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我走后,男主成黑莲花了》 第1章 “馒头,三文钱一个。” 热闹的集市上,卖馒头的人打开笼屉,雪白的馒头冒着热气,让路过的人都觉出几分饥饿来。 “来两个馒头。” “好嘞。” 卖包子的人麻利的包好了两个馒头递给来人,一时没注意到一只黑瘦肮脏的小手小心翼翼的伸入笼屉中,拿起一个白胖的馒头,扭头就跑。 老板一眼就瞧见了“哎,我的馒头。”说着就让旁边帮着干活的伙计去追。 可现在是早集,街上的人本来就不少,那小乞丐又身形小,跑的也快,七拐八拐的进了巷子里没了身影。 伙计眼看着追不回来了,其实追到了也没用,那馒头是不能卖了,而且也要不来银钱,最多是被掌柜的打一顿,可他无功而返,掌柜的肯定是要骂他一顿的,小伙计愤恨的看着巷道“妈的,怎么不吃死你?” 好不容易甩掉外面追来的人,小乞丐捏着雪白的馒头,躲在角落里,狠狠的咬了一口。 溪原县谈不上富庶,百姓对吃食也十分珍惜,他这样的乞儿也不容易讨食,他已经四五日没有捡到东西吃了,更何况前些时日,一个去偷包子的乞儿被抓到狠狠责罚了一顿,如今已经没了生息,他也是饿的受不住了才出此下策。 旁边传来一阵呜咽声,小乞儿看过去,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 在饥饿面前,这野狗眼中都露着凶光,小乞儿握紧手中的半个馒头。 “走开。”说着将身边的一个石头扔出去了,野狗躲开了,还是盯着那半个馒头。 小乞儿也恶狠狠的盯着野狗,吃了这个馒头,他就还能坚持两天。 野狗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是威胁,可他们这些常年和野狗打交道的却知道,这是野狗进攻的信号,这野狗虽然瘦,体型却不小,若是被它咬了,不止是那半个馒头,连他都要被野狗吃了。 倚靠在墙角的小乞儿一只手悄悄摩挲着周围的地面,想要找个东西打走这个野狗。 野狗张开嘴,露出利齿,口中流着涎水,如今这世道,他们这些小乞儿是处于最底层的,那些富家少爷来了兴致,就驱赶着野狗来撕咬他们,末了,野狗还能得个肉骨头。 野狗快速冲向他,然后张开利齿,撕咬了过去,小乞儿抬起一只手挡住了野狗,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另外一只手拿起一块石头,朝着野狗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温知渝按照系统给的地址,走错了三次路,才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温知渝拿着一张简易地图看了看,旁边一只胖乎乎的狸花猫看着她“宿主,你再慢一步,男主可就要死了。” “我知道,放心,这次没错了,有男主光环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 小巷子里飘散着浓郁的血腥气,温知渝揉了揉鼻尖,慢慢走过去,仔细看着每个阴暗的角落。 温知渝看着不远处那个瘦弱的小乞儿拿着一块石头用力砸着一只野狗的脑袋,那狗头已经不成型了,而那小乞儿,浑身都是血,一张稚气的小脸上,满是阴狠。 “不愧是男主,小小年纪就这么能耐。” 温知渝压下复杂的心情,看着那孩子,缓缓走过去,绣鞋踩在血污之上,染红了裙摆。 小乞儿扬起脸看着走到他面前的人。 十六七岁的女子,远黛秋眸,长发梳着双丫鬓,戴着当下时兴的发饰,穿着藕粉色的衣裙,眉间一点朱砂,灵动娇美。 眼神真凶,温知渝暗自感叹,低头看着那个小乞儿流血的手臂,这才多大,就能有这样的心思魄力,她该说,不愧是能掌控自己命运的男主吗? 温知渝,现二十岁大学刚毕业的社畜一枚,毕业第一天,突遭横祸,将死未死,然后按照系统的说法,天降大运,被系统选中。 温知渝的任务很简单,找到因为意外流落在外的男主,然后养大他,让他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系统就会救她狗命。 “流落在外,我不能直接送他回家吗?” “不能,男主家情况特殊,他是罪人之后,若是现在回去,他活不了。” “所以?要我来救他,既如此,干嘛让人家小孩这么惨,这种地狱开局,就为了让他美强惨?” “上辈子他虽然流落在外,可最后也活下来了,而且也回到了京城,成了一个大权在握的佞臣。” “那不是很好吗?我这个路人甲还有出现的必要吗?”温知渝不明白,男主,不应该整本书都为他服务吗? “可他有了自我意识,黑化之后完全脱离剧情掌控,最后还弄死了女主角,剧情全面崩盘了。”系统有些心虚的踩着猫尾巴。 “所以,我们觉得可能是因为他小时候太苦了,剧情是他回到京城之后展开的,前面的生活都是一笔带过,你的出现不会太影响剧情的。” 温知渝了解了,她要担任一个给男主当垫脚石的重要配角。 “那男主现在几岁?” “八岁。” “那我岂不是要在这待十几年?”温知渝炸毛了,那她到时候即便醒了,也从姐姐变阿姨了。 “你是系统绑定的宿主,你的世界中时间流速会变慢的,这个宿主尽可放心。” 温知渝大致了解了一下,便接受了这笔交易,虽然她也没什么选择。 系统给她在古代捏造了一个身份,溪源县的一个孤女,家中略有些资产,在县城里还有个一进的院子。 然后,就是找到男主,将他培养成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了。 温知渝看着幼年版男主,说是八岁,可这身量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啊。 温知渝轻叹一声,可怜成这个样子,难怪会黑化。 “小狗崽。”温知渝伸出手“要不要和我走啊?” 小乞儿警惕的看着她,温知渝看着他发抖的身子,干脆弯腰将人抱起来,她的衣裙迅速染上了血污。 “别动。”温知渝抱着小孩,顺便打了屁股。 “现在带你去看郎中。” “馒头。”小孩终于开口,指着角落里同样沾满了血污的馒头。 “脏了,不能吃了,到时候给你买肉包吃。” “你是谁?” “我叫温知渝,往后,我就是你阿姐了。” 男孩看过去,阳光撒在两人身上,模糊了温知渝的面容,也带着他离开这阴暗的角落。 第2章 回春堂的小药童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有些诧异的看着温知渝“您说,这是您弟弟?” “嗯,怎么?怕我不给诊金吗?” 小药童倒是能看出来,这位姑娘的穿着,一看就是个殷实人家的姑娘,可这抱着的,分明是个小乞儿啊。温知渝直接扔出一两银子去,“给我请一个你们这最好的郎中,我弟弟受伤很严重。” 药童看温知渝出手大方,脸上的笑容顿时谄媚起来,看着温知渝“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叫人。” 温知渝抱着人,跟着药童走进里面的诊室,里面走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郎中,看着温知渝怀中紧闭双眼的幼童,刚在路上的时候就晕过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被野狗咬了一口。”温知渝给老郎中看了看小孩鲜血淋漓的手臂。 “怎么平白被野狗咬了?”老郎中看着那伤口,看着温知渝的眼神有些怀疑, “我阿弟之前流落在外,我前些时日得了消息,千里迢迢赶来了此处,总算是寻到了人,也不知他在外面受了多少苦难。”温知渝说着,险些将自己都感动了,对面的老郎中也长叹一声“原来如此。” 前些时日,官府抓住了一群拐子,都是拐带孩子的,这溪源县来了不少找孩子的。 “不过,怎的是你一个姑娘来找呢?” “阿弟被拐走之后,家中爹娘便郁郁而终了,世上只剩下我们姐弟二人了,爹娘临走前还记挂着阿弟,我便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我阿弟的。” 老郎中一边给人处理伤口,一边和温知渝说着话,温知渝说的真情实感,甚至还挤出来两滴眼泪来。 “你这阿弟有你这样的阿姐,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往后必有后福。”老郎中看着温知渝也是个年纪小的,和自己的孙女年纪差不多,难免心软了些。 老郎中把小孩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一番,然后写下了一个方子。 “你小弟在外受了不少苦难,如今身子亏空的厉害,得补上一段时日啊,否则将来怕是会短寿啊。” 短寿,那可不行,这小鬼可要给她好好活着。 “宋郎中,劳烦您了,您只管用着最好的药就行,我弟弟如今还这么小,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温知渝找了药童,给了些银钱,让药童给买了一套成衣和一些吃食。 如今的医馆是不能过夜的,温知渝抱着怀中皮包骨的小孩,提着东西走回了她那个一进的院子。 其实,这一进的院子是真的不小,温知渝一个人住在正房,宅子里空荡荡的。 温知渝将人放在自己的大床上,看着紧闭双眼的小孩,洗干净之后是能当得男主的容貌,小小年纪便是雌雄莫辨的漂亮。 温知渝看着蹲坐在床边桌子上的系统“现在怎么办?” 猫脸无辜的系统盯着她“什么怎么办?男主就交给你了,反正你想办法将他养大,然后送他去京城,认祖归宗就行了。” “他现在才八岁啊,养大,是多少岁?” “十八岁。”系统扒拉着自己面前的小说。 “十年,我自己都是个孩子,你让我当娘,还一点好处都没有。” 最后这才是重点吧,系统就知道,它盯着温知渝“那你想要什么?” “给我银子,先给个一千两吧,你是不知道,养一个小孩要多少钱。” “没有,你和我做的买卖,是你的生命,所以统不欠你的。”系统猫脸严肃,他们统换银子也是需要积分的。 温知渝拽着猫尾巴“那十年之后,你只好来给我和这个小鬼收尸了。” 系统张开嘴吐着猫舌头,看着傻愣愣的,现在因为男主的缘故,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高危世界,温知渝是他们最后想到的办法了。 “二百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温知渝看着系统坚决不肯退步的样子,只能勉强答应了。 “既然这样,那我是不是还应该有个金手指什么的。” 系统一扭猫屁股“我十年之后再来找你,这不属于剧情发展时间,我们不能插手太过。”说完,面前就出现了一包银子,温知渝再去看猫的时候,那猫却是“喵呜”一声,歪着头看她,眼神很蠢。 “算你跑得快。” 温知渝看着那二百两银子,以及这漫长的十年,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她果然还是冲动了。 小乞儿睁开眼的时候,看着眼前精致的雕花大床,窗外落下的日光,还有身下柔软厚实的被褥。 “我是死了吗?” “还没,若是你这么轻易就死了,我那一两银子可就白花了。” 温知渝端着一碗药走进来,熬药不难,可生火这件事,属实是为难她了。 “来,喝药。” 小孩看着她,似乎是在发呆。 “你是谁?” “你的救命恩人,不是说了吗?往后我就是你阿姐了。” “阿姐?我没有阿姐。”小孩臭着一张脸,警惕的看着温知渝。 “往后你就有了,你这个小鬼,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啊。”温知渝看着臭着脸的小孩,将手中又苦又酸又涩的中药递给他,也绷着脸“把药喝了。” 那小孩迟疑了一下,看着自己身上包扎好的伤口,拿过药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忍不住皱起脸,温知渝满意,这样才算是小孩嘛。 “张嘴。” 口中甜蜜的味道冲淡了那一股酸苦味,小孩含着糖球,瘦削的脸上鼓起一个小包。 “往后呢?你就是我的弟弟了,我会负责将你养大,你呢?长大之后就给我养老送终。” 小孩黑沉沉的眸子看着温知渝,感受着自己口中甜甜的味道,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可你不老。” “以后会老的。”温知渝摆摆手,略过了这个话题。 “反正你长大之后记得报答我就行了。” 小乞丐想了想,一脸认真的看着温知渝,缓缓喊出两个字来“阿姐。” “这才乖!”温知渝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小乞丐摇头“他们都喊我小乞丐。”。 “既然这样,阿姐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小乞丐眼神亮起来了,其实温知渝想过这小孩怕是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她,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小孩啊,得个名字就这般高兴。 “我叫温知渝,你呢?就叫温霁吧,风光霁月的霁,阿姐希望你长大之后能成为一个风光霁月的好人。” 小乞丐含着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第3章 温知渝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她前两日就将厨房里的食物填满了,系统给的银子可是净赚啊,但是有些事,可不是银子能办到的。 温知渝站在厨房里,深吸一口气,开始了自己艰难的点火之路。 温霁喝了药之后就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已经昏暗了下来,屋子里却点着很亮的灯。 “醒了就起来吃饭吧,你这个小身板,我都担心你一睡不起了。” 乍然听到温知渝的声音,温霁眨眨眼,原本呆滞无神,黑白分明的双眼慢慢有了神采,温知渝将人从床上拉起来“发什么呆啊?起来用晚食了。” 温知渝拿过衣服给温霁穿衣,温知渝的动作有些生涩,偶尔会碰到了温霁身上的伤口,可温霁却一声不吭,顺着温知渝的动作穿好了衣服。 温知渝带着温霁走到桌边“你饿的太久了,若是贸然吃重油重盐,大鱼大肉的,怕是受不住,先吃这些,打今个起,要少食多餐,也不知你这样子要补多久。” 温霁面前摆着一碗南瓜小米粥,温霁拿着勺子喝粥,胳膊还有些微的颤抖。 温知渝的筷子倒是动的不慢,不过吃了半碗饭之后才看到温霁只端着那碗粥喝,筷子放在旁边像是摆设一般。 “我是让你少食多餐,不是让你不吃菜,只喝粥怎么养身子啊。” 温知渝说着,捡了些清淡的放在温霁前面的碗里,温霁舀了一个小小的丸子,一口咬了半个,原本呆滞的眼神倒是灵动了几分。 温知渝看着温霁吃丸子的样子,总算有个孩子样了“好吃吧,你阿姐我可是厨师世家出来的。” 温霁点头“好吃。” “嗯,吃吧,吃完之后,再喝一碗羊奶。”温知渝这个院子所处的东二巷,在这县城里也算是中产阶级圈层了,附近的商铺不少,卖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 牛奶是不好买的,可羊奶倒是有一家卖的。 温霁现在应该是严重的营养不良,这个时代,既没有营养师,也没有医院的营养针,她只能用食补的法子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晚食,都是温知渝在说话,温霁只有问他问题的时候,才会开口,而且只简短的说几个字。 不仅不熊,还显然是个少年老成的,温知渝用了咬着丸子,这小鬼,显得她热脸贴着冷屁股啊。 温知渝吃饱之后,看着桌子上的狼藉,长叹一声,这一进的院子,她果然得找人收拾,天知道她多依赖高科技,温霁看着眼前的羊奶,忍不住皱了皱鼻子“阿姐,我一定要喝这个吗?” 温知渝也喝了一点,转身就放下了,无法遮掩的腥气,反正她又不用补身体“那你是要喝药,还是要喝这个?” 温霁端起羊奶,捏着鼻子几口喝了,放下碗的时候还呛咳了几下。 “嗯,我们阿霁好乖。”温知渝随口夸了一句,温霁端坐在椅子上,有些羞涩,然而紧接着,温知渝又端来一碗药,温霁看着冒着热气,黑乎乎的汤药,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阿姐,你刚才说,喝了羊奶,就不用喝药了。” “这是给你治伤的,我说过只喝一个吗?你也可以先喝药,然后再喝羊奶啊。” 温霁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既没有闹脾气,也没有生气,只是端起药碗,大口喝了起来,片刻之后,温知渝接过空的药碗,看着小孩坐在那里,虽然还是绷着脸,可眼圈却是红了。 “怎么了?难喝哭了?” 温霁看着温知渝站在他面前,声音中都带着幸灾乐祸,温霁现在到底只是个孩子,还隐藏不好自己的情绪,眼看着眼眶就更红了些。 温知渝掏出一个糖球“还担心我害你啊?都说了,我是个大好人。”说着,不满的捏了一把小孩的脸,啧,瘦的只剩下骨头和皮了,一点肉都没有。 不知道是性格使然,还是环境的缘故,这小孩的防备心和警惕性,不是一般的强,甚至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隐隐约约的审视。 好歹她也是救命恩人啊,以前的小说里,男主不是都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见钟情,爱的如痴如醉吗?当然,温知渝不是炼铜,她不求这个小鬼将自己当成他爹妈,但也不能将她看做坏人吧。 温知渝愤愤的捧着温霁的脸揉着,温霁的脸被揉的有些扭曲,但神情终于像个正常孩子了,而不是小巷子里那个野兽一般的小孩。 “去洗漱,然后泡脚,上床睡觉,知不知道?” 一点都不凶,也一点都不吓人。 温霁含着糖球,他见过生气的人是什么样子的,横眉冷对,口中大声叫嚷着污言秽语,好似在转眼之间从一个人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满是凶戾之气。 可温知渝,看着像是在生气,他却一点都不害怕,温霁看着自己裂着不少血口子,满是疤痕的双脚浸泡在木桶里的热水中。 伤口碰到热水那一刻,很疼,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可温霁却喜欢这样的疼痛,让他清醒的知道,这不是梦,眼前结实的房屋,柔软的床铺和填饱的肚子,都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屋子里的那个人,他的阿姐。 温霁躺在床铺的内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温知渝刚上了床,旁边的小孩就睁开眼,直勾勾的看着她。 “看什么?你现在睡的可是我的床,你的屋子还没打扫出来呢?” 温知渝上了床,盖上被子看着温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今日够累了,干脆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小鬼,睡觉,明天带你去上户籍,往后也方便一些。” 温知渝感受中心中微微的痒意,有些羡慕嫉妒,一个男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眼睫毛啊? 片刻之后温知渝收回手“好了,晚安。” 温知渝今天已经是身心俱疲了,很快就陷入睡梦之中了 在她最后一点意识消失之前,旁边传来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晚安。” 温霁看着黑暗的房间,听着身边的呼吸声,缓缓闭上眼,从前这个时候,能找个破庙容身就很好了,可今天不一样了。 这以后就是他家了吗? 而且,他还有了阿姐和名字,是温霁,而不是小乞丐。 第4章 温霁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昨天晚上分明还强撑着不想让自己睡着,可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意识,而且竟然直到正午才醒来。 温霁坐在床边发呆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让温霁陡然清醒了过来。 对了,他睡在厚实的被褥上,他昨天有家了,这不是梦。 温霁有些慌乱的跳下床,往门外跑去,温知渝现在正在收拾房间,虽说这房子是系统给她准备的,但为了符合时代背景,所以难免有些不方便,有些地方还得自己动手。 温知渝看着布满灰尘的东厢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房子是空置了多少年啊? “阿姐。” 温霁小声喊着,温知渝打着喷嚏,也没听清楚,温霁抿抿唇,又喊了一声“阿姐”声音又大了一些。 “啊?怎么了?”温知渝扭头,看着站在门槛后面,赤着脚的小孩,“醒来了?怎么不穿鞋?” 温霁仰头看着她,脚趾微微蜷缩着,又喊了一声“阿姐。”温知渝不明所以,还是应了一声,然后赶着他去穿鞋“早食在厨房温着,洗漱完了去吃。” 小孩没动,苍白的小脸上难得有些泛红“对不起,我第一天就睡了懒觉。” 温知渝不明白这有什么可道歉的,转而一想,这小孩心思重,大抵是林妹妹那样的性子。 “睡个懒觉有什么啊?你才多大,身子又弱,多睡可是好事。”温知渝摸了摸温霁的额头“你现在能吃能睡更好,否则这身子要怎么养好啊?我若是一辈子养个病秧子,岂不是更麻烦。” 温霁小跑着去穿鞋了,温知渝重新去收拾房间了,温霁拿着东西洗漱了,东西是阿姐提前给他准备好,是他从前从未用过的柔软布巾,看着温知渝忙的热火朝天,他也不敢打扰,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往厨房里去了。 现在刚过了初春时节,院子里的花草郁郁葱葱,树冠也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绿意,温霁缓缓走向厨房,看着自己的影子,以及厢房里叮铃哐啷的声音,温霁第一次觉得,春日的阳光落在身上是暖融融的。 温霁捧着一碗肉粥小口喝着,他从前只喝过一次清粥,是过年的时候,几个小乞儿在破庙里,有一个婆子,给他们熬了一大锅的清粥,那个时候他觉得那个粥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了,可是这两日,他觉得他阿姐做的才是世上最美味的。 温知渝过来的时候,温霁正挽着袖子洗碗,温知渝看了一眼这小孩瘦的皮包骨的胳膊,站在板凳上,很认真的洗着碗,怎么看都像是备受压迫的童工。 “怎么在这洗碗啊?不是和你说了吗?这些事用不着你来做。” “没关系,阿姐,我还是能洗碗的。”温霁说着话,因为太着急,脸皮都涨红了。 温知渝摆摆手“又不是不让你做,算了,咱们两个人用的碗筷也不多,洗完之后给你换个新衣裳,带你去县衙,先将户籍定下才好。” “你往后不管是读书,还是成家,总要有户籍的。”温知渝站在他身边,将洗干净的碗筷放起来,一边和温霁说着,小孩的事可要和他说清楚,不然回头又得乱想。 “读书?”温霁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温知渝,温知渝点点头“可不是,你这个年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去读书去做什么?” “可,可是,读书很费银子。”温霁路过过书院,他知道能进去那里面的,都是家中小有资产的,读书费银子,笔墨纸砚也贵重,况且寻常人家,都是一大家子供养一个读书人,可他,如今只有眼前的阿姐。 “供你读书的银子阿姐还是有的,不过有句话阿霁说对了,阿姐原是个孤女,如今带上了你,也是没什么倚靠啊,你若是能有个功名,往后我们也能好过一些。”温知渝想着别给太大压力,但也要给点压力,不能养成一个纨绔子啊。 温霁看着她,片刻之后用力点点头“我知道,阿姐放心,我往后一定会护着你的。” 温知渝笑眯眯点头,小鬼,我可不用你护着,你功成名就之时,我就该回家了,还用你护着? 至于读书,这是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候,真正的温霁能从一个小乞儿走到权臣的位置,天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天才。 系统让温知渝帮他,温知渝也只能让他的路走的容易些。 温霁洗了碗,温知渝拿出一套新衣服,温霁看了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袍,还有地面上放着的小靴子。 “这衣服本来就是新的。”温霁身上现在穿的衣服,已经是顶好的衣服了,温暖柔软。 “多买几件,换着穿,我手笨的很,可不会缝纫衣服。”温知渝当然知道,这个时代,女儿家别的不说,针线活还是人人皆会的,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得会绣花,可温知渝,从小到大只缝过袜子,所以干脆买了好几件成衣给温霁。 温霁瘦弱的很,这衣服买来穿在他身上都松松垮垮的,大约能穿个一两年。 “走吧,咱们隔壁张大娘家里的侄儿是在衙门里做典史的,这户籍的事情还得找个衙门里的熟人。” 温知渝牵着温霁,提着今天早上买来的三斤肉,一壶酒,去找张大娘了。 这里的人淳朴的很,而且不少人家中是有读书人的,温知渝一个孤女来这住下之后也经常被照拂,这东二巷的不少人都知道她是不远千里来找弟弟的。 昨个,东二巷的人都知道这温家姑娘找到弟弟了。 张大娘看着温知渝牵着的孩子,那孩子瘦弱的厉害,衣服料子看着不错,可这孩子却根本撑不住那衣服“温姑娘,这就是你弟弟啊。” “是,大娘,今日又要您费心了。”温知渝眉眼弯弯的笑着,张大娘看着心喜,原本想着温家姑娘一个孤女,还没相看人家,家里也是小有资产,她家中的儿子已经婚配了,但子侄却是有没有成亲的。 “这有什么费心的。”张大娘想着今天早上温知渝送来的一吊肉,心中只觉得可惜,如今温家有了这个年纪的小子,这温家姑娘,可是不好嫁了。 家中有了子嗣传承,虽是极好的事情,可这闺女,怎么嫁出去啊? 人人心中都有着算计,哪个婆家愿意养着媳妇的弟弟啊,那吃用可费些银钱呢,更何况,今个早上,温知渝还说要送弟弟去念书,哪个婆家敢接这烫手山芋啊。 第5章 温霁紧紧牵着温知渝的手,好像生怕手一松,温知渝就甩开他走了一般。 “前面那就是衙门了。”张大娘指了指前面,温知渝原本想着古代户籍严苛,上户籍不会太容易,后来打听了一下,如今新旧朝交替不过十数年,人口名册损毁严重,原本是黑户的乞儿,对官府来说也是个麻烦事,能有人愿意掏钱给他们上户籍,官府可是求之不得啊。 张大娘的那个侄儿收了酒肉,也没多为难,不过是个小乞儿,说到底,也算是他的功绩了,况且这主动来官府上户籍的,是要交银子的,温知渝掏出那一两银子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胃疼,这可是足足一两银子,她存款的两百分之一啊。 那原本还撑着面子的典吏,在看到银子之后,简直是两眼放光啊,如今这新朝刚刚建立,天下也还算得上太平,百姓自然也好过了不少,即便如此,普通人家一年的吃用,也十两银子顶天了。 温知渝看着盖了章的户籍,薄薄一张纸,写着温霁的名字,落户在了溪源县。 温霁遍布伤痕的手小心翼翼的拿着那张纸,他并不识字,可却很珍惜的看了很多遍,然后叠好收在了怀中。 张大娘还要去买米面,从衙门出来之后就往别处去了,温知渝长出一口气,低头看着站在旁边的小孩,还不到她的腰呢,瘦弱的让人心疼“原本该带你去吃大餐庆祝一下,不过大鱼大肉的你也吃不了,凑合吃点吧。” 温知渝牵着温霁慢悠悠的走了一段路,遇上了个馄饨摊子“这的鱼皮馄饨还不错。” “老板,来两碗馄饨” “好嘞。”馄饨摊子上干活的,是夫妻两个,女人包馄饨,男人在旁边招呼客人,手脚麻利的舀了两碗馄饨,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两个人面前,那老板看了一眼温霁,似乎是有些迟疑。 “怎么了?”温知渝看了一眼老板,又看了看温霁,认识? “哦,这是您弟弟吧?那我可能是认错了,咱们这街道上有个小乞儿,以前我还给过他馄饨,看着挺像。” 老板娘过来,朝着老板使了个眼色“人家这小少爷,和那小乞丐有什么关系,你这个眼神啊。” 温知渝不在意的笑了笑,吃了一个馄饨,看着旁边颤抖着小臂舀馄饨的温霁。 “这长得像的人多了,不过人靠衣服马靠鞍,我弟弟这个年纪的孩子,约莫是大差不差的吧。” 那老板娘连连点头“可不是,不过我瞧着小少爷长得好着呢。” 温霁咬了一口馄饨,他以前也吃过馄饨,可那面是粗杂面,里面的馅料也不知道是什么,而不是他面前的这一碗,馄饨面皮是白面,里面也是满满的肉馅。 温霁看着和老板娘谈笑风生的温知渝,他们只认识了两天,可他阿姐却好像能让任何人都喜欢她,他的阿姐,果然是个很好的人,而且,很受欢迎。 温霁吃了馄饨和温知渝回家的时候,那老板娘还笑眯眯的说着,让他们下次再来。 温霁看着走在他旁边的姑娘,鼓起勇气伸出手,牵住了温知渝,温知渝感受着自己手心中的湿热感觉。 “怎么了?” “那个老板娘,以前不喜欢我。”温霁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突然开口,温知渝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牵着她的小孩,温霁黑白分明的眼看着温知渝,温知渝像是担心惊到他一般,放轻了声音问他“什么?” “老板以前想给我吃的,她不让,说我没银钱,说老板傻,我这样的小乞儿,饿死也就饿死了。”温知渝看着温霁说着这些话,语气平平,不生气,也不委屈,像是在说一件和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那你讨厌老板娘,我还和她聊的那么开心,生气了?” 温知渝摇晃着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小孩子的心思,其实也不难猜。 温霁犹豫了一下,是温知渝亲口说的,她是自己的阿姐,他们如今的户籍才是一家人,所以,阿姐应该站在他身边才是。 可他们如今虽然是姐弟,却也并不熟络,温霁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温知渝,他想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因为觉得他不好,心思重,是个坏孩子,所以再次丢弃他,就和他的亲生父母当初丢弃他一样。 温知渝却晃了晃牵着他的手“那咱们就不去吃那的馄饨了,不给他们机会赚咱们的钱。” 温霁看着温知渝,眨眨眼,然后用力点点头,对着温知渝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温知渝心中长叹一声,她的家庭温和开明,父母也更像是朋友,所以她的性格还算不错,可眼前这个,按照系统的说法,原本就性子偏执,后来的流浪生活,更是让他狠戾无情。 这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的,但是温知渝却时刻谨记这小崽子是个芝麻馅的,要培养成根正苗红的好少年,她可是任重而道远。 “你既然已经上了户籍,往后咱们两个便是亲人了,在这世上相依为命,所以,有些事情不和别人说,但可以和阿姐说。” “真的吗?我是阿姐最重要的人?”温霁看着温知渝,问的十分认真。 温知渝想了想,真正的温知渝,有父母,还有哥哥姐姐,有很多朋友,可那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了,而在这个世界,她孤身一人。 温霁,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也是她留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原因。 “当然,阿霁是我最重要的人。” 温霁从前只觉得,春天到了,意味着他又活过了一年,而且未来大半年的时候,他不用挨冻了。 可是宣武九年那一年,溪源县的春天,是温霁这一生遇到的最温暖的春日。 温霁的人生,由温知渝亲手改写。 第6章 这是回春堂给开的最后一副药了,温知渝原本是闻着味道就忍不住皱眉,这一个月的时间也总算是习惯了这闻起来就酸苦的味道。 倒是温霁,中间换了三次药,每一次都喝十分干脆,和喝茶没什么区别,最多会拽着温知渝的袖子,讨一颗麦芽糖吃。 不知不觉,温知渝已经将温霁带回来一个月了,小孩子本来就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一个月的时间,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一些,温霁嚼着麦芽糖,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一日三顿的药汤实在是难熬,他年纪小,却又隐忍,更何况在温知渝面前,总是想让自己更乖巧一些。 可八岁的孩子,本来就好哄的很,更何况,温知渝对他这样好,所以大概是松快了一些,也敢表达出自己的不喜了“阿姐,这药,还要喝吗?” “宋郎中说了,是药三分毒,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至于身子的亏空,就慢慢补着吧。”温知渝也拿了一块麦芽糖塞进口中,等着麦芽糖软化。 “阿姐说的是。”温知渝看着温霁乖巧的样子,在心底给自己点赞,不就是养小孩吗?这也不是很难啊,瞧瞧,这多正常一小孩啊。 “好了,喝完药就去读书吧,我去给你准备些茶点。”温知渝如今倒是稍微适应了在这里的生活,虽然对她来说这地方实在是不方便,只是没电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在夜晚陷入深深的低谷了。 “阿姐,那些书我已经背过了。”温霁跑过去抱着一摞书放在温知渝面前“请阿姐考校。” “你全都背过了?”温知渝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一大摞书,在古代,温霁这个年纪去开蒙其实算不得晚,不过温知渝去打听了一下,这东二巷子读书人不少,自然对溪源县的书院是了如指掌。 溪源县虽然只是个县城,可却有一家书院极为出名,那书院中的夫子可是举人出身,说是在官场上不得志,才回到老家来教授学生。 巷子中有人家中的孩子也在那举人门下读书,倒是可以引荐一二,不过那夫子也有规矩,只收已经开蒙的孩子,且要夫子考校之后才会收。 温知渝便去书店,将开蒙的书本买了个遍,试图先让温霁熟悉一下,到时候再找个秀才夫子开蒙。 但是,这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温霁竟然都已经背下来了。 温知渝翻开千字文,只起了一个头,温霁就背下来了,温知渝看了看手中的书,又看了看温霁,眼神有些复杂,这就是男主光环吗?拥有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智商。 “阿姐,我可哪里说错了?” 温霁看着温知渝变化的眼神,有些踌躇的开口,早在让阿姐考校之前,他已经默背了许多遍了,难道哪里出错了吗? “你背了多久?” “阿姐给我念过之后,就能背个大半了,平日再多读几遍,就能背下了。”温霁老实的说着,温知渝想起自己八岁的时候,背个乘法表都用了半个月。 温知渝点了点温霁的额头“阿姐知道了,你啊,简直就是天选的别人家的孩子。” 温霁闻言,抿了抿唇瓣,忍不住开口反驳“阿姐,我不是别人家的孩子。” 温霁的眉间皱起,十分认真的反驳着这句话,温知渝知道这娃较真,前些时日她带着温霁出门,巷子里的孩子叫了她一声姐姐,温霁就挡在她面前,不许那孩子叫她。 “她是我的阿姐,不许你这样叫。”温霁虽然长得瘦小,但到底已经八岁了,对面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当即就被吓哭了,最后还是温知渝给了一块糖哄好的。 “是啊,我温知渝的阿弟就是聪慧,既然如此,明日我们就去见夫子吧,这上学可是宜早不宜晚的。” 温知渝知道古代的科举有多难,即便温霁聪慧,也未必能在他十八岁的成为举人,顺理成章的去往京城“你可要争点气啊。”即便温知渝确信,温霁会在十八岁的时候回到京城,因为这是他的命运,但不同的身份,造成的后果也不同。 举人,贡士,进士,哪怕只是一个举子,都会让温霁在京城的日子好过不少。 而温霁想的自然更为现实,前两日的时候,他就听到巷子里几个婶婆说起他们家的事来。 温家姑娘倒是个好的,可到底是个孤女,还带着一个拖油瓶,虽然到了说亲事的年纪,却始终不曾说,更何况,这一家子就两个人,一个姑娘家,一个小子,可怎么撑得起来啊,难不成要招婿吗?那好人家的儿郎怎么会来当上门婿啊? 温霁当时就在墙后听着,阿姐在他面前从不说这些事,只是每天念着怎么给他补身子,以及送他去念书。温霁知道,这世上多仗势欺人的,阿姐很少会带着他出去闲逛,阿姐长得好,而他们家人丁单薄,若是引起他人注意,会很容易受欺负的,如今只有他读书好,考取功名,才能保护他的阿姐。 小孩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靠在小榻上翻书的温知渝,他好不容易有了阿姐,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 温霁果然是天才,温知渝带着温霁先去见了夫子,夫子单独考校了一番,就点头认下了这个学生,尤其那位黄夫子了解到温霁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年纪尚小的阿姐,还减免了一部分束脩,只要求让温霁好好读书,直言温霁乃是可塑之才。 温知渝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但心底却是波澜不惊,这可不是个可塑之才吗?气运之子的存在啊,出了书院之后带着温霁去买了笔墨纸砚,如今只是去念书,还不必买太好的,不过这些东西和书本一样,着实不便宜。 若是要供温霁考上举人进士,那二百两银子也是捉襟见肘啊,而且,她又一向不会委屈自己,温知渝提着一块五花肉,打算回去做红烧肉。 两个人大包小包的回了府,温知渝看着屋子里的吃穿用度,放在溪源县,样样都是中上等的,温知渝有些后悔,当初该要上两千两银子的。 “阿姐?” 温霁看温知渝在那发呆,温知渝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小豆丁,心安理得的将这一切归于养孩子果然费钱。 第7章 温霁其实是个非常好哄的小孩,温知渝偶尔会觉得,这孩子在八岁的年纪好像懂事的有些过分。她八岁在做什么?反正不会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起来背书。 “阿霁,你饿不饿啊?” “不饿。” “阿霁,你渴不渴啊?” “阿姐,我不渴。” 温霁正拿着笔在写大字,终于被温知渝打搅的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旁边百无聊赖的温知渝“阿姐,先生布置的十张大字我还没有写完,阿姐不必陪着我了。” 虽然说的非常委婉,但是温知渝已经听出来了,这是觉得她在这里碍事了,温知渝有心劝两句“阿霁,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才刚刚去学堂,跟不上夫子讲课是正常,你也不必这般刻苦。” 温霁的确自律,每天一大早起来温书,下学之后就开始写字,相较起来,温知渝才是那个无所事事的人。 温霁却是绷着小脸“阿姐怎么可以这样说?先生说过,做学问不可投机取巧,贪图享乐,要时刻勤学苦练,方可有所成。” 温知渝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年纪的小孩,难道不该想尽办法逃学,想着法子去玩吗? “好了好了,那你好好学习,阿姐不闹你了。”温知渝起身离开了书房,温霁看着自己的阿姐垂头丧气的离开书房,忍不住皱着小脸叹气。 阿姐担心他,他当然知道,而且他也知道,他家阿姐不同于他同窗的家里长辈那样望子成龙,要求严苛,他的阿姐却总是想让他轻松一些,快乐一些,温霁垂首,在桌子面前站的笔直,开始练字。 可他家中的情况不同,他是男子,不能一直被阿姐庇护,他也要尽快成长起来,好让阿姐能轻松一些。 现在的日光正好,明亮却不刺眼,温知渝坐在院子里,温霁的生活已经走上正轨了,可她来到这这么久的时间,日子还是过得一塌糊涂,现在还没想到赚钱的路子不说,家里除了住的地方和书房,其他的地方也还是原样不变,温知渝发现比起温霁这个小孩来说,她才是贪图享受的那个。 温霁放下毛笔,揉了揉自己酸疼的手腕,看着外面逐渐昏暗的天色,该点灯了。 温霁去取火点灯的时候,温知渝正拿着话本子在看,这还是她去给温霁买书的时候发现的,书坊中的话本子还可以租借,古代的话本子,虽然花样不多,但胜在大胆,而且文笔都极好。 “阿霁,今晚想要吃什么?” 温知渝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应该是个美食爱好者,虽然是古代,但是各种的食物调料却是不缺的,不会在这亏了肚子。 “阿姐,我不挑食,阿姐做自己喜欢的就好。” “想吃糖醋排骨啊,那再做个小炒肉好了。” “那麻烦阿姐再炒两盘蔬菜吧。”温霁站在温知渝旁边,板板正正的,只是说的话有点像她爹。 “你这个年纪,不多吃肉怎么长得高呢?”温霁拿着打火石离开了“阿姐忘了,前日回春堂的郎中说了,阿姐需得多吃些蔬菜。” “才来了多久,就敢当我的家了。” 温知渝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找了两把绿叶菜出来,顺手将房间的油灯点燃,比起灯红酒绿的现代城市,这个时代一旦天黑,真的是除了天上的星月,一点光都瞧不见。 一直到用晚食的时候,温霁才吹灭了书房的灯,关上了房门,阿姐说油灯到底昏暗,对眼睛不好,若是弄坏了眼睛,郎中可瞧不好,所以温霁每天晚上只学到用晚食的时候。 “这两日天气越来越热了,还不到寒瓜的季节,不过桃子倒是开始卖了。” 用过晚食,温霁洗了锅碗瓢盆出来的时候,温知渝将洗好的桃子放在院中的桌子上,招呼着温霁去吃。 温霁拿了个桃子吃了一口,充沛甜蜜的汁水顿时溢满口中,温霁曾吃过桃子,因为桃子的季节短,又不容易存放,所以有些小贩会扔掉一些烂掉的桃子,他曾找到过一个烂了半边的,放在河边洗过之后,将剩下的那半个珍惜的吃掉了。 味道很好,但是没有现在这个好,温霁看着手中圆滚滚,染上一层桃红色的桃子,咬下去也脆甜。 “好吃吧?我下午的时候特意放在井水中冰过的。”温知渝咬着桃子,看着温霁吃的斯文。 温霁点头“好吃。” 温知渝仰脸看着漫天星辰,这样的天空是她从未见过的,温霁也仰脸看着,很多时候,他都觉得现在的生活像是一场梦,唯独,温霁扭头看了一眼温知渝。 唯独他的阿姐,一定是真切存在的。 温知渝现在的作息不知道多规律,到点就困,最后还是温霁在她犯困的时候准时叫醒她,让她去屋子里睡,温霁如今已然懂得男女之别,他屋子中的床还没有做好,他便在温知渝的床边打地铺睡觉。 温知渝原本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毕竟在她眼中,温霁就是个小屁孩,而她,实际上已经是个二十岁的成年人了,再大个几岁,都能给他当妈了。 不过温霁这小孩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亦或者是天性使然,别的不说,性格古板倒是真的,不过八岁的年纪,做事就一板一眼了,还时不时教育起她来了。 她养了不过两个月的光景,就从那个和野狗抢食的凶戾狼崽子变成了一个少年老成的小古板,难不成,男主的世界都是开了倍速的? 温知渝迷迷糊糊的还未入睡,借着烛火微弱的光芒看着温霁收拾好被褥,盖上被子准备入睡的样子。 “原本觉得养小孩很难的,没想到也挺好养的啊,亏我之前那么担心,毕竟阿霁以后那么厉害,万一养不好,岂不是我的错了?” 温知渝嘟囔了几句,便裹着被子翻身睡去了,反倒是温霁,吹灭烛火之后,躺在地上铺好的被褥上辗转反侧,阿姐此话何意,他以后会很厉害吗? 自己有没有这样一个亲姐姐,温霁自然是最清楚的,可他一个小乞儿,又有什么值得被骗的呢?更何况阿姐对他那样好。 温霁翻了个身,看着床上的身影,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是阿姐想要的,只要阿姐开口,他一定会给。 第8章 温知渝看着温霁好不容易的休沐日,却要在家中打扫房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阿霁,你别忙了,等你去上学的时候,我再打扫就行了。” 温霁拿着抹布擦着桌子的死角“阿姐平日已经很忙了,反正我今日休沐,也有时间做这些事。” 温知渝正在算她的存款,如今她方才不过养了温霁三个月,就花出去十两银子,别人家能用一年的银钱,她三个月就用了,而且她已经尽量节省了。 温知渝拿出五两碎银子,其他的都收了起来。 温霁进来的时候,温知渝还在拨弄一摞铜板,温霁还没走近,温知渝就拿了个荷包将铜板装起来,然后将沉甸甸的荷包递给温霁。 “来,阿霁,这是零花钱,平日肚子饿了,记得买点心吃。” 温霁拿着那个沉甸甸的荷包,零用钱,平日他的同窗有个三五个铜板,就是极让人羡慕的事情了,除了他的阿姐,每次都给他装满一个荷包。 温霁平日几乎不会花用,只在有时候见到家中的点心和果子没有了,会在下学回家的时候给温知渝带一些回来。 “今日正好你休沐,我们去牙行看看吧。”温知渝将碎银子塞进自己的荷包“家中只我们两个人到底是有些不方便,有些粗使活计,还是要找个能干的婆子最好。” 温知渝刚带着温霁回来的时候,就说着要找个做事的,可三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找到合适的。 “阿姐不是说要请隔壁的婶子们帮忙找吗?怎么又要去牙行了?” 温霁平日读书时间也紧,他开蒙的时间太晚了,虽然背书是天赋,可有些东西,却是要靠勤学苦练的,尤其是写字,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练习。 所以家中的事情,温知渝不主动说,温霁也的确不太清楚。 “这个啊,别提了,是给介绍了不少人,可我瞧过了,没几个能用的,到时候若是用的不好不用了,还得和邻里闹矛盾。”温知渝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但她没说的是,还有人给她介绍了家中无父母的单身汉,这可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是真的让进了门,谁知道是当长工,还是上门婿。 温霁却自己想清楚了,这些人是在有意试探阿姐的底线。 “那的确是去牙行好一些,虽然花用会多一些,可事情本身却是简单了不少的。” 温知渝点头“可不是吗?咱们家就两个人,心眼多一些,思虑多一些也是应该的。” 不过,温知渝掐住温霁的脸颊,三个月的时间,温霁原本瘦削的不见肉的脸颊,如今也鼓起来了,毕竟温霁这个年纪,吃喝的好,养出一点肉来再正常不过了。 “这些都是大人该想的,你这个小孩,就别操心了。” 温知渝收拾了桌子上的东西,就要带着温霁去牙行,温霁依旧一脸严肃“这件事,自然该我和阿姐一起去的。”温霁比谁都清楚,他家的阿姐心善又好骗,所以他得警醒些。 但是两个人还没出门,房门就被敲响了,温知渝去换衣服,让温霁去开门看看来人。 温霁看了一眼面前的婆子,客气有礼的喊了一声“宋二嫂。” 宋家是东二巷子最里面那一户人家,一大家子住在一个小院子里,老人和孩子都不少,家中的男丁都出去做苦力找活计了,才让一家子的生活勉强过得去。 生活在县城里的人,若是没个正式的活计,过得是要比农家更难的,毕竟一应吃用,全都是要用银钱买的,这宋二嫂是宋家的二媳妇,宋家的人平日极少和巷子里的人相处,偶尔遇到都是来去匆匆的样子。 温家在东二巷子里是极为出名的,温家有个风吹草动,巷子里的人背后都要议论一下。 一个正值婚嫁年纪的漂亮姑娘,带着个八岁的幼弟,再加上家中有些薄产,若是得了手,可不就是一块肥肉吗? 可没几日,巷子里人人都知道,这温家的小少爷是个神童,听闻那开书院的举人老爷可是特意减免了束脩,就为了收下这个学生。 自那之后,温家的风言风语一夜就消失了个大半。 平日见到温霁,宋二嫂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今个,看着温霁招呼他们进来坐在院子中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对着一个八岁的孩子,竟然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宋家自然也听说了,温家的小儿子幼年被拐走,三个月前才找回,在这之前,分明只是个在街上讨生活的乞儿,有些人说起的时候,言语之中自然多有不屑。 可在她看来,眼前这孩子,瞧着和从小锦衣玉食养着的小少爷也无甚差别。 “温小少爷,不知温姑娘可在家中?” “在的,阿姐同我打算去一趟牙行,家中要个做杂事的,正打算出门呢。” 温霁说着的时候,余光看了一眼跟着宋二嫂的妇人,那人听着牙行之后,神情便更拘谨了几分。 这城中,男人还能去扛大包赚个辛苦钱,可女人想要找个活计,艰难许多不说,月钱也低。 这温家就两个主子,看着也是好相与的,说是要个粗使婆子,活计瞧着也轻松。 平日,这粗使婆子丫鬟,都得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便是这东二巷子里,不少人能供着家中孩子读书,却没听说有哪家请婆子的。 宋二嫂也听说了,温家姑娘推拒了不少介绍来的,可这到底是个赚钱又稳定的活计,温家条件苛刻些也是应该的,她也是想带着娘家嫂子来看看,说不准就成了呢?也能让她在娘家得个脸。 “宋二嫂带着的这位婶婶可也是来找活的?” 温霁主动开了口,面前那两个妇人忙不迭的点头,按理来说,她该等着温姑娘来说的,可盯着温霁,她不自觉的就开了口“这是我娘家嫂嫂,干活利落,人也老实,想着找个活计,这不您家中也找婆子吗?” “小少爷,我在乡下是干过农活的,有的是力气,我啥脏活累活都能干。”那妇人开了口,还有些怯懦。 温霁打量着眼前的妇人,极普通的长相,和寻常农妇没什么区别,农活做多了,便显出几分老态来。 “不知婶婶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家中两个姑娘都十一二岁,还有个男娃,刚满六岁,男人在田里忙活,还有婆母和公爹。” 宋李氏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说了。 虽然眼前坐着的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可她却莫名觉得惶恐,这读书人就是不一般啊。 第9章 温霁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只八分满“不知,宋婶子可和你说过我家中的情况。” 宋李氏忙不迭的点头“自然是说过的。” “我家的活不多,主子也只我和阿姐两个,阿姐平日带我不容易,所以,家中干活的要勤快,更要老实,若是心眼太多,怕是会让阿姐烦闷。”温霁看了一眼主屋,温知渝没动静,便知道阿姐将这件事交给他了。 “这是自然,小少爷尽可放心,我就是个干活的,不说主家的事情,这规矩我还是懂得。”宋李氏觉出了希望,言语之间更谨慎了几分。 “我是个读书的,读书的重名声,若是留下了您,您踏实肯干,我阿姐自会厚待您,可若出了岔子,到时候可不就是辞退那么简单了。” 温霁说的轻描淡写,可宋李氏原本就被宋家二嫂子吓唬过了,知道眼前这位小少爷,将来极有可能成官老爷,连连应声“您说的是,说的是。”旁边的宋二嫂也有些紧张的开口“您放心,我家里人都老实的。” “宋老先生在巷子中素有薄名,我也知您家中都是讲理的人,既然是宋家带来的,我瞧着这位婶婶也不错。” 温霁没有继续咄咄逼人下去,反而温软了神情,看着眼前的这两位妇人“不过,我年纪还小,一应事情还要我阿姐做主,我会同阿姐好好说的。” 温霁说完,还没说送客,对面的两个人就火急火燎的要离开,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一篮子果子,只说家里种的果子,不值几个银钱。 温霁将人送出大门,关上大门之后,身后的房门就打开了“阿姐,你刚才怎么不出来?” 因为阿姐一直没出来,温霁才将人送走的,温知渝走出门,站在门口看着温霁,温霁只觉得温知渝的表情很复杂,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让温霁觉得有些忐忑,看着温知渝“阿姐?” 温知渝的表情真要说起来,大概就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吧。 温知渝朝着温霁招招手“过来。”温霁茫然的走过去,站在温知渝面前,然后一脸乖巧的看着她“阿姐”。 “刚才那些话,都是谁教给你的?”即便温知渝不了解如今的科考,也知道,现在学堂教授的,大概都是些之乎者也之类的圣人言,而非这些处世之道,温霁刚才说的话,虽然依然稚嫩,却是恩威并施,先兵后礼,吓唬住平民百姓,再正常不过了。 “没人教我啊,阿姐,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温霁有些忐忑的看着温知渝。 温知渝轻叹一声,也不知自己该欣慰还是该担心,很显然,她不用担心自己教出一个没脑子的男主来了,有些事情,果然是天赋啊。 当今科举入仕,如今是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不少官员实际上都不通实务,只会风花雪月罢了,可实际上,最后能在官场上做出一番事业的,哪个不是城府极深,诡计多端的? 否则,真正的温霁是怎么年纪轻轻就执掌大权的? 温知渝的确是想着将温霁养成一个五好青年,可她又清楚的认识到,若是温霁真的成了五好青年,等到十年后,她将人送入京城的时候,温霁根本活不下去。 哎,可这厚黑学,她也不懂啊。 “阿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那我以后不这样了。”温霁刚才察觉出了,那两个人害怕自己,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他要凶一些,才好让别人知道,温家不好惹,可在温知渝面前就不同了,阿姐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不说话,温霁就克制不住的慌了神。 温霁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小乞丐,学会了曲意逢迎,也知道了自己实际上是个极为卑劣的人,为了活下去,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之事,他做过的还少吗? 可温霁不想告诉温知渝这些,温霁知道,他的阿姐连骨子里都是善良柔软的,阿姐想要一个善良乖巧的弟弟,那他就能做一个善良乖巧的人,温霁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他太不友善了,所以引起了阿姐的怀疑和不满。 “没事,阿姐没有不高兴。”温知渝知道这小孩喜欢乱想,干脆拉着温霁走到桌边坐下,摸了摸温霁柔软的发丝“阿霁,这是天赋,有些人一辈子都学不会,可有些人却生来就会,就像是本性一样。” 温霁看着温知渝“阿姐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我们家阿霁很厉害,是不是?” 温霁终于放下心来,轻轻点点头。 “阿霁,这些事情,阿姐不懂,也教不了你,你只能靠自己,记着,阿姐一定是站你这边,只要你不委屈了自己就行。” 温知渝再一次在心中唾骂三个月之前就消失的系统,既然要教育小孩子,你不说找个老师,专家来,哪怕是个长辈,成熟的成年人也好啊,你让她一个刚出象牙塔,还没有被社会毒打的人教孩子,最后还不是要野蛮生长。 “不过,阿霁,这溪源县不说,这巷子里的人,多是些市井小民,咱们还要和他们相处好些年呢,你不可像刚才那样和人相处,那样的话,会有人害怕的。” 毕竟八岁就这么可怕的小孩,恐怕真的不多见,稀有,就说明会引人注目。 温霁点头“阿霁明白,先生曾告诉我,我这个年纪要学会如何藏拙。” “藏拙?先生为什么要让你藏拙啊?” 温霁自然不会瞒着温知渝,便老老实实的说了“先生说,阿霁聪慧,若是这般下去,四年后,便可去试一试院试,难免遭人妒恨,在此之前要先学会藏拙。” 温知渝的确打着十八岁的时候,让温霁靠着举人的身份进京,到时候,该找上他的自然会找上他,可十二岁的秀才,是不是太早了一些?不过古代科举不是很难吗?多试几次也保险。 “你觉得刚才那个人不错?”温知渝转移了话题。 “看上去的确老实,进来之后没有乱看,而且,我听闻宋爷爷家的小儿子快要回来了,他小儿子似乎在外打拼数年,颇有能耐,宋家如今虽然困苦了些,但人不错,可以结交几分。” 温知渝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来,这件事,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个小孩平日上学早出晚归的,是怎么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若她不是被系统从现代带过来的,乍然见到这种一眼就能看出独树一帜的小孩,或许真的会被吓到。 “往后家中的事,该你做主了,温小少爷。” 第10章 温霁去找了宋二嫂,定下了来家中做活的宋李氏。 “第一个月工钱是五百文,若是做得好涨工钱,每次涨五十文,八百文封顶,宋二嫂,您告诉李婶,若是满意,明日就可以来做活了。”温霁正要去学堂,看着宋家门前有人,便先来说了。 “满意满意。”宋二嫂是知道的,她男人农闲的时候去码头扛大包,一个月顶天了也就是个七八百文,更何况她兄嫂一家,那就是在地里刨食吃的,这工钱有什么不满意的? “毕竟是李婶来做活,您先和李婶说清了吧。”温霁说完,对着宋家人打了招呼,便转身告辞了。 宋老二是知道孩她娘带着她嫂子去温家找活的事,但这巷子里的街坊,不知介绍了多少人过去,温家姑娘可一个都没瞧上,没想到,竟然瞧上了自家介绍的。 “人家温小少爷说了,咱爹名声好,咱家人也都老实勤快,不似那些长舌妇一般多事。”宋二嫂和自家相公说了,其实宋二嫂也知道,他们家在这东二巷子里情况不算好,平日里没少被人背后说,其实真要说起来,温家的宅子可是他们这巷子里最好的宅子,可人家温家的姑娘和小少爷,不仅没瞧不起他们,言谈举止还很有礼貌。 “要不人家是个读书人,这话听起来就是中听。”宋老二是个粗人,不知道该怎么说,可他就觉得温霁和他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心里舒坦。 “读书人,也不尽然是一样的,人家温家小少爷可是文曲星下凡啊。” 宋二嫂跨上篮子,看着自家男人“人家温家回了话,我得尽快告诉我嫂子去。” 宋二嫂原名宋巧,她本也是和夫家一个姓的,宋家的家境算不得好,一大家子人过得紧巴巴的,她虽然嫁到了县城里,可夫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平日也接济不了娘家。 如今温家这活,总算是能帮到了娘家几分了。 “妹子,你咋来了?”宋巧的大哥看着一大早就回来的妹子,宋巧摆摆手“大哥,我嫂子呢?那活成了。” “真成了?”宋巧大哥黝黑的脸上,难得露出喜色来。 “那可不。” 宋李氏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谁知道居然成了。 “一个月五百文,涨工钱的话,一次能涨五十文,最高一个月能给八百文呢,人家说了,如果满意这工钱,明天就能去做活了。” “满意满意,这还能不满意。”宋李氏连连点头,他们村子里在县城里做活的年轻人,一个月都未必能挣上八百文。 旁边的孩子爹和公婆也是连连点头。 “地里的活有我们呢,你就好好去给人家干活,这活计轻松,不就是干些杂事,可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旁边的婆婆仔细叮嘱着,地里的活,家里人都能干,可这几百文的银钱,却不是轻易能挣来的。 “那,妹子,我现在就去吗?”宋李氏如今也是晕头转向的,只听着那五百文,八百文了。 “明个一大早去,人家府中的小少爷要念书,你得早些去,好给做早食。” 宋巧只觉得这一次温家给了自己面子,她自然是得接住了“温家事少,只要嫂子勤快,这活可轻松的很。”宋巧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全都叮嘱了一遍,她也不是没见过巷子里的人招短工做活,有些人家中可不是一般的苛刻。 可那温家姐弟,瞧着应该都是好相与的。 第二天早上,温知渝起的晚了些,等到她起来的时候,温霁已经去学堂了,而早食也有人做好了“姑娘醒了?小少爷已经吃过早食去上学了。”温知渝看着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妇人,和热气腾腾的粥和烙饼,只觉得自己果然是懒散。 温霁下午回家的时候,院子里的地已经被翻过了,院子里也整齐了很多,就连他的卧室,也有人在里面清理。 “阿姐?” 温知渝原本喜欢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看书,最好身边还有茶点,可今日,温知渝却躲在房子里。 温霁推门而入,看着温知渝坐在椅子上发呆“你怎么在屋子里坐着?今日外面的阳光很好啊。” 温知渝看着温霁“阿霁,咱们家有李婶了。” “阿姐不喜欢李婶吗?”温霁皱眉,他还以为那是个老实的。 “没有不喜欢,而是李婶太勤快了,这一天做的事情,可比我一个月做的事情都多,如今我是真的无所事事了。” 温霁给温知渝倒茶“这样不好吗?阿姐平日养我已经很忙碌了。” 这话温霁说的不心虚,但温知渝听着心虚啊“养你怎么了?养你才是阿姐做过的最松快的事情。” 温知渝轻咳一声“阿姐想了想,我也该去做些事了,还补贴家用,咱家也不能一直没有进项。” “我会尽早考中秀才的,阿姐不必太过担心。” 她当然知道,温霁无论如何都能活下去,可既然是她养着,那她就一定要负责。 “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阿姐大你八岁,可不是虚长的年纪,别看阿姐平日无所事事,阿姐从前写话本可是信手拈来,除了因为拖稿被骂之外,其他的应该都没问题。” 这话不假,温知渝大学的时候,的确是靠写网络小说给自己赚生活费,还存了一笔小金库。 “阿姐也会写文章?” 也算会吧,现代的网络小说,那纷杂的种类以及狗血的风花雪月,怎么也能在这些古代的话本中占据一席之地吧。 “那是自然,你那锦绣文章,阿姐写不得,可阿姐写的文章,你也未必写得啊。” “那阿霁可要好好看看阿姐的文章。”温霁一脸的期待。 温霁这个年纪,聪明是一回事,可也是对感情需求过重的时候,偏偏温霁这些年过得太凄惨了,温知渝将他从泥潭一般的日子中拉出来,又将全副心神都放在温霁身上。 温霁自然而然的亲近温知渝,将自己的孺慕之情全数给了温知渝。 大抵在温霁心中,没什么比突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温知渝更重要的人了,所以温知渝要做的事情,要写的文章,自然都是极好的。 “写话本这事,到底不是个光彩事,你又要念书,阿姐还是编造个假名吧。” 温知渝看了看温霁,抬手写下雨齐二字。 “便用阿霁的名吧,齐雨太过普通,便用雨齐吧,听着奇怪,却也容易让人记住。” “听阿姐的。” 温知渝对温霁的每一点在意和偏爱,对温霁来说都弥足珍贵。 第11章 温知渝终于能找到事情干了,按照穿越小说的惯用套路,她的手艺完全能去支一个流动小吃摊,说不定能一路干到酒楼去,但这个朝代并不缺少吃食,外面卖的小吃也很多样化,真要说起来,可要比现代社会健康多了。 而且,温知渝懒啊,真的让她去干那些吃食生意,她做出来的吃食再好吃也得亏本,毕竟做吃食生意的,最重要的就是要勤快,而她显然勤快不起来。 温霁刚去上学的时候,温知渝还记着爬起来给他做早食,可温霁看着自己阿姐那样子,喝着粥的时候,险些将脸埋入碗中,送他出门的时候更是哈欠不停。 “阿姐不必同我一起早起,我每日醒来之后将早食温一温就好。”温霁劝过几次,毕竟书院中很多同窗,早食都是带着一个饼子,路上吃了填饱肚子就是。 “一日三餐,早食是最重要的,不好好吃早食,对身体不好。”温知渝倒是挺坚持的,温霁是本来就起得早,温知渝起来的时候,温霁就已经在院子里背书了。 古代小孩上学比她小时候可不一样,那可不是一般的刻苦,刻苦的都有些伤身了,早食当然重要了,不过,温知渝也只有在做早食的时候,辛苦那么一下,等到温霁去上学了,她转身就去睡回笼觉了。 真要是去做吃食生意,她得起的比这还早不说,回笼觉也没了,温知渝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不是那块料。 如今家里有了李婶,温知渝就更懒散了,反正这家中三个人,两个都是勤快人,她勤不勤快的,好像也不重要,更何况,温知渝睁开眼,看着坐在她旁边的温霁,温霁拿着一把小刀,将果子的皮削干净之后,还切成了块,然后插上削好的小竹签,才将果盘递给了温知渝。 这感觉,像是温霁在照顾她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一样,活像是个被奴役的小可怜,温知渝想着,沉默片刻,将果子吃进嘴里,算了,至少她还是花钱养着温霁的。 “阿霁,你这两日学习如何啊?” 温知渝试图撑起家长的架子,让自己有威严一些,温霁点点头“还好,阿姐放心,我不曾落下课业,也不曾惰懒。” 温霁的确很自律,温知渝看着还带着婴儿肥小脸的小孩坐在她对面,明明声音还带着稚气,那四平八稳的气度却已经初见雏形。 小鬼,温知渝咬着口中的苹果,气急,端架子,显气势这一块,完全被比下去了。 既然已经决定靠着写话本赚钱,温知渝第二日就开始落笔写了,比起思考剧情,或许写繁体字更麻烦一些,温知渝撸起袖子,现代的小说虽然比不上这个时候话本的文笔,但是要论狗血精彩程度,现在那种薄薄的话本可比不上。 第一次该写些什么呢?真假千金?落跑王妃?神医皇后?追妻火葬场? 今日学堂放学前,夫子让所有人默写文章后才能下学。 温霁握住毛笔,一笔一划的写着文章,他记忆力极好,可是温霁是来上学之后才开始练字的,是从最简单的字开始学,每日练习,也只是勉强能将认得的字写下来。 没有风骨,软绵绵的,若是放在考卷上,文章写得再好也无用,夫子不止一次这样和温霁说。 温霁只能每日练字,夫子让每人练五张大字,温霁便写十张大字。 温霁将文章交上去的时候,学生已经走了大半了,温霁将文章交上去的时候,心中还有些忐忑。 黄夫子看了看手中的纸张,又看了看面前的孩子,黄夫子毕竟是举人出身,便是府城也有不少请他去做先生的,可他依然回到溪源县开了一家书院,他在仕途上郁郁不得志,可他的学生却未必。 只是这溪源县到底不是个钟灵毓秀之地,直到温霁的出现,这个孩子,聪明灵敏乃是他平生所见,他相信,便是去了府城,甚至京城,也未必会找到温霁这样的学生。 黄夫子看着温霁的字,满意点头,终于得见一一丝风骨。 “如今虽然有了进步,但若是科考,还需继续努力,不可懈怠。” 温霁点头,和夫子告别之后,温霁走出书院看着略昏暗的天色,今日晚了足足半个时辰啊。 温霁脚步匆匆,再晚了,怕是阿姐会担心。 温霁推开家门的时候,还有些气喘,他瞧着时辰晚了,只能一路小跑回来。 宋李氏已经准备好了晚食,已经收拾好了打算离开,主家心好,知道她回家路远,准备了晚食,就能回去了。 “小少爷。” “李婶,阿姐呢?” “今个一整日都在书房里呢,刚我去问过了,温姑娘说等您回来一起用晚食。” “嗯,辛苦李婶了。” 温霁敲了敲书房的门,书房里的书多,阿姐的话本也不少,可阿姐一向很少进入书房的。 “回来了。” 温霁推门而入,温知渝低头写着什么,旁边放着一摞写满字的纸张。 “阿姐,已经很晚了,该用晚食了,阿姐在做什么?” “阿霁,快来看看阿姐写的话本。” 温知渝朝着温霁招招手,将他按在椅子上“你瞧瞧这个故事可有趣?阿姐去看看晚食。” 温知渝这些日子看了不少话本,对这个朝代话本中的遣词造句也有了些了解,但还是得让人看看才放心。 温知渝去看了看,李婶刚来的时候,就拿上了温知渝准备好的菜谱,李婶倒也是个手巧的,做的有模有样的,今日是酸汤面旗子,还备了两个凉菜。 温知渝端着餐盘走进书房,温霁放下手中的故事,看着温知渝,双眼都是亮的。 被天才当做天才是什么感觉?大概是现在这样的感觉,温知渝略微抬了抬下巴。 “好看吧?” “十分有趣,看了之后愈发期待后续了,阿姐这故事好特别啊。” 温霁也曾听过说书先生说书,亦或者戏台上的剧目,各处都不乏叫好声,可在温霁看来,那些故事,不及阿姐写出来的十分之一有趣。 “阿霁啊,你知道这个世上,让人又爱又恨,看不起它却又忍不住要去看的是什么故事吗?” 温霁一脸疑惑的看着温知渝,求知欲强烈“是什么?” “是狗血。”温知渝语重心长的开口。 第12章 写话本这事,开头是最难的,开了头就顺畅了。 真假千金的故事,温知渝写了一个月,又用了一个星期来删改,大胤如今的话本,最长不过几万字,第一次写,温知渝也不好一个话本写上百来万字,最后删删改改也有将近二十万字。 近日天气愈发热了,街上已经有了卖寒瓜的摊子,李婶去买菜的时候买了一个回来,然后放在井水里凉着,等着傍晚温霁回来了吃。 天热了,白日也长了,温知渝今日终于不用伏案工作了,一大早就在院子里活动筋骨,毕竟古代的郎中可不治颈椎病。 温霁今日说先生要小测,走的比平日更早一些,连早食都没来得及吃,不过说是今日会回来早一些。 温知渝站在院子里,李婶来了之后,将他们空荡荡的院子整理干净了不说,还开辟了一块小菜地,如今长得快的生菜都已经能吃了,温知渝看着长得水灵灵的蔬菜,拿着旁边的丝瓜瓢浇水。 “姑娘,我昨日刚浇水了,这水浇多了也不好。”李婶路过院子。 宋李氏本来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来这干了也有一个月了,前些时日,温知渝给发了第一个月的工钱,五百文钱沉甸甸的落在她的掌中。 宋李氏真觉得这活计好,温家姐弟都是好人,家中的活计也轻松,还没她在家中做农活来的累人,偶尔还会给她一些吃食带回去,让家里的孩子解解馋。 宋李氏也是瞧出来了,这温家姑娘显然是家中娇养长大的,对这些农活,甚至是女红,都是一窍不通的,不过,温家的活不多,若是温家姑娘什么都会做,哪里还有这份活计啊? 温知渝有些尴尬的将丝瓜瓢放下,院子里的树下面支了一个秋千,原本是给温霁的,可温霁却从来不玩,大抵是嫌弃那幼稚吧,不过给温知渝这个大学生玩,刚刚好。 温霁回来的时候提着一个小纸包,温知渝正坐在秋千上晃悠。 温霁站在门口看着自己阿姐,微微歪了歪头,他的阿姐一直都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阿姐好像都很快乐,这个世间对阿姐来说一定很美好。 “阿姐。” 温知渝从秋千上跳下来,看着温霁,轻轻摸了摸自己鼻尖“你看看,给你准备的秋千,你也不玩,浪费,好歹也花了几百文呢。” 温霁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将纸包放在桌子上“这是牛乳蜜糖,阿姐上次不是说想吃吗?” 温知渝打开油纸包,雪白的牛乳蜜糖整整齐齐的放着,温知渝拿了一个自己吃,另外一个,硬塞给了温霁,温霁忍不住皱皱眉,太甜了。 “这什么表情啊?忘了你刚回家的时候找阿姐讨糖吃的时候了?”温知渝明明是将人往阳光小少年那类型培养的,怎么还是长成这样了? 少年老成,天生的智多近妖,如今温知渝只能期望着她家小崽子将来能善良一些,即便不是个善良的好人,当一个普通人也好。 只要不会成为书中那个阴戾狠毒的男主就好。 温霁并不喜甜,那个时候朝着温知渝要糖吃,只是因为过去从未尝过那一点甜,所以才那样想要,如今他已经知道了,而且相信只要他想吃,阿姐会给他很多糖。 温知渝露出一副凶相来“必须吃,哪有小孩不喜欢吃糖啊?” 温霁无奈的嚼着牛乳糖,他知道,阿姐一向不喜欢他太过锋芒毕露,看上去太显眼了,阿姐想要他普通一些,当个普通的孩子,可温霁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不能一直被阿姐庇护,他也要保护阿姐。 “今天不是考试了吗?怎么样啊?” 温知渝小时候最讨厌考试了,除了学神,没几个人会喜欢考试。 “还不错。” 那就是第一名了,温知渝险些忘记了,温霁就是个学神。 “正好,李婶今日买了个寒瓜来吃,阿姐奖励你。” 温霁抿唇,露出一个笑容来,脸上若隐若现一个小小的酒窝。 夏日的时候白日长,今日又尤其热,温知渝让李婶提前准备了手擀面,就可以早些走了。 李婶走之前,温知渝捞起井水中浸着的寒瓜,将寒瓜切了四分之一给她。 “姑娘,使不得啊,这可使不得啊。” 这寒瓜是李婶亲自去买的,这么一个不大的寒瓜要多少银钱,她是最清楚的,这么一个寒瓜的价格,可能买上不少米面了。 “李婶,这也不多,拿回去之后也就能让家里人甜个嘴,尝个味,家里就我和阿霁两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宋李氏以前也是吃过寒瓜的,亲戚家曾经送了一牙子给他们,宋李氏只吃了一口,还没吃,就在口中化为汁水了,而温知渝给她的,可是四分之一个寒瓜啊。 宋李氏千恩万谢的将那寒瓜放进自己随身带着的小篮子里,遮掩的严严实实的。 温霁看着宋李氏离开,眼神冷淡,温知渝察觉到了“怎么了?舍不得?” “并非,只是觉得阿姐太过良善。” 温霁只是觉得这样的善良若是多了,是会让人得寸进尺的。 “那一点寒瓜带回去,李婶一家都能高兴一天,阿霁,别把人想的那么坏,大家都是普通人,或许不那么好,却也不会那么坏。”温知渝看着这小孩,每次都将人把最坏的地步想。 温霁乖巧点头,阿姐想让他信,那他信就是了。 “今日晚食吃凉面吧,阿姐给你做。” 宋李氏挎着小篮子,想着那小半个寒瓜,脚程都快了许多。 宋李氏往家里走的时候,和不少村里人都打了个照面,她不敢露出破绽来,这寒瓜可是个稀罕物,别人不说,被家里的亲戚长辈瞧见了,开了口,可不得切一牙子去。 “娘。” 宋李氏进了家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接过自己大闺女递过来的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她将篮子上干净的布子掀开,三个孩子都瞪大了眼,家里的孩子只瞧过,却从未吃过寒瓜。 “这是寒瓜,可甜了,比那糖水都好吃。” “娘,吃。”小儿子流着口水。 宋李氏赶忙盖上布子“现在不行,等着你爷奶和爹下地回来了一起吃,先放井里冰着去。” 宋李氏的公婆和男人回来的时候,只觉得家里的孩子今日好像尤其乖巧,直到用罢晚食才明白怎么回事,宋李氏将井里吊着的寒瓜取出来。 宋李氏将寒瓜切了小块,一人一块,也能吃个三五口。 宋家人小心翼翼的品尝着难得的美味,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落满了星子,大抵今晚的梦,都带着寒瓜的香气。 第13章 温知渝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从前写小说的时候,除了签约,都不和编辑说话,可是如今写话本就不一样了,没有网络,写了话本,便要亲自去和书坊掌柜的谈,掌柜的看了自会开价。 温知渝有些发愁,她这话本也不知能卖多少银子,得先了解行情,让她和商人打交道,属实有些为难他了。 “阿姐在发愁何事?” 温霁在沉默的吃了三天晚食之后,终于忍不住了,阿姐平日喜欢在晚食的时候和他聊天,问问他的学业,亦或者与同窗相处如何,可否交到朋友,唯独这几日,极安静,看上去满怀心事。 温知渝原本想着糊弄过去,可家里的小孩偏偏是个极其不好糊弄的。 “阿姐还是同我说实话吧,否则我心中担忧,还是会自己去查的。”温知渝被这话一噎,这小孩,惯是知道怎么拿捏她的。 温知渝气闷,捏了捏温霁的鼻子“敢威胁你阿姐,谁给你的胆子。”温霁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自然是阿姐给的。” 温知渝也没刻意隐瞒,将事情说了,末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如今这事是当做生意来做的,知道你主意大,可你这个年纪还用不着操心这些。” 温霁看了看温知渝,十分不给面子的开口“可阿姐看上去,并不会比我更精通此道。” 温知渝再次被噎住了,最后只能用大人的身份压制他“我是你姐,你就得听我的。” 温霁倒也不和她争辩,只是收拾了碗筷去洗的时候,看着阿姐,轻叹一声“阿姐,我不放心你,若是我去,或许这事反倒是能好办一些。” 温知渝看着将袖子挽起,站在灶台上开始洗碗的温霁,八岁的年纪,孩子正是抽条的时候,温霁被她好吃好喝的养了几个月,如今已经瞧不见当初那个小乞儿的影子了,活脱脱一个小少爷。 温知渝知道,她能养着温霁,却教养不了温霁多少,温霁虽然八岁,某些方面可比她要聪明多了。 “要不,阿霁去试试?”就当是锻炼温霁吧,这些都是小事,而且不管温霁做什么,她都还能护得住温霁。 “阿姐放心,我同窗家中便有开书坊的,我会先去打听好的。”温霁也不意外温知渝的同意。 温霁是个神童,这件事在书院不是什么秘密了,同窗也都知道这位是黄夫子的得意弟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温霁的同窗,也大多存着和温霁交好的心思,温知渝从不干预这些,只是从不短了温霁的零花钱。 “阿姐知道,你或许不喜他们,可交个朋友,总是个好事,将来你若是踏入官场了,遇着事情了也不会孤立无援。” 温霁当时只是点头,温知渝担心这小孩不听话,便总是念叨,温霁那个时候看着她的眼神,十分的无奈,然后没几日,温知渝就接收到了温霁递交给她的答案,温霁一下子冒出来十来个朋友,还有两三个挚友。 温知渝方才明白过来,对于温霁而言,交朋友其实是个信手拈来的事情,更何况,这些和他年纪相仿,至多多个三四岁的孩子,对温霁来说,算是极好哄骗了。 温霁休沐那日就要去书坊,温知渝原本也想要跟着去,温霁不许“阿姐若是跟去了,我难免要关注阿姐,心神不定。”而且温霁不想让阿姐看到他和别人谈生意的样子,因为他那个时候,不像是阿姐喜欢的普通小孩。 温霁将温知渝的话本只取了两万字“阿姐,我先去了。”温知渝看着温霁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下巴,总感觉她有些废物,这也怪不得她,温知渝只是个普通人,而温霁,却生来就长了一个天之骄子的脑袋。 这小半年的时间,温知渝已经很清楚了,她当不了温霁的引领者,真要说起来,更像是这个系统给温霁找的保姆。这样的情况,她真的能影响温霁的人生吗? 温霁来到书坊的时候,他的同窗好友郭英已经在书坊门口等着他了。 “温兄。” “郭兄,我可是来迟了?” “温兄一向守时,我也是看着时间来的。”郭英也是个聪明人,再加上家中的父亲是经营书坊的,眼界自然不比常人,郭英在温霁展现出天赋的时候,便开始观察他,然后对温霁示好,父亲知晓之后也让他多和温霁交好。 如今温霁主动和他私下里交好,他自然要抓住机会,父亲已经和他说过了,不过是个话本而已,若是能让温霁能在学业上指点他一二,不论话本写的如何,他们家都会买下来。 第14章 温霁今年只八岁,可这个孩子却总有能力让人无视他的年纪。 郭英的父亲郭淮是见过温霁的,他儿子的同窗,同时也是那位极苛刻的黄夫子极看重的学生。 当初郭英进入黄夫子的书院时,郭淮背后还是运作了不少,且他儿子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开蒙了,郭淮一直觉得自己儿子算是不错了,可直到见到温霁,尤其是在知道温霁刚开蒙不久之后,郭淮便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人的确是天之骄子。 郭淮直觉这孩子将来定然会有出息,便悄然推着自己儿子和温霁交好。 郭淮是做书坊生意的,对话本自然十分熟悉,扫了一眼纸张数量,便知道大致有多少字。 两万字的话本,看在温霁的面子上,多给些银子倒也无妨。 “伯父好。”温霁倒也不着急,坐在郭淮对面,将那一摞纸张推到郭淮面前。 “伯父不必着急开价,这价格自然是要慢慢谈的,我不想伯父看在郭兄的面子上开价,我与郭兄的情谊,不是伯父二十两银子能买来的。” 郭淮握住茶杯的手微微一动,二十两银子,的确是他定好的数字。 温霁点了点桌子上的那一摞纸张,看着郭淮“所以我说伯父不必着急,您可以慢慢看,这里有两万字,只是个开头,看完之后,我们再谈也不迟。” 温霁说完就行了礼出门去了,郭英等在外面,手中正拿着一本书,这是书坊这两日到的新书,收录了三年来科举前三甲的文章,郭英已经通读过了,只是他这个年纪,到底是学识浅薄,大多都是不明白的,便想着今日能和温霁一起谈论一下。 温霁也少见这样的文章,当即就和郭英一起看了起来,顺便对自己了解的事情讨论一二。 温霁在学业上有天赋,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刻苦,郭英看着温霁将那些状元的文章和他们如今学过的东西联系起来,不免惊讶“温兄果然过目不忘,竟然连这些都记得。” 郭家对郭英可谓是寄予厚望,郭英也还算争气,毕竟他自己也的确是有几分念书的天赋,只是见着温霁之后,郭英便觉得自己那几分天赋实在是不值一提。 “并非如此,郭兄应该知道,万变不离其宗,这些考题本也都是从我们读过的书中所出,所以念过的书,夫子虽然不再考察,我依然会按时温习。” 原来如此,郭英看着温霁只觉得惭愧“原来如此,我只想着温兄有天赋,没料到温兄还如此刻苦,我该向温兄学习才是。”温霁没说什么,这时郭家的下人送来了茶点,郭英极力邀请,温霁干脆和郭英吃着茶点闲聊起来。 “温兄乃是我的挚友,我爹定然会给温兄一个合适的价格。” 郭英担心温霁在意此事,便想着给他安安心“不过,温兄的阿姐倒是放心,竟然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温兄来做。” “家中只有我和阿姐两人,阿姐到底是女子,我也担心阿姐被欺负,不过我家阿姐的确信任我。” 郭英是知道的,温霁有个阿姐,是温霁唯一的亲人,姐弟二人关系极好,温兄也十分在意自己的阿姐,父亲曾说过,温霁爱戴自己的阿姐,说明他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可以结交。 郭英曾有个同窗,家中也是孤儿寡母,那位同窗便十分自卑,从来不谈论家中的母亲,那时父亲便说过,此人不可结交。 家中人丁单薄,不管是孤儿寡母,还是姐弟相依,一个女子孤身养育孩子,已经是极为艰难了,若是这孩子不能敬重她,反而瞧不起她,便能看出这人人品怕是有问题,若是对养育自己的家人都如此薄情,那又如何期望他能对友人抱有真心呢? “我们已经谈论许久了,我爹怎么还是没动静。” 郭英咬了一块糕点,仰脸看了看楼上,温霁倒是气定神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郭家的茶叶不错,入口苦涩,却有回甘。 “温兄不着急吗?” 温霁摇头,看着郭英的时候,难得不再是一副老成的样子,而是露出几分属于孩子一般的自得“我家阿姐很厉害,在写话本一事上,我相信没人会比我阿姐更厉害。” 郭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温霁的确不着急,转身拿起一本书继续看起来,书本贵重,家中的书都是阿姐给他准备的,不过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他多看一些默背下来,也能省下一些银钱。 直到做工的人都开始陆陆续续回家,书坊中的人也多出不少来,温霁算着时间,他再不回去,阿姐可就要找来了。 郭淮没有让温霁等太久,书坊的伙计来请温霁上去和掌柜的谈事了。 郭淮是个很有眼光的人,手中赚钱的话本也不少,但是郭淮看着眼前这个话本,是他从未看过的故事,以他的眼光来看,这故事绝对会受那些夫人小姐追捧。 温霁再次坐在郭淮对面的时候,郭淮的想法已经大不相同了。 “郭伯父,我说过,我阿姐很厉害的,现在我们可以慢慢谈了。”温霁扬起一个笑来。 温霁和郭英告辞之后从书坊出来,转身没走几步路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朝着他招手的温知渝。 “阿姐。” 温霁小跑过去,温知渝朝着他伸出手,牵住了他“这么晚了,我不太放心,还是想着来瞧瞧。” 温霁抿唇一笑,看着温知渝,“阿姐,我已经谈好了,六四分。”温知渝对自己写下的话本还是挺自信的,若是用几两银子买断,那可就亏了。 “六四分?这可不低啊。”温知渝有些意外。 “是阿姐写得好,掌柜的看过之后,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会有多大的利益。” “掌柜的还算有眼光,但是我们家阿霁也很厉害啊。” 温霁挑起嘴角,温知渝牵着温霁转了个方向“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吃顿好的吧。” 温霁无奈“阿姐,我们平日已经吃得很好了。” “啧,学不会享受美食,还怎么享受生活啊?” 温知渝教不了厚黑学,但是如何享乐还是可以教的,这世上感兴趣的事情多了,才会有留恋啊。 温霁这个年纪就该多享受一下,反正小孩自律,也歪不到哪里去。 第15章 温知渝给李婶涨了工钱,李婶这个月拿了足足六百文的工钱。 “今日发月钱,李婶也早些回去吧,看看家里孩子有没有想吃的,今日也能给买些。”温知渝说着,往李婶的小篮子里放进去一小包牛乳糖。 宋李氏在温家干的舒心不说,且说家里三个孩子如今眼见着气色好了起来,人都胖了,她便更加尽心了“不忙不忙,家里操心的人多着呢。” “今日晚食我给阿霁做,李婶回去吧,这个时候去,肉铺的肉应该是最便宜的时候。” 宋李氏自然也知道,如今是下午的时候了,夏日的时候,肉铺的肉不能过夜,这个时候,肉能便宜上两三文,她今日又发了工钱,多买些也能让家里孩子多吃几块肉。 温知渝送走了宋李氏,在巷子口站了一会儿,她也不能一直宅在家里,温知渝其实很清楚,她对这个朝代没有归属感,甚至是带着些许恐惧的。 温知渝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行人,被睫毛微微遮掩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忧惧,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摇摇头,算了,现在她还要忙着养孩子,偶尔伤春悲秋一下就行了。 温霁回来的时候,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温知渝的身影,温知渝分明是站在人群中,脚下还有影子,定是真切存在的,可那一瞬间,温霁却觉得阳光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的阿姐好像下一刻就会随风消散。 “阿姐。” 温霁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温知渝刚回头看过去,手就被温霁牵住了,温霁的语气似乎有些焦急。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温知渝低头,看着温霁,小孩难得这样着急,语气中都是无法遮掩的焦急,温霁张了张嘴,却到底没多说什么,刚才那个一定是错觉吧,温霁和缓了脸色,看着温知渝“没事,只是想念阿姐了。” 温知渝笑弯了眉眼“哎呀,我们家阿霁这么黏人啊。”温霁牵着温知渝的手,十分严肃“我只是担心阿姐。” 温知渝晃了晃两个人牵着的手“李婶今天发了工钱,就提前走了,今日就我们两个人在家,要吃什么?” “阿姐做什么都好吃。” 温知渝和温霁进了巷子,还没进去院子,他们身后就喧闹起来,温知渝和温霁侧过身看去,是三辆马车,马车旁边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温知渝微微皱眉,从前没在巷子里见过啊。 为首的男人高大,五官利落,看上去是好好打扮过了的,倒也有几分俊朗,温知渝只是扫了一眼,就拉着温霁进了家门“那是谁家的亲戚吗?” 温霁想了想“应该是宋家的。”温霁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看着温知渝的神色有些紧张,温霁曾听宋家的二嫂子和她说起,说宋家的宋三郎是个顶好的人,要不要给温霁当姐夫。 幸而,温知渝只是随口一问,问过之后就拉着温霁去厨房了“今天不许学习了,和阿姐一起去做饭。”温霁应了一声,跟着温知渝去了,那人不好,不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配不上他的阿姐,温霁有些孩子气的想着。 温知渝和温霁吃晚食的时候,巷子里的喧闹声就没有停下过,看来那真的是宋家的人回来了。 “阿姐,明日我就要去书坊,拿阿姐的第一次润笔费了,阿姐不担心吗?”温知渝坐在躺椅上晃悠着,闻言眼睛都没睁开“怎么了?我们家阿霁不相信我?” 温霁摇头“我不信谁也不会不信阿姐,我知道的,阿姐是世上最厉害的阿姐。” 温知渝很少出门,对外面的事也不怎么上心,可温霁是知道的,他每日走过街道的时候,都能听到有人谈论雨齐的话本,这真假小姐的故事,到底谁是好人啊? 温霁耳边听着,总是骄傲的,那是他阿姐写出来的话本啊。 “嘴很甜,明日阿姐奖励你。”温知渝拿着一把团扇,慢悠悠的扇着,如今温知渝只顾着写,写了之后就将东西一股脑的放在了温霁的书房,就连整理,都是温霁来做的。 温知渝美其名曰“阿霁平日只知道看那些书,脑子都看傻了,多看看话本,也好放松一些。” 温霁一惯是听温知渝话的,只要是温知渝说的,他一定会去照做的。 夜风四起的时候,温知渝就赶着温霁去睡觉,温霁还想要温书,却被温知渝教训,说要劳逸结合,小小年纪就这么刻苦,会长不高的。 事实证明,无论多聪明的小孩,都会害怕自己长不高。 第二天,温霁是拿着银票回来的,那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温知渝也难得错愕,古代的小说,这样值钱吗? “郭伯父说,往后阿姐写下的话本,请阿姐务必要卖给他们书坊。”温霁一本正经。 “看来,这话本还是挺好卖的。” “嗯,已经有不少人去书坊问后续故事了?郭伯父问阿姐,后面的故事什么时候交上去。” “反正都在你那里,阿霁看着办吧。”温知渝盯着那一百两的银票,嗯,不错,看来她的生活质量,在未来十年都不会下降了。 事实上,郭淮不止说了这些,可温霁却瞒了下来,他知道,阿姐很好,很多人都想知道雨齐是谁,只两万字的话本,在书坊刻意的宣传下,甚至已经连府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名字了 可他不想,阿姐只当他的阿姐就够了,不需要被那么多人认识温知渝这个人,更何况阿姐本身也不喜欢和太多人相处,温霁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阿霁,我们出去花钱吧。” “可阿姐,家中并不缺什么。” “发工资了不去买东西,那发工资的仪式感就没有了,必须去买。” 温知渝拖着温霁去了街上,阿姐喜欢花钱,他往后得做多大的官,才能让自己的俸禄养得起阿姐啊,他阿姐不喜欢穿金戴银,却喜欢买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 温霁还不知道,温知渝这个行为,应该盖章为冲动消费,败家。 第16章 温知渝来到大胤已经一年了,她从一个现代人终于勉强融入了这个时代。 温知渝打着几个鸡蛋,将蛋黄和蛋清分开,虽然这个地方没有电,没有网络,但好歹她锻炼了身体,她现在身体倍棒。 温知渝今天让李婶不必来了,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四月初十,她从那个脏污逼仄的小巷子中找到温霁的日子,温知渝将那一日定为了温霁的生辰。 今日温霁该九岁了,温知渝打算做个水果蛋糕,给温霁一点小小的美食震撼。 温霁推门而入的时候,手中提着一个小篮子,看起来还有些不高兴。 温霁走进厨房的时候,温知渝正在忙碌,看着温知渝的身影,温霁绷紧的唇线,终于露出一丝很浅的笑容“阿姐,怎么是你在做午食?李婶呢?” “我没让李婶今天来,今天不是你生辰吗?阿姐给你做个吃食,你肯定没吃过。”温知渝回头看他,然后将人招呼过来“过来帮忙。” 今日温霁生辰,温知渝是想要让他饭来张口的,可没有电动打蛋器的时代,打奶油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温霁走过去,将小篮子放在灶台上,接替了温知渝手中的活计。 “朝着一个方向搅拌,速度要快,等我说好了才行。” 温知渝打算去准备别的东西,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小篮子,篮子不大,里面装着满满一篮子的红色小果子,看上去像是樱桃。 温知渝拿起一个吃了,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是不错的“阿霁,你在哪买来的?什么果子啊?还挺好吃的。” 温霁扭头,看到了温知渝正在吃果子,略微犹豫了一下“阿姐,这不是我买的,是宋家三哥让我带回来的。”温霁的声音有些艰涩,是显而易见的不高兴。 温知渝没有在意温霁的语气,只是看着那个小篮子,果子的确好吃,可这送的人,却让人有些为难。 温知渝拿起两个果子走过去,顺手给温霁塞了一个进嘴里。 温霁还没来得及开口,温知渝吃着果子,声音却不含糊“这果子多少银子,你到时候给宋家送去吧。” “好。”温霁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心中隐隐的不悦一扫而去,又想着遮掩一下“阿姐,你当真不喜欢宋三哥吗?” 宋家三郎,那个据说宋家顶顶有出息的儿子,去年回家之后,在溪源县开了一家镖局,宋家的地位也眼见着水涨船高。 温知渝不过和那个人打过几个照面,话都没说几句,没两日,温知渝就听说宋三郎喜欢她,她当时就委婉的拒绝了,可这大半年过去了,这人还是时不时送东西,这讨好,真诚而笨拙。 温知渝轻轻摇头“我还不至于连是否喜欢都分不清。” 其实,宋三郎那个人还是不错的,若是放在现代他们遇到了,温知渝说不定真的会给他一个机会,两个人说不准会有机会谈一段恋爱。 可如今,温知渝心如止水,只有她知道,她在这个世界只有十年的时间,她不会在这个地方结婚生子,更不会和人白头偕老。 十年的时间,其实也没有那么漫长,温知渝还要回家,她在这个世上不应该有太多的牵挂,只温霁一个就够了。 温霁将奶油搅拌好,温知渝就赶着他出厨房了,温霁离开了厨房就拿着银子去了宋家。 宋三郎回来之后没多久就让宋家另买了个大宅子,与原来的宅子打通之后,变成了东二巷子最大的宅子。 宋三郎看着温霁递过来的银子,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温霁还特意说了一句“是我阿姐让人送来的。”宋三郎忍不住萎靡了神色,却又很快打起了精神,看着温霁,刚想露出个笑来,温霁却开口了。 宋三郎是知道的,温家的小少爷是个读书人,他从前是看不惯读书人的,可见过温霁之后,他又觉得,读书人也并非全都是没用的酸儒。 “宋三哥的年纪也不小了,如今您也是不少人心中的乘龙快婿,您不必一心放在我阿姐身上。” 宋三郎当然知道,可宋三郎就是忘不了,他离家数年回家的那一天,刚进入巷子,还没走几步,宋三郎就看到了温知渝。 穿着浅碧色衣裙的少女,双瞳剪水,眉眼漾着浅笑,撞入他的心里。 可郎有情妾无意,宋三郎这大半年的时间,半分长进都没有,可让他放弃,他却又实在不甘心。 温霁看出来了宋三郎的意思,便干脆将话说的重了一些。 “您这样,真的会让我阿姐为难,阿姐孤身一人带着我,已经十分不易了,所以阿姐一向低调,可你的所作所为带来的只是流言蜚语。” 温霁看着宋三郎陡然变化的神色,知道如今这人总算是听进去了,便满意的告辞离开了。 若是阿姐喜欢他,或许会难办一些,可阿姐不喜欢他,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顾忌的了。 蛋糕上是要插蜡烛的,如今的蜡烛都十分粗长,最后只能温知渝自己做出来九根极细的蜡烛。 终于等到了天色暗下来了,温知渝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 “好了,阿霁,生辰一年只有一次,许愿的机会也只有一次,可要抓紧机会啊。” 温霁点点头,看着蛋糕上的蜡烛,晃动着细小的火光,温霁闭上眼,在心底说出自己的心愿。 “好了,快吹蜡烛吧。” 温霁鼓起腮帮子,吹灭了蜡烛。 温知渝对自己做饭的手艺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尤其是今日,做的可都是耗费时间的精致菜色。 温霁口味偏淡,所以要鲜美,这可比用料麻烦的多,不过看起来效果不错。 “好吃吧。” “嗯,阿姐做的很好吃。” “所以以后给我好好吃饭,什么不重口腹之欲啊,那还是正常人吗?” “阿姐说的是。” 温霁一向在吃食上不讲究,前些日子还说圣人言,君子不重口腹之欲,这是阿姐变着法子说服他呢。 阿姐总想让他多在意一些事,可他只在乎阿姐啊。 “那不听圣人的,只听阿姐的。” 第17章 小孩子长得快,温知渝原本是没什么感觉的,只记得自己每次毕业的时候,都觉得上学的时候感觉那么漫长的时间,回首看去,好像也是转瞬而逝,可如今温知渝养了温霁,才发现小孩长起来是真的快。 四年的时间能发生什么?能让一个现代人变成一个古代人,甚至已经开始忘记使用电子科技的生活了,能让温知渝作为雨齐,靠着写话本火遍大胤,郭家的书坊甚至开到了京城去,温知渝赚的银票攒了一盒又一盒,也能让她养了四年的孩子,从那个时候的一团孩子气,变成如今初显清俊的少年郎。 温霁走进家门,温知渝正在院子里晒着菜干,他马上要去参加院试了,温知渝说要给他准备些方便食物,让他考试的时候吃。 “阿姐,我回来了。”温霁走上前,站在温知渝身边。 “嗯,夫子可有说什么?”温知渝低头拨弄着筐子中的干菜。 “只说了一些院试需要注意的事情,要我们做好准备,不可掉以轻心。”温霁说的一板一眼,温知渝看着人,的确是少年的模样,可到底为什么会被她养成一个小古板啊。 “嗯,阿霁啊,你年纪小,若是考不上也没事,你这个年纪,又是第一次参加考试,若是考上了,整个大胤,你都是独一份了。” “我知道,阿姐放心,阿霁全力以赴,若是没考上也无妨。” 温知渝自诩要做一个开明的长辈,给温霁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所以她从不给温霁压力,因为温霁是个极其要强的人,自己就给了自己巨大的压力。 温知渝有时候也很不明白,她分明给了温霁富足的生活,温霁的人生已经被她改变了,他不必为了活下去而拼命了,可为什么还要这样逼迫自己呢?让自己背负着巨大的包袱前行, “你打算何时去府城啊?可和同窗说好了?”温知渝对这些事情实在是不清楚,只查清楚了她需要准备什么,她也不怕花银子,直接给温霁银票,让他别想着省钱。 “三日后就去,已经说好了,阿姐不必担心。” 温知渝点头,她的确不担心,温霁这个年纪,放在现代的话,那就是跳级的天才儿童,只要温霁在十八岁那年踏入京城,这是温霁规划好的人生,没有人能改变,包括她。 而系统,也只给了她十年的时间而已。 “阿姐不同我一起去府城吗?”温霁第一次离开温知渝这么远,到底是心中不安,担心他不在身边,阿姐身边会有危险。 “只是这几日而已,你们几个少年郎一同去,我跟着去做什么?况且,我若是去了,也不甚方便。”温知渝戳了戳温霁的额头“都这么大了,如果被人知道你还这么黏着阿姐,会被人笑话的。” 温霁闻言,眉头紧皱,似乎很是不满温知渝说的这话“不会有人笑话,阿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当然担心。” “你是我弟弟,我是你阿姐,哪里轮得到你操心啊。”温知渝只觉得无奈,当初那个听她话的小孩长大了,反过来要管着她了,而且可比她当初要凶的多。 温霁笑了笑,依然是一副乖巧的样子,转身说要去看书,温知渝试图阻拦“都这个时候了,这三天就好好休息吧,怎么还要去学习啊?” “我想要写几篇文章,好让自己保持感觉,不可懈怠。” 温知渝虽然会劝说温霁,却也不阻挠温霁,只是偶尔会感叹一下,若是她小时候也这样,她爸妈得多高兴啊。 温霁去府城参加院试的那天,虽然还是初春时节,春风还带着凉意,可天气却很晴朗,只偶尔飘过几丝白絮一样的云彩。 温知渝看着温霁坐在马车上远去,直到远离溪源县,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 温霁不在,家中只剩下温知渝一个人了,温知渝转念一想,干脆给李婶也放假了。 那天,温知渝院子里坐了一整天,什么都没有做,直到夜色降临的时候,温知渝终于承认,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空荡荡的,孤寂的感觉席卷了温知渝整个人。 温知渝轻叹一声,普通人都是重感情,哪怕是养个小猫小狗的,都会舍不得,更何况是个人呢? 四年的时间,她几乎觉得温霁真的成了她的弟弟,他们是真的一家人。 只是四年而已,温知渝已经开始舍不得温霁了。 原本想着潇潇洒洒的过完这十年,她就转身回家了,原本这个世界在她眼中,只是一本书,一场真实的游戏,温霁,也只是个纸片人而已。 可这个世界如此鲜活,温霁也那样真实,她现在甚至已经开始给温霁攒钱了,那些银票,或许是她最后能留给温霁的东西了。 在温霁回来的前一天,温知渝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如今只是四年而已,她还能陪着温霁好些年呢。 第18章 温霁从考场中出来的时候,脸色还隐隐有些惨白,他们考试的这两天,天气实在算不得晴朗,那突然而至的倒春寒,让无数人直接倒在了考场上。 温霁他们虽然坚持着考完了,但经历了这几天的寒冷,再加上那个逼仄的考场,人人都是脸色煞白的模样,温霁分到的考场还不错,至少不在臭号旁边,再加上他阿姐给他准备的面,蔬菜和肉也不少,让他这几天吃的很好。 温霁做饭的时候飘散出来的香味,不说考生了,就连巡考的,都在温霁身边经过了无数次。 郭英他们也出来了,他们现在已经无心去想考的如何了,只觉得历了一场劫难,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几日,温霁也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和他们一起去了客栈,夫子曾说过,科举考验的不仅是学识,还有一个好身体,温霁如今倒是有些庆幸了,他平日时常锻炼身体,所以虽然年纪小,却也能勉强熬过这几日。 不过往后可要好好锻炼,他还想保护阿姐呢,若是连科举考试这几日都坚持不过去,可就太过滑稽了。 温霁回到客栈,还坚持着洗了个澡,温知渝爱干净,所以温霁也喜洁,同窗早就已经躺在床上睡过去了,只有温霁沐浴之后才躺在床上睡过去。 温霁沐浴的时候,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他写下的答案有没有疏漏,以及这一次的院试,前面的两场考试考完,院试的人少了许多。 今年的题目似乎是有些难,温霁坐在浴桶中,想着在考场上晕过去之后被带走的几个考生,离着那么远了,他还能听到他们绝望的哭喊声。 还有阿姐,他很久没有见到阿姐了,也不知道阿姐在家好不好,他得尽快回去,不过府城的新鲜玩意多,要买些回去给阿姐。 阿姐这个年纪,是不是要买些脂粉啊?他家阿姐长得好,四年过去了,可他觉得阿姐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温霁想了很多,可等到他躺在床上之后,立刻大脑一片空白的睡了过去。 温霁今年不过十二岁了,是院试中年纪最小的,院试中的考生,年纪大多都能当温霁的父亲或者爷爷了。 黄夫子曾说过,温霁平日可以藏拙,以防止引人嫉妒,可走上考场,便不能藏拙了,若温霁想要走向朝堂,那么从院试开始,温霁就要知道该怎么做。 温霁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 溪源县上面的府城是河州府,虽比不上江南富庶,却也并非偏远贫寒之地,所以读书人也不少,院试放榜至少也要五日后。 同窗大多都打算在府城等到五日之后,看自己是否上榜,也好在府城玩乐几日,温霁醒来的时候,已经饥肠辘辘了,郭英他们已经醒来了,还叫了吃食,招呼着温霁来吃。 “听闻这一次考试的时候,不少考生都病了,附近的医馆都人满为患了。”有人说起这事,还有些唏嘘,毕竟阅卷的大人可不管这些,状态不好,运气不好,身体不好,只要卷子写的不好都不会有人在意。 “温兄,你年纪最小,可有不适?” 温霁摇头“洗了热水澡,睡了一觉之后已经大好了,我今日去买些东西,明日就回去了。” 郭英身边坐着的秦松,家中在河州府城中也有生意,这一次住的客栈,便是秦家事先准备好的,他是一早就打听好了府城哪里热闹,有新玩意,打算去凑热闹的。 “怎么这样着急,好不容易来了府城,不多玩几日吗?” 秦松还想着多玩几日呢,谁知道温霁这么急着回去。 “嗯,阿姐还在家中等消息呢,我就不和你们一同去玩了。” 秦松还要劝几句,郭英却拉住了他,低声和秦松说话“温兄年纪本来就要比我们小,你想去的那些地方,他可不能去。” “咱们又不做那些事情,不过是去吃个酒而已,最多听个曲。” “那也不可。”郭英看着秦松“我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看着你,不许你胡闹的。” 黄夫子的书院中,除却温霁这个少年天才,就属郭英和秦松的学识最好,他们比温霁略长几岁,但也不过十五六岁,当得少年英才这几个字的。 郭英为人稳重老成,有时候甚至有些古板,坐立行走都十分板正,而秦松,却是个极跳脱的人,平日里像个纨绔子弟一般,秦家生意做的好,却难出个读书人,好容易出了一个秦松,便尤其纵容,所以秦松即便聪慧,在夫子那受罚也是最多的。 秦松也不想太扫兴,再加上郭英在这坐着,他也不好和温霁争论。 “好了,知道你家阿姐在你心中最是重要。”秦松嘟囔了一声。 温霁倒是颇为认真的点头,这话不假,不过,他除了阿姐,心中也没其他人了。 河州府的府城的确热闹繁华许多,点心铺子中的点心花样都多出不少,只是价格也令人咂舌。 温霁一样样的挑过去,旁边的伙计也有些诧异,他们铺子中点心不便宜,平日来买的,大多都只是买上几块尝鲜,可这位小少爷,却几乎将铺子中的点心都买了一遍。 “就这些,烦请帮我包起来,要用那个木盒子。” 温霁来院试的时候,温知渝生怕银子不够用,除了给他平日用的碎银子,还准备了一个一百两的银票,让他别委屈了自己,温霁现在才动用这银票。 温霁提着点心盒子和收钱之后笑成一朵花的掌柜的打听“请问掌柜的,这河州府中,还有什么新鲜吃食吗?” 温霁听着掌柜的给他介绍了不少铺子,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可得抓紧时间。 温霁离开点心铺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铺子的柜台上放着一面铜镜,身形高大,面色冷峻的男人,不止一个,从他离开客栈之后就一直跟着他。 其中一个和温霁在铜镜中突兀的对上了目光,那男人还未反应过来,温霁却已经转过身出了铺子。 没看错,的确是冲着他来的,温霁坐在租用的马车上,难得有些茫然疑惑,为何会有人盯上他呢? 第19章 温霁带着一马车的东西离开了河州府,回了溪源县,溪源县离着河州府不算太远,可也要走上三四天才能到。 温霁坐在马车上,手中拿着一面小镜子,不似铜镜,镜面极平滑亮堂,照着的人影也是清晰可见,据说这东西在京城都不多见,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和贵女中可是炙手可热。 这镜子的价格也是极其贵重,这么一小块,能买上百个铜镜了,不过是买给阿姐的,再贵重也配得上阿姐,温霁看着镜子,浅浅的勾起唇角。 十二岁的少年,知书达理,已有了风度翩翩的样子,面部线条从原本的柔和正在逐渐硬朗起来,唯独笑起来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孩子气。 温霁看着马车里满满当当的东西,他着急着赶回去,有好些东西都来不及买了,他也不知道阿姐想要些什么,不过若是他过了院试,成了秀才,和阿姐来府城的机会不会少的。 温霁闭上眼,打算休息一会儿,可没等温霁睡着,马车猛然停下了,马夫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无法遮掩的害怕。 “小少爷。” 温霁掀开马车的帘子钻了出来,站在车夫旁边,十几个身形差不多的男人将马车团团围住,为首的男人,温霁还挺眼熟,站在马车上,看着那个人“你们是谁?想做什么?” 男人看着眼前的少年,很明显,年纪并不大,根据他们探查的消息,温霁今年也不过十二岁。 “请小少爷和我们走一趟。”男人声音冷沉,温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人“好。” 温霁答应的利落,那男人微微惊异了一瞬,便低下头“小少爷,请!” 温霁跳下马车,看着马夫“老伯,请你将车上的东西送到溪源县东二巷子的温府,不可与人说起这件事,否则,我不保证他们是否会祸及您的家人。” 温霁指着为首的男人,那车夫常年赶车,也算是跑过江湖了,自然要比常人的胆量大一些,知道眼前的小少爷是在救他,忙不迭的点头“我绝不多嘴。” 马夫说着就要驾车离去,那男人看着温霁,犹豫了一下,便抬起手,示意马车可以离开了。 男人下马,看着温霁“小少爷不怕吗?” “我发现的时间只有这几日,但你们跟了我多久,我并不知晓,逃不掉,怕也无用。” 温霁站在他面前,分明身量矮小了许多,可气势却实在不容小觑。 他是不是该说,不愧是萧家的人,即便没有长在萧家,不得萧家教养,可身体内的骨血,却天生姓萧。 “更何况,我也的确想知道,你们为何会找上我,如果很危险,我自不能带你们去见阿姐。” 温霁转身,直接上了男人旁边的一匹马“走吧,带我去见你们的主子,让我明白,我一个普通的百姓,是入了哪位贵人的青眼。” 萧彦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一路走到了如今萧家护卫长的位置上,成了老王爷的心腹,萧家的人,没有他不认识,可见着温霁之后,他才明白,为何王爷一定要找回这个流落在外的外孙。 虽然是个外孙,却不比萧家的嫡系的少爷们差,或者说,远远比那些少爷们优秀。 萧彦的眼神扫过跟着他的温霁,所以,王爷才会让他来找小少爷吗? 温霁被带去的地方,离着溪源县不远,孤零零的大宅子,周围有些荒芜,那些人应该是护卫,停在宅子门口,温霁却径直上前推开门,旁人下意识想要去拦着他的动作。 “主子还未……” 温知渝不知道怎么养小孩,但是她知道让温霁自尊自强,让温霁学会为自己骄傲,所以才能名霁,风光霁月,傲骨铮铮。 “既然是你们主动找上了我,那我就是客,如果你们的主子不打算见我,请你们送我回溪源县。”温霁说完,再无人阻拦,他也进了宅子,这宅子虽然冷清,里面的人却不少,个个脚步轻快,无人言语。 温霁推开主屋的门,里面只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棋盘,旁边坐着一个老人,那老人的长相颇为冷肃,看向温霁的眼神,也极为锋利,甚至,是不善的。 “坐吧,学过下棋吗?” 温霁走过去坐下,点头“学过一些。” “那就先下盘棋吧。” 温霁没言语,只是拿起一枚棋子落下。 屋子里极安静,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温霁几乎没有思考,紧跟着对方落下棋子,等到棋局过半,对面的老者已经被温霁带入了自己的掌控。 老者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却一个晃神,就乱了节奏,温霁落下一子。 “你要输了。”温霁抬眼看着眼前的老人,这是温霁的锋芒,温霁慢悠悠的开口“我略懂一二,但我也从未输过。” “嗯,不错。”老人和缓了神色,然后轻轻一点棋局“我叫萧景阳。” 温霁沉吟了几息,便开了口“平阳侯。” 萧景阳的眼神流露出一丝错愕来,似乎是没想到温霁会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迅速就联想到平阳侯。 萧景阳点点头“不错,我就是平阳侯。” 温霁依旧坐在凳子上没有动,萧景阳看着他“你既不惊讶,也不害怕,倒是比你那些叔伯兄长强的多。” 叔伯兄长,温霁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几分,温霁当然知道,温知渝不是他的亲姐姐,他不是温知渝,那样好骗。 “那么我,应该是侯爷的什么人?” “外祖父,你,是我的亲外孙。”萧景阳盯着温霁,似乎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可结果让他失望又满意,温霁脸上没有表情。 萧景阳失望于自己的失算,却又隐隐有些激动,这就是他想要的,他知道,温霁接受的,是极其普通的教导,夫子不过是一个举人罢了,而他平阳侯府的夫子,至少也是个同进士。 可如今,温霁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样子,却比平阳侯府任何一个小辈都得他心。 “我很满意你,你如今就和我回平阳侯府吧,往后,你就是我萧家的人了。” 温霁拧起眉,看着萧景阳自顾自的说着话,好像完全不打算听一听他的话。 “侯爷,你可能误会了。” 第20章 温知渝收到了一马车的快递,但是却没接到人,马车夫也是来去匆匆,将东西放下就跑了。 温知渝还想多问一句,结果那车夫像是被人在身后追赶一样,转身就跑了。 温知渝看着眼前的东西,这是先送了东西,人呢?在府城和同窗去玩了? 温霁今年不过十二岁,放在现代,的确还算是小孩子,但是这个时代,十二岁都能议亲了,而且温霁的十二岁和她的十二岁可不一样,应该不用太担心吧,温知渝一边忍不住担心,一边又试图说服自己不必担心,这种复杂的心绪,只能归咎于自己可能养孩子养久了,所以心态都变成当妈的心态了。 谁知道天擦黑的时候,温霁竟回来了,温知渝有些诧异的看着温霁从门外走进来“怎么回来了?”温霁看着温知渝坐在院子里,却没有回答温知渝的问题“阿姐,太阳都要下山了,冷风也该起来了,你怎么还坐在院子中?” 小少年皱着眉,担忧和不满一览无余。 “咳咳,这不就打算回房去了吗?不是,阿霁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留在府城了?既然送东西回来了,也不让车夫给我递个信。”温知渝抱怨着,这小孩子怎么回事?越来越不让人放心了。 温霁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桌子上“我是同马车一起回来的,不过听闻附近有人卖莓果,我就去买了些回来。” “院试不是才结束吗?怎么不在府城多待上几天?你们一群小孩子,想去玩的地方应该不少吧。”温知渝给温霁倒了一杯果汁,也没有问温霁这一次院试考的如何。 温霁坐在椅子上,摇头“也没什么有趣的,反正院试已经考完了,我便先行回来了。” “这两天还有些冷,有没有不舒服,没想到突然降温,早知道我就跟着你去了。”温知渝抬手摸了摸温霁的额头,有些担心这小孩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温霁捧着杯子,看着温知渝“阿姐,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温知渝当然知道,毕竟温霁不仅照顾好了自己,现在都开始照顾她了。 “你这样,显得阿姐很不称职啊。”温知渝玩笑一般说着。 “不是的,如果没有阿姐,就不会有现在的我,阿姐一直都很好。”温霁认真反驳。 温霁说的话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温知渝看着温霁拿起桌子上的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口,看样子是饿了,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扯住了温霁的脸颊,少年模样的温霁,脸上的肉已经少到揪不起来多少了。 温霁茫然的看向温知渝“阿姐?” 温知渝揪着他的脸晃了晃“和阿姐说实话,出什么事了?看上去这么不高兴。” “我,有不高兴吗?”温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明明在阿姐面前有笑啊。 “我养了你这么久,还能不知道你是在真笑还是假笑啊?嗯?和阿姐说,为什么不高兴。” “这一次院试,我好像答得不是很好。”温霁胡扯了一个理由。 原来是没考好啊,也是,这小孩骨子里要强的很,尤其是在学业上,温知渝信了。 “阿霁,上次不是说过了吗?你年纪这么小,这一次就当是模拟考了,考不上也没关系,不要这么着急长大,这不是有阿姐护着你吗?”温知渝说着,就挽起袖子要去厨房“好了,不想那些了,阿姐今日给你做大餐好好补一补。” 第21章 等到温知渝出了房门,温霁脸上的笑意才彻底消散,嘴角绷成了一条直线,阿姐不是他的亲姐姐,却比任何人都对他好,更遑论他那些刚冒出来的所谓亲人。 温霁的母亲只是平阳侯萧景阳的一个庶女,是为了联姻而送出去的,嫁给了骠骑大将军的嫡长子做续弦,但怀上温霁的时候,骠骑大将军府遭劫,男丁斩首,女子幼童全都流放。 既已嫁了人,便是别家的了,平阳侯当即就弃了这个庶女,听闻流放之地苦寒,温霁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却不知为何,温霁竟然没有去流放之地,而是流落在了河州府。 温霁只问了一个问题,萧景阳为何肯定温霁就是那个孩子。 萧景阳说的十分坦诚,从一开始,平阳侯府的人就曾暗中盯着他,想看看这个孩子到底值不值得带回平阳侯府。 “你今年不过十二岁,前两场考试都名列前茅,想来院试应该也没问题,看来能在科举之上颇有建树。”所以,萧景阳需要这个能给平阳侯府光耀门楣的外孙子。 若是温霁只能当一个小乞儿,不能想办法往上爬,那他就只能在这地方当一个小乞儿,亦或者死在了哪里,只是外孙而已,平阳侯府不需要一个没价值的小少爷。 温霁只觉得可笑,平阳侯府一直盯着他,所以他饥寒交迫,命悬一线的时候,没有人出现,因为他没有价值,那个时候,他真正的亲人没有出现,只有他的阿姐出现了,给了他名字,给了他家,让他吃饱穿暖,让他念书,甚至比寻常人家的小少爷过得更松快一些。 “那我也告诉侯爷,平阳侯府的身份,我不在乎,我叫温霁,我有阿姐,侯爷不必再来找我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已,对平阳侯府来说,想来也没那么重要。” 身量未长成的少年朝着他行了一个半礼“侯爷,草民告辞。” 平阳侯没有拦着他,只是看着温霁离开了宅子,萧彦上前“侯爷,需要拦住小少爷吗?” “不必了,他如今不知权力为何,有些想法天真又愚蠢,便是将他捆着去了京城,他也不会听话的,这孩子长大之后,说不定还会反咬我一口,狼崽子。” “那侯爷,我们就这样放任小少爷离开吗?” “再等等吧,他现在年纪的确太小了一些,现在回去,怕是一个月都活不过去,他总会走去京城的,或许那个时候,这孩子就能在京城立足了。” 若是温霁今日和他走了,萧景阳或许还觉得他是个贪图富贵的,但温霁拒绝了,甚至知晓他的身份,却没有给他面子。 “去查查,他那个姐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巧合的领养了他,莫非也是知道他身份的?” “属下这就差人去查。” “不,你亲自去,这段时间,你就留在他身边吧,若他要回平阳侯府,现在这样可不行,一股子的市井气。”萧景阳想起温霁刚才的样子,不得不承认,那孩子实在是像极了当初的骠骑大将军。 温霁那天晚上抱着一床被褥过来,在温知渝的床旁边打了一个地铺。 “阿霁?”温知渝看着温霁的动作,只觉得有些好笑“想和阿姐睡就直说啊,来床上睡吧。” 温霁扭脸“不可,我已经十二岁了,已是知事的事情,男女授受不亲。”温知渝摆摆手“好了,阿姐知道了,小古板。” 第22章 夜幕之下,油灯灭了之后,屋子里便半点光亮都瞧不见了,温霁悄然屏住呼吸,屋子里很安静,但是床上的声音淅淅索索的传来,让温霁觉得安心。 “阿姐,你当初为什么会养我啊?” 温霁好像知道温知渝没有睡着,小声问了一句,温知渝不解的看了看温霁“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了?”温霁抿抿唇“我知道,我不是阿姐的亲生弟弟,可我没有告诉阿姐,阿姐可会怨我?” 温知渝打了个哈欠“就因为这个事,所以不高兴吗?” “没有不高兴,阿姐待我这样好,可我,不好。” 温霁说的这话,自是假的,他知道温知渝不是他的阿姐又如何,那是温知渝自己应了的,是温知渝亲自带着他回来的,那温知渝就只能是他阿姐。 “人人都说阿霁聪明,没想到,这件事上倒是看不清了,笨死了。” 温知渝侧过身,看着温霁“我从来就没有弟弟啊,从始至终,就只有阿霁一个。” “为什么?我有何特别之处吗?” 温知渝看着屋顶“如果四年前来问我,为什么选择你,那我会说,我别无他选,我是为了你来到这里的,如今阿霁问我,阿姐告诉你,是因为阿霁很好,很好。” 温知渝的笑声很轻,带着些许轻哄的意味“这样有没有开心一点?快睡吧,小孩子熬夜会长不高的。” 温知渝放下心来,原来是到青春期了,难免会多想,不过,男主好像是姓萧的,这个萧,到底是哪个大户人家啊?到时候要怎么相认啊?也不知道阿霁身上有没有胎记或者信物什么的。 系统,废物!温知渝乱七八糟的想着,困意上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屋子里很黑,关上窗户之后,连月色都不见了,温霁有些庆幸,毕竟让阿姐看到他落泪就更说不清了。 几滴眼泪从温霁的鬓角划过,落在枕头里消失不见,温霁问出那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阿姐怎么回答他。 可温知渝就如同这四年一样,从来不会觉得他哪里不好,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外祖父给他的万般理由都抵不过温知渝的一句,阿霁很好。 温霁闭上眼,他如今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二日去见了夫子,黄夫子让他将答卷默写了一遍给他看,黄承当初也算是少年成名,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考上了举人,不过在京城见了太多脏污事儿,他又是个耿直的,干脆回乡教书去了。 但黄承那个时候却没想到,他会收一个温霁这样的学生。 “夫子,可有不妥?” 黄夫子摇摇头“并无不妥,你这张答卷,若批卷之人不过分为难,该是前三的名次。” 温霁颔首,并不意外这个结论。 “下一次乡试,是在两年后,你可打算参加?”黄承捋了捋胡须。 “学生还未想好,家中人只让我自己决定的,所以想来问问夫子的意思。” 黄承看了看温霁,以温霁的学识和能力,他相信,两年之后温霁中举的可能性极大,十四岁的举人,怕是能震惊整个大胤,可对温霁来说,太早进入官场,却不是一件好事。 “两年后的乡试,我不建议你去参加,温霁,你的学识是没问题的,可你其他的问题却非常的严重。”黄承很早就和温霁说过,温霁虽老成,却到底是个孩子,掩饰不住自己的锋芒,很容易被看出破绽来。 第23章 黄承有时候也想着,他的要求对温霁来说是否太过苛责,可温霁实在是太过优秀,黄承几乎可以预想到,这个孩子在科举考场上大放异彩,然后走上一条他想都不敢想的青云路。 所以,他只能用最高的要求去要求温霁,让温霁去做那个事事完美之人。 “五年之后再去吧,五年的时间,沉淀你的学识,同时也好好磨练你的性子,温霁,若你想入官场,你就要先学会圆滑。” 黄承是个黑白分明的人,可他却想要温霁不要分得那么清,水至清则无鱼,想要入官场,温霁就得学会弯腰,低头,黄承做不到的事情,但他觉得,温霁可以做到。 “五年。” “没错,温霁,你还有五年的时间,你也只有五年的时间。” 黄夫子看着自己的这位得意门生,或许有朝一日,他会因为教导温霁而名扬天下,但是现在,他需要好好打磨温霁这块璞玉。 温霁沉思许久,还是应了黄夫子的话“阿霁明白。” 温霁从黄夫子那里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在书房里面关了一上午,直到下午的时候才出来,和温知渝说起夫子的话。 温知渝倒是没什么意见,她也觉得,孩子那么小,给那么大的压力不好,让温霁在还长身体的年纪就去官场打拼,她是拿了什么恶毒女配剧本吗? “那也好,年纪小到底是精力不济,等到你长大些,身子骨也强壮了,有些事情也好做一些。” 温霁那一点不情愿便烟消云散了。 温知渝看出来了,温霁虽然问了夫子和她,但实际上,他自己是想早早去考的。 “怎么了?着急啊?” “并非着急,只是想要早些让自己变强一些。”他现在太弱了,从前不觉得,可平阳侯出现了,让他知道,所谓的聪敏多智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是没有对抗能力的。 “我不干涉阿霁的选择,但是这一次,阿姐希望你能不要那么着急,跑得太快容易摔跤,这条路走得稳当一些,比什么都强。” 温知渝不就因此才会被送到他身边的吗? “听阿姐的,阿姐,我想去学武。” “嗯?怎么突然要学武了?” “我身体还是太弱了一些,连考试都险些熬不住,所以我想找个师父练武。” “也好,有人选了吗?”温知渝原本也打算让温霁去比划两下子防身健体,毕竟标配男主,不都是文武双全的吗? “有,是住在附近的一个武馆师父,叫萧彦。” 放榜那日,温知渝起的比温霁还早,温霁走出房门的时候,温知渝正在院子里祸祸菜地,宋李氏站在旁边,一脸的无奈,想拦又不敢拦着。 “阿姐在做什么?”温霁站在温知渝身边,温知渝拨弄了一下手中的菜叶子。 “今日不是放榜吗?” “今日放榜,消息到溪源县,怎么也要个三四日,阿姐不必着急。”温霁看着自己阿姐手中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的菜叶子“阿姐前些日子还和我说,不过是一次考试,不必太过在意,今日自己却这般紧张。” 温知渝也不想紧张的,但她又觉得好像还能期待一下,说不定考上了呢? 温霁拽着温知渝起来“该用早食了,走了,阿姐。” “阿姐。”温霁看着温知渝用早食都心不在焉的样子,突然抬手碰了碰温知渝的指尖,温知渝回过神来。 “嗯,怎么了?” “今日我就要去找师傅了,阿姐要和我一同去吗?” 第24章 温知渝想了想“毕竟是不熟悉的人,你一个孩子去也不好,我同你一起去。” 温霁没拒绝,他觉得萧彦应该不会多话的。 萧彦在溪源县置办了一个宅子,很普通的一个宅子,只住着几个男人,对外说是开武馆的。 萧彦原本是不想这样显眼的,太过引人注目了,可温霁却是寸步不让,如果没有正当理由,他不会允许萧彦他们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温霁知道,他的阿姐虽然有时候很天真,但却不傻,况且阿姐那样在意他,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这件事的不对劲。 如今家中的事情,虽然大多都是温霁做主,可一开始温霁找夫子的事情,却是温知渝一手包办的,就连他的同窗,阿姐都是清楚的,因为担心他没有爹娘,会被欺负。 温霁不缺银子,却也不大手大脚,这些都是阿姐教给他的,给他打好了最初的人脉网。 所以,温霁一直都觉得,他阿姐其实是顶顶聪明的人,不过是对他好,信任他,所以才放任他去决定家中的大小事情。 温知渝坐在房中,她今日穿着鹅黄色的衣裙,略微有些昏暗的屋子中,因着温知渝,反倒是亮堂了几分,萧彦坐在温知渝对面,坐姿十分板正,的确是个练武之人,温知渝试探着问了几个问题,毕竟萧这个姓氏,在大胤并不常见,而且这个姓氏,一听也不是个普通百姓, 温知渝知道这个名字之后,也是担心这个人会不会和温霁真正的身份有关系。 萧彦寡言,但也是有问必答,言说自己从前是给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们当教习师父的,不过是得罪了主家,所以才会来溪源县,打算开个武官,而萧彦带来的人中,的确有一个人的老家就是溪源县,温知渝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阿姐不喜欢萧师父吗?”温霁看着温知渝“若是阿姐不放心,我就不去了。” “没有不喜欢,我又不认得他,罢了,或许就是因你而来的,去吧,练武辛苦,也别太逼着自己。” 因他而来,温霁忍不住眨眨眼,阿姐是知道什么吗?难道阿姐早就知道他身份不凡了? 其实,就算阿姐知道,他也不会多想什么,就连他所谓的外祖父都亲口说了,在他没价值的时候,会放任他去死,而阿姐救他的时候,他的确毫无价值。 温知渝的确多想了,但却没有联想到温霁,她当初只得了这么个任务,诸多细节她是全然不知,而温霁,如今也该是不知道自己身份的。 温知渝想的简单,小说里的男主都是有气运在身的,机缘都是喂到嘴边的,说不定这个也是专门被推到温霁身边的机缘。 “下一个话本,写个男主崛起的故事吧。”温知渝的思维太跳脱,温霁下意识的点点头“好。” 这件事就这样轻轻揭过去了,而温霁第二天天不亮就跑去练武了,温霁已经十二岁了,骨头都硬了,童子功是练不成了,萧彦只能用一些狠法子来练他,李婶看着温霁每日扎马步,能一直坚持到自己晕过去,再想想自家那个一天就知道耍滑头的小子,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人人都看着温家小少爷光鲜,可只有见过的人,才知道温霁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温知渝在院子里看着,“李婶,我是不是有些狠心啊。” 第25章 “姑娘怎么这样说?” “我总觉得是不是我给了他太大的压力,所以阿霁一刻都不敢放松。” “姑娘可别这样说,您也是为了小少爷好啊,要我说,我就没见过比姑娘更心善的人了。” 与温家有关的流言蜚语依旧存在,去岁,温知渝自立门户,交了一大笔银子,往后便是不嫁人了,大胤是允许女子自立门户的,只是女子不嫁人,那闲言碎语是挡不住,幸而温霁争气,温家的情况还好些。 前些日子,宋李氏还和自己的妹子说起,若是温霁这一次真的考上了秀才,她看还有谁敢说嘴。 “说起来,李婶,你家姑娘比阿霁年纪还大些吧。” “可不是,小闺女已经说了人家了。” “那大闺女呢?” 宋李氏闻言,原本是不欲说的,这不是个光彩事,她先前也瞒的紧,毕竟有些主家难免在意。 “大闺女之前说了人家,还没过门,男人就没了,夫家那边说她克夫,坏了名声。” “这和你家闺女有什么关系?”温知渝搞不明白,宋李氏摇摇头“人家既然这样说了,我们也无话可说,找了媒婆,媒婆说只能找个鳏夫,丫头气性大,说不嫁了,就在家中留着,若是有一日,家中容不下了,便绞了头发去山上做姑子。” 温知渝闻言,勾起唇角,的确气性大“婶子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烦心?” 宋李氏的确烦心,生怕温知渝怪罪“姑娘,我这就是偶尔心烦,没耽误做事啊。” 温知渝摆摆手,看着院子里蹲马步的温霁,发起了呆,宋李氏正打算去忙。 “李婶,回去问问你家大闺女,愿意离家吗?” “我和阿霁不会一直留在溪源县,或许会去府城,甚至是京城,你不会和我们走,去问问你家大姑娘吧。” 宋李氏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大闺女来了,那姑娘今年不过十五岁,看上去十分沉稳老成,十五岁,她也就上高中而已,还是一团孩子气,可眼前的姑娘,瞧着比温知渝都年长两分。 “叫什么名?” “宋招月。”宋招月十分老实的回答到,看着眼前的温知渝,宋招月长相只能算是平凡,但村子里也有长得漂亮的姑娘,可见着温知渝之后,宋招月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这样漂亮的姑娘,就像话本中仙子一样。 宋招月在村子里过得不好,她知道若是在家中待下去,迟早得去做姑子,可昨日娘回去之后,告诉了她一件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娘的主家是好人,他们一大家子都知道,去府城,去京城,是宋招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连县城都没来过几次。 “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温知渝开口,宋招月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着温知渝的双眼,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 温知渝看着宋招月“寻常农家倒是少有你这样有诗意的名字。” “我是家中第一个孩子,我爹拿了鸡蛋,让村里的秀才让取的。” “这样啊,名字不错,可知出自何处?” 宋招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溪山犹记,脱帽吟风,倚楼招月。” “念过书?” “不曾念过,只识得几个字。”宋招月记着她娘说过的,温家从前可是书香世家,他娘是干粗活的,可她来了,是贴身伺候主子的,一个月就能有一两银子的月钱,主子的要求自然也高。 “嗯,肯学吗?” “肯。”宋招月连忙点头。 “最后一件事,若是要跟着我们,离了溪源县,许是这辈子都回不来了,你可想好了?” 第26章 “想好了,奴婢愿意,留在村子里,到最后或许也只能去当姑子,我走了,对我和家中人都是好事。”宋招月咬牙说着。 “好,那就先干上一个月吧。”温知渝没说满意还是不满意,只让人留下了。 “谢姑娘。”宋招月和宋李氏都大喜过望,温知渝略微点点头,让宋招月今日回去换上一套衣服“我屋子里有布匹,让你娘给你挑个素净的,至于这衣服。” “姑娘,我自己就能做,明个就能做出来。”宋招月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抢过了话头。 宋李氏瞪她一眼,温知渝却不怎么在意,只是笑了笑“好,那去吧。” 温霁满身大汗的回家之后才知道了这件事,温霁不解“阿姐,可家中没那么多事要做啊?” 温霁只当是阿姐想要帮一把李婶,温知渝却认真的和他说起这件事来。 “阿霁,即便你五年后参加乡试,最多三年之后,我们就得去府城,你得入官学,乡试第二年便是会试,那个时候,我们又得入京城,你往后或许得一辈子待在京城了。” “等到了京城,你身边的人鱼龙混杂,或许连个给你端茶倒水的都找不出个放心的,可在溪源县是不一样的。” 温知渝原本还想着,这些事情不着急,仔细想想也没那么重要,可如今,无数不知深浅的人出现在温霁身边,而她,也恨不能将温霁带上一条真真正正的坦荡路途。 可在温霁的人生即将开始的那时候,她就要离开了。 “阿姐不同我一起去京城吗?”眼前的小孩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若是阿姐不去京城,我也不去。” “自是去的,不过,阿姐又不能陪你一辈子,所以当然要为你早做打算啊。” “既然阿姐觉得需要,那就将人留下吧,不过,我不需要其他人陪着,我只要阿姐陪着我,阿姐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温霁只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天真的像个孩子。 温知渝笑眯眯的应好,那一刻,温知渝真的起了几分永远留在这里的心思。 宋招月来了温家第三日,东二巷子人声鼎沸,温府门口更是热闹,温霁考上了,院试第二名,十二岁,河州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郎。 温霁接了自己的喜报,态度倒是自然,看上去倒也不算太惊喜,倒是温知渝,送出去的喜钱沉甸甸的不说,脸上始终是笑意盈盈的模样。 招月拿着一篮子的喜糖分发出去,他们府上的小少爷成了秀才郎呢。 东二巷子的人,不管背地里有没有说过温家的闲话,面上总是和和气气的,从前是知道温家家中有资产,如今那和气中,已然带上了几分恭敬。 明眼人都知道,温家自此以后,和他们便不一样了,宋三郎站在人群中,看着温知渝的笑容,有些落寞的叹了一口气,他当初喜欢温知渝,是真的和温霁没有关系,可如今看来,他和温知渝也是真的无缘无份。 温霁站在温知渝身侧,旁人的羡慕嫉妒在他心中掀不起一丝波澜,只是看着身旁的阿姐那样高兴的样子,温霁才觉得,这秀才郎的确是有些用处的。 温府门口的喧闹一直到了暮色落下的时候,前来贺喜的街坊四邻才逐渐散去,温知渝趁着这空档,赶忙关了大门。 “阿姐?”温知渝盯着温霁看了好一会儿,温霁刚开口,就被温知渝揪住了耳朵。 第27章 “不是说没考好吗?亏我还担心了那么久,这就是你说的没考好?” 温霁倒是反应挺快“不是第一名,自是没考好的。” 温知渝语塞,最后只是没好气的揉了温霁的头顶一把“往后可不许那样吓唬人。” 温知渝想了想今日的“盛况”,看来他们在溪源县的日子再也不复平静了。 “今日只是街坊四邻来贺喜,明日之后,怕来的人就多起来了。”温知渝想着都头疼。 “明日起,咱们就从后门出入吧,把府门给关了。”温知渝拍板定下这事。 “姑娘,这么好的事,为何要闭门谢客啊?”招月记着温知渝第一日和她说的话,若有不懂,就大胆问。 “阿霁年纪小,虽然是个秀才,可送上金银,想得庇护者不计其数,咱家不缺银钱,只是万万不能落人口舌,所以干脆就闭门谢客吧。” 温家不是什么大家族,只他们姐弟两个,倒也不怕得罪人,还是温霁干干净净的更重要一些。 考上了秀才才算是有了功名在身,尤其是大胤还算是新朝,若是有了职缺,秀才也不是不能进衙门,所以如今的秀才,地位是绝不低的,尤其是温霁如今不过十二岁,更是让人觉出前途无量来。 平日里不说农家子,但凡家境稍差一些的,一旦考上秀才,便有数个商人涌去,不管是送上金银得其庇护的,还是要攀上亲事的,都不少,乱花渐欲迷人眼,考取功名,本也是为了功名利禄。 可温霁不一样,温知渝最是清楚,温霁将来绝对不会困于一个小小的溪源县,便是河州府也装不下他,她带着温霁,也算是孑然一身,倒也不怕得罪人,干脆的将人都挡在了门外。 直到郭英和秦松的到来,温霁才算是见着了外人。 “二位兄台高中,恭喜!”温霁坐在书房中,给他们泡茶,郭英看着温霁的书房,他和秦松的家境说起来都要比温霁好上许多,可家中的藏书却是比不上温家的。 书本本就贵重,温霁书房中三个摆的满满当当的书架,当是价值万金了。 秦松喝了一口茶,温霁虽然比他们年纪小,可不知为何,那声贤弟,他们实在是叫不出。 “比不上温兄,温兄这一次可是让溪源县的学子出了好大的风头,那第一名是个三十来岁的,听说你本是第一名,可因着你年纪太小,硬生生将你降到了第二名去。”秦松为温霁打抱不平,虽然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是廪生,可那案首总是不一样的。 温霁闻言倒是没什么反应“这名次,我觉得已经是极好的了,既然不是案首,总归是我哪里低人一等。”郭英显然也是有些不满,但捕风捉影的事情,他也不好说什么。 “但知府大人难道不知?温兄极有可能是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之人啊,这案首,无论如何也该给温兄啊。”秦松越说越来劲,这会也不担心被人听见,干脆就放肆起来了。 郭英赶忙去拦他“知府大人也是你能妄议的,闭嘴吧,你也不怕招来祸患。” 秦松不甘愿的闭上嘴,拿起旁边的点心泄愤的咬了一口,温家的点心倒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啊,还都是别处吃不到的。 郭英虽然拦住了秦松,可和温霁说起的时候,也是没忍住“秦兄这话虽然说的不应该,但此事的确有些蹊跷,温兄,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第28章 得罪?难道是平阳侯?毕竟十二岁的案首放在大胤也足够骇人了,难免引起京城中某些人注意,温霁虽然对案首之名并不执着,但他不喜欢平阳侯这样随意插手他的事情。 郭英只当温霁心中不快,不说温霁孩子心性,但凡科考者,哪怕是须发皆白者,也一样对那案首的名号念念不忘。 “罢了,事情既已成定局,便没什么好说的,二位兄长该是十分忙碌,今日得空了?” 秦松大大咧咧的往后一靠“别提了,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多亲戚,家中现在是人来人往,我看着,也就你这清静些。” 郭英也是十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和秦兄的名字都还不错,也是廪生一列,家中父母自然是极高兴,可嫁娶之事,还是早了些。” 先不谈他们没有心悦的女子,只说他们往后继续科考,如今是秀才,往后或许还会是举人,进士,如今定下婚约,不是个明智之举。 温霁点头“的确,总要是心爱之人,娶进家门才觉得欢喜。” 秦松看着温霁一本正经的样子,坏笑一声“说起来,温小少爷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啊,说说,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 温霁摇头,不见半分羞窘,秦松便知道这还是个没开情窍的,便不再逗弄了,没意思。 “也不知是何种姑娘能入了温兄的眼。”郭英也难得起了好奇打探的心思,说起来,他家中也有和温霁年纪相仿的妹妹。 温霁这一次倒是答的快“自是我阿姐那样的。” 温知渝那般的,温霁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会喜欢别人,但若是有那样一个人出现,一定是阿姐那般的。 郭英倒也不惊讶,秦松倒是连连点头“温姐姐的确极好,便是府城的那些姑娘,也不见能比得上温姐姐。” 听到秦松说出姐姐二字,温霁本能的不满,郭英惯会察言观色,悄悄在下面踹了秦松一下,让他闭嘴。 “今日特意来找温兄,其实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乡试的。”郭英赶忙说起正事,将两个人的注意力拉过来,“说实话,我们二人能考取廪生,温兄功不可没。”温霁极聪慧,在学业上提点他们一二,便能让他们长足进步。 “言重了,也是两位兄长自己刻苦努力。”温霁的确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 “即便温兄不觉得,但事实的确如此,若是让我自己去学,怕只是个增生吧。”秦松倒是直白“你聪明,天赋也高,这是旁人比不得的,有些时候也确实让我们走了捷径。” “所以,温兄可打算参加两年后的乡试?”郭英和秦松的年纪也不大,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六岁,他们这个年纪考上秀才,已经是极好了。 “不去,先生说我性格有缺,基础不牢固,让我再等上五年,方可万无一失。”温霁早已想好,倒也不怎么犹豫此事。 郭英喝了一口茶,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下定了决心。 “你看,我就说吧,肯定是参加五年后的乡试。”秦松倒是挺满意“如今这个时候,不急这三五年,你也是,平日稳重,怎么这个时候反倒着急起来了。” 秦松和郭英打算跟着温霁的步子走,他们家中也不反对,甚至鼎力支持,觉得和温霁搭上关系,将来肯定顺遂许多。 温霁送走了好友,温知渝站在他身边,看着远去的二人,这个年纪,分明就是一群小孩子,一个个却又故作老成,像是在玩当大人的游戏一样。 第29章 “阿姐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挚友在侧,将来我们阿霁应该不会孤独了吧。” 今年溪源县过了院试的足有七人,其中三个人都是廪生的名次,且都是少年英才,可是给了溪源县县令一笔极大的功绩,县令高兴,不仅赏赐了金银布匹,还单独设宴,要宴请他们七人。 温知渝看着手中的请帖,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县令的名字。 “要去吗?县令的请帖都送来了,这个可推不得。”温知渝稍显无奈,他们家不缺银子,但依旧是无权无势,而权势显然要比财富更重要一些。 “自是要去的,阿姐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温霁的确不担心,平阳侯将萧彦放在他身边,还插手他的事情,无论他愿不愿意,他现在再是任性,都会有人给他兜底的,因为温霁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温知渝推着温霁回屋“今日天不热,我们在家吃烧烤吧。” 温霁还没应答,温知渝看着如今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小孩“这两日不许进书房,知道吗?” “阿姐?” “这几日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这一次院试压力太大了?就说年纪小,抗压能力不行。” 温霁眨眨眼,轻声应了一句“好,听阿姐的。” “既然是县令大人请客,穿着可不能这样随便,得给你准备一套新衣服。” “阿姐,我的衣服已经很多了。”温霁有时候都觉得自己那一柜子的衣服,将他变成了个花孔雀。 温霁穿衣一向简单,但是温知渝却偏爱颜色鲜艳而且样式繁复的衣服,她很清楚,温霁在这些事情上很随意,应该说,是随她拿捏的,只要温知渝将衣服给他,他就一定会穿。 数日之后,温霁看着眼前的衣袍难得有些后悔,暗红色的,乍看上去,款式并不繁复,但连腰带上都镶嵌着两颗猫眼石,是无法遮掩的华丽。 “阿姐,我一定要穿吗?”温霁有些艰涩的开口。 “怎么?不好看?嫌弃?”温知渝盯着他,让温霁将自己未出口的话语全都收了回去。 “不是,我只是觉得太过招摇了些。” 温霁几乎都能预料到了,这衣服穿在他身上,会招来何种目光了。 “怎么招摇了?无事,你年纪小,穿些鲜艳的衣服,不会有人笑话的,更何况,阿姐第一眼瞧见的时候就觉得这颜色衬你。” 温知渝都这般说了,温霁便无话可说,拿着衣服乖乖去里屋换了。 温霁别的不说,样貌却是自幼就顶好的,除了刚认识的时候还是一个脏脏包,又瘦又脏,所以颜值低了一些,可如今的少年,虽然身材纤细,还未长成,却已经是流光华彩的耀眼模样了。 正红色不适合,原本想着暗红色是不是太重了一些,可温霁的容貌如今已然能称得上昳丽,他的气质也谈不上温雅,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锋芒。 温知渝看着温霁穿着新衣出来,顿时眼前一亮,温霁果然撑得起这样的颜色“你看,阿姐的眼光不错吧,你看看,那些秀才们哪个能比我们家阿霁漂亮啊。”温知渝像是回到了幼年打扮娃娃的时候。 奇迹温温,很有趣。 温霁知道这衣裳好,他刚才摸了一把衣服料子,顺滑柔软,且很透气,等天气热起来之后,将内衬脱了,只穿着这袍子应该会凉爽许多。 “若是我们阿霁是个姑娘,可不知道要引来多少少年郎倾慕呢。” 第30章 温知渝想起可乐的事情来,那是前两年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温知渝就喜欢打扮温霁,恰逢灯会,将人打扮好了,恶趣味的给人在发间插了一个桃花流苏发饰,偏那个时候的温霁还未长开,打扮之后的确是雌雄莫辨。 “姑娘,你家孩子当真俊俏,不知可否婚配啊?”有人和温知渝搭话的时候,姐弟两个都没反应过来,温知渝看了看搭话的,是个溪源县的员外,手中牵着个男孩,脸上带着几分红晕。 温知渝明白之后笑的前仰后合,温霁黑着脸将自己发上的头饰取下,温知渝忍笑和人解释,他们家的也是男儿郎。 那是温霁唯一一次和温知渝置气,直到温知渝答应往后再也不将他打扮成姑娘样,才算是消了气,别别扭扭的出了门。 不过如今温霁已经十二岁了,怎么打扮也能让人一眼看出少年模样了。 “就这样穿吧,往后这样的布料可以多给你找几匹来做衣裳。”温知渝上前给温霁整理了一下衣领子。 如今念书人多喜欢素雅的颜色,包括穿着,一眼看过去全都是浅色的素衣,书卷气十足,可温知渝却觉得温霁更适合这样的艳丽华彩, “阿姐很喜欢。” 温知渝眼中的欢喜几乎都要溢出来了,温霁对自己的穿着并没什么要求,若是阿姐喜欢,他也可以喜欢。 “我们家阿霁这样好看,当然要给人多瞧瞧了。” 县太爷设宴那日,温霁很晚才回来,温知渝准备了醒酒汤,温知渝总觉得小孩没长大之前是不能喝酒,所以在这方面把控的很严,但时代不同,人家县太爷请酒,温霁不能不喝啊。 温霁回来的时候,还是腰背挺直的板正样,只有脸色带着几丝红晕,眼神也不够清明。 “阿姐,我回来了。”温霁坐在温知渝对面,捧着茶杯,缓缓眨眼。 “这是喝了多少啊?”温知渝也知道,他们喝的约莫就是果酒的度数,可温霁从未沾酒啊。 “只喝了三杯,县令大人让喝的,不能拒绝。”温霁好像开了慢动作一样,说话都慢半拍。 “李婶熬了醒酒汤,招月已经去端了,将醒酒汤喝了之后就赶紧去睡吧。” 温霁点头,依旧盯着温知渝,温知渝要去看看醒酒汤来了没,却被温霁拽住了衣带,温霁用了些力气,不让她离开,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绷着一张脸 温知渝低头看着温霁,也不动,毕竟和喝醉的人,大概也是讲不了什么道理的“这是怎么了?小醉鬼。” “阿姐,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的。”温霁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温知渝也骗了他很多次。 温知渝和温霁在溪源县又住了两年,宣武十五年,温知渝已经来到大胤六年了,这一年,温霁十四岁。 五年的时间其实很漫长,温知渝就觉得自己是个没定性的,如果告诉她,她有一场考试,五年后才会去考,她肯定会玩闹四年,然后在最后一年的时候头悬梁锥刺股,好临时抱佛脚。 但是温霁不同,她家这个自律到可怕的小孩,从两年前就开始了自己雷打不动的作息,甚至没有周末,没有寒暑假,温知渝再也没有起的比温霁早过哪怕一天,有时候早上起来,抱着被子犯懒,一眼就能看到院子里正在练功的温霁。 温霁这个年岁,温知渝日日看着倒是没怎么察觉,可温霁的衣裳却是两三个月就不合身,要重做的。 第31章 直到某天,温知渝错愕的发现温霁如今竟然和自己差不多高了,肩膀也宽了起来,脸上的那一丝稚气和婴儿肥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已经长大了啊!” “姑娘,要起了吗?”招月从窗边走过,脸上带着笑,招月在温家待了几年,倒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人看上去得体了许多。 温知渝无奈的扬起下巴,示意院子中的身影“什么时候起来的?” “天不亮就起了。” 温知渝叹了一口气“也只有这件事上,一点都不肯听我的。” 温知渝想让温霁不要活的那么累,可温霁却将自己压得很紧,这个小的一个孩子,也怪不得温霁是男主,而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啊。 可转念一想,温知渝又有些骄傲,再厉害的男主也要吃饭喝水啊,她这个配角也一样给男主当长辈,温知渝将自己团团围在被子中,温霁已经打算出门去找萧彦了,看着温知渝房中的窗户开了,便走过来瞧了瞧。 “阿姐,我要去找师父了。” 温知渝点点头,是该去了,不过“阿霁,你有说吗?我们马上就要去河州府城了。” “今日就说。” “这几日就不去书院和武馆了,要和大家好好告别。” 温知渝已经叮嘱过很多次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说,毕竟这小孩在感情方面还是有些寡淡,也不见他和谁关系特别好,便是那唯二的挚友,温知渝偶然问起,温霁也只是神色淡淡的开口“只是不讨厌,阿姐不是想让我交朋友吗?” 温知渝便不再问了,然后在心底安慰自己,算了,大抵是青春叛逆期到了,反正已经比原本那个见人杀人,见佛杀佛的黑化男强很多了,只是性子冷傲了一些,人还是很正常的。 温霁合上窗户“早春还是会凉爽一些,阿姐不要着凉了。”温知渝来到这之后身体一直挺不错的,大概是打过疫苗的缘故吧,只是去年的时候受了风寒,病毒积压的太多,大病一场。 温知渝那时烧了好些日子,断断续续的发着烧,好不容易清醒的那天,一睁眼就看到守在床边的温霁,小少爷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容苍白的可怕,看着倒是比温知渝更像是大病一场的人,自那之后,温霁便对她严加看管,温知渝也不作妖,毕竟当时她是亲眼看着温霁瞧她醒来之后放声大哭的样子。 温知渝那个时候心酸又满足,温霁或许真的被她养成了一个至情至义,温柔纯善的人。 “好,阿姐一直都很听你话的好不好。”窗户合上之后,温霁还能听到温知渝未曾消散的尾音。 温霁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的人似乎又没了动静,温霁轻叹一声,他的阿姐,只有极少数时候很可靠,其余时候好像都非常孩子气,转身往外走去,自从阿姐大病一场之后,身体也的确惫懒了许多,经常精神不济,温知渝去看了不少郎中,都说是气血不足,需要好好温养,别无他法。 温霁往武馆走去,温知渝病重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找平阳侯帮忙,但他可不觉得,自己的外祖父会有多好心,幸好阿姐很快就好了起来。 如今的温霁线条逐渐硬朗,容貌虽昳丽,但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冷面少年,不笑的时候,还有几分唬人,就连萧彦看着他的时候,偶尔也会晃神,他从不以温霁的师父自居,温霁曾说过,他不在意身份,如今萧彦来教他,自然是能当他的师父。 第32章 萧彦只是越发坚定一件事,温霁和这溪源县已经格格不入了,有些人,天生就属于那京城之中的金銮殿。 做学生,温霁无疑是十分合格的,刻苦努力,严于律己,从不耍滑头,再加上最重要的一点,天赋。 萧彦看着对面拿着一把木剑和他对打的温霁,一开始练的时候,他们是用真刀真枪的,但是那样难免受伤,他们是已经习惯了,而温霁,萧彦觉得,他更在意怎么能变得更强。 不过在温霁受了几次伤之后主动要求用木剑,萧彦不明白,这是怕疼了,温霁难得解释“我阿姐看到伤口之后哭了,我不能让她难过。” 萧彦想了很多,但这并不影响他将木剑架在了温霁的脖颈上。 “我输了。” “坚持了半个时辰,已经很好了。” 两年的时间,就能在他手底下坚持半个时辰,连跟了他五六年的手下都未必做到。 “输了就是输了,总有一天会赢的。”温霁收起木剑“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来了,过几日,我和阿姐就要搬去河州府了,阿姐认得你,你再跟着我,她会怀疑。” “我会让其他人跟着你,王爷给我传信,让我择日回京。”萧彦刻意提起王爷,但温霁就和这两年来一贯如此的样子,当做没听到,也或许是的确不在乎。 “至于温知渝。” 萧彦说出这三个字之后,温霁的眸子就落在了他身上,比起平阳侯,王爷,温霁更在意温姑娘吧。 “她的确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但她要是同你入京,就一定会知道你的身份,你要瞒她多久?” “这件事,我自有定夺,你们只需要遵守约定就好了。”温霁愿意和平阳侯牵扯上的唯一要求就是:远离温知渝。 萧彦送他离开的时候,以师父的口吻和温霁说了唯一一句话,他们从来不是师徒,只是两年的教导,让萧彦心底起了一分极其微弱的怜惜之情。 “她救了你,你在乎她,但你们不是一路人,你阿姐不适合京城。” 温霁没回头“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若不是一路,那我就重新走出一条路来,至于京城,阿姐想去,我就能带她去。” 温霁去见了黄夫子,黄夫子看着眼前愈发沉稳内敛的学生,满意的点点头。 “你如今也该进府学了,这两年成长的很快,如今去府学正是时候。”黄夫子看着温霁“今日,我给你上最后一堂课。” 温霁那日回来的时候,神色极严肃,温知渝原本不想问的,温霁该做什么,要做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今日好像不太一样,温知渝一直等到桌上的饭菜一丝白气也没有,而温霁依旧没有从屋子里出来。 温知渝看了看招月“屋子里还是没动静?”招月点点头,小声说了一句“小少爷连灯都没点呢。” 温知渝拿起茶杯,发现茶水已经冷透了,而这个时节也实在是不适合喝冷茶。 “我去给姑娘换一杯茶。”招月拿着冷茶,匆匆去换热茶了,温知渝无奈起身去找温霁,温霁的书房里一片黑暗,温知渝敲了敲门“阿霁?” 温霁有个习惯,只要温知渝叫他,他就一定会应声,温知渝敲了门之后没一会儿,房间里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温霁打开门,温知渝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人,啧,看来受到了重大打击,垮着脸不说,整个人都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小猫。 第33章 “什么情况啊?委屈成这样?”温知渝抬手,摸了摸温霁的额头,轻声细语的说着“和阿姐说说,嗯?” 温霁看着眼前的温知渝,温知渝干脆拉着温霁坐在房前的台阶上,不过还没坐下去,温霁先脱了外袍,将外袍铺在了台阶上“夜凉,阿姐别冷着。” 温知渝坐下,径直揽过温霁“怎么了?这么难过,要不要和阿姐说说?” “阿姐喜欢溪源县吗?”温霁却问了一个不搭边的问题。 喜欢吗?溪源县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如同那无数个普通的县城一样,甚至比不上现代的一个乡镇,最开始在温知渝的眼中,这里到处都是灰扑扑的,蒙着一层阴影。 可温知渝在这住了六年,六年,一日日的走过来,其实很漫长,而恰巧她很重感情,对溪源县,的确很不舍。 “夫子说,要给我上最后一课,阿姐,如果你留在溪源县,是不是会好一点。” 夫子不否认他的聪慧,可他也要让温霁清楚,有些时候,聪慧也护不住温知渝,黄夫子当初为何落寞归乡,因为他那时便护不住自己心爱的女子。 “我如今只是个教书的,而她,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温霁有野心,有目标,他想当大官,他不甘平庸,但他身边有家人。 “你家中没有根基,只你和你阿姐两个人,所以任何人都能用她来威胁你。”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刻,温霁,你阿姐和你的前途,你选什么? 温霁选温知渝,不需要考虑。 可黄承却是无奈而失望的,他无意改变温霁的选择,但他总是希望自己的学生真的能心无旁骛,坚定不移的成为一代权臣。 所以温霁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想这件事,可他设想了无数个场景,面对了无数次选择。他还是要选阿姐。 “溪源县很好,阿霁舍不得吗?” “并未舍不得。”他流浪过无数个地方,溪源县没那么好,是阿姐收养他之后,才变好的。 “阿姐只是有一点舍不得,人之常情,但是阿姐更放不下你啊。”温知渝在哪里,一向都取决于温霁在何处的,很多时候,温知渝自己都开始恍惚,她曾经只存在于记忆中,逐渐远去的二十年,是不是只是她的一场梦,或许她真的只是温霁的阿姐? 温霁放松了一些,然后将夫子和他说的话和盘托出,看着温知渝的时候,眼神迷茫又担忧。 “阿姐,我一点都不厉害,我想当大官,想要护住阿姐,可这条路荆棘满地,我可以受伤,阿姐不可以。”温霁坐在台阶上,神色落寞,少年的身影看上去愈发纤细瘦弱,一向自信,甚至是自傲的少年,今日却蔫头耷脑的,近乎焦虑的想着未来。 “为什么会这样想?” “阿姐的生活本该是平静悠闲的,不应该因为我而改变,如果有一天,阿姐因为我而受伤,我怕阿姐会后悔,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后悔什么?”温知渝不明白,在她看来,她这十年是为温霁而活的,所以自然是该跟着温霁走,结果温霁却有这样大的压力。 “后悔收养我,后悔做我的阿姐。”温霁不去看温知渝,扭过头,有些别扭的看着院子里的秋千。 “不会的,阿姐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说过很多次,我是为阿霁而来的。” 不是为你而来到溪源县,而是为你而来到这个世界。 “至于夫子所说的选择,阿霁不必担心。” 第34章 等到你真的到了要做这种选择的时候,温知渝或许已经回家了。 后来,温霁去学着做一个权臣的时候,的确没有人要他做选择,因为那个时候的萧霁,没有一个叫温知渝的阿姐。 温知渝带着温霁,去和所有认识的,帮过他们的人告别,她想让温霁明白,有时候那点微末的善意也很值得珍惜。 温霁只觉得自己阿姐不常出门,却不知道温知渝认识帮过他,和他打过交道的每一个人。 最后是东二巷子里的邻居,宋三郎已经成亲了,听说温家要搬走的时候,宋三郎还有些怅然,他如今自是对温知渝没想法了,他心中清楚,在此一别,他和温知渝或许再也不会相见了。 “温姑娘,一路平安。” 温霁站在温知渝身后乖巧行礼,动作得体,却实在看不出什么不舍来。 他们在溪源县的最后一天,最后和他们告别的是宋李氏,宋李氏眼眶红肿了好几日,临走的时候不顾温知渝的阻拦,硬是给他们磕了好几个头。 “姑娘,小少爷,你们将来可要好好的,李婶年年都会去给你们请平安符的。” 温知渝抱了抱她,“好,这宅子我也不打算卖了,劳烦李婶给我们看顾着吧,落叶归根,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会回来看看。” 宋李氏哽咽着点点头“好,李婶一定给你们看着。” 宋招月今日也和娘回去了,要和自己家里人好好告别。 家中要带走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温知渝发现真的收拾起来,她还真没多少东西要带走,最后,温知渝拉着温霁坐在院子里,桌子上放着果子,温霁拿着一把小刀削皮,一如曾经很多个午后休憩的时光。 “今日是最后一日留在溪源县了,有些人可能阿霁往后再也不会见到了,会觉得遗憾吗?” 阿姐在试探自己,温霁察觉出来了,可到底在试探什么呢?温霁想要说出一个让自己阿姐满意的答案,可他不知道温知渝想听什么。 温霁最后还是诚实的摇摇头“我认识他们,可感情不深厚,便是往后不再见了,我也并不遗憾,这样的人随处可见。” “那李婶呢?” 温霁略微犹豫了一下“有些舍不得吧。” 温知渝拍拍温霁的脑袋,温霁不会成为一个善良温情,极其具有同理心的人,如果真的成了那样一个圣人,比起去官场,他还不如去出家,不过只要有感情就行,身边在意的人多一些,牵挂多一些,往后才会有了束缚。 “明日就要去河州府了,害怕吗?”温知渝转而说起往后的事情。 “阿姐和我一起,自是没什么可怕的。”温霁这个问题倒是不需要怎么考虑,老实的答了。 “阿霁,你有朝一日总要自己生活的,阿姐知道,我家阿霁很能干,没有阿姐,你也会过得很好的,是不是?”温知渝看着夜空,不管看多少次,这个时代的夜空,都是现代人想象不出的瑰丽。 温霁的人生,于他十八岁之后开启,而温知渝,只存在于他十八岁之前。 “不是。” 眼前的少年突然喊了一声,似乎是被温知渝所说的话惹怒了,温知渝慢半拍的回过头,看着温霁慢慢变红的眼尾。 她好久没看到温霁哭了,这小鬼上次这样还是她生病的时候,这是温知渝的第一个想法。 她养大的小孩,哭起来还挺好看的,将来绝对是男性公敌一般的存在啊,这是温知渝的第二个想法。 第35章 最后才是“怎么哭了?” “如果阿姐这样想,我们不去河州府了,一辈子留在溪源县也很好。”温霁说这话,急切的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温知渝沉默的看着温霁,她对温霁的心疼已经不受理智控制了,她恍然觉得,如今的温霁的确太过依赖她了,可她已经陪不了温霁太久了。 他们在溪源县的最后一晚,以温知渝的沉默,温霁的愤懑离开而结束。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温府的马车就悄然上路了,温知渝不喜欢离别,悄悄走,或许心里倒是好受一些。 温霁上了马车之后便合上眼,眉眼紧锁,难掩疲倦,他昨日因着温知渝一句话,一晚上都没睡,勉强入睡也是噩梦连连。 如今和温知渝处在马车之中,温霁反倒能好受一些,温知渝看着温霁一副和她闹别扭的样子,只觉得心酸又好笑“阿霁生我气了?” 温霁不动,只是偏过头,用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靠在马车上。 “阿霁这是打算一直都不理会我了吗?”温知渝伸出手指,戳了戳温霁的脸颊,马车不大,虽然只坐着温霁和温知渝两个人,但也有些拥挤。 温霁终于扭过头来,睁开眼看着温知渝,温知渝带着笑,在温霁眼中,他阿姐这个时候的笑有些没心没肺。 温霁沉默许久,气氛越发凝重了,温知渝试图将这件事揭过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阿霁,阿姐错了,不该说那样的话。” 温霁重新闭上眼“反正我这条命是阿姐给的,阿姐不要,那我也不要了。” “乱说,阿霁以后还会遇到喜欢的姑娘,会遇到志同道合的挚友,阿霁的将来,可不能只有阿姐啊。” 温霁想问一句,为何不可,可他隐约觉得,他不该再继续说下去了。 “好了,既然不生阿姐气了,在马车里面休息一会儿吧,昨晚上恐怕一晚上没睡,黑眼圈都出来了。” 温霁含糊的应了一声,低头闭上了眼。 阿姐总说他情窍未开,可他总觉得,即便有一日他开了情窍,他也不会让另外一个女子的重要性越过他阿姐去。 他们搬家带的东西不多,大多都是温霁所看的书籍,但也零零散散装了三车,路上便走的尤其慢一些,温知渝觉得自己屁股都坐麻了,官道上的车马才多了起来。 在温家搬来之前,温知渝已经和温霁来过几次河州府府城了,提前置办好了宅院,办好了府学的入学手续。 温知渝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温霁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扶了一把温知渝。 “这河州府府城,倒是热闹不少。” “咱家宅子清静,阿姐放心。” 这宅子是温霁选的,一进院子,离着府学稍远一些,但胜在清静,周围也安稳,而且院子中还有一棵大树,郁郁葱葱的绿着,像极了溪源县的府宅。 温知渝看着树下的秋千和躺椅,对新环境的不安淡去了许多。 “阿姐,回家了。” 温霁这个少年天才的名号依旧引人注目,毕竟十二岁的秀才,河州府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今年的乡试,可是不少人都盯着温霁,却没想到,温霁根本没有去参加乡试,而是在乡试结束之后,才气定神闲的去了府学。 温知渝和宋招月将带来的东西归置了,屋子的大件缺了许多,所以难免有些空荡荡的。 “姑娘,桌椅这些东西,我今个就去店里瞧瞧吧。”宋招月今日先去附近买了些熟食回来,顺带着打听了一下周围的铺子。 第36章 温知渝看了看还有些陌生的院子,仔细想了想,摆摆手“找个木匠来吧,好歹是要住上三年的,别委屈了自己,找木匠来定制吧,尤其是阿霁的书房,不能马虎。” “好嘞!那我这就去打听一下附近的木匠。”宋招月第一次离家这样远,对府城的日子还是茫然又担心的,只能让自己忙碌一些,好让自己来不及害怕。 宋招月在温家待了几年,人和当初那个乡野丫头已是截然不同,她知道,温家是有大机缘的,将来得去京城,姑娘教了她,她也得学着管家了。 将来若是温府辉煌了,她这个掌家姑姑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宋招月还看不清自己的将来,可来府城之前,她曾回家看了看,见到了自己过去的姐妹,她们如今已经成亲当娘了,过着一眼看到头的日子。 宋招月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也不想去过那样的日子。 温霁那日从府学回来的时候,宋招月正在和木匠交涉“这桌子是我家姑娘和少爷写字的,可得千万光滑。” 纸笔都是不便宜的东西,木匠也清楚这家是个秀才郎,干活自然也要更尽心一些。 温霁没有打扰,悄然进了家门,温知渝正坐在桌子前奋笔疾书,直到温霁回来,才放下笔打算休息一会儿,“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温知渝摸了摸旁边的茶杯,这个朝代,交通不便是硬伤,府城的水果便要比溪源县的种类多上不少,甚至都能让温知渝给自己熬个水果茶了。 “今日夫子留了一篇策论,说是放学半日,让我们仔细想想如何写策论。” 策论,这让温知渝想起了她当初被论文支配的恐惧。 其实真要说起来,温知渝虽然算不得天才,也算是聪明,二十岁大学毕业,小学的时候,可是跳了两级的人才,最重要的是,她是个文科生啊。 可现在,温知渝看过温霁写的策论,字认识,句子也能读出来,但通篇读完之后,温知渝发现,她看不懂啊!繁体字,古文,她不认识也正常,温知渝安慰自己,然后转而看着温霁,一脸淡然“嗯,写的不错。” 自那之后,温知渝再也没看过温霁的课业了。 温知渝打了个哈欠“招月那边还在说吗?” “嗯,我回来的时候,还在说书桌的样式。”温霁如实说了。 “说起来,招月来了府城之后,好似能干了不少,果然人都是有潜力的啊。”温知渝将自己壶中的水给温霁倒了一杯。 “小小年纪,就不能喝一点甜的吗?那苦丁茶是小孩子喝的吗?” 温霁拿着茶杯,虽然是水果茶,但并不过分甜,反倒是水果的清香更多一些,温霁不主动去喝这些,但只要温知渝给他倒了,他就一定会喝。 “此处是府城,人多,事情也多,招月能顶事也好,否则就得另请人管家了。”温霁铺开一张纸,也不急着下笔,先和温知渝说起话来。 温知渝总说他太闷,会不讨人喜欢的,所以让温霁每日都得和她聊天,一定要聊够时间才行,这事温知渝那天或许只是随口一说,转而就忘了个干净,但是温霁却一丝不苟的执行着的温知渝的规矩。 “等写完这个故事,我和招月再去府城瞧个热闹。”温知渝眼前的稿纸,摞了一叠又一叠。 这些年,温知渝每年出两个故事,稳定更新,每一本的风格都不一样,郭家书坊的话本子,半壁江山都出自温知渝之手,赚了个盆满钵满,而温知渝靠这些话本分成得来的银子也源源不断,郭家还想着长期合作,自然不会克扣她的银两。 第37章 “阿姐,你之前不是已经写完一本了吗?这几日怎么又在写?”温霁看着温知渝捏着眉心,难掩疲倦的模样。 写话本子这件事,看起来容易,实则是很磨人的一件事,温霁看着自己家阿姐每次写的时候,都要熬上许多时日,然后不断的细化,修改,重写,。 而且温知渝每一次开始写,就要一口气写完,温霁也劝不了,只能看到他阿姐每年写两个故事,两次都如同遭受了酷刑一般,像是被话本里的狐狸精吸取了精气。 可这个月,阿姐该休息的。 温知渝自然是知道,她上一本才写完没多久,但是如今来了府城,到时候还要去京城,物价可是一地高过一地,她如今得想办法多赚一些钱留给温霁啊。 “你如今入了府学,阿姐也不好太过懒散,放心,阿姐心中有数。”温知渝将毛笔洗了洗。 “今日在府学过得还好吗?”当初黄夫子的书院人少不说,人际关系也更简单一些,如今来了府学就不同了,府学中不仅有秀才,甚至还有准备会试的举子,学院中的夫子也大多都是出自大家族,所以府学之中可没那么多的书呆子,关系也更错综复杂一些。 温知渝知道,温霁这样的,不说根基薄弱,而是根本没有根基,至于银钱,但凡考上举人的,谁会缺银子? 府学更看重的是家世,是根基,是人脉。 “还好,夫子考学的知识,我大多都知晓一二。”温霁说的还挺谦虚。 “阿姐如今也帮不了你什么,想要在府学站稳脚跟,还是要靠你自己的。” “阿姐放心。” 温知渝离开书房去忙了,温霁端起凉透的水果茶抿了一口,他没有告知阿姐,学院的院长于他,似是故人。 温霁抬手,写下二字,常泰,这是他的策论题目,以叛国罪论处的前骠骑大将军,也是他真正的祖父。 那么巧,府城书院的院长,也姓常。 大胤共有三十六个府城,上百个县,除却太过偏远贫瘠的地方,府城和县城中均有官学。 河州府,不属于富庶之地,也远远谈不上贫瘠,河州府并不特别,也并非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官学亦是平平无奇,从未出过状元。 那么,这位常院长,到底是谁呢? 当初的骠骑将军府的旧人?他不信,如果真的是那个常家,早就被流放到苦寒之地了,而不是在这种地方当一个受人敬重的院长。 温霁书房的灯,那天很晚才熄灭。 郭英和秦松他们,从前也不是没有写过策论,只不过这一次,是院长单独给每个人布置的题目,这策论自然和寻常的课业不同。 “温兄,你的策论写的如何啊?”郭英看上去也是一脸倦容,他平日写策论,最喜引经据典,也会瞧瞧前人所写,可这一次,院长让他写的策论题目实在是太过惊人,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写什么。 秦松这个时候还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不是,你们的都那么难,为何我要写的策论就如此普通?那种题目难道不是随处可见吗?” “很正常。”温霁慢吞吞的开口“院长让我们写的,都是我们最不擅长的,秦兄放心,你的策论,一次肯定是过不了夫子那一关的。”秦松被噎住了,朝着两个人急急忙忙的摆手,温霁上去就给了他一掌,力气不小,秦松险些栽过去。 第38章 “不会吧?那,你的题目是什么?院长这一次可难倒你了?” 秦松这话问的随意,可讲室中的人却都注意了过来,这府学之中,秀才并不特别,可温霁年纪太小了,神童之名到底难得。 再加上院试之后,温霁竟没有入学,而是等了两年之后,才珊珊而来,且还没有参加这一次的乡试。 原本就有人猜测温霁院试成绩是讨巧,故而不敢去参加乡试,可温霁入了府学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文章,算数,诗词,便都是名列前茅,自然而然的引人注意。 郭英想阻拦已经是来不及了,秦松这口无遮拦的性子,迟早会引来大祸患。 温霁摇头“这次策论,我没写。”满屋哗然,没写!竟然有人敢不写院长布置下的课业。 郭英忍不住皱起眉,秦松则是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遍“温兄,你可不是那种不做课业的学生啊。”温霁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我并非故意不做课业,只是觉得,我的确写不了。” 温霁就这样淡定的等着,上课铃声响起,夫子走了进来,挨个收了他们的策论,温霁面前只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名字,夫子瞧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照旧收了起来。 温霁如常上课,只是下课之后,便被院长叫了过去。 “常院长。”温霁走进屋子行了礼。 “昨日的策论,为何没有写?” “学生无话可写。”温霁看着眼前的人。 “我知道,萧景阳找上你了,你应该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否则,我不会这么快找上你。” 温霁漠然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人,常映,怕是府学,都没几个人知道院长的名字,可却有人告诉了温霁。 “我本该再等等的,等到你站稳脚跟,但是平阳侯府到底是快我一步,所以,我也等不及了。” 常映看着温霁,这孩子姓温,却被萧家和常家抢夺,常映见到人之后终于明了,萧景阳为何那样着急了,若是错过温霁,对哪一家都是极大的损失。 温霁歪头,看了看眼前的人,原本挺直的后腰往后靠过去“那么,常院长,不如你先来和我说说吧,关于您的姓氏。” 常映,原本该是影的,世家大族的子弟也并非都是在人前的,还有不少是当做影子一样隐匿在背后的,为了在家族覆灭的时候,保留血脉。 原本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当一个影子了,却没想到,常家一朝覆灭,他成了活下来的那个人。 常映比萧景阳知道的事情更多一些,当初的骠骑大将军,当初那个盛极一时的常家,常映对常家的感情很深,说的时候,甚至数次哽咽。 温霁却十分冷静,常映所说的事情,所念的人,对他来说都太过陌生了,他更在意他想知道的事情。 “常院长在河州府,和我有关吗?” 常映不知道温霁这是何意,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有这个原因。” 温霁表情没什么变化,可眼中却不带波澜,他其实只是想知道,不管是常家,还是萧家,他们是不是都知道他的存在,却在没有看到他的价值时,任凭他在生死之间挣扎。 “院长这样迫不及待的告诉我,不怕我去告发您吗?”温霁看着常映,常映轻描淡写的开口“若是我被告发,你应该会死在我前面。” 温霁看着他“常院长今日所说的话,我只当没听过。” 常映盯着温霁,他不指望温霁听了之后会愤怒,会与他同仇敌忾,可却也不曾想过,温霁竟然是就这样轻轻放下这件事了。 第39章 “此乃灭门之仇,你身为常家后辈,不打算为常家平反吗?”常映的喘息那样急促,高高在上,受人敬重的院长,甚至比不得一个孩子冷静。 温霁看着眼前狼狈的老人,他或许该可怜一下眼前人的,但他那浅薄的感情,实在是给不出哪怕一分同情去。 “我未曾当过常家的少爷,不曾见过骠骑大将军府上的盛况,既如此,自然也谈不上为常家复仇了,学生没有那个心性。” 温霁起身,这句话,他也曾和萧景阳说过,如今还得和眼前人说一次“院长,学生温霁,您,找错人了。”温霁起身要离开,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常映“若是因着此事,院长容不下我,学生会离开府学。” 温霁走出门,还不忘回身轻轻合上门。 常映看着紧闭的房门,他竟猜错了。 身份血脉家族,无数人将他们看的比命都重要,温霁,温霁竟是一个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温霁用晚食的时候虽然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端茶倒水这种事也不是从前没有做过,可温知渝还是觉得,这小孩在讨好自己。 “阿霁。”温知渝从善如流的端起温霁倒的茶水,语气平平,可温霁却悄悄僵住了一瞬。 “阿姐。” “你是不是有话和阿姐说啊?” 温霁这个时候像个犯错的小孩,温知渝看的新鲜,她养了温霁六年,也少见温霁这般。 这孩子懂事到了克己复礼的地步,分明温知渝是那样温柔好说话的人,可温霁,却好像怕极了温知渝生气。 “阿姐,若是我不念府学了,你会生气吗?”温霁忐忑的说出这句话。 士农工商,官学,更是让天下每一个人读书人都趋之若鹜,温霁这样,说要主动离开府学的,恐怕是被人认为坏了脑子。 “为何不念府学了?” “或许是念不下去了?”温霁也不太确定,毕竟那个人是院长,若真是要给他使绊子,他在府学的确难以留下来。 “有人欺负你吗?”温知渝拧起眉头,脸上带着难以遮掩的担忧,校园霸凌,无论是哪个朝代都是存在的,他们家阿霁到底是势单力薄,难不成是被欺负了? 温知渝上小学的时候,性格内向,再加上入学晚,没什么关系好的朋友,也曾被霸凌过,倒是没有打骂那样过分,可也经历过桌面上被调皮的男生写满了话语,那是一个小孩子能写出的最恶毒的话语。 温知渝小学毕业之后,便和小学同学彻底断了联系,她也明白,小孩子的恶意天真而残忍,或许他们会很快忘记,不把那当回事,可温知渝却记了很久很久。 所以,温知渝不能接受温霁也面对这样的恶意,“如果有人对你不好,夫子不作为,那这府学,我们不念也罢。”温霁看着温知渝着急的样子,急忙安抚她“阿姐放心,并非有人欺我。” 温知渝冷静了几分,不是被人欺负就好,却更疑惑了“那是为什么?” 温霁有些犹豫,他不想告诉阿姐他的真实身份,温霁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阿姐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他还有找来的家人,他一定会失去温知渝的,一定会。 “是不能被阿姐知道的原因吗?” 温霁点头“是,阿姐,对不起,我。” “如果不想让阿姐知道,阿姐可以不问,但这是阿霁人生中很重要的事情,我希望阿霁不要后悔。” 第40章 府学教授的不仅是书本上的知识,夫子的能耐,也不是其他书院能比的。 “嗯,阿姐,我想好了,若是有一日,我在府学待不下去了。”温霁有些踌躇。 “待不下去就不去了,我们家阿霁不上府学也能当状元。” 温霁看着温知渝,勾勒出一丝极浅的笑意,他分明知道他阿姐是多好的人,可每一次看到阿姐对他的在意,他还是忍不住高兴。 用过晚食,温霁松快了不少,甚至没有去书房学习,而是拿着一盘果子,和温知渝说起话来。 温知渝这几天好像过分疲倦了些,总也睡不够,可晚食虽然吃的不多,怎么也得等上一个时辰再睡,温知渝就给温霁讲自己的新话本,温霁平日很少看这些书,但温知渝写的每一本,他都曾仔细看过。 “阿霁,这感情呢,是要互相包容的,你性子一向冷淡,将来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可不能像个闷葫芦一般,否则你便是长得再讨喜,人家姑娘也会不喜欢的。” 温知渝没有谈过恋爱,但小说还是看过不少的,温霁如今也马上要十五岁了,即便不会谈婚论嫁,也该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了。 “阿姐,你多虑了。” 温霁一脸无奈的看着温知渝,温霁考上秀才之后,想要和温霁结亲的人家能填满整个东二巷子,其中倒也不乏大富小贵的人家,温知渝全都想办法推了,一点希望都不给人家。 可如今却又和温霁主动说起这件事来。 “阿姐,为何和我说这些?” “因为阿霁总会遇到喜欢的人啊,你啊,别的事,阿姐倒是不担心,唯独感情一事,阿姐很是担心啊。” 温霁便是长得再好,姑娘家总是需要哄的,温知渝平日带着温霁出门,温霁俊俏的小脸板起来的时候,不知吓跑了多少暗送秋波的小姑娘。 “阿姐放心,我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总会遇到的,阿霁,如果有一日,你遇到了一个姑娘,她或许也没做什么,可你就是觉得她很特别,会总也念着她。” 说话的时候,温知渝抬手,捏了一把温霁瘦削的脸颊,“那就是你喜欢的姑娘了,等到了那一天,阿霁可要坦诚一些。” 温霁不觉得自己会遇到那样一个姑娘,这天下的姑娘加起来,也比不上他家阿姐半分。 温知渝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温霁聊着天,直到温知渝许久没有应声,温霁扭头看过去,发现温知渝已经睡着了。 温霁在月光之下,仔细瞧着他的阿姐,十六岁到二十二岁,变化其实很大,可他阿姐,除了更好看了些,却没什么变化。 温霁一直都知道,人长大了,面对的事情越来越多,无论是性子,还是面容,都会被磋磨,唯独他的阿姐是不一样的,温知渝的眼神永远都明亮而澄澈。 不过,若阿姐不是这样的人,或许他也不会成为如今的温霁。 温知渝睡似是睡熟了,温霁起身,将温知渝拦腰抱起,感受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重量,阿姐似乎又清减了些,将人放在了床上,剩下的就是招月做的事了,温霁走出温知渝的卧房,轻轻合上门扉。 温霁在院子里仰脸看月,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过了片刻才回了自己的房间,推开自己房门,一只手径直伸向他的命脉,温霁僵硬了一下,却没有动。 第41章 “来府城才几日,警惕性就弱成这样?” “我知道你会来见我,看来,你家王爷也一直盯着常院长。” 温霁说着,随意的推开了自己脖子上闪着寒光的匕首。 “看来,我暂时不需要离开府学了。” 萧彦看着温霁的样子,难得露出点笑意来“你知道是我?”温霁不言语,抬手点燃油灯,看着萧彦“要喝茶吗?” “不必了,王爷让我带几句话,说完就走。” 萧景阳让温霁不必担心府学的事,常映,不过是个饵罢了。 温霁点点头,常映的确很心急,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不给他考验也就罢了,反倒是将这种能诛九族的事告知温霁。 “你不信他?” “没什么可信的,他那个样子不像是要让我重振家业,反而更像是拉着我一起去死。” 他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能做什么?去刺王杀驾吗? “你做的很好,王爷让我告诉你,不要小看陛下,常映如今还能活着,只有一个原因。” 温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够蠢,这该不会也是平阳侯给我的考验吧?” 萧彦没有说话,他猜对了,温霁也不在意,只是摆摆手“既然说完了,那就走吧,若是真的从府学退学,我阿姐难免多思。” 萧彦半边身子已经隐匿于黑暗中了,他带的话已经带到了,该回京城了。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一件事,虽然我并不在意常家的事,但我还是想知道,常家真的是无辜的吗?” 萧彦回头“既不在意,为何还要问?” “我的确不在意常家,但我在意陛下的态度,我若要入朝为官,总要知道那是个明君,还是昏君吧。”萧彦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错愕“温霁,慎言。” 温霁却像是毫无所举的样子,看着萧彦“若是你不知,侯爷该是知道的吧。” 萧彦沉吟片刻,侯爷曾经告知他,温霁想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他,若温霁走到殿试,当了官,却对京城一无所知的话,温霁靠着那些学识,最远只能成为一个翰林。 而平阳侯府,不需要一个没有实权的翰林。 “骠骑将军府权势太过,滋生了不该有的野心。” 温霁喝了一口茶,那就并非是冤案了,这样倒是好办了许多“让你家侯爷想法子送走常映吧。”温霁坐在油灯旁,影子被拉的很长。 “有些人虽然蠢,但若是疯起来,难免会坏事,他若是想让我进平阳侯府,最好别让我有其他的选择。” 萧彦一向不是个多事的人,也从不多话,唯独今日,他看着窗户上拉长的影子。 “温霁,你要入萧家?” 捧着茶杯的少年扬起一个浅浅的笑“也不是不行,毕竟寒门入仕这条路,古往今来没几个人能走出来的,只看,侯爷能给我多少了。” 萧彦没有回头“这话,我会带给侯爷的。”说完便消失在夜色中。 温霁等到萧彦离开之后,从书柜上拿出一个册子来,打开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张大纸,上面还是空荡荡的样子。 温霁找到骠骑将军府的名字,犹豫了片刻,将这个名字划去了,既然没有平反的可能,他往后应不会和常家产生交集。 温霁将纸叠起来之前,指尖在平阳侯府上轻轻一点,他从前的确不想和平阳侯府产生联系,可是,温霁将东西放好,站在窗前朝着温知渝的房间看了一眼,他的阿姐对他的未来好像早就知晓了。 他会成为一个,权臣? 第42章 温霁并未细想过这些事,对他而言,他现在想着那些好像太早了一些,可他阿姐想,只要阿姐想,温霁就一定会去做。 温知渝担忧了半个月,也将河州府的书院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温霁毕竟是男主,照常理来说,这种时候,总该出现个隐士高人之类的吧。 直到温霁那日回来,轻描淡写的说事情解决了,阿姐不必担心,他不用离开府学了,温知渝是不大相信的,盯着温霁“当真解决了?你可别骗阿姐,若实在念不下去,那咱们就不念了,可别在那委曲求全。” 温霁摇头“不会委屈自己,阿姐宽心,府学那边真的已经无事了。”温知渝犹疑的看着温霁,不过温霁没了个笑模样之后,便是一张面瘫脸,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来。 “那好吧,河州府府城的书院虽然不少,但到底是比不过官学。” “嗯,阿姐,我这两日找了一个武学师父,打算继续习武。” 这大概就和课外兴趣班一样,难得温霁有毅力,她给银子就行,哪有她这么省心的家长啊。 “练武也就罢了,其他的就少学一点,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温知渝按了按温霁的眉心,温霁不躲不说,甚至还靠近了温知渝一点,放纵温知渝这样幼稚又亲昵的动作。 “听阿姐的。” 院子中的树已然能投下一片阴凉的时候,温知渝将一摞银票塞进她的箱子里,写话本也是个耗费心神的,不过赚银子倒是真的。 如今可不是那个娱乐至死的时代,古代的娱乐匮乏的可怕,男子倒是还能外出寻个乐子,女子困于闺阁之中,不过是一日日的熬着日子,所以话本便极受欢迎,再加上温知渝的那些狗血剧情,可是现在的话本所看不到的,自然是本本大卖。 雨齐,如今便是书坊的一大招牌。 温知渝看着那一箱子的银票,若是寻常生活,这些银票便够温霁挥霍上一辈子了,可要入朝为官,论起人情世故,千两银子也不过是洒洒水罢了。 招月曾说过,姑娘对小少爷真好,小少爷真有福气,温知渝其实有那么一点心虚。 温霁真心实意的将她当阿姐,可她心底到底是有私心的,温霁本也只是她的任务而已,感情的确深,毕竟好些年了,可真到了时间,她还是要回家的。 温知渝摸了摸钱箱子,这,也算是给阿霁的补偿吧。 “招月,今个天气好,咱们出去走走吧。” 温知渝看了看时辰“这个时候走过去,正巧是阿霁下学的时候。” 招月应了一声“姑娘怎么想起要去府学了?小少爷不是说让您不必担心吗?” 府学那地方多是男子,女子都少有在那附近走动的。 “偶尔去瞧瞧,看看他在府学如何,那孩子心气高,还是个闷葫芦,估计有些话也难和我说。” 在招月看来,小少爷是个顶顶厉害的人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受气包的性子啊,不过是在姑娘面前乖巧而已。 “不过姑娘去,少爷肯定高兴。”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刚过暮春,书院前面的柳树轻飘飘的晃悠着柳枝。 温知渝带着招月在书院外面找了个茶摊,本是个普通的茶摊,可这四面漏风的铺子,还挂着字画。 “人家孟母三迁也是有理由的,这府学外连着茶摊都带着几分书卷气。”温知渝笑着和招月说话,旁边的茶摊老板给温知渝上了茶。 第43章 “姑娘说的是啊,您是不知道,来我这喝茶的可都是读书人,您瞧瞧,这些墨宝,可都是书生留下的。”温知渝笑眯眯的听着,和掌柜的聊起来了,招月还去旁边买了些点心,温知渝顺手给旁边倒茶的小男孩一块。 “吃吧。”小男孩看着那精美的点心,看了看温知渝,飞快的伸手拿了过去,掌柜的摆摆手,那点心价格不低,他平日是舍不得给孩子甜嘴,可孩子到底是想着那一口呢,他也只是能减免了这一壶茶水的价格。 “姑娘来这,是来见?”掌柜看着温知渝,温知渝看着年纪不大,该是议亲了吧。 “我这可是来过不少姑娘家,都是来偷瞧未婚夫婿的。” 掌柜的试探了一句,温知渝笑了,看着书院大门打开,穿着书生袍的少年,青年鱼贯而出,多是玉树临风的模样。 “还真不是,我家小弟是这书院中的学子。” 掌柜的点头,朝着温知渝拱手“那姑娘尽可宽心,这入了官学的,可都是人中龙凤啊。” “谢掌柜的吉言了,您儿子打小被这书墨气息熏染,想来将来也是个文曲星啊。” 温知渝平日少和人打交道,不过现在的百姓,大多都是极为质朴老实的,心中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捧上几句,便十分高兴了。 温霁和自己的同窗一起走出书院,今日学习的文章,同窗讨论的十分热闹,温霁却没怎么言语,等到同窗讨论完了,才来问温霁。 温霁细细思索了一番,正要开口。 “阿霁!” 女子清甜的声音如摇曳的银铃穿过重重人群,入了温霁的耳。 温霁看过去,穿着碧色衣裳的女子站在人群中,看着他,眼中都是亮的。 “阿姐。”温霁微微愣了一下,只觉得周围的人都模糊了起来,那条青石板路的尽头,只站着一个温知渝。 温霁三步并作两步,几乎要小跑起来了,温霁站在温知渝面前的时候,还微微喘着气,却是克制不住的惊喜“阿姐,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啊。”温知渝刚才已经瞧见了,温霁出学院的时候,那众星拱月的样子,想来是不会在学院受欺负的。 “你要和同窗一起走吗?” 温霁摇头“不必了,我同他们说一声就好。” 温知渝看着温霁孩子气的样子,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反省一下,她这个孩子养的,是不是太随意了一下,接人放学都能高兴成这样。 即便如今温霁都和她差不多高了,但是温知渝摸他头的时候,温霁还是乖得像个小狗。 温霁匆匆走到同窗前告了一声别,便转身离去了,倒是旁边有人悄悄扯了扯秦松的衣袖。 “秦兄,那姑娘是?” 秦松打眼一瞧,旁边也是他们的同窗,叫詹明轩,詹明轩年纪比他们略大一些,可也不过弱冠,因着从前参加过乡试,虽然没有中举,可名次还是不低的,人也傲气的很,平日和他们不怎么打交道。 如今突兀的找上来,可不像是有好事的样子,秦松想了很多,还是含糊的说了实话。 “那是温兄家姐。” 秦松说完就要离开,只留下詹明轩愣怔的看着温知渝消失的背影,“原来只是家姐啊。” 秦松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来,他是知晓的,温兄的家姐早就自立门户,不打算嫁人了。 还在溪源县的时候,秦松还不知情的时候,就曾调侃过一句,结果温霁当即就冷了脸,两个人险些动手。 第44章 他是知道的,温知渝,便是温霁不能碰的,极珍贵的阿姐, 秦松有意和詹明轩说一说,但现在不是个好时候,而且,这种事去打听一下就该清楚了吧。 秦松耸耸肩,转身去追郭英了,只要别让温霁知晓就好。 温知渝拉着温霁,原本还想牵着手来着,却发现孩子已经大了,他们已经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了,牵手是不成了。 温霁跟在温知渝身边“阿姐怎么想着来书院了?” “这几日闲下来了,我在家也无事可做,就想着来书院看看,你平日总是只说好事,阿姐不亲眼看看怎么放心?” 温霁张了张嘴,他瞒着阿姐的事的确不少,阿姐不信他,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温霁心中还是觉得有些难受,阿姐这样信任他,他却总想着欺瞒阿姐,温霁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种苦闷来,若是阿姐有朝一日知道了自己的欺骗,是不是会生气,或者伤心,更甚至,对他失望了。 温霁甚至不敢想温知渝有朝一日对他失望的样子,眸底悄然蔓延开浅浅的暗色来,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串裹着漂亮糖衣的糖葫芦出现在温霁眼前,温霁下意识的张口,便尝到了满口的酸甜。 “小小年纪,一天愁眉苦脸的,来,吃个糖葫芦。” “阿姐,我已不是个小孩了,这是小孩才会吃的东西。”温霁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的说着。 “年纪小,个子长得再高也不行,吃,寻常小孩有的童年,我们家阿霁也要有。” 温霁咬着糖葫芦,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他阿姐总说自己不会养小孩,所以平日看到其他小孩得了新鲜的小玩意,或者想要个什么新鲜吃食,温知渝一定要给温霁买来。 温霁跟在温知渝身边,手中握着酸甜的糖葫芦,天气很好,周围是叫卖的小贩,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那日的落日,橙红的颜色层层叠叠的染过天空,温霁穿着书生袍,站在温知渝身边如同一根青竹,温知渝笑的眉眼弯弯。 那个画面,在温霁的眼底停留了很多年。 宣武十七年,四月初十,过了今日,温霁就十六了,温知渝今天照旧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她这两年也在教着招月做。 “这个呢,是生辰的时候要吃的,等到我不在了,你就每年生辰的时候给阿霁做一个。”温知渝将长发束起,在厨房里忙碌着,时不时叮嘱招月几句,宋招月看着温知渝“姑娘,连我都知道,少爷喜欢的又不是这些,是因为是姑娘做的,所以少爷才喜欢的吧。” 宋招月手下动作不停“若是姑娘真的不在了,少爷可伤心死了,您可别再和我说这样的话了,被少爷听到了又要生气。” 温知渝抿抿唇,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语塞,她自然不想这样说,可时间这样快,再有两年,她就要走了,如今这时候,温知渝是该为她走之后的事情打算了,那孩子在某些时候,不知道多固执。 “命数的事,谁能说得好呢。”温知渝转移了话题,如今招月也聪明了不少,若是察觉出什么来告诉了温霁,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我只是想要阿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好好的,等我走了,阿霁身边可就没人了,这些事情,我也只能托付给招月你了。” 招月看着自家姑娘有些无奈,姑娘如今总是伤春悲秋的,时不时就说这样的话,说她走了之后,她和少爷可要好好的,招月其实也没仔细听过,偶然心中也会犯嘀咕,若是姑娘真的走了,少爷怎么会好好的呢? 第45章 “今个少爷生辰,姑娘若是说这样的话,我担心少爷往后都不肯过生辰了。” 这话招月倒是可以听,但是温霁却是万万听不得的。 温知渝停下手中的活计,难得有些纳闷的看着招月“招月,我一直不大明白,不只是你,就是平日遇到的那些小姑娘,怎么都这样害怕阿霁啊?” 温知渝一脸认真“我家阿霁,分明长得俊美,性子也温柔,怎么就这么不招姑娘待见啊?” 温霁十六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温知渝自是知道温霁的真命天女不在此处,但和姑娘家多相处一下也是没错的,可温知渝试了好几次,结果都一样,即便一开始是看脸,能让小姑娘倾慕温霁几分,最后却还是被吓跑的多,也不知道温霁是怎么用那张俊俏的脸庞吓哭人家小姑娘的。 招月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家姑娘,姑娘眼中,少爷自然是顶好的,当然,他们家少爷也的确是顶好的,唯独这性子,怎么瞧怎么看也和温柔是半点不沾边的啊。 “姑娘,少爷只在您面前的时候才会很温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少爷太厉害了,我有时候看着少爷,总觉得有些怵。” 温知渝眨眼,陷入深思“有吗?” 招月忍不住笑“那是自然,姑娘眼中,少爷约莫都没怎么变吧。” 的确,他们家阿霁变了吗? 准备好了晚食的东西,温知渝走出厨房,温霁明年就要参加乡试了,这些时日更刻苦了一些,府学的夫子觉得温霁有一争解元的能力,便对他尤为苛刻,温霁这些时日回来的是愈发晚了,不过今日毕竟是他生辰,该要回来早一些吧。 温知渝瞅着空闲悄悄进了自己的屋子,桌子上放着一张信纸,她原想着给阿霁写几封信留下,可真的到了下笔的时候,温知渝却一个字都写不出。 人都走了,这些薄薄的信纸,贫瘠的语言又能做得了什么呢?说不定那个时候,温霁会更生气。 温知渝坐了半炷香的时间,最后只能又将空白的信纸叠起来放回原处去了,还有两年呢,时间其实还长。 温知渝刚推开房门,府门就打开了,温知渝下意识扬起一个笑来“阿霁。” 十二岁到十四岁若是相差不多,那相比起来,十六岁的少年可谓是天差地别。 从门外走进来的少年,身姿修长挺拔,一袭青衫飘逸似仙,衬着一张如玉的面庞,眼如沉潭,唇若涂朱,肤色白皙,却非惨白,而是如玉一般的莹润,长发用一根碧玉簪子束起,发尾随风扬起,少年十五岁就能用簪束发了,那是温知渝送他的十五岁生辰礼物。 少年面含冰雪,极冷肃,只在看到温知渝的那一刻,如春风化雨,深潭亦有波澜。 “阿姐。” “阿霁回来了,今日果然回来的早。”温知渝走上前,温霁如今已经比她还要高一些了,这小孩,小时候那样瘦弱,却是一点不妨碍他长得这么高。 “阿姐不是叮嘱过吗?” 温霁微微歪着头,也只有这个时候,温霁才有了几分小时候的影子。 “一年到头也不见你好好休息,好不容易到了过生辰这一日,总是能好好休息一下吧。” 温知渝从小说到大,关于享乐这种事,她可谓是言传身教啊,结果温霁别说变成纨绔子了,那是数年如一日的自律守礼啊。 第46章 若非是知道温霁本身太可靠,温知渝都要怀疑自己是什么教育天才了,原本小时候只是有些老成的小团子,如今倒成了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了。 温知渝不厌其烦的点燃了十六根蜡烛,看着温霁“过了今晚,我们家阿霁就十六岁了,许个愿吧。” 温霁闭上眼,烛火照耀下的温霁,容貌掩映在半明半暗之下,闭着眼的时候,才能隐约瞧出乖巧来。 蜡烛被吹灭了,屋子中陷入一片黑暗。 “阿姐,生辰许下来的愿望都会实现吗?” “当然,心诚则灵嘛。”阿姐和他说话的声音中永远带着温软的笑意。 “那就好。” 温霁九岁开始过生辰,这是阿姐给他过得第八个生辰,温霁只许过一个愿:他阿姐长长久久的陪伴在他身侧。 若是真的心诚则灵,他从不贪心,只要这一个愿望能实现就好。 温知渝起身去点灯,黑暗中看不清,无意中碰上了温霁的指尖。 温知渝倒没什么感觉,反手握住感觉了一下“手怎么这样凉啊?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房间里太黑,所以温知渝没有看到,指尖被握住的时候,温霁耳垂染上的红晕。 “温姑娘。”身着白衣的女子提着竹篮,轻声喊了一句,温婉和煦。 “可是玉柔?”温知渝探头一看,站在门口的女子姿容秀美,只是眉宇之间带着浓浓的愁绪。 何家同他们是一个巷子里的,因着何家少夫人和温知渝年纪相近,平日也能多说几句话,所以两人也算熟识,只是今年年初的时候,何家的相公得了急病,熬了不到一个月便走了,何家的少夫人便成了新寡。 大胤毕竟是新朝,对女子还算宽容,也允许女子自立门户,可也只是相对而言,女子的日子到底还是不好过,尤其是何少夫人这样的新寡。 温知渝也是心知肚明,自那之后,便对何少夫人多有照拂。 “玉柔来了。”温知渝招呼着人进了屋子“我就说让你多出来走走,老闷在家中,岂不是更容易多想了?”何氏勾了勾嘴角,却到底没露出个笑模样,只是看着温知渝的时候,眼中才松快一些。 温知渝在她公婆眼中,便是那最瞧不上的,哪有姑娘出去自立门户,一辈子不嫁人的?还长了一副勾人的狐媚子相,她可是瞧的真真的,那位虽有个弟弟,可往后弟媳进了门,还不知道怎么瞧不上她呢。 可何氏在认识了温知渝之后,心中却有些羡慕她,温姑娘活的潇洒自在,她一眼就能看出,温姑娘和寻常姑娘不一样的地方,她们的眼中多没什么神采,都被生活磋磨了个干净,只有温姑娘不一样,温姑娘的眼神是灵动,何氏形容不出,只觉得像是那山间的小鹿一般,是自由的。 何氏羡慕,却也只敢在心底偷偷羡慕,不敢说出口,她知道,周围没几个女子是不羡慕温姑娘,可也都只敢在心底偷偷想想,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否则,是要被爹娘打死的。 何氏只是个寻常女子,在家的时候是父亲做主,出嫁之后便要从夫,她没有温知渝这样的勇气,偏她命苦,如今成了寡妇,何氏都不敢想自己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只在温知渝这里能喘口气了。 何氏坐在院中,依旧穿着一身孝服,轻声细语的和温知渝说这话,只是说着说着便要哭几声,温知渝劝了这些时日,却也没有切实可行的法子。 第47章 一直等到招月来添茶的时候说了一句少爷要回来了,何氏才拿着帕子擦了泪,急急忙忙起身要回去,温家的少爷到底是个男子,她如今这个身份,若是被婆母知道见了外男,还不知要怎么立规矩呢。 温霁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桌子上冷了的茶杯,忍不住皱眉“阿姐,家中有人来了吗?” “刚才玉柔来了,委屈的紧,在家不敢哭,只能来我这哭一哭了。” 温知渝眼看着温霁的脸色就不好了,便知道这人不高兴了,开口哄了两句“好了,你何必和他们置气呢?你心中也清楚,这和何氏没什么关系。” 温霁不高兴自然不是因为何氏,而是因着何氏的公婆,何氏的婆婆说话难听,不知里里外外说了温知渝多少闲言碎语了,温霁不好和老人家动手,只用了些手段,让何家狠狠出了一次血,方才消停了几日,可温霁却再也不肯让温知渝和何家打交道了。 “她若有心,也不会任凭家里人这般造谣生事,如此委屈阿姐。”温霁在温知渝这里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自然是对整个何家都看不上。 “玉柔如今也很难过了,能在我这里稍稍松快一些也好。”温知渝指了指旁的位置,让温霁坐下,不等她动手,温霁就主动重新给她倒了茶水。 “阿霁,阿姐可以自立门户不嫁人,一是因着家中人少,反正只我和阿霁两个人,二是因着阿姐还有些傍身的本事,可这两点对寻常女子来说,很难。” 温霁到底是个男儿郎,还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只要是他想要的,自会有人为他铺路,温霁眼中看得见温知渝,可也只瞧得见温知渝,别的姑娘过得如何,从未入了温霁的眼。 “阿霁,阿姐情况不一样,你不能因着阿姐,便觉得这世上的女子都同阿姐一般。” “阿姐自是不一样的。”温霁慢悠悠的说着,他阿姐怎能和那些俗人相谈并论。 “你不是女子,阿姐也不求你看到女子在这世上的难处,只希望你的眼中看到的人多一些,世间女子艰难,哪怕让她们好过一些,对她们而言,也是天大的幸事了。” 温知渝知道,温霁性子如此,真的让他去做一个博爱世人的大好人,那才是白日做梦,她唯一庆幸的就是,温霁对她还是言听计从,那她还不如直接告诉他,温霁,你往后一定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阿姐说的是。”温霁这话说的没有半分不情愿,一如他幼时所想的,阿姐想要他做的,那他就一定做到,温知渝颇有些无奈,若是她能一直留在温霁身边,倒是能一直制衡着温霁的性子,可她只剩下两年了啊!如今除了这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她也不知能和温霁说些什么了。 “何氏刚才说她才新寡,便有那不要脸的来她身边说些不三不四的,这世上,颇有些姿色的女子若是没了倚靠,自然是更为艰难些。” 温知渝说了这句话,温霁才多了几分在意,或者说,他对这种事实在是不能不在意。 温知渝长得好,这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只她那灵动的秋水眸,便能一眼勾的少年郎心动。 前两年的时候,府学中便有一个叫詹明轩的,说是一见倾心,对着温知渝死缠烂打,险些做出孟浪之事,温知渝原本是不怎么在意的,闭门不出便是了,偏偏那人还挺深情,惹恼了温霁,两个人狠狠打了一架,温霁是个练家子,将人打了个半死,若非是那个人有错在先,温霁怕是都能被赶出府学去。 第48章 温霁便尤其在意这些事“阿姐打算如何?要帮她吗?” “她家中还有公婆,这事可不好办,让我再想想吧。”温知渝帮不了全天下的女子,只能帮一把眼前能瞧见的了。 宣武十七年,盛夏。 温知渝将寒瓜和一些果子切好,这都是已经在井水里冰好的,今年入夏之后,温霁这个一向好养的娃,竟然开始苦夏了。 温知渝眼睁睁看着温霁的腰带一点点的宽下来,心里也还是忍不住着急上火“小时候不是什么都吃吗?怎么现在长大了,反倒是不好好吃饭了?” 温知渝一边切果子,一边和招月说话,招月洗着果子“许是今年实在太热了吧,奴婢这些时日也觉得没什么食欲。” 温知渝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手背擦到了额上的汗水,她如今还坐在树荫下呢,可今年不知怎么回事,河州府入夏之后,一场雨没有下,太阳明晃晃的挂在空中,气温也是越来越高。 “今年的确太热了,这温度太不正常了。”温知渝挑了一块冰凉的寒瓜吃了,总算是得了片刻的凉意。 “怪不得阿霁苦夏,只是这样热下去,今年怕是要大旱了。” 招月手一抖“姑娘?” “这事不好说,招月,你带上人,这两日去多买些米面吃食回来放在地窖里。” 招月没经历过天灾,却是见过河州府附近的府城遭了灾的样子,那灾民多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模样,卖儿卖女的尤其多,她如今也沉稳了许多,如今听着温知渝的话,心中还是愈发担忧,甚至心神不宁起来。 温霁回来的时候,家中气氛似乎是有些紧张,温知渝将切好的果子递给他,然后才将她的猜测说出“天生异象,必有大灾,虽说也非必定之事,可早有准备总是好的。”温知渝说着,抬手捂住了额头。 “阿姐因为这件事烦心吗?”温霁看着温知渝的样子,怎么瞧都烦心的很。 “只是有些担心罢了,你今日吃了什么?说给阿姐听听。” 温霁神色一僵,温知渝便知道温霁今日也没吃什么,温霁听话,可这一次苦夏是身子不适,温霁便是硬塞进去,也不过是让自己更难过罢了。 “这时日,还是下一场雨的好。”若真的是天灾,他们倒是还好,手中攥着银子呢,可那些靠着田地吃饭的百姓可怎么办啊? 温霁看了看天色,天上连一丝云都没有,实在不像是能下雨的样子。 “阿姐担忧的有理,多在家中存些吃食也好,没有天灾也总是要吃饭的。” 温家这两年又多了两个人,一个干粗活的婆子,还有一个门房,平日也当个马夫接送温霁,家中人多了,米面自然不能少。 “等我明日去府学和夫子同窗好好说说,若真有预兆,也好早做打算。”温霁安慰自己阿姐,天灾降临,生灵涂炭是必然,能救一个是一个。 温知渝那日是随口一说,招月却是相信的,而且等她去买粮的时候,发现城中的粮价竟然涨了,虽只有一两文,可粮价一向平稳,一旦有了起伏,自然会引起动荡。 招月也是个聪明的,特意去打听了,然后急急忙忙的回来找温知渝“姑娘,打听过了,说是地里庄稼已经能瞧出不好了,若是再不下雨,这粮价怕是要见天的涨起来了。” 温知渝听了,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能先顾着眼前了“招月,你记着给你家里去封信,若是余量不多,便买些备下,真的遭了灾,再多的银子都换不来一把米。” 第49章 招月也稳了心神,连连点头,她这两年也攒下不少银子,可以一并送回家去。 温知渝也给自己相熟的人带了口信,倒也没有把话说的太绝,只说有可能,多存些粮食总是好的,反正总要吃粮吧。 温知渝也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可她说了这话一个月之后,府学已经开始放农假了,可河州府还是没有下一滴雨,温霁放假那日回来的时候,眉间微微皱起,活脱脱一个忧郁公子,温知渝今日亲自下厨,说是做了凉皮,夏季的时候能多吃两口。 “阿姐。” “嗯?这是怎么了?外面出事了?”温霁如今长大了,愈发不喜形于色了,倒是难得露出这副模样来。 “城中的粮价这两日涨起来了,只昨日一日,便涨了五文钱。”温霁将街上看到的事说了“如今街上已经乱起来了。”这五文钱乍看是不多,可要放在粮价上,买起米面来,都是十斤往上的买啊,这加起来,可不就是多了。 招月听了,一边担忧惊惧,一边又觉得安稳“幸好姑娘说得早,如今咱存下的粮食够咱们府上的人吃上两年了。” 温知渝揉了揉额角,只他们家能吃饱能如何?若是真的天灾降临,伴随而来的,可就是人祸了。 “这几日家里人都小心些吧,说不定明日就能下雨呢。” 若是在现代,天灾降临也是极残忍的事情,更何况是现在呢?百姓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阿姐。”温霁喊了一声,温知渝回过神来“怎么了?” “阿姐尤其担心此事。” “阿霁,你觉得朝廷会管吗?”温知渝没言语,只是带着温霁往厨房里去了,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若是大灾,朝堂定然会管,如果不管的话,流民叛乱,事情会更糟糕的。” 温知渝当然知道“可朝廷那速度,等到救灾粮来的,人怕是也饿死不少了。” 外面的确闹起来了,何氏往温家这走了一趟,她听温知渝的,拿着自己傍身的银子存了粮食,现在得了消息说河州府怕是要闹旱灾了,更是害怕的厉害,回去之后便紧闭府门,再也不敢出去走动了。 “阿姐若实在是担心,我可以想想法子。” “你是个小秀才,能想什么法子?这几日暑气重,外面又乱,你先在家里好好待着吧。” 天灾人祸,避无可避,温霁自知能力低微,将此事告知府学,他就将自己能做的做到了,至于其他的,就不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了。 可知道河州府今年闹旱灾之后,温知渝便长吁短叹的,似是忧思过度。 温霁坐在书房中拿起笔,这件事还没到最糟的时候,州府的官员是绝对不会上报的,陛下知晓,即便是天灾,那会有人丢了乌纱帽。 可若处理得当,这也是天大的功绩,温霁落笔,他自有办法让此事成为一大功绩,只要有人愿意来解决了河州府的这场天灾,让他的阿姐不再心忧。 萧景阳将萧彦找来的时候,萧彦也是刚完成任务回来,听着侯爷找便匆匆赶来的书房。 萧彦进了书房,却发现除了萧景阳,书房中落座着几个人,萧景阳的大子萧言义,四子萧言博和五子萧言卿。 “属下参见王爷。”萧彦对着萧景阳行了礼。 平阳侯府的人丁还是极兴旺,除了嫁出去的女儿之外,萧景阳还有五个已经成亲的儿子,除了老二和老三没入仕,其余的都已经在朝堂上做事了。 第50章 如今家中的小辈,萧景阳更是数不过来了,大部分连着名字都是记不住的,所以温霁的重要性便更显出几分来。 萧景阳对家中所有孩子的关照程度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温霁,刚开始,萧景阳是意外那孩子竟然活着,这世道虽然算不上乱,可一个那样小的孩子,竟然能靠着自己,跌跌撞撞的活了下来。 后来,萧景阳打听温霁的消息更加频繁了,那孩子,是个能干的,若是用的好,定然会是平阳侯府一大顶梁柱。 可问题就在于,在萧景阳看来,温霁太过“淡泊名利”了,对平阳侯府的权势半点不动心,他要让温霁入平阳侯府,只能用温和些的法子,可这些法子,如今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萧景阳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等温霁到了京城,他可用的手段就多了。 偏这个时候,温霁却来信了。 萧彦只听了一句话,温霁来信了,萧彦第一个想法是,温霁低头了?却又被自己否决了,温霁不像是无缘无故拿着一封信来示好的人。 这地方没有萧彦能说话的,萧彦便在旁边站着,事情倒也简单,可书房中听的人却极认真。 温霁这信不是来示好的,他是来给萧家指一条路的,至于走还是不走,全凭萧家自己。 “河州府今年要闹旱灾,看这个月份,应该只是刚开始,百姓还没闹起来,河州府可是一封折子都没有递上来。”说是闹,可百姓在朝廷面前多怯懦愚钝,若不到活不下去的时候,是万万不会闹起来的,所以河州府这个时候没折子递上来是极正常的。 萧景阳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看着温霁送来的信“他如今就住在河州府,想要帮一把河州府,倒也正常。” 萧景阳的四儿子萧言博闻言忍不住开了口“爹,这赈灾的事,咱府上可管不着,若他忧心,不若将人接过来?” 他们几个兄弟是知道温霁的,毕竟平阳侯想找个外子来继承侯府,这事怎么能瞒过他们,他们自然是不满,可几个人在朝中都没什么建树,多是靠着平阳侯才能成事,平阳侯看重温霁,他们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了,原本温霁不肯回府,他们倒是能高看那小子两分,谁知一个旱灾就将人吓的求饶了。 “他不需要平阳侯府的帮助,他给了我们一个计划书,只需要我们照着上面做就是了。”萧景阳不急不缓的开口,有意磨一磨家里儿子的性子。 “至于他能给我们的,是河州府知府的位置。” 大胤三十六府城,一个府城的知府,那可是握有实权的,比京中那些五品官,六品官做一辈子的人可强多了。 萧景阳说完之后,书房便没有人言语了,最后还是大爷萧言义开了口“爹,他确定可以做到吗?这可不是纸上谈兵就能做到的事情。” 萧景阳只是递过去一张纸“看过了,便明白了。” 兄弟三人都仔细看了,最后还是年纪最小的萧言卿率先开口“我曾听闻,前朝曾有麒麟子,一人之力便让整个朝代苟延残喘百年,这个温霁,莫不是大胤降生的麒麟子?” 萧景阳看了小儿子一眼“我管他是什么,只要姓萧,是咱们萧家人就是了,至于这麒麟子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温霁送出信之后,便耐心等着,顺便安抚自己受惊的阿姐,温知渝倒也不算受惊,只是从前她只在史书中看到过,古代的天灾,最后无非一种结果,饿殍遍地,以她现代人的思维和道德感来讲,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第51章 温霁紧锁了府门,偶尔从小门出去看看外面如今是什么情况,粮价一日比一日高,粮商不知被骂了多少句黑心肝的,可也不见粮价能降上一文,街上抢粮,闹事的人多了起来,官府如今已经是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管这些,所以去买粮的,多是一群高壮的男子结伴而行。 温霁被盯上过几回,只是他在外轻装简行,既不像是带银子的,也不像是带粮食,且温霁看着也不好惹,不是那种文弱书生样。 温知渝看着他连着好几次出去都没出事,倒也放心了些,谁知道今日回来的时候就一身狼狈。 “这是怎么了?衣服呢?”温知渝看着温霁沉着脸回来,外袍没了不说,身上也弄脏了。 “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伙人聚众抢粮,我原本要走,却被裹挟了人群中去,袍子,是几个大娘撕扯掉的。”若是个男人,他早就动手了,便是因着周围都有妇人,他也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温知渝看着温霁的样子“往后还是别往外去了,刀剑无眼,人到了绝境,什么做不出?” 温霁点头“阿姐说的是,这还没有到秋收的时候,若是今年真的颗粒无收,人怕是要蜂拥而至到府城来了。” 温知渝也知道,可如今,她也实在是想不出法子来,如今这个时候的文科生,废物! “咱们先顾好自己吧。”温知渝让人将进出的地方全都挡严实了,自私点才好活下去。 温霁回到屋子里,掀开衣袖,上面有些伤口,他又骗了阿姐,刚才他是故意的,因着他知阿姐心善,大灾当前,平阳侯府是否出手到底是个未知数,那他便要断了阿姐的善念。 温霁擦洗之后换了衣袍,在镜子前勉力做出一个可怜的表情,方才满意的出门去找温知渝。 温霁有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阿姐那样一个温顺和善的人,耐心培养他这么多年,为何如今的他,骨子里还是个冷的。 河州府的天灾到底没有酿成人祸,朝廷的人来的悄无声息,当然,他们并非是为了赈灾而来,毕竟,京城可没有河州府灾情来报。 来河州府的是一群书生,从国子监而来,在秋收的时候深入田间,讴歌宣武十七年的丰收,谁都知道,当今陛下一直将结束乱世,开创太平皇朝当做此生最大的丰功伟绩。 陛下从前许是个不喜溜须拍马的,可这皇帝当久了,总是想要听个漂亮话的。 宣武帝乃是草莽出身,却也敬重读书人,他书读的再是不好,这拍马屁还是能瞧出来,书生写的是丰收,可这丰收也是因如今是个太平盛世才来的,这太平盛世,可不是陛下的功劳吗? 国子监的学生也明白,这可是在陛下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那擅长诗词歌赋的已经是摩拳擦掌,预备着大显身手了。 至于选择来这河州府,原因众多,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背后推波助澜,便让人不得而知了,只要这些国子监的学生不觉得自己是被利用就好。 国子监年轻的监生们生于新旧朝交替的时候,也不曾入官场,正是热血的时候,这个时候可是还想着成为名垂千史的臣子,如那武侯一般。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河州府城竟然是这般光景,府城内乱作一团,强盗之事竟然在青天白日之下就做了,且根本没有衙门来管。 第52章 “这,这河州府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如此野蛮。” “夫子,河州府竟然如此胡闹,河州府的知府到底在做什么?”有个年轻的书生义愤填膺。 “不如我们去河州府衙门瞧瞧吧,许是出什么事了。”他们这一群白衣书生当街站着,已然引来不善的目光了。 “对,我们去找河州府的知府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来当这一府的父母官的?” 这些监生,多和温霁差不多的年纪,冲动不说,还极易被煽动情绪,一群人当即就要去为百姓讨个说法。 最后还是被夫子拦住了“都站着,今日教给你们出了国子监后的第一课。” 夫子看着这些学生,心中微微一动,这的确是个极好的机会。 “你们便是现在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无权无势,那知府为何要听你们的?” “那,我们便上告圣听。” 夫子微微颔首,倒也没有完全失了冷静。 “我们要善于利用自己所长之处,首先便是我等的身份,可直接上告京城,现在我们要做的便是去瞧瞧,这河州府到底是什么情况。” 国子监的监生们群情激奋,尤其是在看到百姓遭灾后的悲惨模样,丰收的样子没瞧见,只瞧见了百姓坐在田间地头痛哭的模样。 温知渝这几日不出门,自然也没听着外面的消息,只同招月一起消磨时间,不去想外面的事,温霁在书房中温习,也没人去打扰,自然也没人发现偶尔出现在温霁书房中的送信人。 温霁看着萧彦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房中,有些无力“我只是提了个法子,到底要不要做,那是平阳侯府的事情,我信中便说过,往后的事不必告知我。” “你一直知道河州府的知府是什么情况吗?”萧彦从前一直觉得,温霁对这些事不甚了解,他也曾无意问过,温霁那时说不到时候。 “他年岁不对,太年轻了,知府大人的名号以及哪年当的进士,这些在府学中就能知道,大胤不过建朝二十年,手中握有实权的,多是当初跟着陛下打天下的。” 当初一同打天下的兄弟,功高盖主的那些,已经被当今陛下送了轮回,比如当初的骠骑大将军,剩下的这些,便是看上去安分守己,忠心耿耿的,如今陛下想得个心安,这些人自然也就圣眷正浓了,例如平阳侯萧景阳,别看说出去只是个侯爷,可手中的权力不小,便是皇子亲王,也不敢冒犯他。 “所以相对的,年轻的官员极少有出挑的,河州府知府的年纪可算是个年轻的,每一次考核的时候都会升官,我在河州府可没看出他什么功绩来。” 所以恐怕背后是哪个大权在握的皇子,亦或者权臣了。 “如今河州府的事没闹大,所以适合用这种最浅显的法子,便是真的一封折子递上去,陛下也不过斥责几句,递折子的反倒是招人恨。” 温霁知道萧彦从不在意这些事,也不会多话,怕是背后不知哪位爷让问的,他自然是要详细说了,免得最后萧彦反倒惹了主家不高兴。 “得罪他,便是得罪了他身后的人,更何况,这旱灾不是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吗?不饿死些百姓,这天灾如何过去?” 人祸,可比天灾更可怕。 “可书生却是不同的,这全天下的读书人,便是陛下也不敢轻易得罪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知府。” 第53章 萧彦其实听的并不很明白,不过也不需要他明白,只要他能鹦鹉学舌那般就行。 “读书人一怒,便是陛下也要掂量,朝廷自然不能认罪,那这知府便是替罪羊了,为了让这替罪羊名副其实,河州府今年必定平安度过。” 温霁翻看着手中的话本“若还是不放心的话,就让人现在去知府面前煽风点火一番吧,好让这位知府也有些动作,不管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将来去了京城,这些书生可不是更有了名头。” 萧彦想问的已经问过了,转身就要悄然离开,倒是温霁多加了一句“若是知府是个有脑子的,身边总有没脑子的吧,毕竟遮掩灾情一事,难道不是知府告知他们的吗?” 萧彦回去了,将温霁的话一字不漏的告知了萧言卿,萧言卿是萧景阳最小的儿子,也算是偏宠,在这之前可是极不喜这外侄儿的。 如今……萧言卿按了按自己的额头,终于是明白了他爹的看重从何而来。 那孩子,的确得想办法拉入侯府。 “爹老了,倒是心软起来了,这般善谋人心者,若非助力,必是隐患。” 如今萧言卿觉得,他爹就应该早早将人带回萧家去,而不是在这种小地方虚度光阴。 河州府的赈灾粮在河州府还没有乱起来之前到了,温知渝知道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温知渝和温霁一起用晚食的时候得了这个消息,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的笑意。 “看来当今陛下的确是个圣明的君主,你将来给这样的皇帝做事,阿姐也能放心些。” 温霁闻言只是笑,当今陛下也算是开国皇帝,如今的确还算圣明,可儿子却是不少的,二十年过去了,陛下老了,皇子之间也争斗起来了,不过这些事就不必让阿姐知道了,否则最后也只是平添担忧。 河州府秋收的时候,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发了下去,不说能让人人吃饱肚子,但好歹能撑过这个冬日。 衙役开始正常巡街,街面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太平,温家开了府门,温知渝带着招月打算去瞧瞧。 “阿姐这就要出门?还是再等几日吧。”温霁不放心的拦着人,温知渝想了想,干脆让招月回去,拽着温霁的袖子往外走,“不去好好看看,我心里到底是不踏实,你同阿姐一起去。” 温霁如今已比温知渝高出不少了,被温知渝扯着袖子走的时候,姿势十分别扭,温霁却只是看着自己阿姐抓着他袖子的手。 温知渝本是个不缺灵动的柔美长相,连着手指都是白皙柔软的,温知渝没干过粗活,平日也经常会擦脂膏,手上的皮肤柔嫩,只有拿毛笔留下的薄茧。 温知渝拉着温霁的衣袖,温霁看着自己身上的青衫,只觉得他今日该穿玄色的衣服才是。 温知渝如今和温霁走在一处,已经瞧不出姐弟的模样了,温知渝还是少女模样,而温霁却长大了。 街道上虽太平了,不过人少了不少,一副萧瑟之景,只有几个小摊贩还在叫卖,如今还是艳阳高照的时候,温霁打了一把伞在温知渝头顶,怕阿姐中了暑气。 “遭了灾之后还能这样,已经实属不易了,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温知渝起了好奇心,干脆拉着温霁去了茶楼,这个时候茶楼的生意倒是不错,毕竟还没闹起来,府城中受到的影响其实很少。 第54章 包厢已经满了,温知渝和温霁被小二引着去了二楼靠窗的一张小桌前。 “要一壶清茶,要白茶,再来一碟绿豆糕,一碟云片糕。”温霁挑了温知渝爱吃的两样,这茶楼中没有蜜饯果脯,他给了跑腿的钱,让小二去买。 温知渝在一旁左顾右盼,听着温霁的话,忍不住挑起嘴角,她家阿霁如今学会照顾人了,如果往后她能生个温霁这样的儿子,做梦估计都能笑醒。 茶楼里逐渐坐满了,说书先生也露面了,温知渝抿了一口茶,自打发现她喝了浓茶之后会很难入睡,温霁就只肯让她喝白茶了,清茶,茶也淡。 “也不知这些事,茶楼里的人还敢不敢说。”如今实在是谈不上言论自由,前朝和朝廷的事情尤其要慎重,毕竟大多数时候,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没什么不敢说的,河州府的事情不仅要说,还要大说特说,灾祸还未成,陛下便让赈灾,安抚了一州的百姓,说出去,百姓只会感念陛下圣德。” 温霁说完,发现温知渝一直在盯着他瞧,温霁心中一紧“阿姐为何这样看我?” 温霁一直都知晓,他家阿姐是不一样的,百姓大多愚昧,便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家中请了夫子,也只会念个女德,女戒之类的书,可温霁自幼就知道,他的阿姐聪敏,有些想法虽然天马行空了些,可却博古通今,就连朝廷官场上的事,也能说出个一二来。 “若是阿姐也能科举,一定会在朝堂上有所建树。”温霁那时和温知渝说了这话,温知渝的表情很是复杂,最后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我家阿霁能干就行了。” 茶楼中,温知渝看着温霁侃侃而谈的样子“阿霁,这些也是府学教给你的?” 温霁低头喝茶不说话,温知渝明白了,天赋,这又是天赋使然啊。 “说书先生上台了。”温霁有些别扭的转移话题,温知渝抿唇一笑,抬手轻轻揪了一下温霁的耳朵,便扭头去瞧楼下了。 只剩下一个温霁坐在那里,脸上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阿姐力气极小,不像是要揪他耳朵,更像是指尖抚摸过他的耳廓。 他的耳朵,是太敏感了吗? 温霁有些失神,自然也没注意到,旁边包厢里的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国子监的监生见此情景,可谓是义愤填膺,当即写诗作赋,打算将河州府的事情告知陛下,却不想竟遇到山贼追杀。” 下面说书先生的语气激昂起来,温知渝已经明白了,一群书生为陛下请命,闹大了河州府天灾一事,皇帝自然不会轻拿轻放,贬斥了河州府的知府等一众官员,还要安抚河州府的百姓,如此,这事才算是善始善终。 说书先生说完了,茶楼中更是议论纷纷,温知渝听了一耳朵,多是夸赞那些国子监的读书人为百姓请命一事,更多的,则是讲陛下圣明的,这知府当真是该死。 “阿霁,山贼这样不长眼吗?竟然敢追杀国子监的监生。”温霁点头,温声开口,语气带着淡淡的讥讽“阿姐,陛下自然也会这样想。” 温知渝和温霁下楼回家,路上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啊。” 温霁心中一紧,可温知渝却什么都没说。 “阿姐,我想去同窗家中看看他们是否安好。”眼看着快到府门前了,温霁才开了口。 第55章 “应该的,快去吧,若你早些说,阿姐还要你送回家啊?” 温霁将人送到家门口才转身离去,没走几步路,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马车。 萧言卿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站在面前的温霁,比起刚才在茶楼中,温霁如同换了一个人。 “此事既然已经结束,找我还有事吗?我与平阳侯府,此事可算是两清的。” “我知道,我来这里只是觉得,你应该立刻回萧家,而不是在这种小地方虚度光阴。” 温霁听了,转身就要走人。 “你喜欢那姑娘?”萧言卿一句话,温霁停了脚步。 “她是我阿姐,别用这种话污蔑我们姐弟。”温霁这一次瞧着萧言卿的眼神才是真的如淬了毒一般。 萧言卿年幼的时候,大胤还是乱世,他也算跟着他爹见过不少人了,形形色色,自然也有那不一般的乱世枭雄。 可温霁今年才几岁,八岁之前食不果腹,然后在溪源县被一个小小的举人教导,前两年才来了河州府,若放在寻常百姓家,温霁这样就算是山野之间飞出的金凤凰了,便是在京城之中,也称得上绝顶。 可萧言卿怎么也想不出,温霁到底是如何教养成这般模样的,他刚才观察了那据说养大温霁的姑娘,除了长相的确不俗,性子跳脱,一看就没教过规矩,其他的,实在是看不出特别来。 那样的姑娘该是教不出温霁这般的孩子。 “温霁,她是个女子,而我们都是男人,她对你的确是姐弟情深,那你呢?你的心思,当真清白吗?”萧言卿从前可是京城出了名的风流,他爹说这小子油盐不进,可照他看来,他爹还是没有看透温霁的弱点。 萧景阳只当温知渝是温霁的恩人阿姐,温霁敬重她,他平阳侯府的人自然不能背信弃义,可萧言卿看到的,却是大不同。 萧言卿被温霁的眼神那样一看,心悸了一下,如今已然恢复成了胜券在握的模样。 “温霁,不,往后该叫萧霁才是,这离着温府不远,你是同我一起离去,还是,我去和那位温姑娘好好聊聊。” 温霁没有考虑,径直上了萧言卿的马车,舌尖尝到一丝腥气,温霁知道,那是他刚才无意识的咬破了自己的唇瓣,唇瓣上染着一丝鲜血,被飞快的舔去。 萧言卿看了一眼温霁,到底还是个少年郎,再是聪慧,遇到这男女情事上也是慌了手脚。 “你是萧景阳的什么人?” “我是他第五个儿子,萧言卿,河州府的事情,爹交给我来办,河州府的事不难办,你的事才算难办。”萧言卿看着温霁,手中的折扇轻轻巧巧的打开,宣纸摩擦的声音,在马车厢中尤为清楚。 “十六岁,是该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岁了,你相貌也是出挑,倒是遗传了我那姐姐。” 当初骠骑将军府为何能看上他那庶姐,自是因为他那庶姐实在美艳无双。 “你寻我何事,直说吧。”温霁对和萧言卿说话很是抗拒,萧言卿却是高兴,他这是找到了突破口啊。 “老生常谈,不过是改个姓氏的事儿。” “我拒绝过他了。”温霁看着萧言卿,那表情就显出一句话来,我连你老子的面子都不给,还会给儿子面子吗? 萧言卿却是不怕的,他查了温霁多日,也跟踪了多日,如今总算是落着一个把柄,如今,温霁该比他更着急才是。 第56章 “温知渝,这名字倒是特别,也不像是那小小溪源县的姑娘该有的名字。”马车缓缓走着,萧言卿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却也足以摄去温霁的全部心神。 “我警告过萧景阳,让你们离我阿姐远一些。” “可你是平阳侯府的人,无论你要不要选择认祖归宗,你这所谓的阿姐都是越不过去的人。”萧言卿的声音严厉了几分,“温霁,你既要科举,就代表你永远不会留在这河州府,你这自欺欺人的说法,又能维持多久?” 这一次,萧景阳只是让他来和温霁接触一下,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萧言卿在家中也没出过什么力,这个差事,他自然是满口应承了下来。 “至于我刚才与你说的,你对你阿姐的心思是否清白。”萧言卿的扇子点在温霁的心口“你怕是连自己都认不清了吧。” 萧言卿说完之后,温霁就已经坐在那里开始愣神了,似乎受到了刺激,也或许是明白了什么的。 “她虽比你大了许多,容貌却也看不出什么来,若是你实在喜欢,将来进了侯府,将她抬进门来当个侧夫人。” 萧言卿这侧夫人的话音刚落,温霁就死死盯着他,寒芒毕露,萧言卿不明白自己是说错了什么。 “侧夫人?别用那种称呼侮辱我阿姐。” “……”萧言卿不打算和温霁现在谈论这件事,京城之中繁花似锦,入了京城,人都是会变的。 “无论是什么,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为何那位温姑娘对你只当是晚辈吗?” 温霁想走,最后却还是坐在马车里没有动,温霁不说话,萧言卿就自顾自的说。 “因为你是她弟弟,若是想让她将你当做男人看待,首先是身份的转变,你念着你阿姐,不肯离开她,所以不肯来平阳侯府,可真的到了京城,你总要进府的。” “好好想想,你往后莫不是真的要找个夫人一起孝顺你阿姐?亦或者,京城的青年才俊不少,你倒是可以给你阿姐找个可心的。” 温霁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离开,面沉如水,萧言卿打开车窗,看着少年的背影,嘴角微微挑起,啧,看来也不是真的那般沉稳啊,也是,毕竟还是个少年郎啊。 温霁走了几步,没有回头,可萧言卿却听得清楚,“一年后我会因会试入京,到时候我会考虑这件事的。” 温知渝看着回家之后就是一副心神不定样子的温霁,整张脸上都写着,我有心事。 “哎,烫。”温知渝话还未说出口,温霁已经喝下一大口茶去,烫的眼泪险些冒出来。 “这是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是不是烫着舌头了?要不要擦药膏?”温知渝凑上前,捏住温霁的下巴,让人将舌尖吐出来让她看看。 “阿姐,我无事。”温霁看着温知渝近在咫尺的面庞,急急忙忙后退了一些,然后又咬了自己的舌头。 温知渝看着温霁手忙脚乱的样子,也愣了一下,然后拍温霁头顶“这是怎么了?” 温霁闭上眼,然后悄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隐去自己纷杂的心思。 “无事,阿姐放心,明日我就好了。” 在他的科举考试没有结束之前,他不能被人几句话就扰了心思。 至于阿姐,温霁悄眼看着温知渝,阿姐还会陪他很久,他们的时间还会很多,所以,他不急。 河州府下了雪,温霁难得有了兴致,在院子里弄了个雪人给温知渝,上面还挂着红络子,日子悄然踏入宣武十八年。 第57章 温知渝裹着兔毛披风,她这两年生病的次数多了些,如今是受不得寒了,还刮着秋风的时候,温霁就去买了披风回来,原想买个狐毛的,可狐毛的披风少,纯色的都被卖完了,剩下的都是些杂毛。 温霁干脆买了一件厚实的兔毛披风,一身雪白,看不到一根杂毛。 温知渝站在门前,看着院子中比她矮不了多少的雪人,也不知道温霁堆了多久,做的还是挺精巧,树上也挂满了红色的络子,整个院子都喜庆的很,温知渝看着就忍不住笑。 “今年怎么有这闲情逸致了?不嫌这样俗气了?”温知渝看着温霁,温霁今日穿着暗红的袍子,站在雪地中尤为显眼,温知渝一直都觉得,红色其实很衬温霁,可温霁却极少穿,觉得艳丽,如今过年的时候倒是不觉得俗艳了。 “阿姐起了?” 温霁从招月手中拿过手炉塞给了温知渝,温知渝抱着手炉,说话的时候呼出一层浅浅的雾气“嗯,难得见你醒来之后竟然没去念书,反倒这么有童心。” 温霁笑了笑,他的确很少做这些事,不过阿姐却是喜欢的,他费尽心思做这些,也不过是想让阿姐脸上的笑多一些。 “既然如此,今日咱就不念书了吧,上街去买年货好不好?”温知渝仰脸看着温霁,心中暗自嘀咕,这小孩是不是又长高了?如今温知渝抬头,居然只能瞧见人的下巴了。 温知渝又看了看温霁,温霁刚到她身边的时候比同龄的小孩还要瘦弱,她给人喝羊奶,那种腥气的羊奶硬是让温霁喝了好几年,如今看来,那些羊奶可没白喝啊。 “听阿姐的。” 阿姐今年尤其喜欢念他,温霁不知这话该怎么说,但阿姐,的确有几分黏他的样子。 温霁也不知道温知渝是怎么了,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秘密,但既如此,他当然要陪着阿姐,温霁很有耐心,他可以等到阿姐愿意告诉他一切秘密的时候。 温知渝带着温霁上街去了,街道上还积着雪,温知渝穿着绣鞋,走路尤其不易了些,在温知渝第三次险些摔倒之后,温霁终于忍不住伸出手。 “阿姐,我牵着你吧。” 温知渝下意识的要将手放上去的那一刻,却又迟疑了,温霁马上要十七岁了,在大胤,温霁这个年岁,或许都能当爹了,她不能再将温霁如幼时那样看待了,温知渝对古代的教条可以不在意,视而不见,可温霁不行啊,温霁属于这个朝代。 温知渝的手最后还是落在了温霁的小臂上“扶着阿姐一些就好,哪有那样娇气。” 两个人缓缓走在街道上,要过年了,今年河州府遭了难,百姓自然没有余钱过个好年,可对地主商人来说,这与他们自是无关,河州府府城的街道上照旧热闹。 糖果点心果子,还有些熟食,卤肉一类的,温家人少,温知渝对这些也不够擅长,他们家吃的也不多,干脆就买人家做好的,温知渝留了温府的地址,他们家买的不少,掌柜的也不多话,自然会让伙计妥帖的送去府上。 “阿姐,今年府城有卖烟火的,阿姐要瞧瞧吗?”温霁偶然看到有人小心捧着烟火走过,河州府很少放烟火,只去年的时候,不知是哪家豪富放了半晚的烟火,阿姐盯着看了很久,该是很喜欢的。 第58章 “那我们也去买些,不用太多,看个花就行。”温知渝兴致勃勃的拉着温霁去买了,如今的烟火自然比不上她曾瞧见的那些花样,可现在的年味很重,温府放个烟火,整个巷子都能热闹一晚上。 宣武十八年的大年三十,温知渝给家里人都准备了红包,温霁的红包尤其厚实。 温霁坐在铜镜前,温知渝站在他手中,手中拿着一根暗红色的绸缎,给温霁梳了个高马尾,然后将那发带系上,说来惭愧,八年的时间,温知渝还是只会梳马尾,温知渝有些时候不能梳马尾,要用发簪的发型,都是温霁自己学来的。 不过,温霁却很喜欢温知渝给他梳马尾,阿姐这个时候总是极认真的将他的长发握在手中,力气还不小,拽着他的头皮都有些疼。 温知渝好不容易将发带系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幸好,我也就新年的时候给你束发,不然可就要被同窗笑死了。” “阿姐梳的很好。” 温知渝盯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好一会,然后点头,面上严肃,可声音却带着笑意。 “也难为阿霁了,幸好长得好,就是没头发,应该也不影响。” 温霁张了张嘴,只觉得无奈“阿姐说的是。” 大年三十晚上,除了温知渝和温霁,也就剩下一个招月一同过年了,年夜饭极丰盛,多的是做起来费时费力的吃食。 “新年快乐,来年,你们两个可都要平安快乐啊!” 温知渝觉得自己这几年也被这个朝代磨了性子,八年前自己是什么样子,温知渝的记忆都模糊了,不过现在,她这个长辈的身份倒是适应的很好。 吃了年夜饭,温霁拿着烟火要去院子里放,温知渝裹着披风和招月出了门。 大烟火只买了三个,如今的烟火是真的只能看一眼便没了,最多再听个响。 “这银子还真是不值。”温知渝小声嘀咕了一句。 招月倒是看得高兴,看温知渝没尽兴,匆匆去拿了烟花棒来。 “姑娘,您看这个。” 温知渝拿着一根点燃的烟花棒,烟花噼里啪啦的在手中迸发。 招月手中也拿着一个,原本想要给姑娘看看,可招月一扭头,却看到站在温知渝身边的温霁。 姑娘的眼神落在烟火棒上,可少爷的眼神,却落在姑娘身上。 招月慌忙转过头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她隐约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今年就要乡试了,乡试之后或许我们就要进京了。”温知渝轻声说着,用这理由拉着两人守岁,进京之后,离着她离开的时候也不远了。 乡试,又称秋闱,宣武十八年的乡试,河州府解元,名温霁。 乡试上榜之后就成了举子,入了朝堂的籍册,功名在身,便是彻底进入“士”阶层了,所以乡试放榜,是有官差亲自来贺喜的。 温府所在的巷子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时,温霁还在和温知渝下棋,听到外面的喧闹,温知渝长出一口气“今日才放榜人就来了,看来名次不错。” 温霁点点头“借阿姐吉言了。” “捷报贵府老爷温霁高中河州府乡试第一名解元。”三个衙役过来,恭恭敬敬的道喜,这可是天大的喜报啊,这喜钱想必是不会少了。 “招月,喜钱。” 温知渝说了一声,招月挨个给衙役递上了一个红包,为首的那个捏了捏,便知道这银钱可不少,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吉祥话不断的往外说着。 第59章 “恭喜温举子,愿老爷往后直上青云路。” 温霁客气的道了谢,将衙役送走,温家和街坊四邻也算是熟识,这样的喜事,自然要宴请街坊,温知渝算了算时日,会试在明年二月,时间可算不上轻松,他们在河州府留不了多久了,干脆让招月马上去订了酒楼。 “去京城参加会试之后,往后该是不会轻易回河州府了,教授过你的夫子,亲近的朋友,还有街坊四邻,能请的便都请上一回吧。”温知渝合上府门之后,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才回过神叮嘱温霁。 温知渝虽然在河州府待了三年,可在河州府也实在是没什么牵挂,只是有些怅然,温霁或许还有可能回来看看,她却是再也不可能回来这里了。 何氏来的时候,双眼红肿好像是个桃子,温家少爷成了举人老爷,温家要进京了,这消息在附近都传疯了,前两日的时候,温府门口人来人往,且看上去都是些富商官员,何氏胆怯自是不敢来。 今日人少了些,何氏担心自己再不来,往后便没机会再见温知渝了,便鼓足勇气,硬是挤了进来。 “玉柔,你来了。”温知渝走出门来见了何氏“你再不来,我就该差人去府上找你了。”何氏听了,眼中又泛出泪花来“你要去京城了是不是?你这一去,我们怕是再也见不着面了。”何氏说着,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温知渝给她递了帕子,等着何氏情绪平稳了,温知渝才开口“你要同我一起走吗?” 何氏愣了一下,吓的眼泪都收回去了。 “什么?” 温知渝看着她“如今在河州府,我还能照拂你一二,那我走了,你又该如何自处?任由你公婆磋磨,还是说,你还想着回娘家?” 何氏从前不是没想过回娘家,可娘家嫂嫂厉害不说,爹娘也觉得她一个寡妇回家不吉利。 “可,可我如今还是他家中的人,怎么能私逃呢?”何氏失了神,只是低声念叨着“更何况到了京城,那样远的地方,也没个认识的熟人,我如何能活下去呢?” 何氏说话几乎是语无伦次了,温知渝也不劝她,只是盯着她看,“我只有这一个法子,你绣活好,养着你夫家多少时日了?自是到了哪里都能过下去的,更何况,京城不还有我吗?” 何氏还要说,温知渝却只是抿抿唇,语气极严肃“玉柔,这话我只说一次,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最多十日,我们就要去京城了,你若是不走,便再也走不成了,” 何氏来得快,回的也快,来的时候哭,去的时候却失魂落魄,等到何氏走了,温霁才从门里出来。 “阿姐不再劝劝吗?阿姐不是很想让她一同离开吗?” “如今这世道,我这提议的确算是离经叛道了些,往后的路要她一个人走,若是她连这个决定都不能下,我再劝也无济于事。”温知渝心中其实是有期盼的,这世上什么时候都不缺有勇气的人,尤其是古代的女子,若比旁人多几分勇气,或许会好过许多。 温家在酒楼宴请那日,知府也去了,如今河州府的知府便是平阳侯府的人,萧家的旁支,只是温霁从未和这人打过交道。那知府也是个识趣的,只是来喝了一杯酒就走了。 宴席结束,温知渝买了一坛酒,这酒楼酿的酒倒是不错,“阿霁回去之后陪阿姐喝几杯吧。” 第60章 温霁诧异的看着温知渝,他阿姐极少喝酒,在家喝的时候,也只喝些清酒亦或果酒,从未喝过这样的烈酒。 “阿姐要喝酒?” “嗯,难得有雅兴,阿霁成了举人,阿姐很高兴。” 温霁只觉得自己唇瓣有些干涩,舌尖舔过唇瓣润了润,轻轻点点头“阿姐想喝,阿霁自然要相陪。” 温霁走出一段路去,终于忍不住了“阿姐不高兴吗?为何?因着何氏今日没有来?” “何氏做出什么决定,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日子总归是自己要过的,阿姐没有不高兴,我们家阿霁考上了举人,还是解元,阿姐,特别高兴。” 温知渝看着温霁,明明笑的那样开心,可眼神却好像很悲伤,那样的眼神,让温霁心中一窒,几乎有片刻喘不上气来,好在他们很快到了家,进了家门,温知渝又恢复了正常,那样的眼神,好像只是温霁一瞬的错觉。 温知渝和温霁坐在院子里喝起酒来,这时已到了暮色,温知渝说是和温霁对饮,可如今却自顾自的喝了起来,一碗又一碗,也不说话,温霁坐在温知渝旁边,不知该怎么拦着,也不知该如何劝慰阿姐,只是觉得茫然又无措。 直到温知渝喝的太急,呛咳了几声,才总算停了手。 “阿霁,你往后要好好的,你往后一定会好好的吧?” 温霁用力点点头“会的,我和阿姐往后会越来越好的。”这个时候,他却笨嘴拙舌起来,温霁只是觉得,若他不应了阿姐,温知渝下一刻好像就会难过的哭出来。 “那就好。”温知渝小声呢喃着,起身要回房,温霁要扶她,温知渝摆摆手“不必,你今日也很累了,快去洗漱了歇息吧。” 温霁看着温知渝进了房门,门扉合上,温霁那一刻心慌的厉害。 温知渝合上门,身后的声音陌生又熟悉“好久不见,宿主。” 肥硕的狸花猫蹲在桌案上口吐人言。 温知渝转身,有些踉跄的走过去坐在床上“这些年午夜梦回的时候,我几乎以为你才是我的一场梦了。”温知渝回来的时候情绪那样浓烈,就是因为她在酒楼看到了蹲坐在窗外的狸花猫,那只猫对着她张开了嘴,叫她“宿主。” 系统看着温知渝,滚圆的猫眼流露出疑惑来,温知渝的任务,原本就只是一个试验,系统自己都没有抱有多大的希望,所以这些年都在外面努力完成任务,好多挣来一些积分,填补这个世界的损失。 可它今日无意间查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的进度,却错愕的发现,男主的黑化概率竟然无限趋向于零,系统若是个人,几乎都要对着温知渝三叩九拜了。 “宿主的任务完成进度百分之九十九,照这样发展,剧情已经不会偏离原定轨道了。” 温知渝坐在床上默不作声,听到这之后才勉强露出个笑来“他如今的确很好。” “男主情绪稳定,黑化值极低,宿主任务完成,请问宿主,是否选择脱离这个世界。” 温知渝坐在床上,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这么多年,她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和温霁相依为命,她答应了温霁那么多次会陪他一辈子。 温知渝,你真是一个虚伪又自私的女人。 “要回去的,我爸妈还等着我呢。”温知渝不知在说服谁。 “现在就要走吗?” “还不到任务结束时间,宿主可以在这里再待上一段时日,若决定离开,可选择死亡方式。” 第61章 死亡方式,其实就是脱离这个世界的方式,可以猝死,也可以病死,大部分宿主都选择猝死,毫无痛苦的离开。 “还是病死吧。”温知渝这个时候倒是没怎么犹豫“若是我走的突然,阿霁怕是接受不了,若是病了,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温知渝这话说的艰难,死了就是死了,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对来说温霁都很难接受,这就当是她的一点私心吧。 “病死的过程十分痛苦,宿主何必折磨自己?”系统不明白,温知渝的任务完成的很好啊。 “疼一些也好,否则那愧疚可比疼痛更难忍一些。”温知渝抚着胸口。 “半年后,宿主病死,脱离该世界。”系统说完之后,温知渝侧身倒在床上,泪水没入被褥之中,缓缓蜷缩起身子来。 “宿主若是对该世界有留恋,可以留在这里,既然这样痛苦,何苦还要离开呢?”系统不懂,温知渝对这个世界的感情很深,可温知渝说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犹豫太久。 “他很重要,可我爸妈呢?我哥我姐呢?我甚至都没有和他们好好告别,阿霁很重要,可我所有的亲人都在另一个世界啊。”温知渝的声音含糊,带着抑制不住的泣音。 系统没说什么,它经历过许多宿主,这是个两难的问题,对每个宿主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只看谁更重要一些。 狸花猫蹲在床边,半年之后剧情就要展开了,它还是在这个世界逗留一阵子吧,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毕竟这一次,可是男主的黑化值最低的一次了,它的任务终于迎来了曙光。 温知渝幸好是醉了,否则今日就该睡不着了,睡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泪痕。 愧疚,难过,痛苦,不舍,纷杂的情绪将温知渝的心口塞得满满当当的,连温知渝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温知渝第二天醒来,最先感觉出的是宿醉之后的头疼欲裂,紧接着,便看到窝在旁边的狸花猫,盯着猫看了好一会儿,那猫睁开眼“宿主?”温知渝长出一口气,按住自己的额头“我还以为昨日是做了一场梦。” 系统看着温知渝,突兀的来了一句“那你觉得,我是美梦,还是噩梦?” 温知渝没搭话,掀开被子下床“你不是说,你只是一个数据吗?怎么还涉猎心理学了?” 系统跳下床,再一跃上了桌案,温知渝看着它,这猫的重量是假的吧。 “你怎么没走?九年前不是走的很是潇洒吗?”温知渝这话多少有些嫌弃。 “我会在此处多待上一段时日,会等到送走你之后再离开,以防这个世界再出现意外。” 温知渝点点头,收拾妥当之后出了房门,招月端着醒酒汤“姑娘昨日宿醉,今日肯定难受,这是少爷让熬好的醒酒汤。” 温知渝端着醒酒汤一饮而尽,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却没看到本该在院中练功的人“阿霁呢?” “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 “今日出去做什么?”温知渝也是随口一问,温霁主意大的很,他若要瞒着,招月肯定不知,招月果然摇头“不知,少爷早上出去的时候好像很着急。” 一直等到温知渝用了早食,温霁才急匆匆的回来,手中提着不少东西,除了吃食,还有些小玩意,发饰衣裙,满满当当的提着。 “怎么一大早去买这些了?”温知渝有些惊讶。 第62章 “我瞧阿姐昨日好像不太高兴,我想许是要离开河州府才会难过,便去买了些东西,想让阿姐开心些。” 温知渝翻看了一下,这些东西都的确都是她平日喜欢的店铺,可这些店铺四散在整个府城,温霁若是全都去了一遍,岂不是跑遍了整个河州府府城? 温知渝盯着温霁,心中泛着密密麻麻的疼,温霁看着她,面上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却又带着期待,像是一晃回到了九年前的那个孩子,生怕被温知渝弃了一般。 “阿姐现在可有高兴一些?” 温知渝将泛上眼底的泪花憋了回去,让自己露出好看的笑来“阿姐喜欢,也高兴。” 等温知渝推着温霁去用早食,院子中安静下来之后,温知渝猛然起身,快步走向系统,一把揪住猫的后脖颈。 “他往后的路,总该是平坦的吧?我好不容易将人养的这样好,你该不会再欺负他了吧?” 温知渝手中用了大力气,系统挣扎无果,看着温知渝急切的模样,轻轻点头。 “放心,他往后会青云直上,娇妻在怀,一生无忧,一世无虞。” 温家收拾妥当,如当初离开溪源县那般,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三辆马车,留下一个宅子,好似主家只是出了一趟远门。 温知渝站在树下,掌心落在树干上,是树皮粗糙的感觉,膈着掌心生疼,温霁站在门口等着温知渝同这个府宅告别,招月站在马车旁,将一些细碎的小东西放在自己身边。 “少爷,时辰到了,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温霁回头看了一眼院子中的温知渝,又看了看日头,摆手“再等等吧。” 招月余光悄然看了一眼温霁,却被温霁看了个正着,温霁看着招月慌乱的移开眼神,上眼皮微微挑起,原本半阖的眸子睁开了些“招月,你想说什么?” “少爷,咱们要离开河州府了,您不难过吗?”这些时日,招月总是难过,半夜的时候还偷偷哭过几回,可她看着,他们家少爷,似乎半点都不难过。 若是在河州府,她总觉得离着溪源县不远,朝姑娘告假就能回家去看看爹娘,可京城却是不一样的,京城那样远,远的好像她一辈子都回不了溪源县了。 温霁摇头,轻笑一声“有什么可难过的?阿姐不是同我一起去吗?在京城还是河州府没什么区别。” 招月咬咬唇,心中不对劲的感觉更深了一些,但却什么都没说,转身登上了马车,该是错觉吧,且这种事,她一个下人,怎么好说嘴呢? “阿霁,走吧。”温知渝走出来的时候,怀中抱着一只狸花猫,温霁看了看那猫,径直伸手将猫提了起来。 “怎么这样肥?阿姐别抱着它了,不过它也要去京城吗?”温霁晃了晃手中的狸花猫,语气略微有些嫌弃。 “好歹也是喂过几日的,若是留在这里,连个讨食的地方也没有了,还是一并带去吧。” 系统坚持要待在温霁身边,平白一只猫从河州府跟到京城,温霁肯定会怀疑,还不如先露个面,寻个理由养上这猫儿。 温霁将干脆将猫扔给了招月“路途遥远,人都受不住,何况是个狸奴呢?可别中途跑了。” 温知渝上了马车“这猫倒也算是乖巧。”温霁看着那猫的眼神越发不善了。 系统将猫爪踩在尾巴上,看着温霁登上马车的背影,该怎么说呢?这男主好像还是不太善良的样子,但感觉比以前又好点。 第63章 温知渝看着钻进她马车的温霁,这一次有三辆马车,后面那一辆就是温霁的,这小孩,怎么还往她车上钻啊?“怎么来我车上了?你那马车坐着不舒服吗?”从河州府往京城走,怕是要走上一个月的时间,所以这马车都是定做的车厢,就怕路上不舒服。 “路上太过无趣,所以想来和阿姐说说话。” 温霁这话一出,温知渝下意识的握紧手,然后才觉出自己的反应太过了些,放松了一些,生怕温霁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来,她不如温霁聪慧,生怕言出有失,如今温霁会试在即,若是因着她,让会试出了意外,她才是真的要无语凝噎。 可温知渝的掩饰还是太过拙劣了一些,温霁已经察觉出来了,温知渝紧紧交握着双手,指骨都泛着苍白的颜色,温霁这一刻真的很想戳破阿姐的伪装,阿姐这些时日心神不宁不说,甚至还有意躲着他,温知渝不知道,温霁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有多害怕。 他不知阿姐是发现了什么,还是他哪里做错了,所以让阿姐如今对他避如蛇蝎。 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温霁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了,如今阿姐依旧在他面前遮掩,温霁几乎想要在马车上摊开了说,至少也要让他知道,阿姐如今为何厌了他吧。 可看到温知渝慌乱的眼神,温霁到底是没舍得,他们要离开河州府了,阿姐许是心情不好,或许过几日就好了,温霁安慰着自己,可面上的表情却称不上温和,温知渝发现自己如今竟然有些害怕温霁冷脸的模样,这个样子,该是极不高兴了。 温知渝想要说些什么话,让马车里沉闷的几乎凝滞的气氛缓和一些,阿霁在她面前的时候,便是不高兴,眼中却是委屈的,只要她哄上一哄,便会高兴起来。 更何况这一次的确是她的问题,九年多的时间,她一边因着要回家而激动,一边不舍温霁,尤其是现在,她对温霁愧疚而心虚。 最后还是温霁先开了口,他主动给温知渝找了理由“阿姐不喜欢离别,这几日心情不好也是应该的,阿姐是不是很喜欢河州府?” 温知渝最后还是轻轻点头,就当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之后,温霁再和温知渝说起话来,便不再提这个话了,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轻松话题,温知渝好像也提起了精神,和温霁说着话,一路走去,两人看起来欢声笑语,可他们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不是这样的,原本他们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人,可如今,温知渝在二人之间画了一条线,然后缓缓远去,看着温霁在这边着急,慌乱,直至绝望。 从河州府到京城的路途太过遥远,途中经过不少地方,温霁都会陪着温知渝去看个热闹。 “阿姐话本中总是爱写那些瑰丽的景色,所以,我想阿姐很想亲自来看看。” 温霁和温知渝走在青石板小路上,看着旁边一望无际的湖水,湖上的乌篷船游在落日中,他们的身影也几乎融在金色的水波之中。 温知渝的确高兴起来了,语气逐渐轻快起来,眼中深藏的阴霾也逐渐淡去,温霁看着温知渝手中精致的小酒壶盛着清亮的梅子酒,然后轻轻和他的酒杯一碰,白瓷相撞的声音,掩盖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疑虑担忧。 第64章 “是不是马上就要到京城了。” “嗯,再走上三日,便要到京城了,阿姐可以好好歇歇了。”温霁含着笑,看着和他并肩而坐的阿姐。 “京城啊,倒也是,我来这一遭若连京城都没来过就回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些?” 温知渝这话说的奇怪,温霁实在听不明白,可想起前些日子他和阿姐之间别扭的气氛,温霁不想打破如今的平静,到底是没有问出口。 京城城门雄伟壮观,离着很远的时候就能看到城楼的屋檐,温知渝掀开马车的车帘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温霁只看了一眼就兴致缺缺的收回了视线。 “怎么?马上就要进京城了,不高兴吗?”温知渝自己入京的时候,都无法遏制的对那座繁华的城池起了好奇心,可温霁却靠在马车坐垫上,手中捧着一卷书,毫无兴致可言。 “阿姐若是喜欢,我自然是要努力留在京城了,不过京城繁华,有趣的东西也不少,阿姐往后或许不会觉得无趣了。” 温知渝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阿霁还是来看看吧,这地方说不定就是阿霁这辈子的归宿了。” 归宿?温霁看了温知渝一眼,京城才不是他的归宿,阿姐和他一同住在溪源县,河州府的时候,他从未觉得自己不属于那地方。 “驾!” 马蹄声阵阵,从他们马车后面疾驰而来,温知渝回头看去,锦衣华府的少爷在京城倒是不特别,可为首的,却是一个红衣姑娘,温知渝还想仔细看看,车帘子就被拉上了,温霁让车夫往旁边走,避开了这些人。 “敢在京城中这样纵马的人,身份必定不凡,我们还是避开些好。” 温知渝深以为然,京城这地方,权贵官员满地走,一块砖头扔下去砸了十个人,怕是有八个人都是有背景的,听着马蹄声从他们马车旁边经过,然后远去,温知渝点头“在我家阿霁还没成为高官权臣的时候,阿姐是得低调点。” 温霁微微一愣,然后挑起一抹笑意,连略狭长的凤眼都弯起来了“阿姐说的是,阿霁一定努力,好让阿姐也能在京城横行霸道才好。” 温霁先找了一家客栈暂住“会试要等到二月了,阿姐怎么想?” 温霁虽也相信自己,可来参加会试的,均是各个州府最厉害的读书人,解元也是不少的。 若是他发挥的不好,在会试中落榜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京城中的买宅子的价格,可与溪源县的不一样。 “自是要在京城中买个宅子的,且还要买个好的,京城中的宅子,价是只会越来越高的,阿姐得给你提前定下才好,反正阿霁一定会留在京城。”温知渝说话的时候,已经将银票箱子翻出来了,温霁觉得自己大概是没什么要说的了,阿姐都这样说了,这京城,他怕是一定要留下的。 温霁和温知渝去了牙行,温知渝原本想让温霁在客栈里好好念书的,温霁却是不肯“京城这地方人生路不熟的,怎么好让阿姐一个人去?” 京城的宅子抢手,牙行的生意也好,可买宅子到底是个大生意,更何况,温知渝进门就直说要个三进院子,伙计听了,赶忙给两个人奉了茶,转身就要去找掌柜的。 三进院子,那可就是上千两的流水了,他们这牙行,一旬也卖不出一座啊。 第65章 “阿姐要买三进院子?家中人少,三进的府宅是不是没什么必要?” 掌柜这个时候也跟着伙计来了,正巧听着温霁的话,温知渝却是一摆手“怎么没必要了?你往后做了官,身边肯定会有要伺候的吧,将来还得成亲生子,这三进的院子算是小的了。” 温霁还要开口,他们家中只阿姐和他就行了,他不会允许有其他人进入他们家的。 “好了,此事我掏银子,你给我闭嘴。”别人不知道,温知渝还不知道吗?京城才是温霁的归宿,她总得给温霁置办些不动产吧,好让温霁往后的负担也能轻一些,更何况,能在京城有这么大一个宅子,她过去做梦都不敢做。 掌柜的已经看出来了,这家中做主的是哪位了,领着二人去看宅子了,和温知渝说着话“这三进的宅子可不多,咱这也只剩下四座宅子了,三座离着内城近一些,剩下那一座就是在外城边上了。” “那一座宅子便不必去看了,太不方便了,去别处看看吧。” “好嘞,您这兄弟,是读书人吧,那将来可就是要当官的,这京官的府宅是不能离着内城太远的。” 掌柜的会说话,可实际上这京城是最不缺读书人的,便是那状元,他们都是见过几次的。 温知渝自然也知道这是掌柜的奉承,反正是做买卖的,掌柜的说了,她听着就好。 三座三进院子,温知渝和温霁一日便跑遍了。 “这第三座宅子,您先瞧瞧吧。”掌柜的带着他们去看前两座宅子的时候,那可是舌灿莲花,那宅子的风水,恨不能住进去就能升官一样。 可到了这里,掌柜的却不说话了。 温知渝和温霁进去瞧了,花园看着前不久才被修剪过,屋子中也没破旧的地方,甚至还挖着一个荷花池,一草一木都十分精致。 温知渝显然是喜欢的,“这宅子的价格,怕是不便宜吧。” 掌柜的伸出手指“一千二百两银子,不讲价。” 温知渝看了看,宅子前面的巷道是不窄的,马车走过来也不拥挤,从这巷子出去,便上了大街了,几乎寻不出错处来,“掌柜的还是直说的好,那两个宅子,是远远比不上这座宅子的,都要一千五百两,可这个宅子,是不是太便宜了一些?” 那掌柜的神色不好,长叹一声“这宅子,可是个远近闻名的“凶宅”啊,三个主家,没一个是好下场啊,上一任主子,半年前被赐死了,人都说风水不好,哪个当官的敢住啊?” 掌柜的是觉得这宅子怕是要砸在自己手上了。 “这宅子我要了。”温知渝得了原因,倒觉得这便宜他们能占。 掌柜的不知温知渝是怎么想的,能脱手,掌柜的就很高兴了,似是生怕温知渝反悔,转而就忙着去写契了。 “担心吗?这宅子的风水。”温知渝拍了拍温霁的肩膀,温霁站在宅子前,闻言摇头,他不信这些。 “他们都说这宅子风水不好,可风水,也是人说出来的,改日换了温府的牌匾,阿霁才是这的主子,这宅子将来或许会成为京城风水最好的宅子。” “阿姐信我,我自然不会让阿姐失望。” 萧言卿得了消息赶到客栈的时候,温家一行人早就离去了,从帮忙搬家的客栈伙计那得了温家宅子的地址,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 平阳侯府的人虽然一直跟着温霁,可这路上不好跟的太近,不知温霁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竟然在半途将人甩开了,如今萧言卿算是萧家勉强能和温霁搭上话的人,萧景阳干脆就将这难搞的孙儿交给了萧言卿。 第66章 伙计带着萧言卿到了温府,府宅的牌匾还没挂上,家中的下人也几乎都是从牙行刚刚采买来的,大门紧闭,萧言卿让人敲了门,门房才打开了府门。 温府毕竟是刚买的宅子,半年都没人住过了,有些地方还是稍显破败,得好好修葺一番,再加上家具,别的倒是可用别家的,但床铺之类的,还是用新的好。 温霁的书房是最先弄好的,会试在即,即便温霁有能力有天赋,也不好在考前懈怠。 招月正带着婆子整理家中的物什,而温知渝,正坐在烧的暖烘烘的屋子里休息,温家刚搬来,温知渝就病了,找了郎中来,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体虚风寒。 温知渝自然知道,这是系统给予她这个身体的“重病”,可她不能说,只是在温霁担忧的眼神中,喝下了一碗又一碗的苦药。 “咳咳。”温知渝小声咳着,书房就在旁边,她也不想引起温霁注意,这病来的太快,她怕温霁看出端倪,到时候误了会试和殿试,系统也很担忧,可温知渝的身体已经“病”了,它也不可逆这个病的进程啊,只能忍痛购买了一些舒缓药物,好让温知渝不要太早的倒下。 丫鬟来报,说是外面有客人到访。 “客人?”温知渝有些意外,他们刚搬来,人生地不熟的,哪里来的客人啊?莫不是阿霁的好友? 温霁身边有几个挚友,温知渝是知道的,有不少都在乡试之中榜上有名,是阿霁告知他们的吗? “是,来人自称姓萧,说只要和少爷说了,少爷就知道他是谁了。” 温知渝眉心浅浅一动“那你去将此事告知少爷吧,我如今染着风寒,不好见人,免得过了病气。” 丫鬟应了一声,转而去了温霁的书房,没一会儿,温霁的脚步声就匆匆从温知渝房前走过,往前厅去了,看来是知道来人是谁了。 不过,阿霁的挚友中有姓萧的吗? 倒是旁边的系统甩了甩尾巴“男主真正的姓氏,便是萧姓,出自平阳侯府。” 温知渝原本懒洋洋的身子突然坐直了,盯着系统“什么意思?” 系统往前厅的地方示意了一下“看来他是知道的,剧情已经开始了。” 温知渝眸子缓缓瞪大了些,然后拧着眉心,看着系统,半响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应该不会吧,若是他找到了家里人,还来自侯府,为何还要在我身边待着呢?我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女子,哪里比得上侯府?” 系统歪歪头,它不懂人类的情感,只会通过现有数据进行分析剧情走向,以及最终结果。 “更何况,我从未说过挟恩图报之类的话,若是他找到了自己家里人,我还能将他困在身边,不让他认祖归宗吗?”温知渝小声嘀咕着,将自己说服了,怎么想,阿霁都不应瞒着她啊,认祖归宗,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温霁回来的快,推门进了温知渝的房子,前面的主子会享受,屋子里都烧着地龙,温知渝手中还握着手炉,却也只是觉得不冷了,可温霁进来没一会儿就要出汗。 “阿姐,我又让人寻了郎中,再让他们瞧瞧吧。”温霁进来之后,声音急切,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温知渝是想拒绝的,可前两日,郎中流水一般入了温府,她难得瞧见他们家阿霁温良谦恭的样子,腰板深深的弯下去,只期望着那些郎中能瞧好她。 第67章 温知渝点头说好,若是这样能让温霁心安的话,也好,而她看着温霁的模样,想问的话,还是没问出来,温霁这么看重她这个阿姐,她又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逼着他呢?更何况,温知渝要怎么问呢?那是她不该知道的事情。 事实上,她没资格责怪温霁瞒着她,因为她说给温霁的谎言也越来越多。 萧言卿找上温霁,还得了个好脸,只是温霁没和他叙旧谈事的心思,只问他有没有认识的好郎中,萧言卿才知道,温知渝病了,看着温霁始终没有舒展的眉心,萧言卿就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说了,温霁也不会听。 平阳侯府用的郎中自然是和民间的郎中不同,萧言卿要了个医术最好的送去了温府。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末了,京城的冬日要比河州府冷上不少,温霁却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院落中,对周围的寒风毫无所觉,招月拿着大氅出来给温霁披上“少爷千万要保重自己,家中就您和姑娘,若是您也倒下了,姑娘要怎么办啊?” 温霁终于听进去了“希望这郎中能有点用。” 那郎中须发皆白,可眼神却半点不见浑浊,给温知渝把了脉之后,半晌没说话,温知渝不在意的笑了笑“先生放心说吧,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晓得,我怕是命不久矣了。” “若只是咳疾,倒是可以用药压一压,可内里的亏空,姑娘,老夫实话说了吧,看脉象这是日薄西山之兆啊。” 早就知道的事,温知渝坦然的接受了,只和郎中提了一个要求。 郎中留了药方就先行离去了,甚至没有见上温霁一面,不过温知渝说那郎中医术的确高超,让温霁放宽心。 萧言卿听着郎中的话,温知渝要死了?那温霁呢? “那姑娘说得对,这件事一定要瞒着温霁,他能为了那个姑娘舍弃平阳侯府的身份,若知道她活不长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日薄西山,将死之相,那姑娘还能活多久?” 郎中比划了四根手指,萧言卿缓缓点头“这样也好,去库房里拿药材,记着,在殿试结束之前,一定要吊着那姑娘的命。” 京城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温知渝的身体看起来好转了不少,萧家的郎中带来两根四百年的人参放入了温知渝的药中,可如今给温知渝用人参,不过是在透支她的命数而已。 那郎中说的清楚“姑娘若是用些温补的药材,许是坚持的时间能久一些。” “然后我这些时日就要缠绵病榻,是吗?”温知渝能感觉出自己这副日渐破败的身体,偶尔也有些后悔,她还真是作死啊。 “罢了,用吧,劳烦先生了,最后的日子,我还是想要过得松快一些。” 那人参的药性极猛,三日之后,温知渝就能从屋子里出来了,温霁很高兴,对那老郎中恭敬有加。 “京城落雪倒是早,你屋子里的地龙还是烧上吧,若会试的时候病了可是得不偿失。”温知渝面上带着几分薄红,和温霁说着话,温霁应了一声“明日就烧,阿姐别操心我了。”温知渝听了只是笑,她也就最后再操心一下了。 “你的同窗何时来京啊?咱家人少,宅子里房间多,倒是可以借宿。” “嗯,我已经同他们说过,许是过几日就会来了,天寒地冻,路上不好走。”温霁看着眼前的小炉子,上面温着一壶茶,旁边放着些许的枣子桂圆橘子之类的。 第68章 温知渝拿了个橘子剥开,递给温霁一半“阿姐这几日是不是打扰你温习了?” 温霁摇头“怎么会,如今已经温习的差不多了,这几日也不会改变多少,自然是陪着阿姐更重要一些。”或许是因着温知渝大病初愈,所以阿姐这几日好像粘人了一些,温霁低头,眉眼轻轻的垂下,他其实很高兴,阿姐自然要比会试更重要。 “阿姐不扰你了,明日我和招月一同出去走走,你在家好好温习。” 温霁想说阿姐没扰他,不过阿姐一向看重他的会试,只是“阿姐,这几日落雪了,天冷的厉害,阿姐若是想去看看,等到明年开春了再去也不迟啊。” 温知渝却没说话,只是笑了笑,让温霁好好在家温习,阿姐回来给他带好吃的。 又来了,温霁看着温知渝的笑,阿姐还是笑的眉眼弯弯,温柔又俏皮,可温霁就是觉得,他很慌,心中慌乱的厉害,分明阿姐就坐在他面前,触手可及,可温霁依然觉得,他的阿姐随时都会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温霁喝了一杯凉茶,将自己心中莫名的心慌压了下去,许是因为刚搬了家,阿姐又病了一场,他才多出这些忧思来,如今阿姐已经大好了,他怎能总想着这些。 京城昨日不过是下了一层薄雪,第二日的时候,街上便扫出一条路来,招月早早就叫马车等在门前了,还在马车上放了炭盆,四周都用油纸包住,担心进了寒风进来。 招月带着小丫鬟做这些的时候,温知渝就在一旁看着,招月成长的很快,当初溪源县那个农家姑娘,如今已成了府上的管家了,不仅是阿霁,还有府上,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 温知渝坐上马车,招月看着跟着温知渝的狸奴,原本是要驱赶的,可那狸奴却已经跳上了马车,看着肥胖,却灵活的很。 “姑娘?这狸奴也要带上吗?” “带着吧,它也想出去看看。” 事实上,温知渝今日出门就是因着系统的话,系统说今日许是能遇到女主,温知渝是等不到这个弟媳了,但离开之前,她还是该去看一眼自己未来的弟媳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能让阿霁心动的姑娘,也不知是个多好的姑娘。”温知渝生出几分期待来。 “女主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虽然是嫡公主,可元后早逝,皇帝也不喜她。”系统说的干巴巴的,温知渝沉吟片刻,看着系统,忍不住咬牙“就这?你这连个大纲都算不上吧,你到底知道多少啊?” 系统舔了舔猫爪子“这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他们是真实存在的人,不可能一举一动都能根据剧情走,只要大差不差就行。”毕竟温霁上辈子可不是脱离剧情那么简单,那个男人他是杀疯了,如果他们不强制干预的话,温霁能灭世。 “废物!”温知渝嫌弃的看了一眼系统,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科技含量很高的高维存在,却连他们家阿霁都斗不过。 “女主,应该是现在的温霁会喜欢的类型吧。”系统说着,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温知渝。 那个女主的性子和温知渝很相似,甚至就连样貌,都有五分相似,否则当初也不会将温知渝拉入这个世界。 温知渝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着街道上的行人“那就好,往后有个人能陪着阿霁,而且这一次,那个人是真的能陪阿霁一辈子。” 第69章 招月看着眼前的酒楼,左右瞧了瞧,无甚特别的啊。 “姑娘,您确定在这?” 温知渝点头“嗯,进去坐一会吧。” 招月跟着温知渝进了酒楼,温知渝径直上了二楼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招月看着温知渝抬手就要去开窗户,还是忍不住拦住了“姑娘,您身子还没好呢,这外头风这这么大,再着凉了怎么办?” 温知渝摆摆手“无事,我想见一个人。” “见人?姑娘想见什么人啊?怎么要在这见?不能在府上见吗?”招月有些担忧的看着温知渝,刚开了窗,姑娘就吸了冷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自然是很重要的人啊。”温知渝捧着一杯滚烫的茶水,好让自己冰冷的指尖稍稍回暖一些。 招月劝不动,只能站在温知渝身边,一脸担忧,旁边的狸奴突然蹦上了窗户,爪垫在温知渝的手臂上拍了拍,温知渝得了信急忙探头往下看去,一身红衣的俏丽女子,裹着银白色的狐毛披风,骑着一匹黑马从街上路过,身边只跟着几个护卫。 那女子似有所觉,抬头看去,和温知渝的眼神对了个正着,温知渝对着那女子笑的温柔。 “公主?” 容玉回过神,再去看二楼的窗户时,窗户已经关上了,那女子也不见了,是错觉吗?总感觉那女子的眼神很熟悉。 “走吧。”容玉扯了扯马缰绳,她在京城的名声可谓是糟糕透顶,那位该是刚入京城,所以也来看看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公主是什么样子的吧。 “姑娘,您就是要看她?她是谁啊?”招月站在温知渝身后,也瞧了个清楚。 温知渝没回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那女主的确很特别,阿霁应该是会喜欢的。” 宣武十九年新年的时候,温府却悄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京城的权贵人家不少,过年的时候,大把大把的银子撒出去,就连街道旁的枯树上都能挂上红络子。 府上少爷忙着读书,姑娘又大病未愈,招月便担起了过年的事务,带着家中的下人出去采购,以及府上的装饰,温知渝打开窗户,两个小丫鬟正踮着脚挂灯笼呢,瞧见温知渝之后,慌忙行礼,温知渝摆摆手“今日就挂灯笼了?” “是,招月姑姑说早些布置上,看着喜庆,姑娘心情也好。” “是蛮好看的。”温知渝对着小丫鬟笑了笑“继续弄吧。” 招月捧着些小东西过来的时候,温知渝的窗户小小开了一个缝,招月急忙将东西放下,三两步上前关了窗户“郎中不是说了吗?姑娘您是受不得凉的,怎么还开窗呢?” “屋子里闷的很,开个窗户透透风也好。”温知渝说着,就接收到了招月不赞同的眼神,便不再说了。 “这是少爷吩咐我买来的,说是给姑娘逗个闷子。”招月拿了个小玩意递给温知渝。 温知渝接过,竟是个制作精巧的风车,温知渝失笑“将我当孩子哄弄呢?”话虽如此,温知渝还是轻轻吹了一口气,风车轻轻转动着。 招月回身去拿其他的东西“今日少爷要去城门接友人,否则,少爷就该自己去买了。” 温知渝想笑,可出声的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招月回身看了一眼,赶忙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可水杯还没递到温知渝手上,招月就愣住了,那个精巧的小风车上多出来的是斑斑血迹。 招月手中的水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招月张了张嘴,只觉得自己该是在说话的,却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第70章 招月转身要去找郎中,却被温知渝拽住了。 “招月。”温知渝轻声叫了她的名字“看来是瞒不住你了,你别喊,我有话和你说。” 招月看着温知渝淡然处之的样子,眼神也极平静,突兀的落下泪来“姑娘,您说什么呢?奴婢这就去找郎中,那郎中不是很厉害吗?他一定能治好姑娘的。” 招月跪在温知渝身边,拽着温知渝的衣袖,就在刚才,温知渝还想着招月如今厉害了,能独当一面了,可现在,被那些刚入府不久的小丫鬟恭敬的喊着招月姑姑的人跪在温知渝身边,眼泪鼻涕留了一脸,哭的很凶。 “姑娘,奴婢求您了,您去看郎中好不好?是不是要什么珍贵的药物?咱们买好不好?不管多少银子,咱们都买。” 温知渝拿着帕子,轻轻擦去招月面上的眼泪“别哭了,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就是知道你和阿霁不能接受,所以才瞒着你们的。”招月只是哭,不再像刚才那样撕心裂肺,却止不住自己的眼泪,满眼都是绝望之色。 “那郎中用了几百年的人参,也没办法救我性命,我大概撑不住多少时日了。”温知渝看着招月的样子,心中抽搐着泛着疼,可她却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招月扶在她的膝盖上,哭湿了温知渝的衣裙。 不知过了多久,招月哭累了,疲惫的跪坐在温知渝身边,温知渝看着她,长出一口气“来京城之后,你做得很好,往后这府宅也能放心交给你打理了。” 招月嘶哑着嗓子“姑娘,可若是你走了,少爷怎么办啊?” 温知渝安抚的笑意僵住了,看着招月“这件事,先不要告诉阿霁,至少也要等到乡试结束,是不是?”招月却是摇头“不是,姑娘,你明知道,您对少爷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到时候少爷再知道,他会愧疚心痛一辈子的。” 温知渝愣了一下,是吗?原来是愧疚和心痛吗?她还以为,阿霁会怨恨她呢。 “阿霁往后会有一辈子的时间,他总得要结婚生子,有新的家人,这个时候对他来说很重要,十年的时间,其实没那么漫长,我总会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 “不是的,对少爷和招月来说,您是给了我们一条命的人,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招月摇头。 “好吧,等乡试一结束,我就告诉他,好不好?招月也再等等吧。” 温知渝拍了拍招月的肩膀“好了,今日家中还有客人来,回去洗把脸,然后再上个妆,别,别被阿霁看出端倪了。” 招月回去收拾自己了,温知渝看着那个染上血渍的小风车,抬手扔进了一旁的炭盆里,银丝炭上一点小小的红色,迅速将风车舔舐成了一小堆的碳灰。 温知渝让小丫鬟打扫了屋子,重新倒了一杯热茶喝了,冲淡了口中的铁锈味。 温知渝原是想着,让她的病给温霁一个缓冲,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又找各种理由瞒着温霁,她到底是心疼她养大的小少年。 可今日招月这么一闹,她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人类真是一种别扭的生物。”系统蹲坐在桌子上,看着温知渝自己逼着自己“你都要死了,干嘛还想这么多啊?” “我死了,一走了之,那留下的人呢?哪怕好受一点点也好啊,是我最先告诉阿霁,我会陪他很久,十年算是久吗?”系统不懂温知渝这些矫情的心情,温知渝“死了”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温霁还是要走他该走的路啊! 第71章 娇妻美眷在怀,温知渝这个配角,总有被遗忘的一天。 “那我是不是该祈祷让他记着我的时日短一些,再短一些。”温知渝走出房门,温府的雪只扫出一条小路来,旁边的花圃中倒是堆了一层又一层的白雪,不染半点尘埃。 温知渝走出房门,穿着大红的披风,能将她的脸色也衬的好看一些。 “阿姐。” 清俊的少年郎从门外走进来,眉眼温柔的看着温知渝,温知渝朝着他招招手。 “阿霁回来了。” 旁人都觉得温霁是个清冷的性子,唯独温知渝看到了他们家阿霁掩藏起来的温柔,所以,她养大的温柔小孩,该是不会怨恨她的抛弃吧。 温府的新年过得很随意,毕竟家中住着三个待考的举子,秦松和郭英是得了温霁邀请才提前进京的,毕竟来的晚了,再赶上水土不服,到时候反倒是得不偿失。 原本是要定下客栈的,可会试在即,客栈紧俏不说,也不够安全,倒是温家有了宅子,他们一同住下,还能一起谈论学问。 秦松和郭英到的那日就来拜访了温知渝,毕竟是温霁的阿姐,两个人都是客气有礼,还带上了家中人送来的年礼,温知渝早就让人将西院收拾出来了,给两人住下,还念着哪里没招待好,让他们别客气。 温霁拦下了“阿姐,他们又不是小童,不会委屈了自己的。”秦松笑着拱拱手“是啊,温姑娘,我们和阿霁都是多年挚友了,若是需要什么,自然会和阿霁说的。” 温知渝还留着两人一起吃了一顿饭,才因着身子不好的缘故,被温霁催着回房去了。 “我送阿姐回房,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起风,阿姐着凉了怎么办?”温霁如今也被温知渝逼得唠叨了起来。 秦松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哎,你觉不觉得,温家姐姐这些年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啊,感觉还像是十八岁的姑娘,半点老气都瞧不出啊。” 郭英点头“嗯,不过温兄长得也好,美人在骨,自是没什么变化的,只是,温姑娘是不是病了,脸色好似很是苍白啊。”秦松抿抿唇,似是想起了什么,拉着郭英走到无人处“我家中的表妹,便是得了弱症去了的,去之前,我也曾去看望过几次。”郭英看着秦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松又鬼鬼祟祟的左右看了看,朝着郭英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 郭英凑过去,秦松低声开口“我那表妹走之前两个月的时候,面色和温家姐姐一般,看着精气神好了些,实则是已经亏空了底子,药石无医啊。” 郭英变了脸色,“当真?那温兄。” “温兄该是不知的,否则按照温兄的性子,怎么会如此平静?不过,也或许是我多心了。”秦松也觉得这话不好说。 “京城中的郎中可不少,且都是些妙手回春之人,若是真的有不对,府上也不该如此平静。”郭英寻了个合理的解释。 “倒也是。” 三个人自那日起便开始一起温习,互相出题,做题,亦或者寻一个策论的题目,三个人能一同辩驳。 “温兄的学问又深厚了许多,这一次怕是要争那状元之名了。”温霁闻言只是笑,他对功名利禄虽渴望,却也不是那般执拗,如今阿姐所念的,也只是留在京城罢了。 大年三十的时候,还是温知渝开了口,让三个人休息了半日,用了年夜饭,还喝了些酒水,暂且忘了即将到来的会试,几个人来了兴致,互相比赛下起了六博棋。 第72章 温知渝如今已经没那个精力守岁了,招月便和温霁说了,带着温知渝回房去休息了。 “明日早上记得给他们放炮竹,今年的开门红可不能落下。”温知渝说话的时候,已是昏昏欲睡了,招月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热,强忍着憋了回去,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带上哭腔。 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好,奴婢知道,姑娘快些歇下吧。” 等温霁玩闹过后再来寻温知渝,却发现温知渝房中的灯已经熄了,阿姐竟然这么早就睡下了,从前,阿姐都要拉着他守岁的。 温霁在温知渝门前站了半晌,几次抬手欲敲门,最后却还是没舍得吵醒温知渝,阿姐大病初愈,精神不济,早些睡下也好,他一个人守岁,也能给阿姐祈福。 大年初一的时候,温知渝包了红包给三个人,还不许人推拒“你们今年可都是要考状元的,这是开门红,可不能拒绝。” 秦松和郭英还未曾婚娶,因着两人在科举路上走的顺畅,家中长辈的心思自然也多些,来了京城寻的婚事可就不一样了,未成家,所以过年的时候还是会收到红包。 三个人谢了温知渝,收起了那一封红包,温知渝倒是不迷信,不过好兆头这事,谁会嫌弃呢? 更何况,二人在看到今日温霁身上的红色衣袍时,已经震惊过了一次,他们从前倒是不知,温兄还有如此花哨的一日。 过了新年,日子便快了起来,眨眼就到了会试的时候,温知渝这几日开始咳血,即便是系统给的药,起的用处也不大了,招月拗不过温知渝,只能尽心伺候着姑娘,然后自己一个人悄悄哭,她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会试在二月,天还冷着,不过那日没下雪,阴沉了两日的天空也终于放晴了,温知渝今日早上喝了一碗参汤,又吃了不少系统送来的舒缓药物,才将自己看上去好了些。 温知渝特意送温霁去了考场,温霁要进去之前,站在温知渝面前“阿姐可以抱一抱我吗?” 温霁说这话的时候,从耳垂开始,一点点的涨红,孩子大了,脸皮也薄了。 若是阿姐不愿,不抱也无事,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温知渝上前一步将人抱住,如今温霁已不是纤瘦的少年身体了,宽肩窄腰,已经能看出男人的伟岸来,温知渝又瘦小,看上去像是被温霁抱了个满怀。 温霁僵直在原地,分明隔着厚实的衣裳,温知渝还穿着披风,可温霁却还是清楚的感觉出怀中身躯的温软来。 “阿霁可要加油啊。” 会试要三日,温霁进入考场前,看着阿姐朝他挥手的样子,若他这一次成了会元,他想要温知渝答应他一件事。 希望阿姐,可不可以不再将他看做弟弟了。 温霁考完三天,倒也不觉得多疲惫,回家的时候脚步还有些雀跃。 “少爷回来了。”丫鬟迎上来,面色和语气都不好“姑娘晕过去了。” 温霁站在门口,脸上的那一点红晕褪成了煞白的脸色,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现在如何了?” 没人回他,温霁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二话不说就往温知渝的房中去了。 “郎中呢?郎中怎么说?是不是上次没好全,又吹了风才晕过去的。” 温霁说着已经推开了房门,耳边听到的是阿姐抑制不住的刺耳咳嗽声,眼中看到的,是阿姐唇边暗红色的血迹,那血腥气好像已经传到了他的鼻尖,裹缠着他,让温霁无法喘气。 第73章 温霁在门口站了许久,好似失了心神,亦或者他只是陷入了一场噩梦还未醒来。 屋子中的气氛太过沉闷,温知渝这才恍然,今日会试结束了,她这几日昏昏沉沉的,竟然将这事也忘了。 最后还是招月先动了,招月起身关了门,看着温霁,低声开口“姑娘如今受不得风。”温霁僵硬的扭过头,看着招月,声音一字一顿像是从齿间挤出来一般“你知道?” 招月没说话,只是低头的时候忍不住落下泪来,温霁的呼吸越发急促了,他好像无法喘息了,只能大口呼吸着周围的空气,招月想开口,温知渝却朝着她抬了抬手,示意招月别说话。 温霁一只手攥住左胸处的衣服,那一小块布料被温霁拽的很紧,可却半点没有缓解那里传来的隐痛,温霁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疼,却怎么也没有法子缓解,温知渝轻咳一声,喝了几口参茶。 “阿霁,你过来,你是想听阿姐和你说,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阿姐的事。”温知渝平日的确总是顺着温霁,可她也最清楚如何拿捏温霁。 招月带着屋子里的丫鬟出门了,将门关上前看了一眼屋子里剩下的两人,少爷背对着她,一向挺直的腰背却深深的弯了下去。 温霁快到走到床边的时候,终于没了力气,那短短几步路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温知渝眼睁睁看着温霁凭空一个踉跄,然后跪在温知渝的床边,温霁没哭,却让人觉得心痛至极,温知渝抬手摸了摸温霁的头顶。 “阿姐都忘了,会试考的如何?我们家阿霁这么厉害,一定没问题吧。” 温霁却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温知渝的手,用了那样大的力气,指骨都泛着森然的青白色,可落在温知渝手上的力气却那样轻缓,哪怕痛的失去的理智,温霁也还记着不能让温知渝疼。 “阿姐,不是真的,阿姐在骗我是不是?”温霁用希冀的眼神看着温知渝。 温知渝轻轻盖住温霁握紧她的手,掌心温热,温知渝原本已经想好了,她要如何平静的告知温霁这件事,她要走了,往后的路,她就不陪着阿霁走了,可真的要说出口的时候,温知渝却先落下泪来。 “对不起,阿姐对不住你。” 温知渝的眼泪落在温霁的手背上,温热,却烫的温霁生疼,温霁终于落下泪来,跪在床边,如同孩童一般嚎啕大哭,分明他八岁那年被野狗撕扯掉手臂上的一块肉时,都不曾落下一滴泪来。 可如今,温霁积攒了十八年的泪水,却好像都要在今日流尽了。 “阿姐,阿姐。”温霁口中呜咽出声。 “郎中已经尽力了,说我大概还能再撑两个月,阿姐还能看到我们家阿霁当状元啊。”温知渝尽力想要宽慰一下温霁,即便这作用微乎其微。 温知渝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拍着温霁的脊背,温霁哭的很凶,脊骨剧烈的颤动着,温知渝有些手足无措,可最后,温知渝也只是轻叹一声,坐在床榻上,将自己喉间的血腥气咽下去,半抱着温霁安抚着他。 最后还是说出来了,在一个这样不适合的日子,这样糟糕的情况下说出来,可这种事,哪有合适的时候啊。 …… 温知渝疲惫的闭上眼,语气轻缓“阿霁,阿姐累了,先睡一会,你也先回去休息吧。”温霁没应答,只是坐在床边握着温知渝的手。 第74章 招月进来的时候,温知渝已经睡熟了,温霁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少爷。”招月走上前,轻声开口。 温霁没动,招月略放大了些声音“少爷。”呆坐的人才回过神来,回头去看招月。 温霁一双凤眸现在红肿的可怕,脸上还是苍白的颜色,靠近了之后发现全都是干涸的泪痕,招月自打进了温府之后,还从未见过温霁这样狼狈的样子。 招月的记忆中,他们家的少爷从来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从未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吧。 “姑娘如今体弱,怕是要睡好一会儿呢,您才从考场出来,先去洗漱吧,然后好好歇一会儿。”温霁摇头,只是这个动作都好像用了大力气,招月却深吸一口气,硬是拽着温霁起来,她的力气本该是拽不动,可温霁现在就像是一个木偶一般,被招月拽的晃动了一下。 “放手。”温霁冷声开口,看着招月的眸子极冷,招月心中一跳,却还是稳住了心神。 “姑娘瞒着您,就是因为不想少爷这样,不想打扰少爷的会试,还有往后的殿试,您明知道姑娘多在意您,您若是一直这样,姑娘醒来看到了,您想过姑娘有多难过吗?” 招月说着,又落下泪来,用帕子擦了,看着温霁“少爷,这段时间,您就让姑娘高兴些,别,别让姑娘临走了,还要担心您。” 温霁终于有了反应,眼神还没从温知渝身上移开“我去收拾一下自己,你守着阿姐。” 招月看着温霁蹒跚的背影,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可连她都不能接受姑娘的离开,更何况是少爷呢,床上睡着的姑娘不过是两日的时间,便好像形销骨立,病容怎么也遮掩不住。 “老天爷当真是无情,世上长命百岁的坏人那样多,为何却不垂怜这么好的姑娘呢?”招月知道温知渝生病的第二日就去寺里供奉了长生牌,还请了一尊菩萨在家。 可为什么,菩萨就是不保佑他们家姑娘呢? 系统的药失去作用了,虽然系统还是帮温知渝消除了痛感,可身体的衰弱却是无法掩饰的,温知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屋子中点了灯,温霁坐在她的床边盯着她。 “阿霁?” 温霁在温知渝醒来的那一刻就发现了,小心的扶起温知渝,然后递上来一杯温热的参茶“一直在旁边温着。”温知渝就着温霁的手,小口喝着。 “你刚考完试,怎么没多休息一会儿?一直在这守着我吗?” “我在想一个问题,阿姐可以回答我吗?”温霁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干涩。 “嗯?” “阿姐怎么舍得这样对我?” “阿姐不能这样对我。”温霁的声音嘶哑又艰涩,如泣血一般。 温知渝半夜惊醒的时候,耳边响起的便是温霁那如泣如诉的质问。 温霁晚上不肯回去,就在温知渝的床边打地铺,温知渝原是不肯的,可温霁现在极执拗,也不愿听温知渝的话,阿姐能瞒着他这么久,他现在已不信阿姐了,温霁抱着一床被褥,绷着脸和温知渝说话,噎的温知渝一句话都说不出。 不过转念一想,她屋子里铺着地龙,也不会冷着温霁,如果温霁睡在她身边的时候能安心一些的话,可温知渝没想到的是,那个不安的人是她,其实温霁那句话未必是质问,只是痛到极致了,无话可说了,温霁并没有想让温知渝回答他。 第75章 毕竟若是真的逼着她,温知渝才是那个无话可说,理亏的人。 屋子中亮着一盏灯,莹莹烛火闪烁着,不让屋子中太黑,那一点亮只能让温知渝看到地上模糊的影子,温知渝翻了个身,发出动静的同时,温知渝就看到睡在地上的温霁坐了起来,声音急切。 “阿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温知渝借着烛火看着温霁的眸子,清亮明澈,毫无睡意,看来根本就没睡着。 “没,白天睡多了,晚上就醒来了,你呢?好不容易考完会试,一直都没好好睡一觉?” 温霁含糊的应了一声,转而就开始担心温知渝“阿姐若是睡不好,郎中开了安神的药物,我让人去煎药。”温霁起身欲走,被温知渝拽住了衣袖“不麻烦了,我这两日大多数时候其实都在昏睡。” “原本想瞒着你的,可如今已经不能瞒了,再瞒下去,阿霁就要和我生气了。” 温知渝干脆坐起身来,拍了拍旁边的床铺“既睡不着,那阿姐和你说说话好不好?” 温霁站在床边没有动,直到温知渝按耐不住的轻咳一声,温霁才坐下,拿过被子将温知渝裹起来。 “怎么又是这样绷着脸了?我们家阿霁好不容易才有个笑模样啊。”温知渝抬手,如同小时候一样亲昵的捏了捏温霁的脸颊。 “阿姐觉得,我现在还能笑出来吗?在阿姐心中,我那般没心没肺吗?”温霁知道,阿姐病了,病的很重,他马上就要失去他唯一的阿姐了,阿姐现在也不好受,他该哄着些阿姐,好让阿姐高兴些,而非这样冷言冷语,让阿姐也不知所措起来。 可温霁控制不住自己,在其他人都知道阿姐病入膏肓,他却一无所知的时候,分明,他们二人才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啊。 “今日秦兄他们知道此事之后同我说,之前就察觉出了阿姐脸色不对,可因着府上有郎中,就没有同我细说。”温霁说着想笑,却怎么也勾不起唇角来“我知道阿姐没错,是我,是我这个弟弟做的不好,阿姐病成这样,我竟一无所知,竟还自诩聪慧,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温知渝眼底发涨,她知道如何拿捏温霁,可温霁也最清楚怎么让她心疼。 “是我原本就打算瞒着你的,我知阿霁最信我,所以也最好欺骗,我总想着找个合适的时候,好让你别这么难过,如今看来,阿姐又搞砸了是不是?” “为何要瞒着我?我就这样不让阿姐省心吗?”黑暗的确是最好的保护,撕扯掉了温霁尽心伪装了许多年的温润清正,露出十年前那个凶戾的狼崽子。 “就是因为阿霁太省心了,阿霁刚才想和我说什么?”温知渝无法抵挡,只能生硬的转移话题。 温霁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情绪藏了起来,他不能吓到阿姐,温霁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一些“阿姐是不是不喜欢京城?不然我们回河州府,或者溪源县,还是阿姐想去什么地方,我带阿姐去好不好?” 温霁说的很快,好像只要温知渝点个头,温霁就要带着她去浪迹天涯。 温知渝沉默的看着温霁,温霁在这样的沉默中突兀的落下泪来,他以为自己今晚已经流了够多的泪了,可对着阿姐,他的眼泪却好像流不尽一般。 “我就知道,阿霁若是知道我命不久矣,便会为着我不顾一切,是不是?可我养你十年,是为了成就你,而不是让你为了我放弃一切。” 第76章 温知渝的语气严肃起来“我说过,这里,你脚下的京城才是你的归宿。” “不是,阿姐才是。”温霁反驳她“阿姐怎能这样轻视自己。” 温知渝知道自己很重要,可她再重要,也只是个配角啊,是主角路上的踏脚石。 “阿霁往后会有很长的路要走,会走得很远,也会遇到很多人,只要记着阿姐就好,阿姐会在天上保佑我们阿霁的。”温知渝说话的时候有些心酸,你看,她分明才是抛下温霁的那个人,是最自私的那个人,可如今却在这里冠冕堂皇的标榜着自己的无私。 “我想要阿霁有自己的人生,虽然没有我,可也会过得很好,是不是?” 阿姐在逼他,阿姐走了,却要他一个人孤单的活下去,温霁不明白,为什么? “阿姐曾说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我其实一直都不明白,那现在呢?阿姐不要我了?” 温霁说对了,温知渝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温霁起身“我去给阿姐倒茶。”接过温霁的茶水喝了两口,温知渝搜肠刮肚的想要说些什么,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说的,她才是个披着一层好人皮的坏人。 “阿姐不难过,也不忧惧,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坦然处之,让我觉得,阿姐早就想到离开我的这一天了,也做好了准备。” “没有。”可这两个字,温知渝说的那样干巴巴,轻飘飘的,完全无法让人信任。 “阿姐救了我,疼我了十年,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我一直都觉得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才是。” 他们当然是,温霁,一直都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啊,温知渝想要大声说出来,可嘴却像是粘在一起一样,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口。 可温霁却笑了,笑的颠倒众生,笑的黯然伤神“那阿姐这一次,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呢?” 温霁不再踏出温府一步,每日都跟在温知渝身边。 温知渝偶然在温霁休息的时候出去走了走,没一会儿就看到温霁慌乱的身影,直到看到温知渝之后,温霁才缓了心神“阿姐怎么出来了?” “你好不容易才闭一会儿眼,我就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温知渝嗫嚅着,温霁刚才很害怕,是因为没见到她,这不是第一次了,事实上,自那日之后,温知渝几乎没见到温霁好好睡一会儿。 “我怕我睡着之后,就再也见不到阿姐了。”温霁说话的时候还在对着温知渝笑,自那一晚哭过之后,温霁便总是对着温知渝笑,只是他越笑,温知渝越是心酸。 她想着阿霁哪怕是生气,愤怒,对着她恶言相对,也能让温知渝好受些,偏偏温霁就只是笑着,笑的极温柔,却如一把锉刀轻轻磋磨着温知渝。 “阿姐怎么又出来了?”如今已经开始化雪了,温知渝难得偷溜出来喘了两口气,就被温霁拿着自己的大氅包住了。 温知渝如今越发瘦弱了,温霁如今的身形又高大,大氅落在温知渝肩上,几乎将人从头到脚都遮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张病态的白皙面孔。 温霁抬手摸上了温知渝的脸颊,触手只觉得冰凉,温知渝感受着温霁掌心的温热,虽然觉得这姿势太暧昧了一些,不过,温知渝看着眼前的温霁轻叹一声,如今阿霁就如同惊弓之鸟一样,她还是顺着些这小孩吧。 温知渝轻轻在温霁的掌心蹭了蹭,温霁一怔,却没收回手,两人站在屋檐下许久,直到温霁收回手“外面冷了,回屋吧,若是阿姐觉得屋子里太闷,将外间的窗户打开一会儿吧。” 第77章 温霁说着就要带着温知渝回房,温知渝却没动,反倒拽住了温霁的衣袖“阿霁,今日就让阿姐在这等着吧,说不准是最后一次了。” 温霁陡然变了脸色,温知渝却没动,只是看着温霁,她这些时日病恹恹的躺在屋子里,也不敢惹温霁生气,所以他们都没有谈论起温霁的会试。 可前些日子可以不谈论这件事,今日却不行,今天是会试放榜的日子,温知渝干脆直接攥着温霁的手腕,感受着温霁皮肤上传来的温热。 “我以前做了秀才的阿姐,然后是举人阿姐,如今自然也要做一回进士阿姐了,往后许是墓碑上还能写着我是状元的阿姐呢。” 温霁沉默的裹紧温知渝身上的大氅,手中用的力气不小,温霁练武那么久,分明已经学会了怎么控制好自己的力气,现在却突然的失控了“阿姐想让我参加殿试,可我只想阿姐活下去。” 若这是一场交易,温知渝注定是言而无信的那个人,温知渝勉强笑了笑“那阿霁想要阿姐怎么办?” “阿姐,我去考状元,宫中的御医不是很厉害吗?宫中的药物也很多,我只跟陛下讨这一个恩典,阿姐让御医给你看病好不好?”温霁的声音好像还是没什么起伏,只是眼中的乞求那样明显,温霁如今所求的只有一件事,他想要温知渝活下去。 温知渝几乎想要直白的告诉他,没用的,可她真的连这一点微末的希望都不肯给温霁吗?即便如此,她至少也要让阿霁觉得,她是想要陪着他的,而不是那么坦然,甚至是渴盼的等到死亡降临。 “好。”温知渝将脸颊往大氅里面缩了缩,心中苦涩,她如今对着温霁说谎的时候,竟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阿姐一定努力活着。” 温霁眼底点燃了一点星火,微不可察,却又坚定的让人不容忽视。 “阿姐,拉钩。”温霁伸出手,温知渝的小指勾着温霁的小指,拇指点在一起。 “不守信的人是小狗。” “这么大的人,倒是幼稚起来了。”温知渝笑着开心,却在心底悄悄的“汪”了一声。 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适时的响起,招月进来的时候,脸上是难掩的喜色“姑娘,少爷,报喜的官差来了,咱家少爷这一次,可是会元呢。” 温霁脸上没多少喜色,倒是温知渝很是高兴,脸颊都浮上了一层薄红“阿霁,你去招待一下吧,阿姐提前让招月准备了喜钱,来贺喜的记得都送一份。” “阿姐不去吗?” 温知渝摇头“不了,外面人多,都盯着咱家看呢。”温知渝这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实在是不好看,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对温霁不好。 如今过了会试,能有心在殿试上争一争的都不是寻常人,手段自然也不是他们可想的,还是小心些的好。 温霁自然知道温知渝所想,却只是皱了皱眉,没有阻拦得了消息之后就要回屋子的温知渝。 外面人多眼杂,对阿姐来说,的确不适合养病,温霁当然要去考状元,权力不是最重要的,可没有权力却是不行,否则阿姐的病就不会拖到这个时候,而家中给阿姐看病的郎中,甚至都是平阳侯府借给他的。 温霁散了喜钱,听了了恭维,会元啊,得了会元,只要不出意外,殿试是极有可能取得一甲的名次,可这对温霁来说还远远不够,温霁合上大门,会试放榜之后,殿试的日子就不远了,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第78章 郭英和秦松这一次也是榜上有名,但两人也知道如今温府是个什么情况,府上的气氛沉闷,他们也不好庆祝,更何况如今殿试在即,更应该静下心来。 “温兄那日可谓是失魂落魄,看着都让人觉得心酸,也不知这殿试,温兄可还能静下心来。”郭英有些担忧,没想到温家姑娘竟然已经是病入膏肓了,连他们知晓之后都心绪难平,更何况是温兄呢。 秦松却是摇摇头“我觉得,温兄应该是会全力以赴吧,若是对我那样重要的人即将离世,临走的时候,只想看着我功成名就,那我拼死也会全力以赴的去争。” “但愿这一次,温兄真的能心无旁骛。” 温霁当然会全力以赴,哪怕温知渝骗他也好,哄他也罢,他只要阿姐留在这世上的时日久一点,再久一点,那他什么都可以做。 温霁去殿试那日,温知渝捏着系统的后脖颈“给我药。”系统的猫爪子无力的在空中挥舞着,却因着温知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揪着它,最后还是认命了。 “之前已经给你很多药了,即便是系统兑换的药物也不能这样吃,会对你的身体产生影响的。”系统意图劝一下温知渝。 温知渝想说她这个身子反正都已经破败至此了,再过几个月,怕是都成一堆白骨了,还担心什么? “身体和灵魂息息相关,你没发现吗?你来到这里几年后,容貌停留在了二十岁的时候,因为你真正的身体就只有二十岁,受损的会是你真正的身体,这样也无所谓吗?”系统看着温知渝,温知渝将系统放下。 “会死吗?如果不会死的话,到时候大不了又是病一场的事,但今日,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温知渝说着,拿过旁边的参茶喝了两口,她如今还没有缠绵病榻,全靠这参茶吊着了,不过也差不多了,系统到底是搞不懂温知渝的想法,却还是给她买了一颗药“只能维持一天。” “一天就够了,”温知渝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毕竟状元游街,也只有今日而已。 “招月,我看园子里的垂丝海棠开花了,快剪一篮子来。”温知渝感受着体内一股热流涌过,原本无力的身体终于有了力气,起身就往外去。 那垂丝海棠,她盯了一个月了,如今开的正好。 殿试之后,都是当场阅卷,然后呈送给陛下,考生都等在殿外,温霁站在第一排,微微垂着眸子,等着他想要的结果。 殿试结果填榜后,大胤朝宣武帝于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殿试结果。 先从同进士开始,然后是二甲的进士,最后便是一甲前三名,温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走过,直到太和殿前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甲第一名,河州府溪源县考生温霁,赐进士及第。” “小民谢主隆恩。” 宣武帝仔细打量着眼前清俊的少年,这面相,倒适合当个探花,可再看温霁的卷子,这探花,可是委屈了。 “进士及第,朕会赏赐你们一样东西,可有想要的?”其实这也就是一问,宣武帝是打天下的人,之后做了皇帝才开始重视读书人,为显大胤对读书人的看重,便有了进士及第者,可在殿前提个请求,可也少有人真的敢提,这不是跟着陛下讨赏吗?有损读书人气节。 温霁却在等这一刻“陛下,小民有一个不情之请。” 第79章 宣武帝挑眉看了一眼温霁,这孩子他早先就知道了,平阳侯萧景阳的孙儿,萧景阳直言,这位便是他选定的平阳侯府世子,在殿试之前才说,原本依着萧景阳的面子,他也会给温霁一个不错的名次,却没想萧景阳半点没有夸大,这孩子,的确不简单。 他倒是想看看,有什么是平阳侯府给不了的,让温霁在殿前直言恩典。 温霁径直跪了下去“小民别无所求,只此一事,万望陛下恩准。” “说来听听。”宣武帝既给了这赏赐,他们接着就是,却非要在殿前彰显读书人的高风亮节,如今温霁这般,倒是像萧景阳那个老家伙,武人做派。 …… 温知渝提着一篮盛开的垂丝海棠,招月最后还是对着温知渝妥协了。 “姑娘,少爷总要回家的,您又何必非要去呢?”招月在马车上嘀咕了一路。 “好了,我今日不是身子也好多了,不然怎么敢这样出来,更何况,阿霁会记着今日很久,我不想因为我,让他蒙上一层阴影。” 招月没去看温知渝,掀开车窗看着外面,将眼底的泪悄然拭去,她今日看着姑娘气色大好,忍不住去找了郎中,希冀着,许是药有用了呢,可郎中却是叹息着摇头。 这不是大好了,而是回光返照之相。 招月让府上的小厮早早来占了包厢,提前烧了炭盆,郎中说的清楚,如今温知渝受个冷都能没了性命,街上和茶楼中的人吵吵嚷嚷的,今个状元巡街,自是难得的热闹,温知渝细细听去,有人说,今年的状元郎是个俊俏的少年郎,瞧着可比探花都好颜色。 温知渝抱着手炉笑“看来真的是状元了,我之前最担心的,便是阿霁那张写着探花的脸,万一见不着个好看的,可不就让咱家阿霁去当探花了。” 招月也忍不住激动“姑娘,咱们家少爷真的是状元啊。” 温知渝推开窗户,楼上窗前的大多是未出阁的姑娘,手中不仅是花,还有香囊帕子之类的,正等着状元郎呢。 “是啊,有了这状元,往后阿霁的路途该是平坦不少的吧。” 任务进度,百分之百。 不知谁喊了一句游街的队伍到了,隔着窗户都听得清楚,然后声音便嘈杂起来。 招月打开窗户,让温知渝探出头去看个清楚,游街的队伍走的慢,他们身后鲜花满地,榜眼和探花的年纪也都不大,只是都不及为首的温霁引人注目,今年的状元郎,可比探花还俏呢。 温知渝看着那榜眼和探花笑容满面的样子,以及温霁冷着脸的模样,人家手中即便是没个香囊,也好歹接着几束花呢,可她家阿霁呢,手都不曾从马缰绳上离开,那些落在他身上的鲜花,以及姑娘家的情意,全都被扔在了地上,然后被马蹄无情的踏过去。 温知渝摇头,她家这新出炉的状元郎什么都好,只是依旧是情窍未开的小孩。 一支开的正好的垂丝海棠落在温霁头上,温霁下意识要躲开,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上面响起。 “这谁家的状元郎啊,生的这般俊俏。” 温霁抬头,温知渝提着一篮子的海棠花,笑的明媚,说话的时候,干脆将篮子里的花全都倒了下去,温霁赶忙去拢过来。 游街的队伍走过温知渝所在的窗前,温知渝看着捧着一大束海棠花的温霁,那表情还有些呆。 第80章 温知渝看着他,低声开口“原是我家的啊!” 今日的状元郎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 游街队伍远去,人潮散去,温知渝刚出茶楼,一个长相儒雅的男子拦住了她。 “温姑娘,家父请过府一叙。” “您是?” “温姑娘应该知道,平阳侯府。” 温霁到平阳侯府的时候,身上的状元袍还未脱下,鲜红的状元袍子都不能让温霁阴沉的脸色好看一些。 温霁冲入平阳侯府的时候,萧言卿就觉得要糟了,他今日算是触了温霁的逆鳞,可老爷子又下了令,温霁的身份已经在陛下那过了明路,他就是死,也得是他们萧家的人。 “我劝不动,你就能劝动了?去把那丫头给我找来,如今温霁可最听她的话。”萧景阳对温知渝本也不怎么在意,但问题就是,温知渝快要死了,萧景阳最是清楚,温知渝若是这个时候死了,她一定会是温霁此生最重要的人。 所以,有些事,得在那姑娘还活着的时候做完,否则到时候温知渝说些不该说的,他们可就真的束手无策,回天乏力了。 萧言卿拦住温霁“你放心,爹心中有数,不会为难温姑娘的,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就算是为了温姑娘好。”温霁看着萧言卿,轻嗤一声“五爷,您这算是威胁我吗?” 五爷,萧言卿抿唇,在这个时候竟然生出和温知渝在温霁八岁时如出一辙的想法,这难搞的小孩。 温霁这样子才算是威胁吧,萧言卿长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如今温霁正在气头上,他若是真的和他闹起来了,温霁今日就能穿着状元袍拆了他平阳侯府。 “好,你不肯和我说,那我们就谈谈你的阿姐,温知渝。” 这三个字成功牵绊住了温霁的脚步,萧言卿抓紧时间开口“我找上这位温姑娘的时候,我只说了我来自平阳侯府。”温霁扭头看着他,萧言卿吐出一口气,看来还是有用的。 “然后她就跟着我走了,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为何平阳侯府要找上她。” 温霁站在院子里,分明三月的阳光是很温和的,可温霁那一瞬间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如芒在背,萧言卿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桌椅“你那位阿姐很有勇气,她比你镇定,所以你也不必太担心,好好等着吧。” “我本就是阿姐教出来的,阿姐做的自然要比我好。”温霁没动,只是在门前直挺挺的站着,萧言卿也只能陪他站着。 “你放心吧,老爷子心心念念想让你进这平阳侯府,甚至连世子之位都许出去了,若是他真的在这个时候对温姑娘出手,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温霁原本是不想理会他的,只是萧言卿实在是太聒噪,扰的他乱了思绪,忍无可忍的开了口“你当我是担心这个?” 萧言卿看着他,不是担心这个,那你气势汹汹的闯进侯府做什么? “萧景阳戎马一生,平阳侯府这满门荣耀都是他赚来的,这样的功绩,却没有引来陛下忌惮,所以他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 萧言卿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敢背后谈论他爹,握拳轻咳一声,看着温霁“那你在担心什么?” 温霁看着紧闭的房门,薄唇紧紧抿着,紧张之情溢于言表,让萧言卿都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了。 “我阿姐知道了,知道我隐瞒了她这么多年,阿姐会生气的,一定会生气的。”温霁低下头,萧言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却硬是察觉出几分委屈来。 第81章 温霁不怕平阳侯府,却担心他阿姐生气,萧言卿第一次觉得,平阳侯府好像的确没那么重要。 “也就是在我面前,你才能这样说,府上的小辈如今可都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温霁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萧言卿“我在乎?” 萧言卿无言,他家老爷子这么费心,温霁却还是浑不在意,即便是他,也难免觉得心中酸涩。 房门“吱嘎”一声打开的时候,温霁浑身僵直,抬头的动作都是僵硬的。 出门的人是温知渝,温知渝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人,温霁下意识上前一步“阿姐。” 萧景阳从温知渝身后走出来,扫了一眼温霁,转而看着温知渝“我所说的话,还望温姑娘好好考虑,若温姑娘真的是为了阿霁着想的话。” 温知渝轻咳一声,压下喉间的痒意,即便是面对萧景阳的时候,也还是不卑不亢的样子。 萧景阳今日倒是觉得,温霁被温知渝教养也是好事,毕竟侯府后院的那些女人,哪个见了他不是低眉顺眼,战战兢兢,哪有温知渝这般冷静得体。 “侯爷所说的我自会考虑,但如今,他还是我温知渝的阿弟,就不劳烦侯爷费心了。” 温知渝对着萧景阳行了一个晚辈的礼数,然后径直往门外走去,路过温霁的时候,瞥了一眼站在那里罚站的小孩“还不跟着?不回家了?” 温霁头也不回的跟着温知渝走了,萧言卿硬着头皮去看老爷子,可萧景阳不仅不生气,反倒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爹。” 萧景阳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看来这温家的风水是真不错,养出来的人可都不是泛泛之辈。” 马车是一直等在府外的,招月急的团团转,她到了地方就被拦在了府外,只能让小厮赶紧去找少爷,刚才少爷也进去好一会儿了,可两个人却一个都没出来,招月险些急哭了,他们温家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等权贵啊。 “姑娘。”招月看着温知渝从侯府出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扶住温知渝“您总算出来了,没事吧?” “没事,先回府吧。”温知渝深呼吸了一下,上马车的时候却几次都没有上去。 “姑娘。” 一双手臂从腰间环住温知渝,将她拦腰抱起,然后轻手轻脚的将温知渝放进马车里。 温知渝坐在马车里,抬头看了温霁一眼,却没说话,温霁从马车上下来“我在旁边走就好,阿姐现在,大抵是不想见到我的。” 招月看了看姑娘,有些不明所以,自然也不敢劝说。 到了温府,温知渝是被温霁抱着下马车的,温知渝抬手扶着温霁的手臂慢慢往屋子里走去。 “阿霁,既然还在溪源县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切了,又何必瞒着我呢?”阿姐一向都是盼着你好的,其实你无需瞒着阿姐。” 温知渝冲着温霁摆摆手回房了“如今,阿霁算是和我扯平了。” 他们,都互相欺瞒了对方。 温知渝半夜惊醒的时候,招月就睡在外间的小榻上,听到声音之后急忙进了里间“姑娘。” 今日温知渝坚持了一日,现在开始反噬了,招月看着温知渝手中被鲜血染红的帕子,心中一紧“姑娘。”温知渝指了指茶壶,屋子里的茶水一直温着,招月急忙给人倒了一杯“姑娘,我去找郎中来。” “没事,我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我心里清楚,郎中来了也顶不了事。” 第82章 温知渝看了看招月,她今日睡得早,心中藏着事,可到底是抵不过身体上的疲累“今日怎么是你啊?”不怪温知渝意外,这些时日的晚上,全都是温霁在陪着的,她半夜常常惊醒,自然很清楚这些事。 “姑娘,少爷不让我说。” “什么意思?”温知渝不解,看了一眼招月“说,这个家,现在总该还是我做主的吧。” “今日回来之后,少爷就没有进屋,一直在外面站着呢,也不许我们说。” “胡闹。”温知渝慌忙就要起身“现在才是春三月,晚上那冷风可是透骨的,他就在外面站着?这是和谁闹脾气呢?”温知渝一着急,又忍不住开始咳嗽,招月拍着背“姑娘您别急,我这就让少爷进屋来。” 招月打开房门,看着站在门口的温霁,春夜的风冷的厉害,如同锋利的刀刃刮在人身上,即便是温霁,也忍不住颤着身躯。 “姑娘醒了,让您进去。” 温霁现在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了,抬腿的动作都僵硬缓慢,温霁走进去的时候,招月还不忘叮嘱他“少爷先暖一暖身子,可别将寒气过给姑娘了。” “嗯。” 温霁在外间烤了火,披着披风才进了里间,温知渝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微微阖着眼,看来是真的没什么精气神了。 温霁站在屋子里,也不开口,还是温知渝打了个激灵醒过神来,看着温霁又在她房中罚站。 “你这是在做什么?逼迫我吗?” “阿姐,阿霁不敢,我,我只是想要阿姐消气。”温霁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抖, “罢了,从小就是个死心眼的,太晚了,先睡吧,明天我们再说这件事好不好?”温知渝说不下去了,现在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好,阿姐睡吧,我不扰阿姐了。”温霁照旧在温知渝床边打了地铺,他只有在这才能觉出一时半刻的安心来,可要闭眼的时候,却看到了被染红的手帕。 温知渝第二天醒来,勉强用了些早食,喝了药,然后就捧着参茶,指着自己对面的位置“昨日阿姐也是突然知道这件事,所以态度不好,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一谈了?” “阿姐生气是应该的,我没有故意欺瞒阿姐的意思,我只是不想离开阿姐。”温霁解释着,恨不得将想说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可这位在科举考场上妙语连珠的状元郎,这个时候却笨嘴拙舌起来。 温知渝认真仔细的看着温霁,想要将温霁这副模样刻画在心底,当初那一块锋利的能割伤所有人,包括自己的顽石,经过十年的打磨,终于被打磨成了一块温润莹白的玉。 温知渝抬手覆在温霁的手上“阿霁,阿姐明白,一面是钟鸣鼎食的侯府,一面是我这个无权无势的阿姐,普通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唯独我们家阿霁是个傻的,是不是?” “我才不傻,阿姐那样好,便是侯府也是比不过的。” “这还不算傻,阿姐今日和你说,就是想问问你,你如今已经是状元了,往后是怎么想的?” “阿姐,可是萧景阳和你说了什么?阿姐不必理会他的话,我不会去侯府当什么世子的,我只是温家的小少爷,是温知渝的阿弟啊。”温霁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可温知渝听了,却没露出高兴神色来,只是认真严肃的看着温霁。 “从小阿姐就说,我们阿霁很厉害,非池中之物,总有一日要飞上天去的。” 第83章 温霁有些艰涩的想要开口,话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他猜到阿姐要说的话了。 “我们其实都心知肚明,阿霁,我们不是亲姐弟,不过是因缘际会,所以我才会陪着阿霁走过这十年,如今阿霁有了真正的家人,自该认祖归宗。” “我不想,阿姐,我只做温霁就好,他们都只想着利用我,唯独阿姐对我是真心的,我只想姓温,做温家的小少爷。”温霁情绪很激动,十八岁的温霁,已经很难有这样起伏的心绪了,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别扭难搞的小孩。 温知渝小口喝着参茶,静静的看着温霁,从小到大,温霁仅有几次的失控,温知渝都是这样安静的看着他,然后等着他平静下来,恢复理智。 温霁终于冷静了下来,看着温知渝,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阿姐,你是不是不想要阿霁了?”温知渝手中的参茶一晃,荡出一层层的涟漪来,温知渝抚了抚胸口,明明空落落的,怎么还会疼呢? “阿姐没多少时日了,温家本也只有我一个,我走了之后,阿霁怎么办?在这世上当那无根的浮萍吗?可你不是,你有家人,成了侯府的世子之后,未来更是坦荡。”温知渝分析着利弊,无论温霁能不能听进去,这些话,她都得说。 “我不能做一个那样自私的人,我既养了你,便一辈子都要对你负责,来京城之前,其实我就在想着找一找你的家人,病了之后便更着急这件事了。” 温霁抬头“为何?只有我和阿姐不好吗?” “可我要走了?往后呢?留着你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世上?” 萧景阳和温知渝说的很清楚,他们没办法说服温霁,温霁在这件事上,简直就是顽固不化,所以,现在只有温知渝能让温霁回到平阳侯府。 温知渝或许不能说服温霁,可却能逼迫温霁,只有温知渝的逼迫,对温霁才是有效的。 温知渝抬手,抚上温霁的脸颊“阿霁,回到本该属于你的人生中去吧,你也不想阿姐走的时候,还带着对你的担忧吧。” 温霁握住温知渝的手,被这句话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拒绝的话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好,我听阿姐的。” 京城权贵人家众多,可平阳侯府还是独树一帜。 平阳侯府的侯爷萧景阳,那可是跟随宣武帝打天下的人,能与帝王共患难的人不少,可能共富贵的却是少之又少,但萧景阳做到了。 萧景阳五个儿子,嫁出去的女儿也不少,孙辈更是数不清,可平阳侯萧景阳却至今没有请立世子。 原本盯着平阳侯府的人,尤其是打算和平阳侯府结成姻亲关系的,怕是比萧景阳更在意世子之位花落谁家,可谁也没想到,宣武十九年的三月,萧景阳毫无预兆的请封世子,且那人还是宣武十九年的状元郎,温霁。 作为平阳侯流落在外的孙儿,温霁这个名字一时之间在京城风头无量。 状元在京城某些人的眼中,并没有那么重要,撑死也不过是个六品京官,三年之后若是不能晋升,便会被外派,然后泯然众人,而新的状元会重复一遍他的荣光。 可这状元郎若是平阳侯世子,可就大不同了。 京城中的人惊讶,错愕,疑惑者皆有,可如今不只平阳侯府闭门不见,温府更是府门紧闭,而且平阳侯的世子,怎么会在一个小小的温府中? 第84章 温霁端着药递给温知渝,温知渝手中拿着一个帖子,是萧言卿亲自送来的请帖,上面是温霁写入萧家族谱,认祖归宗的日子。 “阿姐,喝药吧。” 温知渝端起药一饮而尽,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温霁看着,眼底黯然,病入膏肓,五感尽失也是常事,阿姐前些时日还曾说过这汤药酸苦,可如今喝起来已经面不改色了。 “侯爷倒是心急,这么着急让你认祖归宗,看来当真是担心你这变化无常的性子。” 温知渝看着帖子上的日期,四月初一,据说是个吉日,请封世子的圣旨也会在那一日送到平阳侯府。 “四月初一,是个好时候啊。”温知渝看着温霁,温霁看了一眼请帖,冷冷清清的点点头。 “我知道,阿姐放心,我那日会去平阳侯府的。” 温霁看着今日天气好,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院子中站了一会儿,回房去搬了躺椅出去“阿姐今日要去晒晒太阳吗?今日太阳很好。” “好。”温知渝坐在躺椅上,温霁给她盖了毯子,然后安静的坐在一旁陪着温知渝。 “阿霁如今是状元了,不出门去交际应酬没关系吗?”温知渝拢了拢身上的毯子,她从未亲历过死亡,却没想到,第一次“死的”就是她自己。 她能感觉出自己逐渐衰败的身体,以及难掩病容的样貌,就连偶尔看到镜子里的人都要惊一下,那个形销骨立,生出死气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有点丑,温知渝忍不住想着,可看着温霁的沉默一日多过一日,她一边心疼,一边觉得这样也好,能让温霁有很长一段时间来接受她的死亡。 温知渝有些惫懒,温霁当状元的第二日,陛下亲派的御医就入府了,可即便是太医院的院正,在给温知渝把脉之后,也只是摇摇头,留下的药方也只是温补的方子。 那药方救不了温知渝的命,只能让她在最后的时刻好过一些,温霁比谁都清楚这件事,所以,他只是愈发沉默的陪在温知渝身边。 “没关系,不急这些时日。” 温知渝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温霁说着话,大多都是一些平常的闲散之语,偶尔温知渝会教育一下温霁,让他往后改改自己的性子。 “阿霁即便是想要权力,也要稳当一些,虽然有平阳侯府给你托底,可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温霁点点头,应了一声“阿姐教给我的,我都记着。” “你天生聪慧,我也教不了你多少,只希望阿霁记着一件事,往后万望保全自身。”温霁拉住温知渝的手“阿姐别为我忧心了,现在阿姐不该思虑过重。” “当然忧心啊,你这性子,总觉得往后会得罪不少人,当初想让你身有傲骨,别在意自己的过往,偏偏你又是个厉害的,倒也有高傲的资本,可往后怎么办呢?这京城,感觉人人都不好惹啊。” 温知渝坐起身,捏了捏温霁的脸颊,有些可惜,近来温霁也消瘦的厉害,平日合身的衣服,短短几日就松垮起来了。 “阿姐放心,我不会任由人欺负的。” 温霁低声说着,余光却落在温知渝身上,他从前最担心的就是有人会用阿姐来胁迫他,这是他唯一担心的,是他的软肋。 可如今,连这唯一的软肋也马上就要没有,温霁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相较起来,他心底更多的,是茫然。 第85章 温霁从前渴望权力,想要加官进爵,光耀门楣,可那都是为了温知渝,如今阿姐没有了,那他又能为了什么呢? “阿霁,回去吧,我困了。”温知渝轻声开口,温霁走上前,用毯子将温知渝裹好,然后横抱起来,缓步走入房间。 他们身后,开得正好的垂丝海棠已经开始落花了,在地上散了一地,然后在泥土中腐烂。 温知渝这段时日越发的嗜睡了,而且是无时无刻的直接昏睡过去,温知渝每一次睡过去的时候,温霁都在担心他的阿姐再也不会醒来。 温知渝睡着的时候,就连呼吸都轻缓起来了,单薄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温霁这几日在温知渝睡着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摸着温知渝的脉搏。 那微弱的脉搏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温霁偶尔摸不到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温知渝醒来的每一天,温霁都觉得终于活过那一天的,应该是他才对。 招月轻手轻脚的走进屋来,看着温霁握着温知渝的手坐在床边,招月走上前“少爷,您去歇一歇吧。” “不必了,不守着阿姐,我也睡不着。” 招月看着温霁泛白干裂的唇瓣,也知道少爷这个时候根本劝不动,招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温知渝,御医说,他家姑娘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这几日少爷寸步不移的跟着姑娘,或许也是知道,某一天姑娘睡着之后,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四月初一,风和日丽。 温府小少爷温霁认祖归宗,写入萧氏族谱,改名萧霁,字子昭。 平阳侯府这一次一改往日作风,极低调的完成了这件事,请来观礼的,除了萧氏一族的人,大多是在这京城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那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穿着绣着银线的玄色锦袍,立在人前,半点看不出市井气来,全然的矜贵无双。 温霁不肯改名,这是阿姐给他的名字,只愿意改姓,萧景阳倒也没怎么反对,他也不是文人,家中孩子的名字也没什么讲究,萧霁就萧霁吧。 温霁既然应了阿姐这件事,就不会失信,温霁跟在萧景阳身后,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萧景阳没有看他,只是带着他往前走去,“感觉到了吗?” “什么?” “他们看你的眼神,没感觉吗?” “嫉妒,羡慕,恶意,这些眼神,我从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不过今日尤其多罢了。” 萧景阳点点头,身为平阳侯世子,首先就要学会面对这些人的恶意。 “那你作何感想?” 温霁看了看日头,微微眯起眼,阿姐身子实在虚弱,所以今日没有来观礼,他得尽快赶回去才行,至于“感想?说明当这平阳侯世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萧景阳一时无话,最后只能重重哼了一声,带着温霁走入祠堂。 萧家人说的那些话,温霁并没有认真去听,他也不知自己在想着什么,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直到萧景阳提笔在族谱上写下他的名字:萧霁,温霁才恍然回过神来。 今日离开这个祠堂,便再也无人叫他温霁了,他是萧霁,是平阳侯府的世子,是萧景阳的孙儿,而不是当初溪源县那个小乞儿,也不是温知渝的阿弟了。 萧霁站在萧景阳后面,叩拜了祖先牌位,这上面甚至添了萧霁那从未谋面的母亲牌位。 第86章 “真要说起来,我只是侯爷的外孙罢了,侯爷就放心将这世子之位给我?” 萧景阳看了一眼牌位前的族谱“你现在姓萧,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你娘也是老子的血脉。” “所谓的亲疏远近,嫡庶有别,对我而言,都没有萧家重要,只要你能撑起这平阳侯府的满门荣耀,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萧霁看了一眼萧景阳,弯腰磕下头去。 萧霁今日站在萧景阳身边,让那些意图看热闹的人心中一震,这萧霁当真是流落在外的吗?一举一动都不卑不亢,举手投足更是优雅从容。 萧霁给了萧景阳面子,萧景阳也乐得看那些人难看的脸色。 “时辰到了,我该走了。”萧霁终于得了空,和萧景阳说了一声,转身就要走,说好的两个时辰,他可是一刻钟都没有少。 萧霁不给面子,偏萧景阳也说不出什么来,如今温家那姑娘身子不好了,今日萧霁能来,他就已经十分满意了,萧景阳不耐烦的挥挥手“走吧走吧。” 萧霁果然转身就走,萧言卿想要说些什么,还是萧景阳冲着他摇摇头“算了,你现在还留不住他。” “爹。” “温家那姑娘马上就要走了,我们等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几日都等不起。” 萧霁离了平阳侯府便急匆匆的上了马车回家去了,他这段时日第一次离开阿姐,还是这么长的时间,萧霁径直走进温府,心跳的厉害,直到看到坐在窗边的温知渝,才算是安定了不少。 温知渝看到走进院子里的萧霁,朝着他招了招手“不急,慢些。” 萧霁站在窗前,看了看温知渝在日光下几近透明的肤色,心中一颤。 “阿姐?” “今日突然感觉好多了,如何?阿霁今日顺利吗?” “顺利。”萧霁愣愣的回答,眼底突然泛红,不愿让温知渝看到,扭过头“阿姐,我去换一件衣服再来陪你。”萧霁站在温知渝面前的那一刻,心却跌入了无尽的深渊,他知道,他的阿姐真的要走了。 温知渝看着萧霁远去的背影,拿过旁边的参茶喝了一口,旁边的系统跳到桌子上。 “分明今日就已经能离开了,何必还要硬拖延这两日?你现在应该很难受才对吧。” 系统昨天就告诉她,她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了,可温知渝却坚持要拖延两天。 “若是我走的时候,阿霁不在身边,他会遗憾一生的,今日也算是他的喜事,我怎么好让他难过?” 系统一双泛着寒光的猫眼看着她“温知渝,后天,是你最后的时间了。”温知渝看着窗外,眉眼中泛着深切的哀伤“总要走的,阿霁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 萧霁来温知渝房中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件平常穿的青衫,面色也平静了不少。 “萧霁。”温知渝叫他,萧霁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阿姐在叫他。 “其实,萧霁也很好听,是不是?” “不及温霁悦耳。” 温知渝笑说他胡闹,往后阿霁自己得适应他的新名字才好。 “往后就是萧霁了,怎么说也是世子爷了,可别在名字上闹了笑话。” “阿姐放心,我还不至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不过需要适应一下罢了。”毕竟温霁这个名字,他用了十年。 “那子昭呢?你的字按说是不是该长辈来取啊?或者将来你拜了名师,等你弱冠之年,再给你取字?” “阿姐不也是我的长辈吗?阿姐取的字很好,阿霁喜欢。”萧霁说的坚决,他的名,和他的字,都是阿姐给他的,那是阿姐对他的期盼和牵挂,谁也不能更改。 第87章 温知渝也不过是心血来潮,所以给萧霁提前取了字,取字是要等到弱冠的,可温知渝等不到了。 温知渝想了很久,翻看了很多书,才郑重其事的定下了昭这个字。 萧霁,字子昭。 昭,意为美玉,为日月,为世间一切美好。 温知渝要离开萧霁了,她留给萧霁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她能做的,只有将一切对美好的期盼都给予阿霁。 四月初十,是萧霁的生辰,四月初三,是温知渝的,忌日! 四月初二那日,温知渝的精神很好,一大早就自己下床洗漱了,还顺便将萧霁拉了起来,萧霁睁开眼,看着阿姐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笑,微微一怔“阿姐?” “阿霁,陪阿姐出去走走吧。”温知渝看着萧霁坐在地上的被褥上看着她,抬手轻轻一拍萧霁的额头“怎么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呆啊?” 招月端着早食进来的时候,温知渝正站在屋子里和萧霁说话,和姑娘没生病的时候一样,招月端着食盘的手微微一颤,不敢露出难过的样子来,生怕自己的眼泪在姑娘面前夺眶而出,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才敢进屋去。 招月端茶递过去的时候,萧霁的手从桌下伸出来,微微发着颤,招月手中的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不该递过去。 “放在桌子上吧。”说话的是温知渝,温知渝瘦弱苍白的手轻轻握住萧霁颤抖的手。 “阿霁,今日多和阿姐说说话吧。” 人死之前是什么样的?是担忧惊惧,是坦然赴死,亦或者为了求生不择手段,萧霁不知道,可他的阿姐,只是坐在那里,声音轻柔,眼神依旧干净澄澈,好像只是即将出一趟远门,就连不舍都那样隐忍。 偏偏这样的温知渝,却让萧霁一眼就看到了降临于身的死亡。 “好。”萧霁对着温知渝牵出一个笑来。 温知渝和萧霁用了早食,温知渝挽着萧霁的胳膊出了门,萧霁看了看温知渝亲昵的样子。 “我们家阿霁长大之后,阿姐就很少和你这么亲昵了,是不是?” “嗯。”萧霁没有动,甚至主动牵上了温知渝的手。 “还不是你这个小古板,小小年纪就和阿姐讲男女授受不亲。”温知渝笑他,萧霁喉结动了动,却没言语。 “很久没吃了。”温知渝站在旁边的小摊子前面,是卖鱼皮馄饨的,温知渝要了一碗,勉强吃了两个,萧霁接过来将剩下的吃了。 “京城的鱼皮馄饨,是不是都比溪源县的好吃?”温知渝看着萧霁低头吃馄饨的样子,萧霁蓦然想起,那个时候他们还在溪源县,阿姐也是这样,牵着他去吃了一碗鱼皮馄饨。 “我还是觉得溪源县的好吃。”温知渝放下银钱,拉着萧霁起身“傻阿霁,那溪源县如何比得上京城呢?”不过是留有的回忆多一些罢了。 今天的日光都是暖融融的,终于熬过了一个寒冬,走在路上的人,脸上都带着喜意,萧霁却只感觉出彻骨的寒冷,今年的春日,于他而言寒风入骨。 “阿霁年纪小的时候多乖巧,还愿意戴姑娘家的绢花发簪,后来长大了,便不肯了。”温知渝有些可惜,看着旁边有卖首饰的,拉着萧霁过去挑了挑,倒是瞧见个桃花簪,温知渝拿着簪子对着萧霁招招手,萧霁顺从的弯下腰去。 温知渝将手中的桃花簪插入萧霁的发间,仔细看了看,满意点头“哎,也就是阿霁这样的好颜色,用这桃花簪也不逊色,我家的簪花少年郎?” 第88章 萧霁站在温知渝面前,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想要将温知渝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刻入心底。 温知渝欣赏够了,还是将那发簪取了下来,“算了,我们家阿霁如今是侯府世子了,可不能被人看笑话。” “阿姐喜欢就好。” 温知渝没有让他戴那簪子,却还是买下了,当个念想也好。 温知渝带着萧霁去做了很多事,去书坊看了最新的话本子,却发现如今书坊卖的最好的,还是雨齐的话本子。 “郭掌柜那的存稿还不少呢,果然是做生意的,这么吊人胃口。”温知渝看了一眼定价,她的话本都卖的比别人贵些,怪不得给她几千两银子的分成,眼都不眨一下。 温知渝和萧霁离开书坊的时候,还不忘叮嘱身边人“这银子可是阿姐赚来的,阿霁可千万要拿上,别被人贪了去。” “好。” 他们去了酒楼,温知渝还喝了一杯青梅酒,她因为喝药,已经很久没有沾酒了,今日,倒无所谓了。 “知道你酒量好,往后可别贪杯,喝坏了身子,这地方看个病也不方便。”萧霁提着一坛青梅酒和温知渝离开酒楼,“我知道,阿姐让我好好的,我怎么敢不听阿姐的?” 萧霁好像被驯养的野兽,那一根细细的链子早已困不住他了,他从未想过挣脱,可如今,链子自己断开了,只留下萧霁一个人在原地茫然四顾。 温知渝到底体弱至极,一路上都是走走停停的,萧霁也不急,放慢了步子,甚至期盼着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直到暮景残光,他们才踏上回家的路。 “从前刚刚养你的时候,总担心养不好,毕竟我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如今,总算不担心了,我家阿霁很优秀,很好。” 萧霁恍然发现,今日所做的,都是十年前,温知渝带着那个年幼的温霁做过的事。 温知渝有始有终的走完了这十年,她应该是没有遗憾了,温知渝仰脸去看萧霁,暮色之下,也挡不住萧霁眼底盛不住的泪光。 或许,还是遗憾的,可哪有那么多圆满啊,她不能太贪心了。 温知渝回到温府,还兴致勃勃的去厨房做了晚食,萧霁要去拦,温知渝看他“阿姐很久没给你做饭了,今日只做些简单的食物,我们两个人吃,好不好?” 温知渝只下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的确很简单,她和萧霁一人一碗吃了。 “我去洗。”萧霁主动收起碗筷去洗,离开溪源县之后,他也很久没有洗碗了,温知渝没有拦着,走出厨房,招月就在门口定定站着。 “姑娘。”招月小声唤她。 “招月,我要走了,往后,阿霁就交给你照顾了。” 招月没说话,只是跪在地上,重重给温知渝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姑娘走好。” 天色将暗的时候,萧霁就点了烛火,让屋子里亮堂堂的,温知渝看了也没说话,只是躺在床上和萧霁说起话来。 “我刚遇到阿霁的时候,阿霁就是个又瘦又脏的小孩,眼神还凶巴巴的,我就想着,这小孩可不好养,后来……” 温知渝说了很多很多,直到后面,声音越发小了,说话的时候,也开始前言不搭后语。 萧霁紧紧握住温知渝的手,似乎想要攥住温知渝流逝的生命,最后还是温知渝拍了拍他,指着房中的一个柜子“那里的东西,拿来。” 萧霁慌忙打开柜子,将箱子捧来给温知渝,温知渝没有接过来,只是轻轻拍了拍那个小箱子,露出一个略得意的笑“阿姐留给你的。” 第89章 萧霁这个时候,应该痛哭流涕的,可他没有,眼睛干涩的发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萧霁从未觉得夜晚过得这么快,窗外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温知渝抬起手,抚上温霁的脸颊。 “别怕,我们家阿霁已经成为很好很厉害的大人了。” “阿霁,阿姐走了。”温知渝闭上眼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还在对着萧霁很温柔的笑,窗外晨光微熹。 “任务结束,宿主正式脱离本世界。” 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力,温知渝在那一阵机械音之后,听到了萧霁声嘶力竭,如泣血般绝望的声音。 “阿姐!” 温知渝的意识彻底沉入一片深海,另一个世界,被判定为植物人之后,已经在病房躺了半年的温知渝,突然落下泪来。 招月一晚没有睡,就在门口守着,听到萧霁那一声之后,终于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萧霁木楞的流不出泪来,打开阿姐给他的箱子,发现里面放满了银票,以及最上面的遗书。 遗书只有薄薄一张纸,萧霁打开看了一眼,喉间一股腥甜喷涌而出,萧霁晕过去之前,眼底只看到满目的红。 他八岁那年被野狗咬伤的时候,眼底也是这样的血红,可这一次,他却再也等不到他的阿姐了。 “我叫温知渝,往后,我就是你阿姐了。” 愿我的阿霁,余生平安喜乐。温知渝留。 温知渝回到了她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却用了三年的时间都无法融入自己原本的生活。 穿着棉麻长裙的温知渝懒洋洋的缩在懒人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古籍看着。 三年前,温知渝在医院醒来,家里人说她出车祸之后,被医院判定植物人,已经在医院躺了半年了,医生让温家人做好心理准备,可半年后,温知渝就那样突然的醒来了。 醒来后因为复健和休养,温知渝又在家里待了一年,去年的时候,坚持搬出来自己生活。 重新看到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以及夜晚陌生的灯红酒绿,温知渝心底却半点期待也生不出。 在她身体好转之后,她从各种渠道查找萧霁这个名字,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系统所说的小说,也不存在于她的世界。 那果然不是所谓的小说,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阿霁也是真实存在的,温知渝查了所有能查到的关于萧霁的资料,可查到最后,却发现每一个都不是阿霁。 门铃声响起,温知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是谁啊? 温知渝打开门,微微一愣“姐?”温知宁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温知渝,提着东西径直进了屋子坐在沙发上,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温知渝翻看了一下,几乎全都是吃的。 “姐,喝什么?真是,我又不是小孩了,你还给总给我带吃的,我还能把自己饿死啊?” 温知渝泡了茶端给温知宁,温知宁打量了一下自己妹妹的房间,果然,还是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古朴。 “我的确担心你饿死。”温知宁看着自己妹妹,忍不住在心底轻叹一声,她不知道别人死里逃生之后是什么样子的,可总不该是小渝这样的,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你这病了一场,怎么感觉一下子清心寡欲起来了?爸妈和我们都觉得,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家去了。” 温知渝坐回懒人沙发,捧着茶杯“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第90章 温知宁看着她“你醒来之后,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你看看你这个屋子,哪里像是个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啊?给你的手机,也放在那里像摆设一样。” 温知渝垂眸喝茶,温知宁看着她也舍不得训斥了,她这个妹妹可是死里逃生过一回了,除了有些宅,不依赖电子产品之外,其实也没什么。 “今天和我回去吧,和爸妈一起吃个饭。” “知道了,谢了,姐。”回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温知渝都无法从大胤那十年的时光中抽离,幸好家里人都很包容她,将温知渝小心翼翼的护在她的一方小天地中。 温知渝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的现代化都市,当初她也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古代的生活,现在回了家,她也该学会融入属于她的世界了。 “爸妈,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温母看到温知渝之后,眼底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温知渝上前抱着她,和她撒娇。 温母笑着拍了拍温知渝,去厨房忙碌了。 “我哥呢?” “你嫂子怀孕了,说是今天就不过来了。”温父泡了一杯茶给自己两个闺女,喝了一口之后,看着温知渝“哎,不如我们家小渝泡的好喝。” “那我这两天专门给你和我妈泡茶喝。”,温父笑眯眯的点头,温知渝是家中的小女儿,前面的两个孩子都懂事,最小的这个又惯会撒娇,他们当爸妈的,难免偏心一些。 而三年前,温知渝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醒来的那段时间,家里几乎是当瓷娃娃那么看顾的。 但当父母的,对自己孩子的变化是最敏感的,这三年的时间,温知渝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是藏得再好,他们也察觉出一二来。 吃饭的时候,温母看着温知渝“小渝啊,明天有空吗?跟妈去庙里一趟吧。” 温知渝点头“好。” 三年前,温家人到处求神拜佛,当医学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之后,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神学了。 温知渝醒来之后,温母便每年都带着温知渝去一次,好给菩萨还愿。 温母带温知渝去的是一家古寺,据说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不是什么景点,香火也并不旺盛。 温知渝拜了佛上了香,却不知道她还能祈求些什么,仔细想想,她现在好像已经没什么所能求的了,温母和温知渝去求了签,温母的签是个顺隧的上上签,而温知渝的签,却身陷囫囵。 “今晚,咱们家在这住一晚吧。”温母看了看拿着签文发呆的温知渝。 “好,听妈的。”温知渝起身跟着温母离开,身后阖着眼的老和尚看了看温知渝,缓缓摇头,旁边的小和尚瞧见了。 “师父,这位女施主有什么不妥的吗?” “牵扯太多,非此世人。” 温知渝从寺中借了一本佛经,随手翻阅着,温母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小渝,妈能和你说说话吗?” “怎么了?您说。”温知渝失笑“和闺女还这么客气?” “我不知道我家小渝三年前那一次生死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我知道,我家小渝有了别的牵挂。” 温知渝低着头,用力眨眨眼,将眼底的泪憋了回去,除了她,无人知道萧霁,她几乎要以为那十年,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一梦半年,所以那一场梦真实而漫长。 “小渝啊,三年前,妈妈就觉得,自己要失去你了,这三年,妈已经很感激老天爷了。” “妈,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第91章 “我想要我的女儿开心,小渝,我和你爸生了你们,可你们的人生却是属于自己的,不要牵挂我和你爸,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好不好?” “妈,干嘛突然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温母温柔的笑了笑“我的每一个孩子,都是自由的,我和你爸陪不了你们一辈子,只想让你们的人生各有圆满,如果我们家小渝不快乐,那就说明,有什么是错的。” 温知渝默默的抱着温母,心中压着的巨石终于有了崩裂之势。 阿霁,阿姐要试图去忘记你了。 招月至今都无法忘记,姑娘走的第二天,少爷走出房门时,墨发之间竟然多出几缕白发,可他们家少爷,那年不过十八岁啊。 招月如今成了温府的管家姑姑,温府如今只有一个主子,三年前的状元郎,平阳侯府的世子,正五品的大理寺少卿,萧霁。 状元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看似前途远大,可实际上是没什么实权的,而正五品的大理寺少卿就不同了,三年的时间,萧霁能爬的这样快,一方面是因为平阳侯府,而另一方面,是萧霁自己的能力。 如今京城谁人不知,大理寺少卿是个玉面修罗的主,长的倒是好颜色,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偏偏又得宣武帝看重,那可不就是个佞臣吗? 如今的萧霁,在朝中的名声,可实在是算不得好。 萧霁穿着官袍下朝回来,招月出来迎人的时候,发现萧霁站在院子中发呆,招月一眼就看到了萧霁发间扎眼的白。 “少爷。” 萧霁在京城中的流言蜚语不少,最让人不解的便是萧霁没有回平阳侯府,而是住在温府。 温府,可府中却无人姓温啊。 “招月,阿姐离开多久了?” 招月沉默片刻,自打姑娘走了之后,除了姑娘忌日,少爷从不主动说起姑娘,大抵是只要说起温知渝,五脏六腑都是泛着疼的。 每年忌日的时候,少爷都只是将自己关在姑娘的房中不见任何人,然后让自己大醉一场,或许只有那个时候,姑娘才会入梦来吧。 这是第一次,少爷在忌日之外的日子主动说起姑娘,招月抿抿唇,低头回萧霁“回少爷,已经两年十一个月过八日了。” “是吗?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招月看过去,却发现萧霁在笑,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仿佛画在脸上的笑,而是那种真心实意的,带着期望渴盼的笑。 招月不明白,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姑娘在的时候,她就看不透少爷,更何况是现在呢? 萧霁抬起头,院子中的垂丝海棠又开了,这海棠花在阿姐走的那一年开得最好,然后日复一日的衰败下去,倒是如今,终于有了几分鲜活。 萧霁进屋换了一身青衫,招月端着茶点送来,“少爷,那个丫鬟今日已经找人牙子送走了,会将她送的远远的。” “不过有几分相似,还真的将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她也配?”萧霁面色更冷了一些“她该庆幸那张脸,否则便不是发卖那么简单了。” 那丫鬟是招月采买回来的,那丫头的样子,和姑娘有四分相似,招月心中一动,就将人带回来了。 温知渝的屋子一直留着,什么东西都没动,只多了一张画像,是萧霁亲自画的,他心底的阿姐。 萧霁看见了那丫鬟是没什么反应的,他阿姐独一无二,没什么人能替代,况且在他看来,无人能比得上阿姐分毫,可没想到,那丫鬟却是个心思活泛的,见了温知渝的画像之后,竟然有了爬床的心思,细心打扮了之后往萧霁面前凑,萧霁只看了一眼,便让招月将人发卖了。 第92章 她一开始就错了,这样的事,他的阿姐怎么可能会做呢? “阿姐,时间快要到了,你终于要回来了。”萧霁看着温知渝的画像,嘴角勾起一抹笑,疯魔无度。 三年前—— 萧霁在温知渝下葬之后,昏睡了三日,郎中来了一波又一波,宫中的御医也来了,招月几乎觉得萧霁也要随着温知渝一起一睡不醒了。 可萧霁醒来了,带着他两世的记忆醒来,上辈子的坎坷崎岖,刀光剑影,那是他一个人走过的尸山血海,而此生,他的人生是他不敢奢求的平淡顺遂,因为温知渝的出现。 萧霁在温知渝的房间遇到了那只狸奴,那只眼神不同寻常的狸奴。 系统被萧霁掐住脖子的时候,那个人还带着满足的笑,“阿姐果然没骗我,她的确是为我而来的。” “告诉我,你是什么东西?你做了什么?我的阿姐呢?” 系统瞪大猫眼,迅速抽离了这只猫的身体。 “男主黑化值,百分之二十,三十,五十,八十,九十九,警告!警告!” 系统带着些许侥幸心理的抽离这个世界。 萧霁看着眼前的猫“果然,这才是真正的猫眼。” 三日后,平阳侯世子萧霁送出了自己第一张拜帖,送往容玉大公主府。 两年前—— 萧霁处理了公文,写了一封折子,这折子,萧霁写的极慢,像是写的同时就在给人看一样。 折子写完,墨迹未干的时候,一只狸奴蹲坐在了他面前。 “我以为你不会出现了。” “你在威胁我。”系统看着他,这一封折子送上去,萧霁又会走上前世的那条道路,这个世界即将再次崩坏。 “算不上,我只是想起一件事,上辈子我开始走下坡路,因为一些极愚蠢的原因犯错,好像开始于-我杀了容玉,看来,你很在意她的死活。” “你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系统不明白,它和萧霁之间所跨越的维度实在是太多了,萧霁不应该想到这方面。 “因为阿姐身边出现过的所有活物,我都试探过一次,只有你有反应。” 狡猾的人类。 “那么,萧霁,你想要什么?” 萧霁看着系统,晦暗不明的眼底终于亮了起来。 “我不管你是神仙还是恶鬼,我只想知道,温知渝,是你送到我身边的吗?” “是。” “那,她还活着吗?” 系统是想要骗一下萧霁,可萧霁用了一年的时间向他证明,他上一世能做到的事情,这一世也能做到。 “活着,她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萧霁看着眼前的狸奴,狸奴狡诈,可他不在乎。 “那我们谈一场交易吧。”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只要是我能给的,我都可以给,而我,只有一个条件。” 系统猜到了萧霁想要什么,可听到萧霁说出口的时候,还是觉得不解,那个人并不是一个职业任务者,萧霁也并非没有职业任务者攻略过,为何偏偏是温知渝呢? “温知渝,我要我的阿姐回到我身边。” 那一夜,江城城郊地震,因震源距离市中心远,地震强度低,无伤亡情况,失踪人物,1。 “宿主,好久不见。”温知渝看着眼前的狸花猫,倒吸一口凉气“我又要死了?”狸花猫抬起爪垫摸了摸鼻子,他只是一团数据,他不会心虚。 当初他定下这个期限,就是因为温知渝三年后有一劫,在此劫数之前,它不能插手温知渝的正常生活。 “还没有死,我带走了你的身体,所以,你现在应该是失踪状态。” 第93章 温知渝坐在一片虚无之中,摸着自己微微发热的额头,脑海中的想法乱成了一团,温知渝看着系统“那你重新出现,还带走我,总不会是特意来救我的吧。” 系统看着温知渝,在这件事上,它好似有些对不起温知渝。 “萧霁那边出了点问题,他命数将尽,所以需要你再回去一趟。” “什么叫命数将尽?他现在才二十一岁。”温知渝看着系统,不可置信的质问它,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需要给你的家里人留个信吗?”系统却没有回答温知渝,它现在赶时间,况且萧霁不会想让温知渝知道这件事的。 温知渝站在那里,她这样突然的失踪,当然要留个信了,可问题是“我还会回来吗?” 系统舔爪子的动作一僵,然后颇为心梗的点点头“会的。”萧霁的威胁还历历在目,系统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温知渝,萧霁对温知渝的确是了如指掌。 “我的阿姐,应该有自己的亲人吧,阿姐看上去,是被宠爱的孩子啊。”萧霁想起阿姐的笑,永远都是温柔明朗的,不似他,浮在表面的温和之下,是一颗阴戾的心。 “是。” “那你送我去她的世界吧。” 系统当时炸毛了,萧霁却是无所谓的样子“权势,我已经拥有过了,我在这世上没有留恋,可阿姐有。” 系统当然拒绝,如果萧霁在这个时候消失,才是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一人一统经过交锋,系统愿意先将温知渝送过来,等到萧霁完成他们的交易,去留由温知渝决定。 “既然如此,你可以先完成我们的交易,然后你可以去任何地方。”系统试图忽悠着萧霁解决这个世界的问题。 可眼前的男人捏着一只青玉酒杯,语气平淡的看着它“可我不觉得,我能活到那个时候。” 萧霁会死,萧霁并不是个鲜活的人,他曾经的鲜活,只是因为那个给予他鲜活的人在身边。 系统无比清楚的明白了这件事,如果没有温知渝,萧霁活不过这三年,这个人,已存了死志。 现在,三年之期到了。 温知渝给自己家里人留了信,刚要扭头和系统说话,就被系统打晕了。 原本的那具身体,现在已经成了白骨,它只能将本人送过去了。 系统扛着温知渝一路狂奔,再迟下去,天知道萧霁还会做什么。 萧霁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合眼了,昨日是阿姐的忌日,可他却没等到他想要见的人。 直到四月初四这一日,日上三竿的时候,萧霁闭了闭干涩疼痛的双眼,手中的白瓷杯四分五裂,萧霁不自觉用了些许力气,瓷片陷入掌心,鲜血淋漓。 系统出现的时候,萧霁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惨白的皮肉外翻,而那只手还拿着一块碎瓷片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系统如果有骂人这个程序的话,它一定要对萧霁破口大骂。 “你就连一日都等不及吗?” 萧霁一松手,瓷片落在地上,他当然等得及,他不过是不相信这个狸奴罢了。 萧霁看到系统出现,定定的看着它,想要开口问一句,阿姐呢?可喉结滚动了几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胸膛之中心跳如鼓,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 “人已经带回来了,萧霁,记着你说过的话,我能送温知渝回来,自然也能带走她。” 系统说完,不等萧霁反应,就头也不回的消失了,它好歹也是系统,高维度的存在,居然被一个落后世界的人威胁了,它的统面还要不要了? 第94章 这,算是它给萧霁的一点点惩罚,反正温知渝已经送到这个世界了,料想萧霁也不敢轻举妄动。 温知渝迷迷糊糊的醒来,周围的环境陌生又熟悉,她看着头顶的床幔,她,回到大胤了? 温知渝慢慢起身,还觉得头昏脑涨,系统对她做了什么? “系统?统子?” 温知渝小声喊着,屋子中却极其安静,温知渝起身坐在床边,发现她身上穿着的衣裙,果然是回来了,余光看到飘落在地上的纸条。 小心萧霁。 温知渝茫然的看着纸条,让她小心阿霁? 房门推开,走进来一个小丫鬟,探头看温知渝坐在床边,轻呼一声,还不等温知渝说话,就转身跑没影了。 温知渝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她就这样被系统扔下了?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阿霁又在何处? 小丫鬟没一会儿就带着一个掌家的婆子来了,那婆子进来之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温知渝,毕竟这姑娘可是正巧晕倒在了他们公主府府门前,且看着也是富贵人家的姑娘,怎么会独自一人晕在路上呢? “敢问这位姑姑,这是何处?” “这是容玉公主的府邸,姑娘昨日晕倒在我们府前,郎中说姑娘染了风寒,不知姑娘是哪个府上的千金,我们好去您府上说一声。” 容玉公主府? 那不是女主吗?系统为何要将她送到女主面前来? 系统仔细想过了,比起萧霁的承诺,它更相信温知渝,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将温知渝推到女主面前,也算是给女主一个护身符。 温知渝想了想,如今怕是已经没有温府了,那她能找的就只有,“劳烦您走一趟平阳侯府,找世子萧霁。” 那嬷嬷一愣,看着温知渝的眼神顿时不一般了“姑娘是平阳侯世子的人?” 温知渝知道“死而复生”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让人错愕了,可她在这个世界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满打满算竟只有一个萧霁。 但愿阿霁不会将她当做妖魔鬼怪。 “我姓温,是世子的阿姐。” 容玉正在庭院中练剑,听到那姑娘醒了,便让他们将人好好送回去。 “别张扬,暗中告诉她家中人就好了,毕竟我这公主府,对有些人来说可是龙潭虎穴啊,别坏了那姑娘的名声。”那婆子却是上前两步“公主,那姑娘说,她来自平阳侯府。” 容玉动作一顿“什么?哪一房的姑娘,不是说不认得吗?” 容玉对京城各家的姑娘都不熟识,可身边的婆子丫鬟却是如数家珍,将那姑娘带回来时,就让人认过了啊。 “她说,是平阳世子府上的。” “萧霁?” “呵,不会吧,萧霁当初可是敢当朝拒了父皇让他当驸马的旨意,难不成府上当真藏着个美人?” 昨日容玉回府的时候,温知渝就倒在她的马车旁边,她当时只是瞥了一眼,的确是个美人,容貌并不稚嫩,该有二十多岁了,姝色难得。 “不,这姑娘说,她是平阳世子的阿姐,姓温。” 温,这姓氏的确比较少见,可容玉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萧霁所住的温府,容玉将手中的剑收起来往旁边一放。 “先别传信去萧霁那,我去见见这位温姑娘。” 容玉还记着,平阳世子萧霁刚当上状元郎的时候,一时之间可是在京城之中风头无量,可第一个拜访的,却是她的公主府,萧霁来见她,只和容玉说了一句话“公主想要的,萧某并非不能助公主一臂之力,只希望公主能随我一起,演一出折子戏。” 第95章 容玉或许不该轻易信了他,可当时,却容不得她拒绝。 容玉按着萧霁的计划,和他演了三年的戏,如今人人皆知,陛下宠爱的佞臣萧霁,和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大公主,可谓是狼狈为奸,如今三年已过,可容玉却始终没有看出萧霁的目的来,或许,这个从未听闻过的阿姐是个突破口。 那个小丫鬟给温知渝倒了一杯茶,温知渝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无一不精致华丽,古色古香,这一次,她倒是适应的快。 小丫鬟悄悄看了一眼温知渝,温知渝对着她客气的笑了笑“多谢。” 小丫鬟诚惶诚恐的摆摆手,垂首立在温知渝面前“不知姑娘还有何吩咐?” 温知渝不知这消息传到阿霁面前需要多久,也不知阿霁会不会相信,时隔三年的死而复生,正常人都不会相信吧,温知渝摸了摸肚子,略微犹豫了一下,看着那小丫鬟,“可以给我下一碗面吗?” 小丫鬟点点头,匆匆出去了。 房门被轻轻敲响,温知渝轻咳一声,她果然是病了,该不会这也是系统弄得吧。 温知渝不知,这病的确不是系统所为,只是这一次是她自己的身体跨越了世界位面,难免不适,她没有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被未知病毒入侵,系统已经帮了她了。 容玉推门而入,坐在桌边的温知渝起身,仔细瞧了瞧走进来的姑娘,好像有些熟悉。 “温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容玉看着温知渝,挑起细眉。 温知渝慢半拍的想起,眼前人是公主,她要行礼,容玉摆摆手,随意拉过凳子坐下,还顺手招呼温知渝也坐。 温知渝坐在容玉对面,斟酌着开口“我与公主在三年前的确有一面之缘。” “怪不得,看来温姑娘的确认得我。” 温知渝当然认识她,这个世界的女主,她家阿霁本该喜欢的人,眼前的女子飒爽英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不似寻常柔弱女子的凌厉。 容玉穿着一身劲装,长发直接束成马尾,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雍容华贵的公主。 温知渝点头“是,我曾听说过公主的事。” 容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看着眼前的温知渝“温姑娘听到的,大抵不是好话吧。” 温知渝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不需要她特意去打听,也知道这位容玉公主的名声有多糟糕。,嚣张跋扈,草菅人命,甚至还传言容玉公主好男色,瞧见个好看的儿郎就会强抢入府,等到玩腻了再放出府去。 “这世间人言可畏,既是传言,自然也是不可信的,百姓也曾传言公主青面獠牙,面目可憎。”温知渝笑的温和,不过这话,还真直白啊。 容玉朗声一笑,她见着人的时候就觉的,这位怎么看也不像是萧霁的阿姐啊,这般温柔的女子,和萧霁那个冷若冰霜的,可半分不相似。 如今看来,这两个人也未必不可能是姐弟,都喜欢说实话,不管对面是谁,也不见曲意逢迎,不卑不亢中清晰可见的傲。 “那温姑娘瞧见我之后呢?” “和寻常姑娘不同,不代表公主不好。”温知渝和眼前的公主不熟,但她这话却是真的。 容玉很特别,大抵就是因为足够特别,所以才配得上她家眼高于顶的阿霁,容玉闻言,看着温知渝的双眼微微起了些变化,果然,能当萧霁的阿姐,这女子的确特别。 第96章 容玉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啧,真糟糕,这姑娘还真合她的眼缘,都有些不想还给萧霁了。 倒是温知渝这个时候心中滑过许多念头,系统说阿霁命不久矣,为何?和眼前的女主有关系吗? “公主殿下,您和我家阿霁,熟悉吗?” 熟悉吗?他们是暂时性的盟友,不过这段关系是萧霁来主导的,事实上,萧霁也没给她选择,萧霁或许了解她,但她,看不透萧霁啊。 “不熟,温姑娘不知道吗?在这京城中,可没人敢往那位煞神面前凑。” “煞神?”温知渝面色微微沉郁了下去,看着容玉疑惑打量的眼神,临时找了个理由,“三年前,我因病休养回了老家,所以对阿霁如今的情况不太明白,可劳烦公主和我说一说吗?” 机会,容玉脑海中几乎立刻闪过这两个字。 萧霁不简单,她的那些弟弟哪个没有接触过他,却都吃了闭门羹,而她也不觉得萧霁会轻易的为她所用。 而眼前的人,称呼萧霁为阿霁,萧霁身边极亲近的友人,亦或者长辈,包括她父皇,也只称呼萧霁为萧子昭。 那么眼前这位于萧霁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当然,我与温姑娘一见如故,也想结识一二。”容玉心中的心思百转千回,若真是萧霁的人,这可是上天送来的机缘啊。 容玉是公主,即便不似别人一般善长玩弄人心,也知道如何哄弄一个心思纯善的姑娘,而温知渝,也存着和容玉交好的心思,两个人各有各的目的,却也的确很有缘分。 温知渝来自异世,想法和这个朝代的人自然不同,当初她在大胤生活了十年,都未曾被这个时代同化。 而容玉,虽生于一个封建的时代,身份尊贵,却偏偏离经叛道,不愿做那金笼中的鸟。 温知渝还病着,容玉让人熬了药,然后准备了清淡的晚膳,高高在上的公主陛下想要收买一个人,其实并不那么难。 平庸的人想要重视,傲气的人想要平等,眼前的姑娘在不着痕迹的观察她,试探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一定和萧霁有所牵扯。 天色将晚,萧霁始终没有消息,温知渝第无数次的不自觉看了一眼门口,容玉适时起身“萧大人如今任职大理寺少卿,想必公务繁忙,还未曾回府,若是姑娘不急,不如在我府上再住上一晚吧。” “既如此,叨扰公主了。” 容玉离开之后,温知渝也顺便打发走了身边伺候的小丫鬟,等到她吹了烛火,躺在床上的时候,脸上挂了一日的笑意才淡去。 这位公主的性子的确很讨喜,可温知渝也不蠢,这公主言语中,实在是不像是喜欢阿霁的样子,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是,拉拢? 看来他们家阿霁日子当真不好过,命数将尽,可是有人要暗害阿霁?总不会是重病缠身吧? 温知渝脑子中昏昏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昏睡了过去,不如明日还是让公主府的人送她往侯府走一趟吧。 容玉离开温知渝住的院子后,朝着附近的人做了一个手势,暗卫出现在容玉身边“公主。” “看好这个院子里的人。” “是。” 身边的婆子看着温知渝住着的院子,多了几分警惕“公主可是觉得这姑娘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我现在还看不出,不过身份倒是不一般,还是看紧一些吧。” 第97章 温知渝说话客气有礼,行为举止也是进退得宜,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显得温知渝说起萧霁的时候,语气尤其熟稔。 “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婆子点点头“刚才已经回来了,正在门外候着呢。” “叫进来吧。”容玉走进书房坐下,婆子出去之后没一会儿就带着个侍卫回来了。 “如何?温府今日有什么动静?” “府中平静,但萧大人的私卫却派出去不少,领头的是萧彦。” “萧彦是萧景阳给萧霁的,可是萧霁的心腹,如果不是重要的事,不会让萧彦去的。” “查到是什么事了吗?” “好像是去找人的,是往河州府去的。” 萧霁来自河州府,这事知道的人不少,可平阳侯府说过,萧霁的户籍已经入了侯府,在河州府并无牵挂,那萧霁找的是谁呢? 容玉透过窗户看向温知渝所在的院子,阿姐吗? 侍卫还垂首站在房中,容玉想起萧霁在大理寺办案的时候,那可是出了名的难缠,又心狠手辣。 算了,她还是不要太着急的好,一着不慎,萧霁恐怕会直接将矛头对准她。 “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公主,马上就要到亥时了。”身边的婆子回了一句。 “这么说,马上就该宵禁了吧,找个腿脚快的往温府跑一趟吧。”容玉拿起茶杯抿了抿。 身边的婆子微微一愣“公主,现在去说?” “我毕竟也是大公主,萧霁那样不给我面子,这几个时辰就当是惩罚了。” “可马上就要到宵禁了,您现在说了,这一晚上,萧大人怕是心焦啊。”身边的婆子是容玉身边的老人了,这几年,公主始终没定下驸马,她就觉得,那位萧大人不错。 容玉靠在椅背上,明丽的眉眼微微有些落寞,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在说萧霁。 “宵禁又如何?若那个人是自己所期盼的人,便是天上下刀子,也一样会来的。”她当初也曾经历过,那样想要见到的人,迟上一刻都觉得难以忍受。 容玉让侍卫去了,自己随手拿了一本书打发时间,身边的婆子催着她去睡觉。 “今晚不着急,萧霁得了消息,然后再往公主府来,最晚也不过子时。”容玉拨弄了一下桌面上的沙漏。 “这都子时了,萧大人这个时候来公主府做什么。”婆子微微皱眉,哪有这个时候来府上拜访的? “自然来见他想见的人,我也很好奇,这位对萧子昭而言,到底是何方神圣。” 若是萧霁今日不来,那位温姑娘,便只能算个寻常人了,若是来了,可就有意思了。 容玉没有等到子时,书房的门就开了,萧霁站在门口,声音沙哑“人呢?” 身边的婆子丫鬟大惊失色,当即就要喊人,却被容玉抬手制止了,容玉的脸色的确也不好看,但她很快就压下了这份不满。 “我倒是不知,我这护卫重重的公主府,对萧大人来说,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一向沉稳的萧大人,这个时候却极没有耐心。 “人呢?”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温知渝。 容玉按住婆子和小丫鬟,亲自带着萧霁往温知渝住的院子里去了。 萧霁的脚步急切而凌乱,容玉曾见识过萧霁的身手,果然是急不可待。 “去见真正相见的人的时候,前去的每一步都是煎熬,没想到,你萧子昭也会有这一面。” 萧霁没说话,或许是根本没有听到容玉说的话,容玉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心底,却是微微一凛。 第98章 朝中人都知道,这位大理寺少卿没有弱点,金银财帛,美人绝色,无一能打动他。 容玉站在门前,朝着萧霁点点头“人就在里面,我就不陪萧大人进去了。” 萧霁看了一眼容玉,这个时候也没心思找容玉麻烦,他今日几乎要急疯了,甚至直接让人跑去了溪源县的老宅,连河州府都要去看看。 可人却在公主府,看来那东西的确极重视容玉,竟然敢将他的阿姐也送到容玉面前。 “改日,我会亲自上门拜访公主。” 萧霁话音刚落,容玉就飞快往院门退去,一道劲风从她身侧过去,落在后面的树干上,大树猛烈晃动着,树叶沙沙作响,树上的暗卫被甩了下来,轻巧的落在地上。 容玉再去看,萧霁已经进了屋,房门紧闭,看来过了今夜,萧大人就该生出软肋了。 睡在床上的女子,秀眉微蹙,白皙的面颊上染着几分病态的红晕,呼吸也略微有些急促,睡得并不安稳,屋子中没有点烛火,月色透过窗户的时候,也显得黯淡了不少,温知渝的面庞也显得晦暗不明。 可在萧霁眼前,眼前的人是真实而鲜活的,这比什么都重要,萧霁看了许久,眼神一点一滴的抚过温知渝,伸出手的时候,萧霁曾经的梦境突兀的进入了他的脑海。 萧霁曾经做过许多梦,梦中都有阿姐的身影,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奔向那个虚无的幻影,别无所求,哪怕对他笑一笑,让他碰一碰也好啊。 可每一次,萧霁都只得到了一个结果,阿姐的身影无数次的在他眼前消失,他哪怕拼了命冲向她,都无法触碰到阿姐哪怕一片衣角。 萧霁的指尖微微轻颤着,落在温知渝搭在床边的手上,那一刻,萧霁似笑似哭一般,喉间发出一声极微弱的哽咽声,然后一滴泪落下。 这一次不是梦啊,萧霁触碰到的,是一片温热,而不是一场空。 黯淡的月色下,萧霁默默的站在那里,却是又哭又笑,若被旁人瞧见,怕是要觉得他疯魔了。 温知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好像陷在一片粘稠的黑暗中,怎么也无法挣脱,温知渝拼命的想要醒来,想要睁开眼,这时却被一股柔软的香气所包裹,黑暗褪去,她也重新陷入安眠中。 萧霁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瓷瓶,打开盖子之后在温知渝的鼻翼之下轻轻晃了晃,看着温知渝的眉头缓缓舒展,呼吸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世间有药王谷,出神药“暖玉香”,价值万金,百病全消。 萧霁自是不信这香能治病,不过该是能让阿姐舒服一些的,看着温知渝舒缓的模样,萧霁弯下腰,靠得温知渝极近,他甚至能感觉出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 可最后,萧霁也只是碰了碰温知渝的额头。 “阿姐真狠心,怎么可以那样轻易的丢下我,若是阿姐肯带我走,修罗地府,我也可以陪着阿姐闯一闯啊。”萧霁的声音好像很委屈,看着温知渝睡得毫无所觉的模样,突然又变了脸。 “可是,阿姐你看,如今我身边便是无边地狱,阿姐也要回来啊。” 天色微明的时候,萧霁用厚重的披风将温知渝裹好,抱着人离开了公主府。 公主府之外停着一辆马车,招月站在马车旁,不明白少爷为何半夜的时候来这公主府,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少爷居然抱着一个人出了公主府。 第99章 “少爷?” 萧霁却没有看她,只是径直上了马车“回府吧。” 招月点点头,刚抬起头,萧霁怀中的女子微微一动,面容从披风中露了出来。 招月僵在了原地,错愕的看着萧霁怀中的人,她如今已经是温府的掌家姑姑了,早已学会了沉稳圆滑,可这一刻,招月却将那些都忘了个干净,像是当初初入温家时笨嘴拙舌的自己, 招月迟迟未动,萧霁终于抬眼看她,“她是阿姐。” 这世上或许有相似之人,可能让少爷叫阿姐的,却只有那一人。 招月神思恍惚的和车夫坐在马车前,车夫一挥手中的马鞭,往温府走去,直到到了温府,招月还呆愣在那里,还是马车夫唤了招月一声,才醒过神来。 萧霁小心翼翼的抱着人下了马车,径直入了府,要进屋的时候,萧霁看了一眼招月,招月下意识的回答“姑娘的房间每日都有打扫,被褥也是晒过的。” 萧霁抱着人进去了,招月站在门口,恍然想起三年前,那时她也是这样站在门口,等着一个终将到来的结果。可这一次,招月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里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活着的姑娘,不,这应该说是死而复生? 萧霁将温知渝放在床上,三年过去了,这个房间中早已寻不见阿姐的味道了,即便萧霁让人保持了原样,每日都来打扫,甚至被褥都要按时清洗晾晒,也依旧无法阻止这间失去主人的房屋,日复一日的冷清灰败下去。 如今,温知渝只是睡在那里,这屋子就像被浸染一般,一点点的鲜亮起来。 萧霁长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再次睁眼的时候,眼中不知名的情绪如同丝丝缕缕的线缠绕上温知渝的心口“阿姐,回家了。” 招月在外面站了许久,房门打开,萧霁看了她一眼,转身关紧了门。 招月张了张嘴,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了门内的人“少爷?” “我无法和你解释这件事,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守口如瓶,只当阿姐这三年是回河州府去养病了,第二个。” 萧霁没有说,但招月明白,死而复生,这是多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啊,若是被他人知晓,定会引起轩然大波,那招月这个知道最多的人,萧霁不会让她活着离开这里。 “我这条命都是姑娘救的,姑娘便是成了鬼魂归来,招月也只会谢阎罗王垂怜。”招月跪在地上,说的极郑重。 萧霁点点头,抚了抚袖子“府上三年前见过阿姐的,你这两日都想法子打发出去,最好让他们离开京城。”招月应了,转身离去之前,还回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那屋里是活着的姑娘啊,看来,神佛终是显了灵。 温知渝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迟钝迷茫,片刻之后才发现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温知渝起身,她曾以为抛却在往日时光中的记忆,这一刻清晰无比,就连桌子上翻开的话本,都还留在她未看完的那一页。 这是,她和阿霁的家啊,怎么会在此处醒来?昨晚,阿霁去接她了?温知渝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 温知渝踩着绣鞋,随意披了一件外袍就往门外冲去,那,阿霁呢? 打开房门,外面的日光明亮刺目,温知渝下意识眯起眼,明澈的眼眸逐渐朦胧,只瞧见了海棠树下的一道身影,秀逸如玉,宛如青松。 即便没看清楚样貌,可温知渝胸膛中跳跃的心脏告诉她,那是阿霁。 更何况,那人在唤她。 “阿姐。” 第100章 站在门口的女子出了神,萧霁抱着一束开得正好的垂丝海棠朝着她缓步走来,萧霁站在温知渝面前时,挡住了大片的光,温知渝眨眨眼,终于看清楚阔别三年的眼前人。 “阿霁。”温知渝张了张口,语气隐隐带着几分迟疑。 记忆中的少年,早就褪去了最后一分青涩,站在她面前的人已经是个肩膀宽阔的男人了。 少年时精致的面容,如今更多了几分华丽,身形也变得伟岸了起来,面上的笑意温和明朗,温知渝仰着脸看他,一时无话。 萧霁低头看了看,眉间微微一皱,“阿姐怎么没穿好绣鞋?伤着脚了怎么办?” 萧霁微微错开半步,率先进了屋“阿姐,先进屋吧。” 温知渝跟在萧霁身后进了屋,萧霁将手中的海棠放在屋子里的花瓶中,随意拨弄了一下,让那一簇海棠花散开。 “阿姐刚醒来,怎么慌慌张张的,做了噩梦吗?”萧霁面色如常,回身看着温知渝还站在门口盯着他看,几步走过去,轻轻用力落在了温知渝的肩膀上,让温知渝坐下。 萧霁看着温知渝唇瓣微张,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懵懂的小孩,萧霁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萧霁的手从温知渝的肩膀上放下的时候,带着几分恋恋不舍,指尖离开的时候,轻轻捻了捻,眼神隐隐中带着兴奋,若是阿姐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在温知渝回过神的时候,萧霁适时的后退了一步,脸上重新挂上温柔的笑,就连眼底都漾着春水“阿姐,这是不认得我了吗?” 萧霁说话的时候,睫毛垂下,看上去落寞又委屈,就连笑容都勉强了不少。 温知渝终于回过神来了,她怎么会不认得萧霁呢?只是,她曾以为三年是短暂的,熬一熬,好像也就过去了,可看到萧霁的这一刻,温知渝第一反应,却是凭空多出的陌生,十八岁到二十一岁的,会有多大的变化? 若三年的萧霁,只是从一块原石变成了一块圆润的玉,那么如今,那一块玉已经被雕琢成了极精美的样式。 “我怎么在家?” 因着这个家字,萧霁顿时愉悦了几分,“昨日公主传信,我去的时候阿姐已经睡了,便没有吵醒阿姐,将阿姐带回家中了,毕竟公主府人多口杂,不好多打搅。” 萧霁说的随意,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温知渝是一个“死”了三年的人。 “阿霁。”温知渝这一次,喊的干脆“你怎么知道是我?” “阿姐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认不出阿姐呢?”萧霁说的那样坦然,可温知渝却觉得萧霁这样子不对,拼命的粉饰太平,好像她一直都活着。 “阿霁,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本该是个已死的人,阿霁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萧霁和温知渝对视良久,萧霁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浓郁艳丽的五官生出几分攻击性来,温知渝心中一慌,竟然对这样的萧霁生出几分胆怯来。 可萧霁却突兀的红了眼,温知渝看着萧霁眼睫一眨,就落下泪来,态度不自觉的软了下去。 “阿霁,不怕我吗?” “我梦到过阿姐很多次。”萧霁不好意思的移开眼,好像不想让温知渝看到自己哭的模样,小声开口“可每一次,都会梦醒,然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唯独这一次,竟不是梦。” 温知渝记得,她家阿霁很少哭,本就是要强淡漠的性子,又极能忍耐,一向是不屑流泪的。 第101章 可如今说起她,却是止不住的泪。 “阿霁不怕我是鬼吗?”温知渝想要缓和一下气氛,转移一下萧霁的注意。 “阿姐走了之后,我用了许多法子想见阿姐,无论是传言,亦或者古籍记载,我都曾试过,分明已经很心诚了,可不知为何,阎罗始终不曾放阿姐来见见我。” 萧霁说的平静,却让温知渝觉得,那汹涌而至的悲伤几乎要淹没她了。 她曾以为,她给了萧霁过渡的时间,然后让萧霁走上新的人生,而她,也会逐渐将萧霁安放在回忆中,可温知渝却没想到,她走了,而她的阿霁,却被她的死亡永远的困在了原地。 “无论阿姐是什么,妖魔,亦或是鬼怪,我都不在意,只要阿姐愿意回来,不管是什么,我就很满足了。” 萧霁看着温知渝,眼神突然空茫了许多“阿姐即便是厉鬼,只要阿姐愿意留下,我便供奉阿姐,用我的寿命和血肉也甘愿。” 温知渝喉间一梗,心中的酸涩几乎要漫出来了,她家的阿霁,别的不说,心中的傲气却是半点不少的,可如今,萧霁面对着温知渝,带着怯生生的笑,说愿意供奉她的时候,却几乎要卑微入尘埃中去了。 温知渝心中的酸涩蔓延到四肢百骸,鼻腔内传来猛烈地酸意,不受控制的红了眼。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温知渝看着萧霁,声线颤抖,她是想要萧霁过得好,他是男主啊,这个世界不该围着他转吗?为何阿霁却硬生生将自己逼迫到这种地步。 萧霁看着温知渝“阿姐真的回来看我了,对吗?” 温知渝干脆起身,走了两步站在萧霁面前,然后张开手。 萧霁哽咽的喊她“阿姐?” “要不要抱一下?” 温知渝话音刚落,就已经被人抱了个满怀,萧霁双手环抱着温知渝,阿姐不喜用香粉,可萧霁一直都觉得阿姐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被太阳晒过的花香。 萧霁原本只是轻轻的抱着温知渝,掌心虚浮的落在温知渝身上,他不想吓到阿姐。 可当日思夜想的温软终于入怀,萧霁发现,他高估了自己。 萧霁一点点的用力,几乎要将温知渝揉进自己的身体中,温知渝有些难耐的动了动,本能的想要挣扎,可这个时候,温热的水渍落在温知渝的皮肤上,那是萧霁的泪。 温知渝不再挣扎,任由萧霁抱着,试图用这样的办法安抚萧霁。 可在温知渝看不到的地方,萧霁瞳孔微沉,眼神骇人幽暗。 温知渝没想到,她和阿霁相逢之后,竟然是先大哭了一场,两个人哭成一团。 温知渝心情大起大落了一番,又心疼萧霁,心中酸软愧疚的厉害,萧霁拿着帕子,给温知渝擦了泪“阿姐昨日身子不适,是阿霁的错,不该弄哭阿姐的。” 温知渝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哭的也头疼了起来,萧霁看着温知渝吸了吸鼻子,哭的面上全是泪渍,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厨房中温着粥,阿姐吃些东西再去睡吧。”萧霁轻声开口,在温知渝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轻轻摸了摸温知渝的头顶。 “嗯。”温知渝现在还没从巨大的情绪波动中缓和过来,萧霁说什么,她就应和什么。 这样的乖顺,悄然抚平了萧霁心中的戾气。 餐食是招月端来的,或许因着萧霁给了她底气,温知渝并不那么担心见到招月了,而招月除了见到温知渝的时候红了眼眶,悄悄落了几滴泪,却也没表现出错愕,亦或者恐惧来。 第102章 好像他们都留在了三年前的时光中,只等着温知渝重新归来。 萧霁让温知渝先吃东西,他去书房处理些公务,很快就来陪阿姐,温知渝现在脑子还是乱糟糟的,挥挥手让人去了,她和阿霁往后还有很多时间,这错过的三年,他可以慢慢说。 而在温知渝看不见的地方,萧霁拿着帕子随意擦了擦眼泪,眼中伪装的脆弱再也看不见半分。 “奴婢就知道,姑娘这么好的人,菩萨是不会收了去的。”招月站在温知渝身边,伺候着温知渝用了膳食,温知渝喝了粥,看着招月“招月,这三年,你过得好吗?” “奴婢过得很好,如今,奴婢已经是温府的掌家姑姑了。” “这里还是温府吗?”看阿霁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回到侯府,而是一直在这里住着。 招月明了温知渝的意思“是,京城中的人都知道,平阳侯世子一直都住在温府,少爷说了,这府上,永远都有一位姓温的主子,便一直叫温府了。” 温知渝吃完之后,招月收拾了桌子上的碗筷,这些事情,她已经许久不曾做了。 招月端着餐盘要离开,要去给姑娘熬药,温知渝犹豫了一下,还是拦住了招月。 “招月,那阿霁呢?他过得好吗?” 招月沉默,没有说话,却对着温知渝轻轻摇了摇头。 不好,萧霁这三年过得一点都不好。 “少爷今日束着发冠,姑娘许是没瞧见,少爷若取了发冠,姑娘就能看到了。” 萧霁来的时候,温知渝靠着美人榻打盹,他一靠近,温知渝就睁开眼来。 “阿姐可是倦了?怎么不去床上睡?”萧霁干脆拉过一旁的小凳坐下,像是小孩一样,仰着脸看着温知渝,温知渝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眼神却落在萧霁头顶上的发冠上,萧霁已经二十有一了,按理来说,是去年行了冠礼,开始戴发冠了。 “今日你还有事吗?” “阿姐好不容易回来,我递了告假的折子,这几日该是都没事的,阿姐可有事要我去做?” “既然无事,那就将发冠拆了,我瞧瞧。” “阿姐。”温知渝看着萧霁慌乱,试图极力隐藏的模样,看来,果然是有秘密的。 “你行冠礼的时候,阿姐也没瞧见,如今有了机会,想给你亲自带一回发冠。”温知渝说的理由,容不得萧霁拒绝。 更何况,萧霁本也不想拒绝,他的阿姐最是心软,尤其是对他,所以为了让阿姐留在他身边,他要让阿姐愧疚,心疼,怜惜他才最好。 若是对面是阿姐,那萧霁便无所顾忌,他会将自己所经受过的痛苦,一点点的展示给温知渝,变成一根根锁链,将阿姐心甘情愿的困在他身边。 萧霁做出一副犹豫的模样,温知渝心焦,干脆自己站在萧霁身后去拆那发冠。 发冠束起来的时候费事,可却很容易拆开,温知渝摘下萧霁头上的发冠和发簪,墨发如瀑一般落在肩头,温知渝屏住呼吸,没注意到手中还拽着萧霁缎子一般的长发,而是清楚的看到了黑发中夹杂的白。 温知渝撩起一缕白发仔细的打量着,轻轻摸了摸,不是染的,也是,这是大胤,没有那种时尚。 可阿霁今年不过二十一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会白了头呢? “怎么回事?”温知渝捏着萧霁的长发,语气很重,萧霁仰起头,对着温知渝讨乖的笑了笑,声音却是惴惴不安的“阿姐。” 温知渝却是愤愤的捏住了萧霁的脸皮,如今萧霁脸上半点肉都没有,只捏得起来一层薄薄的脸皮,可这个动作做了之后,两人却都愣住了,这是个极其熟悉的动作,很小的时候,萧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温知渝生气时,就总会这样亲昵的捏上他的脸颊。 而现在,萧霁二十一岁了,这样的动作,阿霁恐怕会觉得冒犯吧,温知渝有些不自然的想要收回手,可萧霁却主动偏过头,蹭了蹭温知渝还未收回去的手指。 萧霁这动作太过自然,温知渝竟然没反应过来,亦没有察觉出不对劲来。 “不许骗我,说实话,这白发,是什么时候生的?” “三年前。”萧霁老老实实的答了她。 三年前,那就果真是因她离世,竟然能生出白发来,阿霁那时,又是如何的哀痛欲绝呢?竟然能白了头。 “怎么就成这样了?” “阿姐让我好好的,我听了阿姐的话,我也不知为何一晚过去,头发就白了。” 萧霁说这话的时候,茫然又懵懂,温知渝捧着他的脸揉了揉“怎么这么傻?” 萧霁只是看着她笑,这一次,才是满脸傻气。 “阿霁,你过得不好,是不是?” “阿姐都回来了,我怎会过得不好?”萧霁的下巴放在温知渝的掌心。 “这三年,我们阿霁过得果然不好。” 不好吗?他如今地位超然,如阿姐所想,直上青云路,还成了宣武帝的心腹,萧霁成了温知渝口中的天之骄子。 唯独温知渝,他求不得,也放不下。 第103章 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萧霁第一次觉得春光如此可人,招月提前泡了茶送来,她是知道的,萧霁一向醒来的早,得准时泡茶送去,招月看着萧霁手中握着一卷书靠窗坐着,眼神却看着温知渝睡着的房间。 “奴婢刚去瞧过了,姑娘好好睡着呢。” 萧霁移开眼神“我知道,我昨夜去过很多次了,只是,不见着人,总怕是一场梦。” 萧霁未曾想过,自己会患得患失到这种地步,可一想到那是阿姐,他紧绷的心神怎么也无法放下。 “少爷,姑娘总要出门去见人。” 温知渝已经回来三日了,萧霁告假在家,日日缠在温知渝身侧,不曾让人踏出府邸一步。 招月看得清楚,如今在京城待久了,她也见识过了不少风花雪月,当初还看不清楚的事,如今也是心知肚明了,她知晓无法她是劝不了少爷的,可又实在心疼姑娘,招月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你觉得,阿姐想出门?” 萧霁的话轻飘飘,幽深的眸落在招月身上,让人捉摸不透,招月只觉得汗毛直竖,慌忙跪了下去,可想到温知渝,还是大着胆子开口。 “少爷,姑娘从前,并非不是不爱出门,只是担心给少爷招惹了麻烦。” 招月狠狠心,抬头看着萧霁“少爷,姑娘刚刚回到您身边,您也不想又吓跑姑娘吧。” 萧霁看着招月,指节轻轻一敲桌面,招月浑身紧绷,萧霁却是勾起唇角“阿姐倒是没看错你,的确对阿姐忠心耿耿。” 招月低着头“奴婢,本就是温府的掌家姑姑。” “很好。”萧霁端起招月送来的茶杯“对阿姐忠心,事事为阿姐着想,是你做的最聪明的一件事。” 招月心中一松,知道她这一步走对了。 “不会有人怀疑是阿姐死而复生的,他们只会在意一件事,那就是我萧霁,终于有了能让他们利用的弱点,至于现在的温知渝,或许只是哪个别有用心的人送来的替身。” 毕竟,所有试图拉拢他,试图威胁他,试图讨好他的人都知道,他萧霁心有白月光。 “至于阿姐的户籍,我也已经让人办好了,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 招月没有起身,萧霁闭了闭眼“阿姐想要出门,就让她出去吧,放心,我等得起。”他等得了这度日如年一般的漫长三年,如今人就在眼前,还有何等不起的呢? 温知渝被小丫鬟伺候着洗漱的时候,下意识的觉得不自在,赶忙拒绝了眼前伺候的小丫鬟。 “不必了,我自己来吧。” 招月姑姑说过,让她们一应听从眼前这位姑娘吩咐,可姑娘不需要她们伺候,她们岂不是就没有用处了,温知渝洗漱过后,看着眼前的两个小丫鬟“你们是招月派来的吗?” “是,招月姑姑说,往后我们便贴身伺候姑娘。”烟柳对着温知渝行了个礼“奴婢叫烟柳,她是绿柳。” 烟柳看上去是个能说会道的,绿柳看上去倒是有些腼腆,不过,温知渝瞧着两个人都有股子聪明劲。 “招月可有和你们说过什么?” “招月姑姑说,让我们听姑娘的话,姑娘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温知渝也不好拒绝,这该是阿霁属意的,便点点头“那便跟着吧。” 烟柳和绿柳去端早食了,温知渝去找阿霁一起用早食,这几日,萧霁三餐都是同她一起吃的,招月曾悄悄和她说,少爷这几日吃的多了不少,从前在家的时候,一向吃的极简单的。 第104章 厨房只有按照姑娘从前的菜谱做菜的时候,萧霁才会多吃几口。 温知渝便习惯了喊着人一起吃了。 温知渝走过海棠树下,就看到了萧霁的书房,萧霁坐在窗前,眉目疏淡,衣袖落在窗边如流云一般,手中拢着一卷书,看上去便是个清雅矜贵的世家公子模样。 “阿霁。”温知渝喊了一声,萧霁循着声音看去,温知渝朝着他招招手“用早食了。” 萧霁这几日不往大理寺去,只待在家中,那日被温知渝拆了发冠,干脆就不戴发冠了,只拿着一条绸带束着。 “阿姐不必等我,饿了就先用吧。” “那怎么行,就是因为你这随意的性子,到时候十有八九要得胃病。”本来就是男主标配的病症,萧霁这样,岂不是更容易患上了。 一只狸奴从温知渝脚边走过,慢吞吞的,倒是闲适,还蹭了蹭温知渝的裙摆。 萧霁皱了皱眉,看着那只黑白花的狸奴,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 “从前我倒是不知,阿霁还是个喜爱狸奴呢,若是早些说,当初阿姐就给你养一只了。” 萧霁摇摇头“有件事需要养几只狸奴,是府上的丫鬟在喂。”那种柔软弱小的东西,从未引起过他的怜惜之情,不过是当初,那东西总是附身狸奴之上,以防万一,便养了几只。 温知渝给萧霁喂了第三个包子的时候,萧霁终于忍不住了“阿姐,我吃不下了。” “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吃这么一点?” 萧霁看着自己面前的大碗,阿姐怕是对他有什么误会,他在阿姐眼中,是个饭桶吗? “我听容玉公主说,阿霁如今是个大理寺少卿了,三年升至五品,我家阿霁果然厉害。” 萧霁却是眉间一挑“那容玉公主可曾告知阿姐我的另一身份?” “这是何意?” “不过是个大理寺少卿而已,正五品的官职,京城中一抓一大把,唯独我是不同的,阿姐在公主府,可察觉出什么来了?” “公主殿下,似乎很是忌惮阿霁。”温知渝轻叹一声,既担忧,又疑惑。 “因为我还会承袭萧景阳的另外一个官职,皇城卫指挥使,给陛下充当耳目杀人,可是个出了名的奸诈佞臣,世人都说,死在皇城卫手中的清官,好官,不知有多少。” 所以有人怨他惧他,也有人怕他,谄媚于他。 萧霁说完,看着温知渝,他没有成为阿姐所期待的那样,当一个克己奉公,刚正不阿的忠臣,而是成了一个玩弄权势的奸佞。 阿姐是不是会觉得失望? 萧霁说完之后,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温知渝张了张嘴,萧霁的神色满是寂落。 “我就知道,我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想当初的事,想我当初可有做错什么,那平阳侯府的世子哪里是那么好当的,萧景阳堂堂一个侯爷,却对你那样客气,甚至是纵容,想也知道,他怕是觉得理亏吧。” 温知渝说的愤愤,没注意到萧霁微微亮起的眸,那是极满意的神色,他就知道,阿姐一定会站在他身边的。 “外祖是个明白人,看的长远,大抵是觉得,这些脏烂事给我做,最是合适了吧。” 萧霁声音轻,好似对这件事半点都不在意,可在温知渝看来,他就是受了大委屈,阿霁,定然是被逼如此的,从一开始,注定被逼迫走上这条路。 “乱说,他平阳侯府别忘了,当初这世子,可是他们求着你去做的。” 第105章 若只是个侯府世子,萧家挑挑拣拣,也并非不是找不到个撑住侯府的,可这皇城卫指挥使却是不一样的,皇城卫指挥使,没有品阶,若陛下信任,那他们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有朝一日,改朝换代,他们选错了新帝,那这皇城卫,便会被清君侧,然后,连累整个萧家。 所以,萧景阳看上的,是能自如行走在刀尖之上的人,更能保萧家无恙。 萧霁的确能做到,因为萧霁所求的,只有权力,他既然能得到这权力,便能掌控它。 “如今,这皇城卫指挥使的位置,我要么坐稳这个位置,要么,我身首异处。” 萧霁看着温知渝“阿姐,我知道别人都怕我,我和阿姐说,只是不想阿姐从别人那听了我如今的样子,阿姐会害怕我。” “我怕你什么啊?阿霁又不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怪物,我知道,阿霁也有不得已之处,这京城,哪里是那么好待的。”温知渝努力安慰萧霁,心中却将系统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当初走的时候,分明问过系统,萧霁往后的人生该是平安顺遂的,可谁知道,萧霁还是走的这样难,而她,还那样干脆利落的抛下他,甚至在重新来到这里之前,还想着萧霁会过得很好,她也要去过新生活了。 “阿姐,我不该和阿姐说这些的,阿姐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好让阿姐担心我?不过,如今阿姐是真的可以在外潇洒肆意了。” 萧霁给温知渝倒茶的动作倒是不见生疏“阿姐尽可放心,如今在这京城,我还是能护住阿姐一二的。” 温知渝深吸一口气,如今她和萧霁站在同一座高峰之上,她在山脚下,阿霁在山顶上。 那座山,叫良心。 “阿姐,明日我就该去上朝了,再不去,怕是参我的折子又要堆成山了。” 温知渝现在整个人都恹恹的,萧霁状似没瞧见温知渝萎靡的样子,细细和温知渝叮嘱。 “让招月陪着阿姐,这京城中认得招月的人还是不少的。” “好,我都二十四了,哪里还需要你担心。”温知渝随口说了一句,才陡然反应过来,无论是死而复生,还是什么妖鬼,她都不该是二十四的年纪。 可萧霁却恍若未闻,“我自当上这世子之后,明里暗里盯着我的人可不少,暗中动手的也不少,阿姐还是要小心的。”温知渝匆匆点头,不再说起这个话题,她怕自己的良心受不住。 春日明媚,温知渝下午的时候和萧霁坐在海棠树下说话,树下的躺椅被春风拂过,慢慢摇晃着。 躺椅宽大,温知渝躺在上面晃悠了几下,刚要和萧霁说话,萧霁突然躺在了她旁边,温知渝下意识起身“阿霁,你要坐吗?”,刚才萧霁半边身子都贴上了她,传来的温热让温知渝有些不自在。 萧霁从躺椅上起来“阿姐坐着吧,这是阿姐当初用过的躺椅,我一直留着,只是三年没用过了,担心承不了重。” 萧霁这般说着,却明晃晃的都是温知渝躲开他的失落,温知渝重新躺了回去了,她和阿霁好像都没有习惯对方回到自己身边。 “这垂丝海棠,开得真好。”温知渝觉得,如今唯独这树,和三年前没什么区别。 萧霁抬头看去,粉白的花朵挤挤挨挨的开成一簇,压着树枝垂下,触手可及。 “的确开得好,同三年前一般。” 萧霁站在躺椅边,看着海棠一整朵一整朵的落在温知渝身上,温知渝今日穿着薄青色的烟罗绮云裙,如在云霞之上绽开了海棠花。 温知渝不知笑说了什么,萧霁没有应声,温知渝看过去,撞进了萧霁的眼底,幽暗的眸如寒潭沉星,紧紧盯着她,像是要把她拽入那深潭中,温知渝心中一悸,本能的躲开。 “阿姐?”萧霁喊她,温知渝再去看的时候,萧霁还是温文儒雅的样子,温知渝晃了晃头,她错过的这三年,对阿霁来说是不是过了很久,所以,这种察觉到的突如而至的陌生,大概是她自己的问题。 “嗯?怎么了?” “阿姐怎么又发呆了?”萧霁说着,伸手往温知渝的头顶上探去。 温知渝这一次没躲开,萧霁从她头顶取下一片小小的花瓣。 “阿姐,我不曾回去侯府。”萧霁薄唇轻抿,温知渝看他“啊?” “我留在这里,因为这世上,阿姐是我唯一亲近的人,我不想再孑然一人,所以忍不住和阿姐亲近,若是阿姐不高兴了,觉得不适,我便忍耐几分。” 温知渝怎么忘了,她家阿霁曾被她抛弃过,不知多害怕她的离开。 “怎么会,在这世上,我和阿霁亦是最亲近的。” 阿姐哄他的时候,总是笨拙又真诚,所以才让人无法抵抗啊,萧霁走在温知渝身后,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盯着阿姐了,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那维持了三年的自制力,才会这样轻易被击碎啊。 “说起来,阿霁这三年,可有喜欢的姑娘了?”温知渝站在门前,眼中满是调侃和好奇。 “阿霁长得俊美不说,哪一种身份都不低,怎么府上还没个女主人啊?可有看上的姑娘?” 萧霁看了看眼前的府宅“阿姐不就是府上的女主人吗?” 第106章 “那怎么能一样?将来你的夫人才能称得上女主人啊。” 温知渝轻轻巧巧的说着,萧霁倒也不在意温知渝的态度,如今阿姐这态度才是对的,不会多想,自然也不会对自己生出排斥来。 “不过,若说是亲事,当初陛下曾亲自找我谈论过一次。” 在宣武帝看来,皇城司的指挥使,对他要绝对的忠诚,而与皇室联姻,自然是更亲密一些。 “尚公主吗?”皇帝牵线,自然是为着自己的女儿了。 “嗯,不过我拒绝了。” “拒绝?”温知渝抬高了声量,容玉公主当时那奇奇怪怪的样子,该不会是因为被萧霁拒绝的缘故吧。 “为何?容玉公主名声是不太好,可这流言蜚语不可信,真正的公主,许是个同流言截然不同的人呢。”萧霁意味不明的看了看温知渝,缓缓开口“容玉公主?阿姐,为何会觉得,那个人是容玉呢?” 不是吗? “阿姐很喜欢容玉公主?” “还不算熟识,不是她吗?”可这个女主,是系统亲自带着她去见过的啊。 “陛下的确有意招我为驸马,不过是二公主容黛,而非大公主容玉。” 温知渝点点头,剧情才开始没多久,有点波折倒也正常。 “那这位容黛公主,阿霁觉得如何?” “我当朝拒绝了陛下赐婚,陛下震怒,赏了我三十大板,自那之后,谁还敢同我说亲,不管是成还是不成,都是打了陛下的脸啊。” “那萧景阳呢?他就不曾帮你吗?这娶不娶公主,说到底,也和他侯府有关啊。”温知渝气鼓鼓的又要拍桌。 萧霁眼疾手快的拦住了,这桌子是金丝楠木的,阿姐那力气,怕是要震的手心疼。 “阿姐可知,为何我已经是皇城卫指挥使了,却还要做一个五品的大理寺少卿?”萧霁始终记着,温知渝不同寻常女子,对这些官场上的事情,也是略有涉猎。 甚至很多事情,都是温知渝教给他的,只不过,阿姐所言的许多想法,都与大胤不相符,甚至可以称得上大逆不道。 “因着皇城卫见不得光,若只是一个指挥使,我便只能当一辈子的指挥使,唯有在朝上有一个位置,才好名正言顺的往上爬。” 权倾朝野,若单单靠着皇城卫,萧霁觉得那些御史转天就能在朝上死谏了。 “而尚公主之后,是不允驸马在朝上当值的,所以外祖自然是站在我这边的,可到底算是抗旨不尊,陛下那已经算是宽容了。” 温知渝抿唇,心中不满,却也知道,这是时代的必然性,不是她所能改变的。 “若是让阿霁去当驸马,的确是有些委屈你了,不过,万一阿霁喜欢上的也是公主呢?” “为何阿姐觉得,我一定会喜欢上公主呢?” “这世上的事情一向是说不好的,我这不是做个假设吗?” 萧霁摸了摸自己那张脸,对着温知渝轻叹一声“阿姐,我这脸看上去便那般引人注意吗?” 温知渝盯着瞧了一会儿,从萧霁如玉的面颊,到点墨一般的凤眼,再到薄唇,以及被四尺宽的腰带束起而显得劲瘦的腰身。 温知渝将指尖把玩的海棠花放在萧霁耳侧“人比花娇。” 温知渝偶尔也会庆幸,萧霁是这如高山之上不化冰雪的性子,否则,引来的麻烦怕会更多。 “古人多讲红颜祸水,依我看,阿霁这蓝颜,倒也不差,莫非,是引得哪家姑娘心悦执着了?” 温知渝原本只是玩笑,却没想到萧霁却是认真点头“就因着身份尊贵,所以,这公主,最是难招惹,阿姐可别乱点鸳鸯谱。” 她那可不是乱点,不过,温知渝现在更好奇另外一件事。 “怎么回事?和阿姐说说。” “阿姐当真想听?”萧霁神色柔和。 “来说说看嘛,你这对姑娘时尤其古板的性子,是如何招惹上风月债的?” “我也不知,我是做了什么事,让二公主对我青眼有加。”萧霁说的十分无辜。 宣武帝有四位公主,容玉是已逝的元后所生,二公主容黛是继后所生,三公主容玥生母早逝,过继给了皇贵妃,而四公主年幼,生母也只是个美人。 大公主声名狼藉,当初宣武帝说要给容玉选驸马,京城中未婚的世家公子在一个月之内就匆匆忙忙的订了婚,各家都挂起了红绸子。 而陛下对大公主也是多加训斥,人人都知,陛下如今对大公主那点感情,全是因着去世的元后。 相比起来,二公主容黛却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又是继后的女儿,即便是嚣张跋扈,也有的是人捧着她,容黛自幼就知道,自己身份尊贵,只要是她想要的,便没有拿不到手的。 母后很早就同她说过,容黛,该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容黛一向不以为然,她是公主,本就是最尊贵的女子,直到那年宫宴,平阳侯府的世子进宫来,那是容黛第一次见到那样的男子,如同话本里走出来的谪仙。 容黛一眼倾心,她习惯了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是公主,那侯府的世子,与她倒也算相配。 可容黛万万没想到,萧霁拒绝了,说对她无意,让她彻底没了面子。 如今,二公主始终不曾订婚,只知道缠着萧霁,谁还敢同萧霁订下婚事? 温知渝听了,这事,还真是不好说。 “其实,这位二公主也算是敢爱敢恨了,人家姑娘没了面子,自然是想要从你身上找回来的。” “我并未失了公主的面子,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若是公主强硬嫁给我,最后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萧霁说的坦然,温知渝想了想,突然戳了戳萧霁的脸颊“阿霁,你同阿姐说实话,当真没有对哪个姑娘有心思?” 萧霁没去看温知渝,只是想起当初他跪在宣武帝面前,旁边站着的便是那位姝色娇蛮的容黛公主。 “因臣已有心上人。” “不过是心上人而已,难道还能比得过朕的女儿?” “她在微臣心中,无人可及。” 萧霁耳边响起自己曾说过的话,看着眼前的温知渝。 “我不想骗阿姐。” 容黛公主的确面容娇艳,可萧霁却只对眼前人动心过,眸若星河,美目流盼,如新月生晕,轻灵之气亦是他平生所见,偏温知渝看着他的时候,总是神态天真娇憨,是他最不想见到的干净,对他的心思更是清正不过了。 “阿姐,我的确已有心上人了。” 第107章 萧霁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就要去上朝。 “今日我一出府,就该有人上门来了。”萧霁穿上官袍,招月给他梳了头发,戴上发冠。 “可要拦在府外?”招月自然知道,不说府外的人,只说府中的眼线,就不知有多少家的,可少爷说不必管,放在眼前的,总比藏在暗处的好。 府中多了一位姑娘,怕是消息早就传到各府去了,萧霁这几日在府上陪着温知渝闲情逸致,却不知外面因着这件事掀起了多大的风浪。 自萧霁入朝之后,从未告假,这一次却是连着告假了几日,就连宣武帝都过问了萧霁的事,毕竟连皇城卫那边都递送了告假的折子。 可家中世子有何事,平阳侯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萧霁连着数日没有出现,萧景阳也没消息,最后气急败坏的将自己几个儿子骂了一通。 直到昨日才传来消息,说是萧霁往府中带回一个姑娘,极尽宠爱,这个消息是纵使他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 萧霁不近女色,人尽皆知,这话还是平阳侯府传出去的,毕竟萧霁当初拒绝了二公主之后,不知从哪出来的流言,说这位世子爷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不能人道,平阳侯府自是丢不起这面子的,不喜欢公主,萧霁亲自拒婚,他们想补救都来不及,不过萧家的旁支也有不少好姑娘。 可萧霁连宣武帝的面子都不给,还会在意平阳侯府的面子? 萧景阳威逼利诱都用过了,甚至用上了下作的法子,缠情香,在萧景阳看来,都是男人,温香软玉在怀,还能不动心? 可那日,萧霁将自己弄得鲜血淋漓也不曾动情,还逃出了侯府,没几日,萧霁亲自将萧家大爷萧言义送入大理寺走了一圈,虽然没有遭受太多痛苦,官途却就此终结,平阳侯府让整个京城看了一个好大的笑话,之后三年,萧霁虽是平阳侯府的世子,却又和侯府井水不犯河水,双方才算是相安无事。 其实萧霁没有儿子也不那么重要,反正他孙子多,过继一个倒也行,反正都是他萧家的,可不能人道就是另一回事了,萧景阳丢不起这个脸。 “可问过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是谁家的?” “爹,传信的说,那姑娘住在主屋,寻常下人都见不到,且萧霁这几日都跟在那姑娘身边,盯的紧,也不敢随意打探。” “他明日就该上朝了,老五,你明日去瞧瞧。” “爹,又是我啊?”萧言卿略微有些不情愿,毕竟萧霁现在对他一点也不客气。 “现在就只有你和他还能说上几句话,你不去,谁去?”萧景阳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萧言卿看着他爹,这三年,他爹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也是,当初萧景阳看重萧霁,却没有料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三年,皇城卫就被萧霁掌控了。 萧霁的确保全了侯府,或者说,他以一己之力顶替了曾经的平阳侯府。 陛下也老了,如今对萧景阳他们愈发不信任了,反倒是开始信任萧霁,朝臣们越不喜萧霁,陛下就越放心他。 萧言卿揉了揉额头“陛下如今都开始糊涂了。”萧言义踹了他一脚“祸从口出,慎言。” “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啊,就是随口一说。”萧言卿嘀咕了一句,竟然被萧霁耍的团团转。 “你是不是也想去大理寺走一趟。”萧言义去了一趟大理寺,对这个侄子倒是了解了一二,地牢里阴暗鬼魅的烛火,都没有站在他面前的萧霁可怕, 第108章 分明是萧霁将他送进去的,却还是能在大理寺的地牢中和他谈条件,最后将他送出大理寺的时候,他竟升不起怨愤之情。 “这话若是让萧霁听到了,去大理寺倒好,去了皇城卫,你可就回不来了。”二爷萧言恺走过,凉凉来了一句。 “咱家找回来的,不该是个小辈吗?怎么活脱脱是个祖宗啊。”萧言卿苦笑,颇为无奈,若是当初温知渝没死,或许对于制住萧霁,比他们有用的多,萧言卿对温知渝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隐约记得是个挺温和的姑娘,最关键的是,萧霁很听她的话。 萧霁上朝的消息传来之后,萧言卿就匆匆来了温府,让小厮去叫了门,他则想着怎么见那个姑娘一面。 萧霁不好惹,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是善茬,可萧言卿万万没想到,招月见着他之后,行了礼,声音平淡“我家姑娘已经在正厅等着您了,五爷这边请。” 萧言卿跟着招月走,一方面惊讶于那个姑娘在萧霁家中的地位,招月,也是这府上的掌家姑姑,平日除了萧霁的话,可是谁的话都不听的,如今却对那姑娘敬重有加。 另一方面,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招月这语气,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萧言卿走进正厅,看清楚坐在主位上的人之后,双眼瞪大,呼吸几乎凝滞,整个人都僵硬了,心中震惊又无措。 他,见鬼了?! 萧言卿连着喝了两杯水,才总算是缓过神来,再仔细去看温知渝,却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震,像,太像了,若不是看上去比三年前更年轻健康一些,他几乎以为温知渝要死而复生了。 萧言卿忘记了,他记忆中的温知渝,重病缠身,气色也已经开始衰败了,面容发生了很大变化。 所以,现在在他面前的温知渝和三年前的人,是有区别的,萧言卿自是不会想到死而复生那等虚无缥缈的事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 “温知渝。”温知渝看着萧言卿原本震惊难言,现在却又是一副了然的样子。 “你的主子竟然给你起这样一个名字,倒是胆大,子昭允你用这个名字了?” “五爷这是何意,这本就是我的名字。” 萧言卿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不再说话,这人莫不是个傻的,也是,往萧霁身边安插人,多聪明都无用,反正也算不过萧霁。 可眼前的人,不需要多聪明,哪怕她愚不可及,只要有这张脸,就能在这府上安然无恙了。 温知渝抬了抬手“招月,你们出去吧。” 招月应了一声,带着人出去了,还不忘给他们关好门,萧言卿看着,暗自摇了摇头。 “我就说,这温府,哪里是那么好进的,原是因为你这张脸,只凭着你这张脸,子昭怕已经是神魂颠倒了吧。” 温知渝一言难尽的看着萧言卿,三年过去了,这人终于不正常了? “五爷这话何意?” “就温知渝的替身来说,我不知见过多少个,当然,你是其中最完美的那个,就连阿霁都被你降服了。” 替身?很多个?她的? “你是因何来到这温府的?”萧言卿面上是难掩的轻视,若这个人是阿霁瞧上的喜欢的姑娘,或许他还会重视几分,能引得萧霁入红尘的,总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但是眼前的人,显然只是个替身,不知是谁送来的“礼物”罢了。 温知渝看萧言卿,她知道有些事阿霁是不会和她说的,却可以从别人那边套个话。 “自是世子爷带我来府上的。” “那姑娘原本是谁府上的?” “嗯?原本只是个孤女罢了,无亲无故,世子爷看重我,带我入府。” 不是其他人送来的?可看眼前人的样子,他还以为这是有人特意为萧霁量身定制的,否则,这天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不过,眼前姑娘一副懵懂疑惑的样子,却让萧言卿多了几分其他的心思,若背后真的无人,或许,能为他们侯府所用。 端看府上人的态度,便知道萧霁多在意眼前人了,不管是真的温知渝,还是眼前这个替身,只要有用就行。 “温姑娘不知道吧,京城中人人得知,萧子昭是有心里人的,那挂在主卧中的丹青,不知温姑娘可见过?” 心上人,她知道,不过阿霁藏得紧,不肯告诉她,只说到了时候,阿姐自会知道。 至于丹青?温知渝摇摇头,她的确没见过。 “那是我家子昭亲手所画,画中是对他极重要的人,这件事并不是秘密,萧子昭若是铁板一块,那幅丹青便是唯一的突破口。” 温知渝神色一动,萧言卿心中有数了,换了一副苦口婆心的良善模样。 “照着那一幅丹青寻来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京城中,人人都想利用那丹青中的女子,却无一成事,因在子昭眼中,他们都不像。” 萧言卿点了点温知渝“你是最像的那个,也是唯一能留下的那个。” 萧言卿看着温知渝越发绷紧的神色,贝齿轻咬唇瓣,似是极力隐忍的震惊。 “既如此,五爷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告诉姑娘,你不过是个替身,子昭看重你,是因着你像,便是当个会动的画像那么看着也好,可若是有一日,子昭觉得你不像了,姑娘便毫无价值可言了。” “那我,自该好好讨世子爷欢心才是。”萧言卿的语气让温知渝有些不舒服,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是正主,何必和脑子不好的生气呢。 而且,平阳侯府和阿霁的关系果真是不大好的。 “男人的欢心只是一时的,唯有留下子嗣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子昭目前最需要的。” 子嗣?温知渝不解,阿霁还未婚配,这个时候谈论子嗣,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可她不好问的太细致,只能找时间问阿霁了。 萧言卿见了人,放下心来,京城可不缺美人,环肥燕瘦,各有千秋,都不得萧霁青睐。 但眼前这位,一定可以。 招月送萧言卿出府,“五爷,少爷让我同您说一句,这人,是从大公主府带回来的。” 萧言卿神色变了几变,可招月已经让人关了府门,萧言卿跳上马车,匆匆回府,大公主的人?萧霁明知道,却接受了?还直接将这件事告知他们,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招月进屋的时候,温知渝抬头看她“招月,家中可有我的画像?” 第109章 萧霁回来的时候,府上倒是没客人,只有堆积如山的礼物,全都是姑娘家用的东西。 “这都是侯府送来的,上午的时候,只五爷来过一次,之后来的大都都只遣人送了拜帖和礼。”招月迎了萧霁进府,萧霁点点头“阿姐呢?” “五爷不知和姑娘聊了什么,姑娘让我们都出去了,然后就去了您的书房。” 萧霁走进书房,身上还穿着官袍,温知渝坐在桌案后面,不知在想些什么,院子中的变化很细微,原本温知渝是不怎么在意的,这院子本也是她留给萧霁的,随他摆弄。 只是温知渝坐在书房里,随意瞥了一眼,就发现从这窗户看过去,正巧是她住的屋子,温知渝坐了良久,因着那棵海棠树,她要绕过来才能看到萧霁的书房。 可阿霁坐在窗前,却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屋子。 “我平日在书房待着的时日要长一些,从前总想着,或许什么时候阿姐就会从屋子里走出来,所以总会不自觉的盯着看看。”萧霁走进书房,看着温知渝看着外面的眼神就明了温知渝在想什么。 “我听说五叔来了,可是五叔说了什么让阿姐不喜的话。”萧霁撩起官袍,坐在了温知渝对面。 “我从前倒是不知道,你还擅丹青?据说,我的丹青像都传遍京城了。”温知渝不好说因着萧霁,她的替身都满天飞了。 “我只画过那么一幅而已,外面流传的,不过是些粗制滥造的仿制品。”萧霁皱眉,那些画像不曾出现在他眼前,他即便是不满,也无可奈何。 毕竟,那不过是一幅丹青像。 “给我看看。”温知渝将书房翻了一遍,怎么也没找到她的画像,干脆直接找人要好了。 “不过是一幅画而已,阿姐很在意?”萧霁不急不缓的坐在那里,没有去拿画像的意思。 “既然知道画的是我,有什么可在意的?不过好像被误会了,五爷说,别人都当那画上的人是你的心上人,怎么好这样被误会?” “人言可畏,且这些事情,我同谁解释?”萧霁看上去颇为无奈。 更遑论,那并非是流言啊。 “倒也是,但不好让你喜欢的姑娘误解,知道吗?” 萧霁点点头,看了看时辰“今日秦兄和郭兄要来家中,阿姐要见吗?” “啊,都忘记那两个小朋友了,他们如今如何?” “还不错,今日相聚,因着郭兄要外放,这一次算是离别宴吧。” “外放?” “恩,他不喜京城中的尔虞我诈,更想要为百姓做事,所以主动递了折子,打算外放。” 温知渝点点头“这样也好,人各有志,不过,我可以见吗?”温知渝指了指自己“今日,五爷见着我的第一面,还当是见鬼了,吓的魂飞魄散,茶都还烫着,就连着喝了两杯。” “阿姐放心,他们只会将事情想的麻烦些,想着有人别有用心,或者是我疯魔了,所以去寻了个和阿姐相像的女子。” 温知渝仔细想想,点头“这倒也是。” 秦松和郭英到了温府,他们这几年很少来温府,三个人十年交情自然是不假,可萧霁却成了世子,朝中地位更与他们不同。 更重要的是,自温知渝走了之后,萧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们无论是安慰,亦或者想要骂醒他,萧霁都无动于衷,渐渐的,他们也极少来温府了,最多是约在外面喝酒,这一次,却是萧霁主动请来的。 “我还以为我再也不会进这温府了。”郭英站在府前,看着温府的大门“人总归是要活下去的,三年了,子昭总算是走出来了。” 第110章 秦松看了一眼旁边的郭英,确定了,三年过去了,这位还没转过脑子来呢,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板迂腐。 秦松让小厮上前叩门,他实在不觉得萧霁会从温姑娘逝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三年的时间,时光不急不缓的流逝,萧霁可是半点都没有好转,温知渝去世时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那般。 萧霁那双凤眼中,永远都是不起波澜的样子,那是藏于幽深的死寂。 秦松和郭英进了府,路过小花园的时候,萧霁出来迎他们,两人却是看着走在萧霁前面的女子,站在原处错愕的睁大眼。 萧霁跟在温知渝身后,看着秦松将郭英一把拽到身后,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锦囊,对着温知渝举起来。 “我这里面的平安符可是从寺中开过光的,高僧诵经,鬼怪也不得近身。” 秦松举着锦囊,硬着头皮说着,郭英看了看天上的日头,又看了看眼前的姑娘,拽了拽秦松。 “这位姑娘有影子。” 秦松瞥了一眼,温知渝脚下的确有影子,温知渝看着两个人,嘴角微微勾起,扭头看了看萧霁“算了,我先回屋吧,再这样下去,今日府上得找郎中上门了,都要吓晕过去了。” 温知渝从秦松和郭英身边走过,菡萏色的裙摆在行走之间轻轻摆动着,郭英看着下面的影子也有着微微变化,忍不住悄悄松了一口气。 直到温知渝的身影消失在他们视线中,萧霁才笑出声来。 “平日秦兄不是自诩胆大包天吗?” 秦松的脸色还有些泛白,倒是旁边的郭英看着萧霁脸上轻松快意的笑容,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不是,这青天白日的,该不会是闹鬼了吧?”秦松手臂都有些抽筋了,但还是忍不住将东西握在了掌心。 “秦兄说笑了,那怎么是闹鬼呢?没看到,她是活生生站在那里的,二位进来吧。” 萧霁邀着两个人进了屋,萧霁不欲和他们谈论温知渝,他们也不好多问,只是说起郭英出京外派的事情,萧霁端起茶杯“郭兄想当个清正的好官,这个时候,也的确不好留在京城,稍有不慎,怕就成了替罪羊。” 郭英肃穆了神色,看着萧霁“我自知不如你和秦兄圆滑,如今这条路,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 “不过,今日我还有几句话想和子昭说。” 秦松试图去捂住这个人的嘴巴,其实,他们在一处的时候,气氛还是不错的,只要郭英不要一开口就往萧霁的心口上扎。 而且,拦都拦不住,秦松生无可恋,算了,他等着和稀泥吧。 萧霁拿着茶杯开始泡茶,他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喝苦茶,如今阿姐回来了,府上的茶便换成了清香的白茶和酸甜的果茶。 “如今皇城卫权势太过,你入京城不过三年,能有今日全依着陛下宠爱,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佞臣。”秦松不知道郭英这脑子是怎么长出来的,他只知道,若非不是因着他们年少时的那一点交情,郭英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如今立储已经迫在眉睫,若是子昭还是执意而为,将来定然会坠入万劫不复之深渊。” 萧霁点点头,神色如常,抬头去看郭英“我自是知道,无论是哪位皇子,我都不会有好下场,可我不似郭兄,我早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第111章 郭英闻言,长叹一声“既如此,子昭还是决定走下去吗?” “唯有如此,他们才会忌惮我。”更何况,他拥有两世记忆,这京城的风云变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两辈子,他萧霁都是执棋的那个人。 “这般权利,即便握在手中,亦是伤人伤己。”郭英不再劝了,他可以离京,可萧霁却不行,这皇城卫指挥使,看似位高权重,可同时也会被困死在京城。 郭英举起茶杯“我自知,子昭步履维艰,可既然入朝为官,便该心系百姓,忠君爱国,若只为玩弄权势,当个奸臣佞相,我与子昭,道不同不相为谋。” 郭英自知,他说的这话不好听,可如今他马上就要离京了,这些话若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郭兄说的,我自是清楚。”秦松原已经心惊肉跳了,可萧霁却神色如常,半点都不生气。 “二位尽可放心,我如今已有了牵挂,自会谨慎行事,至少,也要能保她在这世上平安。” 萧霁的声音变得极其温柔,凤眼都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郭英眉间一皱,又要说话,秦松眼疾手快的拽了一把他的袖子,用的力气不小,郭英一个趔趄,话就没有说出来。 “刚才那位姑娘,瞧着十分眼熟,不知是从何处来的?”秦松试探着开口,何止是眼熟啊,根本就是和温家姐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公主府上的,公主送给了我一份大礼。”萧霁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这也是如今京城人人都知晓的事情,秦松心中下了定论,果然只是个替身罢了,不过这样相似,大公主还真的用了不少心思。 “萧兄,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说。”秦松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也不等萧霁点头,他就快言快语的说了出来“我听闻,江湖上有人善用易容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也可改头换面,便是相熟之人,也是认不出的。” 秦松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已经不算隐晦了,可眼前的萧霁却难得犯蠢,点点头“竟然还有这等奇人。”秦松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萧霁到底是真的犯傻,还是在装傻。 “子昭可是喜欢那姑娘?”郭英倒是不觉得萧霁在装傻,从前送往温府的女子不知多少,大部分连门都不曾进来过,萧霁曾亲口说过,这世上何来替身?真正重要的人,怎么能被替代呢? 那如今,那个姑娘又如何说? 喜欢,怎会不喜欢呢? 萧霁的视线落在远处,良久才收回来,对着二人点点头“她很重要,为了护她,我什么都能做。” 权倾朝野的滋味,萧霁已经尝过了,如今,他只想陪着他家阿姐,阿姐想做什么都好,这世上的一切若真的都能重来,这一次,他便是肆意妄为又何妨? 这个时候,招月带着丫鬟端着酒菜进屋来,将饭菜放在桌上之后,又将酒温好,招月朝着三个人行了礼,便带着人转身离去了,秦松看着招月离去,急忙转移了话题,忍不住感叹“招月姑娘的变化真不小,还真看不出是从溪源县走出来的农家姑娘。” 萧霁拿过酒壶,温好的酒水清冽,酒香浓郁。 “三年前,还不过是个聪慧厉害些的丫鬟,不过阿姐走后,府上就只剩下我们二人了,我这几年在朝中爬的太快,人人都盯着我这小小的温府,她若不顶用,怕是早就丢了性名。” 萧霁说的随意,秦松和郭英却觉得这话许是戳中了萧霁的伤心事,急急忙忙转移了话题,举起手中的酒杯来。 “阿英,你这一走,可是归期不定,我们三个人下一次相聚,也不知到什么时候了。”秦松喝酒喝的急,没一会儿,就已经是醉意朦胧的模样了。 “我只是外放,又不是不回来了,若我做得好,一步一步,总会回到京城的。”郭英倒是踌躇满志。 他在京城这段时日,已经明白了当初在溪源县时,黄夫子所说过的话,官场之中水至清则无鱼,到底是何意了,可他不是黄夫子,他只有当官,才有资格为民请命。 秦松没一会儿就最糊涂了,郭英看着手中的酒杯“子昭,我知你们都觉得我性子太过古板,不懂情爱,但有些事,我并非不懂。” “三年前,温姑娘病入膏肓,之后更是香消玉殒,我觉得不必开口了,可如今,我不希望子昭将无关的人拉入深潭。” “你,可是喜欢温姑娘?” “郭兄这不是看出来了吗?” 或许,原本的萧霁对着温知渝是少年的春心萌动以及所有感情的倾注,可温知渝离开了,萧霁体内塞进去了一个三十六岁萧霁的灵魂。 那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在见过自己没有温知渝的人生之后,萧霁的情愫才是真的再也无法控制,他不想重走自己曾经的人生了,痛苦又无趣,除了那招人妒恨的权势,其实荒凉又贫瘠。 “情爱之事,我不好多言,但,这不是你迎那位姑娘入府的缘由,你我都清楚,她并非是你思念的人。” “她是阿姐。” “子昭兄别开玩笑了,你从前说,最不喜这种利用感情之事,可你如今这行为,却是大相径庭。” “实非君子所为。”郭英沉默了一会儿,下了定论。 萧霁闻言却是笑的极开心,君子? “郭兄误会了,我萧子昭,可从不是个君子。” 第112章 郭英扛着秦松离开的时候,秦松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萧霁送他们二人上了马车。 郭英离去之前,对着萧霁拱手告别“万望子昭往后小心谨慎。”然后看了一眼萧霁身后的温府“那位姑娘或许也只是个可怜人,若非万不得已,你便放她一条生路吧。” 郭英或许误会了什么,萧霁不知他想了些什么,可这话,却合了如今他与阿姐的情况。 萧霁看着马车远去,眉眼沉沉的压下,放阿姐一条生路?可又有谁,来放他萧霁一条生路呢? 马车走出巷子,秦松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说你呆,你还真的呆,和他说那种话,他如何听得进去啊?”郭英看着秦松软骨头一般瘫软的样子,略狭长的桃花眼紧闭,这个人到底是醉了没? “为何不说?子昭是个明白人,不该将自己的痛苦加注给他人。”郭英也有些醉了,但还算清醒。 “你一心想要做个善人,却没想过,他萧子昭可不是个善人,那姑娘,无论是何种身份,别说是个细作了,哪怕就是来暗杀子昭的,他都不会放开那姑娘。”秦松闭着眼,抬手挥了挥。 “为何?子昭心悦的不是温家姐姐吗?”郭英始终无法理解,对一个人的感情,如何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只因为长得相似吗? 那种浮于皮相的感情,不要也罢。 “因为萧子昭快要死了啊,三年前,他生出华发的时候我就察觉出来了,心中郁结,他迟早会逼死自己的,所以,这个姑娘那张脸,是子昭的救命良药。” 秦松说完摆摆手“你就别再说了,他们想要子昭活着,自然不会委屈了那姑娘。” 郭英看着车窗外的冷月,不过,那姑娘和温家姐姐的确十分相似,不止是相貌,就连气质都颇为相似,刚才温知渝走在萧霁身侧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当初溪源县的时候,萧霁因着那个对他顶好的阿姐,成了所有同窗羡慕的对象。 年少慕艾的时候,少年心性,难免会喜欢那般姑娘,如一弯月,浅浅的月晕都是温柔的。 但愿,萧霁有朝一日真的能走出来。 温府之内,丫鬟们正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萧霁让人留下了一坛酒,开始自斟自饮。 招月看了看萧霁的样子,默不作声的带着人下去了。 大半杯的清酒洒在萧霁身上,酒香四溢,萧霁喝的不急不缓,这些年,他从未喝醉过,一个不清醒,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但是今夜,他或许可以“醉”一场。 温知渝回来之后,萧霁陆陆续续的送来了不少东西,将她的屋子堆的满满当当,她也只能一点点的翻看。 大多都是她曾用过的旧物,看得出来,是被人小心存放,细心保护过得,就连衣裙被褥,都没有潮湿的味道,温知渝自己收拾,绿柳和烟柳也不好插手,只能做些搬箱子的活。 “今日就先这样吧,剩下的还是慢慢整理吧,也不知他留下这些东西做什么,又没什么用处。”温知渝看着有些零碎的东西,有些东西连她自己都忘了,却被人妥帖的收好。 “招月,人走了吗?”温知渝睡前,招月来送安神茶,“少爷已经将人送走了。” “那阿霁呢?睡了吗?” 招月看着温知渝毫无所觉的样子,姑娘信她,可少爷那边的吩咐,她却也是无可奈何。 “还未曾睡下呢,一个人在房间喝酒。” 第113章 温知渝接过安神茶的手一顿“一个人喝酒?”招月颔首“少爷一向喜欢一个人自斟自饮,我们也不好劝,姑娘要去看看吗?” 温知渝放下茶杯“去瞧瞧。” 温知渝刚进了屋,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酒气,萧霁玉面染红,举着酒杯一饮而尽的样子,不像是在品酒,倒更像是在借酒消愁。 “借酒消愁愁更愁。”温知渝的掌心盖住酒杯,看着萧霁“怎么了?有烦心事啊?和阿姐说说?” 萧霁的凤眼中醉意朦胧,去看温知渝的时候,一片空茫,似是认不出眼前人是谁。 “阿姐?” 萧霁说的很慢,温知渝靠近阿霁“怎么醉成这样?” “阿姐,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温知渝答的很快,几乎没有考虑,可萧霁却只觉得悲哀,这种喜欢不是他想要的喜欢,所以阿姐说的这样轻快。 “我也喜欢阿姐。”萧霁看着温知渝笑,面上笑的很满足。 “阿姐知道了,阿霁醉了,该回去休息了。”温知渝看着人已经失神的样子,像个孩子一样直白的说喜欢,一边让招月去熬醒酒汤,一边打算扶着人打算回房。 “我先送你回房好不好?” 萧霁放下酒杯,看着伸到眼前的手,去看笑意盈盈的温知渝。 “阿姐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抛弃我呢?阿姐,我做错什么了吗?” 温知渝失语,可萧霁已经握住了她的手,晃晃悠悠的起身,温知渝急忙扶着人。 “阿霁什么都没有做错,是阿姐的错。”温知渝说着,轻轻抚了抚萧霁的背脊。 “那阿姐,这一次,你还会抛下我吗?”夜风一吹,萧霁清明了两分,温知渝不知道问出这个问题的萧霁,现在到底是不是清醒。 可温知渝依旧回答不了他,当初她已经骗过阿霁一次了,这一次,难道还要骗吗? “我也不知道,这一次能陪你多久。” 上一次,系统让她改变阿霁,这一次,是因为阿霁命不久矣。 “不过这一次,我也会努力护住阿霁的。”温知渝低声开口,这几日,她过得太松快了,险些忘了她这一次回来的原因。 “阿姐真好。” 萧霁在笑,可温知渝却觉得这大抵是不高兴的,去看的时候,萧霁却脚下一个趔趄,温知渝一晃,急忙将人揽住,她身形本就被萧霁娇小,偏这个人还一个劲往她怀中倒下。 温知渝原本想找个小厮扶着,可萧霁即便是醉了也不让别人近身,丫鬟们更是怯生生的,说大人过去醉着的时候,她们去扶,却硬生生被捏碎了腕骨。 唯独温知渝眼前,萧霁才会显得难得乖巧。 温知渝只能跌跌撞撞的将人送进屋子了,往床上放的时候,萧霁的小腿狠狠磕在床边,温知渝刚听着声音,萧霁就往床上扑了下去。 柔软的唇瓣带着温热的吐息落在温知渝的耳廓上,温知渝手一软,萧霁跌在床上,额头撞在床头上发出的声音让温知渝醒过神来。 温知渝将人在床上放好,看着萧霁额头上撞红的一片,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招月端着醒酒汤进来的时候,温知渝站在床边,床上躺着的人双眸紧闭,偶尔发出几声呓语。 “姑娘?剩下的交给奴婢吧。” 温知渝点点头,依旧看着床上的人,招月心中一惊。 “怎么醉的这样厉害。” 温知渝给人盖好了被子“找个小厮看着点,晚上肯定会觉得热,别踢被子着凉了。” 温知渝转身出了萧霁的卧房,招月端着的醒酒汤被一只手端走。 “少爷,您没醉?” “阿姐同我都知道,我很难喝醉,即便醉了也不会神志不清。” 第114章 萧霁第二天早早去上朝,临走之前去了温知渝的卧房,萧霁没有敲门,只是在温知渝窗前站了一会儿,低声开口“阿姐,我去上朝了。”里面很安静,没什么动静,萧霁只是在窗前站着,转身欲走,却又说了一句“昨日我醉的厉害,辛苦阿姐照顾了。” 府门关上的声音传入温知渝耳中,躺在床上的人睁开眼,径直坐起身来,忍不住气“倒不如不说这句话。”说了,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阿霁,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招月带着烟柳和绿柳进来的时候,温知渝赤脚站在地上,盯着紧闭的窗户,眉头紧锁。 “姑娘怎么在地上站着?可别凉了身子。”招月急忙让人去打了热水,温知渝将脚放入热水中,才恍然察觉出自己脚已经冰凉的有些麻木了。 “姑娘可是做噩梦了?一大早就失魂落魄的。”绿柳给温知渝洗脚,低声宽慰着温知渝。 温知渝摇摇头,“比做噩梦可糟糕多了。” 招月端着热茶过来的时候,听着了温知渝这一句话,睫毛微微一颤,“姑娘喝点热茶吧。” 温知渝接过茶杯,看了看眼前的招月“今日我们出去走走吧?” “姑娘可是觉得闷了?” “我,应该是可以出府去的吧。”温知渝说这话的时候,悄然观察着招月的神情。 “自然可以,少爷已经给姑娘备好了户籍,姑娘想去哪里都可以。” “那就好。”若是没有户籍,离开了京城,便是寸步难行,温知渝脸上的郁色终于退去了一些,她昨晚因着萧霁那个举动辗转反侧许久,想着找一本书看着,别想太多,却又翻出了当初系统留给她的纸条。 小心萧霁。 直到今日早上,萧霁说了那话,温知渝越发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她其实没那么迟钝,但是现在知道自己有户籍,温知渝终于放心了一些,好歹,她还是自由的。 “待在府上左右也无事,还不如出去走走。” “也好,姑娘好像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京城的热闹,如今总算有时间看看了。” 招月如今做事说话,倒是有了几分阿霁的样子,滴水不漏。 “将姑娘那件竹月色的烟罗裙拿来。”招月吩咐了一句,然后去看温知渝“这三年里,京城中时兴的料子亦或者衣裙的样式,少爷都会给姑娘准备一些。” “我人都没了,还备下这些做什么?”温知渝看着眼前的裙子,抬手摸了摸,裙摆如青色的烟雾一般,一眼就能看出布料的不凡来。 招月拿出一根玉簪来“少爷说,若是真的有地府,这些东西到时候就给姑娘烧过去,即便是在地下,姑娘也不好委屈了。”招月给温知渝梳了发髻,看着镜子里的温知渝“瞧我,也不知和姑娘说这些做什么,不吉利。” “无事,他若不是想让我心疼,什么都不会和我说的。” 招月梳发的手一顿“姑娘,您都知道?” “左不过是想让我多心疼他几分,小孩心性,况且,这三年他过得不容易总是真的,我,也的确心疼。” 招月给温知渝戴上了发簪“这发簪是少爷自己亲手雕刻的,姑娘这话,若是被少爷知道,少爷会很开心的。” “还是不说了吧,有些话,说了之后,反而麻烦。” 招月倒是忘了,她家姑娘从来不是个愚钝的,也不知最后是谁会棋胜一招。 温知渝上马车的时候多看了一眼,车上的是平阳侯府的家徽,这马车也是萧霁提前备下的,算是一种保护吧,京城中可没几个人敢冲撞平阳侯府。 第115章 “姑娘想去什么地方?”招月跟着温知渝出来,将那两个小丫鬟留下了。 “去个消息灵通的地方。” “哎。” 招月应了一声,隔着车门吩咐了车夫一句“去竹风楼。” “那两个丫鬟,你不放心?”温知渝看着招月“招月如今,倒是有几分阿霁了。” “奴婢还差得远呢,府中事情多,少爷又不肯让人随便进府,便都是奴婢来做了,有些事,做多了也就会了,不过那两个丫头,姑娘尽可放心用,若不是个安分的,少爷是不会轻易让她们去姑娘跟前伺候的。” 竹风楼在京城中也算是小有名气,虽不知背后的东家到底是谁,但一直都无人敢去招惹这茶馆。 竹风楼倒也特别,一楼和外面的茶摊都无甚区别,大碗粗茶也卖得,可上了二楼再往上,一般人便上不去了,茶水更是金贵。 “这掌柜的倒也有趣。”温知渝看了一眼一楼的光景,很多都是穿着粗布衣裳的百姓,桌上最好的也只是稍好一些的茶壶和一两碟简单的点心。 招月和伙计说了一声,伙计便引着温知渝往三楼的一个包厢去了。 “咱这包厢每一个都不一样,只看贵人喜欢哪个了。” 招月点了窗户临街的包厢,温知渝进去看了一眼,布置的的确清雅,还有一把古琴放在那里,檀香袅袅。 “贵人可要听曲?” 招月摆手“不必了,我家姑娘喜静。” “芙蓉酥,糖蒸酥酪,千层酥,再要一壶白毫银针。”温知渝随手点了几个点心和茶。 那伙计应了一声,小心关上门离开了。 温知渝看了看招月,示意她坐到对面去,招月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招月,你同我一起的时候好像很紧张,怕说错话吗?” 招月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知道,你如今该是更听阿霁的话,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和阿霁的事,我不会问你的,你也不必担心说错话。” “姑娘,奴婢是姑娘带回温家的,自然会听姑娘的话,您若问了,奴婢一定会说的。” “你会说,可我不知道,我想要知道什么样的答案,招月还是不说的好,否则我反而觉得为难。” 招月眨眨眼,看着眼前的温知渝,姑娘还是那般,她虽是爹娘第一个孩子,却是个女儿,即便是娘也难免忽视她,而她遇到过的最多的温柔,便来自于温知渝。 招月心中一动,“姑娘,其实。” 可这个时候,街道上的喧闹打断了招月的话,招月探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 “无事,是大公主来了,正清街呢。” 毕竟大胤的容玉公主,一向骄奢淫逸,出行清街是常态。 容玉进了竹风楼,径直上了三楼,坐在了温知渝对面,温知渝看了一眼门后那个跪在地上颤巍巍的小伙计,容玉顺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摆摆手,身边的人很快就将那小伙计带走了。 容玉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拿了一块千层酥吃。 “这听风楼的点心还是不错的,毕竟这一碟便要几十两银子。”容玉吃掉了一块千层酥,终于说出了今日第一句话。 “公主府的点心,该是比这个要好的吧。”温知渝看着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 “大公主这样大的阵仗,莫非就是来吃点心的?”温知渝即便在这个世界生活多年,可也难见这样的阵仗,难免觉得不好接受。 前些日子,温知渝睁眼见到容玉的时候,这个人更像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而眼前的容玉公主,满头珠翠,是从头到脚都能看出的华贵,甚至连表情都是高高在上的倨傲。 第116章 “自然不是,我倒是不缺这口点心,不过是缺个一同喝茶的人。” 说话的时候,容玉的指尖慢慢摸着手中的茶杯,对着温知渝勾起唇角“不如今日,温姑娘同我喝一杯茶的。” 容玉进了这竹风楼之后,楼里的人便都出去了,连着二三层的客人都出去了,楼中极安静,温知渝看着自己眼前的茶杯,茶香飘逸,白毫银针在青瓷茶杯中舒展开来。 旁边的招月心中着急,可周围全都是公主府的人,她如今也走不得,连给少爷去通风报信都没法子。温知渝却气定神闲的端起茶杯喝了起来,顺便还拿了一块点心吃“公主相邀,我也无法拒绝。” “这一点倒是和萧大人一般,对面便是天王老子,怕也不见两位害怕。” “害怕又无用,况且,我也不觉得公主会当街对我做什么。”温知渝喝着茶,莫名想起当初阿霁同她说的话。 “阿姐放心,有一日,我定能让阿姐在这京城也能横行霸道,无所顾忌,反正有我给阿姐撑腰。” 当时,温知渝只是应声,说她相信阿霁,而如今,她好像真的可以放肆一些。 “不担心吗?温姑娘难道不知道,我在京城,可是连我父皇都管不住我,因着冲撞我而死的人,可不知多少。”容玉露出一个嚣张跋扈的笑来,温知渝看了看容玉身侧的人,只一个嬷嬷和一个丫鬟,该都是她信任的人。 温知渝突然伸手握住了容玉的手腕,身边的嬷嬷上前一步,容玉一个眼神过去,让嬷嬷不必管。 容玉自幼练武,她之所以会忌惮萧霁,就是因为萧霁当初一眼就看出了她一直在练武,且那个人和她打架的时候,可是半点不怜香惜玉,偏她打不过萧霁。 可温知渝不一样,容玉能看出来,眼前的姑娘不是练武之人,甚至要更柔弱一些,她若是想要挣脱,是个轻而易举的事,可她想看看温知渝到底想要做什么。 温知渝很快就松开了她的手,看着眼前的容玉“公主不必担心,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件事。” “那温姑娘,可知晓你想要确定的事了?”容玉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认真的姑娘。 “这两次见到的公主都是截然不同的样子,不过如今看来,第一次见到的公主才是真的,毕竟,若公主当真骄纵高贵,手上不该有茧,应该是厚茧,虽被削过了,但一摸便知。” 容玉脸上的笑容起了变化,看着眼前的温知渝,兴趣更多了几分。 “温姑娘,有些事上,你同萧霁还真是如出一辙,当然,比起让人讨厌的萧霁,温姑娘要可爱许多。”容玉双手合十,不经意的摸索着自己掌心的老茧,看着温知渝,你看,分明说同一件事,为什么萧霁就能做到那般惹人厌呢。 “容玉公主,您还是直说吧,找我有何事?”温知渝指了指窗外的日头“下朝的时候快要到了,若是我不在家,不出半刻钟,阿霁就会找来。” “还能为了什么?温姑娘难道不知道吗?” 容玉的笑容彻底淡了下去,看着温知渝,难得委屈“如今京城中可是人人都知道,温姑娘是我的人。”容玉说话的时候,仔细盯着温知渝,自然也看出了温知渝眼中的茫然和疑惑,看来是真的不知道,怕是那位做出来的事了。 容玉咬牙,她就知道,萧霁那个人,有些仇,他当场就能报了。 可容玉不明白,她不过是晚了几个时辰告诉萧霁,萧霁却回报给了她一个这么大的麻烦。 “看来温姑娘的确是不知道。”容玉咬牙切齿“如今人人都知,温姑娘是我寻来送给萧大人的,萧大人也收下了,这京城中都说萧大人油盐不进,偏偏承了我的情,许是,萧大人站了我兄长的缘故。” 大公主容玉和嫡长子容琛,都是已逝的元后所生,所以,容玉自是站容琛继位的,那萧霁呢? “萧大人看重温姑娘,可别人听来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给我与兄长带来了许多麻烦,萧大人那边,我实在是想不出怎么让萧大人能听我一言,所以,只能找上温姑娘了。” “我会同阿霁说的,毕竟这麻烦也和我有关。”温知渝仔细听了,的确同她有关,是该和阿霁说说。 容玉忍不住笑出声来“温姑娘,你当真是萧霁的阿姐吗?” “我们二人不像吗?” 温知渝看着容玉被逗乐的样子,笑的前仰后合,她有这么可笑吗? “怎么会像呢?一个下凡的小菩萨怎么会和黑心肝的像呢?” 容玉敛了笑容,看着温知渝。 “能不能拉拢萧大人,我的确没把握,毕竟我连我父皇都猜不透,但我如今倒更想要拉拢温姑娘。” 温知渝有些意外,拉拢她? “不知我哪里能得公主青睐。” “温姑娘,你很聪明,当然,聪明的人不少,但这般清醒大胆的倒是少见。” 就如同站在云端的神明,悲悯的看着世间一切。 “若公主看重我,的确可以拉拢试一试。”温知渝看着容玉“毕竟现在看来,我家孩子得罪的人实在不少。” 竹风楼下面有人打起来了,温知渝在窗边看了一眼“人来了,公主再不走,怕是走不了。” 温知渝指着楼下,温软一笑“我家阿霁真的生气了。” 第117章 萧霁来势汹汹,推开门的时候,温知渝听到了那厚重的木门都传来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直到看着温知渝好好坐在窗边喝茶的时候,燃烧至心头的怒火才终于被压下了些许。 “阿姐没事吧。” “喝个茶而言,难不成会有人下毒吗?”温知渝重新拿了一个茶杯放在自己身侧,然后倒了一杯茶。 “火气怎么这样大?这不是还没入夏吗?来喝杯茶降降火。” 萧霁看着温知渝对面的茶杯,伸手碰了碰杯壁,因着温知渝的话缓和了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茶杯还是热的。 “公主殿下人呢?” “这屋子里不是只有我和招月吗?什么公主殿下?” “外面可还清街呢,阿姐,我有那么好骗吗?” 阿姐出门,萧霁虽然觉得心中不安,却也不敢将温知渝当真关在府中,阿姐会不高兴的,这些时日他下朝之后都会回府看一眼阿姐,再往大理寺去,今日回府,下人说阿姐出门去了,他便想着在街上匆匆看一眼也好放心,却没想还没见到阿姐,却见到了大公主的仪仗。 “你进来茶楼之前,我说那些侍卫挡不住你多久,容玉公主就匆匆从后门离开了。”温知渝抬起下巴示意萧霁“人已经走了,你现在也追不上了。” 萧霁捏着茶杯气闷“不知公主来找阿姐说了些什么,不过是一杯茶的功夫,竟让阿姐偏向她。” “我何时偏向她?不过见过两面而已,容玉公主怎么招惹你了?” “她未曾招惹我,不过是有心与我相争罢了。”萧霁咬牙,那大公主不像是要靠着阿姐拉拢他,倒更像是要拉拢阿姐。 “相争?”温知渝有些好奇“那大公主看似同你不太对付,但我倒是觉得,那大公主很有趣。” “有趣?”萧霁紧紧握住茶杯,低头看着眼前的桌子,语气是不易察觉的隐忍。 阿姐不过见过容玉公主两次,就觉得她有趣,那他呢?在阿姐心中,他这个性子大抵是很无趣的。 “看似嚣张无脑,可实际上,那公主是个极清醒的人,虽然不知为何她名声那样糟糕,可对着自己想要拉拢的人,只要露出几分真实的自己,便会引起他人的好奇心。”温知渝慢条斯理的说着。 温知渝看着萧霁“现在,阿霁要不要坐下和我聊一聊,让我也清楚一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阿姐不必操心这些,我会再小心一些的,不会让他们打扰到阿姐。”皇权争斗,黑暗且残酷,萧霁不想让阿姐知道,他只想要护阿姐安好。 “是吗?难不成你还能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温知渝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其实该感谢一下容玉公主的,毕竟从出府开始,就有人跟着我了,不知是想盯着我,还是打算绑了我。”温知渝说完,没等到人回答,转身去看,却发现萧霁脸色苍白,歉疚的看着她,像是做了坏事。 “阿姐发现了?” “我是个傻的吗?这都发现不了。”温知渝看了看萧霁,点了点茶杯,示意让他喝茶。 “你如今身处漩涡中心,怎么将我摘出去,除非,你将我送离京城,可这般,你舍得吗?” 温知渝问出那句舍得,语气实在是太过平淡,不存半分旖旎,让萧霁也生不出别的心思来。 “舍不得,阿姐放心,我不会让人伤了阿姐,拼上我的性命。” 温知渝塞给他一块糕点,将他未尽的话语挡了回去“好了,别说这种丧气话了,他们看重我,无非是因着你的缘故,藏藏掖掖的,岂不是猜测更多?” 第118章 萧霁还想说什么,温知渝却不肯听他说“阿霁,他们越忌惮你,我就越安全,既如此,阿姐也无需一直躲在你身后。”更何况,温知渝也躲不了,千百双眼睛都瞧着萧霁呢?而萧霁,又不肯放开温知渝,这本就是他求来的人,生怕手一松,人就如流沙一般溜走了。 “我知道,阿姐不需要依附我。”不过是萧霁的奢望而已,奢望温知渝如同一根菟丝子,只能缠绕着他才能活,一生都不得不依附于他。 “阿姐循着自己的心意,去做想要的事情吧。”萧霁喝了茶,起身欲走,他如今还穿着官袍,众目睽睽之下太过引人注目,连带着阿姐,都会被人盯上,萧霁看着温知渝,终于露出一个天真得意的笑来“阿姐,我不在乎谁坐上皇位,我只在乎阿姐高不高兴。” “身为皇城卫指挥使和大理寺少卿,怎么好这么不讲理。” 这不讲理的偏爱,温知渝觉得,自己好像受之有愧“阿姐就是这么一说,你如今行走在刀锋悬崖之上,我怎敢让你为难。” 萧霁和温知渝对彼此其实都没有坏心思,只是两个人都各怀心思,却又不肯明说,只小心试探着,可之所以有这样的试探,也不过是自信对方在自己心底的地位。 萧霁是因为不安,失而复得,萧霁总想让自己在阿姐的心底重要一些,再重要一些,最好温知渝的心底,只放着他一个人就好。 而温知渝,是信任萧霁,她亲自养大的孩子,其实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虽然重归之后,温知渝的这个想法偶尔会动摇一下。 温知渝站在窗口,朝着远去的萧霁挥挥手,招月站在温知渝身后,心中担忧,姑娘的确聪慧,只一点不好,太信任少爷,且坚定的觉得,少爷是个好人。 容玉离开了竹风楼,也没心情往别处去了,干脆去了亲王府,成年的皇子若无功绩都不会封王,唯独大皇子容琛,早早就已经封了亲王。 那个时候,人人都猜宣武帝会立容琛为太子,可容琛体弱,宣武帝或许是出自这个考量,至今没有立太子,再往后,他们的父皇就老了,恨不得将所有权力都紧紧握在手心,比起他的儿子,更信任他的心腹,如萧霁一般的人。 容玉走进府,亲王府如今越发冷清了,倒是继后所生的三皇子容辰,可是如日中天。 “兄长。” 斯文俊秀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衣,脸色透白的像是一张纸,看着容玉进门,扬唇一笑。 “阿玉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容玉心中一酸,整理好了心情走近兄长,笑的明媚“今日遇到个有趣的姑娘,没想到一着不慎被人追杀,特来兄长这么躲一躲。” 萧霁的书房有一个可以移动的书架,书架之后并不是什么暗室,而是一张关系图,上面写满了名字。 温知渝也是第一次看到,纸张中间写的并不是谁的名字,而是:皇位。 然后从宣武帝开始,皇子,皇子妃,公主,驸马,一点点的展开。 温知渝忍不住流露出几分震惊之色来“阿霁,这是?” “我初到京城的时候,两眼一抹黑,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了,阿姐若是有拿不准的事就来瞧瞧,许是就能看出对方背后的人了。” 温知渝一点点的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那被朱砂圈起来的几个名字,其中一个,就是容玉。 第119章 “这朱砂是什么意思?重要的人?”温知渝点了点容玉。 “不,那个颜色的意思是,危险。”萧霁老老实实说了,这个关系图,没有皇城卫探查是画不出来的,连宣武帝都不知晓,而萧霁也是靠着这个,洞察每个在他面前别有用心的人。 “危险?” 萧霁其实一直都在提防着容玉,因为某些时候,他也看不惯容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了容琛?这倒可以理解,可容玉却没有夺权,而是将自己弄得声名狼藉,所以,容玉想做的事情,还有待商榷。 温知渝站在这一幅图上面,看了许久,萧霁站在温知渝身后也不敢贸然开口,可温知渝不说话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心焦。 阿姐该不会觉得他心思深沉讨人厌了吧。 “阿霁啊。”温知渝幽幽开口,葱白的手指点在了最中间的地方。 “你对这个位置,莫不是也想了吧?” 温知渝指尖所指的地方,是皇位。 萧霁也看着皇位二字,眼神微微一动,对着阿姐虎视眈眈的目光,认真摇头。 “阿姐,容家这天下说是打下来的,其实不如说是各大世家将荣家捧上那个皇位的,如今,世家相互制衡,容家坐在皇位上,这天下终于太平。” 萧霁的语气有些可惜“若我现在谋朝篡位,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到时候,世家违抗,我这位置怎么想也不会坐稳。” “果真是想过。”温知渝语气颇为复杂,这死小孩,到底是什么地方长歪了? “所以,若是我的话,会选择挟天子以令诸侯。”温知渝没有瞧见萧霁这个时候的眼神,森冷阴郁,如同游走于林间的毒蛇,伺机夺走对方的性命。 前世,萧霁便走过这样一条路,而且他成功了,若非是外力所阻,他萧霁往后半生都将权倾朝野。 “这可不是我教给你的,阿霁,你对权力的渴求,总不能是天生的吧?” “或许吧,不过如今有阿姐教诲,我自是想要去当个好官的,与其遗臭万年,如今更想流芳千古。” 否则,后人为前人做传之时,总要将身边人也捆缚在一起,他原是不在意的,生前哪管身后事? 前世,萧霁的前半生悲苦至极,跌入泥潭,无人拉他一把也就罢了,却多的是踩他入深潭的人。 所以他一生渴求权利,为了往上爬,他可以不择手段,只为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曾经欺他辱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那个时候,萧霁眼中只看得见权力。 可这辈子,温知渝来了,萧霁总想着,若阿姐和这一生是上天给予的补偿,那他上辈子经受的苦难许是还不够多。 如今,萧霁的眼中只能看得见温知渝,他不渴求权力了,权力于他,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他如今手中的权力,不过是想要阿霁在这波云诡谲的京城中安好。 他如今,只渴求眼前人。 温知渝将这张图上的消息记了个七七八八,让萧霁收起来了“给我瞧瞧也就罢了,若是被别人看到了,怕是个麻烦事。” “阿姐记住了?”萧霁看着温知渝闭目沉思的样子,温知渝点点头“虽然不知能不能用上,不过若我在外走动,都记下比较保险。” “阿姐当真厉害,若非阿姐是个女儿身,我这位置,阿姐也未必做不得。” 萧霁自然不是瞧不上这女儿身,于他而言,世上除了他阿姐,其余的人,只分有用还是无用。 不过是这世道,对女子到底是苛刻了一些,前朝时候,女子更难一些,而大胤的不同在于,宣武帝的发妻,早已逝世的元后,并非是个柔弱的女子,而是陪着宣武帝征战沙场的女将军。 因着元后,大胤对女子宽容了些,可元后早逝,有些事情,到底是没有改变。 “我可比不上阿霁。” 温知渝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而萧霁却生来就是巨人,温知渝这三年为了寻找萧霁的踪迹,翻阅了不少古籍,一本书,便可以写尽千年的名臣,写尽世间所有的博弈名局,温知渝只是个旁观者,她家阿霁却是要被后世所记的执棋者。 “阿霁若不入官场,才是浪费了一身才学,总有人要来做这官的,阿姐只担心,你会被权力迷了心智。” 她好不容易养大,万一一个不小心嘎嘣了,让温知渝怎么面对啊。 “阿姐放心,我如今已经没那么看重权力了,如今我这佞臣的名头只是暂时的。”等到新帝即位,他自会成为忠臣,毕竟历史,都是胜者书写。 “想通就好,别那么死心眼,这么大人了,还得家里人担心。”温知渝余光瞥着萧霁的时候,让萧霁忍不住失笑,阿姐对他信任太过,这件事总是能满足他阴暗又隐秘的心思。 “如今我所求的不是权力,是更重要的事情?” “是何物?说给阿姐听听?” 萧霁看了看温知渝“不可说。” “连阿姐也不能告诉?”温知渝被挑起了好奇心,可萧霁却难得守原则。 “现今不能说,但若有朝一日,我得到了她,自会同阿姐坦白。”萧霁指尖染墨,眼底是势在必得。 第120章 皇城卫指挥使萧大人突然懈怠下来了,就连宣武帝都察觉出来了。 “国师今日给朕炼了新的丹药,朕吃了之后,觉得精气神好了许多,昨日批折子批了一夜,竟也不觉得疲累了。” 宣武帝依靠在龙椅上,和萧霁说着话,萧霁低头拱手“陛下洪福齐天,既是济世明君,上天自然垂怜。”萧霁说话一向如此,不刻意谄媚,却轻而易举就能让宣武帝龙心大悦。 “景阳特意到朕这里上了折子,说要弹劾你渎职,为美色所迷,奢靡享乐,你怎么说啊?” 萧霁垂手“陛下也知道祖父那性子,微臣实在是无话可说,总不好再背上不孝的罪名吧。” 宣武帝点点头“你祖父那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迂腐,眼中是揉不得沙子啊。”宣武帝对萧霁沉迷女色这件事,其实是比较满意的,萧霁从前清心寡欲,所要的唯有权力,这样的臣子,若是野心大了,岂不是个隐患。 宣武帝看着站在那里的萧霁,掀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萧霁,带着帝王的威严“当初你拒绝了朕的女儿,说是心有所属,听闻你府上的姑娘,是容玉送给你的?怎么,比朕的女儿更好吗?” 萧霁拧起眉,眼中满是疑惑“不知此话,陛下从何说起?臣家中的女子的确是臣的心上人,可并非是从大公主府上来的,而是溪源县的故交送来的。” “哦?溪源县?不过一个山野农女,竟然能让我们子昭心动?”宣武帝来了兴致,他那些儿子对着他的时候,不是胆怯谨慎,便是别有用心,倒是萧霁同他在一处的时候,相处更自然一些。 “这女子同我家阿姐很像,陛下就当我爱屋及乌吧。”在温知渝回来的那日,他就想到了如何让阿姐的出现合理,且不会让人想起温知渝的死而复生。 毕竟自古以来,死而复生,长生不老,对帝王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宣武帝倒是想起了,当初萧霁被他钦点状元之后,家中有一个阿姐,之后似是去世了,萧霁曾说起要为自己阿姐守孝。 “怪不得能得你欢心,原是故人之姿啊。” “是,她在路上晕倒,恰巧大公主出行遇上了,当日便让微臣将人接走了,不知为何,入了陛下耳中的时候,微臣就和大公主扯上关系了。” 宣武帝了然,微微点头“朕知道了,至于这姑娘,你祖父对你的亲事可是着急的很,能有个姑娘入你府,也是好事。” “烦请陛下告知侯爷,微臣的亲事就不劳祖父操心了。”萧霁的语气带着些许冷嘲。 宣武帝失笑“你啊,景阳将那平阳侯府可是管的服服帖帖,唯独你,他最看重你,也最管不住你。” “微臣能有今日,多亏陛下提携,和侯爷可无甚关系。”萧霁这话自然是虚伪的,不说大理寺少卿,那皇城卫的指挥使,可是萧景阳力排众议,将他推到这位置上的。 可宣武帝却是满意这话的,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敬重他这个父皇,却希望自己的臣子比起自家长辈,更懂得忠君二字。 “哎,自打容琛中毒体弱之后,容玉那孩子便离经叛道,对朕更是诸多不满,因着元后,朕又一再纵容,却不想,成了如今这般。” 萧霁心中一动,冲着宣武帝行礼“微臣以为,各位皇子和公主,虽然各有心思,但对着陛下,总是存着子女对爹娘的爱重,自然是想让陛下多在意一些。” 第121章 “是吗?”宣武帝看着眼前的折子“朕可不这么觉得。” 萧霁低头不语,宣武帝抬眼看着窗外的景色“子昭,如今这只咱们几个人,你同朕说一句实话,这几个皇子中,你最看好谁?” 宣武帝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个明君,否则也不可能拉拢各大世家,建立大胤,平衡世家和寒门之间的关系,可如今宣武帝老了,脑海愈发不清醒了,眼神都越来越浑浊了,比起父慈子孝,他更看重自己的龙椅,如今这个时候,谁敢去触霉头? 可这话是陛下亲口问的,萧霁不能不答。 “如今陛下得了国师,精气神越发好了,不必太过忧虑此事,不过。” 萧霁这话,宣武帝已经听腻了,闻言连眼都没有抬一下,这奉承恭维的话,听多了,自也不信了。 “陛下,微臣以为,如今东宫无主,的确朝堂不稳。”萧霁说了实话,宣武帝虽然脸色阴沉,却示意萧霁继续说下去。 他还没有死呢,朝堂就开始不稳了。 “琛亲王为嫡为长,按规矩,自该是承东宫之位,亲王与陛下也最为相似,可亲王身弱,即便是入主东宫,这朝堂,也需陛下费心,所以,微臣以为,陛下还是等一等的好。” 萧霁说的情真意切,说完之后就跪了下去“微臣惶恐。” 宣武帝却是缓缓捻着手中的佛珠,许久之后才开口“起来吧,阿霁所说,便是我心中所想,可笑满朝文武竟然当朕是冷落了大皇子,然后如同挑选东西一般对朕的皇子挑挑拣拣。” 无论宣武帝是不是这样想的,萧霁都说出了一个让宣武帝满意的回答,或者说这是萧霁递到他面前的借口。 “嗯,有些事,朕的儿子能做,可臣子却是碰不得的,子昭啊,有些人已经不安分了,怕是都开始盯上朕的位置了。” “微臣明白,但由陛下吩咐。” 大胤的皇帝是世家捧出来的,自然也受世家掣肘,不过当皇帝的,怎么会甘心?尤其是如今成年的皇子,背后多少站着几个世家。 宣武帝想的简单,现在对世家动手,自然就无暇去关注东宫了,萧霁看着宣武帝的样子,那是一种对权力偏执的渴求。 上辈子,他也是如此吗?阿姐或许说的不错,那个时候,他的确是被权力所控制了。 萧霁低下头,不自觉的生出几分期待和兴奋来,即便他不插手,容玉也注定被裹挟入夺嫡风云中。 那么这一次那个从他身边夺走阿姐的东西,又该如何和他谈条件呢? 这一次,他想要…… 萧霁从御书房走出来,宣武帝身边的公公欲送他,萧霁摆摆手“不劳烦公公了,这宫中的路,我还能不认得?”高公公闻言倒也没有坚持,只是笑了笑,意有所指的开口“萧大人,二公主今日可是早就得了您进宫的消息。” 萧霁闻言颔首“多谢高公公,不过二公主若是要见微臣,微臣躲得过今日,怕也躲不过明日。” 高公公一想,这倒也是,二公主是如今中宫所处,性子尤为骄纵,便是他是陛下身边伺候的,也不好冲撞了二公主,且那公主怕也不会给他面子。 “陛下身边离不得人,公公回去吧,公主那边,微臣有分寸。”萧霁拢了拢袖子,对着高公公行了个晚辈礼,高公公一边说着折煞咱家了,一边受了萧霁这一礼。 不说宫中的贵人,便是那些臣子,无论品阶,多是瞧不上他们这些阉人的,唯独这位萧大人,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既非谄媚,也不高傲,只是将他们当做平常人看待,倒是极难得。 第122章 日子久了,高公公难免对萧霁多有照拂。 萧霁离开御书房,特意绕路走向逼仄狭长的宮道,萧霁对高公公他们其实也谈不上利用,真正的萧霁,从不将任何人看在眼中,这辈子是他的阿姐教会他,他眼前的是人,而非是一只不入眼的蚂蚁,他得用看人的眼神去看他们。 萧霁偶尔也觉得好笑,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被人当做好人来看? 果然,这世上的人大都只看得见表象。 萧霁慢悠悠的走在宮道上,无论大胤当今到底是何光景,皇宫中的辉煌华丽却是不减半分的。 阿姐教导他的时候,总会给他刻画一个大同社会,即便依旧有贫富差距,可却能让每一个人都吃饱穿暖,萧霁总是听得很认真,却不是因为他也期盼那样的世界,只是想听阿姐同他说话而已,可在心底,萧霁只相信一件事,人各有命。 “哥,人怎么还没来啊?你消息打听的准不准时啊?” 女子声音清脆,可字字句句都是娇蛮,萧霁对这个声音很熟悉,那是二公主容黛,萧霁眼中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厌烦来,可这宫道之上他躲也躲不过去,更何况如今在这见了,总好过这个蛮横的公主往阿姐跟前去。 “你堂堂一个公主,跟着萧霁跑了三年,我可是答应过母后了,不许你再丢人现眼了。”容辰不悦的看着自己妹妹,他就这一个亲妹妹,他和父皇母后自幼溺爱她,没成想会有今日,只一个萧霁,就将自己妹妹弄得五迷三道,甚至非君不嫁。 可容黛看上谁不好,却看上了萧霁,尚公主?人家不稀罕,生生丢了皇家的面子。 父皇重用萧霁,又是平阳侯世子,原这亲事,他和母后都是没意见的,可如今容黛追着萧霁跑了几年,他对萧霁也难免怨愤。 容黛贝齿轻咬,她自然知道,她是公主,自有她的骄傲,可每一次想要潇洒放手的时候,容黛都会想起她初见萧霁的时候,风光霁月的少年郎,如遥遥挂在天边的月,让人想要摘月独占。 “哥,可我就是不死心,我倒是想看看,萧霁喜欢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哪里比得过我。” 明艳娇媚的女子一身红衣站在那里,俏脸上满是不甘,她身边的男子,穿着一身空青色衣袍,温文尔雅的长相,眼中流露出来的倨傲却是如出一辙的。 他到底疼爱这个妹妹,可母后已经十分生气了,若是被母后知道,他也要一起被训斥了。 萧霁站在两人不远处,听着这二人旁若无人的谈论他,原本等一等倒也无妨,不过,萧霁看了看日头,今日已经很晚了,他该回府了。 比起眼前的二公主容黛,他更担心大公主容玉,毕竟容玉盯上的可是他阿姐。 “如今他萧霁金屋藏娇,那人还是容玉送给他的,这不是打了咱们母后的脸吗?” “不可能,萧霁不是那样的人。”容黛下意识反驳,身后恰当的传来一声轻咳,容黛回身,萧霁站在那里,对着二人行礼“三皇子,二公主。” 容黛收敛了自己的性子,说话都轻声细语起来了“萧大人,真巧。” 容辰看了一眼自己妹妹这放低的姿态,又看了一眼萧霁,什么光风霁月,照他看来,根本就是妖孽附身,专来蛊惑人心,转念一想,容琛冷笑一声“既然遇着萧大人了,不如让萧大人亲口说说吧。” 萧霁看了看眼前期盼着看他的容黛,想起府中的温知渝,扬起一个笑来,笑的极温柔,眼中满是思念和情意,容黛心一沉。 “三皇子说的是,微臣家中的确有人了。” “那不知这个女子是什么身份?侍妾吗?”容黛笑的勉强。 “并非,是微臣的心上人,也是微臣一生相伴的人。”萧霁说的这样真诚,连容黛都说不出话来,萧霁不是在骗她,或者说,萧霁从未骗过她。 哪怕她是公主,哪怕父皇母后威逼他,萧霁也不曾对她说过喜欢。 容黛猛然就红了眼“萧子昭,你怎能这样侮辱我?” 说完,容黛转身跑了,容辰看着萧霁,忍不住咬牙“看来这一次,我这个傻妹妹终于要放弃了,我是不是该恭喜萧大人。” “三皇子言重了,愿公主觅得良婿,得偿所愿。”萧霁依然在笑,像是戴了一个虚假的面具。 容辰缓缓走向萧霁“萧大人当真是好胆量。” 萧霁笑的颇为无辜“三皇子这是何意?” 他和容琛虽然都是中宫所出,可地位到底不一样,萧霁虽不与他们亲近,可却在将容黛视若无睹之后,主动靠近了大公主容玉。 “没什么意思,萧大人既承认了自己金屋藏娇,便好好藏着,别再招惹阿黛了。” 这算是威胁吗?萧霁看着这位三皇子远去的身影,往宫外走去,看来三皇子最近果真是如日中天,否则也不敢这样张狂。 容黛喜欢他?可如今的萧霁这副皮囊是假的,是阿姐给他披上了一层温文尔雅,风光霁月的皮囊,旁人喜欢的也不过是这皮囊而已。 萧霁回到温府,透过窗格看到了温知渝的剪影,若阿姐也只会被他的皮囊吸引就好了。 萧霁颇为可惜的叹了一声。 第123章 “这是什么?” 萧霁站在温知渝身侧,他今日难得休沐,最近温知渝每日出门,他问过招月,阿姐也不是为了去见什么人的,只是随意在京城走走。 萧霁这段时日当值都心不在焉的,人都说萧大人近来温和了许多,京城人多口杂,阿姐万一遇着些不怀好意的人怎么办? 今日好不容易休沐,萧霁是打算缠着温知渝一日的,只要阿姐在他身边,便是不说话,只是看书烹茶,对萧霁来说便是极愉悦的事了。 但,萧霁看着眼前大公主府的人“大公主这厚礼,微臣心领了,不过这东西,烦请带回吧。” 来送礼的管家依旧是笑容满面的模样“萧大人,大公主吩咐过,这东西得亲自送到温姑娘手中,您这般,咱也不好回去交代啊。” 胡搅蛮缠,萧霁面色冷沉,那公主府的管家也是个胆大的人精,朝中的官员都害怕萧霁这冷脸,可这管家就如同在温府门前生了根,硬是要将东西送进去。 “这是怎么了?”温知渝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门口的马车,是公主府的马车。 “温姑娘,这是我家主子特意给您备下的礼,特让小的给您送来的。”那管家见着了人,这才让人将东西放下,然后转身匆匆离开,背上已是出了一层薄汗了。 温知渝看着眼前整整齐齐的锦盒,“公主府送来的礼?这是何物?” “不知,但长公主送来的,怕不是什么好物什。” 温知渝拿起一个锦盒,“容玉公主做什么了?让你这么不待见公主,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何物呢。” 萧霁拧着眉,满是警惕的看着温知渝手中的锦盒,温知渝打开锦盒,里面放着画卷,展开之后,温知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温知渝悄悄去看萧霁“怪不得,阿霁,公主府的名声,莫不是就这样被败坏了?” 那画卷之上分明是个清贵的美男子,萧霁咬着牙一把将画卷夺过去。 “公主的确好兴致,阿姐不必理会这些东西,我不会让这些东西污了阿姐的眼。”萧霁终于对自己当初选择容玉作为盟友产生了后悔的情绪,容玉的确是个很好的筹码,虽然在萧霁看来,比起阿姐,不过是平平无奇。 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带坏阿姐。 温知渝却是慢条斯理的打开一个个礼盒,啧,不一样的风格,但都是美男子啊。 温知渝打开一个,萧霁抢一个,温知渝看了几幅便不再拆了“这少说也有二十个锦盒,大公主还真是有心了。”画卷被萧霁随手扔在地上,染了脏污,还很是不小心的踩了一脚。 “阿姐喜欢?”萧霁看着温知渝,薄唇微抿,看上去委屈又嫌弃,不过是这种颜色,也能进他阿姐的眼?温知渝倒是干脆的摇摇头“不过是一幅画像而言,谈不上有什么感觉,不过在大胤,大公主这礼送的的确是惊世骇俗。” 萧霁让人将锦盒收了起来“既如此,阿姐就不必想着这件事了,这些东西我会好好处理的。” 萧霁捏着一个锦盒“至于回礼,我会替阿姐送去的。” 温知渝想了想,看着眼前的锦盒,不知是寻常说话,还是隐晦的劝服“也好,阿霁对大公主的确有有些偏见,多相处一下也好。” 萧霁却惯会装傻“我对大公主并无偏见,只是公主行事乖戾放浪,我不愿让阿姐还未露面,就在京城有了恶名。” 第124章 温知渝看着那些锦盒被小厮带走,“所谓恶名,也不过是人说出来的,阿霁,若有人因着恶名退避三舍,那我也不会和那个人有太多交集。” “我自知这世上还有清醒人,可阿姐,人言可畏,哪怕是这点流言,我也不愿让阿姐面对。” 萧霁说的认真,温知渝看了一眼便错开了眼神,萧霁看她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专注,让温知渝本能的紧张“大公主其实也是在试探我,她想同我交好,我是愿意的。” 萧霁握紧手中已经有了裂纹的锦盒“大公主此人定有自己的目的,我不愿让阿姐被利用。” “那阿霁觉得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等萧霁回答,温知渝先开了口“阿霁,我有不得不同大公主交好的理由。” 萧霁想问,可却也知道,他现在问了也不过是让阿姐为难,看来得寻个别的法子了。 萧霁知道阿姐不会害他,可萧霁不喜欢这般,阿姐在某一件事上试图隐瞒他,脱离他的掌控,萧霁最清楚不过,若阿姐要走,他手中的权势根本无用,那种神秘的力量,会轻易从他身边夺走人。 所以,萧霁只能紧紧握住温知渝的手,利用阿姐对他那一点浅薄的,或许随时可以舍弃的不舍留住他。 在温知渝回来之后,萧霁曾往墓里走了一趟,除了还算完整的衣裳,连一根白骨都不曾见到,若非他府中还留着温知渝,或许迟早有一日,他的阿姐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他连最后一点气息都握不住。 萧霁,你得忍,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一个好时候,你会吓跑阿姐的。 萧霁没有温知渝,他在这世上度日如年,过得每一日都万念俱灰,可阿姐不是的,没有他,阿姐或许会过得很好。 “阿姐今日可还要出门?我难得休沐,同阿姐出去走走吧,阿姐有什么想做的吗?” 温知渝思索片刻,算了算日子“我回来大半个月了,也没赶上你的生辰,过几日,是不是该端午了?” 其实,温知渝刚回来的时候,原还是赶得上萧霁生辰的,不过那个时候,谁还顾得上过生辰啊?且今年的生辰礼,萧霁已经收到了。 “再有个七八日便是端午了,阿姐既回来,府上可以好好过个节热闹一下。” 萧霁说话的时候,隐去了自己说起端午时,难以隐去的不安。 端午的时候,宫中摆宴,且是大宴,萧霁自然是年年去的,今年也不例外,偏前两日他去御书房,宣武帝说闲话一般。 “既府上有人了,宫宴便带着人一同来吧,免得次次都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那里。” 温知渝平日虽不挑衣裳,但萧霁给人备下的东西却都是好面料,平日走出门去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出身份不凡来,毕竟有些料子在京城中也是千金难求,温知渝对这些不了解,只是觉得穿着舒服,而明白这件事的招月和萧霁,又不会和她提起。 温知渝站在门前看着萧霁,平日梳的一丝不苟的发冠被取下了,反倒是用发带束成了高马尾,就连衣衫也穿了利落的,看上去不像是儒雅的文臣,倒像是个鲜衣怒马的小将军。 “今日怎么做这样的打扮?”温知渝颇为好奇,一边又觉得怀念,萧霁未入京之前,常做这样打扮,那少年气终于让人显得不那么老成了。 第125章 “我这脸在京城认得的人不少,那副打扮怕是百姓都能觉出熟悉来,这般应该会让人陌生些。”萧霁没告诉温知渝的是,他这样子,熟识的人便是瞧见了,该也不敢认的。 招月给温知渝梳头的时候,总是姑娘的发髻,其实也没错,温知渝今年也不过二十四岁,放在现代,大学毕业没多久,还懵懂着,可在大胤,温知渝这年纪,孩子都不知多少了,温知渝走在萧霁身边,头上发簪垂下的流苏轻轻晃了晃。 她真该庆幸,好歹自己长了一张极不显老的相貌,萧霁走在温知渝身侧,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说是附庸风雅,“你什么时候也学着这种事了?”温知渝听着这话被萧霁说出,只觉得违和,什么时候,萧霁也会在意他人眼光了? “大概是想要别那么特别吧,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如阿姐一般包容我的,我这文官不易,若再插手武将的事,引起的不满怕是更多。” 可他若文武双全,有些事,怕不得不做,干脆做出一副文弱的模样来。 “阿姐有想买的东西吗?京城中的铺子多不说,有些东西在河州府也是见不到的。” 温知渝点头,的确,现在那些卖的贵的,已经算是古董了,便是价格便宜些的,也能算得上工艺品了,温知渝有时候觉得,幸而这是两个不同的朝代,不如她这个简直就是奢靡无度啊,让她自己都没眼看了。 “我有那般铺张浪费吗?”温知渝看了一眼眼前的金铺子,那一大块一大块的金疙瘩,纯度极高不说,样式也极精美,放在现代,那些金店反倒没这么大手笔了。 “阿姐怎么能谈得上铺张浪费?阿姐从前就十分俭省了,若是喜欢,这些东西买回来放着好看也是好的。” “算了吧,这种金灿灿的,挂在我身上觉得俗气,放在眼前的话,我又觉得有压力。”。温知渝看着萧霁“我瞧着府上也少见金银器物吧。”萧霁和温知渝走过金店,萧霁微微有些嫌弃,那些东西的确俗气。 “这些俗物的确和阿姐不搭,还是玉石温润,更适合阿姐一些。”萧霁看了一眼温知渝发上的玉簪,是柔和的青绿色。 这簪子的价格够买数十个金簪了,不过很衬他阿姐。 “阿霁,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温知渝眼前一亮,指着不远处的小楼,隔着几米远的地方,那小楼中的香粉味道就已经扑鼻而来了,牌匾之上书写三个大字:天香楼。 萧霁表情一僵,“阿姐,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那可不是卖点心的铺子。” “我就那般傻吗?连点心铺子和花楼都分不清了?”温知渝横了他一眼。 “阿姐,花楼,可不是个卖花的地方。”萧霁这话说的十分艰涩,温知渝轻哼一声“阿霁还敢在我这里装傻,可别说你没来过这里。” “我,阿姐,我并非有意来此寻欢作乐的,都是被人拉来的,且也不曾做出格的事,只是听个曲而已。”萧霁手忙脚乱的解释着,至于旁边的温知渝,却是好奇心更甚了一些,看着天香楼门前揽客的姑娘,不是想象中的搔首弄姿那般,看着也不会让人生厌。 “去,我们也去听个曲不好吗?”温知渝拉着人就往天香楼里走,那老鸨甚至都没注意到萧霁,只是看着温知渝,有些迟疑,莫不是个捉奸的,“姑娘,您这是来错地了吧?” “没来错,我来的便是这里,找个包厢,要你们这最漂亮的姑娘。”温知渝清了清嗓子开口,然后就施施然的上楼去了“阿霁,给银子。” 萧霁闻着楼中的脂粉味道,以及楼中那些满目荒淫的男人,自阿姐进门之后,他们的眼神便不在那些庸脂俗粉上了,而是齐齐的压在他阿姐身上。 萧霁自是比谁都清楚,他家阿姐,怎能和这些女人相提并论,再是漂亮,也不及阿姐脚边的一点尘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戾气,快步跟上温知渝,将温知渝挡在自己身前。 进来的是个圆脸姑娘,看着娇俏,不过进门见是两个人,还一男一女的时候,忍不住怔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常弹的曲子,弹一首听听。” 这天香楼的曲子,和高雅是扯不上关系的,她们那才情都是老鸨找人特意教的,就为了和那些书生郎多说几句话,好似有了才情,这天香楼对那些书生就不一般了,他们来这里也不算沉溺声色了。 可今日这客人,实在是让赵元儿看不懂了,那姑娘极好看,且能瞧出该是哪位贵人家娇养的姑娘,眼底干净,不似她们,眼中早已被声色填满了,而坐在那姑娘身侧的男子,更是她从未见过的俊美,不过自打她进门来,那男子的眼神便一直看着那姑娘,未曾落在她身上分毫。 莫不是夫妻吗?可这夫妻二人怎么还结伴来天香楼了?如今贵人都开始这样玩了? 天香楼的曲子,多是淫词艳曲,再加上那姑娘酥软的嗓音,倒也,蛮好听的?温知渝觉得耳尖有些热。 “阿姐要吃东西吗?我去叫些来。”萧霁起身往外去,这曲子他不是没听过,唯独这一次,听得心火都燃起来了。 萧霁出了门,温知渝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长出一口气,有些后悔来这看热闹了。 身后传来响动的时候,温知渝下意识去看,穿着黑衣的男子从窗户爬进来,一抬头就看到了温知渝。 温知渝唇瓣微张,还没出声,一只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姑娘,得罪了,你别叫,我不是坏人。” 温知渝倒也不惊慌,只是颇为无奈的看着眼前人,示意他回头,那人却是看着温知渝的眼,然后忍不住脸颊微红“姑娘,你真好看。” 第126章 温知渝微微睁大杏眼,然后流露出几分笑意来,只是示意眼前人放开她。 “姑娘,我真不是坏人,外面有人在追我,我在这躲一会儿就好,放心,我给银子。”裴云辙也是没办法了,家里的老头将他困在家里,他可是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自家的人,他清楚的很,家中的规矩多,天香楼这种地方,他们是万万不敢随意进来的。 温知渝后退一步,裴云辙看着温知渝的样子,这姑娘看起来好像是不打算叫喊的,还挺镇定的。 “既然这样,那我可就松手了。”裴云辙的手刚松开些许,就被人从背后一脚踹了过去。 “哎呦!”裴云辙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然后往前扑过去了,温知渝却被人一把拉过去了,裴云辙就那样摔倒在了地上,还是脸着地。 “我倒是不知,小将军何时成了采花贼了。”萧霁双手扶住温知渝的肩膀,看着地上的人,在想要不要卸了这人碰过阿姐的手,温知渝看着地上的人,忍笑“我刚只是想要告诉你,你身后有人。” “阿姐,没事吧。” 温知渝摇摇头,去看那边已经停下弹曲的人“吓着姑娘了吧?” 赵元儿娇笑一声“姑娘说笑了,咱这地方,什么事没见过啊?楼中有打手,可要唤一声?” 温知渝去看萧霁“阿霁可是认识他?” 萧霁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让温知渝坐下,走过去踢了踢地上的人,地上的人还是没动静,温知渝有些担心“可别是磕着头了?” 萧霁听着温知渝语气中的担忧,对地上的人心中更不满了一些,“阿姐放心,他可皮厚的很。” 萧霁说着,一脚踹了下去,用了些力气,地上的人猛然睁开眼,躲开了萧霁,裴云辙飞快的起身,警惕的看着萧霁,仔细打量了一下,问出口的话略有些迟疑“你是萧霁?” 裴云辙他爹是司徒,正一品的武将,且在朝上和萧霁一向不对付,这也难怪,毕竟武将都更看重拳脚,行事讲究一个光明正大,对萧霁这样玩阴招的自是不喜,更何况,萧霁让武官吃的亏也不少,裴云辙便是对这些事再不清楚,他爹的死对头还是知道一二的。 毕竟无论萧霁如何,这个和他一般大的青年在他爹眼中都是对手,比他这个败家子可强多了。 不过,萧霁不是个文弱书生吗?刚才踹他的力道,和他爹都差不多了。 温知渝重新拿起一个茶杯,倒了一杯茶推了过去“既然阿霁认识,那便来喝杯茶吧。” “好嘞,姐姐,我从前怎么没在天香楼见过你啊?”裴云辙可是这的常客,楼中的姑娘认识的可不少,眼前这姑娘若是楼里的人,怎么也是个头牌啊。 不过他听他爹说萧霁不近女色,他可不觉得,毕竟是男人,这不是照样来这天香楼寻乐子吗? 温知渝看着眼前的男人,剑眉星眸的少年郎,生了一双冒着傻气的狗狗眼,脸上的笑带着几分痞气。 “我叫裴云辙,不知姑娘芳名是什么?”裴云辙看着温知渝,温知渝看了一眼萧霁。 “阿霁。” “阿姐。” “阿姐?”裴云辙刚才翻窗进来,弄得兵荒马乱,这才听清楚萧霁的声音,萧霁的阿姐? “抱歉抱歉,萧姑娘,是小子糊涂了,毕竟这天香楼,何时已经开始招待姑娘了?”裴云辙正经了许多,这良家姑娘,他那话便实在是不正经许多。 第127章 “裴少爷又说错了。”温知渝朝着萧霁的使了个眼神,聒噪,送走。 萧霁打开窗户,果不其然,街道上一群家丁打扮的人正在到处搜人呢。 “说错了?不知我说错什么了?还请姑娘明示。”裴云辙看着温知渝,又往前凑了凑,萧霁一把拽住人的后脖领,硬生生将人从凳子上拖走,裴云辙挣扎“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温知渝朝着他挥挥手“小少爷今日来错地了,想来外面找你的是家里人,快回家去吧。” 偶遇个有趣的小孩,温知渝本来也没什么想法,不过她看出了萧霁的为难来,看来这小少爷身份不凡,而这天香楼实在不是个说话叙旧的地方。 “阿霁,既然人家家中都找来了,便将小少爷送回去吧。”温知渝冲着萧霁抬起下巴示意。 萧霁拖着人往窗边走,裴云辙试图挣扎,却怎么也没办法挣脱萧霁的力气,裴云辙心中错愕,他即便纨绔,可也是自小练武的,可竟然被萧霁轻易制住了。 “下面的,接好你家少爷。”萧霁站在窗边喊了一声,下面的家丁刚抬头,裴云辙就已经被扔下去了,为首的人再去看,那窗户已经被关严实了,而他们家的少爷已经摔在他们眼前了。 裴云辙摔的屁股疼,还没缓过来就已经被人抓住了,管家看着他“少爷,老爷还在府上等着您呢,您可就别为难小的了。” 裴云辙再去看天香楼,窗户已经关严实了,里面的人自然也看不见了,裴云辙龇牙咧嘴的被拽走,眼前却还是温知渝的笑意,前一刻还对他温柔有礼,下一刻就将他扔了出去。 这姑娘是个蛇蝎美人啊,过分,太过分了,裴云辙委屈,莫非他这样貌已经不讨姑娘喜欢了。 “那是谁家的小公子,让你见着都为难。”温知渝等着街上的人走了才开了窗户。 “裴司徒家的小儿子,裴云辙,性格顽劣,在这京中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虽然也并非是不讲理的人,不过惯会胡搅蛮缠。”萧霁轻飘飘的说了,“总之同我等不是一路人,阿姐莫理会他。” 天香楼的伙计送来了吃食,楼里的厨子还不错,毕竟这的吃食卖的可比酒楼里贵的多。 “今日是个意外,裴司徒同你不太对付?”温知渝只觉得自己只听着和萧霁不对付的人有多少了,还真没听着几个交好的。 “陛下制衡文官武将,不对付是常事,至于我,我身份特殊,和谁交好都不是好事。”萧霁说这话的时候,总是一副落寞柔弱的样子。 温知渝给人夹菜“就当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吧,幸好我回来了,否则你这些日子还不知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是,幸好阿姐回来了。”萧霁扬唇一笑。 “你这个混小子,今日谁都不许拦着,看我打不死你。” 裴江是什么人?那是裴司徒,正一品,整个大胤数一数二的武将,平日亦是正直磊落,两个儿子也都是征战沙场的人,唯独这个小儿子,整日在京城中招猫逗狗,醉生梦死。 裴江是棍子都要打断了,裴云辙都不见学好,再加上家中夫人生下裴云辙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尤其溺爱这个小儿子。 “老爷,小少爷带回来了。” “将那个逆子给我带进来。”裴江拿着鞭子,旁边的管家急忙去拦,同时给身边人使眼色,还不赶紧去请夫人? 第128章 裴云辙被家丁绑着进来的时候,还是一脸的不服气,要不是萧霁,他今日定然能逃脱成功的。 “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逆子?”看着裴云辙脸上无所谓的表情,裴江就气的胸口疼。 “我可不是您生的,是我娘生的。”裴云辙哽着脖子看他爹,裴江踹他“没老子,能有你?” 裴江是个五大三粗的武人,对教养孩子也不是那么耐心,都是直接上手揍人的。 “你看看你,简直丢了我们裴家的脸面,整日在外游荡,我都不求你光耀门楣了,你别给老子惹麻烦就不错了。” “咱家有您不说,还有大哥和二哥,就连我姐都已经入宫为妃了,咱家缺我一个也一样。”裴云辙嬉皮笑脸的看着他爹。裴江脸一沉“那你就给家里人找麻烦?竟然敢和四皇子身边的人动手。” “谁让他们欺负阿烨的,敢欺负我侄儿,那我就得欺负回去。” 八皇子容烨是淑妃的儿子,也是如今年纪最小的皇子,淑妃,便是裴家进宫的女儿。 “混账。”裴江的鞭子已经抽过去了“你姐在宫中已经是如履薄冰了,你这是为了阿烨吗?你这是在给她添乱。” 裴云辙不说话了。 “我让你去军中磨磨性子,你也不肯去,就你这样子,你简直就是给裴家丢脸,给我家法伺候。” 裴家的家法,几乎是尽数都使在这小少爷身上了,裴云辙已经习惯了“反正我不去军中,您也知道,我吃不了那苦头,到时候捅的篓子更大,您是不是得一直跟着我后面擦屁股啊?” 裴云辙嚷嚷,裴江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挥挥手,让人赶紧打,“把嘴给我堵上。” “爹,您总想让我做官,可连您都斗不过的人,我能做什么?就比如那萧子昭,什么人啊。” 裴江看了看他“这和萧子昭有什么关系?” “爹,我今个可在天香楼见到他了,不过在这方面,他也一样是个男人。”裴云辙胡扯了几句,到底是没说出萧霁身边还有个姑娘。 “人萧子昭是什么人,你和人家那是天上地下的差别,给我打,三十大板,一板子都不能少。” 衙门里的板子都安着钉子,三十大板下去,人怕是都血肉模糊了,至于家里的板子,三十大板下去,也就是两三日不能走路,裴云辙趴在凳子上,动作都已经是驾轻就熟了,打了十来下,他娘就来了。 “裴江,你又打我儿子。” 裴夫人出自琅琊王氏,聪慧不说,性子也烈,平日在府上裴江都要矮他夫人一头。 “夫人,这一次,谁都不许求情,你是不知道,这个孽子惹了多大的祸事。” 王氏挡在自己儿子面前“我怎么不知道了?这家里的事,你从前管过吗?如今倒是嫌我管得多了。” “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是不是那个意思,这件事我儿子没做错,我孙子被欺负了,你们一个个都瞻前顾后的,我儿子去出气,你还想打他?”王氏几句话一说,裴江顿时唯唯诺诺起来了,王氏横了他一眼“我在这,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打我儿子。” 裴江看着自己的夫人,最后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声“夫人啊,我这也是担心,辙哥儿最后给咱家带来祸患。” 裴司徒,听着的确好听,可裴江比谁都清楚,他们这些人说是跟着宣武帝打天下的,可他们仅剩下的这些老家伙,手中握着权力,陛下更是多疑。 第129章 王氏自然也知道“辙哥儿虽然鲁莽了些,但这些事情,他还能不清楚?至于你说的这事,你该清楚,咱家有八皇子,往后的路,注定不好走。” 裴江陷入深思,王氏带着裴云辙回了他院子,丫鬟已经准备好了药油,裴云辙趴在床上叫的十分凄惨,王氏走过去,毫不客气的在伤处打了一下。 “娘,您干嘛啊?” “你就非得气你爹是不是?能不能听一下你爹的话,挨了打才开心是不是?” “还不是爹,非要我离开京城去什么边疆,我才不去,我就想待在家里。”裴云辙家中的兄长姐妹都不在府上,他娘平日看着风风火火,可有些时候还是会暗自垂泪,他便知道,那是想孩子了。 若是裴云辙也走了,他娘怎么办? 王氏长叹一声“也罢,我去和你爹说,娘老了,身边就想留个人。” 裴云辙在他娘面前还是挺乖的,想起今日的事来,“娘,萧霁有姐姐吗?” “萧霁?平阳侯府的姑娘啊?”王氏想了想,如今裴云辙已经到了说亲的时候了,可他们家实在是不好说亲,便一直拖着。 “莫不是看上平阳侯府的姑娘了?我和你说,这件事别说是你爹了,便是娘,也不同意。” “我也没说看上人家啊,我就是觉得她挺好看的,不过,萧霁站在她身边,可凶了。”裴云辙撇撇嘴。 “倒是难得,听闻萧霁和平阳侯府的关系不好,难不成还有关系好的女眷?”王氏倒是见过几个平阳侯府的姑娘,长得好的也好,倒是没想到自己儿子会瞧上。 “不知道。”裴云辙想起那姑娘和他说,他说错了,是什么说错了? “你的亲事也就这一两年就得定下了。” “怎么这么急?” “你说急什么?若是碰上国丧,这亲事可得等着呢时日呢。” 萧霁当天下午寻了个小炉子,融了些白糖,说是要给温知渝做个糖画出来。 “陛下如今痴迷丹药,我记着阿姐同我说过,那丹药和毒药也无甚区别,所以,有些事,我自然想的多一些。”萧霁温声和阿姐解释。 “萧大人竟敢妄言,此话可是要诛九族的。” 萧霁手中动作一顿,他不过是想要和阿姐好好待上一日,为何来搅局的人这么多。 温知渝看着进来的人,只是看了一眼,便去看萧霁,她需要回避一下吗? 毕竟眼前的男人虽然穿着锦袍,但五官立体,长发微卷的披在身后,尤其是双眼,若是温知渝没看错的话,眼窝深不说,那眼中还带着一点幽蓝。 异族?若是在现代,这么个人走在街上,大概率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最多是觉得帅气,可这是在大胤,这样的异族长相,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容铮走进门来“萧大人被我听着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知打算怎么收买我啊?” 萧霁终于抬眼看了眼前人一眼,并不打算理会,只是扭头去看温知渝“阿姐,想要个什么图案的?” 平日兔子好像比较常见一些,不过温知渝看了看萧霁“要个小狼崽吧,就同你小时候一般。” 萧霁平日写字作画,都自带风骨,该是个手巧的,但第一次画糖画,手却笨拙的很,融化的糖浆被倒在小铁盘上,萧霁一脸严肃,几乎要屏住呼吸了,才在铁盘子上画出一个,小狗崽? 萧霁将小狗崽递给阿姐,温知渝刚才让人往火炉里放了几个栗子,刚已经剥开了两个,顺便递给萧霁,萧霁看到了温知渝掌心淡淡的红,是被烫着了,萧霁轻轻握住温知渝的指尖,看了看那点红,转身就要让人去拿药膏。 第130章 “好了,别小题大做了,快吃吧,小狗崽。”温知渝抽回手,举着糖画笑话温知渝。 温知渝咬住了手中小狗崽的一个耳朵,萧霁也吃了一个栗子,栗子甜糯,家中这些东西不少,各地送来的贡品,陛下都会赏赐一些给臣子,不过萧霁从前都是往库房中一堆了事。 如今家中多了温知渝,库房中的吃用总算是被翻出来了,萧霁注意到的时候,他的书房和卧房中已经放了不少东西了,从前萧霁觉得这些东西华而不实,可阿姐放在那里之后,萧霁也没有再说让人收起来了。 如今这东西,萧霁都不记得是怎么来的了,不过前一次和阿姐一起在院子里弄,阿姐很喜欢,只有这个时候,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有他和阿姐,阿姐眼中也只有他,不会被旁的吸引了注意力。 “萧大人这是眼睛有问题吗?本王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还当看不到吗?” 对了,今日有煞风景的,还是两个。 萧霁觉得是不是今日休沐的日子不好啊?下次该看看黄历才是。 萧霁终于不怎么情愿的起身,那男子毫不客气的抢了萧霁手中的栗子,然后眼疾手快的塞进嘴里了,萧霁要黑化了,二皇子今日就该在温府薨了。 “萧大人有朝一日竟然也会金屋藏娇,我还当那是传言呢?” 那个人深邃的眼盯着温知渝打量了一下,温知渝起身,对着眼前人点点头,却未曾行礼“煜王殿下。” “你认得我?” “京城中异族少见,我若是没记错,唯有当今贵妃,来自西域二十四部,生下的二皇子容铮便带有异族血脉。” 容铮因着自己这一双不同于常人的眼,平日那些姑娘都不敢正眼看他,他娘当初受宠,他这个儿子其实也不难过,否则也不会成年之后就封王,可正是因为如此,他是最早被排斥皇位继承名单之外的人,大胤的天下,不能让一个异族皇子来做。 “胆子还挺大。”容铮平日见过的贵女不知几何,但眼前这个,看着柔柔弱弱,却又好像不见半分怯懦。 容铮还想看看,就被萧霁挡了个严实“二皇子擅自入府,不知是何缘由?” 因着长相的问题,容铮很少出府,每次被人瞧见之后那样子,都让容铮觉得厌烦。 “这不是实在太无趣了,听闻最近不止是皇城卫,就连大理寺都安分了不少,我以为你不行了,特来看个热闹。” 容铮说着,还要绕过萧霁去看萧霁身后的姑娘,啧,好奇。 “煜王莫不是没对手了?所以来找我切磋的。”萧霁现在真的手痒,是控制不住的那种手痒。 他现在只想以下犯上,容铮看着萧霁,他曾和萧霁打过,然后便总想着和人切磋,可萧霁这个人啊,像是茅坑里面的石头,那是水火不侵啊。 不管他怎么挑衅,萧霁都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那眼神让他想到了他娘看他不懂事时候的眼神。 唯独这一次,他不过是看了那姑娘一眼,萧霁的不满就已经流露出来了。 招月匆匆赶来的时候,萧霁和那位煜王殿下已经打的难分难舍了,他们速度快,温知渝偶尔看清几个动作,顿了一下,两人就又打作一团了。 “阿霁和这位煜王殿下关系不错?” 招月略微反应了一下,才回了温知渝“是,煜王身份特殊,和谁交好都好,和少爷打过几次,关系该是不错的吧。” 温知渝想起容玉的话来,“怎么和阿霁关系好的人,都和他打过啊?” 招月想了想“少爷有些时候处事圆滑,可有些时候,说话实在不好听,然后便会这样打起来。” 温知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容铮输了,然后被萧霁毫不犹豫的赶出府去“烦请煜王殿下不要在休沐的时候寻我。”容铮看着紧闭的府门,萧子昭,算你狠。 不过想起刚才萧子昭那样子,他突然生了几分冲动来,想去见见那人。 谢国公府—— 当今皇后的母家,三皇子容辰,二公主容黛,七皇子容修的外家,出自陈郡谢氏。 容铮不喜欢谢家,继后在后宫横行霸道,他娘即便是贵妃也不好过,毕竟他只是个没实权的王爷。 可有个人却是不同的,谢婉不过是谢家庶女,性子娇柔怯懦,分明是容铮最不喜欢的样子,偏谢婉是不一样的。 容铮悄然抱住眼前的姑娘,腰肢纤细柔软,看着他的时候,害怕的眼中都泛着泪光了,却又不敢躲,甚至就连和他私通,都不敢避开他。 容铮满意的捏了捏谢婉的腰肢,他同萧子昭不同,占有欲强,也是一种深情,可对他而言,谢婉没命没份,是随时都能舍弃的。 而谢家便是知道了,又能奈他何呢? 容铮眼底逐渐染上情欲。 第131章 端午是少有的热闹,不止宫中,民间也会好好庆祝一番,萧霁一进府就被艾草的味道冲了个满怀,小厮急匆匆上前让萧霁去换衣服,说是姑娘要熏艾。 “熏艾?”萧霁看了一眼自己房间门口挂着的一束艾草,“既是阿姐说的,便照办吧。” 萧霁换了常服去找温知渝的时候,难得眉头紧锁,温知渝手中拿着一把五彩线,正和招月一起编彩绳。 “阿姐这是做什么?” 温知渝抬手,露出纤细的手腕,腕骨微微突出,上面挂着一个五彩绳“府上的丫鬟说,她们家乡那边有这样的传统,端午的时候,戴上亲人编织的五彩绳,可保你鬼神不近。” 温知渝仔细想了想,她虽然也算不上鬼神,不过萧霁的确该多弄些防身的东西。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宫中那位国师大人,陛下极看重,如今,国师说要为殿下炼丹,用的是极珍贵的龙涎香,大胤每年上贡的龙涎香极少,都是陛下私用,如今国师要的龙涎香量实在是太大了。” 萧霁坐在温知渝身侧“儋州沿海,龙涎香大多出自儋州,这样大的量,怕是会出事。” “当初我走的时候,当今陛下还是个明君,怎么三年的时间便成这样了?”温知渝拿了一颗朱砂放在五彩绳中间,示意萧霁将手伸出来。 “一年半以前,陛下突发中风,手足瘫痪,关节不利,口鼻歪斜,御医治了半年才恢复如今的状态,自那之后,陛下便开始寻求长生不老的可能性了。”萧霁看着手腕上的彩绳,以及一点朱砂,手臂微微垂下,袖子便遮掩住了。 “有些时候,突如而至的死亡,还没来得及害怕,人就走了,可陛下不同,陛下怕是无法忍受自己那边躺在床上。” “阿霁,伴君如伴虎,你在陛下身边,才是最危险的,是不是?” 温知渝这些时日去的都是京城中消息流通的地方,流言蜚语,不会无故而起。 这一次,系统让她再救一次萧霁,她总得知道敌人是谁吧,若对阿霁有杀心的人是当今皇帝,难不成她要为了萧霁谋朝篡位吗?想也不可能,她大概没那个能耐。 “如今我也说不好此事,但现在,我做陛下的忠臣是最好的。” 萧霁看着温知渝低头给他调整彩绳的长度,指尖偶尔碰到他,带来一阵温凉。 萧霁的那些烦心事顿时被抛之脑后了。 “如今我能了解的,都已经了解过了,是该多认识些人了。”温知渝拉过萧霁的袖子盖住那彩绳,既然系统又找上她,那她应该能做些什么,再一次改变萧霁的命运。 “嗯?阿姐这是什么意思?” 温知渝示意招月将东西取来,“虽然不知平阳侯府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些时日送来的东西不少,连带着整个京城都对我这个人虎视眈眈。” 招月取来了一个盒子,温知渝示意萧霁去看“喏,我倒是不知,京城中各家的女眷竟有这么多的踏春宴,赏花宴,迎春宴。”其实设宴的名头不多,可只一个赏花宴,京城中各家都能开一个。 “阿姐想去?其实阿姐不去也可以,这些宴会不过是一群女眷混在一处,规矩多不说,还个个都绵里藏针。” 温知渝倒不想去,毕竟她对这种社交实在不理解“五爷前两日在街上和我遇上了,将我阴阳了一番,说我给你丢了面子。” 第132章 萧景阳的夫人早逝,又迟迟没有续弦,家中只有侍妾,而如今萧霁是侯府世子,温知渝既是萧霁府中的女主子,即便没成婚,也是最有资格代表侯府女眷的,萧言卿不好说的太明显,温知渝便只这样理解了,他们看重的本也不是谁家的姑娘,而是谁身边的人。 谁认得温知渝是什么人?他们只认得萧霁。 “便是为着你,我也得去啊。”温知渝这话说的随意,甚至是轻飘飘的,那样的理所当然。 萧霁几乎是慌乱的扭过头去,生怕温知渝看到他眼中的炙热,温知渝看似稀松平常的话语,对萧霁而言,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而他不经意之间的亲昵,温知渝又全盘接受。 萧霁不知自己到底是难过还是该高兴。 “那阿姐打算何时去?” “这几日倒是不急,等到我同你参加了端午的宫宴再去也不迟。”不说别人,温知渝从萧言卿的语气中都能看出他对自己的不屑来。 好歹三年前的时候,还稍尊重她一些。 “阿姐,不若我也给阿姐求个乡主,亭主的封号,好好运作一番,该是不难的。”萧霁不允许任何人看轻了温知渝。 “既没出身也没贡献,只靠着你去运作,封了也是麻烦,还平白让你欠了人家的人情。”温知渝倒也不是很在意,她的目的也不是建功立业。 “别想着这些事了,我同你进一回宫,这地位也算是做实了,只平阳侯府那边不好说,总不会凭空多出个女儿来。” 温知渝她凭空出现的时候都没引起多大注意,所以她的身份除了阿霁之外,其他人该是不清楚的。 “阿姐想同别人如何说?” “自然是说我是你阿姐啊。”这也算是个长辈吧,温知渝思忖着,毕竟她也实在没有其他能拿得出手的身份了。 萧霁只觉得自己心中怦然,一惯冷静的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急忙拿过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温知渝看着萧霁喝茶微微一怔,伸手去拿了一个茶杯“怎么口渴成这样也不知倒杯水,还来抢阿姐的水喝。” 萧霁握紧手中的茶杯,垂眸仔细看着,阿姐不喜用太艳丽的口脂,平日也只是薄薄的涂上一层,如今印在茶杯上,需得仔细看才能发现那个印记。 “喝这杯吧?” “不必,反正都已经喝了,我用这个杯子就好。”说话的时候,萧霁在温知渝看不到的时候,将那杯子悄悄转了过来,小心翼翼,唯恐蹭掉那一点唇印。 “那阿霁想给我个什么身份合适?” 萧霁说出口的时候,想好了无数个理由,他知道这话一旦出口,有些事情必然会被改变,可萧霁更清楚,出了温府,有些事便要变了,他的阿姐是怎么样的姑娘,他最是清楚。 就如那裴云辙,不过是一面之缘,从前和萧霁可从未巧遇过,可这几日,那裴云辙竟然日日同他巧遇,隔着老远就笑靥如花,然后就舔着脸要问他阿姐到底是平阳侯府哪家姑娘。 萧霁若非是在官道上,他一定会套着麻袋将人狠打一顿,连着两次巧遇之后,裴云辙没从萧霁这问出温知渝一个字的消息,反倒今日被他爹瞧见了,那位裴司徒在他面前,笑的实在难看。 京城多贵女,惊为天人者自有,才情扬名者亦有,可即便是公主又如何?在萧霁眼中,一律都比不上阿姐,因着温知渝的骄矜,自尊是刻入骨子中,阿姐从前带着他在那个偏僻的溪源县时,阿姐的眼界,便是连先生都比不上。 第133章 即便是来了京城,某些时候萧霁既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温知渝好像天然的知道很多事,家国天下,于温知渝来说,好似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萧霁自知,这是温知渝所独有的,是这世上的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温知渝只要流露出一星半点,就会有人无法抑制的被吸引,所以,在温知渝露面之前,他想要一个安心,即便这或许并不能改变什么。 萧霁有些焦虑的扣着自己的手指,温知渝知道萧霁这习惯,说是习惯,却也是极难得,毕竟萧霁从未这样紧张过。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听了还能打你一顿?” “或许会吧。”萧霁看着手中的茶杯,阿姐喜白瓷和青瓷,家中便都是如此。 “我何时打过你,不过竟然能让你紧张成这样,来,和阿姐说说。”温知渝脑海中瞬间冒出几个想法来,但都是一闪而过,好像都不太合适。 “若我让阿姐当我的世子妃,阿姐也不会生气吗?”萧霁说的极清楚,声音也不小,温知渝听得十分清楚。 “什么?” “世子妃,阿姐若想要出门,世子妃这个名头才是名正言顺,只这一个名头,莫说是这些寻常请宴了,便是入了宫,别人也不敢说话。” 萧霁这理由用的很好,他这话应该是在心中转了几转的,想了阿姐会问的许多问题,他都能给出答案来,可温知渝听了,只是仔细看了萧霁几眼,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不行。” 温知渝拒绝的干脆利落,将萧霁未尽之语全都堵了回去。 “阿姐,我知道这或许冒犯了阿姐,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我不在身边,但这个身份,也是能护着阿姐的。” 萧霁微微抿唇,凤眼微微泛红“阿姐该是还没有忘,我如今同阿姐已经不在一个户籍上了,若是有心人去查,定然是能发现的。” 是,三年前温知渝离开的时候,是她亲口让人认祖归宗的。 温知渝垂眸,她知道,或许萧霁有千般万般的理由,可,不行。 “阿霁,你的王妃之位该留给自己心悦之人,而不是为了这种并不必要的理由,轻易就许给别人。” 可他,就是给了自己心悦之人啊。 “阿姐,可我。”萧霁能哄得住权贵,哄得住文武百官,哄得住皇帝。 唯独总也哄不住温知渝。 “你不是说过吗?你已经有了心上人,若是让你心上人误会了怎么办?”温知渝说着话,却不去看萧霁。 “阿霁,有些事姑娘是很在意的,若你当真喜欢人家,即便是姑娘说着不在意,你自己也得在意,这是对喜欢的人的尊重。” 萧霁还要说话,温知渝摆摆手“世子妃的位子怎么好随意给人,往后别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了。”说完,温知渝已经起身带着烟柳和翠柳拿着桌子上的东西离开了,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只余萧霁一个人留在这里,周身一片落寞。 说来好笑,上辈子的时候,萧霁身边不曾有一人,可他日日钻研权势,报复自己悲苦的前半生,从未察觉出孤寂来。 这一次,他的前半生有阿姐相伴,过得比任何人都好,阿姐日日陪伴,从未让他孤独一人。 直到温知渝离开之后,萧霁陷入了两辈子最大的孤寂之中。 清风明月相伴,唯独没有她。 如今,他该满足的,可他是萧霁啊,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尤其不愿在阿姐面前做一个克己复礼的君子,他只想占有温知渝。 第134章 他可以慢慢来,不想吓到阿姐,可如今这世子妃的名头,他一定会让阿姐认下,毕竟他都放阿姐出门了,怎么能不讨一点好处呢? 温知渝进了屋子,房门紧闭,烟柳和翠柳去忙了,只剩下招月站在温知渝身后。 “京城有这般危险吗?竟然让阿霁出此下策。” 温知渝幽幽开口,招月站在温知渝身后,唇瓣微微抿起,片刻之后才低声开口“大抵是因着少爷身份的缘故吧。” “他担心我会给他带来麻烦,还是说,会成为他的累赘?” 温知渝这话问的随意,倒也没真的觉得萧霁会嫌了她,她家阿霁对着她,该是还重情义的。 “姑娘又说错了,您还不了解少爷吗?少爷那性子,自己就算是疼了伤了,也不会让姑不高兴的。” “你如今倒是向着他。” 招月心中又是微微一颤,看着温知渝,温知渝倒没有回身去看招月,只从窗户的缝隙中看着萧霁模糊的身影。 不高兴的显而易见,到底还是孩子气。 “少爷没同姑娘说过吧。”招月告诉自己,她不是为了少爷,她只是觉得,若有一个人能留下姑娘,那个人一定是少爷。 “一年前,少爷为了救驾,那长刀几乎是穿胸而过,否则陛下怎会如此信任少爷?” “什么?” “少爷当时可谓是命悬一线,御医都说少爷撑不过去那一夜了,倒是奴婢想了个法子。” “什么法子?我怎么不知你还会医术?” “奴婢哪会医术啊,不过是在少爷耳边说了一晚姑娘,我晓得,便是听着姑娘的名,少爷也舍不得死。” 自那日之后,温府的气氛似乎就不一般了些,姑娘还是照旧温和的样子,而少爷也一惯纵着姑娘的。 温府的下人都知道,他们家大人的恶名流传甚广,萧霁在府上倒也谈不上暴戾,且长相俊美,刚开始的时候,入府的小丫鬟还会偷眼去瞧他,毕竟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偶尔倒也会心神荡漾,收了府上的丫鬟做通房,本也是个寻常事,且府上没有正房夫人,怎么也能当个妾室啊,那便是彻底飞上枝头了。 可连着几个试图勾引萧霁的人,最后全都被人牙子发卖了,且还是极偏远的地方,往后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回京城了,自那之后,府中便没有心思活络的了,对着萧霁那张冷冷淡淡的模样,更是害怕的紧。 如今府上多了个姑娘,虽说是姑娘,看似名不正言不顺的,可下人瞧着萧霁在温知渝面前如沐春风的笑容,便知道,这哪是姑娘啊,这是将来的夫人。 有了温知渝之后,府上的气氛也不那么紧张了,按照厨房里粗使丫头的说法,那就是这府上终于有人气了。 可这几日,少爷虽然还在笑,可下人们却都紧张起来,走路的时候都不敢发出多少声音,做事说话都警醒,温知渝自然也察觉出来了,可她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近乎沉默的看着萧霁在那默默闹脾气。 招月也不多话,她只说了自己能说的话,剩下的,她也无话可说了。 至于温知渝,自她回来之后,温知渝和萧霁在一处的时候隐隐约约察觉出一些不对来。 如今萧霁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了,他们两人是熟悉中带着些许陌生的成年男女,温知渝总觉得,他们该保持距离了,可萧霁又是个可怜的,不舍如同丝线一般扯着温知渝不能离开萧霁。 第135章 而这一次不一样,直觉告诉温知渝,若是这一次她再一次退让,有些东西的改变就彻底失控了。 至于更深的事情,温知渝没有去想,至于是不愿还是不敢,温知渝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僵持了下去,谁也不想退步,好像退步的那个人往后会输个彻底一般。 温知渝偶尔气闷,这人怎么就这么犟呢?她什么时候教他这样了? 端午前一日晚,宣武帝在宫中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若萧霁只是大理寺少卿,便是去了也是在殿外的夜风中用已经冷掉的吃食了。 可萧霁还是平阳侯世子,皇城卫指挥使,大殿之中自然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御膳房做出的吃食精致,阿姐可以好好尝尝。 宫宴前两日的时候,绣坊将温知渝的衣裳送到了府上,是萧霁让人去定下的云水蓝双蝶云形千水裙,招月捧着衣裳进来“姑娘先试试吧,若是哪里不合适,绣娘也好及时改了。” 温知渝看着烟柳手中提着的衣裙,云水蓝比起月白来深了不少,可烟柳手中的衣裙却如水一般,像是近海的的蓝色,裙摆落下的时候都能荡出浪花来。 温知渝指尖从衣服上划过,看着云在水中散开,这哪是云水蓝,根本就是金子啊。 “什么时候阿霁也这样奢靡了?这衣服得多少银子?”温知渝虽然不是什么俭省的人,但这种奢靡于她而言实在太过。 “少爷可不奢靡,平日就那几件衣服换着穿,不管是陛下的赏赐还是自己的俸禄的,都是扔在那里了事的。”招月倒也不是为萧霁说好话,而是他们家少爷的确是京城出了名的清官。 “姑娘这一次随着姑娘入宫,少爷是生怕有人看不起姑娘,这布料是陛下赏赐的,说是拢共也不过上贡了十匹布料,拿来之后便一直在家中存着,这一次才拿去给姑娘做了衣服。” “这种时候倒是周到。”温知渝拿着裙子起身去换衣裳了。 “我倒是未曾听过有人说阿霁是清官啊。”温知渝在屏风之后换衣服,随口问了一句,民间议论阿霁的人不少,但争议很大,唯一没什么争议的,大概是样貌吧。 “少爷又不曾说,百姓自是不知了,可当初御史攻讦少爷,寻了那么多错处,唯独两袖清风这一点,最是无可指摘。” 招月看着屏风那边的人影,“姑娘走的时候不是给少爷留了银两吗?” “嗯,也不知够不够用,我倒还没问他呢。”更何况平阳侯府可不缺银子,萧霁身为世子,也不好寒酸吧。 “没用过,姑娘的银钱匣子,少爷不许碰,只他攒了些银票会放进去。”温府中下人的月钱都是从平阳侯府账上走的,萧霁当时只说“他们愿意掏这个银子,就让他们去掏吧。” 至于阿姐的银两得好好存着,阿姐回来要用的。 “该说不说,让我心疼也不知说些重要的,我养大的孩子还能不心疼吗?” 温知渝从屏风后走出来,招月刚抬头瞧了一眼,门就被敲响了,门外的人看着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我已经让阿姐心疼了,再说下去,说得多了阿姐就该厌了我了。”萧霁没有推门进来,隔着门和温知渝说话。 “没让你在门口罚站,进来。” 萧霁推门而入,目光落在温知渝身上之后先是一怔,然后就失了神,他知道这衣服很适合阿姐,可他没想到。 温知渝落在萧霁眼底的那一刻,天边星辰承云而归。 “幸好适合阿姐,否则我这钗也白做了。” 萧霁掏出一只水蓝蝴蝶流苏珠钗,钗子看上去倒是华贵,不过这制作手法过于拙劣了,不像是老手艺人做出来的。 “这钗子做了多久?” “半旬,阿姐,我喜欢这样讨阿姐心疼。”萧霁伸出手,掌心的伤痕还未好,落在掌心极显眼。 第136章 端午设宴,文武百官自东华门而入,百官身侧带家眷,均是华丽庄重,姿容倜傥之人。 温知渝下马车的时候,萧霁已经站在马车旁了,他们来宫中,自然是不能自己带丫鬟了,温知渝提着裙摆,试图优雅的走下去,萧霁伸出手,看着温知渝“阿姐,我扶着你吧。” 温知渝瞧见了他掌心的那一点伤口,略微一犹豫还是伸出手去,只是放在了萧霁的小臂上,微微用了些力道握紧,温知渝走在萧霁身边,裙摆和萧霁的袍底时不时交叠在一起,萧霁带着温知渝站在宫道偏僻的地方。 萧霁看着不远处走过的人,低声和温知渝介绍着,那都是哪家的人。 萧霁说的不多,只给温知渝介绍了一些身份特殊的女眷“宫宴中还算随意,允许女眷在附近走走,阿姐若是遇着这些人了。”萧霁说到这微微一顿,仔细思量了一番,再去看温知渝“罢了,阿姐随意便好,不必委屈了自己。” “我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毕竟在宫中,想来也不会出事。” 宫宴开始的时候,要到夜色将至的时候,而这个时候,天空也不过刚染上颜色,天际有着一一弯浅浅的月。 “阿姐不曾来过皇宫,我带阿姐去走走吧。” 他们不能往后宫去,只能在前殿那一处走走,等到宫宴开始的时候,他们得在宫中坐上许久才行,一言一行都得合礼数。 “这是个容易得罪人的地方,稍有差池,便给了别人弹劾的理由。”萧霁带着温知渝走上另外一条宫道。 “阿姐放心,这宫中的道路,我不知走过多少次了,从这过去,会路过一个荷塘,如今正是荷花半开的时候,宫中的荷花品相很好,在外一般也是瞧不见的。”萧霁和温知渝走在宫道上,这宫道要窄一些,他们两个人贴的便近了几分,连衣袖都时不时贴在一处。 萧霁带着温知渝到了荷塘,却发现已经有人在了,萧霁抬手拉住温知渝。 “公主这般行事,百姓难免生出怨言来,既为公主,合该以身作则。” 容玉慵懒的倚靠在栏杆上,水红色的衣裙随意落下沾染了尘土,手中拿着一碗鱼食,随意扔出去的时候露出洁白的藕臂来。 崔元思忍不住低头错开自己的眼神。 “不知本宫做什么了?让崔大人亲自来教训我。” “微臣不敢,但公主强抢民男此事,总该有个定论,微臣也好对百姓有个交代。” “本宫抢了,若是崔大人有意见,尽可去找父皇告我。” 容玉上前一步,抬起手,眼前人试图躲,却到底没有躲开,容玉捏着崔元思的下巴。 “仔细瞧瞧,崔大人的容貌可比那些庸脂俗粉强多了,不如崔大人入了我公主府如何?我就放他们走。” “容玉,你,你怎么变成如今这样子了?”崔元思终于忍不住了,看着容玉的眼神疑惑又愤怒。 容玉脸上妩媚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漠然“崔元思,你莫忘了,当初是你舍了我,怎么,如今崔氏又瞧不上未来的崔夫人了?” “你?”崔元思到底是清河崔氏这一代的青年才俊,如何能说得过容玉?最后也只是冷着脸行礼。 “既如此,就当今日微臣没有来见公主吧,微臣告辞。” 容玉看着崔元思离开她的视线,低头看着池塘中的鲤鱼,将手中的鱼食全都洒了出去。 第137章 “出来吧,我倒是不知萧大人还有听人墙角的爱好。” 萧霁带着温知渝从角落里走出来,容玉看着温知渝,下意识的怔愣了一下,然后拧着眉,刚才猛看到温知渝的时候,她竟然都忍不住晃神了。 容玉仔细看了看,这才和温知渝打招呼“这不是我公主府的美人吗?这几日过得如何啊?” “托公主的福,还不错。” “公主殿下尽可放心,我与阿姐今日什么都没看见,自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不就是什么都听到了。 “听没听到都不重要。”容玉朝着两人走了两步“人家可是清河崔氏的公子,这坏名声最后大抵还是我容易的。” 容玉自嘲一笑,看着眼前的温知渝,在她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 萧霁当即就要往温知渝面前挡去容玉的目光。 “这衣服倒是不错,萧大人给温姑娘备下的。” “是,不知我这衣裳可有什么不妥?”温知渝看出了容玉的迟疑和愣怔,像是怀念一般。 “温姑娘花容月貌,这云水蓝的衣服,旁人可穿不出这样的漂亮来。” 容玉看了旁边的婆子一眼“去将我的披风拿来。” “云水蓝很衬人,我母后当年便最是喜欢,这宫中的妃子大多也有几件这样的衣裳。” 萧霁看了看身边的温知渝“谢公主告知,此事,微臣的确不知。” “后宫的事情,旁人从何处知晓,更何况,如今知道这事的人的确少了。” 所有人都觉得,宣武帝深情,对已逝的元后念念不忘,可容玉却最是瞧不起这般,她父皇的深情,便是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子,还言说什么肖似元后,容玉只觉得好笑,怕是她父皇如今连她母后是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只记着那一抹云水蓝了,也不知有什么用。 容玉身边的宫女抱着银色的披风小跑过来,容玉拿过那一件披风亲手给温知渝披上。 “如今不过是初夏,夜风还刮着呢,温姑娘体弱,还是穿一件披风吧。” 温知渝知道容玉的意思,轻轻攥着身上的披风“多谢公主。” 萧霁深深看了一眼容玉,容玉却没瞧他“我还要往太后宫中去请安,荷花不错,二位慢慢赏。” 容玉转身离去,萧霁看着温知渝身上的披风,披风很大,将温知渝身上的衣服遮挡了个严实。 “阿姐,是我太不小心了。” “这也算是陛下的私事,你不知道也正常,如今倒是不必担心了。” 温知渝说着,示意萧霁看容玉远去的身影。 “幸好遇见公主了,到时候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其实容玉不说又能如何?说了,萧霁就得承这个人情。 温知渝随着萧霁坐下,他们坐在萧景阳前面,平阳侯府的人将温知渝挡了个严实。 萧霁倒是很满意,眼前的矮几上放着精巧的糕点,身边的宫女容貌娇美,穿着整齐的衣裙游走在大殿之中,不少人都往萧霁这一桌看过,却只模糊见到了温知渝的身影,以及银白披风的衣角,其余的都被萧霁挡了个严实。 温知渝悄悄放松身子,萧霁说他们可晚一些来,却没想到,如今已经在这坐了半个多时辰了,大殿之中已经坐满了人,都声音很小的说着话,包括眼前平阳侯府的人,都面带笑容和身侧的人说话。 刚才萧景阳第一眼见着温知渝的时候,神色也是微微一变,不过该是从萧言卿那处已经听说过了,很快就收敛起了一闪而过的惊讶神情,对着温知渝略微点头,怪不得老五说这姑娘很特别,他见了就知道,如今看来,当真是特别,毕竟长了一张萧霁永远无法拒绝的面容。 第138章 “温姑娘,温姑娘。” 平阳侯府和司徒裴家离着近,温知渝隐隐约约听着一点声音,偏过头就看着裴云辙正对着她挤眉弄眼,温知渝看了一眼,忍俊不禁,却是去和萧霁说话“阿霁,那位裴家小少爷,果真是过于天真了些,在宫中也这般,看来的确是家中娇宠太过了。” 萧霁警告的看了一眼裴云辙,裴云辙瞧见了萧霁的眼神,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阿姐不必理会他,反正是个傻的,今日宫宴,淑妃也会来,淑妃,便是裴云辙的姐姐,所以裴司徒才没空去管儿子吧。”萧霁低声和温知渝说着话。 “淑妃?”皇室中的事情,民间自然也不敢随意说笑,宫中的妃子,寻常人自是不清楚。 “元后早逝,留下一双儿女,继后生有两子一女,又出自陈郡谢氏,如今坐稳中宫之位。” 萧霁说话的声音不大,只前面平阳侯府的人能听到一点,萧景阳回头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萧霁只当没看到,还顺手给了温知渝一块糕点。 “阿姐吃吧,垫垫肚子,正餐还要等些时候呢。”温知渝拿过来小小咬了一口。 “皇贵妃只生下三公主,又养了六皇子容霖在膝下,贵妃又是异族,贤妃生下两个皇子,淑妃虽然母家地位高,但皇子年幼,前面成年的皇子不少,目前来看该是轮不到八皇子的。” “所以,如今朝中大概分为四方势力,元后的嫡长子,继后,皇贵妃以及贤妃。” “大皇子虽是嫡长子,可元后的母家如今势微,元后又早逝,所以这太子之位,始终没有定下。” “继后势力最甚,三皇子容辰的势力最是不容小觑,而皇贵妃乃是琅琊王氏出身,嫡系和旁系在朝为官者不少,只不过皇贵妃如今十分低调,看似对东宫并没有打算。” “那就是有了。”温知渝微微眯起眼,大殿之外天色已经擦黑了,身边的灯笼一盏盏的亮起来。 “阿姐觉得呢?” “我不知道皇贵妃到底有没有野心,但我知道,若东宫不稳,朝堂之中都参与夺嫡之事,那么有人一旦坐稳了那位置,对其他人来说,绝非是好事。”温知渝说的时候,还略有些犹豫,萧霁听了却是赞许的点点头。 “阿姐说的是,阿姐聪慧,可有些人活了大半辈子,却还是愚不可及。”萧霁幽幽开口,前面的萧景阳忍不住要回身,萧言卿急忙悄悄拦着。 “爹,咱这是在宫中呢,您忍一忍。”萧景阳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倒也没有回头。 “贤妃育有两个皇子,看好的人也不少,至于淑妃,只看裴家如何打算了。” 萧霁说着,又凶狠的横了裴云辙一眼,裴云辙坐在那,一副又气又怂的样子。 “不过如今陛下不是还活着吗?所以太心急了也不好。” 温知渝已经看出来了,萧霁这话不只是同她说的,而是给平阳侯府的人听的。 “大家如今看着都坐在这里,觥筹交错,可实际上,心中都带着弯弯绕绕呢,阿姐可会不喜这里?” 萧霁去看温知渝的表情,却看到温知渝看着眼前的一切,面上是,兴奋,或者说,跃跃欲试? “很有趣,这样的事,寻常人可不多见。” 温知渝从前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可真的见到这样的场景,处于这样的境地时,温知渝却涌出难以控制的雀跃。 原来,环境当真可以滋生一个人的野心,连她都不能免俗。 这不是自然而然的吗?温知渝早已经用了十年的时间熟悉这个世界,可她那个时候只是市井小民,如今见到的却不一样了。 东宫,皇位,夺嫡,这样的事,是她原本一生都无法接触的事情,最多是从书中看一眼,阴谋诡计,亦或者步步为营,都不过是在一层薄薄的书页上一笔带过。 可如今机缘巧合,她也成了局中人,温知渝比古代人强的是什么?是眼界,是曾见过的上下五千年历史中所有的精华。 那她,是不是也能做些什么呢?也在大胤的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温知渝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的薄红,那是激动兴奋的,萧霁看得分明。 萧霁垂眸,这世上怎么会有阿姐这般的女子啊?阿姐从前带着他留在市井中时,将自己掩饰的平平无奇,那个时候,他们无权无势,只求安稳度日,而如今,他们处在世间最大的权力场上,他的阿姐便如同蒙尘明珠,他的阿姐不想待在后宅,而他的后宅也留不住阿姐。 阿姐该是更喜和他并肩而行的。 “陛下驾到。”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响彻大殿。 温知渝起身站在萧霁身侧,看着自殿外缓缓走来的明黄色身影。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知渝跟着萧霁叩拜下去。 这一年是宣武二十二年,大胤的历史自这一年开始彻底改变。 第139章 宣武帝举着酒杯说了话,宣武帝看着气色红润,下面的人离着远,可若是靠近了看,便能看出那气色都是虚浮的,龙椅上放着一层层的柔软坐垫,宣武帝坐下去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陷进去了一半。 宫宴既然带了女眷,气氛倒也还算轻松,更何况从开宴开始,大殿之中的莺歌燕舞便不曾停过。 座位略靠前的人倒也不少,如今都挨个去给陛下敬酒,温知渝仔细打量着,容玉一改刚才轻浮的样子,和身边人说话的时候,眉眼都是温柔乖巧的笑意。 容玉身边那人应该就是大皇子容琛,穿着一身软丝绸的广绣薄袍,一张脸俊美苍白,显得飘然出尘,这人不像个皇子,倒像是个谪仙,就连容玉在她这位兄长面前也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娇态来。 温知渝看着容琛带着容玉上前去给宣武帝敬酒,宣武帝看着这个大儿子,面上难得露出几分慈父的模样来。 容琛体弱,不堪重任,所以宣武帝反倒对自己这个嫡长子最是没有戒心,容琛又是自己第一个孩子,那一腔父爱,自然是尽数给了容琛。 “近来身子可好啊?你冬天的时候又病了一场,入春之后也不敢让你随意走动。”宣武帝像是个寻常关心儿子的父亲一般。 旁边的继后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如今陛下心中多疑,她的辰儿只能藏拙,倒是让这大皇子出了风头。 文武百官看着宣武帝对面姿态卓然的大皇子,均是心中一动。 “多谢父皇担心,儿臣身子已经好些了,只是太医还是觉得我适宜静养,且如今王妃有孕,儿臣心中也愉悦。” “王妃有孕了?”宣武帝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大胤至今没有皇孙,只几个孙女,大胤的子嗣不丰,那上的折子中话里话外都是让他立储。 “是,已经三个月了,儿臣想着稳妥些再告诉父皇,生怕这孩子随了儿臣体弱。” 宣武帝点头“是该稳妥些,这孩子可是朕的嫡长孙啊,不可怠慢。” 容琛点头“儿臣明白。” 容琛给宣武帝敬酒之后,又给继后敬酒,神色有些冷淡,继后却还得满面笑容做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来,容玉就干脆的多了,根本就没搭理继后,宣武帝看到之后也不过是说了一句你这孩子,却没训斥的意思。 继后心中气闷,皇贵妃看了继后一眼,陛下这是在敲打皇后呢,看来如今谢氏的动作太频繁,引得陛下不喜了。 容琛带着容玉回了位置上,宣武帝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不由的轻叹一声“若是元后还在就好了。” 身边的妃嫔那一瞬间都面色各异,尤其是继后,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了。 容黛坐在自己哥哥身边,往萧霁那边看了很多次,容辰悄悄拽她“看什么呢?” “萧霁身边那姑娘,皇兄可见过?” 容辰看过去,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影,他看的并不真切,摇头“该是没见过的,她是随着萧霁来的,应该不是谁家的姑娘。” 容黛扭过头哼了一声“皇兄,等一下,我想去会会她。” 容辰拧着眉“容黛,今日乃是宫宴,父皇看着呢,文武百官都在,你别给母后添麻烦。” “皇兄,我有分寸。”容黛不死心,容辰看了一眼坐在他们上首的容琛和容玉。 “今日大皇兄在此,不得放肆。” 容黛咬唇,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她只是想要看看,萧霁给出殊荣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你今日若敢不守规矩,皇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等过了今日,我会与母后说让你出宫,到时候,你可以亲自去萧霁府上瞧瞧。” “走吧,该去给父皇敬酒了。” “是。” 容铮本就是混血长相,性子又野蛮,且打仗颇有才能,平日也少进宫,父子感情逐渐淡漠了下来,几个皇子挨个上前,宣武帝也越发懈怠了,大部分时候只是应了一声,说了两句便让人去了。 “容修快来给父皇瞧瞧,陛下您瞧,容修又长高了。”皇后揽着小儿子,看着宣武帝。 宣武帝看了看七皇子容修,神色倒缓和了一些,抬手去摸,可七皇子容修年纪小,平日和宣武帝并不多见,又觉得宣武帝神色不好,便下意识躲了躲。 宣武帝脸色微微一沉,倒也没说什么,让乳娘带着七皇子下去了。 “陛下莫怪,七皇子到底是岁数小。” 宣武帝淡淡看了她一眼“既然知道是岁数小,便不该带来,淑妃不是早早就求了朕不让八皇子来了?” 皇后被宣武帝当众折了面子,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咬着牙认错。 平阳侯上前的时候,萧霁也跟着去了,不好将温知渝一个人留在原处,只是起身的时候,萧霁侧身和温知渝低声说了一句“阿姐走在我身后。” 温知渝低着头走在萧霁身后,平阳侯府其他人也不过是去喝了一杯酒,宣武帝只和萧霁说了几句话,然后要留下萧景阳说话。 “听闻子昭的心上人也来了?” 萧霁原本已经转身欲走了,宣武帝一句话让人停下了脚步。 “让朕瞧瞧。” 温知渝站在萧霁身侧,微微低着头,萧霁不着痕迹的碰了碰她的手背,温知渝便随着萧霁上前走了两步。 “民女见过陛下。” 宣武帝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温知渝穿着一身银色的披风,微微低着头,看着怯生生的模样。 “殿中冷吗?怎还穿着披风啊?” “回陛下,民女自幼体弱吹不得风,受不得凉。”温知渝低声回道。 殿中喧闹,宣武帝只觉听得费劲,萧景阳这个时候却是不满“身子骨弱,便不必来了,平白惹人麻烦。” 萧霁适时上前“祖父这话何意?” 宣武帝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了,摆摆手,让萧霁带着人下去,萧霁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带着人走了。 宣武帝指着萧景阳“你这个老匹夫,子昭难得喜欢一个姑娘,你还说这话,这不是惹得子昭不高兴吗?” “让陛下见笑了,老夫可是他祖父,不高兴也得忍着。” 如今皇城卫还有一半的权力握在萧景阳手中,偏这祖孙两个一惯不对付,次次都能在宣武帝面前吵起来,而宣武帝,也是乐见其成的在做这和事佬。 第140章 酒液清澈带着甜香,但的确是好酒,后劲大。 萧霁也不随着萧景阳往别处去,只坐在温知渝身侧,好在这宫宴中萧霁并非惹人注目,他们坐在那里,也少有人来打扰。 “那位国师倒是不曾得见啊。”温知渝扫视了一圈,萧霁颔首“阿姐不知,国师高洁,怎么会参与俗世之事呢?” “宫宴或许要等到子时了,阿姐可觉得闷了。” 那就是还有一个半时辰,温知渝觉得自己回到了上学的时候,而且还没有下课的时间。 “那就是你觉得有趣的姑娘?”容琛看着容玉时不时往那边看一眼“看着倒也无甚特别,如何入了你的眼?” “兄长看出来了?”容玉有些诧异,如今人多,她也没瞧几眼啊。 “傻了不是?”容琛看着她“那姑娘身上的披风,不是你的衣裳吗?” “是,是我借给她的,否则今日,那姑娘会有些麻烦。”容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容琛不好多饮酒,容玉喝的便多了一些。 “兄长且坐着,我有些醉意,去外面看看。” 从举办宫宴的大殿走出去,闲逛的地方不少,容玉缓缓走向萧霁那一处。 “温姑娘可觉得闷吗?不如陪我出去走走?”温知渝看了看容玉,起身跟着容玉离开了,萧霁拦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温知渝随着容玉离开。 “我还当温姑娘要问一问萧大人呢,就这样放心随我一起走了?” “我有时候征求他的意见,是因为我不了解的事情,不好随意添麻烦,但公主,我还是了解的。” 温知渝和容玉一同走出大殿,容玉乐了“温姑娘未免太容易轻信他人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在温姑娘这得了个好名声。” “我并非轻信公主,不过我想,用这样的手段保全自己兄长的人,定然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温知渝这话说的随意“我从前一直不明白,公主身为嫡长公主,为何要用这样的行为,刻意惹人厌恶。” 温知渝跟着容玉往旁边走,宫中夜晚的时候都点了宫灯,就连她们眼前都有提灯的宫女。 “如今见着大皇子之后,公主,恕我直言,大皇子身子弱,有些事怕是不好做吧,公主这般,或许才能让大皇子安全一些。” 元后的一双儿女有没有野心,大多数人都不敢说话,可如今兄妹两个人都“难堪大任”,在宣武帝眼皮子底下,他们是最安全的,就连继后都是这般想的,虽然宣武帝对着元后的子女看似宠爱有加,可旁人也不过是心尖酸涩一下罢了,因着继后知道,他们两个没什么威胁。 “有些时候聪明人很受欢迎,可有些时候,真的让人觉得害怕,尤其是生性多疑的人,也就不敢结交了,因为说出来的,都是人不想听的话。” “可公主找我,不就是想听这些话吗?” 这话,容玉当然听得“这不是个说话的好时候,改日,我送一封请帖去温府,还请温姑娘往我公主府走一遭。” “公主,那总要说清楚,您请的到底是我,还是萧大人呢?” 温知渝不知道男女主是什么样子的,天雷勾地火,亦或者一眼万年,总之即便是欢喜冤家,也不该是容玉和萧霁这样的。 “公主,您觉得萧大人如何?” 容玉停下脚步,直接在旁边寻了个地方坐下,身上华丽精致的衣袍随意落在地上,容玉也不在意“怎的,温姑娘是不放心我,放心,我喜欢的男人,绝非是萧霁那般虚伪的人。” 第141章 “不,我并非是不放心公主,只是觉得,公主同萧大人其实很是相似。” “就是因为相似,怎么会有男女之情?如我这般的人,是不会付出真心的。” 温知渝颔首“是我唐突了。” 不过是今日意外撞见容玉和那位崔大人说话的样子,温知渝有些心事重重,容玉若是喜欢一个人,该是那样的才是。 “温姑娘,自我们第一眼见到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温姑娘坚定的觉得我和萧子昭关系不一般,初见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容玉收敛了笑意,看着温知渝的时候,满是探究和怀疑。 “我不知容玉公主何意。”温知渝倒也淡定,走过去之后倒也没像容玉那般直接坐在地上,只是站在身边,掌灯的宫女站的远了些。 “温姑娘,我一直觉得您应该是个聪明人。”容玉看着温知渝“我不知温姑娘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觉得我该从平阳侯府寻求庇护。” 她还真不是因为这种消息,她知晓的,本该是天命所归。 “可我不会,无论温姑娘得知的是什么消息,我如今都可以告诉温姑娘。” “我容玉不是提线木偶,不会随着别人的规矩去活,我想做的事情,披荆斩棘也会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谁也别想控制我。” “我知道这世道女子艰难,可我容玉,生来尊贵。” 温知渝心中一震,提线木偶,温知渝终于明白她同这个世界的隔阂是什么了,她来自一个先进的世界,无论在这世上生活多少年,其实心中都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她以为她知道的剧情是天命,可这世界是真实的,没有剧本,自也没所谓的天命,他们的路都该自己走出来。 她温知渝算什么?嘴里说着让萧霁自由,可却用所谓的“天命”规划着萧霁的未来。 “是我想错了,公主的将来,自该由公主来决定前路。” 温知渝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她才是那个“顽固”思想的人,若这世上有枷锁,那其实是温知渝无意识锁住他们的。 “所以我想试一试,毕竟有些事情,只有去争了,才会知道这件事可不可行。” 容玉起身“我们聊的时间太久了,回去吧,否则再过一会儿,萧大人就该找来了。” 温知渝随着容玉公主往回去走,但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喧闹的声音。 “落水了,快来人啊!” “救命啊!” 谢家入宫,谢家嫡女带着谢婉一同来了,毕竟谢婉虽是庶女,可长得还是不错的,于谢家而言,可做联姻一用。 谢婉跟在谢娇身边,还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从前谢娇偶尔也会欺负她,可后来却觉得,谢婉连个兔子都是不如的,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谢婉却只会哭,谢娇便也厌了,不怎么搭理他了。 谢婉坐在角落里,也不敢抬头瞧人,安安分分的坐在那里,只听着谢娇随着父母大方叫人的声,只觉得心中苦涩,她是姨娘生的,姨娘当初只是个普通女子,因着貌美才嫁入了谢家,那时父亲极喜姨娘,可姨娘到底只是个妾室,若在父亲那受宠,便必然会在主母那受委屈。 父亲虽宠爱姨娘,但自诩文人君子,向来不管后宅之事,姨娘曾试图求着父亲庇佑一二,可得来的却是父亲的训斥,父亲让姨娘时刻谨记着尊卑有别,姨娘便不敢说了,直到姨娘生下谢婉,父亲的喜爱才淡了几分。 第142章 如今姨娘年纪大了,府中有更貌美的妾室,父亲也许久不宠幸姨娘了,主母对着姨娘也不再多加为难,她们母女两个方才在那小院子中安稳度日。 她之所以起名谢婉,便是期盼她是个温婉的性子,谢婉如今到了议亲的年纪,她只盼望着嫡母仁慈,给她寻个夫婿,让她往后半生都能平凡顺隧的度过。 “二皇子来了。”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一句,谢婉心中一动,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谢家本也有意拉拢二皇子,容铮虽不喜,甚至是厌恶谢家,可表面上,二皇子容铮同众多皇子公主的关系都不错。 “二皇子哥哥。”谢娇是个大方开朗的性子,谢夫人嗔怒了一句“没大没小,让二皇子见笑了。” 容铮客气了两句,和谢娇说话的时候,更是温柔了几分,谢娇面上微红。 容铮虽然是异族长相,容貌不似大胤百姓,但的确是别具一格的俊朗,谢娇也在容铮面前难得有几分娇态,谢婉之后,谢娇曾和她说过,她心悦二皇子,容铮曾救过谢娇。 容铮往前走去,谢婉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男人身形高大,健壮有力,几乎一伸手就能将她抱个满怀,尤其在床上的时候,凶猛的像一头狼,谢婉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的面色更加惨白了一些,她如今和二皇子纠缠不清,若是被他人知晓,她怕是只能得到三尺白绫了。 宫宴进行的时候,谢婉一直神思不属,直到谢娇说要出门去的时候,谢婉才匆匆起身跟着出去了。 谢夫人瞧见了,微微点点头,虽长相妖媚了些,但也算是安分守己,性子柔和,倒也能寻个良家子嫁了。 谢婉跟在谢娇身边,眼中还是一片茫然,她知道她大抵是攀附不上二皇子的,而她也实在不愿去给人当姨娘了,可如今,她已经被二皇子破了身子,若是被知晓了。 谢婉只觉得自己胸口都在疼,急忙深呼吸了几下不敢让人瞧出异样来,谢娇和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池塘边。 “听闻如今陛下正要给二皇子与三皇子选定王妃呢。”不知谁提起,这倒也能理解,毕竟谢娇身边的,都是京城中各家的嫡女,多是要嫁入皇家的。 谢婉微微一颤,幸而在夜色掩护中,倒也无人瞧见,谢娇抬起下巴,一副极傲气的模样“自然是真的,姑母都同我说过了。”当今皇后便是谢娇的姑母。 “那,二姑娘岂不是马上就要成皇子妃了?” 谢娇矜持的笑了笑没说话,她才不要嫁给表哥,她要嫁给二皇子。 谢婉看着谢娇的模样,心中突然涌出一丝不忿来,她谨小慎微的活了十几年,可她拼命也拿不到的东西,对谢娇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这并非嫡庶造就的,而是有人生来便有靠山,谢娇的母亲出身范阳卢氏,而她的母亲,只是个市井人家的女儿,偏偏生了个遭人觊觎的相貌,谢婉突然有些怨恨姨娘,自己已经经历过的事情,何必还要她再经受一遭呢? 可她也比谁都清楚,这事也非姨娘所愿,她父亲看上姨娘,所有人都觉得姨娘是得了天大的运道。 谢婉正发着愣呢,周围的人突然四散开来。 “见过三公主。”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女子,那是皇贵妃所生的三公主容玥,容玥神色冷淡,看了她们一眼,微微颔首,也没说什么。 皇贵妃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之后才收养了六皇子容霖,容玥性子清冷高傲,自幼就随着母亲礼佛,极少在人前露面,就连今日宫宴也不曾出现在,现在这个时候去,该是去接皇贵妃的。 容玥行到谢娇身侧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以及野猫尖利的叫声,那些贵女们顿时慌做一团。 谢婉还未曾反应过来,眼前突然摔下了一个人影,谢婉听着尖叫声,下意识的去拽眼前那个人,可她力气太小,最后,两个人只能一并滚落了过去,落入水中。 谢婉口中涌入带着腥味的水,她不会游水啊,谢婉只觉得水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拉着她的脚踝将她往水下拽,谢婉惊慌失措的几乎哭不出来,只能用力挣扎,岸边的人哭喊成一团,谢婉却什么都听不真切,只隐隐约约听着“公主”二字。 是了,三公主同她一起落水,人人都念着公主呢,谁还记着她这个不起眼的庶女啊? 容玥也是难得慌乱,她想要喊救命,却连口都张不开,她要死了?她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落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身子无与伦比的沉重,几乎活着感受着死亡。 有会游水的人下了水,不过都朝着容玥那边去了,谢婉只瞧见了那么一眼,便觉得自己几乎要撑不住了,她果然被轻而易举的忘记了。 谢婉沉入水中的时候还睁着眼,但比死亡最先到来的,是一抹云水蓝,谢婉被人拽住离开了水面,终于呼吸到了空气,她活过来了。 温知渝费力将人拖上岸,银色的披风马上盖在了她身上,容玉看着温知渝湿漉漉的模样“快,将三公主和两位姑娘先送去我宫中。” 容玉看了一眼周围花容失色的贵女“去,着人告诉父皇和皇贵妃,严查此事。” 第143章 萧霁匆匆赶来的时候,温知渝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宫女拿着布子给她擦拭着头发,面前还摆放着一碗姜汤。 “阿姐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去救了人,落水的那两位看上去不太好,御医正诊治呢。” 萧霁心尖颤的厉害,刚太监匆匆跑进宫宴,在皇贵妃身侧说了什么,皇贵妃面色一变,和宣武帝说了话,就着人告知了萧霁,说是同萧霁一起来的姑娘落水了。 那小太监模样慌乱,话也说不清楚,萧霁只能跟着人往这边来。 容玉就站在宫门外,有条不紊的吩咐着什么,瞧见萧霁来了,才摆手让人下去。 “人在里面,放心,温姑娘没事,我三妹和一个姑娘落了水,温姑娘是去救人的,我让人熬煮了姜汤,准备了炭火,正在宫中暖着呢。” 萧霁瞥了她一眼就要往里面去。 “萧大人,我知温姑娘今日受了委屈,这件事对温姑娘来说,也实属无妄之灾。” “大公主有话不如直言。” “此事不宜宣扬,更不可闹大。”容玉说的倒也干脆,落水一事,可大可小,虽然天色昏暗,也看不真切,可今日宫中设宴,人多眼杂,万一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于女子名声有碍,容玉要考虑的问题很多,至少这消息,现在就不能传到前殿去。 “我只想知道,这宫中是没人了吗?竟要我阿姐去救人。” “是我没拉住温姑娘,但今日之事。”容玉还要说。 “殿下,我得先去确认一下我阿姐是否安好,至于殿下,现在应该好好查一查此事,看如何同我阿姐交代。”萧霁说完就越过容玉进门去了,容玉看了看宫女不断送进去的热水,这事她可无权干预,能查办此事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皇贵妃急匆匆走进门来,几近失色,容玉给皇贵妃行了礼“皇贵妃母不必着急,三妹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容玉看着皇贵妃急匆匆要往里面去看容玥,“御医正在里面诊治呢,三妹该是要静养些时日,今日这一遭是受了惊的。” “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我将人带来我宫中,便是害怕此事传出去,对三妹名声有碍。” 皇贵妃神色变了变,面色一凝“大公主请说。” “今日我就在附近,听着声了就往那边赶过去了,妹妹身边的人不少,却始终没人下水去救她。” 皇贵妃咬牙“一群狗奴才。” “直到我过去了,才让人下水去救人,而我在那里,正好堵住了路,不曾让人瞧见妹妹出水时的样子。” 皇贵妃自然知道,落水之后衣衫尽湿,若是被外男看到了,她女儿将来的婚事便不好说了,女子清誉本就重要,更何况是今日,陛下必然不会允许玥儿丢了皇家的面子。 “我的人拦住了几个面容鬼祟的男子,我没敢声张,只是寻了个理由让他们离开了。” 皇贵妃捏紧手中的帕子,压下心头的愤怒和火气,认真和容玉道谢“今日多谢大公主了。”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今日之事不许任何人张扬,皇贵妃母是个明白人,该是知道如何对三妹最好。” “我明白,大公主放心,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容玉点点头,让皇贵妃进去了。 谢娇今日也是受了惊吓,容玉让人安抚了两句,毕竟谢家那姑娘也是因着救容玥落水的,得了公主救命恩人的名头,容玉让人送谢娇回去,至于谢婉,皇贵妃会着人照顾的,谢娇也不敢说什么,呐呐的点了头就离开了。 第144章 温知渝捧着加了红糖的姜茶喝了,看着对面绷着一张脸的萧霁“好了,那不是为了救人吗?总不好看着人在我眼前丢了性命吧。” “难不成宫中是无人了吗?” “宫中当然有人,可不知为何,就是没人去救她们二人,之后下水的人也都是朝着公主去的,那姑娘眼见着就要沉入水底去了。” 他人之事,与阿姐何干,萧霁将这句话压了下去,他知道,若是这句话说出口,阿姐定然会生气的。 “再来一碗姜汤。” 温知渝苦着脸看着眼前的姜汤“阿霁,我已经喝了一碗了。” “这么晚了,那池中的水多冷,万一染上了风寒该如何?阿姐快喝。” “我怎么觉得阿霁这是故意的?” “担心阿姐,我有何错?” 温知渝只能将眼前新端上来的也喝了,只是喝了半碗就喝不下去了,萧霁看着温知渝喝的难受,轻叹一声接了过来,到底是被逼着喝了。 “今日这事有些弯弯绕绕,不过我同容玉公主在一处,只是去救了人,该是轮不到我们操心的,收拾收拾回家吧。”温知渝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刚才怕她受寒,屋子里烧的暖烘烘的,再加上时间也晚了,温知渝难免犯困。 “皇贵妃还未曾告诉父皇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不过等一会儿宫宴结束就不好说了。”容玉走进屋里“温姑娘快些回家吧。” “那姑娘没事吧?” “没事,捡回一条命来,是谢家的姑娘,现在还晕着呢。” “没事就好,阿霁,我们回去吧。”温知渝裹着厚实的披风往外走去,萧霁慢了一步“阿姐在外面等一等,我有话问一问御医。” 温知渝疲倦的点点头,往宫外走去。 “皇后的人?” “不知道,不过那姑娘的确是被牵连的,险些丢了性命是真的,且是谢家的庶女,好像也没什么地位。” “那和我无关。” “我就知道萧大人会这样说,还有。”容玉回身去看宫门的方向“之前萧大人让我说的话,我已经尽数告知温姑娘了,虽然我不理解,但看起来温姑娘是听明白的。” 萧霁微微颔首“阿姐自然清楚何意的,这话,公主来说最合适,也只有公主说了,阿姐才听得进去。” “虽然听不明白,但萧大人的算计,我还是能听出来的。”容玉是被威胁的那个。 真的让她来说,自由?她身为公主,何来自由,那不过是用来哄骗小孩的。 那日的事情并未传开,容玉倒是来过一次,来谢了温知渝,说是此事已经过去了。 “就这样过去了?”这事并非意外,且还牵扯了一位公主,什么风声都没有,就这样轻易放过了? “父皇看重皇家脸面,且人不是还活着吗?剩下的事情,只看皇贵妃打算如何了。”容玉其实没什么想法,这事和她没什么关系,若是皇贵妃打算闹大此事,倒还有热闹看,可皇贵妃并无此意,倒也能理解,毕竟没什么比容玥的名声更重要了。 “这一次不只是皇贵妃,皇后那边也想着将这事揭过去。”容玉来温府为了掩人耳目,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其貌不扬的装扮,看着有些奇怪,不过倒是显得更自在一些。 “那公主今日来和我说此事又是为何?”温知渝不明白,既然已经将这事揭过去了,缘何特意来同她说。 若是旁人不提,温知渝定然不会轻易和人说起这件事。 第145章 “没什么,就是来给温姑娘说一声,看看温姑娘如今可还好?” “我三妹倒是无事,不过谢家那姑娘受惊了,染了风寒,如今还病着呢。”谢家将人带回去了,皇贵妃送了赏赐,皇后也和自己的母家说了一声,让好好养着这侄女。 “那姑娘身子弱,可别伤了根基。”温知渝摇头,那姑娘那个时候连呼救都喊不出来了,显然是不好了。 “过几日,谢礼或许就该来府上了,我就是来给温姑娘提个醒,不管是皇后,还是皇贵妃,只要是送来的谢礼,温姑娘就尽管收下吧。” “毕竟收了礼之后,这事才算过去了。”容玉拿着茶杯,躺在温知渝的躺椅上,难得这样慵懒。 温知渝看着容玉的样子,阿霁一时半会回不来,便让这人在府上随意一些吧。 “多谢公主告知,我明白了。”温知渝说完之后,示意容玉,公主怕是还有话要说吧。 “温姑娘,听闻萧霁是你教养长大的?”容玉微微抿唇,面上难得严肃了几分,还有几分期待。 不知为何,其他人都当温知渝是替身,唯独容玉从未说起这件事,好像对温知渝的来处并不在意,亦或者心中是知晓什么的。 “谈不上教养,最多是让他吃饱穿暖的吧。”温知渝还真不觉得自己能教出萧霁那性子来。 “可总有些,是温姑娘教给他的不是吗?”容玉说话的时候,看着温知渝的眼中带着隐隐约约的渴盼。 “公主有话不如直言。” 容玉躺椅上起来,坐在温知渝对面,带着几分郑重“若是可以,我想请温姑娘也可以教导我。” 温知渝险些被茶水呛到“公主说什么?” “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或许有些难温姑娘,但我的确无路可走了。” 公主和皇子是不同的,除了母后还在的时候,她和兄长接受的教导是一样的,之后,有些东西,父皇再也没有让她接触过。 “公主学那些做什么?”父皇宁愿要一个沉溺于声色犬马的公主,也不想让他的女儿同男子一般。 母后是个极厉害的女人,宣武帝对母后的感情,容玉总觉得是没有那么深的,不过是因为母后早逝,所以宣武帝才会做出一副情深的模样,可在容玉的记忆中,她父皇其实是不喜她母后那样强势的女子,而是更喜欢继后这样温柔的女子。 宫中的皇子全都是找了世家中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大儒来教导,而公主,在宫中只有教养嬷嬷。 温知渝看着眼前人,容玉深吸一口气“温姑娘是知道我的名声的,大概不了解我的父皇,我的父皇只喜欢依附于他的柔弱女子。” “我想过无数办法,寻常能请来的夫子教导不了我,而能教导我的人,又不肯教导我。”容玉看着眼前的温知渝“因为他们都是男人,温姑娘应该知道,对女人来说,男人是不能指望的。” 而温知渝,是容玉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女子,言谈之中偶尔语出惊人,竟有几分大儒风范。 “容玉公主觉得我可以教给您什么?” “当一个公主不用学,但当一个大权在握的公主,需要学的东西应该很多吧。” 容玉想保住自己,护住皇兄,助皇兄夺东宫之位,她就得想方设法的拥有权力。 “我手中有一些人,但有些事情,对我这个不学无术的人来说,的确有些困难。” 第146章 公主师啊? 若容玉是女主,她或许天资聪颖,可这世上只有天赋是不成事的,再聪慧的人,也要有一个引路人,温知渝陷入沉思,那天容玉和她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也是,难道还指望容玉因着女主的身份能“得天所授”吗? “我需要考虑一下,过两日再给公主答复如何?” 萧霁回府的时候,听人说容玉公主今日来过了,便知道又有麻烦事了。 “公主师?”萧霁听了这话下意识就要说出拒绝的话来,阿姐怎么能去做公主师?那岂不是要和容玉公主朝夕相处了? 本来如今萧霁和温知渝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萧霁每日费心也只能和温知渝多说几句话,若是去当什么公主师,那阿姐岂不是更没时间和他待在一处了? 可话还未曾出口,就看到了温知渝眼中的期待和渴望,阿姐很想得到认可。 “也好,以阿姐的才能,教授公主,该是绰绰有余了。”萧霁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来。 “但我觉得,我说的那些只是些大道理而已,都是生搬硬套来的,或许并未用得到啊。” 温知渝所知晓的道理,是她的国家经受了几千年的历史,百年的跌宕才得出来的,没有经过时代的变迁,放在大胤,显然是不合适的。 “阿姐,我们念书的时候,知晓的也不过是一些大道理,将这些道理运用在官场上,看重的才是天赋。” “这么说,阿霁支持我去当公主师了吗?” 阿姐双眼那样灵动清亮,萧霁觉得自己咬碎了牙都要往肚子里咽“这是自然,我当然支持阿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大胤的天下,一半是由容家打下来的,另外一半,则是由世家拱手奉上的。 这是一个知识被垄断的时代,寒门三代栽培,或许也只能供出一个秀才来,而在溪源县,若是没有黄夫子,考上秀才的都得少一半。 那个时候,萧霁八岁才开蒙,可在世家之中,孩子三岁就有专人开蒙,每年殿试放榜,莫说一甲,便是二甲能出几个寒门子弟也是难得。 百姓之上是官宦,官宦之上是世家,世家之上才是皇权,抽离了世家,颠覆的便是整个社会体系。 陇西李氏,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北原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江北吴氏。 每一个家族中在朝为官者都众多,即便是宣武帝也受到他们的掣肘,而寒门出身的官员,也多是和世家结亲,否则他们的官途根本走不远。 萧景阳没有正妻,但萧霁的叔伯却多娶了世家出来的女子,不过结亲的时候,他们倒也不曾想到,萧景阳竟然越过儿子,选了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孙辈请封世子。 温知渝也是第一次对大胤的世家有一个全面的认识,萧霁坐在书房中一家家的讲给温知渝听。 “陛下重用祖父和我,也有这一方面的缘故,这朝堂之上绝不能一家独大。” 温知渝点头“寒门和世家之间的阻碍,根本不是一时就能打破的,即便现在的寒门走到了京城,无论自愿还是被迫,最后都会成为世家。” “也可以这样说,所以陛下不着急我的婚事,陛下不会让我也加入世家之中的。” “看来,和世家打交道是个麻烦事啊。” “嗯,不过现在阿姐不必担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不会动手的,阿姐也知道,世家总是自诩清高的。” 第147章 萧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的嫌弃不加遮掩“当然,这也最好利用。” “这么说,清高只是看上去的表相,私下里做的事,阴谋诡计也不少用是吗?” “阿姐清楚就好。”萧霁在昏暗的烛火中直视温知“我待阿姐自然真心,可他人的真心,却是让人瞧不清楚的。” “我自然知道,阿霁和别人自是不同。”温知渝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今日的答疑解惑结束了,回去睡吧。” “好,阿姐去睡吧。”萧霁起身后退了一步,远离了烛火照明的范围,温知渝站在门口,也只能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你如今身份特殊,这亲事与其等着各方博弈,不如还是早些和喜欢的人定下吧。” 温知渝说完就推门出去了,萧霁看着轻轻合上的门扉“阿姐说的是,是该定下了。” 前一日阿霁还和她说不必担心和那些世家打交道,可今日,就不得不打交道了。 皇贵妃的赏赐谢礼是今日才到的,大多都是些补品,只有一只金玉簪子和发钗,那样式,莫说温知渝了,就是一般的命妇也是不得用的,一看就是皇家的东西。 招月收了那些补品,温知渝将锦盒中的簪子和发钗仔细看了一遍,“这东西要如何?” “既是皇贵妃赏赐的,姑娘该是可以用的。”从前府上只有陛下赏赐的东西,少爷若是不用就在库房堆着,用了,也就随手拿来用了。 “收起来吧,太显眼了,我可受不住别人的眼神。”温知渝合上锦盒,将东西递给翠柳,翠柳是个稳重的,如今温知渝的东西,都归了翠柳收拾。 “按照大公主的说法,皇贵妃的谢礼送来了,怕是谢家的也该来了。”温知渝期盼着谢家也是如此上道,将东西送来,客气两句就行了,不要多生事端才好。 “那补品,让厨房看着炖了吧,过些时日天热了再补,容易上火。”温知渝幽幽开口。 烟柳点头“奴婢这就吩咐厨房去。” 谢家人来了,很可惜,不如温知渝所愿,阵仗不算大,但也实在不算小。 温知渝换了见客的衣服,端坐在主座上,看着来人,大抵是在谢家还有些地位的,漂亮话倒是一套一套的,若非温知渝时不时放空自己,怕都要被绕进去了。 谢家送来的东西不少,温知渝倒也没瞧见里面的东西,只扫了一眼礼单,这礼比皇贵妃的还厚,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盖过了皇贵妃的风头。 “温姑娘不顾个人安危救下我家三姑娘,家中对温姑娘自是感激不尽,略备薄礼,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温知渝点点头,这礼,她也没办法退回去啊。 “不过是举手之劳,听闻三姑娘染了风寒,可好些了?” “谢温姑娘挂念,如今已经是大好了。” 那人和温知渝礼尚往来了几句,温知渝几乎都要找不到要说的话了,眼前人终于切入了正题。 “温姑娘该是已经见过我家三姑娘了。” 那日黑灯瞎火的,场面又实在是乱了些,溺水的人本来就沉的很,温知渝拖着人出水的时候,动作粗暴,将人扔在岸边就不曾见过了,谁知道是什么模样。 “自是见过。” 那个人满意一笑“我家三姑娘那样貌虽比不上您,但也算是闭月羞花。” 温知渝察觉出不对来了,开始了,谢家真正的目的。 谢家人来送礼的时候,心中也忍不住暗自嘀咕,他来的是温府,见的主家也姓温,可这又是平阳侯世子的住处,谢家探听来的消息,这位已经是在老侯爷和陛下那里过了明路了,这世子妃的位置该是坐实了的。 那这事,可不就要眼前的人做主吗? “我家三姑娘虽是个庶女,但也自小得老爷疼爱,性子温柔,贤良淑德不说,学识也是好的。” 温知渝听明白了,这是来相亲的吧。 谢家的人看着温知渝不言语的样子,心中有些打鼓,这话已经说的明白了,若世子妃是个贤良的,怎么也该给谢家一个面子才是。 莫非是个善妒的? “我家三姑娘也是和您有缘不是,世子身边也冷清,我谢家这最后一份礼啊。” “便是想予世子一个双喜临门啊。” 第148章 谢家人走了,温知渝翻看着谢家送来的礼盒,招月看着温知渝冷静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姑娘。” “嗯?来看看这些礼物如何?收拾一下送去库房吧。” 招月让身边的丫鬟将东西分门别类的归置好。 “姑娘,谢家这应该只是在试探吧,若是姑娘松了口,怕是改日就要来提亲了。”招月声音难免有些急切,刚才谢家人说了那话,可温知渝却表情不变,甚至好言好语的送人出府。 “那谢家的三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温知渝倒了一杯水给招月“来喝点水,降降火,阿霁和谢家都不急,你倒是着急的不行。” “谢家三姑娘是姨娘生的,地位不高,很少出门露面,多是跟着谢家二姑娘一起出门,奴婢也不曾见过。”招月还是先回了温知渝的问题,然后盯着姑娘“姑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莫不是真的要应下这亲事。” 温知渝嘴角微微一动“阿霁如今是平阳侯世子,平阳侯还在呢,何时能轮到我做主?怎么想,我也不该去做这个主。” 温知渝只好奇一件事,萧霁才和她说过,他不能同世家联姻,这才隔了一日的时间,谢家就上门了。 “招月,你说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巧合吗?”招月心事重重的收拾着桌子上的茶杯,听着温知渝的话,“什么巧合?” “没什么,对于常人来说,这些事情是巧合,可对聪明人来说,巧合也是可以设计的。”温知渝捧着已经凉下来的茶杯喝着。 不过阿霁做事周全,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骗她,温知渝无意识的摩挲着茶杯。 谢府。 谢婉如今已经大好了,毕竟皇后和皇贵妃都开了口,给她用的药材都是顶好的,不过风寒而已,几服药下去就大好了。 谢婉因着这一次的劫难,虽然是病了一场,而人人都说她是三公主的救命恩人,谢家提了姨娘的月例,表面功夫还是做足了的。 谢婉醒来的时候,姨娘在她床边哭,这是谢婉拿命换来的好处啊,不过谢婉却是高兴的,她活下来了,且往后也能更好过一些。 “娘,救我的人是谁啊?你知道吗?”谢婉醒来之后便问了,她记着,那时人人都去救公主了,唯有那人朝着她来了。 “你爹说是平阳侯府的姑娘,谢家已经送了谢礼过去,你先好好养着吧。” 谢婉将养了些时日,这段时日是她过得最平静和舒心的日子了,可这平静,到底是暂时的。 谢娇来看谢婉的时候,谢婉因着久不出门,脸上还有些病弱的苍白,谢娇看着她,难得有些愧疚。 “你没事了吧?” “多谢二姐关心,已经没事了。”谢婉笑了笑,谢娇坐下,看着谢婉“没事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多谢二姐吉言了。”无论有没有后福,至少谢婉现在得到的东西是能拿到手中的。 “听闻你出事之后,平阳侯世子在下朝之后可是特意问过爹,你有没有事。” “平阳侯世子?”谢婉有些茫然。 虽说京城中的姑娘不是人人都将萧霁当做心上人,可萧大人面如冠玉却是真的,当初萧大人被钦点状元郎,骑着马游街而过的时候,无论过去多久,都有人念念不忘。 “可不是。”谢娇点点头,看着谢婉“你这一次可是撞大运了。” 谢婉不明所以“什么?” “爹说这是缘分,那平阳侯世子也不知是不是脑子坏了,竟然看上了一个不知从哪来的孤女,哪有世子爷只娶一个孤女当世子妃的?” 第149章 谢娇也是从她爹娘那里偷听来的,觉得这是个好事,便将这事告诉了谢婉,想让她高兴几分,谢婉不知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那救你的人好像就是那个孤女,爹让人去是试探了一下,到时候让你嫁去给萧霁当平妻,便是同谢家结了姻亲,那姑娘和你,都能好过。” 这京城中娶了平妻的人家不少,萧霁要娶一个孤女,那是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如今谢家只要一个平妻的位置而已,可不是给了那姑娘一个大恩惠? 所以,嫁过去的也不过是个庶女罢了。 谢娇说完之后去看谢婉,却发现谢婉脸色愈加难看了,“怎么了?不高兴吗?” 谢婉勉强笑了笑,谢娇坐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了,谢婉手一松,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恩惠?果然是爹的作风,这根本就是恩将仇报。” 萧霁回府看着眼前的桌子,今日的晚食非常丰富,萧霁看着示意他坐下的温知渝。 “阿姐,今日是什么日子?这么丰盛?”萧霁换了常服,坐在温知渝对面“阿姐有话同我说?” “嗯,你先坐下,我再同你说。” 温知渝看着萧霁“今日谢家的人来了。” 萧霁微一挑眉“是吗?倒是来的快,谢家送给阿姐的谢礼,怕不比宫中的少吧。” 温知渝点点头,不知该怎么形容“该怎么说呢?应该是,非常丰盛吧。” 萧霁点头“有阿姐喜欢的就好。” 温知渝点头“可不是,还送了我一份大礼,就是不知,这礼,我该不该收。” “什么礼?让阿姐这么担心。” “谢家是来给你提亲的,这份大礼,便是你的婚事。” 温知渝说完之后,屋子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温知渝同萧霁在一处的时候,其实也总是安静的,可那种安静虽然静谧,却不是如今这样让人窒息,空气凝滞在他们周围。 “这礼的确不能收,阿姐可是拒绝了。”萧霁打破沉默。 温知渝看着眼前的萧霁,没有如萧霁期待的那样,而是摇摇头,平和的看着萧霁“没有。” “阿姐没有拒绝?阿姐莫不是在逗弄我?” “我没有立刻拒绝,阿霁,你的年纪也已经到了,婚事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阿姐,我还不着急,阿姐不也知道,我如今这个身份更不适合同谢家结亲。” “我知道,可没有谢家,也会有王家,张家,世家那么多,你若不娶了正妃,总有人觊觎这个位置,不是吗?” 招月进来的时候,今日准备好的晚食已经全都被扫到了地上,杯盘狼藉,唯独温知渝好好的坐在那里。 “姑娘,您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 烟柳和翠柳带着两个小丫鬟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温知渝指着被掀翻的桌椅“看来真的是气疯了,我同他认识十年了,他第一次这样对我发火。” 十年的时间,再加上她回来的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温知渝最清楚不过了,萧霁对她永远都是温和的模样,所以萧霁真实的模样,温知渝也看不清了。 这一次算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翻脸了吧,神色冷漠又凶戾,可最后,他到底没舍得委屈温知渝,屋子里的情况看着可怕,可温知渝,只是在裙角沾上了些汤水而已。 招月当然知道,姑娘是少爷心尖上的人,少爷怎么也不敢委屈姑娘,更舍不得对姑娘生气。 可如今,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我让他别找借口不成亲,我不信,若是觉得忙了,我可以帮他操持婚事。”温知渝幽幽开口,指着眼前“然后就成这般了。” 第150章 招月语塞,姑娘这是故意往萧霁的底线上触碰,甚至还在底线上作威作福了一番。 “姑娘,您便是要说这话,也该委婉一些啊,毕竟这事,少爷本也是不着急的。”招月看着人收拾了房间里的狼藉,这才端着茶水来给温知渝。 “姑娘,今日晚食还要用吗?”烟柳瞧了一眼,东西怕都没用多少呢。 “算了,直接给我下碗面吧,下两碗,给他也送一碗吧,今日,他怕也没心情用晚食了。”温知渝说完,端着茶杯起身,慢吞吞往自己房中去了。 招月跟在温知渝身后随着她回房,温知渝看着招月一脸淡然的模样“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得替阿霁说几句好话呢。” 招月抿抿唇,心中有些紧张,姑娘莫不是察觉到什么了?发现她帮着少爷说话了? “姑娘没错,少爷对着您发火,奴婢为何要为少爷说好话?”招月看着温知渝,温知渝点点头,也是,今日这事可不是她的错。 萧霁发火了,温知渝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而是惊慌失措,她的猜测终于被确定了,温知渝心中压着的石头终于狠狠的沉了下去。 烟柳端着一碗面过来,温知渝吃了小半碗就没了胃口“罢了,端走吧,少爷那边可送去了?” “姑娘放心,已经送过去了。”烟柳将碗筷收拾好了端走,翠柳打了热水进来,等着温知渝一会儿洗漱用。 招月摆摆手,示意让人都出去了,姑娘看着淡定,可招月看的清楚,姑娘这个时候明显是心中郁郁。 “姑娘,若是没什么吩咐,奴婢就先下去了。” 温知渝随意点点头,招月点了灯,让屋子中明亮了一些,她是知道的,姑娘喜欢亮一些的地方。 招月关上房门之后,温知渝才卸了力气,直接倒在了床上,伸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萧霁,你当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招月过去的时候,丫鬟端着面站在书房前面,又急又怕,眼圈都红了。 “招月姑姑。”那丫鬟见着招月,像是见着救命恩人一样,招月端过餐盘“没事吧?” 那丫鬟摇头,其实萧霁不过是说了一个“滚”字而已,可那声音冷肃,丫鬟便不敢再敲门了。 “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吧。” “是,多谢招月姑姑。” 招月看着小丫鬟走了,重新敲了门,里面没回声,招月便直接推门走进门去。 “滚出去。”萧霁坐在屋子中,没有点灯,声音低哑沉涩,招月只能透过院子中的灯笼和月色看到一个身影。 招月只当没听到,端着餐盘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将面碗放在萧霁面前“姑娘说,今日晚食没用,让下了面给您垫垫。” 萧霁没说话,招月也不曾离开,萧霁点头“放下吧,我吃。” 招月点了灯,转身打算离开,萧霁叫住她“阿姐吃了吗?” “只用了几口,看着是没什么胃口的。”招月回身看着萧霁“姑娘看着心事重重,今日估计是在试探您呢,很显然,姑娘赢了。” 萧霁当然知道“我想忍的,我以为我能忍住,可事实就是,我承受不住她对我的“无情”。” “那,少爷打算如何?您还要逼着姑娘吗?” 萧霁拿起筷子,慢慢挑起几根面条,面条已经凉了,还有些坨,萧霁浑不在意,慢条斯理的吃着“招月,你觉得若不刺激一下阿姐,顺其自然,阿姐何时会对我动心?” 招月没回答,这答案,他们其实都心知肚明,萧霁咬断面条“一辈子都不会,我便是再好,阿姐也只会将我当做阿弟,绝不会对我生出情愫来。” 若是萧霁真的只是这辈子被温知渝养大的温霁,或许他真的能好好守着温知渝,不会迫她,或许真的可以伪装一辈子,可他不是,如今的萧霁,是上辈子孤寂无望,最后惨死的人,是曾被温知渝抛弃的萧霁。 萧霁将那一碗面吃了个干净,招月收拾了东西便要退出去了,现在两人许是都想安静些。 “姑娘已经歇下了,少爷也歇下吧。” 萧霁起身“不歇了,让人准备官袍,我要入宫。” “入宫?可这还不到子时呢。”招月看了看时辰,天色也不过刚彻底暗了下来,打更的声音远远的响起,这离着上朝还有四五个时辰呢。 “不是为着去上朝,是要去求一封陛下赐婚的圣旨,自然要早些去。” 萧霁说的云淡风轻,招月却彻底慌了“少爷,您这是不是逼着姑娘太紧了?” 萧霁摇头“我只这一条路能走,至于其他的,那是善人该走的路,我又不是。” “姑娘傲气,若是将姑娘逼走了如何?”招月试图劝阻萧霁。 “逼走?” 不会逼走的,他将温知渝留在了大胤,而在大胤,除了他,温知渝无所依靠。 萧霁最是清楚—— 温知渝是个道德感极高的人。 可萧霁对温知渝,早已疯魔。 第151章 宣武帝今日歇在了淑妃宫中,裴家虽是将门,可淑妃却性子娴静,在宫中安分守己,宣武帝便常来淑妃这里。 “公主落水,这事可大可小,没有闹大是最好了。”皇贵妃将事情都处理了,才将这事告知了宣武帝,宣武帝只觉得没闹大就好。 “皇贵妃是三公主的母妃,自是舍不得让三公主委屈,这事,陛下不深究,皇贵妃心中才能松一口气。” 宣武帝自是知道,容玥性子谨慎,这落水的事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可这后宫女人的事,宣武帝实在是懒得理会,不过是女人争风吃醋的事罢了,上不得台面。 “你说的是,既然皇贵妃都这样说了,这事就过去吧,不过这一次牵扯上了子昭将来的夫人,得好好赏赐一番。”宣武帝和淑妃说着闲话,淑妃一向会顺着他心意说话,他就常来和淑妃说话。 淑妃笑着和宣武帝说“皇上,您都说是未来的夫人,这还没成亲呢,若是您着人合个八字,添个成亲的物件,往后定然是和和美美啊。” 宣武帝点头“倒也是,我瞧着子昭是真的喜欢那姑娘。” “陛下牵挂着萧世子,萧世子心中自然也记着陛下呢。”淑妃知她爹和萧霁不对付,可陛下明着暗着都是偏爱萧霁的,她当然不会蠢到去吹枕边风。 “子昭自是同他人不同,与我就像是子侄一般,就是这孩子,性子太直,朕让他去做事,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若非朕护着,还不知如何呢。” 淑妃听着,努力不让宣武帝看出自己的勉强来,萧霁或许的确是青年才俊,可她家中兄弟,哪个不是在战场上拼杀来的功名。 宣武帝在淑妃这里歇了一夜,早上醒来之后,淑妃正伺候人穿衣呢,高公公进来了。 “陛下,萧世子来了。” “嗯?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是还没到上朝的时候吗?”宣武帝撩起眼皮。 “回陛下,三个时辰前就来了,就在殿外站着,奴才让人去歇着,也不肯去。” 宣武帝皱眉“可是有事?” “世子不肯说,只说要求见陛下。” 宣武帝穿好衣服,往外走去“朕去瞧瞧。” 虽然已经入了夏,但夜半的时候,天气还是寒凉,萧霁在夜风中站了一夜,面皮都冻僵了,却还是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宣武帝招人进来,萧霁走进来给宣武帝行礼,也不起身,只跪在那里。 “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的跑来宫里,还是这副样子,谁给你委屈受的?” 萧霁跪在地上“微臣想请陛下为微臣赐婚。” 宣武帝看着他,“赐婚?你先起来说话。” 萧霁起身,对着宣武帝拱手“陛下,微臣如今也是没法子了,否则也不会拿这件事来麻烦陛下。” “怎么回事?你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宫宴那日,宣武帝要见的人太多,对萧霁身侧那姑娘的印象已经淡了许多,毕竟当时也只是瞥了两眼。 “就是为着微臣喜欢的人,微臣想求一封赐婚圣旨。”萧霁低眉垂眸,看上去像是极为难的样子,宣武帝看了他片刻。 “子昭,你同朕说,你不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到底出了何事?” “陛下不必动怒,此事,或许只是个巧合,可心悦她,不愿让她受委屈,还望陛下成全。”宣武帝赐座,萧霁坐下“昨日,谢相着人送了谢礼去府上,还给了臣一份大礼。” 萧霁三言两语说了谢府提亲的事。 “微臣的婚事的确让陛下烦心了,微臣斗胆,谢家如今只是在府上试探,可陛下该是清楚,我喜欢的姑娘没有家世,没有靠山,微臣实在是没有把握能在谢家眼前护她安好。” “所以微臣先让陛下为微臣赐婚,或许陛下赐婚,微臣的婚事也能顺利些。” 宣武帝脸色阴沉的厉害,子昭是皇城卫统帅,娶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他已经觉得对不住子昭了,人人都知,他不想让萧子昭和世家牵扯上关系,谢家却还是如此。 当初皇后要让子昭当驸马,他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强行嫁给萧霁,谢家竟然敢逼上门? 宣武帝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倒下,茶水蔓延在桌面上,高公公哎呦了一声“陛下,可别伤着您了,龙体要紧啊。”萧霁起身拱手“陛下息怒。” 宣武帝摆摆手“你说的这件事,朕知道了,不过是一封赐婚的圣旨罢了,朕今日就拟好送去府上,至于谢家,朕会同皇后好好说一说的。” 萧霁低下头“微臣谢陛下厚爱。” “嗯,今日的早朝,可还能撑得住?你这孩子,又不是什么大事,大半夜的就在宫外等着,让御医准备一碗姜汤喝了吧。” “是。” 下朝的时候,萧霁将萧景阳拦住说了几句话,萧景阳到底是不甘心“正妃之位,你就非得给他不可?”萧霁难掩疲惫“若是连正妃之位都不能给她岂不是更不可能嫁了?” “你就非她不可?” “是,侯爷放心,陛下即便赐婚,这婚事一时半会也成不了,还有的磨呢。” 阿姐得了这圣旨,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到时候真的要和他大闹一场了,若是现在就急着成亲,阿姐恐怕真的会从他身边逃走。 萧景阳虽然不满于萧霁和一个孤女在一起,可若和谢家姑娘在一起,萧景阳更不满意。 “陛下对谢家果然是越发不满了,不过是你三言两语,陛下便又有了借口对谢家发难了。”萧景阳看着萧霁“你把控好这个度就是了。” “我明白。” 萧霁倒也不着急,和萧景阳一起往外走去。 “过些时日,陛下又要跟着国师去修道了,又要十天半个月不上朝了。” 陛下不上朝,那就说明朝堂之中可运作的事不少,萧景阳上了马车,拽住萧霁。 “想好了吗?还是选择大皇子?大皇子体弱这一点是不能改变的。” 且,比起其他几个皇子,大皇子母族的势力实在是太弱了一些,就连太子妃,虽出身于江北吴氏,可江北的势力毕竟离着京城远了些。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若是他们再逼下去的,东宫之位必然是大皇子的,祖父还是早做打算吧。” 第152章 招月慌慌张张的来寻了温知渝,说是圣旨到了,温知渝看了看日头,这个时候应该才刚到下朝的时候,这个时候,圣旨怎么会来温府呢? “阿霁还没回来,这个时候圣旨怎么会来?”温知渝带着招月匆匆往院里走。 招月也顾不得其他了“姑娘,那圣旨,是给您的。” “我?” 温知渝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可这个时候也容不得她细想,只能先去接了旨意。 传旨的公公开了口,温知渝跪在面前听着,一字一句该是听得极清楚的,可正因为听清楚了,双耳嗡鸣声不断,温知渝之后甚至听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连接过圣旨的动作都是僵硬的。 招月给了传旨公公赏钱,将人送出府去,温知渝还握着圣旨站在院子中间。 “姑娘。”招月小心翼翼的喊了温知渝一句,温知渝捏紧手中的圣旨。 “我倒是不知,我这身份,还需得陛下亲自下旨赐婚。”温知渝良久才开口,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在地,烟柳和翠柳赶忙扶着人。 “姑娘小心,您先坐下,快给姑娘端一碗茶来。”院子中乱作一团,倒是温知渝坐在石凳上长出一口气。 “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们都先出去吧。”温知渝微微阖上眼,丫鬟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招月摆摆手,带着人都走了,姑娘这个时候静一静也好。 温知渝看着放在桌子上的圣旨,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招月躲在暗处看了一会儿,温知渝许久都没动弹一下。 烟柳和翠柳对视一眼,看着招月“招月姑姑,姑娘没事吧?” “有没有事,如今都不是咱们能管的了。”招月忍不住皱起眉来,面上的担忧都遮掩不住了,若是这圣旨到了之后,姑娘闹上一场,或许还能好一些,只是被气狠了,可姑娘却是一言不发,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今日大理寺的事情不少,萧霁一件件的处理着,将处理好的公文放在一旁,还有一些则是需要送往大理寺卿处的。 “少卿大人。”大理寺主簿看着前来的萧霁,急忙行礼,萧霁颔首“孙主簿,寺卿大人可在?” “自然是在的,刚还和下官说,若是少卿大人来了,便让您去见见他。”孙主簿接过萧霁手中的文书,萧霁颔首走进屋去,崔元思桌子上堆着的文书更多,几乎要将崔元思掩埋起来了。 “崔大人。” 萧霁开了口,崔元思神色有些憔悴,从桌案后抬起头看着萧霁。 “萧大人来了,我这边有些乱,萧大人先坐下吧。”崔元思起身,欲给萧霁倒茶,刚转了个身,就撞倒了一摞文书。 萧霁拉过椅子坐下“崔大人不必忙了,大人找我,可是有事吩咐?” 崔元思虽也是家世显贵,可萧霁却已经承袭了世子之位,还掌管着皇城卫,说是他的下属,实则萧霁地位要比他高。 “是,关于这件事,不知萧大人如何想。” 萧霁接过折子看了一眼,是大公主容玉的折子,有人告上了京兆府尹,告她强抢民女。 之前还是民男,如今连民女也抢了? “萧大人觉得,这折子该如何解决?”崔元思看着萧霁,萧霁觉得好笑,这位大理寺卿何时不是秉公办事,凭借着自己的家世,大理寺卿办事,谁敢给崔大人使绊子? 可唯独大公主容玉的事情,这位崔大人一向都是如此踌躇,左右为难。 第153章 萧霁收起那一封折子“既如此,这件事便交给下官吧。”崔元思看了看萧霁,沉默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既如此,那这件事就交给萧大人吧。” 大公主的事情,皇城司要比大理寺更合适处理。 崔元思看着萧霁往外走,听闻萧霁同大公主的关系一向不错,即便是秉公办案,想来陛下也不会让他折了大公主的面子。 大理寺卿中的事,多是崔元思处理,萧霁倒是常来,少卿该做的事情也是一个不落,不过大理寺中的人却对这位少卿多是陌生的感觉,一路走过都是恭恭敬敬行礼,也不见说闲话的。 萧霁走出大理寺,这时早已过了午时,他今日还没有用午食,还是先找个地方用午食吧,家中今日应该不会给他留吃的了。 萧霁干脆在大理寺换了常服,也懒得去酒楼那些地方,只在街边找了个馄饨摊子,要了一碗馄饨吃了。 馄饨鲜美,用的也是细面,萧霁拿着勺子轻轻在碗里滑过,他一个人吃的时候,无论是街边馄饨,还是山珍海味,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还是要阿姐陪着他吃才好。 萧霁的马车还没进巷子,招月就等在巷子口,将人拦了下来。 “少爷,姑娘将赐婚的圣旨接下来了。”这是招月说的第一句话。 当然会接下来,即便阿姐再不愿意,也不会当众拒了圣旨,阿姐这个时候还是很有分寸的。 “然后呢?阿姐怎么说?” “问题就是,姑娘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院子中坐着,让我们都退下了,说想一个人待着,从接旨之后便是如此,不吃不喝。” 萧霁听着越发紧张了,他和招月都知道,阿姐若是说出来了,才是没那么生气,是可以哄的,可如今,阿姐怕是气疯了。 萧霁推开府门走了进去,招月从后门进去了,不过这个时候,温知渝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 “什么时候了?下值了。”出乎萧霁意料之外,温知渝很冷静。 “嗯,阿姐怎么在这发呆?” 温知渝深吸一口气,是她忘了,萧霁一向比她沉得住气。 “萧霁。” 温知渝看着他“来,关于这一封圣旨,烦请萧大人给我一个解释,你解释,我自会听。” 温知渝现在宁愿萧霁能骗一下自己,不要轻易撕破他们之间的伪装。 萧霁看着桌上的圣旨“阿姐说错了,没什么理由,这赐婚圣旨,就是我向陛下求来的。” 真诚实,诚实的让温知渝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萧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心悦阿姐。” “啪!” 温知渝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萧霁白皙如玉的面上迅速浮现出红来,温知渝大抵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甩出了这一巴掌,萧霁被打的偏过头去。 萧霁感受着发烫的脸颊,阿姐果然很生气,缓缓回过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该是阿姐第一次打他吧,阿姐在他的记忆中是个最温柔不过的姑娘。 可阿姐也是这世上最果决的女子,最有个性女子。 温知渝用尽力气甩了萧霁一巴掌,唇瓣紧抿的看着萧霁“我倒宁愿你能一直骗我。” “可阿姐不是都知道我在骗你吗?” 萧霁的深情几乎满溢出来了,温知渝不是傻子瞎子,如何看不见?她只是试图掩饰过这件事,世间爱意繁多,或见色起意,或一时心动,总是不长久的。 第154章 “阿姐想如何?让我骗阿姐一辈子?然后去娶妻生子,哪怕不喜欢也没关系?只要做一个正常人就好?” 温知渝无言以对,她看着萧霁隐忍的语气,对萧霁来说,或许萧霁没错,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而已。 即便这个姑娘是养他长大的阿姐。 温知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萧霁顶着脸上的巴掌印看着温知渝“阿姐若是还没消气,那就接着打,阿霁受着。” 温知渝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凳子上,看着萧霁。 “你疯了,萧霁,萧子昭,你是不是疯了?”温知渝的掌心重重拍在石桌上,很疼,但不及打在萧霁身上疼。 “阿姐放心,我很清醒,求来这封圣旨是我一生都不会后悔的事情。” “我养你的时候,你不过八岁,我养你十年,我们本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亲人,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对我起,起这样的心思。” 温知渝现在还没有被气晕过去,全靠着自己仅存的理智。 “龌龊,阿姐不就是想要这样说吗?”萧霁在笑,顶着红肿的半张脸。 “原来你知道。”温知渝冷笑一声“萧霁,你的名,你的字,都是我起的,我甚至都能去当你的娘了,你知不知道?” “阿姐这话可真的是说笑了。”萧霁今日笑的很开心,凤眼中都是细碎明亮的笑意。 “十年的时间,我长大了,阿姐却没有老去,为什么?长生不老,死而复生,史书上所有帝王求而不得的事,对阿姐来说,唾手可得。” 如今已经过去十三年了,他的阿姐还是那般,不曾变过。 “亲情是很可贵的,你身边留下的人太少,或许你只是将这错当成了爱情。”温知渝按捺住自己心底的怒气。 “爱情吗?”萧霁看着温知渝摇摇头“阿姐又说错了,我对阿姐并非只是男女之情。” 温知渝升起一点微末的希望,是,他们之间,怎么会有男女之情呢?他们是姐弟,如今让她委屈一些,给萧霁当娘,她都能愿意。 “阿姐,我是个正常男人,阿姐是我平生所见的娇美,少年慕艾时对阿姐动心,是个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我倒是不知,我同你相处的时候,该是从未越界。”温知渝虽总笑话过去的萧霁是个小古板,可实际上,当萧霁进入青春期之后,温知渝便最注重男女大防了。 “是,这是对他人的说法,至于我同阿姐。” 萧霁看着温知渝“或许是年少慕艾,或许是对阿姐见色起意,或许是因着我这个人一生都是情缘淡薄,唯独阿姐,是我的。” “亲情,爱情,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只有温知渝对我最重要。”萧霁从来都喊她阿姐,这是第一次,萧霁叫了她的名字。 知渝,温知渝,原来自己的名字被萧霁说出口的时候,是这样子的。 每一个音都是那样的缠绵缱绻,在萧霁的舌尖停留,然后才被那个人不依不舍的吐出来。 “可是我年少的梦中全是阿姐的身影,我看着阿姐,却生不出尊敬之情来,我只想抱你,亲你,亵渎你。” 温知渝下意识往后躲了躲,满是惊慌失措。 “我该察觉到的,或许本该察觉出来,是我不愿相信,所以你干脆就这样将我逼上绝路了?” 温知渝手握拳,指甲掐在掌心,生疼,可她却完全察觉不出来。 “阿姐不想承认,很正常,毕竟,阿姐不与我一般,是个龌龊之人。”萧霁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承认了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 他龌龊,无耻,变态,疯魔,可那又如何?他总归会得到温知渝的。 “那么,现在呢?萧霁,你让我现在要怎么办?”温知渝那一双永远明亮含笑的杏眼,如今从眼尾开始蔓延出了一片红。 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萧霁心中想着,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过分了,阿姐这么难过,可今日,他却不肯去哄骗一下阿姐,只想靠近她,触碰她。 “阿姐,只要你在大胤,这赐婚圣旨,您躲不掉,更无法拒绝,我也不会让阿姐有拒绝的机会,阿姐如今只有一条路走,那便是嫁给我。” 萧霁笑的兴奋又愉悦,温知渝看着眼前相识了十数年的人,却觉得她从未认识过这孩子。 温知渝唇瓣生疼,抬手一抹,手背上落下几道浅浅的血印子,她将自己的唇瓣咬破了。 温知渝以为自己手握救赎文剧本,甚至以为自己成功了,对将萧霁养成这样的模样沾沾自喜,可现实就是,她只是一个平凡人,救赎是一件太神圣的事情,温知渝做不到。 真正的萧霁是什么样子的?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前,系统告诉她,男主阴戾狠辣,偏执阴暗,他们都以为是因为萧霁幼时的经历。 可事实上,那是萧霁的本性,是他们一开始就看错了萧霁。 温知渝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屋子里走去,还不忘丢下一句“别跟来,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温知渝走进屋,当不敢想的猜测成了真,她才发现,这件事对她,对萧霁来说,有多疯狂。 “系统,三年前你说错了。” 我的任务,失败了。 第155章 温知渝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夜,第二天她出门的时候,萧霁已经若无其事的上朝去了。 “姑娘,您今日要用早食吗?”招月有些怯的看着温知渝,姑娘性子一向好,难得生气起来的时候,招月竟然也觉得心惊胆战。 “他走了?”温知渝站在门前,一脸憔悴,她想了一晚上,却没想出一个和萧霁坦然相处的理由。 “上朝的时候到了,少爷就去上朝了。”招月想着今日的事情,少爷倒是一如既往,只有脸上的印子,一夜不曾抹药消肿,如今看着青紫红肿,尤为显眼。 “少爷,您要不要抹些药?这样去上朝没关系吗?”招月手中拿着药膏,那药膏金贵,抹上之后起作用也快一些。 “不必了,就这样吧,说不定这样被阿姐看到,还能消几分火气。”萧霁拿起茶杯喝水,不小心扯到了嘴角,传来细微的疼痛。 招月看着萧霁坐上马车远去,消气?她如今可不觉得这件事是少爷装可怜就能让姑娘消气的。 “姑娘,您要用早食吗?” “嗯,他倒是心大,还是说,早就猜到会有今天了?这是已经做好和我打持久战的准备了是不是?” 招月不敢说话,旁边站着的小丫鬟们更是噤若邯郸,大气都不敢出。 温知渝用了早食,端着茶杯坐在院子中,招月看着温知渝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冷静平和,昨日两人在院子中吵架,她将下人都差去了别处,府上发生什么事,下人们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两位主子吵起来了。 “翠柳,你说这陛下赐婚,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姑娘为什么生气啊?”烟柳小声嘀咕着,翠柳摇摇头的,示意烟柳别说话。 翠柳沉稳一些,平日不多言,想的也多一些,之前姑娘入府的时候,府上都心知肚明,说那是未来的夫人,可翠柳瞧着,姑娘和大人相处的时候,好似太过平常了一些。 “如今姑娘正在气头上,咱们就别多话了,免得姑娘更生气。”烟柳点头,她平日活泼,话也多,难免口无遮拦,都是翠柳拦着,才没闯出祸来。 温知渝坐在院子中坐了一个时辰,放在身边的茶水热了凉,不知热了多少次,可这一次直到凉透了,温知渝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招月。” “哎,姑娘,我在。”招月几步走过来,站在温知渝身侧“这茶可要换热的?” “不必了,你现在做另外一件事,找烟柳她们一起,快一些。” “姑娘吩咐。” 萧霁书房中的东西不少,且还有重要的公文,平日里除了洒扫的丫鬟,其他人都是不许靠近的。 温知渝走进萧霁的书房,环顾四周,书房里除了书架上排列整齐的书册,其余的东西并不多。 “既不知道什么是能留下的,那就全都收了去吧,书房中没有我的东西,不必问我。” 招月还有些犹豫,看了看温知渝“姑娘,真的要收起来吗?”温知渝瞥了她一眼“这是温府,还是我做主的,全都收起来。” 萧霁平日并不铺张浪费,也不喜欢买东西,这些年萧霁购置的东西,多是些布匹衣裙,首饰发饰,亦或是新出的话本,这些都是给温知渝的。 不过温知渝发了话,说府上但凡是萧霁的东西,全都要收起来,包括萧霁常用的茶杯都得包好收起来,最后倒也零零散散的堆满了半个院子。 “招月,拉货的车马雇佣好了吗?”等到丫鬟们将书房里的书全都打包收好,温知渝特意去将萧霁书房暗格中的东西取出来,仔细收好,放在木箱最里面,让人加了一把锁。 “已经在府外等着了。” 温知渝点点头“那就好,既然如此,就让人搬走吧,还有,这府上所有下人的雇佣契,但凡主家是姓萧的,要不就跟着一起走,要不就重新签契,往后的工钱全都从我账上走。” 招月去拿了雇佣契,随着萧霁一起走的人不少,招月也心知肚明,这些人都是为着萧霁来的,不知是谁家的眼线,自然是要跟着萧霁一起走的。 至于其余的,侯府虽是高门大户,可规矩也多,他们去了也就是个干粗活的,而在温府却是不一样的,主家宽厚,规矩也少。 招月将雇佣契分成两半交给温知渝,温知渝随意翻看了一下,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温知渝将银子递给招月“你同平阳侯府比较熟悉,这是车马费,这些东西和人,你亲手送到侯府。” 温知渝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摆摆手,看了一眼巷子中排列整齐的车马,“走吧。” 温知渝回府,府门合上,午时的日光留在府门的牌匾上,那还是三年前的温府。 萧言卿得了信之后急匆匆赶到府门,招月对他行了礼,“五爷。” 萧言卿看着侯府门前的车马队伍,伸手一指“这是何意?” “我家姑娘说了,世子和我家姑娘如今住在一处,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世子既姓萧,还是回萧家吧。” 招月这话说得委婉,其实就是温知渝将萧霁赶出家门了。 “因着萧大人还没有单独的府宅,我家姑娘就让我等先将东西收拢到侯府来了,世子爷的东西,还有这些下人,就劳烦五爷归置了。” 招月说完又行了礼,然后坐上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言卿看着远去的马车,这女子,他记着是子昭身边的掌家姑姑吧,这怎么也弃了他家子昭,另寻明主了? 招月从侯府离开,还按照温知渝的吩咐,特意往大理寺门口走了一趟,提前告知他家少爷,他被赶出家门了。 萧霁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明显的怔了一下,旋即苦笑,阿姐这一次倒是果决的很。 “阿姐还有说什么?” “东西和人都已经送去侯府了,姑娘说,她现在不想见到您这张脸,所以请您不要找理由出现在姑娘面前。”招月一板一眼的说了,转身离开。 只留下萧霁一人,在夏日的日光中一片凄凉。 第156章 萧霁今日上朝的时候,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无他,那巴掌印在萧大人的面颊上实在是太显眼了一些,偏萧大人镇定自若的站在大殿之上,对周遭的眼神视而不见,萧景阳看见了,可看着萧霁那样子,他连驳斥都懒得开口了。 他倒是不知,什么时候他萧子昭竟然会这样轻易的被人甩一巴掌,一看就是站在那里等着人动手打的。 萧景阳黑着脸不敢说话,他总不好将这种折面子的事情当众说出来了。 萧霁泰然自若的上朝,不过下朝的时候被宣武帝找过去问了几句话,看来宣武帝也看见萧霁脸上的伤了,等到萧霁再往大理寺走一圈之后,萧大人脸上那一巴掌的风流韵事,便传的沸沸扬扬的。 萧景阳知晓萧霁顶着那张脸招摇过市,只觉得心烦,匆匆忙忙就回府去了,萧言绍看着他爹喝苦茶静心,就知道又被萧霁气着了。 “爹,当初是您选了子昭,如今又这般不甘愿,您这又是何必呢?” 三年过去了,侯府的人当初便是有诸多不甘愿,如今也已经认命了,毕竟他们也得承认,侯府中的确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比得过萧霁去。 倒是他爹,对萧霁愈发不满了,三天两头的生气,萧言绍如今甚至是有些感激萧霁的,毕竟萧霁担起世子的责任之后,他们当初那走在刀尖上的日子,终于松快了一些。 萧景阳将今日的事情说了,萧言绍有些惊诧“是个女子打的?” 萧景阳点头“那掌印清晰可见,我自是能看出来的,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被一个女子打了,还半点不见躲开。” 萧言绍颇觉得无奈“爹就为着这事生气?” “你未曾见过将他养大的阿姐,所以你不知,萧霁对那女子到底是何种样子,那日宫宴我见着人的时候,我就知道萧霁为何坚持要选一个孤女了。” “那两个姑娘极其相似,若真是如此,我丝毫不怀疑萧霁会为了那姑娘做到什么地步。”萧景阳可是记得十分清楚,当初萧霁为了他阿姐,决绝的放弃了侯府。 那个时候的萧霁,只是个普通少年罢了,如今的萧霁,肩上扛着半个侯府,他绝不允许那种状况再次发生。 “爹,许是您多虑了呢,子昭如今说到底也不过二十一岁,心性不定,好美色倒也正常,放在旁人看来,说不定也只是一场风流韵事罢了。” 风流韵事,但愿真的只是一时风流。 萧景阳这心还没放回肚子里,萧言卿就着急慌忙的进来,说是有人送了子昭的东西来。 “急什么?慢慢说。” 萧言卿苦笑一声,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然后指了指门外“东西和人,我找了个空院子放下了。” “子昭,这是被赶出家门了?”萧言绍也没想到,他爹刚还生着气呢,如今人家姑娘却主动将人赶回来了。 “昨日陛下才下了赐婚的圣旨啊。”萧言卿觉得,他爹怕是又要生气了,萧霁亲自去求赐婚的圣旨,他爹就生气过一次了,今日早上,又气了一次,如今,怕是又得大发雷霆了, 他爹如今岁数越大,火气也越旺了。 萧景阳却是笑了“被赶回来了,好,很好。” “爹,您莫不是气糊涂了?” “他是我平阳侯府的世子,总在外面住着像什么话?回府上也好,陛下虽赐婚了,难不成他还打算入赘去温府?”萧景阳起身,一甩袖子往外走去,“等到人回来了,带来见我,让老夫好生笑话一下。” 第157章 萧霁下值之后,还是先往温府走了一趟,温府的府门紧闭,萧霁在门口站了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阿姐都那样说了,他如今也不好逼的太紧,萧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失策了,阿姐如今是半点不会心疼他。 萧霁走进侯府,侯府中的人早就得了消息,听着萧霁入府的消息,特来看了热闹。 “这不是咱们的世子爷吗?怎么成了如今的模样了?” “咱世子爷当初状元游街的时候,可是险些被姑娘家的香囊和花束埋了,怎么,还有姑娘对着这张脸下得去手?” 侯府中,萧霁的平辈多是随了他们的爹,不是性子直,就是没脑子,当初萧霁认祖归宗之后,他们没少给萧霁使绊子。 而那个时候,萧霁刚失去了温知渝,情绪极差,行事和温和可是半点不沾边,将这些人作弄的极惨,不过,关系倒是好了一些。 萧霁心累的时候也喜欢和没脑子的人相处。 萧言卿的儿子萧时舟,如今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性子跳脱,口无遮拦。 “要我看,就是子昭哥伤了太多姑娘的心,如今让你喜欢上个不喜你的姑娘,好给那些姑娘出口恶气。” 萧子昭今天疲累,原本是不想理会的,但是萧时舟那句不喜你的姑娘化作无形的利刃,戳在他心口上。 “萧时舟。”萧子昭停下脚步,阴恻恻的扭头去看他“要不然,我们今日去校场练练?” 萧时舟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赶忙摆手“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激动什么啊。” “放心,我对你,绝对能下得去手。” 萧时舟当然知道,这个人手狠心黑,如果他敢给萧子昭一巴掌,明天他爹就得去他的墓碑前祭拜他了,萧时舟身后的人早就已经没什么义气的跑了,只剩下一个萧时舟,讨好的对着萧子昭笑“那个,子昭哥,我就随口一说,你和未来的嫂嫂,一定是情投意合,琴瑟和鸣。” 萧子昭哼了一声,摆摆手“滚吧,你祖父怕是也等着看我笑话呢。” 萧景阳毫不留情的笑话了萧子昭,引得萧子昭黑了脸才忍下了笑。 “这女人啊,不能惯着,你平日那玉面修罗的样子拿出半分来,也能将人管的服服帖帖的。” 萧景阳还没说完,萧霁就回了他“我乐意哄着。” 萧景阳噎住“没出息。” 萧霁转身“我住不了几日,过两日找到宅子就搬走,不惹您心烦。” 萧霁潇潇洒洒的走了,气的萧景阳在后面破口大骂。 他平阳侯府就这么留不住萧霁这尊大佛? 萧霁脸上的痕迹已经淡去,而温府的大门依旧紧闭,不曾让他推开哪怕一个缝隙。 世子爷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将温府旁的一处宅院买了下来,阿姐不见他,他可以忍耐,只是想离着温知渝近一些。 萧霁只简单换了自己的东西就住下了,也没敢太繁琐,声音太大,会引起阿姐注意,甚至没换府门上牌匾。 萧霁靠在离着温府一墙之隔的地方,也不担心灰尘沾染,靠在墙上,试图感受到一丝温知渝的气息。 相比起如今萧霁坐立不安来,温知渝却极平静,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或者说,她除了这样,也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系统这一次将她带回,没有给她任何承诺不说,消失的也很干脆。 唯一留下的,也只有那张纸条,语焉不详,等她明了的时候,已经晚了。 第158章 温知渝能感觉出来,自己心头窝着一团火,在体内灼烧着她,却又不会涌出身体来,她现在才真的算是郁结于心。 当初那一巴掌,根本就打不醒萧霁,该多打两下,说不定能让人清醒一些,温知渝自我安慰了一番。 温知渝白天的时候心事重重的写东西,晚上的时候,安神药喝了一碗又一碗,如今她连苦药都不觉得难以入口了。 招月看着温知渝睡着,虽然因着安神汤的缘故,会睡得很熟,但眉总是蹙着。 招月给温知渝掖了被角,刚要吹灭蜡烛,余光中就出现了一个身影,招月将下意识冲口而出的叫喊咽了回去。 是了,敢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还能有谁呢?招月谴责的看着萧霁,少爷怎么好在半夜闯入姑娘的卧房? 萧霁只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却也没有靠近,就跟着招月出门去了。 “少爷?这都什么时辰了?姑娘刚睡下,您还擅闯姑娘闺房。” 招月这个时候,气势尤其厉害,几乎压过萧霁去了,萧霁也觉得理亏,知晓自己做的这事和登徒子没甚差别。 “我知道,我已经七日不曾见过阿姐了,不见她一面,我怎么放心?” 萧霁不曾见到温知渝的每一日,每时每刻都觉得煎熬,生怕他看不住的时候,温知渝会消失的悄无声息。 招月看出萧霁的想法来,可还是冷着脸“少爷,是您说的,您会尊重姑娘,何时见都可以,唯独不能这个时候来见。” 招月在温知渝的事情上,是不信任萧霁的,若是她没瞧见,谁知道少爷打算做什么。 “白日阿姐醒着,我怎么见。”萧霁颇为无奈的看着站在温知渝房门前,如护崽一般的招月。 “少爷对着姑娘的时候一向脸皮厚,真要见,不会真的没法子的,不过为了不惹姑娘生气,少爷还是有些耐心吧。” 温知渝将萧霁赶出温府之后,干脆就闭门谢客了,生怕被萧霁寻到一点机会,萧霁有时候瞧着紧闭的房门,也会苦中作乐的想一想,阿姐果真了解他。 萧霁打算翻墙回去了,住在旁边的府宅,翻墙倒是容易,迟疑了一下还是抱着一丝丝期望“这几日,阿姐说过什么吗?” 招月点头“说过,让我们别提少爷的名字,她听着,都气的心肝疼。” 萧霁默默的翻回去了。 温府闭门谢客,再加上萧大人赐婚的圣旨下来,却转瞬就没了消息,探听的人不少,可惜都无功而返。 温知渝不见人,萧霁便将温府外围围的滴水不漏,不让任何人打搅到阿姐。 但温知渝却收了一封拜帖,来自谢家的拜帖。 “姑娘要见谢府的人?”招月看着手中的拜帖,她还记得清楚,如今成这样,说到底,都是谢家闹得,谢家太过贪心,硬生生撕开了少爷和姑娘之间维持的假象。 “嗯。” “您还要见啊?谢礼,谢家已经送了,这个时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招月硬着头皮开口。 温知渝摆摆手“没什么不合适的,这封拜帖,不是谢府的,是她。” 温知渝指尖落下的地方,用小楷落了姓名:谢婉。 看上去很是普通的马车停在温府门前,温府的大门也终于打开了。 谢婉戴着面纱,被小丫鬟扶着走下马车,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温府二字,落在上面的日光刺眼,让她忍不住微微眯起眼。 “三姑娘,进去吧。” 谢婉曾想象过无数次,她的救命恩人该是什么样子的,可见到温知渝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怯了三分。 眼前人分明眼如春水,只是看人的时候带着细微的打量之意,让谢婉不自觉的有些紧张。 谢婉抬手给温知渝行了一个大礼。 “谢婉,特来告罪。” 温知渝快步上前扶住了谢婉。 “不知三姑娘缘何要同我告罪啊?这大礼,我可受不起。” “家中提亲,非我所愿,温姑娘分明是我的救命恩人,却不曾想到,如今竟成了不仁不义之人。” 温知渝看着眼前娇怯美丽的女子,话音未落,已经在她面前落泪了,不似作假。 不过眼前这人,那日没有仔细看过,今日见了,温知渝才发现,这位谢家三姑娘可是难得绝色,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的模样。 “招月,倒茶。”温知渝扶着人在桌边坐下,试图安慰几句,毕竟谢婉这弱柳扶风的样子,让人瞧着都心疼。 “告罪一说,倒也不必。”温知渝将茶杯递给她“我府上有自制的花茶和果茶,不知谢姑娘能不能喝的惯。” 谢婉抿了一口茶水,终于止住了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可不觉得,这婚事,是三姑娘能自己做主的。” 谢婉低头“我的婚事,自是由父亲做决定的,但这一次,我知是我谢家得寸进尺,对温姑娘恩将仇报了。” 恩将仇报?萧霁的婚事,连温知渝自己都不知该怎么解决,谈何恩将仇报呢? “那日我身陷险境,唯有温姑娘出手相救,我谢婉虽只是个寻常女子,却也明恩,温姑娘放心,这婚事,我拼死也不会应下。” 温知渝倒是对眼前的姑娘刮目相看了,能说出这样的话,怎么看也非寻常女子啊。 “其实,三姑娘若推拒不了,不妨应下。” 第159章 温知渝送谢婉离开的时候,谢婉已经唤温知渝姐姐了。 温知渝站在府门前,朝着远去的谢婉挥了挥手,招月是将温知渝告知谢婉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这个时候是左右为难。 “姑娘,您这法子若是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外面要如何编排您呢?更何况,少爷不会答应的。” “他和我的赐婚,也不曾经过我同意吧。”温知渝一句话就将招月劝慰的话堵了回去。 温知渝和谢婉聊过之后,心情好了几分,招月就更不敢说话了,倒是温知渝侧过头去和她说话。 “这位谢家三姑娘,你了解多少?让我听一听。”温知渝对京城中各家的夫人倒是了解一二,但家中的姑娘却是不了解的,毕竟京城中的姑娘大多养在深闺。 当初温知渝收到的那一摞请帖,因着入宫救人的事,也搁置了下来,不过这位谢家三姑娘的样貌不俗,在京城该不是个默默无闻之辈才是。 出乎温知渝意料之外的是,这位谢家姑娘极少出现在人前,旁人知晓的也不多,招月说了,也解答了温知渝的问题“谢家三姑娘是庶女,且姨娘只是个普通女子,若是抢了嫡姑娘的风头,主母要不满的。” 温知渝颔首,谢婉这性子虽然过分谨小慎微了些,但念起她的身世,倒也能理解。 “姑娘如今可是愿意出门了?” “怎么?你等着我肯出门,是有什么事?” 招月看了看天色,觉得这个时辰出门也还来得及“姑娘,可曾记得河州府的邻居那位何夫人。” 温知渝停下脚步看着招月“何氏?” “当初我们走的时候,何氏不曾离开,但如今,何氏就在京城中。” 温知渝坐在马车上,马车里极安静,招月也不说话,只是指挥着车夫赶车,直到马车到了一处略偏僻的绣坊。 “何氏就在此处当绣娘,她是两年前来京城的,孤身一人,也不知是如何来到京城的,还带着个小姑娘,说是捡来的,是被人丢弃的,因着公婆容不下那孩子,她便来京城了。” 招月掀开车窗“去过府上,没见着姑娘,哭了一场便走了,少爷让人打点了一下,便再也不曾见过了。”温知渝透过车窗看了许久,才见着街角走来一个妇人,牵着个八九岁的姑娘,眉眼柔和慈爱。 温知渝一眼便认出了何氏,当初何氏要留在河州府守寡,伺候公婆,温知渝一边怒其不争,一边也的确不曾为此努力来。 “她如今过得可好?” “同姑娘当初一样,交了银子,立了女户,主家宽厚,该算是过得很好吧。” 温知渝在何氏走过来的时候,合上了车窗“这样就够了,我何必再出现,搅乱她平静的生活呢?” 招月也没劝,“少爷之前还记着这件事,不过一直没找到空,姑娘虽不说,但少爷还记着,说您当初因着何氏伤神,如今见了,才算是彻底放下这件事。” 温知渝点点头,没说话,萧霁在这些事情上一向了解她,可就是因着太了解了,等到温知渝发现的时候,周身已经被一张大网网罗住了。 温知渝看了看招月“你同何氏的年纪差不多,这些年,可是彻底断了成亲的心思?” “女子艰难,也只姑娘愿给我一条活路,自该牢牢抓住,哪里有心思想那些情爱啊。”更何况,她这年纪了,都算半老徐娘了,若有人求娶,难保不是因着她是温府的掌家姑姑。 第160章 招月说这些的时候,一向是老老实实的说实话,温知渝阖上眼,她在大胤得过且过的这些年,真要算起来,唯一做过的好事也只是推了两人一把,让她们有条活路能走。 “萧霁可曾说过什么吗?” “什么?” “世上女子多艰难,这是我唯一出于私心灌输给他的想法。”招月缓缓摇头“这些事,少爷怎么好管?” “只是从未有过这种心思罢了,毕竟是既得利益者,我既想让他脱离这个时代,又想让他适应这个时代,是我的问题。” 温知渝喃喃自语,招月有些听不明白。 “不回府了,去大公主府。” “谢家倒真是舍得,竟然这么大的手笔,只为了将自己家中的女儿嫁给萧子昭?” 陛下赐婚了萧子昭,谢家便退了一步,不要平妻之位,而是屈居于温知渝之下的侧夫人,谢家人似乎是吃准了这婚事。 容玉今日得了消息,谢家暗中和平阳侯府在走动,谢家的筹码越来越大了,对容琛来说,这件事非常不利。 容玉知道,她和兄长如今只是占着嫡长的位置,容辰也一样是嫡子,若他是萧霁,也一样觉得容辰的胜算更大一些,如今父皇的身体显然是外强中干,京城中私下走动的人也更加频繁了。 容玉收拢的消息越来越多,她和兄长手中的人,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但若是萧霁现在倒向谢家,皇城司,会成为他们最大的阻碍。 只希望父皇还清醒,不会应下这门亲事,毕竟皇城司指挥使,不该偏向任何一方才是。 可在见识过她父皇对萧子昭的偏爱后,她还真的不太确定。 容玉在容琛留下的棋盘前深思,手中的黑子怎么也落不下去,走错一步,便是死局,这一点,兄长比她更清楚。 所以,如今只有一枚棋子,可扭转局面。 容玉正想着她该怎么威逼利诱,死缠烂打让那姑娘松口,就有人来报,说是温姑娘来了。 “没拜帖,我也不曾给请帖,温姑娘这个时候上门,你说是什么缘由呢?”容玉指尖的棋子转了几转,还是扔回了棋盒中。 “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温知渝还是那样,温柔和善,毫无攻击性,看上去就和其他的闺阁女子一样。 可容玉知道,温知渝不是,她是容玉所能见到的唯一希望。 “大公主。” “让我斗胆一猜,温姑娘可想好我的提议了?” “我并不善谋,但公主师,我做得。” 【其实一开始就写的是成长型女主,不逼她一把,她是真的会当个岁月静好的咸鱼,所以,后面很长都是男女主的博弈,谁赢了,谁就得偿所愿】 温知渝觉得自己如今很能沉得住气,毕竟有萧霁在,她就是天塌了,也能面不改色。 但在容玉看来,心中就忍不住泛起了嘀咕,怎么这么像?两个人淡定自若的样子,都一样让人上火。 “温姑娘,已经一盏茶的时间了。”容玉到底是没沉得住气,抬手又给温知渝倒了一杯茶,啧,她府上的茶有那么好喝吗? “公主便是太沉不住气了,公主的伪装,寻个聪明人,便能看得出来。”温知渝终于开了口。 “我觉得我伪装的还不错。”容玉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珠翠,除了萧子昭那个对姑娘毫无君子之风的,就只剩下眼前的温知渝了。 “野心,有时候是藏不住的,而一直藏着,久而久之,或许就真的被消磨了。”温知渝放下茶杯。 第161章 容玉不自觉的正襟危坐,温知渝,在教她做事。 “温姑娘觉得呢?” “如今这个时候,大公主适当的要一些权力,陛下会很容易松口的。”温知渝蘸了一点茶水,然后在桌子上写几个字。 容玉深吸一口气“温姑娘今日,果然是来给我一个答案的。” 容玉掏出一块玉牌放在桌子上,那是她和兄长独有的信物,温知渝看着那一块玉牌,倒也没着急拿。 “温姑娘既然来了,便是应下了我的请求,这个时候还犹豫什么?”容玉恨不得将东西直接塞给温知渝。 “公主找上我,并非只是因为我可用吧,不如,我们先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温知渝不急不缓。 “公主府的午膳,应该还是不错的吧。” 温知渝悠哉悠哉的等着在公主府用午膳,那边的萧霁就得了消息。 皇城司,听着便不一样,该是个地位极高的衙门才是,事实上,皇城司的确地位很高,可办事的衙门却无人知晓在何处。 任谁也想不到,皇城司的衙门,其实只是个极普通的宅子,还临着街呢。 萧霁极少会出现在皇城司,太显眼了,容易被发现,毕竟皇城司的人基本都不会留在衙门里,而是散布在各处,出事的时候,他们会联系司主,十二个司主再找上副指挥使,最后才会找上萧景阳和萧霁。 毕竟有些消息看似普通,只看皇城司的人如何看了。 萧霁今日会来,是因为他在皇城司的人口中听到了阿姐的名字。 “入了公主府?”萧霁看着这消息,陷入沉默,阿姐这算是有意为之吗?坐着他的马车,大摇大摆的进了公主府,半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萧霁看着传来的消息,阿姐这样,是吃准了他会护着她吗? 萧霁将手中的消息放在火烛上,烧成了一堆灰烬,阿姐没做错什么,他可是身体力行的告知了阿姐,如何利用对方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自然不是,温姑娘和我应该都心知肚明,这个时候,温知渝对我最大的作用,是制衡。” 至于这个制衡的人,自然就是萧霁了,或许这世上还会出现一个人,能斗得过萧霁,可如今不是还没发现吗?只眼前的这个人,她确信能制衡萧霁。 “有温姑娘在我身边,成为我兄长的幕僚,我没有绝对的把握相信萧子昭会站在我皇兄身后,但我有把握,萧大人会放我们一把。” 容玉深吸一口气“即便是为了保住温姑娘的命,当然,温姑娘本身也非常有能耐,这买卖,我绝对不会亏。” 容玉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好像是过于诚实了一些,看着眼前的温知渝“这个答案,温姑娘可还满意?” “非常诚实的回答。”温知渝点点头,看了看容玉身边的婆子“是不是该上菜了?我饭点很准时的。” 容玉说不出话来,端起手边的茶杯一饮而尽,示意人上菜。 公主府的饭菜的确不错,至少温知渝吃的还不错,倒是容玉,吃的味同嚼蜡,看着温知渝细嚼慢咽的样子,恨不得自己上手喂给温知渝吃。 “公主这想法,其实没什么错,不过是有些不好听而已。”温知渝身边的小丫鬟倒是很伶俐,看出了温知渝的喜好之后,布菜都是挑着温知渝喜欢的来。 “温姑娘刚才不是说想听实话吗?”容玉发现,至少这一点温知渝倒像是个寻常姑娘了,这弯弯绕绕的心思,真难猜。 “是,可有时候,实话也不是那么好听的,就像我知道公主想要利用我去制衡萧霁,可你如实说了,我听着还是会不高兴。” “温姑娘的意思是,我不该说实话。”漂亮话,她也不是不会说。 “若是不说实话,我依旧会不高兴,因为我对公主的想法心知肚明,若连这点坦然相告的勇气都没有,我或许更无法信任公主。” 容玉又灌了一杯微冷的茶,温知渝现在就开始给他出难题了吗? “那温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容玉觉得,她还是低估了温知渝。 “我了解他,我斗不过萧霁。”否则,她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我唯一能制衡他的,就是他对我的感情,只看公主如何利用了。” 温知渝走了,带走了那一块玉牌,玉牌极简单,几根柳枝,一个吴。 那是容琛和容玉母后的娘家姓氏。 温知渝的马车被当街拦下了,对面的马车,也落着平阳侯府的印。 “姑娘,我们要躲开吗?” 温知渝没有看马车外的情况“躲不开,终于忍不住来找我了,等着吧。” 萧霁下了马车,缓缓走向温知渝。 “阿姐,这算是和我闹别扭吗?还是撒娇?”萧霁看着紧闭的车窗,幽幽开口,果然,他话音未落,车窗就被大力推开了。 “不,是宣战。” 温知渝看着萧霁,眼神冷冽。 “阿姐教给你最后一件事,这个世上,不是任何事,任何人,你都能掌控的,总有你掌控不了的。” 第162章 萧霁让人让开了道路,站在那看着温知渝坐着马车远去。 阿姐说错了,他便是再算无遗策,可阿姐的感情,是他唯一算不到,却又非要强求。 “大公主好算计,可也该明白,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公主怕是赔不起。”萧霁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告诉大公主,让大公主切勿玩火自焚。” 萧霁拦住了容玉派来跟在温知渝身后的侍卫,上马车前,看了一眼他们踌躇的样子“我的人,我自会护着,不劳公主担心。” 侍卫朝着萧霁行了礼,转身回话去了,萧霁坐上马车,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阿姐没有因着他而一蹶不振,气色依旧好,还能对着他张牙舞爪。 如此也好,留在大胤的日子,大抵对阿姐来说有些无趣了,他也不想委屈阿姐,便让阿姐好好入世走一遭吧。 容玉听着侍卫回报的话,“往后不必跟了,想来温姑娘身边也不缺人护着。” “大公主倒是放心那位温姑娘,万一那温姑娘也是萧子昭为大公主设的局呢?”穿着一袭薄衫的玄竹从里屋走出来,长发用一根发带松松拢着。 容玉坐在软榻上眯着眼没搭话,玄竹走过去给她将冷茶倒了,重新倒了温茶来递给容玉。 “不会的,你若见过萧子昭看那姑娘的眼神便知道,比起京城中的权力,那姑娘更得他看重。” 容玉捏着茶杯,看着玄竹“玄竹,不管是我,还是兄长,手中的筹码都太少了一些,所以我们只能靠着赌来增加自己的筹码。” “其实她今日说的有些话,我是听过的。”玄竹坐在软榻上,容玉靠在他怀中,一副慵懒放松的模样。 “嗯?那公主还要拜师?”玄竹一只手臂靠在桌椅上撑着头,一只手把玩着容玉的长发。 “听了之后,我就知道,这师,必须要拜,温知渝或许完全没有察觉的,但萧子昭或许早就知道了。” 温知渝教给她的,当初她的父皇也曾教给兄长,那个时候父皇还是个头脑清醒的明君,视兄长为储君。 那个时候,父皇说,这叫帝王心术。 容玉闭上眼,可温知渝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泰然自若,再也平常不过了,就好像人人都该知道这些事一般。 “温知渝现在或许是个孤女,可她从前呢?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底,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这是容玉心中最疑惑无解的地方。 连她父皇都不肯教给她的事情。 温知渝回到温府之后,招月就见着温知渝气恼的院子中转圈,如今姑娘见着少爷就生气,不过招月看着少爷好像也乐在其中的样子。 招月还是第一次见着两个人闹得这样僵呢,不过成这样的局面,多是少爷的错。 温知渝咬着桂花糕的力气极大,招月看着都觉得温知渝今日要积食了,便端走了剩下的糕点,“姑娘便是心情不好,也不该这样吃东西啊,伤了肠胃可怎么好?” 温知渝喝了一口茶“没事,你觉得他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么恰到好处,像是早就知道我是从公主府出来的一样。” 招月四处看了看,今日的事,她可不曾告知少爷啊,“姑娘,您这是担心身边有少爷的眼线吗?” “不是担心,是一定会有,虽然我暂时还没发现。”这种被人窥探,时时监视的感觉,非常糟糕,可温知渝也知道,这事,即便她和萧霁说了,萧霁也不会改。 “少爷该是担心姑娘出事吧,少爷不会伤害姑娘的,姑娘不必担心。”招月服侍着温知渝午睡。 她自然知道,萧霁的确不会伤她,只是对她图谋不轨罢了,还不如反目成仇呢。 “半个时辰之后叫我,千万记着。”温知渝说话的时候,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今日在公主府的时候,她其实也费了不少心神。 容玉不会轻易信了她,如今只是想用温知渝制衡萧霁,那她呢?她做这些又能改变什么?亦或者,她真的能靠着自己,脱离萧霁的掌控吗? 早知今日,她就不将人养的这么好了,温知渝睡过去之前,脑海中还迷迷糊糊的想着。 一只狸猫悄无声息的从半开的窗户中爬进来,蹲坐在桌子上看了温知渝一会儿,然后非常人性化的叹气,虽然剧情再次跑偏了,但这个世界却还在正常进行,所以它不能随意插手。 狸猫看了一眼熟睡的温知渝,转身离开了,它们掌握的无数气运世界,为了维持世界的运行,牺牲的人不计其数,若到了必要时刻,温知渝也不例外。 狸猫翻过温府的院子,走向了萧霁的房间,眼前这个人才是关键。 温府的后巷中,裴云辙双手抱胸看着眼前的围墙“你确定在此处?” “当然了,少爷,这事不难打听,那平阳侯世子已经搬离温府了,就那位姑娘住在这里。” 裴云辙点点头,他上次在宫宴上见了温知渝一面,也没说上话,这几日又被他娘盯着,连家门都没出过几次。 更何况,他瞧上的人,可不是什么平阳侯府的姑娘,而是平阳侯府未来的世子妃,他娘想来是看出什么来了,萧霁求了陛下赐婚的事,他娘特意和他说了一声。 裴云辙好不容易能出门了,寻了几个朋友喝“闷酒”,谁知道就听说了萧大人的“风流韵事。” 裴云辙头脑一热就往温府来了,他就说,温姑娘那样好的人,肯定是被萧霁逼迫的。 萧霁除了那一副皮相,实际就是个面冷心黑的。 裴云辙撸起袖子,旁边的小厮一脸担忧“少爷,您爬了人家姑娘的府墙,如果被大人知道了这件事,可不就是打板子这么简单了。” 裴云辙摆摆手“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更何况,本少爷又不是进了人家的闺房,我就是担心温姑娘受了委屈。” 第163章 “温姑娘,温姑娘。” 温知渝循声抬起头,墙边冒出一个人头,半个人趴在墙头上,正奋力对着她挥手。 “裴少爷?”温知渝有些迟疑的看着那个人,那人用力点头“我就知道温姑娘还记着我。” 她本也没见过几个人,这位裴小少爷是难得的跳脱性子,印象当然深刻,温知渝缓缓走上前两步。 “裴少爷,你这是?” 裴云辙用了些力气蹬腿,终于坐在了墙头上,看了看院子中的站着姑娘,那姑娘仰头看她,露出白皙的脖颈,他这样浪荡的行为,寻常姑娘怕是都吓得惊叫起来了。 可温知渝看他的时候,却是带笑的。 裴云辙朝着她招招手“温姑娘,我来救你了。”裴云辙说这话的时候,陡然冒出一股气势来。 话本里的英雄救美,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怪不得美人一见,英雄折腰。 温知渝嘴角微微抿起来,刚这个人翻墙头的时候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可这话一出,温知渝就明白了,果然还是那个中二少年。 温知渝在大胤见到的,多是翩翩公子,或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唯独眼前这个,像是个中二叛逆期少年。 烟柳端着茶点过来的时候,看着眼前墙头上坐着的人,险些扔了盘子,还是翠柳将餐盘接住了“小心些。” “你是谁?小厮呢?”翠柳脸色有些发白,但还算是镇定,当即就要找人来,温知渝摆摆手“没事,是认得的人。” 温知渝指了指自己眼前“裴少爷不如先下来吧。” 裴云辙跳下墙头,谁知是不是这段时候太懒散了,摔倒在地,裴云辙爬起来的倒也快,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 “裴小少爷倒是胆大,可知我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翻墙而入。” 若是个寻常人家的,说不定都能直接扭送官府了,可眼前这个人,是司徒家的少爷?温知渝无论如何都得好生招待啊。 “既然挂着温府的门匾,自然就是温姑娘的府宅了。”裴云辙下意识没提起萧霁来。 温知渝让烟柳给裴云辙倒了茶水“裴小少爷,不是说来救我的吗?” 裴云辙接过茶杯,看上去有些手忙脚乱的意思,温知渝看到裴云辙这样子,裴云辙对她的好感很明显,不过眼前这人最多只是一时兴起罢了,被惯坏的纨绔小少爷而已。 裴云辙看着眼前的温知渝,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拍桌子,那桌子是实打实的大理石做的,手打在上面,疼的只有手而已,温知渝显然是看到了,裴云辙一瞬间变了的脸色。 裴云辙好面儿,很快就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温知渝也只能将自己的笑憋回去了。 “温姑娘,我知道,你定然是被萧霁骗了,萧霁那人,除了那一张面皮唬人,实际上就是个黑心肝的。”裴云辙努力肃着一张脸看温知渝。 “裴小少爷了解他吗?”温知渝难得想要认真听一听其他人对萧霁的评价,她从前总觉得萧霁是因为被剧情裹挟,有些事不得不做,可如今,或许是她想错了。 “自然了解了。”裴云辙当即就将自己所知的关于萧霁不好的那一面添油加醋的告诉了温知渝,最后下了定论,温姑娘定然是被骗了。 虽然是有些添油加醋,但温知渝也不得不承认,她对萧霁的看法,的确是有失偏颇。 裴云辙拍着胸脯,看着温知渝“温姑娘,若是你真的是被迫的,我一定会救你的。” 虽然是有些中二病,但比萧霁真诚。 “裴小少爷,这话可不好轻易说出口,你当是在演话本吗?” 温知渝的确是觉得眼前这是个赤城少年还是蛮有趣的,但还是将话说清楚的好,她可不想再多一个麻烦了。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要帮你。”裴云辙急急忙忙的解释。 “如何帮我?陛下赐婚我与平阳侯世子,小少爷觉得,你是能让陛下收回赐婚,还是说,能让萧霁放过我?” 裴云辙还没开口,温知渝继续开口“让裴司徒出面的?小少爷,我们才见过几面,小少爷是为了我,所以拉着自己的家里人下水吗?” 裴云辙听着,脸上神采飞扬的笑终于淡去了,怔愣的看着温知渝,温知渝看着裴云辙有些紧张的喝了茶,茶杯空了,温知渝抬手给裴云辙倒茶。 “罢了,小少爷,往后这话可别随便说,若是被其他人听到了,难免为自家招来祸患。” 裴云辙又开始喝水了,不过温知渝倒也没拦着,只是温声开口“裴小少爷是个很好的人,不过往后莫随意说话了,被别人听到了,难免曲解。” 裴云辙难得有些委屈的去看温知渝,他的意思挺明确的啊。 “喝了茶,就回去吧,这一次就不必翻墙了,可以走正门。” 裴云辙硬生生喝了两壶茶,温知渝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不断给他添茶。 “我们可以当朋友吗?”裴云辙小声问温知渝,眼中带着些渴盼。 “不说未出阁的姑娘,但凡是女子,有和小少爷当朋友的吗?” 当然有,不过,那都是花楼中的姑娘。 “我以为,你同他们是不一样的。”裴云辙忍不住争辩。 温知渝失笑“如何不一样?可以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和裴小少爷当朋友的不一样吗?” 裴云辙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喝了茶,然后将茶杯倒扣在桌子上。 温知渝亲自送裴云辙出了温府,裴云辙扭头还想说些什么,温知渝摆摆手“今日的事情,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裴云辙看着温府的大门在自己眼前合上,突然摸了摸胸口,直到这个时候,裴云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一直都很快。 翠柳看着温知渝“姑娘?可要让那些护卫加强巡逻?” “没关系,今日只是个意外,放心,裴司徒会好好感谢我的。” 温知渝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而且,那不是还有萧霁吗? “裴小少爷竟然还敢来,倒是我小瞧了你。”裴云辙刚爬上自己的马车,结果就发现了马车里坐着的萧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让人寒毛直竖。 第164章 萧霁一直觉得,动手是最末等的做法,毕竟喊打喊杀,在他人眼中实在粗鲁。 萧霁更喜欢用智谋,尤其是和不聪明的人。 “英雄救美,裴少爷想的倒是好事。”萧霁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牌。 裴云辙扭过头“萧大人果然是耳聪目明,既如此,萧大人应该知道,我与温姑娘并没什么私情,萧大人不必如此盯着我。”萧霁哼笑一声,手中的玉牌转了个方向面对着裴云辙,上面刻落的是裴家的印章,那本该是阿姐的。 “你从哪来的?你对我阿姐做了什么?”裴云辙朝着萧霁扑过去,马车门瞬间被打开,有人将裴云辙按住。 “淑妃在宫中,我能对淑妃做什么?裴少爷性子骄纵,如今能到温府爬墙,那就说明我该是和您讲不通道理的,便只好行威逼之事了。”萧霁看着他“我阿姐便是再与众不同,却也最有分寸不过了,可也架不住裴少爷死缠烂打,会给她带来麻烦的。” 裴云辙难得硬气了一回“我与温姑娘交好,和萧大人有什么关系,反正没有成亲,若是温姑娘不愿,难道你还要强迫她?” 萧霁点头“不愿?那么裴少爷,十年前,淑妃可是自愿入宫的?裴家做了什么吗?” 萧霁看着手中的玉牌“我与裴家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一件事,我讨厌你,接近我阿姐。” 萧霁手中用力,手背的青筋缓缓鼓起来,手中的玉牌开始出现裂纹,然后碎成几块落在马车里。 “我时间很紧,这是最后一次了,淑妃娘娘已经举步维艰了,身为淑妃娘娘最疼爱的弟弟,你也不想让淑妃难过吧。” 萧霁其实不怎么喜欢利用女人小孩,太没有君子风范了,而且阿姐知道了,怕是对他的印象要更坏了,只可惜,眼前这个人,打是打不得,骂,他不是地痞流氓,而且眼前的这个人脸皮厚。 萧霁施施然下了马车,拍了拍瑟瑟发抖的马夫“天也晚了,裴小少爷该回家了。” 马车夫手一抖,鞭子抽了过去,马几步快跑起来,裴云辙坐在马车里,一拳打在马车上,萧霁竟然敢用他阿姐威胁他。 可与此同时,裴云辙心中升起一股极淡的无力感。 萧霁得陛下信重,出入皇宫比他爹都容易,若是要为难他阿姐,不过是进些谗言而已。 “回府,往后不必来这了。”裴云辙的声音闷闷的响起。 温知渝开始给容玉上课之后,才发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她是文科生,历史和政治是必修课,大胤虽说是另外一个世界,但看过历史书之后就会发现,历史的进程其实存在诡异的重合。 所以对温知渝来说,那些零散的历史书对她来说,是能根据只言片语连成一个整体的,而相对的,容玉也有着古代人的通病,容玉的确是个极聪明的,可她缺少最重要的,就是眼界,他们知道前朝皇帝昏聩,知道战乱,却看不出前朝的争斗内核。 就如如今的宣武帝,他看到的并非是世家与寒门之争,世家压在朝堂之上,寒门永无出头之日,宣武帝只是觉得,世家制衡了他的权力。 若是用现代人的眼光来说,他们有些时候的行为,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毕竟是有更好的办法才是,可在这个时代,他们看到的只有眼前的既得利益,所以,走一步看三步的是少数人,看五步的是谋臣,看七步的,才是天子。 第165章 温知渝第一天给容玉上课的时候,讲的便是大胤的世家,容玉只听了半日,剩下的半日,用来消化自己的无知。 温知渝上课的地方不在公主府,盯着公主府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而大皇子,温知渝更不好接触了,所以最安全的地方是温府。 容玉会易容后来温府上课,今日来上课之前,她还抱有迟疑的态度。 “这些事,萧霁也知道吗?”容玉问出的问题,在温知渝看来,毫不相干。 “这世上总有人是特别的,他就是,我第一次给他讲历史的时候,他才开始启蒙,再长大一下,便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融会贯通。”温知渝如实开口。 “可这,不应该是帝王之术吗?”容玉深吸一口气。 “只是你这样想而已,大公主,恕我直言,若这是帝王之术,在我看来,他比任何人都适合坐上那个位置,如果他真的想去争的话。” 容玉嗓子干涩的厉害,也不用人伺候了,自己倒了茶水喝。 “温姑娘这话,属实大逆不道了些,我还当温姑娘已经和萧大人闹翻了呢?” “什么?” “陛下赐婚之后,萧大人就被赶出府去,从前不还住在一处吗?你们二人的传言都出了好几种了。” 若是平日,容玉还有心情调侃几句,如今是实在笑不出来了,温知渝却还是镇定自若的样子。 “他做错了事,我很不高兴。”温知渝看着容玉难看的脸色“可在这方面,他一直都让我很骄傲。” “温姑娘这说法,未免也太慈和了吧。”容玉一时竟然不知该怎么说。 温知渝默然,所以,她才对萧霁的感情那么难以接受,不过这些,不必告知其他人当做谈资。 “那温姑娘呢?你,不是比萧霁更聪慧吗?” 容玉现在觉得,能掩藏的这么深的温知渝,可比萧霁可怕多了。 不,她只是个脆皮。 温知渝摆摆手“今日能说的我已经说了,就不留大公主吃饭了,公主慢走。” 容玉还藏着一肚子的问题,却一个都问不出来,然后就被温知渝请出门了。 容玉是从后门走的,温知渝没送,只是看着院墙。 “看来,我温府的院墙该好好加高一下了,否则,人人都能来爬一遭了。” 温知渝这一次可半点笑意都没了,冷着一张脸看着坐在院墙上的人,萧霁端坐在院墙上,到底是没敢往下跳,不过姿势倒是比裴云辙潇洒许多。 “阿姐,我许久没有见你了。”萧霁看着温知渝,一副极可怜落寞的模样。 温知渝盯着萧霁,她眼睛一瞪,萧霁也不敢落地,只能坐在墙头上和温知渝说话。 “我见不见你,很重要吗?反正你总有法子来见我的。”温知渝看着他,自萧霁离开之后,温知渝才发现那种炙热的眼神在自己的生活中无处不在。 “阿姐别怪我,不见着阿姐,不知阿姐安好,我连觉都睡不好,阿姐也得可怜可怜我不是?” 温知渝看了一眼墙头上的人,只是扭头吩咐了一句“烟柳,告诉招月,明日找个泥瓦匠,将咱家的院墙加高。” 萧霁看着温知渝的话,只觉得阿姐唯独在他面前,有几分孩子气。 “阿姐打算站大皇子的队吗?扶持大公主对付我吗?”萧霁坐在高处,如今日头西落,霞光万丈,入了双眼便是虚幻的光。 温知渝眯着眼抬头去看萧霁,萧霁穿着一身白衣都被染了色,温知渝看不真切他的脸,可她知道,萧霁在盯着他看。 第166章 “阿姐往后当真要视我为敌人吗?” “我们不是敌人。”温知渝看着萧霁“我只是想让你清醒一些。” “可阿姐,你们都一样,选择了容玉,阿姐,我倒是很好奇,容玉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容玉为什么特别,自然是同你一样的缘故啊。 “我选择她的缘故,事实上,和当初选你,没什么区别,我既能选你,自然也能选容玉。”温知渝看不清萧霁的表情,但她知道,萧霁会难过。 温知渝曾说过,她是为萧霁而来的,这也该是萧霁最大的底牌,可如今,又有一个人在温知渝面前占据了和萧霁同样的重量。 “阿姐最知道该怎么激怒我。”萧霁不怒反笑。 “等到你对我不再有男女之情的时候,我自然也激怒不了你了。”温知渝转身进屋了,关上门的时候还不忘喊了一句“让人将墙头上的那位赶走。” 小厮看着墙头上的人,有些迟疑,到底是说不出话来,萧霁倒也没让他们为难,翻了身,消失在墙头上。 “容玉是在挑衅我吗?”萧霁落地的时候,和蹲在石桌上的狸猫对视了个正着,“你确定她不能死。” 狸猫看着他“杀死容玉的代价,你不是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吗?” 萧霁抬手摸上身边的墙壁,轻咬着后槽牙,带着无法抑制的怒气“可这一次,她觊觎我的阿姐。” 萧霁觉不允许容玉也有同他一样特殊的地位,阿姐便是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他对阿姐来说也该是最特别,最在意的那个人。 系统看着眼前对女主充满杀意的男主,看着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所以,它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温知渝呢? 男女主的确是活着,却几乎要反目成仇了,而且还是为了一个任务者。 “如果不是温知渝,你还会这样吗?”系统最后的一点不死心。 “我也不知,那你为何会将阿姐送给我呢?” 不是送给你,是为了当你的垫脚石好不好?系统回想着这件事,的确,濒死的人那么多,大多数的人都有着存活下去的强烈渴望,所以,为什么会是温知渝呢? 系统终于想起来了,因为所有数据计算匹配之后,温知渝的成功率最高,她和萧霁,是经过了数以万计的庞大计算之后,唯一成功的亿万分之一概率。 系统的猫耳朵都要垂下去了,是它的错。 谢家夫人进了宫去见女儿,谢皇后想见一面家里人也是不易,当今陛下不喜后宫的宫妃和前朝牵扯过多,即便宫妃和自己的家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二公主和七皇子都长大了啊,怎么不见三皇子呢?”谢夫人左右瞧了瞧,谢皇后身边,多是从家里带进宫的人,也能信得过一些。 “辰儿被陛下叫到殿前了,陛下这些时日批阅折子的时候,总将他叫到殿前考校,这几日,我都不敢让他来给我请安,怕耽误了他。”谢皇后语气带着些骄傲。 “这可是个大好事啊。”谢夫人心中惊喜,看着谢皇后“陛下如此看重辰儿,可是有了别的心思?” 谢皇后轻叹一声“娘,这话,我也得敢问啊,上次我不过是旁敲侧击了一回,陛下便勃然大怒。” 谢夫人也知道,自己女儿在宫中不好过“你也不要过于忧心了,你如今是皇后,又有三个孩子傍身,只要小心些,别惹怒了陛下就好。” 谢皇后当然知道,可她却总是心焦,“娘,您回去告诉陛下,善渊国师近日给陛下准备的丹药愈发多了,说是这一次,天降机缘,陛下修道的时间怕要延长。” 谢夫人连连点头“娘娘放心。” “娘,你今日回家的时候,将黛儿也一同带回家住上两日吧。” 谢皇后也知道,自宫宴之后,容黛的心情就一直不大好。 “可还是因着萧大人?”谢夫人声音低了下来,谢皇后有些心烦的点点头“不然还能为着什么?” “可你爹,如今正和平阳侯府走动呢,若是被二公主知道了。”谢夫人有些担心。 “家中的女儿嫁入平阳侯府也是好事,至于萧霁,如今陛下已然赐婚,便和驸马之位彻底没了可能,她若连这些都不明白,怎堪为公主之位?” 谢皇后拧起眉,“娘,公主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这一次,你也带着她走动一下的,看有没有合适的,时间要抓紧。” “着急吗?” “明年,西域二十四部就要进京上贡了,陛下怕是要赐婚。” “我这一次回去就好好相看,二公主自幼娇生惯养,怎么好去那种蛮夷之地呢?”谢夫人是不能留到晚膳时候的,说了一会话,嬷嬷就开始催了。 “那娘娘,臣妇告退。” 谢皇后一向雍容华贵,只看着她娘离开的时候,才生出些许女儿家的不舍和脆弱来。 “娘娘万望保重。” 容黛没想到,自己竟这样轻易的出宫住了,出宫之后,容黛看哪都觉得新鲜。 “外祖母,我想见一个人。” “公主要见谁?今日天色晚了,先回府吧,要见谁,让人改日请回府就好。” “不,我要亲自去见她。”容黛颇有些执着。 第167章 容玉那日回府之后,去见了一趟兄长,将温知渝所说如数告知,容琛听了之后,同样沉默许久。 “看来兄长也很震惊。” “这些话,并非没有听过,只是本该在庙堂之上听到的话,却是从市井之间一个姑娘口中得知,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容琛当初是作为太子教养过的,有些事,他本就是独一份的。 “父皇说的不错,但,我想谢年一定会将这些交给三弟。”分明已经要到盛夏时节了,可容琛身上的衣衫却并不轻薄,和容玉不过谈了小半个时辰,面色就愈发白了,额上还出现了薄汗。 容玉看着自己兄长强打起精神的样子,心中生出一股悲戚之感来,她当初留不住母后,现在是不是也留不住皇兄。 “父皇不开口,我们遇不到这样的夫子,阿玉,这是机会。”容琛眼神却是亮的,若是他身体允许,他也想去拜师。 “皇兄放心,我会把握好这个机会的。”容玉离开的时候,吴氏正带着丫鬟端着汤药进来“阿玉来了,这就要走?不留下用晚膳了吗?” 容玉摇摇头,她在吴氏这个嫂嫂面前一向乖巧,“我府上还有人等着呢,就不麻烦嫂嫂了。” 容玉放慢了脚步,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 “王爷,该喝药了,可别迟了。” “你大着肚子呢,让丫鬟来送就是了,何苦累着自己?”容琛看着走来的王妃,抬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 “哪里劳累了?不过送个药罢了。” 容玉鼻尖一酸,加快脚步往外走去,她的兄嫂实则也是一对平凡夫妻,自幼青梅竹马,兄长也只娶了嫂嫂一人,其余的都被兄长以身子不好挡了回去。 若不是生在皇家,她的兄嫂定然是这世上最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容玉第二日来的时候,让温知渝说快一些“时间紧,温姑娘和我都不好耗费时间,我回去之后,会同皇兄一起学的。” 温知渝时间倒是宽裕,不过是些书上写的大道理,说起来她也不过是在背书而已,至于怎么理解,应用,那是学生的事,便点头应下了。 “今日,温姑娘便给我留个午膳吧。”容玉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笔,是宣武帝都不曾见过的乖顺。 “可。” 容玉说她时间不多了,温知渝便将她所知晓的尽数告知,如同揠苗助长一般。 南北党争,外域不安,世家门第,每一项,温知渝都能同时给出计谋。 “若是按先生的说法,这些事,好像并非难事吧。”容玉有些迟疑,温知渝说的太过轻松,让容玉生出一种错觉来。 “我说过,我给出的法子成功的前提,要所有人都如我说的这般做出选择,可人是最不可控的,能不能做到,我的法子只占三分的,剩下的七分,便看公主的本事了。” 容玉曾觉得自己是伪装纨绔,如今听了才觉得,她根本不用假装,她实际上,就是个纨绔。 “姑娘,外面有人来送拜帖。”温知渝在书房的时候,招月很少来打扰,更何况,拜帖?自从萧霁将她带回温府,她收的拜帖可有一摞呢。 “进来吧。” 招月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两张拜帖,看容玉的眼神,也略有些古怪。 “谁家的拜帖,一张谢氏的,一张王氏的,来拜访的是二公主容黛和三公主容玥。” 温知渝总算明白刚才招月那奇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她现在的表情一定也很奇怪。 “谁?” “二公主和三公主。”招月重复了一遍。 温知渝看了看眼前的容玉,难得迟疑了一瞬,容玉自打招月进来说话,便盯着旁边那紫檀掐丝兽耳香炉认真看着,恨不得将香炉上的纹路都描摹一遍。 “敢问大公主,我这温府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否则这些尊贵的公主陛下不在皇宫待着,不在他们那身份高贵的外祖家中待着,偏要来她这小三进院子。 “咳,我若说不知此事,与我无关,温姑娘可信?”容玉有些心虚的看着她,想也知道,三位公主都在温府,会给温知渝带来多少麻烦,即便这事,她是真的不知啊。 “既如此,大公主觉得,我该如何接待两位公主?”温知渝深吸一口气,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个的都来给她找麻烦。 “我与二妹的关系不好,她也不喜我,二妹又当温姑娘是情敌,我实在不知温姑娘该如何做。” “至于我三妹,人是傲气了一些,为人清冷,别拂了她的面子就是。” 温知渝只想闭门谢客,容玉到底也没留下用午食,一下课就顺着墙边溜走了,独留下温知渝和桌子上的两张拜帖。 温府是什么地方?原本是平阳侯世子广为人知的居所,却极少有人敢上门,之后,温府换了主子,便悄然沉寂了下去,不声不响,除了有心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过多注意。 但是温府的平静注定不会长久,今日往后,平静的日子更是一去不回了。 温知渝一大早醒来,就被招月按在铜镜前梳洗打扮,温知渝看着烟柳和翠柳拿出的那些样式华丽繁复的衣裙连连摆手。 “将这些衣服拿出来做什么?” “今日公主到访,姑娘总得正式些吧。”招月打开首饰盒子,这公主上门,也不知到底该怎么准备。 “不必了,寻常打扮就好。”温知渝让她们将衣服和首饰都收起来。 “可,姑娘,那会不会失了礼数啊?”招月合上盒子,她虽担心,可还是听温知渝话的。 “人家公主来,我做那么华丽干什么?”温知渝看着招月“花枝招展,怕是会平白惹人厌。” 温知渝最后还是寻了一件雪青色的衣裙,让招月给她梳了发。 “姑娘,这根簪子是不是太素了?” “够了。”温知渝看了一眼她头上的簪子,说起来,她妆奁中其他的首饰不谈,琳琅满目的发簪却多数是那人亲手做的,温知渝一眼看过去,竟然寻不出几个能用的,最后只能冷着脸合上妆奁,她还是自己花钱买吧。 果然,拿人手短,最后都是要还回去的。 第168章 “公主,咱们这是要往哪去啊?” 侍女坐在马车里,看着周围越来越窄小的街道,以及越来越拥挤的人群。 “去温府,不过,地方还没到吗?”容黛打开车窗看了一眼,略嫌弃的拿起帕子掩着唇。 她从未往这些地方来过,居然住在这样落魄的地方吗?容黛看着马车在街道上艰难的挤了过去。 “公主若是要见人,着人去叫一声就是了,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还要亲自来这啊?”身边的侍女低声说话,话里话外都是委屈了容黛。 容黛合上车窗“我要好好看看,住在这地方的姑娘,到底哪里比我好了。” “二姑娘,到了。” 容黛出行的时候,倒也没有准备公主的仪仗队,只坐了谢府的马车来,毕竟在京城中,有了谢府的马车,自也不会有不长眼的来招惹。 周围随行的便都叫容黛二姑娘了。 容黛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门扉,忍不住皱眉“这是什么地方?” “回二姑娘,这就是您说的地了,温府。” 容黛抬手一指“就这种地方?”车夫是在谢家做事,知道这位贵人的身份,自然也不好说,这样的宅子,即便是在京城也是顶好的人家了。 容黛拧着眉,这个时候日头烈,她可不想在府门外一直站着。 “本公主下了拜帖,竟然不站在门外迎接,还不快叩门。” 温府的门开的很快,招月出来给容黛行礼,然后引着公主进府。 容黛不满,微微抬起下巴“外客到,主家不曾相迎?这就是你们温府的待客之道?还是说。” 容黛看着招月,满是倨傲之色“还是说,如今温府的主家地位高,连我都难见。” 招月慌忙跪下,“二公主恕罪,实在是今日府上的客人不少,我家姑娘实在是走不开啊。” 容黛怒气翻涌,她来这里,是为了让温知渝自觉他们的差距,而不是让温知渝给她一个下马威。 “本宫倒想要看看,什么人,能比本宫还重要。” 容黛怒气冲冲的往里走,招月跟在身后,只觉得今日怕都是麻烦啊。 招月跟进来的时候,容黛站在门口,招月看不见这位二公主是何种表情,但那火气该是没了。 昨日寻了工匠和木匠,温知渝花了不少银子,让人将做好的凉亭直接搬来了温府,毕竟今日来的人,日头晒着了,她都赔不起。 如今亭子里坐着三个人,温知渝,以及大公主容玉,三公主容玥。 “二公主光临寒舍,未曾远迎,还望公主恕罪。”温知渝起身,迎着容黛也来了亭子里坐下。 温知渝给容黛倒了茶,容玉今日来本就是为了给温知渝撑腰的,毕竟这也是她的小夫子,怎么好被人折了面子呢? “这茶是我亲手所制的水果茶,不知合不合三位公主的口味。” 容玉是喝过的,味道酸甜倒也特别,她之前还想讨些茶包回去喝。 容玥平日在宫中,多喝的是贡茶,母妃又喜欢微苦回甘的,她便也随了母妃,如今喝着入口酸甜,倒也没有不喜。 “甚好。” 容黛如今也说不出不好来,只能点头“尚可。” “两位皇妹好兴致,好不容易出了宫,怎么都往这来了?”容玉今日照旧是穿金戴银,雍容华贵的模样。 “温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难得出宫,便想来亲自谢过温姑娘。”容玥也不曾料到,今日来温府的人会有她的两位皇姐。 实际上,温知渝救下的只是谢婉罢了,去救容玥的是她身边的太监宫女,可温知渝和谢婉的身份不一般,落了水,那便是公主的救命恩人。 “公主言重了,看到公主安好,便是最好了。” 温知渝看着这位三公主,看着清冷,言谈之中也难掩高傲,温知渝便知道,这位,怕最是天真稚嫩的那个。 这位三公主随着皇贵妃礼佛,都说公主容玥人淡如菊,可生在皇宫之中,与世人的生活大相径庭。 空中楼阁罢了,温知渝客客气气的和这位三公主说了话,姿态虽不卑不亢,但在容玥看来,温知渝不慕权力,也无市井之气,也算能入她的眼。 容黛终于忍不住了,放下茶杯落在石桌上,声音不大,略刺耳。 “温知渝。” “民女在。”温知渝看过去,容玉给她使了个眼色,如今这个时候,多担待些吧。 “民女,你这自称倒也有自知之明,至少没有如今就依仗着平阳侯府世子妃的身份。” “说起来,宫宴的时候,我也不过是远远瞧了温姑娘一眼,如今才算是细细看过了。” 温知渝的样貌的确是无可指摘的,这里坐着的四个人,是截然不同的气质,样貌却是和平凡二字不沾边的。 容黛她们是公主,这样的身份,高贵是与生俱来的,可温知渝的身份只是个孤女,为何和她们在一处的时候,却丝毫不落了下风。 温知渝看着眼前的二公主,杏眼的眼尾微微下垂了一个温柔的弧度,眼神也不曾躲闪。 容黛出口的粗鄙,样貌平平,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嘴角微抿着,说了一句“不过尔尔。” “既已经道过谢了,那我就先离开了。”容玥率先起身告辞,“两位皇姐请便。” 容玥说完便转身欲走,温知渝去送,容黛看着容玥的背影“什么态度啊,三皇妹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喜啊。” 容玉端着茶杯“三皇妹就这个性子,倒是二皇妹,我劝二皇妹还是点到为止的好,毕竟温姑娘许是不在意,可萧子昭,却未必会不在意啊。” “大皇姐觉得我可曾出言不逊?不过我倒是不知,大皇姐也会这样维护一个人,看来温姑娘的确特别。” 温知渝眼看着这位三公主前拥后簇的离去,忍不住叹气,还得回身去应付那两位。 谁知道,温知渝刚走了没几步,容黛就冷着脸往外走去,瞧见温知渝之后,站定扔下一句“今日不方便,改日,我希望能单独拜访温姑娘。” 容黛说完一甩袖“我就不劳温姑娘相送了。” 第169章 “她到底是公主,便是再厌你,也不会如同街上的泼妇一般来和你闹。” 容玉从身后走来,温知渝看着容黛“二公主对我该是没有坏心思的,否则该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我才是。” 容玉摇头“温姑娘还是不要自欺欺人的好,她今日是因着我在这,她不肯落了把柄在我手中,自然不会去逞一时快活。” 容玉瞧着温知渝,偶尔些时候,容玉会觉得,眼前人是不是太过天真了些,分明能看出朝野庙堂背后的真相来,却看不出女子的嫉妒怨恨来。 “温姑娘可知,我父皇最年幼的儿子八皇子活下来是多艰难的一件事,淑妃的爹裴司徒求到了我皇兄面前,许了一个承诺,我与皇兄暗中相助,才让八皇子活了下来,可之后,宫中再无皇子出生。” 容玉看着温知渝并不惊讶的样子,若有所思“我还以为这种后宫秘闻会吓到温姑娘呢,不曾想,温知渝连这都知道。” 不,她其实并不很了解真正的后宫,但是后宫电视剧还是看过许多的,与其说是几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不如说是一场巨大的,女人之间的博弈。 “在后宫之中,嫔妃之间或许会有争斗,会争宠,可中宫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就像我母后若没走,哪里还有如今的谢皇后?” 容玉如今说起元后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可她同谢皇后之间的关系,却一直是水火不容。 “父皇如今沉迷于修道,又不缺儿子,所以谢皇后所为,父皇已经不在意了,既连皇帝都不在意了,后宫的嫔妃,还有谁敢冒险生子。” 容玉这些话是不能同别人说的,也就是温知渝,她知道温知渝不会去多言的。 “谢皇后身边这位公主,也从不是个宽容大量的,明着不来,可暗地里的手段可是防不胜防,温姑娘若是同萧霁在一处的话,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可自个在一处,可千万要小心。” 容玉看了一眼温知渝身边的丫鬟,“人都走了,我也不好久留,可惜了,吃不到温府的午膳了。” 容玉虽不重口腹之欲,但是温府的厨子不知从何处来,多的是新鲜菜式,她打听了一下,说是菜谱都是温知渝写的,便磨着要了一本回去,说让公主府的厨子学习一二。 容玉上了马车,还是张扬高调的模样,前有护卫清街,后有丫鬟婆子随行,浩浩荡荡的离了温府。 温知渝坐在亭子里,忍不住揉了一把脸,这半日实在是漫长,她脸几乎都要笑僵了,身边的小丫鬟也多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姑娘,奴婢还以为公主定然都高高在上,不过今日一看,还是好相处的啊。”烟柳同温知渝说笑。 温知渝抬眼看小丫鬟轻松的模样“那是因着今日情况特殊,她们三个,谁都不肯落人口实,你若是有不合规矩的行为,倒是可以试试,公主身边的嬷嬷都能给你好好立上一次规矩。” 烟柳半信半疑,不过想着刚才她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她还是本本分分的在温府伺候姑娘吧。 招月重新给温知渝倒了茶水“姑娘今日弄了这一出,总算是将人糊弄过去了,可那二公主若真单独见姑娘,咄咄逼人该如何?” “大公主有一句话说的极对,她不会明着同我报私仇,毕竟公主的颜面还要的,为了一个男人和我争风吃醋,传出去于公主名声有碍。” 温知渝点头“所以也不是毫无办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不济。” 温知渝的眼神落在院墙上“如今我是陛下赐婚的世子妃,怎么也不会同一般平民百姓消失的。” 烟柳已经收了桌子,招月看着温知渝“姑娘,您也该用午膳了。” 温知渝点点头“厨房今日准备了不少东西,让府上的人都好好吃一顿,也别浪费了。” “是,奴婢这就去和厨房说。”烟柳难掩喜色,其实她进了温府之后吃的已经很好了,如今这年纪还在长个呢,不过姑娘偶尔会弄些新菜式,是她从未吃过的东西,从前只想着填饱肚子,如今也得了富贵人家的“病”,开始重口腹之欲了。 温知渝用午食之前,先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今日的衣服说是随意,实则也是难得的料子,否则如何入了公主的眼呢。 “将这几人的拜帖和请帖全都拿来看看。” 送来温府的拜帖和请帖,温知渝是都看过的,原本只分了不必去和不得不去的,如今她得看看,能否尽量避开那位二公主。 “皇贵妃和淑妃的母亲都出自琅琊王氏?”温知渝翻出两张一样时间的请帖来,一张来自裴家,一张来自王氏。 这问题,招月自然是回答不了的,萧霁曾和温知渝说过,八皇子年纪太小,争夺东宫之位的胜算太小,支持的朝臣不多。 那皇贵妃膝下的六皇子呢? 温知渝写下容霖的名字,萧霁告知她的,果然也是浮于表面的事情,有些事情,还要她一步步的摸索才是。 温知渝将裴家的请帖留下,这个还是要走一趟的。 招月看着温知渝沉思,茫然,恍然,然后就是一副发愁头疼的样子。 “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温知渝有气无力的说着,额头却磕在石桌上,虽然力道不重,可那毕竟是石桌啊,招月轻呼一声,急忙去看,果不其然,温知渝白皙饱满的皮肤上落了一块红。 “姑娘,您没事吧,疼不疼。”招月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温知渝。 “额头疼,不及我心疼。” 温知渝揉了揉额头“招月,你觉得,我打得过你家少爷吗?” “那姑娘要听实话吗?” 温知渝摇头“不,你还是骗我吧。” “那姑娘一定会赢了少爷的,反正姑娘动手的话,少爷一定不敢回手。” “说的很好,虽然你家姑娘并没有被安慰到。” 温知渝抬眼看“好歹这亭子是好用的,留着吧,也算是今日难得的收获了。” 她都这么难了,是该对自己好一点了。 第170章 温知渝重归之后第一次出京,却不是应了谁家的邀请,而是因着宣武帝。 宣武帝到了修道的日子,要往京郊的长生观中去住上半个月,后妃和众皇子公主以及文武百官都要随行为陛下祈福,而温知渝这个准世子妃,也被迫在前往的队伍里,温知渝提前三日才得了消息,还是容玉告知她的。 “我也要去?” “你如今是未来的世子妃,自然要去,三日的时间,那长生观附近都是为文武百官准备的住处。”容玉说话的时候,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大公主对此事颇有微词?”温知渝这话已经算是委婉了,容玉的脸色其实是很难看的,那种近乎嘲讽的表情,是冲着她父皇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我并非没有听过,只温姑娘将这句话全数归于百姓,那温姑娘,若是一个帝王追求长生,搜刮民脂民膏,让百姓陷入水火之中,是不是算是一个昏君了?” “大公主这问题,我无法回答,或者,公主问我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了。” “真是一个糟糕的皇帝。”容玉面上的表情其实是有些难过委屈的,她是宣武帝的女儿,年幼的时候,她的父亲是大胤最英武的帝王,可如今,她的父皇是让百姓怨声载道的昏君。 “大公主,百姓也有自己的难处,从平民起家的本就世间少有,也实在是太难了一些,毕竟,当初的容家也并非是平民出身,或许曾经也踌躇满志想要当一个明君。” “百姓若不是到了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时候,都不会反抗的,官员奉承,坐的太高,自然也就看不见下面的人了。” 朝代也是有命数的,若是宣武帝这般下去,显然是在缩减大胤的命数,温知渝原本是试图用个委婉的说法,但容玉如今已经能听出她的话外音了。 “在善渊国师出现之前,父皇励精图治,不曾昏聩,可善渊国师出现之后,父皇就如同被妖物迷惑一般,非要走上修道之路,要长生成仙。” 容玉试图为宣武帝开解,宣武帝或许有千般万般的不好,可在容玉心底深处,宣武帝还是那个疼爱她的父皇。 “大公主,我说过,如今,我只是为大公主授课的夫子,您和我说这件事,您觉得,只有我相信,有什么用处?” 容玉低头“抱歉,是我多言了。” 温知渝愿意教导她和皇兄,可却拒绝成为亲王府的幕僚,容玉不知这是什么原因,是因为不够相信他们? 温知渝却不曾告知她原因。 “佞臣当道,那大公主觉得,这又是何种缘故?” 容玉说不出话来,人若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可不会想着长生不老。 “今日的话题可以暂停了吗?”温知渝看着容玉无言以对的样子,转移了话题“说说这祈福的事情吧。” 容玉悉数告知,为陛下祈福,自然要心诚,爬也要爬去长生观“平日长生观都是善渊国师在住着,不过每年国师都会选个吉日,让父皇前往长生观修道。” 然后就是祈福时候需要注意的事情,只有一件事“温姑娘,这一次你可千万要跟着萧大人一起走。” 这就是温知渝所担心的事情啊,温知渝看了看容玉,“看来是有我不得不跟着的理由了。” “人多眼杂,而且不是刚说了吗?那长生观之中的,可全都是佞臣,有萧霁在你身边,也放心一些。”容玉走的时候,还不忘劝了温知渝两句。 第171章 温知渝用一种略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公主放心,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他赌气的。” 容玉放心了,朝着温知渝摆摆手,告辞离去了,看得出来,容玉的情绪很低落。 还有三日,最近几日萧霁没有在温知渝面前出现过,今日也该差不多来了吧。 萧霁难得有这样正当的理由来见温知渝,堂而皇之的从温府的大门走进来,只觉得如隔三秋啊。 “阿姐。” “容玉和我说了。”温知渝没等着萧霁说话,就将话堵了回去。 “是吗?不知大公主是如何跟阿姐说的?那位善渊国师,大公主自己都不了解吧。” “她不了解,你了解?” 萧霁点点头“阿姐觉得,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萧霁看着温知渝“事实上,这位善渊国师,便是我带入京城的。” 就连大公主都觉得善渊国师是个蛊惑帝王的妖道,可萧霁却说,这个人是他带回宫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姐别这样看我。”说起善渊国师,温知渝的神色显然很难看,是嫌恶的。 “但人却不是我找来的,善渊国师身边常有异象,传言国师得道,所以我只是奉命带国师回京,至于这位国师到底是谁推到陛下面前的,我还没查出来。” “你都没查出来,说不定是这位国师自己所为呢。”温知渝说了,萧霁却只是看着她笑“阿姐,你觉得,国师如今这名声在外的样子,陛下没了,谁敢留着他。” 帝王不能有错,即便是罪己诏,也只有自己能下,后世子孙若是评判,便是不孝不悌,所以宣武帝一旦驾崩,这位国师的性命便是用来堵上悠悠众口的。 “不知到底是谁家的人,最不好应对,阿姐千万别引起注意。”萧霁轻描淡写的开口“国师曾指认天女,终身供奉于长生观。” “我会跟紧你的。” 宣武帝前往长生观,百官随行祈福,随行人马浩浩荡荡而行,温知渝跟在萧霁身侧,只觉得呼吸都不畅起来了。 “阿姐,走在我身后。”萧霁的声音在温知渝耳侧响起,温知渝低着头,脚下却慢了两步,躲在了萧霁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 温知渝不觉得自己是因为人多才紧张的,而是眼神,那盯着她的眼神,如芒刺背。 温知渝藏在萧霁身后,才敢抬头看去,然后,透过人群,温知渝看到了坐在白色轿辇上的人。 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可眼神却越过人群,落在了温知渝身上。 那就是大胤国师,善渊。 视线交织的下一刻,温知渝的眼神就被萧霁挡在了身后,而盯着温知渝的视线也被挡住了。 “师尊?可有不妥?”旁边的道人看着善渊的神色,顺着善渊的眼神看过去。 萧霁直视善渊,凤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警告,两人对视片刻,倒是善渊先移开了眼神,他知道萧霁是个不能惹的,但那个姑娘,善渊掐弄着手指,算不出。 “无事,走吧,别误了陛下祈福的时辰。”善渊手中的拂尘轻飘飘的一甩,合上了双眼。 温知渝上了马车,萧霁翻身上马“阿姐,我得先去巡查一番,你先在马车上歇息。”萧霁踌躇了一下,解下自己腰间的一块牌子递给温知渝。 “这是皇城司的牌子,若有不长眼的人执意要为难阿姐,就将这牌子拿出来,不要轻易和别人走。” 温知渝合上双掌,皇城司指挥使的玉牌落在温知渝的掌心“好。”她与那国师该是第一次相见,可那国师看她的眼神,像是对她极有兴趣。 第172章 温知渝显得十分乖巧,萧霁看了看温知渝探出车窗,捧着玉牌的样子,只觉得喉咙微微发着痒。 “我会尽快过来的。” 萧霁说着,一夹马肚,策马而去,温知渝坐在马车里,看了看萧霁给她的玉牌,正面只写着一个司,而后面则是玉玺的印章。 那位善渊国师刚才的确是盯着她看的,可她站在人群之中,为何独独是注意到她?莫非这国师当真能看出些什么?温知渝紧紧握住萧霁给她的玉佩,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她还下意识的信任萧霁。 从京城到长生观,若是快马,半个时辰就能到,可他们人多,路上耗费的时间自然更久一些,至少也要两个时辰。 萧霁骑马将整个队伍巡视了一圈才去报了宣武帝。 宣武帝穿着金丝绣的白衣,“子昭啊,我不在京城中,京中的事情,你就多上心一些。” 萧霁点头“微臣明白,可陛下,有些事情,朝臣总是不好做决定的,还得陛下做主才是。” 宣武帝些许的不耐“朕此去修道不过半旬,难道半旬都等不得吗?” 萧霁便不再多言了,“陛下本九五之尊,诚心感天动地,自会得上天眷顾的。” 宣武帝满意的点点头“嗯,有善渊国师在,想来朕也能得偿所愿。” 萧霁听到善渊国师的名字,眼神微不可察的颤了颤“这是自然。” 萧霁催着马往回走,帝王的车驾之后便是国师的轿辇,白色的流光丝绸围绕着国师的轿辇,萧霁拉了拉马缰绳,放慢了脚步。,流光丝绸做成的帷幔掀开,善渊国师看着路过的萧霁微微点头,萧霁却已经催马离开了,善渊脸色不着痕迹的沉了沉。 萧霁站在平阳侯府的马车外,轻呼一口气,才下了马,轻轻推开马车门。 “阿姐,我回来了。” 坐在马车里拿着书翻看的温知渝抬了抬眼,没有开口,萧霁的动作很慢,生怕哪一个动作惹了温知渝不满,被赶出马车去。 “众目睽睽,我还能将你赶出去吗?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萧霁动作一顿,转而上了马车合上车门,然后坐在侧面的位置,手放在膝上。 “阿姐不是说在马车上不好看书的吗?对眼睛不好。” 温知渝握着书卷“没事,今日马车走得慢。” 温知渝放下书,去看温知渝,萧霁瞥了一眼,不是什么话本,而是大胤刑律。 “刚才国师在看阿姐?” “嗯,是从人群中锁定的那种眼神,你也看到了吧。”温知渝卷着书卷,轻轻打在掌心。 “我有什么特别的吗?”温知渝今日着了浅色的衣服,只绣了翠竹,袖口落下几片竹叶,显然是不想引人注目的。 “或许只是巧合吧,那位善渊国师和我算熟识。” 她所获得的关注,的确都是因萧霁而来,温知渝隐隐松了一口气“最好只是个巧合。” 马车里陡然安静了下来,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着说不完的话,而现在,温知渝不愿同萧霁说话,萧霁也不敢开口。 “陛下赐婚圣旨下了之后,我就将你赶出府门了,倒是忘了一件事,婚事安排在什么时候?” 萧霁的表情禁不住露出错愕来,眼中的震惊和欣喜混杂在一处,让萧霁几乎说不出话来。 “阿姐愿意成亲?” “我不愿意。”温知渝答得斩钉截铁“但我总不能因着抗旨丢了性命吧。” 萧霁只觉得心口生疼“阿姐,我怎会因为此事让阿姐丢了性命。” “如今这般也无甚区别,所以,你不如直接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时间能改变这件事。” 若是阿姐愿意,萧霁当即就能备上十里红妆,可阿姐却不愿意。 “从前阿姐一直和我说,少时颠沛流离,不曾记住自己的生辰,这也该是阿姐骗我的吧,不知阿姐真正的生辰是何日?” “十二月初一。”温知渝看了看萧霁,如实开了口。 “阿姐这一次没有骗我吧。” 温知渝看他没说话,萧霁抿抿唇“我知道,除了生死,阿姐不会骗我。” “那成亲便选在那一日吧,既是阿姐的生辰,定然是个好日子。” 温知渝握紧书卷,“明年。” “一年半,变数太多,这对我可没什么好处,我为何要答应?”萧霁看温知渝“阿姐,我又非善人,还是说,我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可眼前的人是萧霁。 “马车外能听到我们说话吗?”温知渝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萧霁摇头“关了门窗听不清的,怎么,阿姐是打算付出什么代价来?” 温知渝攥着萧霁的衣领子将人拽了过去,萧霁在温知渝面前总是顺从的,任由自己被拽过去,萧霁撑着身子,看着温知渝缓缓靠近他,呼吸交缠。 萧霁最先感觉到的,是阿姐身上的暖香,鼻尖触碰,那一刻,萧霁几乎觉得自己要得到一个吻了,可最后,温知渝只是盯着他,靠得极近。 “阿霁,你是要忤逆阿姐吗?” 第173章 长生观,道观乃是宣武帝亲自赐名,观上的匾额更是御笔所批。 温知渝走下马车,避开了去扶她的萧霁。 “这三日,文武百官要在观中祈福,我不能离开长生观。”萧霁低声和温知渝说话,温知渝看了看“那女眷不和你们一处吗?” 萧霁摇头“观中清心之地,自然不能让女子一同,是分开的。” 萧霁还没说完,容玉身边的侍女就来接温知渝了,萧霁垂下眸子“皇城司中还是有我的人的,不得已的时候,阿姐可以用。” 温知渝颔首,并不会在这种时候拂了萧霁的好意,萧霁却拉住温知渝“还有一件事。” 周围分明是人多眼杂的境况,可他们周围却总能被萧霁圈出一块空来。 萧霁抿抿唇,泛出笑来“除了赐婚的事,我何时忤逆过阿姐?晚一年就一年吧,毕竟,谁会赢,如今还说不好呢。” 温知渝没说话,跟着容玉的侍女走了,萧霁站在原地看着温知渝的身影渐渐远去,忍不住捏了捏鼻骨,每次看着阿姐的背影,他就止不住的心焦,即便知道阿姐不会这样消失,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焦躁。 萧霁呼出一口气,去寻了平阳侯,晚间的时候,还是抽空去看一眼吧。 温知渝过来的时候,容玉正跟在谢皇后身边,她就随着侍女寻了个角落站着。 “国师说了,这祈福得是皇后娘娘带头才算是诚心,毕竟是陛下最亲近的人,这几日,皇后娘娘心情怕是会不好,温姑娘在这道观中要谨慎些。” 容玉的侍女小声和温知渝说着,温知渝看了她一眼,看着是个稳重的,不过这话不该在此处说吧。 “姑娘放心,此处都是大公主的人,温姑娘是我家大公主的贵客。”那侍女站在温知渝身边,算是容玉堂而皇之的保护。 她们站的不靠前,人群熙攘,倒也不会引起太多注意,且这些夫人姑娘在府上一向是养尊处优的,如今盛夏,顶着日头站着,等一下还得跪些时辰呢,自知不会被看到的时候,脸上多流露出几分不满来。 女眷这处还宽泛些,皇后带着皇贵妃,也是焦头烂额,无心管着这些,而文武百官那边却是难熬的紧。 温知渝听着那祈福的话,觉得这地方像是个大型欺诈现场,皇后穿着厚重的朝服站在台上,谢皇后如今也是咬牙强撑着,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 陛下极看重这祈福,若是被陛下知晓她出了差错,心中定然厌弃,如今这大胤,可没有比国师更受陛下重视的了。 谢皇后可忍着,只是苦了她的小儿容修,如何熬得住这烈日炎炎啊。 “跪!” 穿着白绸衣裳的女子从长生观中缓步走出,那就是国师选下的天女,站在当朝皇后面前,皇后也得跪,温知渝低头跪了下去,那种呼吸不畅的感觉又来了,这个封建的时代,皇权至上,所有人都深深的弯下腰去,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脚狠狠踩拉下去。 可却让温知渝无法接受,对于曾经的温知渝来说,上千年的封建朝代最后也不过是史书上的一行文字,毕竟活生生的人是当不了提线木偶的,鲜活的人被逼着麻木,那个过程才是最痛苦的。 温知渝无法共情,更无法改变一个封建的朝代,她或许会带着现代人的傲慢试图改变一点点,可她却不愿留在这里,温知渝跪在地上,随着周围的人弯下自己的背脊,所以无论如何,只要有了机会,她一样会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回家。 温知渝起来的时候,双腿已经有些麻木了,侍女眼疾手快的扶着她“姑娘还得再忍忍。” 有人晕了过去,却也不敢走,身边侍女往口中塞了参片,便得死死撑着。 长生观的人开了口,谢皇后才携着后妃公主离去,而其余人却还得等着,直到了日头落山的时候,温知渝她们才被允离开祈福台。 温知渝的房间被安排在了容玉的院子,温知渝坐在床边,掀开裙摆,看着自己红肿的膝盖,抬手按了按,还算肿的不厉害。 容玉来的时候,温知渝正在涂抹药膏,“这药是父皇赏给萧大人的,可是能救命的,温姑娘倒是舍得。” “这般名贵。”温知渝涂药的手一顿,容玉拉过椅子坐下,也是藏不住的疲惫,“还是用吧,想来萧大人也不缺这药,明日,还得跪呢。” 温知渝涂抹了药,看着容玉“大公主这个时候前来,该是和我吐苦水的吧。” “我知,温姑娘如今该是不满的,人人心中都不高兴,不过是别人不敢说罢了。”容玉抬手,让身边伺候的人都出去。 “可大公主,如今在这,我也不敢说。” “怎么,夫子说话一向胆大,这一次却也被这长生观吓着了吗?” “当一个道观都能凌驾于皇家之上,我无话可说,大公主,我是怕死的。” “夫子这话才是真的让容家脸上无光啊。”容玉起身“不过夫子所言极是,我自也不会为难您。” 嫂嫂因着月份大了不曾前来,可兄长却来了,也不知兄长能不能撑住,毕竟,兄长可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兄长来祈福才算是诚心。 最喜欢的儿子,容玉得了消息,说容琛还算安好,剩下的话,容玉已经听不清了,不知为何,温知渝和她说过的话在脑海中回荡。 最喜欢的儿子,对父皇来说是不是也是最好的“贡品?” 容玉曾问过温知渝,她如今该做些什么,温知渝只是摇头“还不到时候。” “那夫子觉得,什么时候才算是到了时候?” “等到公主的野心足够大的时候,大到公主愿意和陛下以及文武百官对抗的时候。” 女子在朝堂之上争夺权力,那就是与文武百官对抗的时候,容玉想要辅佐她的兄长,可二皇子真的能撑得住吗? 温知渝身心疲倦早早睡下,不过屋子里多了个人的时候,还是本能挣扎着睁开了眼。 “这种时候了,还敢乱跑?” 萧霁站在温知渝床边,分明还未睡醒,眼睛都没睁开,去开口就是对他的担心。 “怎么就不知对我坏一点呢。” 第174章 温知渝半梦半醒的时候,身边的人递过来一杯茶,却没让她接过,而是喂给她喝了。 “不是说长生观人多眼杂,不能随意走动吗?”温知渝看着那一双握着茶杯的手。 “长生观不同别处,即便是我也要小心行事,不过来看阿姐的时间还是有的,阿姐不喜欢这里?” 温知渝不好继续在床上躺着,干脆起身坐起,萧霁看她“不睡了吗?我惊扰阿姐了?” “那会回来之后就睡死过去了,现在也清醒不少,不必睡了。”温知渝坐在床上,去寻自己的绣鞋。 她睡觉前随意踢掉了鞋子,也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萧霁提过自己身后的绣鞋,在温知渝面前弯下腰,握住温知渝的脚踝,给她穿绣鞋。 温知渝一惊,当即就要踹过去,胸口,本该是练武的薄弱之处,不过温知渝力气小,力道软绵,萧霁身形都不曾晃动一下。 “你做什么?” “阿姐都睡迷糊了,来这也不好寻个伺候的人,便让我来吧。”萧霁握着温知渝的脚踝,温知渝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霁半跪在她面前给她穿绣鞋。 温知渝觉得不自在,可萧霁却将自己的动作放的越发慢了,女子家的裸足是极少被人瞧见的,平日穿了鞋袜,裙摆遮掩,自是不会有人瞧见。 事实上,萧霁从前也没见过,今日瞧见了,只觉得温知渝脚踝细弱,他一只手就能握住,也不知如何撑得住阿姐这身子的。 温知渝脚趾在萧霁的注视下微微蜷缩起来,萧霁不经意的比划了一下,发现温知渝的脚几乎和他的手掌一般长了。 太小了些吧。 “你看够了没?”温知渝气闷的咬牙开口,萧霁回过神来。 温知渝起身,裙摆一晃,遮住了温知渝的绣鞋。 “你这个时候来找我,不是平白给人送把柄的吗?” “阿姐担心我。”萧霁当没听到那些话,只是露出一副得了温知渝偏爱的高兴模样。 “你若听不懂我说话,还不如回去歇着,这可还有两日呢。”虽然是在容玉的院中,可也住着不少人,温知渝也不敢大声说话。 萧霁今日遇着容铮了,容铮一惯是不喜欢这种地方的,可贵妃也一同来了,他虽不愿却也不会闹。 “若是这样就能得道成仙,那前朝怎么还能覆灭呢?合该弄个道观,一个个都去当仙人啊。”容铮在萧霁面前一惯的口无遮拦。 萧霁不怎么理会他,容铮一贯如此,若非有贵妃,他当真是能在宣武帝面前说了这话去,萧霁觉得,这位二皇子在自毁。 “萧子昭,你是哑巴了吗?”容铮看着萧霁心不在焉的样子“说起来,我听闻萧大人感情受挫啊。” 萧霁终于抬眼看了一眼这位闲的没事干的二皇子,容铮鄙夷的看着萧霁“我说,萧大人,没想到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你若是想同一个姑娘好,就别一副君子端方的样子,人家姑娘不愿意,难不成你还一辈子就这样看着?忍着不吃?” 容铮一挥衣袖“既然喜欢人家,那就搂过来,亲上去,反正是你的人,你是要你这端方君子,还是要当这个登徒子啊?” 萧霁看着眼前的温知渝,心中暗涌,当流氓的确比君子强一些。 “我想带阿姐出去走走,就当是我送给阿姐的大礼吧,只看阿姐如何用了。” 萧霁说着,抬手将温知渝搂住,从窗户翻了出去,突然的失重感让温知渝不自觉的抱住了萧霁。 长生观,虽比不上皇宫的地方大,可奢华程度却半分不缺,萧霁带着温知渝落在一处大殿之上。 “阿姐千万不要发出声响,毕竟这等事被人知晓,即便是我,陛下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温知渝双脚离地,被萧霁抱在怀中,可这个时候,温知渝也不敢动作,大殿之中站着善渊国师和大皇子容琛。 “殿下,时辰到了,开始吧。”善渊坐在蒲团上面,手持拂尘,闭着眼。 容琛立在殿中,看着道童手中捧着的瓷碗,以及旁边放着的匕首,拿起匕首在自己手腕上划过,鲜血往瓷碗中涌去,暗红色的血液填满了大半碗才算停下,容琛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旁边早有人准备好了止血药,上好的止血药倾倒在容琛的伤口上。 “殿下孝心感天动地,诚心可鉴,怨不得陛下最是疼爱大皇子。” 善渊看着道童送来的瓷碗“有大皇子的药引,此次炼丹定会成功。” 容琛强撑着自己亏空的身子,“能为父皇分忧,是我等做儿子的本分。” 萧霁揽着温知渝站在角落里,看着大皇子脚步虚浮的走出长生殿的,外面已经有人等着了,急匆匆的扶着大皇子离开。 温知渝仰头去看萧霁,萧霁伸出手捂住温知渝的唇,遮掩住了温知渝大半张脸,然后带着温知渝悄然离开。 “放血炼丹,这是什么邪魔歪道吗?”温知渝只觉得自己身子发冷,容玉曾和她说过,虽然她父皇如今执着修道,可对她兄长却总是在意的,若非兄长身子不好,或许就不会成如今这般了。 可如今看来,连容玉都看错了。 “大皇子身子不好,该不是因为先天不足吧?” 温知渝倚靠在萧霁胸膛上,这个时候她也无心关注这些事了,倒让萧霁得了趣。 “阿姐聪敏,大皇子幼时的身子还是好的,如今这般是因为中毒所致的,至于是谁下的毒,那就不得而知了。” “大皇子,据说本该是陛下最喜欢的儿子,如今却成了祭品,此事,容玉公主该是不知道的吧。”温知渝自然知道,皇家先有权,后有情。 可这般父子相残的真相,还是太过骇人了。 “这是我送与阿姐的,只看这件事,阿姐要如何利用了。” 温知渝若有所思的低着头,萧霁眼中满是温知渝霜雪一般的后颈。 他既已经将此事告知了阿姐,那是不是也该收个报酬才好,反正,他都被阿姐逐出家门了,萧霁低头,犬齿泛着寒光,落在温知渝的后颈。 第175章 第二日祈福的时候,容铮衣着整齐,表情严肃的走来,和萧霁擦身而过,偏这位二皇子眼尖。 容铮摸了摸下巴,离着远了看不见,可走近了就能瞧见,萧霁的脸上有一个很浅的手掌印。 容铮没忍住,嘴欠了一句“啧,萧大人这如玉的面皮,也有姑娘能下得去手?” 萧霁没搭理他,容铮却不死心的去招惹萧霁“看来昨晚上,萧大人也没闲着,怎么样?萧君子,当登徒子的感觉如何?” 萧霁终于回了他,略带回味“还不错。” 虽然挨了打,但如果能多咬上几口,亦或者亲上两口,被打也没什么所谓。 萧霁看了看眼前的二皇子,虽没什么用处,但当流氓,这位二皇子该是得心应手才是。 三日的祈福终于熬了过去,宣武帝要留在长生观半旬,后宫和百官,则陆续开始回京了。 如今已经要到六月下旬,天气愈发热了,回城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恹恹的,温知渝被容玉请上了公主的车驾,车厢里放着冰块散热。 “大公主心事重重的不知何缘故?” “那长生观之中,温姑娘可闻到什么味道了?” 寺庙道观有香火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长生观是不一样的,平日除了宣武帝,谁敢上那长生观去供奉? “道观点了香,但不像是檀香,公主知道那是什么香?” “温姑娘不入宫,不曾闻到也正常,那是父皇专用的龙涎香,祈福三日,整个长生观都是龙涎香。” “此香珍贵,我的确不曾闻到过。” 容玉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可神色分明是落寞的,她曾记着,兄长也曾得了一块龙涎香,可熏了不过两三日,就被御史台弹劾。 可如今,整个长生观龙涎香随处可见,却都如同没有闻到一样,无一人说话。 容玉想的心烦意乱,温知渝如今比起龙涎香,倒是更在意容琛。 “听说大皇子前日就回去了?” 容玉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来“兄长身子不好,父皇这个时候,也就能念着几分兄长了,让他早些回去歇息了。” 唯这件事,容玉十分满意,这是父皇给兄长的特权,全天下,只此一人,谢皇后知道此事的时候流露出一点不满了,还得做出一副宽容大量的模样。 “大皇子身子不好,陛下偏爱些也是好的。”谢皇后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却是郁郁的,大皇子体弱,可她的七皇子却还年幼啊。 容玉掩着唇笑“我知谢皇后事事都想要压母后一头,可只要兄长在,她终究只是继后,谁也不能越过我母后去。” 温知渝看着容玉的样子,微微颔首“陛下看中大皇子,于大公主有益,的确是好事。” 容玉看着窗外“嗯,我知道兄长身子不好,不好思虑过多,可兄长和我,总是要活下去的,或许等坐上那个位置,兄长也能好些。” 打破天真并不难,难得是容玉对宣武帝还带着期盼,她如今说了又能如何?只会让容玉当即崩溃。 “陛下不在京中,我想见一见大皇子。” 容玉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温知渝,“夫子终于松口了?肯见我兄长,可是想好了?” “并非,只是觉得该去见一面大皇子,如今陛下不在宫中,是最好的时候,是不是?”温知渝看着容玉,容玉点头,的确如此。 “那夫子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日。” 容琛提前两日回了京城,府上的郎中早就等着了,可容琛自己也算是久病成医,知道他不过是失了气血,不是病了,只是太过虚弱罢了。 容琛如今已经到了虚不受补的地步,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还是略想了想事,头就如同针扎一般疼起来。 “王爷,您如今这样子,万万不可忧思过度啊。”府上的郎中知道,有些事,他们已经是回天乏术了,如今只能温养。 “无事。” 容琛有自己的想法,他撑不了多久,即便是缠绵病榻的时日,他也不敢浪费了去。 “本王的身子,本王心中清楚,不必如此大惊小怪,一时也死不了。” 容琛明白,他现在若是走了,王妃,王妃腹中还未出生的孩子,以及他的妹妹容玉,一个都保不住。 “不必想着让本王长命百岁,只要活得久一些就好。”这已算是容琛的奢望了。 “看时辰,公主该来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 温知渝随着容玉走进里屋,分明是夏季,屋子中闷热,可容琛却还是盖着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 “温姑娘到来,有失远迎,还望姑娘见谅。”容琛看着踏进房门的温知渝,心中思绪千回百转。 容琛离开长生观的时候,是萧霁出来送他,他那时候已经有些昏沉了,萧霁在他掌心塞进去一张纸条。 “救公主,见温。” 萧霁此人亦正亦邪,连容琛都看不透他想帮谁,那眼前这位呢? 容琛看着自己妹妹亲自搬了椅子,递了茶水给温姑娘,能让容玉如此信重的人,却未必忠心于他。 “阿玉,你先去看看你嫂嫂吧。” 容玉一怔,容琛抬手“出去。”语气严厉,容玉抿抿唇,看了看自己兄长,又去看温知渝,起身出门去了。 “温姑娘为何突然愿意来见我了?”容琛从前若是信温知渝七分,经萧霁一说,至多三分了。 温知渝抬起左手手腕,右手的指尖在手腕间划过“我看到了。” 温知渝要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容琛能活多久,容玉的女主光环,真的还存在吗?能让她在夺嫡之争中所向披靡。 第176章 温知渝离开王府的时候,萧霁就等在外面接她,这个人也不知道在长生观听了什么,开始肆意缠着温知渝,而这人明目张胆的缠着他,也是拿准了温知渝躲不开他,总要出门不是,就算是在家里,这个人也丝毫不顾面子的会去翻墙。 “陛下不在京城,你倒是有空的很。”温知渝看着站在马车旁边,自顾自的要给她当车夫的人。 “陛下不在京城,皇城司不必时时刻刻和陛下报备,必要时刻,我也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好。”萧霁赶着马车慢慢走着。 “哼,你倒是诚实。” “对阿姐是应该的,我倒也不求阿姐对我也这般诚实,阿姐从长生观回来之后就来见了大皇子,我只能说,阿姐心太软。” 只是见到了大皇子真实的用处而已,就多了几分信任。 “其实我刚问了大皇子一句,他为何不反抗。”毕竟是嫡长子,朝中的老臣亦看重他的身份,即便不明面上的反抗皇帝,私下总可运作一番吧。 “有什么可反抗的?与其让事情不顺,惹得陛下不喜,倒还不如顺着陛下,至少还能得一些好处。”毕竟那位大皇子的确是活不久了。 “你倒是了解大皇子。”那位大皇子的确是这样说的,他是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命数来为自己唯一的孩子搏一条生路。 “可阿姐,大皇子至多能活三五年,如今,怕是也就是两年的光景了,就算坐上了东宫之位也一样保不住,即便如此,阿姐还要帮大皇子吗?” 温知渝点点头,萧霁拉着马车的缰绳,懒散的靠在马车上“阿姐,容琛很特别吗?” 大皇子的确特别,可她一开始看重的,是容玉啊,按照系统的说法,容玉实际是一个极聪明的人,能与萧霁相对抗,纨绔公主的表面下,是权倾朝野的野心。 她和萧霁,本该是强强联合,只不过一个还未成长,而另一个,彻底长歪了。 “除了大皇子,你有看好的人吗?” 看好的人?萧霁不答,阿姐或许是因为容玉,可前世的时候,他选的可不是大皇子,而是皇长孙,其余的皇子,其实也没有昏君之相。 “无论皇子之间是如何想的,他们背后的世家却总要斗上一斗。”所以最后两败俱伤,而他萧霁则是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扶持无父无母的皇孙上位,本就是他的目的。 而他前世之所以杀了容玉,便是因为容玉为了自己的侄儿,不断和他作对,所以,他亲自下旨,将大公主容玉逼上了绝路。 萧霁停下马车,“其实大皇子也不错,阿姐觉得好就好。”温知渝看着萧霁,不是说这个人走的是一条青云路吗,可在她面前却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也不知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装出来做给她看的,掌控生杀大权的皇城司指挥使,却在她面前生了一副菩萨面。 其他的皇子身后站着的多是世家,上位之后不缺权臣,萧霁自知是争不过世家,也无心耗费心神去争,干脆选了孤立无援,却得宣武帝属意的皇长孙。 上辈子的事情太遥远,可如今想来却历历在目,都说人有报应,那他的报应,是如今平白厌了他的阿姐吗? 温知渝下了马车,萧霁站在马车旁,他今日该是进不去温府了,罢了,能同阿姐相处一段时间已是不错了。 第177章 “阿姐,如今容玉能用的人不多,阿姐记得多利用我,随时恭候阿姐差遣。” 温知渝看了看他,若不是她养大的孩子,这样的痴情,倒还真让人感动。 温知渝进了府,顺便十分干脆的让人滚回自己家去,萧霁倒是十分顺从,然后温知渝就听到了隔壁府门打开的声音。 “大人回来了。”温知渝几步走了出来,看着萧霁走进旁边的府门。 “你何时搬过来的?” “阿姐将我赶出家门没几日的时候,阿姐赶我出府,侯府也没我的位置,只得另寻住处了。” “堂堂平阳侯府,竟然连他们的世子爷都容不下了。”温知渝指着萧霁后面的院落“要到这种寒酸地方住着。” 寒酸?萧霁想起他们姐弟二人刚入京的时候,阿姐说要买院子,眼前的温府,在他们眼中就是极好的院子了。 “阿姐看上的地方怎么好说寒酸呢?在我看来,这地方是全京城最好的地方才是。” 萧霁说完,一摆手进门了,温知渝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招月喊了一声,才愤愤回府去了。 “从前好歹还是个如玉君子模样,如今倒好,真要当个小流氓了。” 温知渝在墙这边怒气冲冲,而墙那边的萧霁,靠在墙壁,泥土灰尘蹭脏了他的衣袍,萧霁却是毫不在意。 “你不怕她生气吗?”系统最近正在寻找如何维持这个世界的法子,萧霁这个时候脾气倒是极好,只要是它提出来的办法,萧霁都会去尝试。 “对阿姐来说,没有比我觊觎她,更让她生气的事了,不过你在这里,没人能从我手中带走她。” 萧霁靠在墙上“既如此,阿姐活泼些也好,否则阿姐总是那般冷静,不与我生气,会让我觉得,阿姐不在乎我。” 系统看着萧霁,这几日他一直在观察萧霁,结果就是,这个人的黑化程度越来越高了,而且各项数据显示,这个人依旧处于极度危险的行列。 可相对的,萧霁的行为十分正常,正常的让系统觉得它的数据出错了,只有这个时候,系统才会觉得,眼前这个人的确危险又疯狂。 “你离开这个世界很难,但对温知渝来说,离开这并不难,如果她能狠心杀了你,她现在就能离开,你这样,就不怕她杀了你吗?毕竟她最近的情绪好像很糟糕的样子。” “嗯?阿姐不高兴?”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听它的话啊? 萧霁听着墙那边的声音,温知渝的声音本该是姑娘家惯有的软甜,偏阿姐总是自持她是姐姐,做出一副样子长者的模样,却不知萧霁早就看透了温知渝的强装镇定,只是自年幼的时候,萧霁就知该怎么惯着温知渝了。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从前只是围着你转,如今看的多了,自然是觉得不适应。” 萧霁听了,却只是点点头“既这样,你就该尽快找到两全之策,才好让阿姐和我尽快离开此处。” 他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系统趴在桌子上,这一次被萧霁逮住,它的积分都不知道消耗了多少,只有维持住这个落后却等级极高的世界,它的积分才能回来啊。 “我知道。”系统咬牙切齿的开口,它当然知道,可温知渝是任务者,萧霁却属于此方世界,甚至还是男主,离开这里,何尝是一件容易事啊? 可萧霁现在只给了它一条路,他舍不得让温知渝同他困在这个世界,却也不愿放温知渝一个人离开。 “我实在不明白,你是怎么爱她的。” 萧霁却将掌心落在墙面上“不如,你去见一面阿姐吧,阿姐好像很想见你。” “你确定?” 萧霁抚了抚自己的下巴,眼中掠过的神色让系统觉得不安。 “是,去见阿姐,然后告诉阿姐,想要离开这里,那就杀了我。” 萧霁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放在系统面前,笑的十分愉悦期待。 第178章 温知渝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见到系统,而系统送给她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你疯了?你当这是格林童话吗?”温知渝咬牙看着系统,系统伸出猫爪,拍了拍眼前的匕首。 “这个世界出现了问题,无法让你顺利脱离这个世界,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他们可是规矩严格的统,当然不会用这么凶残的办法,真正凶残的,是逼着它来说话的人才对。 “杀了男主,世界会再次重启,你自然也能离开。”系统有些心虚,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匕首,可这个时候的温知渝已经是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心看到系统不对劲。 温知渝颤抖着手拿起那一把匕首,日光落下的时候,匕首折射出生寒的的光,将温知渝平日温和的眸子折开来,再也看不清了。 “你做好决定了?”系统心中一紧,温知渝该不会真的要杀了萧霁吧,那萧霁会如何? 可下一刻,那一把匕首就被温知渝扔了出去,落在墙角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不愿杀他吗?你不是很想离开这个世界吗?” 温知渝看着系统,刚才她只是震惊罢了,可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甚至不需要考虑。 “我的确无法适应这个时代的某些事,可我所在的国家也是从这样的时代走过来的,系统,我或许的确傲慢,自视甚高。” 温知渝缓缓坐下“可我还不至于到了这里,就能视人命为草芥了,我救不了人,也不会去杀人。” 系统过去扒拉着那一把匕首打算离开,但想起一墙之隔等答案的人。 “是因为那个人是萧霁,所以不能动手,还是说,不管是谁,都不会动手。” …… 萧霁听着系统的话,系统看他“她不会杀你,你满意了?按照你的说法,我已经告诉她,她或许不能离开这里了。” 萧霁把玩着那一把匕首,阿姐太慌了,甚至都没有发现,他给阿姐的匕首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温字。 系统看着萧霁的神色倒也算不上好看啊。 “这你还不满意吗?” “何谈满意,阿姐不杀我,却不是因为我是萧霁,只是因为阿姐心善罢了。” 而萧霁,只要做温知渝眼前独一份的人。 系统目瞪口呆的看着萧霁,萧霁能成为男主,果然是因为他足够变态吧。 “我会尽快找到办法的,既然这里没有我能做的事情,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您一向来去自如,子昭何德何能,让您困在此处啊?” 萧霁看了一眼眼前口出人言的狸猫,露出一个谦和的笑来,系统却险些炸毛。 你是没有拦着我,可问题是,你威胁统啊,我一走,你就弄死容玉怎么办? 系统走了,萧霁眼前的狸奴亦变了一副愚蠢的模样,萧霁拿出帕子,将匕首仔细擦干净,这本是他备给阿姐的礼物,却到底是没送出去。 萧霁拿出锦盒,将匕首仔细装好,阿姐不喜这里,想回家,他如何真的舍得将温知渝一生困于此处。 萧霁等了许久,等到旁边的院子要了一壶又一壶的酒水,等到天边浅浅的月终于高悬,萧霁一向都很有耐心的。 温知渝趴在亭子中,身边落着几个酒坛,已经醉了,萧霁越过院墙,朝着温知渝身边的丫鬟摆摆手。 “都下去吧,我陪着阿姐就是。” 温知渝身边站着一个身影,她看不真切,她这个时候也不在意,她只知道,她很有可能回不去了。 “骗子,我回不了家了,你骗我。” 温知渝低声呢喃着,萧霁弯下腰,看着温知渝“阿姐,谁骗你了?” “系统,它明明说,我可以回去的,我家里人还在等我呢,它骗我。”温知渝哭的鼻头都红了,萧霁低头看着,抬手轻轻蹭了蹭温知渝的鼻尖。 “是吗?那它可真坏。”萧霁拿走温知渝手中的酒杯“阿姐醉了,喝酒伤身,不必为了他人伤了自己的身子。” 温知渝抬头看他“我爸妈还在家中等我呢,我还给他们留了信,说我一定要回去。” “阿姐的家人果真很多,看来我的确不重要。”萧霁站起身,温知渝仰头看他“阿霁也重要。” “那阿姐为何不能陪在我身边呢?” “不行的,不行,我妈还等着我呢。”温知渝眼圈一红,突然落下泪来,左右为难的样子,倒是可怜的紧。 “我不怪阿姐,我怎么舍得让阿姐为难呢。”萧霁对着温知渝笑,带着几分悲切,温知渝看的不清楚,抬手摸了摸萧霁的脸。 “阿霁,你哭了吗?” 温知渝觉得自己掌心似乎摸到了一片水渍。 “这里不好是不是?阿姐不喜欢?” “这里太可怕了,我讨厌这里,建功立业又如何?我有没有命活着都不好说。” 温知渝将自己的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萧霁听着,摸了摸温知渝的后脑勺“阿姐浑说什么呢?有我在,阿姐怎么会死呢?” 温知渝靠在萧霁身上,哭的倒是凄惨,可萧霁却觉得满足,阿姐你看,在这世上,你别无所靠,只有我,我也不贪心,几年就好。 温知渝抱着身边人的腰,委屈巴巴的说着这个世界的可怕。 只是一趟长生观而已,竟然真的将阿姐吓着了,可阿姐,你想在此处建功立业,未来要见到的可比这更可怕。 萧霁想要温知渝当莬丝子,那样,他自然可护着阿姐无忧无虑,可温知渝不愿啊。 毕竟一个金鸟笼,可困不住温知渝这一只从远方飞来的雀儿。 “阿姐放心,这一场大戏,虽你我都是戏中人,可戏该如何演下去,也是我们说了算才是。” 京城风云再起,温知渝必定要裹挟其中,萧霁要在这之前,彻底断一次温知渝的念想。 回不了家,所以阿姐要明白,往后是躲不开他的。 萧霁拦腰抱起温知渝回房。 “阿姐该讨我开心的,毕竟只有我才能带着阿姐回家啊,偏阿姐是个傻的。” 温知渝被放在床上,萧霁难得没有克制住自己,在温知渝的额上,面上,以及唇角落下无数个吻和唇角逸出的叹息。 “可谁让你是我阿姐呢?” 第179章 温知渝曾去过一次天香楼,不过那个时候只是来看热闹,可这一次,容玉却要她往锦华楼来。 锦华楼和天香楼一般,不过一个是花楼,另一个是南风馆罢了。 温知渝倒是没什么想法,不过是来见识一二,可身旁的这个人却不怎么乐意。 温知渝坐在马车里,前几日她喝醉之后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如今萧霁跟在她身边的时候尤其理直气壮,她从前是很少会将自己喝断片的,可那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个人这样高兴。 “大公主约我来锦华楼,你也要跟着吗?”温知渝站在锦华楼面前,终于要忍不住赶人走了。 “果真是心思不纯,怎好让阿姐来这里谈事?”萧霁看着锦华楼中来来往往的男子,一个个均是忸怩作态,浓妆艳抹,一副媚态。 温知渝看着眼前衣袍松散,几乎要袒胸露乳的的男子,那男子一副潇洒自如的姿态“姑娘也是来我锦华楼的。” 温知渝眨眨眼,视线有些飘散,萧霁径直捂住温知渝的双眼,看着眼前的男子“滚开。” 那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萧霁和温知渝,摇晃着手中的折扇“二位这是来我楼里找乐子?这,我锦华楼没同时伺候夫妻的啊。” 萧霁没说话,只是抬起手,一柄细长锋利的柳叶刀飞过去,削了眼前人一缕发,脸颊上则留下一道细小的伤口。 那人的面色微微一变,看了看萧霁,又去看温知渝“这位少爷也是主子邀来的?毕竟小少爷实在算不上友善啊。” 温知渝伸手扒开萧霁的手心,摆摆手“公子勿怪,你家主子呢。” 那人又瞧了瞧温知渝,温知渝的眼神倒是平和。 “我就说,主子这般看重的人,怎么能是一般人呢?”二楼楼梯前的男子出声,化解了这紧张的气氛。 “姑娘,这边请,至于这位。”那人看了看温知渝身边的萧霁,温知渝也侧头看了一眼,便明白她是赶不走人了。 “阿姐,不如我们拆了这地方吧,如此也能换个地方,好好说话了。”萧霁说话的时候,往腰间摸去,温知渝按住萧霁的手臂。 “与我一同的。” 温知渝和萧霁上了锦华楼的四楼,比起下面三层来,四楼的装饰倒是“朴素”,也十分安静,容玉正靠在一位美人身上闭目养神。 “公主竟还有这样的产业。”温知渝走进屋里,桌边坐着一个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妖娆妩媚,怎么看,都带着一丝风尘。 “天香楼。”温知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了三个字。 萧霁进了屋之后,自顾自的寻了个角落站着,显然是对这屋子中的人有几分嫌恶,听到温知渝的话,眼中略过一丝笑意。 容玉睁开眼起身,坐在温知渝对面,看着那女子“我就说,不必瞒她。” “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连父皇都不知道,天香楼的玄馥,这是锦华楼的玄竹,他们算是我少有可以信任的人吧。” “见过温姑娘。”两人对着温知渝行礼,周身的轻浮气收敛了几分。 “夫子,这算不算学生的诚意。”容玉看着温知渝,余光瞥了一眼萧霁,萧霁却阖上双眸,看上去并不在意。 恐怕是容琛和容玉说了什么。 容玉亲自给温知渝添茶,温知渝抬手轻轻盖在茶杯口上,看着容玉“公主有话不妨直说?”容玉放下茶杯,看了看萧霁“萧大人在此处没关系吗?毕竟萧大人可不是我公主府的人。” 第180章 “若是公主能想办法赶走,求之不得。”温知渝开口,惹得容玉直笑。 容玉笑够了,才去看温知渝“我大哥等不及了,我如今这个大公主的名号依旧是个虚职,我得有个官职。” 温知渝看她,公主的确是有品阶,可官职,哪是那么好得的。 容玉敲着桌子“我知道这件事实在是有些为难夫子了,可您也知道,没有官职,我能做的事情非常少。” 容玉有些发愁,“兄长曾是有实权的,可父皇未必会同意。” “大皇子过去是在吏部任职吧,六部,公主如今是挤不进去的。” “我知道,我母后是唯一身有官职的女子,只不过,入宫为后之后,便再也这般女子了。” 温知渝恍若未闻,只是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三个字。 宗正寺,掌管皇家事务,位列六部九寺。 温知渝点了点宗正寺的名字“这是我为公主走的第一步,大胤虽设宗正寺,可实际,宗正寺中的官员配置不齐,当然,也无人去关注宗正寺,毕竟,掌管的是皇家事务,同多数官员没什么关系。” 容玉拧着眉缓缓点头,她的确不曾想过宗正寺,毕竟这宗正寺在朝堂之上存在感十分微弱。 “可即便是宗正寺,父皇也不会允我任职的?” 容玉看着温知渝。 “那是因为宗正寺从未办理过什么要案,如今只要有一件移交宗正寺的案子,而宗正寺却不敢管的案子,陛下必然焦头烂额。” “现在?” “陛下修道的日子快结束了吧,这个时候最好,陛下心情好,有些事却又不得不管。” “夫子详说。” “只看公主殿下舍不舍得了。” 宣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名字,全都是和皇家有所牵连的人,温知渝大多都不熟悉,而这些名字也不是容玉写下的,而是玄馥在写。 “这些都是我天香楼的常客,地位尊崇,可名声也实在是不怎么好,而且这几个脾气尤其不好,为了抢楼里的姑娘闹起来,是常有的事。” 玄馥画出几个人名来,容玉点点头,然后去看玄竹“你呢?” 玄竹看了看容玉“公主又不是不知,我这可是南风馆,便是有人常来,也都遮掩的严实,若是我这南风馆中出了事,往后可就没客了。” 眼前的人不同于萧霁,美的十分柔和,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莫名的柔软,可却和其他小倌不同,半点没有涂脂抹粉,而且和容玉很亲昵,温知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旋即就被人挡住了目光。 “美人蛇蝎,阿姐还是警醒些好。” 屋子里静了下来,容玉看着萧霁“萧大人对我的人,似乎颇为不喜。” 萧霁这辈子的确不曾见过这两人,可上一世,这两人可是拼死为容玉报仇,虽不曾杀了他,却也重创于他,这般算下来,是仇人才是。 “杀气太重,世间最难挡的莫是美人刀了。”萧霁看了一眼玄馥和玄竹,玄馥捧着扇子,娇笑一声“我们同萧大人可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何必这般防备我们呢?” 而玄竹看萧霁的眼中已全然是戒备,容玉看了看温知渝,示意事情已经谈完了,赶快将人带走吧。 “怎么,你很熟悉?是熟悉花楼,还是熟悉南风馆,莫不是被这美人刀伤过。”温知渝凉凉来了一句。 “阿姐,我没有,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萧霁弯着眉眼笑“除了阿姐,世上哪里美人?” 温知渝将杯盖放在茶杯上“这算是公主的情报网吗?” 第181章 容玉点头“自然,不过很多消息都用不上,或者说没有那个必要,我如今透出太多秘密去,反倒会被针对吧,我也就当听过八卦。” “若是公主不介意,可以将楼中的消息也给我一份吗?” “自然可以,温姑娘可以好好看看,毕竟这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哪个没往这两处来过?” 锦华楼的小倌,天香楼的姑娘,多寻的是官妓,既能陪着客人风花雪月,亦能附庸风雅,名气自然要比寻常的风月之地高一些。 温知渝出门欲走,萧霁将手中的兜帽斗篷给她披上“人多眼杂,切莫被认出来了。” 这个时候,该是愈发热闹的时候了。 温知渝随着萧霁往外走去,锦华楼不似天香楼那般热闹,不过,包厢要比天香楼更多些。 好男风,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这不是谢公子吗?怎么得空来见我了?” 谢,温知渝透过面纱看了一眼被前呼后拥进门的人,那人脚步匆匆的上了楼,温知渝只听着了一句。 “玄公子今个可在楼中?” 温知渝和萧霁出了锦华楼,天色未黯,锦华楼却已经点了灯,萧霁脸上戴着一个面具,上了马车才取下。 “那些客人都戴着面具。”温知渝看着萧霁手中的面具,那是刚出门的时候,容玉让人递给他的。 “嗯,京城中多有南风馆,文人觉得好男风也属风雅之事,可实际上若真被人知晓了,便成了污点。” 温知渝摘下斗篷“人一贯如此,乐得看别人笑话,自己却不能成笑话。” 萧霁掀开车窗,锦华楼和天香楼离得近,而无论如何,这等风月场却从未冷清过,总不缺人声色犬马。 “阿姐打算做点什么?” “萧大人,无论是皇城司,还是大理寺,都是和宗正寺抢案子的地方,我为何要告诉你?” 温知渝瞧了瞧马车车门“停车。”马车本就走得慢,立刻停了下来。 片刻之后,马车夫赶着马车走了,只留萧霁一人站在原处看着远去的马车,这地方已过了最热闹的街道,来来往往的多是平民百姓,也无人注意到他。 温知渝回府之后,容玉就让人将东西送来了,温知渝翻看了一下,一些熟悉的名字,而这些也不愧是从风月场得来的消息,翻看下来,像是一本风月小说。 “招月,我问你,我如今的话本卖的还好吗?” 招月点点头,显然是明白这件事的“姑娘您是不知道,这些年写话本的不少,可卖得好的却是寥寥无几,且都是模仿着姑娘写的。” 招月言语中多是几分瞧不上“有些都算得上照抄了,可怎么看也没姑娘写得好,您是不知,去岁的时候,还有书肆打着姑娘的招牌卖话本呢,最后,书肆都让人砸了。” 话本,在寻常读书人眼中是上不得台面的,不见圣人之言,多是些志怪情爱,可架不住后宅的女子喜欢啊,再加上寻常百姓听书的时候,也喜欢听话本,若说是圣贤书,谁还乐意听啊。 “那就好。” 温知渝铺开纸张,写下时隔三年,雨齐新作。 “祭品” 有些时候,似是而非的舆论,最能引起人的怀疑,而舆论造势,什么时候都不早。 姑娘可知,花楼中姑娘最厉害的手段是什么? 这是玄馥问温知渝的,彼时,温知渝正被请去天香楼做客。 请一个姑娘去花楼做客? 这事情,怎么听好像都很奇怪啊,容玉递过请帖的时候,自己都忍不住尴尬。 “他们姐弟二人,性子是有些古怪,不过温姑娘不必担心他们的忠心。” 容玉只是送了帖子来,却不曾开口让温知渝真去那做客,可温知渝却还是去了,瞒着容玉,瞒着萧霁。 看得出来,玄馥见到温知渝的那一刻,是毫不遮掩的震惊,虽然穿着斗篷,将自己遮掩的十分严实,且是从后门进来的,可温知渝还是秉承着做客的规矩来的。 玄馥既当得了这天香楼的掌柜的,最会的便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若要和温知渝交好,也不是难事。 可这问题,玄馥问的很是认真,而温知渝也诚实的摇摇头。 “来这地方的总不会是为着琴棋书画而来,真要说才女,那书香人家的女儿,不比楼中的姑娘有才华?而美貌更是如此,美人总会迟暮,这算是手段吗?” 玄馥点头“在这风月场中,姑娘家最厉害的手段便是感情,让风月场的姑娘对自己痴心,对他们来说,那是战利品。” “若是真的有真心,风月场中哪来源源不断的“红颜知己”?” 不会有男子真的瞧得上风月场中的姑娘,出了风月场,连他们的妻女都不曾尊重,又何谈是这里的人呢? “温姑娘说的不错,所以入了这地方的,到最后一刻,恐怕连自己的真情假意都分不清了。” 玄馥看着温知渝,两人站在天香楼的楼上,看着楼中的声色犬马。 “温姑娘尽力帮公主便是,不必多想,进了天香楼的姑娘,一定会明白一件事。” “男人,玩物尔尔。” 第182章 容玉曾和玄馥说过,这位温姑娘哪里都好,可有一样,温知渝眼中看到的人太多了。 贩夫走卒,风尘女子,在温知渝眼中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温知渝总想用温和的法子,不伤害任何人,只是这样的想法太天真了。 “温姑娘,您应该明白的,您若要辅佐公主,有些人一定要死,而对我们来说,那也是归宿。” 玄馥身披红纱,神色漠然。 “敢问这话,是大公主让你来说的吗?”温知渝按了按斗篷,将自己的面容遮掩的更严实了一些,玄馥愣了愣,摇头。 “姑娘放心,我家公主如今还是个直性子,至少她对陛下还抱有期待。” “也是,公主总会明白的。” 玄馥送温知渝从后门离开,温知渝坐上马车之后才掀开车窗看着玄馥。 “你们楼中有一位姑娘,叫纤月,擅琴艺,问问她吧。” 玄馥隐隐松了一口气“好。” …… 大胤开国,虽有世家相助,可靠着从龙之功封侯拜相,一步登天者亦不计其数。 李黟的父亲忠信侯便是如此。 “少爷,到了。” 忠信侯儿女众多,可李黟是嫡幼子,出生的时候,正巧是圣上下旨封侯的时候,李黟便极受宠些,李黟虽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可家中也不求他建功立业,不闹出事来,当个纨绔公子也好。 李黟如今已经定下的婚约,乃是当今端王爷家中的姑娘,不过端王爷说是心疼女儿,婚事便拖的时间久了些。 李黟倒也不在意,他这婚事是爹娘定下的,那端王爷家中的郡主确有气质,可样貌只能算是清秀,且见过几次面,对他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 李黟平日在外一向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若非是他爹娘耳提面命,他怎会对着郡主卑躬屈膝? 不过,他在天香楼中有个红颜知己,一向是温柔小意,也是个美人,如今是巴不得婚事拖的再久一些。 李黟进了天香楼,鸨母见着人来了,赶忙来迎。 “这不是李少爷吗?今个有空来见我们纤月了?”鸨母看着李黟,笑的谄媚。 这位是个人傻钱多,心心念念成亲之后要给纤月赎身的,鸨母见多了这种人,心知肚明,不过是贪图美色罢了。 这成了亲,家中有主母,不说侧夫人的位置了,便是个良妾也做不得的,等到没了恩宠,岂不是处境更难过? “李少爷这边请,咱家纤月这些时日可是练了舞,就等着您来看呢。” “纤月姑娘的一舞,可是千金难求啊。”李黟身边的人奉承着他“我等可都是沾了小侯爷的福气啊。” 李黟看了看鸨母“纤月如今没接客的吧。” “可不是,有李少亲口吩咐,我哪敢还让纤月接客啊,更何况,我愿意,纤月姑娘也不肯啊。” “我们纤月可是对您一片痴心啊。” 李黟点点头,一副怅然的模样“纤月本不该流落风尘,从前她就同我说,想光明正大的入我府门的。” 鸨母已经喊开了“纤月,纤月啊,李少爷来了,还不速来接客?”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从屋中袅袅婷婷而来“李郎,这些时日都不曾来见我,还当您忘了月娘呢。” 纤月当初在天香楼站稳脚跟,便是靠着一曲掌中舞,身姿纤细,如弱柳扶风,眸含秋水绵绵情意,说话娇柔,一言一行都如撒娇一般。 李黟自幼养尊处优,不同那些风吹日晒的百姓,倒是有一副白净面皮,平日青衫折扇,倒也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第183章 纤月略一抬手,便露出一只雪白的胳膊来,引着周围的目光都往她身上瞧。 李黟自知道,这是个风月场所,可他看着旁人盯着纤月的眼神,却觉得恼火。 李黟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自个去玩吧。”说着就同纤月一起进屋去了。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我爹娘看的紧,我不知多想你呢。” 纤月进了屋,抬手给李黟倒茶“月娘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李郎,自也知道侯爷和夫人瞧不上月娘。” 纤月说的泫然欲泣,美人落泪,李黟自是要哄的,“我那不也是为了哄着他们,好让你入府吗?” 天香楼的姑娘大多学过如何落泪,落泪的时候,不会染花了妆,也能叫人怜惜,美人落泪,合该是梨花带雨的模样才是。 “李郎,我如今已经是入了风尘,与李郎能情投意合,已经是得偿所愿了,不求能进府,让李郎为难。” 李黟看着纤月,纤月同他乃是以诗会友,跟在他身边,从不求金银名利,既如此,他怎能负了纤月呢。 “月娘放心,我决然不会负了你,我定然会让娘开口让你入府。” “月娘不求名利,能在李郎身边伺候就已心满意足了。” 李黟看着纤月的眼神中已经是深情款款,他在郡主面前没有得到满足的男人自尊心,在这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新学了舞,李郎可要看。” 李黟这个时候已经揽上了纤弱无骨的腰肢,衣衫轻薄,入手便是女子柔软细腻的肌肤,李黟心尖一颤,心中满是灼热。 “月娘,我一定会娶你的,不若你就从了我吧。” 天香楼的女子多是清倌,每个姑娘的初夜都价值万金,而李黟说是同纤月情投意合,如今却非入幕之宾。 “月娘当然知道,反正我这个人本就是李郎的了,可五日后,不是李郎的生辰吗?” 纤月腰肢一弯,挣脱了李黟的怀抱,那衣裙是上好的布料,腰肢一转,裙摆飘逸若仙。 “月娘备了生辰礼,定让李郎永生难忘。” 天香楼的每一个房间,均带着浓烈的香气,却不让人厌烦,反而让人身心都酥软了几分。 纤月看着李黟痴迷的模样,心中却明了,这痴迷不过是因为还没得到她。 说到底,花楼中的姑娘对他们来说便是低贱的,所以只要随口应承两句就能得了姑娘的身子。 那三媒六聘,是良家女子才能得到的。 纤月在灯火下跳起舞来,裙摆飞舞,尽是媚态横生,让人魂牵梦绕。 “这不是小王爷吗?” “宋大人。”端王府的小王爷,容昊挑眉看了一眼眼前的人。 这人是个礼部的四品小官,接待外使的时候,曾和他搭上了线,多有几分巴结的意思,容昊倒也不全然在意。 礼部官员晋升慢,也没什么前途,多是在礼部熬着年岁过,等到上级乞骸骨的时候,陛下才会想着擢升些人来。 所以这位宋大人费尽心思想要攀上他端王府,倒也不让人惊讶,而且这宋大人虽是个四品小官,可出手大方,容昊颇为满意。 端王府听着光鲜,可他们家中的子嗣多领着闲职,陛下这几年又大肆征用国库中的银两,连带着,他们王府的俸禄,也是一再缩减。 所以虽不缺银子使,可奢靡的日子过久了,自然是过不惯那节衣缩食的日子了,幸而底下孝顺的银两多。 否则这位宋大人不过是个四品京官,如何能入小王爷的眼。 “如今已经是过了虾蟹的时节,此处又是京城,这些河虾可不好得,如今只有这太白楼能吃到了。” 容昊点点头,看着眼前人近乎炫耀的口味,不满的皱眉“本王爷什么没有吃过,宫宴之上的珍馐,可是这等平凡之处能有的?” “是,是下官贻笑大方了,小王爷莫怪,下官也寻不到些什么好物,这京中有什么好物,除了往宫中送的,可不就是往王府去了吗?” 容昊捡起一个虾仁吃着,看着眼前人“宋大人,今日当街拦我,就是为了请我在这地方用膳?” “自然不是,下官听闻小王爷喜音律,下官这有一手好曲子,想同小王爷品鉴一番。” 容昊来了些兴致“哦,我倒是不知,宋大人也喜音律。”眼前人只是眯着眼笑“下官只是粗通一二,比不得小王爷,不过是听着那曲子好听,想着那伯牙子期,想来那弹琴的也是念着有人能听懂啊。” 容昊点点头“这是自然,若真有如此善通音律者,我倒是想好好瞧瞧。” 宋大人瞧了一眼天色“时辰还早,王爷先用膳吧。” 天色擦黑,酒楼外的街道逐渐清冷了下来,宋大人带着小王爷走了几步,拐了个弯,往大路上走去。 “天香楼,宋大人带我来此处是何意?”容昊微微眯起双眸。 宋大人看了看容昊的脸色,虽然肃着一张脸,可瞧着也不像是不满。 “下官所说的那位善音律的姑娘便在此处。” “大胆,你竟然带本王来此处?这等风月场所的靡靡之音,如何能称得上好曲?” “小王爷有所不知,这天香楼中也有姑娘,乃是官妓出身,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也不曾卖身,虽沦落风尘,但依旧是清白之身啊。” 容昊作势要走,宋大人轻叹一声“小王爷若真喜欢音律,就该明白,这知音寻觅啊,可怜纤月姑娘了,可是心心念念要寻小王爷当个知己啊。” “既如此,那就进去看看吧。”容昊看了一眼天香楼“若我听到的不满意,你该知有何后果。” 第184章 美人计,自古以来用技的人多,中技的人也不少。 天香楼中的姑娘,自是用的一手美人计,可这美人计,也得用在人心尖上才行。 玄馥曾问温知渝,这美人计当真能用吗? “温姑娘若要用美人计,我这天香楼的美人不少,可温姑娘怕是不知道,只凭着她们出生于天香楼,这便天然低人一等。” 玄馥颇为无奈的点了点眉间“温姑娘,我不否认那些纨绔子多是沉溺声色之人,或许的确好哄,姑娘几句话就能让他们大把的花银子。” “可真的要触及自己利益的时候,这事情便不同了,怎会为了一个花楼中的姑娘毁了自己的前途呢?这是一道无人会选错的题。” 温知渝看着玄馥“玄姑娘在天香楼可曾遇到过对你倾心以待的人?” 玄馥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她很快就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点点头“自是有的,这世间也有纯情儿郎,可我心中清楚,那不过是一时为美色所迷罢了,我如何信他?” “真心不可求,亦不可追,更不会长久,可我们用的不过是美人计罢了,只要一时的真心就好,这一时便足以了。” 温知渝一点点的教给纤月该如何做,玄馥一直在旁边听着,越听,越惊讶,当然是心中惊讶。 玄馥还记着大公主说过,眼前这姑娘出身普通,且成长生活也无甚特别的,可这样的一个人,为何连魅惑之术都懂得。 “玄馥,你相信这世上有人生而知之吗?”那是大公主和她说过的话,残破的史书上写着,总有人得上天庇护,那是新朝得上天认可的预兆, 亦或者,风云降临的前兆。 从前,玄馥不信,可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毕竟哪个良家女子会使如此美人计。 “纤月姑娘,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我想问一句,这是你自愿的吗?”温知渝看着纤月。 “我知道,你有飞蛾扑火之心,可你如今也算有了新生活,何必还要去呢?” 温知渝这话是躲开玄馥说的,纤月听着的时候,指尖划过琴弦,发出刺耳的声音。 “姑娘觉得,在这花楼中,算是新生活吗?我永远也离不开此处,姑姑心善,等到我年老色衰的时候,或许能安度晚年,可这一生于我,便是折磨。” 温知渝点头“既如此,那便去吧。” 何为美人计,并非是空有皮囊,然后勾了那好色之人,那太拙劣了,那般的美人,于男人来说,随时都能抛弃。 就如当初的杨贵妃,帝王倾心,强取豪夺,可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轻易将人推了出去赴死? 而纤月不同,她这美人计,可勾的是两个人,按照温知渝的说法,虽蠢了些,可人人都喜欢当聪明人。 勾上李黟并不难,这小少爷纨绔风流,心心念念去当纤月的入幕之宾,毕竟纤月对他,的确是与众不同。 而容昊则不同,温知渝递给纤月一本琴谱,教给纤月一件事,如何给予一个人心灵共鸣? “这是?” 纤月弹了一首曲子,只觉得这曲子特别,哪家青楼会弹这样的曲子啊? “那位小王爷曾上过沙场,据说陛下曾大肆赞扬,说这般才当为皇室子孙,也是如此,他才会成为小王爷。” 温知渝仔细和纤月说着这位小王爷。 “这位小王爷可实在不像是征战沙场的人啊。”纤月摇着手中的折扇,坐在温府上,桌上的茶点特别,让她忍不住多吃了几个。 “端王不舍儿子,故此才向陛下请求让容昊不再上战场,当然,这是对外说法,实际上,端王和陛下都很清楚,这位小王爷实在是没有治军之才。” 温知渝点了点琴谱“浴血沙场,建功立业,是这小王爷心中所念,毕竟,他可不觉得,自己没有治军之才。” 纤月明了“说来也巧,数年之前,我曾于战乱中被救过一次,不知,这小王爷可曾救过人啊?” 温知渝点头,聪明的女子。 “自是救过的,这天下的巧遇那般多,皆是有缘不是。”温知渝又给纤月添了茶。 “是啊,世间巧合那样多。”纤月看着面前清亮的茶水。 “公子又来见我们纤月了?” 老鸨看着容昊,这位公子可是连着来了三日了,容昊点点头,不欲和老鸨说话,只是径直往楼上走去。 鸨母看着容昊的背影,不屑的撇撇嘴“也不知哪里得了我们纤月青睐,一两银子都没,还这么理直气壮。” 鸨母如何看不明白,容昊看着她的眼中,满是嫌恶,可即便如此,还是日日往纤月房中去。 楼下的这一切发生时,温知渝三楼的角落中看着。 “今日就该到时候了。”温知渝低头瞧着,分明早就做好了打算,真到了这一刻,却还是觉得可惜。 “阿姐怜惜这女子?”萧霁站在温知渝身侧,只觉得这天香楼的脂粉味果然是让人生厌,温知渝戴着帷帽,连身形都遮掩的十分严实。 萧霁面上戴着银白色的狐狸面具,双手环胸看着眼前的场景,在他看来,像是一场闹剧。 “不该怜惜吗?过了今夜,她才是真的没了退路。”温知渝一边可怜纤月,一边又觉得自己这实属是鳄鱼的眼泪了。 “走吧。”温知渝也不需要萧霁回答,悄悄从后门离开了。 这一计策,多是萧霁给她的帮助,温知渝也不明白萧霁到底在想些什么,萧霁没有站队,温知渝问起,萧霁也只是笑眯眯的回她。 “阿姐,我自然是忠于陛下的,当然,比起陛下,我未来的夫人更容易得到我的忠诚。” 温知渝不接话,可萧霁却从不拒绝给予温知渝需要的东西。 “他们是为了皇位,可我,只为了阿姐啊。”萧霁走出天香楼的时候,还跟着温知渝絮絮叨叨。 “阿姐怎么好用了就丢呢?我这几日还不乖吗?毕竟这可是连皇城司都不曾查到的背后真相啊。” 温知渝上马车的时候,萧霁抬手扶着她。 “萧大人不好这样想,该是想着若有一日,新帝即位,大人成了阶下囚,还可依着今日恩惠,让我救大人一命。” “阿姐囚我倒是可以,别人可没那能耐。” 第185章 容昊不曾想过,有一日,他竟会对一个青楼女子一见倾心。 月娘是不同的,在这青楼之中竟有月娘这样的女子,身处风尘之中,却依旧带着铮铮傲骨,即便是他,也不禁觉得怜惜。 容昊从前觉得青楼中的妓子多是卖笑的低贱女子,他这般身份,自是瞧不上的,可纤月不同。 他曾以为女子弹琴,不是靡靡之音,便是柔美的曲子,却不曾想过,竟然有女子,可弹出这等气势。 容昊闭眼听着纤月的琴声,他听了三日的琴,每每都觉得热血沸腾,这般曲子,他不该在天香楼听到,而是该在荒野大漠的战场中听。 这是浴血沙场的战意。 纤月曾言,她喜好征战沙场的男儿郎,可却入了这花楼之中,人人都喜那靡靡之音。 “那些少爷公子们叫好,想听我一曲,不过是为了月娘这张脸罢了,久而久之,月娘也不求能有人听懂我的琴了。” 纤月眼中盈盈,手中捧着扇子去看容昊“原想着用这琴声逼退那些纠缠的男子,却不曾想过,竟当真有人能听懂我的琴声。” 容昊曾言说,他与纤月一见如故,不过认识几日,可纤月却这般了解他。 只是这一日,容昊听了曲,纤月同他说起从前的事,那是一场熟悉的战役,熟悉的地方,容昊只觉得自己呼吸渐渐重了起来。 纤月起身,对着容昊盈盈一拜“小王爷或许早已不认得小女了,毕竟当日月娘混在百姓之中,该是极为狼狈的模样,可那时候,小王爷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手上拿着一杆银枪,月娘如何记不住小王爷呢?” “竟是如此?”容昊无法形容他如今的心情,只觉得欢喜激动,怪不得月娘如此特别,员他们竟有这样的缘分。 “小王爷,月娘有一事,想要求了小王爷。”纤月起身,缓步走向容昊,行走之间,衣衫滑落,纤月赤着脚踩过自己的衣裳,到容昊面前时候,只剩一件小衣。 “月娘自知,如今这身份已配不上小王爷,可心中总藏着小王爷的身影。” 纤月伸手搂住容昊的脖颈“可月娘如今只有这身子不曾被人看过,还是干净的,小王爷,明日往后,月娘与小王爷便无缘了,只求您怜惜月娘。” 怀中的女子柔弱无骨,呵气如兰,不远处的香炉中,香烟袅袅,合着屋子中的烛火,一样样的撩动着容昊的心。 “小王爷今日便从了我吧,小王爷放心,月娘决然不会纠缠您的。” 纤月的话语消失在两人纠缠的唇舌之中,容昊抬手撕扯着小衣。 “月娘,我喜欢你,我从未这样喜欢过一个女子,我想娶你过门,往后,你做我的夫人可好?” 纤月被抱起,抱着容昊的脖颈,仰头笑着,眼角却滑下一滴泪来,没有答他。 “小王爷,我们今晚便是夫妻啊。” 容昊还想说,纤月却去吻他,月娘的口脂都带着甜香,容昊只觉得火气一点点从他腹中蔓延,让他那一点仅存的理智都消失殆尽了。 一夜春光,在天香楼中是夜夜都会发生的事情,男欢女爱,于花楼之中,不过是寻常事罢了。 第186章 “这是温府今日早上送来的,说是温姑娘瞧着你喜欢,特意做了送来。” 玄馥带着人端着几碟糕点走进纤月的屋子,纤月休息了两日,今日已经大好了,更何况,今夜可还有一场大戏要演。 纤月看着桌上的糕点,抿唇一笑“这温姑娘实属也是个妙人啊。” 玄馥看着纤月倚在美人榻上慵懒的模样,微微点头。 纤月想起温知渝同她说话时的模样,她曾觉得公主已是很好的人了,高高在上,却愿意给她们每个人一条生路。 可温知渝又同公主不一样,很特别,分明是大公主都要尊敬的人,可看着她们的时候,就如同平常姐妹一般,不曾轻视,甚至愿意多费些心思,好让她能多一条退路。 “若我没有流落此处,还是当初的月娘,或许能同温姑娘有缘成为闺中密友吧。”纤月拿起一块点心,咬下去之后,是柔软细腻的甜软膏体。 “便是今晚了,我着人在暗处盯着,万万不会让李黟伤了你,毕竟他这样的人。”玄馥没有说完的话语落在纤月耳中的,纤月点头。 “姑姑放心,我心中有数,李黟这样的人,我还是知道如何拿捏的。” 她既能让李黟对她神魂颠倒,自也知道,这般男子会如何心软,如何为了一个女子怒火中烧,失了神智。 当晚,是李黟的生辰,家中倒也没有铺张浪费,只在府上一同吃了一顿晚膳,算了过了生辰。 忠信侯和其夫人虽纵容这个小儿,李黟却也不敢拂了他爹娘的面子,只能按捺住性子吃了这生辰宴,可却心心念念晚上去见月娘。 “黟儿,如今你又长一岁,今年你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忠信侯对这亲事极为满意,毕竟是郡主,说到底,李黟虽是家中小儿,可到底没有功名在身的,能得了这亲事,可都是他侯府用军功换来的。 毕竟攀上皇家的亲事,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李黟眼中划过一丝极轻的不情愿,说是郡主,可端王并无实权,也不受陛下看重,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儿子知道了。” 李黟还是强忍着不耐烦应下了,他心中明白,若是他现在敢多嘴,月娘不知会多难过。 当初他不过是提了一句月娘的事情,就让爹娘雷霆大怒,如今他自然也学乖了。 等到他好不容易和家里人过了生辰宴,甚至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就迫不及待的出门往天香楼去了。 水红色的留仙裙穿在身上,纤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肤如凝脂,面如新月,衣裳也是上好的织云锦,水红色的衣裙松散的搭在身上,只要略略一扯,便会落下。 纤月手中拿着口脂,一点点的沾染在自己唇上。 “纤月姑娘,李家公子来了。”伺候的丫鬟走进屋中,对着纤月低声开了口。 “请李公子上三楼吧。”纤月抬眼一笑,提起裙摆,缓缓走出房门。 李黟被丫鬟引着往三楼去了,天香楼的三楼,那都是顶顶尊贵的人才能上去的地方,就连李黟从前也不曾上去过。 可今日,他却能上了三楼,丫鬟看着李黟“李公子可快些去瞧瞧吧,咱家姑娘给您准备的生辰礼可就在上面呢。” 李黟加快脚步,甩下丫鬟往前走去,那丫鬟垂首,不再跟去,在外面守着门。 天香楼中的姑娘多是擅歌舞的,可楼中的鸨母最懂得如何拿捏男人,从不让她们表现太过,只有必要的时候,才好弹上一曲,亦或跳上一支舞,那般,才会让男人知晓,自己是特别的。 那些男人无论是傲气,亦或者风流,面对女子的时候总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身为男人的尊严,他可以不付出真感情,可你身为一个姑娘,却得“真心实意”的爱他。 李黟进了一件屋子,却发现这竟然是屋顶,上有一个舞台,仰头便是星辰。 屋顶上的烛火陡然亮起来了,李黟看过去,舞台正中是一个水红色的身影,随着琴音翩翩起舞,那是纤月在天香楼站稳脚跟的掌中舞。 掌中舞对女子的要求极高,需得身轻如燕,方能在掌中起舞,纤月便是如此,水红色的衣裙被衣带束起,纤腰盈盈一握。 晚风,明灯,月下。 以及翩翩起舞的红衣美人,李黟无酒亦醉。 一支舞结束,纤月看着朝她走来的李黟,却没了笑意。 “这是我为公子所准备的生辰礼,如今月娘已经没有的遗憾了。” 李黟的痴迷之色还没有褪去,就见纤月说了这话就要往楼下跳下去,李黟愣了一下。 “月娘。” 李黟眼疾手快,在纤月跳下楼的前一刻抱住了她。 “月娘,你这是做什么?”李黟又惊又怒,纤月惨白着一张脸看着李黟,眼中已经带上了死志“李郎,月娘如今已经无颜面见你了,你就让月娘去吧。” 李黟抱着怀中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人,纤月在他怀中轻颤。 “月娘,你怎会寻死?你告诉我,可是有人欺你?” “没,没有,怎会有人欺我。” 李黟心绪难平,看着纤月,也不敢逼问她,只是抱起怀中的女子“月娘,我先带你下去可好?” 纤月缩在他怀中,双眼失神,满是悲切,李黟抱着纤月回了房中,被放在床上之后,李黟才小心翼翼的去看纤月。 “月娘,你告诉我,你今日为何会如此?” “李郎,我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如今,我不过是个残花败柳,实在是无颜得见李郎,所以,今日李郎生辰,我只想再最后给你跳一支舞。” 那一支掌中舞,是纤月挨了无数打骂才学会的,曾有人抬着百两黄金,只为看这掌中舞,而李黟今日是第一次得见。 李黟脸色黑沉的可怕,他看着纤月“月娘,你这是何意?” “我虽流落风尘,却也知道,这清白身子只有一个,我只想交给李郎,可如今,却被人强夺了去,我只能以死明志了。” “告诉我,是谁?” 第187章 温知渝坐在桌边,手上捧着的书册,却许久不曾翻页。 烟柳捧着茶盘走进来,看着发呆的温知渝,便明白了,这些时日,姑娘一直这般,该是有心事了。 “姑娘,少爷是不是欺负您了?”烟柳小声嘀咕着,温知渝抬眼看她,许是温知渝性子好,连带着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大胆起来了。 “怎么这样说?”温知渝端起茶,小厮端着一盆冰块进来放在屋子里。 大胤虽然能用硝石制冰,可冰块到底是价格昂贵,一般的人家也用不了,不过温家不同,便是温知渝不买,也会有人巴巴送来。 “这几日,少爷不是又不敢进门了吗?”烟柳眨眨眼,温知渝这才想起萧霁来,的确,这两日,萧霁的确不曾上门。 “什么叫不敢进门?他来过了?” 烟柳点点头“可不是,每日都要在门口停一会儿呢。” “那看来也不怎么忙。”温知渝原本想要说服自己萧霁只是一时糊涂,可很显然,眼前这人试图细水长流的打动自己。 可如今两个月过去了,这个人不仅没有“清醒”过来的征兆,甚至变本加厉了起来。 “阿姐怎么好真的将我当做弟弟呢?自欺欺人。”说这话的时候,萧霁正和温知渝在天香楼,只是一墙之隔的地方,床笫之欢,透过薄薄的墙壁传入温知渝耳中,比起萧霁镇定自若的样子,最后是温知渝下了好几手坏棋,输得很惨。 然后,如今萧霁已经学聪明了,若是惹毛了温知渝,就会安分上几日,可没几日,又会故技重施。 温知渝也无计可施,面对这样的萧霁,她束手无策。 “别提他,会坏了我心情。”温知渝是知道的,这府上的下人小厮多和萧霁有牵扯,可她也不能因着这理由全都赶出府去吧。 “时辰差不多了,公主也该来了,快些去准备吧。”温知渝没有继续和烟柳说下去。 烟柳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今日厨房做了放冰的糖水,翠柳还给她留着呢。 大公主府中,容玉换了一身装束,是粗棉布的衣服,长发随意拢起来,走在街上,谁能看出她是那个雍容华贵的大公主。 “公主,真的不要人跟着吗?”身边的嬷嬷有些担忧的看着容玉,毕竟是公主,身份尊贵,若是被人知晓了身份,这名声该如何? “我都出去几次了?不也没事吗?您就别担心了。”容玉身边的老人,过去是伺候她母后的,因着元后早逝,心中难免多想。 容玉看着自己扎起来的高马尾“每次出去都前呼后拥的,我也觉得心烦,这样出去,怎么不是好事了?” 崔元思今日休沐,想着出门去给他娘买些糕点,他知,因着他一直不娶妻的事情,他娘心中不满,却也没一直念叨他。 崔元思换了常服,身边只跟着三两小厮,崔元思身为崔氏的公子,本就白衣清贵,雅俊出尘,是一眼看上去,芝兰玉树的书生郎。 这位年纪轻轻考中状元,在官途青云直上的大理寺卿,在官场上铁面无私,可私下里,却再温润不过了。 崔元思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上,目光有些失神,不知为何,这个时候他居然想起了那位傲慢的大公主,若是大公主的话,这个时候怕已经清街了。 事实上,崔元思曾和容玉也算是青梅竹马,在崔元思的记忆中,那位大公主虽然骄纵了些,可却也是个明朗的人,也不曾像如今这般,崔元思的眉眼黯淡了下去。 第188章 “抱歉。”崔元思无意和人相撞,急忙道歉,可一抬眼,眼神却穿过人群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崔元思定定站在街上,看着那个身影,分明是在远去,可在他眼中,却越来越清楚,越来越熟悉。 崔元思第一次失了君子风范,急匆匆的往视线所及的地方跑过去,小厮不明所以,还没将人拦住,崔元思就已经跑的没影了。 崔元思从未觉得京城的街道这样拥挤,他怎么也追不上那个身影,崔元思想叫住那个人,可张了张口,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叫容玉,你叫什么?” “崔氏三子,崔元思。”那个时候,不过七八岁的崔元思已经是绷着小脸的模样了。 之后,崔元思和容琛,容玉常在一起读书,可容玉古灵精怪,常常在课堂上捣乱。 熟了之后,容玉总嫌弃崔元思“你这个人,这么小小年纪都这么古板?” “既入宫进学,言行举止自该合乎礼仪。”说这话的时候,崔元思正因为容玉拉着他逃学而被太傅打了板子。 “真无趣。” 可那个时候,在崔元思的记忆中却是他幼时为数不多的鲜活。 再然后,元后逝了,崔元思从某一天开始再也不曾进宫上课了,他同容玉的接触越来越少。 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也极生疏了,朝中的年轻臣子和大公主,何来的交集? 崔元思偶尔见到容玉的时候,都是公主华丽奢靡的模样,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崔元思和容玉偶尔见面,也是水火不容的样子。 幼时那一点微末的缘分,终于消散于时光之中了。 容玉如今和温知渝上课之后,会开始和温知渝探讨一些朝中的问题。 在温知渝眼中,大胤已经算得上是千疮百孔了,但古代和现代社会不能同日而语,这是一个无法越过的过渡期。 所以,缝缝补补,已经是皇帝能做到的极致了。 “郎中说,我嫂嫂腹中或许是个姑娘。”容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不满,只是担忧。 “为了这个孩子,我兄嫂吃了很多苦,就为了得一个皇孙,我并非不喜姑娘,若是我兄长安康,如今得个姑娘,兄嫂恩爱,她会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姑娘,是我容家的掌中明珠。” “可是。”容玉紧紧握住茶杯,茶杯温凉,容玉却没什么心思喝茶,“我兄长当初是用了猛药才得了这孩子,兄长的身子,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了。” 温知渝点头,容琛和她说过,若是个皇孙,他们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可若是个孙女,他们前路坎坷,甚至看不到希望。 “还不到时候,大公主不必着急,未曾生出来,如何能确定男女?大公主见过这般神医?” 容玉闻言表情微微一动,许久才开口“也是,若真有神医,我兄长也不会是今日这样了。” “说说纤月的事情吧。”容玉表情严肃了些“昨夜,纤月留下了李黟,我的人今日跟着那位李少爷上门,听说他意欲纳纤月为妾,被他娘狠骂了一顿。” 容玉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带着冷嘲,“李黟到底是不敢为了纤月和他爹娘闹起来,好似是打算让弦乐当个外室。” “外室?”温知渝皱起眉,容玉点头“可不是,虽说妾室听着不好听,可到底是入府的,身契也挂在侯府,将来便是府上的姨娘,生下的孩子说是庶子庶女,可若有能耐,平步青云倒也不是没可能。” 庶子和嫡子,说是身份差距大,实际上,都是主家的孩子,差距是没那么大的,若是庶子有能耐,嫡子支不起来,无论是家族,还是爹娘,都会选择庶子。 为了没用的嫡子打压有能耐的庶子,那种愚蠢的事情,没有人会做。 “可这外室不一样,外室的身契虽在自己手上,可孩子却是私生子,那私生子可就不一样了。” 说话的时候,容玉摇头“李黟倒是想得好,可那外室,哪是那么好当的?他难道不知道,这世上的女子,哪个会当外室?” “不论是妾室,还是外室,纤月都不会去,继续吧,大公主动作要快些,毕竟陛下马上就要回来了。” 宣武帝如今在长生观修道,京城中依旧如故,可朝堂之上却是不安稳的。 容玉也明白,她如今没有官职,也不好和朝臣走的太近,所以这个时候难免消息闭塞,成败在此一举,再拖下去,易生变故。 “大概就是这两日。”容玉看着温知渝“这毕竟是温姑娘第一次给我筹谋,可要亲眼去看看?” “不必了,去看了,无非是多生无用的愧疚。” 第189章 “阿姐不开心?” 萧霁神色如常的翻过墙头,看着院中赏月的温知渝,只不过萧霁仰头看去的时候,今晚黑云遍布,无星亦无月。 “今晚的大戏,阿姐不去看吗?”萧霁落在地上,朝着温知渝走来。 “毕竟是阿姐一手导出来,怎么不去看看呢?多遗憾。”萧霁话是这般说的,可他看着比温知渝更兴奋。 “有什么可看的?看我如何杀一个无辜的人,如何毁了一个无辜的姑娘?” 萧霁站在温知渝面前,其实在他看来,他阿姐的性子还是太过良善绵软,阿姐要做的事情,有无数法子可以做到,可温知渝却非要选最麻烦的。 “阿姐。”萧霁不等温知渝反应,握住了她的手,温知渝下意识的去挣扎,好在萧霁也没用力,只是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温知渝的指尖。 萧霁自然是熟悉温知渝的手的,他阿姐除了嘴硬,其他地方都是软和的,且如今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 温知渝总觉得自己今日双手染血怎么也洗不净,她这么一个普通平凡的人,却将他人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可对萧霁来说,阿姐只这一点愧疚就已经胜过他人千百了,因为他早就不会因为死在自己手中的人而生出愧疚了。 人也分三六九等,尊卑贵贱,有些人的命是命,有些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关注,否则他们何苦在这算计那些的生死呢? 因为那些人的命“贵”啊。 “阿姐就是太过心善,所以我曾问阿姐要不要留在河州府,那里更适合阿姐,可那时,阿姐不是舍不得我吗?” 温知渝横他一眼“我那时舍不得的是温霁,不是萧大人你。” 萧霁微微眯起眼,坐在温知渝对面支着头看她“阿姐这话可说错了,当初可是阿姐非得我冠了萧姓的。” “认祖归宗不好吗?不必在我这装可怜,平阳侯府可被你这位世子管的服服帖帖不是吗?”温知渝刚回来的时候,的确是担心过的,甚至还想方设法的去打听了一番。 温知渝说的十分坦然,有人去打听他,萧霁如何不知道,偶尔看着温知渝掩耳盗铃一般的行为,萧霁只觉得可笑。 就是因为这样,他如何不在乎一个将他放在心底的人,阿姐总是能做出让他满意的事。 温知渝看了看时辰,这个时候可没有表,也没办法对表,而这里离着天香楼太远,也听不到什么动静。 “我要睡了。”温知渝是在赶人走了,萧霁没动“阿姐今夜当真能睡着?” 不用你操心。 温知渝的表情直白的表达出自己的嫌弃,转身就要回房,萧霁还是有分寸的,会翻墙,但不会轻易进温知渝的卧房。 “我带阿姐去看看吧,不必进天香楼,在附近看一看就知道,今晚的天香楼乱了没有。” 温知渝没再抬脚,她的确想要去看看,即便不去看,今晚也是睡不着的。 温知渝被萧霁带着到了天香楼不远处一座宅子的屋顶上“看来,是已经乱了。” 的确,从前这个时候,天香楼满是舞乐之声,可如今,楼前乱作一团不说,天香楼也极安静,灯火通明,却平静的近乎诡异。 “是京兆府尹龚斌。”萧霁五官灵敏,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官袍,站在天香楼面前的人,温知渝看的不清楚,天色很暗,也就是天香楼灯火太盛,才能让温知渝看到楼前的官差。 第190章 天香楼命案,死的是忠信侯的小儿子,凶手是端王府的小王爷,可最后京兆府带走的,却只是个天香楼中的姑娘。 龚斌只是个府尹,若在其他的地方,府尹,那就是地方上的大官,说一不二,人人都得巴结着,可龚斌偏偏是在京城当府尹,京兆府尹,大概是天下最难当的四品官了。 这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京城中的事大多都有专门的官员,多数是轮不到京兆府尹来管的,而且,龚斌也不愿来管。 这京城中的人多是权贵,何为权贵,一品二品遍地走,王爷侯爷随处见。 且这些还好说,最怕的,就是看似平平常常,可身后还不知是哪个大人物呢,龚斌这京兆府尹可是当的如履薄冰,生怕无意中得罪了人。 毕竟他龚斌就是个四品官啊,说是升官,可在他看来,他这位置,保住性命都难啊。 今个便是,龚斌好不容易歇下了,想着又熬过一日去,却不曾想着,还没睡着,就有人来叫他了。 龚斌当时就觉得不好,如今来看,是真的不好啊。 端王府的小王爷已经从天香楼离开了,他也没那个胆子在大晚上去王府拿人,而他眼前的,是忠信侯家小少爷的尸体。 龚斌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看了看侯府的小厮,如今侯府的这些小厮吵嚷的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爹呢。 龚斌当然知道,小少爷出了事,他们怕是也活不了,便是能活下来,往后也不好过,如今只能盼着能将这事尽快解决了,他们也好给侯爷一个交代。 小王爷和侯府小少爷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争风吃醋,若放在平日,其他人也就听个乐呵,可如今人死了,就得有人来解决这事。 龚斌最后让人将小少爷的尸体送去侯府,而他则是急匆匆回了京兆府。 龚斌将师爷叫来,他如今也是六神无主,只想着能将这烫手山芋推给其他人。 “这案子倒是简单,可怎么看,那也不是我京兆府能解决的案子啊,明日,侯府定然要来闹,我总不能去王府拿人吧。” 师爷却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着眼前的大人,“龚大人,您这真是急糊涂了啊。” 龚斌停下脚步,看着师爷“师爷有何法子,速说。” “大人,若是天香楼的命案,那自然是我京兆府的案子,可那天香楼的人不是说了吗?凶手是王府的人,那就是皇家的人啊。” 师爷看着龚斌,龚斌轻轻呼出一口气,点头“既是皇家的事,那怎么能是我京兆府的事呢?快,你连夜写了案卷,明日一早,将相关的人证物证,全部移交宗正寺。” 龚斌满意的回房去了,看来他是能睡个好觉了。 容玉第二日来温府的时候,神色实在是算不得好看,而坐在她对面的温知渝,眼底也泛着淡淡的青。 “看来大公主也没有睡好。”温知渝难得让人泡了一杯浓茶,给容玉也倒了一杯,容玉端起就喝,然后五官微微扭曲了一瞬。 容玉略有些艰难的咽下自己口中的苦茶,这到底是什么茶叶,怎么能苦成这般?不仅如此,这茶水还是冰凉的。 “加了冰的,或许苦味能淡一些。”温知渝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容玉看着温知渝的模样“看来温姑娘昨日也没有睡好,” 温知渝点点头,她如何能睡得好啊? 容玉慢慢喝了一口茶“也是,我昨日也没有睡着,这茶,甚好。” 等到半杯茶下肚,容玉才开始说话“京兆府尹不愿要到这烫手山芋,今日一大早就将所有东西送去了宗正寺,包括纤月。” 温知渝抿抿唇,杏眼飘忽的看着窗外,“纤月姑娘没事吧?” “我让人照顾着点她,狱中的日子难熬,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容玉深吸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温姑娘,我如今才算明白,只是要握住权利,便这样难,你说,往后得多难啊。” 温知渝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不过,“我只知道,大公主要走的路,会死很多人,他们为公主而死,或许值得,或许不值得。” 容玉面色有些难看,却也明白温知渝所言极对,“说起来,温姑娘或许不信,我从未杀过人。” “大公主,你往后也不会亲自杀人的,他们不会死在你手上,只是因你而死罢了。”温知渝说的极无情,容玉失语。 “宗正寺如今的官员不齐全,这件案子对宗正寺而言,也是个烫手山芋。”温知渝不打算和容玉说生命的可贵。 说不说,有些人都会死,她只希望容玉能看重人命一些,能少死一个也好啊。 “嗯,忠信侯有实权,而端王却是陛下的亲弟弟,这件事,谁看都知道多难办了。”容玉今日特意去京兆府尹门前瞧了瞧,龚斌一大早就驾着马车往宗正寺去了。 看着神情轻松了几分,不像昨晚,容玉看龚斌踏入天香楼的时候,已经是面如死灰的模样了,容玉觉得,这位京兆府尹怕是宁愿死的是自己。 “宗正寺,宗正寺。”容玉小声念叨着,她原本觉得,不过是一个宗正寺罢了,父皇纵容她,这样一个不重要的官职,要了便是。 可如今容玉却知道,哪怕是一个官职,她也要拼命去争,从后宅到前朝,对皇家来说本该是一步之遥的距离,可她是公主,这一步之遥便犹如天堑一般。 “今日的课便不必上了,大公主去看看吧,侯府和王府这一次会怎么做,大公主千万记着,陛下三日后回京,此事千万不可没了声息。” 容玉点头“我明白,宗正寺管不得,但大理寺却可以,我会想办法,让大理寺不插手此事的。” 容玉说完,眼底最后一丝温情也不见了,比起死人来,威逼利诱算得了什么? 容玉今日早上已经写了信送往崔府了,他崔元思或许高洁,铁面无私,可他崔家不是啊。 萧霁今日是从宗正寺回来的,然后就发现,他家阿姐又在当蘑菇,又打算关门谢客了。 “阿姐又打算当看不见了。”萧霁对紧闭的府门视而不见,轻轻巧巧的越过门来。 “阿姐明知道,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萧霁站在温知渝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温知渝不自觉的就想要躲。 “我何时自欺欺人?”温知渝看着萧霁,满是不愿,薄唇微微抿起,已经是生气的前兆了。 萧霁却视若无睹,抬手就拽起温知渝“阿姐该去看看,这可是为数不多的有趣事了。” 有趣?温知渝被萧霁抱着越过街道的时候,却忘记了挣扎,有趣的,是什么事? 忠信侯府。 侯夫人没想到,她昨日才给她儿过了生辰,她儿还在叫她娘,可今日,她儿子却死了,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 第191章 忠信侯找上了京兆府,京城中的案子,一开始多是归京兆府管的。 可京兆府尹亲自来迎了人“侯爷,这事,您来我京兆府也无用啊。” “怎么?我儿如今没了性命,众目睽睽之下,你京兆府不管?” 京兆府尹陪着笑“不是不管,而是管不得啊,您也知道,这案子是个什么情况,如今这案子已是移交宗正寺了。” 忠信侯看了一眼龚斌,袍袖一甩“你一个四品官的确管不得人家王府,那本侯就去找个能管的。” 如今的宗正寺卿,说是有皇室的身份,可实际上,皇室也有亲疏远近之说,这位宗正寺卿这一脉早就已经的没落了,他从前也不过是个地方官,入京的时候,往他祖上查了查,发现他祖上和当今陛下也算是沾亲带故。 吏部一合计,当即就把人弄到宗正寺了,三品的宗正寺卿啊,落在他人头上,这直升三品京官,那就是祖坟冒青烟啊。 尤其以大理寺为甚,但凡能坐上大理寺卿位置的,多是陛下的心腹,可宗正寺是不一样的,这是个容易得罪人的地方啊。 宗正寺主管皇家事务,可皇室的人,哪是宗正寺能管的起的,所以这宗正寺卿,别想着升官进爵了,只要能安安稳稳的活过这些年就好,可别一不小心丢了小命。 这宗正寺卿早早就上了折子乞骸骨,可结果就是,这折子甚至还没有到陛下面前,就被吏部打回来了。 谁不知道,这宗正寺卿的位置是个烫手山芋,便是吏部也难找人,别说是寺卿了,便是进这宗正寺的,但凡能有些法子门路的,也全都从宗正寺调离了。 幸而,这宗正寺如今还算是太平,平日也没多少案子是送往宗正寺的,可今日,这太平算是被打破了。 宗正寺卿看着桌案上的案卷,脸色极难看,这端王虽是个没有实权的王爷,可端王和陛下亲厚却是人尽皆知的,而这忠信侯则不一样,也是个不能得罪的。 “大人,那姑娘已经送去狱中了,要不严刑拷打一番,让那女子认罪如何?”身边的师爷额头上已经出了不少冷汗。 “你是也蠢了吗?当人家忠信侯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人家这是死了儿子,你推一个青楼女子出去抵罪?” 宗正寺卿心烦意乱,若是能找个替罪羊来,他自然是能找出来,这天下的替罪羊多了去了。 可问题就是,这小王爷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家侯府的小少爷,那些替罪羊,人家侯府为什么会认啊? “那大人,现在该如何?” “先拖着,这案子,看能推给谁,咱们马上想办法推出去。” “可大人,如今这案子,本就是京兆府送来的啊?咱们还能送到哪去?” “刑部,大理寺,哪里都好,如今,端王府怕是比我们更着急,说不定,不等我们推出去,人家王府就来提了这案子了。”宗正寺卿如今也只好期盼着这案子能送到刑部面前去了。 这案子实际上非常好判,若两人是寻常百姓,亦或者,一方是寻常百姓,这案子当日就能结案,可这两位都不是啊。 这断了案子的,无论如何都是得罪人的。 天香楼命案送到宗正寺之后就没了消息,忠信侯满府缟素,他儿一日没有报仇雪恨,便一日不入土为安。 忠信侯往宗正寺走了几次,除了第一次,那位宗正寺卿见了他,态度恭敬,表示自己一定会速速了解此案。 第192章 可实际上,宗正寺甚至没有将端王府的小王爷归案,忠信侯也看得出来,宗正寺是打算和稀泥了。 紧接着,忠信侯便见不到宗正寺卿了,次次都有理由不见他,之后,这位寺卿干脆“病”了。 忠信侯看着自己面前紧闭的大门,病了,好好,如今连一个小小的宗正寺都敢这样怠慢他了。 忠信侯这小儿子本是个老来子,平日除了纨绔些,是没什么怀心思的,可他儿不过十九岁,就没了性命,让忠信侯如何轻轻放过这件事? 他儿都死了,不能连个公道都没有。 而端王府中,端王知道这件事之后也是勃然大怒,甚至将容昊狠狠责罚了一顿,可他虽生气自己儿子做出如此麻烦事来,却也不打算将他儿交过去。 端王风流成性,却是坏了身子,子嗣不丰,容昊是他选定的继承人,那侯府又不缺儿子,如何能让他王府以命相抵? 端王等了三日,也没等到京兆府尹前来提人,然后又得了信,说那京兆府尹将事送去了宗正寺。 “王爷,这宗正寺要不要总动一下?” “急什么?你看这多少时日了?也不见宗正寺来人,算他们有几分眼色,这以命换命,他侯府倒是敢说。” 端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夫人不必担心,那不是还有个当事人吗?随意寻个理由,将那女子推出去便是。” 端王妃默了一瞬,的确如此,不过她儿似是极为喜欢那位姑娘,前几日的时候还说要纳入府中当个妾室。 可却出了这事,那女子果然是个狐媚子,祸水一个,幸好不曾入府。 “只是昊儿受了极大的打击,这几日都不曾好好说话。”王妃说着,又担心起容昊来。 “这也是好事,他也该长大了,出了这件事,往后也能成熟些。” 说这话的时候,端王还想着自己新纳的那个妾室,虽容貌算不得美艳,却胜在年轻啊。 “不过是女子罢了,因着女人争风吃醋,闹出祸事,不像话。” 端王妃没言语,却想着等这事过,是该寻些貌美女子去容昊院中了。 容玉坐在棋盘前,看着眼前的残局,温知渝让她学着下棋,她好歹也是公主,琴棋书画都是寻女夫子教授过得,可温知渝给她的都是残局。 “大公主,这些残局便是我给你的题,大公主何时能看到每一盘棋局的活路了,何时才算定下心来。” 容玉漫不经心的捻着一枚白玉棋子,听着暗卫来报,这是她皇兄给她的人,据说能敌得过皇城卫。 也不知她兄长筹谋了多少,怪不得身子一直不好,也是她不够强,所以直到现在,兄长才逐渐将这些交给她。 “从前我也算是常和皇叔打交道,我记着,端王叔虽好色风流了一些,却也算是个好人,平日总是笑眯眯的。” 容玉放下一枚棋子,浓丽的眉眼微微蹙着“看来,是我从前太愚蠢了。” 容玉自嘲一笑,她从前总觉得,父皇娶了继后,继后不慈,所以她和皇兄才会日子难过,如今看来,她果然狭隘。 那温知渝呢?莫不是温知渝也早就看出来了?容玉看着棋盘,可惜了,她这位置,该是温知渝来做才合适。 “原来在端王叔心中,他儿子的命最值钱,其他人的,都不值得啊。”容玉看着眼前的暗卫。 “这事我们不好插手,本就是忠信侯府的事情,想个法子将这话告知忠信侯,如何选择,让忠信侯自己决定吧。” “是。” 当天,端王府这话就被不知哪家的“眼线”传了出去,然后就被人告知了忠信侯。 忠信侯听了,没有再如前几日一般勃然大怒,反倒是极平静的,平静的让那传话的人有些害怕。 “侯爷,我与您这是私交,故此才将这话告知您,令公子的事,侯府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忠信侯慢慢点头“多谢告知,此事,我已知道该如何做了,放心,不会有人知道和你有关的。” 那人满意的离去了,这事是他送给侯府的人情,可也不好因此得罪了王府啊。 侯夫人来的时候,眼神木然,就连发都白了几分,身上也不见首饰,衣裙更是黯淡素色。 如今她还未曾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每日睁眼便是哭,直到哭晕过去,家中的子女都回来了,一边侍奉爹娘,一边念着送小弟一程。 忠信侯府的大少爷李晋走了进来,他和李黟年纪相差大,他又久在边境,和这小弟并不十分亲近,所以如今在府上主事。 “爹,如今这都多少日了?小弟是不是也该下葬了?” 如今可是夏天,京城之中天气潮热,尸体保存的时间短,虽然在灵堂之中放了不少冰块,可依旧无法抑制住李黟的尸体逐渐腐烂,臭味在府上弥散。 “下葬?你小弟如今死不瞑目,下了葬,让他去往何处伸冤?” 李晋是个极冷静的人,且也是久经沙场,难免有些冷血,他虽也知道小弟死的可惜,可他也清楚,让端王府的小王爷以命换命是不可能的。 若真要如此,那他们与端王府怕是要不死不休了,或许还要遭到陛下厌弃。 可李晋也知道,爹娘偏爱小弟,是决然不肯善罢甘休的。 “那爹,需要我再走一趟宗正寺吗?” “宗正寺?不必了,那宗正寺也是一群废物,若是等着宗正寺办案,怕是这事又得不了了之了。” 忠信侯微微闭眼,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中带着些狠戾“既如此,那就只能找个能来决定此事的人了。” 宣武帝,明日就该回京了。 宣武帝这一次修道结束,吃了丹药,觉出几分飘飘欲仙来,看来,善渊国师说的没错,他如今已经摸到修道的门槛了。 第193章 萧霁得了宣他进宫的旨意,给那小公公塞了一把银子,让他先行,等他随后就进宫。 等他送走了宫中来的公公,转而就去了隔壁找温知渝。 “阿姐。” 萧霁从窗边冒出来的时候,轻声喊了一句,可窗边的那个人身子一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萧霁察觉出不对劲来了,干脆的进了屋,温知渝背对着他,听到声也没有回头,萧霁上前,温知渝腮帮子鼓着,双唇微微张着,小口抽着气。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萧霁伸手,放在温知渝唇边“阿姐,吐出来。” 温知渝急忙去咬,不肯吐出来,萧霁抬起另一只手掐住温知渝的下巴“阿姐,你若再不吐出来,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温知渝只得张嘴将口中之物吐了出来,萧霁感受着自己手上的生冷,看了一眼,果然是冰块。 温知渝本来就体寒,却又贪凉,萧霁从前就找郎中来看过,郎中只说要温养,可问题是,入夏之后,温知渝便受不住热了。 前两日萧霁来看,招月大约是实在无计可施了,只能和萧霁告状,萧霁才知,入夏之后,温知渝吃的愈发少了,如今也清减了不少。 萧霁名正言顺的看顾起温知渝来。 “阿姐,我是不是同你说过,若是阿姐顾不好自己,那我就来亲自顾着。” 萧霁扔了手中的冰块,拿着帕子擦手,脸色在温知渝面前是难得的阴沉,萧霁可以纵着温知渝,反正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可萧霁不允温知渝的身子出差错。 温知渝当初病入膏肓的模样,萧霁这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了,那一次,要了萧霁半条命,若再有一次,萧霁真的会疯。 温知渝坐在椅子上,难得心虚,萧霁凶起来的时候,她也不敢硬碰硬啊。 “你怎么来了?” “看来阿姐背着我吃了不少凉东西是不是?” 温知渝有自己的菜谱,有了冰块之后,各种冰沙不说,各种凉的点心饮品,甚至是凉菜,也只有这些,她能多吃些。 “没吃多少。”温知渝拿起旁边的扇子给自己扇风,“我没那么不懂事,这几日好不容易支开招月他们,就吃了这一次,就被你抓住了。” 萧霁看着温知渝身上薄薄的衣衫,几乎能看到里面的小衣。 萧霁站在窗边,偶尔拂过一缕清风,带来一阵清凉,萧霁看着温知渝“这也不热,阿姐怎这么受不住热?” 温知渝扇着扇子,整个人都热的心烦,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热,她本是体寒,可这一次,却热的无法忍受。 “今年的天气是不是太热了些?” 温知渝想着,忍不住咬扇子,萧霁看着温知渝又在他面前走神,心中不悦,上前一步,将注意力引在自己身上。 “陛下宣我入宫,想来是为忠信侯的事情。” 温知渝手中的扇子一停,哗啦一声将扇子合起来“陛下宣召,你还有时间来我这里?” “来和阿姐谈条件的时间还是有的,我知道,阿姐想让我说什么,那,好处呢?” “这是大公主的事,你该去寻大公主要好处才是。”温知渝显然不打算和萧霁做这个交易。 若是容玉的话,他可就懒得花费这心思了。 “既如此,那就先欠着,等我有机会了,再来找阿姐讨回来。”萧霁临走的时候将招月叫了进来看着温知渝,不许温知渝再吃冰了。 萧霁出了温府,脸上生动的嬉笑怒色全都收敛起来,成了那个不显山露水的皇城司指挥使。 第194章 萧霁来的时候,宣武帝换了衣服,在御书房里批阅这几日的折子,御书房中放着不少冰块,让宣武帝觉得凉爽舒适。 “陛下,萧大人来了。” “招他进来。” “是。”这人出去没一会儿,萧霁就进了御书房,宣武帝抬头看了一眼,先看到了萧霁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 “这大热天的,你也不嫌热。” “面见陛下,怎好衣冠不整。”萧霁朝着宣武帝行礼,宣武帝摆手示意他起身。 “忠信侯和端王府的事情,你再同朕说一遍。” 萧霁如实说了,“如今忠信侯丧子之痛不曾散去,只想着让端王府的小王爷以命换命,宗正寺却无人敢断,想来也是忠信侯没法子了,才会闹到陛下面前。” “那此事,你是怎么想的?” “微臣不知,这案子,无论如何,都是不好断的,尤其是陛下,臣以为,陛下最好不插手。” 宣武帝若是要插手,这事的确好办,容昊是死是活,不过是宣武帝一句话的事。 可如此,帝王偏心便是必然的。 不管是宗室,还是功臣,哪一方都不好交代,宣武帝自然知道,他不好直接插手,可如今,忠信侯都求到他面前来了,他也不好直接拒之门外啊。 “朕的确不好插手,朕又不是断案的,案子如今已经移交宗正寺了,可宗正寺,却无人敢断,难不成就这样拖着。” 宣武帝虽不想操心这事,可继续拖着也不是好事。 “既然陛下这样问了,那微臣就直言不讳了。” “说,朕恕你无罪。” “那子昭先谢过陛下了,此事,还需得宗正寺来办,毕竟宗正寺断案于天下来说才算公正,宗正寺卿不敢断案,那就在宗正寺寻个敢断的才好,宗正寺少卿的位置不是还空着吗?” “子昭觉得何人敢断?说来听听。” “这,子昭可就不知了,左右不过是陛下身边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让朕那些皇子来?” “微臣可没说过这话。” “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了,你倒是信那些皇子,朕可不相信朕那些儿子。” 这案子的确简单,可背后的牵扯实在是太多了一些,这是一个接触宗室和那些臣子的好机会,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不会放过这机会的。 “子昭没看好的人?” “没有。”萧霁说的斩钉截铁,宣武帝盯着他看了几眼,确信萧霁是真没看好的。 “你啊,朕那么多儿子,怎么就没你看上的呢?” 宣武帝放萧霁走了,萧霁是个聪明人,而且很有分寸,若萧霁真的看好他的儿子,这皇城司的忠诚便有待商榷了。 宣武帝合上眼,宗正寺少卿的位置啊。 萧霁出了皇宫坐上马车径直回府了,只不过马车走到半途的时候,车厢里就没了人。 萧霁易容一番,往亲王府中去了,京城王爷不少,可这亲王却唯有两个,其中便是大皇子容琛。 萧霁到的时候,容琛正穿着披风在看书,时不时轻咳一声,萧霁看了一眼容琛,果然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自三年前那一遭,萧霁最熟悉的便是一个人的生命走到尽头是什么模样。 “宫中的御医果然都是一群废物。”萧霁走进屋,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容琛。 “萧大人言重了,御医已经尽力了,是我这身子自己不争气。” “这是中毒,又没有病,如今这毒怕是已经侵入五脏六腑了吧。” 容琛笑了笑“或许吧,我如今是能活过一日算一日,更何况,这毒本就没有解药,有了,我也不能喝。” 萧霁看着容琛,他从不会佩服什么人,毕竟那些人都玩不过他,唯独眼前的容琛,这两辈子,都让萧霁刮目相看。 上辈子也是如此,若容琛能再活一些时日,或者萧霁没有那么坏,没有凶戾成性,那位皇长孙的皇位,的确会做的很稳当。 所以这一次,他想看看,这位大皇子能做到哪一步,如何和上辈子一样,岂不是太无趣了一些? “那大皇子在等死的这段时日,打算做些什么?” 容琛忍不住轻咳,急忙去拿茶杯喝“我自有我的打算,萧大人现在来找我是做什么?” 萧霁将今日他进宫的事情说了。 “大皇子应该知道,我言尽于此,陛下那边,大皇子打算如何?” “这,就不劳烦萧大人担忧了。” 容琛神色淡了几分,萧霁看了看眼前人,儒雅温和,风光霁月,若是身子好,说不定阿姐会喜欢这样的人,可显然,也是个心狠手辣,多疑漠然的。 萧霁走了,如他来的时候一般悄无声息,容琛等到人走了,轻咳两声,合上了窗子,坐在桌子前,抬手开始写折子。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夜风习习,终于让人有了食欲,萧霁来的时候,温知渝正在吃面,上面的浇头带着星星点点的红,该是辣的。 其实吃辣也不好,萧霁看着温知渝鼻尖渗出的汗珠,到底是没多话,难得阿姐有食欲,若他多嘴,阿姐能将碗扔到他脸上。 如今,阿姐不仅对他疏离了,也愈发不温柔了,对着他言语之间多夹枪带棒,萧霁翻过墙的时候,心中满是委屈,怎么他的喜欢,就被阿姐视作洪水猛兽呢? 温知渝吃着面,看着熟练翻墙的萧霁,也觉得这个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阿姐有食欲了?”萧霁坐在温知渝对面“也给我来一碗。” 招月和烟柳翠柳都没有动,萧霁看着温知渝“如今阿姐连饭都不给我吃了?” “有用?我赶你出府,也没见你少翻墙。”温知渝说着,却还是让人去端一碗面来。 “陛下如何说?” 萧霁看着温知渝,他知道这段时日阿姐对他的态度宽容温和了些,一是他死缠烂打,阿姐又不肯伤他,二则是阿姐还当他是阿弟,试图让他回到“正途。” “阿姐想知道,这可是宫中的消息,阿姐拿什么来换?”萧霁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面条。 “这面可不行。” “那你可以不吃。”温知渝话音未落,萧霁已经挑起一筷子开始吃面了。 “罢了,反正也不过是这几日的事了,真要下旨的话,不出半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 “阿姐,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很嫉妒容玉。 第195章 宣武帝一时也决定不了让哪个皇子去,除却年幼的七皇子和八皇子,就连六皇子,如今都开始接触政务了。 他这些儿子,可是一个比一个着急啊。 宣武帝随手拿过一个折子,可忠信侯与端王的事情也不能不解决,端王今日也上了折子,言辞恳切,只是字里行间都是为自己儿子开脱,显然是不肯交出他儿的。 宣武帝看了看手中的折子,竟然是容琛的,宣武帝看着手中的折子“大皇子近日如何?” 高公公沉默犹豫的去看身边的小太监,小太监机灵“听闻大皇子还是闭门不出,不过大公主总往亲王府上去。” “容玉和容琛这兄妹两个的确关系好,明日让大皇子入宫,我瞧瞧他。” 容琛第二日一大早起来,换了衣服,喝了药,太子妃吴氏满是忧虑“夫君又要入宫?御医不是说了吗?夫君如今不适外出走动。” “父皇口谕,不得不去。”容琛倒是不怎么紧张,只是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吴氏隆起的腹部“婉婉,你如今还怀着孕呢,忧思太重对孩子不好。” 吴氏看着马车远去,面上愁容不减,夫君只要入宫,本就虚弱的身子便会更疲惫一些。 伴君如伴虎,连父子之间也不例外。 容琛入宫的时候,宣武帝正在那等着他,这个儿子体弱,虽是皇长子,可朝中的朝臣却并不看好他。 宣武帝偶尔也会想,若是容琛身子好,东宫稳固,他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为难了。 谢皇后正懒散的倚靠在美人榻上,让宫女揉捏她酸疼的身子,陛下刚刚回宫便来了她宫中,她心中得意,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来。 可这个时候,却有人来报,说是大皇子来了,且大皇子和陛下在御书房中相谈甚欢,据说陛下很高兴,对大皇子大加赞赏。 和报信的人一同来的是三皇子容辰,容辰听了之后,抬手让人都出去,等到殿中没人了,容辰才去看自己母后。 “母后。” 谢皇后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笑容慈和“你也是得了消息来的?” “大皇兄进宫的时候,阖宫都得了消息,父皇的笑声都传出御书房了,自然是知晓的。” 谢皇后神色冷了下来,眸中满是厉色“不过是个短命的,就知仗着短命在陛下面前放肆些罢了。” 帝王多疑,宣武帝更甚,尤其是修道之后,所以她的儿子只能藏拙,唯恐被陛下生疑,可唯独容琛不同,反正容琛命短,注定和夺嫡无缘,他自然无需在陛下面前藏拙。 “反正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你恼这个做什么?”谢皇后看着容辰“你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该属于你的事情,母后绝不会让人抢了去。” 容辰略犹豫了一番,点点头“儿子自然相信母后,只是担心今日的事传出去,又要让母后没脸了。” 宣武帝对容琛和容玉的偏爱,昭示着宣武帝对元后的念念不忘,自然也是在打他这个继后的脸。 谢皇后又关心了容辰近日的公务如何,容辰点头“有外祖父和舅舅教诲,母后放心。” 可谢家和容辰都知道,陛下并没有给容辰实权,四皇子容洵和五皇子容朗都能和他平分秋色,而四皇子和五皇子又是一母的兄弟,二人合力,在宣武帝面前,可是稳稳压着他一头。 谢皇后自然知道,她心疼自己儿子,却也不敢冒进,从前吹过几次枕头风,陛下便勃然大怒。 第196章 容辰站在那里,看上去有些微的难过,谢皇后自然知道,她儿年幼的时候,陛下欢喜,可当真是同普通父亲一般,如此,容辰自然和父皇关系亲厚,可容辰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即便是父亲也是一样。 “今日在母后这用膳吧,母后让小厨房给做些你爱吃的。” “那儿臣就叨扰母后了。” 御书房中,宣武帝也要留下容琛用午膳“如今朕用膳的时候,口味也清淡,你应当是能吃的。” “多谢父皇关照。” 用午膳的时候,气氛比御书房的时候还更轻松一些,“如今咱们就当是寻常父子就好,好好说说话。” 容琛何尝不了解他这个父皇,可若是一代帝王要伪善,他便只能当眼前的父皇是个慈父了。 “端王府和忠信侯的事情,你可知道?” “闹得那样大,儿臣自然知道,端王叔怕是已经焦头烂额了吧。”容琛喝了一口汤。 “如今宗正寺没人能管这事,朕打算在宗室中选个人去宗正寺,你可有属意的人?”宣武帝看着容琛,这一次,他倒没有试探,而是真心实意的想让自己大儿子出个主意。 容琛笑了笑“人选自然是不少的,那宗正寺平日也无甚案子,只这一次牵扯上端王叔,所以棘手了些,皇弟他们应是都可以的。” 宣武帝摇头,看着自己大儿子“你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如果只是这案子,他们自然都想要过去,可宗正寺那地方,他们谁能看得上?” “若是为父皇分忧,他们如何不乐意?”容琛说着,轻咳几声,拿过旁边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 “麻烦事,怎么朕的儿女之中就选不出个能用的人呢?” “父皇这话若是被皇弟他们听到,怕是要生气的,不说别人,便是阿玉都要闹的。”容琛说的轻松,可却悄悄握住了自己的袖子。 他这话是成还是不成,只在父皇一念之间了。 “阿玉?”宣武帝皱眉,念叨了一下自己闺女的名字。 “其实这事,若是阿玉,说不定倒是可以解决,毕竟那丫头一向是会耍无赖的。”容琛笑说,一副在说闲话的样子。 宣武帝的神色微微一变“朕倒是忘了,朕还是有女儿的,当初你娘也曾说过,男子能做的事,女子也是一样能做的。” “可父皇,阿玉到底是个公主。”容琛苦恼“父皇如此,谁还敢娶啊。” 宣武帝却是心中一定,不过是个宗正寺少卿的位置罢了,本也是个闲职,等到容玉成亲的时候,连这闲职也能顺理成章的收回了。 容琛离开皇城的时候,长出一口气,他知道,这事约莫是定下了,他家阿玉,终于走出了这最艰难的一步。 宣武帝许是担心横生变故,当天下午就拟了圣旨送去了公主府,如同干湿柴垛中的一点火星,乍然炸开之后又迅速熄灭。 容玉跪在地上,接了圣旨,身边的人给了宣旨太监一包银子,将人送走,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容玉握着圣旨站在原地发呆。 丫鬟要去叫人,被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便都退去了,只剩下容玉站在院子中,日头很晒,可容玉却似是毫无所觉,只是一点点的握紧手中的圣旨,指尖陷入圣旨中。 容玉眯着眼仰头看过去,第一次觉得,天色是这般的好,只不过这天色是无数人亲自铺就的。 她也曾觉得自己过去忍辱负重,也曾觉得自己或许能一飞冲天,可实际上,容玉即便脱去了那一层纨绔的外皮,她也依旧是举步维艰。 第197章 只是一个宗正寺少卿,就要兄长和温知渝这样费劲筹谋,容玉深吸一口气,也不知,她何时能有能力去护住兄长。 可真的握住这一封来之不易的圣旨时,容玉却发现,从后宅走到朝堂,原是这样的感觉,怨不得她那些兄弟会这样争斗。 公主府的消息传到温府的时候,只距离陛下下旨不到半个时辰,温知渝打发了送信的人,抬手拿起一枚棋子落下。 “这一次,妙手。” 容琛得了消息,虽然早已经看出父皇的态度,可直到下旨,才算放心,拿过不知温了多久的汤药喝下,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萧霁今日从大理寺下值,是同大理寺卿一同走的,崔元思和萧霁,至少表面还是关系不错的,或者说,萧霁不和任何世家有牵扯,可世家却也不会得罪他。 平衡,或许有一日会被打破,可谁也不敢轻易打破。 崔元思和萧霁交好则是因着大理寺的缘故,毕竟一个是大理寺卿,一个是少卿,平日公务多有交集,崔元思偶也觉得,萧子昭此人实在是有君子之风,也不知,这样的人为何会去做皇城司指挥使,然后就在文武百官之中坏了名声。 萧霁倒是更清醒一些,眼前这位崔元思,文武双全,不过性子古板,不够圆滑,若非是崔氏的人,怕是坐不稳这大理寺卿的位置。 “萧兄,今日家中来人,说是有客来访,我便先告辞了。”崔元思离了大理寺,那断案时冷肃的面容便和缓了不少。 “好,不过,崔兄,今日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崔兄如今还不曾得到消息,不过崔大人该是已经知道了。” 崔大人,这说的该是崔元思的爹,当今户部尚书,崔浦和。 “不知是何事?”崔元思倒也不急,知晓萧霁应该有话同他说。 “陛下下旨,大公主容玉任职宗正寺少卿。” 萧霁第一次在崔元思脸上看出如此丰富扭曲的表情,萧霁恍若未见,只是自顾自说着“当年元后还未曾封后的时候,也是叱咤风云的女将军不是?大公主当初也得了崔太傅教导,这职位,大公主未必不能做。” “可,她是公主,如此,不成体统。”就连崔元思自己都不曾察觉出来,他声音中的飘忽和心虚。 “规矩都是人定的,且这定规矩的,该是陛下才是,而不是谢氏,王氏,亦或崔氏。” 萧霁说着,轻拍一下崔元思的肩膀“我同崔兄是同僚,这话,便当是我闲言胡说了,陛下下旨,那可是公主,其他人,还是不要试图多嘴的好。” 崔元思沉默许久,朝着萧霁拱手行礼“今日多谢萧兄,这人情该是我崔氏欠下的。” 萧霁摆手“什么人情,我不过是说个闲话而已,至于该做些什么,那是崔氏自己决定的。” 说完,萧霁就作势上马车离开,崔元思想问些什么,容玉,为何会成为少卿?可薄唇动了动,清俊的面容上也起了些许波澜,却到底没有多问,萧霁上了马车离去了。 崔元思回到崔府的时候,先去见了他父亲,崔大人果然已经知晓了。 “我就说,这位大公主不简单,是个有野心的,没有选驸马,却出宫建府,这该是皇子封王的待遇才是。” 说到底,不过是个宗正寺少卿罢了,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他们担心的,是陛下是不是要为琛亲王铺路。 毕竟,崔氏如今和谢氏走的很近。 “找个人上折子,探探陛下的口风。” 崔元思终于开口了“父亲,儿子有话说。” 第198章 容玉轻易就允了容昊要见纤月的要求。 “既是端王叔亲自来说,侄女自该通融一二,况且那姑娘始终不肯说话,想来是在等什么人。” 端王知道,这案子如今该是落在容玉手中了,不过他这个侄女虽贵为公主,却一向没什么头脑,很是好拿捏,所以,端王当即就上公主府来了,如他所料,容玉轻易就应允了这件事。 端王回府去见了自己儿子,容昊如今还被软禁在自己院子中,他倒是不曾想到,自己儿子竟还是个痴情的。 容昊神色灰败的跪在那里,端王走进来,轻描淡写的开了口“你去见那妓子一面,让她将事情尽数揽下便是,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容昊低下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闷的点点头。 “不过是一个妓子而已,你就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这小王爷你若当不了,有的人去当。”端王说完便离去了,他虽爱美人,风流成性,却也最是薄情,且最瞧不上被女子拿捏的男人。 容玉要让小王爷去见那女子,虽说也无甚不合规矩的,可如今那女子是重要人证,若是出了问题,谁负责? 宗正寺卿听了消息更是一摆手“如今这案子是大公主来决定的,大公主如何说,你们就如何做,不要来问我。” 宗正寺卿如今可是觉得自己扔出去一个烫手山芋去,他可不管如今这宗正寺多出来的少卿是公主还是皇子,他只想有人接过这烫手山芋去。 反正他这宗正寺卿也没什么权力,他何时能活着卸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况且,他也想瞧瞧,这位大公主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不过到底只是个公主,所以这位大公主的决定,就该是背后陛下的意思了。 容昊进入宗正寺大狱的时候,还提着一个食盒,宗正寺毕竟管的都是宗室的案子,大狱都和大理寺与刑部的不同,不似那些狱中的阴暗,反而是有几分明亮的牢房。 毕竟案子多涉及宗室,便是进了牢狱,也是衣食无忧,更没有那些牢狱中的刑罚。 纤月住在这里,除了没有丫鬟伺候,没有胭脂首饰,不能沐浴之外,倒也没受什么苦楚。 容昊来的时候,纤月坐在牢房中,懒洋洋的拨弄着手中的小石子,即便如今落难,可纤月依旧不曾狼狈,只多了美人落难的我见犹怜。 容昊缓步走来,站在牢房前,纤月闻声抬头看他,缓缓勾起一个妩媚的笑来“小王爷。” “打开。” 狱卒没多话,径直打开牢门,让小王爷走进牢房,然后就退下了,上面有人提前说过了,小王爷来见人不用看着。 “我今日来找你,是想弄清楚一件事。”容昊看着纤月,纤月身上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衣裙,依旧是上好的料子,虽是素面朝天,可纤月似是又美了几分。 “小王爷想问什么?月娘知无不言的。” 纤月对着他笑,容昊却心中愈发冷了“此事,你是不是也有参与?” “小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纤月看着从食盒中拿出来的茶点,拿起一个吃起来,刚一入口,纤月就不着痕迹的皱起眉。 不合口味,也是,她难道还期盼着眼前的小王爷知道她的口味吗? “我仔细想过了。”容昊语气有些艰涩,承认自己被一个女子算计了感情,对他来说比明枪暗箭更让人无法接受。 第199章 “嗯?” “这一切都太巧了,我自诩不是个易冲动的人,会轻易杀了自己未来的妹婿,我只想知道,这和你有没有关系?”容昊说完,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他看着纤月“我如今也不在意这些了,我只想得你一句话,我们的一见如故,一见钟情是不是也是假的?” 纤月慢慢吃着点心,却没有立刻开口,若是寻常人的话,她这个时候或许该哭诉,或许该拿着感情说事,求着小王爷救她。 可纤月偏偏十分镇定的吃着点心,用那种带着笑意的眼镇定的看着眼前人,不带刻意流露出来的勾引与媚意。 容昊的一颗心沉了下去,他来见纤月之前,一直在想,若是纤月当真无辜,他一定会倾尽全力救下她,可如今,纤月没有说话,可一言一行都在告诉他,纤月不是无辜的。 “为什么?”容昊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三个字,他前几日还心心念念想娶的姑娘,居然是要拉他下地狱的人。 “小王爷不是还活着吗?想来也不会死了,李家少爷可是没了性命。”纤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容昊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纤月,实在无法明白,当初那个能弹奏破阵曲的姑娘为何会用这样阴毒的法子。 “小王爷是不是觉得,我果真是个蛇蝎毒妇?”纤月轻叹一声,脸上的笑意淡去“小王爷先不必恼,我怕是不会活着走出此处了。” 牢房中慢慢静了下来,容昊因气恼而粗重的喘息声平和下来之后,纤月才开口,然后无情的打破了容昊费心粉饰的表象。 “我与端王府的确有几分渊源,纤月,是天香楼给我的名字,不过,我爹娘从前的确叫我月娘,我本名宋月瑶,十岁之前,我也算是官家小姐,爹娘兄长宠爱,也有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夫。” “我的人生在十岁那年生了变,我爹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文官,一向安分守己,我家本不过是个最普通的官宦人家,可我十岁那年,我爹获罪,家中父兄惨死,我娘自刎于家中,而我,因着这一张脸,充作官妓。” 纤月说着,突然想起,这一切不过是八年前的事情,可对她而言,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久远的如同上辈子的事一般了。 容昊不明白,这和端王府有何关系。 “小王爷是不是觉得,这和你端王府有什么关系?”纤月掩着嘴,咯咯笑着,可容昊却丝毫感觉不出纤月的高兴来。 纤月温柔的看着他“小王爷,端王府的荣耀从何而起,你可知道?” “什么?” “十年前的事了,小王爷可以回去问问端王,或许端王会告诉小王爷,不过我家不过是被波及了,当初的端王为了挣下这个世袭的王位,抢夺战功,江淮民变,端王爷杀的百姓怕是比谁都多。” “无数官员被撸,江淮官员赐死的不计其数,江淮地方血流成河,百姓拍手称快,可小王爷,你知道吗?那些官员什么都不曾做,他们的性命只是为了京中的贵人添加一笔功绩罢了。” “其中,便包括您啊,小王爷。”纤月说这话的时候,在笑,她的眼泪,十年前便流尽了,如今,她不过是个卖笑的,自然是要笑啊。 “小王爷,我们的确该一见如故,毕竟小王爷这世袭的王位也有我父兄帮忙啊,可我,与小王爷是仇人才是,合该不死不休。” 容昊回过神的时候,纤月嘴角已经溢出血来了,“我知,我其实报不了仇,我杀了小王爷又能如何?不过是连累更多无辜人罢了。” “我连玉石俱焚都做不到。” 纤月死了,在小王爷提着食盒见她之后,就死在了狱中,宗正寺顺理成章的关押了小王爷。 隔壁牢房中的容玉拧起眉,江淮民变,她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 这就是当初温知渝选择纤月的理由吗?为何温知渝知晓的事,却从未告知与她呢? 如今已经极少数人记得了,早逝的元后姜桐,便是姜家嫡女,而早已经没落的姜家便起家于江淮。 第200章 容玉来温府告知温知渝,容昊下狱的事情,以及,纤月死了。 “死了啊。”温知渝得了消息,分明早就预想到了,可真的得了消息,温知渝心底却是沉甸甸的,心中的酸涩几乎要让她不受控的落下泪来。 “她分明可以活下去的。”从一开始,温知渝就在和纤月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哪怕过往已成了一片废墟,可只要活着,将来总是有希望。 容玉点头,她虽也有些黯然,却并没有温知渝这般伤神,从前她在宫中见过的死人多了。 “我同纤月说过,可以给她改换身份,让她远离京城,去当个清白姑娘。”容玉看着温知渝,纤月死了,最为伤心的,怕是眼前的温知渝了。 “可她拒绝了,她在这世上已没了期待,只想报仇雪恨,然后得以去见自己的家人,我答应了她,纤月死了,我会送她回到宋家祖坟,以宋月瑶的身份下葬。” 容玉想起纤月死之前唯一的要求,就当这八年不曾有过,当她是十年前就同自己家里人死在一处的宋月瑶吧,她永远都是宋家那个清清白白的掌上明珠。 温知渝点点头“既是她的遗愿,这样也好。” 她想让那姑娘活下去,可那姑娘却早就存了死志,她怎么也拉不住那个一心想和家人团聚的姑娘。 “我还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问。”容玉看着温知渝,温知渝看她,容玉在她面前,除却最开始的时候,一直都是直爽的性子,倒是难得会这样犹疑“大公主有话直说。” “纤月曾说,她与小王爷有仇,似与江淮民乱有关,温知渝知晓此事吗?我一直以为温姑娘不过是在天香楼随意选了个姑娘,可纤月不仅听话,最后还慨然赴死,我才后知后觉,或许一开始,我就忽略了什么。” “她只是个在天香楼中讨生活的姑娘,若不为己,怎会这样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将死的命数,我给了她一个报仇的机会,她自然愿意,她说,如此她也能问心无愧的去见自己家人了。” “那,温姑娘,江淮民乱又是什么事?”容玉昨晚上都没有睡好,心心念念着此事,十年前的事情,还是因着江淮,她为何一无所知。 “这件事,恕我不能告知大公主,这是大皇子的要求。” “我兄长也知?” “还不到大公主知道的时候,大公主还是先别想这些事了,先顾着眼前吧,若是您这案子没有处理好,这少卿的位置还没坐热,就得被人拉下来。” 容玉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我明白,容昊这个堂弟,我还是了解的,虽然的确没什么用,文不成武不就,可有一点,他对自己还是很自信的,而且也总是幻想着建功立业,如今又被纤月这样打击,他在这京城待不下去,那一点傲骨,他还是有的。” 这一点,倒是比他爹强一些。 “嗯,尽快结束这个案子吧,毕竟其他人都当做烫手山芋的案子,却被公主轻易解决了,无论文武百官如何想,公主在百姓中的名声总是要好些的。” “我如今不必藏拙了?”她这个公主做过的荒唐事,在京城中可是流传甚广。 “不必了,如今大公主入朝为官,想来宫中那些手段是使不到大公主身上的。” 虽这样说有些无情,可事实就是如此,便是再受宠的公主,可会轻而易举死于一场“疾病”,可宗正寺少卿却不会。 分明十几年前,温知渝初初来到大胤的时候,大胤对女子可比前朝宽容不少,可如今,女子的境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难过了。 “公主心里有数就好。”温知渝送走了容玉。 “是不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早就没有在藏拙了,这个少卿的位置,她比任何人都渴望。” 萧霁从温知渝身后走出,看着容玉的背影,这位大公主,对权力的渴望可真是不加掩饰。 “因为到时候了啊。”温知渝没好气的看着萧霁“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许翻墙吗?” “阿姐是说过,可我走府门的时候不是被拦住了吗?所以只得翻墙了。” 温知渝已经精疲力竭了,实在是没心思和萧霁争论这些了,她不让翻墙,就是不想见萧霁,自然是让门房拦着,可这个人转身就心安理得去翻墙了。 萧霁太了解自己阿姐了,温知渝不会真的和他翻脸,因为他们得了陛下赐婚,若是翻脸,必然闹得满城风雨,牵扯的事情不少。 另一方面,温知渝在试探,试探萧霁如今失控到了何种地步,温知渝觉得,萧霁在她面前笑眯眯的时候,周身都冒着黑气。 温知渝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在这个世界也算是举步维艰,若是和萧霁闹翻了,她会更难过的。 所以,只要萧霁不要得寸进尺,他们两个这微妙的相处状态,或许还能维持上一段时间。 “我其实很好奇,阿姐觉得,大公主会怎么做?” “小王爷不死,但也要让忠信侯满意,其实,忠信侯也未必一定会让小王爷死,这样不给宗室面子,忠信侯其他的儿女可还活着。” 温知渝好声好气的说出自己预想的法子,看着萧霁“你觉得呢?” 萧霁只是耸耸肩“两全之策,不过阿姐还是太过仁善了,若要让大公主去走摄政公主的路,还是得给大公主再寻个老师的好,要心狠手辣的。” 第201章 容玉这个宗正寺少卿不容易,最开始的时候没那么多人激烈反对,多是因为等着容玉在天香楼命案上栽跟头呢。 可谁也没想到,容玉走马上任第三日,小王爷容昊认罪了,容昊下狱当天,容玉就让人送信去了端王府,让端王亲自来宗正寺见一见自己儿子。 端王和容昊见面的时候,容玉没有去听,即便她很好奇,纤月所说的江淮民乱到底是何事?让她兄长对她守口如瓶的。 容玉清楚自己兄长的性子,不让她知道的,就一定是她现在知道不了的,更何况她现在即便是知道了,也什么都做不了,兄长和温知渝都在瞒着她,总感觉,温知渝和兄长之间知晓的秘密更多一些。 容玉不知道容昊和端王说了什么,她只知道端王叔离开的时候,一向挺直的腰背佝偻了下去,看着她的时候,神色躲闪,似是心虚。 而容玉再去狱中看容昊的时候,容玉还不曾开口,容昊就认罪了。 “你要认罪?” “认罪书,我今日便会写。”容昊看着眼前的容玉,容玉微微皱起眉,看着容昊空洞的双眼“放心,你不会死的,最多不过是流放荆州而已。” 容昊重重的垂下头,“我知,多谢大公主周旋。” “我并未周旋,秉公办事罢了,不过是王叔不肯让你离京,这岂不是太不给忠信侯面子了?”容玉让人端来笔墨,“如今小王爷主动退一步,对谁都好。” 容昊将认罪书递给容玉的时候,容玉伸手接过,容昊看着她,容玉没有官袍,依旧穿着华丽的长裙,和这宗正寺格格不入。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容昊起身,容玉坐在那里,身边的护卫上前一步,容玉抬手制止了他们。 容昊却只是重新跪了下去,然后朝着容玉重重一磕头,容玉微微一怔愣,容昊直起身看着容玉“我知我是个无用之人,我所有的富贵不过是因为我也姓容,可是,人总该有些骨气吧,总不能一辈子都这般浑浑噩噩吧。” 容昊从前那一点傲气不过是被蒙蔽了双眼,如今,人是清醒了。 可端王到底说了什么?居然能让容昊心如死灰一般,容玉心中思索着,可面上却是神色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去荆州也好,小王爷,如今的端王府不过是明面上的荣耀罢了,说不准,这荆州,反倒能保住小王爷。” 容玉或许没有猜透,可涉及江淮,那就是和自己母后有关了,似乎,很多人都牵扯其中。 容昊心中一动,果然,容玉和大皇子是不是早有打算,这是为元后的报仇,他只是个开始。 他不知道,他爹是不是也猜到这一切了,竟然就这样轻易让他认罪。 “走吧,走的远远地。” 容玉将认罪书递给了宗正寺卿,那位宗正寺卿看着认罪书,一时之间甚至觉得自己看不懂认罪书这三个字了。 “寺卿大人放心,忠信侯府,我会亲自去说的。” “那就劳烦大公主殿下了。”宗正寺卿如今都开始怀疑,这案子,陛下是不是早有决断,就等着为这位大公主铺路呢? “如今父皇任我为宗正寺少卿,在宗正寺,我是您的下属才是,不必叫我公主,不合规矩。” “是是,那,容少卿?” 容玉颔首,对着眼前人行礼“下官定不负寺卿大人所托。” 容玉到忠信侯府的时候,忠信侯这个时候倒是难得硬气了一回,容玉第一次上门,忠信侯紧闭府门。 第202章 容玉看了看紧闭的府门,转身就走,若她当真只是个普通的少卿,她或许会立在侯府门前,等着忠信侯见她。 可她还是公主,她这个公主,也不会一夕之间就成了一个做低伏小的少卿。 “走了?”忠信侯看着管家“大公主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走了?” 管家略有些尴尬的点头“不过大公主说,下午她还会来问问的。” 忠信侯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却还是忍不住一拍桌子“我就知道,让一个女子入朝为官,简直不合规矩,你看看,这像是为官的样子吗?” 管家默默的不敢回话,忠信侯发完火之后,良久才叹息一声“今日下午,若公主来访,就让公主进来吧,让我听一听,咱们这位大公主打算如何为我儿伸冤。” 容玉去寻了个酒楼用午膳,温知渝已经等在那里了,酒楼上了菜,容玉看着桌子中间的那一盘松鼠桂鱼。 “听闻这家酒楼的松鼠桂鱼做的最好,我想大公主应该会喜欢。” 容玉的柳眉高高挑起,温知渝示意她可以开始吃了“大公主该是喜欢酸甜口的吧。” “这是谁告知温姑娘的?” “我们不是一起用过几次膳吗?我还不至于连这都发现不了。”温知渝不明所以,不知道容玉为何会惊讶这种事。 容玉看着温知渝,突然笑了,然后端起酒杯,空腹不好喝酒,温知渝皱眉,容玉看着温知渝“若非温姑娘已经被萧霁快一步定下了,我还真想将温姑娘抢回府去。” “温姑娘知道萧霁喜欢吃什么吗?” 温知渝虽不想说,但也不欲骗容玉,微微点头“自然,当初为了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可都是我一样一样试出来的。” 容玉吃了一口松鼠桂鱼,“可全京城的人,甚至是平阳侯府的人都知道,萧霁这个人啊,不近美色,也不重口腹之欲。” 那他还天天翻墙去厨房偷吃的,温知渝想起厨房已经习惯每日多备下的吃食,还不经意的会做一个萧霁喜欢的菜。 “那只能说,没人了解他。” 容玉摇头“应该说,这世上,温姑娘这般的人太难得了,我父皇就不知我的口味。” 容玉虽这样说,却也没多少难过,早就习惯了,她的父亲是皇帝,因为是皇帝,所以从不需要他去迁就,讨好别人。 只要他们这些儿女费心去讨好父皇。 “所以,温姑娘这种的,对有些人来说,可是致命的诱惑,萧大人可要将您看好了。” 容玉看着温知渝,窗户透着光,她几乎瞧见了温知渝脸色细微的绒毛,温知渝另半张脸暗了些,光阴之间,容玉陡然想起了自己的母后。 “温姑娘,你千万记得,不要引起我父皇的关注。” 其实并不是长得像,可某些时候,她就是觉得自己的母后和温知渝很相似,而她父皇,最喜欢标榜自己的深情。 “好了,我走了,下午还得往忠信侯府去呢,想来忠信侯府不会再闭门不出了。” 容玉用过午膳,看着从窗户里吹来的一阵微风“看来夏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如今父皇觉得自己身子大好,听闻已经让人在准备秋猎了。” “秋猎?我应该不需要去?” 容玉摇头“不,温姑娘应该是一定要去的,因为萧霁一定会去,萧霁那样的身份,温姑娘该是我父皇最中意的质子。” 温知渝点点头“大公主不必担心,若是有危险,萧霁不会让我陷入此等境地的。” 容玉看了温知渝一会儿,突然明了萧霁为何势在必得,因为这样的偏爱,眼前人竟然都毫无所觉。 温知渝从酒楼出来,招月正要上前,突然有人比她还快一步闪到了温知渝面前。 “温姑娘好久不见。” 裴云辙看着温知渝,嘴角挑起,露出一口白牙“咱们真有缘,竟然在这遇上了。” 第203章 容玉知晓,自己这宗正寺少卿惹得许多人不喜,可那又如何,从她解决了端王府和忠信侯的案子,这宗正寺少卿,她便做得。 容玉将折子递了上去,宣武帝第二日就召见了容玉。 “儿臣参见父皇。”宣武帝看了一眼,忍不住皱眉“都成少卿了,怎连个官服也没穿。” 容玉起身,面容带着些许倨傲娇蛮之色“可儿臣本就是公主啊,儿臣先是公主,然后才是这少卿啊。” 宣武帝心中满意,知道容玉并没有那样在意权势。 “这一次,你王叔和侯爷都满意,玉儿做的不错。” “父皇谬赞了,其实父皇也知道,他们不会一直拿捏此事在父皇面前闹得,不过是没人敢说罢了,可我是父皇的女儿,这话,我自然说得。” 宣武帝略略点头,他最先看到这案子的时候,就觉得麻烦,如今这麻烦有人解决了最好。 “你这宗正寺少卿做的不错,既然你这驸马还不曾定下,那就暂时当着吧,这宗正寺卿虽出身宗室,可到底身份低微,你是朕的大公主,有些事,别人做不得,你却做得。” 容玉知道,往后那些弹劾的折子,她大抵是不用担心了,因为她怕麻烦的父皇,只是觉得,又多了一个给他解决麻烦的人。 更何况,容玉是公主,便是放权多一些倒也无妨,女子,自然是比男子更容易拿捏一些。 宣武帝如今大多数心神都在修道一事上,不该在俗世上太过耗费心神,可他还记着自己是皇帝,权力自然是要紧紧握在手中。 宣武帝愿意给自己的心腹放权,比如萧霁,可他又厌恶有人贪恋权势,握有权力,又得不慕权势,如此宣武帝才满意。 容玉来见她父皇之间,每一句话都在心底好好揣摩过,等到容玉离开御书房的时候,知道自己算是在父皇那里挂了个名,她这个公主若是用得好,一定会成为一把好刀,等到刀钝了,也还有别的利用价值。 容玉没有让小太监送她,也没有叫软轿,她只是一步一步自己往外走,身边的丫鬟跟着“公主可要去元后宫中瞧一瞧?” 丫鬟知道,公主不叫软轿,也不让人陪着,多是要去看元后的。 元后生前的宫殿凤仪宫,在元后逝世之后,就如同被人遗忘了一般,只有三五个嬷嬷宫女还在凤仪宫中洒扫。 凤仪宫,凤栖梧桐,她的母后名桐,这凤仪宫的名字是她父皇亲自取的。 可如今凤凰没了,这凤仪宫也无人问津了,容玉踏入凤仪宫,宫中的梧桐树已经十分高大了,院子中的秋千已经十分老旧了。 容玉坐在秋千上轻轻一晃,长裙随着秋千吱呀作响的声音在空中微微划过,那个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在一处的时光,容玉几乎也要淡忘了。 守在凤仪宫外的丫鬟刚要行礼说话,就被来人抬手制止了,来人缓缓走进凤仪宫,往容玉身边走去。 “虽说宫中人不少,可皇后没了之后,这凤仪宫还是没了生气。” 容玉身形一顿,从秋千上站起来转身对来人一礼“皇贵妃娘娘。” “我时常会来此看看,你母后走了之后,我在宫中也没个能说话的人了。”皇贵妃一边和容玉说话,一边看着眼前的宫殿,分明还是那样的华丽,却莫名让人觉得灰败, 如今已经无人记得了,甚至就连陛下都不曾记得,当初皇贵妃待字闺中的时候,和元后乃是闺中密友。 第204章 皇贵妃本是不愿入宫的,她知,当初的元后是爱着当今陛下的,她那个闺中密友,最为至情至性。 可不想入宫的是她,琅琊王氏的女儿却必须要入宫,她唯一庆幸的,是她嫁给宣武帝的时候,宣武帝身边的人已经不少了,而曾经那个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姑娘也已经成了一个清醒规矩的皇后。 再后来,元后死了,她在这宫中熬着日子,与容玉也逐渐走远了些,因着容玉出宫建府,也无需她明着暗着的护着了。 皇贵妃同容玉坐在凤仪宫中,“元后刚走的那两年,陛下倒是常来,慢慢来的少了,如今怕早就忘了这凤仪宫。” 容玉看着这凤仪宫,自她出宫建府,连她来这都少了,至于她父皇。 “我一直在想,若是母后有您七分清醒,或许就不会早逝了。” 皇贵妃看了看容玉“大公主,这是在宫中,慎言!” 容玉点头“我知道,皇贵妃放心,这凤仪宫是最安全的地方才是。” 皇贵妃只坐了一会就打算离开了,若是被陛下知晓她在凤仪宫久待,怕是要不满的,毕竟他们这位陛下可以思念元后,可却不许别人记得那个惊才绝艳的姜家嫡女。 “皇贵妃,六弟年幼,三妹又是公主,您不该来趟这浑水。”容玉仔细想过,这位皇贵妃虽过继了六皇子,可却也只是悉心教导,六皇子如今并不如其他皇子出挑,虽然这岁数已经到了接触政务的时候了。 皇贵妃背对着容玉,抬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珠钗,如今,她是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吃穿用度比起皇后也差不了多少。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是被裹挟着往前走,她如何想很重要吗? “就如同当初我必须嫁给陛下一般,只要我还是琅琊王氏之女,我便没有选择。” “你母后走的时候,曾在护国寺留了一样东西,说等到什么时候你入朝为官了,便可以去取来。” “什么?”容玉起身,有些不可置信,母后难道连这都想到了? “你母后那个人啊,不知道是个多聪明的人,若得空,便去护国寺看看吧。” 如今皇帝重道轻佛,连护国寺都冷清了不少。 “多谢皇贵妃告知。” 容玉抬眼去看的时候,皇贵妃已经离去了,容玉看着她,别无选择吗? 皇贵妃离开凤仪宫之后,看了一眼牌匾,那牌匾风吹日晒,也无人换新的。 早逝的元后,当初的姜家嫡女,聪明了一辈子,唯一不聪明的事,便是当初爱上了容暄,一个帝王。 这几日京城终于凉快了几分,温知渝吃着冰酥酪,这是她据理力争才得来,七日才得一小碗。 平日能吃几块用井水冰镇的寒瓜就不错了,温知渝伸手出窗外,萧霁过来的时候,还没见着人,就瞧见了一截伸出窗外的胳膊,胳膊白皙纤细,因着苦夏,阿姐似是又瘦了不少,感觉胳膊的粗细,他一只手就能圈住。 虽说如今天气凉了些,可日头却还是晒的,晒久了,阿姐该疼的。 萧霁握住温知渝的胳膊,将掀起来的衣衫拉了下去,“阿姐在做什么?若晒红了,会疼的。” 温知渝收回手臂“今年天气有异,你察觉出了吗?” 萧霁绕过去从门进屋,看着温知渝面前的桌子上,铺满了地图和各种杂记,“阿姐在做什么?” “今年的天气不对,如今已经八月了,都要中秋了,可京城中的温度却还是很高,而且也没有下雨。”温知渝杏眼圆睁,满是忧虑。 第205章 萧霁在书桌前看了看,随手翻了翻便扔过去了“阿姐觉得呢?” “今年莫不是个灾年?” 温知渝明白,在这个时代,便是丰年,百姓也不过是能好好活下去,百姓没有大批量的饿死冻死,那皇帝就算是千古明君了。 而灾年,饿殍遍地,便是必然。 “阿姐别想了,想了也无用,如今钦天监都不曾多言,阿姐若开口说了,那可就是扰乱民心了。” “但愿那钦天监当真能有些用,最好我猜想的是错的。” 阿姐倒也没有猜错,宣武二十二年,冀州大旱,官员层层隐瞒,直到天冷了,百姓饥寒交迫,往京城逃荒,距离冀州最近的柳州也乱了,那是宣武帝即位之后,第二次民乱。 不过,萧霁看着温知渝,倒也想不起前世这事是怎么解决的,他倒也没有掺和,大抵是军队镇压了吧。 “可若是灾年,京城中不该半点风声都瞧不见,许是我想多了吧。”温知渝拿过旁边放凉的果茶喝了两口。 这个时候,温知渝倒是想起来了,“你怎么又来了?” 萧霁拉过椅子坐下“若是没事,我怎么好来见阿姐?” “说吧。”也只有这个时候,温知渝才会耐着性子同他说话,还会给他一口茶水喝。 “阿姐,过两日你和大公主一起走一趟护国寺吧。” “为何?这不年不节的,大公主打算去礼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信佛。” “不,是要去给皇长孙祈福。”萧霁看着温知渝,浅浅勾起唇角“我这可是个重要的消息,若不是阿姐,我可不会轻易说出去,阿姐还是同大公主一起去祈福吧,否则,以大公主的性子,怕是会惹怒陛下。” “什么意思?皇长孙不是还没有出生吗?” “是没有出生,可善渊国师却说,王妃腹中定然是皇长孙,且三日后,乃是十年难遇的黄道吉日。” 温知渝好似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太荒唐了,萧霁看着温知渝的神色,便知道阿姐猜到了。 “阿姐没有想错,因为这个黄道吉日,陛下想让皇长孙一定在那一日出生,御医的催产药已经备下了。” “就为了一个所谓的吉日,陛下就不担心母子都送了命吗?”温知渝知晓,皇权至上的年代,宣武帝比起很多皇帝来说已经正常许多了,可依旧让温知渝难以接受。 “我从前就说过,阿姐生来就是个小菩萨,这些事,我知阿姐无法面对,所以,阿姐,和大公主去护国寺吧。” 不,她只有拥有一个现代人最基本的道德,怎么在萧霁这就成菩萨了? “大公主会愿意吗?” “这就是王爷的事了,知道这事之后,王爷当即就吐了血,最后却也只是强撑着处理府中的事,甚至不敢让人知道他吐血。”萧霁倒是觉得,容琛是个聪明人。 他答应了,王妃反倒能安全些,可若是容琛不答应,有的是人会想办法提陛下办好这件事,反正要的只是皇长孙安好,又不是皇长孙的娘安好。 “我会陪着大公主一起去的,但愿这祈福真的能有点用。” “陛下十分看重皇长孙,据说,善渊国师提前算出王妃这一胎可是男子,且命格极好,与陛下的命格相得益彰。” “陛下似乎有意立皇太孙。”萧霁端着茶杯,懒洋洋的看着窗外晃动的树影,余光却始终落在温知渝身上。 “陛下儿子那么多,却要立皇太孙,确定不是给皇太孙找麻烦?” “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到呢?” 第206章 吉日,温知渝看着容玉来邀她往护国寺去的时候,神色很正常。 “大公主说的这吉日是?” “自是祈福啊,兄长说嫂嫂要生了,所以我想去护国寺给未出生的孩子求个平安。”容玉这话说的十分轻巧,显然是不知内情的。 容玉不信神佛,但对自己未出生的侄儿的确十分看重,再加上皇贵妃所言,才打算走一趟护国寺。 “那大公主怎么来寻我了?”而且在容玉还不曾找上她的时候,怎么萧霁就知道了? “是我皇兄说的,说母后或许想要见见温姑娘。”她母后不信佛,却在护国寺为她和皇兄点了两盏长明灯。 “何时出发?” “明日就走,时间紧。”容玉面上是难以抑制的雀跃,她难得能出京城,偶尔离开京城,都是随着帝王车驾,也是束缚众多。 这一次,只她一个人前往护国寺,父皇也允了她轻装简行,若非是她不能离京太久,容玉都想走的再远一些,去看看京城之外的风光。 夏季天明的早,不过这时辰还是太早了,温知渝等在巷子里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阿姐。”萧霁的马车停在温知渝面前,萧霁穿着官服透过车窗看着温知渝“怎么这么早就等在这里了?这个时候天还冷着呢。” “马车就该来了,大公主兴致颇高,好不容易能出京城,别误了时辰。”温知渝看着萧霁作势要下马车。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快去上朝?” “不着急,阿姐先上我马车上等着吧。”萧霁看了一眼温知渝身后,只带着招月,背着一个小包袱。 “不必了,你别在这挡着路。”温知渝皱着鼻子,嫌弃的推他走。 “阿姐要去几日?”萧霁看着那小包袱。 “大公主和陛下说要五日,不过她明日或许就会得了消息,待不了五日。” “那就好,明日我去接阿姐。”萧霁对容玉的事情可是选择性的失聪,只念着温知渝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温知渝明白,萧霁如今是只捡着自己想听的话,她的拒绝,这个人全当没看到,温知渝都懒得浪费口舌了。 萧霁还没把人弄上马车呢,容玉的马车就到了,容玉换了衣服,骑着马,身后跟着马车。 温知渝见着人了,顺理成章的丢下萧霁上了容玉的马车。 萧霁站在马车旁,凤眼微微眯起,和容玉的视线对上,萧霁看着容玉略带挑衅的笑容,难得没有生气,希望你明日也能笑得出来。 温知渝只带了招月,容玉也只带了两个年纪不小的丫鬟,看着十分干练精明的模样,马车后跟着十一二个侍卫,也都做了寻常家丁的打扮。 “从这往护国寺去,午时之前就能到。”容玉坐在马上,她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温知渝听着容玉叫那匹马踏雪。 “这是父皇送我的生辰礼,平日都只能将它关在马厩中,倒是委屈了这骏马。” 容玉骑着马同马车里的温知渝说话,温知渝瞧她,明媚又飒爽,若是元后还活着,中宫所出的公主,这般模样,能引得全京城的少爷公子倾心了。 可如此模样,容玉却要小心翼翼的藏着,因为若是她太出彩,怕是连父皇的庇护都没有了。 “温姑娘可要骑马一试?”容玉扬起手中的马鞭“只做马车有什么意思。” 温知渝谢绝了容玉的好意,骑马的确很飒,可她只在景区旅游的时候骑过马,半天的时候,才能牵着马缰绳多走几步,就这还磨破了大腿内侧那一块皮。 第207章 “护国寺有素斋,味道不错,应该合温姑娘的胃口。”容玉如出笼的鸟雀,一路都是雀跃的。 直到到了护国寺面前,容玉才收敛起自己的性子,护国寺并没有想象中的冷清,也是,比起长生观那边炼丹的,百姓倒是更喜欢这护国寺。 比起金碧辉煌的,近乎奢靡的长生观,眼前的护国寺倒像极了温知渝想象中的样子,肃穆庄严,厚重又古朴。 温知渝和容玉走进护国寺的时候,觉得自己脚步都轻了两分。 “两位女施主。”接待她们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了尘师父闭关多日,施主若是愿意可略等两日。” 温知渝心中好奇,却也没当面问,和容玉一同去大殿中拜了佛祖菩萨。 容玉给她兄嫂都点了长明灯,以及她那未曾出生的小侄儿,容玉点了灯之后才去看温知渝,温知渝踌躇片刻,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我以为你们如今关系不好。” “我只是无法接受他对我是这般心思,但我依旧想让他长命百岁。” 容玉摸了摸下巴,同温知渝离开大殿之后,才说起闲话来“为何不喜萧子昭,我同萧子昭虽然不对付,但看我那妹妹和京中贵女的态度,萧子昭应该很讨姑娘喜欢。” 容玉瞧着,这两人最是相配了,萧霁那样的人,也只温知渝配得上了。 “不是不喜欢,而是从未想过。”她能以阿姐的身份靠近萧霁,却想不到她和萧霁如寻常夫妻那样亲密。 分明是萧霁的错,可道德感颇高的温知渝却是唯一生出罪恶感的那个人。 容玉倒是猜测出几分来,萧霁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用姐弟的身份牵住了温知渝,而温知渝也因为这个身份寸步不前。 “那位了尘大师可是大公主的故交?” “是,了尘大师是我母后的故交,父皇不喜他,不过他对我和兄长很好,我有时也在想,父皇厌恶佛寺,是不是也有这个缘故。” 温知渝和容玉去用了素斋,寺中已经提前给她们准备了寮房,容玉要取的东西在那位了尘大师手中,要等到明日才能拿到。 容玉和温知渝也不是会礼佛的性子,好在这护国寺不小,消磨时间也足够了。 温知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层层叠叠的林海,风吹过的时候,深深浅浅的绿如波浪一般飘荡而来。 这样的场景,在她那个时代可不常见了,寺庙就该在这种地方,修佛的僧人参禅,不说在佛祖面前念经,只要在这看上一眼,便心境大不同了。 不过林间有些凉意,温知渝正打算回去,招月却找来了。 “姑娘,姑娘。”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京城中来人了,是大公主的人,好像是出了大事。” 招月说的不清楚,可温知渝却明白了,容琛的事,按理来说明日才会传到容玉耳边,可不知为何,消息竟在今日传来了。 看来容玉也有其他人所不知的人脉。 温知渝赶来的时候,容玉已经牵着踏雪出来了,不顾周围人的阻拦,这就要回京去。 “拦住她。”温知渝人还没走到近前,就喊了一声,那些护卫这才伸手去拦。 “大公主要去做什么?”温知渝站在容玉面前,温知渝俏脸冷肃,容玉记忆中,温知渝一向是个温柔的性子,难得这么冷肃。 “我要回京,我现在回去,许是还来得及。”容玉这个时候已经是心慌意乱了,她只知道,她得回京,只有她回京了,或许才能做点什么。 “你什么都做不了,若是真的有法子,难道大皇子不会用吗?那可是他的妻儿,可大皇子只是支开了你,为何,因为大皇子别无选择。” 容玉一点点的卸了力气,温知渝看着她“你明知道,你和大皇子担心提防的,从不是皇后和谢家,而是你们的父皇,当今皇帝。” 温知渝递给容玉一张手帕“明日若是运气好,母子平安最好,若是王妃没了,好歹能保住你们,若是你现在跑去闹一通,惹得陛下不满,只会让你们兄妹,甚至是刚出生的皇太孙往后更难。” 容玉接过帕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温知渝让其他人都退下了,站在容玉身边,等着这位大公主哭够了,那个时候也就清醒了。 容玉哭的无声无息,却哭到干呕,直到泪干了,恢复成木楞的模样。 “我们何时能回京?”容玉声音嘶哑难听,温知渝轻轻拍了她肩膀一下算作安慰“明日,皇太孙出生的消息会传来护国寺,那时,我们再回宫。” 第208章 萧霁快马赶到那地方只用了半个时辰,容玉站在被射成筛子的马车前,身边是已经得到消息赶到的御林军。 容玉正在指挥御林军在山林之中搜寻“今日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到。” 容玉如今也是一副狼狈的样子,衣服脏乱,面色也是苍白的,站在那里几乎摇摇欲坠,手中拿着一把长剑,让自己站的笔直。 “大公主,这山林中也有僧人修禅,该是没多少猛兽的,那位女施主不会出事的。”一个清俊儒雅的僧人走过来,一副出尘的模样,是护国寺的了尘,了尘出关之后,听闻容玉只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匆忙赶来了,想着或许能追上,却没想到遇上这事,正好救了容玉。 容玉苦笑,看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山林,温知渝或许没事,也或许出事了。 可生死不明这四个字,足以让萧子昭发疯了,容玉可还没忘,当初萧霁为了让温知渝回京,一边和她合作,一边将她的性命也算了进去,等到温知渝回来之后,萧霁才总算安分了一些。 更何况,容玉想起温知渝身上的披风,温知渝这也算是突遭横祸,可这本该是她的灾祸。 身后的马蹄声急促,容玉听着就心尖一颤,还不等容玉转身,那人已经翻身下马,顺势扣住容玉的命门,萧霁真是白瞎了这一张好面皮,容玉看着眼前人,萧霁的凤眼如今如鬼魅一般一片猩红,面色紧绷到近乎狰狞,艰难的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来。 “我阿姐呢?” 容玉觉得自己呼吸不畅,一边试图让萧霁冷静,一边让身边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了尘已经上前一步,打算出手救人了,萧霁缓缓收紧手指,容玉的呼吸越发急促了,容玉忍不住挣扎。 “放开公主。” 萧霁一侧身,手中的力气一松,容玉喘过气的下一刻,就一把拽过了玄竹,萧霁眼神平静的看着玄竹,可容玉却明白,萧霁如今杀意太重,仅存的理智,不会让萧霁杀了她,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萧霁。”容玉轻咳了几声,才终于呼吸顺畅了一些,“你冷静一些。” 萧霁看着容玉护在身后的人,目光缓缓移动,薄唇轻启“我很冷静。” 冷静?你从未这么不冷静过才是,容玉看着萧霁压下的眉眼,如今刚到午时,可这道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山林之中,还是因着萧霁,容玉只觉得阴冷的厉害。 容玉看着萧霁“萧大人应该清楚,若你在这个时候闹起来,只会让温姑娘更加危险。”萧霁往前走了两步,面不改色的踩过地上的人,“皇长孙未曾出生,他们怎就这么着急呢?”前世没有这一遭,可他算漏了一点,他阿姐便是藏的再好,也让容玉改变太多,如今的容玉,很有威胁。 玄竹拦住了意欲上前的容玉,容玉却示意他不必紧张。 “刺客是两拨人,原本我们该等到京中来信之后再回京,是我心急了。”容玉知道,这种事瞒也瞒不过,不管萧霁是否怪罪于她,总要她亲口说才好。 “大公主一向我行我素惯了,我该知道,阿姐根本劝不住你。”萧霁看着山林,树叶掩映之下,再远一些,便瞧不见人影了,容玉面色更难看了些,与此而来的,还有泛上心尖的愧疚。 “此事,我自会负责。” 萧霁看了看时辰,抬脚就要进山林之中,“大公主高看自己了,若我阿姐出事,不止是大公主,京中的人,也一样都跑不了。” 第209章 “你知道是谁派来的刺客?”容玉看着萧霁手中的长刀,萧霁一抬手,就将眼前的树枝尽数折断。 “自是不知道,大公主倒无妨,可我却不会让我阿姐也陷入这等危险之中。” 萧霁看着山林,便是御林军要来搜,这么一大片山林,也要三五日的时间,山野之间,夜里黑冷,再加上荒无人烟,阿姐如能熬过去? 萧霁记忆中的温知渝,一向是不会委屈了自己,哪怕是在溪源县,也会将自己养的很好。 萧霁的身影要消失的时候,给容玉丢下一句话“若是再有人耍手段,大公主可告知他们。” “若我阿姐出事了,所有人都得死,我不需要知道是谁害了我阿姐,反正都逃脱不了干系,一个个杀过去,总会有人是该死的。” 萧霁如今只觉得自己眼前雾蒙蒙一片,眼前的山林颜色亦看不清楚,只觉得自己胸口都泛着血气,他以为他可以护着阿姐,以为这一场夺嫡大戏依旧只是一场游戏罢了,他以为他还是那个刀枪不入的执棋者。 可他听到温知渝生死不明的那一刻,萧霁就发现,他想错了,那是他的阿姐啊,一丝一毫的意外都不能出现,萧霁往山林里走,他如今只想着一件事,若是他阿姐真的出事了,大不了让容玉再死一遍,想来那似神鬼的东西也会让他再来一遍的。 容玉看着萧霁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中,玄竹上前一步“公主?” “皇长孙还未出生,父皇还在京中等着,你们指挥使就这样一人一马跑来了?” 萧霁身边的护卫这个时候才赶到。 “是,指挥使得到消息之后就赶来了,并未说过什么。”那护卫也是为难,萧霁如今一言一行,陛下都要知晓的。 容玉往马车上一坐“温姑娘身边那侍女可还活着?” “活着,并未伤到要害,只是些皮肉伤,大公主不必在这守着,不如您先回去吧。” 容玉轻轻呼出一口气“回去?事情只会更麻烦,就在这等着吧,温知渝活着出来,此事便是我们得了把柄。” 若是温知渝出不来,那这把柄有没有用,反正萧霁那个疯子一定会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陛下的人也该来了。”玄竹看着容玉,有些担忧。 容玉看了看山路之下,随手掏出玄竹腰侧的匕首,然后狠狠往自己肩膀上刺过去。 “告诉父皇,我受伤了,得略作休整才能回京。”容玉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肩膀,她还是等等吧,莫扰了父皇今日的兴致。 温知渝自然是惜命的,她这异世而来的人若是真的死在此处了,也不知这魂可还能归家。 她敢替容玉引走那些刺客,孤身一人跑进山林之中,不过是因为她瞧见了那只蹲在树干上的猫儿。 那猫儿和她对视之后,抬起前爪,轻轻挥了几下。 系统能干的事不多,但设置几个小迷障帮助温知渝逃脱还是可以的,等到弄走那几个刺客杀手,它才从树上下来,看着温知渝。 “你不是在和世界待着混日子吗?怎么弄的这么危险?”系统不明白,之前它说温知渝不能回去了,这人虽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但系统知道,温知渝是个安分的宿主。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温知渝寻了一块稍干净些的地方,将披风铺上坐下,然后才撩开自己的裙摆,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眼圈顿时都红了。 第210章 也是,温知渝那考上985的脑子的确很好使,再加上也算得上博览群书了,想着那上下五千年,总是能让她在这世上站稳脚跟的。 可温知渝从小到大,唯一受的伤,大抵也就是打个针了,被纸张划伤手指,她都觉得生疼,可现在,那带着刺的箭矢擦过她的小腿,右腿上的两处已经是血肉模糊了,生生削掉了她小腿上的两块肉,不过这么一会儿,鲜血就浸湿了鞋袜。 这疼是真切能感觉出来的,温知渝硬憋着眼泪,这荒山野岭的,她哭了也没人瞧见。 温知渝只能先撕了裙摆,然后将自己的小腿那里紧紧绑起来,好歹能先止血。 “宿主,你在这个世界做了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情。”温知渝咬牙忍着疼“反正我都在这里了,总要做些什么吧,否则岂不是白走了一趟。” 温知渝看着系统,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呢?之前不是说要离开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这不是顺便来看看你吗?毕竟你也算是因我而来这里的。”系统抬起爪垫摸了摸自己鼻尖。 温知渝抬头看着系统,突然抿唇笑了笑“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本三年前就该死的,若非有此奇遇,这三年发生的所有事情,无论如何都算是我赚了。” 宿主果然是个善心大发的小菩萨,可如此,却让系统觉得更加对不住温知渝了。 原本它几乎都要等着这个世界再次灭绝了,毕竟萧霁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会听话的。 可却偶然发现,这个世界的气运竟然复苏了,而且有越演越烈的意思,它查看了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却发现根本看不出缘故来。 所以,顺其自然的发展是最好的,系统看着温知渝,想着如今萧霁不在,它要不要悄悄和温知渝告密。 让她提防着萧霁的狼子野心,可想起它的任务进度,它还是闭嘴了。 温知渝等着那疼痛缓和了一些,四处看了看,找了一根握起来刚好的木棍,试图往外走。 “你要走吗?” “看日头,也不过刚过午时,现在往外走去,若是运气好,天黑之前应该能走出去,否则就要在山林之中过夜了。”温知渝走了几步,额头上的冷汗就出来了。 真疼,温知渝忍不住想要骂一句脏话,关二爷刮骨疗伤,那是爷们,可她又不是爷们,她只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几乎要让她退却了,要不然她还是当个咸鱼吧。 “有人来了。”系统毕竟没绑定温知渝,所以温知渝的行动才是自由的,所以它所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最多是给个预警,好让温知渝别真的死在这里。 “往哪跑啊?”温知渝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个美人鱼,走的每一步路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那边那边。” 系统引着温知渝往别处走,幸而这林子密,温知渝又是个瘦小的,也好藏。 “声音小一些。”温知渝身上带着血腥味,若是声音再大一些,不引来那些杀手,也得引来些野兽,她如今手上连个匕首都没有,就是个盘中餐,好消化的那种。 温知渝放轻脚步,咬着腮帮子里的软肉,她从未这样期待过萧霁的出现,这茫茫山林之中,温知渝竟然觉得,或许只有萧霁才能找到她。 “萧霁这段时间还正常不?”系统决定旁敲侧击,这个时候,温知渝已经不记得敷衍亦或者深究了,只记着答话了。 “正常?他不是一直那个样子吗?” 系统了然,萧霁果然将人瞒的滴水不漏。 第211章 温知渝实在是走不动了,她虽然算不上娇生惯养,可也没受过苦啊,系统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让温知渝藏好。 “你在此处待着,我引人来找你。” 温知渝面色苍白的倚靠在树干上,只觉得疲累,闻声也只是微微点头。 “找到了吗?” “没有。” 几个做寻常百姓打扮的人聚拢在一处,为首的那个人握紧匕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的还未找到。” “这山林之中极易躲藏,且如今御林军越逼越近了。” 为首的那人面目平平,若走在路上,大抵和寻常农户没什么区别,可这山林乃是护国寺的地盘,寻常百姓可不会轻易走进来。 一旦御林军发现他们的身影,立时就能发现他们的身份。 “再寻半盏茶的功夫,若是寻不到就撤。” 他们已经得了消息,消失在丛林中的那位并非大公主,可雇主的意思是大公主同行的人一并要赶尽杀绝。 他们当杀手的,眼神一定要好,要会看人,逃进林子中的那位,气度不凡,必然不会只是个婢女。 “此次任务失败,只能另寻法子,杀了她也好交差,她受了伤,走不远的。” “是。” 几个人散开去寻人了,没人注意到树枝之间一闪而过的猫影。 系统轻巧的在树干之间跳跃,路过这几个人,隔着不远的地方,它就看到了萧霁的身影。 萧霁果然来了,刚打算过去露个脸,好让萧霁去救人,还未近前,就瞧见萧霁脚下踩着的人,明晃晃的刀刃就在那人脖颈上架着。 血该是很常见的,其实血本也不是鲜红色的,而是暗红色近乎黑的,系统自是知道,可它如今是白猫,那血溅落在毛发上,竟然也浅淡了一些。 “来了。”萧霁看到系统,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并不意外它的出现。 萧霁手中的刀极锋利,划开脖颈的时候,血液喷溅,其实萧霁极少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杀人,因为血太多,处理起来也麻烦。 可今日,他太过不冷静了。 “你会出现,只有两个结果,察觉到危险,我阿姐无事,亦或者,我阿姐有事。” 萧霁冷眼看着它“容玉可还在下面等着,希望我听到的是个好消息。” 系统有一次被噎住了,它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厂太晚,被人刻意使绊子,才会对上萧霁。 “我是因为第一件事而来,但你若是再不去找她,说不定就会有坏消息了。” 系统艰难的抬起爪子指着方向,萧霁看了一眼自己身下的人,萧霁切开了他的动脉,这个人还未曾死去,只是睁着眼,惶恐的看着眼前人。 “原来,杀人的人死的时候也会害怕,倒是稀奇。”萧霁看了那人一眼,往前走去。 “那你呢?你前世死的时候可曾害怕?” 萧霁看了一眼那系统,忽而一笑“不必试探我,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怕。” “那你怕不怕温知渝死。” 系统觉得自己幸好躲得快,否则被砍掉的,可就是他的脑袋了。 “你既亲自来救我阿姐,该是不想知道这件事的后果的。” 系统在靠近温知渝的时候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而萧霁看着那突然惊慌起来的狸奴,忍不住皱起眉。 这东西有些时候的确好用,可有一点不好,虚无缥缈,不好掌控。 萧霁掀开遮掩的树枝藤蔓,瞳孔微微一颤,温知渝倚靠在树干上,轻轻蹙着眉,双眼紧闭,萧霁看不清她的胸膛有没有在起伏。 第212章 温知渝只觉得冷,却也知道,现在千万不能睡过去,否则便是一睡不醒了,所以只是闭着眼在休息,听到传来的脚步声时,温知渝也没动,左右不过两种结果。 那脚步离着自己三四步的时候停下了,温知渝终于耐不住睁开眼,然后就瞧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萧霁。 萧霁如今的脸色怕是比她还难看,而且还满是哀戚的模样,眼底含着要落不落的泪,温知渝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否则萧霁怎是这般样子? “我应该还没死吧。”温知渝气息微弱,再有气势的话说出口时,也变得虚浮起来了。 “阿姐。”萧霁从他为自己而建造的层层地狱中被拽了出来,快步上前,半跪在温知渝面前。 “阿姐。”萧霁又叫了一遍,好像温知渝不应的话,就要一遍遍的叫下去。 温知渝看着萧霁跪在她面前,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上一次她看到萧霁如失魂一般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她上一次要死的时候。 “我还没死的,你哭什么?”温知渝努力让自己恢复几分力气,萧霁情况不对,别没把她救出,自己反倒困在这了。 “刚才只是闭目休息,吓到你了?”温知渝轻飘飘的说着,她知萧霁的心魔是什么,可她如今可哄不住发疯的萧霁。 萧霁的确是被吓到了,那人苍白着面色坐在那里,萧霁几乎觉得自己回到了三年前,一碰就碎在空气中了,连一缕气息都攥不住。 萧霁压制着五脏六腑传来的灼痛感,抬手碰了碰温知渝的面颊,冰冷的厉害,可至少还是活人的温度。 “阿姐受伤了?” 温知渝点点头,示意他看自己的小腿,萧霁看着温知渝血肉模糊的小腿,眼底翻涌的好似血色。 “血还没止住,不过,你找到我了,所以我这一次,应该死不了。” 萧霁从怀中掏出止血药,皇城司指挥使手中的东西,自然都是上好的,可那上好的止血药被萧霁不要钱一般的洒在温知渝的伤口处。 “阿姐可还有伤处?” 温知渝摇摇头,她看过了,伤口的血都是鲜红的,应该没有毒。 “走吧,我受伤到现在,也不过用了两个时辰,你来的很及时。” 萧霁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如今受伤的那人反而要来哄着他,倒显得他不懂事了。 “先回京找郎总给阿姐治伤。” 萧霁背对着温知渝蹲下,温知渝趴在他背上,如今萧霁的肩背已十分宽厚了,背着她倒是轻巧。 “下次记得再快些,还是挺疼的。” 而萧霁感受着自己背上传来的温热,却像是往他心中蒸腾的怒火上压了一块冰。 “不会有下一次了。” 温知渝趴在萧霁背上的时候,许是不用自己走路了,萧霁又暖和,温知渝强忍着睡意,好让自己清醒些。 “这次暗杀很突兀也很匆忙,光天化日的,那些人好像只是为了刺杀而刺杀的,至于容玉有没有死,他们好像也没那么在乎。” 温知渝断断续续和萧霁说话,萧霁脚步不停,托着温知渝的手也很稳,走在山路上却如履平地一般,闻言,脚下也只是停顿了几息。 然后,萧霁张口说话了,声音倒也轻,只说给温知渝听的“阿姐,你现在不该和我说这些话,因为我现在很生气,很不高兴,容玉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让我阿姐以身犯险?” 第213章 温知渝的呼吸浅浅的拂在萧霁耳后,萧霁也没等着温知渝说话“阿姐若是再说下去,我定然不会再让阿姐去容玉身边了。” 萧霁纵容温知渝和容玉靠近,是因为看到了容玉得到的偏爱,那是不讲理的,就如同他一般,偶尔的确运气极好。 可这不代表他会让阿姐为容玉遇险,温知渝不再说话了,片刻之后,温知渝才觉出这让人心烦的静谧。 “皇长孙可出生了?” “未曾,我原是在王府等着的,得了阿姐的消息就赶来了,看这时辰应该是生了,若是再生不出来,宫中去的御医就要剖腹了。” 温知渝觉得那未曾出生的皇太孙,大抵是一出生就注定了足够悲惨的一生“皇长子因身体孱弱不能继东宫之位,身材孱弱的皇长孙就可以了?” 萧霁这个时候没心思和温知渝说这些,可却又觉得温知渝疼,说些话转移注意力也好。 “阿姐觉得呢?” “为了皇位,所有人都可以牺牲,所以我觉得,容玉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萧霁在温知渝面前,便是恼恨,也只是声线平了些,“阿姐,在你伤口未曾好之前,别在我面前提起容玉。” “好,你别揪着这件事不放,倒时候反倒是你惹恼了人家。” “我等着。” 萧霁说着停下脚步,温知渝抬头看过去“怎么了?” 树林中很安静,可山风不小,吹过树梢的声音飒飒不绝,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的声音了。 “无事。”萧霁略抬头看了看,然后微微偏过头“阿姐,闭眼。” 温知渝搂着萧霁脖颈的手下意识的收紧“什么?” 萧霁盯着温知渝的时候还是一派温和的样子,“阿姐,等一下的场景,你大概不想看,阿姐听话一点,闭上眼。” 温知渝看了看他,没怎么犹豫,只是闭上眼。 萧霁抽出自己身侧的长刀,刀刃摩擦刀鞘的声音似乎是一个信号,几个人落在萧霁面前。 “御林军果然是一群废物,竟然连几个杀手都找不到,让杀手在这竹林中肆意围捕。” 为首的那个人看了看萧霁,什么都没有废话,只是抬手示意身边人动手。 温知渝倒是忘了,许多年之前,萧霁要练舞,她是找了个武馆教他,可却从未看过萧霁文武双全到了何种地步。 萧霁在她面前的时候,比起武夫,更像是个书生,可这个时候,温知渝听着兵器利刃的破空声,精铁相撞的声音,却到底没有睁开眼。 总感觉看到萧霁亲手杀人会是一个坎,她想自欺欺人,萧霁又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温知渝紧紧闭着眼,刀刃划过皮肉是什么声音,温知渝试图去听,却到底没有听出来,风过林梢掩盖了所有声音。 “阿姐可以睁眼了。” 温知渝睁眼的时候,萧霁已经走出一小段路去了,萧霁脚程很快“阿姐不回头看看吗?” 温知渝只觉得自己眼睛有些干涩,可她如今为了润这干涩,却连一滴泪也挤不出来。 “不了。” “阿姐有时候总是太乖了一些。” 温知渝看着背着自己的人,这姿势太不舒服了,温知渝的眼神最后还是往前落去“我怕我会怕。” “阿姐干净,是不该见那脏污场面,往后不会让阿姐见着了。” “不是,我不是怕这个。” 毕竟在这个落后的朝代生活了十余年,路有冻死骨也并非是没见过的。 “嗯?那阿姐还闭着眼,这么听话。” “我怕我会怕你。” 第214章 护国寺分出一个小院子来,给两位女施主休息,寺中有些药草,郎中来的时候也带了药,急匆匆熬了些补药先给喝了。 萧霁看着郎中给温知渝重新包扎了伤口,温知渝喝药的时候都还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萧霁给温知渝盖被子的时候,温知渝拽住他的衣袖,不曾睁眼,萧霁看着自己玄色的衣袖被温知渝握在手心之中,也不挣脱。 温知渝好像是没力气一般,积攒了些许力气才开口“你别恼,这一次不可闹。” 萧霁只是看着那握住自己衣袖的手指,萧霁的确很生气,他现在心中抑制不住的杀意,需要鲜血来平复,自温知渝回来之后,萧霁缠在温知渝身边嬉笑嗔乐,已经许久不曾见血了,是不是因着这缘故,让他们都觉得,自己变善人了? 温知渝甚至不曾睁眼,只是固执的抓着萧霁的袖子“我知你答应了我,便定然不会去做,所以我要你一句准话。” “两拨人,我的确不知是谁,阿姐放心,我不会轻易动手的。” 皇长孙出生的消息还未传来,这一场腥风血雨才刚刚开始,他自是不急,反正最后都得死。 温知渝松开了手,将自己团进棉被里,今日的事情,让温知渝彻底放弃了些天真的想法,这权谋游戏一点都不好玩,她这个妄想在幕后做出一番事业的穿越者其实也一样是肉体凡胎,随时都会死。 而萧霁,温知渝觉得,自己面对他的时候好似是有些怂了。 不应该啊,温知渝迷迷糊糊想着,再怎么说,她也是生长于红旗下的五好青年啊。 一直等到屋子里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萧霁才从门口离开,这一次,果然是吓到阿姐了,他本想和阿姐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可这游戏一旦开始有危险,就不好哄他阿姐开心了。 容玉喝了药之后,就在院子中等着,玄竹在她身侧陪着,不由分说的将手中的厚重披风披在容玉肩上,山林之间,夜间寒露重。 “大公主倒是有这闲情雅致,竟在这个时候来看星月。” 萧霁站在容玉身后的门廊下,容玉坐在靠近院门的地方“我的人不知会不会来,但萧大人的人定会来的。” 萧霁上前走了两步,玄竹紧张的护在容玉身后,萧霁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人“我观此人,有些眼熟啊。” 容玉摆摆手,让玄竹退下了“若是萧大人想杀我,你也拦不住,不过想来今夜,我还是能保住命的。” “更何况萧大人现在杀了我,如何朝屋里的那位交代?” 萧霁微微颔首“软肋被太多人知晓,果然是个麻烦。” 容玉哼笑一声“那萧大人还不是带着她招摇过市。” “我阿姐太固执了些,又傲气,若不让她经历些人和事,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同我情投意合。” 这算什么情投意合,容玉如此时候都觉得,自己该好好可怜一下温知渝才是。 “倒是我看这对公主殿下的小护卫,和崔大人有几分相似啊。” 容玉余光扫了一眼守在不远处的玄竹“萧大人看错了。” “那就当我眼拙了吧。”萧霁也不在乎,这是容玉自己的事,他无意八卦,甚至是眼前这位大公主,萧霁也一样极看不上。 “大公主心中可有盘算?”萧霁轻轻扣着自己的胳膊,“关于这次刺杀的幕后之人。” 第215章 容玉终于回头去看了萧霁一眼,然后就发现,萧霁是带着笑的,诚然,萧霁这般好面皮,若是对着人笑一笑,得到眼前人的欢喜最是简单不过了。 可容玉如今只觉得自己心底发寒。 “我不知。” 容玉终于开口,然后也对着萧霁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还是萧大人厉害些,只可惜,温姑娘作为我的夫子,还不曾教我,如何当个冷心冷肺,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的模样。” 萧霁嘴角的笑意微微僵硬了一瞬,转而摇头“我家阿姐啊,是天下落下来的小菩萨,心软的很,若是知晓有人该死了,怕是自己先难过起来。” 容玉现下是真的觉得温知渝可惜了,若不招惹萧霁,的确是世间难寻的妙人了。 容玉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萧霁听了倒深以为意。 “可不是,可宝贝这种东西,不就是谁先发现归谁吗?” 容玉不想再谈论这事了,只是回了萧霁的问题“我当真不知道,如今父不是父,兄弟姐妹自然也是不可信的,既如此,岂不是人人都可杀我?” 萧霁便不再问了,容玉如今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毕竟,陛下想立皇太孙的消息,别的人不知,可宫中,总有人知道的。 萧霁可不想夜寒露重的在这等消息,他只想回去陪阿姐,今夜阿姐睡得沉,他还能做些阿姐不让做的事。 萧霁看了看时辰,转身就打算回房去守着温知渝,可走了两步,就有人来了。 萧霁看着进院子的人,是皇城司的人。 “指挥使,今日下午吉时,王妃诞下皇长孙,皇长孙出世的时候,金霞漫天,空中似有龙吟声传来,帝甚悦之。” 萧霁微微拧起眉,然后微微点头“果真是个好兆头。” 倒是容玉艰难的开口问了“那我嫂嫂呢?” 那人看了看萧霁,萧霁点头“照实说吧。” “王妃此次亏了气血,损了命数,最多,只有半年可活。” 萧霁明白“也是,皇长孙刚出生,王妃若就死了,这皇长孙可就是不详了。” 萧霁这话是说给容玉的,容玉当然明白,她知道,自己兄嫂暂时保住命了,可只是暂时,照旧活不长的。 萧霁撇下容玉回房去看温知渝了,至于这大公主心中有什么算计,那就不是他现在该担心的了。 如萧霁所料,温知渝今夜睡的很沉,只是小腿伤了,睡觉的时候一翻身便会压着伤口,睡着也能察觉出疼来,眉头就一直皱着。 萧霁坐在温知渝身侧,手掌落在温知渝的小腿上,内力缓缓运转,眼睁睁看着温知渝的面色好了起来,因着舒服,小声嘤咛了一声,萧霁看了一会儿,脱掉外衣上了床,今日他也得服一帖药才好过今晚啊。 温知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昨夜竟然睡了一个好觉,她知道自己昨天失血过多,本该是觉得冷,可起身的时候,却觉得全身暖融融的。 昨夜那药竟那么好用吗?萧霁走进屋来“阿姐醒了?昨夜睡的好吗?” 温知渝点点头“难得睡得好。” 萧霁很高兴的样子“那就好,我昨晚也睡得极好,阿姐起来用早食吧,然后我们就回京吧。” 萧霁让人寻了一个新的马车来,将马车布置的舒适,温知渝被萧霁抱着放在马车里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不过她现在的确不好走路。 可随即,萧霁也进了马车里“走慢些。” 马车走的很慢,温知渝靠在马车壁上,这马车四周全都是软的,几乎让她陷入一朵云之中。 萧霁坐在车门前,像是护卫着车里的人,温知渝这个时候倒也没什么睡意了,“我昨晚睡过去了,皇长孙可出生了?” “嗯,昨晚上传来的消息,据说皇长孙出生的时候,可是天生异象。”萧霁将这话当做玩笑一般说出来,温知渝明了“这样的人,岂不是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不凡了?” “毕竟那位不日就要成皇太孙了,刚刚出生,不知事的年纪,甚至随时可能会早夭,可即便如此,他依旧会成为皇太孙。”萧霁自然知道,那位皇长孙会好好活着,虽然病恹恹的,不过的确不一般,至少前世萧霁死的时候,皇长孙可还活着。 “但东宫花落谁家,陛下不曾下旨,那对其他人来说就都有转圜的余地,是吗?”温知渝看着萧霁。 “可不是,所以,阿姐,这三个月的时间,阿姐会在京城见到这个世上最恶毒疯狂的计谋,为了争夺那个世间权力最大的位置。”萧霁说的云淡风轻,好似只是给温知渝说一件小事。 温知渝点点头“这一次的伤便是警告是吗?” 萧霁面色沉了沉,温知渝说自己会小心的,她可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去送死。 “萧霁,你觉得,陛下寿数几何?”温知渝问出这问题的时候也随意,萧霁舔了舔自己的犬牙,明年,可这辈子变数太多,他还真说不好。 “无论如何是等不到皇太孙亲政的年纪。”萧霁不想说,温知渝是套不出来的。 萧霁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会犯傻,意乱情迷的时候? 萧霁有些可惜,温知渝的确同他亲近,可只这一点点是远远不够的,他现在说了,只会让温知渝将他赶下马车去。 萧霁让马车走得极慢,等他们走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了,萧霁径直让马车去了温府,然后让自己府上的府医也来了温府,这是他专门为阿姐备下的。 药王谷出来的,萧霁砸了重金,就怕有一日温知渝会需要。 府医和公主府郎中的话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那药方子不同,多用了温补的药,萧霁看出了不同来。 “为何多用温补的药?这伤只是皮肉伤,并无内伤,不该这样小心。”萧霁自然不是学医的人,却喜欢翻看医术,倒也能当半个郎中。 “这位姑娘的确是皮外伤,可大人,这姑娘身有隐疾,若用了重药,反倒伤了内里。” “隐疾?”萧霁微微眯起眼,那府医点头“的确如此,许是娘胎里带着的,也或许是幼时大病一场伤了根基。” 第216章 皇长孙出生,宫中如水一般的上次进了王府,大公主和温知渝遇刺的消息,没掀起任何波澜。 容玉到王府的时候,容琛在书房等着她,怀中抱着一个襁褓,看着容玉进门来,微微一笑,关切的开口“听说你受伤了,可有大碍?” 容玉摇摇头“不严重,父皇已经着御医看过了。”容玉说完便看着自己兄长不再说话了。 容琛晃了晃手中的襁褓“来瞧瞧,你可是他姑姑。” 容玉抿抿唇,极轻快的瞥了一眼,那孩子刚出生,眼睛都不曾睁开,极瘦小。 “兄长怎么亲自照顾?” “还不知能见几次,我亲自守着,总是能安心一些的。”毕竟是刚出生的孩子,容琛也只是想让容玉看一看,很快就让乳娘带走了。 “嫂嫂呢?可还好?”容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中就后悔了,容琛坐在床边,刚才抱着孩子,他不曾开窗,这个时候才推开窗户,外面的日头正大,日光落在身上该是暖的。 可容玉却发现,自己的这位兄长何时已经单薄至此了,书房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父皇欲封皇太孙,你应该也知道,我身子不好。” “那这孩子身子就好吗?为了一个吉时,甚至用了催产药,他还当我们是他子女吗?他,如今是皇还是父?” 容玉咬着牙,容琛看着容玉,心底暗叹一声,只是这件事,容玉就忍不住了,容琛明白,这是还在乎他们那位父皇。 “好了,这话被有心之人听去了,父皇会不高兴。” 这个时候,父皇高不高兴很重要吗?容玉到底没有说出这话来,只是看着自己的兄长,心中满是疲惫。 “兄长,我有点难过。”容玉沙哑着嗓子,容琛指尖轻轻一颤“那便在此处难过吧,别在父皇面前露出这表情。” “是。” 容琛递给容玉一杯茶“此次刺杀,你打算如何做?” 容玉摇头“不必我做什么,此次牵扯到了温姑娘,萧霁会处理好一切的。” 容琛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阿玉,既然温姑娘答应了我们,你就该明白,你不能将她看做萧霁的夫人,而该看做你的幕僚。” 容玉迟疑的看着容琛“兄长,这是何意?” “容玉,你不觉得,你对温姑娘,太过偏爱了一些吗?萧霁护着她,可你不该护着她,你该学会利用她。” 容玉皱眉“兄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温知渝本就是个幕僚,而且动了她,萧霁一定会和我们翻脸的。” “所以,你要学会如何利用她,且不能让萧霁发现,比如这一次刺杀,你什么都不必做,萧霁就会帮你扫清威胁。” 容玉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看不清楚自己的兄长了,兄长一向仁厚,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阿玉,你该明白,我们如今是个什么境地,我们必须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 若是容琛身体康健,他这个妹妹天真些也无妨,他会帮她处理掉剩下的事情,可他撑不住了。 容琛看着容玉无法接受的模样,到底还是退让了“罢了,如今萧霁算是我们的一大助力,你也不必那么着急。” 容玉应了一声,看着容琛“兄长,到底如何想的?” “我的时间不多了,阿玉,我做到的极致,或许就是让你带着这孩子离开京城。” 皇城司要查的事情,自然是有自己的门路,可这一次拙劣无比的刺杀,皇城司查到最后竟然没了结果。 萧霁的脸色很难看,在温知渝面前的时候都掩饰不了。 第217章 “你不是都查到了吗?” “可阿姐,我只相信我自己查到的,不相信别人送到我面前的结果。”萧霁看着温知渝“阿姐,你说,我是信还是不信。” 温知渝回京之后,萧霁给她弄了一个木制的轮椅,好让温知渝去散散心,这个时候,萧霁就推着温知渝晒太阳。 “那就别查了,没死人,你却大张旗鼓的查下去,或许这就是那人背后的目的。” 萧霁看着温知渝,温知渝正在翻看手中的一本诗集,“阿姐这是什么意思?想放过幕后之人。” “查下去,对你没好处,也会惹得陛下不高兴,举国同庆的时候,别这么不懂事。” 在宣武帝那里,萧霁一向非常懂事,可正因如此,他可以偶尔的闹一闹,却不能一直不懂事。 “阿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温知渝瞧了他一眼“萧大人这般聪慧,有什么是我能猜到,但萧大人猜不到的?” 不一样,温知渝在九年义务教育中学到的知识,是这个朝代的人一辈子都难望其项背的,她这算是开了上帝挂。 “其实很多时候,话本子里的权谋要比现实中复杂的多,因为在现实中,我们看到的都是眼前的东西,得到的也是既得利益,可写话本子的时候,你知道的太多,牵扯的太广,又要留给读者悬念,所以总要复杂一些。” 温知渝翻过一页“你心思太重,遇着我的事情时,又总是不肯让步,被利用的也是应该的。” “既得利益,这词倒是新鲜。”萧霁和容玉比别人厉害的地方就在于,这两人一点就透。 在这个愚民政策横行的朝代,每一点思想的进步都是极难得的,在这个思潮被严格控制的朝代,历史早就被改动的一塌糊涂,他们只能从有限的消息中看出什么来。 就比如世家自诩清流,可搜刮的民膏民脂也不少,可百姓却看不见,因为,那些世家也代表着,朝廷。 “既如此,阿姐还要帮她?” 温知渝看着萧霁,“这些,我早早也给你教过,只是很多,你都用不上而已。” “非容玉不可?” 温知渝不说话,以沉默抵抗萧霁,萧霁推着温知渝转悠“其实阿姐选的也没错,那几个皇子身后都是世家,只有这兄妹两个,他们背后的世家,已经被灭门了。” 温知渝闭着眼,萧霁一直在用这消息钓着她,自然不会这样轻易告诉她。 温知渝只是想起当初系统在山林之中说过的话,“做完你该做的事,或有离开的机会。” 她该做的,是什么? 总不能还是要取萧霁的命吧。 容玉进宫去见了宣武帝,宣武帝关心了一番,然后给了些赏赐,容玉明白,这是让她不要深究的意思。 容玉那一刻是想要像从前一样任性的,可她却只是跪下谢恩“儿臣多谢父皇。” 宣武帝看了一眼容玉,不大在意的赞了一句“阿玉懂事了。” 原来,她从前那么不懂事,甚至已经让她的父皇不满了,容玉恪守君臣礼仪,做了一个懂事的女儿。 容玉和谢皇后势如水火,因为宣武帝总是站在她这一边,让她生了妄念,觉得或许宣武帝也是被谢家掣肘呢。 容玉从书房出来走了一段路,便瞧见了个迎面走来的身影。 “大皇姐。”来人欠了欠身子,容玉看了看,露出一个倨傲的神色“这不是四弟吗?” 贤妃之子,四皇子容洵,容洵惯常是个客气有礼的样子,他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所以看不出他对何人不喜,对何人亲近。 容玉现在谁都会怀疑,容洵也不例外,中宫如日中天,容辰又何必用这样的法子的,倒是她这个闷不吭声的四弟,贤妃两个儿子,如今都已入朝为官,且父皇给了不少权力。 可比起容辰来说,容洵手中的权力,太虚妄了一些,可这个时候,对她动手也没什么好处啊。 容玉和容洵侧身而过的时候,容洵看了看容玉“听闻大皇姐遇险,可还好?” “多谢四弟关心,只是小伤而已。” 容洵看着自己这个大皇姐,其实他不如何喜欢这个大皇姐,父皇不喜欢他们这些儿子,看似哪个皇子都有机会,可那机会却是虚的。 他们争的头破血流,暗地里也是暗流涌动,元后的子女,父皇偏爱,他们可以理解,可容琛是个病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他们都以为,容琛是第一个出局的。 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长孙,却打破了他们所有的幻想。 皇子之中并不是没有娶正妃的,可容辰却一直不曾娶正妃,因为皇子妃,王妃,太子妃,娶到的姑娘可都不一样。 所以,陛下的确没有一个孙子,毕竟没有人想到,陛下竟然会越过所有成年的皇子,欲立一个刚出生的皇太孙。 容洵仔细看着容玉,“那就好,大皇姐往后还是小心一些吧,毕竟咱家可不讲情意。” 这是什么?提醒还是警告? 容玉往前走去,她当然知道,不需要所有人都来提醒她,好像只她一个是个傻的。 招月上一次伤了之后,温知渝就一直让她休息去了,她身边那两个小丫鬟,也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烟柳,推我出去走走吧。”温知渝坐在轮椅上,坐在院子里,看着府门。 烟柳应了一声就要推着她出门,翠柳急急忙忙赶来,带着些小毯子之类的,翠柳细心稳重,温知渝知道,她这小门小户的,不该顾得起这样的丫鬟。 不过既是放在她身边伺候的,只要不害她,是谁的人,她也懒得理会。 毕竟现在,她也没什么价值,温知渝打了个哈欠,“不是说有些茶楼会举办诗会吗?” 大胤的文人尚诗词,科考写的的确是锦绣文章,可平日里,这诗词流传的倒是更广一些。 烟柳推着温知渝进了一个茶楼,文人墨客作诗,茶楼掌柜的有面子,平常的客人可就难以进入了。 不过,这一切在烟柳拿出一个银锭子之后迎刃而解,小二不敢让温知渝在楼下,只是引着人去了二楼雅间。 温知渝喝着茶,翠柳进门来看着温知渝“姑娘,今日的主题是月。” 温知渝看了看外面的艳阳高照,果然是形式主义啊,大白天的在这写月。 温知渝让人拿了纸笔来,打算来当一回文抄公。 第218章 温知渝倒是不曾想到,会有人这么厚脸皮,且还是来谈风月的,这倒是稀奇。 容朗也不曾想到,写出这句诗词的竟然会是个纤弱姑娘,门开之后,容朗也是忍不住一愣。 “不是来同我谈风月的吗?小公子不进来如何谈啊?”温知渝拿了一个白瓷杯,倒了一杯茶往自己对面的空位上一放。 容朗走进包厢,略微有些迟疑,若是个书生,那自是文人墨客,风月豪情,可眼前却是个女子,这风月便多了两分旖旎。 容朗,贤妃小儿,帝五子,喜诗词,性不羁,以及,样貌清丽,温知渝细细打量着眼前人“不知公子要如何谈风月。” “那首诗可是姑娘所做?” 温知渝摇摇头“该说是仙人所做才是。” 容朗看着眼前的温知渝,他自然知道,那些文人说是潇洒不羁,心中的偏见却比谁都重,写下这诗词的可以是寒门,可以是富贵子,却不能是个姑娘。 “在下朗月,不知姑娘何名?”这是容朗的化名,故此这一次诗会的主题才是月,容这个姓氏本就十分少见,且和皇家牵扯极多,普通人自然是要避讳的。 “温知渝。”但是温知渝却是不用隐瞒身份的,隐瞒身份,反倒是让人起了疑心。 “温知渝,好名字。”朗月记着,他身边曾见过的那些姑娘的闺名,多是花,柔一般,名门贵女更是如此,多是对女子的期盼,貌美贤良,蕙质兰心。 “不知是哪两个字。”容朗问出口之后才觉得不妥,他问的这话,怎么那样像是花楼之中的登徒子。 温知渝也不曾说,只是看着容朗“既是谈风月,又何必要知晓这些呢?”容朗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些可惜。 “温姑娘虽是个女子,可这一句诗词就能压过楼下所有人,我若是不结交一番,怕是人生一大憾事。” 容朗从袖子中将那一句诗拿出来“敢问姑娘,这一句诗之后的呢?” 温知渝看着容朗,以及桌子上的那一句诗“朗公子觉得这句诗很好?” “岂止,简直是妙极了。”容朗一拍桌子,双眼都是极明亮的。 “这一句诗的确很妙,可之后的却要平庸许多,所以只这一句便好。” 容朗有些失落,就是这开头一句太好,让人抓心挠肺的想要知道之后的诗句,若是一整首诗词,那得是如何风采啊。 容朗一向知道自己是讨喜的,只要他想,哄弄一个人该是最简单不过了,却不曾想到,眼前的这位姑娘软硬不吃。 容朗几乎要怀疑,自己今日的容貌是不是有损?否则,这姑娘别说少女怀春了,连一点深交的意思都没有。 容朗到底是没有得到那一句诗词下一句,而温知渝却已经打算离开了,容朗看着那丫鬟推着轮椅,刚才桌子遮掩着,他竟然没看到轮椅。 容朗的神色有些怪异,温知渝只当没看到,也不打算解释。 “姑娘,既是要谈风月,不给在下留个地方吗?也好让在下递拜帖啊。” 温知渝杏眼含着笑意,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既是谈风月,风月无边,萍水相逢,有缘再见吧。” 说完,温知渝抬抬手,让人推着自己下去了,只留下容朗看着眼前的白瓷茶杯发呆,容朗身边的人急匆匆赶来,“五,五公子,您怎么还在这啊?今日的头筹已经选出了,您还不去见见?” 容朗起身,一摆手“不见了,没意思,今日的头筹,我已经见过了。”容朗说完,转身蹦跳着下楼去了。 身后的人紧紧跟着,唯恐有人冲撞了这贵人,容朗出了茶楼,可温知渝却已经没了身影,容朗站在街道上有些可惜的模样。 温知渝回府之后才长出一口气,让人给自己弄吃的,烟柳往厨房去了,厨房之中放着不少东西,开个火往水里一滚就能吃。 翠柳打了水来,将温知渝腿上的纱布解开,用水在伤口附近擦拭了一下,天气热,纱布裹着不舒服,得透透气才好。 “姑娘。”翠柳有些迟疑的看着温知渝,重新给她上了药,裹上纱布,温知渝应了一声“怎么了?” “我知姑娘才学惊人,可姑娘,这京中人最害怕的,就是人言可畏。”温知渝撑着下巴去看翠柳。 “奴婢是不是多言了?”翠柳心中一惊,主家宽容,却不代表他们这些当下人的可以看不清楚自己的地位。 温知渝摇头“你说的是,不过,那不是个普通的书生,五皇子容朗,你不认得?” 翠柳心中一惊“奴婢如何认得天潢贵胄?” 温知渝看她“我无意要让你为我所用,你自有你该做的事情,只是我这个人喜欢自由,你不必盯着那么紧。” 翠柳还要说话,温知渝却是轻轻一拍肩膀“不过我也不会让你为难的。” 温知渝说完没一会儿,那边烟柳就端着吃食来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去睡吧。” 萧霁今日和容洵见了面,对萧霁而言,这位四皇子倒是个厉害,性子稳重低调,最重要的是,这位能在朝上和容辰分庭抗礼,且做事极隐秘,容洵最高明的一点,便是利益互换。 偶尔,萧霁也会和这个人合作一下,容洵看着萧霁“萧大人,听闻最近谢家异动可不小啊,不知皇城司可得到什么消息了?” 萧霁看着容洵“四皇子,您这话可不该说,您又不是不知道,皇城司,是陛下的皇城司,从不与皇子深交。” 容洵浅浅勾起唇角,看着眼前的萧霁,人人都说萧霁是个忠臣,以及当初的萧景阳,最得陛下信重。 可这忠臣,不代表这个人是纯臣啊。 “可萧大人,这皇城司到底是忠于父皇,还是忠于大胤呢?” “殿下这话何意?倒是让我听不明白了。”萧霁看着容洵“这有何区别吗?” “萧大人心中明白,否则当初老侯爷也不会接回萧大人了,毕竟萧大人可是罪臣之后。” “皇城司本该忠于大胤才是,侯爷该是告诉过萧大人,当初皇城司为何而建?” 的确,宣武帝当时志向宏伟,设立皇城司是为了巩固权力,尤其是要摆脱世家掣肘。 “四皇子这一次想和我谈什么交易?” 第219章 在温知渝终于能走路的时候,皇长孙满月了,只是一个孙子的满月,陛下却下旨大办,且要在满月礼上亲自赐名。 温知渝知道这事的时候,萧霁正坐在她对面,和她说这事,萧霁手中还捧着一本诗集“我竟不知,阿姐的诗词写的这样好。”温知渝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诗集,诗集落下的印章是无名,不知是何人所作的诗,反倒引起了无数追捧。 可萧霁却是知道的,他手中的诗集只是薄薄一册,里面只有十五首诗,却用的是极好的纸张,价格更是高。 “我不打算让人知道,况且这诗词也不是我写的,只不过需要借用一下。”温知渝看了一眼萧霁手中的书卷。 “一个不慕权力的诗仙,是不是会更得天下文人瞩目。”人设啊,想来古今都是一样的,越神秘越吸引人。 “想来那位郭家的小友应该是个守信的。”如今郭家的生意隐隐是郭英做主,郭英虽是古板了一些,却不迂腐。 “郭英看过阿姐的话本,他其实很聪明,只是给我来信的时候,只说想要凭心而动。”萧霁仔细看着这一本诗集,里面的诗词全是他已经背下来的,却还要一遍遍看,一边欢喜他的阿姐厉害,一边愤懑于他对温知渝的不理解。 “倒是个洒脱之人,他这个地方官做的如何?”温知渝还是挺在意那两个小孩的,毕竟交下这两个朋友的,是温霁。 “还不错,阿姐知道的,地方官而已,只要真的能上点心当个好官,当地的百姓都会好过不少。” 萧霁说完之后就看着温知渝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萧霁倒也不躲不避,“阿姐这样看我做什么?” “你竟然会这样想?” “阿姐忘了,我少时师从黄夫子,黄夫子教给我的是如何当上这个官员,萧景阳给我寻来的人,是教我如何当个权臣,唯独阿姐,是当我如何当个名垂千古的好官。” “可你唯独不曾听我的。”温知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她如今不该这样和萧霁说话的。 “阿姐是怪我不听话?可我总得先活着才好啊,如今还不到我当个好臣子的时候。”萧霁显然是不打算和温知渝说这话。 温知渝有些失望,“这诗集你若想看就拿回去看吧。” 温知渝显然是要赶着人走,萧霁也不着恼“阿姐别急着赶我走啊,曾有先祖箴言,天下大同,倒是和阿姐的想法不谋而合。” 其实不是的,天下大同只是个乌托邦世界,即便是现代,阶级也是一样存在的,只不过不至于如今这般,人命如草芥。 “那阿姐觉得,容玉可以做到吗?亦或者容琛,那个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好说的皇长孙?” 温知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为何选择容玉,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容玉是女主,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的事情,对容玉来说,该是要简单一些。 可如今,她觉得容玉没什么不好,这个身居高位的公主,对百姓还带着些许怜悯,对于上位者来说,这一点就足够了。 “你觉得容玉做不到,可我觉得她可以。”温知渝看着他“萧霁,这是我的事。” 萧霁看着温知渝“自然,阿姐的事情,我一向是不插手的,只唯独一点。” 萧霁轻轻一点手中的诗集“阿姐没有告诉我的秘密,也不能告诉别人。” “瞒得过你吗?你放在我身边的眼线还不够多吗?”温知渝有些不耐烦,她从前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特权”。 第220章 “阿姐,我只是想让我们都安心一些。”若是他不安心,温知渝一定不会好过。 温知渝看着萧霁转身,潇洒离开的背影,虽然她知道,这个人出了门转而就进了隔壁的院子。 隔壁的院子,温知渝曾在门口扫过一眼,萧霁住着,也有伺候的人,可怎么看都觉得没什么人气。 温知渝看着萧霁放在桌子上的诗集,这诗集上面有一句残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温知渝知道,萧霁看她很紧,她得有松有紧才好。 皇长孙的满月礼是要大办的,京城中家家户户都等着这一封请帖呢,容玉亲自给温知渝送了一封来。 “温姑娘不必担心,我这个侄儿极得陛下欢喜,满月礼是在亲王府办的,人多眼杂,不会有人注意到您的。” 温知渝如今腿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只是不能走太远,容玉曾看过一眼,温知渝的小腿上疤痕密布,怎么看也是不好遮掩的。 “也好,我是该去见见大皇子了。” 容琛已经封了亲王,可不知为何,多数人依旧是叫大皇子,宣武帝也放任了。 容玉看上去有些憔悴,不是面容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一般。 “大公主这几日是遇着什么事了?看上去带着病容啊。” 容玉摇头“或许是没休息好,温姑娘,你看话本吗?” “话本,自是看的,平日用做消遣而已。” 容玉拿出一个话本放在桌子上“这话本近来十分出名,其余话本多是情情爱爱,唯独这个有些不一样。” 温知渝看着桌子上的话本,薄薄一张纸,上面写着“祭品”。 “温姑娘可看过这个?” 温知渝拿起来翻看了一下,同时摇头“从未看过,大公主觉得,这话本有什么问题吗?” “温姑娘觉得,世上真的有这种父亲吗?”容玉本来就在担心自己的小侄儿,如今见着了这话本,不知为何,她就想起自己的兄长和父皇来了。 “既然是话本,自然是有夸大的成分。” 容玉听着,轻轻吐出一口气,的确,或许是她草木皆兵了,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大公主担心大皇子?” “自然,我兄长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了。” 她母后死的时候,就说过这世上唯他们兄妹是可以信任对方的,容玉近来总是梦见这件事,开始觉得她母后是不是有什么隐晦之言。 皇长孙满月礼,刚过了午时,亲王府附近的街道就被马车占满了,即便人不亲自到场,可礼却是要送的,且送的极其贵重。 亲王府不远处的酒楼,容玉,温知渝,萧霁,秦松,以及来自平阳侯府的小辈萧时舟正坐在一起吃锅子。 温知渝赐婚了萧霁,可他们平阳侯府,却从未见过人上门,萧时舟仗着和萧霁的关系不错,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代他爹来亲王府送礼,便非要来见见自己未来的嫂嫂。 秦松倒是因为巧合,他如今任职礼部,这一次皇长孙的满月礼,便是礼部负责的,今日他才得空,便被萧霁拉过来了。 萧时舟从进门之后,眼神就不住的往温知渝身上瞥,直到萧霁的眼神警告一般的看过来。 萧时舟凑近萧霁,“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萧霁当他又犯病了,萧时舟隐晦的示意了一下温知渝的方向“没想到,你也是个爱美人不爱权势的。” 萧霁明白了,萧时舟果然是又犯病了,“你若是不会说话,我就把你扔出去,你信吗?” 萧时舟不满,萧霁这个人,自己做了事,竟然不让人说?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萧时舟想的很是简单,温知渝好看啊,萧霁为了美色,拒绝了联姻呗,却没想到,自己坐下没多久,容玉就走进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萧时舟和秦松都不曾认出人来,毕竟容玉今日可没有带着仪仗,穿戴也要简单许多,容玉进来之后径直坐在了温知渝身边,他们就当这是温知渝的朋友。 “从这边过去亲王府的,多是内城,且离着宫中很近,品阶都不低。”温知渝和容玉说话的声音不小,屋子里的人都听得见。 “这有什么稀奇的吗?”萧时舟往床边看了一点,温知渝手中拿着一把团扇,闻言轻轻一点窗框。 “因为满月礼是傍晚才开始的,若是要送礼,也该晚上送,送给皇长孙的礼物,送礼的该是家中的夫人亦或者看重的继承人,现在送来,就说明来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只是不敢驳了陛下面子,却无意和大皇子深交。” 温知渝看着萧时舟“老侯爷虽选了萧霁,可一个家里除了站在朝堂上的,还该有一个站在背后的人,以防家中出事,牵连太多,我以为会是大爷,没想到,会是五爷。” 萧言卿那样子,看着就是个风流大叔啊,她还以为萧景阳会不喜那样的性子呢。 萧时舟瞪圆眼睛,看着温知渝的眼中满是惊惧和担忧。 “阿姐如何得知?”萧霁也难得有些惊讶,他同温知渝说过吗? “猜出来的,毕竟是侯府,老侯爷不来,也得来个主事的才好,这小孩,看着不怎么聪明的样子。”温知渝幽幽看着萧时舟。 秦松也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温知渝,桃花眼都睁圆了一些,在他的认知中,温知渝虽和寻常女子不同,但也不是这么不一般的人物。 萧时舟倒是要干脆一些,他看着萧霁“萧子昭,我就知道,你不是为美色所迷,你是又找了一个妖怪。” 萧时舟话音未落,就被萧霁给了一拳“你给我闭嘴。” 秦松这个时候也有些瑟瑟发抖,其实,他也想这么说的,但最后还是闭上嘴,低头吃东西。 温知渝手中的扇子点了点容玉,给萧时舟又加了一把火“大公主可记下这些人了?” 秦松彻底吃不下了,他现在恨不得萧霁也能打他一顿,好让他晕过去才好。 “参见”两人急急忙忙要行礼,容玉抬手拦住了“不必如此,我来此就是不想引人注目。” 萧时舟现在是食髓不知味,他还记着这位大公主在京中可是素有“恶名”,可如今看来,是所有人都眼拙了。 “小少爷不吃吗?可是不合口味。” 萧时舟不想吃锅子,他只想回家。 第221章 容玉和温知渝是从后门进来的,她如今也知道,这府上眼线众多,即便温知渝不常在外走动,只怕有心人会看见。 容琛坐在书房里,分明是初秋的时节,书房里面却已经开始烧着炭盆了,容琛看着走进来的温知渝,这位温姑娘似是喜穿青衣,又身材瘦削,远远看上去好似一棵青竹一般。 “温姑娘。”只说了这三个字,容琛就已经开始止不住的咳嗽了,容玉给自己兄长递过茶水“兄长,不是让您好好歇着吗?” “无碍,今日我总是要出面的,你先出去,我和温姑娘有话说。”容琛摆摆手,示意容玉出去,容玉迟疑的看着自己兄长,容琛板着脸“出去。” 容玉到底还是出去了,轻声关上门之后,容琛喝了一口茶,将自己喉咙之间的痒意压了下去,“抱歉,如今我身边耳目太多,只能与温姑娘在这里私下见面了。” “无碍,我与大皇子也见不了几次,我这身份本也是见不得光的,不劳大皇子费心了,更何况,我和大皇子,本也无甚牵连。” 容琛闻言,眸色沉沉的看着她“温姑娘可是毁了?” 温知渝摇头“我看好的是大公主,是因为大公主,我还是能看得懂,但大皇子,谁知是不是为虎作伥呢?” “温姑娘既来见我,不妨直说。” “好,护国寺刺杀,大皇子当真是想要了我的性命去吗?” 容琛让她直说,温知渝果然是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直白的说出了此事。 “温姑娘的确聪明,不像我那妹妹,怎么就是个傻的呢?”容琛并未否认,温知渝脸色沉了下去,分明是她早就猜到的事情,可确认之后,她还是觉得心冷。 “我既说会帮公主,殿下为何出手?” 容琛抿抿唇,他本是个温文尔雅的长相,可因为病重,人已经是形销骨立了,脸色也难免带着些阴沉,这个时候倒是多了一两分的愧色。 “我知温姑娘是个厉害的,或许在温姑娘的教导下,我那妹妹当真能在朝堂之上立足。” 容琛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可我等不及了,如今又多了这孩子,只有温姑娘,是远远不够护住他们的,我得要权力,得搅乱这一池浑水,好让他们暂时安然无恙。” “所以,大皇子选择了我,或者说,选择用我的性命来逼萧霁?” 容琛点点头“是,我知萧大人对温姑娘情深义重,这大概是最快让萧霁进入这局中的法子,我,我知分寸,不会让温姑娘有性命之忧。” 温知渝看着容琛,容琛笑的有些许勉强“连萧霁都不曾查到我,不知温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猜的。”温知渝坐在椅子上,容琛看着她,温知渝好像并不生气,这倒是稀奇,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他被这样算计,怕是要气疯了。 “温姑娘主动同我说起此事,想来就是不打算告知他人了,容玉应该也不知道吧,否则早就在我这闹起来了。” “我没死,更何况,此事大公主并不知情不是吗?” 温知渝看着容琛“这件事,便当是我和大皇子之间的秘密如何?” 容琛捏着茶杯,茶杯是热的,茶水是滚烫的,可他指尖冰凉,如何也是捂不热的。 “温姑娘的条件呢?” “我只想知道,大皇子手中的人脉有多少,竟然能躲过皇城司的探查。” 容琛有些意外的看着温知渝,“如今萧大人便是皇城司指挥使,温姑娘却要躲开皇城司。” 第222章 温知渝只是垂下眼,睫毛微微一颤“这就是我与萧霁之间的事情了,大皇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以免遭人记恨。” 容琛没说话“此事事关重大,我与温姑娘又相识不久,就这般交付身家性命?” 温知渝起身,她不好在这里久留,萧霁该来了“大皇子可以慢慢想,毕竟我的时间还很多。” 温知渝告辞离开了,温知渝脚步声还未远去,容玉就已经进来了“兄长。” 容琛看着她“说说吧,你和那位温姑娘这几日又说了些什么。” “好。” 容玉说完他们在来王府之前,在酒楼上温知渝说的话,终于停下让自己喝了一口茶。 “你同温姑娘在一起,的确的受益匪浅,今日有何感想?” 容玉坐在书房里,却能听到前面传来的觥筹交错,今夜的王府当真是热闹至极。 “兄长,我们如今,孤立无援。” “你知道就好,你要知道,帝王喜怒无常,是信不得的,老三他们可以任性,可我们二人不行,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我知道,兄长,我心中有数,御医说了,你现在不可忧思太重了。” 容琛如今的忧思,几乎能要了他的命去,可桩桩件件,却由不得他不思虑。 “你可信她?她身后无权无势,没有家族,甚至来历都不曾明晰,更甚至,她还是萧霁的未婚妻,你就不怕,那是皇城司安插在我们身边的?” 容玉想了想,莫名想起三年前,她骑马走过街道,温知渝从二楼探出头来瞧了她一眼。 容玉摇头“不会的,兄长,你若了解她便会知晓,这位温姑娘啊,骨子里比萧霁还傲呢,我都怀疑萧霁的傲气就是学了她。” 的确,分明该是落在枝头的花,却偏偏让自己长成了一根翠竹。 “这样的人啊,怎么会去做皇城司的爪牙。”容琛看得出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容玉是极满意温知渝的,而且,他妹妹很喜欢那姑娘,可自母妃去后,阿玉极少这样喜爱信任一个人,她和温知渝才相识多久? “那你觉得,温姑娘和萧霁的关系如何?” 容玉闻言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容琛看她“不必想太多,你只说你看到的就是。” “我觉得,萧霁是真的很喜欢温姑娘,是那种近乎疯狂的爱意。” “但温知渝,是真的。”容玉不知该如何形容“我觉得,她好像有些害怕萧霁。” 很奇怪,明明两人之间,好像温知渝才是拿捏萧霁的那个,可害怕躲闪的那位,也是温知渝。 在萧霁来之前,温知渝给自己寻了个角落坐着,王府的奴婢也都很有眼色,也不曾怠慢,温知渝只要了一杯清茶。 她现在是在后宅那一处,这些该是来恭贺王妃的,温知渝干脆就躲在角落里好好的赏了一回美人。 如今能称得上是美人的,自然多是天生丽质的古典美人,温知渝摸了摸自己的脸,说起来,她这张脸在大胤也称得上是个大美人了,不过也是占了现世的便宜,营养充足,皮肤白嫩,身材也发育的不错,在大胤和人比,约莫是有些欺负人的。 温知渝端着一杯清茶,可惜了,生了女儿身,否则倒也可以体验一把风流的感觉。 这后院中的女子若是要往前院去,也得是自家人来寻,都在院子门口说一声的事。 可这直接往后院来的男子,可是少之又少,毕竟这不合规矩,可也有人是从不守规矩的。 第223章 萧霁径直走进来,对那些贵女姑娘的娇声视而不见,只朝着角落走去“阿姐怎么在这坐着。” 几乎是一刹那,温知渝就能感觉出来,她周围悄然散开的人群,她早该知道,眼前这个就是个瘟神。 温知渝起身“走吧。”她不走,萧霁也得在这,平白让气氛紧张。 这夫妻出去,一向是男子走在前的,可温知渝和萧霁走的时候,若非是并肩而行,温知渝都会走在他前面,萧霁从未遮掩这一点,也从未说过这是不合规矩的。 “阿姐可有想要交好的?” “你在此处,谁敢和我交好,怕是避之不及才是。” “阿姐又嫌弃我,我怎在阿姐这一点好都落不着呢。” 温知渝想翻个白眼,她忍住了,萧霁该去当演员,这可是影帝之姿才是。 “阿姐去见大皇子了?” 温知渝脚步不停,“我既和大公主交好,大皇子担心自己妹妹,找我有什么问题。” 萧霁偏过头去看温知渝,深藏在眼底的是探寻,温知渝面色冷淡的和他对视,她知道萧霁对她了如指掌,可她如今也揣摩出了些如何对付眼前的萧霁。 萧霁最后也只是轻叹一声,对着温知渝抬起手,温知渝不曾躲避,萧霁抬手拂过温知渝的长发,指尖是一枚花瓣。 “阿姐不必如此防着我,我愿意纵着阿姐,也不希望阿姐怕我。” “我从不怕你。” “阿姐说不怕就不怕吧。”又是那样的语气,好像哄弄孩子一样,因为孩子脆弱又好骗,更是好拿捏。 温知渝和萧霁走来了前院,人已经坐下了不少,温知渝那句,我不同你一起还没说出口,萧霁就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对着温知渝笑了笑“阿姐同我一起吧。” 温知渝没拒绝,一巴掌下去,总要给个甜枣才是,“你这身份,身边坐着的人都身份不凡,我不喜规矩太多。” “那便找个小桌,我和阿姐一起。” “萧大人不如坐这吧。”说话的是容铮,这位二皇子声音极大,唯恐别人听不到一般。 容铮朝着萧霁招招手,脸上的笑一看就是不怀好意“别人都不敢同我一起坐,不如萧大人就和我一起坐吧。” 萧霁看着这位一向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二皇子,难得迟疑了一下,萧霁看着他“二皇子规矩可多?” “萧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最不守规矩。” 萧霁带着温知渝过去坐下,见着温知渝,容铮还没开口,就被萧霁狠狠瞪了一眼,容铮便将自己的眼神收回去了。 “二皇子怎么来了?” “好歹也算是我大侄儿,我那些兄弟心思重,谁都不敢来道贺,只好我一个人来了。” 容铮自顾自的给自己倒酒,“而且我也很好奇,我那位父皇能起一个什么名。” “二皇子在京中留不了多久了吧。” 萧霁不打算让这位二皇子在这满月礼上口出狂言,免得牵连他,干脆转移了话题,容铮点点头,看上去心情愉悦了不少“应该吧,我在这京城待着也是碍眼,沙场才是我的归宿,反正我这个身份,父皇还是很放心的。” “那二皇子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殿下知道的,将在外,家人一定要在京中为质。” “我知道,我娘也在我面前哭,反正是在京中为质,娶谁不是一样?” “殿下心中有数就好,皇子妃这事又不归我管。” 温知渝在旁边吃糕点,这样的宴会,点心和菜式都是提前备好的,上来的时候,可是一点热气都没有,也只有这茶水还是温热的。 温知渝只吃了半块,入了秋,都不好用温凉的食物了。 “萧大人,看在我们的交情上,不如我送你一个消息吧。”容铮显然也不打算瞒着温知渝,略靠近了他们几分。 “今年的收成,冀州据说是颗粒无收。”容铮说完这句话,特意去看两人的神色。 温知渝反应大一些,可萧霁却还是面不改色。 “看来皇城司已经知晓了?” “只是听到了风声,瞒着这件事的人太多,我们也不好查。”萧霁这话说的圆滑,显然,皇城司是不打算对冀州的事情负责。 容铮不是什么大善人,可听着这话也难免生出不快来,“等到消息传到父皇耳边,怕是人都死光了。” “二皇子何时这样为百姓着想了?向善了?” “我只是不希望我离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对大胤的百姓下手。” 萧霁感觉着紧紧抓住他手臂的力道,语气缓和了不少“朝廷不会坐视不管的。” 容铮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犯病了?还是吃错药了? “呵。” 这个时候,容琛和王妃出来了,身边的乳娘抱着一个襁褓,那就是如今大胤最尊贵的皇长孙。 圣旨到了。 皇子即便是起名入谱,也大多是在七八岁之后,那个时候,该就不易夭折了。 可宣武帝却在皇长孙满月的时候赐了名。 容乾。 温知渝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容琛和他的夫人,那两个人可不见欣喜,反倒是一副摇摇欲坠,强颜欢笑的模样。 他们的儿子,保不住了。 第224章 乾,这名可太重了,历来能赐名为乾的,多是帝王寄予厚望的东宫太子。 传旨的是陛下身边的公公,皇子大臣也要给三分薄面,可这个时候却是对着容琛态度极好,只说陛下也是想来瞧一瞧小皇孙,无奈实在是没时间。 容琛自然要接话,父皇为国事操劳,这等小事怎么好让父皇操劳。 “哎,殿下此言差矣,皇长孙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容琛站在院子中,却只觉得如芒在背,所有人都在盯着他,包括如今远在皇城,他的那位皇父。 那些视线如同细且利的丝线紧紧缠绕着他的孩子,不知道哪一条线用力一些,他的孩子就会就此丧命。 送走了宣旨的人,容琛拿着旨意下去了,陛下的圣旨,自然是要好好收起来的,王妃也带着皇长孙下去了,不过一个不会说话的皇长孙,他们也奉承不起来。 温知渝的视线慢慢扫过去,每一个都好像带着一副面具,看不出什么心思,硬要说的话,刚才陛下赐名,这些人反倒是放下心来了,这个甚嚣尘上的皇太孙传言,终是尘埃落定了。 席上觥筹交错,容琛出来的很快,脸上带着笑和这些人应酬,容琛极少出现在朝堂之上,故此好像也没什么交好的大臣,来往都是极淡的。 萧霁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可比看大戏精彩多了,容铮起身“我去散散心,也不知有什么好恭喜的。”说完扬长而去。 “二皇子倒是看得通透。” “看透的人不少,只是没人说罢了,今日来的,少有中立,多是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人,可这个时候,他们一样要说那个孩子得天所授。” 不过是个一出生就注定了命运的可怜鬼罢了。 萧霁平静又残忍的想着,他都无法挣脱的泥泞,这位皇长孙难道就可以吗?还不如现在就死了,也好过将来身不由己。 温知渝站起身,萧霁回过神来,去看温知渝“阿姐?” “在这待着也是闷,出去走走吧。” 今日王府宴客,除了后宅不能去,其他地方都是留给贵客休息的,萧霁只当温知渝是想要去看个稀奇,他是知道的,他家阿姐一直都有很强烈的好奇心,大约是想看看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吧。 而温知渝,看着萧霁离开前院之后,神色终于正常了下来,刚才,温知渝看的极清楚,萧霁那种漠然的,嘲弄的神情。 “这王府其实比宫中好。”温知渝看着王府这偌大的花园,虽然宫中御花园亦是花团锦簇,可贵人也多,所以大部分人都只是守着自己那一方小院孤独终老。 “毕竟王府只是王爷的府邸,可皇宫,却是太多人的皇宫了。”温知渝这个时候属于是没话找话了,她不想和萧霁说话,因为担心萧霁会套话,总感觉,萧霁的底牌可比她多,套话不合算的。 可不说话,月影之间,总是容易滋生暧昧气氛,至于萧霁温知渝说什么,萧霁都会认真去听。 “阿姐喜欢王府这样的?” “还好,还是太空了些,毕竟。” 温知渝话音未落,萧霁抬手捂住温知渝的唇,拉着温知渝躲了起来,他们来的地方是小花园,地方偏僻,按说是没什么人会来的。 萧霁捂住温知渝的嘴,带着她躲在角落里,声息拂在温知渝的耳侧“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就来了,你困住我做什么?又不是见不得人,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温知渝刚一张嘴,萧霁的掌心就是一阵湿热,萧霁用了些力气,却又慌忙松开了些许“阿姐别出声,毕竟那两个人说不定是有私情,咱们可是撞破了人家的好事。” 温知渝惊了一下,没有再挣扎,只是拍了拍萧霁的胳膊,示意她会安静的,让萧霁松手。 萧霁松开手,那两个人影已经拉拉扯扯的走近了,温知渝听着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这声音听着倒是耳熟。 “二皇子请自重,此处可是王府。” “那婉娘可要小声一些,不要被别人发现了才好。”容铮拽着谢婉,粗粝的指腹用了一些力气擦过谢婉唇上的口脂。 谢家和萧霁的婚事作罢之后,谢家意欲将谢娇嫁给二皇子,好拉拢这个即将手握兵权的二皇子,而谢婉,如今正在相看人家,没了婚事,谢婉又成了那个不受关注的庶女。 谢婉柔弱,被容铮揽在怀中的时候,更是纤弱,谢婉总是害怕容铮的,而容铮,心思恶劣,就喜欢谢婉在他面前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 “这段时日,婉娘是在躲着我吗?” “不,不曾。” 谢婉是知道的,眼前人喜欢将她紧紧掌控在手中,一旦她起了反抗的心思,得到的只会是更厉害的掌控,她只是谢家庶女,如今谢家要拉拢二皇子,最后被牺牲的只有她谢婉而已。 谢婉拽着容铮的衣领,容铮看着谢婉怯懦的样子“我果然还是喜欢婉娘,怎么这样乖呢?” 谢婉感觉到了,探入自己裙底的手掌,灼热有力,第一次的时候,谢婉羞愤欲死,甚至想过自尽,可眼前的人是皇子,便是她死了,除了拖累姨娘,不会有任何人在意,为她讨回公道。 可如今,谢婉只觉得麻木不堪。 “谢家想让我娶谢娇。”容铮的声音带上了粗重的喘息,那是不自觉染上的情欲之色。 “可那般骄纵的,我可受不起,更何况,这副柔媚的身子,我用过的东西,便是我不要了,也不会给别人。” 萧霁带着温知渝离开小花园,是将人抱着离开的“阿姐脚步声可藏不住,阿姐是想让我抱着,还是想被发现。” 萧霁这话,根本就没有给她选择,温知渝微微颤抖着身子抱住了萧霁。 萧霁带着人离开了,远离了那些暧昧的声响之后才将温知渝放下,“阿姐吓着了。” 温知渝自是没被吓着,她刚才只是惊愕尴尬,如今才回过味来。 “无谋苟合,二皇子可是要将那位姑娘逼上绝路?” “人不可貌相,果然是一丘之貉。”这话是对萧霁说的。 第225章 温知渝缓和了情绪,然后才想着往别处去,萧霁靠在旁边的树下,微微阖着眸子,平息着体内的躁动。 刚才那一遭,他倒是没细瞧,可温知渝刚才靠的太近了一些,他阿姐不喜香料,可府上却偶尔会熏香,都是那种极淡的香,离得近了,方才能从衣服料子和发间闻出一点来。 只那一点细微的香气,却争先恐后的钻入萧霁的鼻尖,萧霁几乎以为那是秦楼楚馆用的那些香了,否则怎么那一点香就让萧霁起了反应呢? “走吧,这地方没什么可看的了。”温知渝语气有些低落,她见过谢婉的,那个姑娘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却善良有分寸,因着自己的救命之恩,对自己的婚事都要让步。 她看得出来,那姑娘长得很好,性子也好,自也有自己的傲气,可现在,这分明是在被折辱。 温知渝知道,自己即便是想要帮谢婉,也不该是现在,若是她现在出现在谢婉身边,只会让人难堪而已。 “要回去了吗?现在应该可以离府了。”萧霁在温知渝看不见的树影里按捺住自己的冲动,他可不是容铮,不过,这个时候,他到有些羡慕容铮了。 等到萧霁醒过神来,温知渝已经走出几步远了,萧霁压了压眼尾,跟上了温知渝。 “走吧,今日,这王府太喧闹了。” 温知渝和萧霁是从后门离开的,如今前院的人太多,温知渝无意引起注意,萧霁便也不愿去虚与委蛇了。 只是路过后院的时候,见到了容玉,容玉身边是王妃的院子,走近了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哭声。 “萧大人,温姑娘,你们怎么过来了?”容玉守在门前,就是担心有人会打搅,亦或者被有心人听到了,这可就算是对陛下不满了。 “刚生产的女子,的确容易心绪起伏,王妃这个时候身体虚弱,心中悲切也是正常。” 温知渝先找好了理由,容玉看了看旁边的院子,轻出一口气“温姑娘说的是,我这就让府医来看看。” “想来今日王爷和王妃都是身心俱疲,我等就不打搅了,大公主,回见。” 这个人的回见,果然是一点都不想让人再见的意思,容玉看了看萧霁“萧大人,回见。” 容玉等到那两人离去,招手唤来一人“王妃身子不适,寻府医来。” “是。” 容玉敲敲门,里面的哭声停了,片刻之后才开口“进来吧。” “嫂嫂。”容玉走进门来,吴氏看着她,双眼红肿,脸色苍白,抹在脸上的胭脂看上去也有些可笑。 “阿玉,怎么了吗?” “今日是皇长孙的满月礼,父皇亲自下了旨,嫂嫂只接了旨,却不曾接待客人。”容玉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吴氏疲惫的点点头“我知,我这就出去,好歹得送客不是?” “我已经寻了府医来,嫂嫂放心,不会落人口舌的。” 吴氏点点头,看着容玉“阿玉如今做事妥帖了许多。” 容玉看着吴氏,自从她兄嫂成亲,嫂嫂一直都是端方得体,将兄长也照顾的极好,可如今,两人却都拖着一身病骨。 “嫂嫂。”容玉看着吴氏,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来拦住京城中的人,我送你们去药王谷,药王谷不是号称天下神医聚集之地吗?” 容玉看着吴氏平静的面容,忍不住落泪“嫂嫂,你和兄长一定能活下去的。” 吴氏如今已经平静下来了,抬手摸了摸容玉的发顶“阿玉,我们比谁都清楚,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我当初嫁给你兄长的时候,你兄长也和我说过,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嫁了他,我的归宿,我早就已经想明白了。” 容玉握紧她的手“嫂嫂。” “我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平安,这孩子的一生,我不求财权地位,我只想他平安。” 可平安这名字,只能成为奢望了,因为如今他是皇长孙容乾。 “如今看来,我的期望是要落空了。”吴氏看着容玉“阿玉,这世上,只有我们才是一家人,这皇城之中,我只能信你了。” 吴氏也有自己的私心,长嫂为母,吴氏自认她从未亏待过容玉,甚至因为容琛宠爱这妹妹,她也忍不住偏宠了几分,可如今她当娘了啊,只要她当了娘,她就得为自己的孩儿着想才是。 吴氏紧紧握着容玉的手,容玉是练过武的人,可这时候,她却觉得自己的手被吴氏捏的生疼。 “你得护着他,阿玉,只有你能护着他了,你一定要护着他。” 容玉看着吴氏,用力点了点头“好,嫂嫂,我会护着他,我一定要让他平安长大,哪怕是拼上我的性命。” “谢谢,谢谢。”吴氏脱力一般,坐在那里都是萎靡的,她如今已经是无路可走了,因她和容琛都活不久了,不过那句话却是真的,除了容玉,这满京城没多少人在意她的孩儿,他们都盼着她的孩子去死啊。 府医来了,容玉走出门去,看着墨色的夜空,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来。 “夫人怎么了?”容琛在前院得了信,说是王妃昏过去了,容玉摆摆手“兄长不必担心,今日人多,多的是来王府寻你们错处的,嫂嫂不出现,我怕有人会揪着这当错处,父皇多思就不好了。” “阿玉想的对。”容琛喝了一口参茶,“是我疏忽了。” “兄长只是太累了。” 容玉看着容琛强撑着身体离去,前院还有人等着呢。 “兄长,我们就不能想个法子让平安不当皇太孙吗?父皇还未曾下旨,那就是还有转圜的法子是不是?兄长,只要平安不是太孙,他会好过许多。” 容琛站在那里,离着容玉不远,可容玉却觉得,自己兄长要被这漫漫夜色压垮了。 “假亦真时真亦假,端看咱们那位父皇是如何想的,阿玉,我们如今是翻不了天的。” 太多人入了东宫这浑水,真真假假,早就不是他们能选择的了,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被裹挟着前进,前面哪怕是万丈悬崖,他们也一样要走。 第226章 皇太孙满月礼过后,容琛的王府突然就热闹起来了,无论是纯臣忠臣,攀附皇长孙的,亦或者起了杀心的,都往王府去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宫中的那位在看着。 宣武帝从宫中他修道的道观中出来,身上的檀香味还不曾散去,就有人捧着名册来了。 “这些就是出入大皇子府上的人?” “是。” “可有没去的?”宣武帝翻了翻那厚厚的名册,便扔给了旁人。 “回陛下,这一封是人没有去,但礼却是送到的。”来送信的,是皇城司的人,念起来之前指挥使吩咐的事情,心中一禀,指挥使果真猜到了。 “朕就知道,子昭做事一向是妥帖的。”宣武帝拿过那薄薄几页纸看了“一群老滑头。” 宣武帝眯了眯眼“秋猎的事情,就交给三皇子去办吧,三皇子近日也没什么差事。” “是。” 宣武帝看了看旁边还未离开的皇城司的人“告诉你们指挥使,皇长孙不能出事,若是皇长孙出事,你们皇城司就得担这个责。” “属下一定会带到。” 宣武帝摆摆手“行了,退下吧。” 身边的小太监很有眼力见的过来,“陛下可要歇息,这离着皇贵妃的宫中不远。” “嗯,朕也许久不见皇贵妃了,去见见吧。” 这后宫中的人,宣武帝还是比较敬重皇贵妃的,他知道皇贵妃出身琅琊王氏,平日里性子又温和内敛,最关键的是,皇贵妃不愿争权夺利。 皇贵妃当初只得了一个女儿容玥,之后再也不曾生育,就连养在膝下的六皇子,也是王氏暗中运作之后,皇贵妃才收下了六皇子。 当初的皇贵妃,和元后倒是亲如姐妹,故此和谢皇后也不甚对付,这样也好,这两个人不对付,互相牵制,方才压住这后宫。 “陛下驾到。” 皇贵妃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册,看了看旁边捧着书看的容霖“先将霖儿带下去吧。” 容霖出生没多久就过继到了她膝下,王氏对这个六皇子寄予厚望,她自也要好好养着这孩子,可,皇贵妃看着容霖离去的背影,他们母子之间到底是有些疏离客气的。 “臣妾见过陛下,不知陛下要来,妾身有失远迎。” 宣武帝摆摆手“好了,起来吧,朕就是路过,来看看,皇后那里,朕去了也是闹心。” 他去了皇后宫中,皇后字字句句都是算计,话里套着话呢。 三皇子,三皇子,可他还没死呢,她如今只是皇后,却想着要去当太后。 “容霖呢?怎么没瞧见?” “容霖年纪小,臣妾怕他扰了陛下,陛下来妾身这,不就是想要好好歇息吗?他在这,陛下如何休息?” 宣武帝轻叹一声“如今也就你这里,让朕觉得舒心了。” “皇后也是忧心三皇子,三皇子到了年纪,是该好好历练一下了。” 宣武帝点了点皇贵妃,“妇人之见,对了,朕听说谢家在给容黛相看驸马,瞧上了你们王氏的子弟?” “此事,臣妾倒是不知,二公主的确该定下驸马了,有谢皇后在,二公主大抵不会如大公主那样任性。” 宣武帝突然沉默了,皇贵妃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宣武帝才开口“若是元后还在,或许大公主也不会这般了,早就像个寻常公主一样嫁人了。” 皇贵妃泡茶的手微不可察的停了一下,放心茶壶“大公主生性热爱自由,这般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臣妾瞧着,大公主倒也自在欢喜。” 第227章 宣武帝点点头,“你这话说的也是,元后临终的时候,朕答应了她,一定会好好待他们兄妹,容玉不愿寻驸马便不寻了吧。” 皇贵妃给宣武帝按摩,宣武帝心中一动“你觉得,若是朕立皇太孙如何?” “臣妾惶恐,后宫不得干政,臣妾怎么好谈论这事?” “朕恕你无罪,这话传不出去,你放心说。”宣武帝敬重这位皇贵妃,却没多少男女之情,不过是因为皇贵妃这个人活的太过通透了。 宣武帝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琅琊王氏,多出谋士,家中的女儿也多是才女,他更喜欢蠢笨貌美的女子。 “这东宫本该就是大皇子,大皇子既占了嫡子的名头,又占了长,可大皇子身弱,便是立了太子,也稳不住东宫,但陛下如今身体康健,那孩子出生的时候,又天生异象,想来也是身份不凡。” 王翎看着眼前的宣武帝,这个男人已经老了,身材也越发的臃肿了,就连眼神都混沌起来了。 王翎,这是皇贵妃的闺名,翎,本该是鸟儿的长羽,该翱翔,可她嫁给宣武帝之后,她就没了这名字,她成了皇贵妃,成了王氏,她当了一辈子的皇贵妃,可她如今,想要当一次王翎。 “有陛下护着皇长孙,等到皇长孙长大,他自是最合适的东宫人选。” 那他自然是要长命百岁啊,宣武帝点点头,比起他如今已经成年的皇子,他的确更属意自己这个孙儿。 东宫,也该握在皇帝手中才是。 “谢家的心思,如今已经是昭然若揭了,朕不能被谢家牵着鼻子走。” “陛下才是君主,这些事情自然是该陛下做主,陛下可是担心,皇长孙身后没有人?” 皇贵妃这话是说到宣武帝心坎上了,宣武帝如今更放松了一些,有些话也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老三身后有谢家,老四身后有陇西李氏,唯独老大家,背后没有任何助力,这皇太孙,那孩子未必能立住啊。” “臣妾倒是觉得这样也好,臣妾说个大不敬的,这外戚,总归得认清自己位置的好。” 宣武帝轻轻敲打着自己手中的玉如意,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皇贵妃的话。 “皇长孙身后除了大皇子,也只有大公主了,臣妾记着,如今大公主不是已经入了朝堂吗?” “你觉得,大公主可助皇太孙?” “臣妾只是觉得,大公主没有婚配,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定然对皇长孙尽心尽力,等到皇长孙大了,大公主这身份,也好功成身退。” 王氏说完便跪俘下去,“臣妾惶恐。” 宣武帝沉吟许久,“起来吧。” 王氏跪着还未起身,龙袍从她身边扫过“今天的话,朕不希望第三个知道。” 容玉近来刻苦了许多,温知渝从前便告诉过她,她能教授给容玉阴谋阳谋,兵书政策,可如何用,便是容玉的事了。 温知渝带着五千年历史凝聚出的智慧,带着这这个朝代的人高山仰止的骄傲,她大学学习的历史,在这里却是教授公主的。 所以,温知渝告诉容玉不可贪多,她这个时候就是再着急,也是无用的,只能慢慢来,这自从那孩子满月礼之后,容玉就越发着急了。 甚至,容玉已经在逼迫自己了,温知渝看着坐在她面前的容玉,这个大公主原本是爱笑的,可如今面色冷肃,眼角眉梢都带着杀气。 “温姑娘,我们今日学什么?”温知渝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容玉“大公主,你还能学进去吗?你明知道,你如今不过是宗正寺少卿,这些,你甚至都用不上。” “总有一日会用上的,温姑娘,我明白,你是如何学富五车,这些,全天下没有一个夫子能教授我,我只能寄希望于您。” “可你太着急了,我说了,你别说用了,往后或许都想不起来,我教你三十六计,孙子兵法,可我说的很浅显,你如今贪多,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容玉抿抿唇“抱歉,是我太着急了。” “这个时候,您帮不了皇长孙,您应该清楚。” “我知道,可我若不尽快让自己成长,我永远都帮不了他。” “殿下,我和您说过吧,您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等着就够了。”温知渝拧着眉看容玉“若是陛下真的属意皇太孙,恕我直言,元后母族没落,您和大皇子身边无人可用,若立皇太孙,您手中一定会有权力,陛下会亲自递给你。” 容玉缓缓吐出一口气,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温姑娘,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我想听实话,我知温姑娘心思重,不愿和人交心,可我现在,已经看不清前路了。” 温知渝指了指窗外“公主身边有人吗?如果有人的话,烦请公主想办法清了周围的耳目。” “温姑娘,倒也不必直说。”容玉看着温知渝,紧绷的胸口终于舒展了些许,不再有那种心口冷窒的感觉了。 “我身边盯着的人多,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如今只看谁身手好了,大公主的手下,身手可好?” “赤影,温姑娘的话,你可听到了?” “属下明白。” 这话是从门口传来的,温知渝记着,门口是翠柳和大公主带来的一个侍女。 赤影回了话,然后转身去看旁边的翠柳“翠柳姑娘,这边请。” 翠柳面色不变,她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就试探过她,她的确是打不过这个人,而且指挥使大人说过,只要温姑娘不伤及自身,他们不必过多干预,所以,翠柳识趣的退下了。 温知渝站在窗前,看着被提溜走的耳目暗探,满意点头“不错,我倒是没想到,我竟然这么重要?居然会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温知渝穿着烟青色的衣裙,手中握着书卷,长发松松的挽起,站在窗边瞧了一会儿才合上窗子。 “那温姑娘当真是小瞧自己了,被萧霁看上的不会是常人,而我来这里,我能瞒过的,都是不上心的,真正上心,怎么会能瞒过?比如说我那位父皇。” 可宣武帝放任她和温知渝交好,或许是存着让她拉拢平阳侯府的心思,可如今,容玉顾不得那些,只要她父皇不制止就好了。 “大公主有两条路,第一条路,让皇太孙上位,但大公主一定护不住皇太孙,到时候,龙椅无主,天下大乱。” 容玉摇头“这路走不通,便是我兄长到时候还活着,这也行不通,我,我没那么大的能耐。” 若是有萧霁在,或许这法子能行,可容玉不信萧霁,萧霁那个人别说护着她侄儿了,不弑君都算好的了。 “第二条路,朝新帝示好,等新帝即位,带着那孩子远离京城,积蓄力量,有了兵权,才能活下去。” “兄长是有封地的,但,这太难了,无论新帝是谁,都不会答应的。” 第228章 从一个不引人关注的宗正寺少卿到手握实权的参知政事正三品需要走多久? 若身后有世家支撑,或许要个三五年,若出身寒门,背后没有支持,就如同现在的宗正寺少卿,许是要在宗正寺待上一辈子了。 可如果陛下开口,这只不过是一道旨意罢了,甚至无需吏部审批,直接从御书房发出。 “儿臣接旨。”容玉接过旨意,一招手,旁边的人便递过去一个小荷包“多谢高公公特意走一趟了。” 宫中的太监月俸都不高,又无子孙,在宫里的时候,自是要攒些养老钱的,便是陛下身边的也不例外。 高公公颠了颠手中的荷包,满意,虽宫里宫外的,都对这位大公主颇有微词,可他们做奴才的,只瞧着这位大公主对下人宽厚就够了。 “公公若是不急着回去,不如留下喝杯茶。” 伴君如伴虎,能在陛下身边伺候的,能得到陛下信任,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高公公看了看容玉,略踌躇了一下“既如此,那老奴就叨扰了。” “当初,公公也是伺候过我母后的,我与高公公也算是旧识不是?”容玉让人奉茶,面前的高公公也带上了些怀念之色。 “可不是,老奴当初有幸在元后身边待过些时日,元后风采还历历在目啊。” 从前,容玉不肯和这些人谈起她母后,因为她不愿利用自己的母后,可如今,容玉对着眼前的老公公笑着谈起自己的母后。 母后离开的时间太久,她甚至可以坦然的利用她了。 容玉知道,她母后对人赤城,那点微末的善意,足够一些人记住她的恩情了。 “陛下下旨之前倒是去瞧过皇贵妃。” 高公公走的时候,容玉终于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且这位高公公也存了和她交好的心思。 容玉,你从前倒真是高看自己了,这人脉怎么能少?总有要用到的时候。 温知渝撑着下巴,略懒散的打了个哈欠,今日倒是难得,竟是大皇子主动约了她,为了这一面,温知渝可是准备了三日,每天都出门转圈,往平日常去的地方坐一坐。 这三日,她既要甩开萧霁,又要甩开容玉,她也很难啊。 不过,那个和她接头的人已经迟了半个时辰了,温知渝看看楼下,烟柳和翠柳都被她留在了下面,她若是浪费的时间太久,这些人也没办法替她遮掩,温知渝起身打算离开了。 门口有人轻轻拍了三下,有人推门走进来,对着温知渝浅浅一笑。 “温姑娘,我来迟了。”进来的竟然是玄馥,在温知渝的记忆中,这姐弟两个,该是容玉的心腹才是,比起经常出现在容玉身边的玄竹,这位姐姐倒是低调许多。 玄馥坐在温知渝对面“这几日大公主成了参知政事,手中的事情多,我也难免有些忙碌,让温姑娘好等了。” 温知渝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人“在今日谈事之前,我想先问玄姑娘一个问题。” 玄馥知道,大皇子和大公主都说这位不简单,而她也知道,眼前人的确十分不简单,她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大公主手中的人,不就是大皇子给的吗?温知渝只要知道,我是忠于公主的就足够了。” 温知渝看了看眼前人“大皇子能让你来见我,应该是确定你的身份是可以被知道的,那就继续吧,让我听听大皇子的诚意。” 玄馥点点头“好,这就是大皇子要我给您的东西。” 桌子上出现了一个令牌,做成了玉佩的模样,温知渝拿起玉佩仔细看了看,玉佩两边刻着两个字,风雨。 “不知,温姑娘可知风雨楼?” “嗯,一个杀手组织?我记着,是个江湖组织吧,刺杀我的人,不就从那出来?” 温知渝这话可是将玄馥噎了一下“那个时候,我们也是依令而行,我吩咐过,他们不会伤到您和公主的,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玄馥特意强调了一下,他们那个时候不是杀不了温知渝,而是没有杀她。 温知渝不敢苟同,古代,一次感染就能让她死的,她这个人可惜命了,否则,也不会为了活着,而被无数人往前推着走。 “我倒是不曾想到,这一个江湖组织,竟然是大皇子的。” “这,是大皇子的亲眷给予他的,否则,大皇子也不会活到今日。”玄馥话里话外都是在给容琛开脱的意思,温知渝也不在意,只是按住那玉佩。 “那这是什么意思?” “往后这风雨楼,有温姑娘一半,您觉得如何?” 温知渝捏着那玉佩,这是容琛的诚意? “容玉知道吗?” 玄馥面色轻微的一变,然后摇头“大皇子说,此事还不到大公主知道的时候,大公主会坏事。” “是吗?” 温知渝看着玉佩,有人可用自然是好的,可这人,她也要能用得起啊,温知渝也得权衡利弊才行。 “我家主子还让我带一句话,说若是温姑娘踌躇犹豫,便将此事告知温姑娘,算是增加一个筹码吧。” 温知渝示意玄馥现在可以说出这个筹码了。 “这风雨楼若真的只是个江湖组织,便不会让大胤的皇长子青睐了,皇城司能做的事情,我们风雨楼也能做。” “我们亦有办法,能让温姑娘躲过皇城司的探查与追踪。”其实,玄馥不是很明白为何温知渝会担心皇城司。 不过,萧霁那个人的确不好招惹,萧霁和他们风雨楼的杀手遇上,一时之间,甚至都分不清到底谁是杀手了。 “其实,这做交易的,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是赚了还是亏了,不过,我的确需要它。” 温知渝捡起桌上的玉佩“用得上的时候,我会去找玄姑娘的。” 温知渝走出包厢,背对着玄馥挥了挥手,玄馥看着楼下的马车远去。 “来人。” “玄姑娘。” “将这件事想办法透露给皇城司的探子。” 玄馥也不明白,既然温知渝已经和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为何还要把温知渝出卖给萧霁呢? 不过这是殿下的意思,想来该有殿下的打算。 第229章 容玉今日来的时候,倒没有易容打扮,带着她公主府的仪仗大摇大摆的往这来了。 自打萧霁搬到门口之后,温知渝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他们这巷子里该是已经没多少寻常百姓了,周围的府宅平日都紧闭府门,谁也不知道住进去的是什么人。 就连巷子里往来的马车,也多是萧霁和温知渝坐的,温知渝从前只觉得安静,如今,是觉得这地方风声鹤唳,连空中的烟火气都没有了。 所以,容玉那华丽的马车停在巷子口的时候,温知渝也没什么反应,如今容玉也已经能上朝了,以正三品参知政事的身份。 正三品的官员,已经是许多官员梦寐以求的地位了,可容玉却不满足,因为她知道,她这个官员可名不正言不顺。 “按照温姑娘的意思,昨日我上的那个折子,父皇果然很满意。” “嗯,陛下修道,内库吃紧,陛下又不能伸手问国库要,那些世家平日吃穿用度奢靡,背后的族商可是个个富可敌国。” 温知渝知道,宣武帝想要钱,不可能直接抄家,若是抄家的话,世家绝对会联合起来反了。 “大公主千万记着,您可以争取世家的支持,可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触及世家的利益,否则,你就是他们的公敌。” 容玉点点头“我知道,可温姑娘,就是因为你让我看的太透,世家不除,这大胤就不是容家的,而是他们的,谁当了皇帝,也不会是容家说了算。” 事实上,温知渝是打算讲一讲人人平等,还政于民什么的,她的梦想,就是大胤人民共和国,然后重新老祖的辉煌。 然后,现实告诉她,老祖那是神人,而她温知渝,只是个俗人,废物点心一枚。 其实,温知渝最先是和萧霁说这个主张的,即便她和萧霁如今有了隔阂,但只要温知渝不招惹他,他们二人也算得上难得的知己。 毕竟那十年的时间,温知渝那些克制不住的大逆不道的言论,全都说给了萧霁。 所以温知渝试图让萧霁理解一下,萧霁当时的那个眼神,让温知渝确定,如果不是因为她是温知渝,萧霁一定会将自己当做疯子。 隔日,萧霁带她去了外城的难民营,如今冀州的饥荒还没闹起来,可京城中的流民日日都有饿死的,可只要一踏入内城,那些外城百姓甚至不敢走进,内城里才算是国泰民安。 “阿姐,你想要的平等,哪个皇帝都是做不到的,即便到时候出了个圣人,也有阿姐那样的想法,那这大胤要先死一半,或许才能实现。” 温知渝便很少提起那些了,她教给容玉的,便多是封建王朝的精髓,她的祖国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国泰平安,是历经了百年的屈辱史,是鲜血铺就的,她若是在大胤做这事,算是提前几百年的揠苗助长吗? 温知渝偶尔也会和容玉说一说,掺杂着些许自己的私心,可很显然,容玉是无法理解的,她所以为的,也不过是朝堂减免赋税,百姓身上的担子能轻一些,饿死的人少一些,坐在皇位上的就算是明君了。 温知渝竟然觉得,这就足够了,百姓身上能少哪怕一种赋税,家里也能多活下一个人来。 一个人的底线,果然是受时代所限的。 温知渝端着茶杯,天马行空的想着,对面的容玉也已经习惯了,她一直都觉得,眼前人属于另一个世界才是。 “如今世家和陛下还不会闹翻,应该是对陛下还比较满意的,还不至于让他们再去扶持另外一个皇帝。” 温知渝这话说的十分委婉,可容玉如今已经能听出弦外之音了,不就是说她父皇好拿捏吗? 容玉就算是对自己父皇再不满,为人子女,也不好直言父母的不是,所以,她听着就是了。 “所以,那点银子对各家来说算不得什么,买陛下和他们相安无事,该是值得的。” 温知渝幽幽的说着,可皇帝没钱,臣子却一个比一个有钱,陛下心中可戳着一根刺呢。 “这世上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读书人嫌弃那铜臭味,可该使银子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潇洒,没人去赚,难道让银子从天上掉下来吗?” 容玉觉得,温知渝或许是在点她,但她一时之间竟然转不过弯来。 “我阿姐的意思是,大公主实在是太穷了些,将来做事定然会为金钱所累。” 第230章 宣武帝秋猎的围场那里有行宫,虽然有文武百官随行,但家眷随行的却不多,请帖的人数也都是定好的。 温知渝不一样,秋猎之前,她收到了三张请帖,萧霁的,容玉的,以及这一张,是二公主容黛送来的。 温知渝还记着,这位二公主看上萧霁,想让他当自己的驸马,上一次来见她,可能是想来给她一个下马威,但温知渝看的十分清楚,这位公主骄傲,不屑于用那些手段,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容黛可以放弃姑娘家的矜持倒追萧霁,却不会在温知渝和萧霁被赐婚之后再去横插一脚,因为那就算是拂了她父皇的面子。 温知渝可不觉得这位二公主会和自己交好,形同陌路都算这位公主良善了,可如今,这是要和她交好吗? “阿姐。”萧霁那日送请帖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只说过两日来和阿姐说秋猎的事情,温知渝拿过一本书,将二公主的拜帖收了起来。 无论二公主想要做什么,都不该让萧霁知道。 “这几日,我都没来瞧阿姐,阿姐这些天在干什么?”萧霁看着温知渝,笑的时候露出一个小小的虎牙尖,也只这个时候,这个人笑起来一团孩子气。 “没做什么?即便是做了什么,难道没人告诉你吗?吃饭喝水睡觉,浪费口舌。”温知渝知道,萧霁不喜欢她对自己客气有礼,稍微娇蛮一些,萧霁就会宽容许多。 “阿姐不想说就不说了吧,别和我生气啊。”萧霁干脆坐在了桌案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温知渝,温知渝不仰视他,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盯着这人的眼睛说话,容易被发现破绽。 “冀州的消息传来了,只是说的不严重,那两三封折子被陛下压下了。”萧霁知道温知渝心中担忧冀州,每一次都要旁敲侧击一下,朝中有没有冀州的消息。 “被陛下压下了?我若是没记错,冀州的收成在大胤怎么也能排进前五吧,冀州饥荒,周围一定会受到影响。” 萧霁拿了个果子,他一向不贪食,不过喜欢在温知渝这里吃东西,至少,他阿姐不会给他下毒。 萧霁点点头“冀州的确重要,可对陛下来说,秋猎要更重要一些。” 温知渝明明已经清楚的事情,可总也不死心,朝廷总要做点什么吧,哪怕早半个月,冀州也能安稳一些。 “冀州会如何?” 萧霁想了想,冀州会如何?无外乎尸横遍野,民不聊生,一年死掉了大半,一年后平了民乱,冀州的百姓该如何活照样如何过,不过白骨遍地而已。 “我也不知。” “应该不是来和我说冀州的吧?” “嗯,和阿姐说说秋猎的事情。”萧霁拧着眉,这一次秋猎,宣武帝遇刺,虽然只是受了轻伤,可这轻伤却也加速了宣武帝的死亡。 萧霁腿长,坐在桌案上,脚掌却是落地的,另一条腿曲起,慢慢晃悠着,这个消息,他该卖给谁呢? “阿姐,皇城之中多是陛下的心腹,可行宫那边却是鱼龙混杂,毕竟是行宫,各方势力都曾插手,至于何时启用那些势力,要做些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当真不知?” “真的不知。”萧霁手中把玩着一个果子,轻轻抛起来,然后落在掌心。 “若是皇城司知晓此事,自然是要上达天听,陛下还怎么会同意去秋猎呢?” “那陛下也应该知道,此去秋猎,并不是全然安稳的,他还去?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批两个折子。” 第231章 “秋猎就是为了让文武百官知道,当今陛下身体康健,还能活好些时日,让他们都不要太着急。” 而这是宣武帝如今最在意的事情,所以,这一场在入夏的时候就定下的秋猎,陛下一定会去。 宣武帝想要了解他妻妾子女,文武百官的所有动向,所以才会成为今日的皇城司,可到底人心难测。 “这一场秋猎,该会很有趣的,我知道阿姐一定会感兴趣,那就去吧,反正这火,怎么也烧不到我们身上。” “那你呢?算隔岸观火?” 萧霁压了压嘴角“阿姐怎么这样说?我可是皇城司指挥使,这些事情,我得亲眼看了才知道啊。” 温知渝想起这三封请帖,再加上虎视眈眈的萧霁,她是不能不去了。 “那就去看看吧,我还不曾见识过秋猎这样的场面。” 如今行宫围场那里的猎物已经被喂得十分肥美了,该是从陛下说要秋猎开始,行宫那边就已经选出专门被陛下猎的猎物了,不过其他人就要各凭本事了。 萧霁说完了却也不走,就东拉西扯的和温知渝说话,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温知渝才松口让他用晚食。 “要吃扯面,辣子多一些。”萧霁隔着窗户和小丫鬟说话。 “倒是越来越能吃辣了。”温知渝看了萧霁一眼,萧霁从前口味偏淡,如今倒是越重了。 “那不是随阿姐吗?”萧霁已经从桌案上下来,拉过椅子来坐了。 “阿姐,最近五皇子容朗寻人,竟然寻到我皇城司这边了。” “要寻什么人啊?” “貌美,才华横溢,而且他还带来了阿姐的诗集,阿姐认得他?” 温知渝摇头“不认得,一个皇子,我和他见面,你怎么也能得到消息吧。”温知渝心中有些惊讶,翠柳竟然没有将这件事告知萧霁? 看来,那姑娘,她也可以争取一二。 萧霁拧起眉,的确,不说那位五皇子,阿姐身边的人不会不认识那位五皇子。 “许是要以诗会友吧,这位五皇子只说要找写下诗集的诗人,却不曾知晓阿姐的名字。” “嗯,就和我那话本一样,那个话本,如今已经引起容玉怀疑了,你和郭家的小孩说说,小心为上,那话本不要再印下去了,那故事太微妙了,若是你们皇城司再不发现,陛下到时候就要怀疑了。” “我就知道,阿姐最在意我。” 萧霁被哄得很高兴,便不打算追究那些小事了,其实只要温知渝给他一点甜头,他也不是不能稍稍给阿姐一点自由。 秋猎定在中秋前,九月初的时候,这一次秋猎,陛下全权交给了三皇子。 除却七皇子,八皇子年幼,不曾带之外,大皇子因皇长孙出身,不能离父母身边也未曾前往。 谢皇后知道,这一次秋猎,家中和辰儿另有打算,虽然心中觉得不妥,可也到底没有说什么,只安慰自己,父亲该是有分寸的。 “辰儿你记着,那可是你父皇,虽有容琛,可你父皇从前也是疼你的,不过如今是老了,难免疑心重,你可万万不能做傻事啊。” 容辰看着自己母后,浅浅一笑,端坐在那里“母后放心,我和外祖都有分寸,那是我父皇,我还能害了父皇不成?我和外祖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父皇。” 谢皇后还想要说些什么,容辰摆摆手“儿子从前不懂事,行事冲动,外祖已经教育过儿臣了,儿臣知道该做些什么,况且还有外祖和舅舅他们呢。” 第232章 “你大了,母后久居深宫,到底是见识短浅,也不好左右你的想法。”谢皇后是知道的,她家中野心勃勃,自从她入宫的那一刻,谋求的便是那天下最尊贵的位置。 而她,也万万不肯让元后姜氏一直压在她头上,她是谢家的嫡女,生来就是要为后的,可姜氏凭什么压过她去? 哪怕姜氏死了,她成了皇后,在陛下看来,她也样样不如姜氏。 “你外祖父从前不是最能稳得住吗?”她爹早就已经离开朝堂了,却还是谢家说一不二的家主。 “所以只是试探,母后,若父皇当真要立皇太孙,一个不知事的孩子能做什么?到时候难保朝堂不稳。” 所以,宣武帝便会做一件名正言顺的事情,那就是为他的皇太孙拔除掉一切威胁,到了那个时候,首当其冲就是他们谢家。 “你放心去做吧,京中有母后呢,至于容琛,一个病秧子带着个奶娃娃,难道还能反了天去?” 谢皇后如今已经抛弃了那点夫妻情意,她的儿子和家族,自然是比皇帝重要的。 更何况,此事无论如何也威胁不了她的位置。 容辰离开自己母后的寝殿之后,脸色的表情一变,显得有些阴鸷,所有人,包括他的母后,都觉得他性子高傲,心性简单。 只有外祖父了解他,说他要懂得藏拙,如此才能安稳的登上帝位,君临天下。 容辰心思深,他从明事的时候,就开始怨恨容琛。 一个是大皇子,一个是三皇子,都是中宫皇后所出,本都是嫡子,可为什么,他就要活成容琛的影子?他就像是容琛一个拙劣的仿冒品。 可他,本该和容琛一般尊贵才是。 容辰知道,只有他大哥死了,他才是独一份的那个,原本他是可以忍受的,反正容琛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多久,他略施小计,容琛的寿数便会悄然消减。 可这个短命鬼生出来的儿子都更得父皇看重,凭什么?这一次,他要让父皇看看,谁才是他最重要的儿子。 四皇子府—— 容洵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萧霁“萧大人光临我四皇子府,为何故?” “哦,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上一次,四皇子也算是帮了我皇城司大忙了,否则陛下怪罪,我恐怕得受一番皮肉之苦了。” “我也不过是偶然得知,担不起萧大人的谢意,毕竟那也是我侄儿。” 萧霁从大皇子府带走了两个奶娘,皇长孙身边看顾的人,要用的东西都得太医查验,可却漏了奶娘。 奶娘自然也是查过的,奶娘本身没有问题,也不曾中毒,可她们的奶水中却含着毒,那毒极微弱,但足以让一个满月的婴孩夭折了。 如今人还在大理寺关着,怎么也问不出背后之人来,萧霁让人去寻了他们的家人,已经是不知所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萧霁知道,这两位都是当了娘的,家中有孩子,为了自己的孩子,这两人堪比死士。 可大皇子都不曾察觉出的问题,这位四皇子却知晓,这四皇子,要么手眼通天,要么贼喊捉贼。 不过,如今容洵可用,萧霁不会追着这件事不放。 “四皇子怎么看此次秋猎?” “自父皇中风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曾去打猎了,如今父皇大好,这秋猎自然该办的。” “这可是三皇子办的差事。” “三皇兄也不容易,这秋猎办得好也就罢了,出了差错,父皇自然不喜。”容洵这话是在试探萧霁的态度,他也是打算在这秋猎上做手脚的。 “微臣倒是觉得,秋猎办砸了,陛下心中不快,牵连者必然不少,谁也不能保证,陛下会迁怒谁。” “萧大人,可直言不讳。” “四皇子将计就计吧,只要您能豁得出去。” “将计就计?” “毕竟,救驾的功劳,也不是随时都有的。” 第233章 秋,九月。 京城之外,旗帜飞扬,帝王车架整装待发,绵延的车马蔓延出几里地去,比起上一次去道观,这一次的场面更宏伟一些。 秋猎,实则为巡狩礼,巡狩出京隅,万乘动阡陌,本为察政慑军昭国威,不过自前朝开始,这秋猎就变了味道,多是的天子享乐,大把的银子洒出去,倒是让办事的官吏中饱私囊了。 温知渝早早就来了,她今日坐了平阳侯府的马车,外面人多,场面比之当初宣武帝前往道观之时更盛大。 平阳侯府来了老侯爷,以及五爷和萧时舟,萧时舟路过他堂兄的马车,还顺便看了一眼,这个时候,萧霁应该是在陛下身边护着,而不是在马车里,可马车里好像有人啊? 萧时舟好奇的看了一眼,温知渝打开车窗“小少爷?” 谁知道,萧时舟看到她,那样子像是见着恶鬼了一般,转身就跑了,温知渝看着萧时舟远去的背影。 “招月,我这张脸很恐怖吗?” 招月之前在护国寺受了伤,实际早就大好了,可温知渝还是让她好好歇了好长一段时间,生怕招月因着这件事伤了身子骨。 这一次秋猎,温知渝才带着招月来,招月如今性子沉稳,而且比起其他人,她还是觉得招月可信一些。 “姑娘乱说什么呢?怎会?” “那那位小少爷见着我之后,像是见了鬼一样,我倒是不知自己那般吓人。” 招月有些不明所以“小少爷算是萧家和少爷关系最好的人,少爷说他赤城跳脱,却是难得不讨人厌。” 温知渝合上车窗,不知该说些什么,萧霁和他关系好?她记着,自己从前和萧霁说过,她最喜欢萧时舟那样的性子。 她原是想要萧霁也成为那样的人,萧霁成为不了,却愿意亲近那样的人。 萧时舟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车,萧言卿这个马车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萧言卿也放松了一些“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后面那辆车,那里面是温知渝,就是兄长的未婚妻。”萧时舟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萧言卿自然是知道的,之前皇长孙满月,这小子去见了一面萧时舟,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回来事无巨细和他们说了。 “那和萧霁一样,是个妖。”萧时舟小声和他爹说,萧言卿自然知道,可不是,前几年他去见的时候,温知渝便是如今的样子,失踪了三年再回来,容貌却没什么变化。 在萧言卿看来,温知渝从容貌上是看不清年纪的,可他们去查过,温知渝所有的消息都被萧霁抹去了,如今温知渝也不过是比萧霁大了两岁的样子。 萧言卿不明白,难不成这几年那姑娘甚至没有变老? “你不是很崇拜萧霁吗?既然二人相似,那也是你嫂子,若是愿意,可以去结交一二。” 萧时舟摇头,几乎要摇成一个拨浪鼓了,心有余悸的看着他爹“爹,你应该不想让我死吧,那两个人,我又惹不起。” 当初,萧霁一出现就成了平阳侯世子,可这个世子的身份,对萧霁也只能算得上锦上添花,自然惹得平阳侯府其他人不满,他们不敢和祖父闹,只好去和萧霁闹。 萧时舟至今还记得,他当时被耍弄的有多丢脸,而且萧时舟有个好处,那就是他有眼色,他瞧得出来,这位堂兄对他们家不甚在意,没什么感情。 萧言卿轻叹一声,他自然知道,萧霁不好相处,对他都是如此,更何况是萧时舟呢? “可如今,萧氏荣辱,都在萧霁。” 第234章 陛下入行宫,萧霁得往陛下那去,这个时候乱,萧霁走之前将萧时舟拽过来陪着温知渝。 温知渝身边只有招月,两个姑娘,萧霁自然是不放心的,有萧时舟在,也能顶些事,毕竟萧时舟那些狐朋狗友可不少。 萧时舟被拎过去的时候,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萧霁也不多话,只是让他看好人,掉一根头发就要萧时舟好看。 萧时舟只好战战兢兢的站在温知渝身边,眼神偶尔飘过去一下。 “我们要等多久?” 温知渝一开口,萧时舟就往旁边挪了挪,然后才回她话“大概要一个时辰吧,从前往后,需得等到陛下安顿好了,其他人才好进去。” “小少爷,我是什么恶鬼吗?竟然让你这样怕我?” 萧时舟摇头,迟疑的看了看温知渝,倒也没隐瞒什么,“我怕你给我下套,就和当初萧霁一个样。” “他曾给你下过套?” “岂止啊,他刚回到侯府的时候,下套都算好的了,那简直是恨不得将人头盖骨拧下来。” 下了马车之后,招月就拿了帷帽过来,丹河行宫风沙大,女眷多带着帷帽,也不会引起注意。 大约是隔着帷帽,萧时舟没那么担心了“可不是,我爹当初都说萧霁简直就和疯狗一样,抓着谁都露牙,一年之后才好些。” 一年啊,温知渝不自觉的想起她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她自然是念着萧霁的,可她那个时候更庆幸自己活下来,还能回到家里人身边。 “然后呢?”温知渝的声音略低哑了一些,萧时舟挠挠头“那你想知道什么?” 萧时舟其实隐隐松了一口气,如果温知渝只是听他说话的话,应该就套不了他的话吧。 “我想知道,这三年关于萧霁的所有事情,一个状元郎用三年爬到今日的位置,该是史无前例的吧。” “这是自然,古往今来,应该只有我堂兄可以做到吧。”萧时舟脸上隐隐露出骄傲,毕竟出了一个萧霁,整个平阳侯府都是一荣俱荣。 萧时舟知道的的确不少,毕竟那个时候,萧霁的言行还在平阳侯府的掌控下,而他也需要平阳侯府的帮衬。 萧霁不曾告知温知渝的,如今萧时舟却说了,萧霁使用的计谋,如何与人周旋,如何陷害他人,那些人又是如何死在萧霁手中的。 温知渝看着萧时舟,萧时舟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毫无动容之色。 “小少爷不觉得萧霁这些手段,似乎太阴狠了一些吗?”温知渝想看看,在这个朝代人眼中如何看这些事情。 “阴狠?”萧时舟看了看温知渝,略犹豫了一下,果然是深闺女子,心慈手软。 “可堂兄赢了啊?堂兄也只是按照陛下的吩咐行事,无论用什么手段,如果堂兄做不到,那只能说他无用。” 可就是因为萧霁事事都办的漂亮,如今才成了陛下的心腹,只要是陛下想杀的人,皇城司都会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温知渝说话的时候,语气一直都十分平和,萧时舟便只当这个人不在意,说的更来劲了。 “那如今为何说他是佞臣?”萧时舟险些要炸毛了,若非眼前人是温知渝,是他堂兄的心上人,他肯定要这个人好看。 佞臣,这骂的可不仅是萧霁,更是他平阳侯府,毕竟一个当佞臣的世子爷,这侯府可太没前途了。 “那那些人自诩忠臣,除了一天天参这一本,参那一本,他们又干嘛了?难道他们的忠诚就是这样?说到底,还不是看不惯我堂兄。” 萧时舟暗自嘀咕着,温知渝点点头,她原本以为,她实际上没有改变萧霁,所以她的任务一败涂地,可这个时候,温知渝突然觉得,她也并非全然失败,至少萧霁身边,也有了萧时舟这样的人。 至少有人是真的在意萧霁的。 萧时舟没得说了,只是站在温知渝身边守着她,探头看着远处,萧霁怎么还不来啊? 萧霁没来,不过派人来了“小少爷,萧大人说,他那边脱不开身,让您先守着温姑娘。” 萧时舟一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僵硬的点点头,只是站在温知渝身边的时候,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 温知渝也不打算让这小孩为难,“好了,我不问你了,你想不想听萧霁以前的事情?” “以前?” “他小时候的事情,可只有我知道哦,长大之后再凶,小时候也可爱过的。” 萧时舟义无反顾的被蛊惑了,从怀中掏出一袋子果脯,还给了温知渝几块。 “萧霁那个时候才八岁,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孩像个小狼崽一样,看着就像要咬人一口。” 萧时舟在旁边的大石头上蹲下,兴致勃勃的听着温知渝说话。 温知渝没说几句,周围就开始动了,萧时舟跳起来“到我们了,走吧,我送你去堂兄的院子。” 毕竟是萧霁吩咐的事情,萧时舟自然得妥帖一些,领着温知渝往院子里走“堂兄的院子一般没人去,进了院子应该就没事了。” 行宫虽大,可到底只是个行宫,人多了,自然显得拥挤,萧霁的院子也狭小。 萧时舟站在院子门口指着不远处“那是家里住的地方,若是有事,你说一声就成。” “多谢小少爷。”温知渝看得出来,萧时舟在她身边的时候十分不自在,便也不留人了。 萧时舟松了一口气,揉了揉鼻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毕竟是萧霁给他的任务,他这算没做好吧。 “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我也要歇下了。”温知渝给萧时舟找好了理由,萧时舟这才离开,可是没走几步,萧时舟又回来了。 “怎么了?” 萧时舟严肃着一张脸“那边有人来了,是朝这边走来的。” 萧时舟没想到,来的那位竟然是五皇子容朗。 “见过五皇子殿下。”看着来人,温知渝低头和萧时舟一同行礼。 “温姑娘,可还能谈风月?” 第235章 来到行宫的第三天,秋猎正式开始。 宣武帝一身戎装,身边跟着些老臣,萧景阳背着弓箭“陛下,虽然早已清过围场,但还是带些亲卫吧。” 宣武帝一摆手“你这个老家伙,人老了,胆子也小了是不是?朕可没老,不必这些孩子跟着了,自个去玩吧。” 宣武帝今日出来前还吃了一颗进献的丹药,吃下去之后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体力都充沛了不少。 宣武帝一拉马缰绳“当初朕征战天下的时候,他们还没出生呢。” 萧景阳知道,何为见好就收,宣武帝都这样说了,他自是朗声大笑“既如此,老臣也不能懈怠啊。” 宣武帝此举,周围拍马屁的不少,陛下雄风不减当年,人老了,便越来越喜欢听这些话了。 宣武帝扬起手中的鞭子“驾”等到皇帝走了,气氛才松弛了下来。 皇贵妃端坐在前面,各家的夫人都上去说话,平日皇贵妃久居深宫,最是难见,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机会。 最重要的是,如今不少人都得了消息,明年西域进贡,如今皇后和皇贵妃都在寻驸马呢。 皇后那边有谢家,他们倒是能瞧上二公主,可谢家为何要选他们? 倒是皇贵妃这样,琅琊王氏似乎并不打算掺和三公主的婚事,更何况,这些人的确更属意三公主一些。 二公主自是极好,但毕竟是嫡公主,且还有谢家野心勃勃,有些大臣虽不说话,平日在朝中也只是和稀泥,可能站到朝堂之上,哪有简单的人?心中都和明镜一样。 公主不如皇子金贵,可到底是陛下的子女,即便新帝即位,公主也是一张免死金牌。 皇贵妃本也是存着这心思,言谈之中也是语气温和,还点了点各家的公子少爷,显然是说给容玥的。 容玥乖巧的坐在一旁,皇贵妃朝着她招招手,容玥过去“母妃。” “难得出宫,这也没什么外人,你可松快一些,去寻大公主吧,不必在这陪着我。” 容玥点点头,松了一口气,那些夫人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些许试探和打量,像是在看一样物件。 温知渝坐在角落里,萧霁也换了一身骑装,却没牵马,只是站在温知渝身侧,时不时有人来和他汇报事情。 “你不去吗?” “这是陛下的行宫,那些猎物怕是都喂养的跑不动了,没意思,更何况,那些人都着急去陛下面前邀功,我又不需要。” 萧霁端起温知渝的茶杯一饮而尽“还不如将机会留给其他人的好。” 温知渝往前面扫了一眼,“那些皇子并没有去。” “阿姐,这第一箭是头彩,猎物也是陛下精心挑选的,等陛下回来之后,才是皇子之间的比试,谁赢了,谁就得了陛下的头彩。” 温知渝重新拿了一个茶杯过来“这头彩有何寓意吗?” “得陛下喜欢吧,我得状元那一年,便得了这头彩,就像是陛下的一个预示,预示我平步青云。” “原来如此,那这头彩倒是值得争一争。”温知渝说着,旁边坐下两人来。 大公主容玉和三公主容玥,温知渝下意识要起身行礼,容玉将人按住“那边人多,我们二人不过是来这躲清静的,不必引起注意。” 容玉仔细看了看温知渝,忍不住皱眉“温姑娘这是怎么了?病了?” 温知渝的面色过于苍白了一些,温知渝摇摇头“并非,找郎中看过,不过是气血虚了些,不是什么大病。” 第236章 温知渝哪里都好,只是身子太虚了,在容玉看来,世间弱柳扶风莫过于此,不过是温知渝性子灵动,所以总让人忘记了她体弱这件事。 “萧大人,若是无事,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有本宫在这,还能让温姑娘出事?” 萧霁站在那里,看着眼前两位公主,温知渝和两个公主一起,萧霁站在这的确不合规矩。 萧霁微微眯起眼,扯出一抹很难看的笑容,“那就劳烦大公主了。” 如今容玉在朝堂之上如日中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容玉所有的,本该是皇子所能拥有的,这显然是因为皇长孙。 可陛下只要释放出这个意思,自然会有人前赴后继的去当这位大公主的人。 萧霁打了个哈欠,倚靠在离着温知渝不远处的一个亭子下,旁边有人拉着一匹马走过,看了一眼萧霁。 “五皇子。”萧霁招招手,容朗看了看萧霁,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看着萧霁“萧大人煞气重,平日只知打杀,玩弄权势,怕是不懂风月吧?” 萧霁脾气不好,但他对一种人还是非常宽容的,那就是蠢人。 “五皇子瞧不上我们这些人?那您说,这风月可能帮您和四皇子活下去?” “你什么意思?” “五皇子若是得空,去宫中见见贤妃娘娘吧,也许久不曾见了。” 容朗看着萧霁“你什么意思?我敢动我母妃?” “五皇子说错,我为何要对贤妃不利?微臣只是想要告诉五皇子,您现在该做些什么?” 萧霁往后一靠,看着眼前人“五皇子余生想谈风月的话,等新帝即位,五皇子进了宗人府,亦或者被圈禁王府,您可瞧一辈子的风月。” 五皇子和萧霁打了一架,容洵将两个人分开的时候,看自己弟弟没受伤,就知道萧霁是有分寸的,最多是逗着容朗玩闹。 “萧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讨人喜欢,我记着,五弟也算是个好性子了。”容玉听到消息,对着温知渝眨眨眼。 “若是论隐忍,没人比得过萧霁,他现在不过是在宣泄自己的不满而已。”温知渝说着,指尖在杯口一划。 “不满?谁又惹到萧大人了?” “应该是我吧。”温知渝轻描淡写的开口“毕竟我打算逃婚,他或许察觉到了。” “若是被察觉到了,温姑娘倒是不着急?”容玉看得出来,温知渝和萧霁有问题,可终究是外人,她也是看不透的。 “我瞒不过他,可他知道了,也不代表我什么都做不了。” “皇姐,你莫不是忘了?这是父皇赐婚,温姑娘这可是抗旨。”容玥本来只是来打个招呼,寻个清净,可越听,越觉得这话听不得。 “父皇赐婚又如何?父皇做的糊涂事还少吗?不想嫁当然要逃婚。”容玉看着容玥。 “对了,温姑娘,我这个妹妹性子内敛温和,平日最喜看书,爱读诗词,我想应该能和温姑娘聊一聊。” 温知渝点点头“算不得精通,但的确喜爱文学一道,若三公主有兴致,不如引为笔友如何?” 她记着这位三公主平日很少出宫的。 “何为笔友?”容玥见过的姑娘不少,却多因着她的身份,对她更是诚惶诚恐,不过能和她大皇姐交好的果然不俗。 容玥和温知渝说诗词,说那些缠绵悱恻的故事,温知渝涉猎极广,让容玥意外又惊喜。 容玉难得见到容玥丢了自己的矜持,和别人相谈甚欢,甚至都无视了他。 “我们该回去了。”容玉打断他们二人,看着容玥“父皇要回来了。” 远处,口哨声远远传来,陛下得了头彩。 第237章 宣武帝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听了萧霁的话之后许久不曾开口。 “子昭,你怎么看?” “陛下还是先回行宫吧,陛下安危最重要,若是在围场出事,微臣与成将军难辞其咎。” 成青也是才得了消息,这个时候看上去比萧霁还慌张“陛下,请您马上回行宫,臣会带领亲卫将行宫护住,定然不会让刺客有可趁之机。” 萧霁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成青,他几乎都要怀疑这位成将军也是哪一方的人,否则怎么说了他要说的话? 激将法用的可是恰到好处。 “陛下。”萧霁面露犹豫之色,宣武帝抬抬下巴,示意萧霁有话直说。 “那地方十分隐蔽,该是有些时候了,微臣担心,对方来势汹汹,行事十分谨慎,陛下不可不防。” “那朕更要看看了。”宣武帝这个时候更不可能走了,他在给老大殊荣的时候,特意将这件事交给老三,就是为了给谢家一个机会。 宣武帝这个时候,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谢家配不上他的恩宠,而他的儿子,不会不知情。 皇帝可以偏宠,可以多疑,可以对自己的子女试探,他是皇帝,所以当不了一个慈父,但他的子女,不能不孝顺。 那是子女,也是臣子。 “让朕好好看看,是谁这样大胆,竟然敢做出弑君之事。”宣武帝对着萧霁一摆手“子昭你去你祖父那边,你啊,还是太年轻,听听那老狐狸是怎么说的。” 萧霁轻轻呼出一口气,“微臣惶恐。” 宣武帝将成青也赶走了“一切照旧,不得让人察觉出朕知道此事。” 萧景阳正在裴江闲聊,他们二人年纪相仿,身份地位也差不多,有些话,别人不能说,也只能和对方说上一二了。 萧霁站在两人身侧,裴江是个有眼色的,这是祖孙两个有话要说啊,“那我就不叨扰了,看来小萧大人是有话要说啊。” “裴司徒,我觉得,您也应该听一听,此事怕是牵扯甚广。” 萧霁将事情说了,萧景阳哼了一声“皇城司可有消息了?” “还未查出幕后之人,陛下不肯回宫,只是我来和祖父说一声。”萧霁这话说的的确像是个经不起大事的小辈。 可萧景阳是不会信的,萧霁心眼多不说,胆子也极大,萧景阳警告的看了一眼萧霁,此事莫非萧霁也插手其中了? 裴江不明白,谢家为何会做这种蠢事,幸好,他之前避开了谢家的示好,如今看来,别说争夺东宫之位了,陛下怕是容不下谢家了。 “这谢家,侯爷,谢家可不是那么好动的。” “陛下若只动谢家。”萧景阳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世家之间并非毫无嫌隙,可问题是,若是动了谢家,那就是打了世家的脸啊。 不过若是秋猎真的出事,陛下对谢家出手名正言顺,裴江看着萧景阳“侯爷觉得,陛下可是为了皇长孙?” 萧景阳抬手拍着裴江的肩膀“裴司徒,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得到呢?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 裴江走了,萧景阳拽过萧霁“此事你知道多少?莫非你也参与其中?” “侯爷忘了,皇城司指挥使只忠于陛下。”萧霁看着萧景阳“皇城司效忠的,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位置。” 萧景阳满意点头“你心中有数就好。”萧景阳指着前面的山林,如今是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那里的呢?毕竟是皇子,陛下不满是一回事,其他人越俎代庖,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238章 “我知道,陛下问什么,我就说什么,其他的,不可多言。” 萧景阳不是不知道一山容不得二虎,他在皇城司中的权力正在被萧霁一点点蚕食,他甚至没有法子去和萧霁对抗。 萧景阳不明白,这孩子入官场才几年,可行事作风却像个老手,老奸巨猾。 “你觉得会在什么时候?” “就今日,陛下来秋猎,实则是来行宫休息的,过了今日,陛下就不一定会再来围场,且也不会有这么多人能近身。” “刺杀陛下,怎么会做这种蠢事呢?”萧景阳猜不透。 “反正又不会成功,况且救驾的功劳也不小。”萧霁记着,前世他就很没有眼色的抢了谢家的救驾之功,这一次,他不去抢,那这功劳会花落谁家呢? 萧景阳看着萧霁轻快的走向温知渝,往家里那边去了,得看好小的,以及这一次,萧家该做点什么,才算是合了陛下心意? 温知渝看着萧霁将她拽到一旁,“怎么了?” “围场里出了一点事,等一下恐怕会出事。”萧霁将温知渝的衣袖掀起来,拿出一只袖箭来,那袖箭看着十分小巧。 “里面只有三根箭,阿姐千万要小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轻易用。”萧霁用了一点力气,将袖箭紧紧绑缚在温知渝的胳膊上。 这个袖箭已经是萧霁找到的最小巧的了,可落在温知渝胳膊上,却还是沉甸甸的,手臂摆动的时候都能察觉出滞涩来。 “还是太重了,委屈阿姐了。” 温知渝看了一眼那袖箭,忍不住摸了摸,精铁冰凉,让她有些分神。 “有趣。”温知渝嘀咕了一句。 “阿姐,等一下我会顾着你,你藏在我身后就好。” 萧霁生怕温知渝这个时候有主意,他做不到眼观六路,到时候一片混乱,暗箭难防,温知渝在他身边,绝对不能出事。 “放心,我惜命的。” 箭矢射中了一只鹿,那只倒下的鹿还没死透,蹬着鹿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容辰坐在马上,手中的箭矢并没有射出去,余光瞥见了一抹红,容玉策马上前,让人抬走那只鹿“多谢三弟了,这猎物可就算我的了。”容玉看着容辰“三皇子是心不在焉,还是让着我啊。” 容辰看了看眼前的容玉,“大皇姐果真是不逊于当初的元后啊,我怎能比得过呢?” 容玉没生气,甚至对容辰一笑,除了去抬走猎物的侍卫,这附近倒也没有其他人了。 “原来三皇子也知道,谢文瑶,永远,永远都比不上我母后。” 谢文瑶,是谢皇后的闺名。 容辰还没发怒,容玉扬起马鞭“三皇子,祝你好运。” 马鞭抽过去,容辰坐下的马吃痛,往前疯跑了过去,容玉握紧手中的弓箭,深吸一口气,到底没有冲动。 “还不快跟上,可别让三皇子受伤了,否则皇后娘娘可是要怪罪的。”容玉语气讥讽,护卫急忙去追。 “父皇,儿臣回来了。” 容玉束着高马尾,骑着枣红色的麒麟马一马当先,停在离着宣武帝不远的地方。 几个皇子也带着人从树林里出来了,宣武帝原本定定坐着,可看到容玉的那一刻,却不自觉的起身,瞪大了眼睛,坐在一旁边的皇贵妃也陷入恍惚之中。 “姜桐。”皇贵妃不自觉的说出那两个字,说出那两个字之后,皇贵妃神色一变,旁边的宣武帝也回过神了。 宣武帝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皇贵妃,“臣妾失言了。” 第239章 宣武帝轻咳一声,这不是姜桐,不是他的元后,只是他的女儿。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啊,大公主可有陛下之风范啊。” 有人起身拍马屁,宣武帝满意的颔首,不错,这是他的女儿,是大胤的大公主,而非是,当初的元后。 容玉敏锐的察觉出,她父皇和皇贵妃变了脸色,在看到她之后。 温知渝眯起眼看着前面的容玉,那些繁琐华丽的衣裙首饰并不适合容玉,这个时候,容玉才露出自己英气的面容,飒爽的身姿。 这才是真正的大公主,下面跟着宣武帝的老臣看着那位大公主,原本已经被淡忘的记忆开始涌现。 “太像了。”萧景阳负手而立,身边的萧言卿没有听清楚,“爹,你说什么?” “原来我也几乎忘了元后啊。”直到看到眼前的容玉,他们几乎是被一把拽入回忆之中。 容玉下了马,脚步轻快的走向她的父皇,无人知晓,今日,容玉的发型,衣服,脸上的表情,甚至是那一匹枣红色的麒麟马都是专门找来的。 容玉和温知渝说,她利用了自己母后的时候,温知渝平静又坦然的告诉她,既然开了这个头,那不妨利用的再彻底一些吧。 容玉身边有过去在元后身边伺候的人,曾经的元后,是陪着宣武帝征战沙场的女将军,跟着宣武帝一路走来的老臣,自然是都记着曾经的元后。 如今的容玉,便像极了当初的元后。 容玉站在宣武帝面前“父皇,儿臣可不输给皇弟他们。” 容暄,我可不输给你们这些男人。 宣武帝突然觉得周围极安静,胸腔中的心跳声在耳侧一下下的跳着。 容玉不需要去看那些大臣,只看着她父皇的样子,她就知道,她这一次得到的会被预想中的更多。 “大公主,当初陪着陛下打天下的,可是从龙之功,在他们心中,自己和其他臣子是不一样的,如今,大胤开国已经二十多年了,人已经变了,可大公主,这世上,死人是永远不会变的。” 温知渝看着容玉“所以,大公主便是曾经的元后,元后不曾得到的,都会给予大公主的。” 容玉站在宣武帝面前“父皇,快看看,是不是儿臣赢了?” “不亏是朕的女儿。” 宣武帝看着容玉身后的猎物“有朕的风范。” 宣武帝缓缓走下台阶“今日这头彩当属于大公主。” “父皇,您还没让人去数猎物呢。” “你是公主,他们这些儿郎难道还要和你抢不成?”宣武帝一摆手,定下了这头彩。 “玉儿,你过来。” 宣武帝站在那已经断气的老虎面前,抬起手臂,正要说些什么,一只响箭上天,在天上炸开。 “保护陛下。” 不知谁喊了一声有刺客,为了护驾,四周的人都围拢过来,宣武帝四周乱成一团。 宣武帝只听着耳边一片嘈杂,所有人都在喊着护驾,宣武帝没有动作,只是盯着所有周围出现的人。 容辰看着有人混在人群中,朝着宣武帝冲过去,手中偶尔闪过一缕寒光,容辰一个劲往人群中挤,可却始终不能前进。 “父皇小心。”容辰大喊一声,宣武帝似乎遥遥看了他一眼,又好像没有看,容辰觉得自己心跳的很快。 “三皇兄小心。”容洵说着,一把握住容辰的手臂,容辰皱着眉,一个劲要甩开他,可容洵力气大,怎么也不肯放手。 “三皇兄不曾练武,身子弱,不必担心,臣弟会保护您的,更何况,那边不是还有大皇姐吗?” 容辰看过去,容玉这个时候拿着一把大刀站在父皇面前,颇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父皇,儿臣在这,便是拼命也会护你周全的。”容玉低声和宣武帝说话,宣武帝看着容玉握刀的手微微颤抖着,心中忍不住有些动容。 “放箭。” 刺客不过二十余人,眼见着进不了身,而且这也和之前计划好的不太一样,计划完全被打乱了,干脆后退数步,抬起双手,袖箭齐飞。 箭雨之下,每个人都要为陛下挡箭,容玉打掉迎面而来的箭矢,陡然明白了,萧霁所说的机会是什么。 容辰和人群中的谢家人对了个眼神,双方都有些疑惑,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们的计划已经完全脱轨了。 不过刺杀已经开始了,容辰别无选择,看了看箭矢,咬牙就要让那箭矢落在自己身上,他知道秋猎是父皇交给他的差事。 如今唯有他重伤,或许才能消减父皇的疑心,容辰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疼痛,可下一刻,容洵就挡在了他面前“三皇兄,小心。” 容洵感受着腹部的痛楚,浅浅的勾起唇角,父皇好像早就有所准备,他是赶不上那救驾的功劳了。 可他也不会让容辰的计划成功,容洵顺势按倒容辰“三皇兄,多谢。” 这一会儿功夫,刺客已经被斩杀制服了,宣武帝上前几步“留个活口,朕要亲自审问。” 那个活着的刺客看着走出护卫圈的宣武帝,突然一笑,然后咬碎口中的毒药。 几枚冷箭从四面八方飞过来。 第240章 死亡是什么感觉,容玉不知道,先是疼,却好像又没有那么疼,只是麻木了,紧接着,便是觉得冷,胸口好像破了一个洞口,冷风就那样灌进去。 “御医,快叫御医。” 容玉最后听到的是她父皇震怒的声音,温知渝曾和她讲过一些故事,那些历史是她从未听过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容玉晕过去的时候,甚至还想着,她的父皇大概没那么在乎她,所以,只死她想要杀的人就够了。 陛下带来行宫的御医,都是顶好的,专门为陛下请平安脉的,这个时候都围绕在容玉身侧。 萧霁找上成青“统领,这个时候,还是将所有与此有关的人控制起来为好。” 成青是武将出身,除了兵书,其他书都不曾看过,脑子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平日里就知道,他和这些文官说不到一起去。 而成青和这位萧大人也是一向不对付,可这个时候,他也知道,刺王杀驾是多大的事情,就连他也要受牵连。 这个时候,成青还真的不知道该将哪些人控制起来,陛下正在守着大公主,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去问陛下。 “萧大人,我们该控制哪些人?” 萧霁看了一看成青,成青也不过是而立之年,这个时候成为陛下亲卫的统领,其实也算是子承父业。 人看着愣头愣脑的,不过基本的眼色倒是有的。 至少自己不确定的事,知道来问一个明白人,萧霁对着一片混乱的场面笑了笑。 “自然是管理行宫的大小官员啊,成统领。”萧霁这辈子真的觉得自己善良了许多,竟然还能好心的点一下。 “只要明面上没有牵扯,陛下不开口,成统领就不要碰,有些时候,有没有牵扯,只看陛下的意思,不是吗?” 成青明白,看了看萧霁“多谢萧大人。” 他虽然瞧不上那些官员使用阴私手段,可萧霁也的确是帮了他,他们这位武将,还是知道有恩必报的。 成青去办了,萧霁往行宫里去,这个时候御医正要给容玉拔箭呢,萧霁走过去,换了一副极严肃的表情,可还没踏入后殿,就看到了站在墙角恍神的温知渝。 温知渝看着自己素白的手指,想起刚才在慌乱中瞥见的一幕,容玉今日穿的是红色,可血却是黑红色的,黑红落着水红,极为刺眼。 那是她留下的,温知渝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怎么就能轻易狠下心呢。 她那个时候没想那么多,或者说,想了很多。 她还真的将自己当成幕僚了,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的那种,温知渝几乎觉得自己要被这个时代同化了。 寒气从脚底升起,温知渝不明白,上一次,十年的时间,她都能守住自己的本心,至多不过是漠然一些,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可这一次不一样,只是几个月,她竟然就深陷其中了。 萧霁过来捏住温知渝的下颌时,温知渝才发现,自己竟然将指尖咬出深深的齿痕,还带出一缕血丝。 “别咬了,会留疤。” 温知渝看着他,“你那时候和我说了什么?”她终于想起,她原本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可当时站在她身后的萧霁,伸手抬起了她的手臂。 “放心吧,大公主不会死。” 萧霁看着温知渝,一只手握住温知渝的手腕,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阿姐,原来你也有像我的时候?” “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只是阿姐分明能做的更好,不该为了那一点仁慈而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萧霁自觉是个坏人,偶然他疯起来的时候,总觉得温知渝离着他太远,若是能像他一点,说不定就能近一些。 “若是大公主死了,那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温知渝看着萧霁。 萧霁抿唇笑了笑“阿姐,我不会死,容玉又怎么会死呢?只有我们两个,即便是万箭穿心也不会死。” 温知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萧霁却只是轻轻捏着温知渝的掌心“阿姐放心吧,里面人多,阿姐回院子里歇着吧,我进去看看。” 温知渝再去看的时候,萧霁已经进了内殿,一股寒风突然吹入温知渝的脑海中,让她一下子清明起来。 什么叫,他们两人是不会死的。 温知渝脑子里乱成一团,可一个想法却沉重的压在温知渝心尖上。 萧霁知道了,知道他和容玉是不一样的。 萧霁进去的时候,御医已经给容玉拔出箭头了,正忙着止血,给容玉治疗伤口的。 宣武帝坐在一旁,看上去十分疲惫。 “陛下,大公主有福气,又有龙气护佑,不会有事的,陛下不要伤了心神。”萧霁站在宣武帝面前开口,宣武帝回过神来。 “如何?” “四皇子也受伤了,御医看过不严重,但那些刺客,微臣无能,都已经服毒自尽。”萧霁低下头,看上去有些羞愧。 “死士,也是,来刺杀朕的,当然要是死士。” 茶盏落地,碎瓷片飞起,在萧霁的手背上划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第241章 “阿姐许久不曾等我归家了。”萧霁走上前,站在躺椅身侧,迫着温知渝去看他。 “阿姐分明知道,我这个人不容易信任他人,疑心重,掌控欲强,我不会让任何事脱离我的掌控,尤其是你,我的阿姐。” 温知渝这个时候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只能僵硬的坐在躺椅上。 “我原以为,我是不同的。”温知渝看着萧霁,眼睫动了动,带上了些许泪意,又强忍着憋回去。 “阿姐的确是不一样的啊,就是因为是阿姐,我才会徐徐图之不是吗?”萧霁看着温知渝“阿姐不是已经试探过我的底线吗?那可是只有阿姐才能触及的底线。” 萧霁握住温知渝的手,然后,只当没看到一般,镇压了温知渝的反抗,手指强硬的和温知渝十指相扣,萧霁带着薄茧的掌心感受着温知渝掌心的柔软,以及因为紧张而生出的汗意。 温知渝挣脱不了萧霁的这双手,她仰脸看着禁锢住自己的人“你都知道什么?” 萧霁思筹着,他能说些什么呢,说他早已经不是温霁了,而是货真价实的萧霁?还是说,他威胁了那个东西,强硬的让温知渝重新回到他身边? 告诉温知渝,即便是下地狱,她也不能离开自己,而这一切,都是他主导的,他记得那狸奴和他说过,温知渝原本是来救他的。 可谁知道,温知渝没有将他带入阳光之下,泥潭之中的萧霁却死死拽住了温知渝。 真糟糕,这些都不能说,因为这些,都是温知渝的底线。 “三年前,阿姐走了之后,我曾试图寻死。” 萧霁看着温知渝的眼神软了一分,萧霁语气平平,甚至是不满的“可我发现,我好像怎么也死不了,谁都会死,谁都能死,可唯独我,怎么也死不了。” 萧霁对着温知渝一笑,温知渝下意识的用了一点力气直起身。 这个躺椅虽算不上狭小,可却只是个单人躺椅,怎么也躺不了两个人。 萧霁瞅准机会,干脆将温知渝拦腰抱起,萧霁抱过温知渝很多次,只可惜,很多时候,就连拥抱都不能随了他的愿。 只能是那种短暂而客气的拥抱,可这个时候,萧霁肆意又大胆,他坐在躺椅上抱着温知渝的时候,亲昵又缠绵。 萧霁想过,情人之间的拥抱是什么样子的,可他的阿姐啊,连一场旖旎的梦境都对他极为吝啬。 让他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只是一个拥抱而已,就能让人旖念丛生。 温知渝不曾练武,身量也是女子的娇小柔软,尤其是这个时候,他阿姐在害怕他,却又无法逃脱他,只能怯生生的倚靠在他的怀中。 “分明我才是习武之人,怎么体虚的阿姐在我怀中反倒像是个小火炉了?” 萧霁喟叹一声,原来温香软玉在怀的满足感是这样的。 温知渝不知自己该想些什么,又为什么没有反抗,大概是在放任自己的沉沦吧。 温知渝当初只是为了自己活命,所以她肆意改变了其他人的人生,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却将自己原本想要教成的,那个善良温柔的温霁抛在了这里。 温知渝身体是僵硬的,可萧霁知道,这已经是她的顺从了。 “我试过许多法子,后来倒是阿姐的话本给了我一个想法,阿姐曾说,这世上只有人光芒万丈,绝处逢生,那便是男主。” 第242章 温知渝的确说过,这个朝代的人没有男主和女主的说法,可温知渝写话本的时候,却有这个现代的通病,她会不自觉的侧重主角。 “我原本觉得,这老天当初将我打入尘埃,每一次都差一点就会死,怎么会是男主呢?” “可我又遇上了阿姐,我人生中不该有的一个变数,我想,上天或许真的在眷顾我,说不定,我真的是那个不到大结局就一定不会死的人呢?” 萧霁说话的时候,拥着温知渝的那只手在温知渝的背脊上轻轻划过,引来怀中人的轻颤。 “上天将阿姐赐给我,怎么不是一件天大的幸事呢?”萧霁看着温知渝微微皱起的眉,睫毛颤动的厉害,这个时候,甚至都不敢抬眼看看他。 “所以我选择放逐自己的性命,我不知道这能不能挽回阿姐,可那是我唯一的办法了。” “这京城中的每一个人,我都曾观察过。” 或者说,这些人都曾死过一次,只有容玉,是特别的。 “我其实也不确定,可有一次,招月却和我说,阿姐曾特意去见过大公主一面,阿姐或许是知道什么的。” 温知渝这个时候心虚的厉害,根本无暇去寻萧霁话里的错处。 萧霁了解温知渝,可温知渝也同样了解他,她为何对眼前人止步不前?为何对萧霁的示好视而不见?甚至于,对有关于萧霁的一切都讳莫如深。 因为在她回到大胤,在她见到萧霁,试探萧霁的时候,她就知道,眼前人不该是她所寻之人。 温知渝找的那个人是温霁啊,是她一手教养的,虽然天性腹黑,城府也深,心思更是缜密,可温知渝比任何人都清楚,温霁该是什么样子的。 哪怕经历过她的“死亡”,她的温霁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温知渝陷入恍惚,眼前的人是萧霁,可萧霁从何而来,她的温霁呢? 三年后,她见到了萧霁,却寻不到属于温霁的灵魂,温知渝偶尔也会想,她是不是疯了?眼前人只是长大了,可她却是那样了解温霁。 直到此刻,温知渝听着萧霁说,他是如何疯魔到将话本当了真,走投无路,选择了一条虚假又虚幻的法子。 是不是她的温霁,也只是被系统修正了。 “我策划了一场容玉的死亡,阿姐是知道我的,那本该是个必死之局。” 萧霁按住温知渝的后脖颈,不许她抬头看,温知渝只能无奈的倚靠在萧霁的肩膀处,身子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被萧霁死死扣在怀中。 萧霁带着薄茧的指尖不经意的穿过了她的衣衫,落在她的后腰上,惊的温知渝险些跳起来。 “好,阿姐别惊,我不碰你了。”萧霁本也是一时情动,可碰到的那一刻,萧霁觉得自己险些上了瘾,几乎要不管不顾的贴上去。 手指贴合的皮肤柔软细腻,会让人失去理智,可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萧霁不能为了一时快活。 “然后呢?”温知渝也被刚才那一下吓到了,只能匆匆转移了话题“然后,我杀过容玉很多次,若我所求非这世上所有,那我只能想办法让对方低头了。” “我还要等着阿姐死而复生,所以,只能委屈大公主,让大公主先死了。” 萧霁说的轻快自然,好像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事了,温知渝无言以对,原来这二人从不是什么欢喜冤家,萧霁这是真的想要置人于死地啊。 “谁知道,容玉还没有死,阿姐就回来了,所以阿姐放心吧,我都杀不死的人,这世上没人能杀死她。” 温知渝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萧霁也不着急,只是等着温知渝理出一个头绪来。 “你,你何必呢?” 温知渝半晌,才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可随即,萧霁就沉了脸色,拽着温知渝。 “阿姐明知我所求为何?阿姐难道觉得不值吗?” 萧霁所求的也不过是温知渝,也只是温知渝,值不值得的,温知渝如何评判? “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 第243章 温知渝当天睡觉的时候,第一次落了门内的锁扣,就连窗户都关紧了,若非是担心自己做的太显眼,她是打算将桌子那些都挡在门口的。 萧霁敢告诉她这些,就说明萧霁完全不担心自己翻脸,甚至可以说,萧霁就等着这个机会,朝着她逼近。 事实上,在那一刻,温知渝真的退却了一瞬,她想干脆沉沦于此吧,反正她也不一定能回家,萧霁多好,放在现代也是高富帅,更何况,这个人全心全意的将她放在心上。 可头脑冷静下来之后,温知渝迅速清醒,她若是应了萧霁,大概会一辈子困在那方寸之地,当个被主人喜欢逗弄的金丝雀,亦或者随时会被拔除的莬丝子。 温知渝深吸一口气,感谢社会主义,感谢主席,感谢祖国妈妈,感谢高考,让她有一个自由的人格,不会轻易被高富帅迷了眼。 温知渝闭上眼,先睡觉吧,她顶多开了一个预知挂,而且现在看来,还不一定准确,而萧霁,开的是全图挂,而且非常准确。 所以,她和萧霁对着干,她一定是输家,到时候更没有话语权了,先顺着他吧,为了她安排好的,属于温知渝的最后一次机会。 温知渝第二天醒来开了窗,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虽然昨晚睡的还不错,但太闷了,幸好这是山里,并不热。 “姑娘,您起了?要用早食吗?”招月就在院子里忙活,见着温知渝了,飞快的看了一眼旁边,然后做贼一般小声开口“少爷不在。” 温知渝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招月,招月昨天显然是知道了点什么,但她一向懂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人呢?” “昨日出去之后就没回来,现在行宫戒严,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招月走上前来“这也就是少爷的院子,所以没人盯着。” “外面那些院子,好些人都盯着呢。”招月低声和温知渝说着,她习惯了,自家姑娘对这些很敏感,她也习惯性的为温知渝打听消息。 “全都是陛下的亲卫吗?” 温知渝想到了,她并不意外,毕竟陛下遇刺,没查清楚之前,这个丹河行宫自然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温知渝接过招月手中的帕子擦了一把脸“你听到大公主的消息了吗?” 招月摇头“没有,大公主那一处盯着的人最多,奴婢也打听不到什么。” “知道了,等萧霁回来之后我去问吧。”温知渝洗了脸漱口之后,将所有东西归位,招月和温知渝一起搬了桌子,悄悄看了看自家姑娘。 “姑娘,这些是挡不住少爷的,我从前见过,少爷一脚就踹开了。” 温知渝自然是知道,这只是个态度,只要萧霁还尊重她,就不会无视她的拒绝。 虽说行宫如今戒严了,可各处的早食却依旧做的精致,早早用食盒送来了。 温知渝喝粥的时候,萧霁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一晚上没睡,倒也没有黑眼圈,只是满是倦怠的神色。 温知渝拿起一个蟹粉汤包,朝着萧霁招招手“回来了?” 萧霁走过来,握住温知渝的手腕,一口吃掉了那个小汤包,指尖也被那个人有意无意的含了一口,带着温热的濡湿感。 可那汤包里面含着的汤汁还烫着呢,萧霁张着嘴呼气,温知渝拿过一个空碗,示意萧霁吐出来。 “哪有你这样吃汤包的,也不怕烫坏了舌头,快吐出来。” 萧霁没有吐出来,只是囫囵的咽了下去,然后拿过冷茶含了一会儿。 “我饿啊,阿姐。” 晚上没吃宵夜而已,就成饿死鬼投胎了?温知渝显然是不信的,不过是装可怜罢了。 温知渝让人添了一副碗筷“那就多吃些,我已经用过了。” 萧霁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其实没动多少,温知渝也只有面前的粥空了大半碗。 “阿姐,这些不合胃口吗?”萧霁有些惫懒,坐在温知渝旁边的时候,更像是软了骨头。 “我已经吃饱了。”温知渝还算了解自己的身体,比起那十年,她如今的身体显然虚弱了许多,外面不显,只是外强中干罢了,像是在抗议自己大脑的殚精竭虑。 “上一次,郎中给阿姐开的药方子,是不是没有起作用?” 温知渝清晰的看出了萧霁眼中的不满和担忧,温知渝轻轻点了点桌子“好了,快吃吧,我哪有那么脆弱,体寒之症,好些姑娘都有的。” 萧霁只念着温知渝而已,至于其他姑娘,他怎么知道? “阿姐最好不要骗我,我回京之后会去找御医给阿姐看的。” “你不是说那府医是药王谷出来的吗?不是比那些御医厉害?” “他是厉害,可他若是没有治好阿姐,那就算不得厉害。”萧霁这话太过不讲理了一些。 “你闭嘴吧,生怕不得罪人是不是?” 萧霁还没开口,就被温知渝按住后脑勺往碗里按了“不是饿吗?还不快吃。” 萧霁是最懂得寸进尺的,昨日他们只露出些微的坦诚之意,今日就要暴露本性了。 “阿姐,这几日,阿姐累吗?” 温知渝莫名其妙看了萧霁一眼。 “虽然我不太愿意,不过我想阿姐应该想去看看容玉。” “可以吗?”温知渝的确担心容玉,一个是她第一次伤人,如果容玉真的伤重了怎么办? 另外一个,则是她担心容玉往后会彻底不信她。 “如今大公主受伤,御医说的很严重,倒是勾起了陛下的慈父之心,如今陛下谁都不相信,尤其是宫里的人,我为了给陛下分忧,只好让我身边的人去了。”萧霁自是不愿意分这个忧的,可容玉躺在床上无知无觉,醒来之后便是泼天的好处。 而温知渝,大概要被愧疚压倒了。 “何时能去?” “等一下我就送阿姐过去。” 容玉的住处外面的确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站着守卫,卧房里却没几个人,御医都等在外面,只有容玉自己带来的一个婆子在照顾。 温知渝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面色白生生,看着的确像是生死一线上过来的,照顾容玉的婆子已经出去了,闪进来一个身影。 赤影是知道容玉和温知渝的关系的,上前一步,低声在温知渝耳边说话“温姑娘不必担心,我家大公主其实只是皮外伤,那个御医,是我家主子的人,我得了消息,让御医那样说的。” “那她怎么还如此?” 赤影犹豫了一下,容玉说过,不必对温知渝有所隐瞒。 “我家主子昨日拔箭的时候就醒来了,喝了伤身的药,怕被看出端倪来,无妨,只是要疼上一阵子了。” 温知渝倒是不知道这件事,看了看赤影,又去看床上的容玉,片刻才开口“我的确没你们狠。” 你们一个个,是真的狠啊!对自己最狠。 第244章 宣武帝过来的时候,容玉靠在床头,微微阖着眼,是一眼能看出来的疲惫。 “父皇。” 容玉对着宣武帝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实在算不得好看,宣武帝上前一步,将容玉按住“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不必行礼。” 容玉重新靠在床头,看着宣武帝“父皇无事就好。” 宣武帝微微点头,“从前,他们都觉得朕偏爱你,可他们也不看看,朕遇到危险的时候,也只有我们阿玉会挡在朕面前了。” “父皇别这样说,若是老三老四他们在父皇身边,也一定会做儿臣所做的事的,您不仅仅是儿臣的父皇,更是大胤的帝王。” 容玉这话,正是宣武帝想听的,他可以是夫君,是帝王,可他还是天子,身为他的儿女,也该明白这件事。 “可朕却觉得,除了你,老三他们恐怕不会舍命救朕。”宣武帝看着容玉,盯着容玉的表情,容玉面上的神色有些茫然。 “父皇,是出什么事了吗?” “阿玉觉得呢?你瞧出什么了?” 容玉摇头“父皇,刺杀您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虽然是在行宫,可父皇的亲卫和皇城司的人都在,能突破重重障碍刺杀您,儿臣不敢细想。” 宣武帝轻轻拍着容玉的肩膀“你啊,早就想到了,却不敢说是吗?” “儿臣惶恐。”容玉立刻就要下床,宣武帝看着容玉的样子,他这个女儿一向大胆,如今却被吓成这样,再想着容玉这一次受伤,宣武帝心中自然是怜惜。 “这和你又没关系,你担心什么啊,这一次,你也是受了大委屈,回京之后,父皇一定好好奖赏你。” “父皇。”容玉有些迟疑的看着宣武帝,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想和朕说什么,直说便是,父皇恕你无罪。” “父皇,我虽不喜欢老三,可儿臣觉得,容辰应该没这么狠心愚蠢。” 容玉抬手在自己胸口上的伤口微微按了按“父皇别太苛责他。” 不是容辰,即便这件事容辰当真插手了,皇室也不能有这么大的丑闻传出去,所以,这件事就和谢家托不了干系。 容玉将一个粗暴有效的办法送到宣武帝面前,至于怎么用,那就是她父皇的事了。 “你这孩子果然是随了你的母后,心软。” 坐在龙椅上的人,一向都是矛盾的,一边觉得不该有此妇人之仁,一边又渴望身边人对他真心以待。 “这件事在咱们回宫之前就会有个结果的,你好好养着,不必想这些,朕自有分寸。” “儿臣自然是相信父皇的。” 容玉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她就真的是得寸进尺了。 容玉平躺在床榻上,强撑着睁眼“父皇。” “既然困了,便快些睡吧,父皇在这陪着你。” “嗯。” 宣武帝看着容玉睡着,他上一次哄孩子睡觉,已经是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他初为人父,对容琛和容玉十分珍视,这些年,元后走了,他的孩子也多了,他又是皇帝,难免被各种事绊住脚步,对容玉的关心也少了许多。 宣武帝起身离开了,门外,温知渝和容玉身边的嬷嬷和侍女在一处等着。 “奴婢参见陛下。”几个人要跪,被宣武帝拦住了“好生照顾公主,你就是子昭家的?” 宣武帝看着低着头的温知渝,温知渝应了一声是。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宣武帝看着那个单薄的身影,只觉得有些熟悉,温知渝略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盯着眼前的宣武帝。 宣武帝微微一怔,“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温氏知渝。” 宣武帝那样看重萧霁,自然是听说过温知渝的名字,只是,宣武帝盯着温知渝看的时间太久了一些。 温知渝从这位帝王的眼中看到了怀念,像是透过温知渝看到了故人一般。 温知渝陡然想起,她去参加宫宴的时候,容玉和她说,“温姑娘和我母后有些相似,倒也不是外貌多相似,只是站在觉得,便觉得你们很像。” “陛下。”温知渝略略提高了声“该到公主换药的时候了。” 宣武帝又看了看温知渝“朕将公主交给你,务必让公主平安。” 温知渝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也不知为何,宣武帝盯着她的时候,让她有一种危险逼近的感觉。 可上一次宫宴的时候,她看到的,分明是一个沉迷修仙炼丹的昏聩帝王啊。 温知渝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容玉靠在床头,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她刚才是装睡,因为现在实在是精神不济,和她父皇说话,得精神集中,否则多说多错,只能用这办法逃避了。 容玉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皱了皱眉,端着药一饮而尽,这药应该会让她这伤口多拖些日子吧。 温知渝给她递过去一颗牛乳糖。 “这糖是什么味道,怎么从未吃过。”容玉含着糖,其实她已经许久不吃糖了。 “各种果子做出来的吧,这些都是萧霁准备的,我也不太清楚,公主喜欢的话,我去问问他?”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去触萧子昭的眉头。”容玉看了看温知渝,拧着眉头“温姑娘脸色也实在算不上好,发生什么了?” 温知渝将门外的事情说了,“虽然我或许是想多了,但刚才陛下的眼神,实在是算不上让人舒服。” 容玉仔细看着温知渝“虽然我对母后的印象已经淡了许多,可哪怕只是记忆中的一个身影,我也觉得,你和我母后很像。” “大公主,我没有做替身的意思,滔天富贵也不行,更何况是陛下,我宁愿选萧霁。”温知渝看着容玉,她若是个古代人,还不得不进宫的话,当个替身,得皇帝宠爱倒也无妨。 可她不是啊,宣武帝,实际年纪比她爹都大,若是被她爸妈知道,肯定打断她的腿。 温知渝天马行空的想着,没注意到容玉带着深意的目光。 天底下会有人这样神似吗? “说起来,之前从护国寺那里,我拿到了母后的遗物,却始终不得要领,无法打开,说不定温姑娘可以一试。” 容玉让赤影将东西拿来,之前因着她们两个人遇刺,这件事就搁置了。 温知渝看着眼前的盒子,这分明是个密码箱啊。 第245章 温知渝没有再去看容玉,也不知道萧霁说了什么,容玉那边的赤影过来,让温知渝不必担心公主,好生照顾自己。 温知渝明白了,萧霁大抵是让自己又病了,赤影看着她“温姑娘可有话要说。” 温知渝瞥见了桌子上的信,知道容玉还是牵挂着这东西,毕竟也算是元后的遗书,可现在,温知渝摇头“没有。” 赤影回去复命了,容玉靠在床上,翻看着手中的书册,那是个话本子,全都是那位雨齐所写的。 这个人的话本子的确写的极好,可唯独祭品这个故事,和此人从前所写的截然不同。 容玉将这个人的话本尽数看了,多是些情爱之事,不涉权贵,不涉朝堂,十分小心。 “大公主,话已经带到了。” “她说什么?” “温姑娘什么都不曾说,只让大公主养好身子。” 容玉看了看赤影,放下手中的话本子“你说,我母后到底留下了什么东西?看那盒子,应该也装不了多少东西,是书信吗?” 若是书信的话,也算是她母后的遗书,多多少少也会提及她和兄长吧,可温知渝显然不打算告诉她。 “公主,需要我去将那箱子偷出来吗?” 赤影也知道那箱子很重要,公主应该是想知道那是什么的,容玉想了想,还是微微摇头“罢了,既然母后都那样说了,那就是给温姑娘的。” 容玉如今倒也不是不信温知渝,只是温知渝的秘密太多,尤其是与她母后有关,她难免要在意一些。 不过,温知渝有一点倒是和她兄长很相似,若是有对她不好的事情,便一定会瞒着她。 容玉翻过一页书,可她和兄长如今的境况难道还能更糟糕吗? “赤影,这些话本你看过吗?”容玉拿着手中的话本,对着赤影晃了晃。 “主子让我查此人,自是都看过了。”赤影没有查到这个人,但话本是全都查过的。 “查出来什么了?” “什么都没查出来,赤影无用,那些书肆也只是卖书而已,线索总是突然断掉。” “有些事情,我也是如今才想明白。”容玉重新拿起一个话本,略硬的封皮上写着两个字:祭品。 这话本子只出了一半,却始终不曾出后续“说到底,这些话本又不是什么圣贤书,那些文人也总说这东西上不得台面,多是些落魄文人去写。” 容玉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看着眼前的话本“可连我都查不到这写话本的人,不就更说明这话本不简单?” “大公主觉得呢?” “不必查了,我现在,更想知道这个话本的后续是什么。”容玉手中的话本封皮被捏皱起来了,赤影还想要说些什么,容玉突然咳嗽了几声,然后喷出一口血来。 黑红色的鲜血落在封皮上,赤影上前“公主。”容玉擦去嘴角的血液,摆摆手,“没事。” 只是脑海中突然闪过的想法,心绪难平罢了,容玉安慰自己,虎毒不食子,不会的。 “如今外面怎么样?” “三皇子和谢家的人已经尽数被软禁,如今皇城司的人已经回京了,陛下的意思,此事谢家脱不开干系。” 赤影看着容玉“大公主,我们可要推波助澜一番?” 若是从前,容玉定然会推波助澜,甚至妄想靠着这一次扳倒谢家,可如今的,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便是将命葬送在这里,一个公主而已,比不得谢家重要。 这一次父皇勃然大怒,也不过是因为那些人真正的目标是她父皇,若是这一次受伤的是父皇,或许才会真的动谢家。 第246章 不过,现在父皇已经对谢家起了杀心,这就足够了,往后再从长计议吧。 容玉闭上眼“去吧,对了,给玄馥传消息,之前我让她好好调教的那位,加紧时间,或许很快就要用到她了。” “是。” 赤影离开之后,屋子里只剩下容玉一个人了,容玉看着那个被她的血染红的话本,在这皇城之中活着,早就不知信任二字如何写了。 经过这一次受伤,就连她的皇兄,她都不知能否全然信任了,萧霁不曾明示站队,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温知渝,或者全凭自己高兴。 而温知渝,容玉恍然想起,她和自己母后一般,分明不是出生皇家,甚至不是权贵,却总是背脊挺直,从不曾弯腰,怎么会有人这样呢? 好像生来就从容自信,不曾受过波折。 那,温知渝真的会效忠一个人吗?即便是效忠,那效忠的人是她,还是她的皇兄? 容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胸口的绷带,轻轻呼出一口气,罢了,她如今想这些又能如何呢? 难道还要和她皇兄闹一场吗?那他们这亲缘可太可笑了一些。 容玉闭上眼靠在床头,那这一次刺杀,毕竟是刺王杀驾,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此事肯定不会不了了之,那么会由谁来担下此事呢? 是容辰,还是谢家? 这个问题,萧霁也曾想过,不过对萧霁,对皇城司来说,无论是谁,其实都一样。 萧霁今日换了一身玄色官服,这是皇城司的官服,其实萧霁很少穿,平日多是穿常服,亦或者大理寺少卿的官服。 因为皇城司的官府实在是不讨喜啊,简直是惹人厌恨,能止小儿夜啼。 有那清正的官员说过,这皇城司的玄色官服实则是一层层鲜血染上去的。 玄色的官服上是银丝绣的暗纹,四指宽的腰带束着他的腰身,身后跟着的人也穿着玄色官服,皇城司办案,这丹河行宫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三皇子,皇城司做事,除了陛下,无人能插手,您应该清楚。”说这话的时候,萧霁站在容辰面前,容辰面色难看,被软禁了这么些时日,他早就失了镇定。 “我要见父皇。”容辰撑着皇子的仪态,只要他还是皇子,便不会轻易成为弃子。 “陛下会见您的,可三皇子,您得明白,我皇城司也不好做,在去见陛下之前,我们总得给陛下一个答案不是?” 萧霁走近容辰,轻轻按住容辰的肩膀“三皇子,如今我们已经拿到了足够指正您的证据,如今,我只想知道,此事是三皇子所为,还是谢家所为。” 容辰明白,此事他和谢家该谁担着?萧霁给了他一个选择。 “不知这个问题,萧大人可曾问过我舅舅?” “微臣自会去问的。” 容辰笑了,回身坐在椅子上,从容了许久“皇城司?萧大人,即便是皇城司,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啊。” “萧子昭,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父皇多看重我谢家。” 萧霁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容辰,微微点头“殿下的意思,微臣明白了。” 容辰陡然想通了这件事,他打赌皇城司不敢动谢家,谢家是世家之首,父皇要谢家牵制其他人,此事便要被轻轻放下。 只要到时候舅舅能撇干净这件事,那些证据,也可以是皇城司伪造的,毕竟皇城司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事了。 若是谢家获罪,世家便要乱,那世人都会当这件事是皇城司一手炮制的。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怕?左不过是父皇震怒,让他难过些时日,可只要有谢家在,他总会东山再起的。 容辰看着萧霁“我是大胤的三皇子,我的母后是中宫皇后,更是谢家的女儿,萧大人,我也想知道,皇城司会怎么选。” 萧霁带着人走出三皇子的院子,站在院子门口,“万俟。” 皇城司副指挥使万俟上前“属下在。” “你怎么看这位三皇子?” 万俟没有丝毫犹豫,“三皇子怕是容不下皇城司。” 萧霁微微眯起眼“我原以为是扮猪吃虎的聪明人呢,谁知道,是头真的猪。” 所有皇帝都想要拥有一个完全效忠的皇城司,但他们要的,是要容下他们,而不是重新建立一个皇城司。 “皇城司,容不下这位三皇子了。” 第247章 沉默蔓延开来,温知渝在萧霁说出口的时候,第一反应其实是,这个人又在做戏博她可怜,可她却又无法抑制的被这一副可怜相绑架。 萧霁站在那里,墨色的瞳幽幽的看着温知渝,让温知渝糊弄他的话竟然都说不出口了。 “阿姐,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被你抛弃的经历了,阿姐,那太疼了。”萧霁拽着温知渝的手,手心捂在萧霁的眼上,一点点温热的水渍落在她的手心。 “选你。” “我早先就说过,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你最重要。” 萧霁握住温知渝的手腕加重了些力气,“真的不会有第二次吗?” 萧霁眼中还带着水雾,温知渝抿抿唇,微微颔首“不会有第二次了。”毕竟现在系统都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阿姐真好。” 萧霁站在门口,捏着温知渝的手腕,显示找到了个有趣的玩具,脸上笑意盈盈,试图往温知渝身上贴。 温知渝后退一步,“进来吧,打算一直在门口站着吗?” 萧霁走进屋,温知渝站在桌边给自己倒水,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萧霁“我从前倒是没见过你穿这衣服。” 萧霁穿玄色的衣裳的确少见,在温知渝面前,萧霁的衣裳多是选浅色亦或各色各样的红。 萧霁还记着,阿姐说过,他穿红色好看。 “这是皇城司的官服,我的确少穿,只这几日要穿一下。”萧霁觑着温知渝的神色“阿姐不喜的话,我去换一身衣裳。” “你穿什么不好看?不过。”温知渝伸手比划了一下萧霁腰肢的宽度“玄色本就显得身姿瘦削,你这是不是太瘦了一些?” 萧霁摸了摸自己的腰带,看着温知渝幽幽开口“阿姐放心,力道还是有的。” “咳,咳咳。”温知渝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茶水,看着萧霁,萧霁坐在温知渝对面,慢吞吞的说着话,不过都是些虎狼之词。 “我记得,阿姐话本里常说,男人的腰不能不好,我可从未拉下每日练武,想来,腰力应该还是不错的。” 温知渝只觉得脸热,这地方是在山里,她还开着窗呢,外面的山风丝丝缕缕的吹进来,也没能让她的脸降温。 “这可说不好,万一只是中看呢?”温知渝说话的时候,捧着茶杯,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 分明是再澄澈不过的杏眸,说这话的时候,却像个小狐狸,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得萧霁只觉得口干舌燥,萧霁忍不住去舔舐自己的虎牙。 温知渝唇色浅,现在仔细去看,还能看到一个浅浅的伤口,萧霁好不容易能讨来一个吻,略有些尖利的虎牙就会划破温知渝的唇瓣。 萧霁有些心疼,甚至在想着他要不要去将自己的虎牙磨平了,可转念一想,阿姐好像很喜欢他的虎牙,温知渝的舌尖慌乱的划过虎牙的时候,人会尤其乖巧。 阿姐总是恪守他们之间的姐弟关系,恨不得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深深的鸿沟,可现在,那一道底线终于开始模糊了,温知渝正在试图和他亲昵一些。 萧霁无暇去想温知渝这些举动背后有什么意义,他只满足于现状。 “阿姐若是愿意,我倒是可以让阿姐好好试一下,阿姐要试吗?” 温知渝将手帕盖在萧霁的脸上“你给我闭嘴,在我面前当什么风流子,再有下一次,家法伺候。” 那帕子是上好的丝制,素白的帕子,是招月拿来给温知渝绣花的,这个还没绣,便轻飘飘的落在萧霁的脸上,透过软绸,萧霁入眼的便是温知渝的身段。 第248章 “阿姐,我倒是觉得,阿姐身子愈发瘦弱了。”温知渝的衣裳是她回来之后重新量的尺寸,可这个时候去看,原本该是合身的衣裳又宽松了些许。 是他没有照顾好阿姐。 “这几日,阿姐在这待着烦闷,便去外面瞧瞧吧,无妨,明日,这事就该有个结果了。” “你觉得,陛下会如何打算?” “阿姐,皇城司只做分内之事,陛下如何决定,那就看陛下怎么想了?” 萧霁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匕首,给温知渝削果子吃,“阿姐吃吧,放心,这匕首是我新打的,还不曾用过呢。” 果子被切成小块,插在匕首尖上递到温知渝面前,温知渝看着匕首,不管是什么朝代,铁器都是十分难得的。 更遑论打造的这样锋利的匕首,温知渝看着泛着寒光的匕首,张口咬下果肉。 “这把匕首,我想要。” “阿姐想要刀?刀刃锋利,恐伤自身。”萧霁话虽是这样说的,却已经拿出刀鞘来,“这匕首原是一对,本就要送给阿姐的。” 温知渝蘸着茶水擦干净了匕首,试探着比划了一下,匕首轻巧,但以她的力气,也能轻轻松松在实木桌子上落下一道刀痕来。 “那便给我了,你用什么武器不都一样。” 萧霁左手又出现了一把匕首,在他手中转出一个极漂亮的花样,“那我教阿姐用?” 温知渝余光扫到那匕首,只觉得好似有几分眼熟,不过萧霁已经收了回去,她便没有细究,左右不过是匕首,既然是一对,相似也正常。 萧霁从前倒是愿意和温知渝聊国事,聊朝堂,只想着和温知渝多说几句话。 现在倒是守口如瓶起来了。 “也好,我也不学别的,你教会我怎么一击必杀就行。” “这匕首精巧漂亮,可不是用来杀人的,况且阿姐,你莫不是忘了,阿姐身边不是有我吗?” 温知渝看看着那个刀鞘,上面不是玉,就是金银掐丝,若留个几百年,这就是天价古董啊。 “阿姐想让谁死,和我说一声便是,不劳烦阿姐亲自动手。” 温知渝只是摸着手中的刀鞘,“多虑了,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萧霁还要去面圣,如今就等着京中的消息了,萧霁在一群老狐狸面前周旋,原是早就习惯的事情,可一想到温知渝,便好像无法忍受了。 温知渝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萧霁说话,萧霁应得敷衍,只明目张胆的盯着温知渝瞧。 “阿姐,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萧霁走出院子,皇城司的人已经从京城回来了“不必和我说,直接告知陛下就好。” 萧霁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难得有些怄气的心思,是,阿姐现在的确是不曾欺骗他,她只是不说话,只沉默以对。 不说大理寺,只说皇城司,萧霁见多了那些在他面前嘴硬的人,可没有几个人的嘴,是大理寺和皇城司撬开的。 可那些手段,萧霁深吸一口气,哪一样都不能往他家阿姐身上落啊,罢了,等着吧,如今已经是他从前的可念不可求了。 直到萧霁的身影走出院落,招月走进来,才发现温知渝手中的茶水已经溢出来了,虽然不烫,但那茶水还温热,温知渝的手背落上了一层薄红。 “姑娘,您没事吧,这是在做什么?”招月急急忙忙拿着帕子来擦“姑娘可别烫伤了自己。” “没事,茶水都已经凉了。” 温知渝看着招月“招月,你算是,最熟悉我和阿霁的人了,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作答。” “姑娘您说。” 招月的身份自是不一般,当初温知渝“身死”,也只有她和少爷能念起当初的姑娘了。 “你觉得,我对阿霁可有男女之情?” 招月这个时候当真是无言以对,如几年前初见温知渝的时候,看上去无措,茫然又发怯。 第249章 萧霁站在屋子中央,周围碎瓷片满地,瓷瓶,砚台,皇上砸了自己手边所能砸过去的所有东西。 也是宣武帝理智尚存,东西倒也没有扔到萧霁身上,萧霁不曾动,只是站在那里,承受着帝王的滔天怒火。 “试探朕?朕怎么觉得,是巴不得让朕去死呢?” 萧霁只是带着人跪下“陛下息怒。” 萧霁看着宣武帝,原本这皇帝也活不了多久了,可这一次,陛下没有受伤,想来还能多活一些时日,不知这位陛下会不会和谢家同归于尽。 当初萧霁为了弄倒谢家,也是伤筋动骨了一番,想来这一次会容易些。 “京城中如何?” “微臣不知,人一到就到陛下前来了。” “嗯,说吧。” “京城中并未出乱子,一切照常,只大皇子府外有不少人盯着,似有动作,属下将陛下安好的消息送往宫中之后,人就散去了。” “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朕呢,是不是朕受伤的消息一传出去,朕的皇长孙就会被刺杀?” 萧霁跪在那里不说话,只是让人都下去了,然后又慢慢说了一句“陛下息怒。” 宣武帝看着这一屋子的狼藉,表情阴鸷的看着萧霁,片刻之后瘫坐在椅子上,他如今的气性不能太大,身边的高公公急忙让人重新端来茶水,拿出一个瓷瓶来,宣武帝倒了几颗丹药喝了下去,这才觉得气顺。 “陛下保重龙体,不必为了宵小之辈动怒。”萧霁垂眸看着地面,偶尔,他也会看不懂眼前的帝王。 在长生不老这件事上,他们这位帝王是十足的昏聩,不惜动用国库的银两去修道,可除了修道,这个时候,却又能玩得转那帝王心术了,心思深沉,不许任何人觊觎他的皇位。 “谢家倒是心狠啊,到底是朕的儿子,他们谢家竟然说弃就弃了?” “陛下。”萧霁在宣武帝面前有特权的,他不惧世家,不惧皇子,只尊皇帝。 “谢家主是国公爷教出来的,自是心狠,陛下应是心知肚明的。”宣武帝指了指萧霁“也就你敢说了。” “臣惶恐。” “你可一点都不惶恐,说下去。” “臣以为,谢家暂时不会弃了三皇子,毕竟谢家倾注了很多心血在三皇子身上。” “朕知道,七皇子未长成,若是朕死了,一个年幼的皇子是没多少约束力的,更何况,朕还有成年的皇子在。”宣武帝在拿到皇城司递上来的证据之后,心中对三皇子最后一丝恻隐之心也消磨殆尽了。 “但陛下,谢家要比一个皇子更重要,他们现在只能暂时舍弃了三皇子,谢家心中也有打算,只要有谢家在,三皇子总是能东山再起的。” 萧霁捉摸着皇帝的话,毕竟是自己儿子,便是闹出天大的麻烦来,也得自己来处置,可谢家竟将他的儿子,大胤的皇子当做菜市场一般随意挑拣。 “朕不会放过谢家,但三皇子毕竟是朕的儿子,如今顺着谢家的意思,将来或许才能保这孽子一命。” “陛下仁慈。” “朕可不仁慈,朕只是不想让大胤皇室成为笑话。”宣武帝看着窗外,声音冷肃“三皇子办事不利,不尊孝道,禁足半年,软禁宗正寺。” 这禁足本该是在皇子府的,陛下却将人放在了宗正寺,这是铁了心要让三皇子和谢家割席啊。 “子昭,此事你亲自去和那个孽子说,若他自此清醒,朕就不说什么了,可若是他执迷不悟,生死有命,朕,不缺这一个儿子。” 第250章 “臣遵旨,那陛下,可要再见三皇子一面?” 宣武帝沉默许久,缓缓摇头“罢了,见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怨怼罢了。” 萧霁转身欲走,宣武帝叫住他“后宫之中如何?” “陛下,皇城司不涉后宫,这是您的规矩,不过自陛下离京之后,京中,朝中,依旧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啊。” 萧霁走出书房之后,宣武帝看着内侍开始收拾屋子里的狼藉,“你说,皇后是否也参与其中?” “陛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皇后久居深宫,可是在陛下身边陪伴了几十年的老人了。”高公公惯会察言观色,知道对后宫,陛下便是不喜,却也最恨背叛。 “都能生出这样一个儿子,朕如何信她?” “陛下,这三皇子也是不懂事,您想那皇后如何懂这些啊。” “皇后,教子不严,禁足三个月,中秋相关事宜交于皇贵妃,让皇贵妃暂管六宫。” “是。” “朕是不是错了,没有定下东宫,并没有让他们兄友弟恭,反倒是让有些人生出如此狂妄的野心来。” “陛下,也是念着这亲缘关系啊,不过是三皇子被那谢家耳濡目染,故此才没了神智。” “朕怎么生了这么个逆子,若是他能有老大一半心性,哎。” 宣武帝摆摆手,高公公下去了,高公公合上门之前,看了坐在高位之上的帝王一眼。 分明还是白日,可这书房之中却陡然晦暗下来了,他们这位陛下,也老了,这老了,便开始念着父慈子孝了。 高公公走出书房,出了宫殿才发现萧霁还在那站着“萧大人怎么还在这站着?” “高公公,我这不是在等您吗?” “哎呦,萧大人,您等老奴做什么啊?” 萧霁笑看着这位高公公,知道这位高公公了解陛下,他能问的也只有这位老公公了,其他人,怕是无人敢说,也无人知晓陛下在想什么。 “高公公,您觉得,陛下对三皇子是如何想的。” 高公公摆摆手“萧大人啊,陛下的心思,咱当奴才的如何知晓啊。” “公公也知道,咱都是给陛下做臣子的,总得顺着陛下的心意才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若是我今日得罪了三皇子,等到改朝换代之时,我岂不是成了那个背黑锅的?” 萧霁长的俊美妖冶,寻常男子涂脂抹粉是为了让自己容貌更甚一些,而萧霁涂脂抹粉,却是让自己的样貌平庸一些,故此萧霁这般笑起来的时候,竟还有些乖巧。 自打萧霁成了皇城司指挥使,那银子可是如同流水一般往他们手中送。 “陛下下旨,皇后禁足,凤印暂予皇贵妃。” 高公公看着萧霁“大胤废后可没先例啊。” 萧霁点头,可不是,先例这种东西就是要开创的啊。 “多谢公公,如今,我可以去见三皇子了。” 容辰从早上见过萧霁之后就开始等消息,也或许是在等一把悬挂在他头顶上的铡刀。 萧霁踏着暮色走进来的时候,容辰竟不觉得害怕,左右,父皇不会让他死的,见着萧霁进来,容辰还有心情让人奉茶。 “萧大人这些时日辛苦了,要喝茶吗?” 萧霁看了一眼茶杯君山银针,茶水清淡了些,比不得他那边的东西,该说他是看不上的吗? 萧霁喝了一口,容辰看着他“萧大人倒是大胆,也不怕我给您下毒?” “我想三皇子应该还没有那么蠢吧,而且,殿下应该知晓,我这个人啊,睚眦必报,若是三皇子敢下毒,我临死前一定拽着您一起走。” 萧霁放下茶杯“我是来传陛下旨意的,殿下倒是半点不担心。” 容辰坐在萧霁对面,觉得自己这一次难得占了上风“萧大人,我今早既然敢和萧大人那样说话,便是因为我已想清楚了,不管是谢家,亦或者是父皇,他们都不敢轻易舍了我。” 萧霁点头,的确,一个皇子罢了,说不重要也不重要,说重要,却也极重要。 萧霁传达了宣武帝的旨意“宗正寺那地方我去过,陛下既说是软禁,想来三皇子会好过许多的。” 容辰面色却沉寂下来,还有了片刻的扭曲,软禁半年,比起刺王杀驾的罪名,这惩罚的确轻巧了许多。 可这也比死亡好不了多少,一个禁足半年的皇子,尤其是如今这个时候,半年之后,他和庶民有什么区别? “陛下说,他不会见你,三皇子,好好保全自身吧。”说着,萧霁就起身要离开,容辰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着微微的轻颤。 “那谢家呢?舅舅如何说?” “谢大人的意思是,无论如何,谢家不能倒,反正只要是出身谢家的皇子就行。”萧霁没有回头“三皇子到底还是天真了些,您又不是不知道,您不是东宫太子,没那么重要。” 萧霁知道,他说了这些,容辰或许不会那么在意,可等到容辰被软禁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见不到外面的人,仿佛真的被抛弃一般的时候,萧霁这句话就会不断被他想起。 “三皇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父皇可是大胤的帝王,就连大皇子都无法全身而退,你,比大皇子更重要吗?” 容辰本没听出萧霁的意思,他如今太过迟钝了,脑海中混沌成一团,萧霁也不打算让容辰现在就明白。 “明日一早就要回京了,三皇子好好歇息吧,臣不打扰了。” 萧霁顺手关上了门,然后站在门口,片刻之后才听到屋子里歇斯底里的声音,萧霁听着,有意思,比起陛下的旨意来说,这位三皇子殿下更害怕被谢家抛弃。 萧霁回到他的院子里时,暮色四合,这又是山间,清冷的很,除了院子门前的灯笼,远处都是一团团浓重的墨色。 温知渝的房中,灯已经灭了,萧霁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他本该习惯这些事的,或许是和阿姐待久了,他也同阿姐一样,开始厌弃这个地方了。 萧霁原想打开窗户看一眼,但山风厉的很,罢了,明早再见吧。 第251章 秋猎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回了京,秋猎的一应事宜也都尘埃落定。 陛下不说,又有哪位臣子敢问呢?陛下让他们装糊涂,他们自然也只能装糊涂。 礼部官员上奏关于中秋的一应事宜,交由陛下定夺,中秋,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大胤的百姓除却过年,便最看重这仲秋时节了。 皇室自也不例外,中秋的时候,不说宴请百官,也该办一场家宴才是,可今年,宣武帝翻看了一下折子。 “冀州今年不是收成不好吗?既如此,中秋,宫中就不必大办了。” “陛下当真是爱民如子啊。” 萧霁看着那些官员虚伪的掉下两滴眼泪来,皇恩浩荡,自是万民之福,或许陛下自己都是这样以为的。 可那冀州如今已经是民不聊生了,皇宫不办中秋宴,这省下来的银子,也不会往冀州送上哪怕一两。 萧霁站在朝堂之上,目光无意识的扫过周遭,然后就瞧见了站在他身边,神思不属的崔元思。 “崔大人,这是怎么了?” 崔元思被萧霁轻轻一拍肩膀,浑身微微一颤,这才回过神来,好在崔元思还记着这是在朝堂上,倒也没有失态,只是摇摇头。 等到下朝之后,崔元思跟在萧霁身边,数次欲言又止,萧霁走出皇宫,马车正在外面等着。 “崔大人,下官也要走一趟大理寺,大人可要同行?” 崔元思该是就等着萧霁这一句话呢,也没推辞就上了马车,萧霁对着身边的侍从招招手“今日祥和斋出了新点心,你去买了,直接送回家便是。” 原本是打算亲自去买的,如今看来是去不成了,那祥和斋是京城专门做点心的铺子,平日生意极好,尤其是出新品的时候,各家都会着人去买。 萧霁对这些尤其上心,温知渝好吃,光看着阿姐从前准备下的那一本本菜谱就知晓了。 可对这些点心果子,温知渝常吃,却又觉得味道多是不喜,萧霁便到处搜罗来新的,看能不能合了他阿姐的胃口。 “是。”萧霁身边的人都机灵,知道在他们大人眼中,未来夫人的事才是顶顶重要的。 萧霁看着人去了,这才上马车,崔元思对着萧霁,笑的有些勉强,萧霁坐定“崔大人放心,我那马车里算是难得的万全之地,不会有耳目的。” “此次丹河行宫之事,我也只得了只言片语,陛下又隐瞒的紧,故此,我只能来找萧大人了。”崔元思心中忐忑,他总是能和萧霁说上几句话的吧。 “丹河行宫的事,我可以说,但我知道,崔大人,你是为崔家来问,还是为自己来问。” 崔元思对着萧霁行了一个半礼“此事自是我来问的,大人放心,我崔家并未介入此事,家中长辈也并不知晓。” “那崔大人可放心了,大公主无事,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换来的好处可不少。” 崔元思终是放下心来,只略点头“无事就好,多谢萧大人告知。” 萧霁看着崔元思,这位崔家的公子着实不懂隐藏心思,这个时候来打探消息,却只想知道容玉是否安好。 “崔大人若是想见,去公主府通传一声便是,何必来我这里呢?还凭空欠我一个人情。” 崔元思一怔,如今这人情倒是非欠着不可了。 “不必了,我同大公主,本来也没什么交情,不好贸然上门,既然已经知晓大公主平安,那就足够了。” 第252章 马车已经到了大理寺,崔元思对着萧霁道谢,然后下了马车离去了。 萧霁透过车窗看着这位清河崔氏出来的公子,清俊儒雅,惊才风逸,他见着崔元思的时候便在想,或许阿姐当初便是想要他成为这样的人。 只可惜,萧霁自然知道,比起他这个剑走偏锋之人来说,崔元思的脚步要更稳当一些,可以预见,将来无论是谁夺位,崔元思都会成为新帝的肱股之臣。 崔元思这个人啊,萧霁欣赏却也厌恶,这个人好似从书中走出来的时候,完美又虚假,只偶尔,才迫不得已一般流露出一星半点真心来。 怪不得,崔氏议亲也有些年岁了,这位崔少爷却始终没有成亲,这怕是这位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反抗了吧。 萧霁不喜他的缘故也简单,那一点真心,拙劣的有些可笑,还不如没有的好,平白惹人念想。 怨不得容玉对这个人从未有过奢望,萧霁看的清楚,容玉的确喜欢过这位崔大人,可却从未想过将此人招为驸马。 两人倒是都清醒,这般清醒,如何能在一起。 这个时候,总得有一个疯的才好,比如萧霁自己,他可不管合适与否,也不管他人如何看,就连温知渝的想法,他都能视而不见。 他只要阿姐同他在一起,不妄生生世世,只想今生。 “大人?”侍从见着人一直不下马车,小心的问了一句。 “无事,只是没心情了,走吧,回府。”想来,今日大理寺,应该不需要他这个少卿了。 萧霁回来的时候,温知渝正坐在一个食盒前面挑挑拣拣,看着萧霁进来,温知渝稍稍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温知渝说着,点了点面前的食盒,若是萧霁回来的话,不会让其他人来送这食盒。 “都到大理寺了,懒得进去,便回来了。” “这官员也不好当,你倒是自在。”温知渝挑拣了个样式精致的咬了一口,然后拧起眉,是枣糕。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温知渝手中的糕点,三两口就吃下去了,温知渝仰起头看他“做什么抢我吃的?” “阿姐不喜枣糕的味道,又不肯浪费食物,每次都是硬逼着自己吃下去的,当我不知吗?” 温知渝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这你都知道?” “有些事情,阿姐不说,我只能靠自己的眼睛看了。” 温知渝端着茶水漱漱口,她的确不喜欢枣糕的味道,但她既然已经吃了,便是不喜,也会吃了,不然这金贵的点心就只能扔了。 “我不喜枣子的味道,但吃脆枣。”片刻之后,温知渝的声音飘进了萧霁耳中。 萧霁自顾自的喝茶,嘴角却不自觉的勾起“我记下了,阿姐。” 温知渝总觉得萧霁平日闲散的过头了,不管是大理寺还是皇城司,都是极重要的衙门,该是忙的脚不沾地才对,可萧霁却清闲的过分。 “从前中秋的时候,我都在宫中过,那节日,倒还不如不过,今年阿姐回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过中秋了?” 萧霁看着温知渝的眼中是明晃晃的期待,温知渝点点头“嗯,中秋的时候不回侯府吗?” “不必,陛下和侯爷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一向随心所欲,离经叛道。” 温知渝有些无奈的看着萧霁,“我就说你分明行事周全,为何名声这样差劲,根本就是你自作孽。” 萧霁眨眨眼,“不是阿姐告诉我的吗?得学会躲懒才是。”温知渝是说过,可那个时候,她只是想要萧霁往后过得轻松一些。 “你这可不是躲懒。”温知渝又拿了一块点心,这次是直接掰开的,只吃了一点,剩下的又塞给了萧霁。 “阿姐,许久不曾这样喂我了。”不知是不是错觉,萧霁同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些撒娇的语气。 “你今日没用早食。”温知渝又塞给他一个枣糕,果然,男主无论是什么时候的,都得带着点胃病是有理由的。 “阿姐怎么知道?阿姐还关心我?” “你若有心瞒着我,我能知道?故意惹得我心疼,难道我还能坐视不理吗?”温知渝察觉到的时候,多少是有些气急败坏的,她始终知道,她和萧霁之间是有底线的。 可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太心急了些?对着她步步紧逼也就算了,对自己都能苛刻起来。 “我该知道的,你对自己一向狠心。” 温知渝看着萧霁“若等到有一日,我当真不理你了,你要如何?” 萧霁依旧笑“怎么会呢?阿姐,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若是那一日真的来了,他就该将阿姐关起来了,金屋藏娇,才教人安心。 若是阿姐的话,阿姐平日虽不娇气,可实际上却最受不得苦楚,镣铐也得用上好的丝绸包裹起来才是。 “罢了,不和你说这些了,再说下去,我就将你赶出门去。”这已然是威胁了,萧霁自是要学乖的。 “那阿姐想听什么,我便说什么。” 第253章 冀州。 容玉的指尖落在地图上的冀州一处,如今,京城中各家该都得了冀州的消息,可却无一人上奏,或者说,上奏之后,也无人理会。 “冀州是谢家的地盘,冀州的收成一向好,供养了谢氏不少银两,若冀州出事,谢家必然遭受重创。”容琛说着,轻轻咳嗽着。 容玉回京之后第二日就来见她皇兄了,来之前,容玉想过很多,质疑,愤怒,不满,何时,皇兄也将她作为筹码了。 容玉来王府之前倒是气势汹汹,踏入王府,被那种浓重的药物味道缠身的时候,气势便弱了一半。 踏入书房,见到容琛的时候,气势就彻底弱了下去,这个时候是秋日,可天气并没有冷起来,王府的书房中却烧着地龙,容琛穿着大氅,面色却还是苍白的,约莫还是觉得冷。 容玉便说不出话来了,她恍然发现外面的秋日都比她的兄长更加生机勃勃,只有她的兄长,好似要彻底枯败下去了。 最后,容玉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只和容琛说了秋猎的事情,然后听容琛接下来的打算。 “兄长觉得,我们应该放任冀州如今的情况吗?” 容琛捧着滚烫的茶杯,看着容玉,这是他的妹妹,容琛曾经在母后面前发誓要保护的妹妹。 可现在,容琛却要亲自伸手将容玉推入深渊,容琛点点头“是,阿玉,你应该清楚的,只有事情到了无法收场的时候,才能趁此机会对谢家造成最大的伤害。” 容玉躲开容琛的目光,书房里太过憋闷了,让容玉觉得难受“可兄长,冀州还有不少百姓。” 容琛神色黯淡了些许“阿玉,我们如今顾不得那些了。” 容玉从王府出来的时候,一向张扬浓丽的眉眼深深的压了下午,冀州,三言两语之间,就被他们轻易抛弃了。 容玉坐在马车上,跟着她的只有赶车的护卫,以及赤影,街上人多,马车走的极慢。 “公主,要去温府吗?” “今日没说要去温府吧。”容玉恹恹的靠在马车上,赤影看着她“自打认识温姑娘之后,公主不高兴的时候,去温府会好得多。” 连赤影都看出来了,容玉自然也知道,那是因为她在外面遇到的所有问题,所有茫然都会在温知渝那里得到答案。 可这一次,冀州。 容玉闭上眼摇摇头“算了,我了解温知渝,一个擅长谋略的心善心软之人,她可以帮我对付任何人,哪怕是我的父皇,可她不会愿意这件事的。” 容玉看着赤影“不说,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说了,我怕温知渝会彻底和我分道扬镳。” “公主。” 容玉却已经靠在马车上闭上眼了,赤影不再说话“回公主府。” 马车慢慢往公主府走去。 容玉只是闭着眼,脑海中掠过不少人的话。 “阿玉,今年中秋的时候来王府一起过吧,说不定,这是我们兄妹过得最后一个中秋节了。” 所以,容玉无法拒绝兄长的任何要求。 “其实月饼也有很多馅料的,大公主没尝过吧?那我今年多做些,送与公主尝尝。” 容玉其实很喜欢和温知渝说话,最开始的时候,她是惊讶于温知渝的不卑不亢,之后,她是真的将温知渝当做朋友和知己,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 可容玉也能想象到,温知渝知道这件事之后,对她会有多失望,容玉只能选择躲避。 王府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萧霁手中,萧霁这时候已经回府了,温府今日院子里摆放着不少回油的月饼。 温知渝今日忙着制作月饼,嫌弃他碍手碍脚,干脆将人赶出去了,萧霁回了隔壁。 “看来容琛是要靠着冀州来扳倒谢家了,果然,都打算放弃冀州了。” 一墙之隔,萧霁知道,那有京城中最想救冀州百姓的人,萧霁捏着手中的消息,他还是不告诉阿姐的好。 至于冀州,只要阿姐想救,那威逼利诱,他都会让人去救,他不想让阿姐厌弃这个地方,至少,现在不可以。 萧霁坐在屋顶上,看着温知渝带着人在院子里整理月饼,他今日要尝一口来着,却被温知渝打了,说是没回油,吃起来不好吃。 萧霁算了算日子,三日之后便是中秋了,这个时候,天色只是稍黯,天边就出现了一轮淡淡的圆月。 中秋,也不知为何会和团圆牵扯上关系,前世今生,也只有和温知渝一起生活的那十年,萧霁是正经过了所有节日的,虽然只有他和阿姐两人。 虽然他觉得两人足矣。 上辈子,他即便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这样的节日除了在皇宫中虚以为蛇,就只是一个人看这热闹的烟火气。 这一次,他和平阳侯府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僵硬,但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和萧家人一起团圆和乐。 只有温知渝,只有阿姐在的时候,才算有一缕烟火和他有了联系。 萧霁盯着温知渝看,他从前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害怕走错一步,温知渝或许就回不来了。 萧霁那视线,温知渝想不发现都难,温知渝仰脸看过去,萧霁笑眯眯的对她招手,或许是隔的太远了,不过萧霁也能想象出他阿姐嫌弃的表情来。 好像他是什么街上不学无术的小流氓一样,萧霁有些委屈的看着温知渝,他分明最正人君子不过了。 皇城司副指挥使棠溪落在萧霁身边“指挥使。” “出什么事了?能让你亲自来。”萧霁从屋顶上下来,棠溪跟在萧霁身边,“谢家传来消息,冀州民变。” 萧霁脚步一顿“这么快?” 棠溪点头“冀州世家不少,虽然自称儒商,如今冀州百姓民不聊生,便乱了。” 萧霁站在那里,蓦然想起温知渝曾教给他的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果然可悲。” 萧霁捋了捋袖子“走吧,如此大事,自然是要立刻告知陛下的。” 萧霁到皇宫的时候,却被告知陛下已经休息了,这个时候不见任何人,萧霁看着高公公“麻烦公公通传一声,我这可是人命关天。” 高公公看着萧霁“萧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陛下休息了,那就是天大的事情,您也得等到明个。” 萧霁转身离开了,好吧,按照她阿姐的话来说,这皇帝着实不怎么样。 第254章 中秋节前一日,萧霁隔着一堵墙,听了容玉和温知渝的一场终于到来的争论。 萧霁早就猜到会有今日了,自他上奏陛下冀州民乱,陛下只着容铮即刻起身,前往冀州镇压民乱。 按照陛下的意思,中秋在即,冀州民乱一事不宜闹到朝堂上,民乱,造反,那是皇帝的禁忌。 所以,容铮走的悄无声息,只有皇城司和陛下知道,容铮走的前一日,谢家庶女谢婉悄无声息的进了二皇子府。 “冀州的消息,谢家倒是比朕知道的早,连朕要让二皇子平乱的消息,都猜到了,果然是朕的心腹大臣啊。” “陛下,冀州本就和陈郡离着近,前些时日,陛下就曾说,要让二皇子领兵,谢家能猜到,也并非是难事。” “好歹也是谢家的女儿,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进了老二府上?”宣武帝看着消息,他记着,老二府上的后院一直也没人,谢家倒是能耐。 萧霁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听闻,是二殿下坏了人家清白,故此,才入了二皇子府。” “不像话。”宣武帝听了,也只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话。 “陛下,如今可还要盯着冀州那边的事?”萧霁想起温知渝送往冀州的,那些大把大把的银票,由户部出面,会好办许多。 “子昭啊,朕虽不满谢家,但民乱,多一日都是朕的心头大患,等到平了民乱,朕才好借此削弱谢家。” “微臣明白。” 冀州的事情被陛下隐瞒,可该知道的,总是要知道的,所以,容玉是躲不过来的。 容玉的确躲了温知渝好些时日,因为冀州的事情,可现在,她躲不过去了。 明日中秋,温知渝做好的月饼也送到了公主府和王府,这月饼的馅料是容玉从未尝过的,甜却不腻,容玉看着那月饼,蛋黄莲蓉啊。 容玉原只是想尝尝,却吃掉了一整个,还是身边的婆子说这吃多了积食,让人都收下去了。 “公主若是喜欢,我问温姑娘要个做法。”容玉身边的婆子瞧着容玉,满是疼惜,她家公主少有喜欢的点心。 “不了吧,今日我去将回礼送了,说不定明日,我就再也进不了温府的府门了。”容玉略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容玉早早就准备好了回礼,但她如今也已经确定,这不是温知渝想要的回礼,而且,恐怕会让他们之间的情况变得更糟。 可明日就是中秋了,她到底是躲不开温知渝。 容玉送来的大多是些奢侈稀有之物,放在大胤也算是价值连城。 “大公主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的。”温知渝看着容玉,脸上的笑意都淡漠了下去。 “我也知,送礼合该是称心如意的,可这些是我皇兄交代的,不过是些物什罢了。” 容玉笑的有些勉强,温知渝却单刀直入“说吧,大公主,冀州,你打算如何?” 容玉几乎能看出来,温知渝眼底对她的期待,可偏偏,容玉无法回应。 “温姑娘,抱歉。” …… 她们说了什么,容玉已经听不清楚了,只知道她和温知渝吵了一架。 “我知温姑娘是菩萨,可现在,没有人能去当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容玉看着温知渝“或许我这话不好听,可事实就是如此。” 容玉看着温知渝“在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人命才金贵,可若是出了这京城,那些人还不如京城的一条狗。” 温知渝看着容玉,她合该想到的,容玉和她的想法有着天差地别,她也不该轻易对容玉交付信任,可当她真的听到容玉说的话,温知渝有些茫然,她觉得如今的皇帝不好,所以去帮另外一个人抢那个位置,真的有意义吗? 容玉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太过了些,只是她如今心中装着的事情太多,压力太大,一时之间也是口不择言。 “那公主以为呢?” “如今的冀州,谁都救不了。”容玉看着温知渝面色缓和了些,也平缓了语气,试图和温知渝略过冀州之事。 温知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容玉坐在温知渝对面“温姑娘,我也无计可施,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走到现在有多难,如今谢氏是惊弓之鸟,随时都会出手置我于死地。” “那我又为何要帮你呢?”温知渝突然开口,打算了容玉的话。 “什么?” “既然如此,什么都无法改变,我又为何要帮公主殿下呢?我做了什么,帮了谁,又有什么意义呢?” 容玉声音有些抖“温知渝,你这是什么意思?” “招月,送客。” 容玉是被赶出来的,看着面前紧闭的府门,容玉只觉得疲惫不堪“回去吧。” 第255章 温知渝一向明白如何遮掩自己的情绪,至少在外人面前如此。 温府的人只知道昨日姑娘昏睡了一天,今日早上起来便一切如故了。 “今日中秋,家离着不远的就都回去吧,去管家那将这个月的月钱预支了。”这是温知渝提前吩咐过的,早上的时候又叮嘱了一次。 “姑娘放心,已经安顿下去了。”招月倒茶“桂花茶,正适合中秋时节。” 温知渝喝了一口,满是桂花香,花香倒是将茶香都遮掩了去,招月正让人在院子里摆东西。 “祭月的东西可不能少了,姑娘,少爷的也要一起备上吗?” “你不是清楚,他那个宅子平日冷清的就和没住人一样,明摆着今日是要过来的。” 温知渝拿着礼单,中秋的时候,她只往认得的人府上送了一盒自己做的月饼,不过她认得的,还真没什么平常身份的,这回礼的价格,可是远远高于那一盒月饼了。 “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我在京城这么得脸了。”温知渝看着手中的礼单,虽然没看东西,但一扫过那长长的名字就知道这东西多贵重了。 “除却公主和皇子之外,咱送去的月饼也都是裴司徒那样人家的,这回礼自然不会轻。” 这京城中送礼,送的就是人情世故,送好了可以一步登天,送的不好,许是别人就记着你了,招月也清楚一二。 “等等,咱们府上送过去的礼,写了谁的名字?”温知渝合上礼单,看着招月。 “少爷果然猜对了,姑娘要等上些时候才会问这事呢。”招月笑了,这世上,连她也觉得对姑娘不是很了解,姑娘好像和谁之间都隔着一层浅浅的雾。 可只有少爷,好像能预知所有和姑娘有关的事情,所以她才觉得,少爷有些时候根本就是迎难而上,明知道姑娘的想法,却偏偏要迫着姑娘顺着他。 “少爷又添了些礼,写了您和少爷的名字送过去的。” “怪不得,我说呢,这可算不得礼尚往来,那这礼?” “少爷说他用不着,让直接送姑娘这来。”幸好温府人少,那些空房子也没人住,全当是仓库了。 “那就收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着了。”温知渝喝着桂花茶“我那月饼也很值钱的,物以稀为贵嘛。” 萧霁用早食的时候就来了,穿着一身银朱色常服,就连腰带都选了稍深的丹蔻色,用银冠束起了一部分长发,剩下的落在肩上,俊美近乎妖冶的面容半点都不曾遮掩,温知渝乍一瞧,还当这人孔雀开屏了呢。 “今日是中秋吧,怎么穿的这样喜庆?”温知渝今日的衣裳也是招月提前准备好的栀子色大袖衫,衣裳的袖口和裙尾都用银线绣着飘落的桂花。 “如今阿姐还是姑娘家呢,傍晚的时候,姑娘都会出去走月亮,燃花灯,而在大胤,不少登徒子都趁着这个时候给一见钟情的姑娘表明心意,我不得去看着阿姐些吗?” 温知渝吃了一块桂花糕,这中秋,是要把人都熏成桂花味的吗? “我这年纪,已经算不得姑娘了,只是没成亲而已。” 大胤十八岁的姑娘,早早就要成亲了,故此外面的那些姑娘,实则都是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容,而温知渝这年纪,实在是寻不到稚气来。 “阿姐难道不知吗?没长大的孩子对男人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就要阿姐这样的才好。” 第256章 萧霁说着,顺手接住了温知渝扔过去的茶杯,温知渝瞥了一眼萧霁,“你和那些登徒子有什么区别?小心你这身衣裳,不想要了?” “自然要,好歹也要熬过今晚才行。” 温知渝看着丫鬟小厮行色匆匆的布置院子,萧霁也是,非要扯着她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说起来,裴家那边我也送了礼,怎么没见着回礼?”温知渝烦不胜烦,一句话将萧霁要说的闲话堵回去了。 “是吗?那只能说,裴司徒可太不懂礼了。”萧霁将手中的茶杯轻轻一扣,他如今几乎是习惯性的,在温知渝面前露出那一副无辜的神色。 即便是温知渝也不能不承认,容貌的确是一个大杀器,小说世界中只要是足够特别的人,好似就不会长相平平。 “你应该知道,裴云辙和我也不过见过几面而已,那位裴小少爷就是个孩子心性,无论是见色起意,还是心血来潮,不过是几日的事情。” 温知渝看着萧霁“就是因为你在其中掺和,他才会憋着一股劲。” 可那两样,萧霁都不能接受,温知渝迟钝,萧霁不是第一天知道,裴云辙地区没有出现在温知渝面前,可却隐匿在暗处,防不胜防。 没有人比萧霁更清楚了,因为那是萧霁惯用的手段,所以他才讨厌啊。 “少年心性,得不到的,自然就是最好的,亦或者觉得情爱至上?”温知渝见着眼前的篮子,里面放着一大把飘香的桂花“你又不是不知,还非扯着他。” 温知渝折了一串桂花,看着坐在旁边,不断往她身边凑的萧霁,然后簪在了萧霁耳边。 萧霁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一蜷,却没有动,只是顺从的让温知渝给他簪花。 “别闹腾了,我有时候都觉得你是不是太闲了,裴云辙还做什么了?” “倒也没什么,也就是被二公主引诱,险些和二公主联手罢了,那个时候,容黛瞧不上谢家给她找的驸马。” 萧霁指着自己,轻轻在瘦削的脸颊上戳了一下“然后我们两人,各归一人。” 温知渝又折了一把桂花“怪不得,秋猎的事情这么顺利,你又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一把是吗?” “虽然我觉得那些手段并不入流,可我也清楚,蛇有七寸,阿姐在某些时候心软天真,难免会入局。”萧霁敛起笑意的时候,透着一点阴狠的凶像。 “所以,不如一箭三雕,让我先下手为强,不好吗?”萧霁盯着温知渝的时候,眼神更凶。 温知渝视而不见,只是将一捧桂花放在早已经准备好的花篮中,“然后呢?如今二公主的婚事,是不是要陛下定夺了?” “反正谢家是做不了主了。”萧霁其实也是学来一点的,那种温知渝所带着的天真,天真又残忍。 “那裴云辙呢?容黛如此下场,你不可能放过裴小少爷吧。” “裴司徒请了家法,打了他二十杖,阿姐,裴家再是宠他,也不会让他带着整个裴家去冒险,因为容黛,就是我在杀鸡儆猴啊。” 温知渝抿抿唇,萧霁颇为不满“阿姐便是什么都不做,都有人见色起意,阿姐做了什么,那便是风月难忘了。” 温知渝起身“往后我不问,你也不必说这事了,午食用什么?晚上要祭月,中午就少吃一些吧。” 萧霁看着,那衣裳是他提前备下的,见着那布料的时候,就觉得配他阿姐,如今穿在身上,的确衬温知渝。 这大袖衫,袖子宽大,裙摆亦然,可这衣裙的布料轻巧,行走的时候,裙摆总是随风飘逸,好看的紧。 萧霁偶尔也想着,他是不是该去学个女红,说不定他也天赋异禀呢,他阿姐女红不好,可嫁衣,总该亲手绣才好。 温知渝回身看他“今日容玉又送了礼,说是宫中有家宴,改日来和我道歉。” “这大公主倒是能屈能伸。”萧霁嗤笑一声,他还想着挑拨离间一下,谁知道,那位扭头就来道歉了。 “算了,那就改日再说吧。”温知渝也没打算问萧霁,或许,她该去见一见容琛。 宫宴啊,萧霁看着温知渝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上,长长呼出一口气,他进宫述职的时候,不知那位陛下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提起温知渝来。 那皇宫,以及宫中的人,果然是让人生厌。 第257章 护城河边燃花灯的人不少,萧霁和温知渝来的时候,灯剩下的已经不多了。 萧霁挑了两个,拿过毛笔开始写,温知渝看着那一盏小小的灯,实际上是写不了几个字的。 况且这繁体字,温知渝也是学了不少时日,虽然写的还能看,但却写不了小字。 温知渝旁边有几个嘻嘻哈哈的小姑娘,几个人笑闹着,打趣说要写心上人的名字,便能和心上人白头偕老。 温知渝将那一盏花草纸灯放在一旁,拿起笔开始写她的愿望,旁边在写名字的小姑娘放毛笔的时候正巧和温知渝撞上。 那姑娘看着温知渝一怔,握紧手中的扇子,脸上一红,羞笑一声转身匆匆离开了。 温知渝垂眸看灯,周围的烛火有些晃眼,温知渝也不去看那些灯火,那几个小姑娘偷偷去看站在一簇簇灯火中的人。 温知渝今日穿着的衣裳又和灯火融在一处,偶尔有人目光扫过去,便落在了温知渝身上。 “那是谁家的姐姐啊?”刚才泡走的姑娘还没有走远,去问自己身边的闺蜜“好像从未见过。” “不知道,是没见过。”她们如今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可说到底,年纪还是小的,见着了好看的姐姐,也觉得喜欢。 几个小姑娘盯着温知渝叽叽喳喳的说话,直到见着那姐姐身边站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原是有夫婿的啊?” “也是,那姐姐那样好看,怎么会没有夫婿呢?快走吧,前面有卖圆子的呢。” 几个小姑娘匆匆离去了,萧霁耳尖一动,看着温知渝“刚才那几个小姑娘在看阿姐。” 温知渝去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瞧着阿姐,竟将自己瞧害羞了,就匆匆离去了。”萧霁看着温知渝抱着的灯,“阿姐许了什么愿?” “哪有这样问的?说出来就不灵了。”温知渝去找老板点灯,和萧霁一起放了。 “我早就是试过了,阿姐,上天是不会满足凡人所愿的,但凡人自己却可以。” 萧霁沉思良久,也只是在灯上写了温知渝的名字,不管是自己所求,还是求上天垂怜。 “我知道,所以我所求的,也是凡人所做不到的事情,至于其他的。” 温知渝看着萧霁,拨弄了一下萧霁的长发,不知什么时候,头发上落了一层黑灰色的纸屑。 “至于我想做的事情,做到了自然好,做不到的话,那就不择手段的去做,比如冀州的事情。” 萧霁看着那远去的灯,那他倒是好奇,阿姐还有何愿望。 温知渝送往天上的愿望很简单,回家,至于添上萧霁的名字是为了什么,连温知渝自己都没有想清楚。 温知渝穿着披风,不好吃东西,旁边的萧霁买了喂给她,萧霁觉得自己好像在喂一只矜贵的猫儿,恨不得将周围所有的吃食都买一遍。 还是温知渝按住了他的手臂“行了,回去还要祭月呢,不吃了。” 大胤的食物倒是不少,可街边做的到底是粗糙,就是肚子里填满了,明日也要不舒服的。 温知渝和萧霁往家里走,温知渝的灯落在萧霁手中,她知道,这个人会好好收着那盏灯的。 “侯府今日没人来吗?” 温知渝看着萧霁,萧霁的影子落在温知渝脚下,说是中秋夜里合该是踏月归,温知渝没踩着月色,竟踩着萧霁的影子了。 “没有,老狐狸知道我不会回去,更何况,如今侯府正在逐渐和我分开。” “你是世子。” “是,可阿姐,你看多少人还记着我是个世子,他们都只叫我萧大人。” “萧景阳聪明,他当初就是为了让我给侯府挡灾的不是?所以,阿姐还要将我推往侯府吗?” “你怪我啊?”温知渝没去看萧霁,只是去看那月亮,无污染世界的月亮都尤其好看。 “阿霁不敢,我只是不想让阿姐总想着侯府。” “你那个时候孤身一人,无论侯府要做什么,侯爷都会放权给你,整个侯府都会帮你。”温知渝说的有些漫不经心,她如今已经不打算和萧霁说这些久远的事了。 他们两个人的事说起来,还真说不好到底是谁的错,温知渝愧疚是真的,但她也觉得,自己没对不住过萧霁。 “况且,你可是萧霁啊,我还能不知到了你手中的,往后就算你的了,侯府还能收回去?” 其实,萧霁如今和侯府还是一家的,只是因为萧霁这个人在京城之中混的十分圆滑,像是在混日子一般,却又谁都不敢动。 “这倒是,阿姐,我在撒娇呢,阿姐就不能疼疼我?” 两人已经进了温府,招月带着烟柳和翠柳过来,正巧听着了萧霁这句话,三人都是没成亲的,虽然平日对这些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但听着之后还是停下脚步,看上去有些踌躇的样子。 “别给我撒娇,阿霁忘了?你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撒娇不可爱。”温知渝颇为无情的将萧霁靠近的脸推过去。 他们两人,做炒菜麻烦,这个时候正好吃锅子,剁椒往锅里一扔,辣味刺鼻,萧霁不着痕迹的皱皱眉,却还是拿着筷子吃了。 反正,他阿姐就喜欢看着他失了镇定和面子的样子,不过是逗阿姐开心罢了。 “冀州一事,阿姐打算怎么不择手段?”温知渝吃着豆腐,豆腐浸了汤汁,吃进嘴里便只觉得烫,听着萧霁和她说冀州,一时倒没反应过来。 “没有人去,我自会逼着人去的,不过,我还是想要有人亲自去。” “若是其他皇子愿意去,阿姐还会站容玉吗?”萧霁这话问的随意,可只有他知道,他在逐步试探那个东西的底线,也是阿姐的底线。 “不知道。”温知渝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难得吃的高兴,这个人又很没眼色的打搅她。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第258章 容玉不会被温知渝轻易说服,可中秋宫宴,却让容玉看清楚了一件事。 “母后曾说,父皇之所以能结束乱世,建朝大胤,是因为他心有万民,可如今,母后说的也不全然是对的。” 容玉想起昨日的中秋宴“我提前冀州,原本的确是为了温姑娘,如今我和皇兄并非没有能拉拢的人,不过兄长也说,如你这般的谋士,可遇不可求。” 容玉呼吸重了一些,“所以,我想提一下冀州,其实这事,本该是户部去做的,父皇有意让谢家自己解决,不过是想要在谢家的罪行上再添上一笔。” 分明喝的只是白水,可容玉却好像醉了,言语之间都是自暴自弃的绝望之感。 “帝王心术,我并非不理解,可我只想让父皇瞧一瞧冀州百姓,母后教导我的事情,我早就记不清了,可我母后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父皇是不是忘了?” 比起宣武帝在容玉说起冀州之事的时候,那一声不轻不重的扫兴,容玉更在意,她的父皇对她母后全然的无视和遗忘。 “若是我母后知道,定然会失望的。” 温知渝想起那个被她藏起来的木盒子,以及那位先皇后的遗书,不置可否,怎么会不失望呢?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改变这个世界,最后却是被自己最亲密的人杀死,为了所谓的皇权,所以她能抛下自己的孩子,义无反顾的离开这里。 “所以,温姑娘放心,冀州,我会去的,只是说服我皇兄可能有些麻烦,给我三日时间,我会让温姑娘满意的。” 容玉离开温府的时候,虽然有些疲惫,却又好像放下了个大包袱。 直到公主府的马车离开,萧霁才走到温知渝身后“看来这位公主,在阿姐心中也并非全然没有希望是不是?” “嗯,所以我选她。” 萧霁笑容一僵,阿姐这是在敲打他吗? “冀州如今总算是有了一线希望,阿姐也能放心了。”萧霁勾着温知渝的发尾“不过那位大皇子可不是这位天真的公主,阿姐想怎么说服他?” “我自有我的办法,其实,大皇子是最好说服的一个人,只是需要一样东西。”温知渝反手抽出萧霁的扇子“真相。” 温知渝起身,让招月给自己准备了薄披风,“赶早不如赶巧,走吧,陪我走一趟大皇子府。” 萧霁有些意外的看着温知渝“阿姐难得会让我陪着。” 温知渝抬手拢了拢萧霁的衣领子“既然防不胜防,还不如直接让你看着听着,反正事关我,你不会告密的,对吗?阿霁。” 萧霁握住温知渝的手腕,几乎是喜上眉梢了“想不到竟有一日,能等到阿姐恃宠而骄。” “我怎么不会?阿霁,你秘密太多,等到你什么时候没有秘密了,我们才能坦诚相待。” 萧霁和温知渝一起拜访了大皇子府,这个消息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不过也只是多了几个人盯着,并未太多人探听。 秋猎之后,皇长孙又好像被遗忘了一般,更何况,如今陛下禁足了三皇子,原本交代给三皇子的事,也尽数给了四皇子,包括赏赐。 一时之间,四皇子风头无量,而四皇子身后的李家也比谢家要低调得多。 “李家倒是比谢家聪明。” “谢氏风头无量,怎么可能有笨人,不过是因为太过顺风顺水,帝王的偏爱,的确会让人昏了头。”萧霁仔细想了想,若非不是他,四皇子和李家,也未必会输啊。 第259章 可惜了,上辈子有他搅局,这辈子他不玩了,却又冒出阿姐来。 这大胤和这容氏皇朝,果真是和他“有缘”。 容琛如今已经开始卧病在床了,连孩子也好些时日没见着了,唯恐那孩子过了自己的病气。 吴氏日日哭,抱着孩子哭,见了容琛也哭,弄得自己身子也愈发不好了。 容琛听着温知渝和萧霁来了,还是喝了药强撑着起身去书房里见人了。 “温姑娘怎么来了?” 容琛见着萧霁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抿抿唇,很好的藏起自己一闪而过的讶异。 “萧大人怎么来了?” “殿下放心,他今日只是来做我的护卫,我今日来和殿下说的话,很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他来护我。” “杀身之祸?” “嗯,不止是我,殿下也会遭此横祸。”温知渝看着容琛有些犹疑,她这话说了,该不会让这位殿下直接就心悸而亡吧。 “我要说的,是陛下和先皇后的事,是先皇后的冤屈,大皇子,你可以决定,听还是不听。” 朝代更迭之间,必生乱世,这是历史的惯例,同时,也必然会有结束乱世的人。 容氏,容暄,便是那个人。 可当初容氏揭竿而起,说服各大世家,除此之外,还要兵权,那个时候盘踞江北的,并非如今的吴氏,而是姜氏,先皇后姜桐的母家。 姜氏有女,容貌妍丽,文武双全,聪敏异常,姜氏的掌上明珠。 容氏容暄,与之一见钟情,求娶。 姜氏便成了容暄的一把枪,所向披靡。 可狡兔死,走狗烹,姜桐说,女子也能挡半边天,容暄那个时候只说赞同她的想法,军中甚至有了女将。 可容家事成了,容暄登基了。 大胤将将建朝的时候,容暄地位不稳,世家女子进宫,姜桐和容暄的感情便淡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容暄情浓之时许给姜桐的,容暄失约,姜桐那时只是失望,然后试图开始搞事业,可随之而来的,是帝王的猜忌。 “前朝残存的史书上,曾有女子夺权。”温知渝说的慢,好像在说一个漫长且忧伤的故事,只是听故事的人更加悲伤。 容琛面色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坐在椅子上也是摇摇欲坠的模样,温知渝看着他“殿下,接下来的故事可能会更糟,您需要休息一下吗?” “不必,温姑娘,此事,我并非毫无察觉,只是依然存着侥幸,如今,不过是打破了我那一点侥幸罢了。” 容琛说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悲痛,愤怒,支撑着如今的容琛。 “好,功高盖主者,从来都是帝王所不容的,她是皇后,是功臣,也是皇长子的母亲,这世上,她成了最尊贵的那个人,甚至比您的父皇更得民心。” “所以,我的父皇容不下她了。” “是。”温知渝点点头,她顿了顿,打算等容琛平复一下情绪再说下去。 “若我是先皇后,还不如直接夺权,先皇后想做的事情,她当上了皇后,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萧霁带笑的声音响起“将自己所希求之事寄予在其他人身上,本就不可信。” 温知渝瞪他“你给我闭嘴。” “阿姐,我又没说错。” 温知渝怕这样下去,容琛今日会被萧霁气死,干脆自己说了下去。 “先皇后的确是这样想的,她很清醒,她和陛下的确有感情,但在知道陛下的疑心之后,她是打算谋朝篡位的,女帝,她也不是做不了。” 容琛露出几分怀念来“我母后,的确是那样的女子。” “不过,她被人出卖了,所以陛下先下手为强了,或许一开始没想杀她,可她太傲,她活不了。” “我母后,是被谁出卖的?”容琛心中闪过一个身影。 “在先皇后去世之前,当今皇贵妃,连贵妃都不是,这后宫之中,最不缺世家女。” 容琛想笑,可一张口,却是激烈的咳嗽,几乎要将心肺咳出血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温知渝看着容琛,她曾问过容玉,在他们兄妹还住在宫中的时候,那位皇贵妃对他们兄妹多有照拂。 如今细想,也不知是愧疚还是在赎罪。 “先皇后逝世,陛下和皇贵妃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这对他们来说,或许就是一场交易。” 容辰坐在椅子上,闻言笑了,笑容是从胸腔中发出的,这位皇子如今薄薄的一片,几乎要碎了。 “是啊,这交易真不错,他们都得到了想要的,只有我的母后成了他们的踏脚石。” 温知渝点点头“先皇后去世之后,姜氏便没了。” “什么叫没了?我和阿玉同外祖家并不十分熟悉。” 温知渝看着容琛,竟生出一丝难言的悲悯“因为姜氏留着,你这个大皇子便不能活,因为姜桐死在了陛下手中。” “所以,姜家得用整个姜家来换你和容玉的性命,你的毒,是姜家给你下的,为了让你活下去,只是没想到,给你下毒的人太多,殿下还是没躲过去。” “这样啊,那姜氏,如今如何?” 温知渝摇头“我不知道,先皇后不曾说,或许隐姓埋名的活着,或者已经成为陛下的刀下鬼了。” “要知道情况,恐怕得去一趟江北,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我给大皇子三天,您可以平稳一下自己的心绪。” 温知渝说着就要拽着听得津津有味的萧霁离开。 “父皇,皇贵妃,都不可信,那温姑娘,你可信吗?”容琛死死的盯着温知渝,这个眼神,对萧霁来说,已经算得上冒犯了。 “先皇后将这件事托付给我,个中缘由,我无法和殿下细说,只能说,这个世上,我与她最是有缘。” 第260章 大胤建朝之后,第一次镇压的民乱,是江淮民乱,那个时候,江北和淮北合并称之为江淮,是姜氏所属。 姜氏销声匿迹之后,方才有了如今的江北和淮北,这件事在大胤地理志上被悄然抹去了,但元后姜桐逝世的时间并没有漫长到抹去所有痕迹。 容琛或许早有猜测,可这事,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了,人总归是趋利避害的,所以他选择忽视,可如今,终于是忽视不得了。 “烦请温姑娘不要将此事告知容玉。” 温知渝的手都已经放在门上了,闻言回头去看容琛,萧霁替温知渝开了口。 “这倒是让人意外,我当大皇子会尽情利用这件事呢,毕竟公主都被逼到这份上了。” “我会告诉阿玉的,但不是现在。”容琛看着温知渝,虽然不知为何她会帮容玉,但只要她站在容玉身后就好。 “父皇对阿玉很好,母后却已经逝世多年了,温姑娘,我要保证这件事在恰当的时候被阿玉知道。” “我只是来告诉殿下,至于何时同公主说,那就是殿下的事了。”温知渝带着萧霁推门而出,这王府几乎都要被药味给腌入味了。 药草的味道淡了便含着浅浅的草香,可太浓郁,便都是苦涩的味道了。 “走吧。”温知渝觉得这味道几乎都浸透衣服了,萧霁也不喜欢这味道,但凡有这味道,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大皇子不是最在意自己妹妹吗?怎么人之将死,倒是狠心起来了,阿姐,你说人到了这个时候,是不是都尤其狠心啊?” 或许吧,这位大皇子所思所想,温知渝自然也能想到,只先皇后一个人的冤死是不够的,他要自己的性命也成为其中一环,他要容玉义无反顾的走上那一条不归路。 “若是他能活下去的话,他不会如此。” 萧霁满不在乎的勾唇“是吗?不过,阿姐,你好像并未谈论冀州啊?不是要说服这位殿下让公主去冀州赈灾吗?” “已经说了,我告诉他这件事,冀州便是我索要的报酬,说起来,我也算是摆了公主一道。” 客人走了,但王爷却一个人在书房待了许久,府医曾说过,王爷如今再也不能殚精竭虑了,管家硬着头皮去敲门。 “王爷,您该喝药了。” “三皇子近来如何了?”容琛现在,莫名就想知晓容辰如今到底是何光景。 王府的管家也是旧人,平日这王府上上下下,哪一样都得管家过目才好。 “前日来人说了,陛下让三皇子入了宗正寺,不过皇后那边打点的清楚,三皇子没受罪,且夫子也照旧过去教导的。” 容琛点点头“我知道了,把药端来吧。” 无论如何,陛下不曾废后,三皇子便是捅出天大的篓子来,也自有皇后帮忙,不是吗? 有了娘,自然是不一样的。 容琛端着药碗一饮而尽,他们这种没娘的孩子,自然就要自己想办法活下去了。 容玉那边还思谋着自己怎么说服皇兄,她知道如今她和皇兄的境遇不好,可她又觉得,若是她和皇兄也如她的父皇,她的兄弟一般,那她母后当初说的那些,做的那些,未免太可悲了些。 可容玉还没想清楚,容琛却轻易的松口了。 “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容琛看着站在他面前,忐忑不安的妹妹。 “皇兄?” “阿玉,去做你想做,而且做了不会后悔的事。” 第261章 “好,那父皇那边呢?”容玉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带上了些彷徨,容琛开始看到他从前没有看出来的东西。 容玉进入朝堂,本该是很好的事情,可容琛却突然发现,进入朝堂之后,容玉对他们的父皇越发的,疏离了。 “父皇那边,哥帮你。” 容玉去看了看自己的小侄儿,什么时候,兄长竟然会自称哥了,倒是母后还在的时候,他们才会用这样的称呼吧。 容玉抱着小侄儿,她嫂嫂看着精气神好了些,让容玉忍不住生出一点奢望来了。 “嫂嫂,我让人去寻神医好不好?或者送你去药王谷,你难道不想看着平安长大吗?” 如今当了娘,自然最在意自己的孩子,谁也不能例外,可吴氏看着容玉,却只是淡然的摇头“阿玉,我早就知道了,我和王爷走了,或许平安才能长大,即便会很难。” “我可以的,嫂嫂,你信我,我可以寻到万全之策的。” “阿玉,你也已经很难了,有些事啊,我们得认命,说起来,也是我和你哥对不住你,你一个不曾嫁娶的姑娘,我们却要让你养大平安。” “嫂嫂浑说什么呢。” 容玉匆匆离开了,吴氏抱着孩子,心中微微一酸。 “王妃,您?” “我如今唯一庆幸的,便是容玉重情重义,将来定然会护着平安的。” 王妃身边的奶嬷嬷心疼的看着她,王妃本不用死的,谁都知道,可陛下给了小主子恩宠,王爷和王妃护不住,便只能示弱了。 可总不能真的让他们王妃赴死吧。 “再等等吧,再等等。”吴氏抱紧手中的孩子,或许,真的会有转机。 中秋之后,容琛拖着病体递了入宫的折子,当天就被一顶软轿接入宫了。 “父皇。” 宣武帝是在宫中的道观见的容琛,宣武帝让人拿出一瓶丹药来,用的掐丝玉瓶,“这是善渊国师亲手所制的,你带回去,每日一粒。” “儿臣多谢父皇厚爱。”容琛很是感激的模样,善渊国师一个月只炼丹一次,只供给帝王。 “你身子不好,不好好在府上养病,怎么还往宫里来?”宣武帝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善渊国师近日夜观天象,说他有一机缘。 “父皇,儿臣此来,是想和您说说平安。” “乾儿?乾儿怎么了?孩子长大了吧。” “是,父皇,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吧。”如今对容琛,宣武帝总是纵容的,容琛笑了笑,虽然面色苍白,可那明朗的笑,却像极了元后。 “儿臣想托孤。” 若是其他人在帝王面前说这话,宣武帝一定会起疑心,可就如容琛的底线一样,他心知肚明,帝王一定会给一个将死的皇子最大的宽容和忍让。 “阿琛,你不必如此,你是朕的皇长子,朕已经张贴出去了,只要能救你,朕可以许他一个愿。” “父皇厚爱,儿臣明白,可父皇,儿臣总是要提前做好打算的。” “说吧。” 容琛所能托付的,也只一个容玉,可容玉,宣武帝捻着手中的玉石。 “御医说你思虑过多,你倒真是,生怕朕护不住那孩子是不是?” “父皇是大胤的皇帝,心中装着万民,父皇,儿臣直言,那孩子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不可知的。” “混账话,那是朕的皇长孙,朕让他活着,他一定会好好活着。”宣武帝面色阴沉了下去。 容琛作势要跪,宣武帝看着他跪下,容琛看着自己的父皇,“可父皇,儿臣马上就要死了,谁也救不了。” 宣武帝用力一握,玉石圆滑,陛下要的,自然不敢有棱角,只在掌心重重的压了过去。 帝王心冷,元后走了,帝王便最爱她,如今,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是最得帝心的,更何况,这儿子怕是要死在他面前了,他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容琛了。 “你打算如何?” “儿臣斗胆,父皇,儿臣愿以性命相助,让容玉亲自了结谢氏,解父皇后顾之忧。” “谢家如今根深蒂固,需得徐徐图之,你何必着急?” “儿臣等不住了,而容玉也得长大,父皇,咱们不能护容玉一辈子。”容琛看着宣武帝“父皇,若是容玉做不到,她如何能护着平安?她连自己都护不住。” 宣武帝沉默的看着自己儿子,直到跪在那里的容琛冷汗直流,险些要晕过去的时候,宣武帝才开了口“朕会好好想的,你先去吧。” 容琛又被一顶软轿抬回去了,他在脑海中回想了今日所说的话,确定自己没了遗漏,他知道自己父皇想要什么,一点野心,一点私心,一点愚蠢,以及要顺着帝王的心意,这事便成了七八成。 容琛知道,他父皇会让容玉去冀州的,因为这是最好的机会,更何况,他主动增加了筹码,为何不应呢? 容琛回到王府就又病了一场,宣武帝赏赐了些温补的药材,都是上好的药材,让高公公亲自送来,还带了一句话。 “陛下让殿下好生将养着,您是大胤的皇子,没道理为了个臣子铺路啊,殿下可得好好活着才是。” 容琛送走了高公公,知道父皇这是同意了,而且暂时不用他死,若是几日前,他心底或许还能掀起一点涟漪来。 如今,容琛摸了摸自己绷直僵硬的嘴角,他只觉得好笑,帝王的恩宠,从来都是信不得的。 否则,他娘就不会死了。 容琛闭上眼,他年年都祭拜母后,王府也存着元后的画像,可到底不比活着的人。 容琛竟也记不清元后的长相了。 第262章 冀州之事,不宜宣扬,若是让容玉大张旗鼓的前往冀州,或许还没到冀州,容玉就会殒命于半路。 “此去,路途遥远,事更是麻烦,甚至你即便解决了冀州之事,也不过是让谢氏记恨,父皇未必能帮你,你明白吗?如此,你还要去吗?” “于公,为父皇分忧,那是儿臣的本分,父皇有诸多不易,我所能做的,实在是微不足道,于私,父皇,我不是大方之人,儿臣有所求。” 宣武帝扶起容玉“你啊,这性子当真是随了你母后,阿玉,父皇要你活着,且要好好活着,父皇不能再失去你了。” “父皇放心,为了您,我也一定会活着回来。”容玉看着眼前的宣武帝,轻轻眨了眨眼。 容玉从宫中离开的时候,手中捧着尚方宝剑和一块令牌,能让她在谢氏所在的冀州行便宜之权。 容玉将剑和令牌往桌子上一放,松了一口气“我会尽力而为的。” “冀州如今情况复杂,民乱不曾平,而且冀州的官员,也应该都听命于谢家,谢氏有大儒引导天下文人,公主稍有不慎,便会被谢氏抓住把柄,您打算如何挡住那悠悠众口?如此境遇,公主可想好去了之后该做些什么?” 随着温知渝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容玉脸色也慢慢灰败下来了,眉眼沉沉的压下去了。 她不知道,也没想好,如今被温知渝一说,她竟然觉得,这好像是一个死局。 容玉看着温知渝“那,我该怎么办?” 温知渝也很为难“我如今不知那边的情况,你让我说,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温知渝敲着茶杯,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温姑娘,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我能去吗?”温知渝反问容玉“我若是敢踏出京城一步,恐怕不止我,连公主都去不成了。” 赤影曾和容玉说过,温知渝身边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只那一个宅子,围着监视她的人,不比公主府的人少。 容玉踏入这个院子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进入了一个华丽的囚笼。 “那我,该怎么做啊?” “我会查一下冀州的消息,等你到冀州之前,总会有一条能走的路。”温知渝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十分不地道,她硬逼着容玉接下冀州这烂摊子,最后这事却只能压在容玉身上,倒显得温知渝伪善了。 “公主打算何时走?” “越快越好,我府上已经在准备了,明日一大早就走,我不可能带着太多人去,父皇给我的皇城军亲卫跟在身后,我带着五十人轻装简行,先走。” “五十人?” “嗯,皇兄和我说过,这些人都是可信的。”容玉吃着桌子上的果脯。 那应该就是风雨楼借调出来的人了,容琛虽然给了温知渝一些权力,但她从未借用过风雨楼的势力。 “既然大殿下都这么说了,公主放心用就是,只要公主记着,先保全自身。” 容玉咬了一口切好的果子,“温姑娘觉得,谢氏能以笔做刀,我是不是也可以?” “什么?” “冀州,我可以去救,但温姑娘,我总不能真的只做这一件事吧,天下文人,我也想要。” 舆论,民间的舆论自然可以镇压,可文人却不行,不说朝堂,即便是当今陛下也无法挡住文人的口诛笔伐。 朝中皇子也会对大儒恭敬有加,更有拜师的,当今的宣武帝还未称帝之前,便曾拜大儒为师,得文人所向。 温知渝点头“这是应该的,别人不做的事,让公主去做,自该有些好处的,读书是为了做官,从商是为了赚钱,否则,这天下何人去做事呢?” 容玉在温府也没坐多少时间,她明日一大早就走,今日要见的人,可不只是温知渝。 温知渝送走了容玉,开始翻看传到她手中的消息,温知渝手中的不乏皇城司的消息,她曾问过萧霁,这算不算假公济私。 萧霁倒是堂而皇之的多“怎的不算?可我乐意。” 温知渝将冀州所有的消息都翻出来了,这些消息,一部分是她看过的,一部分是比较特殊的,温知渝原本没要,是不想让萧霁因她惹上麻烦。 但现在她急需这些消息,否则容玉过去了那边,就是两眼摸黑。 萧霁过来的时候,温知渝面前的桌子上铺着很大一张纸,上面乱七八糟的写满了东西。 人名,地名,还有商铺的名字,乍一看上去,眼花缭乱的,萧霁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给大公主的?”萧霁终于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那是冀州的官员。 “嗯,她要走了,我不能跟着去,其他的地方,总得帮着她一些吧。”温知渝头都没抬。 萧霁手臂撑在桌子上,带着愉悦的笑“我还以为阿姐会和容玉一起去冀州呢。” 温知渝终于抬头去看萧霁了,“我的确想去。” 萧霁扬起的笑容僵住了,温知渝低头“你会让我去吗?” “不会。”萧霁轻轻呼出一口气去,看着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阿姐,我做不到。” 此去冀州,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然后再回京,至少也要三个月,年前都不一定能回来,而萧霁,只要担着皇城司指挥使的位置,没有陛下的旨意,他就绝不能离开京城。 “那不就行了?所以我也没必要和你争论,争了又能如何?阿霁,你不会让我去的?” 萧霁听得出来温知渝的不愉,但他怎么都都可以惯着温知渝,唯独离开这件事,不行。 “阿姐,你想帮容玉,那我就帮你,但唯独离开京城这件事不行,你待在我身边,我才能护着你。”萧霁这话说的干巴,温知渝抽空应了一声。 “我早就猜到了,所以何必还要闹一场呢?我没那么不懂事。” “是,阿姐很乖。”若温知渝当真要去的话,萧霁一定会拦着她,他们自秋猎之后,好不容易缓和下来,亲昵一些的关系便会再度破裂。 所以,温知渝主动放弃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萧霁捏着茶杯“委屈阿姐了,今日晚上,我陪阿姐用晚食吧。” “随你。”温知渝扒拉着手中的消息,显得很不待见萧霁,萧霁这个时候来,本也只是想来探一下温知渝的心思,如今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我今日下午早些时候来。” 温知渝捏着毛笔,看着萧霁远去的背影,毛笔滴落了墨汁,无人得见温知渝神色莫名的样子。 萧霁傍晚来的早,温知渝还在书房忙,招月见着萧霁“少爷。” “阿姐还在忙?” “嗯,今日就没有得闲的时候,也不用人伺候。”招月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空掉的水壶。 “只喝茶,今日喝了好几壶茶了,还都是浓茶,说要让自己清醒些。”招月看了看时辰“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喝了,再喝,今晚就要睡不着觉了。” “备些果饮吧,我今晚陪着阿姐。” 第263章 萧霁错过了第二日的早朝,烟柳和翠柳寻来了府医,几针扎下去,人才醒过来。 萧霁看着手中的布料,一点点的握紧,心底滋生出阴暗的怒火来,面色愈发冷肃起来,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战战兢兢的模样。 “你们没有拦下人?” “温姑娘拿走了您的令牌,下面的人不敢拦。”翠柳垂着头,她在发现萧霁昏迷不醒,而温知渝不知所踪的时候,她连自己埋在什么地方都想好了。 “倒是周全。”萧霁在温府的时候,没人敢轻易来打搅,尤其是晚上,而他在温府昏睡,寻不到他的时候,他们自然是要听令行事了。 “如今人到哪去了?” “昨晚关城门前走的,如今想来已经离着京城很远了。” 萧霁若是要去追,自然也能追上,可他今日早朝没有去,恐怕已经引起陛下注意了,这个时候,他自然不能离京。 当真是他的阿姐,萧霁抬手捂住脸,然后闷闷的笑了,除了温知渝,这世上没多少人这样了解他了。 翠柳战战兢兢的递上来一张纸,“主子,这是姑娘留下的。” 那一张轻飘飘的纸落在萧霁面前。 “年前归,陪你过年,乖” 萧霁看着那张纸,他的阿姐竟然妄想用这个困住他,萧霁几乎将那张纸盯出火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午时了,宫中已经来人瞧过几次了,属下说大人病了。” “嗯,做的不错。”萧霁好像已经平静下来了,烟柳有些懵,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烟柳看到了,翠柳身子轻轻颤着,惊惧好像能从骨子中透出来,烟柳有些茫然,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 “阿姐让我乖,我难道还能不乖吗?”萧霁赤脚走在地上,径直过去推开房门,午时,日光正好。 可萧霁身后那一处,却怎么也照不到。 “阿姐,希望等我们再见的时候,你也能像如今的我一样乖。” 容玉没想到她会在离京的官道上见到温知渝,温知渝和招月穿着一身短打,牵着两匹马,站在路边对她挥手的时候,容玉险些以为自己做了梦。 “温?” 容玉停在温知渝身边,温知渝对着她点点头“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公主不介意再多一个人同行吧。” 容玉这一次既是轻装简行,连随行的马车都没有要,全都是骑马,她眼看着温知渝以一个笨拙的姿势骑到马背上,克制不住的问了一句。 “你真的会骑马?” “学过,一直都会的,虽然骑的不是很好,但紧要关头还是可以骑走的。” “可我记着,有人和我说,你不会骑马啊。” “他知道的话,会怀疑,会多想,觉得麻烦,干脆就没有告诉他。” 这个他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你同我去冀州,萧霁知道吗?”容玉可还记着,这个人昨日还无比自然的告诉她,她去不了冀州。 “现在自然是知道了,我一开始就打算要去的,只不过盯着的人太多了,不好明说,若是时间充裕,我倒是可以好好说服他,但不是事态紧急吗?所以只好出此下策了。” “说实话,这计划,实在是漏洞百出。”容玉听了温知渝这个简单至极的计划。 “萧霁竟然会被你轻易骗到?” “他信我,所以越简单越好,太复杂了,要做的事情太多,更容易起疑。”温知渝拉着马缰绳。 事实上,她如今对着萧霁,很多时候都会滋生出一点赌徒心理来,或许真的是萧霁太过纵容她了,所以,她总是笃信自己会赢。 第264章 就像这一次,她用那一个乖字,换取了萧霁放她去冀州,若是明日没追来,她应该就能平安到冀州去了。 相比于温知渝,容玉觉得,自己怕是会被轻易迁怒,但现在,容玉回身望去,京城已是遥不可及,而她又的确需要温知渝去冀州。 她将人完好无损的送回来就行了吧? “我们得先赶路三日,然后再走水路,这样快一些。”容玉和温知渝说了路程,点了十个人去护着温知渝。 “据说如今冀州山匪横行,我不能时刻同你一起,让人护着你一些,我也放心,免得萧大人到时候来找我拼命。” 容玉一行人说是轻装简行的赶路,那就真的一天有九个时辰都在马上,晚上的时候才能找地方休息。 这是第三天了,温知渝下马的时候,都是被人扶下来的,不过这样赶路,大家都算不得神采奕奕,全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 温知渝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想回去躺着。 “明日我们就能走水路了,从水路过去,再骑马一天就能进入冀州境内,水路,应该能歇一歇了。” 他们歇息的地方是一个小县城,城中的客栈也十分简陋,吃食自然也算不得精致,就连酒都是浑浊的烈酒。 容玉一杯浊酒下肚,人终于提起些精神来了,温知渝在旁边抹药,这几日骑马,大腿那一处都磨烂了。 “我从前从未觉得,冀州这样远。”容玉接过温知渝扔给她的药瓶。 “地理志上不是都写明了吗?” “书上看到的,和亲自经历的,可是两码事,比如眼前这地方,我自出生之后,就没有受过这委屈。” 容玉踏入这个县城之后,只觉得不舒服,这里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街上的行人也多是衣衫褴褛,神色麻木,见着他们之后,眼底也只剩下恐惧和害怕来。 “这便是世间常态,多看看,便习惯了。”温知渝在溪源县待过,对这样的县城倒比容玉更熟悉。 “我本以为,吃饱穿暖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容玉按住额头,她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担心冀州了。 “没有受灾的地方都是如此,你说,冀州会如何?” “去了就知道了,你之所以要去那里,不就是不想让事态变得更糟糕吗?” 温知渝满脸倦容,安慰了两句就去睡了,容玉和温知渝一间客房,容玉见着人睡着了,才打开萧霁的飞鸽传书看了。 这是容玉收到的第三封飞鸽传书了,全都来自萧霁,萧霁可谓是威逼利诱,试图让容玉将温知渝送回京城。 容玉刚开始的时候的确动摇了,可现在不一样了,冀州是她所遇到的,最大的一块踏板,处理好冀州之事,容玉所得到的,不是萧霁能给她的。 所以,温知渝,她暂时不能还回去。 容玉烧了传信,看得出来,萧霁无法前来,那她就只当看不到吧。 他们得走五日的水路,容玉从前坐过船,不过那都是游船,游船所在的水面更是波澜不惊,可他们赶路的,可不是游船啊,河面更是波涛汹涌,这就导致,从第一天上船开始,容玉就开始晕船。 “公主?”温知渝看着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眼的人,抬手轻轻碰了碰容玉。 “怎么了?” 容玉睁开眼,她这两日吐的腹中空无一物,这个时候睁开眼都觉得天旋地转。 “他们来问,说要不要改路线?”温知渝指着外面,容玉身边带着的人,自该以容玉为重。 “这是最快的路了,不必,我还能撑着。”容玉闭着眼和温知渝说话。 “嗯,我和船家聊了几句,说是越往那边走,越有可能遇到水盗,近日,这河上多出不少水盗来,专门打劫过往的大船。” “也是从冀州来的吗?” “嗯,那船家和我说,那边的百姓过不下去日子,老弱妇孺逃荒不成,青壮年就只能另谋出路,所以冀州之外,水盗,山匪横行,如今二皇子应该就是在镇压他们。” “他们说,你这几日都在船上闲逛,原来是在做这些啊。”容玉抬了抬眼皮。 “嗯,你便是穿着旧衣,那些百姓也看的出来你身份不凡,更何况是冀州的官员,所以只能旁敲侧击了。” 过了半晌,容玉才慢慢点头,“那你呢?说实话,你看上去可实在不像是平民百姓。” “的确,所以我直接给银子,看起来,这些船夫不是第一次被打听冀州的事情了。” “都是从京城来的吗?” “反正都是京城那边的口音,人都不多,相当一部分都只到了冀州附近,两三日就离开了。” 容玉撑起身“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很多人都在盯着冀州,那些世家心中都有一杆秤,等到谢氏控制不住冀州的颓势,他们才会站在陛下那边。” 容玉怀中抱着一个枕头,她这个时候饿狠了,反倒是最清醒的时候。 “那,温姑娘,我们是站在哪一边的?” “能活命的那一边,公主放心,你一定会是活到最后的人。” “冀州之事,我想了一个法子,我听得时候觉得极好,只是在大胤不好用,可冀州如今的状况,却刚好适合。”容玉抱着膝盖坐在榻上。 “说来听听。”温知渝还没想到一个两全之策,不可能一直买粮去赈灾,治标不治本。 “土改,如今冀州的土地都掌握在大族手中,杀了他们,将土地分给百姓,冀州此祸便能平。” “冀州没有谢氏,百姓便能熬过这个冬天。” 而谢氏满门性命,最适合给她铺路。 第265章 从船上下来的时候,容玉觉得自己都清减了不少,随意扯过披风穿上“先找个地方让我吃顿饭吧。” 温知渝的神色也实在算不上好看,他们看上去倒像是逃难的了,他们下船的地方是在柳州,容玉刚下船没一会儿,他们就被人盯上了。 “我记着父皇说过,我此行是秘密出巡,不曾告知任何人吧。” “他们连陛下想做什么都知道,更何况是我们的行程,那京城之中,就和一个漏勺一样。” 温知渝曾对比过天香楼,风雨楼,以及萧霁给她的,一点皇城司露出来的消息,然后发现这些地方都算不得干净,多多少少是被渗透过的。 温知渝不曾告诉任何人,毕竟这消息对她来说,也算是一条退路,没有谁是能一直相信的。 “柳州倒是没有乱,不过百姓过得显然也不怎么样。”温知渝和容玉找了柳州最大的酒楼,里面的人寥寥无几。容玉要了包厢,点了菜,“去找个人来,我想打听些事。”容玉这话是对着身后的人说的。 酒楼上菜倒是不慢,不过,容玉一点桌面,看着上菜的伙计“大胆,这是欺负我们是外乡人是吧?我银子花了,你就给我这些东西?” 那伙计先是一惊,然后才苦着脸解释“哎,这位客官,您是不了解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吧的” “如今柳州可是人人自危,这有的吃就不错了,这柳州开着的酒楼可都不多了。” 容玉本打算多探一下,可那伙计显然是不敢说的“客官啊,您就别为难小的了,有些话,哪是咱能说的啊?” 温知渝抬手,让人下去了,那小二忙不迭的下去了,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能开这样酒楼的东家,不会是寻常商户,至少也是家中不缺余粮的,在这干活的伙计也就是能多一口吃的,可那一口吃的,对他们来说,也是弥足珍贵。” 容玉端起茶,这显然是粗茶,甚至喝不出茶味来了,容玉也不打算委屈一个跑堂的,拧着眉喝下去,让自己顺了顺气。 “委屈你了,凑合吃点吧。”容玉看着温知渝,温知渝不在意的咬了一口馒头,事实上,自打来大胤,便是在宫中,她都不曾吃过五毛钱的大馒头了。 “我祖父那一辈也是经历过饥荒的。”温知渝喝了一口蛋花汤,只带着淡淡的咸味。 “倒是瞧不出?你这样子可不像是经历过饥荒的。” “我们那边出现过一个人,解救了所有人,让每个人都能吃饱饭,不过,真到了这个时候,为了活下去,谁还能吃不了苦呢?” “那个人是个明君吗?”容玉有些好奇,温知渝摇头“不,那个人,是伟人。” 容玉听着,已经不知饥饿的胃开始久违的泛着疼。 “快吃吧,过了柳州,若是没干粮,我们可就要饿死在冀州了。” “大不了,去啃树皮。” “公主说笑了,如今的冀州,我们怕是连树皮都没得吃。”温知渝不曾见过真实的饥荒,当初河州府那一次,其实情况并不严重,否则也不会让平阳侯府轻易解决了。 她只从一些资料里见过,那种丧失人性的惨烈。 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走进来,给屋子里的贵人行了礼“贵人,我是柳州这一块的包打听,不知贵人有什么想知道的?” “听闻冀州饥荒,可清楚情况?” “一个月前,还见着过从冀州过来的灾民,不过这些时日是没见过了,现在没逃出来的,恐怕都死了。” 第266章 那乞丐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漠然,好像已经麻木了。 “都死了?”容玉低声重复了一遍。 “那柳州呢?柳州现在如何?” 若是从前,他见着这些贵人,肯定是诚惶诚恐的,可现在,说不准啥时候就得饿死,人之将死,胆子倒是大起来了。 “还能怎么样?那高门大户里的粮食便是被老鼠吃了,也轮不到咱们吃一口。” 温知渝几乎听不出愤怒来,有的,只是认命一般的哀叹。 “柳州也在死人,最先死的,就是我们这样的人,有谁会多瞧一眼呢?” “你倒是认命。”容玉不理解,都要死了,这些人为何不驳一把,眼前这分明是个年轻人,却比行将就木的老人还要坦然的面对死亡。 “贵人这话说的,我们这就是贱命一条,死了也不是啥坏事,说不定下辈子投胎,我也能当个贵人。” 容玉看着眼前的乞丐,这个乞丐穿的还算体面,虽然是打补丁的衣服,可还是一套全乎的衣服,找人的和容玉说,这人身边还跟着不少小乞丐。 可,这就是大胤的子民吗?连活着都像是一场磨难。 冀州的事,这乞丐知道的不多,但柳州,却是清楚的,连这城里有多少大户都清楚的很。 容玉示意旁边的人给了银子,那个人接过,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事实上,这些银子如今买不了几升米。 “等等。” 容玉看着那个人,点了点桌子“我们已经吃过了,这些,不嫌弃的话,带走吧。”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那人麻木的表情终于活泛起来。 如今天冷,这些饭菜省着吃,够他们吃两日了,还能有些油水。 “先别忙着死了,能活就活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吃饱了。” 那人看了容玉一眼,脸上挂着谄媚的笑“贵人说的是。” 可容玉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人是不信这句话的,或者说,他不信朝廷。 “好死不如赖活着,若是一时死不了,等等又何妨?” 那人背着饭菜要走,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透露了一个消息。 “从咱这走的话,刚进冀州那块地界,这个月多了一伙山匪。” 那乞丐的声音压的更低了,“听说有人见过,那山匪啊,是官匪。” “什么叫官匪?”容玉倒是不曾想过,什么时候,官也成匪了。 “冀州的官员,大多姓谢,那些不姓谢的,若是和人家关系不好,比平常百姓也好不到哪去。” 容玉还想问,那乞丐却不肯说了,只说自己也是道听途说来的,说完背着饭菜就走了。 温知渝等到人走了之后,才开口“能在外面讨生活的,可都是聪明人。” 容玉应了一声“是啊,看得明白,所以知道活着这件事,糟糕透了。” 容玉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她上朝之后,每日都听着文武百官在父皇面前吵,递个请安折子,后宫嫔妃的位份,好像哪个都能吵。 唯独没见他们吵过百姓如何生活,百姓能不能吃饱。 “我父皇这个皇帝,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容玉茫然的看着温知渝,温知渝不该怎么和她说,事实上,开国皇帝,通常已经是一个朝代顶好顶厉害的。 “或许大胤会出来一个明君,也说不好。” “真的会吗?我母后当初就想让父皇成为一个明君吧。” 可宣武帝的确是啊,只结束乱局,建朝大胤这一点,就足以在后世的史书上单开一页了,至于年老昏聩,谁知道会如何书写呢? 可以肯定的是,史书中不会出现姜桐的名号,或许最后只一句,元后早逝,育一子一女。 “至少如今公主已经能感受到百姓疾苦了。” 容玉站在窗前“你觉得,我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 “百姓身上所背的赋税,朝廷定了几种,少说也有十几种,若是有朝一日,公主能决定这些了,便再减免些,官员贪腐,可只要减一样,也能活的久一些吧。” 容玉点点头,只是在柳州,她便觉得不适了,进了冀州,还不知如何呢。 这时的温知渝还想不到,何为真正的人间惨剧,让她终于学会如何顺应这个时代,如何用最强硬的手段让这些人活下去。 这时的容玉也不知道,冀州的现状,会让她滋生了野心,她父皇做不了的,她来做,她兄弟坐不上的位置,她来坐。 数十年之后的柳州,有一个人垂垂老矣,咬着面饼子晒太阳的时候,陡然想起,他曾遇见过个贵人,是两个姑娘,和他说,活着说不定能等来吃饱的日子。 他活下去了,然后如今当真能吃饱肚子,安享晚年。 活着,好像是不错。 第267章 柳州的人一直跟着他们到了冀州地界前,越往冀州走,人烟越稀少,那些人跟的更是明目张胆。 容玉看着眼前的巨石,上书冀州。 “终于到了。” 容玉招招手“去,告诉后面的,让他们将那些人给我绑了。” 容玉虽是带些英气的好看,但到底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公主,骄矜是刻在骨子中的,可这些时日容玉迅速消瘦下去,那股骄矜之气被磨灭,而是从形销骨立中透出一股骇人的戾气来。 那些跟着容玉的人,这个时候,自然成了这个公主的出气筒,容琛给容玉的护卫多是高手,将那些人挨个绑了扔到容玉面前。 容玉拢着自己的披风,神色冷淡的看着跌在地上的人“我知道你们主子是怎么想的,无非是瞧不上我,想让我知难而退。” 容玉看着那些人,被抓了之后没有求饶,更没有流露出害怕的神情,只是低头不曾言语,容玉看着他们“你们带话回去,大约是没什么用的,留下一条胳膊再走吧,这是我给你们主子的回答。” 招月脸色苍白的听着耳边传来的哀嚎声,温知渝轻轻拍拍她“招月,你先回去吧,在柳州等我。” “姑娘,我没事,只是一时之间有些受不住。”招月生怕温知渝赶走她,姑娘只带了她一个人,若是她走了,只剩下姑娘一个人,遇着事了,连个挡刀的都没有。 “冀州情况不明,我和公主一起,不会有事的。”温知渝在招月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等那个时候,你和他一起来冀州吧。” 柳州荒凉,冀州也是如此,容玉他们走了半日才见着一个村落,村子里空无一人,外面的田地也已经荒芜干裂了。 容玉走进院子,有些还锁着门,而大部分却都是敞着门的,容玉牵着马“怎么不见人呢?” “这地方不算偏远,若是往柳州,京城走,这是必经之地,他们不逃走,也得被人抢了。” 容玉走进一个院落,院落不小,可院子里一大片空地,只一排土做的逼仄小屋,容玉走进去,屋子里只剩下一个大柜子和灶台,只有一扇小窗户,用不知什么东西一层一层的糊起来,走进这屋子,逼仄黑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容玉踢开地上的杂物,那些木板受了力道,转瞬就成了一堆碎渣,温知渝蹲下身子,伸手拿过一小块木板按了按。 “怪不得。”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容玉已经待不下去了,除了那一扇破烂的木门之外,这屋子几乎透不进光来,呼吸之间,都是尘土和腐烂的味道。 “这木板是用水煮过很多次了,晒干之后才会这么脆。”温知渝拿着一小块木板出了门。 “为何要煮这个?”容玉拿过来看了看,那木板在她手中,用些力气一捻,就成了渣子。 “吃吧。”温知渝有些迟疑的开口。 “我曾看过,人饿极了,什么都吃,树皮草根都算是美味,这木板子,总比石头好嚼一些吧。” 容玉看着沾在掌心的木头渣子,喉间一紧,吃?她于吃食一道虽不重视,可公主府的马夫都能用饭菜填饱肚子。 容玉这么大,从来没受过饿,也不知道这话比死亡更痛苦,更让人难以忍受的饥饿感。 “去看看其他家里吧。” 容玉离开这个空旷的村子时,是迫着自己冷静的,她甚至没有走完整个村子,只去了几家,家里的锅已经不见了,但灶头还在,容玉翻到了一些“吃食。” 第268章 有木板,被仔细保存的树皮草根,还有被磨的细细的土。 以及一根骨头,一根形状异常的骨头,看上去,不像是任何家畜的骨头。 容玉盯着看了许久,然后走出那一家,那一家看着在村子里过得不错,家里盖的砖瓦房,温知渝在院子里干呕,接过容玉递过去的水囊,喝了两口,一口漱口吐了,一口硬生生的咽下去。 “走吧,我们得往前走,总有人还活着。”容玉轻轻呼出一口气,温知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低声和容玉说抱歉。 “为何和我道歉?” “我原以为,我会比你更了解这些,没想到,我才是纸上谈兵的那个,只是看着,就让人无法忍受了。” “可以理解,温姑娘虽知晓人间疾苦,但总是没有亲眼见过的,我也如此,见了,方知何为真正的人间炼狱。” “常人都怕极了厉鬼,可这个时候,身边的人恐怕比厉鬼都可怕。” 容玉将一部分散了出去,他们这一行只有二十多人,带着三辆马车,是容铮提前给她备下的,那护卫见着容玉的时候,也是一脸菜色,显然是在冀州过得不太好。 他们虽看着风尘仆仆,但显然不是难民,在其他人眼中,几乎等同于饿狼领地中出现的肥羊。 容玉开始放慢脚步,温知渝坐在马车前,闭着眼靠着马车,若是再不出现,他们就要走入冀州府城的位置了。 一支粗劣的箭矢落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温知渝才睁开眼,容玉要等的人终于等到了。 山匪该是什么样的?绿林好汉?总不该是这样的,温知渝被三个护卫团团围住,透过空隙看过去,那些山匪一个个虽算不上瘦骨嶙峋,可也实在和身强体壮沾上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除了为首的那个手中还拿着一把长刀,剩下的,多是拿着些棍棒农具。 而他们这一行人,身上带着的都是寒光凌冽的武器,看着都不好惹,匪徒强盗这些人,本是坏人,坏人,自该是欺软怕硬的,可这些人却还是截住了他们,总不会是对自己有自信吧。 容玉骑在马上,双方都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对方,谁也没有动手,温知渝靠在车厢上,她想看看,容玉打算如何对付这些“官匪”。 “不知各位是谋财?还是害命?” “我们只谋财,不害命,将财物和马匹都留下。”那个拿着长刀的人看着容玉,并没什么退缩之意。 “倒也不算穷凶极恶。”容玉低声说了一句,那个拿着长刀的人见着容玉,哼笑了一声“官府的人?什么时候,官府里也有娘们做主的了?” 容玉随手抽过旁边人的长枪,那拿着长刀的,倒也有几分功夫在身,不过看得出来,身体发虚,底盘不稳。 两人没打几个来回,容玉就挑落了那一把长刀。 “你打不过我。”长枪的枪尖抵在那个人的眉心。 “看的出来,你不怕死。”容玉见过的,忠臣嘛,以性命为代价的名垂青史,说来可笑,可看着的时候,却只觉得悲哀。 “那你的这些兄弟呢?你要让他们和你一起死吗?”容玉声音放轻了一些,若这个人真的是官来当匪徒,她一定会杀了他,可眼前这个人,不像她想象中的山匪。 “呸,如果不是大人,我们早就死了,能活一日就一日,反正那狗皇帝也没想到让我们好过。”有人喊了一句,拿刀的人反应倒是快,转身就给了那个人一脚,将人踹飞过去。 “胡说什么呢?不要命了。” 容玉听着那一句狗皇帝,眉头微不可察的一跳,到底是没反驳,许岭山是个聪明人,如今除了朝廷的人,没人敢踏入冀州。 这话私下说也就罢了,当着朝廷的人说,眼前的娘们可以马上动手杀了他们。 许岭山转过身,一挥手“大人来冀州,恐怕不是来剿匪的吧?大人,我山寨中可有不少人呢,您应该不想被一群贱民绊住脚步吧。” 容玉将长枪收起“我只问一句,你当真是朝廷的官员?” 许岭山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看着容玉“大胤冀州府章符县县令,许岭山。” “身为朝堂命官,本该造福百姓,你身为县令,面对此次灾荒不积极救灾,却落草为寇。” 容玉不明白,一个七品县令来落草为寇到底是什么缘由? “许岭山,你可知罪?” 容玉不是没有审过官员,她父皇让她当了参知政事,管束的便是朝廷命官,她这参知政事虽没当太久,可也见过,虽官民之间云泥之别,但官员中,高一品自然是压人一头,那些人犯了错,到她面前的时候,大难临头了,才开始痛哭流涕,磕头认错。 但眼前的章符县县令,显然是不打算认错的,许岭山看着眼前的容玉“大人果然是从京中来的,如咱们那位陛下一般高高在上。” 许岭山如今都落草为寇了,早就知道,自己怕是活不下去了,如今也是有恃无恐了。 “我当陛下已经放弃冀州了。” “朝廷不是早就着人解决冀州之事吗?”父皇之前没有另外派人,但这里算是谢氏的老家,谢家不应不管啊。 “是吗?”许岭山淡淡的开口,往山中一指过去“如今山上不到二百人。” 容玉握紧缰绳,预感不好。 “我章符县三万人口,只剩下这不到二百人了,大人觉得,我这个县令还能如何?” “怎会?” “留在冀州是死,离开冀州也是死,敢问这位大人,陛下是让您来救灾,还是为冀州百姓收尸的?” 第269章 章符县是冀州最穷的地方,多山,无法耕种,章符县百姓本该靠山吃山,可十年前,冀州让封了山,章符县百姓便不好过起来了。 容玉没杀许岭山,只是跟着许岭山去山寨里看看,说是山寨,实际上也只是勉强能遮风避雨。 温知渝跟在容玉身后,只看了一眼,便发现了不对劲,全都是年轻的男子。 “还有些孩子,被我们藏在山里了。”许岭山看了看山林深处“这个时候,倒是没人在意封不封山了。” 容玉站在这地方,周围无数双麻木沉默的眼神盯着她,她只能尽力提前腰背。 “没有女子吗?” 许岭山摇摇头,干脆就盘腿坐下了,任凭眼前人高高在上的俯视他“或许还有活着的吧,谁知道呢,外面到处都是人牙子和卖肉的。” “那章符县如今如何了?” “这位大人,下官是真不知道啊,下官不是谢家的人,阴差阳错来这章符县,说是县令,实际上谢家的人,哪怕是个纨绔少爷,都比我有权利,我还能做什么?” “简直可笑,他谢家是在冀州只手遮天了吗?如今这天下到底姓什么?” 温知渝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并非不能理解,对容玉来说,这天下应该姓容,谢氏所做的,让百姓民不聊生,容玉被这样的景象冲击,一时难免心绪激荡。 更重要的却是因为冀州是大胤的国土,如今的冀州显然只认陈郡谢氏,而不认大胤容氏。 这是皇权被觊觎的愤怒。 “若是不封山,你们能靠着这山活多久?”容玉往山林里走去,山外的衙役早就不见了,但再往山里走,拉着一条绳子,上面挂着的牌子还印着稍褪色的官印。 “大人,我们冀州百姓都知道,若是再往里面走,可就是杀头的罪名了。” 在这个封建的时代,百姓对朝廷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愚钝麻木的百姓,即便很多事,大胤律法有相对公平的规定,可百姓却还是更愿意让村子里来决定这事情,即便村子里的村长族老更加迂腐自私。 就像这一次,若非是饿极了,他们也不敢上山,因为当初章符县百姓因着进山的事情,不知道被官府抓走了多少人。 “树皮,草根,总是能养活一些人的,我知道,我带着人进山的时候,这乌纱帽就已经保不住了。” 许岭山是个寒门子,好不容易靠着科举做了官,谁知道,却来了冀州,而他这个县令还没做什么,就先被谢家给了一个下马威。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能会困在章符县,给谢氏当一辈子的傀儡,可看到章符县百姓民不聊生的时候,许岭山第一次生出了文人的骨气,带着想活下去的百姓悄悄上了山。 可许岭山的胆子还是不够大,容玉一刀砍了那个挂着官印的牌子。 “靠山吃山,人都要死了,若朝廷还在意这些,那便是朝廷的错。” “许大人,我有陛下尚方宝剑,这封山令便是陛下亲自断了的,这冀州,还轮不到谢氏称王称霸,我命你,开山门,让百姓都能活下去。” 温知渝清晰的看到许岭山看着容玉时,陡然亮起来的眼神,容玉强势果决,对现在的冀州来说,是真正能救灾的官员,许岭山喊出“下官遵命。”的时候,嗓子几乎破音。 “这位大人,我家大人可是难得的清官啊,您别怪罪大人。”容玉和许岭山走远了,只余下温知渝和保护她的人,那些百姓推来推去,才鼓足勇气上前。 第270章 在京城中,温知渝出门的时候,那些年轻男子见着了,难免多看几眼,多是风流之意,可现在,那些人便是上前说话,也离着很远,眼神落在温知渝的裙摆上。 “好官?” 历史那样漫长,可能在史书上留名的好官,真要算起来,也寥寥无几。 温知渝在大胤许多年,甚至不曾听哪个百姓说过谁是好官,却没想到,在如今一个民不聊生之地听到了。 “大人,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原是要逃荒的,说是州府的大人要镇压我们,是许大人带着我们逃的。” “只是逃荒,为何要镇压?” 那个人低着头,分明是个青壮年,可看着却是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知道,说是州府大人有令,冀州百姓不得出冀州。” “我们章符县太偏了,又是山,不能和其他地方一样耕种,所以送来的粮食就更少了,说是会给我们粮食撑过冬天。” 看来谢家的确是在赈灾,那为何这些人会来到这,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百姓不会轻易反了的。 “那我就不知你们为何还要去逃荒。” 那个人低着头不言语,最后还是一个年纪大些的站出来“我同姑娘说吧,这话,他们这些年轻后生若是说了,往后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温知渝上前两步“先生请说。” “我就是个种地的,当不起先生一词。” 温知渝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人“自当得起,先生是个读书人吧?” 那个人没答,只开口说话“州府的确送了粮食来,可却是严格按照人头给粮食的,只够让人活下去,若只是如此,熬过冬天也就好了,可问题是。” 那个人闭了闭眼“凡老人,以及十岁以下的孩童和女子,都不算在内。” 他们是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想活,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人死去啊,衙门不曾明说,但那一点点粮食分给全家,家里人都得饿死。 虽然这样说很残酷,可实际上,如此大灾面前,劳苦了一辈子的老人的确是最先被放弃的,因为没有价值了,然后就是弱小无用的孩童,女子也轻贱起来,只有他们这些青壮年还能搏一搏。 可若是家没了,他们一个个都成孤家寡人了,又岂能独活。 “大人原想让我们进京告官,可出去的人再也没了音信,好不容易有个官爷传信,拼死逃回来,却说连柳州都不曾到啊。” 温知渝明白了,谢家的确不曾放弃冀州,因为他们要冀州的粮食,今年大灾,可过了冬,入了春,便能继续种粮了,明年秋天照常收粮,所以,谢家只要能种粮的奴隶,而不要冀州的百姓。 “我们被人追着,只能带走那些娃娃,我知道您是京里来的贵人,能不能放许大人和那些娃娃一命,您杀了我们吧。”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才对,生死之前,本该凸显人性最大的恶意,可也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 这个时候,容玉走回来了,身后跟着看起来很激动的许岭山,许岭山走过去,和那些百姓说话,朝廷解了封山,再等些时日,就有粮食到章符县了,他们就能回家了。 “我原想着,这位章符县县令会成为我在冀州收拢的第一个人,但他若是和我走了,在这的百姓也活不下去。”要和一个当地根深蒂固的家族对峙,她就得让百姓站在她这边。 “这位章符县县令,的确多了几分风骨,然后就成了章符县百姓心中的好官了。”温知渝有些唏嘘“其实好官也不难,可如今科举选出来的,擅风花雪月,却未必擅实务,你看,只要稍稍为百姓着想,他们就会感恩戴德。”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吧,可若大胤多几个这样的官员,冀州就不会成这样了,而且,冀州也不是第一个了。”容玉神色憔悴。 “许岭山留在这里吧,他会去寻周围灾民的,说还能找到些老猎户,对山里了解,能带着他们活下去,比起跟着我走,他在这里更有用处。”容玉想要的,只是在他们处置了谢家之后,这里的百姓依旧还能听话,所以现在的冀州需要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百姓都是要比京城中的人好哄的多,因为生的不好,如今这世道,你离着他们太远了,所以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大胤官员能够为民请命,那么冀州的惨剧,就和朝廷没有关系了。”这是知道官匪的时候,温知渝和容玉说的话。 “难得听到你会为朝廷着想。” “公主,若是我们不如此说,一个有了民乱的地方,您觉得,陛下会怎么做?” “我母后离世之前,江淮曾闹过一次民乱,我不曾见过,但曾听过,血流成河,因为帝王下旨,江淮之地百姓,是贱民,江淮的官员,是叛臣。”容玉抿了抿唇瓣,她过去不曾在意这些,甚至是不满于江淮民乱,因为她还记着,母后离世之前黯然神伤的模样。 可站在冀州的土地上,容玉却只觉得羞愧,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贱民这两个字来,“温姑娘说的是,既然冀州终究要血流成河,那这屠刀就谢家担下吧,也好让父皇满意。” 容玉在许岭山面前亮明了身份,许岭山有些惊疑不定,容玉知道,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没那么可信。 所以,她要学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温知渝教给她的话,她自己都不信,但说出来的时候倒是气势磅礴。 “许大人,放手去救治灾民吧,我会尽快送来粮食的,出的所有事本宫担着,朝堂之上的争斗不该让百姓来担这祸患,我大胤百姓的性命绝不轻贱,我大胤也不该有贱民,所以,许大人,本宫拜托你,让百姓活下去。” 温知渝远远看着许岭山激动的不能自已的模样,知道许岭山大概是彻底被折服了,在温知渝看来,这个话未免太过冠冕堂皇,可对这些官员百姓来说,这就足够了,因为这是他们从未听过的言论,这一瞬间,他们的性命终于有了重量。 第271章 章符县之后便是安善县,不同于封山之后贫瘠的章符县,安善县离冀州府城最近,也是冀州最富饶的县,安善县县令是一个看上去平凡普通,面容严肃的中年人,听说是谢家主家的人。 从山里出来,他们一行人开始不断在路上遇到难民,都是几个,十几个一起走的,偶尔人多一些成群结队了,每个人之间也隔着些距离。 那些难民看到他们,不少都死死盯着那些马匹,如果不是那些护卫的威慑,温知渝觉得这些人能生吞了这些马匹。 “我们还带着些食物,要不分出一些去吧。”其实,那些山里的,至少能有口吃的,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但眼前这些人却是不知道饿了多久。 逃荒的百姓是什么样子的?温知渝过去看过不少种田小说,在天灾面前,主角都会有金手指,因为古代的饥荒,没有金手指,普通的百姓根本熬不过去。 温知渝曾听过一句话,新时代能活下来的,其实都是贵族的后代,因为那一次次的灾荒早就屠戮了天下百姓。 这话或许只是调侃,可即便是没有经历过饥荒的人也会下意识的明白,灾荒中死的都是普通百姓,温知渝自诩比古人多了同理心,有在国泰民安的世界中滋养出来的善良。 可实际上,温知渝比身边的容玉更加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温知渝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扯出了身体,隔着一层冰冷的屏幕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冒出可怜二字的时候,觉得自己虚伪的可笑。 相较起来,容玉反倒情绪一直处于剧烈的起伏中,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悲。 “公主要在这里赈灾吗?” 容玉眼神奇怪的看了一眼温知渝,从前温知渝和她上课的时候,总是重民生,可进入冀州之后,温知渝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无论时候时候,她都只是在自己身后站着,那一双温柔带笑的杏眼沉了下去,幽深的像是深潭,无论见着什么都不起一点波澜。 眼前的这些灾民面容枯槁蜡黄带着些黑,身上穿什么都有,有人穿着单衣,有人穿着破烂的棉衣,里面露出的棉絮都泛着黑,这些人穿着的,大概是自己仅有的衣裳了。 这些难民倒是有男有女,其中也夹着一两个孩子和老人,这些人看上去早就没了力气,木楞的神色只有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才生出一点仓惶之色,然后,眼神就紧紧放在他们身下的马匹上,可连行走都已经用尽了力气,又如何从这些身强力壮的行人手中抢马? 那眼神该怎么说?沉默悲哀,毫无期待,饥饿已经占据了全部的心神,好像木偶,还是坏掉的劣质木偶,没有死就只能往前走,有人撑不住倒在路边,倒下的时候还没断气,只是从喉咙中的发出细微的喘气声和呻吟声,浑浊的眼珠子慢慢转动着,周围的人大多是视而不见的从那些人身边离开,偶尔有几个见着了,眼中便会迸发出让人惊惧的眼神。 容玉见着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紧紧拽着一个中年妇女的衣袖,那女孩已经是脚步踉跄了,走不稳当摔倒的时候,她娘也没有回头,更没有停下脚步,那小女孩也不敢哭,只是爬起来踉跄的跟了上去。 “这地方没办法赈灾,我手边也没那么多粮食,但那孩子快要死了,能走到这里不容易,这些人走到许岭山那边,或许就能有一条生路。” 容玉不能在路上宣扬,因为盯着她的人太多,若是这个消息从她口中传出去,许岭山那边只会更加危险。 容玉特意寻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给了那小姑娘和她的娘亲一个小包袱,是一包番薯,其实番薯这东西管饱,产量也大,可这东西不好吃,粮食铺子不收,也没办法交粮税,自然没有人去种,可这个时候,番薯就是能救命的东西。 那妇人紧紧抱着那个包裹,没有行礼道谢,只是抓着包裹,容玉也没说什么“再往前走吧,能进山就好,山里有吃的。” 那妇人的眼中终于生出一点反应来,用力的点了点头,拽着自己女儿往前走去。 容玉上马离开,心中稍稍松泛一些,只要能有活下去的希望就好,好歹还能往前走。 容玉不知道,那一对母女甚至没等到第二天,队伍里的人都没带什么东西,那包裹虽小,有心人却不是看不到,只要有人喊一声有吃的,所有人都会蜂拥而上,那对母女爆发出最大的力气,哭喊叫骂,歇斯底里,却怎么也拦不住抢食的人,食物不多,抢红眼的盯着那孩子,一把抱起来往远处走去。 那个妇人看着远去的女儿,坐在原地,如同失了魂一般。 温知渝和容玉在离着安善县不远的地方,见到了一个刚断气的人,一些人蜂拥而上,有利器的人刮掉外面的皮,没有利器的人,便用牙齿去咬,容玉无法忍受,高喊着让他们都让开,可那些人却充耳不闻,容玉让身边的护卫上前,将人都拽开,可人已经饿疯了,那些护卫不杀了他们,他们就不会松手,那些护卫惹急了他们,他们便用了死劲去咬那些护卫。 容玉急忙让人退开,他们慢慢退后了一段距离,看着那个刚断气的人最后成了一摊辨不出的血肉,容玉看不下去,却还是强迫自己看下去,看了,她才会下狠心去解决冀州的百姓。 为了不让冀州变成真正的人间炼狱,她就要更不择手段,总不会比眼前的情况更糟糕了,容玉身边的那些人不是没有杀过人,挫骨扬灰也不为过,可当人的骨架成了牛羊的骨头,人人都沉默了,那些灾民满脸是血的看着他们的时候,分明手无寸铁,却让他们觉得心生惧意。 那个被咬了一口的护卫看着自己的手臂,那是真的在咬,像是在啃一块猪肘子一样,生生撕下一片血肉去,那护卫心底惊惧。 这些,还算是人吗? 可当容玉和温知渝踏入安善县的时候,却发现安善县“一切正常”。 第272章 容玉让人准备了便衣,算不得衣衫褴褛,但也只是一件打着补丁的单衣,护卫中有擅易容的,给她们化了妆容,白皙的面颊全都涂黑了,脸上交错着脏污和伤疤。 容玉看着镜子里的人,很好,和她的长相可谓是毫无关联,温知渝看着自己脸上黑红色的,贯穿了一张脸的伤疤。 “这伤疤?” “来的路上,但凡是女子,多是貌丑,这样该是要安全些的。”蓝影站在温知渝身侧,她是暗卫中少有的女子,特意被派来保护温知渝的。 即便是在京城,小门小户的人家中生出一个天姿国色的女儿,也会护不住的。 温知渝和容玉带着三个打扮好的护卫出门了,两个兄弟带着自己的婆娘,还有小姑子,都是年轻人,算不得引人注目,但也能让其他的难民避开了。 弱肉强食在这个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温知渝和容玉悄悄离开了谢建章给她们准备的府邸,这院落虽然冷清,但却雕梁画栋,精巧华美,那冷清也更像是刻意营造出来的。 “我昨日说了,连日赶路,本宫要休息两日,谢建章会让人盯着,但不会亲自来见我。” 安善县县城之中,家家户户都门户紧闭,街上偶尔走过几个人,却都是行色匆匆,然后极警惕的看着他们,那神色,让他们完全无法搭话,刚开了个口,那个人就已经逃走了,好像他们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容玉气急“我们这才遇到几个人?每个都如此,一句话都不曾说上,安善县,还真的让谢建章一手遮天了?” 温知渝拧着眉,安善县如今紧闭城门,他们出城门的话,实在是太过醒目了,可县城之中,即便他们易容了,却不得见百姓。 “应该是被官府威胁过的,也很有可能,现在的安善县的确没多少百姓了。”温知渝的手放在衣服里轻轻摸了摸,她那里放着一把匕首,自出了京城之后,温知渝甚至不敢离身。 “这个时候,人也不好管,安善县县城不小,总有不能给公主看的地方。”容玉听了,一摆手让人去了,温知渝看着远处略显冷清的粥铺“我倒是第一次见到饥荒的时候,粥铺还如此有规矩,还能等着用食的时候去喝粥,我们也去喝一碗?” 他们到这粥铺前,和昨日进城时看到的差不多,没有挂牌子,只一个大柜台,里面熬着一大锅咕咚冒泡的米粥,店里喝粥的人极少,那打粥的坐在一旁,看着十分懒散的样子。 容玉身边的一个护卫上前“这位善人,我们也想打一碗粥喝。”说着,拿出一个还算干净的破碗,那个打粥的人头都没有抬,“将牌子拿来?” “什么牌子?”那护卫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来“我们兄弟两个是来这安善县找亲戚的,这些事,实在是不清楚啊。” 那个打粥的人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人“亲戚?” “可不是,找人带话,说是安善县这能有吃的,所以我们才跑来的。” “前两日才来?” “是是,我们这小妹晕过去了,我们就只能找个破房子先歇息一下了,对这安善县还闹不清楚呢,亲戚也没见着,就想先来喝个粥。” 那打粥的认真看了一眼容玉他们,然后嫌弃的摆摆手“没有牌子,不是上城的人,还想喝粥?做梦呢?” 上城?温知渝和容玉听得分明。 第273章 “那,这是啥意思啊?” “你们亲戚既然这样说,那就说明他们也是上城的人,去找你们亲戚吧,等什么时候成了上城的人了,我保证,你们每天都能喝上这米粥。” 他们一行人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的样子,这个时候自然该做出一副难民的样子,为了一口吃的,可不是要胡搅蛮缠,那两个护卫一副要抢食的样子,被打粥的人拿起旁边的杀威棒就要打。 “过去,竟然还敢抢,我告诉你,这可是官府的粥铺,你若敢抢一口,今个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铺子,滚开。” 灾民都没什么力气,他们顺势一跌,便倒下了,然后唯唯诺诺诺的离开粥铺,温知渝余光扫了一眼,旁边喝粥的人只看了一眼,便低头继续喝粥了,对这闹剧全然不在意,只有一个中年男子盯着那个女护卫瞧着。 容玉和温知渝站在粥铺面前“看来,这安善县只有上等人才能有这粥喝。” 容玉自然知道,百姓自分三六九等,却不知道这个时候,官府施粥还要条件,容玉心口憋闷,“看来我们要去的,该是下城了。” 温知渝刚要点头,那个打粥的人出来了“你们怎么还不走啊?”说话的时候,手中还端着一碗粥。 容玉看着眼前这人,虽然面目凶狠,但也算心善,好歹还知道给一碗,容玉乱七八糟的想着,那个人却已经将米粥放在地上,一只流浪狗跑了过来,大口舔食着那一碗米粥。 那个人一笑,指着那个搭话的侍卫“来,想喝粥啊,给你喝,看你能不能抢过这畜牲。” 容玉看着地上那只狗喝着粥,那狗的牙齿露出来,带着尖利的凶狠,容玉看着那个打粥的,刚才护卫和她说,眼前这个应该是官府中的衙役,可官府中的衙役对着百姓,就是这般看待的?甚至不如一条狗。 温知渝他们离开了那粥铺,拐进一条小巷子里,容玉揉了揉鼻尖“我从前倒是不知,我竟然也这般能忍耐,若是在京城的话,刚才那个,包括他的主子,都得死在我手里。” “公主,即将到时候你解决了谢氏的事情,这些依附于谢氏的官员,你照旧要放他们一马,因为找不到其他官员来顶替,你只能忍着。” “可悲至极。”容玉站在小巷子里,这巷子里曲折,她一看过去,却怎么也看不远。 “公主,无论时代怎么发展,百姓都不好过,只是朝代越强盛,底层百姓的日子便要更好过一些,可阶级却是被固化的。” 温知渝轻言细语的安慰着容玉,容玉看着温知渝“我以为你才是那最难接受的人,没想到竟然如此坦然的接受了。” 温知渝也不明白,她为何能这样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分明这些事,每一件事都让她难以接受,最后,温知渝只能归咎于自己已经有了心理预期。 “主子,有人来了。” 一个护卫低声说了一句,容玉他们停下脚步,看着那个从拐角走过来的人,那是在粥铺盯着他们的人,那个男人对着他们嘿嘿一笑,然后走上前来,“想吃饭吗?” “爷,您有粮食?我们可以买的。”护卫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了口,那个男人却摇头,只是指着那个女暗卫“你这妹子,还是黄花闺女吧。” 护卫疑惑点头“我妹子还没嫁人呢,原本已经是订亲了的,现在也不知啥时候才能成亲。” “我有个好去处,你妹子这样的黄花闺女,玩一次,一碗粥或者一个馍。” 温知渝他们慢半拍才反应过来,那护卫脸色一沉“不必了。” “嘿,我告诉你,现在粮食多金贵啊,一般人想去,还去不了呢,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往后,你哭着求着都没人要,要不是看还是个黄花闺女,我可不会给你介绍这活计。” 容玉几乎打算将这个人就悄无声息的弄死在这里了,可身后有人走来,他们只能果断拒绝,然后做出打骂的姿态,那男人悻悻的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说他们不知好歹。 “一碗粥,一个馍?”容玉重复了一遍,怎么也想不通,这一点粮食,怎么就能将一个姑娘推入火坑呢? “太平盛世的时候,都有父母为了几两银子将女儿卖入青楼,主子不必生气难过。”说这话的是那个女护卫。 温知渝看着她,那女护卫看着男人消失的巷子“我记不清家里的情况了,只记着家中女儿多,爹娘就将我卖给人牙子了,因为我的价钱最高,之后是被管事的人见我是个怜轻功的料子才将我买下,否则,我现下应该就在哪个青楼之中了。” 温知渝觉得自己该安慰两句,但这个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站在容玉面前,和容玉说谈查到的消息“主子,安善县现在分为上城和下城,下城里住着的都是寻常百姓。” “那上城呢?我看上城也不像都是权贵之人。”温知渝看的出来,那些喝粥的显然都是平民百姓,带着深入骨髓的卑微。 “不,能入上城的,都是卖身给谢家的人,安善县的规矩,只要签了契,哪怕是谢家的佃户,都能进入上城,只有上城才能有朝廷的救济粮,现在从下城进上城,就要给官府交十两银子。” 这好像比三六九等更加可怕,在这安善县,谢家的奴仆都能活下去,可寻常的百姓却要自生自灭。 “那我们就去那所谓的下城看一看吧。”容玉往前走去,看看真正的安善县,这上城,怕只是谢氏圈起来的,一处养“人牲”的地方。 第274章 安善县的下城,倒更像是饥荒时候的样子,破败冷清,可人却不少,这里竟也有粥铺,只不过却卖出了天价。 在饥荒面前,粮食变得异常金贵起来,以前的米价多个五文钱,百姓都得勒紧裤腰带,可如今不一样了,想要买米,一升就得十几两银子,这还是官爷心善呢。 温知渝和容玉走的是一道偏僻的小路,几个地痞流氓站在那里守着,想从下城到上城,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人十两银子。 而交了这十两银子,还要签一个卖身契,如今卖身为奴,竟然还容玉他们是从上城去下城,为首的那个地痞头子看着他们,嘴里叼着一个烟管“上城的,往下城去?” “是是,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怎么?该不会是被上城赶出来的吧?得罪了主家,我可就留不得你了。”烟雾缭绕,冲到温知渝脸上,温知渝隐忍的咳嗽了两声,低下头去。 那个人瞥了一眼温知渝,不过瞧见那张脸,就没什么兴致的扭过头去了,过去还能有些能看的,倒是现在,没什么吃食了,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身子也干瘪,看着就倒胃口。 “没有没有,原本是去上城找亲戚的,可,那边的官爷就不许我们留下了。” 那人明白了,如今上城那边也紧张,谁愿意多几个吃饭的嘴啊,尤其是这种打秋风的穷亲戚,还不如死在路上呢。 “过了这门,再往里面去,可就进不去了。”那个人笑的不怀好意,容玉他们走出那个逼仄的小巷子,只觉得如芒在背。 “老大,这三个女人呢,咱们不留一个?”那些人说话的时候,显然是不打算避着容玉的。 “留什么?那样子,你也能下得去嘴?”那地痞头子往地上呸了一口。 “女人嘛,往炕上一扔,长得好不好看有啥用?反正都是娘们,能玩就行。” “这一家不行,你看着吧,他们在下城待不久,到时候还得求着咱们过去,到时候,你想怎么玩怎么玩。” 容玉听着,面容难看,心中怒火叫嚣着,那些人在她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侮辱公主,死不足惜,温知渝拽着容玉的手腕“再等等吧,我们来时不也要再走一遍这路吗?” 容玉深吸一口气,慢慢点头“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公主的尊严和体面半点没有用处,说句难听的,即便这个时候那些难民知晓了我的身份,也未必会害怕我,说不定还会想着,我这个公主的身份能换来多少粮食。” “公主言重了。”温知渝拍了拍容玉的肩膀“公主,镇定些,你现在已经被这些人的言行所影响了。” 没错,容玉才来到冀州几日?怒火却不断增长,甚至开始蚕食理智,这样的结果,就是到解决冀州事情的时候,容玉会变得嗜杀,到时候,冀州的地主富豪全都会死。 “公主,你看。”温知渝和容玉进了一个空置的茶楼,茶楼下面就是难民的聚集地,安善县因迎接大公主,关闭了安善县城门,下城也是如此,只要敢闯城门的,衙役可以直接仗杀,所以,这个时候,安善县的难民,以及逃难历来安善县的,都被困在了此处。 难民都在街道上,没有人哭爹喊娘,和粮食没有关系的事情,多是瘫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看着远处。 “很悲惨,我大胤朝的百姓竟然如此卑微艰难的活着,可父皇看不到,文武百官也看不到,总要有人能看到的,这不是你想要让我看的吗?” 第275章 的确是,温知渝无法改变大环境,所以她只能尽力改变一个人,只要有身居高位的人能看到,才能改变一些事情。 而容玉,温知渝从系统的反应中发现,只有容玉和萧霁都所做的,才能产生一定的影响,虽然系统现在消失了,但从系统将她为了萧霁拽回来的这件事,让容玉明白,只要这两个人想,这个世界并非是不能改变的。 十年的时间,让她明白,她改变不了萧霁,萧霁会坦荡的告诉她自己是坏人,却又步步紧逼,让温知渝克制不住的沦陷进名为萧霁的深潭,温知渝无计可施,只能将目光放在容玉身上。 而现在,温知渝知道,自己选对了,身居高位,却有最难得的同理心,只要能看到百姓疾苦,大抵能当一个好皇帝。 “不,我让公主看的,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胤改朝换代的时候,死掉的人不会比这些人少,可史书却不会书写,天地神明按照规律运转,不是公主能解决这一切的,百姓必须要有自救的能力,只有他们自己救下自己,他们才能活下去。” 温知渝眼神很亮“开化民智。” 封建皇朝,皇权至高无上,为了稳固自己的帝位,历朝历代的帝王都选择了愚民政策,当真的做了当权者,那就是既得利益,他们就不会轻易选择开化民智了。 可容玉看到了这些灾民如同猪狗一般艰难的活下去,尊严不复,这对身居高位的公主来说,这是一时之间无法忍受的。 容玉微微抿唇,她即便冲动,也知道开化民智会有什么后果,会滋养百姓的野心,可看着这些麻木的难民,容玉又觉得无法忍受,这些人,知道自己还活着吗? “我想去下城看看。” 下城的街道上异常安静,他们去的,是那些有动静的,见不得光的角落,阴暗的角落里,总会滋生出比黑暗更可怕的东西。 这是下城最热闹的地方了,温知渝和容玉被三个护卫护在中间,不让周围的人靠近,因为这里走动的全是男人,周围低矮的房屋像是一个个笼子一样。 房子前面挂着一段红绳,他们还没弄清楚那代表什么,这一排排的房子前面也有一些地痞流氓站在那,看着倒像是管事的,温知渝他们这三个姑娘来这实在是太显眼了,那些地痞已经直勾勾的看了许久了。 看起来,也是在瞧他们是什么人。 “这里人不少,但看起来不像是。”温知渝那一句卖东西的铺子还没说出来,就听到了稍远一些的屋子里发出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容玉眉头刚皱起来,紧接着,就是飘出来的,清晰的喘息声。 温知渝突然觉得恶心,那种无法忍受的恶心,一阵阵的在她体内冲刷着,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欲望,是这个世上最“生生不息”的东西,无论是饥饿感,还是身体上的快感,或者说,即便这个时候了,连肚子都填不饱了,这事,却依旧有人在做,甚至,做的人更多了。 枯瘦的男人心满意足的从屋子里走出来,然后给旁边看着的男人递过去一个馒头,那男人掰开馒头,将一半馒头扔到男人出来的屋子前面,一个人爬过来,拿着那半个馒头狼吞虎咽的吃着。 容玉盯着看,想起什么,伸出手捂住了温知渝的双眼“温姑娘,别看了。” 他们一行人悄然离开了那里,走得远了一些,温知渝脚步突然踉跄了几步,若非容玉拽着她,她就要摔倒在这地上了。 “没事吧?” 温知渝摇摇头“殿下见笑了,没想到在现实面前,我的承受能力这么弱。” 容玉看着温知渝,那种隐隐约约的违和感又升上了心头,可这时候,她也实在没心思去猜这些。 “这位爷,您看看,我这闺女,已经十四岁了,你看,这就是瘦了些,模样可不差,我这闺女可是正儿八经的好人家的闺女,如果不是家里过不下去了,我怎么也不会卖自己闺女啊。” 说是十四岁,可那姑娘看上去瘦小的厉害,怯生生的抓着他爹的衣角,看上去极胆怯的样子,幼嫩的脸上全然的恐惧,显然是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了。 “爹,我不去,爹,你别卖掉我,我不吃饭了,我真的能不吃饭的。” 那男人看着自己女儿,神色漠然,甚至是怨愤的“不吃粮食,你就是饿死在家里,你去,跟着这位爷走,往后就有粮食吃了。” “不,我不去。” 女孩死死的拽着男人的手臂,男人吃痛,二话不说就给了那女孩一巴掌“你这个赔钱玩意,你弟弟还等着粮食救命呢,你要害死你弟是不是?” 小姑娘小脸迅速红肿起来,胆怯看着男人,也不敢说话了,那男子将她往前推了一把“爷,你看,这丫头,是个什么价啊?” “不错,是个美人胚子,四升小米,爷要了。” “啥,四升?爷,我这丫头,可是个大闺女呢,家里人多了,您再多给一升吧。” “卖不卖?不卖,老子可就不要了。” 那男人愁眉苦脸的看了看那丫头,生怕那个男人反悔的“卖的,卖。” 袋子里装着四升小米,男人抱着小米,转身匆匆离开了,背后的女孩哭喊着,被人不满的踹了一脚,声息立刻弱了下去,小姑娘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喊着爹,可她爹早就没了身影,家里的小弟饿的直哭,她知道,她爹忙着回去给小弟熬米汤呢,隔壁的叔说,家中姐妹几个,她的价格最好,换来的米粥,能让小弟多活好些时日,等小弟又没吃的了,爹就会将其他姐妹也换成小米的。 小姑娘闭上眼,在地上蜷缩起身子,然后被人像是个破布口袋一样提起来,往远处拖过去,那里还空着些房子呢。 第276章 那个女暗卫救下了那个姑娘,容玉没有赞同也没有不赞同,只是放任了自己护卫的动作,容玉不知道她去做了什么,只是回来的时候,怀中抱着那孩子。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天要黑了。”温知渝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天黑了之后,这地方可能会很危险。” 容玉他们又回到了那巷子里,那地痞老大看到他们,随手挥了挥“回去回去,这个时候。” 那个地痞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一把轻薄的刀刃已经划过了他的薄颈,安善县的官府没有直接找衙役来守着这里,这些地痞流氓应该是和官府勾结来的。 容玉和温知渝站在巷子尽头,“不知那位安善县县令会不会猜到是我们?” “公主希望他能猜到?” “为了我的计划,我不应该让他猜到,但是为了安善县百姓,我该让他猜到的,因为这是警告,想来,在事情结束之前,他能收敛一些。” 容玉轻叹一声,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一节手臂,抬脚踢了出去,然后慢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温姑娘聪慧,可有两全之策?如今这冀州,桩桩件件,好似都不是我能改变的。” 温知渝盯着那巷子里的惨烈,容玉带来的人动起手来干脆利落,对付几个花拳绣腿的地痞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不会给机会逃走,就连声音都不会发出来,只要第一刀割掉的,是他们的喉管就可以。 那个女护卫拉着那孩子,走向倒在地上的一个人,温知渝一直紧紧盯着她们,这个时候,她甚至听不到身边容玉的声音,她看着这一幕,几乎屏住了呼吸,可却听到了身边风吹过枯枝的声音,合在自己的心跳声,在她耳边一下下的,越来越重。 那个女护卫递给那孩子一把匕首,“我不救无用之人,所以,你要证明你的能力,如果你动手了,我就带你走。” 那匕首从手中滑落,那小姑娘一个劲的摇头,说害怕,那女护卫没有露出一丝心软的表情,她始终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你只有两个选择,如果你做不到,我也不逼你,你走吧,是回家,还是回到那地方,都可以。” 那个小姑娘盯着她,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可从生死之中厮杀出来的人,最不会被这种可怜打动,如果每个人都可怜,那他们就不必做这杀人的买卖了,他们刺杀的目标哭诉一声,他们就能放对方一马了? “我不是善人,我是坏人。”女护卫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哭着喊姐姐,当初她也是如此,这一刀刺下去,她就成了杀手,刺不下去,她就要去青楼。 其实,当杀手没什么不好的,除了听从主子的吩咐,大部分时候都很自由,她甚至用自己的俸禄给自己在京城买了一个小宅子,那个房子让她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你家中是什么情况,你应该明白,若是不愿意,就回家去吧,朝廷的救济很快就会来的,多坚持几日,应该可以活下去。” 可她已经被卖了啊,即便回家去了又能如何?娘死了,爹只会再卖她一遍,那个小姑娘是个聪明人,走上前颤巍巍是捡起那一把匕首。 那一把匕首刺下去的时候,温知渝觉得自己看到了满眼的血色。 第277章 “死了?” 谢建章看着眼前汇报事的管家,面色一沉,谢建章坐在自己的府邸中,外表普通的府邸,开了门看去,却是样样精巧,谢建章面前放着亦是满桌珍馐。 谢建章夹了一块卤牛肉满满吃着“全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是,属下已经查看过了。” “是谁先发现的?” “是下城先发现的,所以闹出了乱子,我们过去的时候,已经跑过来不少人了。”管家低着头,知道这事情不小。 谢建章端起酒杯“跑过来几个人而已,不足为惧,这街道上冷清,那贵人已经起疑了。” “大人?可那公主。” “这公主或许是没什么脑子,可她不是个傻子,你难道没注意到吗?公主身后跟着的那位女子,面纱遮面的那位,还有侍卫随行保护,那可不是个侍女啊。” 谢建章虽然是谢氏嫡系一脉的,但谢建章这个年纪,还只是在安善县当县令,显然是不那么受重视的,所以若非是需要他做的事情,谢建章得到的消息并不多。 可大公主容玉被陛下特许进入朝堂的事情,谢建章还是知道的,即便是个寻常公主,府上都得有几个聪明人,入了朝堂,身边定然会有谋士。 “大公主看不出来,难道那些谋士也看不出来吗?所以既然他们到了上城,就让他们待着吧,不必在这个时候让贵人见了血腥。” 谢建章放下酒杯“让下面的人都机灵些,那些可都是悍民,公主出门的时候,可不能让那些人近身,伤了公主,你们可担待不起,明白吗?” “明白明白。”管家连连点头,知道自己是逃过一劫了,慌忙就要退下去。 “等等,确定那些人是下城的百姓做的?”谢建章了解那些百姓,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即便是饿死了,也不敢和官府作对。 “已经让衙役去查过了,伤口那里已经看不出样子了,看上去像是用石头那些砸出来的,逃过来的人不少。” 谢建章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看来是有些逼急了的样子,罢了,公主在这待不了几日,冀州那边还有人等着咱这位殿下呢,下城那边的粮价降一降吧。” “大人仁慈。” 今夜星子明亮,容玉上了屋顶,随处找来一个屋脊坐下,只有他们所处的院子里亮着灯火,再往远处看过去,夜色浓墨重彩的遮掩了所有的颜色,甚至连安善县县城都遮挡在黑暗之下。 容玉眼神不错,仔细看过去,也只有几点模糊的火光,这不像是一个热闹的县城,倒更像是一座死城,或许没有人管束的话,这地方真的会成为死城,在今年冬天。 然后来年春天的时候,今年死掉的难民或许会成为冀州这片土地上的肥料,明年若是天公作美,冀州的收成说不定会好很多。 冀州的秋还不到冷的时候,再过一两个月才会突然冷下来,然后就会下雪,一日一日的冷下去,连树皮草根都没得吃。 可容玉站在屋脊之上,却觉得冷的彻骨,从骨血冷到了心肺,刚才那个时候,容玉居然在想,是不是对冀州来说,这些百姓还不如做了肥料,她曾见过一次,平日里生长的十分正常的树木突然开始枝繁叶茂,后来听说,那树下埋着一具尸体。 那明年,冀州的粮食,是不是也要从人的血肉上生长出来。 第278章 温知渝在房中还没睡着的时候,听到了容玉隐忍的咳声,“去和你们公主说一声,如今冀州缺药,若是着凉了,可就有了名正言顺被赶走的条件了。” 蓝影应了一声,出去传话了。 温知渝低头翻看着书,没一会儿就听到了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温知渝揉了揉眼,她这样下去,迟早得瞎。 京城—— 萧霁站在宣武帝面前,看着从冀州传来的消息,这封密信是容玉送来给陛下的亲笔信,厚厚一摞,前面写的是冀州的现状,而之后就是谢家在冀州的掌控。 这公主聪明了不少啊,知道如何戳到陛下的痛处,朝堂有没有发放赈灾粮,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冀州不知皇帝,只知谢氏。 “容玉那孩子到底是心性不定,这点事都忍耐不住,口口声声都是要处死冀州的谢家人,然后顺理成章的发放朝廷的赈灾粮,收归冀州。” 宣武帝一笑“本就是我大胤的国土,竟也要靠收归了?”显然,宣武帝也很不高兴。 他近年来沉迷修道,对世家也放任了许多,可这不代表,他会放任世家觊觎他的位置。 “容玉那孩子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朕让她去冀州,是想让她历练一下,结果还是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宣武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实际上,却隐隐有几分满意之色。 “子昭,你怎么看?” “回陛下,臣以为,公主的法子也未必不可信。”萧霁这话一说,宣武帝更满意了几分“说说看。” “陛下,谢氏恃宠而骄到如此地步,若陛下和朝廷一再退步,只会滋长谢氏的野心,冀州是个好地方,公主的法子虽直接粗暴,却能打谢氏一个措手不及。” “陛下,恕臣直言,只要陛下不借此敲打其他世家,谢氏的覆灭,对其他人来说未必是坏事,更何况,大胤还不到世家左右陛下的时候。”萧霁这话已经算是大不敬了,但他知道,宣武帝现在只要听一句话,那就是谢氏,可杀。 “容铮要带兵平乱,容玉一个人到底是不行的,子昭觉得,谁可堪此大任?” 萧霁眨眨眼,“陛下当真要听臣说?” “说,无论你举荐谁,朕都会好好考虑的。” “四皇子容洵。” “老四,你怎么想到老四了?”宣武帝想起了老四。 “陛下,此事,最好由皇子去,可若是谢氏,如今没几个可用的皇子啊,三皇子不可,大皇子体弱不能远行,只剩下四皇子了。” 只剩下四皇子? 宣武帝眉间一皱,他倒是忽略了,若是谢氏没了,老四,的确在朝堂上要一家独大了。 “朕会好好想想的,你先去吧。” “是,微臣告退。” 萧霁走出御书房,他知道,陛下多疑,他既这样说了,四皇子是绝对不能去的,不过陛下的确没多少可用的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让谢氏死的“名正言顺。” 容玉她们在安善县待了五日,容玉出去了两天,看了这位谢县令想让她看的所有,这位谢县令演的非常不错,每每见着百姓的惨状都要哭一场,哭自己有负皇恩,哭自己无能为力,哭老天不公。 容玉原本是能忍受的,可一个中年男人天天在她面前哭,哭的她厌烦又头疼,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 容玉当然知道,流泪其实很简单,哭灵手帕,谁没见过?有鼻子灵的护卫和她说,那谢县令的衣服上一股刺激性的气味。 若是手帕还能直接偷走了,可这个时候,她总不能扒了这个人的衣服吧。 冀州府城那边来催了两次,容玉便张罗着要走,这位谢县令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哭下去,眼神也受不住啊。 “下官这个时候实在是走不开,只能目送公主殿下离开了,还望公主一路顺风。” “我是来赈灾的,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县令大人不必如此,您可是安善县的父母官,不过,本宫有句话要和谢县令说。” “请公主言明。”谢建章十分恭谨的样子。 “谢县令,好自为之。” 第279章 离开安善县县城之后,身后的人一直跟着他们,看上去是生怕他们往别处去,容玉这一次没有理会,因为他们现在的确要直接去冀州府城。 当天晚上,容玉他们露宿野外,也见到了早等在那里的容铮,容铮看着自己的皇姐,倒没多少诧异之色“我知道你来的时候,就想着冀州这烂事,聪明点的人肯定不会来的。” 所以,也就容玉会来了,容玉笑了笑“我不来,那就不会有人来了,那,你能解决冀州这件事吗?二皇弟。” 容玉和容铮的关系还算不错,但年纪小的时候,两人关系极差,毕竟,那个时候先皇后还活着,容铮的出现,对容玉来说,是破坏了他们一家四口生活的人,所以,她讨厌容铮,总以为,容铮没了,他们一家四口就会回到原本的生活。 但之后,元后去世,她的兄弟姐妹越发多了起来,容铮的母亲要因为容颜老去惹得陛下不那么宠爱了,宣武帝自然也不会那么宠爱容铮了。 容玉现在看出来了,容铮对她父皇来说就是个小玩意,高兴了才去逗弄一下,对这对母子,像是圈养了一对宠物一般,她对容铮便厌不起来了。 真要说起来,她的父皇才是那个最失败的丈夫和父亲。 “说实话,我解决不了。”容铮一直觉得自己很无情,所以他来平民乱的时候,不过是杀几个人而已,可到了冀州之后,容铮才发现,自己是有底线的。 他不能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不能杀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可他唯一能做的,竟然就是看着他们痛苦的饿死在那里。 “我带着人上谢氏要了军中的粮草,将多余的粮草给百姓赈灾,但谢氏也精明的很,多余出来的很少,我总不能克扣将士们的粮草去赈灾吧。” 容铮和容玉在京城的时候都是光鲜亮丽,肆意妄为的人,最严重的不过是父皇的冷待而已,可在冀州,两人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 容铮刚到军中,急需树立威望,如果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克扣将士的口粮,即便是为了赈灾,他在军中也会受到排挤。 “我知道,你省出来的那一点粮草,救不了多少人,但可以看出来,至少在谢家是不缺粮食的。” “岂止是不缺粮食啊,要我看。”容铮摇摇头,只告诉容玉,等到她去看了,就明白了。 “大皇姐,当真有办法解决冀州的困局?” “你觉得呢?” “只要皇姐胆子够大,这事好办。” “看来你也有办法,放心吧,父皇同意了。” “对了,大皇姐来冀州之后没吃过肉吧。”容铮看着容玉,面上的神色有些奇怪,容玉摇头“如今冀州粮食紧缺,他们也不敢大肆招待我,吃点粗茶淡饭凑合一下就过来了。”容玉从前自诩骄奢淫逸,如今却发现,自己还是很能吃苦的。 “没吃就好,大皇姐千万记着,冀州的肉千万不能吃,吃了,就不是人了。” “什么意思?” “冀州的牲畜早就被吃没了,只有大户人家家里还有饲养,可其他人,吃的全是人牲。” 第280章 冀州府城。 冀州这地,虽是个种庄稼的好地方,但百姓过得并不好,手中是存不下多少余粮的,因为陈郡谢氏在此处圈地,那冀州一大片的田地全都是谢家的,大胤初建朝的时候,百姓流离失所,终于稳定下来,却没了田地,最后只能从谢家手中租田,先是借种子,然后要还谢家的粮食一年比一年多,最后,收成好的,倒能勉强糊口,收成不好的,就沦落成了谢家的佃农。 这谢家在朝堂也算是声名在外,在文人之后,更是百年的清流世家,依附于谢家的商人更是成了儒商,可做商人的,又不是做善人,更何况,他们还要供养着朝中的官员。 所以,他们所能压迫的只有百姓,一层层的压下去,百姓若是受不住了,反抗了,传到朝堂之上,便成了贱民。 而事实就是,人人都想要成为压在他人头上的人,前朝皇帝昏聩,国破山河,战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可今朝,皇帝也不见得是个多圣明的君主,百姓也不见得过得有多好。 只不过揭竿而起的时候,总是要用国泰民安做幌子的。 温知渝和容玉到冀州府城的当天,就被谢家用一种几近强硬的手段软禁了,容玉按耐住自己的脾气,没有和谢家直接起冲突。 谢明德,谢家现任家主嫡亲兄长的儿子,当初被谢家送到了冀州,主管冀州事务,和京城的谢氏互相帮衬。 谢明德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但言谈之间已经十分圆滑,是事情做的十分强硬,话却又说的漂亮。 “公主,我知陛下不放心冀州,可大胤并非第一次经此天灾,公主一路走来应是瞧过的,冀州饥荒,可别处,又比我冀州好多少呢?如今,我谢氏在此已经算是尽心尽力了,公主现在去瞧,瞧见的自是悲惨,可那又能代表什么呢?” 谢明德看着容玉,神色伤怀,带着对朝堂,对百姓的忧虑“公主,你我都应该清楚,陛下不放心的,到底是冀州,还是盘踞于冀州的谢家?” 容玉还能怎么说,若非一击必杀,她绝不能轻易和谢家撕破脸,否则,她这个公主,才是真的要葬送在冀州,容玉扯了扯嘴角“谢大人说笑了,如今皇后都出自你谢家,我那个三皇弟更是风头无量,与我针锋相对。” 容玉坐在主位上“我一个公主,谢家还能放在眼里?” 谢明德嘴角稍稍向下,他站在容玉面前,却半点不见恭敬,也是,只有被生活所迫的人,才会压弯腰,而这位谢明德,谢大人,自幼生在锦绣堆里,想要什么,都会有人双手奉上,就连在官场之上,都不曾受过什么委屈,所以,谢家的人,是学不会卑躬屈膝。 谢明德看着容玉,不知道这位公主到底是嘲讽,还是拒绝“殿下,您此行,无论如何都得给陛下一个交代,我也如此,我也要给谢家一个交代,所以,殿下也无需为难我吧。” 这意思,是他们两个都被背后之人当做了趁手的刀使,都会成为替罪羊,所以,他们应该各退一步。 容玉笑了,怪不得谢家在冀州如此,原来在谢家人自己心中,自己也是能让皇帝退让的,或者说,是她的父皇给了谢家这样的信心。 谢明德并不把这个公主太放在眼里,这个时候,陛下派来的,哪怕是个纨绔的,不起眼的皇子,谢明德都要重视得多,找公主来,他更愿意相信,这代表着陛下的不在意,就如同谢家从前做过的每一件事,陛下都会轻拿轻放,因为没有人比谢家更清楚自己对皇帝的威胁了。 更何况是这一次的冀州,不过是死了几个平民百姓而已,甚至没有牵扯上朝中的人,因为不会引起那位殿下过多的注意。 谢明德想了想京城中传来的消息,如今京城之中风平浪静,谢家的人还在朝中,二公主的婚事,陛下也在相看,怎么看,都十分平静。 难不成这位公主打算当一回圣人,抓着这件事不放,去拯救冀州的百姓?谢明德想到这的时候,险些笑出来,即便再蠢,也不该如此天真吧。 “好吧,本宫明白了。”容玉突然开口,打断了谢明德的思绪,谢明德回过神。 “既然谢大人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反对,当然,我也没有反抗的能力,既来之则安之,谢大人让我回去能和父皇有话说就行。” “公主当真是个聪明人,殿下放心,这地方您尽管住着,有何吩咐,您直说便是。” 然后,容玉一行人就这样妥协一般的被软禁在谢家。 第281章 温知渝被谢家软禁的第六天,有人在夜色掩护下,躲开了谢家的护卫,翻进了谢家一处院子里。 院子中的婢女悄然关上府门,小丫鬟放松了些许,大人交代过,这院子里的人可是贵客,怠慢不得,院子里安静,这两位贵客平日也极少多言,偶尔和她们说话的时候,也是柔声细语的样子。 可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就是觉得这两位贵客有些吓人,平日和她们搭话,他们也不敢多言,幸而贵人也不曾逼迫。 只有一位那日在院子里,看着他们怯生生的样子,说话的时候,言语之中甚至带着细微的笑意,“谢家倒是会调教人。” “姐姐,你说这两位贵客到底是什么身份啊?大人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主子的事,你少管,小心被管家听到,拔了你的舌头。”年纪大,还沉稳些的那位做了一个手势。 “这不是没其他人吗?这两位贵人一到了晚上就不许人伺候了,咱也能回去好好歇息一会儿。” 是,旁的侍女点头,可不是,这两位贵人算是好伺候的了,人也宽厚。 “姐姐,你说,莫不是大人在外的女子?” “慎言。” 旁边的人厉喝一声,小侍女不敢说话了,可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嘀咕,谁都知道,大人和夫人的关系不好,府上的妾室可是一年比一年多,而院子中那两位贵客,可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也无怪乎她们会这样想。 “回去吧,这话若是让夫人听到了,我看你不被赶出府去。”如今,谁不知道谢家为奴做仆的,可都比外面那些老爷过得好。 “是。” 两个在院子后面咬耳朵的侍女匆匆回去了,墙后面站着的人听着人走了,这才往里面走去,眉眼中带着几分难掩的怒气,他倒是不知,他的阿姐离京之后,竟然会这样随意的被编排成其他的人。 萧霁在路上想过很多,想的最多就是如何利用温知渝给他下药这件事来让自己得到些好处,他的阿姐,恩怨分明,他自然是要谈些条件了。 可当萧霁踏入温知渝房门的时候,温知渝闻声去看他的时候,萧霁还是该死的心软,心疼。 “我应该告诉过阿姐,我纵容阿姐的前提条件,是要你照顾好自己,我要你好好活着。” 萧霁大步走到温知渝面前“阿姐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温知渝看着萧霁,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眨眨眼看着眼前的人“阿霁?” 萧霁怕是都要在心底唾弃自己,未免太过好哄了,只要温知渝喊他一声,他就没了气势。 萧霁蹲在温知渝面前,平视着温知渝“阿姐,我来找你了。” “倒是来的快。”温知渝避开萧霁的眼神,觉得嗓子干渴的厉害,要去喝水,萧霁起身去给她倒水,然后看着温知渝“阿姐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本来就一直在赶路,在冀州吃的也不好,大家都瘦了,这几日已经养好了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萧霁伸出手,握住温知渝的手腕,的确又细瘦嶙峋了不少,脸上更是,本还有些圆润的脸颊,现在也瘦削了起来,连一双杏眼都滚圆了一些。 “瘦了,我养回来就好,可阿姐,你不对劲,没发现吗?”萧霁按住温知渝的肩膀,迫使温知渝看着自己。 “我怎么不对劲了?”温知渝问这话的时候,还对着萧霁勾出一个笑来了。 “温知渝。”萧霁沉下脸来,在昏暗的屋子中,显得阴戾,萧霁声音重了很多,没了在温知渝面前,柔声撒娇卖乖的样子。 “我知冀州现在情况不好,阿姐,我说过,只要你想要做的事,我一定会帮你,冀州也是如此,我带了赈灾的粮食来,这些灾民都会活下来的。” 萧霁将温知渝抱在怀里“阿姐,你若是难过,你哭一哭好不好?冀州的惨状和你无关,是各方博弈的结果,阿姐拼尽全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温知渝想说话,可嗓子却说不出话来,想哭,双眼却干涩的发疼,怎么也落不下水渍来,温知渝被萧霁抱在怀中的时候,终于察觉出了自己的不对劲。 分明心跳如鼓,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被无形的压力挤压着,让她难以喘息,努力的呼吸,却怎么也得不到新鲜的空气,温知渝越过萧霁看过去,昏暗的灯罩中,烛火跳动着,可那烛火微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熄灭。 就和温知渝这个人一样。 萧霁抱着温知渝,感受着温知渝用力的抱着他,像是无根的莬丝花,终于抓住了最后一丝浮木,萧霁刚才生出的一丝后悔荡然无存。 萧霁才是那个拿着重生剧本的人,是朝廷命官,他本该是担负使命的人,可萧霁也没说错,冀州,的确是现在各方势力博弈,洗牌的地方,冀州的饥荒,无法避免,萧霁也做不到,他能做的,只是提前备好赈灾的粮食。 因为这个粮食,是不会从京城运到冀州的。 但看到温知渝这个样子,萧霁却觉得,这样也好,外面越糟糕,温知渝在他身边才越乖。 人间苦难,在萧霁身边的时候,温知渝才能安稳,才能锦衣玉食,只需要顺着萧霁的意思,和他谈一场恋爱。 可,温知渝,就是太不乖了。 “阿姐,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明日,我们就开始彻底解决冀州的困局。” 第282章 容玉从肉铺出来的时候,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卖肉的和买肉的,面目多是麻木不仁,对容玉的异状视而不见。 每个第一次来买肉的都是这样子的,可等到饿极的时候,你会知道,饥饿感会比背弃伦理纲常更让人难以接受。 没有那么多人,将自己那点骨气看的比什么都重,权贵文人瞧不上百姓的愚昧无知,可百姓,只要能活下去,就会老老实实的。 温知渝和萧霁站在不远处等着容玉,刚才温知渝也去看过了,萧霁准备了薄荷糖,眼疾手快的给人塞了一块,温知渝才压下那股作呕的感觉。 温知渝看着容玉,递给她一块薄荷糖“吃吗?”容玉接过来,口中蔓延出清凉之感,脑海中顿时清明了不少。 “可准备好了?” 容玉点头“嗯,准备好了。” 温知渝看着围在姜家粮铺外面的百姓,杏眼中的瞳孔在日光下显得很淡,成了浅浅的琥珀色,日光太刺眼了一些,看不清眼中的神色,只觉得那眼神在其他人看来应是高傲无情的。 那些百姓已经很难了,可这一次,她却要让这些百姓来做这个先锋,破了冀州的局面。 谢明德知道容玉打晕了侍卫,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谢家,他没有阻拦,只是任凭事态的发展,他甚至还有些好奇,这位公主能做到什么地步,却没想到,容玉又回来了。 谢明德来的时候,桌子前坐着三个人,容玉坐在那里,旁边坐着一男一女,靠得很近,那男人抬眼看向谢明德,薄唇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讥诮“谢大人,好久不见。” 谢明德一惯温和的笑容收敛起来,带着对萧霁的几分防备,谢明德看着萧霁“原来如此,陛下,是打算放弃我们谢家了吗?” 萧霁摇头“这个我可不知,我这一次来,是来给公主帮忙的,只看咱们这位公主怎么想的了。” 谢明德看着容玉,发现了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情,这位公主身后站着的,可不知是谁呢? “谢大人,这段时日,麻烦您也不要再出府了。” 容玉一摆手,谢明德身后就站了一个人,匕首抵在谢明德的脖颈上,容玉看着谢明德“自今日起,谢大人若敢出府一步,便杀了,反正冀州马上就要血流成河了,多一个少一个,想来也不会有人注意的,您觉得呢?谢大人。” 谢明德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容玉,然后转身回房去了,萧霁一直都在旁边看戏。 容玉轻咳一声提醒他,萧霁只当没听,容玉瞧了瞧桌子“萧大人,接下来这场戏,您可以去了。” 萧霁拿起一块糕点“这谢家的糕点做的是不错,不过,阿姐应该不会喜欢,还是京城的好吃,是不是?” “你又要如何?”温知渝拍了拍他,知道萧霁这是在耍性子呢。 “阿姐同我一起去。” 温知渝略思索了一下,点点头“也好,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阿姐这么担心我?” “我是担心你会去做多余的事情,公主,我和他去吧。” 容玉,容玉她能拒绝吗?萧霁一向我行我素,也就是温知渝向着她一些。 京城中又来了钦差,这冀州可是难得这样热闹,朝中的人,都在不断朝着冀州伸手,而这一次来的,是平阳侯世子。 萧霁来冀州,可和那个悄无声息来到这里的公主不同,萧霁可是大张旗鼓的到了冀州府城,冀州的世家豪强全都开始动起来了,却发现,他们见不到谢明德了。 萧霁的洗尘宴上,冀州的世家豪强,文人雅士,几乎都到场了,该是来试探萧霁的意思的。 而萧霁坐下之后第一句话,便让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不知这冀州,是民变,还是叛乱?” 第283章 姜家的粮铺关了七八日,姜家只说存粮不多,正在从外面运粮食来冀州,让他们再等些时日。 “运粮,运粮,冀州这么多大粮铺,都说没粮了,外面的粮食送不进来,这姜家,莫非也没有粮了?” “官府发放的那点赈灾粮根本活不下去,姜家不卖粮了,还有哪里能有粮食啊。” “怎么没粮食。”一个吊梢眼的男人露出一副阴狠的表情“谁不知道,那些粮铺都存着粮食呢,就等着高价卖给我们呢。” 这事,谁不知道呢?可他们却只能摇头叹息,他们见着了那高门大户都忍不住弯下腰,更何况官商勾结,官府怎么会帮着他们这些百姓呢? 可姜家粮铺没有粮食了,百姓心慌意乱之下,到底还是悄然滋生了愤愤之情。 谢明德被困在府上,他并非不能挣脱容玉的人,这是他的地方,传个消息并不难,可谢明德没有,他只是默默等着。 二皇子容铮带着将士进了冀州府城,比起府城之外,冀州的村落才是真的破败,没有田地种粮食,他们就没有活路,而府城之中的,多多少少,手中都握着些银钱,否则,也不会到府城来。 可容铮领兵前来,却让冀州府城彻底乱起来了,百姓闭户不出,而那些世家豪强则是心惊胆战。 朝中的人真的能保住他们吗? 若是陛下当真要杀了他们,那朝中还能救过来吗?萧霁翻看着手中送出去的求救信,以及他们所许诺的好处。 “阿姐,你看,这些银钱,够不够赈灾啊?” 温知渝写下一个数字,然后看着眼前这个天文数字,去看萧霁“看来这冀州,比你有钱的可比比皆是,不知萧大人作何感想。” 萧霁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摇头“不应该啊,阿姐,这些不该是他们的全部身家,看来还不到最后时候。” “不是全数身家,但半数身家该是有的,已经算是大手笔了。” 萧霁的下巴放在温知渝的肩膀上,不轻的重量压下去,温知渝抬起肩膀“做什么?起开。”萧霁拿起一张名单“阿姐,你觉得,谁会来做这个善心发现的人?” “不知道,谁都有可能,只看谁更清醒些了。” 萧霁不肯挪开脑袋,“那阿姐猜猜吧,或者我和阿姐赌一把?” 温知渝略一思索,写下几个名字。 “这几个人有何特别的吗?” “极为看重自己的子女算吗?”温知渝看着纸上的名字,因为看重自己的子女,所以会想尽办法给自己儿女一条生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他们该明白,如今,宣武帝要谢家也明白。 萧霁随手圈了一个名字,“既如此,我便选他吧,阿姐,赌不赌?” 温知渝拿起毛笔,不满的在他脸上划了一道墨痕,像是猫胡子一样“耍赖。” 萧霁在温知渝身边玩闹的时候,姜家的粮铺再次开张了,这一次,姜家运来了大量的番薯,这番薯是限量购买的,一个人买一个,但价格便宜,冀州府城的百姓趋之若鹜。 这番薯个头大,一人一个能吃两天,姜家的老板,成了冀州的活菩萨,那一天,粮铺外面排着很长的队伍,所有人都感恩戴德样子,容玉远远看了一眼。 “那些人怎么说?”容玉给了冀州所有府上一封密信,只要他们开仓赈灾,陛下就会留他们一命,可显然,她这个公主“人微言轻”,那些人高高在上习惯了,世家豪强,让名头让他们盲目起来了。 第284章 这些人忘了,士农工商,他们只是商,不是官,更不是皇亲国戚,容玉听这话的时候,谢明德就在身边听着,容玉看着谢明德“听闻谢大人手段轻,性子温和,这几年,可是养大了这些人的野心啊。” 谢明德笑了笑“殿下说笑了,我也是大胤的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怎知,他们竟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谢明德说着,轻叹一声,看起来很是惋惜的样子。 “是啊,谢大人,本宫很好奇,你和谢太傅这祖孙之间,为何会突然翻脸呢?在我看来,你那些堂弟,可比不上你,谢太傅最看重的,该是谢家门楣才是。” 谢明德端着茶杯“我与祖父的关系很好,不劳公主担忧了。” 是吗?谢明德只要不是个蠢的,就该明白,冀州只是陛下对谢氏动手的一个理由,可谢明德,却没有任何动作,轻易的被容玉控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好似在欣赏一个世家的倾颓。 “我以为谢大人是想要活下去的。”可谢明德半点没有大义灭亲的意思。 谢明德不说话了。 姜家的粮铺开了三日,那够数的番薯突然就不够买了,姜家掌柜在门前说话,没有买到的百姓情绪很激动,这个时候,即便他们知道姜家是善人,可家中还有老幼等着,他们更在乎到手的粮食。 这个时候,一个络腮胡的男人突然拽着一个人扔出排队的队伍“我认得你,你是陈家粮铺的伙计。” 什么?其他粮铺的伙计? 心思活泛些的,明白过来了“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将粮食买走了。” “黑心肝的东西,这可是救命的粮食啊。”一个男人上去踹了一脚那个伙计,紧接着,又被揪出来些生面孔。 姜家粮铺面前站了不少人,群情激奋。 “你们是不是想买了姜家的粮,再让我们去买那高价粮?” 最先被揪出来的伙计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被人压着,还不忘叫嚣着让人放开他,“得罪了我家老爷,你们还想不想买粮了?” “你们粮铺不是说没有粮了吗?”一个中年男人浑浊的眼盯着他们。 “我。”那伙计语塞。 络腮胡踹了他一脚,用的力气不小,当即就让人吐出血来“你说,我们在这弄死你,你家老爷能怎么样?” “杀了他。”有年轻的男子,麻木的神情带上了愤慨,若是没有粮,那他们或许就得过且过了,毕竟是饥荒,可现在有了粮,却有人不让他们吃。 “不,你们不能杀了我,冀州现在早没粮了,只有我们粮铺里有粮,这姜家粮铺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姜家粮铺前的情况乱的很,官府如今又自顾不暇,中间有人煽风点火,很快,整个冀州府城,都开始传姜家没粮了,因其他老爷不许姜家卖粮食。 府城的人是见过的,从村子里逃难而来的百姓,流离失所,性命不保,而在姜家粮铺开张之前,府城的百姓过得也不好。 这冀州府城中,没几家是没去过“肉铺”的,更何况,街坊邻里的,大家都知道,今年的时候,谁家少了个孩子,谁家少了老人,老人和孩子都不值多少粮食,家中人多的,女儿或者儿媳妇,便总会悄然没了身影。 没人去问,大家心照不宣,这是一场噩梦,等噩梦过去,所有人都会对这场饥荒守口如瓶。 可姜家给了粮食啊,那是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吃了粮食,他们就成了人了,所有人都是理直气壮的,可现在,没了粮食,他们都得成恶鬼。 “你们是不是不想让我们活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如同水花进入了油锅,炸裂开来。 百姓的确麻木好拿捏,可只要给他们一点当人的希望,谁愿意当鬼呢? “我们活不下去,他们也别想好过。” 第285章 今夜的冀州府城,注定不会平静,四处燃起的火光几乎点点燃了冀州城。 那些世家豪强家中都养着壮奴,拿着刀枪棍棒站在府门前和冀州城的百姓对抗,他们可不怕这些百姓。 各家都找人冀州知府求救,可官府却是静默无声,冀州府城如今才是真的乱起来了,可那位知府却再始终不曾露面,且他们送消息过去的人也没了消息。 有人心中惶恐,莫非他们当真是被放弃了?他们在冀州敛财,年年都得送往京城孝敬,可他们也知道,这士农工商,京城中的那些人,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官身,都会瞧不上他们,言语中多是轻蔑。 如此想来,若是陛下坚持的话,京城中的人难免会放弃了他们,如今这些冀州的世家豪强才是真的陷入了两难之地,即便是在冀州,没有谢家开口,他们也不敢自己做决定。 这些人家家中豢养的家仆,全都是签了死契的,且家中不缺吃食,身材壮硕,平日里跟着主家,也一向是横行霸道,看着就凶神恶煞,这些百姓如何打得过? 可在一切都陷入僵局的时候,冀州卢家却成了一个意外,卢家大开粮仓,卢经业粗布麻衣,手中捧着一个箱子,装着他卢家的罪证,走出了卢家。 卢经业当着冀州城的百姓声泪俱下,他卢家不过是个商户,没有官身,京城也没庇护,若是朝廷清算此次冀州的灾祸,他卢家定然首当其冲。 “我要告发冀州知府谢明德,侵吞赈灾的银两,官商勾结,就为了将冀州百姓彻底控制在谢家手中啊,我卢家无辜啊,这冀州府城中,他们家中都存着粮食,是我们刻意买断了冀州的粮食,致使冀州百姓饥寒交迫,流离失所。” 卢经业打开了卢家的粮仓,卢家有三个大粮仓,粮食堆成了山包,一眼望不到头,甚至有些不好的粮食就堆在那里,任凭发霉发烂。 “你们的心肝都黑透了,黑透了。”一个男人指着他们,他的爹娘是生生都饿死的,就为了让自己的儿孙能多吃一口粮食,能多活几天。 可这些老爷们家中的粮食都要烂了,却不愿意给他们卖上哪怕一斗。 卢经业前些时日还有些富态的模样,如今却迅速瘦了下来,且面如土色,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这个时候,马蹄声响起,容铮带着人赶到了,容铮抽出一把刀,在火光之下寒光四射,震慑住了所有人,容铮一摆手。 “卢家所有人带走,卢家粮仓中的粮食充作官粮,明日开始,官府会开始正常发放赈灾粮,卢经业,走吧。” 卢经业抱着他的罪证,脚步沉重的跟着容铮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卢府的牌匾,他们卢家在冀州有如今地位,手段不清白,他过去曾沾沾自喜,觉得那是本事,可如今,一切欠下的东西,全都是要还回去的。 不过,他卢经业却要比其他人好一些,至少他给自己的孩子保下了一条生路。 离着卢家不远的地方,卢经业的三个儿女站在窗前,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抓走,这大约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卢家的子女过去被他们的父亲溺爱的骄纵纨绔,卢经业的女儿按住自己的两个弟弟,脸上满是泪水,却只是狠声开口“看着,你们都给我看清楚了,咱们家没有官身,所以才会有这个下场。” 卢悦神色绝望,却又异常的坚强,“所以,你们以后一定要有出息,你们必须要有出息。” 否则,他们的爹就白死了。 温知渝将装着银票的盒子递给那个一夜长大的姑娘。 “你父亲已经完成了他的承诺,我的人马上就会送你离开了,往后如何,只看你们的造化了。” 卢悦对着温知渝磕头,拿着银票,带着两个弟弟决然离开了,他们若是有机会再回冀州,定然是重振卢家门楣之时。 温知渝看着这姐弟三个人上了马车,悄然离开了冀州,卢经业用自己全家的性命和整个卢家换了自己儿女一条生路。 萧霁看着温知渝缩了缩脖子,将自己缩进了披风之中,抬手关上了窗户“既然冷,便不要开窗了。” 温知渝搓了搓自己的脸“没事,这才刚刚开始啊。” 卢家倒下了,其余被围攻的,有人要自首,有人和百姓打做一团,然后,那一点火光渐渐燃起来,有人被烧了宅子。 容铮带来的将士这一晚上都很忙碌,他们要按住闹事的百姓,要抓走那些士族豪强,直到天明的时候,冀州城才安静了下来。 天亮了,那位来到冀州之后就不见踪影的公主也该出场了,容玉让人搭了台子,打算亲自了断冀州的事,而在那之前,容玉先给所有人都分发了赈灾粮。 昨晚才收缴的粮食,除却冀州府城之外,还要送往冀州其他县,有了粮食,一切民乱都会平息。 冀州开始下雨了,一场秋一场风,若是没有这些粮食,冀州的百姓很快就会在饥寒交迫中死去。 温知渝走在街道上,萧霁撑着一把伞走在她身边,旁边的泥土房子升起了炊烟,面黄肌瘦的百姓围着锅灶喜极而泣。 “娘,我饿。” “马上,马上就有吃的了。” 从县城逃荒来府城的人,则是在官府开得施粥铺子前等着,今日不仅有粥,还有馒头,官兵给馒头的时候还不忘吆喝一声,一人只有一个。 如今这些人已经饿狠了,若是给了粮,会无节制的吃下去,直到撑死自己。 “阿姐,不高兴吗?如今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可代价,我们还没有付出去呢。” 容玉穿着一身火红色的披风,用金线绣着展翅而飞的凤凰,容玉就在百姓面前亲自审案。 冀州所有的士族豪强皆参与了此事,他们炮制了冀州这一场天灾人祸。 他们,都有罪。 今日是没有官身的人,没有官身和功名,定罪的话不需要报告给刑部,有了官身和功名,则全都押入了大牢之中。 容玉说,所有士族豪强圈下的土地,朝廷会收回,然后重算田亩,将土地分发给百姓,且冀州因今年的天灾,减税三年。 容玉手中的令牌一个个扔下去,人头滚滚落地,鲜血浸染着这一片土地,这一次,百姓没有惧怕,没有恐惧,反而围在那里拍手叫好。 这一次,容玉用这些人的鲜血来铺就自己的声望。 他们要杀这些士族豪强,就不能只杀了士族豪强,他们要杀他们的父母妻儿,要杀他们的旁支亲友,要杀他们的知交友人,这是连坐。 容玉眼中爬满了红血丝,她迫使自己看着,她要往上爬,就得让这些人死,往后还会死的更多,她总要习惯的。 第286章 温知渝不是第一次见血,她明明早就该习惯的,她来这里,从未奢想过人人平等,人人平等本来也只是美好的念想。 她不肯被这个时代裹挟,但她却明白的知道,她所能改变的事情很少,封建朝代是逐渐演变的,这个演变的过程太过漫长,不是一个人就能缩短这个进程的。 温知渝不明白为什么在小说中,主角可以轻易的改变一个封建社会,可实际上,用一个远超这个时代这个思想,根本无法被这个时代所接受。 因为这个朝代的人,只有在这个封建朝代的思想和法令之下才能活下去,人的思想不是代码,一敲键盘就能改变的。 而温知渝也有自己的私心,她那个没用的系统虽然救了她一条命,却也将她的人生转向了另外一条路,平时没什么用处,唯一有用的消息,就是告诉她,这个世界也有气运之子。 所以她只能,也只会选择这两个人,只是,如今这个时候,温知渝没看下去,转身要离开,雨水停了,脚下的土地一片泥泞,温知渝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水之中,精致的绣鞋变得脏污不堪,让她觉得,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亲自走入了那泥泞之中。 萧霁跟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上前抱起温知渝,随手脱去了温知渝的鞋袜,手心握住,温知渝的脚底冰凉一片。 萧霁用披风裹住温知渝的脚,抱着她往前走,“阿姐若是不想看,那就不要看。” “要看的。”温知渝闭着眼“这些人,都是因我而死,我怎么能不看?”萧霁紧了紧手臂“阿姐,别这样,你不是已经救了很多人了吗?” 温知渝不说话,他们回到了谢明德的府邸,谢明德显然已经知道了结果,温知渝回去换了鞋子,然后才去见谢明德。 “谢大人。” 温知渝对着的谢明德行了一礼,谢明德看着她,仔细思索片刻,看着温知渝的眼神变了“大公主身边的那位谋士?冀州这件事,是你设计的?” 温知渝摇头“我只是给大公主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还算有用的故事。” “姑娘好计策,如今,是冀州官商勾结,冀州的士族豪强激起了民变,民变啊,那可是与朝堂,与陛下对抗,这是叛乱,对吗?” 温知渝有些艰难的点点头“是。” 如今,冀州的百姓和朝廷,皇帝,都会很满意,大公主得到了民心,得到了声望,只要谢明德他们去死。 “谢大人,公主会保你一命的。” 这个计策非常顺利,之所以能这样顺利,是因为谢明德不作为,从最开始的时候,谢明德试探性的阻拦了一下,之后,谢明德就放任了他们的行动。 “不必了,姑娘不知道吗?无论如何,从这个计策开始之后,我就活不下去了。” 谢明德指着对面的座位“若是姑娘不介意,我们聊聊。” 萧霁没拦住温知渝,只好坐在了温知渝身边“谢大人不介意我一起听吧。” 第287章 按照小说情节里,血流成河的天气都该下雨的,该电闪雷鸣,大雨磅礴,可除却第一天,冀州的上空就放晴了。 冀州知府畏罪自杀,那些士族顿时慌了神,罪证和银票不断的往容玉面前送,容玉没有动,剩下的这位都和朝中的大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怎么好动呢? 直到章符县县令许岭山传信,说是在山中发现了一处铁矿,有人在那里开采,他已经让人围起来了。 简简单单一封信,容玉看了好几遍,然后才递给温知渝“温姑娘也看看吧,这个消息,我会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 谢明德死了,可冀州,不还有活着的吗?这些人还在等着刑部和大理寺裁决,没有铁矿之前,这只是民乱,有了铁矿,即便那是谢家藏私,也有有人来背锅。 温知渝没有说话,只是任凭容玉按照自己的打算去做。 “阿姐,今天天色不错,要出去走走吗?”萧霁这个陛下亲封来为冀州扫尾的人,反倒无所事事,用萧霁的话来说,既然容玉公主愿意代劳,他自然乐意。 “嗯?” 温知渝睁开眼的时候,还带着朦胧的睡意,萧霁探了探温知渝的额头“阿姐,你这几日是不是不舒服?” 温知渝喝了一口茶,摇摇头“没有,来冀州之后一直如此,许是因为水土不服吧,等回到京城就好了。” 萧霁并没有被安慰到“去看郎中。” “你紧张什么?况且这个时候,哪里有郎中能看啊?谢家倒有府医,你敢信吗?” 萧霁没说话,只是抬手拿着披风给温知渝披上,这狐毛披风是萧霁特意带来的,银白,没有一丝杂毛,且制作精巧,不透风。 “阿姐,我一直都很担心。” “担心什么?” “死而复生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萧霁说完,温知渝却是低下头,蹭了蹭披风上的毛领子。 “我又不是真的死了,阿霁多虑了吧。” “但愿如此。” 温知渝和萧霁走出谢府,如今谢府处处都有官兵,他们也只住在一处小院子里,倒也好躲开来来往往的人潮。 朝廷开粮仓赈灾,冀州府城中百姓的生活也迅速恢复平静,百姓都是很好满足的,只要有吃的,能熬过去,不用死了,他们就会感恩戴德,故此,现在在冀州,容玉公主就成了百姓口中的神女下凡。 温知渝径直往断头台那边走去,断头台这个时候冷清,不审案子的时候,百姓也嫌弃这阴气重,来来往往都会避开这地方。 所以温知渝来这的时候,这一处还空荡荡的,不过或许这地方真的阴气重,即便这个时候天空晴朗,温知渝也只觉得冷,冷风凭空出现,在他们身边拂过。 “这里也没个祭拜的人?” 萧霁不让温知渝在这里久留,阴气入体,对阿姐来说不好。 “阿姐,我们给他们安的罪名,即便不是株连九族,也是连坐的,亲朋好友皆已经入狱,谁来祭拜?” “这样啊。”温知渝转身要走,却瞧见了远处一圈圈的黑“那是烧纸的?” 萧霁点头“哦,冀州倒是有些文人雅士,平日依附于这些家族,所以,倒也不是全然没有祭拜的,对那些文人来说,如今的冀州,才算是一场灭绝人性的屠杀。” 萧霁看着温知渝愈发苍白的神色,轻轻勾着她的指尖“不过百姓显然不这样想,都觉得这些人是罪有应得,若是遇到祭拜的,难免会拳打脚踢一番,百姓都知道,他们死了,自己才能活。” 温知渝从前的时候,皮肤就白皙,却是如玉石一般温润的白,可现在,萧霁眼看着温知渝的面色带着病容,看的萧霁惊慌不已。 “阿姐,我们最好尽快回京。” 温知渝点头,眼看着眼前人几乎是越发焦虑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他“好了,别怕,我回来这么久了,不是也没事吗?” 温知渝说着,轻轻打了个哈欠,脸上迅速露出倦容“我累了,回去吧。” 萧霁沉默点头,但是心底的忧虑并没有减少,他强迫那东西,利用了那一只会说话的狸奴,可那种未知的东西,当真会被他轻易威胁吗? 萧霁第一次觉得,从温知渝回来之后,有什么失控了。 宣武帝的旨意来的很快,只一句话,杀无赦。 容玉看了那一道密旨很久很久,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容玉烧了密旨,走出房间了“明日,升堂审案。” 容玉来见了温知渝,进门之前听到温知渝轻轻咳嗽着,容玉推门而入,床边的火烛跃动着影子,灯火昏暗,温知渝半躺在床上,一脸的倦容。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好像才一天没见吧,怎么就成这样了?” “没事,着凉而已,公主来找我,可是有结果了?” “嗯,父皇下令,杀无赦。” “哪些人?”温知渝还带着隐秘的希望,容玉深吸一口气“所有,我们送到京城的名单之上,所有人,诛九族,杀无赦。” 第二天,容玉重新开始在冀州开堂审案。 温知渝在大胤,自觉已经见识过了腥风血雨的封建时代,可却都没有这一次,让人绝望,让人悲哀至极。 她说人人平等,那百姓有活下去的权力,那些士族豪强的家里人也应该有这个权力。 那些当家做主的男人该死,可那些老弱妇孺呢?她们或许什么都不知道,可杀身之祸却依旧降临了,如今冀州那屠刀之下,难道真的没有冤魂吗? 不,那屠刀之下,其实从不缺冤魂。 第288章 冀州的事情结束的很快,宣武帝想要的,容玉和温知渝已经做到了,想来,现在京城中已经是腥风血雨了。 温知渝还试图去别处看看,冀州分土地,若是没有人坐镇,这一批士族豪强没有了,自会有新的人圈地,新的人在冀州成为特权阶级。 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但温知渝到底没有办法都去看看,因为温知渝那天吐血之后,然后身子迅速衰败下去,冀州的郎中不可用,萧霁得带她回京城。 容玉也有些歉疚,她们来冀州,本就匆忙,她前些时日还在想,温知渝一个柔弱姑娘居然能跟着他们这样跑,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大腿根总是被马鞍磨破,可温知渝一言不发,她就只当没事。 容玉没想到,事情一结束,温知渝就倒下了,看来是忍耐了很久不适,容玉看着身后的马车,那马车是萧霁弄来了,宽敞舒适,临行之前,容玉看了一眼,温知渝是萧霁抱出来的,只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来,昏昏沉沉的睡着。 “公主,走过前面就是柳州了。” “嗯,慢一些,不着急。” 他们已经很慢了,但那个人也只是应了一声,让后面再慢一些,温姑娘的马车可受不住颠簸,之前走的快了一些,萧大人虽没说什么,但那神色,显然是刀人的眼神。 萧霁抱着温知渝,温知渝在他怀中睡,这个时候,他都感觉不出温知渝到底在睡,还是在昏迷,冀州的大夫不得用,即便能看出来些什么,却不敢开药。 温知渝闭着眼,难得乖巧的睡在萧霁怀中,身体和萧霁相贴,萧霁微微一低头,都能感受到温知渝轻缓的呼吸。 分明这是萧霁最想要的亲昵,可真的得到了,萧霁却又没那么想要了。 “阿姐,你不能再出事了。” 萧霁闭上眼,他宁愿相信这是温知渝又一次试图逃离他,可萧霁的理智告诉他,阿姐不会这样做的,哪怕是上一次的“死亡”,温知渝也给了他一段很长的时间来接受这件事。 更何况,这个时候,他阿姐不会这么没分寸,那,这一切,温知渝并不知情,萧霁抱着温知渝的手臂用了几分力气,迫使温知渝紧紧依靠着他。 “不会的,不会的。” 温知渝轻轻哼了一声,萧霁松开手,温知渝挣扎着睁开眼,她那天病倒之后,身体紧绷的弦好像断了,突然就整个人都没了力气,昏昏沉沉的,有时候睡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居然睡了一天过去。 “阿姐,你醒了?” “嗯,我这一次又睡了多久?到哪里了?” “已经第二天午时了,马上就要出柳州了。” 温知渝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撑着身子坐起来“我怎么又睡了这么久?你叫我了吗?” “没有,阿姐若是困了就睡着吧,叫你做什么?”萧霁敲了敲车门,让他们送了早食过来。 他喊了,他怎么没喊,可那时候,他怎么也叫不醒温知渝。 这一次,他们这一行人可以直接走官道,萧霁只要马车不能太颠簸,其余的倒是不管,温知渝昏睡的时间时长时短,而温知渝睡着的时候,也越发沉了。 两个半月之后,京城已经是寒风萧瑟了,容玉终于重回了京城,萧霁带着温知渝径直回了温府,容玉也在踏入京城之后第一时间,接了陛下的旨意,让她进宫述职。 容玉去看萧霁“你是父皇亲派的钦差大臣。” 萧霁站在马车身边“没事,陛下会理解的,陛下也不是第一日知道我是个痴情种了。” 萧霁带着温知渝回府之前,已经让府医等着了,这府医本来就是为温知渝备下的,每一次给温知渝把脉都会留下医案。 府医仔细给温知渝把了脉,两只手都瞧过之后,才神色凝重的收回手“萧大人,温姑娘这两个月可曾遇到什么奇人异事?” “不曾,先生,我在冀州也曾寻郎中看过,可那个人说阿姐是心脉受损。” 萧霁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没有笑出来,嘴角绷直,脸上的肌肉也绷的太紧,甚至不能让这位在朝堂之上,长袖善舞的萧大人露出一个笑来。 “是,那人说的没错,可三个月前,温姑娘只是气血不足,身子亏虚罢了,如今却心脉受损,按理来说,这心脉受损,当初不该诊不出来啊。” “先生,你出自药王谷,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医者之一,当初本就是我挟恩图报,才将先生困在我府上。” 那人摆手“大人此言差矣,入大人府上,是我心甘情愿,何谈挟恩一说呢?” “好,那先生,请先生给我一句准话,我阿姐到底是什么情况?先生,我要听最坏的结果。” “大人,现在,我也不能给您一个准话,温姑娘如今这个年纪不该在两个月之内,突然心脉受损,我还需再瞧一瞧,或许是中毒中蛊,皆有可能。” 萧霁看着躺在床上的温知渝,半晌才开口“劳烦先生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温知渝和萧霁的时候,萧霁彻底没了力气,跪倒在温知渝床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现在每一次呼吸,喉咙中都像是一把刀片,一刀一刀的划下去。 未尽之言,他听出来了,这样奇怪的脉案,许是性命有碍。 萧霁不能接受,他绝不接受。 萧霁看着昏睡中的温知渝,抬手抽出匕首就往自己心口刺过去,匕首刺破皮肉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声音。 “看来,你也不是彻底消失的。”萧霁手中的匕首落地,转身去看,那个狸奴轻快的跳到桌子上,看着萧霁“我知道,你能刺下去。” “你答应过我,我阿姐会回来。” “她现在就在你面前,不是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萧霁目光沉沉的看着它。 系统自然明白,可这一次,萧霁威胁不了它。 “萧霁,温知渝在这个世界已经死过一次了,你想要她,总要付出代价的。” 第289章 大公主容玉平冀州民乱,陈郡谢氏欺上瞒下,侵吞冀州土地,煽动冀州民乱,有负皇恩。 容玉从皇宫中离开的时候,宣武帝的旨意也一并下发了,高公公亲自送容玉离开。 “公公,父皇这些时日,身子可好?” “陛下身体康健,不过是担心殿下的冀州之行罢了。”高公公看着容玉,看上去恭敬了些许,如今看来,这大公主,或许将取代某位皇子的地位啊。 “让父皇担心了,刚才我瞧着父皇神色不好,当是父皇不满我冀州这一次办的差事。” “公主这是哪的话啊,陛下是心烦朝堂之上的事情,近来因为冀州的事情,陛下在朝堂之上多纷扰,如今公主回来,总算是能为陛下分忧了。” “为陛下分忧是我的分内之事,不过此次冀州之行,我的确做的不好。”冀州这件事,容玉不能,也没有做的完美,交上去的折子也是如此,宣武帝刚才看着容玉,半晌才说出几个字。 太过仁善。 容玉只低头认错,她是公主,自是妇人之仁,这是她最大的弱点。 “公主殿下多虑了,陛下也是心疼您啊。” “本宫有负父皇所托,公公不必安慰我。” 容玉转身和高公公告辞,她一路风尘仆仆的入宫述职,没有任何奖赏,只给了她一个月的时间休沐,不必上朝。 如果这也算奖赏的话。 容玉隔着宫墙,听到了声音“本宫是皇后,我要见陛下,陛下,我谢氏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不能这样对我谢家。” 声音传的很远,歇斯底里,疯狂绝望。 容玉停下脚步,听了好一会儿。 谢氏倒了,那这宫中就不需要一个谢家的皇后了,就和当初的姜家一样。 容玉竟然有些可怜这位谢皇后,没有人,能比一个帝王的江山皇权更重要,即便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高公公回去复命“陛下,公主回去了。” “她怎么说?” “大公主说,是她此次差事没有办好,公主看着疲累,但并无不满。” 宣武帝轻轻敲着眼前的述职折子“朕这个女儿,倒也可用,但冀州这事,女子,到底是妇人之仁啊。” 冀州死的人太少了,若非是那个铁矿的出现,冀州这事成不了。 “陛下从前不就说过?大公主虽性子骄纵了些,但和先皇后一样,有一副菩萨心肠。” 宣武帝神色一黯,是啊,菩萨心肠。 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宣武帝一皱眉,高公公上前一步“做什么?竟敢在陛下面前没规矩。”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跪下“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说是要见您。” 宣武帝不耐烦的一摆手“朕不是说过吗?朕不见。” “皇后娘娘就跪在殿外,说不见到陛下,就不离开。” “那就让她跪着吧,让她知道,是谢家,对不住朕。”宣武帝是皇帝,而皇帝,不能被任何人威胁。 谢皇后跪在殿外,神色凄然,小太监出来,也只一句,陛下说了,不见。 天子冷心,她难道不知吗?她知道,可她是皇后,是国母,她生下三皇子,生下二公主,她该是容暄的妻才是。 谢皇后跪了一夜,却只等来谢家满门倾覆。 宣武帝这几年修道炼丹,好似昏聩不堪,那些世家还记着,过去的那些圣明君主,可垂拱而治,他们几乎以为宣武帝也会成为那样的明君。 却没想到,宣武帝竟然会突然对谢家举起屠刀,丝毫不顾三皇子和皇后。 谢氏私藏铁矿,意欲谋反,这个罪名写在圣旨上的那一刻,谢氏就没有生路了,谋逆大罪,自古以来,便只有一个结果,诛九族。 第290章 而世家不同一般的官员,权力大,势力范围也大,尤其是谢家太傅的学生,这一刀砍下去,尸体大概能填满京城的护城河。 宣武帝下旨第二日,文官死谏。 容玉待在大皇子府,入冬之后,容琛的身子就越发不好了,容玉回京之后,才知道兄长已经昏迷几日了。 “我走之前兄长不是还好吗?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如今,王府中不只是府医,还有宫中的御医,以及外面请来的土郎中。 容琛的身子在这两个月迅速衰败下去,那太医院的院正如今已经是耄耋之年,平日看诊的也都是贵人,见着容玉发火也不怵。 “殿下,该是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毫无办法了吗?我无意疑心先生的医术,我只想知道,我兄长如何能活下去?” 那院正摇头“王爷这不是急症,而是经年累月的亏空,毒已经深入脏腑了,便是神仙下凡,也难救啊。” 容玉扣住双手,指尖陷入掌心“那药王谷呢?” 那院正摇头,看着公主“殿下已经到时候了,殿下昏迷之前,曾和老夫说过,等到公主觉得到时候了,便将这里的药丸给他服下,他还有事和公主交代。” 容玉捏着药瓶,沉默了许久,她失去了母后,如今,她的皇兄要她亲自杀了他。 容玉积攒了三个月的疲惫一股脑的爆发出来。 容玉睡了两天,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京城中已然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宣武帝无视了那些死谏的文臣,宣武帝要对陈郡谢氏斩草除根,就是要告诉文武百官,告诉全天下,这天底下,还是皇帝说了算的。 同时,宣武帝安抚了其他世家,表示自己并没有要削弱世家权力的意思,只有谢家,他允许了其他世家暗中蚕食谢家的权力。 文武百官都看出了宣武帝的意思,他们,退却了。 谢皇后枯坐在宫中,外面的消息已经传不进她宫中了,如今,皇后宫中已经是陛下亲卫团团围住了,而她,在等,等陛下废后的圣旨。 谢皇后得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宣武帝让人软禁了三皇子,谢皇后突然觉得,这些年,她自以为的宠爱,自以为的父慈子孝,在宣武帝眼中,或许只是个笑话。 谢家没了,她却得苟活在世上,因为陛下不能有一个自戕的皇后,身边的嬷嬷上前“娘娘,地上寒凉,您小心伤了身子。” “伤了身子?有谁在意呢?” 谢皇后起身,雍容华贵的皇后一夜之间,华发丛生。 “陛下废后的圣旨没有来,本宫就还是皇后,本宫,总能去送谢家最后一程吧。” 容琛的王府,容玉听着来报的人“如今谢氏一族,皆已经下狱了,天恩浩荡,如今,已改为三族了。” “三族吗?你可知谢氏三族,多少人?” “属下不知。” “是啊,我也不知道,这谢氏三族,得填进多少人命去,数都数不清楚啊。” “宫中呢?宫中怎么说?” “皇后和三皇子被陛下下旨软禁,二公主如今,求告无门。” “我这个二妹妹,大抵是谢家最天真的女子了,她如今,才算是烈火烹油吧。” “二公主意欲见求见殿下。” “她要见我?” “是。” “她该来见我的。”容玉看着院子中的树,树叶已经掉完了,只剩下一堆枯枝了。 “从前她厌我,不过是因为我们都是皇后所出,她却要处处低我一头,当然,我也不喜欢她,如今,她该恨毒了我才是,因为我是她的灭族仇人。” “殿下可还要见?” “见,为何不见?”容玉面上一片漠然“冤有头债有主,恨亦然。” 第291章 人都说,死的人多了,也就麻木了,也说,封建王朝,人命如草芥,哪里有不死人的? 温知渝不信,会那样说的人,大抵见到的场景并没那么难以接受,死的或许只是一两个人。 人总是活生生的,死了就是死了,屠刀挥下,人头落地,这样的场景,怎么会麻木呢? 萧霁包了离着刑场不远的一个茶楼,温知渝坚持要来看,萧霁拦不住,“已经在冀州看过一次了,阿姐那一次便悲呕血,这一次为何还要来看?” 温知渝自喝了药之后,身子就开始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只还是有些畏寒,萧霁倒也不再让她喝药了,如今,能治阿姐的,只有那一味药引子而已。 温知渝看着“我只是想提醒自己,这些人,都是我亲手推到刑场之上的,那刽子手的罪孽,我也得担一份。” 萧霁的声音有些厉“阿姐。” 温知渝扭头横了他一眼“喊什么?要和我比谁的声音大吗?” 萧霁委屈“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凶我做什么?” “我若是真的要凶你,就不会让你还在这站着了,把手拿开。”萧霁落在温知渝肩头的手轻轻抬起移开了。 “阿姐,你明知道,陛下这一局已经布了许多年,否则,只凭我们,怎么会这样轻易的扳倒谢氏?我们只不过做了,顺着陛下心意的事情罢了。” “即便不是阿姐,也会有人去做的。” 大胤世家割据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皇帝想要收拢权力,中央集权制皇帝,这些世家就不能留,而这些世家中,又是谢氏为尊。 “我知道,可动手的还是我,而我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温知渝看了最后一眼,那刑台之上,是谢家的小孙儿,不过是三岁的年纪,一脸的懵懂,甚至不知什么是死亡,连哭都不知为何哭。 可陛下下旨,斩草除根,所以,谢氏一族的男丁,都不能活。 温知渝合上窗户之前,见着了角落里一个哭晕在地的女子,这时候,她连哭都不敢出声,温知渝窥见了那人的样貌,是谢婉。 “谢婉如今在二皇子府,虽无名无分,如今却是一件好事,至少能活下去。”萧霁看了一眼谢婉,运气不错,容铮保她一条命该不是难事,温知渝关上窗户“看来,我是不能和她当朋友了。” 萧霁看着紧闭的窗户“阿姐,谢婉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她能有如今的结果,于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了。” “失去自己的母族,苟且偷生,从不是什么好事。”温知渝坐下,桌子上的牛乳还是温热的,加了桂花蜜,入口也没有腥气。 “谢氏倒了,你觉得,陛下会给大公主什么奖赏?”温知渝看着萧霁,这是名正言顺的试探,也只有温知渝能在萧霁面前如此了,温知渝摆烂了,她不怕,也懒得和萧霁虚以为蛇了。 温知渝觉得自己心底有一个相当嚣张的自己,即便是站在萧霁面前,也在脸上写着张狂,萧霁若有所思的看着温知渝,他倒是不知道,阿姐这几日对着他,过于不客气了。 萧霁看着温知渝,做出一副沉思状,“阿姐觉得呢?大公主想要什么?”萧霁看着温知渝,“财产权势,这些东西,可配不上这一次的功绩啊。” 温知渝看着萧霁,直白的开口“封地,我想让大公主要封地。” “阿姐,你若是想要大公主坐上那个位置,为何是要封地?”萧霁能看出温知渝想要送一位女子坐上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倒也乐见其成,这没什么不好的,这个世界太过无趣,若是按部就班,没有人能玩得尽兴。 阿姐既然愿意,那就玩一把大的,无非是两种结果,名垂青史,遗臭万年。 “京城这不是还要斗下去吗?不如离开京城,韬光养晦的好,大皇子如今命悬一线,这是最好的结果。” 温知渝说的太过冠冕堂皇,可萧霁,却没有接话,只是阴恻恻的看着她。 房间安静,隔壁却是兵荒马乱,容玉今日带着容黛来了,让她这个公主妹妹死心,然后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在她的公主府上要死要活的连累她。 “阿姐呢?” “我,我会和大公主一起走,说起来,我在大胤这些年,却从未好好看过大胤的山河,听说江淮一带景色不错,我想去看看。” 隔壁屋子里,容玉捂住容黛的嘴,容黛看着刑台之上的惨剧,泪流满面,双眼通红,几乎要流出血来了。 “闭嘴,我带你来看,就是让你看清现实,不是让你在这发疯的。”容玉在容黛的耳边说话“容黛,你今日在这里哭,一盏茶的功夫,父皇就会得到消息,然后,你就会被父皇厌弃,你还如何去帮你的母后和皇兄?” 容黛死死咬着唇,甚至是将自己的唇咬出血来,“我明白,我明白。” 容黛声音颤抖,容玉收回自己的手“容黛,我并不心善,只这一次,下一次,你若是还要寻死,我不会帮你。”容玉松开桎梏住容黛的手,看着容黛跌坐在地上,容黛在哭,可她却不敢出声,只是咬着自己的手掌,即便咬的血肉模糊,也没有泄出一点点泣音。 容玉起身要离开,看着容黛,声音温柔,当真是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容黛,回宫去吧,不要留在我的公主府了,回宫去和父皇认错,告诉父皇,你知错了。” 容黛想说,她没错,可容黛想到了刚才刑台之上的场景,容黛用力点头“我知道,我会去和父皇认错。” 容玉站在容黛身边,伸手轻轻拂过容黛的头顶,笑的极温和“乖孩子。” 容玉离开了房间,还很好心的关上了门。 倒是巧合,容玉刚走出房门,旁边的屋门就被踹飞了,是真的踹飞了,那一块可怜的门板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四分五裂。 “这是怎么了?”容玉看着萧霁面色阴沉的从她面前走过,脸色像是淬了冰一样。 房门被踹飞了,包厢里面的场景自是一览无余,容玉急忙去看,温知渝坐在角落里,包厢里一片狼藉,不过温知渝那一块地方却是干净的。 “知渝?你这是?” 桌子碎了,温知渝只能将茶杯捧在手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屋子里的狼藉,说起来,她认得萧霁十几年,这是第一次,萧霁在她面前撕破温润的表象,像个失控的疯子。 “哦,萧大人好像和我闹掰了。” 容玉眨眨眼“这是何意?” 不应该吧,在容玉看来,萧霁别的都不可捉摸,只有对温知渝的感情,不知多热烈真挚。 “萧大人发火一向都是不显山露水的,这一次,怎么就成这样了?” 温知渝喝了一口茶水,慢悠悠的和容玉解释“大概是因为,我说我要和大公主去封地,我还告诉他,我讨厌被他禁锢在京城。” 温知渝轻描淡写的开口,“他的行为,让我非常不高兴,所以,我不要他了。” 第292章 公主府,容玉的书房,温知渝和容玉相对而坐。 面前放着两杯已经冷掉的茶水,容玉已经喝了两杯茶了,即便茶水都冷透了,容玉也无知无觉的喝了下去, 温知渝看着她又要去倒茶,轻轻一敲桌面“大公主还要喝下去吗?喝了之后,还得去茅房。” 容玉放下手中的茶杯,她喝了那么多茶水,却还是觉得燥热,嘴唇不断的干涩,容玉看着温知渝,深吸一口气“这屋子之外,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我的人,今日我们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 温知渝浅浅笑着“大公主这话说的,我还以为我要说的话,早就在刚才已经说了呢。” 温知渝和她说话的时候,还轻轻眨眨眼,带着些许俏皮之色,容玉胸口处的疼痛突然就缓解了下来,容玉往椅子上一靠。 “我听闻农家驱使驴子的时候,会在前面钓上一个诱饵,然后蒙山眼睛,让它不断的拉着磨盘,温姑娘,我可不是那驴子,即便没有人驱使,我也会往前走的。” 容玉看着温知渝“但,我不介意多一个诱饵,让我跑的再快一些。” “是该如此,我要不想最后给他人做了嫁衣,也想让公主明白,公主到底该做什么。”温知渝做出一副沉思状“我当初亦是奔着帝师的位置去的,大公主,大皇子坐不上那个位置,其他的皇子背后又是世家,是容不下您的。” 容玉想起昏迷不醒的容琛,以及现在京城之中看似的平静,容玉长出一口气,捂住眼。 “所以,兄嫂才会生下我侄儿的,知渝,你莫不是忘了,我还有一个极有可能入主东宫的皇长孙。”容玉还在挣扎,她的确渴望权力,可她不能放弃自己的小侄儿。 容玉如今没有母后,父皇心思太重,在父皇眼中,只会喜欢一个无脑任性的公主,而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儿。 而一直在护着她的皇兄,如今她也要护不住了,容玉知道,皇兄既念着她,也想着自己的儿子,甚至更在意自己的儿子,不惜算计自己的妹妹。 可容玉却不能怪罪自己的兄长,她知道,兄长没错,即便如此,她的兄长护了这么多年,皇兄一直都是最爱她的那个人。 “若是没有皇长孙呢?”温知渝缓缓吐出一句话,容玉手中的茶杯被放在桌子上,她的手指颤抖的几乎无法握住那个茶杯。 “温知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的侄儿,是我嫂嫂生下的,这件事,我最清楚不过了,那孩子的身份不会有错。” 容玉转念一想,神色冷峻“我决不允许有人动他,我和皇兄没有好好长大,但他一定要。” “大公主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皇长孙,大皇子没有一个体弱的儿子,但他有一个健康的女儿。” “你,你说什么?” “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个皇长孙,又何谈皇太孙呢?所以,大公主,大皇子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为何愧疚,为何对不住你,只是因为,大公主要走一条很难的路。” 第293章 温知渝在公主府住了半个月,这一次,萧霁也很硬气,第一次强硬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阿姐既一开始就对我心存防备,就不应该逼我。” 温知渝得了萧霁的信时,还捧着热乎乎的杏仁露喝着,听了也只是哦了一声,那来报信的人便站在那里不肯走了,想来是得了萧霁的死命令,定要一个答复才能回去。 “我懒得写信,他都瞒着我那么多事了,还来给我兴师问罪,若一定要个答案,你就回了他。” 温知渝喝了一口杏仁露,微微低着头,发丝垂下,她今日穿着件厚厚的袄裙,颜色有些深,再加上温知渝略有些疲倦的神色,怎么瞧着都是一副暮色沉沉的样子。 “我给了他一个机会,是建立在他谎言上的不得已为之,既然他骗了我,那我也有权收回自己给出去的机会,我不爱他,难道他还能再骗我一次吗?” 来送信的人得了答案,低着头要走,还没有跨过门槛,温知渝看着他的背影。 “这世上,只我们两个人最清楚,我偏爱的那个人,早就不在了,也不会回来了。” 温知渝相处十年的是温霁,她对不住的也是温霁,当然,现在她已经不觉得自己对不住温霁了,她让温霁的人生顺风顺水,她也只是想活下去,最多只能算是各有所得。 可眼前这个,不是温霁,是萧霁,是她本该拯救,却无需她去救,她也救不了的萧霁。 这世上就不该有救赎,这世上也不需要救赎。 更不需要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人生去拯救其他人,若是值得,才是救赎,若是不值得,那就是一场有心之人的欺骗。 送信的人出了公主府,撕掉自己脸上的易容,阿姐认出他了,也是,阿姐怎么会认不出他呢? 温霁温霁,他不就是温霁,温霁不曾经受过的苦难,他受过,温知渝给温霁的那些温情,他半分都不曾拥有,可如今,阿姐还是不喜他。 萧霁抚上自己的胸口,一个人体内,真的会有两个灵魂呢? 即便有,为什么偏偏是他,什么都得不到,除了那些属于温霁的,一无是处的记忆。 “阿姐,这是你逼我的。” 萧霁登上马车,若是要赌一把,那没有人比萧霁更敢扔筹码了。 温知渝赶走了人,可自己却也恹恹的,愤怒,失望,不知所措,天知道,她往后该如何和萧霁相处,这个左右她命数的人。 温知渝甚至想要爆粗口,老天爷,你玩我呢? 容玉悄悄去了一趟长生观,这一次,那位善渊国师见了她,从前,这位国师比萧霁还像一个纯臣,除了她父皇,国师不见任何人。 可国师见了她,因为她的母后。 容玉看着眼前这位国师,从前这位国师是佞臣,是蛊惑帝王昏聩的人,文武百官,清贵的瞧不上这位国师,想往上爬的,都找不到门路去讨好这位国师。 “我倒是不知,国师和我母后是故人。” 善渊国师听到母后这两个字的时候,神色微微一变,然后轻轻点头,却不欲多说。 “听闻国师为我父皇算出一个八字,如今父皇正在寻那个人,不知那个人有何特别的。” “此人和陛下的八字极合,同陛下在一起,可让陛下采阴补阳,延年益寿,自是极好。”善渊说话的时候,仔细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容玉。 他从前不喜这位公主,是因为容玉更像是她的父皇,可现在,容玉终于越来越像她的母后了。 第294章 “我猜,那个人是温知渝,对吗?” 善渊国师神色微微一变,看着容玉的眼神带上了些探究,以及欣慰“你果然像极了你的母亲。” “为何要抓着温知渝不放?她不过是个孤女。” “我看得出来,她是变故,留着她,会成祸患。” “国师看错了,若真的是温知渝,才是大祸患,我这有一个人选,很合适。”容玉看着善渊国师“您应该清楚,虽然我不知道您的目的,但恕我直言,今日,你敢送上温知渝的名字,明天,萧霁就敢弑君,就敢杀了你。” 善渊国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我知道了,公主选的人,想来也是陛下喜欢的。” 容玉点点头,心中一松“多谢国师。”说完,容玉就要告辞离开。 “她会害了你的。” 善渊国师看着容玉“我看得出来,她不该出现在这里,她一定会害了你的,你不能留她在身边。”善渊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 容玉想起温知渝和她说的话,看着眼前这个人,不说一年前,便是一个月之前,她说起这个人,都是厌恶至极的,这样的佞臣,若是杀了他,或许父皇会清明许多。 可现在,容玉看着善渊国师,都是母后的孩子,既能帮兄长,自然也能帮着她不是吗? “国师,本宫冒昧,你不觉得,她是这世上最像母后的人吗?若是她本不该出现,那我的母后,也不该出现吗?” 容玉站在善渊国师面前,看着眼前的男人,如今大胤最惹人妒恨的奸佞小人,让她的父皇沉迷修道,这长生观中的哪一样东西不是家财万贯?可这些东西却是用百姓民不聊生换来的。 “不。” 容玉看着他“国师,我只是想去做我母后想做,却不曾做的事情,母后在天之灵会想要看到的,国师或许不知,我母后同这世上大多数的女子都是不同的。” 容玉说完,低头笑了笑,带着些羞涩和怀念。 容玉离开的时候,亲手合上了房门,她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位国师跪坐在地上,弯腰垂首,再也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师。 善渊想起了二十年前,他和姜桐初见的时候,善渊擅卜卦看相,那个时候,如今的宣武帝找他算了一卦,算他能不能顺利登临帝位。 宣武帝的确是帝星,可姜桐,也是啊。 姜桐撕了他的卦,和他说,她不信命,然后告诉他,这事情很神奇,按照惯例,他肯定得付出些什么,让他往后小心些,多爱惜自己。 姜桐不知,他那个时候给自己算了一卦,他本该死在为容暄算命的那一日,姜桐扭转的,是他的命。 如今,他这条命,总要还给姜桐的。 容玉带着个姑娘来见温知渝,来的时候,温知渝正在喝药,她没有回温府,但那边却是算着日子送药来,温知渝也没推脱,即便那药里面的血腥气,再苦涩的味道都压不住了。 “她?” “那个时候,我就见着她和我母后有五六分相似,世间人有相似,那五六分若是天生的,便足矣。” 剩下的那些,就要靠着外力了,样貌,妆容,衣裳,以及一颦一笑,温知渝不曾见过姜桐,但见着眼前人,她便知容玉是尽心了的,眼前的姑娘怎么瞧,都和花楼不沾边。 自信张扬,眉眼之间带着飒爽的英气,该是传说中元后的模样吧,但这姑娘对她们行礼的时候,又是一副柔顺的样子。 “我父皇对我母后最大的不满,便是我母后性格强势,不如寻常女子柔顺,如今这般,在我父皇看来,应该最好不过了。” 第295章 容玉看着那姑娘,所以,她绝不会对着这个人念起她的母后,但她父皇却一定会。 “叫什么名字?” “江彤,江河的江,朱砂色的彤。”容玉给她早早捏造了名字和身份,“一个从五品官家中不受宠的次女,想来,这个身份,我父皇也会很满意的。” 温知渝低头将汤药喝了,这汤药不知仔细熬过几遍了,连一点药渣子都不曾有,温知渝用清水漱了口。 “公主,打算的时间倒是早。” 容玉抿着唇角“我不也是想给自己一条后路吗?谢氏当上皇后的时候,我就知道,后妃吹吹枕边风,可比我这个及笄就被允许出宫的公主有用。” “送她去吧,如今皇后被软禁,陛下难免念旧,宫中多个新人,也是好事。” 三日后,谢氏一族还存活着的人流放岭南,三代之内不允参加科举,不允入仕,陛下仁慈,不曾迁怒于三皇子,甚至免了三皇子的禁足,只是给了个郡王的身份,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三皇子,废了。 谢氏皇后,不仁不慈,但念夫妻一场,降为嫔。 谢氏百年大族,在不明白的人眼中,便是惹得陛下不喜,轻轻松松的就倒下了,可在有心人眼中,那位陛下这些年韬光养晦,只为了一举扳倒谢氏。 那些世家心中自有算计,他们的心思如何,自己该是清楚的。 身为大臣,握有实权的大臣,最喜欢的便是垂拱而治的明君,毕竟,大胤这开国皇帝,怎么说也是他们推上去的。 可现在,陛下的雷霆之怒告诉她们,皇帝就是皇帝,不允许任何人对皇权指手画脚。 而二公主容黛,没有任何惩罚,像是被遗忘了一样,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人注意到,陛下的后宫多了一位女子,一入宫就封了妃子,颇得陛下欢喜。 谢氏的案子了却,便该论功行赏了,这一次,朝中倒是一片静默,谁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去触陛下的霉头。 这一次论功行赏,无非是一个大公主,一个萧霁,如今这两位都是陛下的心腹,哪里还轮得到他们说话? 萧霁收的赏赐不少了,他也已经麻木了,无非是些金银财宝,如今他院子里堆放了不少,陛下赏赐的,乃是御赐之物,又不能扔了去,便随处扔在府上了。 这一次,萧霁倒是干脆,他早早就想好了自己想要的。 “陛下,臣想成亲。” 萧霁跪在地上,“得陛下垂怜,给微臣赐婚,如今,微臣想成亲了。” “朕都给你赐婚了,若是子昭想成亲,寻个良辰吉日,就将人迎进门来吧,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怎么还求了同样的事呢?”宣武帝显然是不愿的。 若只是如此,在他人看来,倒是他这个皇帝苛待了自己的心腹,唯独站在一旁的容玉,心中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如今温知渝住在她府上,两个人显然是闹了不愉快,萧霁这个时候,是想做什么? “陛下,微臣,是想要陛下令尚衣局备一套凤冠霞帔。” 宫中尚衣局所出的凤冠霞帔,乃是后妃和公主的服制,寻常京中的贵女是制不成的。 这讨要的赏赐倒是不小,不过这荣耀是尽数给了萧霁的夫人,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无论如何都得赞一句萧大人的深情不渝来。 容玉总想着,是不是因为在这朝堂之上,只有她一个是女儿身,所以,在所有人,包括她的父皇都在赞颂萧霁的深情时,容玉只想着,这时候,温知渝愿不愿意,是不是半分都不重要? “子昭啊样样都好,就是太过情深,罢了,左右你都要成亲了,你那夫人也不能是这个出身,赐个三品淑人吧。” “微臣谢主隆恩。” 萧霁垂着眼,无论去何处,有个官身到底是好的,既然阿姐执意要去大公主那里挣一个,倒不如让他来给。 容玉在萧霁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做了一个口型,然后满意的看到萧霁脸上的笑意直接僵硬,碎裂。 “萧霁,你也要赏赐给她吗?” 赏赐,多高高在上啊。 宣武帝看着容玉“那你呢?阿玉,你想要什么?” 容玉本来就是公主,如今已然是正三品的参知政事了,此去冀州一行,他们这位陛下给公主的可是便宜行事之权啊。 这位大公主不能再往上升了,正三品之上,都是朝中举足轻重的重臣了,怎么能允一个女人和他们平起平坐。 “儿臣想要自己选一块封地。” 得宠的,嫡出的公主,多有自己的封地,公主出宫建府之后,也是由封地来供养的,这要求,自是不过分的。 宣武帝颔首“你早已出宫建府,是该赐封地了。”宣武帝盯着容玉,这个他越发看不透的女儿“看来,你早已有了打算,说出来,让朕听一听。” “父皇,儿臣想要江淮。”容玉没有半点弯弯绕绕,直视她的父皇,走出这一步之后,她大概也会成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吧。 “求陛下赐封江淮。” 宣武帝看了容玉许久,或许也没那么久,只是,他到底还是眼拙了,在元后的女儿身上。 宣武帝没由来的觉得疲倦,十数年前,他能弃了自己的妻子,如今,难道还能弃了自己的女儿吗? “准。” 第296章 宣武二十二年,新年伊始,宣武帝封玉玺之前最后一道诏书,便是将江北和淮北封地赐给了大公主容玉。 朝中的老臣自然记着,原本江淮就为一州,之后除了江淮民乱那件事,才分了去,如今将两地都赐给大公主,虽封地范围大了一些,但江淮那地方本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 更何况,江淮民乱之后,各个世家都对江淮避之不及,唯恐触了陛下霉头,现在,大公主接了去,倒也是个好事。 萧景阳知晓之后,长叹一声,“物归原主。”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只是萧景阳一个,可他们最多,也只是说一句,物归原主,也好。 容玉接了圣旨,以及陛下口谕,说是让公主年后就去封地上看看吧,容玉看着来宣旨的高公公,高公公看着她,眼神中竟然有一丝悲悯,这个最了解她父皇的人,眼中若有悲悯,代表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容玉颔首“我明白,既然父皇身体康健,京中也有其他兄弟姐妹照顾,那本宫,就走了。” 高公公点头,想起这位公主历来懂事,这一次,该也是被元后的事情迁怒了才是,念起元后,高公公看着容玉“大公主,陛下还往侯府去了一道口谕。” 容玉眉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世子年纪不小了,是该早些成亲,早些让侯爷抱上孙子了。” 温知渝的身份不显眼,但这个人却不是能轻易融入人群之中的,容玉深吸一口气,其他人都能发现,或者说,跟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被查过身份的,那温知渝的身份,她父皇也不会全然不知。 那冀州的人都能看出温知渝是容玉的谋士,她父皇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父皇的意思很明确,让萧霁看好温知渝,或者说,让萧霁顺理成章的困住温知渝,然后,顺理成章的砍断她的左膀右臂。 容玉拿着圣旨去了王府,容琛还是睡着,嫂嫂也憔悴了许多,容玉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兄嫂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容玉看着自己兄长“还是没有好转吗?” “说是病情稳定了。” 容玉明白,病情稳定,但就是醒不过来,或者说,再醒来的时候,便是将死之时了,容玉手中拿着药,却怎么也不愿给容琛吃。 还不是时候,还不到时候,容玉一直这样说服自己,哪怕是在床上晕着,也总是活着的,活着总是有希望的,说不定什么时候遇到了个神医,她的兄长就会活过来,好起来。 容玉打算在王府过新年,然后告诉她嫂嫂,她年后要去江淮,她嫂嫂立刻就红了眼眶,情绪很激动,但这王府中的人不少,她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江淮啊,我家中就在江淮,阿玉,你若去了江淮,能不能去见一见我爹娘啊,自我来了京城,我们便许多年没见了。” “好,嫂嫂要带什么东西,我也好一并带去。” “好,我这些时日准备一下,阿玉,我有个侄女在娘家,没了爹娘,你到时候替我多照顾一下。” 容玉用力点头“好。” 容玉送走了自己嫂嫂,便有些萎靡了,“赤影。” “公主。”赤影低下头“您有什么吩咐吗?” “高公公说得话,你去和温姑娘说一声吧。” 赤影虽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温知渝前些时日已经回了温府,没办法,尚衣局奉旨绣的凤冠霞帔,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送到温知渝手上去,总不好在公主府接嫁衣吧。 温知渝回了温府,和萧霁又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且温知渝这一次是铁了心要走,萧霁也不曾去缠着她,倒是让温知渝意外。 而萧霁,只是寻了一味药来。 第297章 温知渝被人从床上捞起来,放在浴桶里擦洗了身子,换上干净的小衣,温知渝一直都昏昏沉沉的。 片刻清醒的时候,温知渝也只听到了耳边那个人说她好乖,带着让人羞愤欲死的餍足,温知渝到底没有迫着自己醒来,而是放任自己疲累的身躯陷入一片无知无觉之中。 她现在见着了萧霁,也不知作何反应,温知渝第一次想当个缩头乌龟,而且她太累了,温知渝太累了,累到没精力去和萧霁斗智斗勇,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好让自己有精力去处理今日这个烂摊子。 虽然,温知渝对这个烂摊子近乎是束手无策,温知渝睡的很不安稳,与其说是睡过去的,倒更像是晕过去的。 之后,温知渝后悔过很多次,她那一晚怎么不撑的再久一些?或者让自己清醒一些? 否则,这扯淡事也不该出现在自己身上,温知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并未第一时间睁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但她醒来的时候,先察觉出来的便是心慌,饿的。 温知渝甚至想要扶额感叹一下,她现在掩耳盗铃,还来得及吗? 可胳膊抬起的时候,温知渝瞬时睁开眼,金色的锁扣严丝合缝的扣在了她的手腕上,萧霁倒还在锁扣之上包了一层软绸,毕竟那锁扣有棱角,又重的很,萧霁还怕磨伤了阿姐的手腕。 温知渝倏然坐起身,用力过猛,酸软的腰肢险些撑不住她,但她倒也不必担心自己摔下床去,这床倒是不小,温知渝再去看,嘴角不明显的抿了抿,唇线有些僵硬。 温知渝睡在一张大床上,床铺绵软丝滑,看起来是上好的云锦和桑蚕丝所制,细细的金链一头在自己手腕上,另一头嵌入床里。 温知渝看着这个房中“房”,她倒是曾了解过一二,这个古代最奢华的床,拔步床。 当然,温知渝记着的,并不是这个床,而是关于这床的故事,说是古代的清贵人家,自女儿出生之后,就养在这拔步床里,别人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这拔步床,可是连床也下不了了。 拔步床并不仅只有一张床,还有梳妆台,小桌,走过去也有个十步远啊,温知渝手腕上的金链子也恰好只有这么长。 温知渝身上只穿着一件寝衣,屋子里的地龙烧的很热,温知渝站在床边,看着手中绷直的金链子。 很好,人家金屋藏娇的时候,要么只给一张床,要么给个笼子,亦或者寻常的屋子,院子,萧霁倒好,将她当女儿一般,还给备了拔步床。 温知渝在里面转了一圈,手腕上的金链子哗啦作响,听得人心烦意乱,而且屋子里极安静,她发出的声音竟也没人理会。 温知渝又累又饿,那个吃干抹净将她关起来的人,这个时候倒是矜持起来了,坐下喝了一杯茶,茶倒是温热的,是刚好能入口的温度。 “我耐心有限,你该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大的折辱,你倒也不怕,我拿这链子勒死自己。” 温知渝说着,将还剩着残茶的茶杯举远了一些,然后松手,看着那个放在土里埋上个几百年就能当古董卖出千万价格的青瓷茶杯在自己脚边摔了个粉碎。 萧霁一手端着一个大托盘走进来,还穿着昨晚的红衣,温知渝盯着他身上的红衣看了一会儿,昨日她倒是没发现,萧霁这衣裳看上去有些旧,虽然被保存的很好,但已经看得出来,这衣裳的光泽都黯淡了不少。 第298章 而且这衣裳看上去很眼熟。 温知渝将人喊进来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她该做什么? 萧霁将托盘放下,托盘里放着些清淡的早食,看着温知渝“阿姐。” 温知渝从未这样用力的打一个人,而且是扇耳光这样极具侮辱性的动作,萧霁白皙如玉的面颊上出现了一个五指印,迅速泛起了红色。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阿姐。” 萧霁摸了摸自己的脸“上一次阿姐打我,好像也这样说了,阿姐好像每一次打我,都是为了我对阿姐的心意。” 萧霁看着温知渝,凤眼上挑,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的在温知渝面前不再装乖,褪去了萧霁刻意营造的乖巧,眼前这个人,带着张扬的邪性,气势迫人,恨不得将眼前人逼进一个死胡同去。 “阿姐,我的心意就这样不堪吗?让我的阿姐避之不及。” “萧霁,我没有要逃避,我一直都在告诉你,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我们要一件件解决了,或许,抛开这一切,你并不会喜欢我。” 只是对萧霁好的人太少了,他才会紧抓着自己不放,可温知渝也有自己的私心,她不是来拯救萧霁的,那个无私的小菩萨。 “阿姐,你看,无论我说什么,怎么说,亦或者做了什么,你都不肯相信我爱你。” 温知渝看着萧霁,她没有,萧霁的爱意和占有欲都同样的浓烈,她又不是石头做的,怎么会没有感觉?可温知渝更清楚,他们之间的一切,起于一场编织的谎言,一个不那么美好的,虚假的开始。 “我已经在相信你了,不是吗?萧霁,我已经在向着你走近了,你还想如何?” 萧霁起身“今年是宣武二十三年的第一天,已经午时了,昨夜阿姐劳累了,先用早食吧,免得阿姐觉得我慢待了阿姐。” 温知渝腹中咕噜作响,再饿下去,她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温知渝拿了一个汤包吃着,萧霁则蹲在地上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 “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一处别院,阿姐放心,这个地方除了我,没有其他人知道,就连这边伺候的人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萧霁将碎瓷片收拾好,指尖被碎瓷片划过,染红了手指,温知渝低头喝粥,对那伤口毫无所觉,萧霁这个时候,也不需要拿着这伤口去扮可怜,因为没有必要。 “这就是今年,你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吗?”温知渝吃饱喝足了,看着萧霁,如今,才算是半分愧疚都没有了。 “阿姐不喜欢,其实昨晚,我准备了烟火的,放了不少,阿姐那个时候,大抵是没注意到吧。” 温知渝刚要说,她那个时候,应该早就睡着了,萧霁就像早料到一般“阿姐醒着,不过那个时候,应该的确无暇顾及,否则,我可太不得用了。” 萧霁脸上顶着巴掌印,被温知渝冷嘲热讽也依旧是一副愉悦的样子,看来,昨夜那场欢愉,足以软了萧霁的骨头。 “你要关我多久?”温知渝晃了晃手腕上的锁扣“我是人,不是动物,没有人会喜欢被这样锁着。” “阿姐,你清楚的,我不会放你走,自然也不会关着阿姐一辈子,我只是想要阿姐不要逃离我,待在我身边不好吗?” 萧霁看着温知渝“十几年前,阿姐和我说,你是为我而来的,我信了,可现在,阿姐为什么不能信守诺言呢?” “阿姐,我只想要你待在我身边,然后你想做的事,我会帮你,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会给你买,买不到的,我便帮你去抢来,只要阿姐想的,我都会让阿姐得偿所愿。” 那像是来自深渊之中的蛊惑,温知渝微微扯着嘴角看他“那放我走。” “不好。” “萧霁,我没有不信守诺言,我那日哪怕气疯了,也不曾要离开你,我在等你坦诚,可这,就是结果啊。” 温知渝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链条磕在桌子上,响声沉闷,如同他们之间的气氛一样。 “我放了阿姐,阿姐就不会离开我?”萧霁拽着那一根链条,一用力就握住了温知渝的手,然后十指相扣。 萧霁将温知渝的手背抵在自己额上,闭上眼感受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凤眼之中是血气,萧霁逼不得温知渝,便逼着自己,生生将自己逼成了这样。 “阿姐,你又骗我。” 第299章 温知渝最庆幸的,便是萧霁在她面前的时候,还是能顺着毛撸的,撸顺毛了,便不会在她面前失控。 显然,温知渝不是那种会大吵大闹的人,而且,吵闹对萧霁是最没用的法子,甚至,反倒让这个人兴奋,若非温知渝还有些把握,她真的要当这个人是嗑药了,尤其是在面对她的时候。 萧霁听了之后,笑的很是欢快,然后看着温知渝“可不是,风流药呗。” “如今我也不知阿姐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一并说了吧,反正,阿姐即便给我判了死刑,我也能从刑场爬回来。” 温知渝示意自己明白了“我就不该对一个小疯子抱有期待,尤其还是期待他是个健全的人。” “阿姐,我应该不缺胳膊少腿吧。” “外表长大了,却是个孩子心性。”温知渝这样说的时候,萧霁几乎笑出眼泪啊,温知渝看着他笑,直到萧霁收敛了笑容。 “阿姐怎么还会觉得我孩子心性?阿姐,我可不是温霁那个小鬼,只知道痴缠着你,你一生气,我便要不知所措,要服软。” “有些人,就是残忍又天真,分明做事的时候残忍,想法亦不良善,可对他而言,这就是他的行事准则罢了,你不是如此吗?说你孩子心性有何不对?” 萧霁竟真的认真想了想,然后赞同“阿姐说的是,我只是喜欢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而已。” “所以,我不怪你,只是我们不是一路人而已。” “阿姐,你这话,便是让我不高兴了。”萧霁拽了拽手中的锁链,他们短暂的达成了共识,短暂的共处,前提是,温知渝要乖,萧霁要正常。 温知渝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累,回到床上半躺下,萧霁亦步亦趋的跟过去,见着温知渝将软枕放在自己身后靠着,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小瓶药油来。 “阿姐,我昨日没看你那一处如何,要擦药吗?” 软枕被拍到萧霁脸上,萧霁摸了摸自己鼻尖,无辜的看着温知渝“我这不是担心阿姐疼吗?” 温知渝抱着软枕趴在床上,萧霁给她擦药,那个人的手不老实,被温知渝踹了好几下才老实。 “阿姐,我以为,寻常女子失了贞洁,该是要寻死觅活,亦或者心如死灰的认命,可阿姐这般,是因为阿姐本就不在意,还是说,因为那个人是我?” 萧霁带着希冀的神色,但温知渝听了却是坐起身来,看着萧霁“我教给你的东西,你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萧霁给温知渝按摩腰肢“自是没忘,贞洁,不该成为女子的枷锁,而且,还是男人赋予的,所以,阿姐不在意。” “我怎么不在意?” 温知渝抱着软枕“我在意,做出这种事的人是你,果真是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霁不在这时候争辩,只是给温知渝铺了床“阿姐先休息吧,不是要听我说话吗?我有温霁的记忆,温霁不告诉阿姐的,我告诉阿姐。” “你能告诉我什么?” “小疯狗和小菩萨的事情?以及心心念念对小菩萨的亵渎?” 第300章 萧霁的故事总是点到为止,对温知渝刻意的催促视而不见,倒像是哄孩子一样。 “说起来,温霁小时候,也曾听过阿姐所说的故事,有一个叫什么?一千零一夜?那个时候,阿姐不也是一天只说一个故事?” 温知渝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又想着怎么和他说话,昨夜的时候,身子也没有养好,能坚持这些时间已经不错了。 萧霁的手有规律的拍在温知渝盖着的被子上“阿姐放心,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我们之间可不止那一千个日夜,阿姐不该着急,我会慢慢说的。” 温知渝脑海之中越发混沌了,她强撑着想让自己清醒些,可萧霁的手像是有了魔力一般,她现在是真的困了,眼皮子也沉重起来了。 “阿姐也不想这个时候听我说话,也不怕我又骗你。” 温知渝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萧霁带着薄茧的指腹的擦过了温知渝的脸颊“现在还是下午,阿姐睡醒之后,应该赶得上晚食,恢复精力之后再和我继续聊吧。” 温知渝很快就睡熟了,这一次应该是真的,萧霁起身,捻灭了旁边燃着的香,这香安神,他知道,阿姐被锁扣扣住的时候,就会对周围的一切不再信任,会时刻保持紧张,所以,萧霁只好用些特殊的手段了。 他倒是很庆幸,当初帮过药王谷几次,所以这些东西,只要他有钱就能买到,主要是不伤身,毕竟都是用到阿姐身上的。 “阿姐,我也喜欢这样叫你,只有这样,我们对彼此才是特别的。” 萧霁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看着温知渝安稳的睡着,即便这是他偷来的,但这一刻,总归是让人满足的。 “反正前世我已经做了坏人,却没有进入无间地狱,反倒来了天堂,既如此,谁还会怕去做一个坏人呢?”萧霁握住温知渝的指尖,然后亲吻落在她的指尖上。 “阿姐这么厉害,说不定可以逃出去。”萧霁有些干涩起皮的唇瓣摩挲着温知渝的手心“可阿姐,你逃走了,我真的会生气的,总不好连那一点温霁的柔情都剩不下吧。” 萧霁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悄然出去了,萧霁站在门口,京城下了雪,京郊这边多是庄子和单独的院,人少,所以连温度都比京城低了一些。 萧霁抱着温知渝进来的时候,温知渝还睡着,所以没瞧见,温知渝只要看一眼就会发现,这个院子,和溪源县那个时候,他们住的院子很像。 当然,要奢华不少。 但萧霁觉得,温知渝那个时候,可能更开心一些。 “阿姐,我这么喜欢你,可你离着我这么远,现在,我好像又惹你不开心了。” 萧霁说的话似愧疚,似委屈,似难过,可如果有人看到了,就会发现,这院子铺着一层厚雪,站在院子里的男人,一张如玉面庞,面上的神色却像是罩着一层寒霜。 远远看去,如高山之上的冰雕,不曾被人间烟火所沾染。 萧霁说这话的时候,几乎觉得自己是割裂的,因为萧霁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萧霁往厨房走去,这宅子里,伺候的人就那么一两个,不过请来的厨子不少,萧霁走进厨房,那些人诚惶诚恐的站起来,他们进这宅子做事有些时日了,可主家没来,他们也无事可做,只每个月拿着月钱,这月钱,他们拿着自是惶恐的。 可主家仁慈,给的月钱不少,他们都知道这是个好差事,都不愿失去这差事,今日主家第一次来,他们当然是担心的。 是不是伺候的不够精细,亦或者饭菜不合口味,然后被赶出门去。 出乎意料的是,萧霁走进厨房看了一圈,便问“可有元宝?” 这元宝便是饺子,过年的时候要讨个好彩头,因着形似元宝,便会问一句,今年吃元宝了吗? “老爷可要吃?元宝做着快,现在准备上,晚食的时候就能吃。” “嗯,我要亲自包饺子。” 温知渝怀疑自己是不是前一天晚上太累了,居然睡了一下午,她醒来的时候,显然天都黑透了,透过玻璃,倒能看到院子里亮着光的灯笼。 温知渝抬起手,手上的锁链一下下的撞击在床柱上,声音不大,但传到门外,该是足以的。 “阿姐醒了?” 温知渝听到开门的声音,左手落下,手腕上的锁扣重重一敲,“屋子里太黑了,我不喜欢。” “这边的下人不懂事,我会将这事吩咐下去的,要给阿姐留一盏灯。”萧霁说话的时候,已经点燃了一盏灯,虽然昏暗,但屋子总算亮堂起来了。 “阿姐睡醒了?” “我睡了多久?”温知渝有些怀疑,她睡的时间太长了,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我该不会是昏过去了吧?” “不是,昨晚累着阿姐了,明日应该就好了。” “我现在被你困在这里,能昏睡着也是好事。”温知渝坐起身,捞起床边的外衣穿上,那外衣是萧霁的,她早就注意到了,这房中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温知渝的衣服。 萧霁蹲下身给温知渝穿鞋,温知渝不客气的将绣鞋踩在他的手背上“主人喜欢小狗的时候,小狗都很乖。” “那我,是阿姐的小狗吗?” 温知渝抬起脚离开“我是个正常人,逗你玩闹一下,你现在,不也在试探我吗?” 她想着,萧霁该是有傲骨在身上的,但现在看来,这个人没什么弱点啊,温知渝眼睫垂下,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衣裳都这么旧了,你还缺衣服吗?” “阿姐没有给我准备衣裳,所以我只好穿以前的衣裳了。”萧霁有些可惜的看着温知渝身上的衣裳。 “我要去茅房。”温知渝看着他“我还是要脸的,死也不要在屋子里。”温知渝示意萧霁,这是她的底线。 萧霁干脆的应和了一句“好,就在屋子旁边,我和阿姐去。”萧霁伸手握住锁扣,不知做了什么,那锁扣“咔哒”一声就打开了。 “既然这么轻易就能放开我,扣着我也是多此一举。” “除了我,谁也打不开的,而在我身边的时候,也没人能抢走你,阿姐自己想逃吗?” “为什么要逃?我想听的故事还没有听完呢。” 现在走,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301章 “还没找到吗?”容玉抱着孩子,在中廊下看雪,嫂嫂去守着她兄长了,王府的枯树上挂着络子,远远看去,一府的火红。 王府今年的新年过得十分沉闷,府上也没个笑意,不过到底是过年,好歹不似前些时日死气沉沉了,容玉抱着怀中的孩子,那是个男孩,如今,他是她的侄儿。 容玉是今个早上发现不对劲的,她送去温府的年礼没了回音,差人去看,却连人都没见到,甚至直接被拒之门外了。 不应该啊,她和温知渝联系的人,全都是熟面孔才对,不该被拒之门外,温府的下人总该是懂事的,容玉去温府看了一眼,招月还在,见着她了之后,全然的惊慌失措。 容玉才知道,萧霁带走了温知渝,然后不知所踪,容玉强闯了隔壁萧霁的府宅,里面一切如旧,只是主子消失不见了。 皇城司指挥使如果真的消失,父皇不会不知道,可京城中太过平静了,容玉离开了温府,让招月管束好温府的下人“这件事不能声张,我会派人去寻的。” 容玉心中也是忐忑,正月十五之后,她就不得不准备离京了,去江淮,她一时之间的确没多少把握,这个时候萧霁带走温知渝,实在不能不让人怀疑他的目的。 “悄悄去找,切记不要引起怀疑。” 容玉在京郊圈了几个地方“先着重查这些地方。” 但现在,一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好消息,容玉有些担心的抱着怀中的小孩,萧霁那个人心思缜密,如果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那她一时半会很难找到人。 这是父皇默许的吗? 容玉拍着怀中的孩子,眼神茫茫然的落在远处,那是皇宫的地方,她和父皇之间的关系,原来这般脆弱,只要她像了她的母亲,就会让她的父皇厌恶。 容玉想起她亲自送进宫去的人,她父皇该只喜欢那个性子的。 温知渝被金屋藏娇的第二天,萧霁讲了他和容玉的前世,简而言之,并没有相爱相杀这一说,甚至糟糕透顶。 “说起来,前世的时候,大公主身边有个丫鬟,有一段时日性情大变,说出的话既大胆,且没有脑子。”萧霁许久不曾想起那件事了,或者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前世的事了,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早就被遗忘了。 现在想来,倒是能察觉出一些与众不同的意思来“如今想来,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和阿姐有些相似,当然,只是相似而已,那个人不懂尊卑,且愚蠢。” 萧霁流露出一丝嫌恶来“那婢女大概是有目的,可她觉得,爱情能解决掉所有问题,她觉得,只要我爱上容玉,这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可阿姐。” 温知渝点头,“我明白,爱情在那个时候最没用,你不相信,而且。”温知渝看着萧霁“那种突然而至的爱情,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陷阱吧。”萧霁甚至没有细想“我那个时候,和大公主处于不死不休的地位,我们都知道,自己要活下去,对方就一定要死,我们两个人都是自私至极的人,所以绝不会相爱。” 即便有,也没人会相信,他们更愿意相信,那是对方给自己设下的一个局。 “那个婢女用了最愚蠢的办法,算是美色诱人吗?而且,她似乎更希望我爱上她。” 所以,在萧霁来看,那个人很蠢,一边试图用各种方法来让他和容玉在一起,一边在他面前搔首弄姿,萧霁那个时候,只觉得这个婢女该是和容玉有仇的。 “我不知她想做什么,但在我眼中,那个女人愚蠢自大,且”萧霁略想了想“且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才是话本子里的主角。” 温知渝倒也不意外,只是指着自己。 “我应该没和你说过吧,当初,我差一点就要死了,或者说,已经死了,然后被送到这里来,养大你,我就能活下去,这算是交易吧。” 萧霁坐在小榻上,温知渝微微蜷着身子靠在他的胸口“其实那个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算是老天爷选中的人了,不过,我那个时候。” 温知渝的话戛然而止,萧霁将他的话接了下去“那个时候阿姐只想着回家,是不是?” “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你,按理来说,你应该会过得很好。” “对了,阿姐离开之前不是还想着我会和大公主在一起?” “嗯,我以为你会如此的。” “虽然不知道在背后做这一切的人是何居心,但倒真的,是半点都不了解我。”萧霁想起那只会说话的狸奴,说起来那只狸奴见着他的时候,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按理”温知渝这一次刚说出两个字,就被萧霁轻轻拍在后腰处,温知渝一抖“你,算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失控因素。” 否则,温知渝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萧霁笑的时候,胸腔都在轻轻震动着“这样啊,不该说,我毕竟厉害吗?没有人有资格左右我。” 温知渝点了点自己的额头“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也是如此呢?我这般,也算是一个针对你的局呢?” 没人知道,你所做的事,到底是出自本心,还是早就被预判过了,尤其是萧霁,这个所谓的男主角,而温知渝,对系统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很趁手的好用的工具。 “如果这也是幕后之人的目的的话,阿姐,我会甘之如饴。” 温知渝不去看萧霁,盯着拔步床上雕刻的纹路看着“然后呢?那个婢女被你杀了?” “当然没有,她在给我添乱,也在给容玉添乱,而且还是她身边的人,反正没过几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接下去的故事,可就有些无趣了,阿姐不一定会喜欢。” 第302章 萧霁的前世,能杀的都杀了,他活着的时候没杀了的,他死了,要得去给他殉葬。 “所以这一次,我不介意放过他们,前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要算是和他们两清了。” “那你还要来搅乱这浑水?”温知渝坐在地上的软垫上,面前的小炉子上放着一些茶点和果子,温知渝拨弄着一个小橘子,手指被烫了一下,萧霁眼疾手快的将人拽住,温知渝的指尖已经浮现了一层薄红。 “阿姐想吃什么?我来。” 萧霁直接握住了一整个小橘子,剥开橘子递给温知渝的时候,掌心红了一片。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可他们招惹我,是这一世的事情不是吗?我也想知道,怎么就非要拽着我不放呢?有人恨我恨不得让我去死,有人又不得手段的得到我。” 萧霁说这话的时候,让温知渝觉得,自己眼前坐着一朵盛世小白莲。 “阿姐,我好像只要活着就一定要经历这些,就一定会被人推着往前走。” 萧霁唯独这话不是为了装可怜。 温知渝吃着橘子没说话,萧霁也没想从温知渝那里得到安慰,他现在,已经不值得阿姐心软了。 “该用午食了,阿姐要吃什么?要不要一起吃锅子。” 她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这拔步床,还没走动几步,就被萧霁抱在怀中了,萧霁的确遵守诺言,不会到最后一步,但却像是个肌肤饥渴症一样,黏在温知渝身侧,亲亲抱抱。 温知渝还没试图挣扎,就被萧霁威胁了。 “阿姐,我在囚禁你啊,这是我给阿姐准备的牢狱,阿姐是犯人,也不好让我半分好处都得不到吧。” “不要辣的,要鲜的,屋子里太热了,我想喝冰牛乳。”温知渝嘴一张,便是一连串的要求,萧霁一如既往的应了一声好。 萧霁随意裹着一件外袍,手搭上门板的时候,温知渝有些温吞的声音才响起“这屋子不错,你放心,若是这一次,你也落到了这种境地,我和大公主赢了,你又要输了的话。” 萧霁没有回头,也迟迟没有推开门。 “我就将你关在这屋子里。” 温知渝手中的小竹筷敲在茶碗上“不让你再出去害人,也不会让你不明不白的死。” “那,阿姐也要成为和我一样的坏人了。” “它既将你交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与其将来让这个世界变得一团乱,不如将你这个罪魁祸首关起来。” 萧霁推开门“我从不会拒绝阿姐,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绝不反抗。” 萧霁一边和温知渝说自己足够悲惨,然后逆风翻盘的前世,一边对所有消息严防死守,温知渝旁敲侧击的问起来,得到的回答,也是一切都改变了,他如今也说不好了。 但温知渝还是拼凑出一些消息来,前世,谢家可没这么早覆灭,谢家,皇贵妃,以及贤妃所出的四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但最后活下去的是萧霁。 “陛下是不是活不久了?”温知渝问的时候,夹了一块牛乳在萧霁碗中,萧霁看着那牛肉“阿姐,这买卖,我做的实在是很亏啊。” “陛下何时驾崩,所有人都想知道,我若有切实的消息,可消息可价值万两,黄金。” 萧霁顿了顿,才说出黄金二字,温知渝将牛肉塞进萧霁嘴里,萧霁发出的声音都含糊起来了。 “这种消息价值多少,都是拥有消息的人说了算,这个不值吗?” 第303章 温知渝端起旁边的冰镇牛乳茶喝了一口,萧霁家中其他的下人不论,但厨子,哪怕是在京城也是很拿得出手的。 只喝牛乳当然不行,小厨房的厨娘熬制了奶茶,如今这天气,在冰窖里很快就能变得冰凉。 萧霁探过身,低头吻上了温知渝,温知渝往后退了退,萧霁的手掌握住温知渝纤细的后脖颈“这是代价,阿姐,换吗?” 这小鬼,绝对不是第一次,不然技术不应该这么好。 萧霁从温知渝唇上离开的时候,还缠绵又不舍的摩挲着她的唇瓣。 “一嘴的火锅味。”温知渝不满,去喝牛乳茶的时候,才发现唇瓣上,一碰就疼得慌。 “烂了吗?” “没,有些肿,可能有些破皮。”萧霁有些可惜“这冰奶奶茶的味道倒是不错。” “好了,钱付了,说吧。” 萧霁看着温知渝镇定的模样,有些可惜“阿姐,我在这方面没有天赋吗?否则,阿姐为什么半点都不曾意乱情迷?反倒像是完成任务一样。” “上辈子,你试过吗?” “什么?” “上辈子,你身边没人吗?那个世界,可没有我。”所以萧霁不会为了心爱的人守身如玉,至于能力,温知渝试过了,应该算是,很行吧。 “那,阿姐呢?有吗?” “如果我说有,你会在意吗?” “会,阿姐放心,我不会伤你的,最多逼疯自己。” 萧霁说的轻松,可这话,实在是,温知渝沉思许久,也只憋出一句,不中听。 “没有,我应该和你说过,我去找你的时候,我自己都算是个孩子呢。” “阿姐,我很庆幸,也很感谢阿姐的家人,我是个俗人,之前那多出来的几十年记忆,让我变成了现在的萧霁,但我很庆幸,阿姐从未变过,一直如此。” 不是,她也变了的,只是没有人注意到而已,连温知渝自己都说不清。 “前世,我有没有做过这事,我忘了。”萧霁给出的回答让温知渝轻轻撇了一下唇角。 “即便是做了,我还能在这争风吃醋?但你这个回答,算是欲盖弥彰吗?” 萧霁露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好像被野蛮女友刁蛮了一样。 “我总觉得,我的前世像是蒙着一层布,总觉得看的不清楚,如今阿姐问起,我当真是不记得了。” 萧霁倒不至于在她面前说这个谎,温知渝看着萧霁,总觉得,他们置身于一个大阴谋之中,毕竟这种模糊的记忆,怎么看都像是虚假的。 “所以,你只记得你的敌人了?”温知渝看着萧霁收拾碗筷的样子,昨日还有些生涩,今日就娴熟起来了,这聪明才智,倒是用到了地方。 “没有对我好的,所有对我不好的,我都记得很清楚。” 萧霁来回了三两次才将东西都端去门外,温知渝来这两天了,除了萧霁,就没见着别人,萧霁从不让人进屋伺候,即便有人来,也是温知渝睡熟之后,床幔拉下,层层叠叠将里面的人遮了个严实。 温知渝也不着急,好像一开始就认命了一样,萧霁又太珍惜他们之间的相处,即便是满腹疑犹疑,他也不敢开口问哪怕一句话。 萧霁安慰自己,或许阿姐当真能纵容他至此呢? 而,温知渝,在等。 温知渝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把玩手中的锁链,灿金色的链条在她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萧霁手边还有公务,拔步床外面还安放着一张书桌,听着声音也好奇过,温知渝便说自己无聊。 萧霁自不敢去触这个霉头,便不再理会了,至少阿姐现在只是像个孩童一样,做出一些惹人注意的玩乐之事,倒是不曾伤及自身。 初五那一日,温知渝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一声极轻微的鸟叫声。 温知渝下了床,去看萧霁“我今日要吃松鼠桂鱼。” 萧霁点头“我让人去准备。” 随即,温知渝又报了好些个菜名,临了加了一句“还要蛋糕。” 萧霁点头,只当温知渝这是在有意为难,反正这些时日,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这就去。” 第304章 温知渝第二天也没吃上蛋糕,那奶油冰凉的厉害,而她偏这个时候来了葵水。 她从前虽会有些微的不适,但不会疼的这样厉害,该是她现在身子太弱,所以连带着来葵水都难熬起来了。 萧霁见着人恹恹的趴在床上,本就担心,温知渝又扭过头去,裹着被子要睡,温知渝来葵水来的突然,萧霁当她在这病了,不说去寻个医生,就要在自己手腕上划去。 “前些时日才喝了药,还不到时候。” 温知渝见着他面不改色的在她眼前放血,心中多出一股无名火来,坐起身来,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我想活着,但也不必你在这上演以命换命的戏码,萧霁,别逼我在这事上恼了你。” 温知渝坐在床边,萧霁也不动,一副将脸凑过去给她打的样子。 温知渝便知道,他们闹不起来了,她就算是想要借故闹一场,这个人也不会让她称心的。 温知渝揉了揉胸口,而且她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她一直觉得不能用动手解决问题,当然,她的动手,也只是在萧霁这里罢了,放在别人面前,早被人还手了。 可见着萧霁这样不将自己当做事,一副随时放弃自己性命的样子,还是让她恼火。 “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死过的人,为何要怕死?”萧霁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一定很狰狞,否则温知渝不会露出那种复杂的神色。 “萧霁。”温知渝收敛了自己那复杂的神色,披着被子坐在萧霁前面“我不需要你为了我死,我要你为我活着。” 温知渝手中的锁链被她收起,然后搭在萧霁的脖颈上,意有所指的开口“你既这样对我了,如果有朝一日,你死了,即便是为我而死又如何?你一样阻挡不了别人靠近我。” 温知渝拽着锁链,一把将人拽过来,萧霁脖子上的锁链一紧,被拽到了温知渝面前“你真的甘心,现在为我而死?” 温知渝刚才的凌厉似乎只是一闪而过,现在已经恢复了恹恹的模样。 “当然不甘心,只要阿姐活了,我就一定不会死。” “记着你今日所说的话。”温知渝看着萧霁,看的很深,带着不知名的情绪,几乎要将他镌刻在心底。 很快,萧霁就明白了温知渝今日是何意,即便他入了万丈深渊,温知渝也要让他拼命的爬上去,哪怕是以自身为饵。 “而且我要没病,女子来葵水了,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萧霁愣了一下,匆匆起身离开,温知渝看他“做什么去?” “去拿暖手的炉子。” 温知渝团着被子刚躺下,萧霁的脚步声就走近了,然后一个小暖炉就被塞进被子里,刚好放在她的腹部。 “我让厨房准备了热的糖水,阿姐等一下起来喝。” 温知渝点头,挪了挪自己躺着的位置,然后轻轻一拍旁边,萧霁脱了外袍,从善如流的上了床抱着人。 那些年,温霁的记忆早就告诉了他,女子来葵水的时候该怎么做,不过,那个时候,温霁不能这样抱着他。 “阿姐那个时候还同我说,我得贴心一些,这样未来的夫人才好来享福,是不是?” 温知渝挪了挪,离着萧霁远了些,的确是,没想到,最后她种了因,也是她收了果。 温知渝迷迷糊糊的要睡,这时候却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等等,那日之后,我没喝药。” “阿姐要喝什么药?” 温知渝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口来“避子药。” 屋子里安静了下去,温知渝没去看身后人的脸色“我们这个时候,不适合有孩子是一回事,有了之后,我会很为难。” 温知渝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几乎没什么犹豫,现在有孩子,她会打掉他的,一个孩子,对一个母亲有多大的影响,温知渝不敢想。 “我吃了药。”萧霁低声在温知渝耳侧说话“我吃了药,虽然药性浓烈了一些,但可以管上两三年,不会有子嗣。” “你又给自己下药。” “很值,我和阿姐如今,名不正言不顺,我不想用一个孩子去逼迫你,而且,如果有一天,阿姐因为那个孩子的缘故,才同我在一起,我会厌恶那个孩子。” 萧霁分的很清楚,他和阿姐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他希望他们为彼此活,为彼此死,而不是和一个孩子牵扯上关系。 “你这样的想法不对,不过现在这情况,罢了,随你吧。”温知渝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呓语,萧霁的掌心落在她的小腹,用了些力道揉着,旁边的渺渺烟雾,在拔步床中四散开来,久久不曾散去。 萧霁见着人睡着了,有些话才敢说出口。 “我知道,阿姐要逃走了,你每一次对我的威逼利诱,我都会上当,这一次囚禁阿姐,就当是我的私心吧。”萧霁在温知渝的桃腮上亲了一记。 萧霁从前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这一世倒是松快了一些,因为有一个人,为了他铺了一条平坦的道路。 可这一次,萧霁遇到的是更棘手的事啊。 他像是上了瘾,对温知渝,一句话,一次触碰,一个拥抱,一个吻,哪怕是拥有她,也无法让他解除这个美人瘾,只会让他更思念那个蚀骨滋味。 第305章 温知渝想要堆个雪人,萧霁不许她去,彼时,温知渝还恹恹的躺在床上,昨日虽是她主动了撩拨,可最后,受不住的也是她。 而那个出了大力的正在院子里给她堆雪人,萧霁学武有内力,从外面的冰天雪地里进屋来,也只是外袍沾了风雪。 “怎么都是两个两个的?” “我堆的是我与阿姐啊,与旁人何干?”萧霁端着一杯温知渝递过去的热茶喝着,温知渝又去看了一眼,过去在溪源县的时候,她兴致来了,也会去堆雪人,那个时候,温霁的手艺倒练的不错,现在再去看,却是生疏了许多。 “矮矮胖胖的,也不知哪里像我。” 温知渝手腕上的锁扣好像收紧了一些,紧紧拽着温知渝,她如今下不了拔步床,便连绣鞋也懒得穿了,只隔着些距离去看院子中的雪人。 “我再练一练,到时候定然堆一个好看的出来。”萧霁见着温知渝嫌弃,倒也没讨乖,的确是他做的不好,萧霁搓了搓自己泛红的指尖。 “阿姐想要个什么样的?” “都好,好看就行。”温知渝闲看着院中的景色,从前也是看过,不过日复一日的看下去,多少有些无趣,今日院子里全是滚圆的雪人,这冬日凄凉的景色才多了几分意思。 其实,萧霁这院子的布置显然是上心了的,院子中多是些祈福讨喜的玩意,只是太冷清了,外面也没个走动的人影,看上去才像是虚假的一般。 “阿姐,我累了。”萧霁过来,和温知渝一起挤在这个小榻上,这小榻放在这里,显得不伦不类的,不过两个人挤在一处倒也正好。 温知渝往后靠了靠,萧霁从善如流的躺在她的大腿上,温知渝见着人乱动,才不满的拍了一记“不许乱动。” “阿姐。”萧霁扭过头,鼻尖蹭了蹭眼前温知渝的小腹,如今衣裳轻薄,萧霁笔挺的鼻梁蹭过去,隔着一层绸缎轻纱,抵在温知渝的小腹上。 温知渝闷哼一声“做什么?” “阿姐,怎么了?” “还能如何?我肚子还没缓过来呢。” 昨日,温知渝那个时候腹部痉挛,难得在萧霁面前哭闹起来,约莫是真的疼的受不住了,萧霁没法子,只能给揉了半宿的肚子。 “又疼了?”萧霁说着就要起来,温知渝按住他“没事,只是酸,你别碰。” 萧霁不敢动了,两人一坐一躺,看着院子里的风景,昨日是大雪,今日却是难得的晴天,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停下,萧霁希望能永远的停在这个时候。 此方天地之外的波云诡谲,都与他们无关。 “阿姐,你的力气,能勒死我吗?”萧霁握住那根链条,温知渝懒散的靠在小榻上“我不草菅人命。” “我若死了,怎么能算草芥人命呢?” 温知渝捂住他的嘴“放心,若你没有利用价值了,我一定想法子弄死你,发挥你最后的价值。” 萧霁的笑声传出很远去。 这句话孰真孰假,也只他们两个人才明白了。 自那一日之后,温知渝就开始纵容他,甚至可以拽着他一起放纵,萧霁不愿去想背后的深意,不愿去想他们博弈之后的结果,他只要此刻,只要这个时候还拽着他抵死缠绵的人。 “阿姐。” 萧霁在床上纠缠着温知渝,分明人都已经是昏昏沉沉的样了,却还拽着人不放,温知渝虽然被折腾了一番,但这个时候却是清醒的。 “做什么?” “你什么时候走啊?”萧霁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处,双眼紧闭,看似睡熟了,但问出来的问题却一点不含糊。 “走去哪里?” “不知道,反正不是在我身边。”萧霁说话的时候,带着气声,温知渝当他不舒服,想要留个空出来,萧霁却是不肯的,只是紧紧抱着他。 “你都将我锁住了,我怎么走啊?”温知渝翻了个身,萧霁不睁眼都知道,怀里的人约莫是在笑的,真奇怪,在记忆中,他阿姐一直都笑的很好看,是那种哪怕下一刻就要推翻棋局,也会在这一刻笑的很单纯的那种好看。 至少温知渝对着他笑的时候,是没有算计的,而且不会在萧霁面前吝啬她的笑,只有萧霁惹她生气的时候,那个时候有多难熬,萧霁都不敢去细想。 “锁不住的。”萧霁含糊着回了她,带着些悲切“阿姐,锁不住的。” 温知渝还想笑他,可萧霁的眼泪却更快落下,萧霁声音哽咽,满腹委屈“又骗我,阿姐永远都学不乖。” 萧霁这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温知渝身体一僵,险些以为这个人说完这话就要冲上来咬她一口,然后将她吞吃入腹,嚼吧嚼吧吞下去最好。 可萧霁却只是这样说,然后又是一副受到天大委屈的狗狗模样,抱着温知渝,只重复了两个字,不信,骗人。 温知渝不再言语,萧霁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手掌在温知渝光滑的脊背上一下下的抚过,所以,这是惩罚,是让阿姐最后依旧心软的惩罚。 他是加害者,也会成为被害者。 萧霁没睁眼,只是用唇去寻温知渝的耳朵,温知渝的耳朵小而薄,耳骨又脆,他都害怕含住那一片耳骨之后会嚼碎了咽下去。 所以,萧霁就在温知渝那一片耳朵上乱蹭,直到寻到耳垂,都是肉,好咬。 “痒。”温知渝说了一句才要躲,萧霁却像是叼着肉的大狗不肯松嘴,这个时候倒是和狼不沾边了,毕竟没狼那么凶,萧霁至多也只是给她咬下些痕迹印子,却没有见血。 “什么时候?阿姐,好歹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怕到时候会误伤了你。” 温知渝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这个时候打感情牌可不好,闭嘴,不然就从我的床上下去。” 萧霁不甘心,报复性的咬着她的耳垂,温知渝在被子底下踹他的小腿“你若真的可信,我就不会在这里了,要现在,还是要我一句话,你只能选一个。” 萧霁翻身压在温知渝身上,不甘心,却也只能告诉阿姐“我选现在。” 第306章 萧霁胆战心惊的过着每一日,他觉得他将自己伪装的不错,阿姐或许没看出来,也或许看出来了,却没有戳破,萧霁看着温知渝手中的叶子牌,笑眯眯的在桌子放下一块金牌。 温知渝眼神一亮“不后悔?” “嗯,赢不赢,都归阿姐。” “怎么能这样,一点输赢意识都没有。”温知渝不满,但转瞬就收走了那一块金牌,然后放了一个叠好的纸在桌上。 “我赢了的话,要吃这个。” 萧霁伸出手要去看,温知渝没拦住,萧霁拆开看了一眼,扔回去“换一个,这个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府上应该还存着些荔枝,我今日就想吃荔枝酥山。”温知渝抢过纸团子拍在桌子上。 “不可,阿姐之前已经喝了很多凉的了,若是被府医知道,我又要被骂了,说好要看顾阿姐的身子,最后却还是纵着你胡来。” “你胡说,之间给我的冰乳茶,就那么小小一杯,我根本没好好吃过。” “天热了再让厨房做给阿姐吃,现在不可。”萧霁说着,扔下一枚叶子牌“而且,阿姐也不一定会赢啊。” “这么多规矩,我怎么能记下来,也不知道让我一下。”说着,温知渝犹豫着扔下一张牌。 “阿姐,我们这叶子牌才刚打了一炷香的时间,你已经抢走了我两张牌,而且毁牌三次,停下了两次。”萧霁就没打过这么难打的叶子牌。 “那我为什么还是输了?”温知渝盯着牌桌,萧霁能说什么?他真的已经尽力去输了。 “输了,阿霁不安慰我一下吗?” “阿姐想要我怎么安慰你?” 温知渝盯着桌子上的纸条“馋。” 萧霁收起纸条“今夏一定让阿姐吃上荔枝酥山,好不好?” 温知渝去收拢桌子上的叶子牌,从前只是平静的气氛,突然焦灼起来。 “今日是初几了?” “十四。”萧霁看着温知渝,“阿姐,能不能过了十五再说?” “也好,十五,也算是最后一日了,明日早上吃汤圆吧,我还是喜欢黑芝麻馅的。” “好,就吃黑芝麻馅。” 萧霁刚踏出房门,要往厨房去的时候,一匹快马停在他所在的这一座宅院前面,来人翻身下马,是宣武帝身边的信使。 “萧大人,陛下命你即刻归京。” “出什么事了?” “大皇子殁了。” 萧霁转身回屋,温知渝手中抓着一大把叶子牌,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抬头“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温知渝抬头看着萧霁笑“你要给我吃荔枝酥山了?” 萧霁取了自己的外袍,然后快步走到温知渝前面,仔细梭巡着温知渝脸上的表情。 “出事了?” 萧霁摇头,低头亲她,温知渝没躲,萧霁一边亲她,一边握住那个锁扣,不知动了什么手脚。 “阿姐,等我回来。” 温知渝笑的一贯温柔“好,阿霁,一路顺风。” 萧霁转身大步离开了,没回头,只是推门而出的时候,有些迟疑。 “去吧,我不会这个时候走的,我还有话要和你说,若是再不留个只言片语,我这一次,一定走不出京城。” 萧霁放心的离开了,临走还不忘安顿厨房的人做黑芝麻馅的汤圆。 第307章 萧霁给大皇子上了一炷香,嬷嬷抱着小王爷回礼。 萧霁看着那襁褓之中的孩子,容玉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萧大人,应该不至于为难一个孩子吧。” “大公主,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大公主,当真算是狠心了,我以为,大皇子还能再活上一些时日。” “躺在床上,无知无觉,也算活着吗?”只是半天的时间而已,可容玉自下了这个决定之后,就迅速的被愧疚,痛苦裹挟,现在看上去,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阴郁之气。 “是不是活着,自该是大公主说了算才是。”萧霁这个时候的心情也实在算不得好,但在灵堂之上,他也不好再刺激这位公主。 “陛下说,大皇子既殁了,公主可以在京中多待些时日,也好安抚一下王妃。” 容玉想要笑,但这是她皇兄的灵堂,她也实在是笑不出来,只是觉得委屈,分明她早该明白的,那是皇帝,不是她的父亲。 “原来只有死了的孩子,才会得到他的爱。”容玉穿着白衣,站在她兄长的棺材旁边,想起兄长回光返照的时候,兄长温柔的告诉了她一切残忍的真相,不允她那个时候有一点的疑惑,因为她的兄长已经没有时间为她一点点的解惑了。 容琛最后能告诉他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阿玉,我们兄妹拿了一手最烂的牌,若想要逆风翻盘,那就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东西,比如他自己。 容琛自己压榨了他身为大皇子,身为大胤宣武帝容暄的第一个孩子所有的价值,他放血还父,让自己这样痛苦的活着,就为了让他死在最恰当的时候。 甚至最后,他还坚持让容玉亲手递给他走向死亡的毒药。 “出生在皇家,果然生来就是疯子。”容玉满心疲惫“萧霁,我这个时候没心思和你斗,我得见见温知渝。” 现在,没见到温知渝之前,她如今一片空白,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个提线木偶,只是遵循着本能生活在这世上,她现在一定要见一见温知渝。 萧霁没说话,只是看着王府满院子的缟素“王府,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啊。” 容玉看着王府敞开的大门“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 “明日是元宵节,大公主还是该吃一碗汤圆才是,过了今年,明年,大公主许是就吃不到京城的汤圆了。”萧霁答非所问的,用近乎温柔的语气和容玉说话。 这个时候,门外有小厮来报了容玉,说是崔大人来了。 “哪个崔大人?”容玉看着那个小厮,那小厮回答的很快“大理寺卿崔元思,崔大人。” 容玉没什么表情,旁边的萧霁倒是轻轻呵了一口气出来“倒是来得快。” 容玉转身欲走,萧霁挑起眉“不去看看吗?” “没有必要,我是大公主,不是所有人都要我亲自去见的。”容玉说着,轻轻拽了拽自己身上的衣服“倒是萧大人,是不是该离开了?” “大公主,臣得在这待到明日,才好去给陛下复命。” “随便吧。” 容玉转身离开了。 萧霁第二天写了复命的折子,然后转身就去了京郊的院子,这个时候,他才算是归心似箭,萧霁这十几个时辰都在担心一件事,那就是温知渝会不会逃离那个地方。 萧霁带着满城风雪进屋的时候,温知渝还坐在桌边,萧霁刚要松一口气,却先见到了温知渝的手腕,一片光滑。 “阿姐?” “回来了,厨房的汤圆应该快要煮好了。” 第308章 容玉见着温知渝的时候,是在她兄长的灵堂。 温知渝穿着一身素服,头上的发簪都只简单用了木簪,和萧霁一同走进王府,为大皇子上了香,萧霁穿着一身玄衣,跟随在温知渝身侧。 大皇子在王府之中停灵七日,今日,是第三日,朝中的文武百官不断来祭拜,毕竟,陛下对大皇子颇为看重,或者说颇为忌惮,但现在都不重要了,如今大皇子去世了,那就是陛下的儿子。 陛下为大皇子痛哭了一场,他们自也要悲痛万分。 容铮过年的时候回京,一直闭门不出,有传言说是家中有个妾室自尽了,郎中如流水一般进了二皇子府,二皇子大张旗鼓的要救那个妾室。 直到接了大皇子的死讯,容铮是骑着马直接来王府的,容玉跪坐在棺木旁边,神色茫然僵硬,容铮大步走进灵堂,棺材盖还未曾合上,容铮垂眸看了一眼。 他记忆中,他的大皇兄也是个俊秀的翩翩公子,可躺在棺材里的人,却形销骨立,是多年缠绵病榻的冷,和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大皇子,截然不同。 “没想到,最先走的是大皇兄。” 容铮没上香,转身就要走“走了也好,早入轮回,下辈子可别再入皇家了。”容铮轻声喊了一句“大哥。” 容铮没和容玉说话,见了人就走了,只是离开王府的时候,眼中不受控的多了一些水,容铮一扬马鞭,骏马奔腾,寒风入了眼,眼睛才不受控的落下一滴泪来。 容辰也被特许来祭拜大皇子,他知道,他父皇是想考验一下他,看他是不是还对大皇兄心怀怨愤,容辰来了,如今的三皇子已经是满脸的颓败之色,谢氏倒台,他这个三皇子,几乎到了人人可欺的地步。 容辰以为自己该幸灾乐祸的,大皇兄,你看,你赢过我又如何?你还是死了啊。 可最后,他站在灵堂之前,见着容琛的棺木时,见着满眼缟素之后,容辰竟然想哭,所以他哭了,容玉看了他一眼,照旧不曾说话。 “我知道父皇想看到什么,可我们都是他的儿子,父皇不也是如此吗?” 容辰抹去自己的眼泪,真够丢脸的。 “活着的时候,我和大皇兄是劲敌,为了那个位置,不惜置对方于死地,可死了,我们便是兄弟。” “皇姐不必担心。”容辰拜了容琛的牌位,看着容玉,然后露出一抹笑来“皇姐,其实这没什么不好的,没想到,最后那个人是你。” “你想如何?” “不想如何,那是皇姐的本事,皇姐,我在京城等着你。” 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来了,容朗这个时候倒是将自己的赤城展露的一览无余,至少他在灵堂之上的悲戚是毫无顾忌,且真心实意的。 至于容洵,他照旧只是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来,那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或许只是觉得兔死狐悲吧。 容玉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一一来祭拜,好像这个时候,他们当真成了亲人。 王妃重病缠身,小王爷尚在襁褓之中,最后,只一个大公主撑起了这个冷清的王府。 容玉见着温知渝的时候,终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来“你来了。” 温知渝颔首“大公主,节哀。” “我早就有准备了,终究会有这一日的,我其实,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萧霁离着远了一些,一偏头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崔元思,崔元思离着很远,却又恰好能看到容玉的身影。 “大公主做的很好,这就是你该做的。”温知渝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这个时候,容玉不需要安慰,她只需要知道,她该做什么。 “那就好。”容玉心中沉甸甸的石头终于松开了一些。 “宫中有消息了,陛下开年的第一封圣旨,就会赐封皇太孙。” 容玉点头“京城中的这一切,终于要暂时结束了,再不结束,我身边,可就没什么再能失去的了。” 第309章 宣武二十三年的序幕,从大皇子容琛的离世而起。 大皇子容琛作为陛下的嫡长子,活着时,陛下便极偏爱,多次言明,若非大皇子身弱,不可担当大任,他就不必为东宫之位烦忧了。 大皇子死后哀荣极甚,宣武帝给这个儿子给的,几乎有了一代帝王死后所拥有的一切,甚至不顾反对,不估计自己还有成年的儿子,转而立了皇太孙。 任凭谁看了,大约都要说一句父子情深了,甚至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史书之上也会如此书写,宣武帝和其早逝的长子父子情深。 容玉这时候就在温知渝的府邸,听了这话,笑的十分大声,不知这话多好笑,容玉笑的几乎脱力,最后还是温知渝递给她一块帕子。 “公主,你哭了。” 胡说,她明明在笑,容玉想和温知渝这样说,可她摸到自己脸上的时候,却是满脸的水渍,下雨了吗? “温姑娘,这冬天,怎么还下雨了呢?” 容玉小声嘟囔着,温知渝看了看四周,屋子外面的确是冬日,可他们在屋子里面,屋子里烧着地龙,甚至不用穿披风。 “容玉。”温知渝看着她“这里没人,可以哭。” 容玉只是拿着帕子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水渍“哭?哭什么?我若在这个时候哭了,岂不是在哭的我的无用。” “温姑娘,便是为了这后世史书,我都得赢,我可不愿让我兄长死了都不得安生。” “大皇子不会在意这些的。”温知渝原想这样说,她见过容琛,该说什么,若那人不是大皇子,该是个极温柔的人才是,爱护妻儿妹妹,性情温润如玉。 可看着容玉的样子,温知渝还是点头“大公主说的是,若非陛下这句话不断的提醒一些人,或许大皇子不会死。” “我有时候当真觉得,父皇这样忌惮兄长,是不是因为在他看来,他和母后所生的兄长,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容玉动作粗鲁的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 “大公主,您送去后宫中的那位,已经证明了,陛下并非不喜先皇后,他只是不喜欢一个有野心的枕边人,您和大皇子,到底留着元后的血,像了元后,陛下难免愧疚,亦或害怕。” “也是,皇兄走了,他要夺走皇兄的孩子,可父皇该知道的,我才是最像母后的人。” 是这样没错,温知渝想起元后留给她的遗书,姜桐当初为了自己的儿女,放弃了皇位,也或许是思量许多,所以在她知道能回家之后,姜桐扔下自己的儿女,走的义无反顾。 “大公主,如今作何打算?” “嫂嫂在家带着那孩子,那些老臣的心思,父皇该是清楚的,比起一个成年的皇子,一个身后毫无靠山,还在襁褓中的奶娃娃,是不是更适合做一个垂拱而治的圣君?” 容玉这话多是嘲讽的,“既如此,就让他们去斗吧,我已经在着人准备了,准备好了之后,我们就启程去江淮。” 温知渝点头“我没什么好收拾的,随时都可以离开。” “我却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我得让我的父皇知晓,即便我走了,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温知渝,我父皇那样的人,不会长命百岁的,对吧?” “公主,长命百岁不过是个祈愿罢了,不是说一说,吃些丹药就可以得到的。” 第310章 今年,京城的冬日尤其漫长。 容玉想要再多留一些时日,她不放心嫂嫂,可王妃只是拍了拍她“走吧,你主动走,陛下反倒能高兴些。” 容玉见着这个迅速冷清下去的王府,嘴角微微抿着,英气的眉眼如今也多了几分愁绪,“阿玉明白。” 王妃在京城没家人,幸而嫁入王府之后,夫君和小姑对她好,让她从未在京城受过委屈,如今夫君没了,她又要送走容玉,心中怎么能没想法,可夫君临走时和她说得话,她还记着,万万不能拖后腿,只有阿玉成事了,他们的孩子才能活下去。 “阿玉,你明日便送这孩子入宫吧,我就不去送他了。”王妃拿出一块玉佩放在那襁褓之中。 “但愿紧要关头,这玉佩,能保他一命。” 容玉前一日送了消息进宫,第二日,便抱着那孩子进宫了,离开王府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那孩子突然大哭,容玉狠心抱着他去了。 坐在马车了,容玉见着那孩子大哭,“哭吧,你也就如今这年纪还能哭一下了,若是再长大一些,你便会明白,你连哭都是没资格的,否则身为皇太孙,便是难堪大任。” 马车上还有一个侍女,听着容玉的话,面色微微有些泛白,容玉看她“这话,也是说给你听的,入了那皇宫,你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奴婢想好了,奴婢不悔,只希望公主能给我阿弟一条好出路。” “既已想好,那就去吧,你尽可放心,只要你护好这孩子,我便可给你阿弟一个大好前程。” “云心明白,云心定竭力而为。” “你确定,你会背叛琅琊王氏,那后宫之中可有一位出自琅琊的皇贵妃呢。”容玉冷冷的瞧着眼前人,一双眼如利刃一般,是全然的不信任。 “奴婢确认,奴婢家中不过是王氏的一个小小旁支,不曾享受过王氏的荣华,可王氏出事之后,却将我阿爹送去抵命了。” 云心看着容玉“既然如此,奴婢自该是为自家打算。” 容玉颔首“这是自然,云心姑娘如此之言,没有半分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云心点头,“是。” 容玉抱着那孩子站在宫门之前,看着眼前的巍峨宫门,本该是走惯了的地方,如今却觉得陌生了,从前都说这巍峨皇宫是吃人的地。 容玉从前可不会这样觉得,她是尊贵的公主,所以见到的,是这锦绣明珠,是那雍容华贵,却未曾料到,有一日,她也会如此觉得,进入这里,当真如同入了罗刹地狱一般。 宣武帝是在御书房见的容玉,容玉抱着那孩子看着自己的父皇,眉目低垂,是一副温顺的模样,容玉还记着,一年之前,她还曾觉得自己的父皇渴望修道炼丹那虚无缥缈之事,被一个道士拿捏,竟也成了昏君了,难道见不到底下的人心浮动? 可现在,容玉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父皇痴迷炼丹,的确如此,可昏聩?容玉已经看不懂了,自己的父皇或许见不到大胤百姓有多难过,官员的弊病有多少,但她父皇的帝王心术却是不曾懈怠。 容玉抱着孩子跪下“儿臣参见父皇。” 宣武帝久久不语,只是眸色沉沉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他曾经最宠爱的公主。 萧霁来的时候,温知渝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你倒是更肆意了,陛下也不管管你。”萧霁走过来,拿过温知渝的茶杯喝了几口“阿姐,陛下这个时候,可顾不得我呢,况且,我已经有任务了。” 第311章 “什么任务?” “陛下口谕,阿姐才智过人,若是愿意,陛下可许一个女官之位。” “女官之位?”温知渝看了萧霁一眼“公主方才开了这女官的先河,我就成了大胤的第二位女官了?” 容玉那女官之位为何而来,萧霁和温知渝都心知肚明。 “陛下知道,公主背后有阿姐出谋划策。” 皇城司的确在萧霁手中,可这大胤,遍布皇帝的耳目,萧霁防不胜防,冀州之行,温知渝的身影更是被许多人瞧见,更何况,萧霁对温知渝实在是太过小心翼翼了,对陛下来说,萧霁的软肋,也该在陛下掌控之中。 “所以,陛下希望我能留住阿姐。”萧霁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丝丝的希冀,温知渝拿出一枚黑子“阿霁,你莫忘了,让我同大公主离京,是你曾答应过我的。” 萧霁自是记得,只是多多少少有些奢望罢了,奢望温知渝哪一刻想通了,会将他看的重要些。 “阿姐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好了法子,所以阿姐陪我一些时日,到了那一日,我自会送阿姐离开的。”萧霁小声嘀咕着,温知渝点了点棋盘“既如此,下棋吧。” “阿姐,那今晚,我可以来你屋里睡吗?”萧霁手中捻着一枚白子,随意丢下一枚,显然是心思不在上面的。 “你是不是还想来我榻上睡啊?” “若是愿意,阿霁自然想的。” 温知渝轻轻抬眼,萧霁凤眼微微一凝,他从前不懂,女子风情该如何瞧出来,如今见着温知渝,却是明白了。 从前阿姐在他面前,举手投足之间,最多是多了几分灵动,小指勾一下他,便能红了耳廓,纯的很,可如今,被他囚了几日,从姑娘变成了女人,见着他的时候,烟波流转之中多了几分风情。 “阿姐这样勾我,我自是以为阿姐是愿意的。” 温知渝落下一子,萧霁看了一眼“阿姐,是坏手。” “下午过来用晚食,你该去大理寺点个卯了吧。”温知渝偏过头,萧霁如今食髓知味,极热衷那事,她便是不愿,到了晚上,萧霁也照旧会去爬床的。 萧霁出府去了,温知渝看着眼前的招月“招月,你要同我去吗?” “我自要陪着姑娘去的,姑娘身边可得有个伺候的人。”温知渝自知道,只要她开口了,招月自要去。 “那江淮如今情况不明,招月,你该明白,此去路途艰辛,你若在这里,或许要更好一些。” “姑娘说笑了,招月这条命本就是姑娘的,若是要嫁人,招月早就嫁人了,当初,招月就是农户家中一个女儿,一个背着克夫名声的女儿。” 所以,温知渝死而复生,招月不怕,温知渝要去江淮,招月更不会怕。 “去收拾行李吧,我们在京城待不了几日了。” 招月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忙了,温知渝看着面前的一盘棋,虽然下了几手坏手,却也并非是一盘坏棋。 “有趣。” 温知渝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一局残局。 宣武帝让人抱走了那孩子,“怎么是你亲自送来的?” “自兄长去后,嫂嫂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了,府医说,嫂嫂有损命数,还望父皇见谅。”容玉跪在地上。 “你要走了?” “是,儿臣该启程了,儿臣也想早些看看母后长大的地方。”容玉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皇,宣武帝触及容玉眼底的悲寂,竟一时不敢去看她。 “在京中,可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儿臣只两人放心不下,父皇,如今兄长去了,嫂嫂病了,还望父皇还能给王府一分庇护,让嫂嫂能安稳度日,剩下的,便是皇太孙了,父皇,求你善待兄长的血脉。” 宣武帝拿过桌子上的东西扔过去,折子打在容玉身上。 “那是朕的孙子,难道现在,你竟觉得朕会伤害自己的孙儿吗?朕都已经立他皇太孙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容玉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着,却没有再说话。 宣武帝发泄够了,御书房里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宣武帝才长出一口气“阿玉,你怨恨朕,是吗?” “儿臣不敢。” “阿玉,朕是皇帝,所以注定做不了一个好父亲,罢了,你走吧,这孩子,是我们大胤的皇太孙,他生来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朕还能害了他不成?” “儿臣多谢父皇。” 宣武帝最后和容玉说得话,便是一句“走吧。” 容玉离开皇宫,看着这宏伟却冰冷的建筑,她在心底告诉自己,没关系,还会回来的。 最后,容玉的确回来了,带着人马杀回来的。 大胤的大公主,反了。 容玉走之前,不曾告知京中任何人,甚至是悄无声息离开的,但容玉离京前一天,崔元思上门了,来的时候,面色便不好看,走的时候,更是惨白的没了血色。 玄竹看着容玉送走了崔元思,悄然上前“公主,让玄竹陪你一起去吧。” “不行,京中留下的人不多,我最信任你,你得留在这里。” “是。”玄竹神色有些落寞,容玉抬手,轻轻摸着玄竹的脸“别担心,我会回来找你的。” 温知渝在离开之前都不知道,萧霁到底打算如何送她离京,直到那一日早上。 萧霁拿着一把匕首看着她。 “阿姐,你往后可就要欠着我了。” 第312章 “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那到时候,萧霁岂不是要第一个杀我了?” 温知渝醒的时候,旁边的声音悠悠响起,她还没清醒,就先听了萧霁的名字。 这马车倒是宽大,能让温知渝在里面躺着,身上还盖着被子,温知渝偏过头,容玉蜷着腿,有些委屈的蜷缩在角落里,手中拿着一本书,盯着温知渝瞧着。 温知渝张了张嘴,容玉敲了敲马车车壁“停车,招月,你们家姑娘醒了。” 马车停下之后,招月打开车门,看着躺在那里双眼无神的温知渝“姑娘,您终于醒了?” 温知渝没动,只是睁着眼盯着车顶,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像是僵在那里一样,容玉皱眉看着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温知渝?” “莫不是傻了?” 招月顿时着急起来了“姑娘?您别吓唬我啊。” 温知渝眨了眨眼,撑着手臂坐起来,她没什么力气,还是容玉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下,温知渝靠在马车上,盯着招月,招月心中一惊,刚才姑娘看她的样子,像极了少爷。 “怎么回事?” 温知渝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口中含着沙砾一样。 招月拿过水“姑娘,您先喝些水吧。” 温知渝喝水喝的很急,末了,才抹去嘴角流出的水渍,轻声咳嗽了几声。 “我睡了几日了?” “两日,我们已经离着京城有一段距离了。”容玉看着温知渝“萧霁说,你一天之后才会醒,谁知道,昨日一直没醒,你那个府医说,你是受了刺激,忧惧太过才会如此。” “这样啊,府医也跟着我一起来了?” “嗯,萧霁说他用不着,本就是给你准备的,就让你带上了。”容玉示意马车后面的位置“萧霁那样子,像是你跟了我,便吃不上饭了一样,恨不得将整个宅子都给你带来。” 温知渝闭上眼,只觉得自己眼睛干涩的发疼,“是啊,他对我当真是好,分明有那么多法子,他偏选了这一种。” 温知渝睁开眼,将身侧的双手举在眼前,依旧是素白柔软的手,纤细的五指,指甲都是淡粉的,可现在,她见到了,却是自己满手的鲜血。 “萧霁,骨子里就是个小疯子,我怎么说,怎么骂都改不了。”温知渝阖上眼,想起那一日的场景,萧霁握住她的手,将利刃刺入自己身体的时候,甚至还在吻她。 容玉看着温知渝这样子,有些好奇“萧霁到底做了什么啊?”温知渝摇头,不想说,她昏睡了两日,该饿了的,但她却只感觉出反胃来,肚腹那里绞着疼。 招月脸色要有些白,她那一日看的清醒,昏迷的姑娘,以及满身是血的萧霁。 少爷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她照顾好姑娘。 “姑娘,您饿了吧,奴婢去给您拿吃的。” 招月也有些慌乱的样子,容玉摸了摸下巴,越发好奇了,萧霁做了什么啊?这主仆两个都是讳莫如深的样子,尤其是温知渝,像是遭受了重大打击一样,整个坐在那里都是蔫吧的。 “从这里到江淮,我们要赶很久的路,沿途的风光还是不错的。”容玉看着温知渝失了三魂七魄的样子,不知为何,瞧着都让人心酸。 “嗯。” 温知渝推开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离了京,这些景色,到底是不同的,看多了,说不定就忘了京城的景色了。” 容玉觉得,温知渝的话或许是别有深意。 “京城,可有消息传来?” 第313章 “还没有,如今我彻底离了京城,连京城中的消息都开始怠慢了。”容玉眨眨眼,笑眯眯的说着,温知渝点头。 “等消息来了,和我说一声吧。” 温知渝说的慢,但容玉看得出来,温知渝很着急,所以,京城到底有什么消息呢?是让温知渝害怕又期待的? “这是自然,离了京,可就只剩下我和你相依为命了。” 温知渝终于弯了眉眼,露出一个浅浅的,勉强的笑容来。 “不舒服吗?若是难受的话,马车就在原地休息一会儿吧。”不等温知渝拒绝,容玉已经高声命令下去了“反正也该到了用午食的时候了,这马车即便是再稳当,坐久了,也还是屁股疼啊。” 温知渝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腿都是麻木的,还是招月搀扶着她在下面走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招月扶着温知渝走的时候,温知渝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她才去问招月“你见到了阿霁了吗?” “见到了,少爷说,让我照顾好姑娘,若是到时候见到姑娘瘦了,他可是要问罪的。” “招月,你应该明白,我不是在问这个,你告诉我,他有没有事。”温知渝长出一口气“我知道,他会活着,招月,如果阿霁真的死在京城了,我便不会在这里了。” “奴婢过去的时候,便只瞧见少爷腹部那里插着一把匕首,还在流血,不过,少爷人还是清醒的,他安排好了事情,看着姑娘的马车走远了才回府去。” “他身边可有郎中?” “有的,奴婢瞧见了,少爷身边有伺候的人。” 温知渝明白了“他安排好了一切,我就知道,可受伤这种事,一场感染,一样能要了他的命,哪有十成把握的事?”温知渝几乎是气急败坏。 温知渝觉得,怪不得萧霁会不告诉她这个法子,若是她知道,萧霁敢用这个法子,她会直接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些。 如今温知渝已经离京了,她得不到萧霁的消息,甚至不知他是否安好的,万一,萧霁真的因为这事有了意外,让她怎么办? 温知渝从未如此茫然惶恐过。 她现在才发现,她果真是怕极了萧霁出事,温知渝如今见着自己的手,都觉得上面是温热腥甜的血液,怎么也洗不干净。 萧霁是怎么想的,她大概能猜出一些来,无非是想要温知渝觉得对不住他,记着他,念着他,可他怎么就想不到,那一幕,只是看了一眼,就能成为温知渝的梦魇。 此时,大公主离京前往封地这件事方才被文武百官知晓,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平阳侯世子,皇城司指挥使萧霁遇刺重伤的事情。 这些事,哪一个也能引起轩然大波来,二皇子府上丢了一个妾室的消息,自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温知渝站在那里,这个时候才去认真瞧他们随行的人,温知渝看了之后,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附近有一条溪水,溪水里面的鱼不少,侍卫去抓来了一些,准备熬个鱼汤,再准备个烤鱼什么的,容玉兴致颇高的样子。 “大公主,我们聊聊。”温知渝看着容玉站在那里,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像是在远游一般。 “怎么了?” 容玉看温知渝神色不好,匆匆走上前“发现什么了?” “大公主,我冒昧的问你一句,这就是你带走的所有人?” “嗯,玄馥和玄竹身边也得留人,否则他们在京城什么都做不了,至于我,我若是带着太多人走,怕是还没走出京城,就得被父皇参我一本,所以,还不如轻装简行。” “公主,其实。” 温知渝叹了一声,打算将风雨楼坦白给容玉,那毕竟是大皇子的人,她也不过是借用而已。 “风雨楼是吧?我兄长和我说了,他给我的人,也都出自于那个地方,既然兄长给了你,温姑娘就拿着吧,在你手中,或许会更有用一些。” 温知渝略一思索,没有拒绝“也好,大公主若要行事,还是要光明正大一些,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自有人会替公主去做。” “你说话倒是比我兄长要好听一些,兄长只和我说,要知人善用,若我连这都做不好,迟早有一日,会死在身边人手中。” 温知渝也一样,温知渝又不是做善事的,若是真到了必死之局,她可不打算殉主,否则要不会将萧霁当做退路和靠山了。 “我还以为,公主会带着玄竹一起,某些时候,殿下会有些依赖他。” “他在京城的用处会大一些,我不在京城,那么京城的人就必须对我绝对忠心,玄竹,最可靠。” 容玉看着远处,神色淡淡。 “公主,我们都一样狠心。” 第314章 温知渝数着日子,直到七日之后,她才得了萧霁送来的信,是快马送来了,和给容玉的消息一同送来。 温知渝打开信纸,还未曾看内容,只看了一眼信纸上的字,便知道萧霁不好过,萧霁的字一向有自己的风骨,可现在,在温知渝眼中,这张信纸上的字,却是软的,像是那个人没了力气一样。 温知渝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才去看信,萧霁像是极匆忙的样子,只送来了一张信纸,上面的字也写的潦草。 萧霁知道阿姐怨他,这法子的确不好,是他主动伤及自身,阿姐不必心疼他。 “若当真不想让我心疼你,又何必专门写了告知我呢?”温知渝往下看去,萧霁写了自己如今已经安好,那一刀,他自有十成的把握来让自己转危为安。 以及,温知渝觉得那信纸的颜色不对,翻过面去,才看到背面的角落里也写着一行小字“阿姐务必小心。” 务必小心?为何? 温知渝收起信纸,那边,容玉也看了从京城送来的消息,自她走后,京城反倒是平静下来了,不过皇长孙如今送到了陛下身边教养,却是引起了些许关注。 可现在,那皇长孙还在襁褓之中,连话都不会说,他们自然也没办法去拉拢,去讨好,有些人看出来了,便决然不去攀附任何皇子,只是盯着陛下表忠心。 但大皇子逝世,大公主离京,京城现在,只剩下一个四皇子,从前三皇子性子高傲,锋芒毕露,四皇子便要更低调一些,一向是避其锋芒的。 可现在,三皇子已经没了一争之力,四皇子不管是否愿意,后面的人簇拥着他,也会让他在朝堂之中有了四皇子党。 “我那位父皇,似乎有意让六皇子容霖站到朝堂之上。” 容玉笑了笑“父皇老了,便开始喜欢看热闹了,所以如今是不喜欢朝堂太安稳的,木秀于林,必定不是父皇所愿。” “六皇子,不是年岁还小吗?” “不小了,我记着,已经十一二了吧,也该懂事了,况且,王氏对这个过继的皇子抱有极大的期望,他早早就开始接触政务了,作为琅琊王氏的人。” 容玉阖着眼,从前,她和皇贵妃的关系还算不错,对容霖的记忆也深刻一些,在她记忆中,那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少年啊。 “如今,他是最合适的人,八皇子和六皇子,说到底,都和王氏关系匪浅,六皇子的身份更尊贵一些,自是要选六皇子了。”容玉面上露出几分狠厉来“老六年纪小,但我对容家的血脉还是有些了解的,我们家没有天真的小孩子。” 这一则消息不过是不断的提醒了她一件事,那就是她是大公主没错,可她的皇弟可不少,只要皇室有一个男丁在,她就永远不会是选择。 “只要父皇愿意,扶持一个皇子,再容易不过了,帝王的宠爱,即便是稍纵即逝,可得到的好处总是货真价实的。” 容玉浅浅笑着,“所以,他怎么能怪我们都将他当做皇帝而不是父亲呢?” 温知渝见着容玉的笑,容琛的死,最后一个作用,便是抽走了容玉对容家最后一丝亲情。 够狠,比起让容玉庸庸碌碌的活上一世,容琛更想要他的妹妹享万里江山。 “你说,坐上那个位置,是不是就一定要孤独?许是高处不胜寒,留不得人吗?” 在他兄长葬礼上,她是真的觉得,那些人是真心实意的,将他们当做了兄妹来看,可那感情,却只能维持一日。 如今,照旧要闹得不可开交。 “大公主,您若是坐上那个位置,怎么会孤独呢?只要您一招手,自有大把大把的人去讨好您,您想要谁,谁就会出现在您面前。” “便是他不愿,他的家人也会逼着他去的。” 容玉笑了“温姑娘说的是。” 温知渝这个时候,才说起萧霁给她的信“他说让我们小心,大约是有危险。” “刺客吧,温姑娘难道不知吗?咱们两人现在,可是金贵的很,真金白银的金贵。” 第315章 如容玉所说,那一日,她救下的人的确很有趣,年岁小,正值青春的少年郎,风流肆意,又恪守君子之礼。 那几个人只是见着容玉和温知渝,便能红了耳尖,喊着姑娘,眼中多是倾慕之色,这其实并不让人意外,面对貌美的姑娘,且看上去身份尊贵,自会多几分风流心思。 只是随行了三日,他们便开始不断的靠近容玉和温知渝,温知渝大多时候都当做瞧不见,只待在马车里睡觉,休息,实在是觉得无趣了,便翻出一本书来翻看,就连马车里帘子都紧紧拉着。 偶有下车的时候,有人来搭话,招月也会上前阻拦“我家姑娘不喜生人,还请公子不要靠近。” 那些公子哥也发现了,妹妹清冷,姐姐要热情一些,那一日为首的公子名元,元擎宇,据说家中和京城一些大臣也有牵扯,容玉听了,便多问了几句,说若是回京了,也可有个照应。 元擎宇乍一看上去,也是个古板守礼的书呆子,但和容玉说话的时候,却全然不是那般的,反而总是带着张扬的笑意,人人都能瞧出来,那位元公子对容玉不一般,对容玉和其他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明显的,连跟着他们的护卫都能发现。 “姑娘,大公主这是?” “可查清了?那些人的身份,有问题吗?” “查清了,的确是有这样一个人。”蓝影的声音响起,如今,蓝影成了温知渝得用的人,毕竟,蓝影也是从风雨楼出来的,用她传消息也方便些。 蓝影便换了衣裳,当做丫鬟一般跟在温知渝身侧。 “既然有这样的人,那就不必担心了。”温知渝看了看招月,示意她将车窗打开。 招月开了车窗,容玉骑在马上,旁边的元擎宇也骑马跟着她,侧过头和容玉说着话,容玉的笑声时不时传过来,看上去,像是很喜欢那个小公子。 “这些小公子多少岁了?” 温知渝瞧着,总感觉这几个少年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一个个,却瞧不出稚气来。 “约莫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蓝影翻看了一下手中的资料“温姑娘觉得哪里不妥吗?” “殿下不是直说了吗?这漫漫旅途,实在是太过无趣了一些,有个解闷的,不是坏事。” 十六七岁的年纪,温知渝和容玉比他们大出不少去,但容玉是大公主,若是元家稍稍没风骨一些,送来给公主做个男妾,倒也不是不行。 温知渝看着那个元擎宇,不经意的和容玉对上视线,容玉微微挑眉,温知渝点头“公主喜欢便好,我们不必多事。” 元擎宇看着容玉的样貌,听了容玉的年纪,有些错愕的看着她“温大姑娘竟二十有五了?” 容玉笑看着他“元公子很惊讶?” “不,在下只是有些意外,大姑娘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这个年岁的人,且,我以为大姑娘还没有婚配。” “我的确不曾婚配,”容玉拉着马缰绳,看着元擎宇“我一向是家中最任性的女儿,不是如意郎君的话,我便不肯嫁。” 容玉这个年岁,若是有了孩子,都该着手相看人家了,元擎宇听了岁数之后,面上错愕,可随即,他就看到了容玉的样貌,面若桃李,肤如凝脂,坐在马上,自是英姿飒爽,这般张扬艳丽的女子,是他从未见过的。 “你这个年岁,可该叫我一声姐姐才是。”容玉说话的时候,扬起马鞭,然后抬起眼前人的下巴“来叫一声姐姐听一听如何?” 第316章 元擎宇顿时红霞满面,像个面皮薄的小姑娘,容玉勾起唇角,收回马鞭“再有六七日,就到渝州了,此行枯燥乏味,有了小少爷作伴,的确有趣许多,是吗?” “是。” 元擎宇顶着红的滴血的耳尖“此次幸得大姑娘相救,小子无以为报,等归家之后,定然禀告父母,好上门致谢。” “你啊,真是读书读着,将自己都读傻了,是吗?” 元擎宇看着容玉,一副呆愣的样子,容玉收回马鞭“罢了,倒是我忘了,你们这般的读书人,一样最是不解风情的。” 容玉说完,一甩马鞭,快跑了起来,元擎宇有些狼狈的跟了上去,温知渝靠着车窗,看着两人你追我赶的模样,像是在看折子戏一般,露出一个难得的笑来。 “哎,别推我。” 温知渝的马车后面突然嘈杂起来,温知渝去看,剩下的四个人也骑着马,正对着一个人推推搡搡,见着温知渝看他们,几个人才收了手,一副君子做派。 “可是有话同我说?”温知渝靠在车窗那一处,回首去看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却无人说话,温知渝便要合上车窗。 “等等。”为首的那位顿时慌了神,看着温知渝盯着他瞧,便手握成拳,然后轻咳一声,“温姑娘,我们可得罪过姑娘?” 温知渝摇头“我与各位并不熟悉,何来得罪。” “那姐姐为何不理会我们?” “你叫什么?” “万承平。”被问了名字,那少年眼神极亮,温知渝倒也不急着去关车窗了“冒昧问一句,渝州的民风可还开放?” 万承平便明白了,温知渝这是嫌弃他们越界了,但这是个聪明人,万承平拱手“我渝州靠近江淮,民风虽算不得粗犷,但对女子却是宽容的。” “哦?”温知渝倒是有些兴趣“说来听听。” “不知姑娘可知元后?” “我久居京城,自是知道,只是元后已经走了很久了,我对元后,也不甚了解。”温知渝面色一贯的冷淡,但这一场,这位温家二姑娘第一次同他们说了这些话。 “原来如此啊。”万承平一副遗憾的表情“那可真是可惜,那位元后啊,是江淮出身,当初元后在的时候,姜氏甚至还开了女学,允许姑娘入学,可那女学只开了几年。” “虽说这女学没了,但江淮那边,但凡家中有些资产的,都会请正经夫子在家教习,便是结亲的时候,若是女儿家熟读四书,也是很讨喜的。” “原来如此,这倒是极好的事,这世上,姑娘家本就难过,若是大胤都能如江淮一般,女子家便会好过许多,可惜了。” 万承平心中起了心思“姑娘,是不是不曾去过江淮?” “幼时去过的,年纪大了之后便被送回了京城,爹娘觉得,京城说亲事也容易一些,对江淮,的确不曾有什么记忆了。” “我们渝州离着江淮最近,民风倒和江淮差不多,若是温姑娘不嫌弃,不如我和您说说吧。” 温知渝有些迟疑的看着他,半晌才微微点头“也好,劳烦了。” “谈不上,我这个人啊,平日就有些聒噪,他们都嫌弃我,有人说话,也是好事,反正,就当给姑娘解个闷了。” 万承平说完之后,看着温知渝,哼哧了好一会儿,最后几乎是咬牙问出这话来的“温二姑娘,您,可曾婚配啊?” 坐在车前的招月不悦的拧起眉,这话,她分明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为何还要问姑娘一遍,且那时候,她也事无巨细的和姑娘说过了。 第317章 “嗯,已经定亲了,未婚夫是京官,侯府世子,若非祖母病重,本该今年就成亲的。”温知渝说起这话,难得有些悲戚的模样。 万承平听了,面色立时就难看起来了,看着温知渝的眼神满是遗憾,温知渝没有瞧见。 “公子,您现在就说吧。” 万承平委委屈屈的看了一眼温知渝,然后恼怒的瞪了身后人一眼,才扭头和温知渝说话,万承平的确话痨,一句话,来来回回能说个好几日。 招月忧心忡忡的看着,一时之间,也不知姑娘到底是什么打算,只能将姑娘盯紧些,莫要被哄骗了才好。 如此过了五日,温知渝和万承平偶尔也会说几句私事了,只是温知渝,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偶尔给个笑意,也是稍纵即逝,且大多数时候,都在马车上,晚间的时候,他们会找附近县城留宿,他们两拨人也从来不住在一家。 元擎宇问过两次,容玉都找了理由,说是名声不好,虽然只是住一个客栈,但总归是不好的,容玉说这话的时候,难得的严肃,好似平日和那少年郎打得火热的不是自己一样。 容玉和元家小公子相处的倒是不错,知晓他是幼子,上面的兄长已经成亲了,所以他的婚事,父母并不打算过多干涉,只说他喜欢就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温知渝也听到了,容玉嘻嘻哈哈的应付了过去,然后才说自己累了,回去马车里休息了。 温知渝看着钻进来的容玉,容玉脸上收敛了笑意,坐在马车里长出一口气。 “如何,公主,有趣吗?” 容玉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不有趣吗?” “是有些意思,不过,明日,就该到渝州了吧,我们没时间去玩了,更何况。”温知渝揉了揉心口,一副为难的样子。 “公主殿下,您倒是不用担心,反正也没人盯着您,我可不一样,京中那位可有人盯着我呢,且醋味还不小,不知如今是给我记下了几笔账呢。” 然后也不和她说,只等到见面了,才会一笔笔的讨了回去,遇上温知渝的事情,萧霁的心眼,大概只有针尖那么大。 容玉活动了一下肩膀“也好,反正我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再如此下去,我这公主的名声怕是在江淮也好不成了。” “也是。” 渝州,元擎宇看着容玉他们要去找客栈,急忙拦住“大姑娘,既来了渝州,自不能让您去住客栈了,我家中有客房,若姑娘不嫌弃。” 容玉一摆手“不必,元公子,若是如此,那我就不必去见了,我容玉,倒也不是那么没脸没皮。” 容玉这话说的太重了,元擎宇急的白了脸,慌忙摆手“既如此,那住我家客栈可以吗?” 容玉缓和了神色“那就多谢了。” 温知渝扶着招月下车的时候,万承平上前了两步“二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家中可备一桌洗尘宴,谢过二位姑娘。” 温知渝犹豫的去看容玉“此事,我不好做主,看姐姐的意思吧。” 容玉点头“可以啊。” 傍晚时候,容玉和温知渝去赴宴,这客栈就是元家的,元擎宇便将洗尘宴放在了客栈中。 进去了包厢之中,却只看到了元擎宇和万承平,容玉悄悄拽了一下温知渝,示意温知渝躲在自己身后,温知渝倒也不推脱,转而就躲在了容玉身后。 “元公子,这是何意?” 元擎宇看着容玉“其实,我还是挺喜欢您的,只可惜,咱们到底是殊途,公主殿下。” 原本两个翩然的少年郎,前一日还在羞笑,今日坐在那里,便满脸都是杀意。 容玉拉着温知渝过去坐下,然后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其实,若不是来杀我的,这一路上,倒也算有趣,我也不是不能留下你们逗个趣。” “可惜了,接下来这几日,又要无趣了。” 温知渝捧着茶喝着,见着对面两人变了脸色,指着桌子上的杯子“可以是试一试,摔杯为号,可有二位想见的人来?” 万承平二话不说摔了杯子,可外面却没一点声音,更没有人来。 “我们二人如今悬赏的价格,的确让人心动,我与殿下也要感谢二位,帮我们扫去了那些障碍,无数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杀手,和放在眼前,早已有了防备的杀手,我想,后一种,让人放心一些。” 容玉出现在元擎宇身后的时候,身边站着赤影,两人手中的利刃抵在他们的脖颈上。 “你们的主子的确是聪明人,比起明刀暗箭,这美人刀,温柔刀,的确最让人难以防备,只可惜了,你们选错了人,我容玉,也不是没有做过这美人刀。” 元擎宇死不瞑目,两人从脖子中流出的血,染红了地面,容玉面无表情的跨过他的尸体。 “他选错人了,崔元思少时可不是这性子。” 温知渝转身开门离去,“若当真是崔大人呢?” “挡我路者,自是都杀得。” 这美人刀,若要杀的人不心动,便生锈了。 第318章 容玉带着温知渝离开了渝州,他们走的时候,街道旁人潮涌动,蓝影悄悄打开了车窗。 “这是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走水了,哎呀,昨夜烧起来的,幸好发现得早,只烧了这一家客栈,否则风一吹,这一条街都保不住啊。” “可怜那,也不知烧死人了没有。” “怎么没有,你是没瞧见,刚才官府才抬出两具尸体来。” “哎,都是命啊。” 温知渝靠在车窗边听着,透过缝隙,她看了一眼那个烧焦的客栈,摆摆手,蓝影合上车窗。 “走吧。” 容玉打了个哈欠“有趣,这火烧的可真是时候,昨日咱们刚离开了那个客栈,它就连同里面的人一起烧成一捧灰了。” 温知渝“可不是,果真是巧。” 昨日容玉和她出了客栈,只留下一堆尸体,温知渝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需要收拾一下吗?不然明日,这可就是大案,需得上达天听的。” “我这身份,我也不曾瞒着人,可到了渝州,却没有一个官员知晓,好像我真的只是个归家的贵女,怎么,我这公主的身份这么不值钱?” 容玉看着他们的车马走出渝州,脸色终于冷了下去“这渝州这般靠近江淮,父皇放在渝州的,不该是个一无所知的蠢货才是。” 就像是那个客栈,以及里面的尸体,若非他们得手了,还不知谁会烧成灰呢。 “陛下心慈,殿下多虑了。” “你当真这样想?” “是,咱们这位陛下还是看重名声的,怎么也要看公主到了江淮是个什么光景才会想,要不要做点什么才是。”温知渝打了个哈欠,昨日他们亲眼见着那火烧起来,半宿都没睡着。 容玉动了动,将一条软绸被取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腿“喏,睡一会儿吧,明日就要到江淮了,那些人若是见着你这恹恹的样子,还不知起什么心思呢。” “我至多是个谋士,哪需要那么多人关注。” 话虽如此,温知渝还是沉沉睡去了,如系统所说,她这个愈发衰败的身体,便是给萧霁逆天改命的惩罚,如今离开京城,萧霁也或许是想着,能不能让她好受一些。 如今虽还看不出什么来,但她的疲惫倦怠却渐渐回来了,这可不妙。 江淮,江北和淮北,虽被宣武帝下旨分开了两处,但很显然,这两地并无甚区别,大约因着陛下都不喜,这两地的赋税都比渝州高出不少去。 从渝州进入江淮,是能看出明显不同的,一个被皇帝厌弃,不愿提起的地方,朝堂中的文武百官自然是知晓的,又如何会上心呢。 江淮,两个早已经被风雨侵蚀的石头立在那里,上面的刻字也都已经能看出开裂了,容玉下了马车,看着眼前四五人高的巨石,或许只有这块石头,能看出江淮曾经的辉煌了。 容玉摸了摸眼前的巨石,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母后,儿臣回来了。” 她终于回来了,当初,姜家的女儿姜桐自江淮起势,带着江淮的儿郎们去建那从龙之功,可她再也没有回来。 而如今回来的,是她的女儿。 赤影看着太阳大,想要给公主撑一把伞,温知渝拦住了赤影“先别过去,让元后给她一些勇气吧。” “是。” 赤影和蓝影不多话,倒是招月多嘴了一句“那为何站在这里啊?” “当初元后能做到的事情,将来,她也可以。” 一群人就在这等着,江淮要比京城炎热些,但总归是初春的时候,温知渝便在附近走动了一会儿。 第319章 “问吧,你这两日在我跟前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从前不是告诉过你,有话就要说吗?” “姑娘,那日那些公子是怎么回事?” “怎么?你有瞧上的?” “姑娘莫笑话我了,我这年纪,都该当人家的祖母了。” 实际上,招月如今细算也不过三十多岁,若是现代,大约父母正在催婚,但在这里,这年纪,便是能当祖母的老姑娘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总是在我身边走动,我这样貌虽好,却不至于倾国倾城,让人迷惑了心智,竟连世家公子的风骨都不要了,像个纨绔地痞一样,更何况,我们才认识不是吗?” 温知渝想起那几个人,少年的样子倒是演的不错,但眼神,太过沉着了。 “且,别的你瞧不见,那个姓万的,你当真瞧不出来?” 招月有些踌躇的看着温知渝“略有些眼熟。” “他和阿霁有些相似,所以,这二人该是为我和公主量身定制的,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巧合多了,便不巧了,所以,我试探了一二,太随意了,那几个人随意到,几日的功夫,就要缠着我和公主私定终身了。” 招月有些紧张“那姑娘你岂不是以身涉险啊?” “谈不上,若他们当真要在路上动手,怕不会这样大费周章了。” 温知渝走了一会儿就带着招月回去了,所以,为何是渝州呢?是因着靠近江淮,还是说,渝州那边有谁在等着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身后,当真有一只黄雀吗? 温知渝再回来的时候,容玉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见着温知渝过来,容玉站在远些的地方,朝着她招招手。 “温知渝,过来看看。” 那一处,再往前走几步,可就是一处深谷了,温知渝站在容玉身后“不必,我怕公主担不住我。” “怎么担不住,看看吧,目之所及,便为江淮,这,便是我们即将要打下的江山。” 容玉眉飞色舞的看着温知渝“所以,温姑娘要同我一起看看。” 温知渝没有上前,只是微微摇头,她只是推着容玉往前走的人罢了。 江淮那一处冷清的很,也不知是针对这个“来者不善”的大公主,还是本就这样冷清。 “我倒希望这是真的冷清,这是我外祖家的地方,万一到时候闹得不愉快了,我这还得背个不孝的罪名。” “大公主,您在京城,已经背上这罪名了。”温知渝神色平和,这江淮的府城,红砖青瓦随处可见,可如今却已经破败了,一个府城的破败只有一个缘故。 人烟稀少。 “就是不知,是没有人了,还是藏起来了。”容玉掀开车窗,站在车架之上,四周的视线冷冷的扫过容玉。 “先去吴府,嫂嫂托我带了东西,总要先送去才好,别误了嫂嫂的孝心。” 江淮吴氏,这个悄然将自己隐没在江淮的世家,甚至谈不上寻常人的低调,吴家,几乎已经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书香世家。 不过看府邸就能看出来,高门大户,和他们一路走来见到的府邸显然是不一样的。 容玉下了马车,让人去叫门,只说是京城的故人来了。 那小厮闻言,甚至没进去通报,就要引着容玉进府去,容玉扬起眉“不去问问你们主家吗?” 那小厮低眉顺眼的站在容玉面前“我家主君早先就说过了,会有京城的贵客来访,不必通报,请您进去就行。” 容玉点头,扭头去看温知渝“你同我一起吧,其余人。”容玉去看那小厮“烦请安排一下吧。” 第320章 那小厮颔首应是,只是带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瞧了一眼容玉身边的温知渝。 吴家如今的当家人是吴宏邈,也是她嫂嫂的父亲,容玉听闻,吴家的老爷子可是江淮一代的大儒,但吴宏邈这个长子,却是个在文采和武学两方面都极平庸的人。 前些年还有人提起,这吴宏邈太过平庸无能了,所以吴家才没了往日的风光,若子孙也平庸,这吴家怕是要从世家之中被驱除了。 如今,在京城却听不到吴家的消息了。 吴宏邈在正厅见了容玉,那是个儒雅随和的中年人,见着了容玉,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来“公主殿下。” 容玉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吴大人。” “殿下,老夫不过是白身,何来大人之说呢?不过,若是殿下不介意,倒是可唤我一声姨父。” 容玉要说的话便全然堵在了嗓子眼,“什么?” “老夫的夫人,乃是元后娘娘的嫡亲妹妹,故此,我与殿下也算是有些渊源的。” “可,为何这些事,我从未听说过?”比起审视来,疑惑要更多一些。 “我的夫人,乃是戴罪之身,更何况,若是陛下知晓,小女怕是当不成那太子妃。” “那我皇兄呢?” 吴宏邈的神色有些黯淡,为着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女婿,也是为着自己的女儿。 “自是知晓的,可咱们陛下实在是不喜姜氏这个姓氏,若非是大皇子在京中费心劳力的斡旋,也保不下这些人。” 容玉伸出手扶着旁边的椅子,慢慢坐下,显然,她皇兄不曾告知她的事情,还很多。 但这个时候,她实在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们进了吴府之后,先生连一杯茶都不曾给,便先将这些和盘托出,那不知,先生又想做什么?” 进来之后就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温知渝起身,吴宏邈看了看温知渝,显然是明白她身份的。 “是啊,家中秘密不少,若不查明殿下身份,轻易便让公主殿下入府,那这一次,我葬送的便是我整个吴氏了。” 吴宏邈这话是对温知渝说的,问的却是容玉,大公主来这江淮,是什么身份。 容玉闭了闭眼,明白,这不是下马威,这是要她一个承诺,“先生不必这般试探我。” 容玉起身,虽身上还穿着寻常衣裙,但已隐隐有了威严“我若是父皇的人,便不会舍弃京城中的一切,来这江淮了,毕竟我那父皇,可是有让我一辈子都困在这里的的想法。” “那殿下,这是选了元后娘娘?” “不。”容玉看着吴宏邈“我选自己,父皇不曾给江淮的从龙之功,我容玉来给。” 饶是吴宏邈,也被容玉这话给激到了,这从龙之功,何意?总不会还有第二次机会吧。 “殿下慎言,若这话被有心人听到了,那可是诛九族的罪名。”吴宏邈看着容玉。 “父皇迁怒于江淮,最大的好处,便是这地方足够干净不是?” “我信殿下。”这略带哽咽的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一个中年夫人从屏风之后走出来,看着容玉,眼睛通红。 “太像了。”姜榆上前两步,看着站在那里的容玉,抬手摸了摸容玉的面颊“真的太像我阿姐了,不只是样貌,连性子,这骨子里的东西像极了阿姐。” 容玉怔怔的看着眼前人,母后的样子渐渐模糊了,但若母后能活着,大概是像眼前人这般的。 “你是……姨母?” “是,好孩子,我就是你的姨母啊,咱回家了,不必担心。” 姜榆和容玉两个人眼泪汪汪的对视着,吴宏邈上前安慰自己的夫人“好了,孩子不是回家了吗?夫人莫哭了,再伤了身子。” “如今,倒显得我是坏人了不是?” 姜榆擦了擦眼泪,“是了,是了,阿玉,姨母带你去看看那孩子吧。” 那孩子,她兄长真正的孩子,容玉忍下心中的退却“好,我去见见她。” 第321章 容玉和一个人拳来脚往的,打的热火朝天,小小的院子里,时不时还有砖瓦落地的声音。 温知渝坐在一旁,府医在给她包扎伤口,那是一柄飞刀,不过下手的人该是早有打算的,所以只是在胳膊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虽然看着血流不止,但并不严重。 姜榆赶忙让人抱走了瑾年,生怕惊扰了孩子,然后看着院子里的人,气急“你这个混小子,这是做什么?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府医起身,回了夫人“夫人,这位姑娘的伤口并不严重,只要养些时日,便可愈合了。” 姜榆闻言,对着温知渝的时候,难免有些内疚“温姑娘,这都是我家那混小子的错,他啊,整天舞枪弄棒的,只长了个子,就是没长脑子。” 温知渝摆摆手,虽伤了右手,但的确伤的不重,她倒也不必咄咄逼人。 “夫人不必担心,那位小少爷是手下留情的,他该是早就知道,即便躲不过,也不会让人重伤。” 吴宏邈匆匆走进院子,身后跟着两男两女,见着姜榆都叫了“娘。” “夫人,这是怎么了?”吴宏邈也是一脸愕然的看着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 “还不是你那个蠢儿子。”姜榆愤愤的坐下“知是公主来了,说是试他表姐一试,结果偷袭了人家温姑娘。” 其实,那飞刀原本也扎不到温知渝身上,偏偏温知渝最后关头动了一下,才划出了伤口。 且那动刀的人还没说什么呢,容玉就瞧见了,二话不说就和那人打成一团,如今看似打的不可开交,但温知渝看的分明,显然是容玉在给她出气呢。 吴宏邈显然也有些尴尬,对着温知渝拱手表达了歉意,温知渝示意自己无事。 吴宏邈回头瞧了一眼老大“还不快把那个混小子给我拽下来。” 吴砚临连忙应了一声,要去抓回自己的小弟,谁知道两人都不肯先认输,吴砚临只能先下来告罪了。 “不过,爹娘不必担心,我瞧着,小弟该是打不过殿下,马上就该下来了。” 姜榆还是不满“这臭小子就是被惯坏的,竟然敢这么不守规矩。” “娘,您又不是不知小弟那个性子,只服能打过他的人。”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上前一步,兴致勃勃的看着两个人。 温知渝在心底将这些人的消息对上号,说这话的应该是吴家的小女,吴砚月。 姜榆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送去了宫中,怕是此生都不得见了,故此对这个小女儿尤其宽容,至今都不曾定下亲事。 温知渝端着茶杯,这该算是下马威吧。 这个时候,吴家那个莽撞的小儿子,吴砚礼已经灰头土脸的被容玉从上面踹下来了。 吴砚礼从地上爬起来,容玉也已站在他身前了,看了一眼吴砚礼,掸了掸衣上的灰尘。 “殿下,没事吧,你这个混小子,都说了让你稳重,让你稳重一些,你又在这添乱。”吴宏邈踹了自己小儿子一眼。 吴砚礼看着容玉走到温知渝面前,问她有没有事,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误伤了一个人。 “过去,给人家温姑娘道歉。”吴宏邈把人往温知渝这边踹了一脚,吴砚礼站在温知渝面前,挠着后脑勺,看着温知渝的伤口,小声道歉。 “姑娘,抱歉,我以为,你就是爹娘说的今日会来这里的表姐,是我冲动了。” 温知渝颔首,算是接受了吴砚礼的道歉“是莽撞了些,但小少爷应该明白,带兵打仗的将士若是个莽夫的话,送死的便是下面的兵士了。” 吴砚礼愣了一下,不服气的看了一眼温知渝“我自然知道。” “可你都不知我的身份就贸然出手,怎么,公主殿下就必须要会武功吗?”温知渝看着吴砚礼,看着眼前人生气不满还硬生生憋着的样子,温知渝笑了笑,看着吴家人,又去看了容玉。 “不过这样也好,公主要人追随,总是要有些能耐的,没有人,应该毫无缘由的追随一个草包一般的主子。” 吴家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温知渝身上,就连姜榆都略略点头,面上既不惊慌,也不愧疚。 “温姑娘说的是,如今你们可满意了?” 姜榆去看自己的夫君和子女,倒是容玉,看着自己的姨母“姨母不必为难姨夫他们的,我从不觉得,能打就能当个好主子。” 容玉站在温知渝面前,看着吴砚礼“本宫又不是莽夫。” 吴砚礼嘴角一抽,怎么看这两个人都是夹枪带棒的在说他吧。 容玉看着吴宏邈“我明白姨夫的担忧,大嫂嫂已经被困在京城了,总不能再让自己剩下的孩子再入火坑吧。” 吴宏邈看着容玉,微微点头“老夫并非舍不得,但殿下,江淮的百姓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此事没有十拿九稳之说,但本宫若不成,便没有人能做到了。” 容玉傲然站在那里,这是她的底气。 “不过,我如今的确无需吴氏出头为我筹谋,吴家韬光养晦,养出的这些文武全才,若是在这时候便出山,我这个公主只会更让一些人瞧不起。”容玉面对姜榆和吴宏邈的时候,还是尊重的,虽不至于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但不妨碍她稍稍为自己打造个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形象。 “殿下已经知晓了?” “这天下,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情,我一定会有法子知道。”容玉别有深意的开口。 实际上,她心中也虚啊,可如今在江淮,吴氏会成为自己最大的靠山,她必须把握住。 这里,是她母后为她留下的最丰厚的遗产。 “老爷,知州大人来了,说是听闻今日府上有贵人到来,特来一见。”管家走进来,打破了庭院之中的沉默。 “见。” 第322章 吴府准备了洗尘宴,在三日后。 容玉匆匆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温知渝正在躺椅上,吴家给她的这个院子,是尽心的,且不是那种冷冰冰的华贵,倒是要更像家里人的。 温知渝手中拿着一封信,已经看了数遍了,但她还在看,是萧霁送来的,今日径直送来了吴家。 “都已经看了好几遍了,怎么还在看?睹物思人吗?”容玉擦着半湿的长发,看着温知渝身上那一件狐毛披风。 “太阳下山之后,外面要起风的,进屋去慢慢看吧。”容玉看温知渝一副失神的模样,试图将人弄回屋子去。 温知渝收起信纸“陛下屡次赞赏六皇子,琅琊王氏不少官员都得了陛下重用,这个牌面,可是比之三皇子都不差的。” “嗯,毕竟父皇要尽快扶持老六去和老四打擂台,老四在朝堂上都待了多久了?就算是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可父皇又不是个傻的,如今自然要给老六更多的依仗了。” 容玉半点都不意外,她只是觉得,父皇对老六当真是无情,如此行径,除了让他的儿子成了众矢之的,还有什么好处? “四皇子那边怎么说?”温知渝捏着手中的信件。 “还能怎么说?自是愿意和我结盟的,如今我对他的威胁最小,更何况,老四虽然从来都是个隐忍聪慧的,可他在心底也从来不觉得如今只剩我一介女流能成他的对手吧。” 所以,在离京之前,容玉往四皇子府递过去一根橄榄枝,当时容洵没有接,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六皇子的得势,如今,容玉到了江淮,容洵也终于低头了。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咱们和四皇子是互利共赢,四皇子答应,不是应该的吗?他又不傻。”温知渝抱着狐毛披风往屋子里走。 “别装傻了,萧霁在京城的时候,看你看的像眼珠子一样,我也从未察觉出你和容洵有何牵扯啊,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曾意外同五皇子谈了几句风月,五皇子对这些很感兴趣,所以,我们之后常有书信往来。”温知渝这话说的倒是理直气壮。 “萧霁允了?这可不像是萧霁的性子啊。” “他不知道。” “你竟然躲过了萧霁的视线?怎么做到的?”容玉对这件事才是真的好奇,温知渝笑了笑,“只要有心,总是可以做到,萧霁也不是天罗地网的。” “萧霁大概会很生气吧。” “他现在应该不知,但萧霁,可能出事了。”温知渝看着萧霁送来的信,心尖微微一颤。 “怎么了?他如何说?” “他什么都没说,但我能看出来,他若要瞒着一件事,便不会让人发现,但萧霁这封信,太普通了。” “普通,不正常吗?” 自是不正常,萧霁那人啊,同她说话,不是撒娇卖乖,就是要说些逗弄思念的话才好,可这一封信,完全没有。 “是萧霁的字迹吗?” “是,应该是他写的,没有暗语,可就是有问题,公主要看看吗?” “看不来,你们舞文弄墨的,心眼比我多八百个。” 第323章 吴家为容玉准备的接风宴,倒是十分盛大,处处都彰显着对容玉的尊重,这是给大公主的,也是给姜家女的。 吴家到底还是有底蕴的,乍一看上去,和京城那些世家倒也是一般的金碧辉煌。 只不过比起精致小巧来,吴氏的宅院风格要更大气华美一些,温知渝看着吴家送来的衣服,竟是窄袖,送到容玉面前的,倒更像是骑装。 “若是在京城,窄袖这样的衣裳,要被人笑话低贱的。”温知渝这话是和容玉说的,更是在问送衣裳来的管事的。 那管事的倒是半点不慌,给容玉行了一礼“殿下有所不知,我们江淮这边,对女子宽宥一些,平日做的活和男子一般,所以,便是闺阁女子,都是这般装束的。” 容玉想起初见那日,的确,吴砚月那日也是如此穿着,那种宽袍大袖,的确会迫着人规矩一些。 “好,本宫明白了。” 容玉去看温知渝“温姑娘,你呢?” “我体弱,本也做不了什么,穿自己的衣裳就行。” 容玉今日穿着那窄袖衣衫,再让婢女梳头发,便觉得不对了,都穿这个样式了,再弄一个复杂的头饰便觉得不对劲了,干脆直接绑了马尾。 容玉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裳,略施粉黛之后,明艳又锋利,温知渝倒是换了一件月蓝色的衣裳,然后戴了萧霁送的簪子,站在容玉身后,将自己隐在角落里。 “走,本宫既能闹的京城一团乱,还会怕了这小小的江淮。” 容玉大步往前走去,跨过前面的大门,她便是一脚踏入了江淮的官场。 姜榆早早就叮嘱过自家的孩子了,当初说要将这接风宴大办,她就是不愿意的,她是知道的,江淮这地,没读书人愿意来,吏部派送官员的时候,也只送了没背景的硬骨头过来。 再加上,接了请帖来的,大半都是她父亲的学生,亦或者姜家的旧部旁支,姜榆还能不知,这些人撑着一身傲骨,如何能轻易弯腰啊?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殿下都是你们的表姐,是你们姨母留下的唯一血脉,若是有个好歹,我让你们好看。” 姜榆在接风宴前一日可是耳提面命,倒是旁边的吴宏邈,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浑不在意的样子。 “夫人,你要对殿下有信心才是。” “你闭嘴,别以为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我告诉你,阿玉若是出事,我和你没完。” 吴宏邈这个人啊,属于大智若愚一般的,且是个怕媳妇的,所以当初姜榆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嫁给了吴宏邈。 她必须要留在江淮,然后等着她姜氏起复的那一日。 吴宏邈捋了捋胡子“夫人啊,你要知道,这是他们对大公主的考验,若是咱家帮大公主过了,最后,殿下还是什么都得不到啊。” 姜榆自是明白“我只是担心那孩子,当初我阿姐那样厉害的一个人,去了京城,最后却成了一副枯骨,甚至不能落叶归根。” “我自是相信我阿姐的血脉,可我不相信那一位,咱们女儿女婿多难过,你又不是不知道,甚至皇城脚下,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我如何放心啊。” 姜榆说着,眼圈都红了,吴家人也有些黯然,他们身处江淮,天高皇帝远的,倒还能活的自在一些,可他们的女儿,姊妹,却是被早早送入了京城,怕是同姨母一般,也回不来了。 第324章 “如今江淮是公主的封地,其实若是公主愿意,她不是没有更强硬直接的法子,可公主却放任了我们的逾距,夫人,这位公主殿下,该是比我们想象的,更厉害。” 吴宏邈眼中有欣赏,也有棋盘,他是如今的吴家家主,吴家几乎被世家除名,他如何不难过,不担忧呢? 如今,容玉的到来,吴家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彻底覆灭,即便能保住一条命,也如当初的姜家人一般,在人群之中一辈子隐姓埋名。 另一条,就是容玉成事,然后吴家就会一跃成为世家之首,所以,吴家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所以,夫人啊,你应该说,若是公主闹大,甚至到了不能收场的地步,咱们那个时候再出手倒也来得及。” 姜榆半信半疑,到底不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且自家女儿送来的信上,公主都是个乖巧的性子啊。 直到接风宴这一日,姜榆看着容玉身着红衣,束着高马尾走来,恍惚间,竟觉得见到了自己阿姐。 姜桐离开家里的时候便是如此打扮,手中握着一杆银枪,骑着踏雪,再也不曾回来,像是去往了一条不归路。 容玉过去给长辈行礼,然后就被请上了主位,容玉也不推脱,径直坐在了上首。 温知渝悄悄在离着不远的角落坐下。 “人可来齐了?”容玉一眼扫过去,座位倒是都坐满了,这些人不管心中是如何想的,这一面,倒是都来见了。 “本宫得陛下赐封江淮为封地,往后,这江淮,便归了我容玉了。” 不是大胤的公主,而是容玉,这话太过霸道了,温知渝瞧的分明,下面有克制不住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来此,先瞧的不过是这公主到底是个软柿子,还是个厉害人物,却不想,容玉一点铺垫都不曾给,便迎面而上了。 “公主殿下初来乍到,对江淮的情况不甚了解,难道就要先做这江淮的主吗?”说话的人,便是那位知州了。 “知州大人说的不错,既是我的封地,自是要我做主的,大人有意见?” “下官是有意见,敢问殿下可知如何做一个父母官,可知江淮如今人丁多少,存粮多少,多少兵丁,各种税是多少?” 那知州显然是有备而来,容玉也曾问过温知渝这些,需不需要提前背一下,然后一鸣惊人。 温知渝倒是干脆,让容玉别浪费时间。 “我不是来当父母官的,周大人,若这些都要我知晓,难道也要我来做这个知州吗?” 周崇脸色难看,他还以为这位公主当真有些能耐,这些消息,他早先就知道有人将这些消息传了出去。 周崇是看在自己老师的面子上,才打算演一场戏,本以为双方心知肚明,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莫非,这个公主虽是老师的后人,却是个草包。 “我不需要知道那些,我只需要知道,这江淮地方的官员做的如何。”容玉坐在那里,看着站在那里,神色难看的周崇。 “周大人既是父母官,便应该明白,只要官员是个好的,百姓不被层层剥削压榨,便会好过许多。” “本官自然知道,殿下是觉得,本官做的不够好吗?” “周大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毕竟你是我外祖的学生,清正廉明,的确是个好官,可周大人,您便是太过耿直了,所以才会有人和您玩灯下黑那一套啊。” 周崇一惊“殿下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在座的各位一件事。” 容玉这时候才起身“父皇不喜江淮的官员百姓,却不代表父皇弃了江淮,江淮也是大胤的国土,所以,吏部送往江淮的官员,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若是能在江淮做个细作,掩人耳目,让江淮的百姓更难过一些,官员更不得志一些,将消息秘密送往京城,便可升官。” 容玉说完,看着周崇“敢问知州大人,从江淮升官的有多少人?” 周崇不答,神色却是极难看的。 “这,便是我送与各位的第一份大礼。” 周崇看着容玉,终于缓缓弯下腰行礼“微臣糊涂。” 第325章 容玉的这一场接风洗尘宴办的让人心惊胆战,那些文官虽有些咄咄逼人,但可以看出来,他们对容玉并还没有那么大的敌意。 不管是藩地还是封地,既被陛下赐封,便便是容玉做主了,容玉便是他们的上级,他们还要在容玉手底下做事,只要这位不是个穷奢极欲的暴虐之人,他们便可想法子与之周旋。 而容玉直白的告诉他们,不会,江淮成为她的封地,她只会让百姓过得更好。 至于武将,江淮的确有屯兵,但比起别处,人数却是极少的,当初姜家军所向披靡的荣光已经被人淡忘了。 或者说,她父皇还记着,那是她母后的底气,那些人,当初只愿听她母后的话,对当初的姜家军来说,她母后是女将军。 温知渝在角落里沉默的喝着酒,看着容玉气定神闲的将那些人一一按住。 “好喝吧,你叫什么名字?”吴砚礼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蹲在温知渝身侧看着她。 温知渝侧头看了吴砚礼一眼,吴砚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莫名有些不自在“昨天,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爹娘他们说,看人就是靠衣服啊,你这衣服料子,我就瞧着挺好的。” “这看人的法子未免太过简单了吧。” “我们江淮这边的人,都是心思简单的,哪像是你们京城啊,那么多心眼。”吴砚礼有些不服气,干脆坐在了温知渝身边,要和她说话。 “吴小少爷。”温知渝示意了一眼府上的人“你确定这些人心思简单?这些人可是有备而来,就等着为难殿下呢。” 吴砚礼去看,忍不住挠头“他们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温知渝手中拿着一把精巧的团扇,刚才放在桌子上了,如今见着吴砚礼这般,拿起扇子掩嘴一笑,然后轻轻在吴砚礼身上一点。 “小公子,便是这地方,也只有你一个人心思简单而已。” 吴砚礼没怎么听清温知渝的话,他只觉得温知渝扇过来的,像是一股香风,带着一股浅浅淡淡的香气,他平日最不喜女子身上香粉的味道才是,可今日,他却觉得这香味极好闻。 这是什么香啊? 吴砚礼下意识想去问一下温知渝,却见着温知渝看着不远处,然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吴砚礼曾觉得,他江淮的姑娘就该和他小妹一样,那种柔弱的姑娘看上去甚是无趣。 但今日,吴砚礼突然觉得,姑娘温柔一点,好像也挺好的。 眉如远黛,眸如秋水,吴砚礼看着温知渝手中的酒杯,就连手也是一样,小而柔软,端着白玉酒杯,映着浅浅的粉色。 吴砚礼低头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粗大,还带着老茧,感觉碰一下温知渝,可能都会让温知渝的皮肤泛红。 还有温知渝的手臂,他悄悄去看,但温知渝穿着的衣服,层层叠叠落下,将她每一寸皮肤都遮掩了起来。 “我爹说你很厉害,但你昨日连我的刀都躲不过,这也算厉害吗?” “小少爷。”温知渝觉得自己带孩子带久了,所以对着年纪小的,总是要更能忍耐对方的孩子气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是靠着拳脚的,若只是靠打架就能解决一切,那你不若将大胤变成一个丛林来的方便。” “弱肉强食,丛林法则,不可否认,你或许是强大的,但总有一日,你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弱者,只有动物,才会只靠着武力解决这一切。” 第326章 温知渝看着小少爷“而人,却是要靠脑子的。” 吴砚礼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吴砚月看着他傻呆呆的样子“三哥,你怎么了?” 吴砚礼没什么反应,直到一巴掌大力拍在他的背上,他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干吗?你偷袭啊。” “让你回魂啊。”吴砚月看着他“怎么了?被妖精勾魂了?”吴砚月对着他眨眼,一副早已洞悉一切的样子。 “没,才没。”吴砚礼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险些跳起来。 吴砚月明白了,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吴砚礼的肩膀,有些可怜她这个三哥。 “三哥,你瞧见没,那姑娘那一身衣裳,好看吧?是不是特别衬她?”吴砚月举着酒杯,和吴砚礼一起盯着人瞧。 “嗯,还成吧。” 吴砚月抿了抿嘴角,罢了,她从小就知道,她三哥是个傻的,估计算是他们家最笨的那个,所剩不多的聪明都放在了和人打架上。 “那是人家未婚夫婿给人家置办的,那一身行头,将你卖了都赔不起。”吴砚月让自己三哥直接死心了。 “哦,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表姐特别看重这个姑娘,你可别让爹娘难做。”吴砚月悄悄说着,生怕被人发现了什么。 “我知道了,我又不是流氓,怎么好坏了人家姑娘清白?现在什么情况?” “咱们表姐舌战群儒,最后还阴阳怪气了一下,嫌咱们江淮这地的人小家子气,你没看到,那些人脸都青了。” 吴砚礼看过去,的确如此,他平日最不耐和这些文人打交道,因为文绉绉的,他还不敢打人,一拳下去,那个读书人估计得少半条命。 “表姐前几日对我,是不是算嘴下留情了?” 吴砚礼摸了摸后脑勺,只觉得凉飕飕的。 “可不是,但还有武将呢。”吴砚月是知道的,她娘平日也是会舞枪弄棒,他们家来来往往的,也是武官居多。 “她是怎么揍我的,怎么揍他们就行了呗。”吴砚礼嘀咕了一声,凭什么只有他被揍。 “至于武将的选拔,我不管你是兵部遴选,亦或者是吏部调任,自今日起,全部不作数。” “我选武将,只有一条规矩,打败我,我不想我底下的武官会是一群只会动嘴的草包。” 看着下面的人,几乎双眼喷火了,对她说的话,可是极不满的样子,就要这样才好,如此心性,到时候才能无所顾忌。 “自明日起,我会摆好擂台,等着各位的,若是打不过,请各位自行摘下头顶的乌纱帽。” “本宫等着各位。” 接风宴第二日,整个江淮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下河村,江北一个山坳处的村子,下河村人不少,得有百来人。 山上下来一条河,流过这个村子,让下河村土地肥沃,也不必担心农田灌溉的问题,人丁兴旺,原本这该是个富庶的村子才是。 可随之而来的赋税,却将下河村的人压得死死的,家里的男丁多,也成了一个巨大的负担。 陈老二家便是如此,陈老二生了五个儿子,一个丫头,本该是让人羡慕的,毕竟儿子多,就代表着壮劳力多,可田就那么一点,赋税却是一个都不能少的。 “今个又是交赋税的日子了,你爹老早就去了。”陈老娘缝补着衣裳,他们算是村里的大户人家了,可每年这一点赋税攒的也不容易,剩下的粮食,全家勒紧裤腰带,也能熬过去。 “娘,我饿了。”说话的,是陈老娘的大孙子,见着家里的几个孙辈直喊饿,然后被自己娘追着揍,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算了,一年到头,也就现在还能吃一顿饱饭,今个好歹让娃儿们吃一顿饱饭啊。” “成,今个吃饱了,明个就不许吃饭了。”老大媳妇看着自己儿子,能吃一顿饱饭,孩子自是高兴的,可那得多少粮啊。 “老二,你爹和你大哥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啊?要不你去村长家问问吧。”陈老娘看着日头,心里有些紧张,莫不是官府又加了赋税? 说话的时候,外面走进来两个人,一人背着两个大箩筐,箩筐几乎压弯了两个人的腰,但那两个人却是满脸的喜气。 “快,将门关了。”陈老二一摆手,让人关了门,放下身上的箩筐,朝着几个孩子招手“小子们,丫头们,过来。” 五六个孩子团团围过来,陈老二掀开背篓上遮盖的布。 “看,这是什么?” “糖葫芦,是糖葫芦。” 大小子先就忍不住了,陈老二将一把糖葫芦拿出来,然后分给娃儿们“一人一根,吃去吧。” “谢谢阿爷,阿爷真好。” 几个小的一拥而上,当初陈家买过这糖葫芦,只有一串,一个娃一颗,娃们想了不知多久。 “你买这个干啥?哪来的闲钱啊?”陈老娘看着陈老二“家里还吃不吃饭了?” 陈老二却是眼含热泪的看着他媳妇。 “他娘,咱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第327章 “这是第几个了?”温知渝坐在屋子里,听着外面的喧闹声,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蓝影看了一眼“今日已经是第五个了,这可都第四日了,来的人已经不多了,剩下的,怕是不会来了。” 温知渝点点头“赢了她的,还是只有那四个人?” 蓝影点头“公主这几日,早早就起来练武了,看起来似乎很是愤愤不平。”蓝影说着,也颇为无力。 “公主一向是个要强的性子。” 温知渝自是知道“可她也不想想,人家多对一,便是赢了又能如何?心气高的,还能拿着这输赢去压公主一头?” 温知渝悄悄摸着一下自己冰凉的腹部,不知是不是着凉了,她这几日总是腹痛,而且精神不济。 温知渝正在写信呢,突然一晃神,还是招月喊了一声,温知渝低头看了一眼,几滴墨渍滴在信纸上,原本写好的字,也已经糊成一大片了。 信纸被叠起来放进废纸盒子里,招月递给她一杯热茶“姑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温知渝摇头“没事,大约只是着凉了。”她现在怕冷,冬春交替的这时候,要更小心一些才是。 “招月,找府医来给我开一服药吧,我不太舒服,可能是肠胃炎。”温知渝捧着热茶,低声和招月说话。 招月神色一慌,当即就要走,温知渝拉着她叮嘱了一句,不要声张,不是什么大事。 招月看着温知渝有些苍白的面容,以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心中担忧,若是萧霁在这,她倒是可以告诉萧霁,但萧霁不在,身边的人,她甚至不知该告诉谁。 府医来得快,给温知渝把脉开药,照旧写了脉案收起来,然后看着温知渝“少夫人,我应该和您说过,您的身体亏空的很厉害,若持续以往的忧思,您身子撑不住的。” “无事,我只是些微的不适,惊扰先生了。”温知渝不是不知道,这大概算是扰乱这个世界的惩罚吧,可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萧霁不曾告诉她,他们到底要如何脱离这个世界,只知道和她说,等到了时候,他会带温知渝回家,到时候,总会不药而愈。 府医很快就熬好了药,让药童送来,温知渝只喝了一口,分明药味浓烈苦涩,但她还是尝到了其中掺杂的熟悉的血腥味。 “这药的药引子是什么?” 那药童看着温知渝,拱手回她“这个小童不知,是师父从京城带来的。” 温知渝也没有逼问,只是将汤药一饮而尽“多谢。” 她知道药引子了,那个人,倒还真是舍得,当自己是个血宝吗? 温知渝作为唯物主义,甚至已经开始阴谋论了,系统是不是有意如此?是要靠着她拖垮萧霁吗? “招月,我们出去走走。” 容玉正坐在擂台之上冷嘲热讽,管家带着一个人匆匆上前。 “怎么了?” “殿下,京城急报,平阳侯世子为救驾中毒,如今生死不明。” “谁?” 容玉没开口,她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温知渝摇摇欲坠的身影。 生死不明的,是萧霁? 第328章 姜家的宅子,在江淮还是颇有名气的。 因为这个大宅子在小孩子口中,是鬼宅,华丽的大宅子里阴气森森,空无人烟,伫立在那里,旁人久而久之也就忽视了那个宅子。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姜家的老宅在逐渐破败,一个没有人烟的宅子的寿命会远远短于住人的宅子。 十数年前,布满姜家的封条被风吹雨打之后,早早就随风而逝了,附近的百姓都已经习惯了这宅子的出现,只是盯着孩子不许偷偷去那宅子里探险。 有人说,那宅子里有怪物,可凶,附近的小孩都听说过,可今年年前的时候,突然来了几个官老爷打开了那宅子的门。 “这宅子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啊,莫不是被人买下了?” “这么大的宅子,那得多少银子啊?” “哎,听我在官府的侄子说,是京城要来个大人物,这宅子就成人家的了。”有妇人轻咳一声,开口说了话,说的神神秘秘的。 “咱这地方还有大人物肯来呢?”有人嘀咕了一句,然后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紧接着便说起其他的话了。 直到现在,江淮赋税减免,有人说,住在那个大宅子里的贵人,就是减免赋税的那个公主。 姜家的宅子,周崇曾派人来问,要不要准备公主府的匾额,问这话的时候,姜榆就在容玉身边,容玉没怎么犹豫“不必了,本就是姜家的宅子,何必要换上公主府的呢?” 温知渝跟着容玉来的时候,便见着了姜府的匾额。 “虽用这个也无可厚非,但你该明白,陛下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的。” 容玉下马,扶着温知渝下了马车,“我如今难道还在乎他的想法,天高皇帝远,不过是来一封斥责我的圣旨罢了,我又不会少块肉。” 容玉看着眼前朱红色的大门,门前的两个石狮子,经历风雨之后依然守护着这个早已破败的府邸。 “外面看着,的确是有些糟糕,但好像一直都有人不那么在乎父皇的旨意,悄悄打理着这座大宅子。” 世家,代表着底蕴,代表着他们有钱,世代积累的财富,所以这宅子即便是在乱世之中要避祸,也只是外面看上去朴素一些。 “我说过,你会喜欢的。” 暖阁,观星阁,藏书楼,比起那些住人的院子,姜府这些地方,显然更吸引人。 “这是姜府的大书房,还有一个小书房,很有趣,送你了。” 容玉带着温知渝一路往宅子身处走去,宅子的后院,是一块大的山壁,别出心裁的弄了一个小瀑布,下面是一个深潭。 往那一处走只有一条小路,周围种着一大片的花树。 “据说,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开花的树,从前觉得花朵娇弱,得小心呵护,所以,我更喜欢树。” 这里的树不知种了多少年了,如今已然成了大树,站在谭边,容玉指着一个方向。 “看那边。” 那是一座楼阁,飞出的屋檐清晰可见,“那是个小书房,窗户一开,就能看到这些景色,连着那个书房的,是一处院子,有一棵海棠树,虽不是垂丝海棠,但那是这府上唯一一棵海棠树了。” “多谢殿下,我会很喜欢的。” “你既是我的人,我自该好好照顾你,免得到时候萧霁来找我麻烦。” 这二人,的确能相互牵扯桎梏,但这是一种平衡,若是一方真的出事,甚至是没了,平衡打破,天知道,活着的那个人,会让多少人去陪葬。 温知渝,也不例外。 “殿下,有人来了。” 容玉带笑的眼微凉下来。 “走吧,见见姜府的旧人吧,据说早就死了。” 第329章 于恒来见容玉的时候,并不是很情愿。 他对这位公主的目的依旧持怀疑态度,京城,一座让所有人趋之若鹜的城,那个地方繁华奢靡,纸醉金迷,于恒曾去见识过。 但他还是来了江淮,那里的人,每一个人看着人的时候,都带着审视的目光,人被分成了三六九等,而他这个清贫的读书人,地位也不见得太高。 所以,于恒不喜欢容玉,这个看上去华丽高贵,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皇帝的女儿,一言一语都能夺人性命。 而且这个公主殿下来了江淮,江淮是什么地方?比不得京城,倒更像是回到京城的踏脚石。 所以,他不相信容玉,容玉若是再给江淮带来一次灭顶之灾呢? 这些时日,他听到的都是百姓的称赞声,短短几日,这位公主殿下就成了百姓口中的大善人,菩萨下凡,声名更是越过了周崇大人。 可这公主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就做到了。 而且如今公主已经进入了姜府,却始终没有往官府去,如今竟还要周大人亲自来请吗? 于恒率先揽下了这差事,他敬重周崇,自不愿见到周崇被一个女子刁难的场景,故此,还不如他亲自来。 容玉也知道,那小郎君不待见她。 “来见本宫,要本宫去做什么?”容玉明知故问的看着来传信的。 无论是做戏,还是她想重现当初的姜府模样,容玉都得尽善尽美,所以,她寻了当初姜府的旧人,无论是家仆还是聘用的仆人,她都开了和当初一般的价钱。 这些人大多已经年老了,亦或者成了中年人,这个年纪,多是不好找活计的,容玉寻了以前的人丁册子,只要是找上门的,她都要。 如今,这姜府来来往往,竟也热闹起来了,容玉眼前的管家便是从前的老人,过去还照顾过她母后。 自然,容玉不在意这些,这些事情距离她实在是太过遥远和陌生了,但她不介意,这是一场大戏,含着数十场的折子戏,一环扣一环,她一刻也不能松懈。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容玉沐浴之后,抬头看到天上的星子和弯月,也会觉得疲惫,然后是悲哀,她从前只念着给母后报仇,但现在,容玉想的,是如何利用她的母后来收拢人心。 野心太满,便将从前的那些感情都挤压了过去。 “殿下,于大人还在外面候着呢。” “此人对我意见不小,既如此,我就不见了,让知渝去见一见他吧。” 管家来寻温知渝的时候,她正在藏书阁,身边还坐着两人,是吴砚礼和吴砚月,这两个人是被她娘扔过来的,家里就他们两个不曾婚配,在家也讨人嫌,干脆让他们来姜府小住,正好,多看几本兵书,长进长进。 “让我去见?”温知渝微微有些惊讶“殿下可是在躲懒?” “殿下说那位大人不喜她。”管家是个挺慈祥的老头,看着容玉就像是纵容自己的孙辈一般。 “那便我去见吧。” 于恒对温知渝的印象很深,公主殿下身边的谋士,很得殿下重视,还是个女子,这消息并不是个秘密。 “于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无论殿下是做戏还是无意为之,都该适可而止。” 第330章 容玉没有往官府衙门去。 她在等,等到整个江淮都开始人心浮躁,送往姜府的拜帖和请帖,如雪花一般飘来。 温知渝一张张的拜帖翻看过去,看到熟悉的名字就和容玉说一声,容玉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温知渝翻出最后一张帖子来,这帖子虽极精美,撒金纸所制,上面写的字也是好字,言语之间极为恭敬。 “来了,殿下,我们要等的帖子。” “江淮这边的商会怎的这么慢?这么不在乎本宫吗?”容玉伸手接过去,看了一下。 “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商人地位极低,子女作为商户,甚至不能科考,多是拿着半副身家去挂靠在读书人名下的,便是江淮,也是如此。” 所以那些商人即便送了拜帖,也不会抱有希望,对他们来说,大把的雪花银扔进去,又能如何呢?得个笑脸就不错了。 但,容玉他们等的就是商人。 “就是它了,回了他,这商会,本宫会去的。”容玉将帖子递给管家。 管家应了一声,虽然对容玉接了商会的帖子有些疑虑,但他到底是做下人的,怎么也不会质疑主子的说法。 “老爷,老爷。”钱府,管家急急忙忙的跑进来。 “慌里慌张的做什么?”钱富看着管家“没见着我正在和亲家喝茶吗?” 齐鸿文微微皱眉,看着管家。 钱家和齐家当初结了亲,两家联手,才算是镇住了江淮的商会,钱家和齐家也还算良心,只是环境不好,他们也没办法。 再加上商户身上的桎梏太多,他们也得小心才好。 “不是,老爷,姜府回话了,说,公主殿下要往商会来见一见各位老爷。” 钱富也是一惊,茶杯之中的茶水都溢出来了“什么?你确定是姜府的人?” “可不是,那边说是,公主殿下明个就要来咱们府上。” 钱富还没回过神来,齐鸿文却已经回过神来了“老钱,这公主殿下来,你这府邸,是不是得好好准备一下?” 钱富回了半分神“是,是要准备一下。” “还有,各家的人也得通知啊。”齐鸿文看着他“老钱,你清醒些。”说着,干脆泼了一脸茶水过去。 这茶水已经温凉了,倒也不至于伤了人,那边,齐鸿文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钱富这才回过神来,抬着袖子擦了擦自己脸。 “我那个请帖是送了,但我眼睁睁瞧着了,那请帖可是直接被放到最后一个了,我也没想到,公主真的会来啊。” 钱富这个时候也慌了“老齐啊,这府上的东西,你给我看着,我让人给你开库房,我现在亲自去各家请人。” 钱富提着自己的袍子“备车,老马,马上给我备车。” 齐鸿文跟着管家去库房看了,然后当即就写了单子,“去,回家将这拿给夫人看,殿下来府,可不能失了规制。” 这个时候,钱富的夫人和儿女也来了,钱家的大儿媳就是齐鸿文的女儿。 “爹,这是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明日,公主殿下要往府上来啊,你公爹那个糊涂的,写了请帖,却什么都没准备,这要是殿下瞧见了,可是大失礼的问题啊。” 钱夫人也一时手足无措起来“那亲家,这要怎么办啊?” “钱兄已经去寻人了,这个时候,可别藏私了,公主殿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别怠慢了殿下。” 钱富很快就带着一帮子人来了“这城里的人都带来了,远了些的,让人去通知了,今晚都能到。” “老钱啊,你说有大事?到底是啥事啊?这么火急火燎的把我们叫过来?”一个富态的老爷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先坐下,这事可不简单,咱们可得好好商量一下。”钱富摆摆手,让人上茶。 “明日,公主殿下要来我们府上,说是要见咱们商会的人。”钱富这话一说,下面的人先是一怔,然后就开始吵嚷起来。 “老钱啊,这殿下明日就要来了,你这时候才说,我们可什么都没准备啊。” “可不是,老钱啊,你这可太不厚道了。” “这能怪我吗?你们难道忘了,我们商会,哪个大人那边没递过请帖,大把的银子扔下去,谁给个回信了?” 钱富也无奈的很“谁知道,这回信的,竟是公主殿下啊,先说明日要怎么办吧。” “见咱们商户,无非就是银子呗。”有人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老贾,慎言啊。”齐鸿文看着对面的人。 “哼,我那小儿子,那可是大才啊,我十万雪花银扔下去,却连个秀才都不肯给他个机会,现在,谁来我都不在乎。” “人家公主开了金口,咱还能拒绝了?” “行了,不就是凑银子吗?凑够了银子,将这公主打发了就是。” 这公主减免了农户的赋税,可他们商户的却不减,这钱,怕又得他们来出了。 第331章 周崇那边正翻看公文呢,来人说公主殿下来了。 “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不知,不过殿下是从钱府那边过来的,说是要来给大人送礼。” 周崇来的时候,容玉坐在一只大号的樟木箱子前面,那个箱子已经被打开了,里面金光闪闪。 周崇看着那箱子,喉结微微一动。 “殿下?这是何意?” “你那个下属没有告诉你吗?本宫来给周大人送一份大礼。” 周崇看着那一箱子的金条,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下官听闻,殿下去了钱府?” “嗯,自古,商人低贱,但并不妨碍他们有钱,本宫一向觉得,为官者该物尽其用。” 周崇一时还没听明白,倒是温知渝,替周崇解释了一句“不过是给商人一点地位,就能让很多事好办许多,这买卖可是很划算的不是?” 周崇自然知道,那些商户,为了寻个读书人挂靠,为了得个科举的名额,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这士农工商,可是朝廷定下的规矩,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江淮这地,如今本就是我说了算,那些事,对官府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容玉点着那一箱金砖“至于这些,我希望周大人能用到我说的地方。” 江淮过去分成了江北和淮北,如今合成一处,遗留下的问题不少,但,穷,是两地官衙共同的问题。 “既是殿下送来的,这自然是殿下说了算,不知殿下打算做什么?” 容玉吐出两个字来“修路。” “你要修路?”周崇迟疑的看着容玉。 “是,江淮这边的官道只有一条,且年久失修,从府城往下面的县城去,连官道都没有,只有土路,车马走起来太慢了。” “所以,本宫要在整个江淮修路,不必寻苦役,花银子让百姓多一个活计,百姓手中有了银子,他们才能去买东西,商户才会源源不断的往江淮而来。” 容玉看着周崇“不知周大人觉得,本宫这想法如何?” 周崇默了一会儿,起身拱手行礼“殿下大义,下官定尽力而为。” 温知渝站在容玉身边“殿下自是相信周大人的,周大人,我们那边有一句话,要想富先修路,您也不必担心殿下别有用心,总归都是为了百姓不是?” 周崇是个聪明人,修路,的确可以造福百姓,但这样大规模的修路,通常的目的,多有可能是运粮,运兵,而这些,只为一样服务。 战争。 “周大人,短暂时间之内,我们殿下和江淮还是会安分守己的,真的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江淮会更难过。” “当今陛下做过的事,您怎么知,下一任帝王不会做呢?”温知渝走近周崇“周大人,公主殿下来江淮,带给江淮的未必是坏人,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当初宣武帝那样轻易的将江淮给了容玉,温知渝就曾提点过容玉,不论谁是最后的上位者,先帝的这一道旨意,都注定,他们容不下容玉的。 “周大人,去做吧,我说过,我母后欠下江淮百姓的债,我会还的。”容玉打断了周崇的思绪。 周崇看着容玉,重重点头“下官明白,不知殿下打算何时来府衙上任啊?” “父皇只是将江淮赐封于我,但江淮做主的还是周大人你,本宫没有来这当官的爱好,周大人将这些事办好之后,我自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容玉可从不打算在江淮管理这一处的州府,周崇做的还挺不错,容玉来之前也查过这个周崇了,算是个相当干净的人了。 容玉坐在马上,看着江淮府城这些时日终于热闹了些许,“这事倒也没我想的那么难啊。” “刚开始的时候,减免了赋税,百姓手中有了银子,自然是忍不住买些家用的,但这些还不够。”温知渝摇头“最多只是一时之喜罢了。” 容玉拉着马缰绳“我自是知道,这父母官,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更何况,她要在一两年之内让整个江淮翻天覆地,谈何容易。 “周崇那边,当个父母官足以,但再往前走,他就能力不够了,殿下,我们最好去拜访一个人。”温知渝递过去一张纸。 “前任帝师?当初我父皇可都留不住,你确定,我们能请出山?” “他自然不会出山,但他的弟子却未必,毕竟读书人读书不都是为了建功立业,匡扶天下吗?”温知渝写下几个名字。 “威逼利诱,总有人心动的。” “他们读书人不是都不在乎这些吗?”容玉对这威逼利诱的法子持怀疑态度。 温知渝摇头“殿下,若是功名利禄都无法打动,那只能说明,他们想要的更多,去见一见吧,见了就知道了。” 第二天,江淮州府往各处都发了布告,招收工人,修江淮官道。 温知渝在衙门附近的茶楼坐着,布告下面逐渐聚集了不少百姓,招月看着温知渝“姑娘,咱们来这看什么?” “等人。” 温知渝喝了两壶茶,才有人姗姗来迟。 “我该叫你空桑还是翠柳?” 第332章 容玉现在手底下既没有文人也没有兵马,真要算起来,除了些杀手暗卫,她现在“一穷二白”。 周崇之后又来见了容玉,这一次周崇的态度又变了不少,来的时候可恭敬了不少,温知渝见着人的时候,发现周大人好像都年轻了不少。 这个朝代,人的面相会因为生活的阶级不同而产生巨大的改变,之前她见着周崇的时候,觉得这个人怕是已经到了知天命的时候了,之后才知道,周崇今年不过四十余岁。 而这一次,周崇好像周身都轻松了不少,看着面相都年轻了,走路的时候,几乎要跳起来了。 “殿下所言没错,百姓得知这并非苦役,而是招工,已经热火朝天的干起来了,殿下请放心,这个路,下官定然会好好修。” “这路又不是为我而修,是为了江淮的百姓而修建的,你倒也不必来和我汇报,自己做好就是了。” “殿下说的是,本官必然尽力而为。”周崇现在看容玉的眼神也终于有了变化,硬要说的话,大概更像是看主子的眼神吧。 “周大人来的正好,不知,大人可听闻过此人?” 坐在旁边的温知渝适时的递上去一本书,那书古旧,看着已经翻阅过很多次了。 周崇只看了一眼作者的名字,就明白了容玉的意思“殿下可要去拜访苏先生?” 容玉点头“周大人应该明白,若是论治世之道,这位苏先生,可敌得过整个江淮的官员的。” “本官自然明白,可殿下,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要劝殿下一句,这事,不好办啊。” “本宫知道,但本宫必须要去,我现在真的非常需要人。” “当初不只是元后,甚至是当今陛下,都曾去拜访他,想要请苏先生出山,但除了元后娘娘得见一面,其余人,先生甚至不肯见一面。” 周崇苦笑“下官不是要泼殿下冷水,实在是这位苏先生乃是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的大儒,不知多少文人来此,最后却还是败兴而归,便是殿下,怕也不能幸免啊。” “能不能让苏先生出山,本宫的确不知,但也要见了才知道,周大人对这位苏先生应该还算是了解吧。” 周崇点头“毕竟先生住在江淮,周围都是江淮百姓,所以难免会和本官打交道,但我不算先生的学生,所以对先生,其实并非那么了解。” “我倒是觉得,这位苏先生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渴望的,是书中的大同社会,但那,的确只能成为理想了。”温知渝翻看着那位苏先生的书。 “你有办法?” “暂时还不知,不过如果先皇后可以见到他,那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毕竟姜桐和她来自的地方,在某些方面,大概就是理想主义的国度吧。 “也好,见了再说。” “苏先生已经许久不见外人了。” 周崇有些为难,但容玉却不在意“既然这样,我们就翻墙进去,只要想进去,怎么可能没办法?” 第333章 容玉去了两次,两次,温知渝都和苏樟谈到了深夜。 但是这个老头,只问不答,而且说完之后就翻脸,第二次离开青庐之后,温知渝就晕过去了。 府医来了,把脉,换药,只说一句忧思过度,只吃药是不行的,得好好将养着。 容玉听了,转身就带着人回姜府了。 第二天将温知渝软禁在了她的书房里“你现在哪里都不用去,在这待着养身子,什么都不要想。” “殿下,我们说好的,至少也要去三天。” “行了,能说的都说了,尽力而为,我们虽然需要他,但我可没打算让你去换他,歇着吧,至于那个老头,得知我幸,失之我命。” 温知渝不赞同的看着她“殿下不该这样想。” “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个老头,是想通过这种办法来让人被迫离开吧,这不是逼着你给他卖命吗?” “谈不上,苏老先生很聪明,他知道,我所说的那些事情,如何能运用在这个朝代,这是我所做不到的。” “温知渝,你会死的。”容玉打断温知渝的话,眉眼冷峻,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 “人都是会死的,温知渝,我不管你怎么想,你想不想活下去,我只知道,你不能死在我身边,你明白吗?” “殿下?” 容玉弯下腰“温知渝,你死在这里,难道还要我去给你陪葬吗?” 温知渝沉默了片刻“殿下,我不会死的。” “别给我说这种屁话,是人都会死的。”容玉看着身边的招月“招月,看着你家姑娘,好好将养着,再等一个月,天热了,再出院子。” 容玉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温知渝的额头上“你选我,我却不是你手中的傀儡,温知渝,你该相信我的。” “那,这段时日,劳烦殿下了。” 容玉转身走了,招月看着温知渝“姑娘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样戛然而止也好,那位苏老,总是还要我答疑解惑的,说不定,哪一日就找上门来了。” 温知渝坐在床边,有些愣神,招月走近了才回过神来“刚才,是什么感觉?” “姑娘在说什么?” “这位殿下越发像阿霁了。” 招月端着托盘的手微微一颤,“姑娘怎么这样说?” “大概是,我有点想他了,即便我们两人成了现在这种局面,本来就是他一手造成的,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若她真的是个铁石心肠的就好了,可偏偏她不是,所以,哪怕是萧霁名正言顺的挖好了一个坑,她都得走进去。 容玉这一次倒是说到做到,将温知渝圈在了院子里一个月,她如今才算明白,萧霁当初为何那般小心翼翼了。 温知渝的身子好不好的,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这个人骨子里比谁都要强,哪怕上一秒还在咳血,下一秒也能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和人说话。 所以得听郎中的,怪不得,萧霁会让府医一路跟随,按照府医的说法,他们家夫人必须得好好将养才行,否则就是要短命的。 容玉现在方才明白,萧霁对她的威胁。 这是放了一尊琉璃娃娃在她这吧。 温知渝倒也不急,她们初来乍到,做的已经够多了,这样大刀阔斧的动作太多,必然会引起注意的。 不过她待了几日,就听到苏老让来访的学生被公主赶回去了。 “放心,我可什么都没说,我只说你病了,很严重,就是被那个老头逼的。” 容玉来和她一起用膳的时候,用一种幸灾乐祸的口气和她说起这件事。 “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事实了,如今我们没逼着他,反倒是让他逼了我们一把,我看他能给我一个什么答复。” “殿下,过犹不及,不过我们倒也不必守君子之风。” “从前不是有圣人言吗?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如今我就让这位苏圣人好好看一下,难为了我,会有多大的麻烦。” 容玉这一天好像尤其的悠闲,拉着温知渝东拉西扯了一番,说了半日的闲话,温知渝原本还听着,等到容玉已经没话找话的时候,才忍不住了一般。 “有话要说的话,可以直说,殿下这样弯弯绕绕的让我去猜,反倒是让我觉得累了。” 容玉的表情该怎么说呢,看上去有些尴尬,有些担忧,有些歉意,还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温知渝第一次见容玉这样的表情,心中可是警笛长鸣,“我做好心理准备了,殿下说吧。” “其实,是容洵联系了我,容朗得了父皇的一个差事,画的是大胤的江山图,带着一群画师在各处游历,父皇着重点了江淮。” “四皇子却暗中联系了殿下。” “嗯,对老四来说,我该是站在皇太孙身边的,如今他和老六争的如火如荼,还不会将皇太孙放在眼中,所以,他应该是想要让我帮他干掉老六的。” 温知渝看着容玉,“那么殿下,这和我,可有关系?” 容玉面色古怪了一瞬“知渝,你当真不知道吗?” 温知渝细细想了一下,比起萧霁和容玉,她和这位四皇子的确没打过什么交道啊。 “殿下明示吧,这样说,我倒更糊涂了。” “好,那我可就直说了,不过,我们今日这话,应该不会传到萧霁耳中去吧。” “我是他的未婚妻,不是他女儿。” 容玉听出了温知渝隐含的不满来,但是“怕是你听了容洵的话,就不会这么说了。” 容玉看着温知渝,眼神变了几变,然后用一种轻柔的,近乎暧昧的语调说出口。 “因为容洵和我说,容朗这一次来江淮,其实是想来见自己的心上人的,据说那位心上人擅诗词,风月无双。” “最重要的是,四皇子说那位心上人可是姓温,名知渝,是陛下赐婚给平阳侯世子的未婚妻。” 容玉说完,温知渝都恍惚了“殿下说的那个人,是我?” “难道江淮还有第二个能入了五皇子眼的温知渝吗?” 温知渝只是错愕了片刻,然后就恢复了镇定“殿下,这是有意为之的玩闹之言吧。” “我和五皇子当初的确是有些交集,不过我以为,那是我们二人心知肚明,各取所需的交易才是。” “那可惜了,老五可不那么觉得,这可是情敌啊,真的不用告诉萧霁吗?”容玉笑眯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要我说,老五其实也不错,还算赤城吧,我们知渝这样的女子,自然不该困在一人身边啊。” “殿下信不信,他真的敢连夜赶来江淮。” 容玉想了想,伸出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算了,这个关头,我可不想招惹那个疯子。” 江淮的官道上,容朗坐在马车上,手上拿着一本薄薄的诗集。 第334章 温知渝只是怔愣了一下,转瞬就打了个哈。 “五皇子殿下这可是折煞我了,我家中父母都是寻常百姓,五皇子可是天潢贵胄,何至于同我姐弟相称呢?” “那萧霁呢?为何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他萧霁不也是平阳侯的血脉吗?” 容朗这个时候,倒真像个不讲理的小孩了,看着温知渝的时候,都用着一双狗狗眼,看上去可怜又讨喜。 温知渝不为所动,只是看着容朗,“五皇子知道吗?我其实是个性子有些冷淡的人,从不会为了某个人而有意纠缠不休,若他远离我,我便绝不会自取其辱。” 容朗看上去有些疑惑,显然没听明白温知渝要表达的意思“温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些年,我和萧霁之间,其实一直是他付出的感情更多一些,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大多数时候,在我面前尤其不讲道理。” 容朗盯着温知渝,自他初见温知渝的时候,这个人便是这个样子,永远都是温柔的,温柔又冷清。 而在容朗眼中,温知渝怀着天大的秘密,让他心生好奇,然后抓心挠肝,日思夜想。 只说起萧霁的时候,这个人才带上了一点温度,萧霁就那么好吗? “温姑娘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倒也没什么,只是想说,五皇子这些手段,我已经在别人那边见过了,第一次有用,第二次,可就未必有用了。” “温姐姐说的这样好听,其实,只是人错了吧,本皇子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你不喜欢,我就不叫了,不过。” 容朗双手抱胸“温姐姐,你去和我大皇姐说,我在江淮的时候,要你陪着我,只是画图而已,用不了几日的。” “如果殿下需要,我自是愿意的。” 容朗进了院子去休息了,温知渝让管家将剩下的人安顿好,才回了自己的院子,容玉在院子里等着。 “如何?” “嗯,反正我也无事,便和五皇子一起去走走吧,否则,这位皇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容玉点点头“也好,反正我也要去江淮看一看,我同你们一起去,顺便护着你一些,否则到时候一群人,他的地位最高,若他要做点什么,你也拦不住啊。” 容玉觉得,男人这种东西,总是会得寸进尺的,尤其是她的皇帝,皇家的子女,都如她一般,不是什么好人。 “殿下,五皇子又不是山里出来的匪徒,他是自幼被大儒教导的皇子。” 温知渝说出来了之后,突然想起萧霁来,她家阿霁当初也是个君子来的。 “他很喜欢你,当然,倒也不像是萧霁一般,非你不可,但占有欲却是不小的,怎么,对皇子妃不心动啊?” 容玉这话显然是在调侃她的。 “殿下莫取笑我的,喜欢这种感情,若是不深,也不过稍纵即逝,五皇子也是孩子心性,我那个时候,约莫是钓着他了。” 温知渝觉得,她该不是故意的,否则也不会给自己找一个这么大的麻烦。 “殿下放心,五皇子走的时候,大概就不喜欢我了。” 第335章 “大皇姐,就无需跟着我了吧。” 容朗要离开锦南城的那一日,姜府门前的马车停了不少,容玉牵着踏雪站在府门前“五皇弟既来了我的地盘上,我当然要好生招待啊。” “大皇姐,倒是悠闲啊。”容朗也上了马“罢了,我今日不坐马车。” 温知渝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跑没影了。 “人呢?” “温姑娘,我们殿下和公主殿下已经往前面去了,骑着马跑了,说是在前面等着我们。” “跑了?” “是。”容朗的贴身侍卫也觉得有些为难,他家皇子的确是有些不懂事。 “算了,这江淮倒还算安生,应该不会出事的,我们走吧。” “是。” 容朗的亲卫不认识温知渝,但也知道,这位温姑娘在大公主府上,地位极高,而且他们皇子也一副讨好人家的模样。 马车一直出了锦南城,到郊外的时候,才追上正在打架的两个人。 “你们还是不要拦着好,人家姐弟两个在切磋,我们就不必凑热闹了。”温知渝挡住要去阻拦的人。 “否则到时候,无论哪一方伤着了,你们都负不起这个责任吧。” 容朗的亲卫闻言踌躇了一下,其中一个领头的,伸手将人都拦了下来。 “殿下没开口,我们都先在此处等着。” 容朗输了,他倒在地上,捂住自己身上隐隐作痛的地方,小口抽着气。 好疼。 “放心,最多只是疼一下而已。” 容玉看着被护卫团团围住的容朗“我还是很有分寸的。” 容朗被人扶着起身,的确是疼,而且是全身都在疼。 “我从前倒是不知,大皇姐竟还习武。”而且不是一般的能打。 容玉拿过身边人递过去的水囊开始喝水“从前本也无人注意我会做什么。” 容玉上马,看着容朗“五弟大约不知道,我年幼的时候,上的乃是皇子的课程,文武兼修,之后,不过是父皇不喜罢了。” 容朗看着容玉策马而去,被人扶着往自己的马车上去。 “殿下,公主心中装的太多,却被陛下困在女子之躯中,难免心中有怨气,如今在自己的封地上,便放肆了一些,还请五皇子莫怪。” 容朗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温知渝在这时候,对着他温声软语的道歉,他自然是一点不满都说不出了。 “没事,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这个人,也挺皮糙肉厚的。”容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又疼的龇牙咧嘴。 “殿下上马车吧,别到时候真的拉伤了。”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温姑娘,你放心,虽然我们之间没多少亲情可言,不过大皇姐也不容易。” 容朗爬上自己马车的时候没有回首,只说了话,他知道,温知渝刚才那个样子,大概是想要讨好他一下吧,让他不要为难大皇姐。 容朗有些受伤,虽然他不知为何,萧霁要将温知渝交给容玉,将人带回江淮,别人问起,也只是说,江淮那一处,大约要安全些。 所以,在温知渝那里,谁都比他重要,容朗让人给自己擦药,有些委屈,他堂堂一个皇子,文人墨客中最风流俊美的皇子殿下,怎么在温知渝这里就这么不受待见呢? 容朗给自己兄长写信的时候,顺便还给萧霁也写了一封,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萧大人亲启,听闻萧大人在京城被俗世所扰,近日公务繁忙,不像本皇子,被父皇给了一个闲散职位,每日只能游山玩水,不过,萧大人所说不差,这江淮当真是个好地方啊。” 容朗擅画,拿出一张纸,蘸了墨,然后寥寥几笔,就画出一个倚着车窗的女子,眼波流转,唇角带笑,一双眼似含着情一般。 容朗将画小心叠好,有些舍不得给萧霁了。 但这个时候,恶劣心思作祟,他无比希望让萧霁不高兴一下。 “送去给兄长,要快。” “是。” 午食他们是在外面吃的,护卫去抓了野味来,让厨子做成了烤肉。 温知渝拿着一个兔子腿吃着,容玉坐在她身侧“容朗今日往京城送了一封信,是送去给容洵的。” “殿下拦下了?” “自然没有,他们兄弟之间或许是有什么约定吧,若我贸然拦下,反而会引起警觉。” 容玉看了一眼那边兴高采烈和侍卫一起拷兔子的容朗“某些时候,我这个五弟很蠢,能让我们利用一下,老四也更容易放心一些。” “的确如此。”温知渝想起自己那一本诗集,只是一句诗而已,就让这个皇子追着不放,偏偏,这就是他的目的。 毕竟现在,对四皇子来说,自己弟弟说出的话,自然要更可信一些。 “而且他很幼稚,最多,是让某人吃点醋罢了。” 容玉想起那一幅小像,对比了一下眼前人,倒是的确很像。 第336章 萧霁自那日起,每每怒火难耐的时候,就会轻轻抚一下自己的胸口,不知是安慰还是什么,平息了自己的怒火。 除了萧霁,没有人知道,那里只放着一封信,上面还画着一只小狗。 “萧大人。” 萧霁去大理寺移交公文的时候,崔元思正巧和他碰上,萧霁看了看崔元思,他的这位上司,怎么看都像是在等着他一般。 “崔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又同在大理寺任职,年纪也相仿,崔大人实在无需这般疏离。” 崔元思很有用,有大用处,即便这个人现在还算不得高官权臣,但萧霁知道,无论是谁上位,都会启用崔氏的这位麒麟子。 “好,子昭既这样说,愚兄哪有不从的道理。” 崔元思拿出一张请帖递给萧霁“两个月后,愚兄大婚。” 崔元思的夫人,是崔氏早就看好的,那姑娘一直在家中待嫁,崔元思一拖再拖,终于拖不下去了。 “你想好了?”萧霁接过请帖看着崔元思“崔兄,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应该最是清楚。” “我想好了,子昭若有空,便来观礼吧。” 萧霁点头“崔兄都这样说了,我自是要去的,崔兄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我便不多劝了。” “嗯,这请帖。”崔元思看着那张请帖,萧霁掀起眼皮看了崔元思一眼“崔大人,这请帖,可需告知大公主一声?” 崔元思摇头“她不会来抢婚,我也不会去追寻她,所以,不必了,这大约是我最后一次念起她了。” 萧霁点头“前面有个茶楼,崔兄若是有空,和我一同去喝一杯?正巧,我阿姐近日来信,说起她在江淮的所见所闻。” 崔元思没有迟疑,干脆的跟着萧霁走了,他知道,今日是他最后一次肆无忌惮的谈起容玉了。 “江淮是个好地方。”萧霁开口说起江淮来,崔元思静静听着,手中的酒杯空了一次又一次。 “大公主在江淮,动静可不小。”萧霁说的含糊,江淮那边的事情,不好被京城知晓,哪怕是崔元思也不例外。 毕竟这位,将来可是要以崔氏荣耀为自己毕生追求。 那天,萧霁说到了茶楼关门的时候,地下的酒坛堆了一地,可崔元思却是端坐在那里,完全没有醉意的样子。 他怎么不知,这位崔大人,竟还是海量啊。 “她在江淮做的很好,也能做她想做的事情,这很好。”最后,崔元思只是慢吞吞的说了一句,没有思念,没有不满,只是庆幸。 他看到的,容玉此生大概是能得偿所愿的。 “你喜欢她吗?崔元思,你喜欢大公主吗?” 这个人其实已经醉了吧,不过是压抑的太紧,所以醉了,都不敢说一句真话。 可这个时候,萧霁的声音如蛊惑一般,崔元思彻底失了防备,他就放纵这一次,只这一次,当容玉的崔哥哥。 “我喜欢她,容玉,阿玉,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了。” “那不去找她吗?” “也没有那么喜欢,我配不上她。” 第337章 容玉从前倒是不知道,他们容家的人,居然这么讨人嫌。 温知渝打着伞,她那个便宜弟弟绕着人献殷勤,怎么看,都是一副极其不值钱的样子。 容朗被温知渝拒绝过之后,倒的确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在给人添堵而已。 反正人也快要滚了,容玉便想着对他好一点,让温知渝别理会就行了。 “我们家的人,于感情一事上少有坦途,约莫也是知道,要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容玉说的时候,莫名有些歉意,虽然这不是她的错,但容朗也姓容啊,简直就是丢他们容家的脸。 “殿下不必刻意告知我,我明白,我说过,我真的不在意,因为这事,已经有人解决了。” “老四快马送信给他,是萧霁的手笔?” 温知渝点头“可不是,我就说,那个人很很小心眼的。” 温知渝虽是在说笑,却忍不住流露出一点担忧的神色来,“怎么了?萧霁就算给老四找麻烦,应该也不会让老四伤筋动骨吧。” 温知渝点头“我知道,他有分寸。”温知渝真正在意的事情,是容朗不情不愿,和她说起,如今萧霁在京城的情况。 “听闻,萧霁那个人是温姑娘养大的,温家姐姐这样的温柔的人,为什么会养出一条疯狗来?” 容朗说的时候,窥见了温知渝一瞬间不甚好看的神色,便急忙摆手,顺便将自己兄长卖了。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兄长说的,自大公主离京之后,萧霁行事便随心所欲了起来,让人看不懂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容朗说起萧霁在京城干的一些事情,竟同陛下一起,大肆贬斥忠臣良将,朝堂之中,几乎成了世家的天下,谁也不知,萧霁想要做什么。 要知道,萧霁出身的平阳侯府,可是寒门一派的,难道,萧霁现在已经站在世家一派了吗? 有人试图上平阳侯府打探消息,却没想到,萧霁对平阳侯府下手了。 “平阳侯府出事了?” “嗯,在朝堂中有职位的,如今几乎全都赋闲在家了,平阳侯萧景阳也遭到训斥,官降三品。” 容朗和温知渝说的很是详细,温知渝很贴心的给他要了一碗梨汤,“先喝一点梨汤吧。” 容朗不喜欢这样甜蜜的东西,总感觉只有姑娘家才会喜欢,但既然是温知渝递过来的,他也不会拒绝。 “这些吃食的确不错,听闻这些菜谱都是从先皇后那一处传出去的,江淮这边有一个酒楼,名为食为天,听闻就是因当初先皇后说过,民以食为天。” “哦?的确像是先皇后说的话。” 容朗闻言看着温知渝,似是闲聊一般“温姐姐,该是不认识先皇后的吧,可我怎么觉得,你和先皇后很熟识啊。” “自是听公主殿下说的,四皇子,我这个人啊一向明白何为守口如瓶,所以,你在我这里打探不到消息的。” 温知渝即便刚开始没听明白,现在也听明白了,这个四皇子是在她这里打探消息呢。 “殿下,我之前就说过,我对京城现在的情况,不比殿下了解,萧霁若要瞒着我,他就会切断我所有的消息来源。” 当然即便温知渝有后手,她也不会在这和容朗说。 “温姑娘,你误会了,我可不是在打探消息,我只是将我知道的,告知温姑娘而已。” 容朗一副耍赖的样子,温知渝没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萧霁是人,且他那个人,本也不是个听话的性子,难道四皇子指望我去劝一劝他吗?” “那二位殿下可是高看我了,小狗栓上链子就会听话了,可殿下,我家阿霁是狼,狼见血吃肉,才是天性。” 容朗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梨汤“温家姐姐,怎么总喜欢这样揣测别人呢?” 从前,萧霁在整个京城,所有人面前都会堂而皇之且亲昵的唤她阿姐,原本都以为萧霁这个阿姐,许是年纪大了的,可之后见着人,总觉得是和萧霁一般大的岁数。 温知渝的一切都是可查的,可之前,他兄长费力查到的消息却显示,温知渝养育了萧霁十年,且本该是个已死之人。 曾有人拿着温知渝的画像去了溪源县,结果非常的不如意,那边的人说,没错,是温家姑娘年轻时的样子。 可人总该变老的,除非那个人能长生不老,但显然,温知渝该是没有那样能耐的,可为什么会这样? 最后,容洵只能归咎于,萧霁已经扫清了温知渝真实身份的所有消息,他们已经迟了一步。 京城中所有势力,几乎都曾动用自己手中的能力查过温知渝这个人,哪怕是个孤女,他们也能查出祖宗八代来。 唯独温知渝,除却和萧霁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然后消失,再出现。 神秘,这是容朗对温知渝最感兴趣的地方。 温知渝不说,就没有人知道,而像容朗这种无法克制住自己好奇心的,因为见到了冰山一角,反倒更是抓心挠肝的想。 “五皇子明日就要离开江淮了,这个关头就别在这试探我了,您在我这得不到什么的。” 容朗想让温知渝对他别那么多心思,但对面坐着的碧衣女子,依旧穿着云丝披风,看着他的眼神也很平静,几乎要看透他一样。 容朗那些风流公子一样插科打诨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温知渝,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做什么。 “姐姐,我都和你说了这么多了,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很亏的。” “五皇子用喜欢二字败坏我的名声,怎么看,我应该都没有对不住您吧。” “真无情,我好歹,是真的有点喜欢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兄长让他在江淮,在温知渝身上打开一个口子,温知渝的秘密,是最好威胁萧霁的。 “温家姐姐这么不相信我的真情啊。”容朗和温知渝出了茶楼。 自然是不敢信啊,她一个五好青年,在这见到的人,全都长着八百个心眼子,如果不是她能装,天知道会不会被这个时代抛弃。 “五皇子,一路顺风。” 温知渝上了自己的马车,对容朗挥作别。 “那首诗到底是何意啊?” “大约是送与知己的吧。” 容玉送走容朗,着实松了一口气,不过“我差一点都要相信他的深情了。” 第338章 “萧霁,我从未对不起你过,你这,算是恩将仇报吗?” 萧霁记忆中的那个姑娘,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温软爱笑的样子,笑容明媚,带着些俏皮。 他妒恨那个时候的自己。 所以千方百计的想要拥有温知渝,可为什么,站在他面前的温知渝,却是一脸仓惶,看着他的眼神惊诧,错愕,恐惧,厌恶。 就如同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一样。 分明他也是阿霁啊,萧霁想要拽住她,想要和温知渝道歉,别不要他,他什么都可以做,可以比以前做得更好。 也,也对他笑一下吧。 “萧霁,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我有我的家人,有我的生活,我明明,马上就要忘记你了。” 不行,不能忘了他,阿姐,这世上属于萧霁所有的寥寥无几,他不能再失去温知渝了。 萧霁像是被无数双手拽着,要将他拉进无尽的深渊之中,让他不能靠近温知渝半步,萧霁徒劳的朝着温知渝伸出手,可温知渝却只是冷淡的看着他。 “若我知道,自己会有今日,被你困在这个野蛮的朝代,萧霁,我当日还不如让你被野狗咬死。” 夜半寂静的温府中,卧房内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然后里面就亮起烛火来了,温府伺候的下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而且这个时候,大人是不允许他们进去伺候的。 萧霁醒来,看着熟悉的房间,长出一口气,果然,只是噩梦啊,他近来的噩梦,做的越发离谱了,他阿姐,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语来? 萧霁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经凉透了,若是阿姐在,怕是要念叨他了。 可现在,他阿姐前往江淮不过三个月,走的时候,京城还是初春,带着阵阵凛冽的寒风,如今都已经到夏天了。 萧霁扶着额头,呼吸有些粗重,他果然不能离开阿姐太长时间,他那一点可怜至极的安全感,可是尽数从温知渝身上汲取而来的。 他家阿姐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呢? 那可是温知渝啊。 萧霁披着衣服回床上去了,寻个机会去见一见阿姐啊,若是去江淮办公差,快马到江淮,或许能和阿姐在一起待上三四日。 萧霁合上眼,蓦然想起他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了,那时系统是怎么和他说的? 萧霁他是此方世界的男主,若是离开,这个世界就无法维持,但萧霁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系统迅速加了一句,倒也不是毫无办法。 “说说看。” “一个大阵,总要有一个阵眼的,你和容玉,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阵眼,身负这个世界的气运。” “这是谁的规矩?将一个世界的毁灭与否系于两个普通的人类身上,愚蠢。” 系统差点挠他,但最后却是忍住了“这是世界规则所规定的,总要有人来做阵眼吧。” “呵,既如此,你为何这么处心积虑的不让我死呢?我就是想死,你要如何?” “所以我不是寻来了温知渝吗?萧霁,你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我,我用她威胁你,很合理。” 系统也是有脾气的“你失败了,死了不要紧,难道也要温知渝给你殉葬吗?” “为何不行?” 萧霁看着系统,脸上的笑容有些癫狂,“这不是好事吗?我们活着不能在一起,死了,却能葬在一起,不也很浪漫吗?” 系统噎住了,算了,它忘记了,他们都是主神根据规则创造出来的系统,所以和人这种变化极大的生物,是无法共情的。 更何况,是眼前这个人,主神曾说过,这万千世界的气运之子,总有那么几个,会脱离掌控,结果,基本上会死,然后带着自己的世界陪葬。 “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对吗?” 系统点点头,说起那个唯一的,极少有人愿意接受的办法。 “你不能离开这个世界,因为你是男主,但如果你不是男主,等到你濒死之际,我们可以送你去温知渝的世界。” 系统说完,发现萧霁面无表情的看着它,一副连话都懒得说的样子。 “你,有哪里不明白吗?” “如果只是这样,好,我不当了,说吧,我要怎么做?才能不当?自尽和被杀,好像都做不到。” 萧霁皱着眉,显然对系统非常不满意“难道我要上个折子给你,辞去这个身份?” 萧霁说话的时候,有些不耐的敲着桌子“所以,我想知道我该怎么做?” “你即便现在死了,你的身份不曾改变,所以死亡是行不通的,只有一个办法,你将自己的气运尽数送与他人,让你变成一个路人。” “路人?那我该送给谁?这东西该怎么送出去?”萧霁终于瞥见了一点希望。 阿姐不喜欢这里,他要带着阿姐回家。 “萧霁,你或许不明白,送出自己的气运代表着什么,代表你会成为一个普通人,代表往后,很多事,很多人,都不会站在你这边。” “你顺风顺水的人生,青云直上的官途,全都会化为乌有。” 系统的脸色难得严肃,它见过很多人,一开始的时候都对自己气运之子的身份不以为意。 但实际上,当他真的成为普通人,那种落差,会让人觉得比死亡更难接受。 “我阿姐呢?她在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的身份?” 系统说了很多,但萧霁只问了一句,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自然也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否则,我们不会让她来做这件事。”系统虽然不知道萧霁的目的,但它还是照实说了。 “那有什么可担心的?这样看来,你们口中所说的,制定,选择这一切的神明,当真是眼瞎。” “我不在乎,我只要和阿姐相配就够了。” 系统懵了,萧霁,的确是个恋爱脑忠犬属性来着,虽然,对象错误。 “好了,说吧,我要怎么做?能够替代我的人,是谁?” “现在重新生出来一个已经来不及了,你又不肯让温知渝生你的孩子。” “阿姐的孩子,自然只会是我的,但我不希望是在现在,我想我们的孩子,是她那个样子的。” “好了,你不用和我说了,那你就只有一个办法,将你所有的,给容玉,她是女主,得天道偏爱,她踩着你上位的时候,这世界,便是她的了。” 第339章 容玉将她这些时日查阅出来的事摆在桌子上“看看吧,青阳县县衙的账簿。” 容玉面色不好看,她如今的确需要在江淮官员之中迅速建立威信,也的确需要寻一个错处,但真的找寻到这个错处的时候,容玉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问过了,青阳县这十几年已经换了三任县令的,贪墨姜家军将士抚恤金的那位,如今已经是一位京官了。” 温知渝低头看着那个数字,事实上,这个数字并不大,对他们来说,只是几张银票的事情,可这个银子数后面,却是无数条死在战场上的将士。 “就凭这个,江淮的百姓,凭什么要信姜家军?”容玉捂着额头,愤怒,不堪,以及茫然。 “这就是那个县令的投名状?”温知渝甩了甩手中的账簿。 “应该是,毕竟之后不久,他就离开了江淮,然后一路高升,你觉得,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原因?”容玉无意识的拨弄着算盘珠子。 “这件事,周崇知道吗?”温知渝盯着容玉,容玉手下一顿“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在问殿下。” “老师不知道此事,那个时候,江淮也还不是老师做主。”于恒从门外走来,看着温知渝“温姑娘可以放心,若老师要隐瞒此事,您和公主一定查不到。” “你是周大人的学生?” 温知渝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于恒点头“是,这和姑娘所说的事,应没有关系。” “的确没关系,但若是于大人和周大人是一路人,于大人不也不可信吗?” “知渝?”容玉试图拦一下温知渝,她之前已经查过了,周崇这个人没什么问题,且在江淮百姓之中深受爱戴,温知渝和她谈起此人的时候,也多是敬佩。 怎么突然就翻脸了,这些文人,可是把名声看的比自己命还重要。 于恒的脸色已经难看非常,但老师曾和他说过,此事,的确是江淮官府对不住百姓,无论如何,都得妥善解决。 “温姑娘,你身无功名,不曾做一方父母官,自是不知,这父母官做起来有多难,周大人已是筋疲力尽了。” 温知渝看着他“我知道,可百姓从未容易过,若只是漂亮话,我也会说。” 容玉看着于恒那张脸,该怎么说呢,于大人还算白净的面皮,已经是五颜六色了。 “你。” 温知渝看着于恒这般,却是笑了“百姓本该说的更难听的,可他们却不会说出口,甚至要对我们感恩戴德,若是殿下不曾发现,这件事或许永远无人知道,就此尘封。” 于恒的愤怒平息了,温知渝看着那一个个名字,除了他们的家人,或许早就无人记得了。 “这一次,我无意为殿下争取功劳,我只是觉得,这个朝代,果真是糟糕透了。” 书房里一片寂静,容玉看着于恒的样子的,等着这位年轻的官员平静下来。 “于大人先跟着我吧,此事总要解决的,还是说,周大人打算瞒着此事?” 周崇自然不会这样做,但他在让于恒来青阳县的时候,却说过,若殿下执意隐瞒此事,让于恒不得与殿下起冲突,告知他,他来解决。 可如今这情况,于恒说不出那话来了。 容玉起身拍了拍于恒的肩膀“周大人看轻本宫了,若本宫当真那般,与当今陛下有什么区别?我早就说过,我更像我的母后。” 陈家村,青阳县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和其他的地方没什么区别,一样的破落,贫穷,瞧不见希望。 陈家村要更惨一些,当初参军,陈家村的老少爷们没一个回来的,只剩下些半大小子和老弱妇孺。 所以,陈家村如今男丁稀少,日子更是难过。 容玉他们在离着陈家村还远的地方停下,因为前面的路,马车根本过不去。 “殿下,我们得走过去。”来领路的捕快熟知这里的地形,再往前,全是崎岖难行的羊肠小道。 “那就走吧。”容玉看着这样的道路,对着温知渝苦笑“我从前还嫌弃过京城外城的情况,如今才发现,我才是那个不食烟火的。” 温知渝没言语,她只知道,大胤随便一处县城,就堪比她那个时代国家最贫困的地方了。 当初在溪源县便是如此,而溪源县,相比起来竟已经算得上富庶了,她若非没系统保障,当真是活不下去的。 “这陈家村,怎么这么多的男丁参军?” “陈家村穷啊,这地方原本就是荒地,当初招兵买马的时候,那军饷给的高啊,自己去了,就能让家里人活下来。” 领路的捕快说着这话,没什么情绪,仿佛再正常不过了,一条命换几条命,没什么不值当的。 容玉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于恒和温知渝跟在容玉身后。 “温姑娘,冒昧的问您一个问题。” “大人请说。”温知渝看着于恒,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江淮的夏天来的更早一些,天气是一日热过一日了。 “殿下来江淮之后,做事大刀阔斧,这我倒是能理解,但我不明白,殿下为何要翻旧账?” 温知渝看着他“大人这话说的,倒是让我听不懂了。” “您应该明白,殿下做了封地主子能做的事情,却不插手官衙的事,如今,更是翻出十几年前的旧账来。” 于恒实在是猜不透容玉的所思所想,这位公主殿下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曾做。 “大人觉得,殿下这只是在翻旧账?” 于恒看着眼前的温知渝,公主殿下去何处都带着这位温姑娘,但这位的身体,实在算不得好,只是走了这一段路,光洁的额上就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说话的时候,喘息也急促了一些。 “那大人可曾想过,这些旧账背,是谁受了委屈?” 温知渝停下脚步,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是江淮的百姓,这一笔笔旧账,会让百姓逐渐失去对府衙的信任,在别处自然没关系。” 可这是江淮,这里,将是容玉最大的底气和将来最安稳的后方,容不得半点损失。 更何况,江淮的旧账,多数是和当初的姜家有关,容玉不解决这些事,她就拉不起姜家的旗帜。 “民心易得,亦难得,于大人,你和周大人有什么可怕的,放手去做吧,反正,如今不是有个能给你们垫背的吗?” 于恒顺着温知渝的眼神看过去,容玉走在前面,和那个县衙的捕快竟也能聊起来。 那捕快,几乎忘了刚才的胆战心惊,自己身边可是个贵人。 第340章 青阳县县衙这些时日被不少百姓围起来了,全都是为了贪墨的抚恤金而来。 这些人都是那些战死将士的妻儿,这件事,官府只是简简单单出了布告,有人瞧见了也不敢相信。 官府咋还会给钱呢?他们家里的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可陈家村的事情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青阳县,家里没了男人,孤儿寡母的,日子本就难过。 况且这个时间,那些将士们的儿女也该婚嫁了。 一个头发斑白的妇人带着自己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来了县衙,怯生生的说了她相公的名字。 布衣荆裙,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束着,她相公走后,她拉扯着孩子长大,可如今孩子到了婚嫁的岁数,却没媒人上门。 家里一两银子都没有,两个儿子的聘礼和闺女的彩礼,她都拿不出来。 这些时日,她几乎是将眼泪都哭干了,哭自己命苦,哭自己孩子命苦,哭他们家那个早死的相公。 直到听说这件事,不知是真是假,她也是走投无路了,干脆一咬牙来了县衙。 “户籍拿来看看。” 那个妇人递了户籍过去,衙门的文书看了,然后去看兵丁册。 “娘?”旁边的女孩捏着她娘的衣服,看上去也是怯生生的。 “娘,没有也没事,我和老二去扛大包,怎么也能把花儿的嫁妆挣出来。” “你和老二也老大不小了,你和雁儿的事,娘知道,雁儿家里都开始给说人家了,你不急,娘也急啊。” 妇人说着,又要说起他们爹来。 “要不是你们爹早早没了,咱们日子咋能这么难过。” 衙门的人看着,这样的场景,他们是见惯了的,家里没当家男人,日子显然都不好过。 文书拿着一个盒子出来“张大牛,你家夫君的身份册已经寻到了,老嫂子,这是张大牛的抚恤金,五十五两银子,您拿好了。” 那文书看着妇人身边的三个人,瞧着都到年纪了啊。 “张大哥的儿女都到婚嫁的岁数了吧,拿着,这是你们爹给你们兄妹三个挣下的彩礼和聘礼。” “谢谢青天大老爷。”那人当即就要跪下去,被文书扶了一把。 “回去吧,老嫂子,这是江淮欠张大哥的。” 几个人抱着那个盒子回去了。 容玉一行人已经离开青阳县了,容玉原本想盯着这件事,可府上飞鸽传书,说是苏樟老先生要见公主。 “他总算忍不住了。” 前些日子,容朗来江淮,容玉将苏樟的府宅悄悄围起来了,她得不到的,也不能被其他人瞧上。 “他若还是无动于衷,我这张脸就得自己扔到地上去踩了。”容玉长出一口气。 “殿下言重了。”温知渝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既是为求学而去,你就是学生,哪还要想这些啊?” “求学?我怎么觉得那个老头是想跟你求学啊?”容玉嘀咕了一句。 然后,一语成谶。 而温知渝现在只看到于恒不敢置信的模样,显然,这也是一个崇拜苏老先生的“傻学生。”。 这个时候,一个大儒对世间文人的影响是无人能想象的。 第341章 他们这位公主,有一点倒是不让人担心,便是能很好的说服自己。 昨日突然蔫吧了,今日却又跟打了鸡血一般,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我们还得往京城送一份贺礼。” 容玉早食的时候,来见了温知渝“容黛,和亲西域。” 温知渝咬着包子“此事不是早就定下了吗?” 当初容黛便知道,要么她履行一个公主该做的事情,毕竟,这尊贵的身份,也是一种筹码,要么,她就和她的三皇兄一样,没有用了,被贬为庶人。 所以,她自请和亲。 容黛从前倒是张扬,还有些愚蠢,但关键时候,倒是一点不蠢,果断的留住了自己公主的身份。 “我知道,但真的知道我那个娇贵的二皇妹要和亲西域的时候,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容玉坐下,皱着眉,竟然难得有些心生不忍,“西域那样的地方,野蛮人众多,从前西域来人,容黛不知多嫌弃,如今,竟心甘情愿的去和亲。” 温知渝喝粥“若是皇后和三皇子还在,陛下也不敢让二公主去和亲。” 容玉滞了片刻,然后点头“也是。” “公主来找我特意说这件事,是怎么想的?打算做什么?”温知渝直白的看着容玉。 “成为公主,造成这样的局面,不是容黛的错,我想给她送一份大礼。”容玉说着,生怕温知渝生气。 “身为姐妹,这是您该做的,宫中的人没做的事,总要有人来做。” 容玉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谢了。” 温知渝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这个人是将她当什么了?她有那么恐怖吗? “殿下,我只是来当幕僚,您才是主子,不必事事都要问我。” 容玉顿时紧张了几分,抬起的筷子都放下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自然是听的,我知道,若不是你选我,我走不到今日,说不定会死在京城里。” “殿下,我既帮你,自然是相信你的。”温知渝看着容玉“我近来做什么逾距的事情了吗?让殿下这样小心翼翼。” 温知渝觉得,自己或许是带孩子多了,如今竟然有了当班主任的气势。 容玉轻咳,余光去瞥温知渝,然后莫名冒出来一句“先说好,这可是你逼我的。” “嗯?” “萧霁要往琅琊去一趟,大概率是要来江淮的,父皇需要他来江淮,你在这,他不会不来。” 温知渝的头顶缓缓生出一个问号“来了,不是好事吗?现在,您还担心他?” 坐在那里的姑娘不知想起了什么,笑的温柔“他现在很乖了。” 乖?这个词形容谁都可以,但和萧霁那个活阎王绝对不沾边。 但容玉还是表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罢了,反正你总能哄好他。” 温知渝表示认同“可不是。” 萧霁不好哄吗?小狗最好哄了。 容玉走了,转身去点了送给容黛的新婚礼物,希望她这个皇妹,不要让她失望。 她有预感,容黛现在绝对不会拒绝她。 自二公主和亲西域一事出来,二公主那个日益冷清的宫殿,便越发热闹了,宫中人都送了大礼过去。 容黛知道,他们可怜自己。 第342章 温知渝莫名多了几个学生。 苏老送来的人,她自是拒绝不了,但这几位是什么情况? “于大人,以及吴家的二位,几位这是?” 温知渝看着一大早站在自己院子里的一行人,一眼看过去,全都是陌生面孔,且,这些人见着她之后,竟都来同她行礼。 “见过先生。” 温知渝盯着看了一会儿,踏出房门的脚也收回去了,然后轻轻的,默默的关上了门。 容玉赶来的时候,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人,而温知渝房门紧闭,显然是被吓到了,容玉倒也不管,径直进了房中。 “这是怎么了?竟将你吓的躲在房中不敢出去了?”容玉进去之后,见着人正在那喝茶,倒也谈不上惊恐。 “我只是想知道,我怎么突然有这么些学生了?殿下,您知道吗?” “于恒,该是周崇送来的吧,周崇身为江淮的知州,对青阳这些事一无所知,我却一来就知晓了,他想监视我,倒也正常。” 温知渝给容玉也倒了一杯茶“所以,怎么将人送到我跟前来了?还是以学生的名义。” 容玉喝一口茶水,“这什么茶叶啊?” “菊花茶,清热败火,我想殿下这个时候应该多喝些这个。” “是不错,若有多余的,给我也送一些吧。” “那吴家的那兄妹两个呢?” “姨母说让他们在我身边做事,你也知道,我眼前暂时还不需要人,而且这两位虽有些能耐,但太冲动了,同我以前一样,我想着放他们在你身边,也好沉淀一下性子。” 外面那六位,可都是大有来头,所以,这先生二字,她更是担不起了。 “这几个人,不如还是另请高明吧,殿下,你该知道的,我那些想法,不是谁都能认同的,便是殿下,也不敢全然采用。” 温知渝翻看了一下容玉给她的那些姜桐写下的书,和她一样,想法在这个时代,算是极激进的。 姜桐那些想法,已经删改过好几次了,开始试图和这个时代融合,温知渝正在看着呢。 容玉点头“我知道啊,知渝,那老头送来的三个学生,其中有一个女子,你瞧见了吗?” “嗯?”温知渝倒是真的没注意到。 “那位,女扮男装,挺明显的,你刚才没瞧见吧。” 容玉看了一眼,便是个书生,那身形也不该那样秀气瘦弱,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们将自己的儿女和心腹送来,无非是多一条路罢了,这些老狐狸,这个时候不肯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边,等到我到时候得势了,肯定要重用这些人,进可退,退可守,真的一手如意算盘啊。” 容玉说着,盯着温知渝,移不开目光“你觉得呢?” “殿下这样想倒也没错,不过,这和他们来做我学生有什么关系?” “知渝,你能当我的先生,还能带不了这几个小孩?你可是未来的帝师啊。” 容玉硬着头皮,看着温知渝似笑非笑的眼神,给人戴高帽子“还能拿不住这几个小鬼?当初你给我上课的时候,拿着一把戒尺,我都害怕你。” “呵。” 温知渝齿间溢出一声冷笑,容玉更紧张了些“你也知道,这些文人黏糊的紧,别说师长了,便是同门,关系都不知多亲厚。” “至于老师,更如同自己再生父母一般重要,你做了他们的先生,往后等同于他们第二个娘啊,让他们好生伺候你也成啊。” 容玉在温知渝的逼视下,声音越发小了“额,这些人我也着人查过,都是没多少心思的,不过是听令行事,我让人留在府上,你想教就教一下,不想也没事。” 容玉声音更小心翼翼了一些“就当府上多了几个吃饭的嘴吧。” 温知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菊花茶喝了,看着眼前容玉坐立不安的样子,终于绷着脸点点头。 “不必跟在我身边,前两日才与我说阿霁要来了,你可别忘了,那个人心眼多小,若是见着我被前呼后拥的样子,怕是又要闹了。” 容玉喝着茶“既只是个不重要的身份,那我去安排吧,只要你愿意收下就好。”说完就跑了。 温知渝勉强点了个头之后,容玉长出一口气,出门将人带走了,顺便还给温知渝送了这些人给新的女先生准备的书信。 她就说,文人黏糊。 第343章 萧霁离开京城的时候,几乎是迫不及待的。 宣武帝近来身体好了些,但脾气却是越发的不好了,即便是上朝的时候,也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大发雷霆。 即便是萧霁,也遭受了几次训斥,尤其是在皇城司这件事上,宣武帝要保证皇城司的绝对忠诚。 萧霁但凡做的有一点不满,都会迎来宣武帝怀疑的眼神,萧霁什么都不曾说话,只是任由宣武帝蚕食他手上的权力。 陛下想要将这些权力分散,权倾朝野,他不允许任何人做到,可世家的权力分不开,只他们手中的权力又能如何? 如今,他们这位陛下只是看似英明,实则是越发糊涂了,谢家没了,那是筹谋多年的结果,且谢家实在是爬的太高了,让其他人世家也心生不满了。 难道陛下觉得,这样的结果,还能在王氏上演一次吗? 那些世家若当真都如此愚蠢,就不会成为世家了,萧霁看着那位陛下“运筹帷幄”的样子,就知道如今宣武帝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他也一样。 更何况,谁不知,宣武帝这样信任萧霁的原因,就是因为萧霁听话啊。 所以,他现在也要一样听话啊,萧霁站在宣武帝面前,拱手行礼,端的是一副尊敬的模样“微臣遵旨。” 原本想着,他能在琅琊的时候,悄悄去见一见阿姐,可如今,他还有去琅琊的必要吗? 萧霁带着人离开京城的第一时间,宫中的皇贵妃就得了消息,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带着容玥在那修剪花枝。 陛下总是赞她无欲无求,淡泊明礼,生出的女儿也是乖巧,可只有她知道,宣武帝打从心底觉得她是个蛇蝎心肠,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宫中活下去。 她背后是琅琊王氏,只要王氏还在,没有人能动她,王翎想起两个皇后的下场,剪掉了一个花苞,可必要时候,她对两方来说,好像都是能舍掉的。 陛下前些时日让王氏旁支的一个女子进宫了,一进宫便是嫔。 “二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二公主还出宫相看过几次,想来是满意的,你的婚事,可有打算?” 王翎看着容玥“趁着母妃如今还能动,选个自己欢喜的,余生也能好过些。” 容玥犹豫了一下“我能像大皇姐一般吗?” 宫中突然安静了下去,许久之后才有人开口“不行,阿玥,母妃能为你做的不多了,你二皇姐出嫁后,母妃会给你选定驸马的。” 离开皇宫,离开王氏,她的女儿方才能顺隧的度过一辈子。 这或许是她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当初的元后那般,最后用自己的性命为自己的孩子铺一条路。 萧霁在离着琅琊百十里的地方,扔下自己带着的人,暗卫,细作,以及自己的替身,转身往江淮去了。 阿姐,我来了。 萧霁马鞭子甩下去,好像只有在阿姐那里的个,天下会的和崔云飞i哦等回复if工地覅水地方对方hiu的发挥 第344章 慢性毒。 温知渝看着府医从萧霁身上抽出来的银针,神色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因为那一根银针上显而易见的黑色。 府医不必说,她就知道萧霁如今有事,且事情还不小。 萧霁当初用药王谷的恩情换来了这个府医,然后给了温知渝,这是他最为在意的事情。 “阿姐,你别生气,这个毒不会让我死的。” 萧霁看着府医拿着那一根银针离开,应该是去试毒了,心中担忧,但还是紧紧拽住了温知渝的手。 “阿姐,别生我的气。” “你曾和我说过,因为我在这里,所以你一定不会死,因为你最是惜命了,现在,萧霁,你告诉我,那是什么?” “是毒。” “我离京的时候,说你重伤,我不曾回头,即便心中担心,我的理智告诉我,那是你的计谋,你不会出事,因为你是萧霁,可如今,萧霁。” 温知渝站在床边,只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冷静,可萧霁抬头却只看到温知渝红了的眼睛,她在哭,却连自己在哭都不知。 “阿姐。” “闭嘴,你是怎么样?来这江淮找我,莫不是我要给萧大人收尸吗?” 萧霁从床上坐起来,坐在床边,仰头看着温知渝,那是近乎痴迷的眼神,他捧着温知渝的手,想要亲吻她的掌心。 他是记得的,温知渝的掌心总是温暖干燥的,会牵着他,会摸他的脸,会在生气的时候打他。 “阿姐,别生气。” “你是不是要死了,都只会担心我会不会生气?”温知渝有些无力“那萧大人的爱情,可真伟大。” 温知渝甩手要走,“我让府医给你解毒,萧霁,别再惹我生气了,不然现在就滚回江淮去,你心里明白,我说到做到。” “阿姐,你听我说,这个毒不能解。” 萧霁紧紧拽着温知渝,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理由?总不能是你为了刺激打算寻死吧?你要死,也别死在我面前。” “这个毒是陛下给我下的,阿姐,若是等我回京,陛下发现我已经解毒了,我只会更麻烦。” 温知渝死死盯着他,萧霁便是早已寻了名正言顺的理由,这个时候也说不出口了。 “阿霁,你记着我曾和你说过什么吗?” “记着,要我保全自身,阿姐要我活着。”萧霁点头,然后在温知渝掌心蹭了蹭“阿姐,你是唯一一个,只要我活着的人,哪怕是个乞丐。” “放屁。”温知渝冷着脸爆粗口“我闲的没事干了,怎么不去拯救全天下的乞丐,我干脆去当丐帮帮主好了。” “阿姐。”萧霁的声音颇有些无奈,但却又掩饰不住高兴。 不管是世子,还是乞丐,阿姐选他,只是因为他是萧霁,这件事,他很满意。 “你知道,你知道陛下给你下毒,可你还是默许了。” 温知渝捏着萧霁的手,用了她全身的力气“萧霁,你别说是为了我,我担不起。” 温知渝转身要去找府医来“解毒,如果回不去,你可以不回江淮,我知道,你有给自己准备退路。” “那阿姐不回家了吗?” 萧霁看着停下脚步的温知渝“阿姐,回家和为我留在这,你选什么?” 第345章 温知渝这几日身后又跟了个尾巴,萧霁在她身边的时候尤其放松。 “阿姐就像从前那样待我可好?只这几日,等到琅琊的人找来,我又要离开阿姐了。” “琅琊的人什么时候会赶来?” 温知渝这几日将她院子中的茶水全都换成了药茶,府医说这药茶虽苦涩一些,也不能解毒,但能保着底子,不要让那毒药经年累月的坏了人身体底子。 那调养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不过那药茶实在不好喝,即便是萧霁这般不重口腹之欲的,闻着味道也要捏着鼻子喝下去。 况且,那日萧霁听了个分明,温知渝和那个府医说,若有那些尤其苦涩的药材,不用思虑,尽管往里面放便是。 “您不必担心,我们萧大人平日最喜欢的,便是那种又苦又酸涩的味道,尽管放吧。” 然后,这药茶不似汤药,一日喝上两三次就好,这药茶是当茶水喝下去的,萧霁只觉得,自己口中那味道几乎压不下去了。 “不准亲。”温知渝坐在那里,伸出一只手将人推开“你忘了,你如今口中酸涩,亲了之后,连我嘴里都是那味道,所以,不准亲我。” “我好不容易见阿姐一次,阿姐还这样名正言顺的寻理由嫌弃我。” 萧霁不甘心,温知渝眼神微微一飘,她那时也不曾想到,那味道竟然这样顽固,她被亲了之后,险些连饭都吃不下去。 “那阿姐,我走之前,总要给我些什么吧,都不知下一次何时能来见阿姐。” “看你表现。” 温知渝带着萧霁出府,“我也不知该往哪里去,自来了江淮,我也甚少出府。” “此处,阿姐不喜欢吗?” “民风淳朴,官员,也算是难得的好官,没什么不喜欢的,江淮被单独圈起来,和其他地方割裂开,从某方面说,倒真的像是藩地,可我和殿下手中没有文臣武将不说,这地方自己发展的势力也不少。” 容玉的确有钱,元后和大皇子给她准备下的银两,够她在江淮挥霍了,可也不能一直吃老本吧。 “江淮各处都在修路,之前殿下上了折子,不过朝中的官员,却很少有人愿意。” “我知道,这件事没什么油水,且不是个容易的差事,若非陛下和国库支持,自然做不到。”温知渝他们也只修了大路,且是为了将来有可能发生的战事做准备。 “阿姐,我悄悄告诉你,国库没银子。”说话的时候,萧霁俯身贴耳,在其他人看来,像是在当众亲吻温知渝。 “国库空了?这话,可不好轻易说出口。” “阿姐,这些事上,我可从不骗你,阿姐不是想知道吗?我们这也算是交换了。” “你倒是真敢换。”温知渝无意识的牵上萧霁的手。 “有何不敢?阿姐,我以为我们二人谈论这些事,算是我们之间的情趣呢。” 温知渝不欲搭理他,只当这个人又抽了,却出了巷子就瞧见了几个人站在那里,打眼一扫,真巧,是她的“新学生”呢。 这几个人都曾习武,刚才他们的声音不小,估计是听了个分明,这人是故意的? 温知渝拽着萧霁离开的时候,面上染着薄红,她的脸,当真是丢尽了。 “你故意的?”离着远了些,温知渝伸手去拧萧霁腰上的软肉“他们怎么得罪你了?让萧大人如此幼稚。” 萧霁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谁让他们那样看阿姐,我不在阿姐身边,也要想办法让阿姐莫要招蜂引蝶啊。” 第346章 周崇终于从公务中抽身,来见了容玉一眼,这位殿下给他找了不少麻烦,这些时日,一桩桩一件件的,府衙中可是忙碌非常。 周崇自知道萧霁来了之后,心中忐忑,总想着来见一见,这位是陛下的心腹,来此地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且直接去了姜府,没和他联系,周崇心底也摸不着北,如今,终于有了空,便匆匆去递了公主府的拜帖。 “终于来了,再不来,我还当这江淮,当真是寻不到我的容身之处呢。” 容玉将手中的长枪一甩,落在了武器架上,她之前给周崇制造的那些麻烦,自然是有利于民的,可却受限于江淮的实际情况。 周崇解决不了,他一定会来找自己,容玉就在等周崇来找自己,周崇来的次数越多,她才对那个人更有把握。 “周大人来了,那还不赶快请进来。” 周崇刚坐下,于恒他们就到了,对着周崇行礼“周大人。”周崇点了点头。 “既然都到了,那就都坐吧,周大人来寻我,该是有事要说,你们既然在姜府,听一听倒也无妨。” 容玉穿着衣服进来,对着几个人点点头,看了一眼周崇,下巴抬了抬“给周大人看茶。” 身边人很快端着茶上来了,茶香袅袅,容玉轻轻敲着桌面,看着茶杯上的白雾散开“来了就好,至少周大人还知道,有事该来寻我的帮助,而不是自己闷着。” 周崇听出了容玉的话外之音“殿下此言差矣,如今江淮是殿下的地方,我等做事自该请教殿下。” “嗯,赤影,去找温姑娘过来,让她也听一听,毕竟,这些多数都是她的想法。” 赤影去了,“周大人前来,应该还有其他事要说吧,一并说了,不必让一些虾兵蟹将特意来试探我。” 容玉指了指府门之外“盯着我的人不少,哪天惹急了我,我可就不客气了,将你的人撤了吧,免得误伤。” 周崇红着一张老脸“殿下,下官这也是担心殿下啊,您也知道,如今江淮的这些人,也不尽然听我差遣的。” “不必同我解释,我不在意,我真要警告他们的时候,也不会听解释。” “本宫在京城的时候,除了父皇,也无人敢听我的解释。” “那下官便直言不讳了,敢问近来府上可有生客来?”周崇抿了一口茶水,竟是苦涩的,险些让人吐出来。 “没有生客。”容玉看了于恒一眼“于大人,咱们府上可有生客?” 于恒下意识去看周崇,周崇立时就要起身告罪。 “周大人,别去招惹那个人,你该知道的,有些人,你惹不起的,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容玉这话是警告,随即而来的,便又软了神色“至于那个人,也不算生客,他是为知渝而来的,他是知渝的夫君,人家夫妻二人小别胜新婚,大人应该管不着吧。” 周崇不知这话是真是假的,但他现在也不想当众去问。 “原来如此,是下官唐突。” 第347章 等到人都走了,容玉才放松下来,然后瞥了一眼萧霁。 “多谢。” 让萧霁来给她唱红脸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萧霁这个人做生意,半点都不亏。 “殿下又欠了我一次,记着就好,谢就不用了。”萧霁说着,要扶着温知渝回房。 “这些人,殿下倒也能看得上眼?” “金銮殿之上的,又比他们好多少?调教一下,还是得用的。” 容玉倒是很看好这些人,毕竟这是母后给她留下的本钱,总比白手起家好的多吧。 “殿下多给陛下上几封请安折子吧,最后让殿下时时记着您,如今京城中直言不讳的官员,多遭遇贬斥,可比这几个愣头青得用。” “我知道了,多谢萧大人提醒。”容玉应了一声,看着萧霁和温知渝出了门,其实,她是想问一下,京城的人可还安好,可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罢了,知道又能如何? 她当初离京,就注定是被放弃的,她要回去,就只能自己打回去。 “赤影,玄馥他们可有消息?” “这几日的还未送来,要催一下吗?” “不必,若真的有不少人遭遇贬斥,如今京城中该是人人自危,那些老狐狸真要藏起自己的尾巴,他们也发现不了。” 容玉顿了顿“别为难他们。” “是。” 容玉站了一会儿,院子中的人都散去了,只剩她一个人,这个时候,日头大,偶尔一阵微风,树影在地上晃动着。 “请安折子啊。” 她如今也开始学着作为一个臣子去面对皇帝了,而非一个女儿面对父皇,那些恭敬的请安折子,她父皇该是喜欢的。 萧霁站在温知渝面前,然后弯下腰去“阿姐,我背着你。” 温知渝也没扭捏,趴在了他背上。 “我还以为你会找他们打一架,没想到,居然是文斗啊。” 萧霁背着人慢慢走着“他们是阿姐的学生不是吗?我也是,所以要在他们最擅长的地方打击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是他们配不上我阿姐。” 温知渝收紧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我就知道,这又是谁告诉你的?我倒不至于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吧。” “阿姐,我们说好的,你得允许我让人盯着你,不然我会疯。” “我知道,所以我没阻止,但这些人,你别有这么大的敌意。”温知渝的手指在萧霁胸口上划过。 “我没有敌意,我只是想让他们别生出旁的心思,总之,还是要打一架的,我还能不知道这个年纪的混小子有多招人烦。” “和你一般,是吗?” 萧霁想了想自己的手段,为了让阿姐接受他这个人,好的坏的,甚至是病态的自己。 萧霁使的那些手段,却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出来的,所以他这个时候,只能不甘愿的应了下来,阿姐说的是。 “骗人,你放心,这几个人小孩,可用不出你那些办法,你落在我身上的算计,若是其他人,我会轻易放过?” 温知渝说着,不甚客气的拧了一把萧霁的耳朵“拼着同归于尽,我也不会随便被人折辱的。” “那谁让阿姐疼我呢?” 萧霁将人背着进了屋“阿姐先休息吧,我出去让人准备些下午用的茶点。” 招月端着茶点在院子门口遇上萧霁,萧霁行色匆匆的擦身而过。 “姑娘,少爷去做什么了?” 温知渝看了一眼招月手上的茶点“还能去做什么?打架,宣示主权,跟小狗一样,拦都拦不住。” 温知渝翻了个白眼,别人是真情还是假意,是一时新鲜还是当真喜欢,她能不知道? 不过萧霁如今和她聚少离多,心思敏感,她拦住了,往后也只会更麻烦,就当是在切磋武艺吧。 萧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六个人,全都被打晕了送过来的,两个姑娘也不例外。 “主子,都送来了。” 萧霁站在几人面前“弄醒,我和他们好好聊一聊。” “喊就不必了,不会有人管的,各位,也不会那么不体面吧。” 吴砚礼甩甩头,微微眯着眼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人,萧霁对着他笑了笑。 “我夫人一向性子绵软,身娇体弱,殿下偏又是个不省心的,难免让我夫人受委屈。” 萧霁等着这些人清醒的站起来之后,才慢慢开口“而我这个人,最是护短。”说话的时候,萧霁浅浅的勾起唇,露出一个最温和不过的笑。 “所以,几位,打一架吧。” 萧霁挽起袖子,“打过之后,往后便对我夫人客气一些,我夫人体弱,由不得各位欺负。” “为了让各位服气一些,不妨一起上吧,打过之后,各位便算不得威胁了。” 最后一句话,萧霁说话的声音很轻,只靠得极近的人才模糊的听出一声来。 容玉知道的时候,是萧霁让人去请了府医给那些人治疗伤口,还难得好心的告诉她,只是皮外伤,除了疼上几日,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他当真将人打了?” 容玉看着赤影“萧霁那个人,就不能当一回君子吗?有一点君子气度,很难吗?” “属下去看了,的确只是皮外伤,只是面容青紫红肿,有碍观瞻。” 容玉动了动唇“罢了,我明白了,这个人的心眼可不是一般的小,不拿那些人出气,就得拿我出气,让府医去看一下吧,记着用上好的药材,别让他们嫌了本宫小气。” 容玉靠在床边,有些哭笑不得,英气的眉眼柔和了下去,如今萧霁这样的行事,倒和她从前即像。 不过,容玉却已经在一点点磨去自己的棱角了。 “等等,记着给知渝也说一声,萧霁那个人是个小心眼,知渝说一声,比我有用的的多。” 容玉拿起眼前的请安折子,上面的墨迹已经干透了。 “不过,教训一下也好,年轻人啊,心比天高,别看知渝那个样子,实际上心软的很,那些人看人下菜,被萧霁教训一下,也能老实些。” 而她,她要做这些人的伯乐,自然不好出面,容玉捻了捻自己的指尖,沾染了一抹墨渍。 “我要的是下属,是可用之人。”容玉站在窗前,修剪着桌上的一棵小树,一截树枝落在桌子上。 “帝师,有一个就够了。” 第348章 “夫子。” 温知渝打开窗户,吴砚月戴着面纱,见着温知渝之后,刚露出个笑来,便牵扯到了嘴角的青肿。 “嘶,夫子,那个。” 温知渝伸手取掉了她的面纱,一时语塞,将面纱给人戴上“抱歉,那个人,一向不会怜香惜玉。” “无事,我们打他一个,输得可半点不冤,只是委屈夫子了,抱歉,夫子,这几日,是我们太不讲理了。” 温知渝让招月拿了上好的伤药来,“别听他胡说,他在我的事上总是有些偏激,我们算不得师生,你们也没对不住我。” 温知渝将伤药递给吴砚月“倒是他,从来都是这样,怎么好打姑娘的脸呢?” 温知渝掌心柔软,触及吴砚月脸上的伤口,颇为无奈“和我道歉就不必了,我到时候教训他,将药拿去抹了吧,姑娘家这样怎么见人啊?” 吴砚月点点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温知渝,拿着药瓶匆匆离去了,出院子的时候,和萧霁打了个照面,温知渝眼见着那姑娘险些跳起来。 “阿霁。” 温知渝喊了一声,给人解了围,萧霁越过院子走了进来。 “你还真的去打架去了?” “嗯,一挑六,完胜。”萧霁趴在窗户上看着温知渝,挺胸抬头的傲娇模样。 “不讲理,人家小姑娘本来就脸皮薄,你也不知怜香惜玉一些。” 温知渝抬起他的手臂“受伤没?” “应该只是青了吧,疼的不明显,淤血揉开就好。” 萧霁进了屋,顺手将门窗都关了起开,然后开始扒衣服,温知渝盯着看“这是何意?” “嗯?我还以为阿姐要看我的伤口呢。”萧霁说着,脱自己衣服的手脚倒是不慢。 “不看,他们打架可没你那么凶,给我穿上,大白天的在这做什么?”温知渝将衣服扔过去,遮住了萧霁的视线。 “阿姐,我给你看都不行啊?” “嗯,不看。” 萧霁拽下自己头上的衣服,饿虎扑食一般扑过去,温知渝踹都踹不走。 “大人,琅琊来信。”门口的人硬着头皮听着里面的声,可这来信是加急密信,他也不敢拖下去啊。 里面的声音立时就消失了,萧霁穿着衣服打开门,但送信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那腰带没有束好,衣服便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 “拿来。” 萧霁接了信进屋,反手关上了门“阿姐,琅琊来信了。” “来的很快。” 温知渝脸上还带着薄红,喝了半杯凉茶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了下去。 “以琅琊来说,算不得快了,你知道的,琅琊最不缺谋士,而谋士,最会算计人心,你心底有一百条要走的路,琅琊的人,便能猜出一百零一个。” 温知渝看着他“琅琊打算收买你吗?” 萧霁拆开信封“阿姐觉得,我是能被收买的吗?” “那要看对方提出什么样的条件了,我倒觉得,所有人都是能被收买的,只要对方出得起价格。” 萧霁若有所思“阿姐说的倒也没错,不过,我的价格,这些人真的能出得起吗?” “你的价格?你想要多少?”温知渝捧着茶杯,萧霁摇头“不,应该我问阿姐,阿姐想要什么?” 萧霁递过信“说要着人来和我谈谈,阿姐,我怕是拒绝不了。” “你不就等着人家来找你吗?”温知渝看了看,措辞简单严谨,倒是琅琊的风范。 “嗯,所以他们要收买我,我倒也不是不能被收买,阿姐想要什么?我就要什么,想来琅琊的好东西应该不少。” “那你要求还真低啊。”温知渝将信纸叠起来扔过去。 “当初有人用阿姐收买了我,只那一次,是最成功的,至于其他的,能收买阿姐,自然就能收买我。” 萧霁坐在温知渝身边的小榻上,低头看着温知渝“阿姐如今缺什么,京城新出的布料和簪子,我都让人去买了,过几日就送来了。” “我又不开铺子,况且要出门的话,大家都灰头土脸的,只我一个光彩照人,未免不妥。” 萧霁以五指为梳,轻轻梳理着温知渝的长发,刚才胡闹的时候,头上的发簪全都被取掉了,只剩下随意披散的长发。 “他们养不好自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养不好阿姐。” 萧霁一副嫌弃的样子,“他们可以灰头土脸,但我阿姐可不行。” 他既将人抢了来,自该好好娇养着,否则,未免太没用了一些。 温知渝坐在那里,在萧霁和缓的动作中昏昏欲睡。 “要去床上吗?” “不,就在小榻上。”温知渝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然后就要睡过去,萧霁摆了一个有些不自然的坐姿,让自己的大腿给温知渝当枕头。 第349章 琅琊的谋士,瞧上去都是书生的模样。 他们送了请帖来,而不是主动来拜访姜府,这件事,温知渝也没有瞒着容玉。 “殿下要让他们来见一见您吗?” “不必了,皇贵妃出自琅琊,若非琅琊相助,她不过是一个深宫女子,能做到什么地步?” 容玉坐在太师椅上,太师椅宽大,能让她支着腿坐在上面,早有下人铺了软毛毯,好让容玉坐的舒服一些。 萧霁眼角眉梢,一副嫌弃的模样,这倒像是山大王的做派,而非一个公主的样子。 “不是每个人都如我母后一般的,当然,若非是琅琊推举,她也不会当上皇贵妃,是不是?” 容玉年幼的时候就独自在深宫之中生活,那个时候,皇贵妃对她照拂甚多,她心底难免会生出几分亲近来。 却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她的杀母仇人。 “他们没有来府上,想来也知道,本宫不欢迎他们。” 容玉大喇喇的靠在椅背上“你去吧,这毕竟是我的地盘,记着,价格要高一点,最好让琅琊出一次血,反正有本宫给你做主。” 萧霁看着,作风也如山大王一样,萧霁没多嘴,他也能预想到,若非他这么说了,容玉只会说,那她要温知渝给自己做压寨夫人。 “好。”温知渝不打算主动提起容玉的伤心事,但在容玉听不到的地方,这件事却是可以利用的。 来人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茶楼,萧霁提前让人去查了一下,那个茶楼,说是被外地来的富商包下来了,而且一次就给了十日的租金。 “十日啊,这日期可不短。” “琅琊的人,大概也觉得我不会轻易见他吧,毕竟,他们早就该发现我没有去琅琊了。”萧霁坐在马车前面,给温知渝赶马车。 “阿姐,到了。” 温知渝刚要跳下马车,就被人从后面抱住,然后轻巧落地。 茶楼面前已经有人在等着了,见着人来,倒也有些惊讶,看到只有两个人来,且只带了两个丫鬟,连侍卫都没有,便更惊讶了。 迎客的人迟疑了一下,只觉得眼前的,或许不是他们要等的人,更像是来茶楼喝茶的客人。 “请问,二位来此是?” “不是你家主子要找我的吗?”萧霁抬眼看他“若是不见的话,我可就走了。” “萧大人,这边请,这位是,萧夫人吧,请上二楼。” “多谢。”温知渝点点头,萧霁看了那个人一眼“不错,琅琊的人,至少还是有眼色的。” 温知渝和萧霁上了二楼,二楼空荡荡的,只有靠窗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穿着淡青色的儒衫,倚靠着窗户,手中端着一杯清茶,闻声看过去,露出一个沉稳谦和的笑来。 起身,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朝着他们行礼“在下琅琊王氏子孙,王乘风,见过萧大人。” “嗯,萧霁,我的夫人,温知渝,有话便同我夫人说吧,我夫人一向都能做我的主。” “好,那小子唐突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眼前的年轻人异常沉稳,没有半分浮躁之色,甚至主动泡了茶递过去。 “本就是来谈我们的交易,何来唐突一说。”温知渝接过茶杯“我就直说吧,我要一条商路。” 第350章 她和萧霁的赌约一向都是她输的,而且萧霁的赌注,绝对不是温知渝想要的。 赌一把,对温知渝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但对萧霁来说,这得算是他们二人之间的闺房乐趣才是。 萧霁纠缠着阿姐“阿姐,赌嘛,说不定阿姐真的会赢啊,你也知道,那商路,不是可宝贝了?” 温知渝走在路上,却是寸步难行,萧霁几乎要将自己变成蛇了,纠缠着温知渝,亦步亦趋的跟着,非要阿姐同他打赌。 “阿姐,琅琊的人来了,我在江淮待不了几日了,所以,就再纵我一次吧。”萧霁的指尖钻进温知渝的衣袖中。 “嗯?” 温知渝无奈的停下脚步,这么一会儿,她拢共也没走几步路,这人就像是一个大号挂件一样拖着她不放。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萧大人,你能不能要点脸?” 萧霁抱着他,将脸埋进温知渝的颈窝处,声音有些沉闷“阿姐若是能和我一起回京,我就要点脸,可阿姐都不要我了,我干嘛还要脸。” 萧霁委屈气闷“阿姐,求你了,和我赌吧。” 萧霁之前说了一通,便是肯定,琅琊会让出一条商路来,最多是给他们添点小麻烦,如今却非要温知渝和他赌一个已经知道的结果。 且按照萧霁的性子,温知渝若是应了,萧霁就算是当面将刀子架在王氏的人脖子上,也得让王氏答应下来。 “你先放开我。” “不要,阿姐先答应我。”萧霁握住萧霁的手“我有一件事,想做很久了,现在不做,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萧霁。”温知渝冷声打断了萧霁的话“既然知道要走了,那就别在这个时候惹我不高兴。” 萧霁耷拉着脑袋,也不反驳,还心心念念打赌的事情,温知渝用了些力气挣扎开萧霁的怀抱。 “这个赌约,作废了。”温知渝恶狠狠的凶他,然后大步上前要走,走了两步回头,发现萧霁站在那,像是被雨淋湿的小狗。 “站在那做什么?跟上。” 萧霁跟上去了,温知渝又走了几步路,看了萧霁一眼,缓和了语气“你很想做的那件事,是什么?” “阿姐愿意?” 这个人委屈的模样像是画上去的一样,一抬头的功夫就没了,脸上成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先说来听听,我再决定,要不要做。” “阿姐不能先答应吗?”温知渝瞪着他“做梦,我还能不知你在想什么?如果只是寻常事,你会这个样子。” 萧霁低头和他说话,声音很轻,只有温知渝能听到,温知渝站在那里,耳朵顿时红了起来,而且还开始发烫。 温知渝上前几步“萧霁,我还不如将你赶出去睡大街呢。” “阿姐没拒绝我,是不是?” 温知渝冷哼了一声,“你等着,往后,可千万记着今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阿姐,我可不在意,反正,今晚高兴就行。”萧霁站在温知渝身后,做低伏小的样子,却是死不悔改的语气。 第351章 琅琊的人在第十天的时候,匆匆离开了江淮,三日后,将送给容玉的那一条商路所有相关的东西和资料,尽数送来,甚至还有三个跟着商队的管事。 容玉翻看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说,难道还要赞扬一句,琅琊的人果然思虑周全。 “其实这样也好,往后也不必扯皮了,将这些。”容玉刚要说,全部送到官府去,却突然犹豫了。 她难道就这样送给周崇了?好歹也是他们费心要来了,这可是琅琊给她的补偿。 “嗯,先放在我这里吧,我和知渝商量一下,至于到底要怎么办,再说吧。” 萧霁马上就要走了,这两日,温知渝想来也没时间和她考虑这些事,萧霁可是黏人的紧。 “赶快走吧,他一来姜府,就缠着我的人不放,连公事都得耽误了。”容玉有些嫌弃萧霁,大家怎么就不能看重事业呢? “殿下,玄竹那边是不是该回信了?”赤影拿着信封过来的时候,容玉正靠在亭子里喂鱼,这府上的鲤鱼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眼看过去,金红色圆滚滚的一群。 “这鲤鱼是该少喂一些了,从前怎么没看这么胖的鲤鱼。”容玉有些嫌弃的洒了一把鱼食。 赤影也不打扰,只在一旁站着。 “你和玄馥关系好,我是知道的。”容玉轻声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对玄竹太无情了一些?” “并未。”赤影回答的很快“你是主子,您不会做错事。” 容玉笑了,微微点头“父皇后宫中的人很多,是为制衡,我曾因为这个怪罪他,想着,我这一辈子,一定要同一个人携手到老。” 现在,现在连她都不知,她到时候会怎么做。 “告诉玄馥,她不必担心玄竹,对我来说,玄竹会是最合适做我夫君的那个人。” 因为他背后没有人,没有世家,他也不会有外戚,而且,她信任玄竹。 “所以,他只要让自己一直都那么合适就够了。” 赤影微微低头“明白,需要我告知玄馥吗?” “不必明说,玄馥是聪明人,她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容玉没直说的是,玄竹喜欢她,是那种敬仰一般的爱意,这样的人,她更愿意相信他的忠诚。 容玉出了亭子“其实知道也无所谓,反正只是男人而已,他总要让自己有用些吧。” 容玉回书房去了“这几日,于恒于大人应该还在府上,将这事透露给他,他们这些官员瞧不上人家商人,想来,也瞧不上我这一条商路吧。” 温知渝在厨房里忙活了好一会儿,然后端出来个小蛋糕,和萧霁一起吃了。 “有一段时日没做了,手艺都生疏了,不知的好不好吃。”说话的时候,萧霁已经拿起一块吃了。 “好吃。”说着,往温知渝嘴里塞了一块“阿姐尝尝。” “好像有点淡了。” “我本也不是那么喜欢吃甜食。”萧霁吃了个干净“虽然,我的生辰还有些时日,阿姐,我下一个生辰,我们会一起过吗?”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我明日就要走了,阿姐还怪我。”萧霁将手指上的奶油点在温知渝的鼻尖上。 “那不然呢?你去送死,我怎么拦住你?”温知渝顶着鼻尖上的奶油,显然是想最后再努力一次。 “阿姐,我明日就要走了,阿姐明早去送我吧。”萧霁没回温知渝的问话。 “不去,你自己走就是了,我送了,也不过是多看两眼。” “多看两眼也好,多看两眼,为了阿姐,我也舍不得死了。” “禁语,不许说。”温知渝起身去洗脸了“给你泡了绿茶,不然会腻的。” “听阿姐的。” 萧霁倒了一杯绿茶,茶味有些浓,不过配点心刚好,萧霁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吃完了蛋糕,他知道,身后的屋子里,阿姐正在盯着他看。 阿姐一向如此的,看上去心狠,实际上心最柔软了,只是喜欢闷着,存心让他心疼吗? 温知渝原以为今天晚上又要闹一场了,却没想到,萧霁竟意外的温柔。 “阿姐,今晚什么都不做,我抱着你睡一晚就好。” 温知渝没什么反应,只是睡在了床里侧,然后将自己的被子给萧霁让出了一半“睡吧,我这几天也累了。” 萧霁睡下了,两人躺在床上,能听到旁边人的呼吸声。 “阿姐。” 萧霁翻过身,抱住温知渝,温知渝抬了抬手要赶人“不是说今晚要好好睡觉吗?你明天还要赶路呢。” “我知道,只是想和阿姐说说话。”萧霁小声开口“我们这几日,是不是都没好好说话?” “这是因为谁啊?” 温知渝背对着萧霁“我倒是只想和你说话,你给我这个机会了吗?” “是我的错。” “你在我这里认的错已经够多了,所以不值得相信了。” “嗯,阿姐,京城里的一些新鲜玩意,我会定期着人送过来的。” “都说了,不如将银子直接给我。” 萧霁轻轻拍着被子,像是在哄人入睡一样“好,那我让人连同银票一起送来。” “不过,阿姐的东西也要送来,不然有人买了东西来给阿姐献殷勤怎么办?” “哪有人一天想着这些事啊?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啊,恋爱脑。” 萧霁不赞同的反驳“阿姐,我可满脑子都是你才对吧。”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萧霁用力抱紧温知渝“阿姐可不许被其他人勾搭走。” “对自己有点信心吧,萧大人。” 第352章 温知渝刚醒来,喝了一杯茶,招月就说容玉殿下派来的人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等谁?等我?” 温知渝抬起头的动作还慢了半拍,看上去像是还没清醒,“等我做什么?有事吗?” “说是这几日姑娘都没去书房,事情都在书房堆着,就等着您过去了。” 招月如今已十分得体淡定了,如今在姜府,也算是半个管家了,在府上竟也颇有地位。 容玉偶尔见着招月处理府上的庶务,忍不住啧啧称奇“你到底是怎么教人的?将萧霁教成那样也就算了,至少萧霁的血脉在那放着,想来,天生就不是个俗人,当这位,当初只是个农女吧。” 温知渝也曾打听过,如今因着招月寄回去的银钱,家中好过了许多,也算是当地的富户了。 但现在,招月言行举止,甚至管家处事,都不像是个农女。 “殿下,我还记着的时候,招月还没这么能干,我回来的时候,招月就这么能干了,所以,你应该去问阿霁,这该是他调教的。” 容玉想起萧霁那个要么面瘫,要么笑里藏刀的样子,觉得她也没那么好奇了。 温知渝来的时候,容玉正在和于恒说话,有来有往的,听上去,两个人之间好像不是很融洽的样子。 当然,按照于恒的性子,他也不会和容玉真的吵起来,那样,可太没有君子之风了。 可容玉却顾不得这些,她是公主,如今又是江淮的老大,哪里还能想到给别人面子这种事呢? 温知渝推门而入,看着放在书房里的冰块,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气,里面两个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容玉对着于恒一摆手“好了,送于大人出去吧,我们要处理正事了。” 于恒自然不会真的被赶出去,但这个人重面子,起身就要走,见着温知渝之后,还是拱手行了一礼“先生”。 温知渝点点头,淡淡应了一声,直到于恒走了,温知渝坐在桌边,容玉让人在温知渝面前放了一杯果茶。 “喝吧,果茶,还是从你那学来的,我已经让人冰镇过了,喝一口,清醒一下。” 温知渝喝了一口,冰的她微微一颤,彻底清醒过来了“殿下怎么看出,我不清醒?” “你刚才那个样子,我一眼就瞧出来了。” “怎么,萧霁走了,不适应了?他才来待了几日啊?”容玉看着温知渝,顺便笑话他。 “不是,我刚睡醒,殿下不是催的急吗?我,有时候会有一点起床气,让殿下见笑了。” 容玉看着温知渝终于笑了起来,不像刚才那一副木然的样子,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她险些以为,这位如今也离不得萧霁半刻了。 “殿下找我,可是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重要吗?” “挺重要的,你也知道,萧霁来了,你们小两口小别胜新婚,我何必要做那个坏人呢?” 容玉笑看着温知渝,温知渝这几日已经习惯周围投过来的眼神了,便只是平静中带着点无奈的看着容玉。 容玉将自己的笑容憋回去,看着温知渝“还不就是咱们要来的那个商路,总得有个定论吧,这商路一到手,我就让人给周崇透露过去了,两日的时间,商部就已经初见雏形了。” 容玉有些得意的看着温知渝“商部,我看周崇也不是不想要,他看不上那点金银财宝,觉得上不得台面,拿了银子,他这个官就不干净了,可一条商路不同啊,那是造福整个江淮的,他不可能不心动。” 第353章 温知渝闻言,盯着容玉看了一会儿“大公主,冒昧的问您一句,周大人何时得罪你了?我觉得,周大人现在可是颇为信任殿下啊。” “我知道,可是,知渝,你也说过,这远远不够,我要周崇听我的,就是要他学会一件事,而且刻骨铭心的记住,江淮,是我说了算。” 容玉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激动,也不愤懑,甚至人都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副懒散的样子。 “我要在江淮说一不二,而不是等着这些人来和我分庭抗礼。” 容玉没那么多时间用怀柔政策,让周崇他们看到她的本事,那太漫长了,难道要她从一个县令开始,学着去当父母官吗? 没有那个必要,所以,容玉选了最直接的法子,威逼利诱。 利益,才是永恒的。 周崇管着江淮,自觉自己是在夹道上生存,整个江淮,甚至都在苟延残喘,对周崇来说,他保住江淮,就已经算是拼尽全力了。 可容玉告诉他,不是的,周崇做不到的事情,她可以。 土地,兵丁,粮草,金钱。 容玉都可以给他。 “也不知北关军何时能到我手里。” “北关军?”温知渝抬头。 “哦,你不知道?这事,我倒是记得,原本在江淮,这支军队叫姜家军,随了主将的姓。” “可你也知道,我那个父皇的性子,即便他允许这样一支军队的存在,也该叫荣家军吧,所以,当初军队打到北方的时候,我母后改了名,叫北关军。” “自北向南,北关军本该成为大胤的第一道防线。” 容玉翻出一本老旧的书册,只薄薄几页,封皮上写着两个字:北关。 “殿下从哪找来的?” “书房的暗格里还有一些,估计连父皇都不知道,若是我母后没生我,她应该已经谋反成功了。” 容玉躺在椅子上“算了,不提了,商路开了,我才能养得起北关军啊,这商路,我可不打算直接送给周崇,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容玉盯着她,眼神有些亮“你觉得,周崇能用什么条件来换这一条商路?” 温知渝摇头,不管用什么换,都不划算“殿下觉得呢?” “周崇很穷,我觉得,他在这当这个知州,甚至都已经穷疯了,人啊,总会为五斗米折腰的,是不是?” “既然如此,殿下,我们就更应该将商路握在自己手中了,您也不能来这当菩萨吧。” 容玉伸出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当然,所以,我们要让他们清醒一下,是不是?” “无论做什么,都该明白,谁才是主子,是不是?”温知渝说完之后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她现在该不会是在奸笑吧。 什么时候,她竟然也开始将封建专制思想根深蒂固了? 容玉支在桌子上,看着眼前温知渝的样子,说完那句话之后,眼前的姑娘坐在那里,表情变了几变,不知心里在想什么,跟看大戏的一样。 容玉觉得有趣,温知渝这个人,着实有趣啊。 怎么就是萧霁那种无趣至极的人的人呢? “我也觉得,自己可是太亏了一些,所以我让人去找了钱富,今日下午人就来。” “殿下不是都想明白了吗?做的也没什么错啊。” “我知道,不过是某些时候,我实在是有些良心不安啊,所以找你来问问。” “殿下,我原是那么凶恶的人吗?”这个回答,温知渝实在是没想到,什么时候,她在容玉心底已经这么坏了? “某些时候,你的行事作风,倒是和萧霁有些相似,当然,知渝自然是要比他良善的。” 第354章 “或许吧。” 温知渝喝着茶,果茶加了蜂蜜,带着一点甜味,不同的时代以及社会环境,或许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她该警醒一些的。 钱富还没到时候,就早早来府上候着了,自公主去找过他们之后,整个江淮的商户就开始聚拢了,商会也已经是初具规模了,前几日,知州老爷亲自见了商部的官员。 如今,江淮的商户自是最听容玉的话了,他们心里清楚,他们这知州老爷是个好官,却也是个读书人,士族啊,无论如何,都是瞧不上他们这些商人的。 但眼前这位公主却是不一样,这位公主殿下看重他们商人,且愿意提高他们的地位,这件事总是真的。 他们经商到了这个地步,心中已经明白,钱财并不是最重要的,他们不缺银子,可却缺地位,商人,这个身份就代表低贱的地位,后代子孙甚至不能科举,他们已经没有更上一步的渠道了。 如今,公主殿下竟然直接给了他们官职,对这些商人来说,容玉才是真的菩萨下凡。 “钱富。” 容玉带着温知渝来了会客厅,看着站在那有些紧张的人,喊了一声。 钱富见着容玉,二话不说先跪下磕头。 “起来吧,若是为了商部的事情,就不必谢我了,你们捐献了修路的银两,平日还要出钱出物,比起那些只会写诗作画的文人,你们倒还有用些。” “谢公主殿下,草民铭记于心,往后必然为公主殿下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说着,就又要跪下去,容玉摆摆手,“不必跪了,坐下说话。” “钱富,商部的情况,周大人应该已经和你说了,既是商籍,即便进了商部,这一辈子,或许也都只是商部一个小官,升职可就别想了。” “草民家中世代经商,本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如今,殿下愿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钱富没说,这些时日,家中有人进了商部的,家中可都开了祠堂,敬告了祖宗,这世代的低贱身份,终于从自己身上取了下去。 “嗯,不过家中子孙可以科举,能有个出息,将来为官做宰,倒也不是没希望。” 钱富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本宫今日找你来,是有要事相商,你也不必紧张,算是好事吧。” 容玉还没说话,钱富先开口了,说他们商会这几个商户牵头,要将自己的半副身家送给容玉。 容玉,容玉忍不住心动了一下,旁边的温知渝轻咳一声“殿下,咱们该说正事了。” “哦,对,正事,本宫,想和你做一笔生意。” 钱富别的不行,但做生意还是一把好手的,原以为,只是容玉想在江淮赚些银子,却没想到,容玉竟是给他们送钱来的。 “商路?殿下,您确定?” “自然,一条商路之上倒卖货物有多大的利润,你身为商人,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温知渝看了一眼钱富,这位钱老爷如今脸色涨红,看着都要激动的晕过去了,但喝了几口茶,竟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那,殿下想如何做这生意?” “本宫身边的人,不可能去做生意,所以,这条商路,本宫借给江淮的商户,八二分,所有利润,本宫要拿八成,你觉得,可还划算?” 商路带来的,可是暴利,在这买些山货,制作精美但廉价的小玩意,到了北方,价格能翻十倍。 至于皮子,药材那些东西,甚至能几十倍的翻,作为一个商人,没人不希望自己能开一条商路。 可商路,一般的商人哪有机会啊,即便是商户开的,宗族中定然有朝廷的重臣,亦或者世家这般,世代沿袭的。 他们这些人心里明白,他们在江淮这地方还算是个人物,有点银子,至少全家是不愁吃穿的。 可若出了江淮,人家大商行根本瞧不上他们,更别说攀上朝廷的官员。 至于这商路,他们就算有口汤喝,都已经感恩戴德了。 “自然,自然,殿下拿九成都是应得的。” 容玉点头,不错,这个老头能让江淮的商户都听他的,的确是个明事理的,也足够聪明。 现在给她让利,往后,她能给他们的,肯定不会比那一成利润少的。 “明事理就好。” 容玉又和他闲聊了几句,重点关注了一下钱富的子女,到了钱富这个年纪,给自己的子女挣一个好前程,才算是毕生所愿。 钱富心满意足的和容玉辞别,他现在只想着,他钱家的祖坟怕是都已经冒青烟了。 温知渝看了一眼容玉,容玉对她点点头。 “钱老爷,留步。” 温知渝喊住人,钱富停下脚步,看着温知渝,他不认识温知渝,但知道温知渝是容玉身边的人。 “这位姑娘,可还有什么吩咐?” “受公主所托,想嘱咐您两句。” “您请说。” “这商路只要一走商,便瞒不住官府,您得知道,关键时候,您到底该听谁的。” 第355章 容玉手中的商路,就像是一座金山银山一般,源源不断地给她带来财富。 如今,她将这座金山开放给江淮的商户们,让他们走出江淮,再带着异地的特产回到江淮,这样一来,不仅江淮的经济会繁荣起来,而那些银子也都流入了她的口袋里。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毕竟,周崇作为江淮的官员,管理着整个江淮,这个府衙倒是清正廉明,所以,江淮这些官员大抵已经穷疯了,她给了修路的银子,让周崇看到了自己能做多少事,他想让江淮百姓的日子过好,就得有银子啊。 可周崇若是能赚到银子,他就不会贫穷这么多年了。 所以,容玉早已料到周崇会找上门来,与她商谈此事。 果不其然,周崇不久后便亲自来了姜府,他带着一脸屈服的表情,请求见容玉一面。 容玉心中觉得好笑:“这周崇,倒还真是矛盾。” 她知道周崇此次前来,无非就是想从她手中分得一些好处,修路这样的好事,解决了大部分百姓没有做工机会的窘境,可之后呢?之后他们要做的每一件事,都需要银钱啊。 容玉并不打算轻易妥协,她一旦让步,周崇将会得寸进尺,往后还不将她当做送钱童子了,容玉打算好好跟周崇聊聊,看看他到底能拿出什么条件来换取商路上的利益,这位江淮的父母官,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已经不是周崇第一次向容玉低头了。 回想起之前那几次,容玉有些无奈,周崇这个人,关键时刻,一向是二话不说来容玉这里服软的 而每一次,容玉都能巧妙地利用这个机会,获得更多的利益和权力,这次,也不例外。 “周大人,许久不见啊。” 容玉笑眯眯的和眼前人打招呼,周崇点点头,但怎么看,都有些憋屈,他本也不想的,江淮的日子难过,若再来一个任性的公主,他当然会觉得为难。 且,他觉得这个时候来到江淮的公主,且又是元后之女,他想起江淮这些被朝廷遗忘的势力,不管怎么说,都觉得这个公主不简单。 容玉来江淮,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且绝对是个不简单的目的,反正,绝对不是来此颐养天年的。 现在,他确定了这件事。 他总以为自己能克制住容玉,但他没想到,自大公主来了之后,竟一直都是他被牵着走。 “周大人,喝什么茶。” 温知渝正在书房中看书,见着周崇,起身要去泡茶。 “给周大人来一杯铁观音吧,你坐着,同我一起听听周大人的想法吧。” “也好。” 温知渝坐下,看着周崇,“想来,周大人应该不是那般无耻不讲理的人,打算让我们公主殿下直接将商路双手奉上吧?” 温知渝说的那样温柔,周崇脸上却是红一阵白一阵的,显然是被猜中心思,以至于恼羞成怒了。 “周大人,为何而来,现在,可以说了吧。”容玉看着周崇,周崇说不出话来了,容玉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看着周崇的表情,冷肃至极。 “周大人,您这是想要空手套白狼吗?” “公主殿下,何必这样说?您明知道,本官都是为了江淮的百姓。” “我知道,可,那又如何?” 容玉端着茶杯“您在江淮这地方为官几载了?本宫实在看不出,周大人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周崇神色更难看了一些。 “公主殿下,下官确实能力有限。但下官保证,只要公主愿意帮下官一把,下官一定会让这条商路发挥最大的作用,造福江淮百姓。”周崇的语气诚恳,目光坚定地看着容玉。 容玉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周大人,口说无凭,您的能力,我着实没看出什么来。” 周崇沉思片刻,明白容玉这是有意刁难,其实他也想到了。 “殿下,本官或许有种种不对,但本官可指天发誓,我所做一切,皆不慕名利,皆为江淮百姓,绝无二心。” “周大人的意思是,只要是为了江淮百姓,您什么都愿意付出?” 温知渝这活像是将周崇顶在了高处,让周崇连个“不”都说不出。 “公主殿下,更适合做江淮百姓的父母官,本官愿引咎辞职。” 容玉摇头“这倒不至于,周大人,我说过,我不会抢你的位置,本宫看不上,我要的,是忠诚。” 周崇拧起眉,容玉也不等他回答“不必现在回答我,听闻江淮官员的俸禄可是一减再减啊,没有说做事不给银子的,这商路,本宫可分你一成利润,回去给官员们发放俸禄吧。” “谢殿下。” “别克扣您底下人的俸禄了,既当了官,总得有些好处才是,又不是给你打白工的,若是一直没有俸禄,总有一日,再清廉的官员,也会去贪的。” “至于其他的事,我会亲自去做的,周大人就别抢我功劳了。” 容玉说着,和周崇说起了闲话,绕来绕去,周崇也插不上嘴了。 “本宫知道,如今,周大人是有求于本宫,所以才在本宫面前做足了姿态,可若有一日,周大人不需要本宫了,这江淮,或许对我来说,便是个危险之地了。 容玉看着周崇,意味深长的挑起唇角“周大人想着江淮长治久安,所以,总有那么一日,本宫要和周大人翻脸的。” 周崇沉默片刻,然后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今日殿下的话,本官会记住的。” 容玉点头“现在,我们二人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只希望,周大人是个足够聪明的人。” “您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带给江淮的不一定是危险,但若是没有我,周崇,你护不住江淮百姓,就像你当初等不到你爹娘一样。” 茶杯应声落地,周崇看着容玉,容玉却摇头“不必问我,你都查不到的事情,我如何得知?” 只不过,有人送了她一样东西,普天之下,或许没几个人知晓,江淮的知州周崇,乃是当初北关军副将之子。 周崇是官,也是子。 第356章 容玉可不管自己给周崇造成了多大的刺激,她只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示意周崇可以回去上值了。 真是足够冷血无情。 “好了,周崇算是勉强搞定,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我们真正的计划了。” 容玉从桌上翻出一大摞纸来,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脱贫攻坚——江淮。 “这名字倒是有趣。” 容玉念叨了几次,虽然读起来有些拗口,但倒很是写实。 “江淮若是大后方的话,三样不能少,粮食,纺织,以及铁器。” “百姓,只要有银子,他们就会愿意去做,等到得了好吃,你不催,他们也会去做的。” 其实这个计划很简陋,但对这个落后的朝代来说,他们已经做不到更多了。 即便如此,如果真的能做成,这江淮也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了。 “说真的,知渝,你确定我们可以做到吗?铁器倒不必担心,有许岭山在,如今章符县境内有铁矿,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这个不必担心,但剩下的要如何?” 容玉倒不是不理解,如果有这样一个后方,这样的军队,她自然能一往无前,但看上去真的很难啊。 “一样一样来吧,现在土地贫瘠,粮食的产量少,我们倒是可以制造肥料,这件事,得官府去做才行,将肥料的方子交给周崇吧。” “然后,是肉蛋奶。”温知渝倒也不要求人人都有份,但总得给孩子一份吧。 “我们那里,将这叫做畜牧业。” 温知渝想起如今大胤的畜牧业,除却广袤的草原上有游牧民族,其他地方,除却农家会养年猪和几只鸡鸭,剩下的便没有成型的养殖畜牧了。 但江淮,尤其是淮北一代,其实是有畜牧场地的。 但在古代的时候,由于生产条件和技术的限制,肉可是相当的稀缺,而且油脂也比较匮乏。 当初,温知渝觉得,这个时代不错,至少美食不少,但之后,她就会发现,这只对有钱有势的人而言。 因此,百姓们对肥肉有着特别的喜爱,肥肉能吃,也能榨油,买一块肥肉回去榨油,之后炒菜还能带些油星子,所以,肥肉价格反倒还高一些。 大多数农家会养年猪,年末的时候拉去屠户那卖了,自己只要一吊肉,银钱能让一家子过个好年。 温知渝从未缺少过这些东西,这些,也是这些时日,慢慢看出来的。 “这些,是江淮这地方的大屠户,我问过了,这里面,至少有一半的人,都从此人手中拿猪。” 容玉圈出一个名字来。 “公主不是早就打算好了吗?”温知渝看着容玉,虽然说做起来很难,但容玉却做的很有条理,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早有打算啊。 “前段日子,你正和萧霁黏黏糊糊,这些事,自然是要我来想了。” 她和阿霁这几日,看来真的刺激到公主殿下了。 “黎大,此人竟在林阳县,一个县里养猪的,却能给州府供货,倒是个人才啊。”容玉前日就得了这个黎大的消息,但为了防止周崇来找她,最后扑个空,便一直拖着。 反正人也不会跑,但周崇这个人别扭,说不好就跑了。 “明日咱们去林阳县。” 容玉拍板定下,温知渝起身“那我去收拾东西。” “你需要再休息一下吗?”容玉想了想,她从府医那里知道了一点事,温知渝和萧霁这两人,某些时候的确从骨子里很像。 看上去,两个人都很平安,实际上,脖颈上都架着一把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这两个人夜夜笙歌的时候,她恨不得带着府医站在门口。 “殿下,我很好。” 温知渝这话,倒更像是敷衍,容玉听出来了,便干脆闭口不言了,只能吩咐一句,让府医跟着,她之前觉得,那府医年纪大了,还是不要难为人家的好,如今萧霁那一次出,让她明白了,那府医可比温知渝身体好。 在锦南府城里感觉不出什么来,但出了府城,就能看到官道上,热火朝天修路的场景。 温知渝掀开车窗看了一眼,然后就被飞扬的尘土逼着关紧了车窗。 周崇做的的确不错,她看着修路的那些人里面,可不止精壮的汉子,男男女女,老弱病残,竟都能看到。 对于附近的百姓来说,修建道路无疑是一项长久工作,通常情况下,完成这样的工程至少需要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然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百姓们却格外高兴,可以在家门口做工不说,官府还按天给工钱,自然是抢着要来了,壮年汉子的工钱一天是三十文,老人,女人,孩子,则是十文到二十文不等。 有些家里人多的,十来个人,全家齐上阵,一天能赚几百文。 第357章 容玉自然不知她走过的地方,会有百姓燃起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但这个结果,却是提前可以预想的。 “和百姓说长篇大论的,是没有人会理会的,官府写在府衙门口的告示,便是再文采斐然,妙笔生花,也没几个人能看懂啊。” 当初温知渝见过,京城贴出来的告示,那可是翰林所出,经科举选拔出来的,最具文采的人了,可百姓从布告面前路过,再好的字,也不见人欣赏一番。 所以,当初她提出要利用舆论,但却也十分踌躇,如今百姓娱乐活动匮乏,便是开办了报纸,也掀不起多大的水花来,一个村子怕是都找不出一个识字的人来。 容玉听了,倒果决的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银子撒的够多,总有人心动的,在那之前,她首先要让江淮的百姓相信府衙是有银子的,相信官府,只要他们愿意做事,就能赚到大把的银子。 “文官要科举选拔,现在显然是来不及的,但武将不一样,虽然你可能不愿意承认,可战争时期,是兵丁将士最快晋升的法子。” 容玉翻看着一本书,讲的是纵横之术,“富贵险中求,你不求,自有其他人去求,知渝,放心吧,最多三年的时间,就会有不愁吃穿的人滋生出野心来。 “到时候,他们或许会比我更期待打仗。” 温知渝伸手合上容玉眼前的书页“殿下,过早这样想可不行,你会被权力左右的。” 容玉闭上眼,揉了揉额头“我知道,就和我父皇一样,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行性。” 可你到时候还是会这样做,温知渝心底竟生出一种诡异的欣慰感,这好像也不全然是坏事,她是对的,只是想法残酷了一些。 可,没人会在乎,一般来说,任何书籍,包括史书,只要标有作者,都会带上强烈的主观色彩,所以,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这句话,评的便是流传下来的史书。 “京城倒是一切如常,老四和老六斗的不可开交,老四我倒是不意外,这个人一向深藏不露,但老六,我倒是真的没想到。” 容玉想起最近京城中发生的事情,“老六这个人,一直不声不响的,年纪又不大,我从前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过,可现在,两个人斗起来,却是老六占了上风。” 容玉有些惊奇“可老六现在甚至没有及冠啊,我当真是忽略他了。” 温知渝仔细想了想,都对这个六皇子没什么印象,只知道这是寄养在皇贵妃名下的皇子。 “六皇子这个人,殿下对他不了解,说明大皇子过去也不曾了解过这个人,那朝中了解他的人,定然是寥寥无几。” 可却在这个时候异军突起,且势如破竹,显然是个蛰伏的猛兽,关键是,年纪小。 “你觉得需不需要人去试探一下老六?总要知道,是敌还是友啊?”容玉对六皇子容霖的印象不深,记忆中,只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还曾听人说过,六皇子果然和三公主一般,都是皇贵妃抚养的孩子,全都是性子淡泊之人。 “容霖这个样子,可半点不像是不要权的,至于我那三妹妹,如今竟也不好说了。” 温知渝和那位三公主也不熟悉,“皇贵妃能让自己做一个大善人,她的儿女,便也有可能擅伪装。” “看来,我的兄弟姐妹里,我能拉拢的人实在是不多啊。” 第358章 容玉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笑,即便笑的并不好看“算了,本也没有抱有希望。” “二皇子如今领兵,倒还能拉拢一下。”温知渝想起被自己送往药王谷的谢婉。 “也是,如今看来,容铮倒还算是真性情的,虽然脾气有些阴晴不定,至少不会半点都不顾忌亲情。” 可就是因为这个,容铮最可能谁也不帮,她和容铮的关系,还没到他站在自己身边,和其他兄弟为敌的地步。 “不过,你送往药王谷的那位,一旦被容铮知道,你觉得,对我们有利还是有弊?” 容玉说的随意,好像正在闲话一般,可温知渝,却是瞪大眼,这件事她觉得自己隐瞒的还不错啊。 “我就该想到的。”温知渝有些泄气的看着容玉“我既没有瞒过公主,恐怕阿霁也知道了吧。” “咳咳,别和他说,这件事是我告诉你的,不然我怕萧霁又得和我算账。”容玉也有些尴尬,她这一次真的是说顺嘴了。 “算了,我大概想到了,如果没有阿霁,我应该也不会那么顺利的将谢婉送走,尤其是在二皇子眼底下。” 反正已经说了,所幸说开了。 “我倒是记得这姑娘,当初你救过这姑娘,是不是?” “嗯,谢婉有些怯懦,萧霁又盯得紧,她不敢到我眼前来,我们都是通信的。” 温知渝当初结交这些人,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平日见面太过惹人注意,所以多是写信交流,府上的夫人姑娘定了每个月最新的话本,书肆是月月送,亦或者半个月送一次。 谁会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书肆还开始送来往的信件了。 谢婉就是其中一个,其实,谢婉和温知渝还是投缘的,谢婉平日也没什么闺中好友,聊过几次之后,便将温知渝引为知己。 “不过,谢家当初没了,谢婉能保下,怎么说也是因着容铮啊,容铮对她不好?” 温知渝该怎么说呢? “若说起来,二皇子对她,也不算不好,二皇子府上没有正妃,只她一个人,吃穿用度,二皇子从未少了她的。” 谢婉心底是个软弱的姑娘,对她来说,这就已经很好了,在谢婉心底,或许就是爱了。 所以,容铮给了她希望,让她去爱容铮,谢婉并不奢望当二皇子的正妃,她待在后院里,觉得容铮对她好,她和姨娘一般也好。 可之后谢家倾覆,谢婉求到了容铮面前,她不救自己的父亲,只想留下她娘一条命,她娘只是个侍妾,在谢家和家仆一样。 所以,这对容铮来说,这只是一句话的事,只要留下她娘一条命就好。 温知渝说的简单,容玉不记得当初谢家的事情,容铮掺和进去过。 “看来,老二拒绝了?” 温知渝觉得,如果二皇子容铮和谢婉之间的故事是一本书,那定然是虐恋小说。 “二皇子殿下说,让她懂事一点。” 容玉听了,显然也愣了一下,容铮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如果我是谢婉,我能当场给他几巴掌,让他清醒一下,脑子里装着水吗?” 容玉嘴角微微一扯,她只见过几次容铮,她难道还不清楚吗?容铮那样的人,会在没有娶正妃之前,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进门吗? “然后呢?谢婉就想离开容铮?”容玉这个时候不觉得该用谢婉拿捏容铮了,容铮那样的人,就活该一辈子没人爱。 “她同我说,她终于明白,二皇子喜欢她,却不是将她作为女人喜欢,而是当个玩意一样。” “而且,那个时候,她不是想死遁,而是真的想死,这个姑娘那时候倒终于狠了一次,她打算和二皇子一起死。” 容玉心底对谢婉看重了几分“不错,倒算是个狠人。” “但我说,既然都要寻死了,不如帮我一个忙,她答应了,说那样死的也算有价值了。” 温知渝就换了毒药,让她暂时处于龟息状态,然后悄悄将人送去了药王谷。 她到江淮的时候,传信说谢婉醒了。 “可老二之前可是到处在找人。” “或许是察觉出什么了吧,也或许是不愿意相信。”温知渝抿了抿唇瓣“毕竟丢了自己心爱的“物件”,不高兴也正常。” 第359章 之后,容玉再没有提起谢婉来,也闭口不谈利用谢婉去让容铮来帮自己的话。 对容玉来说,这件事现在还谈不上合算,一个是还没到时候,一个是,她想要看看,这个试图和容铮一起寻死的姑娘,能不能为她所用。 他们这一次到林阳县,可不比以前的低调,甚至是大张旗鼓的进了林阳县。 周崇倒是难得搞了一把形式主义,林阳县县令可是带着一众大小官员,在县城门口迎接了容玉的到来,阵仗之大,可是引得百姓纷纷侧目。 容玉没有下马车,只是打开车门看了一眼林阳县县令,然后就让马车到驿站去了,直到他们到了驿站,容玉才下了马车。 容玉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等在一旁的林阳县县令。她微微颔首,那个林阳县县令倒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而且面皮白净,人也长得周正。 "公主殿下一路辛苦。"林阳县县令笑着说道。 "此次前来,有劳县令大人了。"容玉语气谦逊温和,显然是给了这县令面子的,这县令却是不喜不悲的样子,脸上笑容的弧度都没有变化。 "公主殿下客气了,这都是下官应当做的。"那个县令回道,"公主殿下若是还有其他需求,尽管吩咐便是。" "那就先多谢县令大人了。"容玉微笑着说道,"我有些累了,先去歇息了。" "好的,公主殿下好好休息。下官已经命人准备了晚膳,待会儿会送到驿站,至于接风宴,不知道殿下可需要?"那县令是个进退有度的,事事都先请教了容玉。 容玉点点头,表示知晓“不过,接风宴就不必了,本宫是为了私事前来,不必劳师动众了,随后,她便带着温知渝几个人进入了驿站内院。 那个县令既然和她客气有礼,那她自然也要如此了,给了面子,又好像没有全给。 容玉当天就找了这个县城里的包打听,打听黎大的事情。 “那殿下可是找对人了,黎大在咱们这可是个人物。”那个包打听拿了银子,且这又是驿站,知道这是贵人,办事倒十分尽心。 此人本是个农户,后来攒了些银子去养猪,竟也养出了些名堂来。 容玉不动声色地问道:“哦?怎么个有名法?” 那人压低声音道:“听说啊,黎大家很是有些背景,以前,那是神农氏的后人,他家的猪更是供不应求,长得都比其他人家的大,价格也不贵,不少屠户都提前预定呢,就连府城里的人都不例外。” 容玉心中一动,若有所思,这些她倒是不曾听说过,她又问了一些关于黎大的具体情况,便让那人离去了。 “看来,这个黎大不简单呐。”温知渝有些感兴趣,听起来,这个人像是在科学养猪,难道,也是个穿越来的养猪小能手。 容玉嘴角微扬:“越是不简单,越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希望他真的值得本宫高看一眼。” 第二日,容玉便带着温知渝等人前往黎大家去了,这个人还住在村子里,因为黎大养猪,整个村子的人都过得不错,看来,也是个心怀大义的人。 第360章 “你叫什么名字?”容玉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抵在了黎娇的胸口上。 那姑娘擦了一把脸上的灰尘“黎娇,我娘说,姑娘得娇养。” 容玉闻言挑起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黎娇,看上去真的不太像娇养长大的。 黎娇耸耸肩,“我随我老爹了。”她娘又身子弱,所以只生了她一个人,也算是娇养长大的。 “没什么技巧,全靠力气,你这样的上了战场,面对着刀剑和战马,力气再大,也是去送死。”容玉说的气定神闲,黎娇输了,对方也是个姑娘,她自然是心服口服。 只有温知渝眼尖,看到容玉悄悄藏在身后的左臂,一直在微微颤抖着,估计是伤到了,反观那位黎姑娘,除了带了一点灰尘,看上去并没有受伤的样子。 看来,输得似乎是公主殿下。 “上战场?”黎娇看着容玉,眼中带着些疑惑,眼底的跃跃欲试昭然若揭。 “这位贵人,您不是要谈生意吗?我家闺女这已经到婚嫁年纪了,我和我媳妇就我闺女一个,是打算招上门女婿的,您就别说笑了。” 黎大说着,眼底却是警惕,容玉也不逼着,她本也不是为了这姑娘来的,只能算是意外之喜。 若当真有心思,也没人能拦住她。 “先生家中,可是先生做主?”温知渝看着黎大,此人的确不像是粗笨之人,但,家中能积攒下这样的家业,且只生养了一个姑娘,在农家可实在是少见。 “只看贵人要做什么样的生意了。” 黎大听了容玉的话,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将上战场这话说的如此稀松平常的,更何况,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自家闺女性子野着呢。 “来找您,自然是要买猪肉的,刚不是说了,我们要一万头猪,您给得起吗?”温知渝和黎大坐着说话,容玉在旁端着茶杯,端着姿态。 “贵人莫开玩笑了,别说我了,就是整个大胤,您都找不到接下这笔生意的人。” “我说可以,您就可以,我要猪,要源源不断的猪肉,我打听过了,别人家的猪,要养活一年,但您这里,三到四个月即可。”温知渝听了这个月份就知道,这黎大估计是用了饲料。 自然不是现代掺杂激素的饲料,但以现在有限的资源,竟然能弄出饲料,也是个人物,放在畜牧界,得是木工里鲁班一样的人物。 “我们家的大生意,得我夫人做主。” 黎大说着,让黎娇去寻她娘了“你带你娘过来。” 黎娇往后面的屋子去了,那是他们家的书房。 “我夫人是个会读书识字的,和二位应该能说到一起去。 温知渝看了一眼眼前的黎大,这农家愿意让姑娘读书识字的可不多,至少她就没怎么见过,黎大是娶了个富户家的姑娘吗? “我夫人是我买来的,说是官家女子,我岳父得罪了人,全家都没了,她长得好,留下一条命,也是我命好,遇上了她,掏空了家里的银子才买了她,否则,我这泥腿子,我夫人那样的人,我都没机会见到。” 温知渝听着眼前的男人用他质朴简单的话语说起他夫人,将他所知晓的全部溢美之词都安在了他夫人头上。 看来,是个难得能瞧见的爱妻如命的男人。 也不知这位黎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娇跟着一个妇人走来,比起黎娇来,那个妇人倒是个袅袅婷婷,风韵犹存的美人,脸上已能看出岁月的痕迹,但也隐藏不住娇美的容颜和满身的书卷气。 容玉也看到了,看着黎大起身去迎了自己夫人,扶着自己夫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和他那个样子极不相符。 “民妇黎陈氏,二位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温,黎夫人,初次见面,久仰大名。”温知渝起身,行了一个晚辈礼。 “温姑娘谬赞了,我夫君和女儿都是直爽性子,若是得罪了二位,还请不要介怀。” 说话进退有度,客气有礼,的确像是书香人家的闺阁小姐。 “那,这位姑娘的名字是?” “容,容易的容。” 黎陈氏当即就变了脸色,她是知道的,容,那可是国姓啊,除了皇族,谁敢擅用这个姓氏? “黎夫人,我是来和您谈生意的,听说,家中是夫人做主,所以,当然是和您直接谈了。” “那么,您打算和我们谈什么生意?”黎陈氏坐在那里,身体也有些紧绷,黎大察觉到了什么,大掌落在自己夫人肩上,对容玉顿时不满起来。 “我先问一句,这饲料是您弄出来的吗?” “饲料?” “就是猪食,这应该不是寻常人家喂食的草料吧。” “饲料这名字倒是不错,我夫君家中世代养猪,自有些经验,我平日喜看一些杂书,想着试一试,这一种最厉害。” “我们要买这饲料的配方。”温知渝看着眼前的妇人“以及养猪的法子。” “这,温姑娘,这可是我们黎家安身立命的东西,您这样可是为难我了。”她听出来了,这个容姑娘不打算以势压人,她便也稍稍放肆了一些。 当初,她帮不了自己的爹娘,如今,不能再委屈了自己的夫君和女儿。 “任何事都是有价格的,只要我们出得起银子,黎夫人应该可以考虑。” “好,那温姑娘打算出多少银子?” “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听起来不少,他们靠着养猪卖猪,可能得赚一辈子,可这是传家的营生,卖出了,子孙后代该怎么办? “以及,一个农牧官的官职,掌管林阳县养猪事宜。” 温知渝看着黎陈氏,声音很温和“夫人应该清楚,罪臣之后,是没有为官做宰的资的。” “好。”黎陈氏一脸严肃,她是知道的,他们家也就是在村子里活的滋润一些,可一个捕快,都能给他们找麻烦。 “那一千两银子,民妇可以不要,只希望能送我家姑娘去姑娘府上做活。” 温知渝眼睛一亮,去看容玉。 “可以,但那银子你们还是拿上吧,你家这姑娘,我瞧上了。” 第361章 容玉在驿站里见了林阳县县令,这一次,她倒没那么客气了,而是相当强势的态度。 “林阳县的庄稼有多糟糕,你身为县令,应该最清楚吧,周崇怎么和你说的?” 容玉话题转的太快了,那个县令显然没明白过来,但还是如实回了容玉。 “周大人说,若是殿下可以说服我,我就听殿下的。” “本宫发现,你们江淮的官员倒是都不害怕本宫啊,真的,半点面子都不给。” “殿下此言差矣,我等是江淮的父母官,平日自该为百姓着想,殿下纵容我等,也是因着爱民如子,是个讲理之人之人啊。” “好了,你不必给我戴高帽子了,直接明说吧,你应该知道你们林阳县这地方有一户擅养猪的人家吧,毕竟,县令大人的人去的可比我们早。” “下官知道,但的确不知道殿下为何要去那一户人家。” “你们林阳县不适合种粮食,所以你先前暗中允许百姓开荒,且没有在官府登记,是因为林阳县种的粮食根本就不够百姓吃对吗?” 林阳县县令点点头“殿下所言不错。” 可粮食是百姓的命根子,不种粮做什么? “养猪,一个村子弄一个养猪场,这些百姓会好过很多。”容玉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很是无奈,江淮的官员比起其他地方贪腐成习惯的官员,的确算是好官,可却一样的顽固,不懂变通,光苦着自己有什么用? “可是本官没有那么多银子去建养猪场啊,您也知道,这养猪是需要本钱的,且猪崽也卖的贵,就是在农户里,也只有殷实人家才会去买猪崽回来养啊。”县令丧着脸说道。 容玉轻笑一声,“我既然让你做,自然会给你准备好,不然你以为这些时日,江淮如此忙碌,是周崇所为吗?你们江淮从百姓到官府,穷的叮当响,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本宫给银子,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县令恭敬的问到,如今公主殿下出力出银子,县里百姓过得好,那可是算到他头上的功绩,公主殿下十个百个的条件,他都得答应。 “这个养猪场必须由本宫的人出面管理,不能交给其他人,而且,非必要时候,我不需要你们县衙插手,周崇试探我,怀疑我,我都可以忍,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对我来说可太不公平了一下。”容玉淡淡地说道。 县令听了,心中犹疑了一下,但想起周崇的话,也是周大人说的,他们听公主殿下的,连忙眉开眼笑的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容玉站起身来,“记住,从旁协助就好,别插手,周崇都不敢在我面前造次,即便你们都是周崇的人,惹火了我,我一样不客气,你我都知道,这地方山高皇帝远,说个不好听的,本宫占山为王又如何?反正,那是我父皇,出了事,我不会死,最多是圈禁,亦或者贬为庶人,但各位,可就说不好了。” 第362章 容玉回到府城,径直去了钱家,钱家现在忙的不可开交。 江淮的第一次走商,他们可是铁了心给殿下准备一份满分答卷。 钱富只是放出去一个消息,试图来分一杯羹的人络绎不绝,钱富这一次是狠了心,严格把关,甚至不惜得罪其他人。 钱富的三子这一次也要跟着老父亲前去“爹,反正咱们这一次要做大生意,您何不都带上呢?” 反正都是带着他们自己的货物。 钱富看了他一眼“糊涂,你啊,学学你大哥,稳重一些,看事情看远一些。” “我们商人从前是什么地位,你不知道吗?如今这些都是殿下给咱们的,给咱们这些只是殿下一句话的事,收回这些,也只是殿下一句话的事。” 钱富看着自己儿子,也就是自己儿子,他还能教导一下,若是其他人,他早就把人踹飞了吧。 “你给我记着,殿下愿意重用我们钱家是好事,可这条路不好走,哪一天殿下不喜了,多的是能顶替咱们钱家的人,尤其是这个时候,无数人盯着咱们呢。” 钱富知道,这一次走商最是重要,不知多少人不满他钱家得了殿下的青睐,只要寻到一个错处,就能名正言顺的把他拉下马。 “咱们不缺人,但人杂了,总是不好管的,这第一次走商,咱们一定要让殿下和旁人都找不到错处。” 钱富看着自己儿子“这一次若是敢出乱子,老子肯定削你。” 温知渝落下最后一样商品,“好了,给殿下过目吧,若是无错处就送去钱家吧。” 容玉拿过商品单子,不错,的确都是急需,但粮食,为何要寻固定卖家,而且是这么大的量,甚至不惜压铁器和木棉的量。 “我们要买这么多粮食吗?”容玉也不让人传话了,干脆直接来问了温知渝。 “不然呢?” “我们直接减免了田税,直接在江淮这里买不就行了。” “殿下,你擅农事吗?” “从未学习过。” “好,我前些日子着人去试验肥料了,以及代田法和肥田法。” 这几样或许不是最有效的,但她看的是史书,只能记得这几个法子了。 “我将法子写下来递给了周崇,他先去着人试验了,可殿下,你知道靠着这些法子提高粮食产量,需要多久?” 这种东西,难道不是今年做了,今年就能见效吗? “找到良种的话,或许两年之内便能立竿见影,没有良种,这样一点点的改善田地,至少也要四到五年,粮食才会富足。” 温知渝看着容玉“大公主,你等得起吗?” “没有粮,天灾人祸,如何避免?您又不是没见过,饥荒是什么样子的。” 容玉听出了温知渝的未尽之语,军粮,没有军粮,你打个屁的仗啊。 “是我想当然了,粮草是该提前准备。” 不管提前多少年,陈粮的味道或许不好,但如今的百姓,谁吃过几口新粮,新粮价贵,所以,在收了新粮之后,都会去多换一些陈粮。 钱富拿着那个商品单子,左看右看,都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商品了,连一件金贵稀奇的物件都没有。 钱富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然后又飞快的打消这个念头,不不不,他可千万不能这样想,这样的事情,一着不慎,便是万丈深渊啊。 “那请告知殿下,小民定当全力以赴。” 来送信的人点点头,接了钱富给他的赏钱高高兴兴的走了。 江淮商队离去的那一日,可谓是盛况,江淮好些年不曾有这样的盛况了,百姓都忍不住出来看了个热闹。 第363章 甚至就连周崇都带着大小官员来送了送,唯独姜府闭门不出,公主别说自己来送了,甚至没另外找人送一下。 温知渝站在茶楼的窗前,看着眼前的景色,眉眼深深的压着,这一次商队出行,才算是彻底见了江淮的势力,那些隐藏在世人之间的人。 “看来,本宫果然是不可信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多人避世呢?”容玉看着这些人倒也不曾意外,按照知渝的说法,她娘就是她最大的金手指。 “殿下才来江淮多久?这些人心比天高,想要做他们的明主,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慢慢来吧。” 温知渝不曾说的话是,你是明主,那得其他人足够昏聩才能彰显出你是明主啊,所以,机遇不曾到,如何能看出你是明主呢?” 但当时他们二人不知,这个时候,自京城八百里加急,不惜任何代价传出一个消息。 当今圣上,疯了。 容玉如今关着门,仔细想起过去的日子,她和父皇之间相处的点滴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她该怎么说呢?当初皇兄不曾走的时候,她虽忌惮谢氏,但对自己的父皇总归是有几分真心的,父皇从前对她,其实有些喜怒无常。 之后她才想明白,她不受宠的时候,是她年少无知,将自己的才华淋漓尽致的展现在她父皇面前,那个时候,她当真是不受宠的。 一个帝王的宠爱是能清楚感觉出来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的父皇。 之后,她开始隐藏自己,装疯卖傻,不过数年时间,她就成了最受宠的公主,她曾经不那么受宠的那一段时光,好像都被所有人遗忘了。 那些人是怎么说的?她肖似元后,所以父皇睹人思人,才会对她那样苛刻。 可现在想起来,容玉却发现她记得那样清楚,果然,是随了她父皇的小心眼吧。 如今,说她父皇疯了,容玉却突然想起,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皇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雄才伟略。 毕竟她的父皇有那样的功绩,可如今,她已经很久不曾见到那样的父皇了。 自母后走了之后,她的父皇就彻底成了一个多疑擅权的皇帝。 大抵是从前那些虚无的宠爱软化了容玉的心肠,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容玉依旧残存着对宣武帝的一丝孺慕之情。 直到,直到,她的父皇成了自己弑母弑兄的仇人,她方才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所以容玉明知道,父皇喜欢没有爪牙的她,可她却再也不会拔掉她的爪牙了。 可现在,宣武帝疯了,不是受到了刺激,而是真的疯了,疯疯癫癫,或许连她都不曾记得了。 容玉知道,这消息不会光明正大的传出来,但作为儿女,她却该尽孝,不管京城的人怎么想的,这个请安的折子却是一定要上的。 坐在桌边,容玉提起笔,突然扭头看了看旁边的铜镜,那铜镜里面印着她的面容,十分清晰。 她,半点都没有难过的神色。 真可悲,容玉低声开口,不只是在说自己,还是说她的父皇。 容玉这一封请安折子写的十分顺畅,只一个时辰就写了出来,然后将折子放在一旁等着墨迹晒干大。 “殿下,要现在就送往京城吗?” “不必,这消息是八百里加急传出来的,我这折子太快的话,恐怕会被怀疑我在宫中有眼线,所以,不必着急,等到,等这个消息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这个请安折子再递出去吧。” 容玉看着这请安折子,到时候,各地的请安折子应该都不少了,她这个要不显得突兀了。 “可殿下。” 赤影有些犹豫的看着容玉,不是说陛下疯了吗?为何还要考虑这些。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你真的相信我父皇疯了吗?” 容玉了解她的父皇,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才明白,她的父皇将帝王的脸面看的比自己性命都重要,如果她的父皇真的疯了,也会在疯之前,给自己一个体面的。 第364章 容玉这奏折还是送出去了,在他们得到消息的一月后。 “父皇中毒,如今已找到解毒的法子了,这是父皇亲自让传出来的消息。”容玉说着,翻出自己写的请安折子,然后命人快马送往京城。 “不必太快,只要是快马就行了。”容玉叮嘱了一声,这个时候,她就不要做这个出头鸟了。 “你说,父皇会相信吗?这个时候的孝心。”容玉看着送信的人远去。 “两种结果,一种是陛下如今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所以会十分感动。” “另一种呢?”容玉还没听到第二个结果,但她觉得,这个时候,她的父皇不会因为身体虚弱而开始重感情的。 “第二种,陛下忧惧非常,疑心成病,尤其是他健康强壮的儿女们。” 温知渝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今日喝红枣枸杞茶啊。 “第一种,公主殿下这种离着远的,自然不占便宜。” 毕竟,远处而来的请安折子,轻飘飘的一张纸,可比不得伺候在床前的儿女。 “那好了,我这一场该是走了大运了吧。”容玉笑眯眯的看着温知渝,看上去非常高兴,而且很有把握的样子。 “我那位父皇,一定会是第二种的。” 温知渝有时候也想不通,当初她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宣武帝对百姓来说可是个明君,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但仔细想来,历史上再是圣明的皇帝,晚年的时候都会变得昏聩,更何况,这皇帝,说到底也是生在了恰当的时间。 “那殿下便在江淮等着吧,等着京城里的好消息。”温知渝看了看院子里郁郁葱葱的绿。 “这夏天也快要过去了。” 容玉应了一声“马上就要中秋了,等到中秋的时候,宫中定然会设宴,若是能去看看就好了,一定是一场大戏。” 宣武帝醒了,太医院只是给他用了镇定的法子,到了时候,人自然会醒来的,但醒来之后,宣武帝还是疯癫的样子。 萧霁和高公公联手,将宣武帝关在一处大殿之中,然后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只得他们指定的人才能近身伺候。 但这也不是法子,萧霁却想起了刚才他见到宣武帝的样子,他只见着宣武帝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阴狠。 他们这位帝王的确中毒了,但若说失了神志,倒也不至于,萧霁只当没看见,然后照旧做他该做的事。 “善渊国师。”萧霁在殿外看着漫步而来的国师。 “您来了。” 萧霁和人打着招呼,全然无视了眼前的善渊国师竟然穿着一身素服。 陛下只是病了,又不是要死了,这个时候穿素服,那不是咒皇帝陛下去死吗? “国师,陛下如今似有些不舒服,或许国师能看出几分端倪来。” “萧大人,老夫一生无牵无挂,无子无女,这条命,也算是享尽了荣华富贵。” “所以,萧大人请让开吧,老夫定会治好陛下的,即便是舍了自己这条性命。” 萧霁只是看着眼前人,然后缓缓让开路“善缘国师,请。” 萧霁说着,微微弯下腰。 那个人越过萧霁,让殿内的人都出去,他要救治陛下了。 宣武帝如今疯疯癫癫的在殿内,那些伺候的人也害怕,萧霁和高公公也不曾多言,便都退了出去。 善渊看着眼前的宣武帝,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件黑色的膏体,然后看着宣武帝“陛下,这便是您救命的灵药了,您还要吃吗?” 那位陛下抬起头,周身哆嗦着,但眼底却还挣扎着,让自己清明起来。 “殿下,您要吃吗?” 善渊国师露出一个近乎诡谲的笑来。 第365章 善渊国师,陛下便是想要将他千刀万剐了,也不能昭告天下。 为何?因为若是说出去了,前尘往事都会被翻出来,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当今陛下竟然被奸人蒙蔽。 更何况,谁人不知,陛下这些年满足了长生观和国师多少荒唐事。 他们难道不记得了吗?琼州为了长生观所用的龙涎香,百姓被压迫到了极致,甚至几次民变,只不过是被镇压下去了。 不,他们记得,所以宣武帝什么都不能说,他甚至还要给善渊国师一个好结果,好为那些荒唐事做一个了断。 无论如何,他是皇帝,史书之上,绝不能是昏聩之名,他可是开国皇帝,他本该青史留名的。 萧霁跪在御书房,坐在上面的宣武帝阴沉着面容“这件事,你去办吧,朕往后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任何事。” “那陛下,长生观呢?” “拆了,烧了。” “那那个人的弟子呢?” “全部处死,一个不留,一个活口都不许给朕留下。” 宣武帝暴怒,萧霁垂着眼,不去看上首的帝王“微臣遵旨。” 萧霁转身离去了,然后小心翼翼的合上门,余光瞥见了上首的帝王,如今分明是白日,可帝王却像是待在阴影之中,被阴影吞噬一样。 自那一日开始,他们这位陛下便成了彻底的昏君,喜怒无常,杀戮成性。 哪怕是他和高公公都十分小心。 尤其是五石散,陛下厌弃那东西,却又离不开它,每每食用之后飘飘欲仙,可清醒之后,却又开始生气了,伺候的宫人死了不少。 萧霁领命后,便着手处理善渊国师及其弟子。 一时间,京城的道观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而此时的宣武帝却开始日渐消沉,终日沉迷于五石散带来的虚幻快感中。 那个东西让他回忆起往昔的辉煌岁月,可总会清醒,醒来后却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悔恨。 宫内的气氛愈发压抑,宫女太监们皆提心吊胆,生怕惹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帝王。高公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无计可施,便是寻到萧霁那里,萧霁也无话可说。 劝谏?皇帝陛下现在还能听他们劝谏吗? 萧霁如今自己都有些胆战心惊了,更何况,长生观的事情,善渊国师进宫之前已经安置好了弟子,如今他的弟子已经四散奔逃了,萧霁自然不会拿这件事去触及陛下的霉头,只能让皇城司的人去暗中搜捕。 也就是京城中死的的道士,炼丹师实在是太多了,连陛下都已经不在意了。 萧霁想起善渊国师那句话,士为知己者死,萧大人,你比我好命,所以,萧霁不介意稍微放个水。 当今陛下不炼丹了,这些大臣应该是高兴的,可为何,陛下不炼丹之后,竟然变得这样喜怒无常,这几日竟然连续斩杀了好几个劝谏的臣子。 这可是真真的暴君所为啊,一时之间,就连文武百官都不知该如何了,有人连夜上了萧霁府上,满是担忧之色。 忧国,忧民。 第366章 温知渝嘴角扬起。 是了,炸弹是从何时而来的?不就是从炼丹术中得到的灵感,因炼丹的时候丹炉总会爆炸,故此才有人想到将这个运用在他处。 即便,这其中相隔了数百年。 当初这个思路还是姜桐提出来的,冷兵器时代,一场爆炸足以影响战局了。 工部也曾试过这炸弹一物,但始终不得其法,谁知道,那个国师却弄出来了。 温知渝坐在容玉身侧,看着在一声巨响之后,一块山壁被炸出一个大洞来。 这样大约算是神迹了吧,容玉双眼发亮,但温知渝却看着容玉,她在兴奋,不管是作为一个篡位者,还是作为一个具有军事才能的公主。 容玉都会为之疯狂,温知渝并不意外,这世上没那么伟大的人,会对自己握有一个强劲的武器而不心动,尤其是,这个武器还是私有。 但制衡,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没有制衡,容玉的确会所向披靡,但有时候,无所畏惧不是一件坏事。 “这就是炸弹。” “是,此物如何制作,我已经写下了,还请殿下过目。” 为首之人递上一张纸。 容玉收下了,然后看着眼前的人“你,你们想要什么?只是得到本宫的庇护?” 那个人点头“殿下放心,我们自会在江淮寻一个隐居之处。” 那人说的认真,容玉记得他,毕竟善渊国师的弟子,在京中的时候,穿的衣服料子可是顶好的,那通身气派,王府少爷都比不得。 但现在,这个人穿着粗布麻衣,却好像也没怎么变,脱去那一身锦衣华服,倒真的有些仙风道骨了。 “各位和国师,倒真是让人没想到,这位先生,虽然国师惹得我父皇不喜,但靠着这个,我父皇绝对不会吝啬荣华富贵的。” 那个人点点头,十分坦然的看着眼前人“的确如此,但我等不需要,当初师父收养的孩子都是北关军遗孤。” 容玉听了之后,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良久才点点头“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容玉不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但她知道,这是他们主动送到自己手上的把柄,为了投诚。 容玉和温知渝回到院子里,容玉才终于平了这口气。 “竟然真的能有这样的武器?” 容玉呼出一口气“你我今日竟然亲眼简单见到了?” 温知渝沉默的看着她,听到这里的时候,才点头“是,的确威力巨大,那一枚炸弹竟然能炸山,那就说明,放在战场之中,千军万马,死伤岂不是不计其数。” 容玉慢慢反应过来了,看着温知渝“你觉得这东西不好?” “东西没有好坏之分,只看何人用而已,若是这东西,公主打算大肆使用,现在直接杀到皇宫也未尝不可。” 容玉看着温知渝“然后呢?如果我这样做,你打算如何?” “这个时候,我的话还重要吗?” 温知渝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人。 容玉这个时候,似乎已经没了力气,干脆直接坐在了台阶之上,连房子都懒得进去了。 “忠臣良将,你总是占了一个吧,所以,我想听一听你的说法。” 容玉知道,自己现在不清醒,毕竟谁都知道,得到这样一个强大的武器,意味着她可以一往无前了,她怎么能不心动呢? “暴君之姿,还是躲着些好。” “真不客气。” 容玉看着温知渝,慢吞吞的开口,但这几个字也像是兜头一盆凉水,让容玉清醒过来了。 “没错,破坏力太大了,只能威慑,但不能用在将士身上。” 容玉虽然是公主,但谋朝篡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是外族倒是好说,可踏着同为大胤将士的尸骨。 即便容玉能登上那个位置,也一辈子别想洗脱暴君的名声了,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人。 “算了,我怕我母后会诈尸来抽我一顿。” 第367章 中秋时节,百姓阖家团圆,终于舍得割一块肉,买一点精米,好好吃一顿,便算是过节了。 但今年,江淮的百姓却过得尤其好,中秋节前,江淮就已经开始秋收了,今年朝堂不收赋税,只是从他们手中买粮食,那个价格要比粮商便宜一些。 这些百姓不在乎,官府虽然买粮的价格低,但给银钱却利落,铜板,甚至是碎银子落在他们掌心,那个总是真的。 而且官府免了赋税,从前这些粮食,可都是要白给官府的。 “谁不知道,这可是公主殿下下的命令,要是咱卖给粮食,多了那一点银钱,回头官府直接收税了咋办?”有人悄悄说了,然后这几句话迅速在江淮各地传开了。 三年赋税,这三年,家里积攒下的粮食和银钱,足以让人十年内不必担心饿死在家中了。 于恒偶尔从府衙前走过,看着百姓背着,拉着粮食站在官府门前,便去问了一问,然后才知道,这些都是来给官府卖粮食的。 粮商今年的收购价格可是越发高了,可百姓却还是将粮食送到了官府。 “为何啊?” 于恒低声问了一句,不知在问百姓还是在问自己。 “你们都说,百姓愚昧,不知感恩,但于恒,你难道不知道吗?百姓其实最懂感恩,只不过是因为,这些事不曾有人做过而已。” 温知渝看着自己这个“学生”,竟然来她这里解惑,倒真的是难得。 “可这些事,我等难道不曾做吗?” “于大人,这世上并非不是没有清官,但清官若是日日只在那里风花雪月,他便是睡着石板床,吃着糠咽菜又如何?百姓为何要感激那样的人?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身后名罢了,和百姓有什么关系?” 温知渝看着眼前的于恒“断案,水利,农田,其实这些才是和百姓息息相关的事情,于恒,你学过吗?” “我……” “若是大道理的话,谁都会说,科举考的也是大道理,是风花雪月,这些选出来的官员,对百姓来说,真的有用吗?” “但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自古以来就是对的吗?于大人,你不曾对百姓有利,为何还要百姓爱戴你呢?” 温知渝说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周崇也是如此。” “你说什么?” 温知渝抬头看着他,然后又复述了一句。 “否则,为何殿下才来这些时日,百姓便知道江淮来了她,那周崇呢?于大人,这数十年的时间,周大人,可曾被百姓所知。” “但百姓并非不爱戴大人。” “因为他是个清官吧,好歹没有再盘剥百姓一层,那又如何?有让百姓过得更好吗?” 温知渝说完,将人赶走了。 “中秋宴会快要到了,我还要准备,就不送大人了。” 于恒走了,眉头紧锁。 招月看着人走了,颇有些不满。 “这个人常来,可问过了之后就不见人影了,姑娘何必还管他呢?” 温知渝却觉得于恒有些意思“招月,这样的人啊,的确固执的让人厌恶,不过忠心,倒是难得,所以换一个忠心的人,会很得用的。” 江淮今年的百姓看着家中的粮食和手里的银钱,倒是心满意足的过了一个难得的富裕中秋。 中秋那一日,屠户杀了两头猪都卖了个金光,拿着一兜子银钱,扛着给自己家留下的一只猪后腿,往家里走去了。 他这个屠户,家里自然是不缺肉的,今日给丫头小子买些新奇吃的吧。 虽然减税和他们没啥关系,但他的生意却是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了,刚开始的时候,百姓手中有了银钱,便想着嘴里,他一天能卖一头猪,最后,竟是买不到猪了。 家里的婆娘那几日都温柔起来了。 中秋的这一日,街上卖吃食的店铺都热闹起来了。 容玉则设了中秋宴,这些时日,但凡江淮有些头脸的,全都接了这一封请帖。 容玉来江淮之后,这算是第一次在姜府设宴,以大公主容玉的名义。 邀江淮名士来见一场“神迹”。 而此时,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中秋宫宴也开始了。 丝竹悦耳,纸醉金迷。 萧霁今日难得穿了一件红色的衣袍,坐着马车到了宫门之前,看着面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萧大人。” “四皇子殿下。”萧霁闻声回首,浅浅的笑了笑,容洵看着,不知是不是灯火太昏暗了一些,总觉得,萧霁面无血色,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萧大人,你病了?” “夏秋交替,温度多变,这几日的确是有些不舒服。”萧霁说着,掩着帕子咳了几声,容洵看到了,帕子上一抹红。 前些时日,容洵安插在萧霁身边的人说,萧大人似患有重病,如今看来,所言不假。 “萧大人若是病了,不如上奏父皇,让御医诊治一番。” “谢四皇子挂心,但不必了,毕竟御医能不能治好我,也要看陛下的意思。” 说完之后,萧霁自知失言,落寞的摆摆手。 “走吧,四殿下,宴会快要开始了。” 第368章 温知渝看着眼前的姑娘,这姑娘叫青霓,姓苏,江淮大儒苏樟最疼爱的小女。 苏樟这个人,是个典型的儒学家,而且是经过发展,变通过的儒学家,讲究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 女子还重品行而非是才华,该贤良淑德,打理好内宅才是。 但苏樟是个人,总是有私心的,自己这个老来得女的姑娘,便是他的私心。 苏樟教授过的学生不少,有才华的也不少,可这些学生竟都比不过自己这个小女。 青霓三岁的时候,只是在他授课的时候听了一堂课,竟就能全部复述一遍,虽然不解其意,但此等聪慧,却是苏樟平生未见。 苏樟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教授自己的小女儿一些道理学识,让苏樟惊喜又难过的是,青霓十分聪明,不止学习的快,而且擅长举一反三,他曾和自己女儿数次辩论,从一开始压倒性胜利,到最后,竟到了胜负各一半的地步。 苏樟一边惊喜于自己竟真的能教授出一个神童来,一边又觉得难过,为何青霓是个女儿呢? 一个姑娘家,便是再有惊世才华,也无法施展。 青霓这孩子傲气,苏樟也知道,他的女儿在学过这些以后,绝对不会甘心做一个后宅的妇人。 可让他放弃自己的女儿,却又觉得不甘心,只能一边教,一边纠结。 直到容玉的到来,容玉上门的那一刻,他对那个公主殿下粗鲁的行为极看不上,但他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他,就是现在了,这是青霓的机会。 之后,温知渝给他述说了一幅瑰丽的画卷,他知道,温知渝应是那位公主身边的谋士,一般来说,谋士善用阴诡手段,可在苏樟看来,温知渝的想法,虽与大同社会相符,作为一个谋士来说,却太天真了一些。 再然后,苏樟明知道,那是再简单不过的计策,可他却始终放不下温知渝口中的那个世界。 而且,为了自己的女儿,苏樟也不会轻易放弃。 送青霓到容玉府上的时候,苏樟和自己的女儿促膝长谈了一番。 “为父这些年,只有一次,起了出山的心思,那个时候站在为父面前的,是大胤开国皇后。” 苏樟严肃的看着自己女儿“那个女子文武双全不说,也极聪明,心怀大义,如今这些制盐和制糖的法子,便是由那位元后而来的。” 青霓点头,然后又觉得意外“那父亲为何没有出山呢?” “因为老夫想要再看一看,只是没想到,之后,她成了当今宣武帝麾下的人。” 往后的事情,苏樟便不再说了,青霓知道,元后早逝,那个让人惊艳的女子如天边的星子,迅速陨落了。 “所以,你该知道,不是谁都能走到她那个位置,即便她走到了那个位置,最后依旧身死。” 苏樟这话说的十分隐晦,青霓知道,男人当权的社会,女子想要走一条自己的路出来,称为刀山火海也不为过。 “大公主便是元后的女儿,你该知道,你若去了大公主身侧,那代表着什么,青霓,这是一条不归路。” “父亲,青霓明白,但青霓愿意,青霓不悔。” 青霓之前和温知渝也说过几次话,青霓的性子和温知渝相似,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这个姑娘是个极其野心勃勃的人。 温知渝看过了,很多时候,这样明晃晃的野心,都是让人不喜的,但青霓却不一样。 第369章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能滋生出野心,已经是难得的事情了,只有这样,她才会和男人一样,拼了命的往上爬。 青霓喜欢问温知渝一些治国良策,毕竟,现代经过了几百年更迭之后的政策,比起现在,已经是相对完善了。 温知渝对自己的定论还是准确的,她只负责说,又不负责制定相关的政策,也不去当父母官,将这些政策落实。 她只负责说,倒是和文抄公差不离了。 青霓今日来见温知渝的时候,面色有些惶惶。 “温姑娘,昨日父亲一夜未睡,今日同我发了很大的脾气。” “为了昨日的炸弹,是吗?” 青霓点头,手上倒是十分顺畅的开始泡茶,手中的雪花扇轻轻一扇,茶香飘散。 “先生请喝茶。” 青霓将茶杯递给温知渝,自从知道,容玉也是温知渝的学生之后,她这一句先生就说的十分顺畅了。 “你觉得,此物可用否?” 温知渝看着青霓。 青霓收敛起自己惶恐的神色,沉思片刻,抬头去看温知渝。 “可以说实话,此处只有我们二人。” “用。”青霓斩钉截铁的开口“我知父亲心善,但有些牺牲是必要的,殿下若要登高位,血洗战场,方才会让其他人心生胆怯。” 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去在意容玉是公主还是皇子。 容玉能做的都做了,但她想要等的人却还是没有等到。 容玉第一次在温知渝面前唉声叹气的时候,温知渝没理她,而是低头吃东西。 第二天在她的面前唉声叹气,温知渝自己喝茶吃点心,古时的点心,那可真的是一点化学原料都没有,说是桂花糕,咬下去之后,便是满口的桂花香。 第三天的时候,容玉叹气的声音更大了一些,温知渝拿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一副目不能视,耳不能听一样。 容玉双手抱臂看着眼前的温知渝,温知渝依旧是一派悠闲的样子。 “知渝,我近日有些闹心,你知道吗?” “若是不舒服,可以去寻府医,殿下,我不懂医术。” “先生,你怎么能一点都不懂弟子呢?”容玉想磨牙。 “殿下,我从不擅自揣测他人。”温知渝轻飘飘的开口,还让赤影给她准备一碗冰酥酪来。 “这都快要十月了,秋老虎正盛,殿下吃吗?” 容玉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还是决定先吃一碗冰酥酪的好。 容玉三两口吃了,温知渝还在慢吞吞的吃着。 “北关军,应是化整为零,藏匿于百姓之间了,但是人数,姓名,所在何处,我们都是不知晓的。” 温知渝再不说话,容玉恐怕就要忍不住了。 “我知道,我母后的旧部应该是清楚的,但自从上次和我喝过酒之后,除了有些人单独来找我喝过几次酒,我除了每次喝的烂醉之外,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正常,他们能在暗处存活这些时日,自是比常人谨慎的。” “那我们就要继续等下去?”容玉语调轻轻上扬,但很显然,她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不等了,他们毕竟是北关军,这些年若还存在,那就代表他们要自给自足,军费都不曾有人发放。” 温知渝手中的折扇轻轻在掌心一拍“这样一只军队,合该所向披靡,所以,殿下可以主动出击了。” “我知道,那我该做些什么?” “去找他们中间领头的那个。”温知渝看着她“擒贼先擒王,找到那个领头的,对殿下来说,也算是考验。” “那,谁是领头的?”容玉已经准备好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知道。”温知渝看着容玉,说的坦然又理直气壮。 “那你说的这个法子,根本没用啊。” 若是不了解温知渝,容玉几乎以为自己是被人耍了。 “殿下,你是元后的女儿,是最了解她的人,这些人也是因元后而来的,所以,你要露出最肖似元后的那一面。” 温知渝靠在椅子上,轻轻一点。 “若你是元后的话,谁会是你的副将?殿下直接去找那个人吧。” “万一选错了怎么办?” “选错?”温知渝看着容玉,浅浅笑着“殿下浑说什么呢?此人身后可是数万将士的北关军,殿下如今在江淮,没一兵一卒,若得不到北关军,殿下就一辈子受制于人的留在北关军吧。” 温知渝的扇子打在桌子上“所以,殿下怎么能选错呢?这是第一次,您无论如何,都不能选错的选项,明白吗?” 第370章 容玉回到姜府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我明知道那一块兵符,我现在拿了也没用,但我就还是馋啊,那可是兵符啊。” 容玉刚进了温知渝的院子就开始大呼小叫,说的情真意切,险些将自己的眼泪说的流出来。 “殿下,您安静一些。”翠柳迎出门,对着容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容玉停下脚步,看了看院子里面来来去去的人,以及空气中弥漫出来的药味。 “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昨天晚上受凉了,今天醒来的时候就不太舒服,中午小憩了一下,结果一直没有醒来,等到发现的时候,姑娘已经陷入高热了。” 说话的时候,翠柳皱着眉,看上去满是担忧,虽然府医是一直在照顾姑娘的,但翠柳早先时候就知道了,对温知渝来说,一场高热就能让她在床上躺好些时日。 “殿下,此事,我需要告知大人。” 容玉这时候已经走到温知渝的卧室前面了,闻言看了一眼翠柳“你已经传信过去了?” “还没,正打算去传信。” “先别着急,萧霁一旦遇到知渝的事情,就显得没那么理智了,他现在不理智的话,会被人发现端倪。” 翠柳当然知道“可殿下,这就是我的任务。” “你先等一等吧,她也该醒来了。” 温知渝是已经醒来,只是头疼欲裂,府医熬了一杯安神茶来,打算让她喝了先睡下。 “醒着?” 温知渝睁开眼“嗯,只是风寒而已。” 容玉坐在椅子上“温知渝,你忘了,前几日你还同我说这是秋老虎,你甚至还在吃冰酥酪。” 温知渝自然知道,她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不好了,所以主动让小厨房给自己准备了一碗热热的姜汤喝了,谁知道,那个时候姜汤已经没用了。 “温知渝,我一直觉得你该是明白人,原来萧霁说的没错,你有时候,当真是要人管着,是不是?” 温知渝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辜,她平日添衣可不是一般的勤快,只昨日的时候,晚上温差太大,等她觉得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数。”顶着容玉不信任的眼神,温知渝只好加了一句“原本是有数的。” “要告诉萧子昭吗?” 温知渝摇头,“不必,翠柳,此事不能告诉阿霁,你应该知道,他若是真的任性起来,能现在就跑来江淮。” 翠柳有些迟疑“但,大人那边。” “你们听他的,他听我的,他在京城不好过,没必要再给他添麻烦。” 温知渝将熬好的镇静剂喝下去“别人不知道,我还会不知道他吗?不必告诉他。” 翠柳低下头,“是,但姑娘,若您三日后还没有好转,我一定要告知大人的,否则到时候,大人降罪。” 让步就好,温知渝看了看府医“先生,三日后,我可能好转?” “八成把握。” “好,三日后,我们再告诉阿霁。” 等到翠柳离开之后,温知渝朝着容玉招招手“殿下,拜托您一件事。” “说。”容玉这个时候心情也不太好,肃着一张俏脸,看上去有些凶。 “三日后我没有好转的话,你看着翠柳,别让她往京城传消息。” 容玉一拍桌子,温知渝看了一眼“殿下,我又不是孩子,您倒也不必用这个法子吓唬我,必要的时候,让她昏睡一阵子吧。” “到时候,萧子昭知道这件事,只会更生气,你想过吗?”容玉对感情这件事,从来都不算太敏感,或者说,她这个人实在是不深情。 第371章 所以,萧霁和温知渝这话为了对方好而互相拉扯,让容玉实在是看不懂。 “不用让他知道,他如今在千里之外,我不说,他自然不会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好吧,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她不懂,也轮不到她插手,容玉只担心一件事。 “你现在的身体,是不是很糟?” “脉象的确更弱了一些,奇怪,如此脉案的变化,简直是让人闻所未闻啊,姑娘也不曾中毒,身子却是一日日的虚弱下去。” 萧霁给温知渝的府医,可是从药王谷出来的,药王谷之内,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疑难杂症,但温知渝这个,实属罕见啊。 “先生,您那边有药引子,我只想知道,若是长此以往,我还能活多久?” “温知渝。” 容玉握紧杯子,面带不虞,看上去,下一刻就要摔杯子了。 “先生直说便是。” “那药引不能根治,只是您一边虚着,一边补,但即便如此,也只有十年可活了。” 十年吗?温知渝闭上眼,这应该是系统给阿霁的期限吧,但这样下去,十年之后,她岂不是又要在萧霁面前死一次? 她上一次“停止呼吸”的时候,萧霁绝望的声音,以及那个人通红的眼眶,还有她看到的,萧霁头上的白发。 再经历一次,系统果然是和萧霁有仇吧。 “多谢,先生已经尽力了,不必觉得愧疚。” “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的本分,我也在不断的学习,所以姑娘不必担心,我不会觉得愧疚,只会努力去救,我所能救下的人。” “先生说的是,是我狭隘了。” 温知渝看着府医离去,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又不是一直围着她转的,从来都只有一个萧霁罢了。 容玉看着温知渝“你也要学诸葛先生吗?” 武侯果然是个人才,哪怕是平行世界,卧龙先生之名也是让人如雷贯耳。 “殿下,我可没有诸葛先生大义。” “萧霁如今在京城不好过,是他同你说的?” “算是吧。”容玉问的问题大不相同,温知渝已经迷糊了,这个时候,她只想睡觉。 容玉出门去了,身边的赤影跟在她身后。 “殿下?” “搞什么啊?弄得我们皇家这些人,像什么棒打鸳鸯的恶棍一样。” “殿下,温姑娘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我有时候都觉得,她对我太好了,简直是我素未谋面的娘啊。” 但她,绝对不要萧霁那样的爹,绝对不要。 容玉从小就身体好,有个头疼脑热的,喝两碗药就活蹦乱跳了。 但容玉是见识过温知渝生病的,说病就病了不说,而且病起来极其难缠。 温知渝倒是知道,现在的人抵抗力弱,没接种过疫苗,倒是她,已经接种过不知道多少疫苗了,还随身携带不知多少病菌。 如果不是因为系统这个高纬存在,温知渝在这里就是一个病原体,所以,她生病起来,自然比古人要难缠的多。 温知渝一杯又一杯的苦药喝下去,味觉都已经麻木了,但这个时候,她竟然觉得没有味觉是一件好事。 “你这个人当真是,平日对吃食那么讲究的一个人,喝起药来倒是干脆。”容玉看到过几次,觉得温知渝喝药的动作,竟然带着几分豪爽,是什么绿林好汉吗? “习惯了,反正总要喝的,一直病着更难受。”温知渝端着一杯温热的白水,慢慢喝着,冲淡嘴里酸涩的药味。 “要不要给你准备一些蜜饯?” 容玉想了想“若是萧霁在这,你是不是会撒个娇什么的?” 温知渝想了想,半响才点头“或许吧,而且有时候,我还没说话,他就已经自觉的的开始做这些了。” “好吧,当我没问过你。”容玉做了一个牙酸的表情。 “这都快一个月了,你这病还没好,真的不用告诉萧霁吗?” 半个月前,容玉都会听温知渝的,瞒着这件事,但却没想到,温知渝这一病,竟然能病这么久。 “你确定,萧子昭知道这件事之后,不会怪罪在我们头上?”容玉感觉以萧霁的性子,肯定会让自己背一口又圆又大的锅。 “不会,我会告诉他的。”温知渝看着容玉,这个时候,她已经有精力开玩笑了。 “到时候,我会说这和殿下无关的,各位都是被我威胁了。” 容玉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 “你确定?别和我说这个话,我一点都不想掺和你们两个人的事情。” 容玉说完,突然觉得温知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你这话什么意思?萧霁又要来江淮了?” “嗯,差不多吧。” 来不来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容玉看着温知渝的表情,总感觉,是要给自己找个大麻烦来了。 “看来,病好了,心情也变好了啊?” 无论如何,都比前些时日恹恹的躺在床上的样子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府医说的话,让她觉得,温知渝如今就是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容玉生怕哪一日,温知渝也会因为思虑过度,油尽灯枯而亡,那好了,她就算死了,进到皇陵里面,她都觉得自己是愧疚的。 温知渝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我心情好,大约是因为,这几日有收到情书吧。”说这话的时候,温知渝眉眼弯弯,神色都明亮生动起来了 “呵,萧霁那个人,还真是两幅样子啊。” 温知渝想起那些情书,心底却冒出一个细微的声音,萧霁知道了。 他知道温知渝病了,也知道温知渝不愿意告诉他,所以他即便再着急,再惶恐,萧霁都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容玉还是有些意外,“不过,萧霁那种人,真的会写情书吗?”她的声色微微变了变,但转念一想,萧霁平日给温知渝的信已经算是情意绵绵了,和情书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温知渝笑道,萧霁在这方面倒是十分执着,似乎将那些当做了良药“是啊,每天都能收到呢。” “这萧霁......还挺会玩啊。”容玉嘀咕了一句,这样的爱情,也算是她平生未见了。 温知渝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其实,我也给他回信了。” “回信?你回了什么?”容玉好奇地问道,毕竟,温知渝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写情书的样子啊,怎么看,她都觉得,是萧霁强拽着温知渝不放啊。 温知渝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说他说。”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372章 自从温知渝生病以来,平日里那股子慵懒劲儿愈发明显起来,病好了之后,人也看上去一副懒散的模样。 招月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件毛茸茸、厚实无比的狐毛披风,轻轻地披在了温知渝的身上,温知渝看了一眼“这还没下雪呢。” “本来就是少爷特意给您准备的,府医可说了,姑娘这个时候,尤其受不得凉。”招月在这些事情上倒是十分坚持,温知渝也只是稍微反对一下,招月这样一说,她就顺从的穿上了“可别给阿霁告状。” 这披风穿着暖和,屋子里也暖和,温知渝这个时候精力不济,还在和容玉说着商队的事情呢,还没说几句话,她便感到一阵倦意袭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眼皮越来越重,直到没了意识。 她就先闭一会儿眼,容玉一叫她,她就醒了。 容玉正和温知渝说话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何时起,突然发现许久没有听到温知渝的回应声,心生疑惑的转头望去,只见温知渝正用手支撑着脸颊,双眼紧闭,已然进入梦乡,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而轻柔,显然是已经陷入沉睡了。 "唉!坐着都能睡着,萧霁看到你这样子,怕是要气死了。"容玉轻声叹息道。 为了让房间保持适宜的温度,她特地吩咐下人早早燃起地龙,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这位温姑娘受不得风,若是被小风一吹,到时候怕是又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了。 没想到,房间里面一热反而使得温知渝愈加困倦嗜睡。看着眼前熟睡中的人,容玉无奈地摇了摇头。 容玉自己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因为寒风会吹到温知渝身上,连大门处都特意用屏风仔细遮挡住了,就怕人一开门,风会吹进来,容玉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已经出汗了。 温知渝脑袋滑了一下,突然惊醒了,看着眼前容玉颇为无语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捏了一下自己的鼻梁骨“抱歉,殿下,我又睡着了?” “要不然你先回去睡一会儿吧,昨晚没睡好?” “一天睡五六个时辰,这还不算好啊?没办法,人生病了,在身子没大好之前,只能靠睡觉养着了。”温知渝也控制不了自己,如果能回去的话,她这个身体情况,也不知道青霉素能不能治好。 “既然这样,出去走走吧,应该不至于一点风都吹不了吧?你现在待在房子里,只会越来越困吧?” 温知渝跟着容玉出了门,其实江淮这个时候,也不过是十一月,还算不上冷,比起京城来说,江淮可是暖和多了,百姓的冬天,也能好过一些。 “要不要赏个秋景?” 容玉看着院子里的景色,这个时候,秋景正好“也好。”温知渝点点头,她确实也想活动一下。两人慢慢地走着,欣赏着院子里的秋色。 秋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枫叶如火,银杏金黄,菊花盛开,姜府也算是绵延数百年的书香世家,院子中布置的一草一木,仔细看过去,都带着诗情画意。 “虽然不知道建这园子的人是如何想的,能让人赏玩四季,但对我们,好像只是好看的景色罢了。”温知渝感叹了一句,就和现代很火的一个段子一样,有才情的人见着壮丽景色可出口成章,而普通人,最多只是感慨一句,好看。 “嗯,秋天到了,意味着冬天即将来临。”容玉接口道,“对百姓来说,冬天总是难熬的,柴火粮食,少一样,这冬天都熬不过去。” “你知道大胤的冬季,一年会冻死多少人吗?”容玉问了一句,温知渝摇头“好像没看到相关的数据,殿下知道?” “不知道,因为这些人,根本数不过来,所以,对官员来说,冻死的,饿死的,好像都不算人一般。”容玉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她也从未关心过这些事情。 容玉微微皱眉,“每年冬天,都会有不少百姓受寒受苦,朝堂之中,原本户部该负责这些的,但户部救灾,最后都是层层盘剥,只是一个县里面冻死一些人,谁会关注。” “就是因为没人会在意,所以,殿下才要在意,也好让百姓有个盼头。”一直麻木的活着,一辈子不知希望为何物,那才是最可怕的。 容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只是让江淮的百姓多吃了一口饭,就成了百姓口中的菩萨娘娘下凡,可想而知,大胤的百姓,有多难过。 “今日就在院子里用午食吧,我让人去准备。” 容玉吩咐人去准备午食,今日外面还是有些冷的,吃锅子吧,也不用担心饭菜变冷。 亭子里放着炭盆,温知渝拢着披风坐在亭子里,很快,就有人拿着东西将亭子四周围起来,好歹不会让冷风吹到主子身上。 “用膳之前,知渝,我给你醒醒神吧。” 容玉提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宝剑站在亭子前面,慢慢抬起手中的利剑。 容玉身姿轻盈,如飞燕般翩翩起舞,剑光闪烁,令人眼花缭乱,每一剑都犹如灵动的毒蛇,精准地刺向虚空,却又在关键时刻巧妙收回,引得四周的枫叶随之飘落,形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剑舞本该是力量和柔美相互映衬才对,但容玉更像是在舞剑,没感觉出女子的柔美来,倒是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凛冽的杀招,就连看着剑锋的眼神,都带着锋利的光芒,比起那一把宝剑,容玉自己,更像是一把尘封多年,终于出鞘的宝剑。 温知渝在亭子里看的认真,余光看到在园子门口站着的人,于恒穿着一身常服,他今日原本就该休沐,原想在府上走一走,却没想到,见到了这一幕。 一舞结束,容玉轻轻喘着气,将宝剑收入剑鞘,微笑着走到温知渝面前。 “如何?可有清醒些?”容玉朗声开口,面色红润,收剑入鞘的动作干净利落。 温知渝点点头,自觉鼓掌“多谢殿下,剑法如神,知渝佩服。” 容玉满意点头,抖了抖自己汗湿的衣衫,先去换衣服了。 于恒避开了容玉,却没避开招月,招月说的十分客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于大人,我们姑娘想找您说几句话。” “先生。”于恒站在温知渝面前,拱手行礼。 “如此偷看的行为,可不像是君子所为啊。” 温知渝看着于恒呐呐不成语的样子。 “有些时候,你好像从未在意过那个人,可某个时候,惊鸿一瞥,便再也放不下了,即便那并非你所愿,于恒,千万,别对殿下心动。” 别让她为难,也别让自己滑入深渊。 第373章 江淮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江淮的商队带着换来的商品和大笔的金银回到了江淮。 江淮落雪之前,自江淮前往京城的官道尚未被积雪覆盖,温知渝心思缜密地避开了所有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连那些不知多少人派来的无数眼线,都不曾注意到院子里的那个人,从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温知渝身旁只是紧跟着招月与翠柳,三人一同登上了一辆朴实无华却又暗藏玄机的马车。 这辆马车看似平凡无奇,但实则内藏乾坤,里面堆着不少温知渝的东西,也就是温知渝说了无数次,她们这一次是轻装简行,一路上都要赶路,小心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招月才勉强只同意用这一辆马车。 随着车夫轻轻一挥马鞭,清脆的鞭声在空中回荡,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 马车缓缓驶出锦南城,渐行渐远,向着遥远的京城驶去,温知渝坐在马车里,竟然生出一种学生时代逃课的刺激感来。 招月其实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也劝阻过很多次了,就怕温知渝是一时冲动,而且这都已经冬天了,越往京城走,那边越冷,温知渝这个时候最受不得冷了,而且路途遥远,落雪的话,怕是要走大半个月。 温知渝却只是摇摇头“没事,我们只要在岁暮的时候,回到家就好了。” 招月不赞同,但温知渝却只是捏着萧霁给她的信件,这些信件,她已经看过无数次了,自然不是因为睹物思人,而是要从这些的信件中看到萧霁不愿直言的一些事情。 萧霁每次给她写信,都写不少,哪怕萧霁一再隐藏一些事情,字里行间,总会透露出一些他不想言明的事情。 “招月,我很不安,我得回去看看,他一定出事了。” 温知渝不怕别人对付萧霁,萧霁又不是个傻的,可她却担心萧霁会无数次的以身入局,为了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萧霁就能无数次的将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她在信里不能劝说萧霁,她也劝不住,如果萧霁真的能听话,他们之间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温知渝心底最是清楚了,萧霁不听话,所以他才会强拉着自己一起走,而不是任由温知渝退却。 一路上,车轮滚滚向前,扬起阵阵尘土。温知渝静静地坐在车内,透过车窗凝视着窗外不断变换的风景,心中思绪万千。 招月与翠柳则默默地陪伴在侧,她们现在不敢有丝毫懈怠,车厢里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氛围,每个人都怀揣着心事,招月是担心温知渝,自然也担心萧霁,可这两位,都不是她能改变的,所以,招月能做的,或许只能陪在温知渝身侧,照顾好温知渝。 招月自己都记不清了,当初在溪源县的时候,她见到的是个孤女,带着一个读书的秀才爷,可一路走来,不说这两个人,就连她自己,她都快不认得了。 至于翠柳,她现在已经在考虑她到时候要遭受什么惩罚了。 萧大人一定会震怒。 第374章 萧霁踏着夜色归来时,已是万籁俱寂、月挂中天的时辰了。 岁末将至,年味渐浓,但对于萧霁来说,这些同他都没什么关系,萧霁也不过只是旁观了他人的欢喜罢了。 不过岁暮之时,陛下龙案上那如小山般堆积的奏折,绝对不能被拖延至次年再处理,如今的宣武帝还不愿背负上“昏庸无能”这样的昏君骂名。 故而,在新年来临之前,所有亟待解决之事皆需尘埃落定,宣武帝只负责最后落下一个“批”,但剩下的事情,可都是他们要做的了,萧霁作为天子近臣,无缘无故竟多了不少要做的事情。 平日那大臣便是不喜萧霁这个人,但眼看着陛下越发喜怒无常的样子,竟然觉得萧霁来做,或许还能公允一些。 萧霁这些天都是披星戴月而归的,若非是他必须在陛下面前装一副贤臣的模样,萧霁现在怕是已经能用文言文说污言秽语了。 然而如今面对着宣武帝,哪怕萧霁踏出宫门后会紧绷着脸孔,一脸冷肃,可一旦踏入宫中,他决然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的情绪来,如今的文武百官更是如此,愁眉苦脸,陛下不喜,笑容谄媚,陛下不喜,总之,陛下若是瞧着你不高兴了,陛下就会不高兴。 或许是因为如今在宫中,萧霁戴着一副温和笑着的面具,平日里,他大多都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那冷峻的面容仿佛凝结成冰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在温府之中,所有的人心里头都跟明镜儿似的清楚得很,当萧霁在温府的时候,,其性情已然称得上是温顺平和了。毕竟这是温知渝的府宅,对温知渝和萧霁来说,这应该算是家吧。 所以萧霁绝不会让这片宅院里沾染半点儿血腥之气,至少家里得是干净的,若是阿姐知道会不高兴。 因为这个缘故,平日里大多数情况下,温府的下人们都觉得家大人是一个宽厚仁慈之人,所以见到萧霁连日板起那副冷冰冰的面庞时,他们便觉得惶恐不安、提心吊胆起来,下人们行事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萧霁,再加上到了岁暮时候,外面的街道越来越热闹,温府却还是一片沉寂,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着整个府邸,令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对于大理寺与皇城司的众人而言,他们眼中所见到的萧大人,最多也仅仅是失去了些许耐心而已。 毕竟萧霁平日里一贯沉稳冷静、处变不惊,一向是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姿态。 可如今却不知为何,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起来,做事的时候也武断了许多,皇城司和大理寺的死囚也越来越多了,或许萧霁只是最近连续忙碌,压力过大所致吧。 想到陛下压在萧大人身上的事情,以及对萧霁苛刻的要求,任是谁看了,大约也会觉得,萧大人实在是不容易啊。 当萧霁踏入府邸大门的那一刻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便涌上心头,他对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敏锐,出来迎接他的是平日里总是一脸严肃、沉稳有加的管家,今日竟然破天荒地在见到他时面露喜色,看上去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萧霁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不只是管家,其他人今天也表现得颇为反常,萧霁知道,这段时日他不经意露出几分戾气来,所以温府的下人平日对着他也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样子,阿姐在府上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样的。 第375章 今日,好像所有人都流露出几分轻松自在的神情,倒是没什么恶意,萧霁便没问,只是照旧先去洗漱了,然后径直往书房走去,看上去又打算处理公事到半夜了。 萧霁洗漱换衣服时候才想起来,他前些时日和账房说过,在新年的这两个月里,可以适当增加一些月钱发放,莫非是因为这个?才使得整个府宅上下的人都带着几分喜意? 萧霁倒也浑然不在意这些事情,他从不委屈自己人。 但今天,管家拦住了萧霁“大人,今日就别办公了,早些回房休息去吧。” 萧霁缓缓地停下步伐,盯着站在面前的管家。 管家这个时候倒是难得的硬气,虽然脸上还是那副笑容可掬、亲切和蔼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坚定"大人快快回房歇息去吧。" 萧霁微微皱起眉头,目光冷冽地注视着管家,管家似乎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抬起手来,轻轻地指向了卧房所在的方向,然后微笑着回答道“大人,您快些去吧,有人自江淮送了一份大礼来。” 阿姐送新年礼来了吗? 这是萧霁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算一算时日,也该到了时候,萧霁转过身,脚步匆匆的往卧房走去。 萧霁这短短几步路想过很多,阿姐会送给他什么新年礼,其实,萧霁什么都不缺,除了陛下赏赐的东西,如今平阳侯府的库房也被萧景阳给了萧霁随意取用的权力。 萧霁自己倒是无所谓,这天下的好东西,他上辈子早就用过一遭了,萧霁只有兴致来了,去扒拉一些能送给温知渝的,他的新年礼还没准备好,阿姐的礼物竟然就先送来了? 萧霁推开房门,没有见着从江淮而来的礼物,却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了屋子里有人。 卧房之中,两盏油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芒,使得整个房间都被一层朦胧的光影所笼罩。 萧霁抬眼看过去,目光凝视着床铺上那微微隆起的轮廓,有人正安静地躺在那里酣眠。 萧霁虽不主动管束下人,但温府中的那些侍奉之人对于萧霁的脾性可谓了如指掌。 因着夫人在的时候,大人便尤其好说话,但自从夫人离开之后,大人平日寡言少语,也不同他们说话,只一样规矩,夫人的卧房和书房是不允许他们擅自打扫的,都是萧霁闲暇休沐的时候,自己亲自打扫的。 萧霁清晰地听见自己那愈发沉重且急促的心跳声,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而那颗心就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当他终于走到床边时,目光落在床上那个安静沉睡之人身上,喉咙不由自主地轻轻滚动起来。 眼前的景象如此真实又虚幻,让萧霁不禁产生一种如梦似幻之感。 自从和阿姐分开之后,阿姐远在千里之外,萧霁见不到人,很多时候只有睡着的个时候才能见到温知渝,但这样的梦境,只要醒来,面对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和心底无尽的失落。 如今,阿姐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面前,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生怕这一切只是一场美好的梦境,眨眼间便会消失无踪。 萧霁缓缓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熟悉的脸庞,但又害怕一旦触碰,他或许就会再一次的从梦中醒来,萧霁就这样站在床边,看上睡着的温知渝,阿姐微微皱起的眉头都和他梦中一样,萧霁心中百感交集,他果然会在这个时候畏首畏尾啊。 可温知渝那清浅而又均匀的呼吸声,犹如微风一般,悄然地吹拂在萧霁的耳畔,萧霁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停留在距离温知渝极其相近之处,仿佛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微微拂过的温暖气流。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丝微弱的触感,都如同无声的语言,向萧霁诉说着一个事实——这一切并非虚幻的梦境。 温知渝没想到,萧霁现在这么忙碌,她都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了,萧霁还没回来,坐在床上等着,不知不觉就已经睡过去了,招月也没叫醒她,还给人盖上了被褥。 温知渝睡的并不安稳,因此当萧霁静静地伫立在她身前时,哪怕只是轻微的动静,也足以将半梦半醒之间的温知渝从迷蒙中唤醒过来。 “阿霁,你回来了?” “阿姐,你回来了?” 第376章 萧霁开始后悔加班了,他为什么要今日加班?竟然直到深夜,才知道阿姐回来的消息,而且他回来的太晚,阿姐已经倦了,和他说了几句话,就打着哈欠躺回去了。 “都这么晚了,不管什么事,都等到明日再说吧。” 温知渝说着,轻轻拍了一下自己身旁的床铺,看萧霁还在发呆,想起这个人加班的时间“该不会晚上还要去书房工作吧?” 萧霁毫不犹豫地迅速脱去身上的衣物,动作干净利落,生怕阿姐清醒过来会后悔,萧霁的计划里,今晚他要通宵在书房办公的,可见着温知渝之后,萧霁就将那些都抛之脑后了,反正公事是处理不完的。 但阿姐却是看一眼少一眼啊。 萧霁动作轻盈地上了床,怕惊扰了睡在一旁的温知渝,然后以一种随意而又放松的姿态半躺下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难以言喻的欣喜。 萧霁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的人,脸上带着笑意,可比在宫中的笑意温柔真切许多“阿姐多虑了,我本来就是要回来歇息的。 “嗯,那就睡吧,晚安。”温知渝低声呓语着,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到萧霁在抱他,温知渝挣扎了一下,没睁开这个人的怀抱,便随着萧霁去了,温知渝睡着之后,萧霁才睁开眼,看着怀中的温知渝,果然是一份“大礼啊。” 萧霁的确没有接到任何消息,他阿姐,真的是给了自己一个惊喜啊。 “这一次醒来,应该不会是梦了吧。”萧霁抱着温知渝,手臂用了些力气,直到受不住的时候,萧霁才终于闭上眼。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时,温知渝仍静静地躺在萧霁怀里睡着,萧霁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下意识落在了身旁之人身上,带着几分急切,看着阿姐熟悉的样子,萧霁抿抿唇,果然刚才那个才是噩梦,紧绷的心弦也随之松弛下来。 “原来阿姐真的来见我了”萧霁喃喃自语道,脸上浮现出一抹笑,他轻轻抬起手,想要触摸一下眼前之人,但又生怕惊醒温知渝,萧霁看着温知渝,脑海中的想法转了一圈。 既然阿姐回来了,他这些时日这么辛苦,是不是也该让自己休沐了?不然,还是上折子病休吧,阿姐待多少时日?他可不想在宫中虚度光阴。 管家已经喊过三次了,平日,上早朝这件事,是不需要他们催促的,但如今,夫人回来了,他看着时辰到了,屋子里还没任何动静,就知道,今日他们怕是要催促一下大人了。 “大人,到上朝的时候了,您该去上朝了。” 里面没动静,管家硬着头皮又敲了门“殿下,已经迟了。” 倒是温知渝,被管家吵醒了,看着在旁边盯着她看的萧霁“该上朝了,还不快去?” 萧霁眨眨眼“阿姐,我今日休沐。” 温知渝在被子下面踹他“别睁眼说瞎话了,昨日那么晚才回来,谁会信你今日休沐?” 萧霁不情愿的起身,磨磨蹭蹭的穿着衣服,温知渝裹着被子“我是悄悄来的,应是瞒过那些眼线了,你可别给我出差错。” 萧霁站在床边,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温知渝的脸颊“阿姐放心,定然不会让人知道我在金屋藏娇的。” 第377章 “朝堂还有五日才休沐,阿姐就一个人待在府上?” 温知渝不许萧霁翘班,萧霁是半点上朝的心思都没有,只得在温知渝面前垂死挣扎,温知渝撸猫的间隙就顺便撸了一下狗。 “我不急,我一向是能待得住的,阿霁难道不知吗?” 温知渝看着萧霁,幽幽开口,萧霁蓦然想起,自己当初有意软禁阿姐的时候,那个时候,阿姐的确很能在房中待着,萧霁不愿提起那时候的事,但现在他也只想消极怠。 “阿姐,我同你说实话吧,我今日早早下朝,其实是因为。” 萧霁说着今日他的小伎俩,还小心翼翼瞅着温知渝的脸色,温知渝没什么表情,只是坐在那里,端着热好的牛乳茶喝了一口。 温知渝动作慢,萧霁坐在一旁,心底七上八下的,他现在才算是理解了那些人看他脸色是个什么心情。 “阿姐,你说句话,你这般,让我有些心焦。” 温知渝抬眼看着萧霁,萧霁心都飘忽起来了,温知渝伸手挑了一下萧霁的下巴“你萧大人还会心焦?我以为你当真是运筹帷幄呢。” “除了阿姐的事,我称自己一句运筹帷幄,倒也没错。” “倒是真自信。” 温知渝合上手中的书卷,事实上,自萧霁回来之后,这书她拢共也没翻过几页。 “当真如此?没有骗我?” “自然。”萧霁看着温知渝直起身,正襟危坐的样子,原本轻轻松松就能说出口的话,顿时迟疑了几息。 “你现在,身子可还好?” 萧霁点头,“阿姐担心我?我信上不是说了吗?我有分寸,到时候立刻就能解毒。” 萧霁的确是同她说了,如今宣武帝给他下的毒本来就是慢性毒,陛下还不想让萧霁死,萧霁又早有防备,现在没有解毒,也不过是想靠着些微的中毒取信于陛下。 “阿姐,我现在当真不能解毒?” 萧霁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可怜,温知渝面上浮现出一点不忍来,伸出手好像要抚上萧霁的面颊,萧霁凑近了一点。 然后温知渝的手指戳在萧霁的额头上“说起来,阿霁从小就会装可怜,某些时候尤其会演,这么多年,我也该有些抵抗力了。” 萧霁感受着点在额头上的手指传来的力气,然后一点点的推远他。 “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只想听实话。” “阿姐,这就是实话啊。”萧霁这张脸,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或者说,这一辈子的萧霁没有那种因为自幼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从骨子里透露出的狠戾来。 谁都知道,平阳侯世子当初可是科举入仕,当年那个骑马而过的状元郎,可是一个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少年。 所以,如今的萧霁,眼睫低垂的时候,是全然的温和无害。 温知渝仔细想了想,竟也想不出当初萧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这个法子的,但可以确定,最开始的时候,萧霁这样子,她半点都没办法抵抗。 “最后一次机会,萧子昭。” 子昭,这是温知渝留在萧霁的,很多人都这样叫他,子昭,就连陛下,也曾为了表示亲近之意,叫他子昭。 但温知渝这样叫他的时候却是寥寥,自幼,阿姐都只是叫他阿霁,阿霁,对萧霁来说,才是最亲昵的。 可这一次,温知渝却叫他,萧子昭。 温知渝说的很慢,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带着一个小钩子,但萧霁可不觉得这是在调情。 第378章 “阿姐,你如何知道的?” 萧霁那一刻几乎以为温知渝全都知道了,但他很确定,自己什么都没有说,阿姐难道也在他身边安插了人? 温知渝不说话,只是盯着萧霁瞧着,萧霁迟疑了一下“阿姐可是在诈我?” “刚才那一句的确是,但我知道你出事,是我决定回京的时候。” 萧霁往外看了看,带着些不确定“阿姐也在我身边安插了人吗?” “没有,是你写的信。” “我的信?我信中可从来是报喜不报忧的。” 萧霁记忆力很好,更何况是他写给温知渝的信件“可是其中不小心夹杂了其他的信件。” “想知道,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萧霁只沉默了几息而已,然后往后一靠,做出一副慵懒随和的样子,希冀着说完之后能让阿姐别那么生气。 “这世上有以毒攻毒的法子,但也不是全然有用的,好像有人,试图对我用这个法子。” “除了陛下,还有人给你下毒?” 萧霁点头“阿姐也知道,这世上想要我死的人,从来都不少。”语气是难掩的失落。 温知渝不为所动。 “你默许了,对吗?否则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这个成功了?” “回答我,萧霁。” 萧霁今年原本已经提前休沐了。 毕竟那可是圣上亲口说的,如今萧大人体弱多病。 只是萧霁没想到,临近年关的时候,竟是出了大乱子,有文臣在金銮殿上死谏。 “死谏?” 来人请萧霁进宫的时候,萧霁只来得及回屋换个衣服,匆匆和温知渝说了一句。 “嗯,从前在朝中喊死谏的文臣也不少,毕竟这些文人,多的是食古不化,倔强古板的人,什么都没,空有一副脊骨。” 所以,妄想着用这脊骨去开天辟地。 “一般,这样的话都只是随意说说,毕竟文臣死谏,可是要流传千古的。” 嗯,文人流传千古,君王遗臭万年。 “只要有人说了,朝堂之上的臣子便会一拥而上,也好给陛下和那个臣子一个台阶下,其实只是想让陛下退一步罢了。” 萧霁一边说着,一边将官服穿好,现在陛下怕是已经烈火烹油了,他还是老实一点的好。 温知渝看着萧霁,眸中带着隐隐的担忧“你这个时候去,不会正好撞到枪口上吧。” 萧霁摇头“阿姐不必担心,陛下现在,需要的是有人给他出个法子,让这事能够消弭无声。” “今年本就天灾多,朝廷不救灾,官道之上都是流民。”温知渝原本想和萧霁好好谈了谈此事的。 可还没来得及,朝堂竟除了这样的事。 “阿姐,我今日怕是回不来了,阿姐到了时辰就先睡吧,不必等我。” “嗯。” 温知渝原本只是点头,看到萧霁不赞同的样子,只得应了一声。 “此事非同小可,小心行事,保全自己为最,你本也不是什么忠臣良将。” 萧霁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知道,温知渝是担心他,转身匆匆跟着来宣陛下口谕的公公走了。 萧霁走的时候,还不忘在自己脸上涂抹些脂粉,好让他一眼看出一副病弱的模样。 这个时候,陛下已经封了金銮殿,文武百官都在其中,陛下不发话,谁也不敢擅自离去。 萧霁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金銮殿之上的人,身下是一片蔓延开来的,黑红色血迹。 看到萧霁进来,那些大臣竟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虽然平日里,他们是有些看不上萧霁,觉得萧霁是个酷吏,可今日这事。 那个死谏的臣子就在那里,陛下没有让人将他拖下去,而他们,陛下至今还不曾说散朝。 这都两个时辰过去了,几个年纪大的,都已经站不稳了,可陛下已经走了,至今也没给个章程。 如今特意将病休在府上的萧霁找来,看来这事如何解决,就要看萧霁的了。 萧霁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低声开口“陛下不曾召见我。” 所以,他也只能在这等着了。 萧霁站了一炷香的时间,陛下身边的人来了,除了萧霁,还宣了司徒大人裴江。 两个人跟着高公公往旁边的殿中去,萧霁也不在乎高公公在前面,直接问了裴江。 “裴司徒,今日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 第379章 萧霁回家的时候,如愿以偿的吃上了鲜吓馄饨。 虾子这个时候的确鲜美,萧霁吃了两碗,还要吃的时候,被温知渝拿着筷子打在手背上。 “都这个时辰了,不许再吃了,不然睡觉的时候会积食的。” 萧霁可惜的看了一眼,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那就不吃了。” “今日如何?虽然是迟了一些,但还在晚食的时辰,问题解决了?” 当萧霁站在宣武帝面前时,他深知自己必须展现出一副十足的宠臣模样,那是帝王给他的偏爱,他得好生接着才是,还要顺着陛下的心意为陛下排忧解难,如此才能得陛下欢心。 所以他只能尽心尽力地去迎合圣意,让这位九五之尊满意,如此,他的地位才算稳固,否则,身为知道皇帝秘密最多的人,一旦没了殿下偏爱,他萧霁得第一个“意外暴毙”。 但回到府上就不一样了,他所有的秘密在阿姐面前好像都无所遁形了,他信手拈来的讨好谎言,在温知渝面前一个字都说不出了,或许是因为在阿姐面前,他无需再伪装成那个圆滑世故的佞臣。 但有些事情,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要他亲口告诉阿姐,他却觉得自己所作所为,不说他忧国忧民,怕是就连风骨都不在了。 萧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然后含着茶水在口中来回搅动数下后吐入一旁的盂盆之中,只是漱个口而已,萧霁却拖了不少时间,放下茶杯的动作都慢半拍。 温知渝坐在对面,一直盯着萧霁瞧着,将他细微的表情和举动都尽收眼底,看到萧霁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的目光,并打算扯开话题的时候,温知渝心中已然明了,眼前这个家伙显然是心虚了! “直说,这件事如何解决,我都不会意外的。” 萧霁去看她“我还以为阿姐会觉得眼里揉不得沙子,接受不了这种事。” 温知渝指着自己“我是那样的人吗?” “自然,阿姐是天上月,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在宫廷之中,也算是让人厌恶的恶事了吧。” 温知渝心底有些无奈,还有些别扭,虽然最开始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但总归,她是立了一个白月光的人设。 今日之事哪怕是记录陛下言行的起居郎,都不敢应和陛下的心意,不过最后如何记录在史书上,谁也不知道。 萧霁将今日他告知陛下的法子说了“现在陛下已经召了六皇子,想来,琅琊应该有办法妥善解决这件事吧。” “琅琊的法子,就是让那位大人死有余辜是吗?” 温知渝略想了想,就知道萧霁这么扭捏的缘故了,琅琊若是要讨好陛下,那位大人就绝对不能是因谏言而死。 “是不是连忠臣这个身后名都得不到了?”温知渝看着人撤了晚食。 冬日的傍晚可不适合让阿姐出去消食,两人干脆就在屋子里转圈。 “或许吧。”萧霁猜不透琅琊那边的想法,但“阿姐,这些世家,可是一向能屈能伸。” “所以,若是不想要得罪陛下,琅琊王氏,一定会找一个完美的理由,让那位大人“死得其所”。” 萧霁说着,干脆盘腿坐在地上“阿姐是否会觉得,这法子实属奸佞所为?” 温知渝摇头,站在萧霁面前,感受了一下他们二人的身高差,心底满意,看着萧霁仰着脸眼巴巴看着她的样子,这种虚荣心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第380章 温知渝在心底悄悄喊了一声,小狗狗。 “这种事,你如果一上去,也说让陛下下罪己诏,才是真的捅了马蜂窝吧。” 温知渝揉着萧霁头顶的发,像是小童摆弄玩具一样,“若是陛下真的认了是死谏,那还找你做什么?” 但这件事,文武百官都看着,如何能压下去呢? “阿霁,我们那个朝代有一个词,叫塌房。” “这是何意?” “一个人的外在形象就好像一个房子,不管那个房子建的再结实,外表再好看,一件事,就能让那个房子毁于一旦。” 温知渝幽幽开口,如今宣武帝就是那个房子,这件事,就能让他塌房。 “琅琊难道不能用这件事反制陛下吗?不过是还没到时候。” 萧霁点头“阿姐说的是,这件事现在闹起来,陛下一封罪己诏,就能解决这件事,可若是将这件事压下去,等到新帝上位的时候,或者说新帝篡位的时候,此事,可就是先帝任性妄为,天下文人之怒,方是一场轩然大波。” 温知渝轻轻拽着萧霁的头发“你知道,但你今日还是这样说了。” “嗯,阿姐,说不定到时候江淮也会需要这个把柄。” 萧霁拿着这件事试图讨好温知渝,温知渝却拧着眉,拽着萧霁的手不自觉的用了一点力气,看着落在自己手上的几缕发丝。 “但如今这个时候,还不需要你以身为祭。” 萧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虽然他不是很在乎自己这一头青丝,但阿姐一发脾气就喜欢拽他的头发,他若是秃了怎么办? “我在阿姐心里有那么高尚吗?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他从来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做不同的选择,只是因为他想要的东西不同罢了。 “君子论迹不论心,就像今日谏言的那一位,虽然他失败了。” 温知渝低声说着,萧霁点头,他经受了阿姐十年的圣人熏陶,多多少少,某些时候,倒也能生几分良善出来。 他不是那样的人,但却不会看不起那样的人。 “我如今,也已经学着审时度势,顺应朝代了。”温知渝坐在床上,“有时候,我也觉得好像已经认不清自己了。” “阿姐别胡说,谁都会变,只有阿姐会变。” 不是,温知渝作为一个普通的现代人,因为一次被迫为之的穿越,在这个政治制度以及生产力极度落后的时代,她先进的想法,虽然不至于比肩诸葛,可却足以与这个时代博弈。 这样的事情,难免会让人产生虚荣心,某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可若真的是那样,她和古代不将百姓当人的这些权贵有什么区别? “我会的,我来到这里,改变了这里,就足够了。” 死谏一事,到底是在年前落下了帷幕。 琅琊王氏在背后悄然运作了一番,此人的上司同僚,妻儿家人,都众口一言,说是此人是在宫中得了急症去了。 至于谏言一事,传出去的就是那位大人临死之前还试图谏言,陛下感念此人忧国忧民,封赏此人妻儿,荫庇其子孙。 至于此人到底谏言为何,因为版本太多,百姓也只是随意一听,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了,死了一个官员而已,对普通百姓而言,他们的日子也是照常过。 甚至会有人羡慕,这当官的真好,死了之后,皇上能给他家里那么多封赏,不像是他们,死了也就是死了,反正命贱。 那个文臣或许死之前,还想着若是他死了,为百姓死谏,也是要流芳千古的,但并没有,只要陛下愿意,他的死亡,就好像陛下抹去的,龙袍上的一粒尘埃。 然而,这件事的真相并没有如宣武帝所愿被完全掩盖,一些有心人开始暗中调查此事,试图揭开背后的真相,也或许,是想靠着这件事捞一些好处。 那位大人的葬礼,只停灵三日,因着他家里人担心惹得陛下不喜,迁怒于全家,所以只停灵三日,就匆匆下葬了。 第一日的时候,萧霁穿了一身素服“阿姐若是想去看看,倒也无妨。” “不去了,人多眼杂,我当初在京城也算是因为你好好出过几次风头了,认识我的人怕是不少。” 温知渝可不想自找麻烦,所以她只是送萧霁出府。 “替我给那位大人上一炷香吧。” “阿姐,很在意那个人?” 温知渝摇头,谈不上在意“我虽觉得此人所做之事不值得,但我敬重以身为祭者,他们本该是青史留名的英雄。” 萧霁去了,那位大人府上却是冷清的,不知是害怕陛下,还是为了避开此事,更甚的,或许是因为愧疚吧。 那位大人的灵柩之前,萧霁上前祭拜,他也不曾言语,祭拜之后就要离去,临走的时候,看着那位大人的长子,那长子身着孝服,跪在自己父亲的棺木之前,双眼布满血丝,神色惶惶木楞。 此人承受的压力可真是不小,用自己父亲的性命换来的荣华富贵,或许,一辈子都需得如履薄冰,即便身处官场,也会如烈火烹油,一生不得安稳吧。 萧霁站在那人面前,那人恭敬还礼。 “你做的是对的。” 萧霁说话的声音很低,那人猛然抬头去看萧霁,这算是极失礼的行为了,萧霁却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做的是对的,如陛下所愿,你父亲才能走的安稳。” 萧霁说完转身离去,那个人木愣愣的站了一会儿,泪如雨下。 萧霁刚坐上马车,就听到后面传来清街的声音,随行的侍卫去打听了一下,回报说是六皇子。 “六殿下,倒是真的仁善。” 萧霁抬手“走吧,今日,便给这位大人一点面子吧,死了,总得得个安宁吧。” 第381章 岁暮,陛下休朝之间,有文臣死谏一事就如同京城街道上扫去的积雪,轻易消散了。 萧霁倒是担心了一下温知渝的情况,出乎意料的是,温知渝很平静,萧霁偶尔在心底叹息了一声,阿姐,就好像被迫接受这一切一样。 但阿姐不说,萧霁决然不会主动提起,只是同温知渝开始准备过年,去年的时候,阿姐好不容易回来,温府自是热闹又喜庆,今年年前的时候,萧霁还以为,他又要冷清的度过了。 温知渝和萧霁一起做着寻常人家过年会做的事情,萧霁不需要温知渝做什么,只要陪在他身边,这个新年,对萧霁来说便足够欣喜了。 温知渝不多言,只是任凭萧霁跟在自己身后,一个不大的府邸,但这些寻常小事也足有让两人忙的团团转了。 写春联这件事,自然是萧霁来的,萧霁有一手好字,带着凌厉的风骨,而温知渝写字,最开始全靠着照猫画虎,练了许多年,才算是清秀了一些。 但挂在大门上的春联却是要大气一些才好,所以让萧霁去写了一副春联挂上,顺便连卧房和书房也贴上了。 “再写几个福字吧,到时候倒着贴,福到了。” 这话对萧霁来说,应该属于谐音梗冷笑话了,但温知渝说的,萧霁还是很捧场的笑了“好,那就每一扇窗户上都贴一个吧。” 萧霁如今的字画,其实也是值钱的,收藏的人还不少,毕竟物以稀为贵,除了公事,这位萧大人不喜吟诗作画,也不靠那个赚钱,所以极少留下墨宝,不过新年的时候,可是整个温府都贴着萧大人的墨宝。 挂的灯笼是萧霁提前买的,原本打算让管家准备几个灯笼挂在府门前就好,但温知渝回京,萧霁砸了大笔的银子,让做灯笼的匠人做了不少精巧的灯笼挂在府上。 “阿姐不是喜欢亮堂一些吗?反正是过年,多挂一些灯笼也好,周围的百姓也能赏看一番。” 萧霁挂着灯笼,温知渝看了看,的确,这小小的院子,你点了二十盏灯,在这个没有路灯的地方,当然明亮。 除夕前一日,招月教温知渝和萧霁剪窗花,不过两人在这方面实在是没什么天赋,即便是画了样子,他们剪出来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 最后两人都没好意思贴,将自己剪的都收起来了。 除夕那一晚,萧霁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阿姐喝吗?” “只有今天能喝酒,喝完之后还能记得守岁吗?”温知渝举起酒杯,萧霁给倒了酒,萧霁晃了晃酒壶“阿姐,米酒也能喝醉吗?”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还给我喝米酒啊?”温知渝看了萧霁一眼,萧霁倒酒的手一顿,看着温知渝,忍不住舔了舔唇瓣“阿姐,我能不能去换一壶酒啊?” “不行,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没了。” 萧霁觉得,自己现在才是真的要得内伤,不过,今晚守岁,他,本也做不了什么才是。 “阿姐,新的一年,愿我们都能平安顺遂。”萧霁对着温知渝举起酒杯轻声说道。 温知渝点头,从前,萧霁只会让她平安,今岁,终于知道要带上自己了。 “自然,我们二人一定会平安顺遂的,然后带你一起回家。” 除夕之后的第二日,他们迎来了一个意外的来客。 三公主容玥。 第382章 萧霁进来的时候,温知渝端着茶水正要喝,被萧霁拦住了。 “阿姐,茶都凉了,让人换一杯吧。” 温知渝放下茶杯,“都听到了?” 萧霁就在隔壁的小屋里,再加上他的耳力,听清楚这些话,倒也不难。 “阿姐信她?” 温知渝面前摆着两封信,一封是容黛的,一封是容玥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应该去看大公主信不信。”温知渝收起两封信。 萧霁却是笑了笑,略带嘲讽之意,“阿姐,母妃和皇弟都是表里不一的人,只她一个,便会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吗?” “你不喜欢三公主?”温知渝看着萧霁,萧霁点头“不喜欢,今日分明是该待在家里才是,她却非要今日上门,而且,话里话外,与其说是在向我示好,不如说是在对我示威。” 萧霁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却感觉不出他是在高兴“阿姐,容家的人,我可不会相信。” 温知渝点头,“她这个身份,其实反而更难让人相信,但利益都是要冒着风险的,只是不知道,这位三公主打算如何说服她的大皇姐。” “阿姐如果想知道,我可以去查,明日就能让阿姐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温知渝摇头,不许萧霁擅自行动“不许,若此事是真的倒还好,但若是假的,说不定那边早就有了应对之策,你一旦去查,这事就会送到陛下面前。” 萧霁想说没关系,他有应对之策,但对上温知渝不赞同的眼神,“阿姐,不会有事的。” “不许,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吗?别再给自己找麻烦了。” 温知渝沉吟了一下“此事说到底,也不过是容家的家事,我们又不姓容,现在还不必插手。” 既然阿姐说不必管,萧霁更不会主动插手了。 “嗯,阿姐今日想吃什么?听说厨房买了鲜鱼。” 萧霁跟在温知渝身侧,穿着一身朱砂红色的常服,看着温知渝的样子便眉开眼笑。 一只狸奴悄悄从墙头上探头,看着两个人团了一个雪球,然后高高兴兴的捧回屋子里,觉得自己如果敢现在出现的话,萧霁到时候肯定要小心眼发作。 系统干脆找了客卧,在床脚将自己缩起来,等着萧霁落单的时候再去找他吧。 系统看着任务面板,为什么,这个世界的走向现在像是一头脱缰的野马走向了未知啊。 不说萧霁,温知渝,的确是它随机选定的宿主啊,而且它试图排演过,在虚拟人生中,换了一个宿主,最后宿主死遁,萧霁却能按部就班的走剧情线。 所以,系统才着急慌忙的来看了一眼,怀疑它当初绑定的时候可能出了问题,别是绑定了那个世界的女主过来。 但,温知渝原本的那个世界很正常啊,还是要亲自来看一眼它才放心,不然这么大的纰漏,它的统生大概是到头了。 系统用尾巴圈着自己,开始查看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原本的走向改变了,但生还几率却增高了。 温知渝,到底是谁啊? 第383章 容霖今日进宫给自己母妃拜年,还准备了不少年礼。 即便皇贵妃什么都不缺,但他这个做儿子的却要做足了孝顺的姿态才是。 如今宫中没有皇后,只一个皇贵妃,宫中新年的一应事情都是让皇贵妃做主的,新年事情繁杂。 如今好不容易歇下来,就有人来说六皇子来给她拜年了。 王翎看着自己的手,手上的护甲依旧华丽贵气,但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手已经变得枯黄了,甚至还有了皱纹。 她如今不过是忙碌了几日而已,竟就觉得疲劳了,睡一晚也恢复不过来了。 这些事情都在告诉她,她老了,她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比不得那些如花一样娇美的年轻妃子了。 “进来吧。”王翎放下手,让人去请容霖进来。 要说感情,她对容霖的确是没多少感情可言的,毕竟不是她亲生的,而且容霖,算是陛下强硬塞给她的。 为了平衡后宫前朝,琅琊王氏的后妃,必须要有一个儿子,可宣武帝却不肯给她一个亲生儿子,儿子,可以,但不能是她亲生的。 所以,王翎点头,收养了六皇子容霖,她不点头也不行啊,陛下会让她点头的。 六皇子容霖就成了皇贵妃的儿子,人人都说皇贵妃娘娘极宠六皇子,可实际上,她只是给了容霖身为皇贵妃的儿子,以及琅琊王氏的皇子应有的尊重和荣耀。 但其他的,她却是给不了的。 所以私下里,他们这一对母子相对而坐的时候,却比陌生人都冷淡。 容霖给皇贵妃行礼,称呼的是母妃。 王翎点头“嗯,你来了,我先前还说让人去给你传话,你这些日子也疲惫,不必特意进宫来瞧我了。” “毕竟是岁首,身为儿子,自该来给母后请安的。” “你这孩子,有心了。” “难得你有这份心。”王翎笑着说道,“坐吧,跟我说说,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容霖谢过之后坐下,回话道:“回母后,儿臣只是按照往日习惯读书习武,以及做好父皇交办的差事,幸而父皇还算疼爱儿臣,所以并无不妥。” 王翎微微点头,表示认可,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气氛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疏离。 “辛苦你了,你年纪还小,可还要记着多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最后,容霖适时地提出告辞,王翎也并未多加挽留,便让他离开了。 待容霖走后,王翎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明白,在这深宫中,亲情往往是最奢侈的东西。即使她对容霖并无太多感情,但为了维护自己和家族的地位,她仍需扮演好一个慈母的角色。 容玥蜷缩在角落里,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容霖慢慢地走近她,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容霖轻声说道。 容玥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容霖,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容霖蹲下身,用手轻轻拭去容玥眼角的泪水。“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容玥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不语。容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妹妹。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说完,容霖转身离去,留下容玥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思考着他的话。 第384章 萧霁从未问过温知渝这一次来看他,会在京城待上多少日。 问了,在无非是徒增担忧罢了,只要现在阿姐和他在一起待着就好。 但是,温知渝看着萧霁贴着她,就差和她一起去茅厕了,终于忍耐不住了。 “你有话想说?” “没,没有啊。” 那你像是一朵蔫吧的花一样,几乎是一日日的萎靡下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给你浇开水呢。 “萧霁,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变丑了。” 温知渝如愿以偿收到了萧霁震惊的眼神,“现在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我吸你精气了?” “阿姐,你。” 萧霁话到嘴边,却又憋回去了,摇头说没有。 你看我相信吗? 温知渝看着萧霁,主动提起了萧霁想问的事,“我这几日还不会走,放心吧,走之前会和你提前说的。” 温知渝不知萧霁这危机感是如何而来的。 “我现在,难道还会悄悄离开吗?”温知渝看着萧霁“你都捏着我的命脉了。” “但这几日的分别,我也不想啊,阿姐,我同你一起去江淮吧。” 温知渝没劝萧霁,“别惹我生气,还是说,觉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不,萧霁更蔫了,阿姐生气,对他来说,更恐怖一些。 有些人生气,既不大喊大叫,也不疾声厉色,只是让那个人清晰的感觉出来,有人在渐行渐远。 “那,什么时候走?” “化雪吧,那个时候,路也的确好走了一些。” 温知渝略想了想,随口说了一个模糊不定的日子。 温府今年的时候,倒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又冷清,这个在京城一条寻常巷子里的小院子,平日上门拜访的人不多,新年也难得有人来拜访。 可来来往往的那些朴素的马车上,送来的却是价值千金的新年礼,专程送到萧霁府上的。 对那些人来说,这些事他们虽然做的十分隐秘,但陛下肯定是知道的,但陛下默许了,默许他的皇城司指挥使去做一个贪官。 萧霁也知道,所以任凭那些天材地宝堆在他的库房里,或许有朝一日,等到陛下不需要他了,那些就会成为他的罪证。 但今年,萧霁本该是高兴的,毕竟他阿姐不远千里来和他一起过年,但却总是有人打扰,先是一个立场不明的三公主,然后是,温知渝听到管家的话,难得因着其他人弯了眉眼“你说,来客是谁?” 礼部侍郎秦松。 管家又回了一遍,萧霁的神色也略好了一些。 当初萧霁也和秦松说过,和他走的太近没有好处,但这个人即便是身处官场之中,和萧霁说起话来,也依旧是混不痞的性子。 “子昭,我能有如今的地位,本就是因为你提拔的,而且,如今这个时候,我站在谁那一方,都不一定确保自己能没事吧。” 秦松想了想,的确,一代帝王有一代的朝臣,天知道换了帝王之后,他是一蹶不振还是一飞冲天。 所以,谁都知道,礼部升的最快的那位侍郎,和萧霁是好友,且关系匪浅。 “秦小友怎么来了?” 温知渝让管家将人请进来,她对秦松和郭英,倒都蛮喜欢的,这两个人,也算是萧霁难得的真心友人了。 “应该是知道阿姐回来,所以来拜年吧。” “说起来,秦小友是不是还不曾成亲啊。” 秦松比萧霁的年纪还大一些,萧霁这个年纪没有成亲,全然是因为温知渝的缘故,但秦松身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古人,这一把年纪还不成亲,就有些让人意外了。 “秦小友这个时候还不曾成亲,可是,咳,身子有什么问题?” 萧霁摇头“自然不是,他有心悦的人。” 温知渝诧异的看着他“心悦之人?那为何不提亲?” “因为不可以,他喜欢的人已经成亲了。”萧霁随后说了一句,倒是温知渝,恍然想起“说起来,郭英去岁是不是成亲了?你在信里同我说的。” 温知渝盯着萧霁,萧霁颔首“多情种心悦的人,偏偏是个古板之人。” 可笑又悲哀。 “子昭。” 秦松匆匆走进来,刚喊了一句子昭,就看到了温知渝。 “温姑娘也在啊。” 秦松幼时的时候,倒也能顺畅的喊温知渝一声温家姐姐,但这个时候,温知渝瞧着可比他年纪小,那句姐姐便叫不出了。 温知渝看着秦松紧张又慌乱的神色,便知道,这人大概不是来拜年的。 “子昭兄,出事了。” 衢州案发。 温知渝端起茶杯,轻轻呼出一口气。 “看来,此事果真要闹起来了。” 随即,萧霁的眼神就落在了温知渝身上“阿姐早就知道?” 萧霁一整个失落起来了,果然,阿姐不是专门来看他的,而是为了衢州的事情来的,且阿姐可比他们更早想到这件事。 第385章 衢州之地,风云突变! 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只是一群山匪,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这件事以雷霆之势发展,然后犹如一道惊雷划破了如今还算安宁的大胤。 就连如今在帝位之上醉生梦死的宣武帝也不曾想到,这是他在位期间的最后的一桩大案,衢州之事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无情地将大胤卷入了一片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的漩涡之中。 为了自己的皇位,为了自己死后的盛名,那位至高无上的帝王毅然决然地举起了手中那把象征着权力的屠刀。 然而自大胤建国,就不曾彻底改变乱世真正的源头,宣武帝的这一举动激起了五姓七望深埋心底已久的野心,这些世家带着傲气,当初他们“施舍”了皇位,如今陛下想对他们动手,他们自然也会渴望着更多的权力和财富,企图打破现有的秩序。 与此同时,被世家长期奴役的百姓也悄悄的起了反叛之心,长期以来,他们遭受着世家大族的剥削和压迫,生活苦不堪言,当连安稳的日子都过不了的时候,百姓自是要自己寻一个出路。 衢州本身并不特别,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州府而已,但衢州的地理位置却极特别,衢州,是被三个世家围堵的州府。 陇西李氏和北原宋氏,呈合围之势将衢州团团维护,而从衢州进京,还要经过琅琊王氏。 三个世家,却并没有让衢州变成一个世外桃源,衢州依旧贫苦,子弟送往世家的书院读书,一样要上交大把的银子,甚至做生意,也要被世家层层限制,商人被盘剥,他们自然不敢违抗权贵,所以只能从百姓身上再盘剥回来,故此,衢州的商品价格极高。 郭英这个人啊!在旁人眼中或许显得有些呆板、不知变通甚至是顽固不化,但对于温知渝来说却并非如此。那些人口中的“古板迂腐”之词,并不能掩盖住郭英本身,其实是个有大爱的人。 在这个现实而又功利的世界里,大多数人念书都是为了权势富贵,然而郭英却与众不同,这个人少时说自己为国为民,十几年过去了,唯独他没有变,始终坚守自己内心深处那份纯粹与执着。 即便在别人看来,这已经算是愚蠢了,将自己陷入绝境,难道还不算愚蠢吗? “这世上这么多人,衢州那么多官员,别人都想息事宁人,只他一个人,说百姓已经很苦了,竟然想一个人去赴死。” 到最后,衢州的税,百姓一样要交,至于相关的人,温知渝看着秦松“当今,可不是只诛首恶的人。” 秦松在萧霁和温知渝面前怒气冲冲的拍着桌子“他是傻子吗?他以为,自己死了,这些事情难道就能解决吗?” 因为她深知,像郭英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实属难得可贵,他们的存在就像是黑暗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虽然微弱但却足以照亮前行的道路。 当初郭英拒绝了京城中的闲职,主动上折子去吏部,想去做一方父母官,为百姓做事,温知渝就曾说过,郭英这样的人啊,很少有人会将他当做榜眼,同样也很少有人会不敬佩他。 第386章 今日的早朝之上,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陛下端坐在龙椅之上,面色阴沉如乌云密布,帝王的眼睛如利刃一般扫视着下方站立的文武百官们,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宣武帝猛地一拍龙案,“朕将国家托付于尔等之手,期望你们能为朕排忧解难,共图大业。然而,如今你们却只知争权夺利,全然不顾朝廷社稷之安危!朕还要你们何用?” 群臣皆惶恐不安地低下了头,不敢与陛下对视,这几日,朝堂放了年假,他们在家中,也不需要担心陛下召见,可是整日在家中饮酒做乐,如今刚上朝,情况还没调整过来,不少官员心中都暗自叫苦不迭,谁也没有料到陛下会突然发如此大的脾气,一些官员甚至双腿都开始颤抖起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陛下继续怒喝道:“朕每日殚精竭虑,为国事操劳,可你们呢?只顾着争权夺利,要权力,要富贵?如今税银被劫,是不是整个朝堂都知道了,唯独朕不知道?” 文武百官只能惶恐下跪,口称陛下恕罪,陛下息怒。 陛下龙颜大怒,当即便要钦点人手前去处理衢州之事,衢州的事情,现在是半刻都拖不得了。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众人皆噤若寒蝉,更别说主动请缨了。 有的人偷偷瞄了一眼周围,眼神闪烁不定;有的人则将头压得更低了,仿佛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一般;还有的人则悄悄地向后退了半步,身体微微颤抖着,内心惶恐不安。 能站在朝堂之上的人,都算是狐狸修炼成精的,一个个都都心知肚明,衢州的事情竟然能够隐瞒陛下长达两个月之久,这其中必定牵涉甚广、错综复杂。 而如今陛下显然是不打算轻易放过此事了,而且矛头直接指向陇西以及世家,那一句,这大胤到底是皇帝的天下,还是世家的天下,无疑是将这件事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帝王和世家针锋相对,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众人皆是束手无策,衢州之事,在他们看来就像是走进了一条没有出口的死胡同里,前途未卜。 与此同时,亦有部分人觉得,陛下应该点不到他们头上,当初谢家的事情,不就是皇城司领命设计的。 至于他们自己,本就和世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陛下如何敢信他们?而这件事,恐怕唯有萧霁才有能力接手处理。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萧霁所站立之处,然而令人惊愕的是那一处竟然是空的,今日朝堂之上,竟未见萧霁的身影! 萧霁那只成精的狐狸,恐怕早就从自己广泛的情报网得知了这件事,所以刻意让自己病休,避开了帝王的雷霆之怒,如今宣武帝的性子本就阴晴不定,而衢州这件事,帝王怕是又想要举起自己手中的屠刀了。 他们作为朝堂上的官员,皇帝和世家可都不能得罪啊。 如果他们提前知道这件事,他们也想病休了,让自己生一场大病又如何?只要他们能在这风起云涌之中独善其身,但现在再生病,显然是来不及了。 这件事情已然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不过宣武帝显然是并未打算派遣萧霁前往处理。 要知道,此时此刻的萧霁正因身患重疾而缠绵于病榻之上,难道说,偌大的朝堂之中,他真的就找不到其他可以委以重任之人了?以至于要让萧霁拖着那虚弱不堪的身躯远赴衢州吗? 玄武岛阴鸷的眸子一点点的扫过下面的官员,他可是大胤的皇帝,难道连个效忠于他的人都这么难寻了吗?如今,寒门能靠着科举入朝为官的人可是少之又少,一眼看过去,朝堂之上竟有大半都和世家有关系。 宣武帝蓦然想起当初他们入主京城之后,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姜桐就是在那个时候上书给他,据理力争,让他趁着那个时候,将世家一网打尽,然后改革科举,让寒门入仕。 但那个时候,他皇位不稳,若想要坐稳皇位,他一样要依靠世家,且那个时候,北关军意欲推举姜桐为帝,以为他不知吗? 所以,宣武帝压下了此事,甚至暗中透露给世家,让他们给姜桐施压,姜桐只能无奈妥协,只那个时候,看着宣武帝,迟早有一日,世家会成祸患,他成了皇帝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今,姜桐的话应验了。 第387章 衢州的消息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每一个新的消息都像是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但却没有人能够确切地知道,今天陛下所接收到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则消息。 或许这则消息会让陛下喜笑颜开、龙颜大悦;又或许它将引发一场狂风暴雨般的雷霆震怒,文武百官心中担忧,每日上朝的时候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生怕陛下一个不满,今日就回不来了。 温知渝听说,近日京城中的棺材铺子的生意都好了不少,且卖出去的都是上好的棺材,那老板一天天只见着卖出棺材,却没看到府上办丧事,心中也更觉得奇怪。 毕竟棺材这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寻常百姓都会觉得这东西晦气,更何况那些高门大户呢? 自然,这些事都和在家养病的萧霁没什么关系,萧霁这一次养病,可是养了个彻底,别说朝堂之上,就连手里的皇城司,都直接交还给了陛下。 “我若真的病入膏肓,还紧紧握着皇城司不放,陛下怎么会相信呢?”萧霁说这话的时候,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府上的亭子也被屏风团团围起来。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折射着远处的积雪,整个小院子里都是斑驳的光影。 萧霁悠然自得地躺在那张古旧却舒适无比的躺椅之上,这躺椅是阿姐从前用过的,当初他也是寻人仔细打造的,藤椅的弧度都无比贴合,现在又铺上了绵软的厚垫子,这福,最后倒还是让萧霁自己享受到了。 一旁的温知渝正细心地忙碌着,温知渝穿着红色的斗篷,斗篷帽子那里一圈雪白的狐毛,时不时蹭温知渝的脸颊,她特意吩咐人燃起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火炉子,并在其上放置了一个精致的铁架子,铁架中央摆放着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壶嘴处不时冒出缕缕轻烟,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四周放着一些小零嘴,在现代,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围炉煮茶,也不过是花了银子然后去摆拍,可在古代,这件事却是当真风雅。 温知渝手持一把扇子,轻轻地挥动着。每一次扇动,都如同微风拂过湖面般轻柔,恰到好处地吹散了炉子上升腾而起的那些细微烟雾。 茶香拂过萧霁的鼻尖,萧霁的鼻翼忍不住微微嗡动着,在躺椅上的人下意识去看温知渝。 “阿姐?” “你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至于皇城司,有收有放才好,慌什么?”温知渝对着萧霁善扇了扇风,让人静心。 “不如给你寻一本佛经来,你敲一下木鱼,让你平一平心绪?” 萧霁扭头看着温知渝,一脸的无辜“阿姐浑说什么呢?阿姐在我身边,我怎么会着急呢?” 温知渝却是笑了笑,然后点了点萧霁的鼻尖“说谎,鼻子会变长的。” 温知渝在萧霁身侧的时候,萧霁的确身心放松快活,但让他在府中一无所知,心底也的确着急,萧霁从未尝试过这样的感觉,分明现在,一场疾风骤雨席卷了整个朝堂,原本,萧霁该是在风雨中心的,可实际上,如今,他竟是唯一远离这一场风雨的人。 阿姐不知道,他却最是清楚,若他告诉阿姐,这是回到温知渝所在世界的条件,阿姐应该会比他更着急。 “衢州之事,应该和江淮没什么关系吧,阿姐不担心吗?” 萧霁如今所了解到的情况,仅仅局限于来自京城朝堂之上的那些讯息,至于他知道的,有关于衢州那边的状况,则早已过时且不再准确可靠。 面对这样一种局面,让萧霁觉得事态发展超出了他的掌控,偶尔周围极寂静的时候,萧霁内心会感到不安和烦躁。 萧霁能一直游刃有余的处理这些事,能在阿姐面前永远是一副可靠的样子,就是他有把握,但现在,衢州这事可说不好了。 温知渝倒是十分淡定,“无论有没有关系,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衢州那边的消息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飘然而至,数量之多简直令人应接不暇,像是积压了两个月的消息,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 先且不论那位如今高高在上、端坐在明堂之中的圣上如何应对这铺天盖地而来的讯息浪潮,单说那置身于衢州城内的四皇子殿下,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是束手无策,完全摸不着头脑。 陇西李氏自然是想脱身的,自然全力相助四皇子,可时间拖延的实在是太久远了,再加上,有人帮,自然就有人捣乱,容洵的到来,并没有让衢州如今的局面有什么改变。 这些消息本就犹如一团乱麻,错综复杂,让人难以理清其中的头绪,偏偏远在京城的陛下,又心急如焚,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衢州的情况,不但催促着,想要容洵立刻能查清楚来龙去脉。 于是那些尚未经过仔细梳理和整理的纷繁复杂的消息就这样匆匆忙忙地被呈送到了陛下的面前。 自然惹得陛下大怒。 朝中,和萧霁交好的人来探望萧霁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对如今萧霁正在养病的羡慕,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大病一场。 也有忍不住阴阳怪气的,“萧大人这病来的可真是时候。” 然后,就被萧霁当场吐了一身血,落荒而逃。 第388章 宣武帝的子嗣原并不稀少,只是不曾想到,大皇子身故,三皇子和七皇子贬为庶民,如今四皇子在衢州生死不明。 逐渐年迈的皇帝,开始怀疑自己的年富力强的皇子,皇帝望着眼前的奏折,心中烦闷不已,他清楚,老四和老五一母同胞,老五不是这块料,若是老四真的出事,老五怕是压不住。 “来人,派人暗中保护四皇子,让太医院院正走一趟衢州。”到底是自己的血脉,他不能让江山后继无人,更不能让容家皇权旁落。 若是容洵出事,新帝,他甚至没有选择。 宣武帝眉头紧蹙,目光凝视着手中那本沉甸甸的奏折。这并非寻常的奏疏,而是一封言辞犀利、矛头直指陇西的折子,上奏的是吏部侍郎,在这个时候,主动掺和进衢州的事情,且直接断言陇西有错,倒真不像是前些时日在朝堂之上事不关己的模样。 况且现在四皇子遇刺重伤,既然折子上敢写四皇子生死不明,向来是确有此事,至少容洵的确受伤了,他是皇帝,也是父亲,容洵重伤,便是宣武帝对四皇子最宽容的时候,居然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奏。 宣武帝看着那个名字,召来了皇城司的副指挥使,“吏部左侍郎,近日可有何异动?” “并无。” “他是谁那边的人?” “六皇子容霖。” 老六……容霖啊! 宣武帝不禁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思索之色来,一直以来,他对这个儿子并未给予过多关注,一个早已经被他抛之脑后的妃子所生,确定这孩子能活之后,就被他抱去给了皇贵妃。 容霖,宣武帝如果不是因为琅琊王氏,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儿子,当初扶持容霖,一是为了敲打王氏,一个则是想用容霖磨炼一下四皇子容洵,可当这份奏折摆在眼前时,他才惊觉自己似乎小瞧了这位看似不起眼的儿子。 如今的局面让宣武帝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个曾经被他忽视的孩子来,这个一出生就注定成为工具,他从未考虑过让容霖即位,甚至因对琅琊的厌恶迁怒了容霖,当他开始仔细回忆有关容霖的点点滴滴,试图从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一个熟悉的人。 然而越是回想,宣武帝越是疑惑,容霖在宫中向来低调行事,鲜少引起他人瞩目,自小开始,容霖都是站在众皇子身后不声不响的那个,也并不讨喜,是因为从前是伪装,还是说容霖现在已经羽翼丰满,有了足够的实力和野心,不必再伪装自己了? 想到此处,宣武帝的眼神愈发凝重起来。 他可以管教自己的儿子,但不代表,他会放任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他们可以为了皇位明争暗斗,却不能为了皇位戕害自己的兄弟。 “告诉太医院,若四皇子不能回来,那他们也不必回来了。”宣武帝坐在龙椅上,疲惫的闭上眼。 “陛下若是累了,可要出去走走?”高公公看着宣武帝阴沉的脸色“听闻九皇子和八皇子相处甚好。” 宣武想起来了,他多了一个九皇子,那个舞女身份低微,自然是抚养不了皇子,就暂时放在淑妃那里养着了。 九皇子啊,宣武帝抬手下旨“将九皇子送去江妃宫中养着吧。” 江彤,那名容貌与元后颇为相似的女子,当她踏入宫廷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平凡,这位佳人初入宫闱时,帝王盛宠,六宫之中,都要避其锋芒,江彤,姜桐,那些妃子嫉妒却不羡慕。 江彤是为了成为替身而存在的人。 对江彤来说,“福兮祸所伏”,帝王的恩宠却如同镜花水月般脆弱,人人都言说陛下对元后的思念太深,以至于将这份情感寄托在了江彤身上。 无论出于什么缘故,或许只是帝王做了一个梦,瞧见了元后的故人,或许是念及元后的旧部 这位江妃,昨天还可能被皇上视若珍宝、千般呵护,转眼间就可能被帝王厌恶、受尽冷落,王翎看的分明,从前元后那般性子,绝不会允许宣武帝这样作践她,所以,宣武帝现在就来作践她的替身。 那一刻,姜桐临走之前对她说的话重新回荡在她耳边“王翎,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她不该后悔的,可数年之后,看到江彤被皇帝当做玩物一样对待,她竟然觉得后悔了。 高公公也曾无意间瞧见,那美人似乎并不十分在意,陛下喜她的时候,她也是极尽乖巧讨好,陛下厌她的时候,她也不往陛下眼前凑。 那时候,高公公瞧着,那位美人倒真的有几分神似元后了。 “陛下,可这江妃年纪小,如何能教养皇子啊?” “老滑头,你是想说江妃背后无人吧。”宣武帝看着高公公,高公公笑了“这世上,哪有事能瞒过陛下啊。” “她是容玉的人,后宫中的美人妃子,多是和前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唯独她,是朕的女儿送来,斥责朕这个负心人的。” 勾栏女子,便是高门大户,士族门阀都养不出这样的女子来,那样像元元后的人,宣武帝怎么会相信这是一个巧合。 至少在他查出那是自己女儿的报复时,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送过去吧,朕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但这大胤,总归还是姓容的。” 容洵重伤,勾起了宣武帝残存的慈父之心,之前将九皇子送到淑妃宫中,是为八皇子准备的,如今再看,罢了,八皇子和九皇子的年纪,离他们上朝还早得很,他怕是等不到了。 “交给大公主吧,朕想知道,她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兄弟。” 宣武帝看着周崇递上来的折子,从一开始事无巨细写着容玉的所作所为,到现在开始写江淮的变化。 “朕的儿女,当真是好样的,原来以前都是在朕面前装傻充愣啊。” 宣武帝看着龙案上的折子,陇西,琅琊,以及……江淮。 宣武帝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个想法,却只是一闪而逝,然后被自己狠狠压了下去。 “走吧,朕亲自送九皇子过去。” - 第389章 太医院院正出京百里之后,宣武帝得了消息,说是五皇子容朗带着自己府上的护卫,悄悄跟着太医院的人往衢州去了。 容朗还给宣武帝留了信,他知道如今衢州危险丛生,但他不能放任兄长不管,若是父皇要责罚,等到他带着皇兄回来,会主动来和父皇领罚的。 贤妃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当场,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瞬间便已哭得梨花,衢州的事情她也知晓,如今衢州本就乱的厉害,四皇子遇刺,五皇子竟也悄悄去了衢州,贤妃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听到两个儿子的噩耗了。 一向端庄娴静、恪守礼节的贤妃,这一次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与矜持。她不顾一切地冲向了那座象征着皇权至高无上的御书房,脚步踉跄而又坚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到了门前,她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声响。 “臣妾恳请陛下开恩,让臣妾见您一面!”贤妃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声音中饱含着深深的哀求与期盼。她不停地叩头,额头上很快就出现了一片淤青,但她浑然不觉疼痛,只是一心想要见到圣上,求得一个解释或者一丝希望。周围的宫女太监们见状,纷纷面露惊恐之色,却又不敢上前劝阻。 宣武帝让贤妃进来,贤妃跪在地上,“陛下,妾就两个儿子,若是他们有事,妾也不活了,求陛下,救救妾的孩子吧。” 宣武帝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深深看了一眼贤妃,贤妃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着,育有两个大龄皇子,贤妃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宣武帝也许久不曾去贤妃宫中了。 容洵和容朗,是贤妃全部的指望了。 “你应该知道,此事和陇西脱不开关系,贤妃,那是朕的皇儿,朕自然希望他们安好,但,其他人也希望吗?” 贤妃这个时候倒是镇定下来了,她看着陛下“殿下,陇西李氏定然是希望四皇子安好的,殿下该明白的,此消彼长,没有人不希望帝星落在自己家。” “你倒是敢说。” 贤妃自然敢说,“妾没什么不敢说的,小五是个冲动的性子,洵儿不一样,那是陇西的希望,所以妾敢保证,洵儿受伤,绝对和陇西无关。” 宣武帝静静的看着贤妃,贤妃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可为了她的孩子,她半步都不能后退。 “陛下,微臣也是这样认为的。”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极清,贤妃扭头看过去,萧霁对着她行礼“贤妃娘娘。” “萧大人。” 贤妃看着萧霁,皇城司,指挥使病重,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御书房,莫非是因为她的皇儿。 “贤妃娘娘不必过于忧心,衢州还未传来四皇子的确切消息,但至少,四皇子性命无忧。” 宣武帝打发了贤妃“好了,朕知道你忧心那两个孩子,衢州那一处的人的确不可信,朕已命成青去接他们来。” 宣武帝打发了贤妃离去,看着萧霁“说吧,衢州那边到底传来什么消息了?” “四皇子将来,许是会不良于行。” 第390章 四皇子的消息传回京城,性命无忧,但往后却要靠四轮车出行了。 容洵的腿被人打断了,太医院院正看过了,言说四殿下要保命的话,那一双腿就留不下了。 容朗端着一碗汤药推门而入,看着坐在四轮车上的兄长,握住手中的药碗,汤药滚烫,将容朗的手烫的通红,可他却毫无所觉。 “该吃药了,哥。” 容洵看着容朗,收敛了面上的担忧,尽力对自己的弟弟露出一个浅笑来,他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药物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容洵不禁皱起了眉头。 容朗连忙递上一杯水,关切地问道:“哥,你还好吗?” 容洵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这双腿...怕是以后都不能站起来了。”他是四皇子啊,本该是天之骄子才是,容洵自幼就知道,他是四皇子,是陇西李氏寄予厚望的四殿下,是注定要陷入夺嫡之争的人。 容朗看着自己兄长的样子,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开口“一定是容霖,是琅琊,伏击兄长的那些人,怎么可能是山匪?我绝对不会放过容霖的。” 容洵拍了拍容朗的肩膀“夺嫡之路本就凶险,此一遭,是我输给容霖了,阿朗,你绝对不能冲动,若你也出身,你让母妃怎么看。” 容朗一拳打在桌子上“夺嫡夺嫡,皇位有那么重要吗?如今兄长都这样了,就是为了该死的皇位。” 容洵看着自己的弟弟,容洵自幼文武双全,骑骑马射箭不在话下,现在却成了一个断腿的瘸子,让容洵怎么能接受?可他见到容朗的时候,这孩子赤红着双眼,心中愤怒难耐,张口就要为他复仇。 所以,他只能忍耐,他不能让容朗在冲动之下再酿成大祸。 而且,容洵睁开眼,仔细看着自己的幼弟,其实,容朗已经长大了,父皇绝不会放任容霖一家独大的,他已经失去了夺嫡的资格,不管是父皇,还是陇西,都会迫使容朗走上自己的路。 可他这个弟弟,能在知道他重伤之后,不惜忤逆父皇来找他,如何能斗得过容霖呢? “阿朗,咱们要尽快回京了,兄长知道有些事你不愿学,但现在你没选择了,阿朗。” “兄长,你这个时候说这些做什么?我看那个太医院院正也是个庸医,大胤有那么多的神医,我再去找,一定有人能治好兄长。 说完,他扶着容洵上床休息,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容朗抬起头,凝视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沉重感。他静静地站在兄长的房门前,如今他谁也不相信,所以必须要自己守着兄长。 容朗是弟弟,所以从小容洵身上压着繁重的课业,压着贤妃和李氏的期盼,他早早就被李氏送入了朝堂,从小就背着厚重的包袱独自前行,容洵要文武双全,要讨父皇喜欢,要笼络下属,而容朗,可以肆意享受长辈的疼爱,可以任性妄为。 哪怕他们年纪大了,出宫建府,容朗也依旧在容洵的庇护之下,他从不需要操心这些事情,因为容朗知道,无论如何,都会有人替他担着,可现在。 容朗含着泪,兄长倒下了,不能再庇护他了,容朗突然想起他兄长曾许诺他的事情。 有皇兄在,往后让你当个一辈子的闲散王爷也未尝不可,容朗闭上眼,看来,他这个闲散王爷是当不成了。 即便太医院院正说容洵现在最好不要赶路,但容洵却执着的要立刻回京,院正说服不了容洵,只能去找了五皇子。 容朗听了,匆匆去找了兄长“兄长为何要着急回京?院正说了,你现在的伤口,根本不能赶路,会让情况恶化的。” “我知道,阿朗,我知道,但你现在擅自来了衢州,如今连我和舅舅都不知衢州暗藏了多少危险,我不能让你也在这里出事。” 容洵坐在四轮椅上,看着自己的双腿,打上去也只有极其细微的痛觉,绵软无力,他连站起来,都要让旁人相助。 “还有,我现在这个样子,父皇应该是最怜惜的时候,我要为你争取足够多的好处。” 容朗蓦然偃旗息鼓了,他站在容洵面前,讷讷不成语“兄长,为何要为我争取?” “我知你不想争,可阿朗,你若是不争,你觉得容霖可容得下我们兄弟?甚至连母妃都护不住。”容洵难得对着容朗疾言厉色。 “容朗,你没有选择,因为你是五皇子,背后是母妃,是陇西李氏。” 提线木偶,站在再大的舞台上,只要不成为最后的赢家,就永远不会挣脱束缚。 “对不起,阿朗。” 他弟弟的路,注定比他更为坎坷。 第391章 容洵说的没错,宣武帝喜柔弱的人,而这个时候的容洵,这个失去了夺嫡资格的儿子,会一跃成为帝王最疼爱的儿子。 容洵回京之后,宣武帝特意留他在宫中暂住,且张榜寻医,只要能治好四皇子的双腿,可以当场许下太医院院正的位置,以及万两黄金,这个条件,这世上也只有帝王能出得起了。 “老四啊,太医院的人不是也说了吗?也并非全无希望,有父皇在,便是寻遍整个大胤,也会让你好起来的。” 因为连日的赶路,容洵飞快的消瘦下去,站在宣武帝面前,几乎像是一把骨头架子,宣武帝仔细看了,和容洵,容朗一起用了午膳,容洵拢共也没吃几口,宣武帝难得的关心了几句。 “可是今日的膳食不合胃口?朕让他们重做。” 容朗坐在一旁,看着这满桌子的菜色,父皇说错了,这满桌子的膳食,没有一个是兄长爱吃的,容朗看着自己兄长憔悴的神色,以及一路上教导他的话,还是将那话咽回去了。 “父皇,兄长急着回京,身子还不曾大好,有些时日不曾好好用膳了,您现在就是将龙肉凤髓放在兄长面前,他也吃不下。” 容朗一向在宣武帝面前没大没小,现在因为容洵的事情,对着自己的父皇都没个好脸色,但宣武帝也不曾察觉出不对了,或者说,正是因为容朗这个样子,容洵受伤这件事才更可信一些。 对容洵来说是意外,但却很可能是其他人提前设计好的。 “你啊,你这个性子,朕早就说要好好磨炼一下,这一次你皇兄出事,难道朕不着急吗?你可倒好,给朕留下一封信就跑了,你知不知道,你险些吓死你母妃。” 容朗想起自己母妃,等一下怕是又要哭了,少年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害怕母妃哭,容朗一下子就蔫吧了。 宣武帝看着容朗这个样子,没好气的说教了几句。 容朗不情不愿的开口“若非是萧霁没用,哪里还需要我亲自去。” “这和人家萧子昭又有什么关系?”宣武帝是知道的,自己这个老五和萧霁关系不好,两人一见面就跟闹脾气的孩子一样。 “既然好好回来了,你们都去看看贤妃吧,你们母妃这些日子可是以泪洗面,夜不能寐。” “儿臣遵旨。” 容朗推着容洵去见母妃,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兄长这样,还算安好吗?” 容洵听到容朗的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总算是活着回来了。”容朗见到自家兄长这副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地推着轮椅。 到了贤妃宫中,母子三人痛哭流涕。哭过之后,贤妃吩咐摆膳,可容洵确实如容朗所说,哪怕是山珍海味摆在眼前也提不起兴致。他如今心中满是疑惑,只想着赶快养好身体,调查清楚真相。 外他电话==额复古对赌第一行覅u发id月份hi额吾悦华府滴好滴iu以后覅u 第392章 容朗不很情愿的应了一声,温知渝让人上茶“五殿下怎么翻墙进来了?” 容朗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有些疲惫,看着温知渝“我不想在宫里待着了,母妃在哭,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温知渝不知该如何安慰,若是在现代,容洵并非是什么大问题,可大胤这个落后的医疗条件,即便容洵能站起来,也会成为一个瘸子。 萧霁冷眼看着容朗,可怜?看上去是很可怜,但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他阿姐要走了,所以他们之间的每一刻,他都很珍惜,而不是将这时间浪费在开解一个皇子这种无用的事上。 “五殿下,您现在要做的事情可不少。”萧霁意有所指。 容朗蔫头耷脑“可我做不到,也不想做,我不是我兄长,也成不了我兄长那样的人。” 萧霁有些不耐烦,这事,他该去找他娘,而不是来找他这个“情敌”。 倒是温知渝,看着容朗的样子若有所思,这个五皇子,怕是斗不过自己的弟弟。 “那殿下寻来温府做什么?”温知渝上前一步,看着容朗“可是想来再找一条路。” 容朗看着温知渝,突然伸出手“说真的,姐姐,不如你还是放弃萧,选我吧,你做我的王妃,我听你的。” 萧霁伸出两根手指掐住容朗的手腕,然后,用着再温和不过的语气,看着容朗“五殿下,您想和四皇子成为难兄难弟吗?” 容朗险些跳起来,扒拉开萧霁的手“放手,放手,手要断了。” 容朗这么一喊,刚才还有些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温知渝也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我来告诉姐姐,你要的人我已经带回来了,放心,死的人太多了,所以父皇甚至没有追究,毕竟这个时候,得有人为皇兄的事情负责。” 温知渝眼神一亮,对着容朗行了一个礼“多谢殿下。” “你的人救了我皇兄,我皇兄的命是无价的。”容朗倒是不在意,若是他皇兄真的葬送在衢州,便是真的让衢州陪葬也改变不了什么。 “不是我,那些人是江淮来的。” 容朗当然知道,温知渝在告诉他,那些是他大皇姐的人,容朗看着温知渝,忍不住挠头“我会给大皇姐送去谢礼的。” 但要他相助大皇姐,他还做不了这个主。 四皇子和衢州的事情还一团乱的时候,京城的积雪早已经悄无声息的化了个干净。 温知渝也该走了,萧霁颇有些凶狠的黏了她几日,方才不情不愿的给人备下东西,放手让温知渝回江淮去了。 温知渝抬眼看了一眼萧霁“你确定要将这些全都让我带走?” 萧霁看了看“怎么了?阿姐衣食住行,这些东西都用得上,我还当不够呢。” 温知渝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我来的时候便是轻装简行,若是带着这些东西,我两个月都到不了江淮。” “那不同阿姐一起走,让他们走镖的时候再一并带回去吧。” 否则这些财物也的确招摇了一些,难免被人盯上。 温知渝离开的那天,阳光明媚,但萧霁的心情却如同阴霾笼罩,他默默地跟随着温知渝走出城门,一路相送,似乎这样,他们相伴的时间就能长一些了。 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而萧霁的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眷恋,让温知渝也无法忽视,她倒是想要说几句话,好让气氛松快一些,最好让这个人不要再苦大仇深了。 第393章 直到京城三十里开外,温知渝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的萧霁,还是一副打算送下去的样子,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再这样送下去,你是不是就要送到江淮去了?"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责备,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萧霁这个时候,像个要被抛弃的小狗,看着她的时候,眼尾耷拉着,一副接受不能的样子。 萧霁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知道,分别的时候终究还是到来了,无论多么不舍,他也留不住阿姐,更不能和阿姐一起走,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我只是想多陪阿姐一会儿……" 温知渝自然知道,她说她不喜欢萧霁不听话的样子,所以,这个人就压制本性,迫着自己听话。 “好了,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 “京城到江淮,路途遥远,阿姐不是受不住路上的颠簸吗?”萧霁看着温知渝,没有应,他知道,温知渝来京城之后,偷偷喝了好几日的药,但从未和他说起过。 “可谁让你在京城呢?你在这里,我还能不回来?”温知渝碰了碰萧霁的掌心,“等着我就是了。” 温知渝说完,登上马车,车夫喊了一声,赶着马远去了。 萧霁站在原地,没追上去,只是看着温知渝的车队走出很远去。 待到温知渝渐行渐远、身影消失不见后,萧霁这才缓缓垂下头去,动作轻柔地抬起手来,将手掌覆盖在了自己的双眸之上。 他心中暗自叹息着,近来自己双目无法看清事物的状况愈发频繁起来。所幸的是,自小就勤练武艺的他听力还算得上出色,加之对于温知渝又是如此了解,所以才能勉力隐瞒数日。 但是如果阿姐继续逗留在此处,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察觉到异样之处。想到这里,萧霁不禁眉头紧蹙,忧心忡忡。 他知道阿姐重情,若欢喜他,便一定会真心相待,而且阿姐愧疚,但愧疚这种时,当做情人之间的情趣还好,若真的愧疚太过,那就不好了。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尽管萧霁心中万般不舍得,却没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去设法将温知渝强留于京城之中,况且他自己在京城停留的日子亦是所剩无几了。 现在放手让阿姐离开最好,毕竟两个人一起离开,实在是太显眼了一些,况且,他离开的法子可能会不那么好看,阿姐恐怕会难过的。 就在那辆华丽而精致的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萧霁深邃眼眸所及之处的那一刹那,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萧霁静静地伫立原地,目光凝视着远方,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他的眼神空洞无物,宛如失去灵魂一般,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正当此时,一个身影如鬼魅般悄然无声地出现在萧霁身旁。此人正是萧时舟,他满脸忧虑之色,小心翼翼地搀扶住自家兄长,轻声问道:“兄长?您还好吧?”然而,萧霁只是微微抬起手,轻轻摆了摆,表示并无大碍。萧时舟心中虽然仍有疑虑,但见兄长如此坚持,也只好暂且放下心来。 事实上,这段日子以来,萧时舟一直默默跟随在萧霁左右,从未远离半步。这并非因为他对兄长缺乏信任,恰恰相反,正是出于对兄长深沉的关爱与担忧。毕竟,萧霁心中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痛苦,而这些沉重的负担,唯有身为弟弟的萧时舟才能深切体会到。 然而,萧霁却始终不愿意让温知渝察觉到任何异样。他深知阿姐心思细腻、聪慧过人,如果发现自己时刻被人监视保护,定然会心生疑惑甚至不安。因此,尽管内心深处渴望有人陪伴支持,萧霁还是强忍着孤独,独自面对一切。而萧时舟也只能选择暗中守护,默默地为兄长分担压力,尽己所能给予他力量与勇气。 “郎中都说了,你现在情况危急,偏偏这些时日,你为了瞒着嫂子,施针或者吃药都不肯,现在都不知道情况多危急。” 萧时舟都打不过萧霁,也不敢说话,只能放任萧霁如此了。 “回去吧,我现在好像又看不到了。” 萧霁摸着自己的眼睛,第一次的时候,他的确是怕的,但现在,萧霁已经习惯了。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至于这双眼,说不定是代价。” 第394章 离着京城四十里的地方,温知渝见到了秦松,秦松站在屋子前,对着温知渝行礼“往后劳烦温家姐姐了。” 温知渝看着他,秦松看上去过得也不是很好,这个人那一日得了信之后,就急匆匆的来了这里,郭英那个人,古板拘礼,忠君爱国,哪怕忠的不是明君,让他去江淮,在郭英看来,已经算是苟且偷生了。 秦松的姿态放的很低,温知渝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房门,里面已经没了声响。 “你说服他了?” 秦松犹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并未,不过至少他不会寻死了,温姐姐放心,他会和你去江淮的,不会给您添太多麻烦的。” 温知渝颔首“我倒是不怕麻烦,只是我千里迢迢将人带回去,总不好是一具尸体吧。” 秦松呼出一口气“不会的,他那个人,倒也不至于那般愚蠢。”说着低头笑了笑“他是聪明的。” 自然聪明,古代科举遴选,若非世家背景,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温知渝看着秦松,突然抬手一拍“既如此,不如你也一起走吧,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秦松笑了,这一次,笑的松快一些,他朝着温知渝摆摆手“温家姐姐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将我一起拉拢过去吧。” “我以为,对你来说,在何处做官都无甚区别,只看你是否乐意。” 秦松当真心动了一下,但还是摇摇头“现在不行,他可以去,我若是再突然离去,会引人注意的。” 毕竟,他如今怎么也算是个青年才俊了,朝堂上的大人多是到了知天命的岁数,年轻一些的,也到了不惑之年,像他和萧霁这样的水灵的岁数,倒是让人意外。 秦松虽是搭着了萧霁的船,可如今,大小也在朝堂之上有名有姓了。 “我会替你看好他的,劳烦你也替我看着他一些吧。” 相比起平阳侯府的人,温知渝倒更愿意相信秦松一些,秦松也严肃起来了“温家姐姐放心,我和子昭怎么也是挚友,不必言说,我也会关照子昭的。” “多谢。” 秦松在这里已经足足耽搁了好几天时间,即便他不在意,也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 他缓缓地回过头去,目光凝视着那扇紧紧关闭着的房门,仿佛透过这道门能够看到屋内之人一般,可想起自己这几日和郭英的说的话,他已经没什么能说的了。 秦松深吸一口气,决然地转过身来,脚步匆忙的走出这个小院子,头也不回的上马离去,他和郭英,从前总是有话可说,只现在,却连一句道别的话都说不出来,他这几日的话,或许会让郭英活下去,只是往后连兄弟都做不得了。 郭英醒来的时,已经在颠簸的马车之上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位同僚,郭英先缓和了一会儿,才总算清醒过来,记起来,他被人救走了,以及秦松来见了他,还因为他坚持要回京揍了他一顿。。 郭英抬手看了看,自己胳膊上隐隐作痛的青紫,那果然不是做梦,是真的,所以,秦松这是打算将他送去何处? 三个人互看了一眼,郭英沙哑着嗓子“我们这是在何处?” “不知,我们二人也是方才醒来,那马车只是赶车,也不曾有人来见我们。”那个说话的人略略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己两位同僚“有何担心的?咱们便是去了京城,也不过是等死罢了,如今好歹还活着。” 郭英有了一些猜测,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他还记着秦松打他的时候,是用了狠劲的,他说,他只想让他活下去,被打的人是他,可最后悲伤落泪的那个人,却是打人的那个。 郭英闭上眼“若带走我们的人不想杀我们,先跟着去看看吧。” 他们都心知肚明,他们进京,本就是送命去的,来人这般费心费力的将他们救走,总不会是要换个地方杀了他们吧。 郭英他们在马车上坐了数日,衣食住行倒也有人安排妥当,可他们却始终不曾见到这些人领头的那个人,且也没人和他们说话,只是不曾亏待他们。 温知渝听招月说了那几个人的现状,说几位大人如今像是认命了一般,自醒来之后也不曾多言,更没有挣扎逃跑。 “姑娘现在可要去见一见他们?” “不必,还不到时候,他们不挣扎,是因为他们是聪明人,不代表他们认命,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哪怕是想要知道何人绑走他们,这几个人要会老老实实到江淮的。” 温知渝看着容玉快马送来的消息,一张薄薄的信纸上,写满了容玉的满意和愉悦之情。 且还有些蠢蠢欲动,既如此简单,不如我们多绑一些得用的回来吧,反正江淮缺人。 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却是个土匪作风。 第395章 容玉来江淮的时候,便知江淮人丁单薄,若再直接屯兵,种田的人都缺,若是那样,百姓该如何过日子? 当时,容玉什么都不曾说,周崇也没做声,人口增长,是最难得的政绩,可要人口增长,哪是一件容易事啊?得粮食充足,百姓生下来的孩子才能活下去啊。 可周崇没想到,只是一年的时间,容玉就扔给他一本厚重的人丁册,然后看着周崇,说这些都是流民和浮民,让周崇将人并入江淮的户籍,周崇看着容玉“殿下,若是要入户籍,这银子。” 容玉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周崇“周大人,本宫连这一点特权都没有吗?”周崇刚要露出一个圆滑的笑容来,容玉已经作势不耐烦了。 “周崇。” “你可知他们从何处而来?又是如何光景?” 周崇不曾言语,流民和浮民是如何而来,他身为知州,最清楚不过了,文武百官,谁都知道,这是一大患事,可他们却没解决的法子。 “你知道,本宫也知道,放心吧,不过是接收一些平民百姓,本宫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若你不放心,可以去和父皇说一声,本宫不在乎。” 周崇的眼皮微微一颤,刚要说些什么,容玉已经往外走了,口中哼着一首诗歌,周崇听的不真切,只听清了,乐郊,何在? 哪一个初入仕途的官员,心中没有怀揣着宏伟远大的抱负呢? 他们无一不渴望着能够凭借自身的才华与努力,在这风云变幻的官场之中崭露头角;无一不期盼着有朝一日可以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成为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之人,让自己的名字在浩瀚如烟的史册之上单独占据那宝贵的一页! 可最后,他们都被磨平了性子,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官员,其他人也是这般,他们也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 周崇第一次,没有将此事秘奏宣武帝。 乐郊啊!许是有朝一日,有公主殿下在,这江淮当真能成为乐郊,成为那世外桃源。 容玉来到江淮之后,让人暗中收拢了一部分建房子的工人,她发放的是月薪,让他们在四处空旷的荒地建造了四个规模不小的村子。 说是村子,倒也算不上,贵人让他们建造的屋子都十分简陋,甚至没有院子,只是四四方方的屋子,开了窗,里面的床铺和桌椅柜子,也是让他们用黄泥和砖头弄起来的。 那些人心中也会忍不住犯嘀咕,这贵人的想法当真是奇怪,竟然建造这么多屋子,且建造了之后,也不曾有人来住啊,不过他们是拿银子干活的,他们平日都是找活干,建房子的人不多,除了有钱人家,农人都是寻了村人来建造的。 贵人好啊,建这么多房子,他们一月月的拿工钱,恨不得将整个江淮都建上房子,建好一个村落之后,贵人会来瞧一眼,他们也有人大着胆子问过一句。 “贵人,这房子您要作甚啊?” “建造房子,自然是住人啊,现在没人,迟早会有的。” 第396章 这些足够让他们遮风避雨的屋子,那些堆成山的蜂窝煤和粮食,便是他们在家乡的时候,也不曾有这样好的生活。对于这些身处困境之中的流民而言,这一切已然足够珍贵,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梦到的桃花源了。 因为天灾,因为加重的赋税,因为征劳役,他们这些人背井离乡,然而,离开家乡后,他们却发现,自己依旧寻不到活路。 他们只能四处漂泊流浪,依然面临着饥饿与寒冷的折磨,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难以抵御严寒,就如同他们在家乡时那般困苦不堪,甚至因为失去了根基而沦为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更为可悲的是,朝廷官府对于他们的遭遇似乎漠不关心,甚至是厌弃的,他们入了府城,对那些大人来说是大麻烦,只会被棍棒打走,连一条狗都不如。 这些流民,原本该成为一把路上的白骨,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疾病和饥饿如影随形,说不到哪个时候走不动了,就会倒下,被野狗撕咬,或许某一日遇到个心善的,会给他们捧上一把黄土,就算是了却余生了。 可有人在官道上,遇到了一个人,亦或者几个人,他们说,去江淮吧,那里会让他们活下去的,江淮啊,他们很多人甚至连自己生活的村子都不曾离去,走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去一趟县城,若非是为了活下去,他们怎么敢走这么远的路呢? 可他们寻不到活路,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们一个地方,他们便去了,反正总不会更糟了,况且他们也的确无路可走。 而江淮,真的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容玉不曾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站在那里,云淡风轻的说出自己的要求,这些流民细细数起来,数量也算庞大了,可容玉开口的时候,那些人却自觉的安静了下来的。 “这里是新村一号,你们可以自己选宅子住下,这样一个屋子,是两人间,当然,若是你一个人,也可单独占一间屋子,但这屋子,是租借给你们的。” “可免费住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就需交租金,粮食和蜂窝煤也一样,本宫现在就能给你们,但将来,你们也需要还给我。” 那些流民的神色悲戚起来,有人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我们已经没银钱了。” “我会在村子里招工,你们也可以去做活,放心,这些东西不要利息。” 说这话的时候,容玉心尖都在滴血,自她来了江淮,做的这些事,就写着三个字,有钱,傻! 可这都是前期投资啊,人口红利,容玉,想一想人口红利的好处,想一想温知渝给你画下的大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你看,现在,人不就来吗? “然后,所有人重新造户,江淮户籍者,无论男女,分地十亩。”容玉声音清凌凌的,可那些流民的呼吸,却越发粗重起来了,眼神灼热的看着容玉。 “但你们也看到了,周围只有荒地,你们要自己去开荒。” 小农经济,粮食和田地是他们发展的基础,容玉记得很清楚,当初温知渝曾专门说过,历朝历代,皇朝开始走下坡路,多是因为国库亏空,少粮,没有粮食,他们就无法抵御天灾人祸,没有粮草,他们就无法养着征战沙场的军队,没有粮食,百姓不反你反谁? 对这些百姓来说也一样,有田地,有粮食,他们才会觉得安心。 有老农站起来“贵人。” “恕老汉直言,这荒地开荒,第一年的时候,收成极薄,这赋税。”这老农说这话的时候,说的战战兢兢,可他年纪大了,家里却还有儿孙,这得罪贵人的事情,就让他来吧。 “江淮,免各位两年赋税。” 容玉轻而慢的开口,这一次,那些流民才算是彻底炸锅了,啥,两年赋税? 这两年赋税啊,便是开荒,一人十亩地,也能让他们填饱肚子,说不定还能吃干饭嘞。 容玉看着有些人已经摇摇欲坠了,看来是刺激太过了。 “我让人准备了姜汤,然后你们去登记名字,领自己的户籍,以及告诉他们,你们要借多少粮食。” 容玉点了点旁边于恒,吴砚月几个人。 “贵人,那咱们啥时候能干活啊。”有人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那个人也是面黄肌瘦的样子,看上去就剩下一把骨架子托着一张皮了。 可那个人在笑,笑的很难看,眼底却都是光,那是渴盼,对生活的渴盼。 “先歇上两日,吃点东西缓一缓吧。” 容玉依旧倨傲,“本宫可不希望,本宫备下这么多东西,最后你们却在江淮没了性命,那可太亏了。” 容玉这话不好听,可对这些人来说,那些会说好话的官员都高高挂起,生怕被他们这些污秽沾染了,眼前这位贵女不一样,这是菩萨下凡来救他们了。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支起来三口大锅,里面熬着暗红色的汁液,然后有人让他们去喝,说是治病的。 有娃娃端着满满一碗喝着,然后瞪大眼睛“爹,是甜的。” 这些娃娃没吃过糖,但山上有甜果子,偶尔能被大人允许吃一个,但却没这么甜,虽然还有些辣,可也是他们从未尝过的甜味。 “俺喝着咋没这么甜。” 有人端了一碗之后急忙喝了一口,又辣又烫,仔细咂摸一下,才能有极淡的甜味,不咋甜啊。 那个给他们打姜汤的大娘喊了一句“我们殿下吩咐过了,娃子还小,喝的里面放糖了,咋了?你这个汉子还要抢娃娃的糖?” 江淮女子彪悍,而容玉招人的时候,就要那种特别彪悍的,能主事的。 那个汉子匆匆走了,一群人哄堂大笑,笑容中还带着些许泪意,他们竟也有这一日,还给娃娃糖吃呢。 这流民之中,除了青壮汉子,孩子也多,一家人若能活下去,便一定会保住自己家的孩子。 于恒沉默的站在容玉身后,犹豫了一下。 “殿下,这算是收拢民心吗?” 容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区别?” 容玉看着那些流民笑出声,然后喝着滚烫的姜汤落下泪了。 “本宫不过是将他们当做人看罢了。” 第397章 在这世道,或许活着是一件足够艰难的事情,所以,江淮的条件太过丰厚,足以让人前赴后继的去往江淮。 容玉面前的户籍一日日的增多,容玉会每一张都翻看一下,在无人的时候,她一张张的翻过眼前的户籍,这些,会是她自江淮扬名的开始。 在大胤,她的皇弟们她还算了解,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名声如此之甚的公主存在,但现在,江淮每一处填满的新村,都在告诉容玉,若朝堂容不得她了,想来这些百姓也不会允许的。 收拢民心,其实不难,只是坐稳天下之后,便没人会在意了。 容玉坐在书房中,看着摞在自己面前的户籍册,神色不明,她的野心,远远胜过他人想象,她要坐上那个位置,还要万民臣服。 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容玉略一低头,然后让人进来,书房门打开的时候,容玉脸上挂着的笑,开朗,漫不经心。 “怎么了?” 青霓推门而入,对着容玉行了一礼“殿下。” 这姑娘和黎娇,容玉都很看好,而且这两人都很合她的胃口。 青霓坐在容玉对面,将这些时日新村的情况说了,以及各个村子附近的工厂建造的情况告知容玉。 “知渝快要回来了,见到这些应该会很高兴吧。”容玉很是满意,这些工厂里面的东西多是军需品,容玉和她讲明过,白糖竟然还能直接洒在伤口上。 “那,殿下,炸药厂可需要告知先生?”这才是青霓来寻容玉的真正目的,容玉冷了神色,看着青霓“你什么意思?” 青霓咬咬牙,看着容玉“我知殿下和先生感情深厚,可学生以为,先生同我们不一样。” 青霓发现了,先生曾说公主仁善,但青霓却觉得“学生以为,殿下之所以仁善,是因为先生更想要一个仁善的君王。” 容玉冷冷的看着她,双眼如利刃一般,看着青霓的双眼带上了杀气,“这话,你倒真的敢说。” “殿下恕罪。”青霓请罪,却并不惧怕。 “你看得出来,你觉得,她也会看出来吗?” 青霓斟酌了一下,才微微摇头“先生重情。”所以,会信任自己的朋友。 她们,约莫算是朋友吧。 至少看上去是志同道合的。 “也是,不必告诉她了,有些事情,知渝做不来,那,你能吗?” 青霓知道,这是她的机会“青霓可以。” 江淮接收大量流民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到了朝廷上,若江淮大量招收兵丁,自然会引起朝廷注意,但流民,这些要过去有什么用? “大公主心善,随她去吧,好歹也能给百姓一条活路。” 宣武帝这话说的饶有深意,大公主心善,所以会让江淮接手流民,可流民需要什么?需要粮食,需要住处,大公主难道有吗? 可陛下都不肯细究,他们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 下朝之后,宣武帝找了萧霁过去细说此事,然后忍不住说了一句。 “容玉那个孩子,不类朕,却肖似其母。” 第398章 温知渝到江淮的前一日,容玉就收到信了。 但是过年之后,那些工厂都陆陆续续开始开工了,生产出来的东西一样比一样珍贵,这世上多是人为利益而铤而走险,所以,容玉时不时就要去走一圈,好镇压一些人冒出来的小心思。 温知渝到府门前的时候,府里只有蓝影出来迎她,温知渝下了马车,扫视了一圈“殿下呢?” “去工厂了。”蓝影有些歉意的看着温知渝,温知渝进了府“好了,我又不是怪罪她,我是多金贵的人啊,还要人来接我下马车?” “工厂那边怎么样?” “这个月已经开工了,都按照温姑娘的法子来的,不过工匠正在试做。” 温知渝知道法子,但她不会做,所以只是写下制作法子,然后让工匠自己去试,还顺手写了一句,实践出真理。 这话传出去之后,苏樟也研究了数日,还特意去信给温知渝,说要就这一句话要论道,温知渝只能委婉拒绝,只说这句话只是灵光一闪,随口一言,无法和先生辩论。 苏樟只能遗憾作罢,偶尔,他也觉得,温知渝若能静下心来做学问,必然也能有一番成就,千古留名,这话,苏樟倒是说真心实意,只是温知渝是容玉的人,要去追求那功名利禄,苏樟觉得,实在是可惜啊。 可问题是,温知渝没这能耐啊,她能说的,能做的,都是因为她是文科生,是在大胤当了“文抄公”,这只能爽一把啊。 所以,温知渝只能说,她这个人就是俗,只看重功名,弄得苏樟愤愤不平。 “怎么就将你留下了?” “殿下一去要去好几日呢,让我同姑娘说一说江淮是个什么情况?” 容玉送去京城的信,生怕被别人看到,所以只是简单的写了一些,不敢写的太细,只等着温知渝来了再告诉她,最好能吓一吓唬温知渝。 温知渝也看到了那些户籍册子,“全都是这些时日来的?” 蓝影点头“可不是。” 温知渝抿唇笑了笑“倒真是辛苦殿下了,公主去这些时日,可是还有事要去做?” 容玉走之前,特意找了蓝影来安顿过,“她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什么都说?”蓝影略有些迟疑。 “嗯,放心吧,不该问的,知渝不会问的。”说这话的时候,容玉的语气有些古怪,但蓝影也不曾问,她们过去是殿下的影卫,现在是殿下的亲卫,最是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殿下说,这些人多是成群结队而来,不免曾是宗族,宗族,也算是一种势力,会不受咱们村长的管束,所以殿下说要将这些人分开。” 这事其实不难,工厂都在村子之外,工厂招工,这个时候,这些流民的日子并没彻底稳定下来,家里也没添置什么,所以只要分到其他的工厂,这些百姓自然会赶过去的。 对,他们已经不是流民了,他们是江淮的百姓,公主殿下给了他们新的户籍,却没要银钱,说是送给他们的礼物。 这些农人,从小就在土里刨食,从前得到的礼物是什么? 是他年纪稍大一些的时候,爹娘给他的一把锄头,是丰年的时候,家里过年的时候,给他一点点的石蜜,能让他有个甜味。 可这一次,高高在上的公主,那可是他们从前只在说书先生口中听到的贵人啊,居然给他们送了礼物。 温知渝听了,便知道对这些人来说,容玉的威望已经被拔高到了一定高度了,所以,只是和自家亲戚分开算什么?谁会想那些呢? 蓝影说完之后,悄悄去看温知渝的神色,可温知渝看上去听得十分认真,却没流露出不悦或者愉悦来。 “殿下想的没错。” 蓝影心底松了一口气,这该算是夸赞了吧,答完温知渝的问题,便要匆忙去安排温知渝休息,倒是旁边的招月,敏锐的察觉到了温知渝情绪好像有了变化。 “姑娘觉得不好?” “怎么这样说?”温知渝看着招月,招月看着温知渝,眼中流露出浅浅的担忧来,“我跟着姑娘这些时日了,姑娘有什么变化我还是能看出来的,不过,姑娘是不高兴吗?” “自然不是,我为何要不高兴?” 容玉做的没错,甚至,她的所作所为,比温知渝所想的,做的更好。 只是觉得,帝王心术,也要教给那个特别的人才行,宣武帝算不上子嗣稀薄,甚至他那几个皇子,都有一个世家外祖,宫中太傅教不了,自有人教。 温知渝这个时候才蓦然想起,最开始的时候,系统就和她说过,那是主角,即便这个时候,他们都在争那个皇位,但,炮灰就是炮灰。 第399章 三年义务教育。 容玉看着那一本薄薄的册子,双手交叉放在自己下颌下面,她已经盯着这个看了一炷香的时候了。 温知渝就坐在她对面,也不着急催促她,只是拿着一个话本翻看着,毕竟,这才算是她的真实才华,不过,苏先生应该不会想和她讨论话本故事的。 江淮这边,书坊极少,认字的人也不多,至于吴家那样的世家,他们府上有自己的书坊,教授他们的夫子也是本家的人,家里的藏书,自然也只有自家的孩子能看。 所以温知渝去了京城之后才发现,书坊之中的话本可谓是百花齐放,而且,古代人可没有什么不能写的,只要没惹到皇帝权贵,只要能赚银子,书坊就能给你出书。 温知渝也买了不少,原本是想要解个闷,但打开之后一看,啧,字里行间,甚至故事本身,都比她这个现代人开放大胆,温知渝看的津津有味。 容玉看着温知渝,轻轻咳了一声,温知渝没理她,容玉咳到第三声的时候,温知渝抬头看她“殿下嗓子不舒服?我让人给殿下备茶?” 容玉长叹一声,终于不再端着姿态了,她看着温知渝“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温知渝面上也疑惑起来,看着容玉“代表什么?” “代表着钱啊,代表着银子,你这就是一个湖泊,得要我拿着大笔的银子去填。” 容玉抿着嘴角,寒门出一个读书人,都得举家供养,为何?因为笔墨纸砚,样样都要银子,读书,最大的难题,就是贵啊,那书坊之中,哪怕是话本子,制作的精美一些,都能卖出十几两银子去。 “可殿下,您需要人,这些半大的孩子,学上一年,在军中当个文书该不是问题吧,若是在朝堂之上,人人背后都有自己的主子,但这些孩子,会成为纯臣。” “温姑娘,你觉得,江淮这地,能出多少文曲星?” 容玉叹了一声,若非是文曲星,怎么能比得过世家从小的精心教养?她若是要等到这些人站到朝堂上,她得等多少年? “江淮不行,那就从整个大胤去寻人,殿下,您要不立刻屠戮整个世家,要不就要徐徐图之,还是说,您打算和陛下一样,即便坐上那个皇位,也要被世家掣肘?” 温知渝越说,理由越充分,甚至到了天下不稳的地步,容玉自然知道,虽然她还是倾向于温知渝所说的第一个想法,直接全都杀了,但那可是世家,若是将五姓七望全都斩杀了,这些人的尸体能填满两条护城河。 如此,容玉还未登基,怕就要被群起而攻之了,毕竟,一个杀戮成性的皇帝,谁知道,屠刀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的 “我知道了,其实我根本没得选,对吗?” 容玉看着温知渝,一拍桌子,看着那个义务教育的大纲,摆摆手,罢了,银子赚来就是要花出去的更次啊哈斯大哥额个过渡费搞丢好i以后覅u盾 第400章 容玉说的倒是狠,但这银子,能不花还是不要花的好。 有才的人一向都恃才傲物,一点银子怕是不够,容玉转身欲走的时候,给青霓使了一个眼色。 青霓当即抽出容玉手中的小学教材。 温知渝只要了小学三年级的教材,还精简掉了不少,这一次只带了语文上和算学上册。 “爹,您看看这个。” 苏樟原也来了脾气,好,要走那就走吧,既然殿下有那么多选择,那就去吧,不必来寻他这个老头子了。 但青霓坚持要让看一眼这个教材。 苏樟哼了一声,却还是打开了那个教材,一个年轻女子,竟敢著书立作,他倒要看看,温知渝能写出什么来。 温知渝看着眼前的老先生又要激动的撅过去了,竟然觉得良心有点痛,现在的藏书,多在世家和权贵府上,书坊之中的书不多,且价格贵重,故此,教育这种事,多是跟着夫子念一遍,背一遍,然后死记硬背了。 在温知渝看来,古代人读书,才是纯靠天赋啊。 “这是何物?” “拼音,只要学会拼音,就能按照这个认字念书了。” 温知渝给苏樟简单教了一下,然后在字上面标注了拼音,苏樟立刻就能看出,这是何等伟大的发明。 容玉伸出手,将那一本语文书抽出来。 “苏先生既然不来我们官学,那这书,可是专门供给官学学生和夫子的。” 容玉也不可能将人真的逼迫太过,否则,便是为了面子,苏樟也会坚定拒绝的,温知渝只好在这个时候唱白脸。 “公主口无遮拦,还请先生勿气,这教材,就先放在先生这里,三日之后,先生再回复就好。” 苏青霓被留下了,好好说服一下她爹。 新村七号正在建的时候,施工队被容玉紧急召回了,他们这些汉子,就靠着这力气做活,唯一有些手艺的,就是盖房子,从前有活才去干,没活的时候,就去扛大包,反正做的都是力气活。 如今殿下好不容易给了他们一个稳定的活计,殿下说了,他们要做的活计多着呢,可现在怎么又要他们去锦南呢? “大哥,这活,咱们是不是做不成了?” 如今,江淮人人都在忙碌起来了,侍弄田地,然后开荒,官府修路要人,如今还有各地的工厂,那些外乡人能去,他们也能去,再加上开了商路,商铺里也在招人。 家里的婆娘和娃娃都忙的不可开交,所以,他们这个活没了,倒也能过下去,可这是手艺活,赚的银钱多啊,他们自然舍不得。 但没想到,容玉是要建书院。 那工头看着眼前的设计图,瞪大眼睛,那上面,全都是二层小楼,而且他看了一下,这院子可不小啊,比公主殿下的府宅都大。 “这,这是书院?” “嗯,江淮小学,有些州府离的远,所以肯定要住校的,住宿区不能少。”温知渝给眼前人一点点的解释着,她画出来的只是草图,至于怎么建起来,就要看眼前人的了。 那工头连连点头,书院这样的地方,他们从前可是没资格进的,谁知道,如今竟然让他们建一座书院出来。 “这书院,至少要容纳一千个孩子,我们全部用青砖瓦房。”温知渝看着眼前的工头,“再委屈,也不能委屈了孩子。”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工头听着,突然眼睛有些酸胀,当即就要拍胸脯“这书院,咱们建了,不要工钱。” “这怎么能行?” “能行,姑娘,咱们是粗人,但也知道,那丧良心的事,咱们肯定不干,这也算是给家里孩子积福了不是?” 那工头犹豫了一下“咱的孩子也能来不?这束脩多少啊?” “不用束脩,只要自己准备好笔墨纸砚。” 工头算了算,当即就要把孩子送来,他们一家子,世世代代都是在地里刨食的,他还能带着族里的男人一起出来干活,可说到底,还是平头百姓,若是能养出个读书人,才是真的能改变命运。 至少,他们家娃娃往后也能当官。 温知渝想了想,让官府贴出布告,百姓未必会相信,但百姓口口相传,恐怕会更有用一些。 便定下心来,和眼前人详细说起了江淮小学。 “啥,姑娘也行?” “我同公主殿不也是姑娘吗?” 那能一样吗?你们是贵人,怎么能和我们一样呢? “我也是寻常家中的女儿,许是,您姑娘也有经世之才,只是不曾有人教导。” 官府要办官学,叫什么江淮小学,不要束脩,男娃和女娃都要,八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都可以报名。 笔墨纸砚可以在学堂里面买,比外面的便宜,姑娘,则免费提供笔墨纸砚。 在众多怀疑,惊讶,错愕,好奇……的目光中,江淮小学轰轰烈烈的开始建造了。 第401章 江淮小学建的很快。 然后才开始招生,不过,这招生很奇怪,官府放出一千个名额,但只在府城招两百人。 “府城的百姓可是江淮过得最好的,所以,只要他们有能力,都会送孩子去学习,可下面的县城不一样,甚至还有一些村子,一个村子都寻不出一个识字的人。” 温知渝和苏樟坐在还没有学生的小学里,聊起这一次招生的事情。 苏樟之前就是不理解为何要这样招生,要知道,官府刚开始招生的时候,附近就来了足数的人。 “先生,这世上的确十分不公平,我们不可能直接消除不公,只能给他们一点机会。” 温知渝看着定下来的名单,这是已经定下的五百人,四百八十个男孩,二十个姑娘。 即便如此,哪怕是在江淮,对姑娘足够宽容的地方,也没几个人会主动送姑娘来读书。 “若真是个坚韧的,就一定会抓着这个机会努力翻身的。” 苏樟虽然还是不满要教授姑娘,但却不反对让那些寒门嫡子上学。 江淮小学第一届学生,招收男孩九百五十人,姑娘五十人。 这些孩子原本不该会有这个机会,他们的人生,原本该和自己的父辈一样,一辈子都看得到头,但现在,他们有了另一条路走。 “我知道,各位都是善学者,文采斐然,学问深厚。”开学之前,容玉宴请了选出来的夫子。 “但,我希望各位清楚,这些孩子大字不识,家中长辈唯一能教导他们的,便是如何种田,如何扛大包做苦力,好让自己活下去,曾经,在你们眼中,这些人,粗鄙,无知。” 容玉说到这里,语气略顿了顿,看着下面这几个人,按照温知渝的要求,全要的年轻夫子,这些人,更容易接受新东西一些,更愿意改革创新。 “你们的感觉是对的,可现在,你们是能改变他们的人,对江淮,甚至是大胤的百姓来说,只有看到这些孩子改变,往后,才会有无数人让自己的孩子来上学。” 容玉端起酒杯“各位,是改变这世道的人。” 说罢,敬酒。 下面的夫子,有的已经是面色涨红了,看上去可是激情澎拜了。 “这鸡血打的不错。”温知渝听了容玉这话,浅浅勾起唇角。 “他们会信吗?” “为何不信?” 温知渝听着院子里的喧闹,他们的确是在改变这个世道啊,虽然现在只是星星之火。 学堂开学的那一日,容玉却没说什么,她说了,这些孩子也不懂,所以只说了奖励,若是学得好,贵人就能给奖励。 而温知渝,则站在那五十个姑娘面前,然后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 “这几个字,念男女平等。” 下面那些小姑娘的眼神,懵懂又茫然。 “各位,我希望你们记着,这是你们为之奋斗的目标,或许现在不会懂,但终有一日,你们会知道,人生本该是自己掌控的。” 温知渝看着她们“各位同学,前路迢迢,切莫回头。” 第402章 宣武二十五年,秋,衢州由浮民所构成的山匪,不仅没有被剿灭,反而举旗造反,衢州在三日之内,便易主了。 宣武帝在朝堂之上得到消息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一阵腥甜,“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溅到了面前的龙袍和奏折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身体摇晃着差点从龙椅上摔下去,一旁的大臣们惊慌失措,有人高呼太医。 宣武帝听到了很多声音,又好像什么都不曾听清楚。 谁也不知道,衢州到底有多少浮民,或者说,衢州背后到底有多少人在支持,当初陛下可是让衢州附近近万将士围剿山匪,却始终不曾解决,只偶尔,会传来捷报,但衢州却好似平稳了下来。 宣武帝,甚至文武百官都不曾担心衢州那边的情况,可等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衢州却反了,甚至叛军都已经盘踞在衢州根深蒂固了,朝堂居然才知道。 可想而知,这里面掺和进去了多少人。 世家,权贵,官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谁不希望靠着从龙之功一飞冲天呢? 更何况,谁也不知道,最后谁能坐上皇位。 当初容暄坐上了龙椅,可曾经,容家也不过是个世家而已。 世家,皇家,一字之隔,对很多人来说,或许也是一步之遥。 二皇子容铮一直在外固守边疆,二皇子带有西域血统,宣武帝相信他,却也不信他,所以他允许容铮掌兵,却从未固定留在那里,除了西境,容铮每半年就会被一道圣旨换一个地方。 容铮也从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接下旨意,他已经很久不曾回京了,自谢婉逝世之后,容铮便懒得回京了,容铮随身带着一个小瓶子,那里面带着谢婉的一小把骨灰。 谢婉最后求了他一件事,想和她娘葬在一起。 容铮拒绝了她那么多次,可谢婉都死了,容铮却连她的遗愿都不曾完成,这姑娘,想来是厌恨极了他吧,被他随身带着,却始终不曾入梦。 容铮的年岁早就到了,宣武帝和他的母妃说过很多次,说要给他选妃,都被他拒绝了,再加上他甚至连京城都不回去了,娶了王妃又能如何? 他不能娶王妃,不然有人会不高兴的。 容铮总觉得,他不该这样深情,他也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二皇子,是大将军,他容铮想要什么美人没有?怎么可能会对谢婉念念不忘? 谢婉是什么样的人啊? 懦弱,却又狠心。 “二殿下,前面便是衢州了。” 容铮带着一百轻骑先行,已经率先到了衢州。 “点几个人,去琅琊,陇西和北原都去走一趟,带着本王的手谕,让他们相助。” 衢州地形特殊,离着这三个世家都不远,这些世家,一惯心高气傲,在此地盘踞了数百年,他们所在地方的百姓,只知家主是谁,却不知道皇帝是谁。 而这些,让世家自得,容铮可不觉得,这些世家会允许这些浮民踩在他们头上。 而且,朝廷不知道衢州叛军,是因为天高皇帝远,那这些地头蛇呢。 容铮倒也没真的想让他们帮忙,只是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老实一些,他们该知道,陛下不会轻易动时家,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谁知道,死的会是谁呢? 衢州平叛,轰轰烈烈,大张旗鼓的开始了。 “今年是哪一年?” 宣武帝躺在龙床上,突然问了一句。 “回陛下,今年乃是宣武二十五年。” 旁边的高公公躬身回他:“陛下,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宣武帝缓缓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才是第二十五年啊……”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在他平定乱世、登上皇位后的二十五年,大胤就有了叛军。 高公公低着头,接过旁边小太监送来的安神汤,“陛下,您该安眠了。” 因为衢州的事情,宣武帝好几日都不曾安眠了,喝了安神药,宣武帝才记起,“明日朕要亲自去看看子昭。” 一个月前,皇城司指挥使萧霁突然毒发,命悬一线,一根三百年的人参钓着萧霁的命,人也被接回了平阳侯府,所有人都知道,萧霁,活不成了。 高公公应了一声,宣武帝已经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高公公站在一旁伺候着,陛下如今大肆吸食五石散,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早朝,如今已经是半旬一次了,且半夜开始做噩梦,这段时日,宣武帝半夜惊醒之后杀掉的近侍不知多少个了。 连高公公都开始为自己的性命担忧了。 宣武帝睡着了,他醒过神之后,发现自己又做梦了,这样的噩梦,他已经做过许多次了,从前每一次,他都在拼命挣扎,他厌恶这个噩梦,可如今,宣武帝却没了力气。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人,微微低下头,哑声开口“你来了,皇后。” “陛下今日不怕我了?” 没错,这是宣武帝最大的噩梦,元后姜桐。 “衢州反叛了。” 宣武帝没有回答姜桐,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 “我早就说过了,容暄,终有一日,你会自食其果,我,在地府等你。” “朕才是皇帝。”容暄嘀咕着“朕是皇帝。” “没有我,你当不上,容暄,这个皇帝,是你偷去的。” 面前的女子漠然的看着眼前人。 容暄抬起头,他终于看到了,自己梦中的姜桐,姜桐还是那样,冷冷的看着他,就像在姜桐死之前,看着他的眼神依旧不曾惧怕,而是鄙夷不屑的。 容暄笑了,笑的歇斯底里。 九皇子做了梦,挣扎着醒来,要去寻自己的母妃。 “母妃。” 江彤正在铜镜面前卸去钗环,听到声音之后,朝着他招招手“来母妃这。” “做噩梦了?” “嗯,母妃,您出去了吗?” 江彤摇头“母妃今日要为你父皇祈福,所以睡的晚一些,时候还早,母妃带你去睡觉。” “嗯。” 江彤带着九皇子去睡觉了,时辰晚了,该安眠了。 第403章 “你如今是皇城司副指挥使,你明知道,我这个指挥使坐不了几日了,只差一步,你就能坐上我的位置,为何这么等不得?” 萧霁坐在软塌上,长发垂落,松散的落在肩上,面色惨白如纸,双眼之上则蒙着一块黑布,坐在那里,好像要随风而逝了。 地下的人低着头跪在那里,已经跪了很久了,却始终不曾开口。 “咳咳。” 萧霁咳嗽了几声,拿着帕子擦去嘴角的血迹,好像浑然不在意自己吐血了一样,他听不到回答,便打算再问一遍。 萧时舟忍不住了,跳起来要揍人“你说话啊。” 萧霁微微皱起眉头,眼神里透着一丝疑惑和不解,他缓缓地抬起手来,似乎想要阻止萧时舟继续说下去。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罢了,你见识过我的手段,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但你还是这样做了,那就说明,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跪着的男子身体猛地一颤,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他突然低下头去,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萧霁静静地凝视着这个跪地的男子,啧,罢了,还是点到为止,片刻后,他的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你真的愿意为我陪葬吗?”萧霁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跪地的男子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他的声音颤抖却坚定:“属下愿为大人陪葬!” 萧霁微微眯起眼睛,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跪地男子面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扶起他。 “不必了,活人殉葬这种事,我还做不来,走吧。” 那个人抬头看着萧霁,就连萧时舟都错愕的瞪大眼,“哥,你就这样放过他了?” 萧霁点点头,这本就在他的计划之内,但那些计划,总会有所疏漏,会引起怀疑,现在可好,有人帮了他一把。 “你走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好好活下去。” “大人。” 萧霁无力的靠在软塌上,摆摆手“滚。” 萧时舟愤愤,但还是让那个人滚蛋了,只是心中不满“哥若是放过他,陛下怀疑你是自导自演怎么办?” “他任务成功,知道的人不会少,说不定还包括咱们陛下,放心吧,如今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萧霁已经看不见很长一段时日了,世界一片漆黑。黑暗逐渐侵蚀了他的身体和心灵,让他感到无助和绝望。他原以为自己能够坚强地面对死亡,但此刻却发现自己无法承受这种痛苦。他不禁想起了曾经的美好时光,那些与家人、朋友共度的快乐日子。然而,现在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他原本想着,在他离京赴死之前,好歹要拽着一个人一起死,好歹给阿姐减轻一些麻烦。但这一次,有点麻烦啊。他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可能会失败,而他将独自面对死亡的恐惧。这个想法让他感到无比的痛苦和绝望,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萧霁感受着五脏六腑的疼痛,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一次,又得感受一遭那样的痛楚了,算了,马上就要去见阿姐了,再忍忍吧。 第404章 萧霁是想着好好死去的,最好死的好看一些,好歹别是带着佞臣的名号死的。 他可不想,千年之后,阿姐在史书之中青史留名,而他,萧霁,却是那个被打败的佞臣,至少,也要是个卧底吧。 这消息不能传出去,至少不能立刻传到阿姐耳中,若是阿姐信了,还不知会多难过,他现在在阿姐的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有一点重量的吧。 在萧霁的打算中,他是打算亲自带着自己的“死讯”去见阿姐的。 自打萧霁缠绵病榻之后,几乎每一两个月都要传一遍萧霁的死讯,如今,不说别人,连文武百官都麻木了,没见到平阳侯府挂白布,他们也不敢轻易相信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陛下是生怕他“临死”这几日能松快一些,自宣武帝走了之后,来探病的人可是络绎不绝,帝王试图让所有人都看一眼将死的萧霁。 或许是威慑,总不会是怜悯吧。 不说萧时舟,就连萧景阳都来寻了萧霁“若是不想见,我可以将人挡在府外,你不必在意。” 萧霁这时候正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个物件,闻言扭过头,循声去看萧景阳“侯爷竟也会为我打算?” 萧霁已经眼盲很久了,萧景阳清楚,但蒙着黑布的双眼直勾勾的朝着他看过去的时候,萧景阳还是忍不住稍稍退却了两步。 “我并非为你打算,只是,你如今还是我平阳侯府的世子,本侯不至于这点事都做不了。” 也可能,见到萧霁如今这样子,萧景阳觉得自己或许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萧霁,你当真是要死了吗?你中毒的时候就应该知晓这些,难道,半点回旋的余地都不曾给自己留下?” “这大半年的时间,不知有多少人来探我这生死虚实,侯爷可是发现不妥了?” 没有,正是因为没有,萧景阳才会生出一丝微弱的愧疚来。 “既这样,侯爷还不放心?” 萧景阳如今也已经老了,挺直的腰背佝偻下去,锐利的双眼也已经浑浊不堪,所以,心也稍稍软和了一些。 “可要让那个姑娘回来?” “她毕竟是陛下赐婚,婚事拖了这么久,是你迁就她,但她总该为你守一次丧吧。” 萧霁摇头“不必。” 他早早就告诉阿姐,他会死遁,但万一事出意外,阿姐当真该怎么办? 更何况,萧霁想起前些时日,他逐渐丧失的嗅觉,已然丧失的双目和味觉,他将自己弄成这般糟糕的样子,万一阿姐不喜该如何? “我不想她见到我这般模样,至于那些来看我的人,有几个,我会见一面,剩下的,便拦下吧。” 萧霁说着,就开始说名字,萧景阳让人记了下来。 “可要葬入我萧氏祖坟?” “这就不必了,等到陛下确定我死了,烦请侯爷将我挫骨扬灰,京城这地方,我这辈子都不会来了。” 如今这时候,人人都求一个死后安稳,挫骨扬灰这种事,算是给罪大恶极之人的惩罚。 “我可让人送你回溪源县。” “哼,侯爷不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吗?”萧霁如今这身份,招惹来的仇家,不管葬在何处,最后都会被刨坟掘尸的。 萧景阳颔首“我知道了。” 萧霁第一个见的人是容朗,容朗之前说了,他不打算见萧霁,也不想见,可最后却还是来了。 容朗看着对面的人,萧霁如今也坐在了四轮椅上,看着,半点不见曾经的风采。 “若你一直是这般样子,温姑娘说不定就会选我了。” “我的夫人,倒是一直劳烦五皇子担忧了。”萧霁听着,还是忍不住对眼前人冷嘲热讽了一番,这位五皇子,还真是对阿姐一直念念不忘。 容朗和萧霁再次唇枪舌剑起来,直到萧霁捂住心口,咳嗽了几声,微微颤着身子,容朗才不再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容朗才低声问他“萧霁,你真的要死了吗?” “五殿下看不出吗?” “自然看得出,可萧霁,你不是说,你会让她爱你吗?你不能等到她爱上你的时候,又这样弃了她,你不能对她这般残忍。” 第405章 萧霁死了,前世的时候,他的一条命,让大胤陷入风雨飘摇。 这一次,他的一条命,照旧让整个京城血流成河。 萧霁死的当日傍晚,一封封密信送往各处,那里面,都写着一个个人名,是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当然,那个别人是谁,写信的人也写的清楚,一个个人名,看的人头晕目眩。 陡然知道自己的心腹,近卫,爱妾,全都是细作,甚至,这些人还是自己的君王,上司,主子,甚至是同僚,挚友安置在自己家中的。 这一份名单由不得他们不信,因为这些信笺,明目张胆的写着几个字,皇城司。 宣武帝先是得知了萧霁的死讯,六皇子亲手所杀,这本该是个麻烦事,杀害朝廷要员,这可不是能轻易抹去的,可来信的人,说六皇子似有疯癫之像。 宣武帝理所当然的以为,容霖是为了逃避罪责,容霖定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可萧霁本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啊,况且,容霖该不是那种冲动无知之人,这个时候,他亲自动手,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人,对死人,是最宽容的。 所以,老六十有八九是被萧霁设计了,毕竟萧霁的死,是老六推动的,那孩子该是心知肚明。 既如此,宣武帝更不可能让容霖负责这事了。 原本,宣武帝还在犹疑,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决,才能挡住文武百官的悠悠众口。 直到傍晚的时候,宣武帝得了信,知道萧霁留下了怎样的遗言,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严重一些,甚至会让朝堂不稳。 高公公小心的觑着帝王的神色,“陛下,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你亲自去瞧过了吗?” “瞧过了。” 萧霁死讯刚从平阳侯府传来的时候,宣武帝就让高公公带着太医和天子近卫去送了萧大人一程,目的,自是看人是不是死透了。 “平阳侯府如何说?” “老侯爷说,萧大人留了遗言,停灵七日之后,将他烧成一捧灰,往河州府送去。” “烧成灰?” “萧大人说,反正,他也留不下那个权全尸,对他心有怨气的人,自然是仇人,倒不如他自个将自个挫骨扬灰。” “怪不得他会这般做,他在京城中没什么留恋,便是死了,也要在咱们心窝戳上一刀,这才是萧霁啊。” “陛下,那如今,平阳侯府那边。” “按寻常二品大臣的赏赐,翻个倍送去吧。” 自不是因为愧疚,他是皇帝,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所以,帝王绝不能后悔,也不会后悔。 高公公应了一声。 “至于朝堂,此事一出,谁还会在乎萧霁是如何死的?” 或者说,今日,不知多少人咬牙切齿的咒骂着萧霁去死,说不定知道萧霁死了之后,还能说一声好。 “明日早朝停了吧,朕乏了。” “是。” 萧霁醒来的时候,不知何年何月,黑夜白天,只是恍然原来人死了之后是这个感觉,无知无觉,直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在耳边响起,才惊觉,自己回魂了。 萧霁摸索了一下,如果顺利的话,他现在应该不会在棺材里,幸好,四周空旷,身下也是软和的床铺,而不是那种逼仄的棺材。 萧霁试图说话,但他只是徒劳的张开嘴,得,他现在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虽然极其轻微,但,的确是脚步声。 “谁?” 萧霁费力的喊出一个字来,来人没说话,脚步声停在床边,萧霁难得紧张,他清醒的时候,自然不会害怕,可他“死”了这么几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可是一无所觉,难道被人察觉到了,他失算了。 第406章 一双手将他扶起来,茶杯递到他唇边“温水,喝水,润一润嗓子。” 萧霁被人半揽在怀中,听到声音的时候,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 “不要喝太多,稍微润一润喉咙就好。” 萧霁微微抿了一口温水,那个人在床头放了软枕,扶着他靠坐着,萧霁清了清嗓子。 “阿姐。” 温知渝将茶杯放下,没有说话,但看到萧霁努力去听声音的时候,还是放重了动作,让自己发出的响动大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温知渝带着人进来了,是温府的那位府医。 “毒入肺腑,虽是解了毒,不会伤及姓名,但余毒未清,得慢慢来。” “要多久?”温知渝看着萧霁的样子,他们大半年不曾见,萧霁如今几乎瘦成了一把骨架。 “短则七八个月,长则四五年,说不好,还要看病人是否听话了。” “劳烦先生了,先生不必担心,他会很听话的。” 温知渝的声音凉凉的响起,萧霁默默将棉被往上盖了盖。 温知渝好像很忙,在屋子里走动,做事,就是没有开口说话,萧霁坐在那里,也不敢先开口,阿姐该是生气了,非常生气。 “我不生气。” 上一次阿姐这么说,他是什么下场来着? 萧霁不敢去想。 “先喝药吧,你现在,药不能断。” 温知渝将药碗递给他,萧霁摸索着去端药碗,“阿姐不喂我吗?竟让我这个瞎子自己喝药。” “这个药,我尝过了,这么苦,你不自己一口气闷了,要我一勺一勺的喂给你?” 萧霁还是自己端着药碗一口闷了“苦药,是该喝快一些。”,温知渝拿走药碗。 “阿姐,我们现在在哪里?”萧霁能听得出来,温知渝软下来的态度,便立刻开始得寸进尺。 “在京郊,你当初软禁我的那个院子里。” 幸好,萧霁已经将药都咽下去了,否则现在得呛咳出来。 “你现在身子太虚弱了,不能赶路,等到春天了我们再走也不迟,这地方不是你自己找的吗?你应该知道,这地方是安全的。” “啊,嗯,自然。” 萧霁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那就好,你先在这里将养着吧,至少,味觉应该先恢复一下吧。” “阿姐?” “刚才那个药,药方子我看过,里面放了甘草,一点都不苦。” 萧霁有些委屈的低下头“阿姐也试探我。” “你不肯和我说实话,我只能自己去瞧了,你这一次很冒险,知道吗?” 温知渝说着,在萧霁胸前轻轻一拍,很轻柔的力道,却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萧霁只觉得,自己胸前是被撕扯的疼痛。 “稍有不慎,你真的会死。” 男主都有一些异常之处,关键时候来救命的,就比如萧霁,他的心脏,位置偏了一些,对其他人来说,那个位置正中心口,对萧霁来说,却刚好不曾碰到心脏。 “这事,还是阿姐告知我的。” 温知渝那个时候百无聊赖,做了一个类似于听诊器的传声筒,还给萧霁玩过,那个时候,她的确和萧霁说过,他的心脏比平常人偏右一些。 却没想到,被萧霁用在了这里。 “你倒是真敢赌,其他人赌输了,最多是倾家荡产,你赌输了,是死无葬身之地。” 萧霁当然知道,可他觉得,自己不会输。 “六皇子又不是什么愚蠢的人,他会突然被你刺激的刀剑相向,有心人一查就能知道。 萧霁屋子里燃了香,那香来自西域,会让人暴躁易怒,混乱心神,这个时候,稍稍刺激一下,那个人就会轻而易举失了神智。 “我自然会让人将那个香处理掉的,我死了,带给那些人的冲击不会小,还是六皇子亲自所杀,等到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难道还会对一个死人做什么吗?” 他们只会想着息事宁人,反正,萧霁已经死了。 “而且,如今京城中不知多热闹,怕是连给我上香都没几个人去。” 萧霁在阿姐面前,一副自得的模样,然后,得到了一个脑瓜崩。 “哦,那萧大人真厉害,要我表扬你吗? 萧霁有很多话要问温知渝,但不久之前喝下去的药有些安眠,睡意顷刻而至,萧霁试图强撑一会儿。 “困了就睡。”温知渝要让人躺下。 “阿姐,你何时来的?” “一个月之前,一直在这里等你。” “谁告诉阿姐的?” “很多人。”温知渝三个字将人堵回去了。 “果然,我身边也有阿姐的奸细啊,原本,我是想给阿姐一个惊喜的。” “你这个样子,我不会喜,平阳侯府里,照顾你的那个医女,就是我送进去的,你本该能认出来的,谢婉,二皇子前些年死掉的那个妾。” 那个医女,五个月前就在萧霁身侧出没了吧。 “萧时舟那个小叛徒。” 温知渝没有反驳“你忘了,当初,可是你亲自将你那个心思简单的弟弟送到容玉面前的。” “阿姐多早知道这件事的?” “在我上一次离京之前。”温知渝看着萧霁强撑着不肯入睡,温暖绵软的掌心捂在萧霁双眼之上。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就睡觉。” “阿姐,我的破绽是什么?” 破绽啊。 “因为我发现,你那个时候或许看不见了。” “萧霁,从我们初见之后,你从未主动站在那里,等着我去接你。” 若非是被绊住脚步,你总是向我走来的。 “睡吧。” 第407章 萧霁缓了三日。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被温知渝刺激了,所以强撑着精神头,硬是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睡过去,谁知道,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整整三日的时间,萧霁一直都在昏昏沉沉的睡着,然后到时间的时候,被温知渝拽起来,喂了药,喂了吃的,就又昏睡过去了。 古代没有营养液注射,所以,只能靠睡觉来恢复体力,温知渝也不打搅他,担心萧霁会心中不安,她都在附近做事,能立刻听到人的动静。 萧霁这一次醒来,总算是清醒了一些,积攒了一些力气,温知渝便没再让他躺下去了,只在床边靠坐着,然后将最远的窗户打开通风。 “看来的确好多了。” 温知渝打开门,裹挟着寒风进了屋,站在门口的炭炉前烤火,好驱散自己身上的寒气。 “不过现在还不能下床走动,万一伤口崩开了怎么办?忍耐一下吧。” 萧霁听着声音越来越近,然后一只略带冰凉的手抚在了萧霁脸上,温知渝只在萧霁脸上停留了一小会,便放开了。 “感受一下外面的空气吧。” “下雪了?”萧霁有些不舍温知渝抽离的手指,往温知渝的方向探过身子去,温知渝却已经后退一步,去拿汤婆子暖手了。 “嗯,雨夹雪,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迟了一些。” 萧霁却笑“不迟啊,今年不是暖冬,但冬日却来的晚了一些,阿姐不是说过吗?这样的天气,冻死的人会少一些。” “是啊,能活一日是一日。” 温知渝先将双手暖热,将萧霁身上的被子拉下来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解开包扎着伤口的纱布,她尽量放轻了动作,这几日萧霁昏睡的时候,她一换药,萧霁睡着的时候,都会痛的皱眉,当纱布被揭开后,那道狰狞的伤口便落在了温知渝眼中。 萧霁的伤口已经缝合过,但由于古代的医疗条件有限,手术技术也相对落后,因此这道伤口看起来有些可怖吓人,如同一条蜈蚣爬在他的胸口。 不过,对于温知渝来说,只要萧霁能够活下来,其他的就不必在乎了,毕竟在这个时代,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等拆线之后,这道伤口或许会变得更加丑陋,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疤,温知渝仔细检查了伤口周围的情况,确认没有感染的迹象后,重新为他换上了新的纱布,并小心地包扎好。 她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个时代,说是神药,便真的是神药,百年人参雪莲,年份足够的药草,也是真的不曾缺少。 “阿姐,我这个伤口是不是很丑?” 萧霁感觉到了,温知渝落在他伤口上的眼神。 利落的在萧霁胸口系了一个蝴蝶结,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萧霁,“还好,没有你现在丑。” 萧霁的笑容僵在脸上,要说的话也堵在喉咙那,不知该不该说出来了。 “阿姐觉得我丑了?” 不然呢?温知渝看着萧霁,再好看的人,剩下一把骨头架子的时候,也实在看不出好看来。 “往后,这世上可没有萧霁了,萧大人一无所有,身无长处,可不是要被我养着了?可怜的小雀鸟。” 温知渝在人脸颊上掐弄了一下,薄薄一层皮,费力许多,才能感觉到那一点可怜的肉来。 萧霁不知是震惊太过,还是如何,竟一时没有说出话来,然后侧首,去追温知渝的手“阿姐说的是,我是该好生养着了,以色侍人,自是该明白自己的义务的。” 温知渝倒是尴尬了一下,不过,幸好萧霁看不见,温知渝高冷的应了一声“知道就好。” 这个人将自己摧残成这个模样,她看着心底泛酸,“上一次见到你这个样子,还是你八岁的时候。” 八岁的萧霁,瘦脱了相,饿着肚子,抢了人家一个馒头,逼急了,还能反咬野狗一口,之后,他们都以为,那样的萧霁再也不会看到了。 “没想到,这一次,阿姐也来找我了。” 可这,也是她的私心啊,温知渝看着萧霁。 “我知道了,你的目的。” 萧霁不明所以“阿姐在说什么?什么目的?” “和我一起回家的目的。” 那个狸奴,竟也敢背叛他?萧霁慌忙要解释,谁知道,那种东西也不可取信啊,果然不可能是神明的。 “你威胁他,我也可以,而且,我的筹码可比你重。” 温知渝现在,可是手握男主和女主,以及一众重要配角,她一个现代人思维,找配角还不简单? 但凡感情坎坷,仕途不得志的,还和主角有牵扯的,必然不是便宜炮灰。 然后,系统二话不说,立刻屈服了,毕竟从前不怕销毁,背债的时候,它是一个贫穷的统,但现在不一样了,它暴富了,所以,坚决不能被销毁。 权衡利弊之后,系统决定选择话语权更重的那个。 “当初我留下阿姐的时候,就下定决心,我会想到办法的,是我对不住阿姐,这是我亏欠阿姐的。” 不是的。 若是要这般追根溯源,从一开始,是她意外身故,这一切的最开始,是温知渝在为自己续命。 “没有亏欠。” 温知渝告诉萧霁,他们之间,如今没有亏欠。 “好好歇着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我陪阿姐,或者阿姐陪我做点什么也好啊。” “如今隆冬,踏雪寻梅,观灯赏雪,你想做什么?”温知渝一只手指按在萧霁的额头上,将人推倒。 “很可惜,你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这闭眼休息。” “我什么时候能看到?”萧霁有些百无聊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双眼,如今,他连蒙眼的绸布都不需要了,反正也见不到光。 “看不见这么多时日了,现在才开始着急?” “嗯,以前没有想看的人,现在想看阿姐。” 第408章 温知渝和萧霁开始在这个京郊的院子猫冬,这院子从外面看,本就寻常,不过萧霁当初可是什么好东西都舍得往里面扔,如今倒是便宜了他自己。 屋子里铺设着地毯,萧霁自从能走动之后,便要常常在地上走动,府医定了时辰,一刻也不能少。 温知渝翻出当初萧霁给她准备的链子,然后松了松,系在萧霁的身上,萧霁倒不用操心了,这个人乐得被锁住,每日早上,还能摸索着给自己上链条。 “阿姐,昨日晚上下雪了?” “嗯,雪落无声,你怎么知道?” “昨夜雪大,将树枝压断了。”萧霁站在窗边,窗户没有关严实,手掌靠过去的时候,能感觉出掠过的寒风,温知渝看了一眼,也没有阻拦,萧霁这个时候体弱,倒也不至于能被风吹倒。 “阿姐,是不是快要过年了?”萧霁在心底算了算日子,他如今也就能下地走动,按照阿姐的说法,活脱脱一个萧黛玉。 “嗯,后日就要到除夕了。”温知渝说完,瞥了一眼萧霁“我警告你,你什么都不许做。” “我没想做什么。”萧霁慢慢往温知渝那边走过去,“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罢了,我与阿姐一同过个年,怎么每次都要出事?我还想和阿姐安稳的过个年。” 萧霁坐在温知渝旁边的软榻上,“阿姐,那我今年还会有新年礼吗?”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温知渝看着从江淮传来的公文,头都没抬一下,萧霁现在倒是什么都不用想了,所以,只想着床榻之上的事情了。 “不行。”温知渝看着坐在那,一副百无聊赖样子的萧霁,“要不,我让府医给你下点药,你就不会想了。” 萧霁顿时一个激灵,对着温知渝眨眨眼“阿姐,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的。” “那就好。” 温知渝探过身,然后摸了摸萧霁的脑袋好“那就好,我也觉得,你如今这样子,应该不会想的,萧大人,不至于那般没有定力吧。” “这是自然。” 萧霁心底叹了一声,总感觉两辈子的时间,他第一次这么闲,他也曾想过,自己若是闲下来了,能一直缠着阿姐,只可惜,他闲了,他阿姐却忙,而且等到他能走动之后,阿姐那几日寸步不离的温情立时就没了。 唯一对他有些反应的,就是在他犯懒的时候,将手中的锁链拽一拽,让萧霁觉得,自己像是被锁链锁住的小狗。 “还没有到时间,继续走。” 至少他能和阿姐过二人世界,这是萧霁唯一觉得满意的事。 第一个来的人是秦松,毕竟他和江淮之间的联系,在某些时候比萧霁还紧密,而且,毕竟帮着温知渝做了这么久的卧底,知道的自然多一些。 不过,萧霁当时那个样子,他也的确不放心,萧霁那个样子,哪还有一点活人气啊。 而且因为萧霁的事情,礼部也知道,小秦大人和陛下闹起来,如今已经赋闲在家了,过了年,就要外派了,怕是难回京城了。 秦松看着自己周围的眼线和耳目少了很多,便知道,萧霁死了,该相信的,应该都相信了,毕竟因为好友离去,秦大人郁郁不得志,这些时日哭的次数可不少。 秦松将沾了生姜水的帕子彻底弃了,他这几日可是被这个手帕弄得双眼红肿疼痛,才能时不时哭一嗓子。 除却一开始见着萧霁的棺材,他是真心实意的哭了一嗓子,总不能日日哭吧,他也没那么多眼泪啊。 第409章 如今新年的时候,秦松干脆收拾了行李,说要回家去看爹娘了,然后直接去他外放的地方走马上任,为了让人信服,秦松还往禁足的六皇子那去了,没见到六皇子,在门口将六皇子斥责了一顿。 当然,他也有分寸,只是刚好让人恼火,却也不会触及陛下的底线,况且现在这一场风雨还不曾过去,秦松也知道点到为止,这样,陛下才会满意,既能敲打一下六皇子,又将陛下从中摘出去。 秦松的马车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他才换了衣服,看着马车往河州府去了,他暂留一两日再去追,不会引起太大怀疑。 秦松只找到了附近的一个村子,然后那里等着的人才带着他来了这院子。 “温姑娘,新年安好。” 秦松看着如今的温知渝,却也喊不出温家姐姐这样的话了,他如今已近而立,即便从小都不曾为生计奔波过,脸上没什么痕迹,但到底是岁数到了,若是再蓄须的话,大约都能被街边的孩子喊一声爷爷了。 可眼前的温知渝呢?感觉除了稍微成熟了一些,好像没什么变化,偶尔,秦松也觉得这有些奇特,尤其是当初,他分明记得,温知渝那个时候是“死”过一次的啊。 不过,死而复生,亦或者返老还童,这种事不太可能吧,或许当初也是萧霁的计划罢了,毕竟他和郭英都知道,当初萧霁初入平阳侯府,就被老侯爷请封世子,遇到的麻烦可着实不少。 是为了保护眼前的姑娘吧。 女子若是好生保养,的确会看着年轻许多。 秦松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他一直不曾蓄须,也算是溜光水滑吧,不过是萧霁的容貌太盛,所以他的光芒都被遮掩了啊。 “还算不错,今年开年,运气不错。”温知渝说着,引着秦松进屋“他没事了,早就醒了,不过是要温养个几年了。” “子昭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慎真说的没错。” 慎真,秦松老师给他的字,据说,就是觉得秦松性子太过跳脱了,所以想让他谨慎认真一些,虽然没什么用处就是了。 秦松看着萧霁靠在窗边对着他招手,还以为萧霁已经能看到了,身边的温知渝咳了一声,然后秦松就瞧见萧霁“啪”一声关上了窗户。 “还瞧不见,这个毒最先就是让他目盲,所以,余毒不清的时候,眼睛恢复不了。” “原来如此,倒是苦了子昭了。” 温知渝带着秦松进屋,“那要不要留在这里一起过年?” 秦松看了看萧霁,摇了摇头,“我好些年没见到我爹娘了,见着子昭没事就好。” “然后就要去新地方上任了?” “是啊,我这等同于被流放了吧,一个闲散的官职。”秦松耸耸肩,倒也并不可惜,他留在京城,怕是会没命,现在不过是被贬官而已。 “那,要不要去江淮。” 温知渝给人倒了茶,忍不住忽悠人。 “反正只要不是在京中,做点手脚应该很简单吧。” 秦松当然知道,但真的让他去江淮,他还是有些犹豫。 “你和郭英这些时日,难道都没有写过信吗?你们以前不是黏黏糊糊的,一个月通的信可比我和我阿姐通信都多。” 秦松差点将茶喷到萧霁脸上。 “我哪有?”秦松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神色略落寞了一些“他不曾来信,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我也不去讨人烦了吧。” 温知渝有些可惜,秦松在礼部,活脱脱一个礼部人才啊,他们江淮实在是缺啊。 “若是有朝一日改变主意了,记得来江淮。”温知渝说让人去准备午食,让他们先聊着。 “真的不去江淮。” 萧霁听到关门的声音之后,才去问秦松。 “还不到时候。” “你心里有数就行。”秦松打了个哈欠,问起秦松京城中的事情。 秦松端着茶杯,看着眼前小茶炉上的东西,挑了一个橘子“你不知道?” “嗯,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身边可以相信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比如你,说是站在我身边,但其实,早就成了我阿姐的眼线吧。” 秦松被橘子噎住了,觑着秦松的脸色,忍不住揶揄了一句“那我能怎么办?这事放在外面,和放在家里是不一样的,在外是公务,在家里,要不你说,你们家听谁的?” 温知渝的开门声也不小,萧霁无神的双眼眨了一下“自然是听阿姐的。” 秦松觉得好笑,但还是故意说了一句“若是温姑娘寻了我,我替你瞒着他,恐怕最后才是两边不是人吧。” “对,你瞒着我阿姐,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萧霁端着茶杯,没错,他就是这么重色轻友。 “这屋子不错,是你购置的房产吗?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吧。”玩笑之后,秦松才仔细去看屋子,屋子里那个拔步床也实在是显眼。 “没几个人知道,放心,这屋子是用来金屋藏娇的。”温知渝将药递给萧霁“喝药。” 金屋藏娇? 秦松诧异的看了一眼眼前两人,温知渝站在萧霁面前,面容略冷,说话的时候,更是不容质疑的语气,而萧霁坐在那里,看上去,貌似,好像有些娇羞的样子。 秦松错愕的瞪大眼,不会吧,秦松看着萧霁,这是,娇?想象了一下,秦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实在是有一点超出他的预料了。 “要不,我还是说一下京城的事情吧。” 秦松抹去脑海中的想象,有些讪讪的转移话题。 人家的闺房之乐啊,他好像有一点多余。 第410章 萧霁临走的时候,可是给所有人都摆了一道。 但正是因为闹的太大了,最后却又诡异的平静下去了,明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被人监视了,第二天却还是能和人心平静气的相处。 秦松见识到的时候,可是真的惊到了。 “我等其实不能在京城,也不能和京城这些大人相提并论,毕竟,如果我知道我被戴了绿帽子的话,那个设计我的人,还可能是我的兄弟,我揍不死他。” 萧霁听了,却是忍不住弯起唇角,扬起眉“看着”温知渝的方向,“阿姐,听说过吗?京城最有趣的八卦。” “什么?” “吏部尚书当初宠妻灭妾,虽然没有闹得人尽皆知,但该知道的,却都是知道的。” 萧霁拿着勺子,温知渝给他夹菜,让他直接舀着吃,毕竟有人眼睛不方便,秦松瞅了好几眼,萧霁动作生疏,勺子好几次都落在了碗外面,这个时候,温知渝就会握住萧霁的手腕挪了挪。 但,秦松当初和萧霁吃过饭,那个时候,萧霁已经看不见了,筷子使的也挺好啊。 这,该不会是在撒娇吧? 秦松看了一眼萧霁,秦松表示鄙夷。 “然后呢?” 温知渝看着两人都开始发呆,萧霁感受着温知渝退回自己的位置,有些可惜的捏住手中的勺子。 “然后啊?然后他娶了一个侧夫人,说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剩下的儿女也宠爱有加。” 不过是正妻娘家也有几分权势,不好休妻,不过正妻所生的孩子也不好过。 “那个侧夫人的确是青梅竹马,是他的,也是他弟弟的,且只和这位大人的兄弟感情深厚。” 宠妻灭妾的确少见了一些,但却不少,毕竟娶的正妻,本就是家世显赫的那种的,所以其他娶进门的,也不过是多偏宠一些罢了。 这位吏部尚书便是如此,当官,也算是官至二品,为官做宰之人,可后宅,却是一塌糊涂。 “所以,我便十分好心的告诉了这位大人。”萧霁有些狡黠一笑“那位侧夫人是他兄弟的女人,儿女也不是他的。” 秦松也知道“许大人这几日,据说除了上朝,门都不敢出了。” 其实百姓又不知道这些,萧霁可是很好心的送到他们各自手上的,大约是这位大人自觉丢人吧。 “他兄弟为何如此?” “因为嫉妒吧,毕竟家中都是兄长做主,权势财富也在兄长手中。”萧霁的勺子戳着碗里的白饭。 “算是活该吧。”温知渝听了,既然是由着自己的私欲而起,那就该承担相应的风险才是。 “若是你告知他们的,都是这种密辛,当然不会闹起来啊。”温知渝都不知道萧霁的目的是什么了,是扰乱京城,还是纯属自己的恶作剧。 “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是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知晓的,否则,可是在全京城前面丢脸,既然如此,还不如打碎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咽。”秦松明白了。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相当于给那个种子浇水施肥,终有一人,会长成参天大树。” 温知渝舀了一勺虾仁放在萧霁碗里“久而久之,自然会乌烟瘴气了,但你倒真是胆子大。”温知渝看着萧霁,不免嗔怒。 “有趣啊,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开始啊,往后说不定是更有趣的。” 秦松低头吃饭,他还是尽快走人吧。 第411章 萧霁等到府医点头的时候,别说十五,二月都快过去了。 直到萧霁发现自己穿衣裳有些费劲的时候,才不可置信的捏了捏自己的腰腹。 “阿姐,我好像胖了?” 温知渝凑过去捏了一把,表示满意。 “不错,总算是长了一些肉。” “可,阿姐,我衣裳都紧了。”萧霁还从未有过这种时候,竟觉得衣裳紧实了,温知渝捡起萧霁的衣服,然后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这衣服是你生病的时候让人做的,这衣裳,我穿都觉得紧实。”温知渝翻出萧霁从前的衣服给他穿,果然还是宽松的。 “等什么时候从前的衣裳合身了,才算是不让人担心。”说着顺手给喂了一片姜糖片。 萧霁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瘦成了什么样子,眼睛都凹陷下去了,瘦到那种地步,半点看不出俊美来,最多是让人看着心慌。 如今天暖起来了,只是屋子里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柔弱,身子都亏损过,二月了,屋子里还烧着地龙。 “阿姐过去总说,我长得好看,那我若是不好看的话,阿姐会喜欢我吗?” 温知渝端着茶杯,这是用雪水煮的梅花茶,热水浇灌下去,闻不到茶香,只闻花香,都说梅花无香,遇到雪水,却好似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香气。 若是不好看的话,温知渝看着温养了两个月,除了瘦削和余毒未清,其他的已然大好,终于变好看了一些的萧霁。 “会啊,放心,即便到了那时候,我也会把你当儿子看的,哪有当娘的,不喜欢自己儿子的。” 萧霁,呆滞。 温知渝看着萧霁的样子,十分愉悦的笑出声,萧霁听到温知渝的笑声,就知道阿姐是故意的。 但这话,总感觉也不是那么像假的啊。 “我们明日就可以上路了。”温知渝将萧霁不要的衣服收起来,这样的尺寸,姑娘家的腰身都不适合,萧霁该是用不着了吧。 “阿姐不是说要等人吗?” “已经等到了,明日和我们在路上会合。” “嗯,现在雪都化了吧。” “天气开始热起来了,化雪也不过是几日的事情,江淮那边都该准备春耕了。” “阿姐,你和大公主在江淮闹得那样大,若非出了衢州这件事,陛下必然要关注江淮的,这个时候,咱们去江淮,真的安全吗?” “你想套我的话啊?”温知渝将自己写的东西全部收拢起来。 “我套阿姐的话做什么?阿姐想知道什么,我不曾告诉阿姐了?” “去了就知道了,如今陛下再对江淮下手,也已经来不及了。”温知渝看着萧霁“这么多时日不说,我们要走了倒是和我说起来了,说吧,目的是什么?” “我如今什么都做不得,能有什么目的?阿姐多想了。” “那就不要多问了,饿不饿,要吃什么?” 萧霁顿时变了脸色,他这段时日连房都没有出去过,自然是消耗不了多少吃食的,所以那些吃进去的,可是全都成了肉,萧霁从不觉得,吃饭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我可以不吃吗?” “不行,非要做无畏的抵抗。” 温知渝手中的折扇敲在萧霁的头上“你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需要人哄吗?这又不是让你喝药。” 如今,他体内得有两个胃,一个喝药,一个吃饭,萧霁也很为难啊。 他们的马车刚离开了京城的范围,就遇到了提前等在那里的人,温知渝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女子,谢婉依旧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色素衣,背着一个药箱,原本姣好的面容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涂黑了。 第412章 “可还顺利?” “嗯,我不过是一个医女,并没引起其他人注意。” 谢婉改变面容,并非是担心被人瞧出她是谢家人,或者说,即便有认识谢家人的,也大概不会认识她谢婉,她只是担心自己的样貌会引起一些麻烦,就像引来当初的二皇子容铮一样。 “可去瞧过你想看的东西了?” “嗯,陛下仁慈,至少给了谢氏一块地方安葬。” 如今这个时代,活着可以不畏死,但死后却一定要安宁的,若是死后不得安宁,才算是白活一遭。 谢婉不知谢家活下来多少人,毕竟这样的世家大族,都有些规矩,为了血脉的延续,一些子孙后代从生出来就不曾登记在户籍之上,养在暗处。 若是族系无恙,他们便是影子,一辈子也能荣华富贵,若是如谢家这样诛九族,他们就会带着谢家本家的一些东西和金银财宝,四散奔逃,留下谢家这一支的血脉。 谢家人已经死去很久了,坟墓之上已经是杂草丛生了,谢婉看到了祭拜的痕迹之后,才小心上前祭拜,她不知道她娘葬在哪里,所以,连带着不喜欢的大夫人,和她爹,她也只能一起祭拜了。 所以才稍迟了一些。 谢婉跟着温知渝上了马车,然后给萧霁把脉,萧霁感觉到有人靠近,下意识的要躲。 “是谢婉,让她先给你看看。” 萧霁伸出手,让谢婉把脉。 “不是有府医吗?谢姑娘竟比我家中的府医还厉害?” 萧霁倒也不是生气,只是有些讶异,谢婉待在他身边这么长时日,他居然一无所觉。 可他也不会去问阿姐,细想起来,他知道只是平阳侯府安排的,反正他的情况也不会更糟了,又有还算信任的郎中,一个每日把脉熬药的医女,他甚至连名字都不曾问过。 “嗯,她比较清楚你的情况,你以为你的解药那么轻易就可以配出来?那是因为你的脉案早就送到我手里了。” 谢婉收回手,去看温知渝“温姑娘放心,体虚亏空虽然要温养,但至少同性命无碍了。” “那就好,人死如灯灭,先活下去吧。” 马车并不算太宽敞,越是宽敞的马车,需要拉车的马就更多,自然也会越引人注目,所以这个马车,三个人待着就略显逼仄了,谢婉给萧霁把脉之后就下去了。 “容铮知道吗?” “不知道她在我这里,但,应该知道她还活着。”温知渝说着,明知道萧霁不知道,却还是睨了他一眼“不许通风报信,我知,你和容铮的关系好像还凑合。” “阿姐不也说,只是还凑合吗?除了阿姐,这世上没什么人是不能出卖的。 “我当初让先生救谢婉,谢婉很有魄力,她直接选择了试药,所以可以久留在药王谷,做了一个医女,她娘好像也会一点医术,谢家也藏有医书,不过,那是不入流的东西,没人去看,就只谢婉会去看更,听说,她很有天赋。” 萧霁听到这里,下意识的以为“她想要报仇?不会吧,谢家的倾覆,可不只是一个人的问题,甚至,就连容玉也曾参与其中吧。” 所以,她怎么也不该投身江淮。 “如果她是某个女主角的话,或许会这样做,但谢婉对谢家没什么感情,她自己能活着就已经十分不易了。” “那她是想为她娘亲报仇?总不会是打算刺杀容铮吧,因爱生恨了?”萧霁说着,张嘴打了个哈欠。 温知渝抿着唇笑了笑,看着萧霁,声音中却不曾带多少笑意。 “阿霁,那她为何不能为了她自己呢?她不想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父兄身上,不想被一个男人当做玩物,这些对她来说,或许更重要吧。” “所以,她去找了阿姐?” “是,她在药王谷学习之后,我曾去信给她,她是要当一个医女,将来找一个老实男人嫁了,还是说打算为自己搏一搏,她选了第二条路。” 温知渝并不意外,一个女人,最好的结果就是找一个老实男人嫁了,然后呢?然后那个人只是老实,不曾出去沾花惹草,却依旧不会爱重你。 谢婉也知道,若是如此的话,她还不如留在容铮身边,哪怕有一日失宠了,她在王府,照样不缺荣华富贵。 所以,谢婉毅然决然的选了第二条路。 “所以,阿姐让她来了京城?这,也算是她的功绩?” “可以这么说,不过,是她主动要来的,悄无声息的藏在侯府,如今,谢家早就被遗忘了,即便还有人记得当初显赫一时的谢氏,也不会有人记着谢婉。” “那容铮呢?”萧霁听着阿姐侃侃而谈,莫名觉得,若是阿姐的话,大约可以筹谋出一个完美的美人计。 “活着的时候,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儿,死的时候,便是可望而不可求的白月光了,而且二皇子那个人,没什么心眼。” 萧霁觉得有趣,一个皇子会没什么心眼?不过是,有些事只是情之所起罢了“所以,阿姐想让她拿下容铮?” “她主动要求的,她知道自己最大的筹码是什么,容铮,会成为谢婉的踏脚石。” 温知渝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很满意“若是不知去争,她只会更难过,即便容铮是她最好的选择,自己送去的和千辛万苦得到的也是不一样的。” “那我倒是真的很想看看,容铮到时候的模样。” 温知渝敲他脑袋,自己却也笑了出来“上位者低头,的确好看。” 第413章 萧霁这一次发觉,从京城走到江淮的路,竟这样遥远。 是因为看不见,赶路的日子太无趣了吗?分明马车每日都在走啊,萧霁好像每天都在睡,睡的骨头都软了。 “阿姐,还没到吗?” “到了。” “此处就是江淮?”萧霁要打开车窗去听,温知渝倒没拦着他,只是说,这里是渝州,不过,如今也算是江淮地界了。 萧霁自诩还算聪明,但这个时候,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阿姐所言是何意?” “怎么,你的皇城司没有查到吗?如今,渝州这里可是归了我江淮地界。” 萧霁合上车窗,愣怔了片刻,温知渝看着萧霁的样子,却是大仇得报的满意,“我还以为你当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呢,原来,也有你萧霁和皇城司查不到的东西啊。” “可,阿姐,渝州,怎会呢?渝州的知州可是。”萧霁开口竟有些语无伦次,温知渝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是陛下的人,对吗?一个在陛下和世家之间玩无间道的人,这个人的确不一般,可比周崇难对付不少,也圆滑的多。” 萧霁点头“的确如此,我知道周崇最后一定会投靠阿姐你们,周崇那个人,除却是陛下的眼线耳目之外,却的确是个清官,不过是忠心于帝王罢了,有些愚忠,却不多,阿姐来信说你建了那样一个小学的时候,我就觉得周崇快要被折服了。” “有教无类,圣人所愿,周崇也是个读书人,书中的圣人见不到,这不是有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吗?” 所以,周崇倒戈了。 “那渝州呢?阿姐是怎么收服渝州的,甚至还隐瞒的这样好。”虽说因为渝州知州的缘故,渝州的眼线略少一些,但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啊。 “这个啊,大约是因为,我们江淮进行了土改,给百姓分地,不论年纪男女,那些地不止让他们吃饱肚子,甚至还能卖粮食改善生活,更不会让自己的儿女卖身。” 温知渝说的十分认真,尤其是土改政策,萧霁也认真听了,但是,“阿姐,这有什么关系吗?” “阿霁,你不曾做过那样的人,所以你不知道,拥有土地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当你吃饱肚子之后,再敢让你饿肚子的人,就会被他们反抗,为了土地和粮食,他们才会真的无所畏惧。” 萧霁上辈子少年时候就是要饭才活过来的,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只是这样的事从未有人做过,所以他才一时之间不能理解。 “渝州和江淮靠得近,江淮百姓过去过得凄惨,如今却不一样了,去往江淮的流民和乞儿都比他们过得好,这些百姓自然会改变。 “所以,渝州一部分百姓在煽风点火之后反叛江淮,他们就有亲友是在知州府上做事,等到那个知州秋猎的时候,我们暗杀了他,然后问他的心腹要不要投降,他同意了。” 温知渝这件事倒是寥寥几语就带过了,萧霁摩挲到一把折扇,在手中把玩着,“就这么简单?” “嗯,人民的力量,很伟大是吧。” 萧霁轻轻哦了一声,刺杀知州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就算是那些百姓,都已经这样过了很多年了,怎么突然被煽风点火了呢?甚至敢做这样的事。 但阿姐没有细说,萧霁也不会抓着去问。 “为了防止消息传出去,除了做事的小吏之外,渝州的百姓可是全然不知,所以,现在渝州的日子好过了不少,只是因为大公主大张旗鼓的来见了知州,所以,他们的知州,突然就清正廉明起来了。” 第414章 萧霁迟疑了一下“从未有人怀疑?应该不会吧。” “或许有吧,但现在还没有平叛的军队来江淮,或许是大家都想过好日子,或许,消息被拦截了。” 说这话的时候,温知渝竟还有些可惜。 “大公主,莫不是就在等着朝廷和江淮翻脸吗?” 不然呢?总要师出有名吧。 现在这个朝代,那种为人民着想的口号可没用,说不定老百姓都觉得你是疯了。 “有趣,我现在倒是越发想知道,江淮成了什么样子。” 萧霁说着,温知渝缓缓伸出手,轻柔地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尽管捂不捂对现在的萧霁来说并无差别,因为他本就无法看见,但阿姐总是习惯做出这样的举动,仿佛是一种安慰和保护。 萧霁渐渐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仿佛他只是暂时被一双温软的手遮住了视线,而这双温柔的手带给他无尽的安全感和宁静。 “那你早先睁眼看吧,是会让萧大人大吃一惊的哦。” 自渝州而过,他们又走了三日,终于入了锦南城。 其实从渝州地界开始,萧霁就能听出来,马车外面热闹了许多,其他州府也热闹,但只是府城里面热闹,但现在,他们马车经过的地方,好像都很热闹。 温知渝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热闹,只是想让马车快一些,坐马车对她来说真的是一种折磨,她当初坐过一次一天一夜的硬座火车,真的是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但现在,坐了马车之后,温知渝觉得,时代果然是要发展的。 “如今百姓有了粮,就有了银钱,脑子活络一些的,便想着做一些小生意,毕竟江淮这边的商户,尤其挣银子,所以周围卖各式各样小吃的也多起来了。 比如煎饼馃子手抓饼,烤肠肉夹馍,甚至连奶茶和水果茶都有在叫卖的,毕竟,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过几日,我带你来吃,小孩都对这些感兴趣。” 江淮小学门口叫卖的摊贩尤其多,尤其是今年秋收之后,他们筹建的江淮二小也开始招生上课了,这一次,来的人尤其多,毕竟有些已经学习一年的孩子,通过考试之后,竟然能直接进衙门了,甚至,还有几个姑娘。 事实上,那些孩子只是努力老实,再学下去也没什么建树,才会带去做小吏的,如今江淮百姓的日子好了,府衙中小吏的孝敬钱竟然也水涨船高,温知渝将人一律下狱,也算是杀鸡儆猴了,官府缺人,所以才寻了学校里的人来做。 可百姓不知啊,他们只知道,自家孩子原本只能只能和他们一样当个平头百姓,现在却成了官老爷了。 温知渝也难解释清楚,容玉却是一挥手“算了,物以稀为贵,这些孩子,到时候最差也能博一个官职来,就让他们这样以为吧,正好方便我们招人。” 容玉尝到了甜头,如今这些小吏虽然是孩子,但这些孩子听话,能讲道理,忠心,办事效率极高。 所以大公主甚至瞧上了剩下的学生,“其实也能用了。” 最后是温知渝据理力争,才将这些孩子保住的,尤其是其中几个资质特别好的,万万不能长歪了。 马车经过江淮小学门前,萧霁特意听了一下,这个时候,该是孩子下课的时候,喧闹声不小,都是孩童和爹娘说笑的声音。 “虽然不曾看到,但,这该是整个大胤的书院都不曾有的盛况吧。” “差不多。” 温知渝兼职了夫子的位置,没露面,不然遇到熟悉的学生,难免要念叨几句。 “不如阿霁也来这做个夫子?” 萧霁哑然,反手指着自己“阿姐确定?不担心我误人子弟?” “我应该担心这种事吗?我当初不也教你了吗?” 萧霁摇头“不一样的,阿姐。” 至于哪里不一样,萧霁听着马车远去,阿姐想要一个君子,可他,只会做一个伪君子。 姜府到了,温知渝下了马车,然后递给萧霁一只手,萧霁现在需要个支撑点,但倒也不必人搀扶着,眼盲了,也还是萧霁啊,又没变成瓷娃娃。 招月提前得了信,来迎人,眼瞧着姑娘牵着一个人走进来,却险些不敢认,那是少爷? “招月,在等我们?” “是,少爷,您来了。” 萧霁对着她点点头“当然好,你家少爷这不是还活着吗?” 招月点头,将眼中的泪意硬生生憋回去“您的屋子都给您准备好了,和姑娘一个屋子,我给您和姑娘去准备晚食,今日怕是没胃口,准备些好消化的吧,酸汤面片可以吗?” 萧霁当然想吃,他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吃有味道的吃食了,萧霁去看温知渝“阿姐觉得呢?” “他那一碗,辣子要少一些,可以吃一小碗,还有药膳呢。” 招月应声去准备了。 “招月好像又厉害了不少。” “嗯,府上的大管家很看好她,不过,我打算让她去做后勤,困在府中当管家,还是太委屈了一些。” 温知渝推开院门,还没走几步,容玉就来了。 “我正好要出去,听说知渝回来了,呦,这不是萧大人吗?” 容玉的声音逐渐靠近,萧霁抿唇,果然,不管过去多久,还是觉得这位公主殿下不讨喜,怎么每次都能挑着他和阿姐两人独处的时候来煞风景。 “萧大人,欢迎来到我们乱臣贼子的阵营。” 第415章 萧霁在屋子里待了三日,确保舟车劳顿只是让萧霁有些疲累,而不是又要病一场,才终于被放出来。 容玉第一日见过萧霁之后,就匆匆去忙了,好不容易闲下来,才记起宅子里多了一个人。 容玉这段时日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她每日在外,不是在巡视,就是在校场上对战,多年处于深宫,府宅中养出来的白嫩皮肤开始变得粗糙,肩膀也开始变得宽阔,整个人都健壮起来了。 温知渝是最先发现的,毕竟容玉即便是女主,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条件下继续肤白貌美,柔弱的身子既不能让她和男人打架,也不可能让她驰骋疆场。 容玉,本该娇生惯养的大公主,被野心和权势浇灌成了如今的样子。 “公主不后悔吗?”温知渝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也曾问过,毕竟女子,本该最重容貌的。 容玉当时站在铜镜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当初明艳的样貌如今已能看出几分粗糙来了。 其实,农家的女子都是如此的,她们也要干活,为生计奔波,皮肤黝黑粗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在京城,皮肤黑一些的贵女,都是要被嘲笑的。 毕竟,她们生在深宅,长在深宅之中,家中人对他们最大的期许,便是样貌好看,最多再知书达理一些,及笄之后美名远扬,最好能高嫁,然后帮衬自己的兄弟,用自己的婚姻换来最大的利益。 可,这对容玉来说,这真的重要吗? “不在乎,知渝,本宫不在乎。”容玉穿着一身贴身的劲装,这样的装束,若在是京城,亦或者其他州府,这女子是要被人耻笑的,可在江淮不会,因为如今女子也要出门赚钱,大街上走的都是女子,根本无人注意。 更何况是容玉呢。 “等到本宫坐上龙椅的时候,本宫自然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哪怕那个时候我丑不可言,那些男人也会赞颂我的。” 所以,不重要。 尝过权力的甜头之后,没有女子会觉得,让男人供养的美貌,是什么可骄傲的事情。 容玉说的没错,如今的大公主,是江淮地方的王,她说一不二,没有人会去看公主长得好不好看,在百姓心底,大公主殿下,本就独一无二,谈论公主容貌,那也是以下犯上。 如今,很多女子都像是容玉这样的穿着,有些像后世的长袖长裤和风衣的缝合版。 但比起容玉过去所穿的锦衣华服还是简便了许多。 容玉终于得空来温知渝的院子,温知渝不见身影,只有萧霁,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轻纱软绸衣裳,眼上蒙着黑色的绸布,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上去倒是飘飘欲仙。 容玉抽出匕首,缓缓走进萧霁。 “殿下打算刺杀我吗?”萧霁在刀尖离着自己几寸远的地方开口,容玉冷哼一声,收起手中的匕首。 “知渝在面对你的时候,总是十分好骗,所以,我想试一试,萧霁,你真的看不见了?” “殿下放心,如假包换,的确瞎了,殿下的父皇和皇弟一手策划,陛下要负责吗?” 容玉皱眉,她自然知道,但萧霁这个受害者主动到她面前说,她还是有点,嗯,愧疚?容玉盯着萧霁,半响,不行,愧疚不起来。 “既然知道是谁下手更,你可以直接去复仇的,萧大人知道的,本宫不会拦着,只会为萧大人摇旗助威。” “殿下此言差矣,微臣一向忠心爱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怎好做那种乱臣贼子之事呢?” 容玉翻白眼,她果然不会生出愧疚来,尤其是对着萧霁。 “知渝呢?” “阿姐说要忙,已经出门去了。” “这样啊,既然如此,我们两聊聊。” “殿下和我?不好吧,殿下知道的,我对我阿姐可是深情不渝。” 容玉觉得头疼起来了,她看着萧萧霁,认真问他“萧霁,本宫看上去是有什么大病吗?会看上对我捅刀子的男人?” 萧霁晃了晃躺椅“美色?” 容玉抬脚就要踹翻椅子,然后招月急忙去拦着。 “殿下别生气,我们姑娘这几日都忙,少爷心里不高兴,您别在意。” 容玉长长的哦了一声,看着萧霁的眼神近乎嘲笑“我说呢,原来是因为失宠了啊。” 第416章 当天晚上,就有人别别扭扭的在那说,阿姐果然受欢迎,他如今这样子,可是争不过的。 “不许在这阴阳怪气,我若是能瞧上别人,还有你什么事啊?” 温知渝正在和萧霁泡脚,大木盆里装满了热水,两人在一处泡脚,里面放着些药材,说是要一直泡到出汗才行。 “放心,你今日这般,自会知难而退的。” “不会越挫越勇吗?”屋子里灯光昏暗柔和,厉锋眼上的绸带也取下来了,他如今已经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光了,所以更受不得强光了。 “不会,那样的人,只有你一个。” 温知渝说话的时候,踩着萧霁的脚背,萧霁也不动,感受着温知渝的一部分重量。 “你总待在府上也无趣,明天同我出门吧。” “出门?” “嗯,带你去看看江淮。” 如今的江淮是什么样子的?温知渝仔细想了想,约莫就是盛唐的长安吧,据说盛唐时,长安的百姓甚至能吃得起肉饼,女子可在外面抛头露面,穿着,也是上下几个朝代少有的大胆奔放。 如今的江淮就是,虽然做不到男女平等,但因为工作岗位的增加,家中的女子也成了赚钱的主力,甚至去工厂,亦或者摆小摊,赚来的银子比男人还多,女子的地位也开始显著提高了。 在江淮,不会有人将小女儿轻易嫁人了,因为姑娘在家的时候也要赚银钱的,也有更多的人,将自己家的儿子姑娘一并送去念书,反正供得起,若是真的能念一个出来,那一家人都能沾光。 毕竟,江淮小学每一次考试的前二十名都有奖学金,一个比一个高,而江淮小学的第一名,便是一个姑娘。 温知渝牵着萧霁进了江淮小学,“这时候该上课了,学生都来了。”温知渝和萧霁说着话,萧霁也侧耳去听,周围的孩子有追逐嬉闹的,还有拿着一本小册子念念有词的。 有教无类,自为盛况。 这些孩子经过他们的时候,都会对温知渝行礼,唤一声,“夫子。” “阿姐当初教授大公主,说是要当帝师,如今又是何意?这些,也算吗?” “不,现在,我是整个江淮的夫子,有朝一日,我自会桃李满天下,做天下人的夫子。” 萧霁扬起唇角“阿姐这般,自该青史留名才是。” 其实,青史留名对温知渝来说应该挺简单的,写一点千年之后的事情,然后放入墓葬之中,千年之后,绝对震惊世界,让全世界知道她的大名。 最好落个款,时空旅行者,成为千古第一奇闻。 温知渝想着,忍不住笑,萧霁听着旁边传来笑声,他说什么好笑的事情了吗?萧霁用力眨了眨眼睛,和阿姐在一起的时候,看不见果然是让人不安的事情。 “夫子。” 小姑娘软甜的声音响起,离着他们极近。 “这个哥哥是谁啊?” “是我的第一个学生,你们可得叫一声师兄呢。” “师兄。”那姑娘乖乖喊了。 “阿霁,这个是陈巧娘,这个学校的第一名。” 如今,锦南谁不知道陈巧娘的名字,毕竟学校每月的红纸上就写着呢,陈巧娘。 上课铃响了,陈巧娘匆匆跑去了教室。 “那姑娘很特别?” “怎么说?” “阿姐很关注她,而且,第一名?为何要强调这件事。” 上课之后,学堂立刻空旷起来,只剩下他们二人。 “因为她是个聪明孩子,更是个姑娘,所以,她是榜样。” 所以,谁都可以输,唯独陈巧娘不行。 “阿姐,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萧霁问出的问题一针见血。 “怎么这样说?” “阿姐说过,这学校招了一千个孩子,家世年纪不同,即便那姑娘聪慧,也不该这样轻易的脱颖而出吧,阿姐太刻意了。” 萧霁自然不会说温知渝有错,那姑娘的确背负着很大的压力,但若是萧霁来做这件事,他不会有一点纰漏,阿姐这个法子,对萧霁来说,已经算是柔和的法子了。 “我知道,但现在,他们需要一个这样的人,那个姑娘也的确聪明,当初是温知渝主动找上了陈巧娘。 “我从不逼迫别人做这种事,他们的未来本就该自己决定。” 温知渝那个时候主动找上了陈巧娘。 “陈巧娘,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陈巧娘那个时候和入学的时候变化很大,面容白嫩了许多,身上穿着藕粉色的衣裙,看上去就像是娇养长大的小姑娘。 “夫子。” “我要一个姑娘,来做一件事。” 温知渝解释的很详细,然后看着陈巧娘“所以,你要做吗?若是走上这条路,你要不就要拼命往上爬,不给任何人打压你的机会,要不然。” 温知渝看着陈巧娘,她还记着,这姑娘不一样,是古代难得一见的独生女,是真的被父母寄予厚望的姑娘。 “你会被打入深渊,说不定还要遗臭万年,被人唾弃。” 陈巧娘到底年岁小,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我想好好想想。” “可以。” 当时要放春假,谁知道,两天之后,陈巧娘就来找温知渝了,她要做。 “想好了?” “是,夫子,巧娘不后悔。”温知渝不曾问原因,若是为了女子的难处,那陈巧娘,看到的已经够多了。 “自那之后,她就半点不敢懈怠,从未掉出第一名,一年的时间,足够她立稳这个人设了。” 温知渝带着萧霁到了学校中央,萧霁伸手摸上去,是一块巨石。 “这是什么?” “是郭小友为这里写的一篇文章,每个学生入学的时候,都要被夫子带着来念一遍的。” “这边是写下来的校训,立功立德立言。” 温知渝说着,拉着萧霁的手去摸,这些是工匠精心雕琢出来的,一笔一划,都带着苏樟留给这个学校的风骨。 “这边是什么?” 萧霁摸着石头中间的一行字。 “这个?是阿姐写的?” “嗯,算是我借用别人的,给这些孩子,想来那位先生不会介意的。”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417章 温知渝原本是打算带着萧霁来见一眼郭英的,但郭英忙着上课,实在没时间招待他们,只好另外约了时间。温知渝笑着说:“他如今过得应该不错,语气听着都轻松了不少,不像他在京城时,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萧霁和温知渝上了马车后,萧霁感慨道:“是啊,他一直都是这样,虽然有些固执,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坚持,才让人敬佩。” 温知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只是太执拗了,始终不肯为官,半点不给大公主面子,弄得容玉都恼了,放话说要让他当一辈子的夫子,不过,他倒是乐在其中。” 萧霁笑了笑,说:“他本就不适合官场,当个夫子也好,教书育人,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温知渝赞同地说:“确实如此,以他的才华,若是进入官场,必定会有所作为,但他却选择了另一条路,或许这就是他的人生追求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萧霁突然说:“其实,这样的人反倒让人无法低看,能够坚持自己的信念,不为外界所动摇。” “是,所以这样的人,最适合做奠基人。” 马车缓缓前行,两人的对话声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萧霁听到这,觉得气氛一些好吃呢么呢,电话公司亿iu是u就是带着几分笑意去看温知渝“阿姐,你和大公主怎么又欺负老实人啊?” “嗯?” “不管怎么看,那也是官学吧,官学的院长,和做官有什么区别?” “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上了我们的贼船了,没办法。”温知渝想起那个时候,郭英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这个人醒过神来了,但他什么都不曾说。 “那可怜的样子,倒是让我觉得,我是个坏人了。”温知渝小声嘀咕着,萧霁安慰他阿姐。 “阿姐不必在意,郭英那个人,宁折不屈,如今这样,已经算他做出选择了。” 萧霁听着马车外的声音越来越小,“阿姐打算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看热闹啊。”温知渝看着窗外的景色。 “阿姐,总感觉阿姐是在带着我上贼船啊。” 温知渝将水囊递给他,“喝水,我们赶过去还要好一会儿。” 萧霁接过水囊喝了一口,结果却险些吐出来,“怎么,这样苦?” 温知渝看了他一眼,没有将水囊接过来,“苦不好吗?知道苦可是好事,你当初离京的时候,可是连味道都尝不出来。 如今,至少知道那是苦味。 “府医给你准备的药茶。” “以前我也喝过啊,可没这么苦。” 温知渝手中翻看着什么东西,萧霁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然后就是他阿姐的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 “那,大概是因为,我让府医多给你放一些黄连,若是不影响药效的话,越苦越好啊。” “正好,可以清火。” 温知渝看着他,语气温柔,萧霁含着泪又喝了一大口。 “阿姐说的是。” 第418章 萧霁看不真切,他只能听到训练的声音。 容玉拿着一把红缨枪,在擂台上和人打架,在战争开始之前,他们只能通过模拟对战来让自己熟悉战场。 红军蓝军对抗演习,军师的主意。 这个时候的北关军是容玉重组之后的北关军,而不是过去那个浴血拼杀出来的北关军。 容玉不知道宗影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在没有朝廷援助,甚至没有兵籍,没有军饷的情况下,竟还勉力维持着北关军的编制。 容玉也曾问过,为什么? 那个时候,这位大公主单枪匹马闯了泾阳,靠着一杆红缨枪,坐上了她母亲曾经的位置。 “为什么?” 宗影看着外面的将士,那里,有北关军旧部,还有他们的子侄,以及当初姜桐收养的孤儿,如今他们长大了,成为了新的北关军。 虽然,他们私底下都还是叫姜家军。 “因为有人给了我们尊重,平等,甚至是,信任。” 姜桐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们,姜桐留下的最后的火种,就在江淮泾阳县,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火种熄灭。 直到等到下一个北关军元帅的出现。 “大公主那个时候,焦躁又担心,生怕自己做的不好,比不上元后。”温知渝带着萧霁站在离着擂台不远处的地方。 “事实证明,元后的女儿,就是他们要等的人,如今的北关军将士,也会为了大公主出生入死。” 萧霁“看着”擂台的方向,“是因为被打服了?” “这个啊,笼络人,讲究一个刚柔并济,打服他们,然后给他们的家里人分地,他们不会背叛公主,为了,为了他们子孙后代的土地。” 一个国家的崛起,总有一代人,背负着往后数代人的人生。 温知渝和萧霁看了好一会儿,“累吗?要不要回去?” 萧霁顺着温知渝的话点点头“阿姐,回去吧。” 容玉那边早早就看到了人,正想着一起用个午膳,结果那两人居然转身走了,容玉收枪,看着两个人走远的身影,温知渝,这是在带着萧霁看景吗? “阿姐,不如还是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吧,阿姐这样,反倒是让我心惊肉跳,惶惶不安了。” “你看到了,如今江淮的发展,是不是很好?” “的确很好,阿姐不都说,对如今的大胤来说,此处和世外桃源也没什么区别吗?” “走商赚钱,可整个江淮都要花钱,尤其是养军队,最是费钱,所以,一向只有朝堂能付得起这个银子。” 温知渝走出军营,看了一眼将士们身上崭新的铠甲,虽然他们赚的也多,穷苦百姓吃不饱饭,和富人眼中的奇货可居没什么太大关系,温知渝知道的新奇玩意,自然是降维打击,甚至不需要那些东西会动,只要是个奇形怪状的模子,被舌灿莲花的商人一说,自会有人掏钱的。 可架不住花出去的更多啊。 “我和大公主都清楚,减免赋税是个极冒险的事情。”温知渝和萧霁说起她最开始对江淮的策划。 “没有赋税,府衙就没收入,我们便是再能去赚钱,其实也是在坐吃山空,而且,这三年极有可能养大一些人的贪心,再去收赋税,人家肯定不乐意,那句话不是说了吗?升米恩,斗米仇。” 萧霁当初就觉得这个法子太过简单粗暴了,但既是温知渝所为,他也不会去置喙。 “但,我们没办法,那是最快的收拢江淮民心的办法,你知道一年的时间,包括外来的流民,江淮的人口增长了三倍。” 一旦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江淮百姓手中的余粮,可保江淮暂时安稳。 “所以,是三年?” 温知渝点头“对,所以是三年,三年之内,江淮必有结果。” 要么,拖垮他们,要么,起兵勤王。 “阿姐,可有谋划?” 萧霁笑着看向温知渝“阿姐,可要我给你托底?” “这倒不必,我瞒了所有人一件事,包括大公主,但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温知渝让马车停下,带着萧霁走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半旬之内,陛下驾崩,六皇子弑父。” 第419章 容霖的继位大典在陛下驾崩一个月之后举行。 在那之前,京中来使,带着先皇的遗旨去了两个地方,衢州和江淮。 毕竟,先皇的子孙不丰,大皇子病逝,谢皇后的两儿一女,圈禁,贬为庶人,和亲,只谢家被先皇诛九族这件事,他们就已经和皇位无缘了。 剩下的皇子皇女,除却那些年纪小,出身低的,就只两个麻烦,大公主容玉,盘踞江淮一带,二皇子容铮,手中有兵符。 至于四皇子和五皇子,容霖早早就将那两人圈禁在府上了,这兄弟两人在朝中也有些势力,所以,他要徐徐图之,等到没有用的时候,一场大病自然会带走这两个兄弟。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容霖登上皇位这件事,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先皇并未留下任何关于继位的旨意,更糟糕的是,六皇子那一日,可是披甲入宫,紧接着,陛下就毫无预兆的,突然病故了。 然而,令人无法忽视的事实是,那晚盘旋于六皇子府邸上空的那条真龙却是真实存在的。这让文武百官们不禁心生恐惧和疑虑,或许,六皇子真的就是上天注定要成为皇帝的人吗?这种想法在他们心中不断蔓延,使得他们现在踌躇难言。 琅琊王氏,能人辈出,模仿当今陛下的笔迹,自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圣旨这东西,是谁写的,真的重要吗?玉玺的印章一旦落下,那就一定是圣旨。 圣旨刚进入江淮境内的时候,容玉就得到了消息。 容玉还穿着一身白衣孝服,站在军营之中突兀的很。 “圣旨啊,是新帝的圣旨吗?他应该还没有继位吧,这就迫不及待的要行驶陛下的权利了?” “不。”来报的人迟疑了一下,看着容玉“回公主殿下,说是先帝的遗旨。” “是吗?无妨,那就让本宫听一听吧,先帝给我留了什么遗旨?” 容玉伸手,轻轻摸过自己的红缨枪,枪尖被磨的锋利,稍稍一见光,便折出锋利的光影。 京城来传旨的人,是个陌生京官,容玉并不认识,地位应该不高,想来也是,这个时候,容霖哪里敢让重臣离开京城? 那个京官捧着圣旨,却是战战兢兢的样子,管家将人带到会客厅,那个人也不敢坐下,只是在那站着,一副惊惧至极的样子。 看来来江淮传旨,不是个什么好差事,这个,估计是个倒霉蛋。 容玉走进来的时候,那个人脸色都白了。 而容玉也是嚣张,径直坐在主位上,那个京官,反倒是战战兢兢的跪下给容玉行礼。 “微臣见过大公主殿下。” “喝茶吗?” “不必,微臣不渴。”分明说话的时候,这位大人的嘴唇都干涩的开裂了,抱着手中的圣旨,却觉得拿着的是催命符。 “宣旨吧。” 容玉没起身,那位大人也没有起身。 宣旨的人跪着,听旨的人坐着,这景象也是能载入史册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那个官员念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旨意宣读结束,容玉明白,为何这个人会如此恐惧了。 屋子里的气氛沉闷的厉害,空气甚至都稀薄起来了,那个京官绝望的想着,为何他会抽到红签啊?他若是死在这里,家中的妻儿老小可怎么办啊? “你是说,先帝遗旨,让本宫,殉葬?” “是。” 容玉笑了,那京官却连连磕头,“求公主殿下,饶微臣一命吧,微臣就是个宣旨的啊。”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您不过是来宣旨的,本宫不是容霖,那般没有君子风范。”容玉看着他,抬手一指。 “大人,您可以走了,放心,不会让您在江淮失了性命。” 那京官看着容玉,激动又慌张。 “回去吧,回去告诉容霖。” “江淮反了。” 等温知渝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那京官已经骑在马上,火急火燎的回去了。 “这就死了?都不歇一晚?” 温知渝是感受过,从京城往江淮跑,这一路上有多折磨人,那位大人倒是个能跑的。 容玉依旧坐在那里,闻言笑了“怕死啊,先帝遗旨,让我这个先帝最宠爱的女儿,殉葬。” “你说什么?” 温知渝错愕的看着容玉,出现了,历史中最倒反天罡的一幕,竟然也在大胤出现了。 温知渝迟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容玉“你确定,你没听错?” “可不是,听得真真切切的,皇帝,诏曰。” 容玉倒也说不出是什么心思,只是觉得好笑。 温知渝坐下,捧着一杯茶,然后有些呆滞的看着容玉,“可现在,江淮是殿下的地盘,殿下有人,有钱,什么都不缺,不是吗?” 容玉点点头“的确如此。” 温知渝更无法理解了,“所以,公主殿下为何会因为一封先皇遗旨就自尽?” “这个啊,难道是觉得,我是个孝顺的?” 温知渝一言难尽的看着容玉,这么孝顺吗? 容玉靠在椅子上,“所以,我告诉那个来使,江淮,反了,他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要去容霖复命吧。” 温知渝看着容玉闭上眼,倒也不像是疲惫,倒像是在抓住一切时间闭目养神,容玉没上过真正的战争,可她若要走出这一步,她就不能输。 “既然送到了公主这里,恐怕二皇子那边要送去了?” 容玉冷哼了一声“老二就更不可能了,知渝,老二和我不一样,父皇宠爱丽妃的时候,他给了老二无上荣宠,甚至比过了我和兄长,可父皇不喜的时候,二皇子,就成了蛮夷血统。” 所以,容铮,才是真的在一夜之间从天堂落到了地狱,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帝王无情。 “二皇子也会抗旨不尊吗?” “嗯,不过衢州那边,世家插手,我们不能妄动,免得到时候反倒是让自己腹背受敌。” 容玉再睁开眼的时候,双眼一片清明,半点没有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