由国会通过。 在国会设立之前,就按金储会储备的金银,发行相应的银圆券。 可以说,他对纸币的发行非常谨慎,连董应举提出的银元和银圆券一比一都没采纳,只发行能和朝廷金银储备对应的银圆券。确保每一张银圆券都能兑换出银元,让它的信用能够立起来。 得到皇帝的回复,并且和皇帝商讨好条件后,董应举心满意足地出了皇宫。并且吩咐户部铸钱的工匠,研究打制币和机制币—— 他要尽快把银元造出来,让金储会发行银圆券。 也因为此,在涂文辅召集他和商人第三次开会时,众人终于就大明金融协会和金银储备委员会的成立,达成一致意见。 这个在后世大名鼎鼎的机构,终于显出了雏形。 皇室也靠着这个机构,开始掌控金融业。 可以说,这件事情,除了户部银行有些吃亏外。大明皇帝和商人,都是非常满意。 皇帝掌握了金融上的权力,商人也靠着依附皇帝分享了一点。 并且这些第一批加入金融协会、参与金储会组建的人,还掌握了相对后来者的优势。 他们也通过向内廷银行学习,逐渐转变为合格的金融从业者。 未来,他们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大,影响到大明的方方面面。(本章完) 第475章 火耗和俸禄 事实证明,官僚在有主动性的时候,效率是很高的。 没过几天,朱由检就看到了户部银行提交的第一版打制币。 他对此极为惊讶,询问董应举道: “这是怎么打制的,手艺如此高明?” “看起来比西班牙本洋更圆,文字和花纹也更好看些。” 夸赞了董应举一下,朱由检对此颇为意外。 因为他已经做好了,从西方引进相应工艺的准备。 董应举却觉得没什么,因为打制银币,并不是多么高深的技艺。 这是他召集手艺高明的匠人,用锤擛法一点一点敲打出来的。 这种工艺,和浇铸法并称,都是制造金银铜器常用的工艺。 例如常见的金箔,就是用锤擛法敲打出来的。早在商周时代,中国人就掌握了这种方法。 (金沙遗址出土的商周太阳神鸟金饰,厚度0.02厘米,锤擛出金箔,再剪切、打磨、镂空) 连金箔金饰都能捶打出来,捶打出金银币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几天时间,他就让就用手艺高明的匠人,捶打出了金银币。 事实上,不止大明有这个能力,西藏旁边的尼泊尔,现在就在用打制银币。 历史上崇祯四年的时候,西藏就委托尼泊尔制造银币,这就是中国第一种正式流通的打制币黑丹启。 尼泊尔以此谋利,后来在廓尔喀人建立沙阿王朝之后,因为掺铜太多和币值变化,与西藏产生贸易纠纷。进而入侵西藏,引发了两次廓尔喀之役。 西藏在战争之后,开始在清朝帮助下建立造币厂,自己打造银币。最初是仿造黑丹启的白丹启,后来是完全自制的章嘎银币。 这些银币,都是手工打制而成,外形颇为精美。 大明此时的技术就不亚于清朝乾隆时期,自然同样能打制银币。 在董应举解释了所用的方法后,朱由检再一次察觉到,自己小看了大明工匠的技艺。 现在他已经深刻认识到,打制币的技术,对大明根本不是难题。 大明之前不使用银币,最主要的是原因,是没有这个动力: 一方面是因为打制币的缺点还很多,不见得比银锭和银块好用。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都用面值固定的银币,火耗就没法加征了。 所以铸币这件事,一直没有被户部提上日程。 朱由检几番催促,才在提出银圆券的设想后,让官员有了主动性—— 相比主要被地方掌握的火耗来说,朝廷户部官员,对银圆券更是喜爱。 这可是不费多少成本,就能发行的货币。 如果每年能打制一千万银元,按照皇帝之前制定的规矩,就能发行九十万银圆券。 这对户部来说,可是完全的纯收益。 甚至,他们已经在想着劝皇帝发行更多银圆券,获得更多收益。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户部对银元是极力完善,以便对应的银圆券能发行出去: “银元的优点很多,臣和毕尚书等同僚,都认为可以用银元作为标准货币征税。” “就是它的币值还很大,民众每亩地交几分银,不便采用银元。” “而且银元在流通时,有可能被仿造,或者被人剪边。” 这些问题,在西班牙本洋流通时就有出现。所以西班牙的打制币,在大明是按银块称重使用。 朱由检想着后世的做法,提示道: “仿造问题要加强监管,同时用特定的配方和工艺提高仿制难度,并且改进机器,使用专门的造币机。” “剪边这个问题,可以在边缘加边齿。” “如果边齿有损坏,朝廷就可以拒收,让他们去银行、钱庄称重,兑换成完整银元。” 说着自己的想法,朱由检又想到了影视剧中卷成一卷的银元,又说道: “还有,你们可以把银元卷起来,以一百元称为一封银元。” “卷装时容易漏出来的、或者凸出来的,都判定为不合格,需要重新打制。” “银元的厚度和重量也要规定好,这一百枚一封、和另外一百枚一封,不能在厚度和重量上有很大差异。” 这些做法,都能提高银元的标准化,但是对工艺也提出了要求。 董应举有些为难地道: “臣恐这样一来,打制的成本会很高,有很多不合格的银元被废弃。” 朱由检笑着说道: “废弃的银元可以重制,又不会有多少损耗。” “至于人工费用,只要发行银元时不亏本即可。” “赚钱可以通过银圆券。” 说着,他又问道: “现在所用的银两,成色和重量大概是多少?” “都按公制计算。” 董应举对此很了解,回应道: “银块成色不一,银锭的含量大多在95%,低的可以到93%,高的可以到98%。” “所以银块熔铸成银锭时,会有一两成的火耗。” “臣和户部官员商议的办法是,把一枚银元的重量定为公制一两,也就是37.5克。含银量92.5%,也就是陛下所定的标准银。” “这样一枚银元实际蕴含的白银,是34.6875克。” “之前一两大约37.3克,按含银量93%计算,蕴含的白银是34.689克。” “一枚银元,正好能兑换一两白银。” “低于这个成色要折算,高于这个成色就是朝廷的铸币收益。” 朱由检对此微微摇头,说道: “无论是低是高,都要进行折算。” “一元银元,就定为含有37.5克白银,再加点铜等金属提高坚韧性、耐磨性,总重40克左右。” “朝廷制造银元不是为了铸币收益,更重要的是统一货币,方便交易使用。” “这样就不至于铸来铸去,一直产生火耗。” “把大量的钱财,浪费在中间损耗上。” 听到皇帝提到火耗,董应举心里一惊。 担心皇帝不知道利害,在发行银元后随意取消火耗。 他提醒道: “火耗不止是熔铸银锭的损耗,还是地方开支来源。” “除了征银有火耗,粮食也征加耗。” 对此眉头紧皱,朱由检最终叹了口气,说道: “火耗、加耗这些,以后要改为附加税征收,作为地方收入。” “但是这个开支要明确,并且让当地议会监督,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该征多少火耗、火耗又用在了哪里?都要让议会看着,避免被人贪墨。” 把火耗看作地方附加税,朱由检决定把监督的权力,下放给地方议会。 免得有些官员肆无忌惮,大肆加征火耗。 同时,这也是一种火耗归公,把以前私下里征收的火耗,放在台面上管起来。 董应举对此没有意见,事实上他和户部的官员早就想到了,银元发行之后,火耗就没有名义征收。 这也是他们之前对银元,不怎么热心的原因—— 得罪地方官员不说,银元在地方也难以推行。 如今皇帝把火耗改为附加税,是比较妥善的处置。 至少地方官吏对银元,没有理由反对。 解决这个问题后,董应举又提到了一枚银元一两的面值还是太大,民众有可能用银块的问题。 他提出可以铸造小额银币,用于辅助交易。这样民众在缴纳一亩地几分银的赋税时,就会更加方便。 朱由检对此极为赞赏,仿照后世的做法,确定道: “元以下要有角和分两种辅币。” “角对应的是钱,只是因为有铜钱,所以借用银角子的说法称角。” “一角银币含有一钱重的白银,二角、五角同此。” “一分银币含有一分重的白银,二分、五分同此。” “因为分币用银很少,单用白银的话重量会非常小,所以制造时可以多加点铜,把重量控制在一钱左右,避免使用时容易遗失。” “一元对应十角,一角对应十分,面值标注在银币上。银圆券也是同样,要能兑换相应面值的银币。” “至于一分对应几文铜钱,要按贵重金属交易所的价格定。” “以后金和铜的价格,都以银元计算。” 没有把一分强制对应成十文,这是因为现在铜钱的铸造质量不一,和银两的兑换价格也不稳定。 银价低的时候,一两白银只能兑换五百钱。 银价高的时候,一两白银就能兑换一千钱、甚至更高。 现在因为西方正在打仗,流入大明的白银减少。正是银贵钱贱的时候,一两白银大约能够兑换一千钱。 不过这个价格以后肯定会有变化,到时候要随行就市。 他设立贵重金属交易所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方便金银铜兑换。 之前打算的也是以铜钱计价,确定金银价值。 不过,在设立角和分两种辅币后,朱由检发现朝廷征收完全能全部征收银币,铜钱仅作为补充的零头。 所以他正式确定以银元计价,以后实行银本位。 董应举虽然没有银本位的概念,但不妨碍他知道以后银元的地位会更重要。 这让他有些担心银元不足,提议发行更多的银圆券: “户部银行刚刚开始打造银元,臣担心会不够民间使用。” “能不能多发行些银圆券,补充银元不足?”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皱了皱眉。 事实上,他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没有把银圆券的发行交给户部银行。 免得户部官员大肆印刷银圆券,把银圆券变成和宝钞一样的废纸。 所以他严厉道: “朝廷拥有多少银元和银块,就发行多少银圆券。” “确保每一张银圆券,都能兑换成银币或银块。” “一定不能超出,让民众兑换不出来。” “万一发生那种情况,对银圆券的打击是致命的,有可能把银圆券变成和宝钞一样的废纸。” “朕再重申一次,以后银圆券的发行数量,要由国会审议。” 训斥了董应举一通,对于他所说的银元数量不足问题,朱由检道: “要鼓励工匠发明造币的机械,开出勋爵等奖励。” “还有,朕会让皇家银行组建造币厂,把内廷的工匠、还有金融协会掌握的金银匠人召集起来,一起帮户部打造银元。” “争取今年打制出一千万枚,到时候在京城推出去。” “首先从官员开始,把官员俸禄本色中的折银改为银元。折色中的折钞,要逐步改为银圆券。” 董应举听到这个,可谓又惊又喜。 因为这意味着,皇帝要给官员加俸禄。 当前大明的官员,实际拿到的俸禄,是远远没有名义上那么高的。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有一部分俸禄被折钞。 虽然折钞后拿到的钞票数额很大,普遍有几百贯到几千贯。 实际却全是废纸,根本花不出去。 所以董应举听到皇帝要把折钞改为银圆券,当即高兴地道: “若是如此,银圆券的发行应当毫无阻碍。” “银圆券的面值也应该保证,要能兑换出足额的银币,也能用于交税。” 已经吃过一次宝钞变成废纸的苦,大明官员绝不愿自己拿到的银圆券,像宝钞一样废纸化。 所以董应举现在就不提多发行银圆券的事情了,而是认为银圆券的价值一定要维持—— 为了自己的俸禄,官员会监督银圆券发行数量,遏制银圆券超发。 朱由检的用意也是如此,利用和官员的利益绑定,为银圆券保驾护航。 如果银圆券出现问题,损失的是所有官员的利益。他不相信朝廷的官员,会在这一点上想不开。 同时,为了安抚官员,他还故意叹气道: “可惜朝廷收入不足,没法把官员的俸禄,直接以石数改为银元。” “现在只能按以前的办法,折算银元发俸禄。” “将来辽东平定、灾害缓解、朝廷收入足够后,董卿和户部的官员一定要记得提醒朕,把官员的俸禄改为银两。” “同时除了按散官级别确定的俸禄外,还要发放实际担任的职位俸禄,以及授予勋爵的勋禄。” “以后做实事的官员、有功勋的官员,要能享受双俸甚至三俸,不能像海瑞一样过苦日子。” “要保证所有愿意当清官的人,都能靠合法收入当清官。” 这个感叹,更让董应举感动。 因为皇帝是把官员的待遇,真正放在了心里面。 事实上,很多大明士子在当官后都会遇到一个困境—— 那就是像海瑞一样做清官的话,俸禄中微薄的本色,会让他们的日子很贫寒。 很多官员忍耐不下去,只能放下坚持伸手去贪。 以至于一些贪腐行为,甚至变成了常例。成为官场之中,人所共知的腐败。 这样一来,所有的官员就都有了原罪。以至于魏忠贤打着追赃的名义迫害政敌时,怎么都能找得出名目来。 很多清廉的官员,对此是深以为耻。 但也有一些官员,常例拿惯了之后,就陷入贪腐的深渊里。 董应举想到这点,就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不知是为那些堕落的官员而伤心,还是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如果朝廷早点增加俸禄,一些贪腐堕落的官员,结局会不会改变? 这让他的心里,再次坚定了平辽之心。要尽快完成戡乱救灾,有足够的钱给官员发俸禄。 不但要把石数改为银元,还要像皇帝说的,给他们发放双俸、三俸。 确保每个官员,都能靠合法收入有体面。(本章完) 第476章 银元发行和金融行业整顿 朱由检私下里的表态,很快就在他的授意下传了出去。 京城的官员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自然很是振奋—— 大明立国二百多年了,终于听到了皇帝要加薪的消息。 这让官员得知后,如何能不兴奋! 虽然说,很多官员私下里收到的常例,远远超过俸禄。 甚至皇帝说的双俸、三俸,都比不上能够收到的常例钱。 但是俸禄作为合法收入,意义到底不一样。 尤其是皇帝推行官员财产申报后,它的重要性就更高了。 这次财产申报时,皇帝对收取常例钱大多是默认。只要数额不太大,就不会被定为贪酷。 但它到底是非法收入,应景的时候就可能被揪出来,作为罢官理由。 所以现在的官员,对合法收入很重视。 尤其是对阉党的惩治,有罚没非法收入这一项。那可是除了俸禄和嫁妆等有明确合法来源的收入外,全都罚入赃罚库。 这让官员有了危机感,对俸禄更是重视。 可以说,朱由检是挑了个好时候,让他这次对俸禄的表态,收到了最好的效果。 最明显的感受时,官员对这次己巳京察中被刷下去的官员,再也不感到同情。 因为那些人就是按官场的标准,也能称得上贪酷官员。 所谓皇帝待官员太苛刻、官不聊生的感慨,只是冒了个头,就迅速消失无踪。 大部分官员认为,皇帝还是体谅他们的,知道他们的为难。 朱由检是知道大明官员的难处,但是该限制的也要限制。 常例钱他现在可以默认,但是不能让这个无限膨胀,要遏制官吏的贪欲。 所以他在正式罢免京察中受处分的官员时,再次强调百两以上的礼金,需要缴纳赠与税。 常例钱这种钱财,也被纳入进去。 如果官员不想因为偷税漏税受处罚,就最好把这部份钱纳税,向廉政总署主动申报。 这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贪腐蔓延,不让形势恶化。 这个表态,让朝野众人心惊,结合对俸禄的表态,认识到当今皇帝的手段—— 一次罢免将近二百人,可不是哪个皇帝都能下定决心的。 再加上年前户部罢免的上百人,京官被汰换了三成多。 可以说,这次己巳京察就是一次政潮。让朝堂上的官员和权力分配,发生很大改变。 东林党在其中是收益最大的,因为他们大多还有些坚持。相比阉党来说,操守要好多了。 不过他们的党同伐异、以及在党争上表现的威力,还是让朱由检深感忌讳,不打算多用东林党人。 他更青睐的是中立派,以及崇祯元年取用的进士。 所以他再次祭出了署理之法,临时任命资格不够的官员,署理高品级的职位。 只要这半年能够干好,八月选官时就能授予年功、正式转为实任。 天启二年、天启五年的进士,也因此被大量任用,弥补空缺职位。 可以说,这些官员是赶上了好时候,只要稍微有能力的,就能快速升迁。 —— 处理好这些之后,时间很快进入了三月。 此时皇长子出生已经满月,朱由检为他定下大名,取名为朱慈烺—— 这是按朱元璋定的起名之法起的,慈是字辈,烺是火行。 这两个字合起来不是什么词语,未来也不需要多避讳。 朱由检按照惯例,对内外大臣加恩加荫,内阁各位大学士,普遍被授予公孤加衔。 尤其让人瞩目的,是刘宗周这个佥都御史,被授予从一品太子太保、而且还得到了詹事府詹事职位—— 这是皇帝把詹事府划入内廷后,任命的第一个詹事府官员。 明显是属意刘宗周为皇子之师,以后教导皇子。 这让群臣对刘宗周很是羡慕,再次认识到皇帝对刘宗周的信任。 这可是把未来的太子,都交给了刘宗周。 同时,一些人也想到了刘宗周正在负责的重制礼乐,认为皇帝是为了把重制的礼乐延续,所以做出了这个安排—— 以后刘宗周就是太子的老师,他制定的礼乐,太子将来自然要维护。 对于朝野的猜测,朱由检的态度是无视。 虽然他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朱慈烺现在才刚满月。 对皇子的教育都是几年后的事情,更别说未来的安排了。 他现在只是表明态度,表明对刘宗周的支持—— 即使自己死了,重制礼乐也会在自己后人的支持下继续。 —— 除了加衔加荫之外,朱由检还下发了一系列赏钱。 这些赏钱,自然用的是户部银行新打制的银元,让官员带头使用。 应该说,第一批打制的银元虽然在设计上或许还有缺陷,外形却颇为精美。 打造他们的工匠,都是手艺高明的老师傅。检验也很严格,为的就是让银元的价值立起来。 京城的官员大多知道银元事关银圆券,对这种关乎俸禄的事情同样很重视。 他们在拿到银元后,对此纷纷赞叹: 无论是正面的“壹圆銀幣”四个字,还是背面的梅花图案,或者边缘的边齿,都让他们感觉很新奇。 觉得它的外形,就比市面上的银币强。 而且相比一两银子来说,一元银元的含银量,是实打实的一两白银。掺上一点铜后,总重接近一两一钱。 所以实际使用中,它通常能兑换一两一钱银块、甚至还要多一点。 这让银元更受官员欢迎,因为朝廷是按一两银子,给他们发赏、发俸。 京城的商人也对银元很欢迎,因为它的含银量是固定的,现在也没有假币出现。 他们不用验成色、称重量,就能直接用起来。 以至于银元面世之后,市面上很快出现了银元价格,普遍比使用银块更优惠。 还有很多商人、民众,在报纸上呼吁要多发行银元。 户部银行的宝源局是极力制造,造一批就在户部支出时用一批。 朱由检之前设想的打造一千万银元再发行,也被这个现象搅乱。 他只能加紧催促皇家造币厂造银元,把宫里空闲的工匠,全都派了过去。 吕祥这个在印刷上立下大功的,也被他派去皇家印钞厂,负责印制银圆券,尤其是专用纸张、油墨,以及印刷工艺。 在印刷研究所组建一年多,并且因为报刊行业的发展、收取到大量专利费后。印刷研究所内部尝试了很多技术路线,积累了很多技术。 这些技术用于报刊印刷或许有成本等问题,但是用于印钞,有的却很合适。 吕祥就从中找到了一种成本比较高,但是质地柔韧、原材料产地很小的楮皮纸,定为印钞纸张。 这种纸的颜色很奇怪,只有在特定的地点和季节砍伐,才能制造出来。 朱由检猜测那块地方可能有什么矿物或微量元素,造成了这种现象。 所以他在那个地方设立卫所看管,并且让锦衣卫监督,严格控制产地。 这样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印钞纸流传到外界,被人造出假的银圆券。 至于印刷用的油墨,同样是专用墨,而且字体、花纹所用还不一样,需要多次套印。 除了套印之外,还采用水印、凹版等先进技术,由手艺精湛的工匠雕版。 全程严格保密,防范银圆券被伪造。 如果市场上发现假币,锦衣卫经情司会立刻出动,限期侦破案件。 可以说,银圆券纸张虽小,却调动了朝廷的方方面面。朱由检登极后的成果,在这件事中充分展现—— 无论是技术还是配合的衙门、卫所,都是他登极后改革的成果。 放在以前的朝廷,很难执行下去。 这让朱由检颇是自得,觉得朝廷终于有了点他想要的样子。能够把他交待的事情,坚决执行下去。 他现在已经预料到,银元和银圆券发行后,假币制造的主力,会从制造劣质铜钱,转向劣质银元和假冒的银圆券。 必须要发动整个朝廷的力量打击,遏制假币泛滥。 同时,因为第一批的银圆券,印刷上必然不够完善。朱由检还采用了一种后世不常见的做法,那就是给银圆券加上使用期限。 每张银圆券,都要限期使用。在期限截止日前,去银行兑换银元或新的银圆券—— 过了这个期限后,只能去顺天银行或者应天银行,在相关人员严格检验后,才能予以兑换。 第一批银圆券的使用期限是三年,以后是否会延长,要看纸张的柔韧性和油墨的着色力,只有保证它在长时间不破损、不掉色后,才会逐步延长使用时间。 这必然会带来一定的不方便,同时也是朱由检收编金融行业的原因—— 他需要这些遍布各地的店铺,帮朝廷推行银元和银圆券。 相比宝钞来说,朱由检定的银圆券要更小。以前一尺长的宝钞,被他缩减为六寸。宽度也缩减很多,只有三寸来宽。 这让银圆券携带时更加方便,用纸也节省很多。 银圆券同银元一样,被分为主币和辅币。 辅币的面值有一分、二分、五分,以及一角、二角、五角。 主币面值有一元、二元、五元、十元、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 一百元是最大面值,对应一封银元。 五十元则是半封,都有相应的卷筒存在。 个人拿银圆兑换券兑换银元的时候,单日单次最高限额是一百元。 再高的话钱庄、银铺可以拒绝,另外约定时间兑换。或者收取加急费,避免发生挤兑。 这是朱由检给钱庄、银铺的特殊政策,避免一些小钱庄、小银铺,因为柜台存放的银元太少,发生挤兑危机。 对于大钱庄、大银铺,朱由检同样有政策,那就是允许发行银票,地位类似于银行本票和支票。 银票的最低面额是一百元,避免和银圆券产生竞争。最高则不做限制,只要钱庄能承受,就能发行出去。 相比银圆券来说,银票无论兑换多少,都不需要收取加急费。但是钱庄、银铺也可以制定特殊的政策,收取一定的保管费。 同时,银票、支票还有汇兑功能,朱由检已经让顺天银行摸索汇票,开展不同城市间的汇兑,以及和应天银行的跨行汇兑。 在京城周围渐渐完善的臂板通信系统,也受到金融行业的青睐。并且得到特许,可以在军情不危急时,付费使用一段时间。 这些措施,都受到了金融行业的欢迎。 但是另一些措施,就让他们不是那么喜欢了。 那就是朝廷重审了对利率的限制,强调月利率不得超过三分、不能超过一本一利的规定。 对于“年月过期,叠算不休”也具体细化,禁止羊羔利、雷公轰等高利贷。对于月利率超过3%、年利率超过36%、总利率超过100%的利息,法庭不予支持。 而且明确规定贷款必须设定期限和总利息,到期不得自动叠加,只能以本金算利息。 如果有金融从业人员被判违法,金融协会要把违法人员踢出去,要全行业抵制—— 可以说,这一招才是最狠的,把以前难以落实的法律,转变为行业规定。 如果有人违法放高利贷,就得小心被同行背刺,丢失在金融行业的话语权,甚至被赶出这个行业。 总体来看,朱由检对金融业还是限制居多,而且明确要求了,他们要配合朝廷的税收政策征税。 这些金融行业的从业者,很多都是大富豪。年前制定的资产税,很大程度上就是在针对他们。 现在,他们为了不违反朝廷法律、也为了加入金融协会,只能忍着肉疼,缴纳相应的资产税。 而且以后他们的账目,也要受国会金融委员会监督,太府寺税务总署、都察院廉政总署、锦衣卫经情司等衙门,同样有权在拿到许可后查看他们的账目。甚至对某些违法犯罪人员的账户进行冻结,查抄他们的财产。 匿名账户也因此被严格限制,所有开户人都要有户籍证明,甚至要有担保人。 种种措施,让金融行业的从业人员,都感到大不一样了。 他们在这时能做的也只有配合,把朝廷的政策执行下去—— 谁要在这时搞幺蛾子,急于发行银圆券的户部,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文官掌权。(本章完) 第477章 朱燮元上任 “叮……” 轻轻敲击着银元,听着它发出来的声音,顾炎武感叹道: “银元真是个好东西,比散碎银子方便多了。” “一元钱能够单独花,一封一百元也能花。” “这东西能分能合,比银锭还要方便!” 口中不断赞叹着,顾炎武对皇帝采用银元,可谓赞叹不已。 对实务比较精通的他,一眼就看得出采用银元的好处。 尤其让他佩服的,是皇帝真不打算在银元上赚钱,甚至借这个机会给官员涨了俸禄—— 所有官员的折银,都按以前的银两数字计算,直接转变成银元。 以当前一枚银元能换一两一钱、甚至一两二钱的价格来说,这就是实际涨俸禄。 也因此获得了官员的支持,在京城流通开来。 就是这样的话,朝廷制造银元是亏损的,以前需要支出一两的银子,实际变成了一两一钱。 如果再算上人工费,那就更亏损了。 这让他有些担心,能不能维持下去: “银元的含银量比以前的一两银子多,实际在一两一钱左右。” “朝廷直接把一元当做一两来用,会不会亏损太多?” 和张永安讨论这个问题,张永安道: “给官员发俸的支出是多了。” “但是在对外使用时,银元是随行就市的。” “顾兄应该看看《金融报》,里面每一期都有金银铜的价格。” “现在一两足银的价格是一元,一两九二五标准银的价格,是九角二分左右。” “用银元买菜的时候,都是当成一两一钱用。” “咱们巡捕营的军费,实际也变多了。” 《金融报》刚发行不久,顾炎武对这种专业性极强的报纸,没有多少关注。 听到张永安提起,才知道京城建了个贵重金属交易所。每日都公示金银铜等金属的交易价格,发表在报纸上做参考。 如今的京城的金银比价、银两和铜钱兑换价格,都开始受到影响,以交易所的价格为参考。 很多人交易贵重金属时,选择通过交易所。 在了解这些之后,顾炎武对朝廷的银元发行策略,那是更惊叹了。 显然这是一个完善的计划,不是随随便便就拍脑门决定的。 银元取代银块,必然是大势所趋。 甚至金和铜的地位,也会受到影响。 他对这件事情,心情是复杂的。 因为他是反对使用白银的,古时就没用银。 而且银子带来的火耗等问题,也让他深恶痛绝。 不过银两通行天下,又是当前的现实。银元如果能大行天下,能够杜绝火耗产生的来源。 但是白银的地位同样也会强化,甚至取代铜钱。 这让他的心里,对银元比较复杂。 不过不管怎么说,银元取代银块,都是一种进步。 他对银元的发行,还是喜闻乐见。 京城的民众同样也是如此,几乎是银元发行后,就受到了追捧。 要不然它的价值也不会虚高,能兑换一两多的银块。 尤其是被纳入皇室供应商的商家,更是在内廷的号召下,推出银元价格,普遍比使用银块更优惠。 京城的商民可以说是用脚投票,显示他们对银元的欢迎。 以至于银圆券的发行,也被户部提上了日程。 不过朱由检对此是谨慎的,他还是决定在发行一千万银元前,暂不发行银圆券。 否则银元的流通量不足,会让银圆券的认可度不够,发行可能失败—— 这对于把宝钞变成废纸的大明朝廷来说,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在纸币的发行上,必须慎之又慎。 现在,他已经让内廷银行开展银票、支票、汇票等业务,让民众能够认识到,纸票能够换成钱。 借助京城周边渐渐完善的臂板通信系统,顺天银行开展的京城到天津的汇兑业务很顺利。 不紧急的汇兑当日就能用马车运输过来结算,紧急汇兑更是可以用臂板通信,传到另一个地方。 以至于涂文辅开始推动北京到南京的通信,打算让顺天银行与应天银行,开展跨行汇兑。 —— 同样对臂板通信系统很重视的,还有刚刚上任的长城督师朱燮元。 最初上任的时候,他还不明白皇帝为何特许他每月返京。 在看到臂板通信的效率后,他终于完全明白了: 作为周边通信系统的中心,他在京城比密云收到消息还要快。 只要不是去前线视察,完全能留在京城处理事务。 所以,皇帝让他这个加衔的兵部尚书可以回部管事。 如今兵部尚书的事务,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他在分担—— 这是因为袁可立实在太懂得避嫌了。 皇帝登极之后,一直在给他加担子。 而他则一直在推却,把职位让给其他人。 所以朱燮元进京之后,实际是担任半个兵部尚书,其他时间才用来处理长城沿线事务。 不过即使如此,他的能力也显示了出来。 他在做事上极为明确,军中的信件不需要幕僚,就能果断处置。 而且不避艰险,经常去长城一线亲自考察,确定防御体系。 在他的安排之下,西南守城时的成功经验,很快被推广到长城一线。 沿线的兵力也被有所调动,更符合防御要求。 跟随他进京的许成名,就任了昌平总兵。 秦良玉率领的白杆兵,则被安排在密云一带—— 这是长城督师的驻地,在他返回京城不在密云的时候,秦良玉会负责前线的事务,负责这一带的防御。 可以说,从西南进京的有功之臣,都得到了重用。 就连曾经和侯良柱一起、与黔兵争功的监军道臣刘可训,也被加佥都御史衔,在监军总署任职。 只要他能够做出成绩,将来大概率成为巡抚或护军使。 靠着这些旧部,朱燮元对长城一带的兵马不说如臂指使,至少可以说是站稳了脚跟。 他也开始按皇帝的要求,对长城一带的兵马进行营兵制改革。把这些纷乱的兵马,整编为长城方面军。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参加一次演练,观看京西棱堡修成后,举行的棱堡攻防战。(本章完) 第478章 阅兵和天花 这次演练,不仅有朱燮元参加,还有文武大臣、以及勋戚近臣。 在京西叛乱发生后,朱由检就打算举行一次大阅,震慑反对力量。 只是当时条件不成熟,最终还是推迟到西南有功将士进京后。 京西棱堡攻防战,是这次京西大阅的一部分。 参加检阅的士兵,有西南有功将士四千人、京营代表二千人、御营代表二千人,以及在京西的巡捕营全部。 大阅的形式也有所改变,朱由检仿照后世的阅兵,首先举行了分列式。 分列式看似简单,其实要求却很高,是队列练习成果的集中展现。 朱由检之前在内教场亲自训练巡捕营时,就是用分列式检验训练成果。 后来巡捕营新军组建时,也把这个训练,放在重要地位。 得益于一些被朱由检训练过的巡捕营士兵加入新军,新军在这个项目上很擅长。 御营将士在学习后,同样也精通这个项目。 所以分列式检验的,主要就是御营和巡捕营。 作为巡捕营新军的训练者,大学士徐光启被任命为这次大阅兵的总指挥,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巡捕营炮兵大队,按照之前的吩咐,用各队轮流的方式,一共鸣炮二十六响,代表着大明已经成立二百六十多年。 隆隆的炮声,给了参与者很大震撼。因为在此之前,从没有这样做过。 这不但代表着火炮地位的提升,而且整齐的炮声,也显示巡捕营炮兵大队训练有素,具有强大的战力。 鸣炮之后就是奏乐,李玉率领皇家乐团合唱团,和戚昌国率领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一起,演唱戚继光创作的《凯歌》。 这首歌曲在经过修改后,被定为大明军歌。现在的歌词是: 万人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将士齐心兮,胜如亲友。 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敌寇兮,觅个封侯! 威武雄壮的声音,让参加大阅的将士,胸中充斥着自豪感。 很多士兵甚至不自觉地,一起合唱起来。 随后,皇家乐团又开始用锣鼓唢呐等军中乐器演奏《勇士进行曲》—— 这是李玉根据皇帝的哼唱,费尽心思创作出来的,最大的特点就是节奏明快、雄劲刚健,很适合作为行进时的配乐。 御营勇士营将士,在《勇士进行曲》伴奏下,由天下第一勇士姬际可率领,率先列队走出。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虎大威和艾万年率领的侦察大队方阵。 作为在去年平叛中立下功劳最大的人,两人受到了一系列封赏。今年更是被皇帝赐婚成了家,能够把得到的世职传下去。 这让他们对当今皇帝极为崇敬,在率队经过皇帝端坐的检阅台时,大喊道: “向右,看!” 麾下所有将士,顿时由齐步走变成正步走,同时目视皇帝,向皇帝行注目礼。 这突然的转变,让不熟悉分列式的观众,顿时吃了一惊。 勇士营此时的样子,当真是“其徐如林,动如雷震”。 他们也有些明白了,为何侦察大队只用一百人,就能击溃京西叛军—— 这样精锐的兵马,临时聚集的乱民和盗贼如何能挡住他们? 朱由检见到这熟悉的一幕,也是极为欣慰。向这支灌注了自己心血的兵马,轻轻挥手示意。 勇士营将士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激动。不过他们还是牢记自己的任务,整齐有力地走过了检阅台。 随后,勇卫营、四卫营的将士,同样列队通过。 然后是巡捕营新军,按照大队依次通过。 除了步兵之外,还有炮兵、骑兵、工兵,带着他们的装备。 这部份人,就没有步兵那么整齐了。 这也是之前同样会骑马的御营将士,选择步行接受检阅的原因。 再往后的京营和西南将士更加不堪,远没有御营和巡捕营整齐。 不过相对来说,西南将士虽然不够齐整,却显得很有杀气。最差劲的还是当数京营。 有了京营和西南将士的对比,很多人都被御营和巡捕营的队列震住了。 就算一些人觉得他们可能是花架子,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强军的底子—— 无论任何阵型,这些士兵都能很快适应。 只要打过几仗不垮,就能成为一支强军。 —— 分列式之后,就是传统的校阅。 主要是考察弓箭马步射,火铳手则只考察步射。 所有参加校阅的官兵都要经受考校,定下黜陟赏罚。 合格的军官,会被赏赐银牌、丝绸、银子。士兵则只赏赐银子。 不合格的会被罚俸,甚至会被决打。 朱由检沿用了这个考察方式,并且把赏赐的银两改为银币,实际提高了一点赏赐。 银牌也刻上“崇祯二年己巳大阅”八个字,同时授予成绩优异的士兵。 这让士兵很是热情,人人都拿出了真本事。 一番比试下来,还真涌现出不少神射手。大多是弓箭手,但也有火铳手存在。 朱由检吩咐把这些人单独编组,在支援保障中队组建狙击队,专门狙杀敌方将领。 校阅完成之后,朱由检命人发下赏赐。参加分列式的士兵,每人都被赏赐一枚银元,军官五元到一百元不等。 在射击中表现优秀的,之前当场就发下了赏赐。 顾炎武作为参加分列式的军官,被赏赐了五元五角银币。 不过在射击上,他就没能被赏赐了。甚至险些被责罚,接受单衣决打。 还是因为他属于见习指导员,没有被严格要求。 否则以他的成绩,就要接受惩罚。 这让顾炎武的心情很沮丧,觉得自己在军中很有可能没有前途。 因为他在三岁的时候,曾经患上天花,在脱痂后右目为眇。所以射击时只能靠左眼看,天然就有劣势。 无论他如何努力,射击成绩就是不理想。 连火铳射击都掌握不好,谈何在军中发展? 直到晚上他和张永安一起被皇帝召见,心情才为之一振。 —— 朱由检召见两人,自然是因为他们写的文章。 这两人在军队见识上,颇是有些见解。 军中保密发行的《强军报》,就刊登了他们的不少文章,让朱由检都有耳目一新之感: 无论是张永安担任中队长的体悟,还是顾炎武在见习指导员上的做法,都让朱由检感到基层军官正在成熟,出现合格的培养模板。 如果所有的中队长和指导员都像这两个人,新军一定会更加强大,成为一支更有战斗力的军队。 所以他忍着白日的疲惫,晚上在清华园召见了两人。 首先称赞了两人的表现,朱由检又问顾炎武道: “顾卿在射击上表现不理想,是训练的时间太短吗?” “以后正式从军,要多训练一下。” 顾炎武对皇帝的接见极为激动,直到听到这个问题,心情才有些变化,叹气道: “臣小时候曾患痘症,一度颇为危险。” “后来侥幸脱难,右眼却不幸目盲。” “一直以来,都是靠左眼看。” “以后领兵打仗,怕是有些难了。” 对自己在军中的前程,颇是感到悲观。 朱由检同样也有些可惜,没想到这位名传后世的大儒,还有这个缺陷。 不过他还是鼓励顾炎武在军中发展,希望树立个榜样,带动生员从军。 所以他命人取来一个望远镜,赐给顾炎武道: “这是御用监制作的望远镜,观察远处时颇为清晰。” “太医院有专门的眼科,而且还在制作眼镜,让他们看看能不能把顾卿的右眼治回来。” 又感叹道: “可惜,顾卿小的时候,没有用种痘法。” “若是早些种痘,可能就没有这个磨难了。” 顾炎武也感到有些可惜,毕竟谁想瞎一只眼呢? 不过他口中却说道: “种痘颇为危险,每千人就有两三人死去。” “臣当时年纪尚幼,家中自然没有种痘。” 提到这个,朱由检就有话说了。因为在皇后怀孕之后,他就让太医院琢磨牛痘。 用牛痘代替危险的人痘,用于预防天花。 如今试验已取得了成功,数十名死刑犯在种上牛痘后,再种人痘没有出现反应,和天花患者一起也没有被感染。 说明他们对天花已经产生免疫力,而且没有人因为种痘而死,安全性远胜人痘。 所以朱由检已经决定,在牛痘法成熟后就在宫中推行,避免刚刚诞生的皇长子被感染,出现什么意外。 向顾炎武提起这件事,顾炎武听到牛痘法很是安全后,极为激动地道: “若是如此,臣请在天下推行牛痘法。” “天花有望被彻底消灭,不再成为危害。” 朱由检也有这个打算,但他还想起了一件事,探讨道: “朕听说关外的建虏,很少出现天花。” “这代表他们对天花没有免疫力,是否能安排人试一下?” 这是他从历史中知道的,清朝顺治皇帝,就是亡于天花。 康熙之所以成为继承人,就是他在感染天花后扛了过去,以后不会因天花亡故。 所以朱由检就想着,建虏现在是不是对天花的抵抗力特别低? 有没有可能利用这一点,拖延建虏的出兵时间? 只要能拖上几个月,大凌河堡就能修成,到时候建虏就必须拔出这个钉子,才能绕道草原。(本章完) 第479章 中华儿女 对天花的事情只是简单提起,朱由检打算让锦衣卫试一下。 只要能稍微拖延建虏的时间,那就是值得尝试的好办法。 和张永安、顾炎武讨论担任军官的体会,朱由检让两人总结经验,摸索基层军官的培养办法。 张永安深有感触道: “臣在担任中队长之后,才明白军队之中,为何以百人为基。” “无论卫所的百户,还是前朝的百人将,统兵百人左右的军官,皆是军中根基。” 朱由检抚掌赞叹道: “张卿所言极是!” “朕之所以让你们这些世官做中队长,便是想以此考察,谁有领兵之才。” “百人左右,是一个人交往的人数上限,深入交往的约二十人,恰好能控制一个中队。” “如果一个人连百人都统领不好,说明他的才能不及中人、或者没有用心。” “这样的人需要转任他职,以免影响作战。” 这是后世的一个著名理论,被称为150定律,也被称为邓巴数字—— 人类智力,允许人类拥有稳定社交网络的人数,大约是150人。 对于这个数字,朱由检可谓深有体会。 因为在之前的大肆揽权后,他很快就认识到自己除了朝堂大臣和地方督抚外,根本顾忌不到布政使、按察使。 甚至经常在朝堂上见到的寺卿、少卿,他也时常会忽略。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记住的就是那么多。 想要管理更多的人,需要组织体系。 所以他现在已经逐步放权,甚至打算把朝堂大臣和地方督抚之外的官员推选,交给没有自己参加的廷议—— 否则朝会时就一直在推选官员,而且大部份人,他也根本不认识。 还不如直接不参加,出了事追究责任人。 想着这些感悟,朱由检又向两人道: “百人左右,靠着勤勉用心和私人情感还能维系。” “但是人数再多,就必须用制度约束了。” “从百人将升为千人将,这又是一个门槛。” “希望两位卿家,以后继续努力。” 谈论了一下自己的心得,朱由检让两人调查一下,每个人平均拥有的朋友、密友,大约是多少人。 以此统计出一个平均数字,作为中队人数的上限—— 免得中队的人数太多,很多基层军官没有能力管过来。 张永安、顾炎武听着皇帝的安排,对当今皇帝的作风,认识更加深刻。 不愧为重开明算科的皇帝,当今皇帝对数字的重视,远远超过常人。 他们想要获得皇帝重视,就必须在这点上下力气。 两人和皇帝交流很久,直到夜色深了,才被送出清华园。 顾炎武摸着被皇帝赐下的望远镜,忍不住向张永安感叹道: “当今陛下,当真有古仁君之心。” “顾某区区生员,就得到陛下如此礼遇。” “难怪朝野上下,对陛下多有称赞。” 他这一番话,实际是话里有话。 这次己巳京察后,皇帝宁愿派年轻官员署理职位,也没有大肆任用东林党人为官。 这让所有的官员,都认识到皇帝对东林党的忌惮。 不过东林党的官员,却又说不出什么。 因为皇帝除了没有让他们担任实职外,其他的封赏、礼遇,那是一个不少。 他们纵然想发牢骚,也只会被认为人心不足。 甚至在舆论被报纸掌握后,他们牢骚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张永安对东林党可没什么好印象,也不想搀和到文官之间的事情里。 他现在已经认清了自己的身份,那就是皇帝的亲信锦衣卫世官,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私臣。 所以他想的更多的是皇帝交待的任务,好好写一份《军队基层建设纲要》,依靠这篇文章,得到元士身份。 顾炎武还要再说,忽然有一名内侍追了过来,抱着两个盒子说道: “张队长、顾元士慢走,陛下还赐下了东西。” 把盒子中的东西展示给两人,并让他们签收。 顾炎武和张永安望去,发现盒子里面,各放着一杆短铳。 这杆短铳的样子颇为奇怪,用的是簧轮火机。火机的前面是一个弹巢,再前面才是铳管。 顾炎武和张永安不知它为何做成这个样子,直到小太监讲解后,他们才明白过来: “在弹巢中提前塞入子弹,击发一枚之后,用手转动弹巢,同时给簧轮火机上发条。” “然后就能扣动扳机,发射下一枚子弹。” “这杆火铳的射速一定会很快,可真是一杆好火铳!” 顾炎武饶有兴趣地说着,对这种射速很快的火铳极为喜爱。 张永安同样如此,他在试了之后,感叹到: “若是再做长一些就好了,士兵也都能用。” 送火铳的小太监笑着道: “长的转轮火铳也有,就是后面漏气,射程提高不多。” “所以皇爷让多造短铳,用作自卫武器。” 说着,他还提醒二人道: “这种短铳,皇爷称之为手铳。” “你们可不要把它同以前的手铳同样看待。” 手铳这个名字在大明早就有,指的是一种可以手持的管状火器。 这种火器在国初时用得比较多,现在早就开始淘汰了。 所以朱由检仿照后世的手枪,把手持的短铳称为手铳。 这杆转轮火铳,是他在转管迅雷铳不顺利后,让吕祥等人研制出来的。 这次的研究倒很顺利,制造出了可以实用的火铳。 而且子铳的形式也有所变化,有了后世子弹的样子。 顾炎武和张永安眼前的火铳,用的就是铜壳凸缘弹,虽然为了点燃火药底部还留出凸起的孔,却比以前的子铳要像子弹多了。 所以朱由检把它称为子弹,装载子弹的转轮也称为弹巢。并且还开发了装弹器,用于快速装弹和回收子弹—— 这些子弹的外壳,都是需要回收后重新装药使用的,甚至使用者还被要求掌握复装子弹。 转轮火铳的射速远远胜过三眼铳,铳管加长之后射程也能比得上。所以朱由检还让人制作了一种铳管较长的骑铳,地位类似于后世的卡宾枪,用于取代三眼铳。 这也是转轮火铳最大的用途了,再加长铳管的话,它的射程和威力也比不上尾部不漏气的火铳,所以它不能作为主力武器使用。 顾炎武和张永安二人,很快就认识到这一点。 他们在把玩了一会儿后,就知道这种短铳适合防身。至于在战场上的作用,那是不能有太大期盼的。 毕竟它的铳管太短、后面还会漏气,射程和威力必然不如前装火铳,在大规模战场上发挥的威力很有限。 不过对于右眼目盲的顾炎武来说,这杆手铳却很适合。因为他眼力的缺陷,在近距离表现得不明显。 这让他的心中,对皇帝更加感激。张永安也笑着向他道: “顾兄,这次是沾你的光了。” “否则这么新颖的火器,为兄可不能够得到。” 显然,他也猜出这是皇帝赐给顾炎武防身的。至于他只是顺带。 顾炎武轻轻擦了一下眼角,向着清华园的方向道: “天恩浩荡,顾某只有忠心报国了!” “走,咱们回去尽快把和陛下的谈话记下来。” “免得忘了东西,文章都写不好。” 和张永安忙到深夜,把今日的谈话,大概记了下来。 若非明日还有演习,估计两人会挑灯夜战。 —— 次日,这次大阅的第二阶段开始,那就是御营、京营、巡捕营和西南有功将士,各出一千人对阵。 首先对阵的是京营和西南有功将士,秦良玉率领一千白杆兵,率先请求出战。 白杆兵大名鼎鼎,在播州之役和浑河之战中,打下赫赫威名。 这次西南平叛,秦良玉的功劳虽然不是那么显眼,却一直是平叛主力。 朱由检要求调西南有功将士进京时,特意提出让秦良玉把白杆兵带来。 所以这第一仗,就是京营和西南有功将士对阵。 京营的士兵很久没有上过战阵,但是能被选出来参加大阅的将士,显然都是精锐。 其中还有一些从辽东调过来的,例如率队的将领杨国柱。 不过,纵然他作战勇敢、精于骑射,但是一个人在战场上,着实改变不了大局。 这些在战阵上厮杀多年的白杆兵,很快就用娴熟的战法把京营将士压制,并且用白杆长矛,把杨国柱一身武艺逼得无从施展。 杨国柱左冲右撞,都没能冲出重围。这让他只能感叹自己带领的不是骑兵,否则不会败得这么惨。 但是不管怎么说,京营都是失败了。而且更让他恼火的是,一些京营士兵像是看戏,根本没有奋勇向前。 这些人在皇帝面前都敢这样,以后上了战场,岂不会临阵脱逃? 杨国柱下定决心,以后要把这些人好好练一练。 不过,他没有这个机会了。在台上观看演习的朱由检,同样也看出了这一点。冷冷地向京营护军使李邦华道: “京营甲等营的精锐,就是这个样子吗?” “把这些人淘汰一半,从乙等营抽调精锐进入。” “精兵要集中在一起,作为军中标杆。” 显然对李邦华整军的成果,很是感到不满。 他给李邦华那么大的权力,就是让他整顿出一支有战力的军队。 没想到李邦华权力是有了,带出的士兵却仍旧不堪大用。 选出来的精锐都是这个样子,其它士兵还如何指望? 所以他心里已经在想着,要不要换个武将,继续推进整军—— 毕竟军事可不比其它,效果必须要立竿见影。 李邦华心里也在暗恨,因为京营参加大阅的人选,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 没想到这些人在弓箭上表现得还不错,到了战阵之上,却根本没有战心。 这让他在皇帝面前失了颜面,整军的成果也受到很多质疑。 好在,皇帝在一众大臣面前,没有继续苛责。而是对白杆兵大加赞赏,认为不愧是军中精锐。 而且还对领兵的秦良玉赋诗一首,赞道: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秦将军可谓当代木兰,将来必然是留名青史的女将。” 群臣听着皇帝的赞叹,同样也凑趣地称赞起来。 石砫马家虽然是土司,但是马千乘和秦良玉的一系列作为,无疑让他们得到了士人认可。 甚至锦衣卫指挥佥事张道浚的妹妹张凤仪,还成了秦良玉的儿媳妇,两家结成姻亲。 张凤仪的出身可不低,她的父亲张铨,是辽东死难的忠臣之一。爷爷张五典更是以兵部尚书致仕,张家连续两代出过进士。 这样的家族都愿意和马家联姻,可见石砫马家和秦良玉的被认可度,很多人把她当成大明臣子看待。 朱由检更知道秦良玉的忠心,知道她在历史上被南明追谥为忠贞侯。所以他不吝夸赞,还借用了后世的一首诗。 这首诗在朱由检看来没什么,秦良玉听到后却极为欢喜。 她最中意的,就是诗中的“中华儿女”四个字,意味着大明皇帝,没有把她外人看待。 行礼谢恩之后,秦良玉道: “谢陛下赐诗!” “石砫马家虽是土司,却也是中华儿女。” 朱由检之前没注意这一点,听到秦良玉特意提起,才想到此时没有中华民族的说法,念头一转大声道: “凡是华夏苗裔,都是中华儿女。” “马家身份是土司,却不改中华儿女身份。” “马家若想开藩,朕也可以将世袭土司职位改为爵位。” “朕对为国效力者,皆是同样看待。” 正式确立了中华儿女的概念,和华夏、诸夏联系上。 秦良玉闻言更是欢喜,险些当场就请求把世袭的土司官职转为爵位。 好在她知道兹事体大,现在又不是讨论的时候,谢恩退了下来。 在京营和西南有功将士的比试后,接下来又开始举行御营和巡捕营的比试。 这两支兵马都是新军,是朱由检按照大队、中队、小队、什伍编组起来的。这次千人对战,两方各派出一个大队。 同样是大队,人数有多有少。御营的人数少一些,只有五百多人。巡捕营的人数要多一些,多达七百多人。 哪一方战力更强,要看实际表现。 不同于之前的近战厮杀,御营和巡捕营,是火器化的军队。 所以他们的比试,是从远处开始,远远地就比试放铳,看看哪方发射得更快点。 火铳的使用也完全按实战要求,除了弹头是易碎的木屑弹丸外,其它都按实战。 因为战法一样,两方的高低很容易看出来。士卒更加优秀、而且经历过实战的御营将士,明显比巡捕营更胜一筹,他们在同样的时间内打出四次齐射,胜过巡捕营的三次。 而且铳声明显更整齐,不像巡捕营那样散乱。 在接下来的阵法变化上,御营同样是更胜一筹,用时同样比巡捕营少、速度更加快捷。 双方的较量几乎都是这样展开,根本就没有刚才的近战热血。 除了御营和巡捕营自己外,其他人大多没有看出什么门道。 不过接下来御营和西南有功将士的比试,就让他们知道这种战法的威力了。(本章完) 第480章 空间和团队的胜利 因为刚才白杆兵和京营是近战,现在还没有恢复体力。 所以这次西南将士出战的,是总兵许成名率领的一千人。 御营则仍旧是黄得功率领的四卫营,刚刚和巡捕营的演练并没有消耗多少体力。 不过规则上面,御营稍微有些优待。他们负责经常训练的防守,许成名率领一千人攻击。 演练之前,首先是一场武器展示,同时让四卫营士兵休息。 主持演习的参谋部副部长杨嗣昌道: “火器演习的规则,是以木屑制作的空包弹代替实弹。” “弓箭则去箭头,用布包裹起来。” “以能破甲杀死人的毁伤效果为基准,更远距离要折算系数,更近距离则提高命中率,确定杀伤力指数。” “以参谋部制定的毁伤模型,判定演习伤亡。” 向许成名和黄得功介绍演习规则,两人表示明白。 然后杨嗣昌命人带来几十套战甲,这是按照刘兴祚的描述打造的—— 建虏的战甲本就源自大明,只是稍有改变。 装备研究院根据刘兴祚的描述、以及缴获的战甲,很快就仿制出建虏战甲。 甚至还发去朝鲜一批,供刘兴祚使用,他现在正在仿照建虏八旗训练一个牛录女真军队。 战甲里面,装上了一块猪肉。只要能穿透铠甲再入肉三寸,就算是能够杀死人。 许成名亲自射箭,和四卫营使用的重型火铳、轻型火铳等火器相比,确定了各种武器的杀伤力。 (清弓威力和长弓接近,杀伤力指数36。明朝流行软弓,杀伤力指数在20左右,和明末的17世纪滑膛枪相当) 随后就是两军之间的较量,御营首先用大量轻型火炮轰击。这种源自佛郎机炮的吕氏炮,不但射速很快,射程和杀伤力也比之前更强。 西南将士还没靠近御营,就损失了不少将士。 许成名按照参谋部判定的损伤,让战力弱的士兵,从场上撤下来一部份。 好不容易冲到三百米左右,御营火炮转为发射霰弹,火铳也开始发射箭形弹。 许成名黑着一张脸,只能把“伤亡”的士兵继续撤下来,命令士兵继续冲。 因为没有真正看到死人,西南将士也憋着一股气,很快就冲到了距离御营百米处。 这个距离,他们手上的弓箭已经能够反击,御营终于开始出现伤亡。 但是御营的火力同样也更强了,不但火炮在响,所有的火铳也在军官命令下,开始进行齐射。 三轮齐射下来,按照参谋部制定的毁伤模型,西南将士能够冲到御营前面三十米的,可谓寥寥无几。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到了三十米左右时,御营掷弹兵会取出手榴弹,另一些人连弩和转轮火铳,把火力密度又提高一个层次。 直到参谋部判定西南将士全部“死亡”,许成名还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麾下的精锐士兵,竟然没能展开近战,就在防线外全军覆没。 不过杀伤力指数和毁伤模型都是他刚刚认可的,这时他自然没有办法抵赖。 只能黑着一张脸,在皇帝面前请罪。 朱由检没有怪罪他,因为他知道传统的冷兵器军队,面对火器化的新军必然会吃大亏。 尤其是御营这支兵马,是他花费了很多银子、把最新式的武器装备上打造的,西南将士打不过,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他安慰许成名道: “演习不是实战,明日棱堡攻防,朕希望看到西南将士的表现。” “以后加入昌平镇的西南将士,也会装备火器,记得让士卒好好训练。” 许成名默然无语,下决心明日的棱堡攻防演习要真正拿出本事来。 否则还不被知道的官兵嘲笑,连昌平总兵都有可能坐不稳。 事实上,哪有多少人敢嘲笑他? 刚刚在演习中战胜京营的秦良玉,就对许成名的遭遇心有戚戚。 同是西南过来的,她知道许成名率领的一千人有多精锐。 同样数量的白杆兵遇到他们,都不敢说必胜。 这样一支兵马,在和御营作战时连近战都没展开,就被判定覆没。 她的白杆兵遇到御营,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让她对大明朝廷更加感到敬畏,同时决定向朝廷讨要火器,提高白杆兵的战力。 可以说,朱由检用这场演习,彻底击碎了对火器化的质疑,确定大明的装备,要向火器时代转变。 即使有些人对新军在战场上能否发挥这么完美表示怀疑,但是对火器的威力,他们却再也没有疑问—— 之前的击穿铠甲试验,已经充分表明了火器的威力。 杀伤力指数和毁伤模型确定,更是让他们耳目一新。 很多文官更是从这一点想到了,皇帝为何设立文职军官、鼓励有文化的士人加入军队? 实在是火器时代对知识的要求,远胜冷兵器时代。 文官掌军的现状,会随着火器时代的到来更稳固。 没有文化知识、不懂得火器的武将,在火器时代很快会被淘汰。 所以朝廷大臣,对火器化是一万个支持—— 他们不想看到,武将有翻身的机会。 在这样的心思之下,众人又看到御营勇士营侦察大队,和另一批西南有功将士进行近战演练。 这次的结果同样很明显,出身武道大会的勇士,很轻松地战胜了西南将士。毕竟这些人都是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勇士,在经过御营的严格训练后,已经成为合格军人。 他们在相互配合下,远胜普通士兵。 这让西南将士,对御营彻底服气—— 远战近战都不如对方,御营不愧是皇帝直属的军队。 —— 这一天演练结束后,朱由检召集袁可立、徐光启、杨嗣昌、朱燮元等大臣,讨论心得体会。 张永安和顾炎武作为他看重的人才,以基层军官代表的身份与会。 朱由检率先说道: “诸位以为,御营在演习中取胜的关键是什么?” “每个人都说说自己的体会。” 顾炎武在场中身份最低,被皇帝要求第一个说。 他也没有怯场,按照自己的体会说道: “臣以为最重要的是武器,御营的火器远胜其他军队。” “若是都装备火器,御营即使能胜,损失也不会小。” 张永安随后说道: “巡捕营的武器,相比御营差不多。” “就是兵源差了点,还需要继续训练。” “臣以为御营取胜的关键是训练,在训练时一定要严格要求。” “就像巡捕营的标语写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徐光启同样如此说,认为巡捕营接下来的训练要更严格。 其他大臣也纷纷畅所欲言,从选兵、练兵,到武器、装备,各方面几乎都说了一遍。 这么讨论下来,他们才发现御营的恐怖之处—— 那就是御营这支兵马,几乎没有短板。 除了实战经验还有点缺乏外,御营现在,妥妥地就是大明最精锐的军队。 历史上也证明了这一点,人称“京军十万,能用者唯六千勇卫营而已”。在同流民军和建虏的作战中,勇卫营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直到损失殆尽。 在朱由检采用新的办法训练后,这支兵马显得更加精锐,并且完成了火器化转变。 这也是朱由检现在,最大的底气来源—— 就算是其他军队全部覆没了,他也有信心靠着御营和效忠自己的卫所,把天下重新打下来。 当然,现在还没到这个地步。 朱由检希望群臣,能仿照御营训练出更多的精锐。 但是群臣普遍认为不可能,因为御营的战力,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其他兵马根本学不来,最能够学的是巡捕营: “巡捕营虽然稍逊御营,但也能称为一支强军。” “臣以为欲练火器新军,应该仿照巡捕营。” 袁可立的这个观点,得到很多人赞同。 朱由检微微颔首道: “那么袁卿以为,最应该学的是哪一点?” 袁可立想说是训练,但是皇帝对这点,明显不置可否。 最终他在思索后,向着似乎胸有成竹的皇帝道: “臣不知,还请陛下指示!” 朱由检当仁不让,向群臣道: “朕以为,最应该学的是团队。” “御营之所以战力强,白杆兵之所以成精锐,都因为将士有团队观念。” “他们不会因为争功大打出手,也不会相互扯后腿。” “所以同样是精锐,他们凝聚起来的战力就是强,胜过普通军队。” “像是勇士营的将士,他们都认为现在的自己和战友配合起来,远胜以前的自己。” 说着,他指着李邦华道: “京营的士兵不强吗?他们都是从数万京军中选出的精锐。” “为何没有打过白杆兵?是因为他们没有团队观念。” “以后,每个营都要挑选一千左右的士兵做精锐,平时集中训练,用在关键之处。” “他们的地位,就相当于边军将领的家丁,作为破局之用。” “他们的待遇要在普通士兵之上,作为突击大队,或者称为选锋军。” 这是朱由检深入研究当前大明的军制后,提出来的办法。 家丁制并非一无是处,它是大明的卫所制度崩溃后,在营兵制基础上发展出来的。 家丁也并非归将领私人所有,在嘉靖、万历年间,就已经成为被朝廷认可的官军。朝廷有正式的政策,给家丁的待遇更丰厚,把他们纳入大明军制内。 即使在将来改革军制后,朱由检也不可能完全废除这个政策。只是要把家丁改为亲兵或警卫,对数量限制更严格。 以前家丁在战场上的任务,自然要交给选锋军。 未来,大明军队的作战方式就是甲等营作为主力和对方硬拼,乙等营敲边鼓跟随。在战局有转机的时候,选锋军作为最精锐的军队,负责一锤定音。 各种兵马都有自己的任务,合起来作为一个团队。 在场的臣子大多是精通军事的,知道大明当前的主流战法。 对皇帝提出建设类似于家丁的选锋军,纷纷表示支持。 尤其是文官对此最是支持,他们都不想看到武将有依附他们的军队。 甚至很多文官表示,选锋军要仿照巡捕营新军训练,练成火器化的军队。 提到这个,朱由检又有话说了,他把自己对火器军队的认识,详细道了出来: “火器新军相比旧军,就是他们的火力层次更明显。” “就拿这次的演习来说,御营从一千米开始发炮,三百米使用箭形弹,一百米全军齐射,三十米掷弹和连射。” “火力层次清晰,相互搭配合理,这也是取胜的关键。” “如果有更强的火炮搭配,御营能在三千米、五千米之外,就对敌人发起打击。” “明日守城的时候,你们会看到这一点。” 守城有红衣大炮,这是一种非常重的远程火炮,威力远不是御营今日用的轻便小炮可比。 这让群臣更是咋舌,认识到今日的御营,尚且不是完全体。 他们对火器新军更加重视,期待明日的棱堡攻防演练。 在这些大臣离去之后,朱由检又留下了徐光启、杨嗣昌、张永安、顾炎武等文士。给他们布置了一个任务,那就是把自己提出的观点总结,作为建军指导。 同时还提出了新军和旧军的不同,用方阵对比鸳鸯阵等军阵。 这些人对此各有感悟,写出了很多文章。 后来被朱由检总结,用更直白的话语,编撰成一部书籍。 这部书籍的名字,被定为《空间和团队的胜利》,用各种案例说明了战场空间、火力层次和团队配合的重要性,作为火器军队建设的指导书籍。 鸳鸯阵为何厉害,戚继光在北方为何转用车阵,空心方阵为何优于实心方阵,棱堡为何优于四四方方的堡垒…… 这部书都做出了解释,甚至总结出战斗力公式。 杀伤力指数和毁伤模型也被进一步优化,让演习变得更精确。 很多人开始认识到,战争是一门科学。数学在战争中的地位,远非以前可比。 朱由检也顺势成立了军事科学院,作为皇家科学院的又一个分院。 科学在大明的地位,越来越高起来。(本章完) 第481章 火炮轨道 随着演习的时间进入第三天,这次大阅的主要内容——棱堡攻防战,终于正式展开。 提到这件事情,就不得不提一下京西棱堡的修建了。 当初朱由检要求一个月修成棱堡,显然是有些不切实际。 在风雪、严寒等因素的影响下,棱堡的进度一再延误,最终花费了将近两个月,才在二月底修成。 然后又整修了半个月,搭建起临时营地,才能进行攻防演练。 在这次演习之前,巡捕营还试着举行了一次攻防演练。 效果不能说好,因为很多士兵,对棱堡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如何用火器演练。 直到昨日参谋部提出杀伤力指数和毁伤模型,他们才知道火器军队的演练,还能用这个办法。 今日参加演练的,是巡捕营第一大队和勇士营侦察大队。巡捕营在棱堡上防守,勇士营摹仿建虏进攻。 作为精锐中的精锐,勇士营侦察大队非常全能。而且御营之中,不乏有从辽东过来的将士。 再加上去年刘兴祚反正后,带来了大量有关建虏的消息。他们模仿起建虏来,也是似模似样。 作为渔猎民族,建虏不但擅长骑射,还很擅长步战,在攻城上颇有章法。辽东诸多城池沦陷,就是因为建虏在攻城上很是有一套。 但是大明也不是没有进步,在孙承宗修成宁锦防线后,袁崇焕、赵率教等人依托城池,挫败建虏进犯。 今时今日的大明,和以前已经不一样,在守城上有着充足的信心。 虎大威率着侦察大队模仿建虏多次进攻,都没能够破城,反而被城墙上的火炮和火铳,“打死”不少人员。 朱由检远远地用望远镜看着,向负责修建棱堡的徐光启道: “锐角铳台确有可取之处,难怪徐卿多次提出这个建议。” “西洋棚楼也有可取之处,能够有效防箭。” 棱堡上搭建的棚楼,是徐光启对西方城堡技术的又一个借鉴。 这种工事是中世纪出现的,在火器化之后已经逐步被淘汰。 但是在大明却还很有用,因为建虏现在的火器并不多,更多的是用弓箭。 只要搭个棚子,就能有效地遮挡箭矢,让守城的士兵更安全。 在悬眼、塔楼等方面,徐光启也吸收西方城堡的优秀之处,和大明原有的城堡技术相结合。 可以说,京西棱堡虽小,却是东西方城堡技术的结合。未来还会更完善,试验各种技术。 徐光启听着皇帝的夸赞,内心颇是熨帖。 他在这座棱堡上,花费了和巡捕营相当的精力。 从去年底到今年初,他几乎一心扑在棱堡上。 如今得到皇帝的赞赏,让他怎不高兴? 不过他还是自谦道: “这座棱堡尚且只是初成,如果再过几个月,它会更加完善。” “请陛下过几个月时间,再来观看堡垒。” 朱由检颇是高兴地点头,但是对徐光启话里的意思,则是当作没听见。 他听出徐光启的劝谏之意,劝自己不要太急躁。 但是朱由检却已经等不及了,迫切需要大凌河堡修建。 去年他就定下己巳之战方案,确定在大凌河化冻后、辽东春耕期间筑堡,让建虏反应不及—— 即使为建虏耕作的大多是奴隶,在春耕期仓促发兵,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他之前要求京西棱堡一个月修成,原因就在于这个空档,大概是一个月时间。 时间再久的话,建虏就会反应过来,大规模出兵阻止筑堡。 如今通过京西棱堡试验,他发现一个月修不成堡垒,所以才想用天花等手段,拖延一下建虏。 甚至,他还让密令毛文龙,在东江领春耕完成后,就必须出兵作战。吸引建虏的注意力,方便大凌河堡修建。 林丹汗部、宁远伯国等地,他也派人传信,让他们搞出动静,吸引建虏的注意力。 这一整套作战计划,当然不能因为某些原因而修改。 去年参谋部制定的己巳方案,如今可以说正在展开。 朱由检已经让枢密院向前线将领下令,并派出监军御史。谁敢拖延战机,就立刻停职送回京城。前线拿到尚方宝剑的大臣,也被授权动用。 徐光启签发过这些命令,对己巳方案当然熟知。但他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这么急? 以他的眼光看来,京西棱堡再过几个月,绝对会更完善。巡捕营也能完全完成训练,拥有更强战力。 无奈皇帝没采用,仍旧是打算用原定的己巳方案。 这让他只能心里叹气,尽快把棱堡战法总结出来。 或许是看出徐光启的不解,朱由检在观看了一会儿棱堡攻防战后,说道: “给勇士营配上红衣大炮。” “把一面城墙和铳台的士兵撤下,用红衣大炮轰击。” 这番话让徐光启彻底惊了,说道: “陛下,建虏没有红衣大炮。” “不能这样给勇士营增强实力。” 朱由检瞥了他一眼,还看了下以为自己偏袒御营的群臣,淡淡道: “建虏正在仿造红衣大炮,以后守城时必须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 “辽东丢失之后,大明打造出宁锦防线,暂时遏制住了建虏。” “但是你们也不要以为建虏在睡大觉,他们一直在摸索破城方法。” “根据锦衣卫线报,建虏在积极仿制红衣大炮,很有可能在两三年内成功。” “若是这几年大明不能做好应对红衣大炮准备,未来就可能再次被建虏破城,面临建虏威胁。” (天聪五年正月,即崇祯四年正月,后金仿制成第一门红衣炮。八月大凌河之战爆发,十月用红衣炮攻陷于子章台,大凌河城的祖大寿等人杀何可纲投降。孙承宗真是倒霉,大凌河城早一两年修建,后金没那么容易攻破) 这一番话,让群臣尽皆心惊,想到了宁锦防线未成时,京城风声鹤唳的景象。 徐光启此时也明白了,皇帝为何急着发起己巳攻势,一刻也不想耽搁。 实在是大明进步的同时,建虏也在进步。如果不能抓住战机,形势会越来越不利。 所以,他也不说什么劝谏的话语了。 看着御营士兵,把六门红衣大炮拖过来,对着棱堡轰击。 棱堡上同样装备有红衣大炮,按理说能够反击。 但是皇帝之前已经命士兵撤下了,此时是试验棱堡的防御力。 徐光启对此还是比较自信的,认为以京西棱堡的坚固,红衣大炮也摧不毁。 最终的结果也如他所料,京西棱堡在红衣大炮的轰击下,仍旧非常稳固。 只是城墙上的台垛,有些被轰塌了。 如果有士兵在上面守城,估计免不了伤亡。 朱由检见此情景,眉头微微皱起。 尤其是他从望远镜上,看到一些守城士兵的惊慌神色后,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棱堡固然是很坚固,但是守城的士兵如果意志不坚定,那也不可能守下去。 所以他向徐光启道: “有没有防炮的办法,更好地抵御炮击?” “若是被动挨打,士兵害怕之下可能会守不住。” 作为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棱堡当然有相应的办法,徐光启道: “可以在棱堡外挖壕沟,在城墙的对岸堆起一道斜坡。” “有这个防卫的斜坡在,攻城一方的火炮,很难在坡下直接攻击城墙。” “城墙上的火炮则能瞄准斜坡攻击,更加便于守御。” (用大炮轰击古典城墙很方便,棱堡低矮的城墙和壕沟、防卫坡,能有效防范炮击) 这是棱堡的城外防御设施,京西棱堡现在还未修建。 这也是徐光启认为现在的棱堡不完善,最好再等几个月的原因—— 实在是皇帝要求的时间太紧了,很多细节都没完善好。 像是这个防卫坡,之前不知道建虏即将有红衣大炮的徐光启,就没想过修建。 朱由检听得不大明白,也不知道火炮为何在坡下,就不便于攻击。 但是在徐光启派人挖了一段壕沟、堆起防卫坡后,他很快就明白了。 原来此时的火炮俯仰角度有限,被这个斜坡阻挡,就很难对城墙直接瞄准射击。 曲射技术同样不成熟,很难精准地落在城墙上。而且即使炮弹曲线落在城墙上,对城墙的破坏也有限。 所以这个防卫坡,对防御火炮攻击颇为有效,还便于发挥己方火炮的威力。 朱由检看明白了之后,当即就下令道: “壕沟和防卫坡不错,大凌河堡外面也要修建。” “一定不要小瞧建虏,他们的进步速度快着呢!” 对建虏这个蒸蒸日上的势力丝毫不敢小瞧,朱由检知道他们的潜力。 即使建虏还没有仿制成功红衣炮,朱由检也要考虑辽东城堡防范红衣炮的能力,免得将来吃大亏。 徐光启点头记下,决定让人尽快挖壕沟堆斜坡,总结出经验用于大凌河堡。 同时还提醒皇帝道: “若是以炮对炮,城墙上就必须多备火炮,以便应对四面八方的炮击。” “而且还必须是红衣大炮,以便摧毁建虏的红衣炮。” “棱堡建造的成本,可就要更高了。” 旁边听到的大臣,对此一阵牙疼。生怕皇帝觉得军费不够,还要设立新税种。 尤其是户部尚书毕自严,几乎当场就跳出来,反对增加军费。 好在朱由检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再加税就可能闹出更多的乱子来。所以他斟酌之后,向徐光启道: “要多内部挖潜。” “比如给红衣大炮配上炮车,方便在城墙上转运。” “这样敌军如果在一面集中火炮,城墙上就同样集中,用大炮轰击敌炮。” 徐光启为难道: “红衣大炮太重,即使配上炮车,转运也不方便。” “木轮容易损坏,铁轮又太沉重,容易陷入地里,急切之间难以从一面城墙转运到另一面城墙上。” “为了避免敌人集中火炮对一面城墙攻击,最好的办法还是多配火炮。” 朱由检听他的意思,似乎有几面城墙,就要配备几倍于敌人的火炮。 即使大明的物力远胜建虏,这样也不可能负担起。毕竟大明要修建的城堡不是一个,而是会有一大群。 所以他想着后世转运重型物资的办法,再想着徐光启所说的铁轮,说道: “可以在城墙上铺两根铁轨,把火炮的铁轮放在铁轨上,顺着轨道滚动。” “这样一两门火炮,就能守住一面城墙。” “而且不用担心承载问题,也不用担心陷进去,拉动起来会很容易。” “如果城内也铺设铁轨的话,在不同城墙之间转运火炮的距离会更短。” “可以用更少的火炮,守住多面城墙。” 绘了一个草图,朱由检把后世矿山上常用的轨道,向群臣介绍了一下。 让户部、工部和太仆寺等衙门,一起配合研究。 户部对这件事很积极,因为这能有效地降低火炮数量、减少需要的军费。 即使因此要用钢铁做轨道,户部官员也认了—— 总比制造数倍的大炮,花费更多军费强。 太仆寺官员同样很积极,因为皇帝提到了,这种轨道能方便城内转运。 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城里面也能修轨道,运输大炮以外的东西? 如果成功的话,太仆寺以后就不止能修公路,还能把权力延伸到更多方面。 徐光启对于轨道同样大为赞叹,尤其是皇帝画的车斗,让他认识到轨道不仅能运输火炮,还能运输炮弹等物资。 在城墙上铺设轨道,能够更好地把守城物资运过去。 在城内铺设轨道,城内物资也能更方便地转运。 甚至,他还想到了用在运兵上。用马拉车带着士兵在轨道上行走,能够更方便地调遣各个城墙的兵力。 这让他越想越是兴奋,想到了很多轨道用法,极大地方便城内物资和人员的转运。 朱由检倒是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在没有橡胶轮胎的情况下,可以用轨道运输替代—— 毕竟直到后世,铁路运输仍旧有很多优势,没有被公路运输替代。 矿山轨道更是广泛存在,用于矿石运输。 所以在听到徐光启抱怨红衣大炮太重后,他根据矿山轨道提出火炮轨道,方便红衣大炮这种重炮,在城墙上和城内转运。 这种方法,和后世的铁道炮不谋而合。 只是红衣大炮没有那么重,现在也没法在轨道上发射。 但是将来未必不会出现重量更大、难以从轨道上卸下来的重炮,只能在轨道上发射。 那时所谓的铁道炮,就会名副其实了。甚至可能在野外铺设,把重炮从城里运出去。 可以说,朱由检提出的火炮轨道,启发了很多相关方面的技术。 铁道炮、有轨马车、矿山铁道等等,都随之发展起来。(本章完) 第482章 出击大凌河 “扑棱棱……” 一只鸽子在威海上空飞过,落入一个庭院。 负责带队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项俊卿,看着通讯员把信鸽腿上的竹筒取下来,递到自己手里。 他按例检查了一下密封,让通讯员把信筒编号记下,然后才把打开信筒,取出里面的信息。 得益于数字码的完善,如今信鸽通信,已经用上了数字码。只要写上四位数字,就能代表一个文字。 这套数字码理论上是要公开的,所有人都能使用。不过因为大明现在处于战争之中,数字码仍旧处于保密状态,没有对外公布。 不过即使如此,锦衣卫也编制了密码。对传递的数字进行加密,只有按正确方法加减,才能得出正确的数字码。 锦衣卫的通信员,都被要求掌握这套体系。 项俊卿作为通信试验的负责人之一,对此更是熟知。他按照信筒的编号,取出对应的密码本,然后由通讯员加减,破译其中信息。 作为紫阁贤臣、成化年间兵部尚书项忠的后代,项俊卿家中世袭锦衣卫百户。在兵事上也颇有见解,认为朝廷应支持东江镇和朝鲜,收复辽南四卫。 这和朝廷的战略不谋而合,所以他被皇帝重用,参与己巳方案实施。 项俊卿内心之中,因此颇为兴奋。满心在这次作战中立功,光耀项家门楣—— 他知道,皇帝有意开启新一轮军功封爵。 自己的世袭百户,本就转为世袭爵士的资格。 如果在战事中立功,爵位更可能得到提升,获得一块封地。 到时候如果在封地建立宗庙,让祖上得到祭祀。那么自己就不是完全靠祖荫的废物,在项家族谱之中,重重记上一笔。 甚至,还能以封地开辟者的身份,获得百世不祧资格,在宗庙中一直被祭祀—— 这是锦衣卫世官之中,近来流传最多的话语。 是朱由检故意让人流传,激起这些世官的建功立业之心。 即使大多数人还没受到触动,却也有项俊卿这样有能力的,对此很是兴奋。 项俊卿的副手黄培,也是其中之一。 他是紫阁贤臣、万历年间兵部尚书黄嘉善的孙子,荫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如今在保密司任职。 他的叔叔黄宗昌,是天启二年进士,去年以天下循吏第一被任命为御史。即使在知县出身的科道官员被清理后,黄宗昌也获得了升迁,转到吏部任职,清理加衔荫袭。 可以说,黄家这一家子,都是大明的支持者。历史上黄宗昌儿子抗击农民军而死,黄宗昌在明亡之后隐居不出,建立玉蕊楼接纳不愿出仕的文人。 顾炎武北上山东时,就曾在玉蕊楼居住,并且留下诗篇。 黄培更是因为编撰反清诗集,被人告发后引发一场文字狱,史称“黄培诗案”。 顾炎武也被卷入其中,险些因此罹难。 朱由检对此有点印象,所以黄培被得到重用。 这个刚满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被朱由检派去保密司任职,加强保密培训。 这次还派来和项俊卿一起,实施己巳方案。作为锦衣卫负责人,负责山东、辽南一带的情报和通信。 如果能收复辽南四卫,两人很可能被派去辽南护军府任职,拥有更多的立功机会。 项俊卿知道这一点,甚至知道己巳方案的大部分内容。 看着通信员破译的信息,他心中一阵激动。因为朝廷终于决定,让威海的海军出动,前往大凌河筑堡。 这代表着,己巳方案要正式实施,并且由他开启。 拿着信息,项俊卿和黄培核对后,当即按朝廷制定的规矩写成正式命令,带到威海的海军基地,向郑芝虎传令道: “枢密院参谋部令:第一舰队第三分舰队立即出发,前往天津接受补给,去大凌河筑堡。” “限于三月十五前,抵达大凌河堡所在。” 郑芝虎接到命令,当即行了个军礼,大声喊着“得令”。 随后就召集将士,传达枢密院令: “众位将士听着:” “咱们来到北方,就是要打建虏。” “现在朝廷下了命令,你们说怎么办?” “打!”众人大声喊着,郑芝虎很是满意,又向他们许诺: “别的不多说,凡是在战场上死亡的,至少授田一井田。” “这是我郑芝虎的承诺,朝廷不给我就把自己的封地给你们。” “受伤的也不用担心,我们郑家一直会养着你。” “现在听我命令出发,去辽东一起打建虏!” 让麾下的将士把早已准备好的物资运上船,随即扬帆起航。 这些士兵和将领,都是从郑家多年积累的私兵中选的,不说是精锐也能称得上主力。 在来到威海被朝廷分配了一些船只和武器后,如今实力更强,可谓满怀信心。 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配合大凌河堡修建。保证海上的运输路线,能够一直畅通。 因为建虏没有海军,这个任务的危险性可谓很小。 郑芝虎和一众出身海贼的将士,都是信心满满。 甚至还有人跃跃欲试,想要试试凶威赫赫的建虏,是否名副其实。 —— 很快,船队到了天津。 这里的港口上已经堆积了物资,等待船队去运。 作为枢密院直接指挥的战事,大凌河守军虽然要听辽东方面军指挥,其实独立性却很强,由天津巡抚直接负责后勤。 补给也主要是通过海运,而非走陆路从山海关运到宁远,再由宁远运到锦州,从锦州运到大凌河。 可以说,这是相比之前最大的不同。 朱由检这个皇帝更加注重海运,负责为辽东督饷的天津巡抚黄运泰,也因此权力更大,真正负责起辽东的一部分后勤。 这样减少了陆路损耗不说,也少了层层过手,减少中间贪墨。 黄运泰对此很是重视,他知道自己这个阉党余孽之所以留任,靠的就是皇帝看重,还想用他的能力。 如今皇帝给了他如此重任,他当然要尽心竭力,回报当今皇帝。 尤其是这次负责大凌河战事的,是阉党以前的干将霍维华。他作为阉党余孽,当然要鼎力支持。 这次准备物资,他派了干吏负责,而且亲自监督,避免有人使坏。 看着这些筑城的物资有条不紊地运上船只,黄运泰心中欣慰的同时,又觉得速度有些慢: “肩挑背扛实在太慢了,这么多船什么时候能够装满?” “内府监送来的手推车倒不错,能够把大箱子直接运到码头边。” 平时他没有这个体悟,是因为事情不紧急。 如今要给大凌河运输物资,他才发觉手推车用在港口,实在太方便了。 码头工人只需要把标准货箱抬到手推车上,就能轻松地推到码头边。 这让他决定要多采购些手推车,用在码头上面。 甚至,在看到手推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推动不方便后,他还决定把码头和仓库的路面硬化,方面手推车滚动。 他要把天津的港口,运力再提上一层。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港口运输车辆,很快就升级换代。 朱由检提出火炮轨道后,很快又想到轨道可用于矿山、港口,运载重型货物。所以内府监已经在开发使用港口的轨道和车辆,相比木轮手推车,承载量还要更大些。 而且轨道的设计,也被加在了大凌河堡的设计图上。这个堡的城墙和城内道路,要预留铺设轨道的空间—— 将来轨道成熟后,会被迅速运过去,方便城内的人员调遣和物资转运。 韩云作为徐光启的弟子、又是全程参与京西棱堡修建的人,被任命为大凌河堡总工程师,负责这个堡垒修建。 和他一起的,还有数十位参与京西棱堡修建的工程师和工匠,他们要去大凌河一带再次筑堡。 另有一队工兵,负责保护他们的同时,参与堡垒修建。 —— 霍维华这个时候,同样也得到了消息,带着早已被转运到辽东的一千东宁卫士兵,从锦州城出发。 和他一起的还有何可纲,带着从山海关选拔的一千人。 驻守锦州的辽东将士,面色复杂地看着两千人,既希望他们成功筑堡,又有一些不甘。 尤其是辽东提督尤世禄,他之前就是锦州总兵,所以被任命为提督,负责前线指挥。 大凌河城的修建,就是他和孙承宗等人一起提出来的。在朝堂上败于霍维华的大凌河堡方案,自然让他心有不甘。 不过霍维华和何可纲带兵来到锦州后的表现,倒是让他有些佩服。 两千的人数虽少,却着实能称得上精锐。 何可纲也不愧是袁崇焕和毕自肃看重的将领,在军中颇得人心。 所以,看着这些人远去的背影,尤世禄下令道: “让将士们唱歌,预祝他们凯旋!” 让麾下将士唱起了京城传过来的《凯歌》,祝福他们能凯旋归来。 这首歌是戚继光在数十年前所创,随着戚继光来到北方,在军中颇有流传。 如今改了几句词定为军歌,将士们很快就学会了。 很快,“万人一心”的歌声,在锦州城头响了起来。 去大凌河筑堡的两千人,很快也做出回应,同样唱了起来。 一时间,两支不同的兵马,似乎真的一心,成为紧密战友。 —— 霍维华的心里,是不会有这个错觉的。 因为他在辽东这几个月,已经摸清辽东上上下下的心态。 如同皇帝所忧虑的,辽东将士颇有本土化的倾向。而且因为宁远、宁锦之战的胜利,这些人更多的是想着守城,而非主动和建虏作战。 部份和建虏有着深仇大恨、一心复仇的将士,并不能改变这个倾向。 辽东上上下下,已经被辽饷养肥。他们更多地想要借建虏威胁,维持辽饷不变。 所以出现了祖大寿这样的人,和建虏暗中联系,甚至议和谋款。 孙承宗重新上任一年多,是把祖大寿以通虏案调去关内了。甚至辽东的高级将领,也被他按照皇帝的命令调整了一遍。 但是中层和下层的心态,却不可能仓促之间扭转。 如今的辽东方面军,可以说兵无战心、主动出击的意愿并不强。 强行让他们作战的话,估计只要建虏开出的条件适合,就有人敢杀了将领投敌。 所以霍维华这一个月,让何可纲训练兵马的同时,把何可纲挑选的士兵,重新审查了一遍。 这不仅是为了防范建虏的奸细,还因为他担心一些士兵的作战意愿不强,在长时间的守城战中,无法坚持下去—— 毕竟皇帝要求的,是在建虏的围攻下至少守住一年。 如果达不到这个要求,对霍维华来说就是失败。 所以他最终留下来的辽东士兵,都是和建虏有深仇大恨的,甚至可以说不共戴天、只为复仇而来。 这些士兵的战心,也果然比普通士兵更强。甚至他精挑细选的东宁卫士兵,都是有所不及—— 这些东宁卫的士兵,是他用自己分配到的田亩诱惑过来的。因为家人在东宁岛,忠心是能保证。但是战心战意、还有战斗经验和技巧,那就有所不及了。 他现在只能期望,何可纲尽快把这些人练出来。避免在遭到建虏攻击时,一时应对不过来。 何可纲倒是对霍维华带来的东宁卫士兵很满意,因为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合格的兵源。 经过数千里移民的磨炼,还从数万户中被霍维华挑选出来,这些士兵的身体条件都很好,都能称为精壮。 而且人数也实打实地,一千人还要多一点。 从锦州城出发走了四十里,这些人仍旧还有余力,能够把营帐扎起来。 相比之下,他选出的一些士兵就不行了—— 身体条件太差,还没能完全养出来。 好在,锦州城距离大凌河也就四十里,不需要继续往前走了。 何可纲和霍维华一起,在早就观察好的高地上安营,准备从明日开始,修筑大凌河堡。 军中的探子,也早早派了出去,防范最近的建虏,得到消息后进犯—— 虽然他们都知道建虏必然会得到筑堡的消息,但是能瞒一时是一时,最好能在建虏出兵前,完全把堡垒建起来。(本章完) 第483章 四面出击 郑芝虎的船队,在规定的三月十五日前,抵达了大凌河口。 然后转而用桨,逆流进入内河—— 为了这个,他特意选择用桨帆船,以便船只在内河中航行。 所用的船只也限制了大小,以便能顺利驶入大凌河。 因为建虏对大凌河一带的破坏,此时的大凌河上少有船只。 即使冰封期和凌汛期已过,也没有多少船往来。 这给郑芝虎的进兵提供了方便,他只需要考虑航行时的危险,完全不用担心敌人。 大凌河古称白狼水,是辽东最负盛名的水系之一,古时曾一度舟楫往来。 后来因为植被破坏,水土流失严重,不是水量不足、就是发生洪灾,航运条件自然不如以前。 好在霍维华选择修建的大凌河堡,就在锦州东面、原本的大凌河城旁边。 这里是大凌河的下游,航运条件比较理想。 不需要等到雨季,就有充沛的河水。 郑芝虎小心警惕,一路上也没遇到危险。 把从天津获得的物资,顺利运到了大凌河堡所在。 霍维华此时早已得到了消息,知道郑芝虎的船队已经出发,甚至收到了物资清单,知道自己能用的东西有多少。 他早已根据这些物资,命令士兵做好了筑堡准备。 在清点物资之后,立刻邀请总工程师韩云,确定堡垒设计。 把大凌河堡修成棱堡,就是霍维华最初提议的。 他在看到热兰遮城之后,提出了这个筑堡方案。 所以他选择的地方,自然是仿照热兰遮城。 热兰遮城临海,他则选择了一处临近大凌河、却又不会在汛期被淹没的高地。 他打算在旁边建立一个码头,方便从河上接受补给。 韩云在观看了霍维华选择的城堡位置后,对此很是称赞。 然后他根据京西棱堡的修筑经验,主持具体筑堡。 船上运过来的水泥、钢筋、竹子、木材、砖块、石块,以及霍维华让士兵准备的石子、黄土等材料,都开始用了起来。 甚至,为了防备建虏可能得进犯。韩云和营造研究所的工程师,还利用木材等材料,把霍维华、何可纲修建的临时营地,改造成半永固营寨。 使之防御能力更强,能在建虏进犯时,及时撤到里面。 可以说,营造研究所这一年多,也没有完全吃闲饭。他们按皇帝“结硬寨,打呆仗”的要求,把大明原本就擅长的安营扎寨,又完善了一遍。 靠着这座营寨,即使建虏来攻,不花费十天半个月也不可能攻下来。 那时郑芝虎就能来援,用火炮驱散建虏,把他们从河上撤回去。 也因为此,这座营寨修建后,之前惴惴不安的士兵,都放心了许多。 知道朝廷并没有彻底把他们当成敢死队,他们在遇到建虏时还有机会撤回去—— 这也是朱由检在明令辽东兵马不许大规模出击的情况下,给霍维华等人的退路。 他们想要撤退,就只能通过大凌河。 也因为此,霍维华对郑芝虎的船队很关心,甚至询问他航行中遇到什么困难,要不要疏浚航道、修建灯塔? 郑芝虎队霍维华的客气,那是受宠若惊。 当上大明的武官后,他才知道什么是文贵武贱。 但凡一个有功名的地方官,对他这个参将都是颐指气使。 甚至还有人当着他的面,称呼他为海贼。 若非海军被皇帝独立了出去,郑芝虎还真要承受那些人的压力。他在威海的时候,对地方官基本是眼不见心不烦。 在得知朝廷向各支兵马派遣护军、专门负责和地方官交流后,郑芝虎更是向朝廷主动请求,给他也派去护军。 如今负责通讯的黄培,就在他的军中,临时担任护军。 正因为经历了这些事,郑芝虎对霍维华的客气,感受自然就不一样了。 之前在东宁岛上,霍维华和他客客气气地商量,他是觉得对方有求自己,也不觉得一个落难的官员那样有什么不妥。 如今再遇到这一幕,郑芝虎只觉得霍维华这个人,当真能屈能伸—— 不愧是曾经的兵部尚书、阉党核心人员。 这样的人把前途赌在大凌河堡的修建上,郑芝虎如何能敢怠慢。 他在霍维华提到码头和补给的事情后,拍着胸膛保证道: “霍先生尽管放心!” “只要大凌河堡需要的,末将都会运过来。” “先生有什么需要,也可写信向天津巡抚申请。” “末将可以帮您带回去!” 霍维华连连道谢,对郑芝虎的尊重,感觉很是满意。 事实上,正是因为觉得郑芝虎实诚,他才敢把后勤,交到这个人手里。 如今他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用郑芝虎通过水运补给,要比向锦州城申请补给方便多了。 而且后续的物资,还会源源不断地运过来。 心中高兴之下,霍维华向郑芝虎透露了一点自己的计划,向他悄声说道: “郑将军回去之后,可以搜集一下辽河的资料。” “如果大凌河堡修建顺利,霍某打算下一步在辽河岸边筑堡。” “到时我等就能沿辽河、三岔河,深入牛庄一带。” 郑芝虎听到霍维华的打算,心中吃了一惊。 不是他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是他从另一个人那里,听过同样的策略。 登莱巡抚兼山东巡抚、辽南护军使孙国祯,在他驻扎在威海之后,就曾向他提过打算从旅顺出发,海陆并进。 陆兵从金州卫、复州卫出发,在海军协助下收复盖州卫。再由辽河而上,收复牛庄驿和海州卫。 这样就能把辽南四卫完全收复,和东江镇一起,建立稳固的防线。 甚至通过浑河,直接威胁辽阳和沈阳。 为完全收复辽东,打下稳固根基。 如今从霍维华口中听到同样的计划,郑芝虎顿时感觉到:英雄所见略同—— 霍维华和孙国祯,都是有能力的人材。 所以他也悄声道: “孙巡抚也有这个打算。” “他在之前修建南关岭城墙时,就向朝廷提过。” “只是那时条件还不成熟,朝廷只下令修筑南关岭城墙。” “如果大凌河堡能筑成,能抵御住建虏,估计条件就成熟了。” 霍维华闻听此言,同样大吃一惊。 既心惊于朝廷还有其他能人,又为自己和对方不谋而合而欣喜: 孙国祯同样有这个想法,代表着他将来去辽河筑堡,会得到对方支持。 这对将来的战事,可谓颇为有利。 但是麻烦的地方也在于此,孙国祯作为辽南护军使有这个想法,说明辽南有很多将领,可能也有这个打算。 如果他的动作慢一点,说不定收复辽东的事情,就被辽南的官兵完成了。 到时他的功劳,如何能显出来? 所以他现在的心情,更急迫了一些。 催促士兵尽快修成大凌河堡,还希望建虏在堡垒筑成后及时过来,验证他的能力。 —— 向霍维华透露这个消息后,郑芝虎率领船队,返回天津继续运输物资。 同时写了封奏疏,向朝廷汇报这件事。 朱由检看到这封奏疏后,并没怎么在意。 因为己巳方案中,就有这个预案。 甚至还有人提出直接越过大凌河,在辽河沿岸筑堡。 只是因为风险太大,没有在参谋部通过—— 大凌河再怎么说,也在锦州城附近。 建虏将来进攻时,不可能不考虑锦州城的增援。 守卫大凌河堡的士兵,同样会因此底气更足。有助于他们在建虏进攻下,坚定守城信念。 如果他们能依靠棱堡,在建虏进攻下稳稳坚持一年。那么将来在辽河筑堡时,就会有更多的士兵愿意坚守了。 不至于守着守着,信心突然崩溃,杀了主战派投敌。 可以说,大凌河堡就是积攒经验的行动。同时用此堡掌控大凌河谷,让建虏难以顺着大凌河谷,绕道草原对京城造成威胁。 更进一步的在辽河一带筑堡、以及收复辽南四卫等行动,都要看后续的安排。 在不确定大明官兵是否有能力和建虏野战的情况下,朱由检觉得还是要稳一手,先把封锁圈建立起来。 所以,他一面安排巡捕营去天津和刘兴祚训练的女真牛录演练,一面催促毛文龙,尽快在春耕完成后向义州和凤凰城、宽甸六堡一带出兵,吸引建虏的注意力。 同时命孔贞运出使草原,催促林丹汗对依附建虏的蒙古部落发起进攻。让建虏两面受敌,难以安稳南下。 —— 孔贞运接到命令后,又一次前往草原。 不过年前说好出兵、对科尔沁部极为痛恨的林丹汗,这时却又推脱了。 因为在大明的帮助下弥合教派争端、还买到了铁甲,林丹汗自感兵强马壮,起了一统草原的心思。 现在他更想打的,是右翼蒙古的顺义王等部落。而非返回祖地,与科尔沁部开战。 这个想法,他没有向孔贞运明说。只是以春天马瘦不宜出兵,想要推到秋天。 孔贞运觉得奇怪,向交好的察罕部贵族打探了一下,才知道林丹汗的打算。 这让他又惊又怒,冲到林丹汗账里,大喝道: “大汗真要违抗朝廷命令吗?” “你是大明册封的顺礼王,若是和顺义王部开战,那就是藩国之间擅自动兵。” “朝廷会毫不犹豫地出兵,维护宗藩秩序!” 林丹汗被他的喝问吓了一跳,又感觉受到冒犯,同样大声喊道: “我是草原上至高无上的大汗,所有部落都要听我命令。” “哪个部落不听话,本汗就打哪个。” “本汗要先一统草原,再去对付女真人。” 孔贞运对此简直气急,不知道林丹汗脑子生了什么病,又想和右翼蒙古打起来。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打消林丹汗的想法,气愤愤地说道: “大汗擅动刀兵,就等着朝廷的制裁吧!” “以后察罕部别想得到一粒粮食,卖出一匹牛羊。” 当即命人传信,封锁张家口的市场。 并且让长城提督满桂准备兵马,帮顺义王部抵抗察罕部入侵。 同时,他还以自己的权限,让宣府镇和大同镇拨出两千铁甲,表示对顺义王部的支持。 准备以最强硬的姿态,把不听话的林丹汗给打回去。 这番动作,有没有吓到林丹汗不好说。察罕部的贵族,可是吓了一跳。 这一年多他们依靠互市,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快活。不用担心饥荒灾害不说,还能依靠转手贸易,从草原上其他部落赚钱。 也因为此,这些贵族的实力,都膨胀了很多。 再加上大明朝廷刻意扶持,明着册封了爵位,暗地里还给铁甲等支持。 他们面对林丹汗时,底气充足了许多。 这些人纷纷反对林丹汗西征,要求返回祖地。 就连林丹汗的铁杆、他的妹夫贵英恰,也直截了当地劝谏道: “若是不能夺回祖地,大汗就是击败右翼诸部,在草原上也树立不了威严。” “右翼诸部更不会臣服,只会在大明的支持下抵抗。” “大汗要一统草原,首先要夺回祖地,把从建虏那里丢失的尊严找回来。” 这么揭短的话,让林丹汗听了很是恼怒。 但是他在看到其他贵族也是这个态度、甚至比贵英恰更是激烈后,也不得不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想错了: 收回故地的重要性,是不是高于西征? 有了这个想法,再想到大明断绝贸易之后,妻子和儿女的抱怨。林丹汗西征的心思很快动摇,最终决定按照大明的命令,北上收回祖地。 孔贞运对此也松了一口气,下令放开封锁,重新恢复互市。 不过作为对察罕部的制衡,送给顺义王部的铁甲,那是不可能收回了。 但他也要求顺义王派出两千兵,由大明将领率领,参与对科尔沁部作战。 这样既能监视林丹汗,还能满足他的虚荣心: 率领各部蒙古,一起出击科尔沁。 至此,在大凌河、东江领两处兵马之后,又一路兵马加入对建虏的围攻。 枢密院紧锣密鼓地联系江陵公国和高迎祥等将领,让他们沿着黑龙江,从北面打击建虏。 十面张网的前奏,从四面出击展开。(本章完) 第484章 草原会盟 “林丹汗还是不死心啊!” 看着孔贞运的奏报,朱由检感慨道。 这次的事情是解决了,但是林丹汗一统草原的心思不改变,以后就仍旧会闹出事来。 不想和林丹汗纠缠的朱由检,在思索之后下令道: “传令长城提督满桂,在张家口外择地举行会盟。” “所有被大明册封的贵族,必须参加此会。” 打算以会盟的形式,确立大明在草原上的地位。 让所有的草原权贵都知道,现在的草原局势是大明在主导。 如果有人还认不清形势的话,大明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天威—— 能对他们封赏,就能同样责罚。 兼任理藩院掌院的内阁首辅黄立极,闻言立刻就赞道: “昔年齐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而称霸天下。” “陛下会盟草原权贵,同样能有此效。” 朱由检听他这么说,想到了草原上推举大汗的忽里台大会。 这让他心中一动,询问黄立极道: “若是朕参与此次会盟,能不能像唐太宗一样,被推举为天可汗?” 黄立极有些惊愕,万万没想到皇帝想要出京去草原。 这让他急忙劝阻道: “陛下万金之躯,如何能轻履险地?” “再说,唐太宗的天可汗,是四夷君长诣阙所上尊号。” “陛下若想为天可汗,可让草原权贵来京觐见。” 和其他理藩院官员一起,劝阻皇帝的想法。 明英宗出征草原,遭遇土木堡之变的事情,对大明的教训太深刻了。 所有官员都不同意皇帝出京,更别说是去长城之外。 朱由检只是忽然有这个想法,在群臣劝阻之后,很快就打消了。 毕竟当前的大明周边不安稳,他去长城之外的风险很大,国内也有可能出现政变。 所以他罢了这个念头,但是又升起了在长城北边建立城池、召见草原贵族的想法。 想到在大明和建虏之间摇摆不定的哈喇慎部,朱由检询问黄立极等人道: “察罕部虽然不太听话,却到底有些实力。” “哈喇慎部实力孱弱不说,内部还四分五裂,甚至有部落投靠建虏。” “如何调动他们,牵制建虏兵力?” 群臣对哈喇慎部的现状也一筹莫展,最终还是黄立极道: “草原上的部落,更加看重实力。” “他们打不过建虏,自然就投靠了。” “好在他们还需要市赏,哈喇慎三十六家,大多依附大明。” “陛下可让长城护军使王之臣,同样出塞举行会盟。” “让依附大明的部落出兵,组成一支联军。” 这是一个办法,朱由检颔首说道: “哈喇慎部确实应该举行会盟,把兵力集中起来。” “让虎大威和艾万年从御营选一百人出草原,统领这支兵马。” “还有林丹汗那边,让猛如虎率一百人过去,统领顺义王部出的两千人,参与林丹汗北征。” 用这些兵马表示大明的支持,同时增强大明在草原上的影响力。 甚至,朱由检还打算仿照武道大会,在草原上举行那达慕大会。把草原上的勇士,吸收入大明军中。 将来这些人立功后,大明还可以给他们册封爵位和领地,支持他们建立小部落,分散草原上部落的实力。 如此一来,会盟的任务就又多了一重: 大明需要在大会上协调各部落的争端,给各部划分领地。 朱由检吩咐黄立极,让满桂、王之臣等人筹备这件事。 同时还拨出一笔财物和武器,作为会盟时的赏赐。 让草原上的部落即使不归心,也要在财物和武器的诱惑下,暂时臣服大明。 将来再一步步增强影响力,彻底收伏草原。 可以说,正是林丹汗的闹腾,让朱由检对草原更多了几分关注。从之前名义上的宗主,向实际的霸主转变。 —— 得益于京城周边建立的臂板通信系统,朱由检的命令很快就传到长城沿线。 居庸关的通信兵在接到命令后迅速出动,带到了在宣府的长城提督满桂那里。 听到皇帝让自己在草原上举行会盟,满桂咧着嘴道: “还是陛下的办法好!” “这样谁不服从,那就一目了然了。” “本将的铁甲都有些闲得生锈了,正好打几个部落立威。” 被皇帝提拔为提督,却什么功劳都没有新立。满桂心里面早就跃跃欲试了,之前就想去打林丹汗。 没想到林丹汗是个外强中干的,很快就在孔贞运的威胁下屈服了。这让他心中实在遗憾,没能立下大功劳。 如今皇帝的指示传来,他顿时就看到了机会。 当即派士兵向草原各部传令,传达朝廷的指示: 限于四月十五日前,参加张家口外举行的会盟。 并且命令所有被大明册封的贵族,按封地和户口带着兵—— 这是满桂私自下的命令,也是他故意采用的手段。 他想用这个办法,看看各部的服从度。 如果有部落不服从,正好能出兵征讨。 相比之下,王之臣的做法就柔和多了,他是一家一家邀请,让他们参与会盟。 因为之前担任辽东督师时和这些部落打过交道,在担任长城护军使后主要负责的也是和这些部落联系。哈喇慎三十六家对王之臣颇为敬重,大多率人参加了会盟。 但是对出兵组成联军、还是由大明将领率领,他们就很不乐意了。 这些部落纷纷叫嚣着,不答应这个命令。 虎大威年前立了功劳,并且被皇帝赏赐,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对这些草原部落的叫嚣,心中很是不屑。 出身草原的他,知道这些人多是欺软怕硬。 不顾其他人的目光,站出来大声叫道: “本将虎大威,谁不服我统兵,那就站出来比比。” “哪个首领不服,是你刚才在叫吗?” 指着一个首领,向他发出邀战。 作为一部首领被如此挑衅,这个人脸上自然挂不住,气得哇哇大叫,骂虎大威是逃奴。 虎大威是从草原上投靠大明的,对此最是忌讳,沉着脸再次邀战,要和他比摔跤。 这个首领被虎大威一再邀战,眼看再不答应就会被当成胆小鬼,只能上场迎战。 但是他的实力怎比得上虎大威?经常在御营和其他高手比试、武艺大有进展的虎大威,轻易就胜了他。 然后虎大威又向其他首领邀战,这些首领不好完全拒绝,纷纷派出部落中最强壮的勇士出战。 但是他们却全都摆在虎大威手下,虎大威一连战胜二十多个部落的好手,让他们纷纷拜服。 这下所有首领看虎大威的眼光都变了,知道这个人上了战场,至少也会是一员猛将。 有这样的将领带头,确实可以和建虏斗一斗。 拥有如此将领的大明,也不是他们轻易就能拒绝的。 再加上这些首领贪图大明的市赏,不想和大明完全闹翻。 所以在亲近大明的部落领头下,有的大部落出了几百人、有的小部落出了几十人,组成一支五千人的联军,负责对付建虏。 这些人的任务,仍是以防守为主。 首先是清除建虏的探子,避免建虏走这边的道路,进犯长城一线。 其次是协调各部争端,划分草场领地。 可以说,不管过程如何,大明的目的是达到了。 会盟的成功举办,还有草原联军的建立。让大明在草原上的影响力,更加深入起来。 至于满桂那边,因为顺义王等贵族的支持,会盟同样也很顺利。尤其是在攻破周边几个不服从的小部落后,满桂在草原上迅速树立了威严。 他对划分领地什么的不太关心,更想的是打个胜仗立功。 所以在集结各部带来的兵力后,满桂没有让他们带回去。 而是向朝廷请求,由他率领这支兵马,和林丹汗一起北征。(本章完) 第485章 陈子龙和农政全书 辽东的战云密布,没有影响京城的歌舞升平。 事实上,知道辽东开战消息的人员并不多。就连朝堂上的官员,大多都不知此事。 在枢密院独立出去后,大部分朝堂官员,都丧失了在军事上的发言权。 枢密院各项动作,按密级内部通报。知道完整己巳方案的,只有枢密大臣和参谋人员。 报纸上更是悄无声息,仿佛没发生这件事。 可以说,这次保密工作做的很好。 就算建虏收买了官员做探子,也很难探听到完整消息。 他们所知道的,就是皇帝在京西举行大阅。而且在皇帝返京后,演习仍在举行。 现在的京城最热闹的,是即将举行的音乐节,已经配合春拍举办的书画展—— 在用心兵事的同时,朱由检在文治上丝毫没有放松。 把去年举办的戏剧节升格为音乐节,作为乐府主办的盛会。 这次音乐节的优胜者,同样会被邀请进皇宫,参加皇后的千秋节演出。 而且会评选奖项,把特别优秀的作品,收录入乐府之中。 也因为此,这次音乐节吸引了很多人前来。 大明各地的戏班和音乐人,蜂拥前来京城。 那些刚刚被升为民户的乐户,对当今皇帝是感恩戴德,用实际行动表达支持。 大明的富户和士子,有闲心的也纷纷来京。 以至于京城的热闹,丝毫不亚于去年举行会试时。 朱由检的目的,得以初步达到—— 去年就开始举办的拍卖会,已经渐渐在大明的富人群体中有了影响力。 完善的拍卖流程、皇室认定的证书,都让一些发家的富豪趋之若鹜,想要拍几件东西装门面。 朱由检也需要把赃罚库等内库里的东西卖出去,转变为实际的财物。 以便能补贴内廷的用度,渡过内外库分割的困难时期。 所以他借着皇后千秋节的机会,把戏剧节升格为音乐节,吸引大明的有钱人前来,让他们主动送钱。 为此,他还准备了一批银元,并且让内府监的银行和京城钱庄、银铺发行银票,方便拍卖会举办。 同时为银圆券的发行做试探,看看人们的接受度。 户部官员和京城金融业人员,都很注重这件事。 锦衣卫更是全力出动,维持音乐节秩序。 —— 松江府生员陈子龙,就是在这个情况下来到京城的。 他在去年得到恩荫,被皇帝赐与太学生资格,父亲也得到封赠。 只是因为那时在守孝,才没有来到京城。 在守孝结束之后,他又在腊月被祖母安排娶亲。 直到二月的时候,方才出发进京。 作为一介秀才,陈子龙在京城没有什么名声。 但他在江南却是有名的才子,天启七年的时候,参加了张溥、张采等人的应社聚会。 应社成员、临川四才子之一的艾南英,想与张溥、张采为难时,便被陈子龙截住,与其就文学理论辩难数天。 后来在王世贞的弇园聚会时,更因为言语不合,把艾南英殴打了一顿,把他从应社除名。 今年年初,陈子龙和好友夏允彝、杜麟征、徐孚远等人,在松江组织了几社。依靠杰出的才华,成为几社七子之一。 也因为此,他被关注江南文人动向的朱由检注意到。通过张溥、徐孚远,邀请他来京城—— 避免这些文社在江南坐大,以后成为党派。 所以陈子龙进京的时候,就有张溥等人迎接。提督《明报》的太监曹化淳,同样来观察这个有名的才子。 “人中兄,汝来何其晚也?” “去年出孝之后,你就应该来京!” 抱怨着陈子龙来得太晚,张溥觉得《明报》若有陈子龙在,一定会更繁荣。 同时也显出和陈子龙的亲近,谢他在江南维护自己的名声。 陈子龙见到张溥也颇为欣喜,对于他的抱怨苦笑道: “祖母年过花甲,催着愚弟娶亲。” “再说内人去年就十九岁了,实在耽搁不起。” 十九岁如果不成婚,拖到今年就是二十,称得上是老姑娘。 再加上陈子龙的祖母年迈、继母生病,迫切需要人管家。所以在孝期结束之后,她们就安排陈子龙娶了张氏。 陈子龙生性豪迈,不问家人生产。家中大小事务,如今都是张氏在打理。 若非如此,陈子龙也不能安心进京,撇下祖母、继母。 这些家中琐事,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陈子龙也不愿细说。向众人道: “好叫诸位得知,如今愚弟已改字卧子了。” “以后可称我卧子,不用再称人中。” 说了一下自己改字的事情,向众人一一告知。 这让张溥笑着道: “我记得你还有个名是陈介,后来改名子龙。” “现在又改了字,名字愈发复杂了。” “难怪圣上下令称呼人就称姓名,重名者加字。” “以后就称你陈兄,不用记那么多名字。” 这让众人尽皆大笑,想到了皇帝刚登极时颁布的命令。 最初他们觉得太过直白,如今却渐渐习惯了。 直接称呼姓名或字确实更方便,不用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称呼。 为报纸写稿的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一点。否则写得复杂了,读者会有疑问。 陈子龙对张溥的打趣,同样哈哈大笑。 他倒不觉得改名字有什么不好,想改也就改了。 甚至他还想多取几个字号,代表不同心境。 不过当今皇帝务求简便,这些好友也适应了这一点。他决定把卧子这个字多用一段时间,以后再决定是否改动。 这么想着,他又听到张溥介绍道: “这位是内廷的曹公公,他是内廷宣传委员,专门负责报刊舆论等产业。” “而且他还是故司礼监掌印王公名下,同我等一样受过阉党迫害。” 这是张溥最常用的说法,也是曹化淳能得到文人认可的原因。 当年王安秉政时,与东林党等文官颇为亲近,后来被魏忠贤等人害死,让很多文人惋惜。 曹化淳作为王安名下,自然就受到余荫,和很多文人的关系都很密切。 也因为此,他被皇帝任命为皇资委产业委员会的宣传委员,专门负责舆论行业。 曹化淳早就知道如何与文人打交道,和略有些不自在的陈子龙说了几句,就得到他的认同。 然后他又按皇帝的安排,向陈子龙道: “皇爷听说陈先生是松江人,和徐学士是同乡。” “故而安排咱家,引荐先生拜徐学士为师。” 这是张溥之前的待遇,也是陈子龙没有想到的。 他是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一入京城,就被皇帝安排拜徐光启为师。 徐光启这个大学士是谁,同在松江的陈子龙如何不知道? 就连他的父亲,想拜师都不一定有机会。 想到自己越发衰落的家业,还有徐光启的大学士身份,陈子龙鼻子一酸,对皇帝的关照更加感激涕零。向曹化淳拱手道: “圣上如此厚爱,学生感激涕零。” “必将竭力向学,不负圣上厚爱。” 按照曹化淳的安排,准备挑选个吉日,去徐光启府上拜师。 有同乡的身份,还有皇帝的旨意在,陈子龙拜师这件事,可谓十拿九稳。 从此以后,他就不止是一个普通的太学生,还成为大学士的弟子,身份和之前完全不同。 这让跟随张溥前来迎接他的人,都是艳羡非常。 能拜一位大学士为师,又有谁不愿意呢? 可惜,不是谁都有这个机缘,让皇帝亲自安排—— 不过朱由检其实也是顺水推舟,因为历史上陈子龙在京城的时候,就拜了徐光启为师。 后来还得到《农政全书》手稿,让这部巨著得以发行。 朱由检不想他和张溥等人搞出什么复社,所以就打算把这个活交给他,让他去编图书。 也因为此,在去太学的路上,曹化淳邀请陈子龙同车。 陈子龙犹豫了一下,最终应了下来。 这让曹化淳暗暗点头,向他道: “听说陈先生选刻时文,颇为擅长编撰?” 陈子龙坦然自若道: “只是社里选出来的文章,如今还没刻出来。” 曹化淳不管具体是什么,他只是按照皇帝的吩咐,继续道: “徐学士有一部《农政全书》,在赋闲时已经写了初稿,却没有完全编出来。” “如今他事务繁忙,更分不出精力编撰了。” “皇爷想让你主持,编校这部图书。” 陈子龙这下更是受宠若惊了,不知道皇帝为何对自己如此看重,让自己编校《农政全书》。 这让生性豪迈的他都有些惶恐,说道: “学生在家中虽然曾经务农,却对农政并不精通。” “负责此书编校,恐会出现纰漏。” 曹化淳笑着向他道: “不用有多担心,还有徐学士的其他弟子帮助。” “司农寺和锦衣卫也会派人,验证书中技术、给那些技术划分保密级别。” “陈先生真正编撰的,是能公开发行、指导农政的农书。” “其实更应该称为《农政简书》,只写常用技术,以及如何种植新作物。” 这让陈子龙稍微有底了,知道编撰这样的图书并不难。 只要他自己用心,就能编撰出来。 一旦图书刊刻,他就能获得巨大名声,得到天下人赞誉。 所以,他有些兴奋地接受了这个任务,打算竭尽所能,把图书编撰出来。(本章完) 第486章 盛世风流 徐光启还在京西主持演习,一时间自然是没有闲暇收徒的。 陈子龙只能做好准备,先在太学安定下来。偶尔应张溥的邀请,给《明报》写文章壮声威。 因为风格激昂、慷慨畅达,陈子龙的文章在报纸上颇受欢迎,开始在京城名声鹊起。 很多士人都知道江南来了一位才子,而且还得到皇帝看重。 尤其是他的好友、同为徐光启学生的张溥,在知道他受命主持《农政全书》编校后,也有些羡慕地说道: “农为国之本。” “陈兄编撰《农政全书》,是千古留名之事。” “今年以学生代表特赐元士出身的,多半也是陈兄弟!” 陈子龙闻言笑而不语,知道张溥为何这样说。 来到京城入学后,他现在已经对京城学生中流传的话题有所了解。 去年以学生代表身份成为元士、如今在新军实习的顾炎武,就是京城的学生之中,被提起最多的人之一。 因为顾炎武的年龄、还有他的师范学堂出身。京城的太学生颇是感到不忿,很多人认为第一位学生元士,应该出自太学。 部份太学生甚至开始造势,誓要把属于太学的元士推出来。 张溥就是最热门的人选之一,身为《明报》主编,在京城颇有影响力的他,被很多人推出来和其他学堂的代表打擂台。 不过张溥本人,却没这个想法。他连皇帝的面都能见到,区区元士身份又算什么? 只要立下功绩,他不信皇帝不赐他元士身份。 但他更想要的是靠自己的实力考取进士,直接成为七品以上官员—— 已经二十八岁的他,不像顾炎武那样年轻,从正九品做起也没什么关系。 他更想考上进士、进入翰林院,为将来成为卿相做准备。 所以他拒绝了太学生的推举,美其名曰给其他同学机会。 知道这件事情的陈子龙,笑着向他说道: “天如兄的名字若是报上去,今年的元士非你莫属。” “至于《农政全书》编校之事,天如兄若是参与,老师难道不许?” 邀请张溥一起参与编校,同样留名此事。 张溥一时间还真有些心动,知道这是能留名后世的事。 不过想着自己的学业,还有办报的辛劳,他最终摇了摇头,说道: “算了!” “愚兄忙着备考,《明报》也脱不开身。” “《农政全书》编撰,还是要看陈兄弟。” 略过这个话题,张溥又向陈子龙道: “皇家拍卖行举办书画展,不但有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展出。董公奉命绘制的崇祯元年《京城清明上河图》,也要在这次画展上公开。” “可惜去年展出的仇英《苏州清明上河图》已经被项家拿回去了,否则三幅图放在一起,将是更难得的盛事。” “这是拍卖行的邀请函,到时一同前去!” 给陈子龙送了一张邀请函,可以免票进入。 陈子龙对《清明上河图》是颇有兴趣,知道这种皇室的收藏,平时很难得见。 但是听到董其昌绘制的《京城清明上河图》也要展出,这就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同为松江华亭人,他对董其昌的观感可不好。当年一些生员鼓动“民抄董宦”,董其昌欲杀十诸生泄愤,他父亲和其他举人秀才,联名写揭帖为那些生员喊冤。 所以他很不愿给董其昌捧场,向邀请自己的张溥推脱道: “小弟刚刚进京,还没安顿下来。” “过些日子闲了,再去观看画展。” 张溥连连摇头,说道: “画展就这几日,以后哪还有机会呢?” “这次展出的不仅有董公的画,还有他写的字。” “去年的明书科考试,董公就是主考官。” “多看看他写的字,以后中试也更容易。” 作为大明第一次明书科的主持者,董其昌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以后的明书科考试,也要受他的影响。 陈子龙就是再不喜欢这个人,也不得不学他的字。 再加上他的二妹即将嫁给董其昌的族人,以后免不了要和董家打交道。 这让他只能放下心中的一点成见,拱手道: “那就多谢张兄了!” “明日愚弟一定会去。” 和张溥约好了时间,一起去看书画展。 得到邀请的太学生并不多,张溥也只从曹化淳那里拿到五份请帖。 除了陈子龙外,去看画展的都是《明报》的记者和编辑。他们看画展还有任务,那就是在报纸上报道。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学生,这些人想要看展,就得购买门票了。 陈子龙和张溥等人,走贵宾通道进入。 但见两幅《清明上河图》前,已经挤满了人。 两幅画前还有士兵看着,避免人伸手触摸,损坏到了书画。 董其昌还在他的画前,解释一些观众的疑问。 陈子龙抬眼看去,但见当今文坛盟主钱谦益,同样也在看画。还向旁边围观的众人道: “董公这幅《清明上河图》,依我看不输前人。” “图中京城的繁华景象,也丝毫不输前宋汴京。” “这都是当今圣上的德政,恩及农工商人。” 对当今皇帝大加称赞,尤其是废除佥商一事。 旁边的人也纷纷附和,他们这些人精,如何不知道皇帝命董其昌绘制《京城清明上河图》的用意呢? 无非是记录京城的景象,显示他治理下的大明,处于盛世的繁荣之中。 所以他们纷纷像钱谦益一样,对当今皇帝大加称赞。反倒是对画的质量如何,不是怎么关心。 陈子龙听得有些反胃,对这些人的丑态很是不屑。 但是他也不可能去拆台,因为得罪不起这些人。 再加上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还给他安排了大学士老师,让他得到青史留名的机会。 这就让他更不能拆穿这种事了,只是摇了摇头,去看其它书画。 作为皇室举办的书画展,展出的珍品自是极多。除了两幅《清明上河图》外,还有董其昌收藏的《富春山居图》,项家拿出来的《女史箴图》,以及《千里江山图》等珍品。 陈子龙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自己也能收藏起来天天看。 可惜这些画大多都是非卖品,即使能卖的他也买不起。 这让他只能感慨地看着,题了几首诗词留念。 转了一圈,陈子龙来到正厅,看到钱谦益等人还在和董其昌说话。 这次的话题不是称赞当今皇帝治下的京城多繁荣了,甚至都没有谈论董其昌的《京城清明上河图》,而是在谈论其他画: “董公如今卸去俗务专任资政,应该有更多的精力绘制图像了。” “不知紫阁功臣画像,何时能够完成?” 紫阁功臣之名,陈子龙是听说过的,去年报纸上很是报道了一段时间。 甚至直到现在,《邸报》上都在刊登紫阁功臣和贤臣的事迹,号召大明官吏向这些人学习。 听到董其昌受任绘制功臣图像,他感觉不舒服的同时,侧耳倾听起来。 只听董其昌道: “紫阁功臣的画像,没那么快画好。” “陛下说功臣画像务求真实,不能所有人看起来一个模样。” “所以现在还在征集功臣家里的祖上画像,再根据他们的功业和官职,绘制最有代表性的图像。” “倒是功臣的传记和赞语,大多已经定了,陛下在命人编撰功臣文集,只待图像定下,立刻刊刻出版。” 这又是一件盛事,大明官员几乎可以说没有不向往的—— 他们也期望自己百年之后,能够成为功臣。 可惜,功臣的资格不是那么好拿的,大明治理天下二百多年,也只有十九位治世功臣。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个机会。 所以一些人盯上了贤臣资格,还打趣地询问会不会给贤臣画像? 董其昌听得哭笑不得,笑着没有回应。 十九幅功臣画像已经让他愁白了许多头发,再给几百个贤臣画像,那就实在太难为人了。 而且紫阁悬挂的功臣画像必然不会多,否则谁会珍视呢? 董其昌自己觉得,可能自己有生之年,只能绘制这十九人。 而且,还有一件不能公开说的事情是,他还被皇帝安排绘制《己巳大阅图》,这又是一个大任务—— 他感觉自己都余生都要画画,不可能闲下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看书画展的观众,越来越多起来。 即使画展的票价颇贵,京城也有不少人凑热闹。 尤其是那些来看音乐节的富贵闲人,更是不会错过凑热闹的机会。 这些人有钱有闲,也是拍卖会吸引的主力。甚至可以说这次音乐节,就是为拍卖会举办的。 陈子龙这些受邀请的文人,只是为了打响书画展的名气。 也因为此,还想继续看画的陈子龙,觉得大厅中越来越有铜臭气。这些人的姿态比钱谦益等人更不堪,甚至都没有丝毫掩饰。 这让他觉得兴致已尽,看画也没有了心情,和张溥等人商议后,很快走了出去。 想要返回太学,张溥等人却没有玩够,只听他向众人道: “听说徐佛徐大家,受邀来京城了。” “我在家乡久听她的名字,却一直无缘得见。” “不如同去拜访,看她为何有如此盛名?” 邀请众人一起,去看名妓徐佛。 这些人都是年轻士子,对此哄然响应。 文人和名妓之间的事情,向来是风流韵事,他们不是官员,也没什么忌讳。 陈子龙对此也颇是有些兴趣,和这些人一起去拜访。 路上,他才听说徐佛为何来京城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朝廷去年开豁为良,把乐户抬升为民户,只有卖身的仍被留在娼户为贱籍。 徐佛身为名妓,自然是才艺为主,能琴工诗善画兰,在江南声名极著。 所以乐户和娼户区分时,她自然被定为乐户,提升了身份地位。 可以说,开豁为良,对徐佛是一件好事,让她得到了能成为良人妻妾的机会。 不过另一项政策,对她就不是那么友好了。 因为朝廷规定,不能把未及笄的幼女当成妓女培养,否则以拐卖人口治罪。 徐佛上了年纪之后,就是做这个营生,培养年幼女子做歌姬、有时还卖给大户人家做小妾。 一些嫉妒她的人,因此向官府举报,说她拐卖人口,是在违法犯罪。 徐佛不得已之下,只能关了归家院,带着培养的幼女来到京城,把她们主动转交给教坊司。 如今她就在教坊司本司胡同暂住,消息灵通的张溥知道她在哪里。 一行人来到本司胡同,按照礼节拜访。但是不巧的是,徐佛不在家里,甚至连她带的女子都不在。 原来,徐佛进京之后,又听说皇家乐团同样在招人,所以就带着培养的幼女去参加皇家乐团的选拔,如今不在教坊司。 “皇家乐团的团长,是申家出身的李玉吧?” “他也同样是苏州人,咱们一起过去。” 向来喜欢凑热闹,又有记者证可以随意采访,张溥带着一群人,又去皇家乐团观看。 到了乐团的时候,选拔正在举行,一个年幼的女子在台上清唱,是京城流行的《女状元》。 只是中气不足,唱得不怎么好。被突然闯进来的张溥等人一惊,唱得就更差了。 所以她不出意外地落选,没能进入皇家乐团的话剧团。 不过她接下来的昆曲唱得还不错,最终被戏剧团选了过去。 张溥等人看得津津有味,正想去和李玉打招呼,采访一下这次选拔。忽然看到李玉走到一个人旁边,对他们指指点点,似在介绍身份。 这让他们注意到了这个人,仔细看对方的服饰,更是吓了一跳。 因为对方穿的分明是亲王冠服,是一位在京的王爷。 这让他们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拜见。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一次乐团的选拔,竟然有王爷参与。 这位王爷,自然是极为好琴、和李玉关系很好的潞王了。 他在进京之后从不搀和政事,还拿出大笔的钱财帮助李玉改进钢琴,因此得到过皇帝嘉奖,很是有些贤名。 今年音乐节举办,他更是被钦点为评委之一,参与奖项评选。 今日他过来的目的,不是观看皇家乐团选拔,而是和同为评委的李玉商议,如何评选奖项。(本章完) 第487章 潞王心思 潞王朱常淓虽不过问政事,但是对张溥的名字,却是知道的。 这不仅是张溥和内廷合办的《明报》,还因为他在韩藩开藩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韩王朱亶眘正是向他问计,才下定了移藩的决心。 朱常淓对这样的皇帝近臣,自然是有关注的。 张溥在潞王面前,自然不好说自己是来看名妓徐佛的,笑着向他们道: “听说皇家乐团在招揽人材,要在今年的音乐节上大显身手。” “学生不胜欣喜,前来观看一二。” 陈子龙等人同样也是这个说法,说是来见识皇家乐团的音乐。 潞王朱常淓是真正喜爱音乐的,甚至想像端清世子朱载堉那样,以后名列紫阁。 他听到张溥等人对音乐也颇有兴趣,当即兴致盎然地道: “你们今日来此,那可真是来对了。” “今日来参加皇家乐团选拔的不但有名扬当世的大家,还有他们的弟子。” “下一位要登台的,是张岱选送来的夏汝开。” 这个人的名字,张溥没怎么听说过,但是陈子龙却知道些。 作为有名的风流才子、富贵闲人,张岱去年把昆曲名伶夏汝开选入家乐吴郡班的事情,在江南多有传开。 陈子龙对此也有些好奇,不知道夏汝开有什么本事能让张岱看上,还得到潞王称赞。 众人说话之间,夏汝开已经傅粉登场。他擅长的是丑角,到了台上之后,弩眼张舌、喜笑鬼诨。 观看者无不大笑,交口称赞夏汝开扮演的丑角之妙。 所以他自然被选入了戏剧团,成为内廷人员之一—— 这也是夏汝开好好的张家不待,执意来京城的原因。 他在张家演得再好也只是个下人,来到京城选入皇家乐团后,就成了内廷工作人员。 以后不但会更受人尊重,甚至还有在皇家乐团、以及其它内廷机构当官的机会。 如果有人想欺负他,也得掂量掂量身份,思考一下能不能惹得起内廷群臣。 可以说,加入皇家乐团之后,身份会得到一个跃升。 这也是很多名伶、名妓,想进入皇家乐团的原因。 不过,因为皇帝把乐户和娼户分开,娼户被继续留在贱籍。名伶加入皇家乐团的机会还大点,不怎么受到歧视。名妓想加入皇家乐团,那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尤其是明太祖朱元璋有祖训:娼妓不许狎近。 所以有名的妓女,基本是无缘加入皇家乐团的。 就算技艺再出众,也过不了祖训这一关。 甚至皇后还下了命令,要在考察技艺之外,对加入皇家乐团的女艺人,再以宫女的标准检验。 达不到宫女要求的,都要给刷下去。防止娼妓之流,趁机混入内廷。 徐佛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本人无缘参选。只能带着未出师的弟子,参加乐团选人。 很多名妓也是这个想法,带着得意弟子前来。有些身家清白的名伶更是亲自登台,以求能够被选入皇家乐团。 徐佛紧张地看着这一幕,生怕皇家乐团招满人数,自己的弟子无法被选上—— 她的归家院在江南名气很大,也因此导致现在的形势很危险。 一些嫉恨她的人主动向官府举报,以至于对落实朝廷政策不怎么积极的苏州官府,都只能派人关闭了她的归家院。 若非她还有几分关系,说不定连京城都来不了。很有可能被押入大牢,以拐卖人口治罪。 张溥一边观看着台上的表演,一边在同行之人的指点下,看到了陪着弟子的徐佛。 徐佛的紧张憔悴模样,也因此落入了他的眼里。 这让他暗暗摇了摇头,感觉见面不如闻名: 徐佛名声虽大,现在看来也就那样。 一些登台表演的名伶,姿色犹有过之。 至于气度方面,也没有显得有文化。慌慌张张的样子,实在让张溥欣赏不起来。 所以他失望之下,不再关注徐佛。只当是来乐团看表演,认真欣赏演出。 陈子龙等人同样如此,在皇家乐团之中,欣赏到很多名伶演出。 忽然,一个女子的登台,让他们眼前一亮,忍不住击节赞叹。 这个女子的姿色如何不好说,毕竟年方十二,身形还未长开。 但是她的唱腔,却着实有女状元的气度,有着一腔豪气。 这是很多昆曲名伶都没有的,也因此她们不适合演唱《女状元》。 就连听多了这首曲子的李玉也眼前一亮,当即就拍板道: “此女是谁?” “留下来作为后备梯队。” 当即就有人道: “是徐佛归家院送来的杨爱,如今已改名柳隐。” 李玉这下来了兴趣,向台上的柳隐询问道: “为何改名?” “还把姓给改了?” 柳隐落落大方地道: “皇上开豁为良,吾等得以重新做人。” “所以改名易姓,和以前的自己分开。” 这是她的内心想法,也是改姓名的原因。 之前徐佛被人举报后,颇是把一些有来源的女子送回了家。 柳隐因为很小的时候就被卖了,身世记不清楚,已经找不到来源。 她自己也不愿回去,免得再被家里的人发卖。 所以就改了姓名,从杨爱改为柳隐。自号“影怜”,表浊世自怜之意。 李玉对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就连张溥等人也颇为称赞。因为这明显是称赞朝廷的政策,让她能得以重新做人。 这个女子有没有女状元的才能不好说,但她如此机敏、又有如此豪气,确实适合唱《女状元》。 尤其是知道柳隐是徐佛教出来的之后,他们对徐佛也重新刮目相看了—— 不愧是名闻江南的名妓,培养出的弟子也这么出色。 徐佛心中更喜,因为柳隐是她最用心的弟子之一,两人的关系也非同寻常—— 历史上柳如是三次被人抛弃,都是回到归家院。 现在,柳隐成功加入了皇家乐团,甚至被团长李玉看重。徐佛觉得自己归家院那点事,很快就迎刃而解了。 果然,在她稍微提及之后,李玉道: “朝廷的政策去年刚刚颁布,对于以前的事情,大概是民不举官不究。” “但是如果有苦主找上门来,你们也要赔偿。” “若是原本就触犯了法律,还要另外治罪。” 这是去年京城严打之时,确定下的政策。 那些被枷号示众、甚至被流放海外的,大多是触犯了原本就有的法律。 新的法律和政策,在颁布后实行。不会拿没颁布的法律,去治以前的罪。 徐佛听了之后,连连表示自己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她以前做的事原本就是民不举官不究,只要能花钱摆平,那就不会进监牢里。 不过江南那边,她一时是不敢回去了。所以又拐弯抹角地向李玉请求,在京城找个营生。 李玉对她这么多事有些不快,但是因为是同乡,旁边还有张溥等同乡看着。 他在思索了后,给徐佛指了条明路: “皇后娘娘要办女学,你可以暂时去那里帮忙,但是成为教师估计很难。” “但是音乐学堂即将组建,这是皇家乐团和教坊司、乐府合办的,还有专门培养女艺人的分院。” “只要徐大家的技艺出众,到时很有可能入选。” 女子学堂的招生对象是富贵人家女儿,即使需要学技艺,也不会让徐佛这样的名妓当教师。最多做个助教,传授一些知识。 但是音乐学堂就不然了,很多乐户出身的大家,都有名妓身份。 徐佛只要能力够,就有可能获得教师身份。 这让徐佛听得很是欢喜,因为音乐学堂女教师的身份,明显比之前名妓的身份强。 这让她对李玉不住感谢,感激他指出的路子。 张溥等人见此情景也很是欢喜,就连潞王也说了几句话,向徐佛道: “听说徐大家善琴,有时间到本王府上弹一曲。” 让徐佛在京城打开了局面,能够出入权贵之门。 —— 又看了几场演出后,已经到了中午,潞王请众人去状元楼宴饮。 这座酒楼属于皇家酒店集团,去年底刚刚开办,却已是京城有名的高档酒楼之一—— 毕竟御膳的滋味,没多少人尝过。就是出于好奇,都会有很多人去尝试。 更别说状元楼中不但有御厨,还有从宫里出来的太监。 这让没有尝过太监服侍滋味的,都会去看一看。 潞王自然不在此列,他的王府中自有内宦。甚至去年宫里放太监出宫做服务人员时,他还雇佣了一些。 之所以邀请众人去状元楼,是因为刚才听了柳隐的《女状元》。还有就是张溥等人打算参加下一科的考试,给他们讨个好彩头—— 他想向张溥等人问计,看他们有何见解。 张溥对潞王的邀请,自然不敢推辞。 他大略知道潞王的打算,在状元楼落座之后,向潞王道: “若是殿下问移藩,学生只有一句话,那就是皇上决定的事情,殿下最好服从。” “而且学生还要说,越早移藩越好,否则离大明近的地方,就要被占完了。” 这是皇帝对他的嘱咐,也是他真实的想法。 甚至他现在都不理解,为何很多权贵连好好的封地都不要,非要在京城待着。 如果他有开藩的机会,早就招揽人去开辟封地了—— 自己在海外为君做主,不好过在大明盘着吗? 潞王其实也有这个想法,但是想到海外的危险,就和其他藩王一样产生退缩心理。 对于不愁富贵的他们来说,去海外实在是险途。说不定就染上什么病,直接死在海外。 所以潞王叹道: “开藩难啊!” “韩王的北海岛封地,不就还没打下来吗?” “本王一心向佛,擅长的也就弄琴。” “没有能臣猛将,如何能够开藩?” 张溥听到这话,有些明白了潞王的心思。抿着嘴就笑道: “想招揽能臣猛将还不简单,殿下在报纸上打个广告就行了。” “相信天下间郁郁不得志的,会有不少人响应。” 此言一出,潞王怦然心动不说,陈子龙也有些惊讶。询问道: “如此大张旗鼓,不怕引起忌讳吗?” 张溥微微笑道: “皇上不怕各藩招的人多,就怕没有人招。” “天下生员数十万,多有自认怀才不遇之人。” “不让他们去海外一展所长,难道让他们在各地无事生非吗?” “陛下把诸王府和大学城放在一起,就是这个用意啊!” 这件事情道出,周围听到的众人,顿时感觉恍然。 他们之前对诸王府和大学城放在一起只是感觉奇怪,觉得富丽堂皇的王府,不利于学子向学。 没想到皇帝是这个用意,就是为了方便诸侯招人。 张溥这一番话,可谓把隐藏的意图完完全全道了出来。 潞王听到之后,更是深悔自己的反应有些慢。如果早从张溥这里知道,他早就下了去开藩的决心了。 皇帝如此明显地鼓励他们培植党羽,封藩的决心如何还能怀疑? 就像张溥说的,越早开藩越好,免得离大明近的地方都被人给占了。 所以,他让身边的内侍向张溥敬了一笔,说道: “先生大才,本王过些日子就在《明报》上打广告。” “另有谢礼送上,希望先生不要嫌弃。” 张溥如何会嫌弃,只是向潞王表示要注意缴纳赠与税。免得被人举报偷税漏税,影响两人形象。 被张溥这么一提醒,潞王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察觉自己险些忘了这个。 作为一名亲王,他和人礼物往来,几乎都会超出正常往来的限额,按朝廷的规定就要缴纳赠与税。 只是现在还没有人收到他的头上,毕竟他是皇帝嘉奖过的、有贤名的亲王。 但那只是以前,他不掺和政事,自然没有人针对他。如果他想开藩,自然不可避免地要被朝堂上的臣子关注。 若是有人对他海外开藩的事情不满,或者他开藩的过程中与其他诸侯起了冲突,说不定就有人拿着这种小事,上疏弹劾一本。 所以在正式决定开藩前,他还要收拾好自己的首尾,免得遭到弹劾,影响开藩大业。(本章完) 第488章 音乐节评奖 “大明周边,还有什么好地吗?” 潞王朱常淓询问道。 此时此刻,他已经被张溥说动,开始考虑起移藩的事情。 免得离大明近的地方都被其他藩王占了,以后他会被分封到更远处。 张溥在劝谏过韩王开藩后,对此颇有关注。甚至他办的《明报》,都按皇帝的要求隔一段时间介绍一下海外。 面对潞王的询问,他胸有成竹地笑道: “难道殿下不知,南洋总督府设立后,郑家已忙着开辟婆罗洲了?” “此岛面积约三百万方里,能分封三个藩王。” “陛下的意思,是让开藩的郑家先挑,给他们册封几个爵位。” “然后其它地方分成两个王国,迁两个藩王过去。” “殿下现在上表,多半能争取到此地。” “到时不用出力,就能得到藩国。” 此言一出,不但潞王心动,其他人也被皇帝的大方惊住了。 他们虽然知道皇帝重用郑芝龙等海盗,却从没有想过,重用到这个份上。 一些人觉得实在不成体统,本能地想要反对。 还有一个家中从事海贸的秀才酸溜溜道: “我等苦读诗书,还不如泛舟海上呢!” “南安郑氏,可是要发迹了。” 潞王脸色不快,因为他和皇帝想的一样,认为给郑氏封个爵位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而是郑氏能帮助开藩,让他颇为心动。 毕竟海外开藩对他来说太苦了,有人愿意帮忙,他怎么会不乐意? 至于付出的爵位和封地,反正不是他的,他也没必要为此操心。 张溥见潞王变色,急忙打了个哈哈,笑着向那位出言的秀才道: “兄台若想要爵位,那可要抓紧机会。” “郑氏能被封爵不仅是海上有船,还因为他们出了钱。” “因为陕西旱灾,陛下开放了承天爵位捐纳,只要十五万石,就能被册封世袭爵士爵位,可以在海外建宗庙,获得方二十里封地。” “十五万石!”众人听得此事,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当前一石粮食大约七钱银子来说,这就是十万多两银子。 就算有百万家产的人,都不一定愿意拿出来。 不过在海外获得方二十里封地、而且建立宗庙,的确让一些人心动。 陈子龙好奇地询问道: “爵士也能有封地,自己建立宗庙吗?” 张溥见他们大多不知,有些自责地拍着脑袋道: “这都是内廷人所共知的事,也曾经刊登在邸报上,愚兄以为京城应该传遍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兄弟不知道,看来隔日我要在报纸上讲一期。” 又向陈子龙等人道: “世袭爵士,是从世袭百户而来。” “有世袭百户官职的,迁到海外就能转为世袭爵士,至少获得方十里封地。” “如果立下功劳,还能获得更多,但是最高不超过方三十里。” “更往上是世袭千户、世袭副千户转为的世袭男爵,最高可获得方一百里封地。” “方一百里就是一万井田,三百七十五万亩,按照一亩一石的价格,需要捐纳三百七十五万石粮食,允许分十年付款。” “两者都是有领地的贵族,只要不违背朝廷法令,拥有藩国君主的一切权力,包括建立宗庙、祭祀自家祖先。” 这是内廷太监之中,经常谈论到的。 这些无根之人,想的就是获得一个爵位让弟侄承袭,自己作为祖先被祭祀。 这样他们也算有后,有了奉祀之人。 张溥作为皇帝认可的才子,又和内廷合办报纸,被很多内廷太监认为是自己人。 所以经常被请去讲解这些,还谈论如何挑选封地。 郑家开辟婆罗洲的事情,就是张溥和他们交流时知道的。 甚至很多太监想坐享其成,到时候一起去挑封地。 这些宫里面的秘闻,就连潞王也听得津津有味。知道自己今日向张溥请教,称得上一个大机缘。 这让他决定给张溥更丰厚的礼物,甚至问张溥道: “听说藩王可封子爵。” “不知先生可愿来潞王府屈就?” “本王虚位以待!” 这话一出,众人对张溥的羡慕,几乎是毫不掩饰了。 就连张溥也有些心动,因为这是要把整个潞藩交给他。 他能在这个新开辟的藩国任意施为,发挥自己的才华。 不过想到皇帝对自己的恩遇,还有成为潞藩的臣子后很难回到朝中,张溥忍痛拒绝道: “多谢殿下看重!” “学生身受陛下大恩,万没有在此内忧外患之时,脱离陛下的道理。” “待到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之时,再报殿下厚恩!” 拿着皇帝做幌子,拒绝了潞王的招揽。 潞王闻言有些可惜,因为他是真的不想管事,只想派个有能力的人负责潞藩开藩—— 反正背后有大明在,他不用担心主弱臣强,后代被人所制。 张溥拒绝之后,他一时间真是不知道,去哪找这样的才子? 好在张溥为人颇为识趣,还有在潞王这边留个后路的用意,向潞王推荐了几个江南的文士,还有自己的族人—— 他想把以前嘲笑自己的同族派去潞藩,让他们不得不依靠自己和潞王的关系。 而且开藩的过程一定很辛苦,如果这些人不小心死了,那也是他们的命数。 可以说,这才是报复人的最高境界。成功了他会更被潞王看重,失败了也只能怪他们时运不济。 潞王得到张溥的推荐,稍稍缓解了一下郁闷。 不过他心里对张溥更加看重,因为这个人和很多江南文人有联系。 他想要开辟藩国,少不了从张溥这边招揽人。 其他参加宴会的秀才,在见到潞王和张溥言谈间定下几个官职,还有未来的爵位后。对张溥的崇敬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说怪话,认为皇帝册封海外爵位不妥。 他们都认识到,这是大明所有生员的机会。 一个藩国有几十个官职,几百个藩国就是上万。 只要愿意去海外搏,很多生员就有当官的机会。 甚至,那个家中有海贸生意的秀才,当即就向潞王提出,愿意用自家的船只,送潞王府的人去开藩。 这让潞王更是欣喜,让他改日去府上具体商议。 —— 一群人谈论了一下前程富贵,又说起了风花雪月。 因为潞王去皇家乐团,就是找李玉商量音乐节评奖的事情。 所以众人的话题,很快转向了这次音乐节。 潞王朱常淓道: “这次音乐节,陛下非常重视,任命了刘先生为评委会主席。” “本王和李团长、冯主编、凌主编为评委,祁御史监督和公证。” “所要做的,就是为后世垂范,定下评奖章程。” “优秀作品会收录乐府,由翰林院文艺馆编校。” 这些人名,有些人不太熟悉。 李玉向他们讲解了一下,都是乐府中人。 李团长自然不用说,就是他这个皇家乐团团长。 冯主编就是冯梦龙,如今是《大明通政司内参》主编。之前李玉就根据他的《卖油郎独占花魁》,创作了一部戏《占花魁》。 凌主编是凌濛初,如今是《大明通政司月刊》主编。他在戏剧上成就非凡,曾得到汤显祖称赞。 祁御史则是祁彪佳,他也是戏曲名家,而且在天启二年考上了进士,之前在福建兴化府任推官。 在去年清理知县出身的科道时,他被补为御史,并且被推荐为乐府人员。 不过他在京城名声更响的,是作为工部左侍郎商周祚的女婿。 他的妻子是能书善画的才女商景兰,两人琴瑟和谐,人称金童玉女。 而且有传言说,商周祚在今年的八月选官中,有可能更进一步,成为九卿之一。 祁彪佳的身份也水涨船高,甚至已准备回避,从御史转任他职。 这次让他做评委会监督,是给他立功的机会。 介绍了这些之后,李玉道: “李某初来京城时,曾于刘先生府上寄居。” “这次音乐节评选,刘先生的意思是他只管礼法上的事情,要求评选出来的作品符合四维八德。” “其余具体事项,则由我等去办。” 众人闻言点头,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刘宗周负责重制礼乐,如今忙得是不可开交。 音乐节的琐事,自然不值得麻烦他。 甚至很多人心里,都没对音乐节有多重视,不认为乐的地位,能够和礼相比。 李玉在说了个大概后,又向潞王说道: “皇爷对音乐节也有指示,说是要把广义上的音乐项目,都要包含起来。” “所以音乐节要有音乐类奖项,如最佳音乐奖、优秀音乐奖、作词奖、作曲奖、编曲奖、演唱奖、演奏奖、最佳乐团、最佳指挥等。” “殿下要负责的,就是音乐类奖项,可广邀同道评选。” 潞王闻言颔首,对此颇有兴趣。 他是真的喜欢音乐,而且想靠这个留下贤名—— 朱载堉这个榜样的作用,已经初步显了出来。 如果未来音乐的地位提升,他们都会在历史上留下足迹。 然后李玉又道: “乐舞密不可分,朝廷还有乐舞生,并且要选拔乐舞人材。” “所以音乐节还有舞蹈类奖项,由鄙人和教坊司、神乐观诸位评选。” 这是保留乐户的重要原因,要让他们在各种祭祀典礼上服役。 最后才是戏剧,由冯梦龙、凌濛初两人,负责戏剧类评选。 但是两人还有不同,那就是擅长话本的冯梦龙,主要负责话剧类,凌濛初负责其它。 说了这些分工后,李玉又向众人道: “这些奖项的评选,首先要有提名。” “诸位都是知名人士,可作为专业人士参与。” “提名定下之后,除了专业评委投票,还要参考大众投票,以及选出最受观众欢迎奖项。” “目前初步定的,是和《京城文艺报》合作,他们把入围名单印刷在报纸上,读者剪报投票。” 这让张溥来了兴趣,说道: “《京城文艺报》的发行量,应该不算多吧?” “《明报》是四大报之一,李兄有没有考虑和《明报》合作?” 李玉有些惊讶,说道: “张兄的《明报》,也愿参与此事吗?” “我和《京报》谈的时候,他们只愿让《京城文艺报》参与。” 作为收编了京城抄报行的报业集团,京报集团不但有撑门面的《京报》,还有《新闻报》《文艺报》等专业报纸,都是和原本的报业人员合办的。 甚至就连四大报之一的《大同报》,都是和京报集团合办,只是由钱谦益主导,关系更疏远些。 李玉最初想的,就是与《京报》合作,广泛投放选票。 但是《京报》认为自己是全国性报纸,选票投放到外地,音乐节都过去了。 所以拒绝了此事,只愿意拿出《京城文艺报》合作。 李玉好不郁闷,却也觉得有理,所以就没有去找其他报纸,只和文艺报合作。 没想到张溥在这个宴会上,主动提出合作,可以在《明报》上印刷选票。 这让他很是高兴,但是又和张溥说了顾虑。 张溥却认为是小事,夹带着附送就行了。 这样读者不需要掏钱,自然不会抱怨。 至于增加的成本,张溥认为可以在选票背后印刷广告收回来—— 可以说,在办报一年之后,他已经熟悉了报纸运作。 要不然《明报》也不会成为四大报之一,仅次于《邸报》和《京报》。 李玉听到张溥的办法,对此很是高兴。 甚至想着音乐节是不是能打广告,以便收回成本。 不过在想到音乐节是第一次举办,最重要的是树立名声后,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决定先稳一稳。 潞王则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他只是为张溥的帮忙而高兴,举杯向对方示意。 张溥在得到这次合作机会后也很高兴,因为他从李玉所说的选票中,敏锐察觉到这种评选方式的潜力。 说不定未来就有议员来报纸上打广告,号召有选举权的民众,投票选他为议员。 所以他觉得在《明报》上试一试,看看这种评选的效果如何,提出章程规范。(本章完) 第489章 粉饰太平 《明报》的参与,让音乐节的影响力,得到极大提升。 尤其是在太学生和大学生群体中,引起了很大哄动。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他们第一次参加票选。很多人呼朋唤友观看节目,为自己喜爱的作品和艺人投票。 张溥最初对此是欢欣鼓舞的,认为这样选出来的,一定是最优秀的作品和艺人。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因为有一些报刊亭,卖出的报纸数量非常诡异—— 波动很大不说,也很没有规律。 他在询问之后才知道,一些有钱的豪客,在那里大批量订报。 那些人的目的,就是给某些入围的艺人投票。 张溥在询问李玉后,也得知出现很多邮寄地点相似、只投某个人的选票。 这让他的头上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 “若是如此,投票还有什么公平性可言?” “有钱的富人,岂不能操纵投票?” 李玉倒是看得很开,向他道: “大众投票只是参考,能定下的只有最受观众欢迎类奖项。” “真正评奖的时候,还有专业人士参与。” 张溥摇了摇头,没有说他把这次票选当做了试验,作为将来选举议员的预演。 结果表明,不加限制的投票缺点很大,很有可能被富人操纵。 这让他有些明白了皇帝对国会的慎重,以及对议员比例的要求—— 不对那些超级有产者做限制,估计将来的议员,大部分都是那些人。 士人所谓的名气和风骨,在金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这让他忧心忡忡,在报纸上提出了这个忧虑。 一时间,对音乐节票选的乱象,得到很多学生与士子关注。 更多票选的乱象,也在他们的揭露下出现在报纸上。 有购买报纸投票的,有逼迫员工投票的,还有出台了优惠政策、拿着投某人的选票可以得到优惠的…… 各种五花八门的办法,让人们大开眼界。 甚至经常刊登艳情文章的《艺林报》还揭露,某名伶为了争取选票,出入富豪之家。还和一些专业人士有染,影响评奖的公正性。 这让京城的舆论大哗,很多人认为伤风败俗,要求取消此人的入围资格—— 如果这样的人得奖,难道真让她去皇宫献艺? 这件事被一些科道官员参到了朝堂上,以至于刘宗周都不得不出面,以违反四维八德为由,取消了一些人的入围和评奖资格。 音乐节也因此受到冲击,被一些官员建议取缔。 朱由检自然没有理会这种言论,甚至一些票选乱象,就是他安排人搞出来的。为的就是拖延国会的筹办进度,让刘宗周等人制定更完善的选举办法。 所以他明确表示了对音乐节的支持,甚至还拿出十个公士名额,在千秋节演出后赐予优秀者。 这让京城的音乐人深受鼓舞,更积极地参与此次音乐节。 很多人也在报纸上献计献策,提出各种让选举更公平的办法。 不过这次音乐节的投票规则是没有办法改了,而且也没有改的必要。毕竟除了观众选择类奖项外,其它奖项票数只做参考。 刘宗周在被参劾后,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音乐节上,邀请钱谦益等名士,参与奖项评选。 潞王也请了很多宗室和权贵,同样参加评奖。 这让音乐节得以顺利举行,并且得到认可。 在奖项评选出来后,三月二十五日,颁奖典礼召开。 一众名伶、名士盛装打扮,参加此次典礼。 京城的一些宗室和权贵,也在潞王邀请下参加盛会。 因为之前的风波,这次音乐节评奖很严格。甚至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宁愿一些奖项空缺,也要选出能得到公认的作品和艺人。 参加颁奖典礼的人员,对此很是认可。尤其是勋贵和名士颁发的奖杯和证书,更让参加的艺人欣喜。 这种荣誉和地位的提高,相比奖金来说,更让他们欣喜。 音乐节的奖杯是梨花形,寓意自然是梨园子弟。也因此被称为梨花奖,是大明音乐界的第一个奖项,也是最被认可的音乐类奖项之一。 得奖之后,这些艺人还要被画像,他们的图像和事迹会留在梨园,供后后辈子弟瞻仰。 《京城文艺报》、《艺林报》等报纸,也会专门报道,把他们的图像和事迹传出去。 这让所有参加的音乐人,都感到了地位的提高。 乐户从此不但不再是贱籍,还能和权贵、名士往来。 不过要说收益最大的,还是皇家乐团团长、音乐节评委之一的李玉。 他虽然因为身份没有获得奖项,但是他的戏剧《清忠谱》,却和《精忠记》、《鸣凤记》、《西厢记》、《女状元》等著名戏剧一起,被收录入乐府。 由翰林院编校,合为《乐府戏剧选集》出版。 这让他的地位,提升到与汤显祖等名家并列,成为当世戏剧大家之一。 李玉对此自然是十分激动,更用心地主持千秋节演出,在宫中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这次千秋节,周皇后没有再让命妇朝贺。在经历过一次之后,她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而且在有了儿子之后,她也不需要外在的礼节,维持自己的地位。 但凡知道嫡长子代表什么的,都不敢对她不敬。 所以这次千秋节宴会,氛围很是轻松。 热热闹闹的宴会,也让与会者都很满意。 朱由检同样很满意,因为这次音乐节,成功掩盖了他在辽东的行动,以及京西仍在举办的演习。 粉饰太平虽然不好听,却着实有些效果。 大明的内忧外患,都被掩盖了一些。 很多前来京城的富豪,都认为大明仍在兴盛之中,当今皇帝已一扫之前的乱象,让大明重新繁盛。 这对朱由检来说,是收益最大的事情—— 他最担心的就是某些“有识之士”大声疾呼,让地方实力派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如今这些地方富豪来到京城,看到的仍是盛世繁华景象。会有效地压制他们的异心,甚至让官府的施政更容易。 而且最让朱由检高兴的,是这次音乐节没有花费多少钱。 各地富豪在京城的消费、以及在拍卖会上的豪爽,都让内廷获得很多收益。 所以他决定明年音乐节还要办,甚至还要更大点,把红毯、礼服等环节加进去—— 大明的时尚与服装行业同样要发展,让那些名士和名伶,在红毯上展现华丽的服饰。 规划了明年的音乐节,又对组织这次音乐节的李玉等人进行赏功,朱由检重新关注起京西举行的演习。 —— 事实证明,演习是有必要的。 即使不流血的演习,也能有很多收获。 在连续举行了多次棱堡攻防战,试验了多种攻防方法后,棱堡的设计得到极大完善,和传统的城池技术结合起来。 无论是远攻近战,还是空中地下,都开发了有效的战术,防御敌人进攻。 朱由检之前命吕祥制造的热气球,就成功用在了守城战中。不但能在高处瞭望敌人,甚至能向敌人投掷手榴弹。 这种守城方式,可谓闻所未闻。攻城的一方吃了大亏后,很快把热气球用于攻城。他们把多个手榴弹捆绑在一起,轰炸城墙上的士兵。 以至于守城方在最初的得意后,很快又因此吃大亏。 双方之间的演习,很快进展到热气球攻防,以及地面防空。 由于此时的热气球没有动力,在空出很难机动,再加上为了安全限制高度,导致弓箭、火铳都有可能射到它。 所以热气球很快开始遇到危险,甚至发生破损。这又反过来促进了热气球进步,并且开发出紧急降落的降落伞—— 这个降落伞,不是给个人用的,而是给热气球的吊篮用的,临时延缓降落速度,提高乘员的生还几率。 吊篮同样也开发了投弹功能,从底部开口投弹更便于瞄准。 甚至装备研究院还开始研究更大的炸弹,专门给热气球使用。 他们的目标,就是将来用热气球炸塌城墙,方便用于攻城。 这对擅长防守的大明军队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今大明之所以能和建虏僵持,靠的就是守城。热气球能用于攻城,必须加强保密。 朱由检得知此事后,很快就下令提高热气球和炸弹的保密级别,避免被建虏得知,威胁大明城池。 甚至他还下令,热气球只能在城里瞭望和校射,避免被建虏得到,丰富他们的攻城武器。 装备研究院也开始研发用于防空的火炮,可以对付热气球。 这是演习中的一个例子,其它武器的改进,更是不胜枚举。 最让朱由检惊讶的,就是他设想的类似抬枪的武器,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用途,那就是用于守城。 在城墙上,这种武器不需要有人抬着,只要架起两脚架或三脚架,就能单人操作。 它的射程和威力都很大,远胜普通火铳。地位更接近于小炮,用于弥补火铳和火炮之间的火力空缺。 历史上,这种武器在西方也出现过,被称为城墙步枪。抬枪被西方翻译时,有一个译名就是wallgun。 朱由检在发现了它的作用后,下令让兵仗局造了一些,送去大凌河堡试用。 不过他更关注的,还是方阵被徐光启等人否决: “方阵在战场上的作用,最有效的不是齐射,而是防御骑兵冲击。” “但是建虏的骑兵非常擅长射箭,如果没有盾牌,很难完全防御。” “臣以为欲要对付骑兵,最有效的还是车阵。” “在车上放置盾牌,升起来防御箭矢。同时竖起长枪,防御骑兵冲击。” “火铳手留在车后,通过射击孔攻敌。” 这是御营骑兵和京营车阵、巡捕营方阵演练后,众人得出的结论。 他们发现皇帝提出的方阵不如车阵好用,建议放弃方阵,重新用戚继光留下的车阵。 朱由检看到这些后,心情很是复杂。 他只知道方阵在西方大行其道,却不知道东方战场和西方战场不一样。 对于火器普及率很高的西方来说,再厚的盾牌也挡不住五花八门的火器,车阵的防御能力可谓很不实用。 但是对主要使用弓箭的建虏来说,车阵上竖起的盾牌,能有效防御箭矢。 同时在车上竖起长枪,也比用刺刀组成的方阵更能抵挡骑兵冲击。 可以说,戚继光留下的车阵,现在还没过时,仍旧能用于对付建虏,而且还很有效。 这让他对大明的传统战法,更重视了一些。批准了徐光启的提议,在巡捕营组建几个战车大队。 不过对轻步兵来说,仍旧要练方阵。免得遇到骑兵时,没有办法抵御。 还有就是建虏的火器问题,朱由检道: “建虏的火器虽然不如大明多,却也同样有威胁。” “车阵的战车要改进,尝试用棉甲、陶瓷、玻璃等增加防御力。” 湿棉被制造土坦克,他在后世听说过。大明更是有棉甲,防御力称得上不错。 陶瓷、玻璃等材料,在复合装甲中很常用。 朱由检打算装备研究院研制复合材料盾牌,提高战车的防御力。 经过这件事后,朱由检彻底认识到自己在战术上的缺陷,虽然有后世的见识,却对很多方面都是一知半解。 考虑到自己没有上战场的机会,以后也不会指挥打仗。朱由检选择彻底放权,让徐光启等人按照戚继光留下来的兵书训练骑兵、车兵,汲取之前的有效经验。 但是队列训练同样不能放松,因为未来的军队,一定是火器化的。火器军队的基础,就是队列和纪律。 他在军事上的安排,转向更宏观的方面。例如朱燮元就任长城督师后,要对长城沿线兵马进行的营兵制改革。 这是之前就做出的决定,配合着卫所改制。 卫所转变为兵源来源后,不再负责具体作战,就连当地防卫,也要成立守备营或守卫队负责。 边镇各军则是从防卫军中挑选,符合条件的士兵,轮流去边镇服役。 所以他们合称为边防军,由边防部管理。 由于顺天府卫所改制已经开始,蓟镇、昌平镇两镇,也率先开始营兵制改革。(本章完) 第490章 辽东谍影 就在大明紧锣密鼓地准备对后金作战时,后金也不是没有准备。 作为一个英明的君主,大明新皇帝的战略转向,黄台吉早已探知。 假装和大明议和,攻略朝鲜、蒙古,是他即位以来的策略,取得了丰硕成果。 继前年攻破朝鲜后,去年他又率兵劫掠了察罕部的祖地,获得了丰厚的人口和物资。 这让黄台吉在后金的威望一时无两,彻底坐稳了汗位。 然后,他就尝试集权,把其他三大贝勒分享的权力,集中到自己手里。 他尝试提拔了宁完我,向这个精通文史的汉人包衣问计。 宁完我知道黄台吉的心思,献计道: “前汉之时,景帝肆意削藩,引发七国之乱。” “后来武帝用推恩令,削弱诸侯王势力,让他们再也无法为患。” “大汗可将三大贝勒的权力分享给诸贝勒,让他们和三大贝勒争夺权力。” 黄台吉深以为然,在天聪三年正月,也就是今年年初,下令改变三大贝勒直月制度,由诸贝勒代理。 说到这里,就要说一下后金当前的制度了。 后金的国号为金,制度上也有些类似金朝初期,都有女真部落残留。 所谓的贝勒,其实就是勃极烈的不同音译,本意为“官长”。 和硕的意思是旗,八和硕贝勒就是八旗旗主,相当于八个部落长。 八和硕贝勒共治国政,类似金朝初期的勃极烈制度,都是氏族贵族共治。 这八个贝勒,又分为四大四小。 四大贝勒是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黄台吉。 努尔哈赤在世时,命四大贝勒按月分直,国中一切机务,俱令直月贝勒掌理。 他们四人的地位,没有高低之分。即使黄台吉登上汗位,每逢朝会和盛大庆典时,仍旧要与三大贝勒居南面并列而坐,如同四汗一般,接受群臣朝拜。 黄台吉想要自己这个大汗独尊,对于这种情况当然不满,在登上汗位之后,他就扩大了固山额真的权力,规定诸贝勒要与固山额真共议旗中事务。并且在各旗设立佐管旗务大臣、调遣大臣,进一步削弱旗主权力。 但是这不能改变各旗主的强势,他们身为主人,拥有对旗中人员的一切权力。 这次他就没有一下子针对八贝勒,而是按宁完我的提议,先针对三大贝勒,拉拢四小贝勒等贝勒分享权力。 在天聪三年正月,黄台吉以关心三大贝勒身体健康为由,向他们道: “向因值月之故,一切机务,辄烦诸兄经理,多有未便。” “嗣后,可令以下诸贝勒代之,倘有疏失,罪坐诸贝勒。” 以诸贝勒代理值月之事。 这个策略非常成功,代善、阿敏、莽古尔泰虽然不满,却没办法阻拦其他贝勒。 尤其是黄台吉即位之后,除了在宁锦遭遇挫折,东征西讨都取得了胜利。 这让他的威望水涨船高,已经高于三大贝勒。 在以强者为尊的后金之中,威望就代表着权力。黄台吉拉拢其余贝勒之后,自然能压制三大贝勒。 完成这一步的黄台吉,又把自己母亲和努尔哈赤合葬,代表他有嫡子身份,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然后,他才分出精力关注周边之事,准备率兵南巡—— 大明整军备战、朝鲜毛文龙上岸的消息,他在之前就已经收到。 只是因为冬天寒冷不便出兵、他又需要功绩压制三大贝勒,所以就没有把这些消息公布。 如今权位稳固后,他就准备巡阅边境城堡,提防明军骚扰,探查边境动向。 不过就在这时,突然发生的一件事,让黄台吉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来。 “岳讬贝勒病重,到底怎么回事?” 急切地询问来人,黄台吉不得不紧张。 作为镶红旗主,岳讬不但是八贝勒之一,还是他的主要支持者。 当年岳讬在母亲死后受到代善虐待,因此被努尔哈赤安排给黄台吉的母亲抚养。 两人可以说自幼的交情,黄台吉之所以能够即位,就是岳讬和弟弟萨哈廉,力劝代善支持的。 如果岳讬死了,他在八贝勒中,就少了一个支持者。甚至两红旗对他的支持,都可能发生动摇—— 执掌两红旗的代善,显然会找一个更听话的儿子担任镶红旗主。未来是支持他还是自立,那就说不好了。 毕竟这次以诸贝勒分享三大贝勒的权力,让代善很是不满。 如果他带着两红旗和正蓝旗、镶蓝旗联合起来,黄台吉真要头疼。 所以他听到岳讬病重的消息,如何能不心急? 尤其是得知岳讬病重的原因后,他就紧张了: “出痘?天花?” “岳讬怎么会染天花?” 旁边宁完我小声道: “今春以来,天花流传颇广,确有不同寻常之处。” “大汗务必小心,不要感染天花。” 这正说到黄台吉的紧张之处,气得他挥动马鞭,狠狠抽了宁完我一鞭子,斥责道: “岳讬虽是我的侄子,却一直情同兄弟,你这个狗奴才要拦着本汗看望吗?” 宁完我冷不丁地挨了鞭子,又被黄台吉斥责,心中十分纳闷。 他根本没有阻拦大汗看望岳讬,大汗为何这么说? 好在他为人机敏,在看到黄台吉有些紧张的模样后,很快就认识到大汗也害怕天花,急忙跪下来哭着道: “大汗,要以天下为重啊!” “岳讬贝勒吉人自有天相,大汗可率领百官供送痘神,为贝勒爷祈福!” 黄台吉气得又抽了他几鞭子,在周围人都跪下祈求后,方才叹着气道: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召诸贝勒出城,去长宁寺为岳讬贝勒祈福。” 众人长出一口气,急忙向诸贝勒传信。 黄台吉不久又得到回报,得知多铎、多尔衮等人,早就出城避痘了。 这让他心中气愤的同时,又长出了一口气—— 多铎、多尔衮掌管两白旗,也是他的支持者。 在两红旗对他的支持可能不稳的情况下,这两人更不能出事。 所以他没有责罚,只是传令两人,去长宁寺祈福。 所谓的祈福就是避痘,这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很快诸贝勒就齐聚长宁寺,只带了一些可靠的身边人。 就连代善也抛下儿子,跑到城外来了—— 他对第一个妻子生下的岳讬和硕讬非常不待见,关系一直称不上好。 若非努尔哈赤任命岳讬为镶红旗主,他还真不愿意自己这个儿子执掌镶红旗。 如今岳讬病重,代善心里面只有高兴,因为这代表着,他能把镶红旗重新收回来。 不过黄台吉是不愿给他这个机会的,他向代善问道: “萨哈廉呢?” “他在哪里?” 这是和岳讬一起曾经拥立他的,黄台吉最希望的,就是萨哈廉继承镶红旗主之位。 不过代善却防着这一点,派人把萨哈廉看管了起来,说道: “萨哈廉因为兄长染病,伤心得患起病来。” “他现在城外庄园,因为生病无法过来。” 黄台吉心里不信,还要追问代善,却听二贝勒阿敏道: “萨哈廉也生病了?” “我们要一起为他祈福。” 说得多铎、多尔衮等人也紧张起来,把萨哈廉当成感染天花对待。 如果黄台吉敢执意把萨哈廉接过来,他们就敢立刻走。 所以黄台吉也只能放弃把萨哈廉唤来的想法,又问道: “硕讬呢?” “他怎么没有过来?” 代善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带他,向众人道: “他和岳讬都在城里,这次没有出来。” 黄台吉当即借题发挥道: “硕讬贝勒和岳讬贝勒兄弟情深,这次真的是有心了。” “若是岳讬贝勒有不测,本汗以为镶红旗主,当由硕讬贝勒担任。” “诸位以为如何?” 代善自然是不愿意,他最想的是自己亲领镶红旗。 但是其他贝勒,是不愿看到他独领两旗的,甚至不愿让代善宠爱的儿子当旗主。 他们对硕讬这个人选很支持,因为相比岳讬来说,硕讬和代善的关系更不好。代善甚至曾向努尔哈赤请求,要杀掉这个儿子。 众人都知道他们父子的关系,认同硕讬担任镶红旗主。 代善愤愤不平,却挡不住这种大势。他一个人执掌两红旗的图谋,自然没有得逞。 有些气恼地离开,代善在路上看到了宁完我。知道这个人为黄台吉出谋画策的他,气得挥起马鞭,狠狠教训他道: “你这个狗奴才,吃里扒外。” “看我不打死你!” 狠狠地抽了几十鞭子,直到黄台吉的人赶到,才罢手恨恨离开。 宁完我被抽得皮开肉绽,向黄台吉哭诉。黄台吉却没办法,也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激化和代善的关系,向他道: “代善是正红旗主,你是正红旗的包衣。” “他怎么处罚你都是应该,本汗也没办法。” “过些日子萨哈廉病好了,本汗再向他把你要过来。” 宁完我说是属于正红旗,其实却是代善儿子萨哈廉的包衣,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八旗人员。 黄台吉能向萨哈廉直接讨要,把他的关系转过来。 而且因为这件事,他更坚定了成立八旗汉军的想法,想要把一些汉族人才,吸收进入八旗。 宁完我听到八旗汉军的设想后,几乎要喜极而泣,向黄台吉叩首下拜道: “大汗英明仁德,必能尽收人才。” “臣在正红旗和鲍承先等人相熟,他们都愿为大汗效力。” 向黄台吉举荐了鲍承先等人才。 黄台吉极为欢喜,对宁完我更是看重。知道这个奴才,已经完全效忠自己。 宁完我离开之后,自己退下去治伤时却忍不住叹气。 之前得到黄台吉看重时,他在心里还忍不住有些得意。 今日两顿鞭子,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地位。 黄台吉可以故意打他,代善生气时甚至能把他打死。 他在后金干得再好,也摆脱不了奴才身份。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抛弃显赫的身份不要、逃回大明的刘兴祚。 这件事在去年闹得沸沸扬扬,在正红旗传得尤为广泛。 因为刘兴祚就是正红旗的甲士,还娶了萨哈廉的乳母之女为妻。 他在后金汉官之中,地位仅次于李永芳、佟养性。 这样的人都要冒着风险逃跑,他又何尝想待在这里呢? 可惜他现在身份太低,就算投靠大明都不一定有人理,更别说帮他逃走,像刘兴祚一样重用了—— 消息灵通的他,现在还知道刘兴祚在大明颇受重用,不但能独领一军,还在朝鲜被分封了领地。 如今已经是世袭子爵,不是奴隶不说,还成为了封君。 宁完我也想有这个待遇,不想当任何人的奴隶。 怀着这个心思,宁完我在自己的住处,发现一个纸条时,他没有向人举报,而是紧张地用眼瞄了起来。 纸条上面,是在询问今日黄台吉和诸贝勒商议的事情。宁完我虽然尽知,却没打算回应—— 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黄台吉或其他人的试探。 所以他装作没看见这个纸条,把它用衣袖扇到了角落缝隙里。 打算装作没看到,过几日再消除所有痕迹。 接下来的日子,宁完我装作一切如常,只当从没看到那个纸条。 黄台吉也没有询问,似乎不是在试探他。 这让宁完我的心情稍微放松下来,直到他突然在自己房间中,看到了一个僧人: “你,你是谁?” “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这僧人压着声音,嘿嘿道: “宁完我,你的事情发了。” “你若我把这个检举给大汗,能得到什么赏赐?” 宁完我急得浑身冒汗,转动脑袋思索如何应对这个危局。 他知道自己纵然之前有准备,可以说从未看到这个纸条。但是黄台吉是否会相信,全看对方心意。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绝望,后悔自己前几天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纸条后就交上去。 不过对面的僧人,在看到宁完我没有大喊大叫,没让人捉拿自己后,却是暗暗点头,觉得这个人可用。 他试探了好几日,发现宁完我没有告发纸条的事情后,就觉得这个人对后金没有那么忠心。所以今日冒险,直接和宁完我见面。 如今见宁完我没派人捉拿自己,他当即不再试探,低声道: “前几日发生了什么事?速速与我道来。” “陛下知道你的名字,开出世袭男爵爵位。” “只要你愿意和大明通消息,辽东平定后至少会封男爵,在塞外或海外自己选封地。” 把自己的目的,还有开出来的条件,向宁完我快速道了出来。 宁完我的心情,一时间天旋地转,险些就要瘫倒在地。 刚才他几乎忍不住就叫了,只是知道黄台吉的疑心,自己很可能因此没命,所以才绝望地没有发出声音来。 如今得知对方是来自大明后,他是真的觉得绝路逢生,心脏扑通扑通地要跳出来。 不过他还是没有轻信,担心是黄台吉派来试探的。也不敢相信大明皇帝知道自己的名字,还开出了世袭爵位。 所以他只是摇头,等对方拿出信物。 这僧人是锦衣卫的密谍,冒着风险潜入,身上自然是没有任何信物的。 不过锦衣卫对此设定了一套方法,他压低着声音道: “野猪皮,猪尾巴。” 野猪皮是努尔哈赤这个名字的意译,他们在部落时期,对野猪很是崇拜。 例如多尔衮的意译,其实就是獾猪。 但是在逐渐接受中原文化的现在,这就是实实在在的贬义了。更别说把野猪皮和猪尾巴一起说,嘲笑他们的发型。 如果被黄台吉等人听到,估计会暴怒地立刻处死,没有任何疑问。 所以宁完我听到这两个词后,当即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 黄台吉纵然找人试探他,试探的人也不敢故意骂努尔哈赤。 这让他彻底放下心来,打量了一下周围,悄声道: “前几日商议的是镶红旗主之事。” “岳讬贝勒病重,大汗和诸贝勒商议让硕讬贝勒接任。” 这僧人听到宁完我说出的消息,高兴得忍不住咧起了嘴。 这和他打探的消息差不多,宁完我这个人可信。 所以他又悄声道: “你有什么亲戚在关内吗?” “可以先让他们去管封地。” 宁完我听得心脏砰砰直跳,没想到这个人刚才说的爵位是真的。 也就说他从现在开始,就是大明的世袭男爵,只是无法公开。 这让他心里面一时五味杂陈,恨不得现在就想办法回大明。 但他却又知道,大明给他爵位是为了让他当探子,如果他回去了,那就没价值了。 所以他快速报了一个名字,让这个亲戚代管封地。又狠下心来说道: “能否想个办法,把我的一个儿子带回大明去。” “就说是出了天花,已经不幸去世。” 这次的天花来势汹汹,不少人因此身亡。再加上一个他的儿子,也能掩饰过去。 对面的僧人皱了皱眉,却最终答应下来。 有了这个孩童在,宁完我就有了把柄。 以后他纵是想变节,也得考虑建虏还会不会信任。 如果宁完我出现什么不测,也能让这个儿子把他的爵位传下去。 同属于锦衣卫密探的他,对这点事还是愿意帮忙的。 所以他很快安排人手,把宁完我的一个“病死”的儿子送了出去。 与之一起的,还有后金内部的详细消息。 尤其是宁完我对黄台吉和三大贝勒关系的介绍,非常具有价值。 得到消息的朱由检,高兴地把他从三等男提升为二等男,封地按男爵最高的方一百里赐予。 鼓励他继续立功,传递更多消息。(本章完) 第491章 情报和策反 “锦衣卫干得漂亮!” “张道浚立了大功!” 对于锦衣卫策反宁完我这件事,朱由检非常兴奋。 锦衣卫在这次行动中展现的执行力,更是让他欣喜。 之前把范文程、宁完我等后金汉官的名字交给锦衣卫,朱由检是没想过他们能策反成功的。只是让他们多加关注,在这些人身边安排人员。 没想到锦衣卫真策反了一个,还是黄台吉目前最重用的宁完我。 此人的地位,相当于黄台吉的私人大学士。 有他在黄台吉身边,后金朝堂的事情大明都能知道。 担心锦衣卫对宁完我过度使用、导致他暴露的朱由检,立刻就下令道: “把宁完我的消息,立刻列为绝密。” “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员,要精确到个人。” “对于有可能泄密者,调到京城赏赐。” 又参考自己看过的谍战剧和谍战小说,下令道: “以后宁完我那边,要安排人单线联络。” “确保任何人暴露,都不会牵联到他。” “宁完我这个名字也立刻封存,用三号、风筝、深海之类的代号称呼。” “总之,这件事要严格保密,确保所有的知情人员,都在锦衣卫掌握内。” 然后又看着郑士毅,很是赞许地道: “你在这件事上也有功劳,授予世袭副千户、三等男爵。” “张道浚也是同样,骆养性提升为世袭副千户。” 在授予年功之外,又授予爵位奖励。 这让郑士毅颇为兴奋,知道自己的位子终于稳了下来,重新得到皇帝信任。 之前因为京西叛乱的主谋一直没查出,锦衣卫颇是受到责难。毕竟内廷现在支出最多的就是锦衣卫,他们干不好事情,整个内廷都埋怨。 甚至这股风声还传到外廷,一些东林党官员弹劾他是田尔耕遗党,要把他从锦衣卫掌印上赶下去。 所以郑士毅这段时间是努力表现,张道浚派密谍冒险,也有他催促的因素在内。 好在结果是好的,没损失密谍不说,还策反了一个要臣。 但他之所以得到爵位,却不止是策反宁完我的原因。 更重要是的建虏爆发的天花,牵制了建虏的兵力。 尤其是岳讬这个镶红旗旗主之死,更是辽东战乱以来,大明最大的战果。 所以主持这件事的郑士毅、张道浚、骆养性三人,才得到了爵位。 只是这件事不好明说,朱由检也不好以这个功劳赏赐。所以就拿着策反宁完我的名头,给这些人奖励。 郑士毅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因为策反宁完我,其实是整个锦衣卫计划的一部分。 若非沈阳爆发天花,建虏高层怎么会去长宁寺避痘? 他们潜伏的密谍,又怎么接触宁完我? 可以说,整个计划环环相扣,缺一点都不可能成功。 所以赏功自然是赏赐整件事,参与的锦衣卫心里都明白。 在下发赏赐之后,朱由检感觉宁完我大有潜力可挖,尤其他提供的黄台吉和三大贝勒的关系。 不过他对这点其实不擅长,锦衣卫也缺乏这样的人才。 思索之后,朱由检唤来了牛金星。他感觉这个历史上李自成的谋主,可能有陈平之才—— 适合在初创团队中搞些阴谋诡计,分裂内部人心。 牛金星如今在钦天监任职,属于内廷官员。 他对这个职位是不太满意的,因为不像是正途官员。 但是皇帝认为他擅长天官风角,就应该在钦天监任职。而且还安排他担任徐光启修历法的助手,他也只能认了。 只希望历法修好后,皇帝能记起他的功绩。 没想到突然之间,就被皇帝唤来,问他愿不愿去锦衣卫任职: “密谍司有一项重要任务,需要专门人员。” “若是能干得好,成为枢密大臣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能够封爵,得到海外封地。” 牛金星对此怦然心动,果断抛弃了钦天监的职位: “陛下有命,臣又岂敢不从?” “不知这个重要任务,需要臣做什么?” 朱由检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让郑士毅把宁完我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叮嘱道: “这件事属于绝密,一个字都不能对外透露,你去锦衣卫任职时,先做保密培训。” “今后,你就是密谍三厅三处的副处长,专门负责宁完我这条线。” “在保护这个人的同时,思索如何用他提供的情报挑动建虏内斗。” “如果功劳重大、成效明显,朕在辽东平定后,绝不吝惜爵位。” 牛金星听得心脏砰砰直跳,这时才知道自己遇到了何等机缘。 如果用宁完我的情报挑动建虏争端,把八旗削弱成七个甚至更少,那他在评定功劳时,有可能排在前十位。 到时别说是男爵、子爵,就连伯爵也不是不能奢望。 这对于他来说,真是一个大机缘。 所以他当即认识到宁完我的重要性,向皇帝提议道: “辽东策反工作,应该立刻停下来。” “避免有人告密,追查到宁完我身上。” 朱由检微微点头,感觉应该如此。 宁完我的策反工作是冒险完成的,如果再进行这种冒险,失败的可能性非常大。 所以他向郑士毅道: “辽东的策反工作暂时停止,等到确认安全后,再逐个重新展开。” “尤其是范文程,对这个人一定要慎重。” “他可是范仲淹的后裔,曾祖范鏓还在嘉靖年间被任命为兵部尚书。” “这样的世家之后心思最难测,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良知上。” “宁完我这样细行不谨被锦衣卫抓住把柄的,到底只是少数!” 范文程、宁完我两人经常并称,但是范文程的事迹,相对流传得更广些。 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范文程的妻子曾被多铎夺去,他却不发一言。 这样擅长隐忍、连家人都不顾的人,实在不是轻易就能策反的。 想要策反此人,要做好损失密谍的准备。 与之相比,策反宁完我就容易多了。 此人是辽东边民出身,对官场了解不够深。急于入仕取得黄台吉赏识,却又沉不住气。在后金那样劫掠为生的地方提出制定军律,遭到后金上层集体反对。 他还以“古大臣之风自期”,不贪色、不爱财、清廉为汉官第一。上疏指出汉官受辱现象,对崇满抑汉不满,偶尔犯言直谏,让黄台吉感到不适。 所以在范文程展现才能后,宁完我很快被弃用。黄台吉称帝封赏功臣前夕,把宁完我以赌博的理由弃用十年,重新发给萨哈廉当奴隶。 直到又过十年后,被起复的宁完我才学会范文程小心谨慎、任劳任怨的奴才作风,重新得到重用。 朱由检听说过范文程的事迹,对于策反他很不看好,叮嘱锦衣卫小心行事。 同时,他让锦衣卫的装备厅与内廷兵仗局、外廷装备研究院合作,研制微型手铳、定时炸弹等武器。准备在需要的时候给建虏一记狠的,刺杀几个权贵。 这件事要发挥最大收益,目标一定要选好。最好像岳讬之死一样,引发建虏内争。 牛金星激动领命,拿着建虏的资料仔细研究。看看用什么办法,挑动建虏内斗。 锦衣卫转型为情报机构一年多,着实收集到不少建虏的消息。 尤其是刘兴祚反正后,带来了大量有关建虏的情报。 他的兄弟家人,也被询问了很多消息。 这次宁完我被策反,建虏高层的关系也被收集过来了。 牛金星研究数日,就找到了突破口,发现了一个有可能被策反的人: “杜度,他是努尔哈赤的嫡长孙,是褚英的儿子。” “按照大明的制度,他应该承袭努尔哈赤的地位。” “但是现在他却连旗主身份都丢了,心里必有怨气。” “陛下可许诺封爵,诱他率兵反叛。” 作为褚英之子,杜度虽然被封为贝勒,却不怎么受待见。 他的镶白旗只有十五个牛录,是八旗之中最弱的。 即使如此,努尔哈赤临死前仍旧卸了他的镶白旗主之职,调到镶红旗岳讬麾下。 镶白旗主一职,努尔哈赤打算让多尔衮担任。 但是不巧的是,多尔衮还没上任,努尔哈赤就死了。 黄台吉上位之后,把镶白旗交给了自己的儿子豪格,让豪格成为四小贝勒之一。 然后他又让两黄旗和两白旗换旗,自己由正白旗主变成正黄旗主,豪格由镶白旗主变成镶黄旗主。 新的正白旗主多铎、镶白旗主阿济格,两人和多尔衮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都是被黄台吉逼着殉葬的阿巴亥的儿子。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按理说黄台吉应该和多尔衮三兄弟水火不容。但是黄台吉却使了个手段,把阿济格的镶白旗主给罢免了,让同在镶白旗的多尔衮当旗主。 这样多尔衮的身份,就仍旧成了努尔哈赤临死前安排的镶白旗主。黄台吉还离间了多尔衮三兄弟的关系,让多尔衮不得不依附他。 再加上黄台吉表面上很会做人,对多尔衮多番栽培。他和多铎的两白旗,在黄台吉的又拉又打下,成为黄台吉的支持者。 如今的黄台吉最依仗的,就是两黄旗、两白旗和镶红旗。大贝勒代善的正红旗、二贝勒阿敏的镶蓝旗、三贝勒莽古尔泰的正蓝旗,被他深为忌讳。 至于原本的镶白旗主杜度,则根本无人理会。 杜度对此当然是有怨言,但他的镶白旗主是努尔哈赤罢免的,他也怪不到黄台吉。 不过这次镶红旗主岳讬去世,曾经担任旗主、现在镶红旗任职的杜度,却没能接任旗主。 这让他忍不住发牢骚,觉得对自己不公平。 牛金星察觉到这个消息,认为杜度有可能被策反。 朱由检对杜度没有什么印象,也不知道历史上这个人如何。 听到牛金星的介绍后,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杜度现在心有怨气,但是不一定有反正的心思。” “而且他现在也没什么实力,反正的作用也不大。” “可以让人多关注,在他身边安排一些人。” 说着,朱由检决定道: “对于杜度的策反,要作为长期任务。” “他是努尔哈赤的嫡长孙,一定会被熟悉汉制的黄台吉忌讳,压制他的实力。” “杜度将来会遭遇越来越多的不公平,锦衣卫密谍要做的,就是放大他的不满。” “将来若有收获,那就是一大功!” 牛金星听出皇帝的意思,是嫌杜度现在的实力太弱,策反了也没什么用处。 不过对他的思路还是认可的,这让他很是欣喜。 然后他又献计道: “臣以为,应该在和建虏作战时,重点打击镶红旗和两白旗。” “这三旗都是黄台吉的支持者,打击他们就削弱了黄台吉的实力。” “而且杜度在其中,也可能得到成为旗主的机会。” 朱由检颔首认同,又细化道: “让枢密院发个命令,把普通八旗的功勋记作一的话,镶红旗和两白旗记为一点二,两黄旗记为一点五。” “重点打击黄台吉的本部以及他的支持者,平衡黄台吉和三大贝勒的实力。” 这是宁完我提供的情报,带来的最大价值。 大明对建虏内部的情况更了解,作战时更加有的放矢。 然后,牛金星又提到了八旗汉军,这是宁完我提供的情报中,又一则非常重要的消息。 八旗里面有蒙古人,这是大明早就得到的消息。 如今黄台吉在启用汉人文士之后,打算把一些汉人编入八旗。 这让后金的汉人,开始有上升空间。普通人也能通过军功,得到当官机会。 这件事影响非常大,如果大明不阻止这件事、不激起辽东汉人的反抗斗志,他们会越来越屈从建虏,最终被建虏纳入八旗。 这就意味着当前还只有五六万壮丁的建虏,将从现在的数十万包衣中、获得士兵来源。 建虏的实力会急剧膨胀,从数万人的军事集团,转变为数十万人的军事集团。 对大明的威胁会上升一个层次,真正拥有改朝换代的实力。 可以说,这个简单的策略,让朱由检深切感受到黄台吉带来的压力。也认识到解救辽东汉民,已经刻不容缓。 必须给辽东汉民希望、把他们解救出来,才能让他们不甘为奴,不被八旗同化。(本章完) 第492章 状元公遗志 对于八旗汉军异常重视,朱由检召集枢密大臣,专门召开会议。 郑士毅、牛金星等锦衣卫官员,也以枢密院情报部的名义,同样参加会议—— 在立下功劳之后,郑士毅已经被任命为枢密同佥,是枢密大臣之一。 他把锦衣卫收集的消息诵读出来后,有见识的臣子,同样闻之变色,明白了皇帝为何就此事专门开会。 枢密同知、曾在辽南指挥战事的袁可立道: “若是八旗招纳汉人进入,臣恐辽东沦陷民众,有一些会加入八旗。” “这样建虏人丁匮乏的现状将极大弥补,朝廷以后复辽,也没有那么多响应的汉民。” “以前被汉民夹道欢迎的情景,将会不复出现。” 杨嗣昌有些不赞同,怀疑道: “辽东汉民由五百万降到一两百万,活着的多半和建虏有着深仇大恨。” “就算不为了国家大义,他们也不会忘记自身的仇恨吧?” “即使建虏招汉人入旗,又有多少人响应?” 这个观点同样得到一些人认同,袁可立却摇了摇头,感觉杨嗣昌还欠缺了历练。 在生死存亡面前,以前的仇恨算什么? 总有人忘记仇恨,接受建虏的招揽。 更何况,建虏残暴非常,他们强制从汉人中征兵,辽东的汉民难道还能反抗? 在朝廷军队多年不履辽土后,很多辽东汉民已丧失了抗争的心气。 只要建虏的政策持续十几年,新一代辽东汉人,会忘记以前的仇恨,把自己当成后金人。 杨嗣昌但凡上前线打过仗,都不会如此乐观。 朱由检同样如此,更赞同袁可立的观点。 东江镇和建虏仇深似海,都是活不下去的辽东汉民主动逃出来的。 但是历史上他们却在毛文龙被杀后,仍旧有一部份投靠了后金。 所以朱由检并不寄望于辽东汉民一直怀着仇恨,他希望给辽东汉民更多的活路,让他们从建虏治下逃出来。 面对袁可立和杨嗣昌的争论,朱由检聆听了群臣意见后,向一直没发言的朱燮元道: “朱卿对此怎么看?” 朱燮元看了一下群臣,突然向皇帝道: “陛下,臣以为应当尽快平辽。” “若再迁延下去,建虏必成大患!” 毕懋康闻言哂笑,说道: “谁不知道建虏是大患?” “难道还需要朱尚书再提吗?” 朱燮元却是正色道: “臣所说的大患,不再是奢安之乱那样的一地之患。” “而是和大明针锋相对、甚至鼎足而立的大患。” “昔年辽国占据燕云,和宋朝鼎足而立。” “金国侵吞辽国后,又占据宋朝的半壁江山。” “后金所占的辽东虽小,却已有这样的潜力。” “若让它成功招募汉人,那就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这一番话,让群臣豁然变色,很多人责怪朱燮元危言耸听。 但是朱由检却沉思起来,知道朱燮元所说一点不虚。 历史上,黄台吉很快用汉人组建了火炮军队,也就是所谓的乌真超哈。然后征服漠南,吞并了林丹汗等部。 在完成满汉蒙的联合后,黄台吉很快称帝,正式和大明鼎足而立。 这也是朱由检不愿议和的原因,后金有取代大明的野心和潜力。 现在,朱燮元能认识到这一点,他对此是十分认可的。 面对群臣的责难,朱由检维护他道: “所谓料敌从宽,朱卿此言虽然有些夸大,却是不得不防。” “今后大明要更重视建虏的实力,并且想办法削弱建虏,不让他们走到这一步。” “袁卿,你是参谋部的负责人,无论什么情况,都要做好预案。” “对于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没有?” 杨嗣昌闻言黯然,知道今日自己的表现,在皇帝面前大大失了分。以至于皇帝没有询问他这个真正负责参谋部的人,而是询问袁可立。 袁可立却没什么感觉,回应皇帝的问题道: “臣以为应该尽快让东江镇出兵,招揽辽东汉民。” “能招揽多少暂且不说,至少要让汉民看到反抗希望,不至于无从选择,只能投靠建虏。” “旅顺的海军也应出动,沿着海岸线把近海的汉民接过来。” “如今各藩国都缺少人口,有足够的地方安置他们。” 这就是海外开藩政策,带来的方便之处了。 各个藩国现在都抢着要人,有多少人都来着不惧。 辽东的汉民接出来就能安置,不至于像以前对待东江镇那样,几乎是要他们自生自灭。 像是准备去攻略北海岛的韩王,就和朝廷派去支援他的孔有德等将领一起,请求皇帝多派一些兵马。甚至把主意打到了东江镇,想要和毛文龙争辽民。 这些人只要养好了,就是合格的兵源,每个藩国都欢迎这样的人。 所以朱由检当即颔首,下令道: “命令海军提督俞咨皋出动,东江镇也限于五月前出兵。” “这次的目的不是攻占辽南,而是解救汉民。” “但是在辽南的声势也要闹大点,策应大凌河的筑堡。” “还有林丹汗那边,也催促他们五月之前出兵,东西两面并进。” 这是己巳方案中,早就确定好的行动。 只是因为黄台吉八旗汉军的设想,目的稍微变了些。 如果说之前还有趁机收复一些土地的想法,现在就完全没有了。 目的就是抢人,把汉民从辽东救回来。 会议结束之后,朱由检还留下袁可立、郑士毅,以及海军部长闵梦得,让锦衣卫策划几次反正行动,由海军负责接应—— 他要用辽东汉民的反正,打击黄台吉的八旗汉军设想。 让建虏内部反对八旗汉军的声音,更加响亮一些。 —— 命令下达之后,很快就传到了天津和旅顺。 俞咨皋对此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早就做好了出兵的准备。 尤其是郑芝虎来往大凌河数次,都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后,海军上下是摩拳擦掌,同样想立下功绩。 再加上皇帝下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在沿海行动接应辽东汉民。旅顺的海军第一舰队和海军陆战队很快出动,前往复州、盖州一带。 东江镇的毛文龙,对于出兵就不太乐意了,嘟嘟囔囔地向左右道: “朝廷又在催着出兵了!” “难道不知道我们在春耕,如何分得出人手来?” 东江领长史、已经因为出使朝鲜的功绩被提升为翰林院侍读的庄际昌闻言,正色道: “毛帅如此,可是心有怨言?” “朝廷命令的是五月前出兵,那时春耕已经结束,为何不能出兵?” “难道毛帅只想拿到朝廷的好处,不想为朝廷效力?” 毛文龙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敢表现出来。 他在庄际昌的责问下,哈哈笑着说道: “状元公何必这么说?” “本帅只是担心春耕有耽搁、将士太辛苦罢了。” “而且若是把建虏引过来,好不容易种下的庄稼,那就可能被毁了。” 这番话让周围的将士想到了之前建虏攻破朝鲜、把他们逼到皮岛上的事情。 如今眼看东江领的土地变成自己的,他们真不想把建虏招惹过来。 面对这种情况,庄际昌看着东江镇的将士,大声道: “朝廷有令:” “凡是在对建虏作战中立功的,都能获得土地。” “一个真鞑子的首级,至少分十亩地。” “清川江以北地方广大,不止能分封一个东江领。” “凡是在对建虏作战中立功的,都有可能成为领主封君。” “解救回来的汉民,也能留一些作为你们的子民,给你们耕种土地。” 这让刚才还附和毛文龙的将士,顿时哑然无声—— 毛文龙分给他们的土地再好,也比不会朝廷分配的领地啊! 一时间这些人的目光齐齐望向毛文龙,闪烁着期望的火焰。 显然,皇帝的封赏政策,已经把他们彻底说动。 这些东江镇的将领,已经打算去辽东杀鞑子抢汉民。 毛文龙面对这种情况,自然不能违逆众意。 他在盯着庄际昌看了一会儿后,向着渴盼的将士下令道: “传我命令,四月二十五日集合。” “整顿五日之后,渡江前往镇江。” 打算做个样子,去鸭绿江对岸转一遍。 反正镇江城他也熟悉,当年他之所以成名,就是取得镇江大捷。 所以东江镇的将士在听到毛文龙的命令后,都是摩拳擦掌,想要再取得一次镇江大捷。 不过庄际昌却深深看了毛文龙一眼,知道这个已经变得有些滑头的将领,没有那么老实。 如果说当年的毛文龙,率着一百多名勇士就敢去打镇江的话。现在的毛文龙就是拥有一万精兵,都不敢去攻打建虏的城池。 更何况朝廷的命令是让他去抢人,根本就没有攻打城池这一项。 已经对虚报战功非常熟练的毛文龙,很可能就是率兵走一遭,然后返回东江领。 身为长史,庄际昌觉得自己有责任规劝毛文龙。 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安排好春耕,让东江镇将士放心出征。 不顾身体劳累,庄际昌通宵达旦地安排春耕。开垦荒地、兴修水利、灌溉良田,还组织各种合作队,帮助困难家庭。 最终在四月中旬的时候,完成了东江领的春耕工作。甚至为出征的兵马准备好了辎重,还组织起民兵,让他们保卫乡里…… 这么多工作下来,庄际昌的身体也垮了。本想随军出征的他,倒在了东江镇出兵的前夕。 得知这个消息的东江军民,蜂拥前去看望。就连毛文龙也带着医师,让他们给庄际昌诊治—— 他和朝廷派来的庄际昌有矛盾不假,但是一位状元给自己当长史,他心里还是暗自得意的。平时也是称为状元公,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这样一位人才,他如何想失去? 不过庄际昌此时已油尽灯枯,不是医师能够挽救的。 知道自己身体情况的庄际昌,紧紧拉着毛文龙的手,向前来看望的军民颤声道: “大丈夫生逢盛世,得遇明主,奈何天不假年,不亦悲乎!” “复辽!复辽!复辽!” 奋力大呼三声,就此溘然长逝。 东江军民见此,齐齐放声大哭。他们对这个尽心竭力的状元公,已经发自内心爱戴。 就连毛文龙也受到触动,久久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一位大明状元、翰林院的侍讲、内阁大学士备选,为了复辽鞠躬尽瘁,最终死在了东江长史任上。 他又如何不受到触动?没想到自己的初心呢? 回府呆坐良久,有些浑浑噩噩的毛文龙,才在身边人提醒下,想起要把这个消息通报朝廷,还有驻朝总督府—— 庄际昌的本职是翰林院侍讲,他来朝鲜是出外差,在东江领当长史则是兼职。 按照当前朝廷对翰林的培养规划,他在几年之后,就要回朝廷任职的。 如今死在任上,东江领要给个交待。 浑浑噩噩地写了奏表,毛文龙直到奏表发出去,才有些回过神来,向自己身边的人询问道: “状元公真的去了?” “他比我还小了两岁啊!” 东江领典军陈有时以前也曾和庄际昌有矛盾,此时眼中含泪,带着哭腔说道: “大帅,庄长史确实去了。” “您要带着将士们复辽,完成庄长史的遗志啊!” 李九成等人同样如此,向毛文龙说着庄际昌的遗志。 毛文龙看着这些将士,猛然拔剑而起,大声道: “擂鼓,聚兵!” “本帅要完成状元公的遗志,渡江发兵辽东。” “这次的功劳和缴获,本帅分毫不取,尽皆转给状元公。” 召集东江镇的兵马,准备出兵辽东。 早已做好出兵准备,又被庄际昌去世触动的东江镇军民,立刻在毛文龙的率领下,浩浩荡荡渡江。 除了留下来率领民兵的两千人外,毛文龙麾下一万多兵马,几乎尽数出动。 在渡江后他也没按照之前的打算停在镇江,而是派一部人看着,其余兵力直扑凤凰城—— 他要把辽东腹地搅个天翻地覆,为去世的庄际昌立功。 争取让庄际昌的子嗣有个爵位,把庄际昌葬在东江领。(本章完) 第493章 复辽志士 东江镇出兵的消息,很快传到京城。 与之一同传回的,还有庄际昌病逝的消息。 朱由检得知毛文龙出兵的消息后,感到颇是欣慰—— 这个有些拥兵自重的将领,在得到封地赏赐后,到底还是愿意听从朝廷命令。 不过,在知道庄际昌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后。朱由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庄际昌忠于朝廷、是为复辽而死,他的死比泰山还重。” “朝廷不能亏待这样的人。” 又向吏部官员吩咐道: “庄际昌虽是正六品侍讲,但他担任的东江领长史一职,是正五品。” “要按正五品官员追赠,而且要像殉节官员一样定为殉职,褒扬这样的忠臣。” 吏部尚书杨景辰是庄际昌的同乡,两人都是晋江人,闻言立刻说道: “翰林院属于礼部系,庄侍讲又是在外藩去世。” “臣以为可追赠鸿胪寺少卿,正合鸿胪寺拥有的诸蕃入贡职责。” 朱由检点头颔许,觉得追赠鸿胪寺官职,对庄际昌还是比较适合的。 但是少卿的职位他感觉有些低了,为了表示对庄际昌的赞许,朱由检决定道: “少卿的少字去掉,追赠鸿胪寺卿。” “让礼部拟定谥号,在《邸报》、《京报》上发讣告。” “庄卿是皇祖最后一科的状元,朕本是打算大用的。” “可惜天不假年,突然就离世了。” 此时此刻,朱由检真有些惋惜没有更重视这个人材,让御医关注他的身体。 这样勤勤恳恳、临死前都想着朝廷命令的官员,实在是不多了。 朱由检打算大张旗鼓地表彰庄际昌,号召所有官员向庄际昌学习。 所以该有的待遇自然要都加上,包括拟定谥号、发布讣告等等。 甚至,他还打算按照紫阁贤臣的待遇,给庄际昌册封神位、给他后人封爵,扩大他的影响力。 所以,他继续道: “毛文龙在奏疏中,提到要把功劳让给庄际昌,请求给他的后裔封爵。” “这件事诸位怎么看,是否应该答应?” 群臣听闻此言,都有一些诧异。 因为海外封爵的事情,皇帝早就通过海外戒严夺了过去。 以前也从没有和大臣商量,最多和理藩院大臣说一下。 没想到这件事却被拿到常参会议上来说,这让听到的大臣,都有一些诧异。 仍在兼任兵部尚书的袁可立道: “太祖有令:文官不许封公侯,除非是立下开国一般的功勋。” “庄际昌是文官,又没有立下殊勋,按理说是不能封爵的。” “但是如果毛将军执意让功,陛下也可从权。” 朱由检点头颔许,又听礼部尚书温体仁道: “陛下先前规定,海外诸侯可向朝廷申请册封附庸贵族,伯爵可册封爵士。” “臣以为可让毛将军请求,为庄际昌封爵士。” 这也是一个办法,但是在朱由检看来,封得有些低了。 为了让所有人知道自己复辽的决心,他向群臣说道: “庄际昌虽在东江领任长史,但他却是朝廷官员。” “这样忠君为国的人,怎么能册封为藩国的贵族呢?” “要封也要封朝廷的爵位,朕打算追封为男爵,后裔世袭爵士。” “毛文龙的让功大可不必,但是要让他把义州让出来,这个城池和周围方三十里地方,留给庄际昌的后裔做封地。” “让毛文龙向其它地方扩展,补回这块封地。” 义州就在镇江对岸,是辽东和朝鲜通商的一个口岸,这座城市对东江领称得上是宝地。 朝廷掌握住这块地方后,将来在收复辽东后就能通过镇江出兵东江,让东江不敢有异心。 所以群臣一听就知道皇帝在削弱东江领,方便以后拿捏。 显然,皇帝对毛文龙的犹豫不是没有芥蒂。这次分出义州就是一个警告,让他以后老实点。 否则朝廷能把东江领更多的精华地块分出去,只给他留下贫瘠之地。 庄际昌再怎么说也是文官,朝堂上晋江出身的大臣又多。所以他这个有些破格的封赏,并没有人反对—— 更何况他们反对也没用,皇帝对海外封爵的事情能够一言而决。 接下来皇帝册封庄际昌为义州城隍,那就更称得上顺理成章了。 庄际昌的身后待遇也最终定了下来: 追赠鸿胪寺卿、三等男爵,谥忠简,拟封义州城隍。 这和许多紫阁贤臣的待遇,几乎一模一样。 群臣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何皇帝把这件事拿到常参上讨论。 再想到忠简这个谥号,是前宋三呼过河的宗泽用过的。皇帝明显是打算把庄际昌塑造成宗泽,喊响复辽二字。 善于揣摩上意的温体仁,在朝会结束之后,立刻召集礼部新成立的宣传司官员,让他们对庄际昌去世这件事,做一个宣传规划。 他要迎合皇帝的意图,把庄际昌往宗泽的方向塑造。 所以报纸之上,很快发布了庄际昌的讣告。还有一些同僚,对庄际昌的怀念。 京城的百姓在得知庄际昌三呼复辽而死后,也很快把他和三呼过河的宗泽联系起来。 皇家乐团的戏剧团,更是着手创作宗泽与岳飞的戏剧。 钱谦益、张溥等文人,也在报纸上大力称赞。 一时间,庄际昌、宗泽这两个名字,很快在京城流传开来。 尤其是庄际昌的状元身份、还有他英年早逝,更让很多人感到惋惜。 更有一些官员受到触动,主动投笔从戎,加入复辽大业。 刚办完父亲丧事、回到翰林院任修撰的陈子壮,就是其中之一。 他和庄际昌是同科,是万历四十七年的探花。在得知庄际昌的事迹后,他心中哀恸之下,写了一封奏表,请求去东江领任职—— 他要去东江领看着,帮庄际昌办好身后事。 朱由检对于这种行为,当然极为赞赏。当即升陈子壮为侍讲、兼任东江领长史,和庄际昌之前的职位一模一样,鼓励他继承庄际昌遗志。 这件事在翰林院引发了轰动,陈子壮赴任之时,很多同僚送别。 京城得知这件事的士民,也对陈子壮大加称赞。认为这个探花,不输于同科状元。 就连朝鲜使臣,在见到这一幕后,也忍不住感叹: “大明有此志士,将来必能复辽!” “我当劝说大王,尽快把世子送来。” 向朝鲜国王写了一封奏疏,说明京城士民对庄际昌之死的反应。 认为大明的民气已经被调动,建虏不可能挡住使出全力的大明,朝鲜不应该再犹豫,要彻底倒向大明这边。 这封奏疏,传到汉城的时候,朝鲜君臣也沉浸在毛文龙出兵的震撼中。 多少年了,毛文龙一直是步步后退,对建虏的牵制也只是鼓噪声势。 他们以前对此多有怨言,认为毛文龙没胆子。 哪想到这次毛文龙竟然倾巢而出,深入建虏腹地。 以至于得到消息的朝鲜君臣先是不信,然后就惊慌失措—— 他们担心毛文龙惹怒建虏,建虏再派兵打过来。 凭毛文龙在东江领留下的两千人,他们觉得是绝对挡不住建虏的。 所以一些臣子,已经劝朝鲜国君向江华岛暂避。 朝鲜国君对此也有些意动,险些就下令迁往江华岛。 但是这个时候,洪承畴拿出了决断。他在听说这件事情后,以驻朝大臣的名义严令朝鲜君臣留下。不能建虏没来,他们就提前逃遁: “大王若是如此,传出去还有什么颜面?” “朝鲜上上下下,又如何看待大王?” 把提议逃跑的臣子都斥责了一番,并且建议朝鲜国王罢免他们。 李倧在经过最初的惊吓后,这时情绪也有些稳定下来。他没有责怪洪承畴的强势,这时反而还觉得有些安心,问计道: “洪先生可有把握,让建虏不犯朝鲜?” “若是东江领挡不住,朝鲜要怎么办?” 洪承畴对朝鲜君臣的软弱简直气极,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朝鲜君臣坐拥千里之地,都没有一点抵抗建虏的决心。 如果是他拥有这么大的地方和人口,他连平定建虏的信心都能有。哪像朝鲜国王,如此不堪为君。 心里升起了一些想法,洪承畴面上却恭敬道: “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大王何必担心?” “这次出兵的不仅是东江领一路,还有旅顺、草原等地。” “就连安东都护府,也得到了出兵的指示。” “洪某不日就要北上,出兵辽东腹地。” 然后又劝朝鲜国王道: “去年洪某就劝大王送世子去京城。” “如果大王实在担心,可以把世子送过去。” “我大明信守承诺,即使大王出意外,也会扶持世子继承王位。” 送世子去京城的事情,李倧去年就答应了,但是却一直拖着,只派了使臣前去。 如今洪承畴再次提起,李倧思索之下,开始认真对待这个提议: 就像洪承畴所说,送世子去大明后,即使他出现意外,大明也会护送世子继承朝鲜王位。 这点他是相信的,大明对藩国的信誉一向不错。壬辰倭乱的时候,甚至可以说对朝鲜有再造之恩。 建虏即使攻破朝鲜,凭他们的人口将来也必然退回去。他儿子只要不死,就能继承王位。 所以李倧在洪承畴劝说下,已经倾向把世子送过去。 而且他还想到了一点,那就是朝鲜如今有再次被建虏入侵的危险,需要拉近和大明的关系。 把世子送到京城,就是表示诚意的方式。大明对待朝鲜时,也会更尽心些。 恰在此时,朝鲜驻大明使臣的奏疏也传了过来。在看到大明京城群情涌动,人人都在高呼复辽后,李倧最终下定了决心,向洪承畴道: “寡人的儿子,以后就拜托上国了。” “不知上国君主可有什么喜好?寡人派人献上去。” 洪承畴闻言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终于完成了这件任务。 对于朝鲜国王的问题,则在思索之后,压低声音说道: “当今圣上没有什么喜好,就是知慕少艾,对美色不免好奇些。” “如今宫里颇是有一些蒙古嫔妃,还有西南土司进献的美人。” “大王若想讨好圣上,可像以前一样,选择女子贡上去。” 李倧闻听此言,顿时想到了国初朝鲜贡女之事,当即就向洪承畴道: “寡人这就选择女子,向上国君主贡上去。” “还请洪先生费心,多多指点一下。” 洪承畴抚须微笑,接受了李倧的好意。 然后他又提醒李倧道: “若是大王实在担心建虏,可以加大对东江镇的支持。” “根据洪某所知,东江镇最缺的就是粮食。” “只要粮食充足,还能再召集几万兵力。” “这些人出击辽东或许困难,但是用于守土,那是绰绰有余。” “大王可以让东江多训练民兵,让他们守好东江领。” “只要清川江以南无恙,大王何必担心?” 这话说到了李倧的心坎里,去年他之所以答应分封清川江以北,就是想用那些封君把建虏和朝鲜隔开。 如今果然开始发挥作用,让他多了几分安心。 不过想到毛文龙不止是他册封的封君,还是大明的将军,如今听从大明朝廷命令向建虏出兵,有可能把建虏注意力引向朝鲜,他的心情又差了起了。 暗自感叹毛文龙不是朝鲜臣子,否则他一定会严令毛文龙,不让他主动出击。 洪承畴不知李倧的想法,若是知道了绝对会笑死。 大明皇帝都担心控制不住毛文龙,所以给他封了一块领地让他自立。 李倧这个朝鲜国王又凭什么认为能掌控毛文龙,不怕他起兵造反夺了王位? 据他所知,毛文龙之前就有谋夺朝鲜的想法,所以一直控制着东江军民。 若非朝廷限制,说不定毛文龙就和朝鲜打起来了,朝鲜国王还想让他当臣子? 世间之事,有利自然有弊,哪能十全十美? 劝说李倧送世子进京、并且说服他多提供粮食后,洪承畴满意地回到总督府,又收到了朝廷对庄际昌的追赠、以及陈子龙被派来担任东江长史的消息。 这让他很是感慨,为突然病逝的庄际昌而惋惜: 同为泉州老乡,他对庄际昌还是很看好的,甚至觉得对方有可能比自己更早成为朝堂大臣。 没想到天不假年,庄际昌突然就去世了。这位翰林院储相,停留在了储相位置。 如今朝廷对庄际昌高规格封赠,让他颇感欣慰。连带着对继承庄际昌遗志的陈子壮也印象大好,打算帮助他在东江领立足。 很快,由驻朝参赞鹿善继押送的粮食,就在陈子壮上任时,同时抵达了东江领。 陈子壮有了这批粮食后,立刻在鹿善继帮助下训练民兵,防备建虏入侵。(本章完) 第494章 黑龙营和大西营 就在东江镇出兵的同时,满桂请求出兵的奏疏,同样传了过来。 东西两路进兵,是朝廷的既定策略。 但是满桂这个宣大防线负责人出征,却不在朝廷计划内。 朱由检收到奏疏后,立刻召集枢密大臣开会。对这位武将第一人,显示足够的重视: “满桂出兵的奏疏,诸位也都看到了。” “都是什么想法,畅所欲言说来。” 朱燮元是长城督师,宣大一带也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对此率先发表意见,说道: “宣大防线至关重要,臣以为当否决满桂所求。” “仍按预定计划,由猛如虎率兵出征。” 袁可立兼任参谋部长,这时却没有遵守参谋部的预定方案,向群臣道: “满桂擅长进攻,留在宣大防线发挥不出他的能力。” “而且林丹汗桀骜,没有级别足够的将领在,恐怕难以对他有所制约。” “臣以为可让满桂率领标营五千人,统领草原联军出征。” 边防部长、曾任宣府巡抚的秦士文也说道: “招抚林丹汗后,宣大一带已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不需要留满桂这样的悍将防守。” “而且他的威名,更适合用在草原。” “臣以为黑云龙、金国凤足以守御宣大,不需满桂留守。” 其他枢密大臣,也是赞同满桂出兵的居多,对满桂提到的草原联军很上心—— 显然,他们大多不相信林丹汗,更相信满桂组织起来的各部联军。 朱由检同样很心动,但是他对林丹汗,比这些枢密大臣更不信任。他担心满桂带的兵有可能被林丹汗卖了,自己逃跑留满桂和建虏硬拼。 所以他是不想让满桂带着很多明军出塞的,在思索了之后,最终道: “让满桂挑选三千精锐出塞,再让猛如虎从草原上招募三千人整编。” “这六千人就是满桂的本部兵力,其他各部出多少,让他们尽快定下来。” “告诉他们,这次出兵的缴获,朝廷分毫不取。” “如果立功还有赏赐,爵位市赏都在等着他们。” 又向施凤来道: “向辽东那边下令,调朱梅去宣大暂代长城提督,接管满桂留下的两千抚标。” “辽东前锋总兵取销,前线事务统一由提督尤世禄负责。” “再把宣府将领金国凤调过去,以副总兵接管朱梅以前的职务。” 这样一个对调,宣大一带的将领,看起来强盛了许多。 而且把唯一出身辽东的总兵朱梅调走,也符合朝廷压制辽东将门的策略。 一众枢密大臣都是知道这个策略的,对此纷纷赞同。 而且朱梅是从抚夷游击起家,在草原上颇有威名。 把他从总兵升为署理提督,也着实称不上亏待。 相信辽东将门,说不出什么话来。 计议已定,枢密院立刻调整了作战方案,允许满桂率领草原联军出征,和林丹汗一起北上。 朱由检还特意叮嘱他小心林丹汗,不要疏忽大意被人坑死—— 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敌人,而是所谓的队友。 历史上满桂之死就是扑朔迷离,据说和一些队友的行为有关系。 在满桂出征的同时,虎大威已经率领哈喇慎部的联军,对依附建虏的部落扫荡起来。 同对草原联军的策略一样,大明朝廷对所有缴获分毫不取,而是战功分给各部。 各部得到了人口、牛羊和财货之后,纷纷对大明赞不绝口。对大明打算修建的承德城,也纷纷答应下来。 虎大威因此招揽了一些草原人,在滦河和武烈河交汇地带驻扎,寻找合适的地方,以备以后建城。 可以说,他也在草原上组建了一个小部落,而且得到了皇帝的承诺,以后在承德附近会有一块封地。 草原上两路兵马,再加上东江、旅顺两路明军,一时间有四路兵马出动,同时在五月对建虏展开打击。 还在沈阳对付天花的黄台吉,很快就会察觉到,后金各地正在烽烟四起。 而且,不止这四路兵马出动,参谋部规划的十面张网方案,除了辽东、长城这两面主守之外,还有安东都护府、宁远伯国、江陵公国、黑龙江上游这四路兵马,在开春化冻之后,同样已经在准备出击。 —— 江陵公国的张同敞,就在经历了最冷的一个冬天后,终于在堂弟张同奎的接应下,重新回到京城。 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高迎祥队伍的兵马,以及张献忠进献的美人—— 这位美人,不但容貌极为美丽,还是科尔沁部的贵女。 大明想要招揽科尔沁部,她就是现成的纽带。 所以张同敞知道她的身份后,可谓非常重视。不但在船上安排了独立房间,还安排了侍女。 若非《皇明祖训》规定“勿受大臣进送”,他都想把这个女子从张献忠那里要过来,当做自己进献的了—— 此时他已经预感到,这个女子凭借容貌和身份,一定会非常受宠爱。 这个想法,在遇到朝鲜的船队后,又加深了一层。 朝鲜船队中不止有世子,还有朝鲜进献的贡女。 这让他想到江陵公国也是藩国,是否能够以贡女的名义,进献一些女子? 这种事一些有节操的大臣不愿为,但是对他来说,却没有丝毫妨碍。 毕竟他是贵族,全靠皇帝的信任。 而且就连洪承畴,也以帮助朝鲜选择贡女的名义,为皇帝选了一些美人。 能拉近和皇帝的关系,又有多少人不愿为? 是以,在回到京城之后,张同敞很快把这个女子送到了清华园,和草原上进献的美人待在一起。 朱由检对此最初还没怎么在意,但是在张同敞觐见时特意提到、还指出她的身份后,却顿时来了兴趣: “科尔沁部的贵女,这么说你和张献忠都认为,科尔沁部可以拉拢。” “这可是建虏的铁杆,如何让他们投靠大明?” 对建虏和科尔沁部的特殊关系有所了解,整个满清时期,有不少后妃都是出自科尔沁部。 他可不认为单凭一个贵女,科尔沁部就被大明拉过来。 张同敞闻言却说道: “以往不行,以后就说不准了。” “高迎祥等人已经在黑龙江北岸立营,不时出兵劫掠科尔沁部。” “科尔沁部不胜其扰,在开春就出动兵马扫荡,却被高迎祥部利用黑龙江挡了下来。” “如今科尔沁部已拿高迎祥等人无法,只能被动守御。” “若是持续下去,科尔沁部必然求和。” 听到高迎祥率部取得这么大的成绩,朱由检欣喜异常,当即就下令道: “升高迎祥为参将,允许组建参将营。” “他在黑龙江一带立足,就授予他黑龙旗,所部称为黑龙营。” “允许他招募兵马,在黑龙江一带开拓。” 这是高迎祥最大的请求,张同敞听到皇帝答应后,很是为他高兴。 有了黑龙营在上游,他在下游的压力就小多了。 所以他又为高迎祥说话道: “高迎祥派了外甥李自成回来,请求允许他回家乡招兵。” “如今陕西正在迁移人口,此事是否答应?” 朱由检正想把陕西的不安定因素迁出去,当即就许可道: “让他随意招募,能招揽多少是多少。” “但是迁移要报备,不要在路上闹出事。” 说着,他又想到了和李自成并称的张献忠,询问道: “那个科尔沁部的美人,是张献忠通过你进献的。” “他有什么请求,可以直接道来!” 张同敞这才说道: “张献忠有些不甘人下,想要独建一营。” “这次回来招兵的,还有他的人手。” 连招兵的人都派回来了,说明张献忠自立的决心已下。 由此可以看出,这个人的桀骜本性。 事实上张同敞也看出来了,他在去年的时候,就曾尝试招揽张献忠。 结果自然是以失败告终,没能把这个人拉拢去江陵公国。 所以在张献忠委托他进献美人时,他曾想过把人给夺过来。 对张献忠的请求,也一直没有在皇帝面前提起。 直到皇帝提到,他才说了出来。 朱由检对张献忠的讨官行为也有些皱眉,有一瞬间甚至想要除掉这个祸害。 但是想到人家诚心诚意给自己进献美人,如今也没有流露出反意,他最终还是说道: “张献忠的请求可以答应,朕允许他以游击将军身份建立大西营。” “以后就让他继续向西探索,允许自行招募兵力、任命麾下将士。” 张同敞有些惊讶,询问道: “让他完全自立,不加任何限制吗?” 朱由检肯定地道: “此人桀骜异常,限制也限制不住,徒然增加嫌隙。” “还是让他自由发挥,看看能不能从蒙古人、罗斯人手里,把苏武牧羊的北海抢过来。” “如果他能成功,朕就给他封爵,让他开辟封地。” 这就是他对张献忠的态度,想惹事就去西方,不妨碍大明就可以。 大不了将来给张献忠封个王,让他建大西王国。 这个态度,让张同敞对张献忠的忌惮,又加深了一层。 连皇帝都认为此人无法控制,以后他当然得小心。 尤其是他负责黑龙江一带的军事部署,名义上还是张献忠的上级。 那就更应该多注意,免得将来被他连累。 谈论了这些事情后,朱由检对张同敞在黑龙江的开拓极为称赞,鼓励他和那边的女真人、蒙古人打好关系,甚至从他们中招兵,让他们去打建虏。 据他所知,后来撑起满清八旗战力的索伦部,似乎就在黑龙江一带。 如果大明提前把索伦人招募过来,那就多了一支兵力。 可以说,朱由检对黑龙江一带是极为重视的,甚至关注起江陵公国的收益,免得张同敞无法撑下去。 张同敞如今确实急需收益,去年他组织船队北上,已经耗尽了张家的积累。 在皇帝问起之后,他当即请求和内廷企业合作,售卖皮毛、东珠和人参—— 这也是建虏的主要输出货物,如今已经被朝廷列为管制物资,并且要征收奢侈产品特别税。 如果没有特殊的许可,是无法私下售卖的。 张同敞不想因此被弹劾,打算和内廷企业合作。 朱由检对此点头应允,让张同敞和皇家商行合作,也就是原本的宝和六店,如今已分门别类,负责不同的业务。 其中宝和、宝延二店注重奢侈品,主要销售珠宝和药材、酒水。 顺宁、和远二店注重皮毛、牲畜,主要负责草原上的贸易。 福德、福吉二店则转型为百货商店,售卖内廷企业和皇室供应商的各种产品。 各店还差异化竞争,负责高端和中高端。成功的皇店会率先升格为商行,向整个大明扩展。 负责皇家商行的王朝用,对此颇为用心。他在掌管宝和六店以来,一直能够盈利。 甚至还向皇帝请求,把顺宁皇店率先转型为商行,和草原上的顺天贵族合办。 这让他拉拢了草原上的不少权贵,也是满桂组建草原联军如此顺利的原因。 朱由检简单说了一下皇家商行的情况,让张同敞和王朝用商议这件事。 又问张同敞道: “黑龙江一带的女真人和蒙古人不少,他们是否养有很多马匹?” “如今巡捕营要组建骑兵,昌平镇也要组建骑兵营。” “你的江陵公国,能不能收购一些马匹来?” 以大明当前和草原的关系,按理说不应该缺马。但是朱由检要扶持江陵公国,自然要给他政策。 同时也是用黑龙江一带的马匹压价,免得草原人肆意涨价。 张同敞闻言却有些为难,说道: “庙街一带山高林密,马匹没有草原上那么多。” “合适的战马就更少了,需要专门培育。” “如果想要买马,需要从科尔沁部一带交换。” 朱由检却不怎么在乎,说道: “有马就好,不需要都是战马,能跑起来就好。” “巡捕营要组建骑马步兵,还有车营也需要马拉车。” “军中需要的马匹种类多着呢,江陵公国应该有适合的。” “就算庙街那边多山林,苦兀岛地方那么大,应该有草原适合养马。” “你要派人多找找,把马匹养殖业发展起来。” “大明将来会需要数百万、上千万马匹,不要担心养的马卖不出去。” 将大明需要马匹的地方道出来,还特意提到了有轨马车。鼓励张同敞发展马匹养殖,和草原上的马匹竞争。 最后,他还提到了石油,让张同敞派人和皇家能源集团的人一起,在苦兀岛上寻找油苗。 他记得这个岛上的油田很早就发现了,和苏门岛一样有现成的油气苗。只要认真寻找,应该能找出来。 如果能找到石油提炼出煤油、重油,对于江陵公国就又是一个财源,让张同敞更有实力支持辽东战事。(本章完) 第495章 南洋开藩 张同敞之所以赶在五月之前回来,还因为他想招募水手。 前往江陵公国之后,他在第一时间就发现,最重要的是船队—— 无论是江陵公国和中原的交流,还是沿黑龙江而上深入东北腹地,都需要一支强大的船队。 只要水师够强,他就能沿着河流四处出击,让建虏不得安生,完成朝廷任务。 所以他赶在端午节前回来,为的就是趁着龙舟赛时,招募水手加入江陵公国的船队。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韩王朱亶眘,以及宁远伯李家。 他们的封地也在东北,和江陵公国临近,需求自然相同,成了竞争对手。 北方水手的缺乏,让他们同时盯上了龙舟赛,想要招揽参加赛事的选手。 去年参加龙舟赛的选手已经证明了,只要适应了海上的情况,他们就会是好船员。 今年的龙舟赛因此规模更大,有更多的人参与。 作为一名藩王,韩王朱亶眘自然更有优势,尤其是皇帝朱由检今年不参加,韩王像潞王一样,成为龙舟赛的主持者之一。 李家就更有优势了,因为龙舟赛去年是武道大会的一部分,武道大会又是锦衣卫主办的。李顺祖在锦衣卫任职,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张同敞若是不回来,江陵公国说不定真会在这次招揽中落败。 觐见皇帝之后,张同敞从五叔祖张允修商量了一下,找到了在锦衣卫任职的于日升。 两家都是紫阁功臣之中被封公爵的人,去年也算是打过交道,相互间还算熟悉。 于日升在锦衣卫多年,至少能让自己不吃亏。 听到张同敞的来意,于日升道: “招募水手好说,除了龙舟赛外,陛下还命锦衣卫组织帆船赛。” “从帆船赛上招募的水手会更适应大海,你们到时候招募也不晚。” 轻飘飘地解了张同敞的难处,还给了他一个更好的机会,于日升询问道: “贤侄北上近半年,不知感受如何?” “开辟藩国之事,是否大有可为?” 张同敞沉吟了一下,向于日升道: “庙街那边的冬天可谓酷寒,小侄在那边大部分时候是猫着。” “甚至若非准备充足,会有不少人被冻死。” “即便这样,也有一些人被冻伤,还有人被野兽袭击。” “于叔祖上是南方人,小侄以为若是开藩,最好往南洋去。” 说着,他还担心于日升误解,又说道: “北方不但严寒,而且好一点的地方,都被陛下分出去了。” “宁远伯国最靠南,但是地方最小。” “江陵公国最靠北,条件可以说是最差。” “小侄在庙街都感觉冷得难以生存,于叔若是分封到更北的地方,那就更困难了。” “反而南洋那边,更加适合一些。” 于日升微微点头,却又长叹着道: “南洋暖和不假,但是太热了啊!” “而且夏秋还有台风,行船极为危险。” “于某有时就在想,是不是动手太慢了,好一点的地方都在被封出去。” 去年他就隐隐有些后悔,觉得没答应皇帝的分封有点失策。 今年这种感觉就更强了,尤其是去年皇帝对贵族各种优待、分封制又真正落实。 作为紫阁功臣之后,他现在地位很尴尬。虽然被允许开辟公国,但是在成功开藩之前,却是没有爵位的。只能顶着锦衣卫的官职,在京城里活动。很多贵族间的交往,根本没办法参加。 他现在遇到勋贵,都感觉对方指指点点,像是嘲笑自己。所以在看到京城的贵族越来越多、诸王府一带的庄园越建越大、于家却没有资格参与其中后,于日升可谓急得团团转。 今年开春之后,于日升就利用锦衣卫的渠道,寻找合适的封地。想要把皇帝赐下的爵位落实,跻身勋贵之列。 和张同敞交流之后,他把北方排除在封地之列,开始更关注南洋,寻找合适的封地—— 如同张同敞所说,他祖籍到底是南方人,南洋更加合适,还能把家乡人招过去。 —— 和于日升一样想法的,还有海瑞的继孙海述祖。 作为海瑞的后嗣,他没有去当官,而是在琼州、泉州、广州、南洋之间做海贸生意。 依靠祖上的名望,他和市舶司官员的关系不错,能够拿到票引做贸易。 不过这个生意,去年就开始不好做了,因为朝廷把市舶司改为海关,对外的说法是为了加强关禁,实际上海关的职能是征税,为了多收取到关税,对海贸大为放开。 票引也开始大规模发放,只要依法纳税基本都能拿到。很多走私商人,都在正规商人和海军的打击下,转向正规贸易。 海述祖的获利空间,因此大为缩减,而且要面临无数竞争对手,都和他争抢生意。 所以海述祖心里,对市舶司改为海关是非常埋怨的。好在这个时候,他得到了一个大机缘: 那就是海瑞被授与紫阁功臣,被封了苏松城隍不说,还被追赠为清廉伯,后裔世袭指挥佥事。 如果他愿意去海外开藩,还能继承清廉伯爵位。 海述祖在南洋一带经商,对海洋的危险深有认识,同时也更知道南洋的潜力,大有开拓空间。 如果真能得到方三百里、接近琼州府大小的封地,海述祖觉得这一辈子也不枉了,远比当个海商有前途有地位。 尤其是他奉旨去苏松改造城隍庙,把海家后人安排去当祭司后,在苏松认识了不少名流,其中颇有从事海贸的商人。 这些人对他去南洋开藩很是支持,愿意提供各种帮助。所求就是在南洋插一脚,以海述祖的封国为落脚地。 他们想的是和郑家合作,在婆罗洲拥有一块封地。 郑家对此很欢迎,因为他们一家,根本占不住婆罗洲。 如果按皇帝的安排分两百万方里给两个藩王,剩余的一百万方里能封十一个伯,或者封几个公侯过去。 郑芝龙自忖自己一家最多两三个伯,加上子爵男爵也占不了一百万方里。所以他就想引进其他的伯,免得皇帝觉得剩下的面积大,封几个公侯过来—— 那时婆罗洲上王公侯伯齐聚,他一个区区伯爵,地位就相对下去了。 所以他想引进伯爵把自己的领地和藩王藩国隔开,和他们能结成盟友不说,还能阻止藩王侵占自己的封地,在边界产生争端。 海瑞的名声,让他的后裔很适合这一点。两家可谓是一拍即合,约定共同合作。 甚至已经谋划着,在条件合适的时候去开藩。 不过就在这时,郑家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的目光,转而看向日本。(本章完) 第496章 北海开藩 “砰!” “欺人太甚!” 忿怒地拍着桌案,郑芝龙怒声说道。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派人去平户藩接妻儿,竟然会不顺利。 最终只接回长子郑成功,妻子和幼子都没接过来。 想到自己堂堂男爵,连妻子和幼子都接不回来,郑芝龙愤怒地向出使平户藩的堂弟郑芝燕道: “难道你没向平户藩的人说,翁氏已经被册封为男爵夫人吗?” “难道平户藩的人,敢扣留大明的诰命夫人?” 翁氏就是田川氏,她的继父姓翁,所以郑芝龙给她上报的姓氏也姓翁,被皇帝册封为男爵夫人。 也就是说,翁氏现在是郑芝龙的正妻,郑成功这个名字更是皇帝赐的,他们在郑家有着无可动摇的地位。 郑芝燕没有办好这件事,颤颤巍巍回道: “臣弟当然说了,但是平户藩的人,说不知道什么是男爵。” “他们只知道大明有王公侯伯,不知有子男爵士。” “臣弟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把大侄儿送过来,嫂子和小侄子,都被他们扣下。” 郑芝龙听到这番话,怒火几乎要冒出来。 他早就得到皇帝的封伯许诺,平日里也以伯爵自居。 没想到这次却被打了脸,平户藩的人连他的男爵都不认。 这让他恼怒之下,大声道: “发兵!” “我要立刻发兵,让平户藩的人知道我是谁!” 实力早就超过平户藩,郑芝龙之前没有执意把妻儿接过来,是因为身为海盗不稳定。 如今被朝廷招安,甚至被封为贵族。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屈辱,要带领船兵去平户藩接人。 郑芝燕急忙劝阻道: “大哥,我们现在是朝廷官兵,没有命令不能私自调遣。” “要先上疏朝廷,请朝廷下达调令啊!” 郑芝龙怒声说道: “朝廷官兵不能动,难道东宁公司的保险队不能动?” “我就不信平户藩,能挡住我的保险队。” 作为皇帝认可的私人武装,东宁公司的保险队,如今仍在他的麾下。 他向皇帝上缴的保险费,也是靠保险队强制收取的。 凭借这支力量,他就能压服平户藩。 不过正因为此,保险队是绝对不能轻动的,否则保险费少了,皇帝那边都会派人追问。 郑芝燕苦苦劝说,劝阻郑芝龙道: “嫂子侄儿被扣,臣弟以为不止是平户藩的意思,还有江户幕府的指示。” “大哥千万不要疏忽大意,中了幕府诡计。” 这让郑芝龙终于想起来,他和颜思齐、李旦等人之前在日本,曾谋划推翻江户幕府,接受大明册封。只是举事前被告发,才不得已逃亡。 江户幕府注意到他留在平户藩的妻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他贸然出兵,有可能陷入险地。 这让他恨恨地拍着桌子,向众人道: “那你们说怎么办?” “难道老子的妻儿被扣,就这样给忍下来?” 众人当然说不能忍,甚至有人自荐,要带船队去平户藩。 但是更多的人认为应该先上报朝廷,请求朝廷指示。 施琅父亲、同属十八芝之一的施大瑄道: “朝廷已经册封嫂子为诰命夫人。” “平户藩把人扣留,就是藐视朝廷。” “可以请朝廷下令,再派遣船队过去。” 郑芝燕也急忙附和这个说法,郑芝龙眼看众意难违,这才恨恨罢手,指着郑芝燕道: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 “拿不到朝廷命令,你就别回来了!” 又派郑芝燕出使,前往朝廷请命。 郑芝燕不敢耽搁,急忙又坐船北上。他要先找到郑芝虎,再商议如何向朝廷请命。 郑芝龙在他离开后,心中则出了一口气。 要说他对翁氏多看重,其实也说不上。 只是翁氏现在是朝廷册封的男爵夫人,他若不表出态度,恐怕在以前的海盗兄弟中会威信大失。 所以他强硬表态,似乎想要出兵。 但是在内心中,他其实没有出兵想法。 对他来说能接回长子作为继承人就够了,是否能接回翁氏根本不在意。 所以他没有选择向福建巡抚、福建总兵等上司要求出兵,而是把郑芝燕派到朝廷,让朝廷处置这件事情。 他相信朝廷定然会给他一个交待,不会让平户藩扣留男爵夫人。 郑芝龙所料不错,翁氏被扣留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得知消息的朱由检,对此大为愤怒。 他还没有向日本出兵,没想到日本的一个藩国,却敢扣留男爵夫人。 这是对大明的蔑视,也是对宗藩秩序的挑战,必须强硬回击,把日本拉回轨道来。 所以他立刻召见韩王,向韩王下达命令道: “命孔有德、耿仲明、陈新甲出兵,立刻驱逐松前藩。” “把日本人在北海岛的据点拔了,给他们一个警告!” 正式下达了让韩王开辟北海岛做封地的指令,并且把原本打算保留的松前藩,选择彻底驱逐。 韩王闻言喜形于色,又请求道: “韩藩的船兵还不够多,请朝廷多派人支援。” 他在这次的龙舟赛上,又招揽了很多船员。但是这些人适应海上需要时间,还没有能形成战力。 朱由检知道这种情况,他在思索之后,想到洪承畴在朝鲜做得不错,推动了朝鲜贡女和世子进京等事,打算给他加加担子,下令道: “此战由安东都护府统筹,安东巡抚洪承畴负总责,调遣韩王藩国、江陵公国、宁远伯国和朝鲜的船队。” “另外,把刘兴祚仿照建虏训练的一个牛录调过去,让他们先去见见血。” “巡捕营也派出一个大队的火器新军,应对日本的火器。” “让他们在战场上比试下,看看哪个战力更强、消灭的敌人更多!” 集合了整个安东都护府的力量,朝廷也派出火器新军支援。 这让韩王愈加高兴,觉得北海岛封地是稳了。 事实上他之前没有急着开辟北海岛,就是想一鼓作气解决松前藩。 免得留着这个藩国,要小心它联络日本其他藩国进犯。 只是之前皇帝没答应,不想让日本其他藩国起了警惕。甚至还打算给松前藩册封个爵位,作为联系江户幕府的纽带。 如今皇帝终于放弃这个想法,这让韩王觉得,开辟北海岛封地的时机已经完全到来。(本章完) 第497章 琉球内附 朱由检的命令下到理藩院,引来了理藩院官员的第一次反对。 虽说理藩院建立时朱由检就明确规定可以用中旨管辖,但是对理藩院的大臣,他仍要表示尊重。 在黄立极、孔贞运提出意见后,朱由检召见两人,让他们阐述理由。 很少在朝堂上发出声音的黄立极,这次鼓起胆子道: “陛下,当今之患在建虏,而非在于日本。” “幕府渺视大明,遣使斥责也就是了,何必耗费兵力?” “若是安东和韩王藩国、江陵公国、宁远伯国以及朝鲜的船兵全部用于日本,十面张网之策,又由谁来实施?” “臣以为当暂且放置此癣疥之疾,专心对付建虏。” 孔贞运同样说道: “日本纵然有错,朝廷也需要先礼后兵。” “太祖定日本为不征之国,不可轻易兴兵。” 两人态度如此一致,也难怪壮着胆子反对此事。 朱由检因为前世的影响、还有郑氏告状带来的怒气,此时也有些压下去了,开始思索此时征伐日本是不是值得。 虽然他有心把这个国度征服,以免遗祸后世。但是此时大明最大的敌人是建虏,这点一定要分清。 在黄立极和孔贞运阐述理由后,他已经倾向于采纳两人意见。 但是收回前旨有损颜面,不惩治一下日本他也不甘心。所以他询问道: “江户幕府和平户藩藐视朝廷,竟敢扣押朝廷册封的诰命夫人。” “如果不加处置,其他国家学去了怎么办?” “难道让大明的官员,在外要担心自身安危?” 黄立极和孔贞运闻言,同样觉得棘手。 诰命夫人再怎么说,都有着朝廷册封的品级,她们虽不是朝廷的正式官员,却也是朝廷制度的一份子。 对她们的保护不力,就是在侵犯所有官员的利益。黄立极、孔贞运两人,在这点上也要拿出态度来。 思索之后,孔贞运道: “臣在上月接见琉球来使,琉球国王尚丰,第四次请求册封。” “臣听其言国中消息,颇受日本萨摩藩欺凌。” “臣以为可遣使册封琉球国王,帮助其驱逐萨摩藩。” 这件事让朱由检颇感兴趣,询问道: “为何尚丰要四次请求册封?” “前三次朝廷为何不同意?” 孔贞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册封藩国需要封舟,至少需要三年时间打造,耗资颇为巨大。” “朝廷以前拿不出这笔开支,所以就把此事拖了下来。” “现在下旨册封,当能在三年后出行。” 这是一个策略,也是拖延时间的阳谋。 朱由检颇不满意,斥责道: “就为了一个脸面,耗巨资建造封舟不说,还影响朝廷和琉球的交往。” “以致萨摩藩侵犯琉球,让琉球和大明的宗藩关系受动摇。” “难道理藩院就没想过,改变册封制度,加强对琉球的干涉能力?” 黄立极和孔贞运闻言默然,他们都还没有顾得上这件事。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黄立极现在的主要职责是首辅,孔贞运这个协理院事,兼任的是内藩部部长。 琉球属于外藩,并不归他管辖。他能接见琉球使者,从使者那里打探到被萨摩藩欺凌的消息,已经是勇于任事,没有故意推诿。 朱由检斥责之后,也想起外藩部和外交部部长都未任命,没有专人负责这件事。 但是他也不想把这两个职位匆匆定下,琢磨之后问道: “琉球地狭人少,又颇受萨摩藩欺凌。” “他们想没想过内附,成为大明内藩?” “这样册封的礼节就能顺势变化,不用耗费巨资建造华而不实的封舟。” 黄立极和孔贞运相互对视,都没有想过这一点。 黄立极在思索一番之后,向经常有奇思妙想的皇帝道: “琉球国同样是不征之国,朝廷不当征讨。” 朱由检摆了摆手,说道: “琉球若主动内附,怎么能说是征讨呢?” “你们和琉球使者商议一下,问问琉球国内的态度。” “朕打算拿出一个侯爵或者伯爵册封琉球国王,再拿出十个左右子爵男爵册封琉球宗室和权贵。” “争取让每个琉球贵族分封一个岛屿,抵御萨摩藩入侵。” “内附之后,琉球暂归福建巡抚管辖,海军派舰队协助琉球防御。” 三言两语定下琉球内附的政策,似乎已下定了决心。 黄立极和孔贞运听到这番话,心里的感受就是这样。 琉球国王连萨摩藩的侵袭都挡不住,可见不是个强势的君主。 大明让琉球主动内附,当今琉球国王多半不会反对。 更别说皇帝以子爵、男爵拉拢琉球权贵,让他们分封岛屿做领主。这些人就更不会反对了,反而会积极拥护。 定下这件事后,朱由检感觉已教训了日本,把它南侵的道路锁住。才半遮半掩地收回了前命,下令道: “日本之事,也划归安东都护府监管。” “着令安东巡抚洪承畴,全权负责此事。” “如果与日本交涉、如何帮韩王开辟北海岛封地,由洪承畴全权负责。” “但是第一要务,仍是对付建虏。” “对日本的警告,不能影响朝廷对建虏的攻略。” 黄立极和孔贞运闻言,这才心满意足,拟定旨意后带了出去。 此次理藩院发出的反对声音,就是他们这些理藩院大臣拥有更大权力的开始。 纵然皇帝能对理藩院的事务独断专行,也需要考虑大臣的意见。 这会让他们在朝野更受赞誉,更显出他们的能力。 朱由检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他不是一个不接受劝谏的皇帝。 而且理藩院大臣就是帮皇帝处理藩国事务的,让他们查漏补缺,也是应有之事。 只要自己这个皇帝死死把握住中旨不放,就能掌握理藩院的权力。 黄立极和孔贞运的态度,也让他感觉掌握对外事务的处理权非常有必要。 完全由文官掌握的话,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交涉,能不动兵就不动兵,这和当前的殖民时代根本背道而驰,完全不适应时代。 所以,他打算派一些贵族和武官加入理藩院,在理藩院培养出强硬派。 这个人选还没定好,所以外藩部和外交部长,仍要继续空缺。 好在这两个部现在也没多少事务,协理院事的孔贞运,完全能照顾过来。 —— 命令下达之后,孔贞运很快和琉球使者商谈内附之事。 琉球使者听到这个消息后,可谓惊喜交集。 事实上,琉球受萨摩藩的侵扰,远比他向孔贞运透露的严重。 琉球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萨摩藩击败,被迫向其朝贡。琉球国王人选,都要受萨摩藩主干涉。 这些他以前不敢说,如今在听到大明有意让琉球内附后,才哭着道了出来。请大明主持公道,把琉球从萨摩藩解救出来。 孔贞运听到这些,一时义愤填膺。 他实在没有想到日本的胆子这么大,区区一个萨摩藩,就让琉球朝贡。甚至连琉球国王的人选,都有胆量干涉。 这是对宗藩关系的极大破坏,大明若不拿出态度,如何还维持天下秩序。 所以他很快就带着琉球使者觐见皇帝,说明这个新情况。请求海军出兵,帮琉球驱逐萨摩藩。 朱由检听闻此事,同样极为生气。 但是他这时对日本的怒气已经压了下去,听从孔贞运的劝谏把精力用于建虏。 所以在思索之后,没答应孔贞运发兵的请求,而是下达命令道: “郑芝龙不是想要出兵吗?” “朕就如他所愿,让他出兵琉球,完全驱逐萨摩藩。” “若是成功,朕允许他择取一个岛屿做领主,多封一个子爵。” “其他人若有立功者,同样可封爵位。” 把这件事交给了郑芝龙,打算靠他的力量驱逐萨摩藩。 至于所谓的付出,则是子男爵位,同时把郑家的力量,放在琉球牵制本土势力。 对琉球国王的册封,同样也定了下来。 因为此时的琉球国王太弱势,还需要大明帮助,所以侯爵是没有的,只能被册封为伯爵。 以后的外藩琉球王国,就变成了内藩琉球伯国。由福建巡抚监管,并且由朝廷派长史。 琉球内部也要进行改造,符合大明制度,使用大明的文字和语言。 朱由检让孔贞运以琉球为试点,摸索如何把外藩改为内藩。 除了琉球使者的参与外,这件事情完全没征求琉球国王的意见。 但是琉球使者却喜极而泣,因为他做梦都想成为大明臣民。 更何况大明皇帝因为他勇于任事,给他册封了个世袭爵士,如果他在内附这件事上立功,以后还会提升爵位。 这让他完全倾向了大明,代表琉球和大明签订了很多协议。 从琉球王国转变为伯国开始,大明对周边的外藩,开始进行改造。 能内附的就内附,不愿内附的才会维持外藩。 像琉球这样的小国,大多接受了大明好意,选择内附大明,成为大明贵族的一员。 朱由检也投桃报李,给他们在诸王府一带赐宅,和大明贵族同样看待。 —— 远在福建的郑芝龙,很快就接到了理藩院命令。这是通过锦衣卫的渠道发出的,用飞鸽传书接力传过去。 虽然正式的命令文书还没到,但是郑芝龙仍然要听从。因为他的官方地位,是依附皇帝得来。 更何况皇帝给他开出了子爵赏赐,他就是不想向日本出兵,如今也得动起来。 而且琉球的位置,也让他颇为动心: 『琉球地方还不错,如果和日本贸易,可以找地方建个中转站。』 『若非那些岛屿都太小,我还打算去琉球开藩。』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东宁,也就是他以前基业所在的东番岛。 以地理位置来说,掌握东宁岛做封地,对他来说最理想。 这里离福建最近,而且能掌握海峡航道,方便收取“保险费”。 无奈皇帝不同意,要在东宁建立卫所安置移民。 之前朝廷招安他,一个条件就是帮助朝廷在东宁建卫所。 他最初对此还没多少在意,觉得能带着回家乡就不错。东宁岛这样的荒岛,放弃也不可惜。 如今从接受招安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后,郑芝龙才发现东宁岛的重要性—— 在朝廷的分封政策下,这里才是他最合适的封地。 可惜朝廷已经在东宁岛建卫所,建立了稳固的影响力,如今他就想要以这块地方做封地,也完全没有可能了。 这让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去南洋开藩。 不过前往南洋,也不代表他要放弃现在的基业。 留一部分人去附近的琉球,对他来说是个好选择。 以后他在南洋的藩国与日本展开贸易,这里可作为中转站。 想到被扣留在日本的幼子,郑芝龙打算把这个子爵留给他。 现在就让自己,帮他打下基业。 下定这个决心,郑芝龙召集部下,打算出兵琉球。 这些部下听到朝廷开出了爵位赏赐,只是驱逐琉球岛上的萨摩藩人员后,一个个摩拳擦掌,想要立下功绩—— 对于这些连幕府都敢反的人来说,驱逐萨摩藩的人员,实在是太简单了。 甚至朝廷若下令出兵萨摩藩,他们都敢过去。 郑芝龙领兵备战,安排留守人员。在朝廷正式命令抵达后,率军出征琉球。 中途,他还去了东宁岛一趟,从岛上接了一千兵。避免自己麾下那些海盗出身的人员陆战不力,在岛上遭遇挫败。 在这么完善的准备下,琉球岛上的萨摩藩人员,完全无法抵抗。 他们先是被郑芝龙偷袭烧了船,又被擅长陆战的东宁兵包围。 郑芝龙等人很快完成了朝廷的命令,把琉球各岛的萨摩藩人员,全部驱逐出去。 琉球国王尚丰在见到大明兵马的威势后,对于使者带回的内附旨意,丝毫不敢有违。 甚至在知道自己在大明京城有府邸后,高高兴兴地坐船,前往琉球伯府邸。 很多琉球权贵,和他是一样选择,乘坐大明的船只,前往京城朝觐。(本章完) 第498章 松前藩的选择 就在郑芝龙攻略琉球的同时,安东巡抚洪承畴,也开始对北海岛的攻略。 虽然皇帝说了,一切以对付建虏优先。 但是韩王的要求,洪承畴仍不敢拒绝。 在韩王想要独占北海岛、驱逐松前藩的情况下,洪承畴觉得自己和日本要是先讲和,韩王绝对会记恨上自己。 一位藩王、而且是有封地的藩王的记恨,是洪承畴绝对不愿承受的。 所以他决定无论怎么对付日本,都需要先把北海岛拿下来再说。 在和其他驻朝官员商议时,洪承畴道: “倭人,蛮夷也。”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先教训他们一下再说。” 鹿善继执行孙承宗的指示,对此有不同意见: “孙督师曾经下令,朝鲜这边要配合辽东战事。” “而且陛下的要求,也是以不影响辽东战事为先。” 毛文龙的弟弟毛云龙,同样也是这个意见。 他兄长如今就在出兵辽东,需要有人接应。 当然不愿意看到安东都护府的兵马,用于教训日本。 不过洪承畴身为安东巡抚,对这些事情能全权决定。 而且他的理由很强大,让鹿善继和毛云龙无从以对: “安东都护府的兵马没见过血,一上来就去对付建虏恐会遇到挫败。” “可以先用岛上的倭人练兵,再去对付建虏。” “陛下同样是这个意思,所以安排刘兴祚训练的女真牛录、以及巡捕营的大队,一起出兵北海岛。” “更何况,这是朝鲜君臣极力支持的事情,难道我们要放置不管吗?” 对于出兵日本,朝鲜比大明更热心。 曾在壬辰倭乱中险些灭国,被大明出兵救助才保存了社稷。 朝鲜君臣在听到大明想要教训日本后,不顾东江镇正和建虏开战,都对洪承畴表示支持。 甚至从供应东江镇后变得紧张的钱粮中拨出一笔,专门用于对付日本。 所作所为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朝鲜一起出兵—— 他们要一雪前耻,派兵踏上日本。 鹿善继和毛云龙听到这个消息后,对朝鲜君臣的行为已经无言以对了。 后勤、兵马朝鲜都要出了,大明要做的就是派遣主力压阵。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让朝鲜出兵就是了。 在洪承畴表示只调遣刘兴祚训练的女真牛录、以及朝廷派来的巡捕营大队后,两人最终表示了支持,同意了出兵北海岛的提议。 崇祯二年六月初六,洪承畴汇集朝鲜和韩王藩国、江陵公国、宁远伯国的船只。以孔有德、耿仲明、陈新甲率领的三千韩王护卫为前锋,刘兴祚招募的三百女真士兵、朝廷派来的巡捕营新军第二大队压阵,朝鲜三千兵马辅助,浩浩荡荡发兵北海岛。 北海岛上的松前藩,石高只有一万石,常备兵力约有二百到四百人,全部人口也只有七八千,能上阵服役的约有二千人。 洪承畴汇聚起来的兵力,就达到七千之数,与松前藩全部人口相当。 这样一支力量,松前藩绝对无法应对。即使他们的实力有隐瞒,也不可能抵挡住七千人。 汇聚如此强大的力量,不是洪承畴对松前藩的实力没有调查过,而是驱逐松前藩,有威慑幕府的用意—— 大明必须以雷霆压顶之势,让幕府感受到压力。 更何况用兵之法,十则围之,这次战斗又是跨海登陆作战,当然要更谨慎些。 按照原本预定的方案,这只四国联合舰队,先是沿着海岸线北上,抵达韩藩仿照唐朝渤海国建立的安州,再跨海前往后世札幌西部的石狩湾一带,在那里建立稳定的据点。 然后再海陆两路齐下,进攻占据北海岛南部的松前藩。 这条航线已经被韩藩探索数次,基本能够确定安全。 甚至江陵公国的带队者,还提出可以继续向北,跨过海峡抵达苦兀岛,再沿着苦兀岛海岸线向南,抵达南方的北海岛。 不过因为这条路太远,耗费的时间太多,被洪承畴等人否决,选择了韩藩早已规划的路线。 没有倒楣地遇到台风,四国联合舰队,顺利抵达了北海岛。 此时石狩湾一带主要是虾夷人,他们看到规模巨大的舰队登陆后,很快就吓得一哄而散。 即使有一些不开眼的,也很快被辅助的朝鲜士兵赶走。然后他们采伐树木、平整土地,利用舰队携带的物资,开始安营扎寨。 修整数日,建立稳固的据点后,舰队沿着海岸线南下,抵达松前藩的主城,也就是以前的福山城。 这座城池是在二十多年前建立的,是松前藩最主要的地点。 (松前藩当时只占据松前地,也就是图中红色地带) 发现联合舰队前来后,松前藩的人极为惊讶。 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大规模的舰队进犯。 尤其是看到船上的旗帜,有大明旗、朝鲜旗,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旗帜后。他们根本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联合来到这里。 按照先礼后兵的原则,洪承畴派出陈新甲,告知前来的目的。 松前藩当代藩主得知大明出兵的目的是要惩戒幕府后,对此大为震惊: “虾夷地是幕府流放犯人的地方。” “大明出兵这里,能对幕府带来什么惩戒呢?” “幕府根本就不会在意虾夷地,大明选错地方了。” 他实在不明白大明怎么想的,竟然想通过驱逐松前藩,威慑江户幕府。 难道大明不知道,虾夷地对于江户幕府来说,根本就是一块弃地,除了松前藩之外,根本无人在意? 松前公广对此大为不解,拜托陈新甲好好解释。 陈新甲也感觉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是作为韩藩长史,他是很支持这个做法的。 没有大明朝廷的支持,单靠韩藩开辟北海岛,无疑要耗费很多心力。 旁的不说,朝鲜和其他藩国的兵马,那是不会来的。 单靠韩藩刚刚召集起来的三千新兵,他实在没有底气。 如今有朝廷兵马到来,还有朝鲜支援的三千兵,他感觉底气十足,向松前公广道: “大明朝廷是何做法,不需要藩主置喙。” “现在藩主能够决定的,是战还是归顺。” “如果藩主要归顺,那就打出白旗,主动敞开城门。” “大明会按贵族之礼对待,允许藩主带着人口和财物离去。” “如果要战,那就更好说了,藩主失败之后,自然会失去一切。” 派人呈上一封战书,让松前藩的人决断。 同时发出通牒,限于一天之内答复。 如果明天早晨还不回复,大明就会出兵。 —— 松前公广对此大为震惊,召集松前藩的权贵,一起过来商议。 众人早已看到黑压压的舰队,得知这支舰队的目的,就是驱逐松前藩后,有的人吓得面如土色,有的人叫嚷着把他们打回去。 更多的人则是沉默,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局面。 打是打不过的,很多人都有这个觉悟。即使把松前藩的男丁全部动员起来,都没人家的士兵多。 但是放弃松前藩,他们又不愿意。 这块地方虽然幕府看不上,只是当做流放地。 但对他们来说,却是自己的基业。 尤其是那些随着松前庆广开辟松前藩的,更不愿意把自己开辟的藩国白白让出去。 一时间他们陷入矛盾之中,不知如何破局。 很多人就是这样装死,等着事情发生。 那边大明兵马却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把士兵、马匹从船上放下去。 甚至他们还有意吸引松前藩的兵马出战,在野战中一鼓破敌。 不过此时的日本武士,早已知道大明军队的实力,根本没有人不自量力地出战,寻求在野战中破敌。 松前藩的人坚定地守着松前城,就是不愿出来。 洪承畴对此又是失望,又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带来的士兵虽多,其实却大多没有上过战场。 朝廷派来的巡捕营新军如此,韩藩兵马也是如此。 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刘兴祚从山林中招募的女真人。 但是这些女真人数量少,战场上表现如何也说不准。 洪承畴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更期待巡捕营新军的表现。 至于朝鲜兵马,他根本没有指望,那些人大部分被他留在北方据点,剩下的也是负责杂役—— 甚至,他连这些人都不想带,担心朝鲜兵马溃散,影响到大明军队。 如果不是朝鲜君臣出兵前就提出了上阵作战的要求,他会把人全部留在北方据点。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松前藩的人最终也没有出来。 洪承畴不知他们怎么想的,只能当做他们拒绝了自己的好意。在次日一早命令孔有德道: “参将孔有德听令,率领麾下兵马,立刻攻打松前城。” “巡捕营新军以火器策应,刘参将的女真牛录准备寻找突破口。” 众将纷纷领命,带着麾下兵马,按洪承畴命令出击。 韩藩的兵马排在第一位,是因为他们的表现最好,受海运影响最小。在去年招兵训练时,他们就以跨海远征为目的。 再加上是为韩藩开辟领地,他们自然要排在第一位。 这些韩藩的兵马士气同样很高昂,因为韩王许诺了,要把松前藩开垦的熟地,完全分配给他们。 松前藩既然不识趣,他们就强行夺过来。 在孔有德指挥之下,很快,这些以韩藩宗室、外戚、家仆为主组成的军队,开始向松前城前进。 他们战力如何不好说,但是武器、甲胄,看着却颇为精良。毕竟是韩王用积累的财富,从朝廷那里购买的。 不过,率先和松前藩开战的,却并不是他们,而是巡捕营派来的火器新军。 他们跨海而来,虽然有些疲惫,操纵火器的本领却没落下。一门门火炮怒吼,轰向松前城的城墙。 松前藩此时已组织了五百多人的藩军,都是以前开辟松前藩的主力。 他们没料到大明的火炮这么猛烈,很快损失了不少人。 剩余的也在城墙上瑟瑟发抖,不知道火炮什么时候落下来。 韩藩士兵见到这一幕后,一个个士气大振。 孔有德更是怒吼一声,号召将士向前。 一时间,韩藩士兵奋勇突击,很快就抵达松前城下。 用之前准备好的攻城器械,开始进攻城池。 松前藩开辟不过二十多年,藩军并没有完全腐朽,仍旧很有战力。 在压下对火炮的恐惧之后,这些人和韩藩士兵,展开了激烈交战。 接连几个时辰,都没让韩藩士兵登上城墙。 不过事情也到此为止了,远在后方的洪承畴,很快用望远镜发现了松前藩士兵的疲惫,吩咐刘兴祚道: “率领女真牛录,从松前城后门攻击。” “再让士卒喊话,让松前藩投降,不失藩主待遇。” 刘兴祚接到命令,立刻率领自己招募的三百女真勇士,从松前城的后门发动进攻。 松前藩军根本没有料到这个,在见到女真人的打扮后,更是士气大溃。很多人大喊着“刀伊入寇”,从城墙上溃退。 刘兴祚麾下的女真人,几乎是一鼓而下,很快在后门城墙上立足。松前城的被破,已是时间问题。 松前公广等人,这时也认识到松前藩大势已去。 在洪承畴命人喊话保障他的待遇后,松前公广长叹一声,下令道: “让武士们投降吧!” “他们都是松前氏的忠臣,我等回归幕府后还要依靠他们。” 命松前藩的藩军投降,放下手中武器。 这场持续几个时辰的战斗很快结束,以松前藩完败告终。 陈新甲代表大明和韩藩,接受了松前藩的投降,派遣士兵入城,接管城内一切。 洪承畴也颇是信守承诺,给松前藩的权贵维持了体面,甚至还允许他们携带随身物资,安排船只把他们送到江户去—— 这是皇帝下过命令的,对于没有大罪的日本贵族,要尽量保留下来。 大明以后还要扶持他们,阻碍江户幕府集权。 随同洪承畴而来的翰林院侍讲姜曰广,也奉命出使日本,和他们一起前往江户。 他要按朝廷的指示,责问江户幕府的平户藩为何扣留大明诰命夫人,以及萨摩藩侵扰琉球等事。(本章完) 第499章 以夷制夷 对松前藩战争的胜利,让洪承畴极为得意。 孔有德、耿仲明等将领,同样欣喜兴奋。 不过要说最高兴的,其实还是刘兴祚。 正是他率领的女真牛录,完成一槌定音。 可以说,此战他立下了第一功,孔有德等人都要排在后面。 想到这一个牛录的女真人被招募训练不到半年,却在战场上发挥这么强大的威力。 巡捕营新军都感觉头皮发麻,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战胜这样的对手—— 毕竟他们的假想敌就是建虏,皇帝要求他们一个大队,要能战胜一个牛录。 已经由见习指导员提升为署理教导员的顾炎武,在战后总结的时候,情不自禁询问道: “女真人真的这么强吗?” “让倭人听到都闻风丧胆。” 刘兴祚此时已明白原委,哈哈笑着说道: “这次是歪打正着了!” “日本这边流传着刀伊入寇的传说,对于女真海盗颇为恐惧。” “他们本就打不过我军,再见到入寇的女真人,所以士气就崩了。” “此战多赖诸位正面进攻,是我等共同的功绩!” 孔有德闻言冷哼,接受了这个说法。 其实他知道刘兴祚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顾忌东江镇。 刘兴祚反正后被封子爵,和毛文龙一样被授权在朝鲜开辟领地。 不过因为他在大明没有根基,领地的位置和人口,可谓远不如东江镇—— 毛文龙的领地多是平原,刘兴祚的领地却大多是山林。 若非皇帝给他了个招募女真牛录的任务,他在大明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影响力。 如今靠着麾下的女真牛录成名,却仍改不了弱势局面。 面对东江镇出身的他,自然要客气些。 顾炎武不管两人间的微妙,追问道: “女真人的牛录都是这么强吗?” “刘将军以为巡捕营一个大队,和建虏一个牛录比起来如何?” 其他巡捕营军官,同样盯着刘兴祚,期待他的回答。 刘兴祚表现得很惊讶,说道: “先生何出此言?” “非是刘某自夸,我这三百人全部披甲的牛录,放在建虏那里也是一等一的。” “建虏的牛录就是蒙古的苏木,都是从百户而来,逐渐增加了人口。” “如今一个建虏牛录,约有二三百丁。三丁抽一披甲,以六十名为常数。” “刘某这一个牛录三百人,是陛下按最强大的牛录全部披甲计算。” “巡捕营一个大队七百多人,怎么会比不过一个建虏牛录?” 恭维了巡捕营一下,又道出建虏虚实。 此时顾炎武等新军将领方知,建虏一个牛录的士兵,通常也就六十人。和巡捕营编制对应的,更应该是一个中队。 这让他们一时之间感觉有些可笑,难道自己辛辛苦苦训练,就是为了对付六十个建虏? 皇帝是有多看不起他们,还要让他们在上阵前先和女真牛录演习? “不对!” 猛然喊了一声,顾炎武有些恍然道: “建虏一个牛录,就应该算三百人。” “陛下对巡捕营新军的期许,不是战胜一个不完整的牛录。” “而是在收复辽东时,能把一个牛录的建虏完全消灭。” “这一个牛录不但有披甲人,还有余丁和老弱妇孺。” “甚至有忠于他们的包衣,同样会和大明军队作战。” “陛下料敌从宽,所以把一个牛录定为三百人。” 自觉找到了解释,顾炎武期待地看向刘兴祚,询问道: “刘将军以为如何?” “若是将军麾下的一个牛录去收复辽东,能不能完全消灭一个牛录?” 刘兴祚这下也有些迟疑了,之前他以为皇帝让他训练三百人的牛录,是对建虏的编制不了解,把他们都当成了披甲人。 如今方才知道,皇帝想的是消灭建虏,所以把一个牛录定为三百人。 想着建虏一个牛录的总人口,还有一些人附属的包衣,刘兴祚迟疑地道: “战斗或可胜利,完全消灭很难。” “建虏在守土的时候,可谓全民皆兵。” 顾炎武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其他巡捕营军官也是如此,觉得明白了皇帝让他们以一个建虏牛录为目标的原因—— 他们要对付的不止是建虏的披甲人,还有全民皆兵时能发挥的战力。 刘兴祚认为麾下牛录和建虏完全动员起来相当,所以他们演习时,就针对这一个牛录。 这让巡捕营的军官,重新恢复了信心。觉得皇帝并非看不起他们,而是对他们满怀期待。 他们必须证明巡捕营一个大队有抗衡、甚至消灭三百女真披甲人的能力,才能让皇帝放心派他们上战场,参加复辽之战。 旁边一直听着的洪承畴,此时也明白了建虏一个牛录的实力,询问刘兴祚道: “陛下断言女真兵马不超过十万之数,刘将军以为如何?” “建虏八旗之中,各有多少牛录?” 刘兴祚现在可以说是洪承畴麾下,招募女真人时也得到了安东都护府的帮助。他对洪承畴还是很尊敬的,闻言立刻回道: “建虏八旗的一个旗,约是二十五个牛录。” “但是每个旗的牛录数目不一,有的要多一些,有的要少一些。” “努尔哈赤在世时,最强的正黄旗有四十五个牛录,最弱的镶白旗只有十五个牛录。” “黄台吉上位后让两黄旗和两白旗换旗,又调整了各旗的牛录数,现在八旗每个旗的牛录数,刘某就说不清了。” “但是总的牛录数,应该不超过二百四十个。” 240个牛录,这个数字让一些人感到不屑一顾,一些人则感觉沉甸甸的。 如果按皇帝规划的七百多人大队能应对一个牛录的话,朝廷需要编练十七万新军,才有消灭建虏的把握。 如果再留些人做预备队,那就至少需要编练二十万新军。 了解巡捕营训练一年花费多少钱的顾炎武,对此实在不抱希望—— 除非朝廷把其他军队全部裁撤,才能编练这么多的新军。 洪承畴同样也是这个想法,而且他想得更多一些。 此时,他就把更多的目光看向刘兴祚,认为皇帝下令编练女真牛录,是一个正确决策。 如果朝廷能编练三十个牛录,那就能抵消建虏一个旗。 如果能编练更多,甚至有可能用他们消灭建虏。 他心里很快升起了“以夷制夷”的想法,察觉到自己的机会: 『若是朝廷执行以夷制夷的策略,还有哪个地方比安东都护府更合适吗?』 『这是我建功立业的机会,封爵赐土之赏,机会就在这了!』 心中一阵激动,洪承畴想到了辽东山林中的女真人。 这些女真部落大部分被建虏征服,却还有一些隐藏在山林里,被他们称为生女真。 如果自己能收复这些部落,把他们编为夷军。将来在平定建虏时,一定能立下很大功绩。 所以他看向刘兴祚的目光,一时极为亲切。觉得这是皇帝送给他的立功机会,能够封爵的钥匙。 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收复利用女真人的办法,为自己打开封爵之门。 —— 心中畅想着这件事,洪承畴却没忘记自己来北海岛的目的。 他之所以亲自率领兵马出征,就是给韩王个面子,和韩王结下情谊。 这种事情自然要做全套,洪承畴下令道: “韩藩士兵留守,由陈长史主持,肃清松前藩遗留。” “刘将军的女真牛录和巡捕营新军一起,随本官征服虾夷人。” “一个女真牛录,和巡捕营一个大队孰强孰弱,就看诸位的表现了。” 抚须看着刘兴祚和顾炎武等人,洪承畴的心里极为期待。 如果新军能证明一个大队胜过一个女真牛录,他打算把迁到安东都护府的陕西卫所,编练为火器新军。 用这些人震慑女真人,防止女真人桀骜不听训。 两方本来就要比试,在洪承畴下令之后,更是升起了攀比心理。 新军是觉得不服气,女真人则是志得意满,他们自认为立功第一,其他各军都比不上他们。 在这种比较竞争下,岛上的虾夷人遭了大殃,凡是大的部落,都被扫荡了一遍。 或者臣服为土司,或者俘虏后做奴隶,整个北海岛上的人,都臣服韩王统治。 韩王朱亶眘也在这种形势下,终于从安州前往北海岛—— 他内心是不愿离开大陆的,打算以安州为韩王藩国都城。 但是皇帝却不允许,把大陆上的封地大多分给了韩藩郡王和宗室,只给他留下安州,完全没有腹地。 这样一来,他自然没有地方安置韩藩护卫。只能前往北海岛,在这里择地建都。 所以他执意驱逐松前藩,不给自己的后人留祸患。 在抵达朝鲜士兵留守的据点后,韩王朱亶眘很快就觉得这是一个好地方,距离安州很近,可以开港打通双边联系。 不过,这个港口在冬天有时结冰,又让他有些叹息。而且因为临海,也让他觉得作为都城的安全性不够。 所以他向里走了数十里,选择在后世的札幌一带,建立韩藩都城。 这一带都是平原,适合开垦耕地。他决定把自己的一个护卫放在这,守卫将来的韩王都。 南方同样要放置一个卫,镇压松前藩的旧人。在按之前的许诺把这些熟地分配给韩藩将士后,他下令把松前城改为平城,纪念平定松前藩的功绩。 不过他本人是不放心住在这里的,担心会受到日本其他藩国的侵袭。在视察了松前藩开辟的地方后,他选择把箱馆改为韩馆,作为自己的临时驻地。 这个地方距离南面的日本藩国稍远,而且终年不结冰,适合作为韩藩船只的过冬地。 然后又绕岛一圈,对各地做出规划。准备把自己招揽的卫所将士和移民,安置在岛上各地。 韩王藩国的开辟,开始走入正轨。 这件事影响很大,让很多宗室藩王,看到了朝廷对他们开辟藩国的支持。 陕西、尤其是韩王以前所在平凉府的移民,也有了新的安置地。 这是朱由检在知道建虏是大明第一敌人的情况下,仍选择用兵松前藩的原因—— 不给灾民准备各种安置地,他就要做好内部叛乱的准备。 如今朝廷最大的支出,也是军费和移民。 他需要树立韩藩做榜样,鼓励宗室移藩、迁移陕西灾民。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宗室还没动作,一位曾经的贵族后裔,已请求去开藩。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曾经的韩国公李善长之后,自称李善长十世孙的李世选。 看着李世选献上来的所谓“太祖遗敕”,朱由检感觉极为荒谬,向大学士和九卿道: “李世选说太祖留下遗敕,二百十六春为民数满,应期来奏云云。” “诸位都看一看,此敕书是否为真?” 群臣也觉得这件事极为荒谬,韩爌代表一众内阁大学士,提出了六大可疑之处,一致认为这份敕书为伪。 最可疑的地方就是,李善长在洪武二十三年自经,距今已有二百四十年,早已过了所谓的二百十六春之期。 李世选之前没拿出来,现在却又拿出,实在是蹊跷之事。 群臣都认为这份敕书是假造,请求皇帝把李世选治罪。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理由,知道这种敕书不管真假,朝廷没有留下记录的都不可能被承认。否则就是对朝廷秩序的破坏,天下间会有无数类似的敕书冒出来。 所以他采纳群臣意见,说道: “李世选敕书是伪造,应当由大理院法庭定罪。” “但是由哪个法庭审判还需议一议,他是不是李善长的后裔?” 分管三法司的韩爌回道: “臣等初见李世选上疏,即询其同乡士夫。据云地方相传,旧系公主之后。” “其人亦田野村朴,不类诈伪者,而情节比对实是如此。” “据原疏称屡遭水火,而后得或其祖父流传,有错误亦未知。” “臣以为李世选是李善长后裔无误,是临安公主和驸马李祺之后。” “当由贵族法庭审判,由陛下最终裁决。”(本章完) 第500章 遗祸千年司马懿 李世选是李善长的后裔,这是群臣认可的。 当年李善长被诛,并没有全家族灭,太祖特赦诸子弗诛。 他的长子李祺与临安公主的两个儿子,一个为留守中卫指挥,一个为旗手卫镇抚,后来被罢世袭。 这两人都留下了后代,子嗣曾经以恩荫担任知县、州判。 可以说,李家虽然败落,和有爵位的功臣后裔不能比,但是仍属于官宦之家,能以恩荫入仕。 后裔也颇为繁茂,李世选就是其一。 确认他的身份后,朱由检道: “伪造敕书,该当如何定罪?” 署理大理院掌院的张九德道: “凡诈为制书、及增减者,皆斩。” “未施行者,绞。” “李世选所拿敕书为伪,当以未施行判绞。” 朱由检微微点头,说道: “那就如此定罪吧!” “此案也不必大张旗鼓审判,以免引起物议。” 又向群臣问道: “李世选是功臣后裔、又是公主之后,当在八议之列。” “他犯的罪是否属于十恶,能不能够减罪?” 八议有议亲议故议贵等条款,符合条件者犯罪需要奏闻,交由皇帝裁决。 李世选的身份,这些都能勉强够得上。只要他犯的不是十恶不赦之罪,就能取自上裁,由皇帝予以赦免。 韩爌想到皇帝之前要把李世选交给贵族法庭审判,有些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回道: “八议之五曰议能,谓有大才业,能整军旅,治政事,为帝王之辅佐,人伦之师范者。” “李善长与太祖同心,出万死以取天下,曾被誉为勋臣第一。” “臣以为可以议能。” 其他臣子闻言,纷纷予以附和。 他们对李善长大多同情,赞同皇帝减免李世选的罪过。 毕竟作为臣子,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后裔,能够被皇帝减免罪过呢? 李世选的敕书就算是伪造的,也称不上谋反危害社稷。他的这种行为,不在十恶之列。 朱由检见到群臣的态度,微微点了点头,决定道: “既然如此,就以八议的议亲,赦免李世选的死罪。” “不过他伪造敕书,不惩戒不足以威慑天下,判他流放海外,终身不得踏入中原一步。” 定下了对李世选的处置,朱由检见群臣对李善长大多有同情之意,又问道: “朕在先前定下紫阁功臣时,命礼部和太常寺厘定太祖功臣和成祖功臣名单,在南京和北京分别建立功臣庙。” “此事进展如何,有结果了没有?” 礼部尚书温体仁道: “臣按陛下旨意,把有功之臣尽量列入功臣庙。” “太祖功臣庙正殿六人:中山武宁王徐达、开平忠武王常遇春、岐阳武靖王李文忠、宁河武顺王邓愈、东瓯襄武王汤和、黔宁昭靖王沐英。” “西序八人:越国武庄公胡大海、梁国公赵德胜、巢国武壮公华高、虢国忠烈公俞通海、江国襄烈公吴良、安国忠烈公曹良臣、黔国威毅公吴复、燕山忠愍侯孙兴祖。” “东序七人:郢国公冯国用、西海武壮公耿再成、济国公丁德兴、蔡国忠毅公张德胜、海国襄毅公吴桢、蕲国武义公康茂才、东海郡公茅成。” “此二十一人和郧国公廖永安、永义侯桑世杰,尽皆配享太庙。” “嘉靖之时,增诚意伯刘基、营国公郭英配享。” “臣以为此二十五人,应当尽列入太祖功臣庙。” 朱由检微微点头,看着群臣的目光,说道: “此二十五人,除诚意伯刘基外,都是武将出身。” “有没有其他功勋卓著的文臣,可以列入功臣庙?” 这句话让群臣很是欣喜,他们都是文臣,当然希望有文臣能列入功臣庙,甚至配享太庙。 再想到先前所谈李世选敕书案,这些人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想法,韩爌道: “洪武三年大封功臣,李善长位第一,制词比之萧何,褒称甚至。” “封韩国公,岁禄四千石,子孙世袭。” “此等功臣,臣以为当列入太祖功臣庙。” 群臣对此纷纷附和,大多认为李善长有列入功臣庙的资格。 事实上李善长被杀之后第二年,就有人为李善长辩解,太祖也未怪罪。 可以说,天下间为李善长鸣不平的大有人在,大多认为太祖对功臣太苛刻。 朱由检见群臣大多附和,也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不过他为了维护太祖的光辉形象,当然不可能为李善长完全翻案。在扫视群臣之后,忽然道: “众卿可知,李善长因何而死吗?”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低头无语。 他们大多认为太祖是找理由杀功臣,但是在皇帝面前不好说出来。 礼部尚书温体仁揣摩皇帝意思,说道: “李善长之罪,在于知逆谋不发举,狐疑观望怀两端,实属大逆不道。” “故而太祖诛之,让功臣引以为戒。” 朱由检微微点头,对太祖定下的罪名当然是认可的,又向群臣追问: “李善长时年七十七,已是风烛残年,太祖为何认为他是大逆不道呢?” “众卿可曾想过吗?” 群臣想说太祖就是想杀功臣,但是在皇帝面前显然不能这么说。 纷纷表示不知,对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朱由检叹息一声,说道: “尔等想不明白也不为异,毕竟你们都是忠臣,从未想过谋逆。” “太祖之所以杀李善长,是因为司马懿留下的教训太深刻,不得不杀之耳。” “李善长狐疑观望,知胡惟庸逆谋而不检举,太祖一旦生病,对他自然担心。” “为了不给后人遗祸,只能在群臣请求下将其除去。” “否则李善长再活二十年,焉知天下姓谁?” 群臣听到这番话,内心悚然一惊,知道是皇帝的发自肺腑之语。 这个理由其实也有人猜测过,但是从皇帝口中说出来,仍旧是让人感到深深的寒意。 谁能想到,司马懿千年前所做的事情,千年后落在了李善长身上,让他落得个被杀结局—— 如果没有司马懿老年篡夺权位这件事,李善长多半不会被杀。他所犯的罪过,不一定以谋逆论罪。 但是有司马懿的前例在前,太祖不敢赌这个可能。只要太祖生病身体虚弱,就会怀疑李善长的用心。 在不确定是否能熬死李善长的情况下,太祖最好的选择,就是杀掉李善长。不让这个权位很大的功臣,影响到后续皇帝。 可以说,李善长是因司马懿而死。司马懿千年前射出的一支箭,千年后射中了这个人。 想明白这件事的群臣,兔死狐悲地同时,忍不住埋怨起千年前的司马懿—— 如果不是这个人谋朝篡位,皇帝何至于要杀已经致仕的老臣。 司马懿当真是遗祸千年,到现在还在贻害世人。 —— 看着群臣的脸色,朱由检知道他们有些被吓到了。所以他把自己之前设立资政院的想法,向群臣道了出来: “朕之所以设立资政院,定下致仕年龄限制。” “就是为了使君臣相得,避免胡乱猜忌。” “大臣年老致仕之后,只要不胡乱插手朝政,把一些人阴谋乱政的事情检举给皇帝。” “皇帝又怎会怀疑大臣,是否有了逆心呢?” “资政院之设,是为了君臣互信,避免有些大臣年长又有权位,让皇帝不得不痛下决心。” 这番交心的话,让群臣仍旧感到寒意,也受到一些安慰。 诚如皇帝所说,只要致仕后不胡乱插手、知道逆谋后就检举,皇帝又何必担着杀戮老臣的名声,非得把他们杀掉呢? 尤其是一些人看着皇帝年轻的面庞,感觉更是欣慰: 纵然大明的皇帝大多不长寿,当今皇帝至少也有二十年的寿命。 他们这些老臣,大多会在皇帝年老前死去。 所以,他们可以放心地建功立业,不用担心当今皇帝会杀戮功臣。 不过,也有一些人下定决心不要恋栈权位,免得皇帝觉得自己的权力太大,在生病的时候会出于担心把自己除去。 可以说,司马懿的行为,至今仍在贻害,影响君臣间的互信。 一些人因此更加感谢诸葛亮,明白了诸葛亮为何被历朝推崇的原因—— 实在是大家都期望君臣相得,不希望皇帝因为一些猜忌,就胡乱杀戮君臣。 皇帝同样期望臣子有诸葛亮的忠心,对诸葛亮最开始推崇的皇帝,就是司马懿的后人司马炎。然而司马家得国不正,最终仍旧被刘裕所篡。 大明现在是没有这种权臣的,朱由检毫无顾忌地讲解了自己的看法后,又向群臣说道: “李善长的罪过,说谋逆有些牵强,但是谁也不能确定他是否有逆心。” “所以他的罪行不变,仍按太祖时的审判。” “但是他的功劳也是实实在在的,应当列入功臣庙。” “希望他成为城隍之神见了太祖后,会向太祖忏悔。” 定下这个原则,朱由检道: “太祖功臣、成祖功臣,和紫阁功臣按同样规格封赠。” “李善长的后裔若成功开藩,朕许其世袭伯爵之位。” “但是李世选排除在外,他是流放罪人。” 这个处置,让刚刚身怀戒惧的群臣,感到一阵安心。 当今皇帝还是宽洪大量的,这相当于实际赦了李善长的罪。 他们商议之下,为李善长恢复了职位爵位勋级,并且追谥襄愍,有怜悯昭雪的意味。 李善长的长子李祺被追赠韩城伯,他的后裔可承袭这个爵位,前提是去海外开辟封地。 李善长的后面,又有太祖封爵不受的朱升、姑孰郡公陶安、南阳郡侯叶琛、开国文臣之首宋濂、功不在诸将后的章溢这五位文臣,同样被列入功臣庙,可以配享太庙。 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因为和李善长一样的原因被赐死,同样实际赦免。他们被追谥为武壮、武靖,后裔可承袭伯爵爵位—— 这两人多有文官为他们说话,尤其是傅友德的后裔,和很多文官有交情。 董其昌的一个弟子傅廷彝,就是傅友德的后代。 接替朱燮元担任川贵五省总督的傅宗龙,同样是傅友德的后人。他是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同科有钱谦益、杨嗣昌等人。 当今晋王一系,也是傅友德女儿的后代。 可以说,傅友德的后裔颇为繁茂。早在嘉靖年间,傅友德就被建庙赐额,已经实际平反。 朱由检这次给他平反,并没有遇到多少阻力。他还把另外一些没有犯下大罪的开国功臣实际平反,允许后裔去开辟子爵、男爵领地。如果本就有世职,转为爵位时可以升一级。 没得到谥号的功臣,这次也一并补谥,给他们应得的地位。 最终,太祖功臣庙的功臣,被定为三十三人。他们也同时配享太庙,享受皇帝祭祀。 成祖功臣庙人数就更多了,但是配享太庙被严格限制。朱由检恢复了姚广孝的配享,加上张玉、朱能、王真,只有四个人配享成祖庙庭。 成祖年间封爵的,都被列入功臣庙。他们的后裔大多是贵族,仍在承袭爵位—— 就是为了不让这些勋贵闹腾,朱由检也得把他们的祖先加进去。 其中因为靖难功劳列入功臣庙的,有三十三人。 随成祖南征北战封爵的,有十三人。 仁宣时期封爵、功劳却是在成祖时期立的,有三个人。 在成祖年间启用,后来被宣宗托孤的文臣,有四个人—— 之前评选紫阁功臣时一直被群臣推荐的三杨,这次和胡濙一起被列为成祖功臣。 但是他们的功绩在成祖功臣中实在不显眼,只能排在后面。 这五十三人,就是成祖功臣。他们的后裔同样被允许海外开藩,至少拥有伯爵爵位。 实际现在大多拥有公侯伯爵位,在京城不肯往海外去。 其余紫阁功臣,这次也得到了配享太庙的荣耀,接受皇帝祭祀。 比较麻烦的是于谦,把他配享英宗庙庭显然不合适。景泰皇帝则因为没有庙号,自然也没庙庭。 最终,在朱由检的提议下,群臣给景泰皇帝上了庙号代宗,谥号也增加到十七字,符合大明皇帝身份。 景泰陵也要改建,更符合帝陵规制。 不过他在太庙中直接被放在祧庙,因为比他更往后的宪宗、孝宗,已经在祧庙里了—— 实际他没在太庙寝殿里一天,就进入了后殿。 至此,厘定功臣之事,方才完全定下。 大明的太庙和功臣庙,都要随之改变。 太祖功臣、成祖功臣、紫阁功臣,构成了大明新的功臣体系。(本章完) 第501章 诛十族的来源 太祖功臣和成祖功臣的确立,在京城引发热议。 其中受到关注最多的,就是皇帝把李善长、三杨等文臣,加入功臣之列。 这让文人士子津津乐道,对当今皇帝大加称赞—— 相比以前只有刘伯温那个独苗来说,当今皇帝太大方了,一下子就增加了十位文臣,让他们的后裔能够承袭伯爵爵位。 这让文人如何不心潮澎湃,觉得封爵拜相的机会,已经近在眼前。 再想到紫阁功臣之中,有一半是文臣,职位有高有低,有大学士也有督抚。 一众文官的建功立业之心,完全被激发了出来,想要给后人挣个爵位。 大学士韩爌,就是其中之一。 他本来就有去海外开辟封地,把一些亲友安排过去的想法。 如今见到皇帝不断封赏功臣、引导他们去开藩后,下决心上了一本奏疏,请求把年前皇帝赐与的世职,转变为海外爵位。 这让朱由检看到后,内心极为欣喜。 海外开藩一直是他在推动的事情,为的不止是开疆拓土,还有把大明即将爆炸的压力、释放去海外的用意。 这个策略如果能成功,大明就能成功渡过危机,依靠开疆移民,继续维持百年。 韩爌主动响应,让他知道这位大学士支持自己的策略,也彻底放下了对韩爌的疑虑—— 因为韩爌是东林党人,朱由检对于是否任命他担任首辅,一直是心有疑虑的。 即使韩爌表现得很顺从,他也担心这个人依靠娴熟的党争手段,让朝堂再起波澜。 如今韩爌的表态,让他放下了这个疑虑。认为让韩爌担任首辅,未尝不是好事。 至少这个人明面上在支持自己的政策,而且颇有能力。 还有一点就是,在经过两年对朝廷制度改变后,朱由检打算稳一稳,在接下来的三年,更注重政策执行。 韩爌担任首辅,能让地方的东林党人会配合,让朝廷的政策更顺利地推行下去。 所以,在七月十五日的朝会上,朱由检正式提升韩爌为辅政大臣,显示自己的心意—— 在黄立极这个首辅之外,朝堂上出现了又一位辅政大臣。 早已准备卸任的黄立极,当即请求致仕。 朱由检按例挽留,开始更换首辅流程。 他要在八月前敲定这件事,让韩爌参与八月选官,树立新首辅的威信。 同时,他应韩爌的请求,把他的千户世职转为男爵。朝堂上自国初之后,再次出现以贵族身份担任宰辅的大臣。 这让群臣再次感觉到了变化,很多人认为贵族担任首辅将会成为常态—— 朝堂上的大学士和九卿,如今哪个没有世职呢? 将来他们都可能转为贵族,同时担任大臣。 如果没有贵族身份,还可能被人看不起—— 这和王守仁封爵之后丧失入朝机会完全不同。 今后朝堂大臣的权势,还要看爵位高低。 这也是朱由检的用意之一,用自己掌握的封爵权力,进一步加强对群臣的影响力。 以后这些臣子想获得爵位,就不得不想法讨好自己。 如同他预料的一般,在韩爌的世职转为爵位后,杨景辰、温体仁等人,相继上疏请求把世职转为爵位。 袁可立等枢密院大臣,更是集体请求,把皇帝赐予的世职,转变为海外爵位—— 这些人对皇帝的政策更了解,也知道海外开拓的进展。 知道转为封地贵族,远比领个世职更实惠。 即将卸任首辅、下一站要去理藩院当掌院的黄立极,同样也提出了这个请求—— 毕竟他要协助皇帝管理藩国,自己怎么能不去海外开藩? 所以在七月底的时候,朝廷开始了新一轮封爵。数十位大臣和有功臣子,相继被册封为子爵、男爵和爵士。 一时间朝堂上爵爷遍布,似乎由文官政治,转变为贵族政治。 不过朱由检却知道这是假象,朝堂上掌权的仍旧还是那些文官,更高等的公侯伯等贵族,根本就没有多少权力。 他现在只能期望勋贵早点认清形势,以后拥有封地才有说话的底气。 —— 把李善长等人列入功臣庙的另一个影响,就是让一些人认识到,皇帝对洪武、永乐年间的事情,开始重新定案。 这让一些人仿佛看到了曙光,尤其是建文诸臣后裔。 一些同情他们的臣子,也纷纷上疏发言。 朱由检见到这些奏疏很是头痛,尤其是看到刘宗周同样上了奏疏后,感觉建文之事,已经必须要有个定论。 否则臣子会接连不断上疏,影响朝廷政事。 所以他选在七月十八日,派遣隆平侯张拱薇祭长陵后,召集群臣说道: “建文君臣之事,自万历以来多有上疏谈论者。” “朕以为当正本清源,彻底有个定论。” “今日是成祖文皇帝忌辰,诸位就都议议吧!” 群臣中倾向于给建文诸臣翻案的,见皇帝选在这个日子商议此事,纷纷感觉不妙。 作为成祖之后,如果皇帝在成祖的忌辰否定成祖、给建文君臣翻案,那不就是不孝吗? 群臣就是心再大,也不敢在这个日子和当今皇帝争论。更不敢逼着皇帝在今天,给建文君臣翻案。否则一个孝字扣下来,谁能承担得起? 这让他们纷纷道: “今日是成祖皇帝忌辰,不宜谈论此事。” “臣请另择时日,商议建文之事。” 朱由检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自《皇明通纪》这部禁书流传以来,天下间多有谈论建文之事者。” “甚至在万历、天启年间,隔几年就有官员上疏。” “朕登极后也不胜其扰,必须正本清源。” “今日之后,朝臣不得再争论建文之事,否则一律罢职、并且流放海外。” 这么严厉的态度,让想要为建文君臣翻案的臣子感觉更是不妙,反对声音也更大,请求皇帝收回旨意。 朱由检面对这些人的言语,面色丝毫没有改变。只是在他们声浪稍小之后,重申道: “今日畅所欲言,无论说什么朕都不会怪罪。” “但是过了今日,必须以朝廷结论为主,不得再有异议。” “若是都不愿说,那就直接定论了。” 这让群臣更是不满,就连早已和皇帝绑定的刘宗周,都站出来说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若是不能服众,陛下纵然做出定论,又有谁会信服呢?” “臣以为建文之事,应当从长计议。” 朱由检对刘宗周还是很尊重的,若非看到他的奏疏,甚至都不想理会这件事。 他见刘宗周出言,正色道: “现在不就是在议吗?” “先说说方孝孺的事情,先生为方孝孺编撰《正学录》,是很推崇他喽?” 刘宗周同样正色道: “方逊志先生重节轻生,臣为其编撰文集,是为激励士气。” 朱由检闻言说道: “那么先生以为,方孝孺被诛十族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为何直到现在,还有方孝孺的后人?” 这个问题,让所有臣子提起了心。今日要商议的事情,也终于走入正轨。 刘宗周果然没有再纠缠是否要改期商议的事情,回应道: “方先生的幼子,被忠义之士藏匿,故而仍有后人。” 朱由检眉头微皱,但是对这个说法无法否定,只能继续问道: “那么先生以为,方孝孺被诛十族为真?” 刘宗周有些犹疑,回道: “此事实录未载,但是《立斋闲录》记载:” “今按南京锦衣卫镇抚司监簿,除前编缺坏外所存簿籍载,正学宗族抄扎人口有八百四十七人。” “如此多人罹难,诛十族当有其事。” 朱由检闻言询问郑士毅: “南京锦衣卫簿,是否有此记载?” 郑士毅急忙回道: “此事臣一时不知,可召南京锦衣卫查阅。” 朱由检点头认可,吩咐郑士毅道: “命南京锦衣卫把相关簿籍带来,一定要查清楚。” “查抄多少、处死多少,都要确定下来,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这个态度,得到群臣认同。很多人认为皇帝还算公正,没有故意否认。 朱由检对这种有记载的事情没有辩解,而是向群臣道: “一族之中,大约有多少人?” “难道八百多人,就能确认是诛十族吗?” “有没有人说清楚,十族都是哪些?” 这个群臣就有话说了,兵科给事中陈献策道: “十族就是九族加上朋友。” “方先生拒不逆诏,成祖怒而夷其十族,朋友亦族也。” 朱由检已经懒得生气了,询问道: “此说从何而来?” “都有哪些记载?” 陈献策一时语塞,支吾着回应皇帝道: “祝枝山《野记》有载。” “《文学博士方孝孺》同样有载,此文收录方先生殉难事迹。” 他其实是从《皇明通纪》上看到的,但是这部书是禁书,自然不能在朝堂上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在他说出两篇文章的名字后,朱由检道: “把它们都找出来,朕要好好看看。” 这两篇文章流传颇广,朱由检决定商议建文君臣之事时,就让人搜集了相关资料,不一会儿就有人呈上来。 朱由检先看《文学博士方孝孺》,把方孝孺的形象描绘得颇为高大,皱着眉头说道: “这篇文章的内容,都是出自哪里?” “特别是这个‘宗族坐死者八百七十三人’,比先前《立斋闲录》所说的八百四十七人多了二十六人。谁能说清楚这个数字的来源,都增加了哪些人?” 这话无人能答,没有人能说清楚八百七十三这个数字的来源。 朱由检见此判定道: “这是小说家言,内容多有以讹传讹之处,不当以历史看。” “这篇文章问世的时候,方孝孺都死了一百多年了。写这篇文章的人,如何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否定了这篇文章的真实性,朱由检又向主持编撰史书的几位大学士道: “今后编撰史书,必须增加注释,注明史料出处。” “不要再让人以讹传讹,在流传中添油加醋。” 定下这个原则后,朱由检又向刘宗周道: “请先生编撰方孝孺的年谱和传记,一切采用信史,厘清他的事迹。” “不要再让这种类似小说的文章,在世间胡乱流传。” 刘宗周应下之后,朱由检再看祝枝山的《野记》。 只是看了几段,他就有些狐疑地向陈献策道: “卿把这本书的内容,当做历史看吗?” 陈献策脸色通红,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信了其中内容。 因为《野记》这个名字,就说明了它是野史。更别说里面的内容,多有神怪故事。 陈献策再怎么说也是进士,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把它当历史。 朱由检看着《野记》的内容,还有张太后遗诏复建文年号之事,眉头皱得更紧,怒道: “荒谬!” “张太后遗诏又不是没有留存,里面什么内容写得明明白白。” “祝枝山随意编造遗诏,这部《野记》当禁!” 当即下了命令,把《野记》列入禁书。 群臣想要劝谏,却实在说不出话来。《野记》中记载的这件事,连他们也觉得荒谬,已经被列为禁书的《皇明通纪》甚至都质疑这个说法。 皇帝以编造遗诏的理由禁了这部书,让他们实在说不出话来。 在否定了这两篇文章的记载后,朱由检又让群臣追溯,查清楚方孝孺诛十族的说法来自哪里。 发现最早的就是《野记》,然后被记载入《皇明通纪》等书籍。 这让群臣不由得脸色通红,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信以为真的事情,竟然是出自野史杂谈。 然后继续溯源,发现夷族的说法,最初来自李贤的《天顺日录》,《立斋闲录》引用了这个说法,但注明“此一段未甚得其实,姑存之”。 《立斋闲录》记载了方家被抄扎人口八百四十七人,却不认同夷族说法。说明当时的人,对方孝孺是否被族诛都有疑虑。 更往前的《奉天靖难记》等书,只记载了方孝孺被杀,没说宗族情况。 至此,“诛十族”的来源基本被理清,从李贤说方孝孺被夷族开始,到祝枝山演变成诛十族,然后被广泛采用。越往后死的人越多,从夷族演变成诛十族。(本章完) 第502章 继承顺序争议 理清楚了源头后,朱由检问群臣道: “祝枝山《野记》不可信,李贤的《天顺日录》可信吗?” 群臣哑口无言,没有人为李贤说话。 尤其是《天顺日录》对景泰皇帝多有诋毁之处,被正直的大臣很看不起。 之前评选紫阁功臣时,李贤就被皇帝和群臣认定道德败坏。如今景泰皇帝都被当今皇帝上庙号了,自然更没有人为他辩解。 朱由检见群臣如此表现,当即就下令道: “《天顺日录》同样应该禁毁,引用它的图书,也要全部查禁。” “李贤在永乐六年出生,他对方孝孺的记载,已多有讹传之处。” “更晚出生的人,又有多少可信呢?” “刘先生编撰方孝孺传,一定要注明史料来源,不要把以讹传讹的内容加进去。” 这个命令下达后,群臣一时哗然,知道若是按这个命令执行,有关方孝孺的图书,基本要全部覆没。 这让他们觉得难以接受,很多人纷纷进言,认为不应当因为这一点,就查禁所有图书。 朱由检见到这个情况,怒气勃发地道: “不查禁这些书籍,难道要让诽谤的文字流传天下吗?” “建文之事,本来早有定论。” “但是自《天顺日录》流传以来,却出现了异议。” “尤其是诛十族之事,被祝枝山《野记》编造出来后,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皇明通纪》等私修史书上,让一些不学无术的文人,对此信以为真。” “这样的书籍不查禁,难道要让它继续误导世人吗?” “成祖在世间的形象,就是被这些人败坏!” 忿怒地骂了诋毁成祖的人一通,朱由检又拿着《野记》骂道: “还有这个编造诛十族的祝枝山,难道就不通礼法吗?” “他只知道十比九大,却不知道相比诛九族,更严重的是诛三族。” “刘先生你来说说,九族和三族都有哪些。” 刘宗周一向推崇方孝孺,此时见方孝孺被诛十族、甚至夷族都被皇帝否认,精神也受到了冲击。 不过面对皇帝的问题,他还是收拾心情答道: “九族者,上至高祖,下及玄孙,皆是同姓之人。《大明会典》有本宗九族五服正服之图。” “三族者,父族、母族、妻族。秦汉之法酷烈,有夷三族之令。” “国初尚书夏恕尝引汉法,请著律,反者夷三族。” “太祖以为此法太重,故而没有实施。” “《大明律》所定谋反大逆律,株连祖父、父、子、孙、兄弟五族及伯叔父兄弟之子,年十六以上者。” “故而本朝实无被夷九族者,被夷三族者唯有卓敬。” 卓敬也是建文臣子,朱由检听到这个名字,怒气渐渐缓了下来,询问道: “卓敬被夷的三族,是父族、母族、妻族,还是父、子、孙三族?” “为何世间流传的,是方家被杀者最多?” 这个并没有人深究,因为卓敬的名气,远远不如方孝孺。 再说卓敬在万历年间就被表墓建祠,已经实际平反了。自然更没人提他,为他叫什么屈。 见到群臣无人回答,朱由检道: “有关卓敬被夷三族之事一定要查清楚,不要胡乱讹传。” “昔年成祖也曾说:国家养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 “他是一个有才能的忠臣,成祖对杀他很后悔。” 又因为卓敬已经被表墓建祠,朱由检下令道: “卓敬是忠臣,应该建祠表彰,礼部要追赠谥号,给于应有待遇。” “大明无夷三族之律,若是他有后人存在,朕当封爵补偿。” 这个态度,让为建文君臣翻案的臣子,心情陡然一松。 因为皇帝这个态度,明显还是要为建文君臣翻案的,只是对一些讹传的事情不认可。 礼部尚书温体仁这时也明白了皇帝的想法,主动出言说道: “方孝孺同样是忠臣,但是被诛十族之事,却是子虚乌有。” “臣以为当正本清源之后,再为方孝孺追谥。” 朱由检点头认可,他知道自己必须妥协。 方孝孺在民间的影响力很大,包括刘宗周等人,都称赞他的节义。 如果不追赠他,建文君臣的事就会没完没了,永远不会停歇。 所以他才决定正本清源,把事情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就算是承认成祖杀戮太过,也好过任由诛十族流传。 必须让官方正史占据主流,避免野史流传,变得越来越野。 怀着这个想法,朱由检道: “方孝孺的事情,要明明白白理清。” “待到查清楚后,彻底做出结论。” “成祖当时的株连,或有滥用刑罚之处。” “方孝孺的后人如能确认谱系,朕当封爵补偿。” “他和卓敬一样,都是建文君的忠臣。” 这个态度,让刚才凝重的氛围,更加轻松起来。 刘宗周请求道: “诛十族的事情,虽然子虚乌有。” “但是相关图书,却不能一概查禁。” “臣以为可由朝廷修订,用新出版的图书,代替有错误的旧版。” 朱由检点头认可,知道查禁所有涉及方孝孺的图书,阻力会大到根本无法实行。 所以他下令道: “有关方孝孺等建文君臣的图书和文章,以后要以官方正史为准。” “凡是与此抵牾者,应当尽皆修订,否则不准流传。” “有擅自编造事迹流传者,追夺出身以来文字,审订所有图书,本人流放海外。” “例如李贤、祝枝山这两个编造事迹的始作俑者,都要追夺出身和封赠,所著图书都要修改后才能流传。” 这个惩罚,相比之前的完全查禁松了一些,却仍让很多人心惊。 尤其是对李贤和祝枝山的惩罚,在大明前所未有,让一些文人皱眉,本能地就要劝谏。 不过朱由检却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盯着资政大臣朱国祯道: “《三朝要典》之中,崔呈秀曾说‘大狱未遂,《涌幢小品》先刊,此东林所由起于诡遇,盛于标榜’。” “如今《三朝要典》正在重新编撰,《涌幢小品》有什么说法呢?” “朱卿你来说说!” 《涌幢小品》是朱国祯的作品,是在天启年间出版的,被阉党借题发挥。 朱国祯听到皇帝引用阉党崔呈秀的言语,还把自己《涌幢小品》和《三朝要典》相提并论,一时怒气勃发,忍不住就要争辩。 但是韩爌却抢先道: “此书是朱学士一人编撰,收录典故野史,或有不当之处。” “臣以为当让国史馆修订,然后重新出版。” 这让朱国祯宛如被浇了一盆凉水,认识到当前的形势。 如果他不管不顾在这点上争辩,说不定就会再起党争,韩爌这个即将上位的东林党首辅都会受到牵连。 其余东林党人也同样察觉到这一点,明白了韩爌抢着出言的原因。 实在是此时不宜掀起党争,不能让朝堂上再起波澜。 朱由检之所以选在此时给建文君臣做结论,也有逼迫东林党认同的意味。 若是东林党连这点都不配合,那就别想在朝中掌大权。 对韩爌的识趣,朱由检非常满意,微微点头说道: “《涌幢小品》确有不当之处,应当修订完善。” “例如书中《族刑》一节,说什么‘战国而后,有三族、五族、九族之刑。国朝乃十族’,分明就是讹传。” “本朝谋反大逆尚且只诛五族,何来十族之说?” “难道你们都嫌《大明律》太轻,要学夏恕定得严酷些?” 这话说得朱国祯头上冒汗,群臣也不敢胡言乱语。 生怕皇帝在重制礼乐修订法律时,把九族、十族的刑罚加进去。 朱国祯这个时候,已经在庆幸自己奉诏回到朝廷修国史了。 因为不但《涌幢小品》有十族之说,他私下修的《皇明史概》,也收录了诛十族的事情, 按照当今皇帝定的条例,他多半会因此受罚,甚至牵连到其它书籍。 好在《皇明史概》还没刊印,他如今又是资政大臣,皇帝留了体面。 只要把这些相关内容给修改了,仍不影响流传。 想清楚这点的朱国祯,对韩爌都不由有些感激了,因为他现在就在国史馆任职,自己的书自己就能改。 他此时已经决定,要把自己著作的图书全部查阅一遍,把诛十族、夷九族之类的文字全部修改。免得以后被人发现,影响出身封赠。 —— 彻底否认了诛十族的说法,并禁止其流传,朱由检继续说道: “建文君臣之事,世间多有讹传,朝廷需正本清源,编撰一部正史。” “国史馆要担起这个任务,务必编撰出让世人认可的信史。” “这部书的名字,就定为《靖难实录》,记录建文君臣,和成祖靖难的事迹。” 这个命令,再次让群臣哗然。 刑部主事李若愚道: “建文在位四年,敬天爱民,崇儒纳谏,无一失德事。祗因误用汉削七国计以及于难,悲夫。” “臣以为建文年号不可不复也,建文庙谥不可不补也,逊国诸死节臣不可不录也。” “《靖难实录》,当为《建文实录》,以正建文名号。” 朱由检对于此言极为不适,反问道: “建文君若是无一失德事,那么湘王因何而死,周王、代王、齐王、岷王又为何被问罪甚至削爵?” “成祖起兵靖难,在你看来是毫无道理吗?” 李若愚哑然无言,不敢否定靖难的正当性。 否则就是否认了成祖,以及成祖之后的大明皇帝。 即使他不认为建文失德,也只能够憋着。 转而拿成祖的做法说事,回应道: “成祖定鼎之后,问朝臣葬,建文学士王景言:宜用天子礼。” “成祖特从其议,可见成祖也是承认建文皇帝。” 这个确有其事,朱由检也不否认,说道: “建文君确实曾是皇帝,所以成祖以天子礼节安葬。” “但他失德乱政,却又不堪为帝。” “所以无有庙谥,只称其为建文君。” 说着,他又忽然提到了一个话题,问群臣道: “昔年太祖崩逝时,若是没有立下太孙,按礼法应当由谁继承皇位?” 礼部尚书温体仁揣摩上意,回答道: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太祖崩逝之时,太祖长子懿文太子已逝,次子秦王、三子晋王同样已经离世。” “成祖为诸王之中最长者,又是孝慈高皇后嫡子,按礼法当由成祖继位。” 这个说法,自然有人不同意,太常寺卿、礼部右侍郎李标道: “嫡长之制,不止有嫡子,尚且还有嫡孙。” “《唐律疏议》有云:王、公、侯、伯、子、男,皆子孙承嫡者传袭。无嫡子,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子;无庶子,立嫡孙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孙。曾、玄以下准此。” “太祖崩逝之时,当由嫡孙建文君继位。” 温体仁反驳他道: “《唐律疏议》所说的嫡孙,是指嫡长孙。” “太祖嫡长孙是虞怀王朱雄英,而非其弟朱允炆。” “嫡子同母弟高于嫡孙同母弟,故而若是太祖没有立朱允炆为太孙,当由成祖继位。” “成祖继承皇位,符合嫡长之制!” 这个说法,让很多臣子绷不住,吏部右侍郎李若星道: “《唐律疏议》是唐制,本朝自有制度。” “《皇明祖训》曰: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 “只有在没有皇子的情况下,才能由其他支脉承袭。” “建文君为懿文太子之子,朝廷在有皇子的情况下,自然不用兄终弟及。” “建文君又在懿文太子诸子中最长,故当继承皇位。” 温体仁这下有些无法回答,朱由检接替他道: “建文君朱允炆是虞怀王朱雄英继母弟,他的继承顺序,和虞怀王同母弟朱允熥孰先?” 这个问题,让群臣议论纷纷。 因为这是礼法的一个漏洞,历代说法不一。 根据《吕氏春秋》记载,纣王有同母兄长二人,但他们都是纣王的母亲在做妾室时生下的,身份一直是庶子。纣王是在他母亲扶正为妻子后生下的,身份是嫡子,所以继承王位。 《吕氏春秋》对此的评价,是“用法若此,不若无法”。商朝之后的朝代,没有延续这个办法。妾室在扶正后,庶子也变得可以升嫡。 但是这就带来一个问题,如果庶子的年龄长于嫡子,他在升为嫡子后,继承顺序是否就高于元配生下的嫡子呢? 朱允炆和朱允熥之间,就是这个争议。(本章完) 第503章 靖难年号 朱由检把朱允炆和朱允熥的继承顺序拿出来说事,自然不是毫无目的。 群臣也知道结果多半对建文君朱允炆不利,一些人尝试着抗争道: “建文君为太祖所封皇太孙,继承顺序自然在吴王朱允熥之前。” “此事早有定论,何必再次商议?” 朱由检对此摇头道: “不然!” “若不把这件事情理清,如何对建文君臣重新定论?” “就从朱允炆上位说起,探讨其中得失。” “朱允炆和朱允熥的继承顺序,有人能说清楚吗?” 群臣看向刘宗周,希望他出来说两句。 这是天下间最负盛名的儒者,对方孝孺也很推崇。 他们认为刘宗周做出的结论,最能说服众人。 刘宗周负责重制礼乐,面对众人的目光,自然当仁不让,说道: “大明皇子、亲王、郡王、宗室、贵族继承礼法,并未规定元配和继配子嗣的继承先后。” “但是文官荫叙之法规定,先立嫡长子及其子孙。如无,立嫡长子同母弟。如无,立继室所生。如无,立次室所生。” “按此办法,继配所生嫡子,继承顺序在元配所生嫡子之后。” “但不知是否可用于皇室继承?” 这个答案,让与会群臣哗然,嗡嗡之声大作。 因为刘宗周的回答并未偏袒朱允炆,而是认为如果按文官荫叙办法,朱允炆的继承顺序,在元配嫡子朱允熥之后。 这点一些文官是知道,但他们实在不愿承认朱允炆不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刑部主事李若愚道: “文官荫叙办法,怎么能用在皇位继承上呢?” “臣以为建文君和吴王同为太祖嫡孙,建文君年长于吴王,继承顺序当在吴王之前。” 朱由检闻言似笑非笑,盯着群臣说道: “这么说来,你们认为皇室是特殊的,不用遵守为文官制定的礼法?” 这个说法,群臣更不接受。如果承认了皇室特殊论,他们更没办法限制皇帝,连用礼法约束皇帝的理由都没有了。 一时间,他们陷入了矛盾之中。不知是继续支持朱允炆的继承顺序在前,还是承认皇室特殊论。 礼部尚书温体仁,此时趁机说道: “《晋书·礼志》有云:先嫡后继,有自来矣。” “元嫡高于继嫡,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大明礼法也是如此规定,臣以为建文君朱允炆身为继嫡,继承顺序当在元嫡朱允熥之后。” “太祖之所以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是受当时一些臣子的蒙蔽。” 这个说法,更让群臣哗然。一些支持建文君的臣子,更是对温体仁怒目而视,认为他在毫无底线地迎合当今皇帝。 右都御史成基命委宛地道: “太祖英明神武,怎么会被人蒙蔽呢?” “文官荫叙之法,是洪武十六年所定。吕妃在洪武十一年就被册封为继妃,建文君也被升为嫡子。” “故而臣以为不当用洪武十六年为文官制定的荫叙办法,施加于洪武十一年升为嫡子的建文君。” 温体仁不赞同他的说法,回道: “朱允炆被册封为皇太孙,是洪武二十五年之事。” “太祖这是在违背之前制定的礼法,一定有奸臣作祟。” “当时的臣子没有提醒太祖,同样存在过失。” 说着,他还翻出《大明会典》,说道: “凡选娶继配,万历十年议准:凡亲郡王妃病故而未有子者,许奏请选继。” “万历七年例:如已有子,不分嫡出庶出,俱不许选继。止照内助事例,有妾推举一妾,无妾奏选一人以管理家事、抚育子女,不许请授次妃封号。” “这是万历年间朝廷群臣商议的条例,弥补礼法中的疏漏。” “禁止有子的宗室册立继妃,为的就是避免出现继嫡子,和原有子嗣产生继承纠纷。” “诸君当年反对郑贵妃为后,也是为了避免福王升为嫡子,和光宗的继承顺序产生争议。” “吕妃在常妃去世后成为继妃,和郑贵妃想成为皇后何其相似,诸君当年据理力争,难道现在就认同此事吗?” 这让群臣无言,想到了国本之争。 当今朝堂上的人,很多都是国本之争的胜利者,他们怎么能反对这个礼法呢? 平时没有利益关系还好说,现在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那就只能对建文君说对不起啦! 温体仁在这一局中,最终大获全胜。元嫡高于继嫡,成为群臣公认。 朱由检对此十分满意,没想到温体仁的战斗力这么强。有这样的臣子在朝中,确实让能让他轻松不少。 所以他的心里面,已经倾向于在下个月的选官中,把温体仁提升为大学士。 温体仁也是这个想法,所以在这件事上十分卖力。在知道这次会议的议题后,就搜集了很多资料。 如今全部用上,果然取得奇效。 不但皇帝满意,群臣也对他无话可话,只能支持他对国本之争的言论。 吏部尚书杨景辰同样想要入阁,他见温体仁大放异彩,自己部门却出了个李若星,出言和皇帝唱反调。 这让他转动脑筋,提议道: “臣以为当整理继承礼法,确定继承制度。” “让天下人知道谁是谁非,避免再出现国本之争。” 朱由检闻言颔首,认可道: “确实应定下继承礼法,避免继承争议。” “各藩开国之后,如果继承礼法不明,将来还不知道要出多少乱子呢!” “刘先生重制礼乐,一定要制定继承礼法。” 刘宗周闻言领命,群臣也纷纷认同。 他们也受够了继承礼法的不明确,对这种事情很支持。 朱由检此时又道: “本朝的继承方法,应该采用哪种礼法呢?” “诸卿畅所欲言!” 刘宗周率先说道: “嫡长之制,自周礼以来一直实行。” “臣以为当实行嫡长子继承制。” 朱由检闻言好奇道: “嫡长子继承制,是否是方才温尚书说的唐朝继承制度呢?” 刘宗周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还补充道: “不止唐朝如此,宋朝也是这种继承制度。” “《宋史》记载太常礼院言:按礼文,诸王、公、侯、伯、子、男,皆子孙承嫡者传袭。若无嫡子及有罪疾,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子;无庶子,立嫡孙同母弟;无同母弟,立庶孙。曾孙以下准此。合依礼令,传嫡承袭。” “此为自古以来的嫡长子继承制。” 朱由检闻言高兴道: “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嫡子同母弟继承顺序在嫡孙同母弟之前。” “所以如果朱允炆没被册封皇太孙,应该由成祖继位!” 这让群臣哑然,没想到又绕到这件事上来了。 刘宗周委婉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太祖为开国之君。” “他立下的皇太孙,继位毫无争议!” 朱由检闻言默然。 就在群臣以为皇帝对此认命时,忽听皇帝叹道: “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太祖违背了嫡长子继承制,也违背了自己制定的继承办法。” “这是自坏礼法,所以有建文之败也!” 一时泪如雨下,似乎在为此悲哀。 群臣见此情景,感性的同样泪流满面。 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士,知道皇帝所说的话,源自《资治通鉴》中司马光的结论。 司马光选择三家分晋为《资治通鉴》开篇,开宗明义地指出: 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感叹君臣之礼既坏,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酿成战国之乱。 这和太祖驾崩后,发生靖难之役何其相似,都是兵强马壮者当上皇帝。 他们想到这里,同样产生了“呜呼哀哉”的感叹,为当时的战乱而悲哀。 刘宗周更是含着眼泪,伏地下拜说道: “陛下有此见识,臣为天下贺!” “望陛下恪守礼法,不要自坏礼制。” 群臣同样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为皇帝能认识到礼法的重要性而贺喜。 同时请求皇帝,一定要恪守礼法。 朱由检见此情景,神情肃穆地道: “朕命刘先生等有识之士重制礼乐,焉能不遵守自己重定的礼法?” “诸位爱卿请起,咱们一同以礼乐治国,开创一个治世!” 请群臣起身之后,朱由检又命刘宗周、黄立极、韩爌、袁可立东向,降座西向揖之,然后赐下座位,以便坐而论道。 群臣见此情景,眼中的羡慕激动,几乎要溢出来。 皇帝降座揖相,对臣子行降阶之礼,这简直是无上的荣誉。 受到礼遇的四人,更是连道“不敢”,愧谢皇帝圣恩。 朱由检强令他们坐下,然后道: “适才听诸位爱卿所言,我大明虽是嫡长继承,却和前代不同。” “前代之时,只有嫡长孙高于嫡长子同母弟。嫡长孙同母弟的继承顺序,则在嫡长子同母弟之后。” “但是太祖所定荫叙制度,则规定只要是嫡长子的后人,继承顺序都在嫡长子同母弟之前。” “所以太祖实行的嫡长继承,并非嫡长子继承制,更应该称之为嫡长房继承制——” “只要是嫡长房子嗣,继承顺序都在下一房之前。” “朕的这个认识,诸位都认同否?” 群臣虽然没有深究过嫡长子和嫡长房继承制的不同,但是在听到皇帝的这个认识后,细思下纷纷点头,都认为确实如此。 太祖选择朱允炆继承皇位,按嫡长子继承制肯定说不通。因为嫡长子继承制下,只有嫡长孙朱雄英的继承顺序高于叔叔,朱允炆、朱允熥都排在叔叔后面。 只有按《大明会典》规定的嫡长房继承制,才能勉强说通。能让太祖嫡长子朱标的子嗣,继承顺序排在朱标的所有弟弟之前。 大明的文官荫叙制度、勋贵袭爵制度,同样都规定嫡长子孙高于嫡次子孙、高于庶长子孙。《大明会典》有明文: 凡荫叙,洪武二十六年定:用荫者,以嫡长子。如嫡长子有废疾,立嫡长子之子孙,曾玄同。如无,立嫡长子同母弟,曾玄同。如无,立继室所生。如无,立次室所生。如绝嗣者,傍荫其亲兄弟,各及子孙。如无,傍荫伯叔及其子孙。 继承顺序完全是按房头来的,所以大明的继承制度,更应该称为嫡长房继承制,和唐宋等朝代的嫡长子继承制不同。 察觉这点之后,一些仍旧支持为建文君翻案的,不由有些激动,认为找到了建文君继位的礼法来源。 可惜,朱允炆越过朱允熥仍旧说不通,他们方才因为国本之争的事情,已经认同继嫡低于元嫡。 朱由检对此感慨道: “太祖立建文君,存在两个过失。” “一是把嫡长子继承制改为嫡长房继承制,急切之间天下人尚未适应,不明其中深意。” “二是撇过元嫡孙朱允熥,立继嫡孙朱允炆为太孙,无论哪个礼法都说不通。” “建文之败,实源于此,他不是天下人都认同的、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所以他失德之后,成祖靖难得到越来越多的人响应,并且在攻下南京后,很快让天下臣服。” 这点群臣是认可的,楚王等地方藩王、宋晟等地方武将,为何轻而易举就臣服成祖呢? 还不是因为成祖是诸王之长,天下人认为他有资格继承太祖留下的基业。 就连很多文官,内心都认同成祖继位的合法性。除了一些忠于建文君的臣子外,很多官员的反应并不激烈。 在场的臣子都效忠成祖的后代,对于这种理由,更是不能反对—— 他们不可能说成祖没有资格继位,自己效忠成祖后人也不对。 朱由检在取得这个共识后,继续道: “建文君曾经是天子,这点成祖承认,将他以天子之礼下葬。” “他是太祖册封的皇太孙,无论礼法如何,都有资格继位。” “建文年号,也当复用,记录建文君臣的事迹。” 李若愚等为建文君臣抗争的臣子,闻言顿时大喜。因为他们终于从皇帝口中听到,要复建文年号。 但是这件事情没完,朱由检又向群臣道: “但是成祖起兵靖难,难道就是错误吗?” “建文君在为太孙时,太祖问他如何对待诸王,他说:” “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地,又不可则废置其人,又其甚则举兵伐之。” “但是他继位后,却对诸王无德无礼、肆意削地废人,甚至逼死湘王,还想逼死成祖。” “故而成祖起兵,实是不得不为。” “这样记录成祖的事迹时,难道还要用建文年号吗?” “采用靖难年号,是否更恰当些?” 这让群臣议论纷纷,很多人皱眉不已。 因为靖难只是口号,从来不是个年号。 但是成祖起兵后仍用建文年号纪事,就显得成祖仍是乱臣贼子、是在以臣反君,这是当今皇帝绝对不会答应的。 所以皇帝提出靖难年号,和建文年号并列,解决这个问题。(本章完) 第504章 嫡长房继承制 图穷匕见! 很多臣子心里,泛起这个想法。 皇帝先是否定诛十族,为成祖稍微正名。 然后又对建文君的继承顺序提出争议,说明他不是理所当然地继承人。 目的无外乎是说建文君正统性不够,成祖有资格和他争位。 靖难年号的提出,更是表明了这一点—— 只有君主才有年号,皇帝把靖难年号和建文年号并列,意思是说成祖起兵之后,天下实有二君。 这颠覆了群臣以前的认知,刑部主事李若愚道: “成祖起兵靖难,是清君侧之恶。” “故而成祖当时,仍承认建文君为君。” 朱由检对此老神在在,不疾不徐地道: “当时如此,后来成祖则认识到建文君不堪为君,发布即位诏书说:” “今年仍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其改明年为永乐元年。” “这样续用洪武年号,虽然不合常理,却是无奈之举。” “否则仍用建文年号纪事,成祖兵马和建文兵马,又谁是官谁是贼?” “所以朕以为若要复用建文年号,靖难年号当同时使用,两个年号并列,是在争夺正统。” “否则就仍用洪武年号,记录当时事迹。” 这是支持建文君臣的人更加无法接受的。 然而朱由检决心已下,要么建文年号和靖难年号并用,要么就使用洪武年号。 他要通过这点,让天下人把成祖和建文君之间的战争,视作继承战争—— 成祖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就能继承皇位。 这是很多臣子不大认同的,一时君臣之间,开始陷入僵持。 这个局面没有持续多久,被皇帝降座揖相、心中极为感激的韩爌,对群臣为何支持建文君臣更理解,出言调和说道: “臣以为建文年号应当复用,但是建文元年七月,成祖起兵靖难后,当同时并用靖难年号。” “《靖难实录》,当为《建文与靖难实录》,记录建文君臣和成祖靖难的事迹。” “建文之臣既食建文之禄,自当为其尽心。” “成祖也曾说过:‘彼食其禄,自尽其心,勿问’,赦免了为建文君尽忠的周是修等人。” “死节诸臣多是如此,臣以为应该补谥。” 这个说法,朱由检能够接受。 群臣中除了一些固执己见的人之外,大部分臣子已经倾向认可。 他们恢复建文年号的目的,是在单纯地为建文君鸣不平、给他争取名位吗? 更多的是想让方孝孺等殉节诸臣,得到应有待遇—— 这些人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就是朝代灭亡都能得到忠臣之誉。 大明没有灭亡,更应该褒扬他们。 如今皇帝好不容易松口,承认建文君是正统之一,方孝孺等人也能以忠臣身份得到追谥。 大部分人已经倾向认可,把这个成果先定下来。 不过还有些人想要更多,李若愚道: “建文年号既复,建文庙谥不可不补也。” “陛下既为景皇帝补谥上庙号,臣以为建文君也当如此。” 朱由检对此勃然大怒,呵斥道: “荒谬!” “建文君如何能与景皇帝并论?” “景皇帝和于谦等臣子挽救天下,故而有此待遇。” “建文失德乱政,若非起兵靖难的是成祖,天下焉知姓谁?” “这样险些导致大明失国的人,如何能与景皇帝并论?” “还是说,你是嫌这个天下不够乱,想要让天下纷乱四起?” 李若愚吓得急忙跪地请罪,又辩解道: “微臣一片忠心,实在不知陛下为何会说,这样会让天下纷乱四起?” 朱由检看群臣也多有疑惑之色,神情稍稍舒缓,向他们道: “你们啊,还是不明白什么是嫡长房继承制。” “太祖昔年为文官荫叙定下嫡长房继承制,但是其他继承制度却多有不明之处,嫡长房继承制也没有深入人心。” “成祖恢复太祖旧制,一切遵从祖制,大明皇室和宗室继承,一直是用嫡长房继承制。” “例如土木堡之变后,朝廷要立长君,当时为何立郕王朱祁钰、而非一些人提议的襄王朱瞻墡?” 礼部尚书温体仁接话道: “《皇明祖训》曰: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 “郕王是英宗之弟,按兄终弟及当立。但他却是庶子,不如襄王身为嫡子尊贵。” “臣也一直疑惑,请陛下为臣等解惑。” 朱由检暗暗点头,觉得温体仁真识趣,继续道: “成祖继位之后遵守祖训,向后人解释过太祖深意。” “郕王之所以继位,是因为按太祖定下的嫡长房继承制,宣宗这一房的后人,继承顺序在其他支脉前面。” “只要宣宗有子嗣,就轮不到襄王等人继承。襄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虽两次监国,却从没有妄念。” “《皇明祖训》的粗疏之处,成祖以太祖制定的荫叙承袭之法补之。嫡长房继承制虽未对外明说,实际却一直在执行完善。” 说着,他又提起了一件事,向群臣道: “世宗嘉靖皇帝之所以继位,就是按嫡长房继承制,他按伦序当立。” “你们说若按嫡长子继承制,他和益王朱祐槟谁先?” “还有郕王朱祁钰,如果按嫡长子继承制,他和襄王朱瞻墡谁先?” 这两个继承案例,让群臣产生很多争论。 因为按嫡长子继承制,嫡长子同母弟和庶弟,继承顺序高于嫡长孙同母弟和庶弟: 襄王朱瞻墡身为仁宗嫡子、宣宗朱瞻基同母弟,继承顺序在仁宗庶孙朱祁钰之前。 益王朱祐槟身为宪宗庶子、孝宗庶弟,继承顺序在宪宗庶孙朱厚熜之前。 这和实际的继承情况截然相反,必须以嫡长房继承制解释。 不过也有人不认同这一点,认为朱祁钰和朱厚熜继位时,仁宗和宪宗都已去世。他们的继承顺序,应该按当时的情况重新排序。 但是如何排序呢?嫡长子继承制对此没有规定,诸臣说法不一。 一心想成为下一个张孚敬、精研大礼议的杨景辰道: “这是嫡长子继承制的疏漏,世宗坚持嫡长房继承制,并且弥补其中缺失。” “《明伦大典》有云:祖训兄终弟及,可推之无穷,而施由亲始,先及同父,次及同祖,皆所谓伦序也,非专指同产言也。” “按此制度,英宗北狩之时,若不立其幼子,应当追溯同父。郕王与其是同父兄弟,故而郕王当立。” “武宗无后,又没有同父兄弟,继续追溯同祖。睿宗在宪宗诸子中最年长,其虽已经过世,其子仍旧当立。” “故而杨廷和草遗诏,言世宗伦序当立。大臣遵祖训,以世宗伦序当立而迎立之。” 这个解释,让朱由检龙颜大悦,赞赏道: “杨卿精研礼法,不愧翰林出身。” “世宗伦序当立,这个伦序是从睿宗的排行而来,所以他为睿宗上庙谥,明确继承统绪。” “可惜一些臣子不理解,发生大礼议之争。” “这都是太祖和成祖改嫡长子继承制为嫡长房继承制的余波,成祖的庙号由宗改祖,也是由此而来。” 说着这个结论,朱由检具体解释道: “武宗正德年间,有安化王、宁王之乱,此虽武宗之过,却也有统绪不明的原因。” “故而世宗以为:我太宗当皇祖初定之中,又值建文所坏复兴起之,便是再创一般。” “祖有功而宗有德,太宗庙号改成祖,是为明确统绪、明确皇位来源——” “朕和历代先皇的皇位,不但是承自太祖,也是承自成祖。” “太祖开基、成祖再创,二祖皆功高无比,只有他们的后人,才能继承皇位。” 这个说法,让一些臣子恍然,明白了世宗为何固执地给睿宗上庙谥、改太宗庙号为成祖—— 实在是只有这样,才能明确统绪,明确他的继承权。 起到的效果也不错,世宗之后再无藩王作乱。 不愿折腾的群臣,认同了皇帝的解释,太常寺卿李标还打补丁道: “既是如此,太祖、成祖二祖,应当一同配天。” “建文君也不当有庙谥,避免奸人打着他的名号作乱。” 群臣纷纷赞同,否定了给建文君上庙谥的提议。 因为给建文君上庙谥就要给懿文太子上庙谥,按照嫡长房继承制,这意味着懿文太子朱标的后人,继承权永远在成祖后人前面。 只有把太宗改为成祖,并且不给懿文太子和建文君上庙谥,才能彻底否定他们对大明皇位的继承权利,把皇位永远留在成祖一系。 想明白这点的李若愚,急忙跪地请罪,大热天惊出了一身冷汗: 实在是他不能不后怕,担心给建文君补庙谥后,有人打着建文君的名号作乱。 历史上的李自成,就曾打着建文君的名号说:“予祖建文帝之孽子也,避难易姓。” 如果给建文君补庙谥后发生这种事,李若愚必然被弹劾,甚至问罪被杀。 皇帝否定了他的提议,是在救他的命。 群臣在想到可能的后果后,再也没有人支持给建文君补庙谥。 仍旧以建文君称之,或者称为少帝。 至此,在确定建文年号和靖难年号一起使用后,建文庙谥之事,被皇帝和群臣否决。 建文诸臣补谥,朱由检答应得很爽快。因为这件事最难的地方,刚才已经解决—— 承认建文君曾经是天子,那么建文诸臣为建文君尽忠,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按照成祖说的“彼食其禄,自尽其心,勿问”,可以不追究他们抵抗靖难的过失,甚至封赠补谥。 这个名单也很好定,因为万历皇帝刚即位时,高拱、张居正等人已经趁着皇帝年幼,在南京为建文忠臣建表忠祠,以魏国公徐辉祖为首、方孝孺等人入祠。后来还增补了几次,已经少有遗漏。 朱由检应群臣之议,为魏国公徐辉祖、文学博士方孝孺、户部侍郎卓敬、御史大夫练子宁四人追谥忠贞。 兵部尚书铁铉追谥忠襄,长兴侯耿炳文追谥武壮,其余人追谥忠惠、忠愍、忠节等谥号。 比较麻烦的是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这两人,他们是力主削藩逼成祖靖难的祸首。 成祖起兵靖难打出清君侧的口号,也曾明确指出齐泰、黄子澄是奸臣。 所以他们是否补谥封赠,在群臣中有些争议。 一些人认为应该保留两人的奸臣身份,给成祖起兵留个理由。 一些人则认为方孝孺等人都被追赠了,单留着他们不合适。 朱由检则觉得无可无不可,认为给齐泰、黄子澄追谥也没什么。这样建文君做的错事,就没法推到臣子头上了。湘王之死等事,都要由建文君承担。 面对群臣商议的给齐泰、黄子澄二人追谥节愍的结果,朱由检十分大度地表示认可。 并且给徐辉祖、方孝孺、卓敬、练子宁、铁铉五人之后封了一个子爵,其他建文忠臣之后,酌情册封男爵和爵士。但他们都需要去海外开辟领地,才有资格承袭爵位。 这让群臣更加感受到皇帝的恩德,对此欢呼雀跃。 他们提出的建文三事,这次有一半达到目的—— 在万历年间的建表忠祠和部分恢复建文年号后,文官在建文君臣的事情上,取得新的胜利。 —— 在建文诸臣补谥完成后,朱由检指着唯一没有被封赠的耿炳文,向群臣道: “耿炳文是开国功臣,洪武三年封长兴侯。” “他既然不再被追究罪过,当入太祖功臣庙。” “还有同样受牵连的蓝玉等人,同样应该入功臣庙。” 这个说法,让群臣惊讶莫名,不知皇帝为何把蓝玉也扯进来。 如果说耿炳文是为建文君尽忠,建文诸臣平反后自然可以列入功臣庙的话,蓝玉又和建文诸臣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个疑问,朱由检淡淡道: “卿等难道不知,蓝玉案因何而起吗?” “洪武年间四大案,空印案是为了纠正前元留下的弊政,胡惟庸案是为了清理有异心的权臣,郭恒案是为了惩治贪腐。” “唯有蓝玉案,你们说为了什么呢?” 群臣有心说是为了杀戮功臣,但是在皇帝面前显然不能把这个观点说出来。 礼部尚书温体仁苦思冥想,想到了皇帝之前提到的朱允炆和朱允熥继承顺序先后,顿时恍然地道: “蓝玉案是因为建文君上位。” “太祖为了防止吴王朱允熥怨愤,在蓝玉等人支持下生出什么事端。” “故而把蓝玉等人除去,给建文君提前除去隐患。” 作为常遇春的妻弟、朱允熥母亲常妃的舅舅,蓝玉和朱允熥的关系太深了。 太祖既然没有选择朱允熥为皇太孙,自然不能把蓝玉等人留下来,给朱允炆留下隐患。 (本章完) 第505章 蓝玉案平反 “蓝玉虽有不法,但他真的谋反吗?” “他的被杀,是朱允炆被立为太孙,所导致的结局。” “否则蓝玉勾结朱允熥夺位,朱允炆如何能坐稳皇位?” 肯定了温体仁的说法,朱由检把蓝玉案的原因,完全推在朱允炆被立为太孙这件事情上。 让因为蓝玉案遇难的功臣后裔去记恨建文君臣,免得建文忠臣后裔以后还会跳出来。 甚至,为了给建文君臣拉仇恨,朱由检还把冯胜、傅友德等人的死因,同样归结在这件事情上,继续向群臣道: “蓝玉被杀之后,冯胜、傅友德无人制衡。” “尤其傅友德是晋王亲家,为了朱允炆皇位的安稳,同样也被除去。” “太祖为了稳固建文君的皇位,可谓煞费苦心。” “可惜建文君不体谅太祖心思,即位后肆意妄为。” “若非起兵靖难的是成祖,他如今的名声,或许和胡亥、杨广并列。” 这话说得实在是重,把建文君朱允炆和两个二世而亡的皇帝并列。 群臣心向建文君的,有的忍不住想反驳。 但是更多的臣子,却是不寒而栗。 蓝玉案死了一万五千多人,他们只要想想,就忍不住心生寒意。 担心有人跳出来和皇帝争论的韩爌,抢在其他人前面道: “正因如此,臣等在万历年间才会奋力争国本。” “只有继承顺序明确,才能避免储位纷争,白白耗费国力。” 这让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国本之争上。 当年他们之所以争国本,就是为了维护礼法,避免发生储位之争、以后每一位储君确定、都要群臣站队。 如今皇帝也是在说争储的恐怖,他们实在不该多言,徒然再起纠纷。 朱由检对韩爌的支持很是满意,微微颔首之后,继续道: “朱允炆和朱允熥之争的起因,实是国初之时,礼法存在疏漏。” “自古一夫一妻多妾,但是我大明却在正妃之外,还有次妃存在。” “懿文太子的正妃常妃去世后,次妃吕妃因为地位接近,被迅速册封为继妃。” “由此产生朱允炆升嫡,按年龄排在朱雄英和朱允熥之间。” 抨击着这个制度,朱由检道: “礼法之设,要防人性之恶。” “所以万历之时,朝廷规定不许有子宗室选取继妃。” “为的就是担心继妃有子,心中生出歹意。” “放在懿文太子身上,纵然吕妃可能心地不坏,但是她身边的人,对待朱雄英、朱允熥兄弟时,焉能如常妃在世时尽心?” “朱允熥原本是懿文太子的嫡次子,无缘无故降为嫡三子,他在明白事理后心中焉会甘心?” “此为太祖和国初群臣之失,在礼法上出现疏漏。” 这样一番近乎恶意猜测的话,让一些迂腐的臣子,纷纷眉头皱起。 但是更多的人是认同,否则不会有万历年间制定的那个条例。 甚至还有人想到朱雄英之死,心中更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吕妃或吕妃身边的人悄悄做了手脚,谁又能够查出来。 一些人想到洪武十五年朱雄英去世、洪武十六年定下的文官荫叙制度,就规定了元嫡高于继嫡。更是在心中推测有些人可能是拿此事提醒太祖,可惜太祖当时对此没有在意。 心中浮想联翩,群臣听到刘宗周说道: “陛下皇帝所说礼法要防人性之恶,实是天下至理。” “阳明先生说:圣人述《六经》,只是要正人心,只是要存天理、去人欲。” “臣受命重制礼乐,就是要明礼乐、正人心。” 朱由检颔首赞许,说道: “先生受累了!” “重制礼乐之事,务必慎之又慎。” “不可学建文君臣,不顾大明境况,只知使用周礼。” “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 “礼乐要符合现状,不能不合时宜。” “先生的礼乐制定后,要在涿鹿区等地试用,然后在藩国试行,然后再用于各地。” 特意嘱咐了一下,朱由检最担心的就是有人把自己的改革和建文改制联系到一起,抨击自己的改动。 所以他特意把自己和建文君区分开,让群臣引以为戒。 这样一个思想指导下,他对建文君自然没有什么好话,继续道: “太祖在洪武十六年制定的文官荫叙制度,确立了嫡长房继承制和元嫡高于继嫡。” “他用嫡长房继承制册封了懿文太子之后为太孙,但是却又违背了元嫡高于继嫡的制度。” “这是太祖在礼法上的第二个过失。” 做出这个结论后,朱由检又为朱元璋辩解,掩盖他杀戮功臣的措施: “朱允炆礼法不当立,他的位子自然不够安稳。” “蒋瓛等人觑到太祖的心思,因此引发了蓝玉案,然后掀起大狱。” “开国功臣多有因此被戮,有一公、十三侯、二伯被杀。” “太祖之时,有四公、二十八侯被杀,蓝玉案就占了将近一半。” “后续更有冯胜、傅友德等人因此而死。” “太祖实在是为朱允炆继位,伤了自己圣德。” 撇除蓝玉案之后,朱元璋所杀功臣并不算多,其中还有很多是受胡惟庸案牵联。 但是加上蓝玉案,那就实在太多了。开国所封的二十五公、七十九侯,有四公、二十八侯被杀。 这也是朱由检在四大案中,选择为蓝玉案平反的原因—— 实在是蓝玉等人被杀得太牵强,而且平反他们和相关的功臣后,就平反了大部分被杀的功臣。 剩下的自然留着不平反,说明太祖没杀错。 当然,更关键的,还是平反蓝玉案能给朱允炆泼脏水。让平反的开国功臣后裔,对抗建文忠臣后裔。 以后如果还有人为建文忠臣说话,朱由检就会放出开国功臣后裔,让他们去打嘴仗。 这样一番长篇大论之后,朱由检对蓝玉案整体平反,并且把蓝玉和耿炳文一起,列入太祖功臣庙。 如此一来,太祖功臣庙就有了三十五位功臣,朱由检嫌这个数字不好听,思来想去加上了朱文正。 给朱文正追封南昌王,并且补谥忠武,彻底定性为臣子,不让靖江王一系生异心。 这样太祖功臣庙的功臣数量,就有三十六人,恰合天罡之数。 以后也多半不会改,固定在这个数字。 其余被太祖册封爵位的开国功臣,朱由检也命群臣叙录,按照其功绩和后来是否犯罪,授予子男爵位。 150位开国功臣和一些功绩卓著的臣子,后裔大多被册封爵位,允许海外开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