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谍战:我和女特务相爱相杀》 第1章 穿越 囡囡啊,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一定要跟妈妈讲哦。 妈,下次炖汤不要放糖好吗? 囡囡,你以前最爱吃甜的了。 呃,我……现在不喜欢了。 这样的对话每天要重复发生好几次,多到荣夏萱想摆烂,直接告诉她们——是这样啦,你们的女儿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是从一百年后穿越来的。 但她不敢,因为她从亲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出,原身受伤昏迷,是被军统特务刺杀。 原因是她的叔父投靠了日本人,成了榜上有名的大汉奸。 汉奸叔父害怕她再次遭遇危险,就请求特工总部,在病房外面安排了特务,二十四小时保护她的安全。 荣妈妈对此深恶痛绝,从来不给那些特务好脸色,当然也不会给当汉奸的小叔子好脸色。 “嫂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怪我连累了夏萱,但是现在形势太乱了,我这也是不得已为之。”荣夏萱的叔父名叫荣永新,是汪伪政府上海市市长傅孝安的学生,在伪政府担任经济委员会顾问,以及上海工商业联合会副会长。 “呵呵,真是为难荣会长了,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您少来几次,我们全家都感激得很。” “哎,您又说气话了,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候还是嫡亲的亲人更可靠啊,别的不提,就说明家,那明镜平日里跟您也是说亲道热,表嫂长,表嫂短的叫着,但是夏萱受伤住院一个月,她这个表姨妈有过来看过一眼吗?” “你这四面八方都有门神守着,客人敢上门?” “好了,嫂子,我不跟您争……夏萱好好养伤,叔叔明天再来看你。” 荣夏萱在昏迷的时候,接收了原身大量的记忆,如果不是她坚信自己来自于2039年,是一名在读研究生,在“荣夏萱”记忆碎片的冲击下,已经精神分裂了。 “囡囡,你还记得明镜表姨吗?” “就是明氏集团的董事长?我小时候经常去她家玩,还有明楼表舅和明台……” 这是来自于“荣夏萱”的记忆,她完全是凭借肌肉记忆,脱口而出,但是仔细琢磨一下,她傻眼了。 好嘛,她不仅是穿越了,还穿进了谍战剧里。 明台,明楼,明诚,明镜,大名鼎鼎的明家姐弟。 荣夏萱穿越前是历史系的学生,喜欢研究古早谍战剧,什么《暗算》《风声》《伪装者》看过不下十遍,还还原过里面的道具,比如密码本,电台之类的,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穿越到谍战剧里。 电视剧里没有荣家人的戏份,很可能是明镜不肯再跟汉奸亲戚来往,至于原身嘛,没有她穿过来,可能就死了,当然也不会有戏份。 穿越小说的经典台词——既来之,则安之。 为了好好活下去,她得入乡随俗啊。 “妈,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荣夏萱把她劝走之后,就准备睡觉了,没想到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 不是医生、护士,而是一个穿着皮衣脸上带着煞气的女人。 汪曼春! 这是荣夏萱见到的第一个剧情人物,她莫名其妙涌上特别激动的情绪,就像吃了芥末洋葱沙拉一样,瞬间红了眼眶。 “曼春姐。” “五年不见,还是那么爱哭鼻子?”汪曼春似笑非笑看着她。 荣夏萱暗暗掐着自己的大腿,心里已经开始骂脏话,穿越就穿越嘛,老是不由自主做出奇怪的举动,面前的这位可是女魔头汪曼春啊,要是被她看出什么…… 不对,某个记忆片段突然掉在了她的脑门上,“荣夏萱”似乎也接受过间谍训练,只不过训练她的人说着一口日语。 妈妈的,搞不好这个“荣夏萱”跟汪曼春是同行呢。 她真是欲哭无泪,为啥她穿越回来就掉进汉奸窝里了。 “我受了重伤差点醒不过来,激动一点也很正常嘛。”荣夏萱缩在床边,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在我面前就别演戏了,外头都说军统的特务刺杀你,是因为你叔父是新政府的要员,但是真的是这样吗?”汪曼春慢慢走到床边,突然揪住她的衣领,死死瞪着她,“你是不是找死,一个千金小姐,开舞会逛沙龙,什么不好玩,你搅合到这种事情来,依我看,把命丢了是你活该。” “曼春姐。” “少装可怜,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加入日本人的情报组织?”汪曼春厉声呵斥,看样子是动了真怒。 荣夏萱知道这位姑奶奶杀人不眨眼的,可是她接收的记忆只是一些片段,她还真不晓得“荣夏萱”发什么疯,明明是打着要替汪曼春看着明楼的旗号,追着她表舅去了法国,莫名其妙又一个人去了德国留学,还接受了日本间谍组织的培训。 “我,我是为了你。” 在汪曼春的眼神逼视下,她硬着头皮开始编。 “为了我?胡说八道些什么!” 荣夏萱听出她的语气虽然依旧严厉,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坚定,说明她开始相信了。 “既然你在为日本人做事,我总不能站在你的对立面吧。” “哼,你老老实实当你的千金小姐,好好念书,以后世道太平了当个安分守己的商人,或者找个人嫁了,就是在帮我,为什么去当间谍?” “我是可以安安分分当个千金小姐,以后继承家业,再招个上门女婿,但是那样就离你越来越远了,我想站在你身边,站在你能看见我的地方。”荣夏萱发誓,后面那段是“荣夏萱”记忆片段里的话,打死她都说不出那么肉麻的台词。 要不是她能从记忆片段里清晰的感知到,“荣夏萱”对汪曼春的炙热感情,她也不敢往这个方向编。 至于这种感情是什么,还真不好说,更像是小姑娘追求偶像?只是这个迷妹太疯批病娇,为了偶像,连国家民族人格都能出卖。 “胡闹也要有个限度,以前你就是杀人放火我也能给你兜住,可是现在……你招惹了日本人,如果有个万一,我也无能为力。”汪曼春走到窗边,背对着她。 在这间病房里看不见外面的光,无论是刺目的阳光,还是温柔的月光,通通被厚重的窗帘挡住了,这就是做汉奸的下场,注定见不得光。 “曼春姐,我自己选的路,就是跪着也会走下去。”荣夏萱忍着恶心继续表白,她现在只能把戏演下去,愣头青迷妹的形象是她最好的保护色,只要能骗过汪曼春,有的是机会跑路。 “哼,从小到大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驴脾气,你不用在我面前表决心,还是想想面对日本人的时候怎么应付吧。” 她检查了一下病房里的物品,确认没问题之后,就往门外走去。 开门之前,她低声说了句。 “南田课长要见你,好自为之。” 第2章 试探 南田要见她,那是什么概念,她现在一头撞死,说不定有概率重生回去,但是被南田发现她有问题,百分之百生不如死! 荣夏萱躲在被子里,试图把自己捂死,就不用面对如此惨淡的人生了。 可她不敢赌,万一死了没回去,她就是史上最丢人的穿越者,亏大了。 如今之际,她只能好好整理“荣夏萱”的记忆片段,说起来这些记忆在她脑海里的状况也很奇怪,就像在观看一部随时可暂停和回退的电影,她可以“回忆”起某些场景、人物和事件,但是完全没有参与感。 这个问题很好理解,她本来就不是“荣夏萱”,只是她的记忆的使用者,所以她想要获得某些记忆,就需要触发条件,像是“关键词”搜索一样。 输入汪曼春,跳出来的是“荣夏萱”当跟屁虫的过往,在码头告别的不舍和心酸,在法国时的思念,发觉明楼已经放下她时的愤怒…… 输入“间谍”,得到的信息却非常单薄,最多的片段是她接受训练的辛苦,头一次开枪杀人的激动和紧张,以及难以言喻的恐惧。 “荣夏萱”为什么会成为日本人的间谍,在她的记忆里甚至没有来龙去脉,假如有个人现在打开她的记忆去检索查看,也会一无所获。 难道说“荣夏萱”投靠日本人,真是像她胡编乱造的那样,是为了汪曼春?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荣妈妈就到医院来看她。 “妈,你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现在她的一日三餐都由专人负责,一般荣妈都是中午才到医院来,早上还要安排家里的事情。 “是这样的,昨晚顾先生到家里做客,他女儿晓梦也从美国回来了,你们可是中学同学,好多年不见,她要来医院看你,我就提前过来叮嘱一下,免得某些不开眼的家伙,吓到客人。” “呃,顾先生,是杭州的那位吗?”荣夏萱咽了咽口水,原身的记忆里,关注度最高的就是明家人和汪曼春,其他人在她眼里就像空气,所以有印象的同学并不多。 但是荣夏萱不一样,她确定自己是穿越到谍战剧里了,那么一部剧是穿,多来几部剧情大杂烩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能跟荣爸交朋友的顾先生,肯定非富即贵,又有个叫晓梦的女儿,他的身份呼之欲出。 “嗯,你还记得哦,苏杭船王顾民章,你小时候跟晓梦的关系特别好,后来你们俩都出国,就没怎么听你提起过她。” “我们又不在一所学校,大家都交了新朋友,就联系少了一些。”荣夏萱支支吾吾,好在荣妈没多想,以为是小女孩之间闹了矛盾。 但是她心知肚明,“荣夏萱”能跑去当日本人的间谍,还迷恋汪曼春,三观不知道歪到哪儿去了,人家顾晓梦好歹是个人品正直的爱国青年,跟她闹掰了才正常呢。 在确定顾晓梦的身份后,她突然兴奋起来,有顾晓梦,那就有李宁玉啊,这位可是横扫谍战剧的智力巅峰角色,要是能抱上李科长的大腿,什么南田洋子、汪曼春,通通滚蛋! 明确了目标之后,她又开始纠结,首先她怎么才能接近李宁玉呢? 当顾晓梦那张脸出现时,她暗自感叹,来早了呀,现在顾晓梦还不是顾上尉,也是菜鸟一枚,不能指望她。 “夏萱,你没事吧,我从美国回来就听说你受了重伤,赶紧催着爸爸来了上海……”顾晓梦热情的不得了,好像两人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似的。 但是荣夏萱从她的热情里,却看到了敷衍,嘴上巴拉巴拉,身体的姿态却是防备的,一进门那双眼睛就在用余光扫描屋内的陈设,这些标准的间谍手段,“荣夏萱”也接受过同样的培训,所以她能敏锐捕捉到这些细节。 怎么说呢,她跟顾晓梦,算菜鸡互啄。 “谢谢晓梦的关心,我好多了,就是吓坏了妈妈,谁让我这么倒霉,一下船就遇上了刺杀。” 荣妈不想提起那些心惊肉跳的事情,打岔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只要现在平平安安的就好。” “晓梦啊,你爸爸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就不要往外跑,外面的世界不太平,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呀,真是操不完的心。” “我爸爸也这么说,耳朵都给我念出茧子了。” 顾晓梦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娇蛮小姐做派,荣妈知道人家的女儿不好多劝,就出去忙别的事,把空间留给她们小姐妹。 “说起来,军统的特务为什么要刺杀你?”顾晓梦神秘兮兮问她。 荣夏萱心道,正题终于来了,她猜测这个时候,顾晓梦可能已经被军统吸纳,今天的任务可不是姐妹叙旧,而是来探荣夏萱的底。 但是注定要让“蝴蝶”小姐失望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荣夏萱”为啥会被刺杀。 甚至连遇刺的记忆都没有。 “我叔父做了新政府的官,招了人家的恨,所以拿我开刀呗。”她试着给出了官方答案。 顾晓梦摇了摇头,“不对,你叔父在新政府里算不上特别显赫的大官,真要论起来,我爸爸跟汪主席还是同学呢,我也是从国外回来的,军统为什么盯上你,却放过了我。” “顾小姐,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争的。”荣夏萱有点哭笑不得,不是,顾上尉就这点水平吗,难怪后来会把李科长气的骂人。 “我不是跟你争,就是合理质疑,我听说刺杀你的那些杀手一个都没活下来,算算有十来个人呢,花这么大代价刺杀官员家属,也没起到什么震慑作用嘛。” “那我很抱歉,因为我没死成,导致他们花费十几条人命为代价策划的行动失败了。” “夏萱,你生气了?” “我不该生气吗?” “不对劲,以前我找你抬杠,你从来不跟我辩解,都是武力解决。”顾晓梦晃了晃右手,手背上有一条不大明细的疤痕,“喏,你的杰作,我都没跟爸爸提过,能动手绝不动脑的荣夏萱,突然开始讲道理,啧啧,说出去谁信啊。” 还有这回事?荣夏萱不确定顾晓梦是不是在忽悠她,记忆片段里没有这件事,但是又不敢肯定绝对没发生过。 “哼,我倒是想动手,也要有这个体力,再说,被我妈看到,倒霉的肯定是我,别想给我下套,我才不上当。” “没劲,我还以为你被军统刺杀,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比如你掌握了重要秘密之类,结果,你还真是个受害者。”顾晓梦兴致缺缺地说。 “能被军统刺杀的秘密,你也敢打听。” “有什么不敢,我就喜欢在刀尖上跳舞。” “那是你没有感受过子弹穿过胸膛的滋味,死亡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荣夏萱半真半假地说。 顾晓梦耸耸肩:“好吧,我确实没经历过,等哪天我跟死神擦肩而过,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 “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事情,要是你没擦过去,可千万别来找我探讨。” “哈哈哈,你这家伙啊,死过一次倒是变得幽默了。” 两个小姐妹说说笑笑一阵子,直到医生进来做检查,顾晓梦这才告辞。 荣夏萱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如果顾晓梦是来打听消息的,她倒希望对方能看出点什么。 第3章 初见 “荣夏萱以前就是个草包,现在嘛,也没好到哪儿去,您专程到上海来演这出戏,太小题大做了。” 在荣某看不见的角落,刚刚还跟她说亲道热的好姐妹,正在发表极不友好的锐评。 “你说她是草包,这个评价不太客观吧。” “还要我怎么客观,死里逃生之后,依旧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以前在学校里跟我吵架,急眼了还知道动手,现在呢,胆子都吓没了。”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她的伪装,如果她真那么不堪,军统香港站的人为什么会违反纪律,不通知上海站,在上海码头刺杀她,就算他们刺杀成功,也是严重的违纪行为。” “等等,您是说刺杀荣夏萱的是香港站的人,上海站完全不知情,他们怎么敢,戴老板追究下来,军法处置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件事上海站很恼火,上头密令我暗中调查,居中调停,又不肯说清香港是受了谁的指使,本身就很奇怪。” “您的意思是要查清真相,得从荣夏萱这个受害者入手?” “你只猜对了一半。” “一半?” “戴老板不需要我查清真相,但是你要设法接近荣夏萱,搞清她身上隐藏的秘密。” “您又在打哑谜,算了,不该问的我不会问,接近荣夏萱嘛,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不要轻敌,现在76号的人对她贴身保护,而且据说她和76号的情报处长汪曼春交情很深,那个人可是个狠角色。” “荣夏萱,真没看出来……我现在觉得这个任务有点意思了。” 自从荣夏萱病情好转之后,来探访的亲朋好友就络绎不绝,但是大部分都被荣爸和荣妈给挡了回去,他们不想让女儿应付这些复杂的人情往来,还有一部分是被76号派来的特务给拦住了。 比如明氏集团的董事长明镜。 特护病区前,明董事长跟特务吵了起来。 “这是哪家的王法规定的,表姨妈不能探望自己的表侄女,还要你们特工总部的长官批准?” 医生赶紧通知了荣夫人,两边都是大人物,他们又得罪不起,但是在病房附近吵闹,要是影响了病人,他们也不好交代。 “太过分了,这些特务真是……”荣夫人正在给荣夏萱削苹果,一听说外面有人拦住了明董事长,那是气不打一处来。 特务们本来就是奉命保护荣家小姐,当然不会跟荣夫人起冲突,在她的坚持下只得放行,但是她们进了病房之后,特务立刻就给他们的长官汪曼春打了电话告知此事。 “夏萱,表姨来看你了。” 荣夏萱坐的端端正正,表情乖巧地问好:“表姨好,让您费心了。” “呵呵,你这孩子,五年不见,还学会说客气话了。” 荣夏萱心说,不是客气啊,谁不知道明家家教严,要是坐没坐相,说不定明镜就觉得她果然跟汉奸叔叔学坏,已经无可救药了。 明镜对她这个小辈非常和蔼,并没有表现出偏见,“你坐那么端正干什么,伤还没好呢,躺着休息,你现在年轻可不能留下病根。” “我已经好多了。”荣夏萱腼腆地笑。 “你呀,在表姨面前倒是会装乖,前两天是谁嚷嚷着要出院的,真是不让人省心。”荣妈白了她一眼。 “那可不行,要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我听说你可是昏迷了一个月呢,你爸妈都吓坏了。”明镜一脸关切,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看着荣妈,“其实我早就该过来探望夏萱,但是……你也知道,我不喜欢那些特务,整天鬼鬼祟祟,看谁都像破坏分子,实在讨厌的很,你们那时候也忙着,所以我就想着夏萱的情况稳定些,我再来叨扰。” 荣妈对明镜的坦诚非常感动,她也了解明镜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气,哪里会怪罪她。 “夏萱受伤我们都乱作一团,劳烦亲朋好友惦念关心,我们做父母的自然感激不尽,还怕给你们添了麻烦,千万别说这种见外的话。” “表嫂这么通情达理,我是真不好意思,这个年月亲戚间就要互相帮衬,夏萱痊愈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家里的生意需要人打理,但是这孩子对丝绸业又不感兴趣,去德国念的是金融学,以后到洋行找份工作也行,只要她安安分分在我们身边,怎么都好。”荣妈碎碎念着,那是恨不得把荣夏萱天天放在眼前,生怕一眨眼她又出了什么事。 明镜突然抛出了橄榄枝:“我们公司倒是需要一个经常跟银行接洽业务的经理,夏萱要是有兴趣,不妨来帮帮表姨。” “这……”荣夏萱当了半天的观众,终于轮到她发表意见,她却犹豫起来。 不是她不想跟明镜搞好关系,而是汪曼春和南田洋子还盯着她呢,要是她现在加入了明镜的公司,谁知道会给人家带来什么麻烦。 “不愿意吗?”明镜还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不知为何,荣夏萱本能地就犯了怵。 “当然不是,我,我就是担心没什么经验,给表姨添麻烦。” “怎么呢,谁是天生就会做生意的,你是个学生,出来工作当然要从头学起,放心好了,表姨不会为难你的。” 然后荣夏萱就一脸懵逼的接受了明氏集团的offer。 明镜还很欣慰的样子,感叹道:“夏萱真是长大了,不像我们家的明台,好好的在法国念书,念了一半又要转学,还要换专业。” “明台表舅在家吗?”荣夏萱回忆着电视剧的情节,明台应该是在九月飞去的香港,在飞机上偶遇王天风,被他拐去了军校,她想知道自己的到来有没有改变剧情。 “我给他联系了香港大学,上个月就飞过去了。”明镜回答道。 “哦,那是真不巧了,还以为能跟表舅叙叙旧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时间不早了,表姨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明镜告辞之后,荣夏萱就过上了难得清闲,又很无聊的日子,她只好每天骚扰荣妈,用上了十成的撒娇功力,终于劝说爹妈同意她出院,回家休养。 不过医生嘱咐,她不能乱跑,不能劳累,荣妈盯她依旧盯得很紧,回到荣家大宅,就不许她出门,专门安排了四个女佣照顾她,偶尔想出去走走,也只限于家里的花园。 后来,还是汉奸叔父出面解救了她,荣永新一脸骄傲地向兄嫂宣布:“军统上海站已经被新政府剿灭,那些杀手死伤殆尽,以后我们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荣妈冷冷说:“除非哪天不打仗了,否则人家不会打回来吗?” “妈,二叔也是好意嘛,谁想每天躲在家里,我都受够了。”荣夏萱赶紧抓住机会,淡化刺杀事件带来的影响,不然她这辈子都别想出门,真到了南田找上门的那天,事情就没法收场了。 “知道你在家憋坏了,但是外头也没那么安全,你不准去那些危险的地方。” “逛逛街总可以吧,我去法租界的百货大楼买点东西,好久没吃法国大餐了,倒是怪想念的。” 荣妈最终是答应了荣夏萱的请求,可能是担心女儿叛逆,万一管的太严,偷跑出去不回家就麻烦了,以前“荣夏萱”就干过这事儿,那时候她投奔的对象是汪曼春。 想起这个名字,荣夏萱就浑身不自在,但是人运气不好的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荣家的轿车刚刚开到南京路的丰祥百货大楼,还没等司机给她开门,车门从外头被拉开,一个女人强势地坐了进来。 “曼春姐!” “你可真有耐心,出院半个月了才出家门,怎么……你是在考验日本人的耐心吗?” “我妈不让我出门,能有什么办法,说起来还要感谢曼春姐呢,要不然你们76号捣毁了军统上海站,抓了那些杀手,我妈才不会放我出来。”荣夏萱真诚地望着她。 她说的句句属实,才不怕女魔头那双堪比x光射线的眼睛看出什么来。 “原来你是在给我出难题,小丫头,算计到我头上了。”汪曼春伸手狠狠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等等,汪曼春好像误会了什么,但是误会了什么呢?荣夏萱毫无头绪,只能硬着头皮干笑。 “曼春姐,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少装糊涂了,南田课长说,我的反间计划成功之时,你就会出来见她,哼,你们可真有默契呢。” 荣夏萱:??? 第4章 过关 “你的秘密是越来越多了。”汪曼春半真半假地抱怨着,但她很守规矩,并没有多打听什么,直接安排司机把车开到了附近的巷子里,然后换了另一辆汽车。 “曼春姐,你可别为难小宋。”荣夏萱挺担心她会把司机给灭口了。 “我是在为你的安全负责,不识好人心。”汪曼春瞪了她一眼,不过还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放心吧,只要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不会动他,打狗还得看主人嘛。” 如果忽略掉阴阳怪气,似乎可以理解为,汪曼春在向她示好?荣夏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在电视剧里,除了明楼之外和她叔父以外,汪曼春可没对任何人有过“善意”。 不能被假象骗到,荣夏萱笃定,汪曼春的态度变化,很可能与南田洋子有关,这是她即将面对的大难题。 汽车七拐八绕驶进一条小胡同,在一座二层独栋小楼前停下,荣夏萱通过车窗往外看了眼,后背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这是原身受过训练的间谍直觉,她莫名地确信,周围至少有七把枪对准了她们,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如果车上的人有异动,立刻会被射成马蜂窝。 “到了,下车。” 汪曼春从另一边车门下车,走到院门口便停了下来,并没有要进去的打算。 “曼春姐,你不进去吗?” “涉及高级机密的事,我可没资格了解。”汪曼春白了她一眼,催促她赶紧上楼去。 就在荣夏萱经过她身旁时,她又小声说了句:“别耍小聪明,不知道的事不要胡说。” “啊?” 她没听错吧,女魔头是好心提醒她? 荣夏萱知道不能细问,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稳住脚步朝楼上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哪怕在面对汪曼春时,她也没害怕过,但是南田洋子不同,这些侵略者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荣小姐,幸会。” “南田课长?您好。” 南田洋子就站在楼梯口,脸上溢满了亲切的笑容,好像在欢迎期盼已久的贵客。 甚至在她上楼后,还颔首致意,而不是等待荣夏萱给她行礼。 “请到里面坐,很抱歉,在如此简陋的地方招待荣小姐,真是失礼了。” “南田课长,您太客气了。”荣夏萱可不敢随便接受女鬼子的好意,天知道她会不会笑眯眯的捅你一刀。 “荣小姐大病初愈,我们又是第一次见面,原本应该在更加正式的场合安排这次会见,可惜,我们的行动有泄密的风险,不得不更慎重一些。” 南田收敛的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荣夏萱正襟危坐,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好在南田并没有为难她,直接开门见山主动谈起了她遇刺的事件。 “特高课初步查明,执行刺杀行动的是军统香港站的杀手,他们在邮轮靠近吴淞港时,袭击了荣小姐……” 荣夏萱屏气凝神,迅速消化着南田讲述的信息,不知不觉她的后背被冷汗浸透了。 执行刺杀计划的有八个枪手,邮轮上还有负责策应的四个海员,一共十二个人,这么豪华的阵容,足够把她剁成肉馅丢进海里喂鱼,但是这些人偏偏失败了,她只是受伤昏迷,并没有一命呜呼。 就连荣夏萱这种半吊子,都觉得里面有重大隐情,更不要说南田这种老奸巨猾的资深特务。 苦肉计?荣夏萱怀疑原身该不会就是军统的人,用这种招数来骗取日本人的信任,但是代价未免太大了,而且完全没起到伪装的作用,反而让她显得更可疑了。 “如果不是皇军的海防舰及时赶到,围歼了杀手,恐怕我已经在阎王殿报到了。”荣夏萱斟酌着用词,南田正盯着她看,她要是一句话不说,就显得更心虚了。 “呵呵,荣小姐不愧是星机关培养的高级人才,果然够谨慎,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收到了军部的通报,负责暗中护送你的人不幸遇难,但是他们的身份不会暴露,只是缺少了搭档的配合,你接下来的工作会更辛苦一些。” 荣夏萱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搞了半天当时“荣夏萱”身边还藏着日本人的特务,至于那是暗中护送,还是暗中监视她的人,就很难说了。 “不知道上面有最新指示吗,我的任务是否照旧?” 南田笑了笑:“在没有挖出幕后策划者之前,荣小姐原先的任务暂停,总部指示,你现在配合我们特高课,执行一项新的任务,荣小姐愿意跟我合作吗?” 荣夏萱心里暗骂,我能说不愿意吗。 “当然愿意,南田课长请讲。” “听说荣小姐在明氏集团得到了一份工作,我希望荣小姐利用这个机会接近明镜,掌握明氏集团的生意往来,以及资金流向。” “您是在怀疑明镜?” “抗日分子藏在暗处,不得不防,明镜有资助抗日分子的嫌疑,不过,调查她只是一个开始,荣小姐的身份很适合在上海商界充当我们的内线,如果能挖出那些商人中勾连重庆和延安的破坏分子,我一定会为荣小姐请功。” 南田给荣夏萱开出了非常优厚的条件,不仅给了她特高课顾问的证件,还有直接联络南田本人的秘密渠道,连孤狼都没这个待遇。 荣夏萱摸不准南田的真实意图,也不确定日本人是不是真的那么信任她,只能先答应下来。 至于调查明镜的事,她倒不担心,有明家三门神守着,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挡住。 关键是她该怎么让明楼相信她,特高课都把她当自己人了,说明原身妥妥的是个汉奸特务,这事儿怎么洗白啊。 头疼! 事情谈完之后,南田按了桌边的电铃,不一会儿汪曼春走上楼,按照她的吩咐把荣夏萱送回百货大楼。 但是汪曼春并没有亲自送她,两人站在窗边目送荣夏萱离开。 “南田课长,您不觉得荣夏萱可疑吗?” “哦?你们可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她一直叫你姐姐的,你却怀疑她。” “我是就事论事,在公事上绝对不会掺杂个人感情。” “好吧,说说你的看法。” “军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策划刺杀行动,而且动手的竟然是香港站的人,他们违背常理的举动,给上海站的同僚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导致了隐藏在76号电讯科的内线暴露,课长,不是我自谦,如果没有他们自乱阵脚,我的反间计划不会那么容易成功。” “你的意思是他们实施了一场非常愚蠢的刺杀行动,仅仅为了杀掉荣夏萱,这个代价太大了,所以你怀疑是荣夏萱有问题?” “我不理解,就算她是星机关的人,也只是一个刚刚入行的间谍,不大可能掌握机密情报,军统没必要为了干掉她下血本。” “汪处长,你的忠诚和敬业让我很感动,关于荣夏萱的事情,现在属于军部的绝密情报,我不能透露给你,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军统的行动并未失败。” “并未失败?”汪曼春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是不敢追问下去。 “我们必须找到那个幕后策划者,至于荣夏萱,你可以继续对她保持警惕,作为一名特工,怀疑一切是优秀的品质。” “是,课长。” 第5章 真相? 明楼回到上海之后,一直非常忙碌,新政府财政司的行政工作都是由阿诚替他打理,包括人事安排和收发文件之类,事无巨细,但阿诚做的得心应手,短短一个星期就收服了手下的几个秘书。 不论再紧急的公务,他都能从容不迫处理应对。 今天上午,明楼开完会回到办公室,阿诚从陈秘书手里取走日程表后,立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并且再三确认门口无人监听。 “阿诚,出什么事了。”明楼非常意外,他竟然在阿诚的脸上看到了惊慌。 “大哥,我今天早上检查我们在汇丰银行的保险箱时,发现了组织上的紧急联络暗号,上面的密文是最高级别的紧急联络密码,一旦启用,就立刻作废。” 阿诚的表达不像平时那么简单明了,甚至有点啰嗦,明楼知道这是他太过紧张的缘故,并未责怪,他也非常惊讶,密码本可不是什么随便制作的玩具书,只启用一次就销毁,足以说明这条信息的珍贵。 “密文翻译出来了?” “是,我不敢耽误,已经翻译出来了。”阿诚甚至没有用纸笔记录,而是直接口述给明楼。 “老枪要见你,今天下午三点,闸北南平棉纺公司仓库。” “老枪!”明楼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代号,“这个代号的级别在我之上,按照纪律,我们不能单线联络,更不能见面,一旦我们其中一个人出事,另一个还能确保沪宁杭情报网的正常运转。” “我也觉得事情太蹊跷,有可能是敌人的引蛇出洞之计,你去赴约风险太大,还是先观望一下,再做打算。” “你刚才说了,对方启用的是最高级别的联络暗号,这说明对方的身份的确就是老枪,如果日本人或者76号掌握这个联络暗号,根本用不着引蛇出洞,我们的整个情报网此刻都已经被他们连根拔起,但是目前并未听到这样的风声。” “可是……我觉得你亲自去太危险了。”阿诚依旧很纠结,于是提出:“要不然,我替你赴约?” “不行,虽然我们是战友,但组织纪律不能违背,你没有知晓老枪身份的权限,该守的纪律必须要遵守。” 阿诚皱着眉头,小声抱怨道:“他用这种方式直接约你见面,本身就违反纪律了。” “我相信老枪同志这么做,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明楼最终选择了赴约,阿诚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接头的事,从防止盯梢,到撤退路线,他生怕遗漏了某个细节,导致明楼身陷险境。 但是他的大哥倒是很放松,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见到对方。 当他真正见到那个人时,气氛有点尴尬。 昨晚,在周佛海的宴会上,他们唇枪舌剑,在经济改革的方案上互不相让,若不是顾忌周部长的面子,恐怕已经吵了起来。 今天却在这个偏僻破败的仓库里,以同志的身份见面,虽说他们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难免有点微妙的情绪。 “老枪同志。” “你好,眼镜蛇同志。” “我们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一旦走漏风声,对我们的情报系统将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明楼没有多余的客套和寒暄,“老枪”竟然是汪精卫的同学,苏杭船王顾民章,这事已经足够他惊讶,他很想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更惊世骇俗的事情。 “事出紧急,必须马上采取行动,自从76号抓捕了我们的潜伏人员,对我们的情报线造成了严重破坏,多名同志牺牲,这时候通过交通员传递情报,时间上不允许,风险也更大。” “到底是什么紧急情况,你要用违反组织纪律的方式来处理。” “苏联的情报人员联系我方,请求我们协助……” 明楼对苏联情报组织并不陌生,在欧洲的时候,他就是旅法地下党与共产国际法国分部的联络人,但是他们在上海的活动非常隐秘,就算是交换情报,也鲜少直接与上海地下党接触。 “抗战爆发之后,苏联对重庆的资助力度很大,也就借机安插了他们的人在军统情报站,这一次他们通过香港站,执行了一项特殊的任务,表面上是刺杀行动……” 顾民章说到这里时,明楼忍不住打断了他,“苏联人的刺杀行动,是繁星号邮轮上发生的那起案子?” “是的。” 明楼突然有种想骂人的冲动,香港站突然发疯在上海站的地界搞暗杀,死了十几个人不提,还把上海站的电台给暴露了,“毒蜂”气的要杀人,亲自到香港兴师问罪,军统上下对这事遮遮掩掩,明楼和明诚更是反复思考推演了一个多月,都没弄清头绪,最后竟然是苏联人搞的鬼。 “这些人太疯狂了,在军统安插内线可不容易,不惜冒着暴露卧底的代价,搞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是为了一个日本人。”顾民章给他看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个戴着眼镜文人打扮的中年男人。 “这个人叫中村秀夫,他是历史学者,在德国哥廷根大学任教,私底下也做倒卖古董文物的生意,但是这些都是他表面上的身份,实际上他是日本驻德国情报机关的间谍,而且是密码破译专家,多年来一直在研究德国军方的密码体系,最近他突然离开德国,苏联方面得到情报,他窃取了德国军部第一代恩尼格码机的设计图纸和编码规则,打算私自带着这些情报返回日本。” “他没有把窃取到密码机设计图的事情上报给他的上级?” “是的,中村秀夫对他的上级并不满意,担心他的心血为他人做嫁衣,所以才私自带着情报回国。” “欧洲战事激烈,假如能够破解德军的密码机,就等于掌握了德国军方的动向。”明楼能理解苏联方面为何冒这么大风险布置刺杀行动了。 “他们借着军统香港站的手截杀中村秀夫,也是想掩人耳目,毕竟苏德之间还有互不侵犯条约,只是行动并未成功,虽然中村秀夫身亡,但是藏在船上的间谍并没有找到那份图纸。” “会不会落在了特高课手里?据我所知,事后特高课彻查了整艘邮轮,乘客、船员的随身物品都被逐一搜查。” “特高课应该没有得到图纸。”顾民章笃定地说道。 “哦,您这么肯定?” “证据就在眼前。”顾民章无奈地笑了笑,“你的表侄女,他们推出来当挡箭牌的荣夏萱小姐还活着,而且已经痊愈出院,假如日本人得到了密码机图纸,为了保密他们一定会杀人灭口。” 明楼有些难以接受:“夏萱她……只是个留学生,为什么要杀她灭口?” 顾民章一字一句道:“因为她是中村秀夫的学生。” “假如日本人没有发现密码机的图纸,那么它很可能还藏在中村秀夫的个人物品中,或者……” 明楼沉声道:“在荣夏萱手里。” 他随即苦笑:“这个丫头啊,真是那样,她不知情还好办,若是知情——” 当年追在他后面骂他是负心汉的表侄女,怎么会变成日本人的帮凶,他想不通,但是汪曼春都成了那副面目可憎的样子,荣夏萱呢,她也会堕落成恶魔吗? 第6章 外援 汪曼春在76号总部大楼里见到了明楼,心情很不好。 她不能上前叫一声师哥,反而得恭敬地称呼他为“明长官”。 这位特务委员会新任副主任深谙“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第一天上班,便查阅了近期的行动总结,然后给两位处长训话。 为什么师哥要接受特务委员会的职务,他就是个学者,新政府里有那么多适合他的职务,财政司、经济委员会、海关署…… 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她的长官,为什么要压她一头!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情报处近期最大的战果,就是清除了电讯科的内鬼,顺便消灭了整个电讯科的人。”明楼把报告扔到了桌上。 “这个……汪处长是担心清查不够彻底,万一还有漏网之鱼,我们76号再出现泄密事件,就成了天大的笑话。”梁仲春看似是为汪曼春说话,实则看笑话加补刀。 电讯科是情报处的下属单位,里头出了内鬼,她这个情报处长当然难辞其咎。 “还有,汪处长说反叛者供出了地下党的名单,最近在上海大肆抓捕反日分子,闹得人心惶惶,你口中的地下党又在何处?” “这是我的钓鱼计划,很快大鱼就会上钩,到时候我们……” “汪处长,和平大会召开在即,新政府需要一个繁荣稳定的上海,我知道你是一心为公,但也要注意方法。” 明楼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又暼了眼那份报告,说道:“虽然我不是专业的情报人员,但是也晓得电讯侦查工作的重要性,那些地下党和军统的间谍越来越狡猾,更需要专业人员监听电台信号和破译密文,汪处长对电讯科的后续工作有什么安排吗?” “已经招募了新的人手。” “新人?也就是说,暂时无法上手,这很危险啊。”明楼摇了摇头。 汪曼春看向他,表情有些愤愤然,她不理解明楼为何处处针对她,但又不能当着梁仲春的面让明楼下不来她,握紧了拳头忍了又忍。 梁仲春是乐的看见汪曼春吃瘪的,还一副好心肠的样子出来打圆场,“明长官也不用太担心,电讯科还是有几个能用的人,至少监测一下电台信号没什么问题,到时候汪处长按图索骥,总能抓几个人……至于破译电文的业务,我倒有个主意。” “哦,梁处长有办法,快请讲。” 汪曼春冷哼:“没看出来,梁处长的行动处卧虎藏龙呢,居然有人懂得破译电文。” “汪处长说笑了,我的手下都是大老粗,哪会什么破译,但是老梁有一个优点,就是爱交朋友,杭州剿总司令机要处的金处长跟我关系不错,他手底下的情报科、电讯科那是人才济济。” “梁处长的意思是从外头借人,说出去也不大好听吧。”明楼看了眼汪曼春,眼神有几分迟疑。 “哎,就说业务交流,请个专家过来培训一下新人,总好过向特高课求援。” “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汪曼春并不希望有人插手她分管的科室,尤其是还要从杭州请外援。 “汪处长,皇军各部门之间也经常搞业务研讨,这是正常的交流活动,根据我的经验,精通破译电文的人都是技术人员,说白了就是书呆子。” 梁仲春的言下之意,就是“书呆子”不会抢职位、抢功劳,话说到这个份上,汪曼春再没有理由反对,只得答应下来。 被迫接受别人插手她的地盘,汪曼春的心情糟透了,身上的杀气直接把76号的室温都降低了好几度,路过的狗都得绕着走。 偏偏有个人不长眼撞到了枪口上。 “曼春姐,我请你吃个饭,你把我当仇人盯着算怎么回事。”荣夏萱手里举着菜单,试图挡住汪曼春杀人地目光。 她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本来是赴顾晓梦的约,半路却碰见了汪曼春,又赶上饭点,她没话找话说要请汪曼春吃饭,没想到日理万机的汪处长竟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还点了最贵的法国餐厅。 “我记得你是有任务在身,南田课长要你去调查明氏集团,你却在大街上乱逛,如果拿不出成果,我看你怎么和长官交代。”汪曼春才不想承认,她就是想找个人骂一顿,而且那个人还得是她能看上眼的。 “我倒是想有成果,但是我妈说最近世道不太平,到处在抓共党,万一遇上个狗急跳墙的就麻烦了,所以不让我去上班,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好你个荣夏萱,你是在怪我了?”汪曼春气的拍桌子。 “我不是,我没有,我哪儿敢啊。” 荣夏萱暗自腹诽,不知道女魔头又在哪受了气,把她当冤大头了。 “油腔滑调,你呀,不知道在法国跟师哥学了什么,现在惹人生气的功夫跟他一模一样了。”汪曼春把她从头到脚都批判了一顿,头发剪短了嫌她不像个女孩子,身上的洋装改过样式,又说她不伦不类。 “停停停,我是听明白,搞了半天汪处长是在我表舅那里受了气,然后拿我当出气筒呢。” “你……”汪曼春被她抢白一通,突然语塞,她发现荣夏萱确实变了不少,前几天口口声声说为了她才去当日本人的间谍,现在居然顶嘴,口是心非的小混蛋! “你,还有你表舅都不是好东西!” 荣夏萱摊摊手:“姐姐,骂人不能解决问题,要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跟我说说,我表舅到底怎么惹你生气了。” “他明明有了财政司的职务,深受周部长的器重,为什么还要去兼任特务委员会的职务,处处要压我一头!” 汪曼春终于有了可以抱怨的机会,这些话她不能对其他人说,哪怕是叔父那里也不行,因为她的尊严不允许,但荣夏萱是特殊的,她很清楚两人的过往,更知晓自己的逆鳞在哪儿。 料想这个小混蛋也不敢把她的心里话泄露出去。 “我觉得你会不会想多了,表舅刚回国嘛,急于表现自己,谁会嫌官职少呢,当然了,他接手特务委员会的职务,肯定是考虑不够周到,没有顾及你的感受。”荣夏萱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刹车调转车头。 “你还帮他说话,他回国一个多月了,有去医院看过你吗?”汪曼春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她听说荣夏萱醒了,那是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的,小混蛋居然不站在她这边,真是狼心狗肺! 荣夏萱理直气壮地回答:“我知道他没把我放在心上,所以不会失望啊。” “当年你追着他去了法国,他在国外没有关照你?”汪曼春很吃惊,没想过荣夏萱对明楼是这个态度。 “可我不需要他的关照,把我当小孩子哄……我的事不重要啦,你就因为表舅成了你的上司,生这么大气?” 汪曼春知道她转移话题,白了她一眼,就知道这个小混蛋有很多秘密,总有一天给她全部挖出来。 “他还对我的工作横挑鼻子竖挑眼,也不想想,特工总部混入了间谍是多严重的事,要不是我当机立断,现在我们整个76号都得进日本人的宪兵司令部受审……” 荣夏萱在她的抱怨中,捕捉到了关键词——破译电文,她心念一动,原身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在记忆片段里,她的成绩很好,还受到了教官的夸奖。 “其实破译工作也没有那么复杂,就是按照统计规律做数学题,有了参照范本还能更快。”这一次荣夏萱打算主动出击,试探汪曼春对她的信任程度,所以就故意吹牛,牛皮吹破了她也不怕。 某位李天才曾经说过,一处译错是动机问题,多处译错是技术问题。 “荣夏萱,你在欧洲进修的是吹牛学吧,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是不是以为我不懂破译就没办法考你。”汪曼春冷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全是凌乱的字符。 “刚刚截获的电文,你破译给我看!” 荣夏萱看了一眼,本来是心跳加速,冷汗直冒,但是看着看着,她突然找到了里面的规律。 “给我一支笔。” “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要是破译不出来,我就按贻误军机逮捕你。”汪曼春语气凶狠,但没什么威慑力。 “别吵!”荣夏萱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整个人都严肃起来。 她拿着钢笔在点餐单上写写画画,那专注的样子把汪曼春都给唬住了。 “五日下午三点,七号码头交货。”荣夏萱吐出一口气,工工整整写下了一行字,推到汪曼春面前。 “什么?”汪曼春怔住,“你真破译出来了?” “汪处长,你刚才说我破译不出来要给我治罪,那我破译出来了,是不是要给我请功呢?”荣夏萱洋洋得意地说。 “谁知道真假,还有啊,你既然有这种本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都怪你藏着掖着,害我今天被梁仲春挤兑。” “又怪我?” “怎么不怪你,梁仲春从杭州剿总司令部请了一个破译专家来,要给电讯科培训,把手都伸到了我的地盘上。” 剿总司令部,破译专家? 有个名字呼之欲出,荣夏萱的心都快蹦了出来,但她还得保持镇定。 “就算我懂破译,又不可能去你们76号上班,有什么区别嘛。” 汪曼春瞪她:“手底下有人可用,跟无人可用能一样吗!” 尽管对荣夏萱还有疑虑,但她早已把这人划入了自己的管辖范围,荣夏萱会的,当然就等于她会了。 第7章 拉拢 请问抱李科长大腿分几步走? 第一,走到她的面前。 第二,跪下来。 第三,扑过去嚎啕大哭。 荣夏萱跟汪曼春分开之后一直在傻乐,直到她差点撞到黑着脸的顾晓梦。 “好你个荣夏萱,我请你电影,你倒拽起来了,迟到了两个小时,还笑的出来!” “我也不想迟到,路上碰到一个朋友,非要我请她吃饭。”荣夏萱收起了傻笑,但是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前脚有了李科长的消息,后脚又碰上顾上尉。 优势在我啊! “哟,荣大小姐在国外待了五年,一回国就刚好碰到了好朋友,真是交际广泛呢。”顾大小姐可不惯着她,身份可疑的家伙,居然在她面前摆谱,要不是为了任务,她现在就能把她踹到大街上去。 “一般般吧,你知道的,当日本人走狗的叔父,难免有趋炎附势的人贴上来。” 荣夏萱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问题,你要说的话我帮你说,就是这么坦诚。 “大街上说这种话,不怕被特务抓进黑牢里。” “你顾大小姐比我还勇的,咱们俩半斤八两,要蹲大牢也是住一起。” “谁跟你一起啊,疯子。” 拌嘴归拌嘴,顾晓梦还挺喜欢荣夏萱的态度,疯是疯了点,但比那些哈巴狗一样的人强多了。 但她还没忘了自己的任务,电影是看不成了,她又提议去看话剧。 “不是,你是喜欢看话剧,还是喜欢看人啊。” 顾晓梦在话剧院里不仅有vip专座,而且在开场前竟然还能到后台跟演员打招呼,荣夏萱见此情景,默默掏出了小本本,给她记上了一笔,这就是黑历史,以后顾某人会求着她忘记这件事的。 “大惊小怪,有几个熟悉的演员有什么奇怪的,我是常客,经常来捧场的,待遇当然不一样了。” “呵呵,你高兴就好。” 今天演出的是改编自张恨水同名小说的《啼笑姻缘》,男演员台词功底不错,就是眼神不对劲,老是往她们这个方向瞟,不专业。 “话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有什么爱好,整天挂在嘴边的就是你的曼春姐,现在呢,还痴迷你的曼春姐吗,就没看上别的什么人?”顾晓梦的眼睛盯着舞台,心思却全在荣夏萱身上。 “顾晓梦,你好八卦啊。”荣夏萱吐槽道。 “什么叫八卦?” “香港话演变来,就是八婆,喜欢打听小道消息。” “你敢说我八婆!” “别激动,其实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我也有这个属性,只是没你那么明显。” 嗯,拿自己开刀,确实可以化解敌意,但是怎么怪怪的,顾晓梦一时语塞,还找不到合适的话反击荣夏萱,她又不是那个暴力分子,能动手就绝不废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曼春姐吗?”舞台上的剧情进入到了一个小高潮,男主正在深情表白时,荣夏萱突然神秘兮兮说道。 “我哪儿知道啊,你眼神不好呗。” “因为她跟我以往遇到的人不一样,她不是那种传统的闺阁千金,日本人打进来了,她也没躲在叔叔的庇护下当个锦衣玉食的小姐,而是自己跑出来做了特务头子,是不是很刺激?” 顾晓梦没说话,但是眼神已经明示——你有病! “谁青春期没有脑子不正常的时候,就比如某个船王千金跟着一群男人到非洲去狩猎狮子,就没想过自己不小心也会变成猎物,你说她是脑子有病呢,还是在追求刺激?” “那能一样吗?” “就是疯的程度不一样,但有本质区别吗?” 顾晓梦还想反驳,被荣夏萱截住了话头。 “我大学辅修哲学,你确定要跟我辩论这个问题?” “很好,你知道自己有病,还打算继续疯下去吗,我提醒你啊,汪曼春现在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她手上是沾了人命的,可不是你以前在学校欺负男同学下手没轻重的时候。” 这是顾晓梦最想知道确定的事,荣夏萱到底有没有投靠日本人。 如果荣夏萱不明是非,那就别怪她心狠。 “我是个中国人,不会做对不起国家和民族的事。”荣夏萱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那你还跟汪曼春走得那么近。” “我叔叔是新政府财政司的官员,你父亲是经济委员会顾问,咱俩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汉奸家属。”荣夏萱无语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顾晓梦。 “也不代表……”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定要我把话说那么清楚吗?” 舞台上的戏演完了,男女主的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她俩都各自藏着心事,也是说不清道不明。 荣夏萱很想告诉顾晓梦,她真不是汉奸,但是又没办法解释她兜里的特高课证件是怎么回事。 “那个我……”演出都散场了,顾晓梦还没离开包间的打算,荣夏萱不得不出声提醒她一下。 “荣夏萱,如果你不是汉奸,我有个非常刺激的活动,你要不要一起来?” 未来的顾上尉两眼放光,就像盯上了猎物一样。 此刻荣夏萱和非洲的狮子们一个待遇,害怕,不敢动。 “先把枪收起来,你是真疯了。” “这种掉脑袋的话,不用枪指着你,你会信吗?”顾晓梦当着她的面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栓,以证明她是玩真的。 荣夏萱哭笑不得:“这是我信不信的问题吗,明明你可以不说的。” “我必须得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不可能置身事外,尤其是我们的父辈还为伪政府办事,对我们来说就没有中间地带可以待,要么就是一家子汉奸,要么就弃暗投明!” “你说的那个明,是哪边啊?”荣夏萱缩着脖子,小心避开枪口,她是真怕枪走火,闹个乌龙出来。 “重庆国民政府。” “呵呵,没看出来,那么请问顾小姐,你是军统的人,还是中统的?” “少啰嗦,你就说干不干吧,抗日救国的大事你不参加,那我只能把你当汉奸处置了。”顾晓梦的手指头已经按在了扳机上。 “我靠你小心点啊。”荣夏萱直接爆了粗口,骂骂咧咧道:“我拜托了,顾大小姐,你以为这些组织是戏班子吗,想进就进,就算你是,你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就能把她弄进去?” “我自然有办法,你的身份正好适合潜伏,能给重庆提供不少情报,再者说,你跟汪曼春还有一层亲密关系,他们一定很欢迎你的加入。” 荣夏萱冷笑:“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会把我当成汪曼春的卧底,动动脑子好不好。” 她很想揪住顾晓梦的衣领,就算你爹是孤舟,也不可能随便招揽间谍啊。 “荣夏萱,如果我们不是战友,就会成为敌人,那么取你性命的一定是我!” “好好好,我服你了,绑架代替招募是吧,我可以答应你,但万一他们不信我,把我当内鬼扔进黄浦江,我做鬼都不放过你!”荣夏萱凶狠地瞪着顾某人。 她发誓,如果不是为了将来前排嗑cp,她一定把顾晓梦的脑袋倒过来,瞧瞧里面到底灌了多少水。 “以后你就是我的下线,我罩着你呢,怕什么。” 顾晓梦夸下海口,然而一回家,就被亲爹打脸。 “简直胡闹!” 顾民章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桌上的茶杯都被他扔到了地上,偏偏顾晓梦还不知死活,撅着脸完全不服气。 “是您让我接近荣夏萱的,如果把她变成我们自己人,不是更方便调查吗?” “顾晓梦,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有可能给军统杭州站带来灭顶之灾!”顾民章本来没有三高,过了今天可能这些隐藏的毛病都冒出来了。 “我相信她不是日本人的间谍。” “你凭什么相信!” “就凭我的直觉,还有我对她的了解,她是跟在汪曼春屁股后面,整天疯疯癫癫的,但她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 “人都是会变的,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国外经历过什么。”顾民章失望的摇了摇头。 亲闺女是指望不上了,他必须得找个更强力的外援。 当天晚上,老枪同志打开了秘密电台,给杭州方向发去了一封电报。 “同意老鬼来沪。” 第8章 专家 自从顾民章否定了顾晓梦要求拉荣夏萱入伙的提议后,顾大小姐就罢工了。 她都在荣夏萱面前打了包票,现在怎么去跟人家解释。 “你最大的毛病就是感情比脑子动得快,好好想一想,荣夏萱刚从国外回来,就被军统的人刺杀,差点丢了性命,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毫无芥蒂加入军统?就算你信,戴老板会相信吗。” 顾民章根本不给她继续解释的机会,其实更深的缘由是,如果荣夏萱手里有密码机的设计图,就绝对不能让她加入军统。 荣夏萱这头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生怕顾晓梦突然带着军统的人找上门,这个做事顾前不顾后的家伙,要是碰到南田洋子,还真是件麻烦事。 但是她也没闲下来,汪曼春知道她懂破译之后,时不时拿些电文过来考她。 “不用问了,解不出来,我只是学过一点破译,不是神仙,除非摸出对方的编码规律,否则算上一个月也算不出来。” 今天的密电格外过分,要是能解出来,她可以考虑申请菲尔兹奖了。 “别找借口,明明就是你的本事太差。”汪曼春又拿出了已经破解的内容放在她面前。 “嗯?解出来了,不是,曼春姐,你手下有能人嘛,还拿这些东西考验我,以后不陪你玩了。”荣夏萱气鼓鼓地抗议。 “可惜啊,人家不是我的手下,是76号从杭州剿总司令部请来的破译专家,负责给我手下的电讯科培训。” “原来是专家,也难怪啊……咦,不对吧,就算是专家,要硬算密码规律,至少也得一个星期呀。” “哼!”汪曼春冷冷瞪她,满脸嫌弃,“那位专家只看了一遍,花了半个小时就破解出来了,你说说你到底在欧洲学了什么,为什么差距那么大?” “我不信!”荣夏萱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你肯定是故意蒙我呢,曼春姐,虽然我平常喜欢顶嘴,但你没必要为了打击我,编出这种离谱的故事吧,半小时破解,开什么玩笑呢。” 汪曼春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中了激将法,指着荣夏萱的鼻子骂道:“我编故事?她也毕业于德国哥廷根大学,跟你还是校友呢。” “真的吗?这么厉害,难道真是数学天才。”荣夏萱心里窃喜,表面上嘀嘀咕咕的,还是不大死心。 “要不要你亲自去见识一下。” “千万别!”荣夏萱连连摆手拒绝,“你们76号是特务机关,要严格保密的,我去见破译专家算怎么回事,万一泄密了,还要抓我去审查。” “我看你是不敢吧。”汪曼春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好像还非得让她去见识一下,什么是天才,否则这个小混蛋天天在她面前吹牛,简直可恶极了。 “不好意思,汪处长,我不上当的,我一个老百姓,犯不着去以身试法。” 她很清楚这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出,自己想见那个人,汪曼春突然来这么一出,很可能是在试探她。 “你手上有特高课的证件,在外头装模作样久了,就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南田课长给我证件,是让我去调查明氏集团,我还没入职呢,天天被你揪住做义务劳动,我可不干!” “荣夏萱!”汪曼春眯起眼睛,活动了下手腕,意图很明显。 “先说好了,我的主要任务是特高课布置的,要是进了你们的76号,明镜肯定会防备我,我怎么调查她?” “你当76号是酒楼、饭馆,还是电影院呢,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什么消息都能泄露出去,如果明镜连你去过76号都知道,那么特高课也不用调查她,直接以刺探军事机密为由抓人就行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不答应就不礼貌了。 荣夏萱拼命压制着内心不断翻涌的狂喜,沉痛道:“好吧,但是曼春姐你要对我负责?” “什……什么负责,你乱说什么?”一抹红霞飞到了她的脸上。 “为我的安全负责啊,天知道你们76号是不是安全的。” “以后说话不要只说一半,去了国外都不会讲中文了吗?” “你脸红什么嘛。” 在她的插科打诨之下,汪曼春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什么异样。 通过押送犯人的特别通道,荣夏萱战战兢兢走进了这座繁华都市里的罪恶魔窟。 她被汪曼春带到了一间审讯室里,里面的陈设跟谍战剧里一模一样,固定手脚的座椅,高瓦数白炽灯,还有各式各样吓人的刑具,以及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汪处长,你,你要干什么?”荣夏萱一脸惊恐,生怕下一秒汪曼春挥挥手,就要把她拷在刑具上。 “你不是很会顶嘴吗,我还以为你长了熊心豹子胆,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真是丢人。” “喂喂,我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又没打过仗,害怕这些玩意儿不是很正常吗?” “呵呵,那么你以后对我说话客气些,万一把我惹恼了,我就天天带你体验一下不听话的下场。” 吓唬了小混蛋之后,汪曼春的心情好了不少,微笑着给她讲解审讯室里各种工具的使用方法。 “汪处长,我决定了。”荣夏萱眼神坚定。 “决定什么了?” “要是哪天我犯到了你手里,一定会第一时间开枪自杀。” “这么刚烈的,哼,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真犯了事,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我的本事呢,想死还是很容易得。” 这回汪曼春没有反驳,也没继续逗荣夏萱,她可不想把小混蛋玩死了,那么她的人生得多无趣呢。 “好了,说正事,我把你送到这儿,是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盘,绝对保密,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来过这里。” “那位专家呢?”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你费了这么大劲,把我弄进来,就是想让我见见她,太奇怪了。” “你要是能学会她的本事,就等于我多了一个秘密武器呢。”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荣夏萱的心跳速度也越来越快。 第9章 李科长 “汪处长,贵部发给剿总司令部的公文里,写的是借调参与破译工作交流,可不是参与审讯犯人。”那人的脚步在门口顿住,隔着半扇门与汪曼春对话,根本没有要进门的打算。 “李科长误会了,审讯犯人这么野蛮的工作,让您来做那是大材小用……您请进吧,我们慢慢说。” 穿军装的女人走进审讯室,荣夏萱屏住了呼吸,努力维持自己的心跳速度,但是……膝盖却软了下来,要不是她的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此刻已经跪了下去。 咳咳,这是她对革命前辈表达敬意,绝对不是想过去抱大腿。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剿总司令部的破译专家李科长,至于她呢,是我的一个线人,对破译也有几分研究,当然远远比不过李科长了,今天我特意带她来向李科长请教。” “汪处长,培训新人与工作交流是不一样的,我现在很困惑,贵部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军装女人只是轻轻扫了荣夏萱一眼,连正眼都未瞧她。 换做其他人,敢在汪曼春面前如此傲慢,她铁定是要记仇的,但是对真正有本事的人,她还是愿意包容的。 “李科长长期待在军方,可能不了解我们特工总部的工作,我们搜捕敌对分子,需要隐蔽作战,所以有的人不能出现在特工总部的职员名单上。” “如果汪处长执意要让她接触机密情报,我不予置喙,但是有一点要事先声明,我培训新人只讲破译规则,至于她能不能学会,这要看她的数学能力。” “当然,李科长尽管教,学不会的话,那是她的责任。”汪曼春看向荣夏萱的眼神凶恶起来,意思是要是敢给老娘丢脸,你就死定了。 “等一下啊,这位长官,我听汪处长说,你只花了半小时就破译了这条密电?”荣夏萱开始了她作死的尝试,慢悠悠拿出了汪曼春之前给她的那张密电,摊开展示。 “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很疑惑啊,用统计学的方法,就算用上矩阵算法,也至少要一天时间,你又没用算盘之类的工具,怎么可能半小时就破译。” “荣夏萱,哪有你质疑李科长的份。”汪曼春明面上是骂她,实际上有点得意,又想动手打人,这个小骗子不是说一个月都算不出来吗?居然敢糊弄她! “破译密码主要依靠数学方法……但并不代表,只能用数学知识。” 人家唰的一下接过电文纸,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公式,然后摆在荣夏萱面前。 “这是……物理学公式,好像是计算小行星运行轨道的……”荣夏萱一个战术后仰,眼睛里都冒粉红泡泡了。 “汪处长,你的这位下属见多识广,而且她既然能在一天之内破译这条密电,水平已经超过大多数破译员,不需要我的培训。”军装女人再次望向汪曼春,表情有几分不耐烦。 “李科长误会了,她……” “不是啦,我的水平哪能跟您比呢,我,我还有问题要请教你呢。”荣夏萱一个箭步冲过来,对着军装女人点头哈腰,热情地不得了。 “荣夏萱,你好好说话,注意礼貌,像什么样子。” 汪曼春皱着眉头把她扯到一边,眼神示意荣夏萱最好给她解释清楚,刚才还誓死不从,对人家不咸不淡,只是看到一个公式就那么热情? 看不惯她对人家那副狗腿样。 “我在德国的时候,特别喜欢听讲座,这条公式是德国科学家今年一月才发表的研究成果,我还以为国内没人知道呢,更没想到它还能用到破译密码上,李科长太厉害了。” “呵呵,人跟人当然不一样。”汪曼春白了她一眼,虽然看见她那副花痴样,就很烦躁,但是荣夏萱要真学会了人家的本事,对她也有好处,所以不得不放下姿态说几句好话。 “李科长,今天没有安排别的事务,您就当是业务交流,给她一个请教的机会。” “好吧,只要不涉及军事机密,我可以跟这位容小姐探讨一些学术问题。” “对了,李科长,还没请教您的尊姓大名呢。”荣夏萱狗腿地去给她搬椅子。 “李宁玉。” “哦哦,好名字,我叫荣夏萱,哥廷根大学金融系毕业,辅修数学和哲学,跟您是校友呢。” 汪曼春听见她那傻不拉几的寒暄就翻白眼,刚才谁宁死不从来着,现在这副花痴样……等等,荣夏萱不会真的犯花痴病了吧,虽然这位李科长不施粉黛,还板着脸,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美人。 她眯起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荣夏萱的后背。 “我以前就是把破译密码当成游戏,觉得还挺好玩的,没想到现在能派上用场,就拿这一段密电来说,它的密文排列……” 荣夏萱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全部是数学问题,汪曼春听得云里雾里,倒没往别处想,突然间,荣夏萱顺嘴说了句话。 “他们的密码本编制得虽然复杂,但是没有用上专业的密码机,对李科长这种专家来说是小菜一碟啦。” 汪曼春问:“什么是密码机?” “就是用机器编制密钥,会更加复杂,几乎没有可能破解。”荣夏萱回答道。 李宁玉皱眉:“密码机是军方机密,荣小姐最好收敛好奇心。” “谢谢李科长提醒,我就是在学校里听过,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呢。” “有些东西,听过也可能惹是非。”李宁玉完全不想跟她再讨论这个话题,直接起身离开了。 汪曼春把人送上楼之后,回来揪住了荣夏萱的耳朵:“你可真行,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没有了,曼春姐,有些事情,你不问我……我怎么告诉你。” “我问你?我问得着吗,你当着外人像竹筒倒豆子,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问,当着我就藏着掖着,这就是你说的为了我去做间谍?” 汪曼春的眼里不仅仅是愤怒,还有怀疑和审视,南田并未完全相信荣夏萱,她也一样,今天更是印证了一件事,荣夏萱的破译本领,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间谍,她在藏拙,到底是为了低调行事,还是包藏祸心,就很难说了。 “本来就是为了你,你天天拿着密电来考我,难道不是为了这事儿苦恼,不想你负责的科室被人家控制,又跟我说,我会的技能,就等于你会的,现在翻脸不认人了。”荣夏萱委屈地瞪着他,不仅不服气,她还倒打一耙呢。 “你还怪我?” “汪处长,请问是我主动打听破译密电的事吗?” “……” “又是谁拿着天书一样的乱码找我破译的?” “……” 汪曼春憋了半天,福至心灵想到一句经典台词。 “就算你没错,抛开事实不谈,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这话出自于荣夏萱某次胡搅蛮缠,试图让汪曼春帮她买单。 “好好好,我有责任,谁让我不是汪处长肚子里的蛔虫,每时每刻都了解你的所思所想,避免误踩雷区呢。” “恶心,谁要做蛔虫了,你给我记住,以后不准有事瞒着我。” “知道啦。” 她们都很清楚,荣夏萱暂时蒙混过关,但不代表这事就此放过。 这是她走的一步险棋,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上哪儿找理由去接近李科长。 第10章 赌局 李宁玉住在76号安排的酒店里,平时由情报科的特务开车接送,这种贵宾待遇也隐含着不信任,她的一举一动都在76号的监视之下。 酒店一楼的餐厅供应夜宵,她打电话到前台预订了一份,下楼吃宵夜时,她发现76号盯梢的人待在酒店外面的汽车里。 她当即就明白,76号对她的监视只是例行性的,有许多漏洞可以钻。 回到房间后,她换上了旗袍,简单化妆之后,就从后门离开了酒店。 目的地是一家赌场。 她擅长打牌,对这种场所更是熟悉,就算76号发现不对劲,调查之后也只会发现,外表冷傲不近人情的情报科长,私底下需要靠着打牌赢钱补贴家用。 “小姐,有兴趣到贵宾室吗?” “我只会德州扑克。” “没关系,只要交5个筹码,赌局任你挑选。” 李宁玉点点头,跟着荷官穿过走廊来到赌场二楼,这里的房间非常隐蔽,而且窗口对着后门,明显有撤退路线。 他们在203室门口停下,荷官敲了五下房门,两短三长,门从里边开启,荷官做了一个请进的姿势,便立退到了走廊外边。 “请坐吧,老鬼同志。”房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赌桌,老派绅士打扮的顾民章气定神闲摆弄着手里的扑克牌,李宁玉坐下后,他派了两张牌过去。 做戏做全套,这场赌局,在李宁玉没来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另一侧空着的位置上,也放着两张牌。 “老枪同志,我有紧急情况要向你汇报。” “今天是到上海的第三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紧急情况,我很意外,但我相信你的判断。”顾民章不紧不慢说道,他又从牌堆里分别派发出了三张牌,加上先前的底牌,现在他们手里分别有五张牌。 李宁玉看了眼手牌,选择了跟注,接着说道:“我见到了荣夏萱,76号情报处处长汪曼春把她带到我面前,让我教她破译密电,但这个人本身就精通破译,有极强的数学功底,在探讨的过程中,我发现她在有意试探我。” 就在李宁玉赴上海的那天,老枪便通过交通员传给她了一份绝密情报,简单来说,她到上海的主要目的,就是协助上海的情报站调查恩尼格码密码机设计图,她作为破译专家,在鉴别图纸真伪上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只是没想到,就在她抵达上海的第二天,便见到了关键人物荣夏萱。 “她发现了你的身份?这不可能啊,你们以前从来没有交集。”老枪皱起眉头,也丢下了手边三块筹码。 “她的试探很奇怪,缺少有效信息,我无法准确判断,但有一点,她主动提及了密码机,我猜她掌握了密码机的情报,但是凭借她自己的力量,无法让这份情报发挥作用,所以她对我的试探有可能是……想确认我是否有能力协助她。” 老枪沉默了片刻,继续派发第三轮的公牌。 “这么说,恩尼格码机的设计图有可能在她手里,但她没有把图纸交给日本人,而是打算自己复原密码机。”他看了眼底牌,选择跟注,而且丢出了更多的筹码。 “她这么做的意图很奇怪,就算能够复制出德国人使用的密码机,可是拿它去向日本人邀功,最大可能得到的,是日本人灭口的子弹。” 李宁玉手里的筹码不多,但也选择了跟注。 “如果日本人反过来拿她当诱饵,就像汪曼春正在执行的诱捕计划,任何主动接近她的人,都会跌入特高课的精心布置的陷阱。” “我们要放弃行动计划吗?” 顾民章叹了口气,派发最后一轮牌,“苏联对我们的支持力度非常大,双方又有情报共享合作,这一次他们联系了伍豪同志,请求我们予以协助,如果仅仅以可能存在敌人的陷阱为理由,很难向上级交代。” 李宁玉迟疑道:“要想找到切实的证据,荣夏萱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但是也非常危险,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他拿起手牌,抛出了剩下的筹码,抬眼看向对面的李宁玉:“要跟注吗?你的筹码不多了。” “底牌捏在自己手里,筹码不重要。”她也将手里的全部筹码抛出,毫不犹豫。 “好吧,就看这一局,我们谁的运气更好一些。” 顾船王亮出底牌,那是一对k,再加上公牌里的一对k,组成了4条。 李宁玉的底牌小了不少,红桃5和红桃六,只不过她的公牌里还有红桃4、红桃3、红桃七。 “皇家同花顺。” “宁玉啊……”顾民章表情纠结,“如果你没有出千,拿到这副牌,真是奇迹。” 李宁玉笑了:“如果真有奇迹发生,不妨相信一次。” 数学家会相信奇迹吗,当然不,只有经过她亲手演算得出的结论,才是真理。 李宁玉心中的天平其实已然偏向了荣夏萱,只因那天在76号的审讯室里,她写下的那条物理学公式。 荣夏萱当时像个偷偷学到新知识,就像同学炫耀的小学生,信誓旦旦说,她曾经在德国听一位物理学教授的讲座,见过这条公式。 她说谎了,这条公式的确是小行星运行规律的计算公式,但荣夏萱不可能在德国教授的讲座上见过它。 因为它从来没有被公开发表过,公式的发现者正是李宁玉的老师,他在希特勒上台之后,就死于党卫军的暗杀,论文惨遭烧毁,李宁玉也只抢救回一些草稿。 一眼就能看出公式来源的人,本身就是个数学天才,能力不在她之下,何须再找其他人帮助破解,所以她赌上了所有筹码,来验证这个疯狂的结论。 “为什么在明氏集团上班,还要按时打卡签到啊。”荣夏萱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文员手里的签到簿,有些怀疑人生。 说好了纨绔子弟、千金小姐,上班就是打发时间呢,现在她打了三份工,还要像个社畜一样上下班签到? “荣经理,这是董事长规定的,每个员工都要遵守,经理也不例外。”周秘书抱歉地朝她笑了笑。 “没事,正规公司就该严格管理。”荣夏萱挤出一抹笑,特高课给她的任务是打入明氏集团,调查他们的经营状况。 那么第一步,她这个经理得做出成绩来。 按时上下班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她在现代学到的东西,要转换到一百年前的公司,得自己设计管理系统,比如表格、账目之类,甚至还要手绘ppt,简直丧心病狂啊。 员工们对她的敬业表现,倒是有口皆碑,这年头来镀金的大小姐,没有欺负员工,搞特殊待遇,已经是楷模了。 荣夏萱上了几天班,倒把荣妈给心疼坏了,顶着黑眼圈一脸憔悴的闺女,像是出去打黑工一样,要不是了解表妹的人品,她都要怀疑荣夏萱是不是在公司里受了欺负。 “囡囡啊,我们家也不缺这些,要不然就在家歇着,不去上班了。” “妈,请你不要阻碍我自力更生。” 荣夏萱还跟那些表格杠上了,她就不信,离开了数据处理系统,这些现代管理体系就完全不适用了。 “好吧,妈妈不拖你后腿,但是今天医院打来电话,要你去复诊,你一定要去的。” “复诊?” “对啊,王医生还是蛮敬业的,专门打电话过来提醒你呢,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去。”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荣夏萱也没多想,荣妈在她耳边唠叨了好几遍,她不得不给公司请了个假,约了上午的门诊。 等她到了医院,有荣家的招牌在,没有排队直接就去了专家门诊,但是这个医生并不是他的主治大夫。 “王医生不在?” “哦,他有个手术,荣小姐放心,王医生已经交代我,我会替您详细检查的。” “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你呢,王医生的助手也不是你呀……” 荣夏萱暗生警惕,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手突然从她身后探出来,用沾湿的纱布捂住了她的口鼻。 “你们……”她剧烈挣扎,奈何突然遭到袭击,又是两个人同时围攻,她只在撕扯中扯掉了女护士的口罩。 一般来说,看到凶手的脸,就是要被灭口的前兆,但荣夏萱看清那张脸,却放松心神,直接倒地晕了过去。 程锦云,专业扮演护士,心慈手软,爱护同志,理念不合也不会随便杀人。 如果她看见的是于曼丽的脸,喊破喉咙也得叫人听见,不然第二天就被抛尸下水道了。 第11章 坦白 时间过了多久呢,荣夏萱醒来时眼睛蒙着布条,只能隐约感知到有个人正盯着她。 “喂,绑架犯小姐,你现在放了我还来得及,如果有人发现我失踪,你们的麻烦就大了。” 对面默不作声。 “你以为不出声我就不知道你是谁?” “……” “有本事绑架我,没本事说话?” “……” “门后那位大侠,我知道你在听,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 “哼,地下党就不敢光明正大出来说话吗?” “汉奸国贼人人得而诛之,谁说一定要是地下党。”程锦云到底沉不住气,在荣夏萱的连番骚扰下开了口。 荣夏萱把头一扬,不屑地说:“以你的级别要杀了我,还得找你们组织汇报吧,大家都不要浪费时间,让门后那位跟我说话。” “死到临头还嘴硬。” “不是我嘴硬,你想暗杀我,刚才在医院里就能动手,你们地下党可没有给犯人上刑的变态爱好,你把我绑架到这里,就说明你们根本没打算马上杀了我。” “对付你这种投敌卖国的顽固分子,不用讲什么规矩,再不老实,我现在就……” “呐,你承认自己是地下党了。” 程锦云已经控制不住想给她两巴掌,硬生生忍住了,但是急促的呼吸声已经告诉荣夏萱,她有多生气。 “程小姐,我不想为难你,如果门后的那位是李宁玉,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不是她……你们把她叫来,我再回答问题,总之一句话,我只对她说实话。”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程小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还能说出李宁玉的名字,就证明我一定知道许多你们想要的情报,你的呼吸都乱了,何必强撑着呢?” “你找死!” 荣夏萱听到了手枪保险栓拉开的声音,她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玩脱了吧,特喵的,忘记程锦云是地下党锄奸队的人,她心慈手软归手软,但是人家也杀过人啊。 “等一下!” 两道喊声同时发出,一声是荣夏萱的惨叫。 另一声来自门口。 “这是汉奸的诡计,你不要信她。” “没关系的。” “可是……” 程锦云很着急,又不能在荣夏萱面前把话说明,她拼命给那个人使眼色,但她却不为所动,甚至还走到捆住荣夏萱的椅子前,拉下了蒙住她眼睛的布条。 “李科长,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荣夏萱满脸惊喜,高兴地眼泪都出来了。 “不对,你也不应该在这里的。” 她随即又紧张起来,喃喃道:“你在76号培训电讯科的新人,这个时间外出会引起汪曼春的怀疑,如果她再追查到我是这个时间失踪的,那就更麻烦了。” 程锦云像是看怪物一样盯着她,冷笑:“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替别人担心,早知如此,何必去当汉奸。” “你先别打岔,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大白天把我从医院绑走,用不了多久,76号就会收到消息,汪曼春可不是好糊弄的。”她依旧用崇敬的目光望向李宁玉,李科长肯定有办法的。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还是说说你的目的吧,荣小姐。”李宁玉也不跟她兜圈子,这个荣夏萱能猜到程锦云的身份,着实让她惊讶不已,而且一口咬定她就是绑架者,那就说明,对方早已知道她是地下党的人。 至于她为何知道,只能问她自己了。 “我要跟你单独谈话,无关人员请回避一下。”荣夏萱完全没有被绑架者的自觉,还跟她们提起了条件,她相信李科长会答应的。 程锦云连忙道:“不要信她,她一定是在计划阴谋诡计。” “无妨,照她说的做吧,真有什么花招,她也跑不了。”李宁玉淡淡说道,这话虽然轻声细语,但她手中的那支枪可不是摆设。 “您小心一些。”程锦云狠狠瞪了荣夏萱一眼,然后从房间里退了出去,关门时她还仔细看了下门窗。 “现在可以说了。” “李科长,我们的谈话不大方便让程小姐听到。” “她不会偷听的,荣小姐也不要浪费时间,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李宁玉有点无语,就没见过这么会挑刺的俘虏,还真以为地下党绑了她是请来做客? “好吧。”她活动了一下手腕,松开了捆在她身上的绳子,这种脱困技巧她专门复习过,熟练得很。 李宁玉瞧见“俘虏”脱困,也只挑了挑眉头,并未阻止。 只见荣夏萱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小声喊道:“前辈救命啊。” “你干什么呢?”她活了快三十岁都没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为了见到你,上次在审讯室我不得不铤而走险,但是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荣小姐,我不知道你所谓的救命从何说起?” “不要叫我荣小姐啦,我是你们的后辈,从一百年后穿越来的共产主义接班人。”荣夏萱一本正经抹着眼泪。 李宁玉:“……” 她脑海里计算过无数种可能发生的状况,但是这种情况,还真没想过。 一百年后穿越来的? 为什么每个字都是汉字发音,组合起来她也认识,可是就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呢? “你……可能真的需要到医院复诊,上次的枪击对你伤害太大了。” 荣夏萱哭得抽抽噎噎,一着急还说话结巴了,“我……我不是有病,我真的从一百年后穿越的,穿越就是,量子力学、相对论、平行宇宙之类,哎呀,总之你相信我了,我没骗人。” “名词听过,但我不懂。”李宁玉还是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慈悲心肠的李科长似乎觉得,跟一个傻乎乎话都说不清楚的家伙计较太掉价。 “怎么会不懂呢,我知道你的代号是‘老鬼’,‘老枪’是你的上级,他的真实身份是顾民章,不仅如此,他还是军统的‘孤舟’……” 荣夏萱那张嘴像个喇叭一样,吧啦吧啦把要命的情报一口气抖露了出来,饶是心理素质超级过硬的李宁玉,也绷不住了,举起手枪对准了她的脑门。 你们俩怎么都喜欢拿枪指着我的头,怪不得那么般配…… 荣夏萱吐槽自己简直有病,都快被李科长一枪崩了,第一时间考虑的竟然是嗑cp的事。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人家不信你啊。 “您先别激动,如果我是拿这些情报威胁你,我干嘛不告诉汪曼春或者特高课。” “你还知道什么?”李宁玉后退到门口,低声问道,这时候她也不得不先观察门口的动静。 “呃,简单来说,您的生平过往我都知道,因为您在一百年后是我们学习的英烈模范,我特别崇拜您。” 李宁玉看着她没说话,哪个大活人被称为“英烈”都会不适应,可荣夏萱此时太激动,以为人家不信她,加大了输出力度。 “你和你亲哥哥假结婚,他是中统的杀手青灯,还有你第二任丈夫是被力行社的特务杀害……” “荣夏萱!”李宁玉打断了她的叙述。 “您相信我了?” 她像一只好不容易找到领养人的流浪狗,可怜兮兮望着对方,期盼人家绑架代替购买,把她收编了。 “如果我不信,就只能杀了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啊?” “但是要我相信你,又颠覆了我二十多年的所学,数学公式无法计算的真相,还是真相吗?” “那个科学尽头是玄学嘛。”荣夏萱不知道怎么安慰三观被颠覆的前辈。 “歪理,你们一百年后对待科学研究就是这种态度吗?”李科长板着脸教训她。 “哎!您信我了?” 李宁玉轻轻扬起嘴角:“既然你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又知道绝无可能有第三人知道的情报,排除所有可能选项,剩下的答案再匪夷所思也是唯一的真相,虽然我看不懂它,那只能代表我的脚步太慢,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太好了,我以为您要灭口呢。”她瘫软在地,大口喘气。 妈耶!谁说温柔慈悲如神只一样的李宁玉没有杀伤力,那是核弹级别的压迫感好不好,她面对汪曼春、南田洋子都没那么害怕过。 第12章 上报 “前辈,你今天不该来绑架我,太危险啦,汪曼春发现你不在76号,一定会起疑心的……你想试探我,有很多办法嘛……虽然程小姐容易冲动,但是万一暴露了不会连累你啊……” “我是请假出来的。”李宁玉无奈制止了她的碎碎念。 “嗯?请假!” “我的胃不好,可能是吃了生冷的食物,早上在76号就犯了胃病,是情报处的人送我来医院的。” 荣夏萱秒懂,李科长这层病弱buff也算是她的保护色,就算汪曼春事后查证,她的外出记录也合情合理。 可是……唯一的问题还在她自己身上,荣夏萱纠结起来:“我突然失踪这么久,又恰好跟你在同一家医院,还是很麻烦呀。” 李宁玉看了看手表:“你进入诊疗室是上午十点十分,现在是十点三十五分,还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没人会发现你失踪过。” “我还以为已经晕倒很久了!” “误导时间流逝,这是常用的审讯手法。” “还好,还好。”荣夏萱拍着胸脯一脸庆幸,“我就说嘛,前辈你不会留下那么大漏洞给敌人。” 李宁玉看着她,有点无语,又有点心情复杂:“我们的行动计划是针对你做了几种不同的准备,没想到最后都没用上。” 在最初的计划里,老枪是下了狠心,打算直接动手“除掉”荣夏萱,他们拿不到恩尼格码的图纸,也不能让这份图纸落到日本人手里,荣夏萱摆明了是想用图纸待价而沽,跟日本人或者76号合作的可能性极大,有必要先下手为强。 李宁玉明确反对,主动要求参与绑架行动,她对老枪保证,如果察觉出荣夏萱有异常举动,一定会亲自动手解决她。 这个提议也遭到了老枪的反对,李宁玉的才能对于地下党组织来说太重要了,不能拿她的安危冒险。 后来他们都没有说服对方,采取了折中的方案,绑架行动由上海锄奸行动组执行,李宁玉策应。 “你不能露面,这是命令。”老枪鲜少用上司的口吻说话。 “是。”李宁玉答应了,她也未曾想过,自己竟然会抗命。 此处不是谈论大事的地方,荣夏萱再次被她们安置到一张活动病床上,盖上了一条白色床单,就这么推到楼下,然后翻过窗口回到了刚才的诊室里。 荣夏萱假扮尸体,晕晕乎乎躺了一圈,听着车轮转动的声音,大致猜出了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医院存放换洗床单被罩的杂物间,刚才荣夏萱被迷晕之后,就这么被她们用绳子固定,穿过窗口吊到楼上。 这个计划非常冒险,要是有人经过窗口,就立刻暴露了。 “王医生有一笔特殊的生意,他在黑市倒卖麻醉药品,今天有生意上门,就约在医院外面的餐馆里,他不想被人看见上班期间私自外出……” “然后你们就趁着这个空档,化妆成医生和护士,真是艺高人大胆。”荣夏萱竖起了大拇指。 “具体细节不方便多言,你也不要做多余的事,从医院离开就好。”护士打扮的程锦云拿着一个纸袋子进来,递给她。 “这是?” “空手出去总会惹人怀疑,这是给你开的药。” 荣夏萱眼巴巴望着她:“那我要吃吗?” “当然要,遵医嘱服用。”李宁玉严肃地点点头。 “好嘞。” 荣夏萱很愉快地答应了,前辈又不会害她,吃药就吃药呗,还能吃死人吗? “李小姐。我们该撤退了。”程锦云欲言又止,表情纠结,如果她记得没错,这位李小姐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荣夏萱面前露面的,现在要怎么办? 换做其他人,程锦云早就如实上报,并且当面斥责不遵守组织纪律的家伙,但面对李宁玉,她莫名地就有点犯怵,而且下意识想相信这个外表冷傲,眼神却非常温暖的同志。 “嗯,今天的行动情况,你如实记录并上报,我会向组织做出检讨。” “其实,我是相信你临时改变计划是有缘故的,我也没想到,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谢谢你的信任,但你不必怀疑自己,你并未暴露,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 李宁玉没有跟她解释,这件事也解释不清楚。 她们各自离开之后,李宁玉照例回到76号完成教学任务,两点一线来往酒店和极司菲尔路,只有晚上下班之后,她会换上旗袍,绕开监视的特务出去散步。 有时是去租界的酒吧点一杯白开水,有时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有时去赌场打牌,前面那些开销,都来自于赌场的好运气。 她的赌运一直很好,连赢了一晚上后,荷官冒着冷汗,请她上楼去,似乎是赌场老板不高兴了。 但李宁玉很清楚,不高兴的是“老枪”同志。 “你们的三天前的行动失败了。” 老枪依旧坐在赌桌前,他身材并不高大,此刻爆发出的气势,却宛如泰山压顶。 李宁玉深呼吸,迎上了上司的目光,“行动并未失败,只是发生了意外状况。” “为了应对意外状况,我们也有第二套方案,为何没有启用?” “这个意外状况,完全超出了事前的预料,我不能执行备用方案。” “你不是刚刚加入组织的新手,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意外状况,可以让你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顾民章非常失望,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在李宁玉身上感受到失望,这简直不可思议。 “不是我主动暴露。”李宁玉苦笑着摇头,“她知道我是地下党,知道我的代号是‘老鬼’,知道您的代号是‘老枪’,也知道锄奸队的小程,这种情况下,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这不可能!”顾民章激动得站了起来,甚至打翻了赌桌上码放整齐的牌九,他从未在下属面前如此失态过。 “我没有欺骗您,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她甚至知道我和老潘是假结婚,以及他的真实身份。” “荣夏萱,她是什么人,隶属于什么组织,重庆方面的?” “不管是重庆,还是苏联,日本特务机关,任何一方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在沪宁杭的党组织都会被一网打尽。” 顾民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问道:“我想听听你的判断,宁玉,数学家的思维永远都保持着理性,你是怎么想的?” “她告诉我,她来自一百年后,我……相信她。” 顾民章瞬间抬起头,怒瞪着年轻的下属,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到任何可以怀疑的迹象,很遗憾,也很庆幸,她非常坚定,反而让身经百战的老枪同志迷茫了。 “可能是我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路,但是左思右想,这个解释……” 李宁玉坚定地说:“能解释所有的不合理。” 顾民章顿时头大,苦笑道:“假如……她的确是……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为我所用,只要她支持抗日救国,我们就应该团结起来。” 第13章 非分之想? “听说你在明氏集团干得风生水起,就连明镜那个老女人都夸你年少有为,还直接把一家商行的业务交给你来打理,真是器重得很呢。” 汪曼春风风火火在她上班的路上直接把人劫走,荣夏萱知道她对明镜憋着邪火,也颇为无奈。 “南田课长交代的任务,我当然要尽心尽力,现在有了一点成效,汪处长可别去给我邀功,显得我不够谦虚呢。”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让你去调查她,不是让你去帮她赚钱的。” “讲道理啊,我不当这个经理,怎么接触核心业务。” “以你荣大小姐的本事,做点手脚很难吗?” 一个陷入偏执的女人,是没办法客观看待问题的,荣夏萱思忖,汪曼春就是眼光太狭窄,永远只盯着自己在意的那一亩三分地,最后活生生被明楼给坑死。 “怎么不说话了?”汪曼春敲敲茶杯。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荣夏萱把一碟桂花糕放到她面前。 “你那个脑袋瓜,不知道装了多少坏水,我警告你啊,想随便糊弄我……” “曼春姐。”荣夏萱抬手打断了她,“前些日子,我跟朋友去看了一场话剧,叫做啼笑因缘,你应该不感兴趣,不过有个问题,我觉得可以跟你探讨一下。” “哼,我早就不看那些男男女女哭哭啼啼的故事,这个年头真心值几个钱。” “说得好,那么一对情人从恩恩爱爱走向分手,女方不舍,男方却逃避离开,你觉得是谁的责任更大一些。” “荣夏萱!”汪曼春抓起了腰间别着的手枪,怒极反笑:“我是不是待你太宽厚,给了你可以随便藐视我的错觉?” “在你开枪之前,让我把话说完行吗?” “你是真的不怕死。” “我怕死啊,但有几句话不说出来,我能憋死。” “好,你说。”汪曼春眼中有杀气,也有疑惑,这家伙对着枪口都能侃侃而谈,是真不怕她,还是不信她会开枪? “当年明镜表姨确实棒打鸳鸯,还强行把表舅送出了国,但是后来我在法国见到他时,就很不理解。” 汪曼春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话,显然也想知道明楼在法国的故事, “表舅书念得好,还利用所学所长,投资股票和债券,根本不缺钱,经济有保障,那么他其实有能力对抗表姨,就算为了亲情不能太过分,也不至于连见你一面都不敢。” “你知道什么,那个老女人变态得很,动辄就拿鞭子抽打师哥,又是责骂又是体罚,师哥……在她的淫威之下,根本不敢反抗。”汪曼春慌乱地解释。 “他不敢,他是受害者,但是他就没错吗?” 他就没错吗? 这五个字重重得砸在了汪曼春的心头,让她不得不直面一个事实,明楼可能从来就没那么喜欢她。 “荣夏萱,他是你表舅!” “他是亲爹又怎样,一个大男人不能负起责任,还不准人家指责两句吗?” “你!” 荣夏萱这副不怕死的样子,汪曼春当然有气,但是气过之后,又生出了古怪的念头,她好像对明楼格外不满,今天这场对话里,挑拨离间的成分很高。 再回想起荣夏萱回到上海之后,再也不像五年前,成天表舅前表舅后,天天嚷嚷着要向表舅学习,还追着人家去了巴黎,言行中处处透着生分。 汪曼春觉得自己不是自恋,是那小混蛋太可疑,怎么看都像在吃醋一般。 她恍然大悟,原来荣夏萱对她果真存了非分之想。 若是其他人起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念头,她早就赏赐一颗子弹,男朋友、未婚夫她又不是没杀过。 “你在国外待久了,外国人的毛病学了不少,但你记住这是中国。” “啊?” “啊什么?好好反省一下,不该有的心思最好给我收起来。” 汪曼春胡乱扯了一个开会的理由,就把她丢在了茶馆里,自己带着特务又一次风风火火离开。 但她看汪曼春的背影,好像后面有怪物在追她似的。 见鬼了,她只是想慢慢化解汪曼春对明镜的敌意,所以才指出汪曼春和明楼一直在逃避的问题。 家长阻拦是真的,血海深仇也是真的,但他俩的感情走到绝路上,怪不了别人,要说责任,明楼的责任更大一些。 不能说他是主角团的一员,就一口咬定他没错。 汪曼春变成魔鬼,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荣夏萱上午请了小半天的假,但工作是一点都没减少,不仅要检查商行的账目,还被安排了会见业务员的新任务。 “荣经理,百盛服装公司的程小姐到了,她来洽谈在投资的事。” “知道了,请她进来。” 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文又秀气的女士走了进来,荣夏萱揉了揉眼睛,确认了好几遍。 “程小姐?” “荣经理,你好,这是百盛服装公司新店的计划书,之前我们总经理跟明董事长联系过。” 荣夏萱接过她手里的文书,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一份普通的商业企划,但这东西是程锦云拿来的,她不得不如临大敌。 “呃,程小姐,上面没毒吧。” 程锦云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荣经理不放心的话,就尝尝看。” “开个玩笑嘛。”她走到门口,观察了外面的动静,确认安全后,笑嘻嘻道:“上次您扮成护士,给我下迷药,又是绑架,又是暗杀的,我当然会害怕的。” “荣小姐,请你严肃一点,我是来跟你接头的,以后由我跟你单线联系。”程锦云磨了磨后槽牙,她是真不明白,为什么组织上要吸纳一个来历不清不楚的人,还特别重视她。 “你的身份确定没问题吗,76号和特高课一直盯着我呢。” “当然了,百盛服装公司是法国人的企业,底子很清白,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应聘到这个职位。”程锦云扬了扬眉毛,意思是这点伪装都做不好的话,哪有脸当谍报人员。 “好了,我相信你,说说有什么任务吧。” 程锦云推了推眼镜,肃然道:“汪伪政府即将召开和平大会,组织上计划展开刺杀行动,最好是能把参加会议的汉奸和日本高官一网打尽。” “樱花号专列,从上海出发,途径镇江,终点站在南京。”荣夏萱拿起纸笔写下了时间地点,以及炸毁专列的建议。 “我们得到的情报显示,他们并没有最终决定乘坐哪种交通工具。”程锦云深吸了一口气,她只是传达任务指示,头一回见到任务刚下达,人家就把结果报上来了。 “拭目以待了,我相信你们的情报网很快就能确认这条消息,程小姐你只需要把我提供的信息带回去即可。” 算算时间,程锦云把她的消息带回去,正好是明楼最终敲定方案时候。 她知道,这是一次试探,李宁玉相信她,不代表其他人也会无条件相信,毕竟穿越一百年太过荒谬。 那就用事实来检验吧。 第14章 苏州之行 “夏萱,你今天跟我去一趟苏州,矿场那边有事要处理一下。” 明镜从香港回来,便把荣夏萱叫到了办公室。 “去苏州?”荣夏萱愣住,剧情里,明镜去苏州是为了到黑市买炸药的,叫上她一起去,等于多了个人证。 按理说明董事长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她有点惴惴不安,该不会,表姨打算趁机铲除她这个日本人的卧底。 “听说你改进了公司的会计账簿,财务效率高了不少,我打算把矿场也整顿一下。” “可是检查账簿一两天也弄不完的。” “没事,带回来慢慢看。”明镜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只要把炸药的用量和进货量给做平了就行。” “表姨?” “我懂规矩,不该我问的不问,你也不要多想。”明镜意味深长看着她。 荣夏萱哭笑不得,她是告诉了程锦云和平大会的参会人员要乘坐专列,可没说过明楼安排的行动计划是炸毁专列,更没说他们打算找明镜提供炸药,为什么回旋镖打到她的脑袋上了。 “其实我在苏州有其他门路,但既然你说黑市会被特务盯上,矿场的炸药虽然被政府严格控制,但文书和账目造假更容易,那就依你的吧。”明镜自顾自说道,一边拿起电话安排车辆,一边继续上下打量荣夏萱,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 “我说……”我没说过啊,她一脸懵逼,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组织上告诉明镜她是自己人。 但是炸药又是怎么回事?程锦云来接头的时候,她可从来没提到过炸药。 她们这一趟苏州之行有惊无险,明镜没去苏州的古玩店,而是直奔矿场,所以就没被特务抓走,但他们回程的路上,还是与76号的车擦肩而过,荣夏萱抱着账本冥思苦想,明镜却很轻松,还打趣她。 “我是真没看出来,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竟然这么有本事,今天可多亏了你。” “表姨,你过奖了,以后在公司,您还是别对我太客气,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这个汉奸家属跟您应该气场不和的。” “我知道,还是那句话,不该问的我不问,一切照旧。” 回到上海之后,明镜把炸药送到了苏太太的诊所,荣夏萱则一个人回了家,就在她坐立难安时,一通电话转接到了她的房间里。 “荣小姐,我是兰心剧院的经理,今天晚上我们剧院排了新戏,给您留了贵宾包间的票。” 自从她跟顾晓梦去看了几次话剧和京戏,就成了兰心剧院的贵宾,每次有名角和外国剧团过来演出,剧院都会提前给她打电话,所以这通电话听起来没什么异常。 “好的,谢谢您了,今天晚上我一定到。” “晚上八点,您直接上二楼淮海厅。” 荣夏萱从来不在晚上看戏,所以这通电话有九成的可能是某人想约她见面。 晚饭时,荣妈特别高兴,专门加了好几个菜,原因是今天明镜打电话来,夸奖荣夏萱能干,帮了她不少忙。 “我们荣家的孩子当然优秀,要我说夏萱还是该回我们荣家的公司上班,将来要继承家业的。”荣永新难得回家蹭饭,就正好撞到了荣妈的枪口上。 “哟,荣会长这个大忙人也关心起晚辈了,我们家夏萱可高攀不起,别的不提,至少明镜表妹的人品过硬,不用有杀手找上门,荣家的企业还是您自己多操心吧。” “大嫂,话不能这么说……” “好了好了,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荣夏萱熟练地打圆场,反正每次荣永新上门,荣妈总要阴阳怪气一番,谁让他理亏呢,又不好顶嘴。 “妈,二叔也不容易,您少说两句,在新政府做事还不是要天天看人脸色,要让他不做,荣家在新政府里连个撑腰的都没有。” 荣永新像是找到知己了一样,猛地点头:“就是啊,您天天夸明镜洁身自好,就她那个脾气,前几天跑到人家汪副司长的宴会上大吵大闹,要不是她兄弟明楼做了新政府的官,谁能给她面子。” “外面那些事我不想掺和,只要夏萱平平安安的,我才懒得管你们。”荣妈早就从报纸上看到了明楼回国为新政府效力的消息,但是明镜也没把他赶出家门,想来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就不好多言,免得生出是非。 荣夏萱看了看时间,快到七点了,就笑着对荣永新说:“二叔方便送我一趟吗?” “天都黑了,你要去哪儿啊?” “兰心剧院有剧团演出,给我留了票,好久没去看戏了,难得去放松一下嘛。” “行,二叔就给你当一回司机。” 荣妈是眼不见心不烦,懒得管他们,瞪了荣爸好几眼,想让他拿出家长的风范,好好管一下女儿和弟弟,但荣爸只是苦笑,这两个他一个都管不了啊。 “夏萱,你在明家上班不是长久之计,有空去家里的公司转转,熟悉一下情况,我年纪大了,你二叔又在新政府工作,家里的产业不能丢。”荣爸委婉地劝她。 “知道啦,我听说百盛服装公司要开一家新店,咱们家专供布匹和丝绸,明家也有兴趣投资的,干脆就把这家店做起来,我又能接管家里的生意,两全其美。” “这个主意不错,我明天安排张经理去百盛公司联系一下。”荣爸立刻来了兴致。 百盛服装公司的新店就是程锦云交来的企划案,荣家入股,再加上明家的投资,这家店的成分就复杂了,以后可以作为她和组织上联络的据点。 在去剧院的路上,荣永新跟她倒起了苦水,“他明家清高,了不起,明镜整天骂我是汉奸,她弟弟一回国,身上的职务一连串,连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都兼任了,到底谁是汉奸。” “二叔,我怎么听您的意思,是跟明楼表舅不合拍?” 荣永新涨红了脸:“他在外国教书,刚刚回国,凭什么执掌机要部门,我跟着周先生、傅市长鞍前马后、尽心竭力,好不容易拿出的金融改革草案,被他一句话就给否了,什么宁可保守、不可冒进,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荣夏萱暗中偷笑,主角光环这件事还真解释不了,不过电视剧可以不讲逻辑,机械降神,真实的世界却不可以,诚如荣永新所言,明楼刚刚回国就在新政府里担任一串要职,怎么看都不合理,如果硬要解释,就是周佛海跟重庆那边就见不得人的交易,安排明楼到这些部门本身就是双方媾和的产物,明面上你死我活,实际都在给自己找退路。 “这就叫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也许日本人不放心你们这些本地人,加入新鲜血液,免得你们坐大,将来不好控制,我觉得既然明楼表舅风头正盛,您就别跟人家硬碰硬,省的吃亏。” 她可是纯好心提醒便宜叔叔,上一个跟明楼抢工作的原田熊二坟头草都长老高了。 后一个想找人取代明楼的汪芙蕖,也没活过除夕夜。 “他是你表舅,我可是你亲叔叔,不能向着外人。” “您想多了,我只帮着自己。” 荣夏萱打开车门,朝他挥挥手。 荣永新看着侄女的背影,暗自嘀咕:“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丫头了,年初还给我来信,要我阻止明楼进入新政府,现在又换了一套说辞,搞不懂她要干什么。” 荣夏萱进了兰心剧院后,给前台的侍者打了个招呼,就径直上了二楼。 戏未开场,剧场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做开场前的准备,剧院的检票入口通道还未打开,整个二楼都只有她一个人。 淮海厅包间亮着灯,她深吸了一口气,扭动门把手。 “前辈?”荣夏萱小小声叫道,以最快的速度关门,哒哒跑到穿旗袍的女人面前。 “荣小姐,又见面了。” “哎呀,别叫我荣小姐,叫我夏萱就行。” “我马上要离开上海了。” 李宁玉望着楼下的剧场,又看着像个讨要糖果的小朋友一样的荣家大小姐,轻轻笑了笑:“临走前,想见你一面,我想你也有话想跟我说。” 荣夏萱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上次时间太紧急了,而且我又说了那么吓人的事情,你们肯定需要时间消化,那位程小姐把消息带回去了,你们就能相信我说的是真话吧。” “我没有怀疑你,但有些事情凭直觉,不能作为上报的依据,还请你理解。” “我当然理解,换做是我,有个人突然跑来说他是一百年后的后代,我能给他个大嘴巴抽上去。” 李宁玉抿嘴笑:“你这么通情达理我就放心了,言归正传,有件事情我需要确认一下。” “您说。”荣夏萱在椅子上乖乖坐好,两腿并拢,手掌交叠在小腹上,这是标准的军训坐姿,她上辈子对亲妈都没这么恭敬过。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李宁玉问的是她穿越的时间。 “不太久,简单的说,我不是原来的荣夏萱,我是进入了她的身体,类似于灵魂出窍,借尸还魂。” “你……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在跟我探讨物理学和天文学,这次又说起迷信的事……” 李宁玉努力平稳着呼吸,这就好比她解了半天数学题,有人告诉她,题目是错的。 “我也说不清楚,只能告诉您事实,我本来是一百年后的学生,但是一觉睡醒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脑海里还出现了其他人的记忆,差点精神分裂呢。” “也就是说,你是在原来的荣夏萱遭遇刺杀之后,才进入这具躯壳的,那么你有她的记忆吗?”这是李宁玉最关心的问题,根据老枪的秘密调查,以前的荣夏萱可不是个善茬。 “只有一些记忆片段,嗯,就像脑子里存了一本缺页的书。” “那么你知道密码机的事,也是通过那些记忆片段?” “不是啊。” 李宁玉没想到荣夏萱给了否定的答案,“你知道中村秀夫吗?” “他是荣夏萱的老师,陪她从德国回国,南田说过,暗中陪同荣夏萱回国的人是星机关的特工,我猜中村秀夫就是在船上监视她的间谍,但他已经死了。” “我们收到情报,中村秀夫窃取了德国陆军情报机关使用的恩尼格码机的设计图,准备把它带回日本,但他向直属上级隐瞒了这件事,想独吞功劳。” “他死在了邮轮上,那么密码机的设计图被特高课拿走了?” 李宁玉摇摇头:“不,我们推测特高课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要不然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 “呃……”荣夏萱摸摸后脑勺,李科长的眼神里充满了希冀,就像她现在就是一张活生生的设计图一样。 “你们怀疑中村秀夫把设计图藏在了荣夏萱身上?” “是有这种可能,你对这件事完全没印象吗?” “她在船上的行李,被特高课全部检查过,才交还给我的,我自己也看过一遍,没发现能藏设计图的,那几本德文小说,我都检查过,没什么特别的内容。” 李宁玉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了,或许设计图还在中村秀夫的个人物品里。” 荣夏萱像课堂上主动提问的小学生,缓缓举起手臂:“那个,如果你们是想要恩尼格码的设计图,用不着去翻中村秀夫的东西,我能给你画出来。” “什么?荣夏萱的记忆里有这个?不对,恩尼格码机是军方的机密,中村秀夫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直接交给她,最多是瞒着她把设计图藏在了某个隐秘的地方,拿她打掩护。”李宁玉定定地望向荣夏萱,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恩尼格码在你们这个年代是机密,但在一百年后它就是个文物,普通人可能接触不到,我是历史系的学生,又特别喜欢谍战史,专门研究过各个时间的密码机,还曾经自己复制过一台,所以不敢保证十成十还原,至少有个八成把握。” 她没敢说自己是看完电视剧《风声》之后,把它当成了李科长的遗物…… 第15章 糟糕的计划 荣夏萱不可能在包间里手搓一张设计图来,这事只能后面再做,当下她得抓紧两个小时的演出时间,把自己穿越后的经历,原身曾经接受日本人训练,给李宁玉详细讲一遍。 “南田让你调查明镜,也是对你的考验,她应该是准备了后手,如果你拿不出成果,你和明董事长都有危险。” “我还有个当大汉奸的表舅呢,交给他去烦恼吧。”荣夏萱俏皮地眨眨眼。 李宁玉从她的表情看出这里头大有文章,莫非风头正盛的特务委员会副主任、财政司顾问、海关总署署长,竟然是抗日统一战线? “明楼表舅的身份太复杂,我也不知道直接告诉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就点到为止,不该我知道的事,确实不应该告诉我。”李宁玉想得很通透,她当然不会怀疑自己的忠诚,可是所谓秘密,只要经过传播,就一定会泄露,所以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说出去。 楼下热闹的大戏已经接近尾声,这代表她们也要告别了,李宁玉面带微笑:“我回杭州之后,跟你见面的机会就少了,组织上会安排其他人跟你接头,你自己万事小心,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联系老枪同志。” “那位接头的同志我已经见过了,程小姐嘛,老熟人。” 李宁玉实在有几分好奇,就问她:“你能第一眼认出她,是不是她在后世也……”像荣夏萱称呼她那样,是一位“英烈”? “呃,差不多吧。”荣夏萱想起程锦云第一次正式出场的名场面——樱花号列车行动。 简直惨不忍睹,首先安排她上车窃取行动计划就是一步超级臭棋,炸毁一辆满载侵略者和汉奸的列车,是这次行动最重要的目标,一个成熟的策划者应该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在布置这么重大的行动时,居然还有心思安排支线任务,而且这条支线的执行者程锦云还是被临时抓壮丁,日语都不熟练,也不了解冒充对象的背景情况。 如果不是“刚好”遇到明台,“刚好”明台又是个热心肠,替她解了围,一旦程锦云暴露,日本人警觉起来,就会导致满盘皆输。 剧情里临时加这个任务的不是明楼,他只安排了地下党和军统的人同时在车厢内,和铁道上布置炸药,双保险炸毁列车,窃取日军的行动计划到底是哪个大聪明布置的,电视剧里没明说,一步超级臭棋最后背黑锅的是程锦云,她多少有点冤枉,就算那是一个战区的战略布置,也不值得去画蛇添足。 哪有人会为了支线任务放弃主线,又不是玩塞尔达。 李宁玉见她欲言又止,就问:“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她有什么不妥,我就想知道,组织上是不是已经开始策划炸毁樱花号专列了?” “是的,但是具体执行由上海的行动组负责,我只负责制定计划。” “计划是前辈制定的?那我就放心。”荣夏萱拍拍胸脯,“你应该不会临时给他们加一项窃取什么日军进攻计划的任务,搞得错漏百出。” 面对荣夏萱的“剧透”,李宁玉很是疑惑:“我们的人力有限,这次炸毁樱花号的行动,已经调配了整个沪宁杭地区的行动组成员,哪有多余的人手到车上窃取行动计划,再者说,日本人和76号一定会对上车的人员严格排查,想要混入难于登天。” “我知道的,不代表是现在会发生的,有您亲手制定计划,肯定万无一失。” “好吧,看你刚才的表情那么纠结,我还担心计划有什么纰漏呢。” 荣夏萱摸摸后脑勺,小心翼翼道:“我能多问一句吗,您着急离开上海,是不是怕樱花号出事之后,76号会把您当替罪羊,因为您是唯一有机会接触情报的外人。” “有这方面的缘由,不过主要原因是剿总司令部的特训班开班了,我需要回去拟定教学计划。” “明白了,那您一路顺风。”她心里乐开了花,剿总的特训班也许开了好几期,但李宁玉当教官可是头一次,她莫名地坚信,顾民章一定会把顾晓梦给塞进去,原因很简单,这样她就没空拉着荣夏萱进军统了。 荣夏萱先行离开,李宁玉绕了个路,还去赌场转了一圈,只是今天她没有见到“老枪”同志,在牌桌上赢了不少钱,荷官嘴里嘀嘀咕咕,抱怨道:“老板说让我们多留个心眼,但也别太斤斤计较,技不如人就当交学费,可是这笔学费太贵了。” 李宁玉嘴角上扬,这是“老枪”在给她传话,提前预支学费了。 她要教的学生,正是“老枪”的宝贝女儿。 顾民章自从确认荣夏萱所言非虚后,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方面他要保护好荣夏萱,另一方面还得应付一直不死心,想把荣夏萱拉进军统的顾晓梦,思来想去,他觉得顾晓梦那么爱冲动,就是欠缺磨炼,正好杭州剿总司令部招人,他给上峰请示之后,就给顾晓梦报了名,连夜把人送回了杭州。 他这么做有两种打算,一是给顾晓梦找事做,让她打入华东剿总司令部,作为内线策应李宁玉的行动,二是给她找个老师,李宁玉是特训班的教官之一,他这个女儿眼高于顶,一般人折服不了她,他相信李宁玉一定可以。 明家书房,阿诚向明楼汇报,76号在裁缝铺扑了个空,并未抓到前来取货的军统人员。 明楼顿时松了口气。 这一次执行任务的是他的小弟明台,又是第一次在他眼皮底下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他不得不高度紧张,时刻绷紧神经。 “在古玩店埋伏的是梁仲春手下的第二行动大队,人抓回76号之后,又被汪曼春给抢了去,不到半天人就招供了,我收到消息就通知毒蝎小组,但是晚了一步,还好他们本事大,没被抓到。” “76号对军火买卖控制得很严格,以后再想通过黑市购买武器炸药就难了。” “大哥,毒蝎小组虽然脱险,但没有炸药,他们怎么完成任务呢?” “我来想想办法,看来得求助大姐了。” 明氏集团在苏州有矿场,开矿必定用到炸药,这是目前唯一能弄到炸药的渠道,但是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向大姐吐露一部分实情。 “说起来,大姐今天还去了一趟苏州,我派去盯梢的人说,随行的人是一个年轻姑娘,穿着很气派。” “荣夏萱?”明楼愣住。 “有可能是她,但是大姐带她去苏州干什么?”阿诚也很疑惑。 “当初大姐把她招进公司里,我就不大放心,荣夏萱的身份疑点太多,如果她真是日本人的奸细,大姐的处境就很危险。” “大哥,我不太明白。”阿诚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吞吞吐吐的。”明楼瞪了他一眼。 “既然你觉得荣夏萱有问题,为什么没有正面试探过她,还对她避而不见呢?” 明楼回答得很隐晦:“有些事情我不做,不代表别人不做。” 调查荣夏萱的工作是由“老枪”负责,他不好直接告诉阿诚。 距离他和老枪见面已经过去不少时日,调查进展杳无音信,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情况—— 要么,是荣夏萱的身份太复杂,他们还未甄别出来。 要么,是她的身份关系重大,不能走漏风声,所以无法用传递消息的方式告知。 明楼不怀疑老枪的本领,所以他倾向于第二种情况。 基于此推理,荣夏萱或许不是他们的敌人。 “大姐十七岁执掌明家,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她不大可能容忍一个有间谍嫌疑的人在公司里,并且予以重用,你之前也说过,大姐可能是组织上的编外人员,那么她对荣夏萱的态度,也许是上级默认的。” 阿诚还是不大明白:“这种解释太牵强了吧。” “连你都觉得牵强,我确实该去向大姐请教。” 明楼无奈地笑了笑,外头传来汽车喇叭声,明董事长回来了,他起身到客厅迎接。 “大姐,这么晚回来,是去出差了吗?” “明长官亲自迎接,真是难得呢,怎么,你要过问我的行踪?”明镜冷笑着把风衣递给佣人,绕开他坐到了沙发上。 明楼轻言细语道:“不敢,不敢,我今天回来的早,但是大姐却不在,就打电话回公司问了句,听说你去苏州了,我怕路上不太平,还打算让阿诚去接你呢。” “有什么不太平的,我每个月都要去苏州检查那几个矿场和商行,也没见遇到土匪路霸。” “今天76号在苏州抓了军统特工,听说是一家古玩店的老板,做军火走私生意的。”明楼看着大姐的脸,温和地笑了笑。 “你什么意思呀,要审问我?” “怎么会,我是有事要拜托姐姐。” 在明镜疑惑的目光中,明楼把她请到了楼上的小客厅里,这是家里会见重要客人的地方,隔音效果很好。 “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苏州的矿场应该存了不少炸药,我需要姐姐借给我一些。”明楼开门见山,他知道面对明镜不能拐弯抹角,否则大姐又要骂他不说人话。 “你是新政府的高官,还需要找我借……等等,你要炸药做什么?”明镜的呼吸急促起来。 “新政府即将召开和平大会,有一辆满载侵略者和汉奸的列车会从上海北站出发……” “你,你的意思是……”明镜有些不敢置信,强行压抑住了内心的惊喜,这一刻,她终于能确定,明楼不是汉奸。 “我要炸毁它,但我缺少炸药。” 明镜在心里已经答应了,表面上还是记恨明楼的隐瞒,冷哼道:“你们那边太抠门吧,连这点经费也要节省?” “不是节省经费,而是其他渠道已经无法在短期内获取炸药,今天我们铤而走险从黑市进货,结果您刚才也听到了。”明楼苦笑道。 这下明镜可以肯定,明楼是重庆方面的人。 “我是有办法把矿场里炸药进货和出库的数量调平,但是出入太大,政府登记的文书可做不了假。” “好办,文书的事阿诚去办,但您说用量太大……难道说您已经给别人供货了?” 明镜呵斥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我答应给你炸药,是为了抗日大业,你还想套我的话。” “没有,没有,姐姐想做的事,正在做的事,只要不会危及您的安全我都不会过问,再者说我们都是殊途同归。” 地下党的情报组也将在铁路沿线埋置炸药,他们的行动和军统同步推进,看来做后期的正是自家姐姐,明楼暗叹,他们一家子注定搅合不清了。 “姐姐,我还有个小小的疑惑,既然您今天去苏州是处理矿场的事,为什么要带荣夏萱去呢,多一个人,就多了一份暴露的风险。” 明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怎么知道我跟谁去的苏州,公司的人不可能告知你,明长官,你在监视我?” “我是为了您的安全。”明楼那挺直的后背往后缩了缩,不怕天打雷劈,就怕姐姐生气啊。 “说的真好听,你们重庆那边就是喜欢玩阴的,哼,我告诉你,我带谁去那是我的自由,跟你们无关,夏萱是个好孩子,她不会威胁到我的安全。” “您就这么肯定?” “哼,我17岁执掌明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轮不到你来质疑我看人的眼光。” 明楼在眼神交战中败下阵来,论气势他哪里敌得过大姐呢。 “好吧,您说的对,是我太肤浅了,夏萱以前和汪曼春走得很近,我以为您会介意的。” “你现在跟汪曼春走得更近,我应该不放心你才对。”明镜怼了回去。 明楼没有越战越勇的勇气,经过这番交锋,他也弄清了一件事。 明镜对荣夏萱的信任与肯定,一定是有某人背书,这个人就是她的上级,也就是地下党组织。 第16章 梦境 当天晚上,荣夏萱回到家就把76号归还的行李通通翻出来,一件一件仔细检查。 “皮箱明显是被划开,又重新缝合,他们还找了个裁缝?真是够细心的,所有书本都有被显影液涂抹的痕迹,书脊也划开检查过,还有衣服,衣领荷包都拆开过,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他们都没放过,检查这么仔细,难道那个中村秀夫把图纸贴身带着了?” “也不对,李科长分析了,南田把我放到明镜身边就是为了试探,我有什么值得试探,如果说她对军统刺杀事件有什么疑虑,重大疑点也是在中村秀夫身上,要是她找到了恩尼格码机图纸,就更没必要试探我,直接灭口才符合南田的做派。” 她左思右想,对着那堆物品发呆,越看越没头绪,如果说这些东西里有哪一件特别吸引她,就是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蓝色长裙。 天蓝的底色,绘制着绚烂多彩的图案,星辰、花朵、彩虹、河流杂糅在一起,线条复杂又精美,但是这么多元素融合起来,使得明明很文青的裙子,处处透着暴发户的气质。 极其的没有品味。 在她的印象里,“荣夏萱”可不是一个没品味的人,从欧洲千里迢迢带这么一条奇怪的裙子回来,很难不让人起疑。 站在南田的角度,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注意到这条裙子,并且仔细检查一番。 然后呢?一无所获,因为她没有任何能藏东西的地方,显影药水也派不上用场。 第一件被怀疑的物品,自然是第一件被排除嫌疑的东西,因此这条裙子没有被可恶的特务彻底破坏,完整保留下来交还给她。 “如果她在图案里藏了信息,南田不可能看不出来呀。”荣夏萱把裙子挂在了衣柜上,用挂钩把四个角撑开,这样就能看到完整的图案,她一直研究到了凌晨,直到上下眼皮打架。 早知道她就把裙子送给李科长,研究密码还得依靠专业人士,但她又很快否决了自己的偷懒行为,干嘛呢,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麻烦人家,上辈子都把恩尼格码机拆开来研究过,每个零件的尺寸都能画出来,没道理李科长能研究出来,她就看不懂啊。 想着想着,她的思维开始涣散,脑海里那台完整的恩尼格码机慢慢分解开来,变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零件,但是再想还原,得花点时间了,就像被打乱的积木一样,得记住拼接的规律。 规律,线条,编号…… 她猛然坐起来,打开台灯,用微弱的光源盯着裙子腰部的位置,那里有有一串小小的向日葵。 “16颗向日葵,往右上角倾斜,如果反方向还原,再测算一下腰围的长度……” 荣夏萱披头散发穿着白色睡裙,活脱脱像个半夜不睡觉专门吓人的女鬼,现在这个女鬼两眼放光,抓起书桌上的白纸,唰唰写着什么,嘴里还发出了古怪的笑声。 “原来是转子啊,呵呵呵呵,真是聪明,密码机的零件被你拆开变形处理成了花朵、蝴蝶、星星之类的图案,要不是上辈子,我喜欢看古早美剧越狱,还想不到这一招。” 解开了心里的疑惑,反而引出了更大的疑惑。 “荣夏萱”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其他人都认为,她是中村秀夫的下属,但是把设计图藏进裙子图案里这一招,明显不是一个日本男人的手笔,属于中村秀夫的记忆片段中,他把日本人的大男子主义贯彻得非常彻底,多次流露出对“荣夏萱”的轻视,他看重荣夏萱,可不是因为她自身的能力,而是她的家庭背景。 那么在窃取恩尼格码机设计图的行动里,“荣夏萱”应该是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以她的本事,怎么可能甘心做个附庸。 在反复的思量中,荣夏萱渐渐被困意吞噬,如同站在棉花上,一脚踩空了。 她跌入了奇怪的记忆旋涡里,人的梦境往往会用荒诞的方式打开不曾触及的记忆通道。 所以前几个月住院的时候,她就特别害怕做梦,因为另一个灵魂带来的记忆太混乱,这种混沌碎片编织出的梦境,让她有种身处地狱的错觉。 后来,她找医生要了一点安眠药,暂时摆脱了噩梦,但今天,她又回到了地狱里。 哎,真是太讨厌了,这个荣夏萱,以前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呀,把人切成细细的臊子,又倒进模具里重新捏成人,是什么奇怪癖好? 等一下,今天的梦又加入了不一样的东西,谢天谢地,她很清楚自己在做梦,但是很倒霉遇上鬼压床,醒不过来。 “夏萱妹妹,我从苏州给你带了糖人和天津的福娃娃,就放在厢房后面,你知道的,那么远的路,我只能给你一个人带礼物,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吃了晚饭,咱们偷偷过去。” “表哥,你为什么要锁门呢?” “妹妹,今天晚上你别出去了,就在这里……” “放我出去!你要干什么!” “今天是你祖母的生辰,大家都在前院,没人听见,只要你乖乖听话,表哥不会伤害你。” “不要过来,走开!” “以后表哥会给你买很多好玩的,你从来没见过的好东西。” “滚开!” “夏萱?是你在里面吗?” “明楼舅舅,救我。” “你,你谁呀,不要多管闲事,啊!我是荣家老太太的侄孙,你不能……” “混蛋!” 她好像看到了破碎的光,一片寂静。 “母亲,那畜生竟敢做出这种事,绝对不能饶了他。” “好了,也没出事,你总要顾忌夏萱的名声,她的清白。” “哪有这种说法,受害的一方还要忍气吞声,母亲,您偏心娘家人也要有个限度。”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我还不是为了你,事到如今,为了保住夏萱的清白,就让那孩子入赘进来,也好传承荣家的香火。” “做梦,我绝不会答应!我还要把那个畜生送进监狱。” “你要是敢报警,我就撞死在你面前。” 巨大的雷声砸在了她心头,一个明媚张扬的少女冷笑着朝她走来。 “哭什么,对付畜生,你们太软弱了。” “曼春,你做了什么?” “他不是喜欢跟人家躲在黑屋子里玩吗,我成全他,而且还给他找了八个朋友,一定会玩得很开心。” “别闹出人命了。” “师哥,我知道分寸,对付这种人闹出人命就不好玩了,我要他活着,生不如死。” “汪曼春,你太歹毒了,果然跟你叔父一个样。” “明大小姐,现在受害的是你的表侄女,恶人受到惩罚就是天理,我哪里做得不对,只是找了七八个流氓招待他,一个下流的人,体验到了下流的手段就受不了了。” “下流的手段就是不对,他犯罪该坐黑牢,不该被你动用私刑!明楼,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你跟她来往,你聋了吗?” 冷言冷语一齐扑向人群中央的少女,他们总是对加害者宽容,对受害者苛责,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影跟着落寞的少女,悄悄拉起她的手。 “曼春姐,谢谢你。” “小丫头,离我远点,连你表舅都不敢跟我待在一起了,我可是个恶毒的女人。” “不,只有你会帮我报仇,祖母、叔父、姑妈都在劝我原谅他,为什么要我原谅呢,他本来就该死,如果这就是恶毒,我愿意跟你一起恶毒下去!” “你不会背叛我?” “永远不会。” “说出去的话,要是做不到,我会让你下地狱的。” 可怕的梦魇似乎没有尽头,荣夏萱好不容易挣扎着醒过来,已经一觉睡到中午了。 “完蛋,这个月没有全勤奖了。”她慌里慌张爬起来,穿好衣服。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昨天才在明镜面前夸下海口,一定拿下本月全勤奖,给员工做个表率,谁知道第二天就迟到,还迟到一早上,这下脸都要打肿了。 她咋咋呼呼跑下楼,嘴里喊着来不及了,刚跑到客厅,就被荣妈给拦了下来。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跑那么快小心摔跤。” “我要迟到啦。” “呵呵,你看看现在几点啊,一个小时前你表姨就打电话来,说你昨天陪她去苏州,可能路上受了风寒,才睡过头,让你好好休息,今天就不用去上班了。” “啊,表姨可真细心,我没事的,可能昨天太累了吧。” 既然有一天的假,她就不用着急了,在家吃过午饭后,自己开车逛到了法租界。 其实她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待着,驱散身体里那一股渗进骨头的寒气。 寒冬的冷不可怕,因为春天一定会来。 鬼气森森的冷就不一样了,谁知道鬼在哪儿呢,鬼无孔不入。 所以她想用用人气冲散鬼气。 她怕鬼,尤其是昨晚在她梦里的那只鬼。 那只名叫“荣夏萱”的鬼。 原来“荣夏萱”早就支离破碎,在她被亲人背叛的那天,她就已经变成了鬼。 汪曼春用残忍野蛮的方式,把她的灵魂重新拼凑起来。 自那以后,她不断向汪曼春靠拢,追随她,崇拜她,学习她,甚至超越她。 用鬼的手段活下去,她做得青出于蓝。 荣夏萱同情她的遭遇,也可以理解她的转变,曾经的荣家大小姐,天真烂漫,活在蜜罐子里,她善良纯真的,但也不堪一击。 被表哥设计陷害,试图用“清白”绑架她,成为荣家的东床快婿,其用心之卑劣,人神共愤。 但就因为一个“孝”字,一个“义”字,受害者要被迫宽容加害者。 只有汪曼春,那个不讲规矩,也不择手段的女人,让无助的女孩看到了希望。 从此之后,汪曼春成了她的光。 现在荣夏萱很纠结,原身的记忆对她影响太大,只是做了一晚上的梦,她竟然开始认同汪曼春。 真是疯了,汪曼春做对一件事,不代表剩下那九十九件都是对的。 谁没受过伤害,谁心里没阴影,但是非善恶总要分清楚的。 可是汪曼春找了八个流氓把那个畜生给……真的很爽啊! 荣夏萱干脆钻进一家白天开业的酒吧,点了冰镇威士忌,一口饮下,让自己清醒清醒。 “大白天的跑到这里喝酒,该不会是被明镜给赶出公司了吧。” 一道不阴不阳的女声如暗器一样,突然插进她的后背,荣夏萱呛得直咳嗽。 “曼春姐!”她缓缓转过头,僵硬着脸,心里嘀咕着:要不要那么灵啊,说曹操曹操到。 “我今天放假,所以出来放松一下。” “我怎么听说荣大小姐最近忙得很,成了明镜的左膀右臂,很受器重呢。” “哪有的事,就一个苦哈哈的打工人,哪有汪处长风光呢。”她嬉皮笑脸给汪曼春叫了一杯啤酒。 “你请客,就请我喝这个?” “我不是怕你有公务在身嘛。” “我是有公务在身,监督你执行南田课长交办的任务,也是我的公务之一。” “你是专程来找我的,那也太巧了。”荣夏萱的第一反应是汪曼春在监视她,否则怎么知道她今天没去公司,而是在法租界闲逛。 “哼,收起你那副嘴脸,我刚才去法租界公董局开会,正好看到你在外面游手好闲,把大马路当百货商店逛。”汪曼春瞪了她一眼。 “好吧,汪处长找我有事吗?” “你的调查如果没有进展,恐怕南田课长那里是交代不过去的。” “哎,我也很苦恼啊。” “我倒是有个办法,只要你配合。” 荣夏萱连连点头,如果她不接招,汪曼春找上其他人,对明镜可是重大威胁。 第17章 剧情提前 “明镜在渣打银行开了个保险箱,我怀疑她利用保险箱,向地下党秘密提供资金,你留意一下明氏集团与渣打银行的业务往来,如果有人要使用那个保险箱,第一时间通知我。” “曼春姐,你这属于广撒网吧,明氏集团本来就是金融企业,在银行有保险箱太正常了。” “少废话,我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只要抓住接头的人,不怕审不出来。” 汪曼春这回异常坚定,根本不给荣夏萱讨价还价的机会,要么执行,要么就去特高课受审,该选哪一条路,让她自己掂量。 “知道啦,动不动就把我交给南田,你的心也太狠了。”荣夏萱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自己灰溜溜离开了酒吧。 从暖烘烘的店里出来,扑面而来的冷风打在脸上,整个人都清醒了,这回她再不会被梦魇困扰,担心自己对汪曼春心软,因为人家已经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可以肯定,汪曼春在试探她,更可怕的是,南田提前启用的“孤狼”。 原本这个隐藏极深,心思缜密的特务,会在樱花号事件后,才被南田召回上海,向汪曼春提供了明镜有共党嫌疑的情报,现在这一切都提前了。 汪曼春突然提到渣打银行的保险箱,绝对不是心血来潮,明镜为地下党提供资金的保险箱在汇丰银行。 她这一手引蛇出洞,要引的可不是明镜,而是荣夏萱。 原因很简单,假如荣夏萱不是看过电视剧,知道前因后果,那么为了保护明镜,一定会把汪曼春盯着明氏集团在外资银行开设的保险箱的消息告诉明镜,这样一来,明镜就有两个选择。 要么放弃使用保险箱提供资金的方法,废掉这条资金链。但这是不可能的,搞地下工作经费不能少,根据地需要武器弹药、粮食药品,这些都得用钱买,要是突然断了供给,可能会出大事。 这条路走不通,就只有第二个办法,通知接头的交通员提前提走财物,汪曼春排查了渣打银行,很快就会查到汇丰银行,他们得抢在76号行动之前,把资金转移走。 明镜到银行存放金条、美元、珠宝首饰,都是有规律的,同样交通员提走物品也是有固定间隔时间,通常不会太频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孤狼”既然能查到保险箱,自然也能摸清存取规律,如果有人突然提走了汇丰银行保险箱里的东西,就能一石二鸟。 抓住交通员,明镜就百口莫辩,同时也坐实了荣夏萱通风报信,她们姨侄俩一起玩完。 “太阴险了!”荣夏萱一边开车,一边骂女魔头。 亏她还对这个女人生出了一点点恻隐之心,结果呢,差点就掉进了陷阱里。 现在“孤狼”在明镜身边虎视眈眈,她不把这个消息告诉明镜,说不定会有更大的危险,荣夏萱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 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怪她沉不住气,看看谍战片,跟肉身参与是两回事,她又没有对敌斗争的经验,遇上复杂情况,只有一个办法——摇人。 “程小姐,你上次送来的企划书我看过了,有些细节需要跟你核实一下,店铺所需要的资金是一百三十六万七千四百元,面积816公尺,每年租金要10万零八千块,这么一算,你们的预算并不准确……”荣夏萱在办公室给程锦云打了个电话。 她说的这些都是暗语,经过某种加密转换,程锦云最终得出的消息是:紧急情况,请求约见老枪。 程锦云是不大喜欢这个神神秘秘的家伙,但她不会耽误工作,第一时间就把情报交给了黎叔,至于老枪同志会不会见荣夏萱,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刚刚加入组织才几天,就想见华东地区级别最高的‘老枪’同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程锦云偷偷跟表姐苏医生抱怨。 “锦云,组织纪律你都忘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拿来讨论的,那位同志的保密级别也很高,你跟她单线联系,要随时注意保密,哪怕是对我,也不可以泄露秘密。”苏医生严肃批评了她,程锦云受过专业培训,是行动小组的得力干将,就是有时难免理想主义、太过正直,看不惯的事情一定要讲出来,这对一个特工来说可不是好习惯。 “对不起,我错了。” “你对那位同志的偏见要适可而止,不要因此影响了工作。” “您看出来了?” “樱花号行动是组织上安排的,不让你去不代表否认你的能力,谁不想立功呢,但每个人的岗位不一样,我们要有合作精神,就像让你负责与那位同志接头,就是组织对你的信任,或许有一天你传递的情报,会救了我们所有人。” 程锦云乖乖认了错,她这段时间,确实没控制好情绪,明明那位李同志已经告诉她,那个人认识她,不是因为她暴露了,而是有其他缘故,可她就是想不明白,被一团迷雾给笼罩着,搅乱了心绪,差一点影响了工作,她自责不已。 算了,下次见到那个家伙,跟她道个歉。 同时又暗暗地替荣夏萱担心,怕她冒冒失失惹恼了上级。 荣夏萱不晓得程锦云这些百转千回的心思,她从来不担心老枪会拒绝见她,而且人家老枪同志想见她,也不用通过地下党组织,搞什么严密复杂的接头。 随随便便就能找个理由,还不用担心别人怀疑。 比如荣永新的工商业联合会年会,主会场都是上海商界有头有脸的大老板,荣夏萱作为晚辈,是没资格跟他们一同入席,推杯换盏,不过年会期间,各行业又有小圈子聚会,比如丝绸业、棉纺业、矿业、加工业、金融业、娱乐业,上海滩有名气的大饭店这几日座无虚席。 荣夏萱跟着父亲去了一个小圈子聚会,说是小圈子,不是人家的生意体量小,而是在这个行业能混成大老板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那就是船舶业。 “我们家又没船务公司,您去凑什么热闹呢?”荣夏萱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荣爸跟她解释道:“你知道的,现在生丝收购成本越来越高,生意越来越难做了,你二叔说,明年的战事依旧紧张,所以我想走走海运,把我们滞销的货物卖到南洋,你顾伯伯是苏杭船王,这次船舶业的聚会又是他牵头,我们去打个招呼,请他帮忙联络一下往来南洋和杭州的船务公司,就当是拓展生意。” “您可想好了,要是顾伯伯没请您,咱们去了吃闭门羹就丢人了。” “放心吧,我们有多年的交情,你跟晓梦又是好朋友,你顾伯伯不会不给我们面子。” 听了荣爸的话,她顿时明白,老枪同志非常谨慎,没有明着叫荣爸去酒楼参加聚会,而是暗中引导。 这样一来,她就更放心了。 果然呢,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至于到了会场,该怎么跟顾伯伯单独谈话,那就不是她操心的事了,一切上交给组织,您安排吧。 第18章 问题上交 至于荣爸是怎么跟某个香港来的大老板攀谈上,越聊越投机,把亲女儿都忘了,荣夏萱并不关心。 她顺着侍者的指引,从洗手间出来,顺着楼梯往上走,在一个由专人把守的房间里,见到了“老枪”同志。 “顾伯伯,您不在楼下招待客人,贵客们不会有意见吗?”她乖巧地坐下,显得很有礼貌。 顾民章在门口交代了几句,便关上了房门:“英国有位心理学教授研究过,越是处在人群焦点中的人,比如宴会的主人,越容易被人们忽略,因为大家会不约而同认为,他就在那里,就在人们的视线中央,一旦大脑默认了这个规则,焦点就会变成盲点。” “可是总有人会找您交谈吧。” “我给每位来宾都安排了合适的交流对象,我们有半小时的时间。” 顾民章这是示意她有什么话就抓紧时间说。 “我不知道是该继续叫您顾伯伯,还是称呼您为老枪同志。” 顾民章温和地笑了笑:“这两者没有本质区别,你和晓梦是朋友,也是我们的后辈。” 有了这句话,荣夏萱放心了不少,她还担心自己提的要求太唐突,“老枪”同志会不高兴呢。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今天汪曼春找到我,提到了明氏集团董事长明镜在渣打银行开了一个保险箱,她说怀疑明镜用这种办法为地下党提供资金,据我所知,明镜的确是用银行保险箱为组织上支援资金,但接头的地方不是在渣打银行,而是汇丰银行,我怀疑她是在试探我,想来个一石二鸟……” 荣夏萱仔细陈述着自己的分析。 顾民章:“你是觉得,如果把这件事直接告诉明镜女士,她只要采取措施,就会掉入汪曼春的陷阱,所以才向我求救。” 荣夏萱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是啊,我又没办法跟表姨解释,我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她在哪儿开了保险箱我一清二楚,她身边还埋伏着一匹孤狼。” “孤狼?” “她是南田洋子培养的间谍,原本是明家的女佣,十几年前她虐待养子阿诚,被明家赶走,后来就被南田给收留了,还把她送到东北培训成间谍,曾经在东北的特务机关立过功,这次南田把她调回上海,就是为了调查明家。” 顾民章见她说得着急,虽然信息量非常大,也没打断她的话,而是给她端了一杯润喉茶。 “谢谢顾伯伯,那个孤狼本来是要在樱花号事件之后,才会被南田召回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时间提前了,但她选择了汪曼春,向她提供了明家的情报。” “应该谢谢你才对,如果不是你够警觉,你和明镜女士都有大麻烦了。”顾民章感慨道,明镜一直在为党组织提供后勤支持,小到药品、粮食,大到武器弹药,保护她的安全,组织上责无旁贷。 “顾伯伯打算怎么做?” “我会用上级党组织的名义告知明镜女士,暂停这条补给线,但是要安排人定期去银行取款,让他们相信这是正常生意往来。” 荣夏萱点点头:“这是个好办法,只是以后表姨要给地下党提供资金就很麻烦了,直接接头又容易暴露。” “没关系,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她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这场谈话到现在已经可以结束,顾民章本来想跟她拉几句家常,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关心自己的身后事,但是对子女就没办法那么宽心,他很想知道,在荣夏萱知道的历史里,有没有顾晓梦的名字,后世对她有什么评价。 荣夏萱忽然道:“其实我本来想找明楼表舅帮忙的,但他的身份太复杂,一会儿毒蛇,一会儿眼镜蛇的,要让他相信我也很麻烦,军统对他盯得也紧,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引起军统的怀疑为好。” 顾民章吸了口气,心里默念:他要不要提醒一下这孩子,不要突然蹦出这么多绝密级别的信息,老人家的心脏没那么坚强的。 “你知道明楼的身份。”他艰难地开口,“他也是你说的‘英烈’?” “是啊,还有他的两个弟弟,明诚在法国就入了党,明台现在是军统上海站a区行动组组长,代号毒蝎,在我知道的历史里,他后来也入党了。”荣夏萱特意强调了她知道的历史,现在程锦云百分百不会上樱花号去偷什么文件,就没机会认识明台,谁知他们以后还有没有缘分在一起。 “毒蝎,呵呵,一家子都是熟人呢,以后你表舅可有的忙了。”顾民章揉了揉额角,本来以为他和晓梦的身份已经够复杂了,但对上明家真是不够看的。 “呃,还真是这样,明台就是个刺头,晓梦跟他比起来,已经很懂事听话了。” 既然荣夏萱主动提到了顾晓梦,顾民章也放下来所谓的面子,问她:“夏萱,晓梦后来是哪一边的?” 荣夏萱挺起胸膛,非常骄傲地说:“您放心,晓梦也入党了,而且为了革命事业奋斗终身,一直活到八十多岁呢。” 顾民章很欣慰:“我还担心她不能理解,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她,看来这个孩子确实懂事。” “其实呢……” “怎么?有话直说嘛。” “顾伯伯,我可能有点直接,您别介意啊,其实晓梦入党跟您关系不大,她是受了别人的引导,为了追随那个人的脚步,才走上这条路的。” “你说的那人是谁?”老父亲心里警铃大作,在他的视线内,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人物,而且荣夏萱的用词怎么看都不是简单的同志关系呀。 “除了我们优秀的李天才,还能有谁呀,您又不是不了解晓梦,她的眼睛长头顶上的,能看上凡夫俗子吗?” 你这个“看上”是不是有歧义啊,顾民章很想纠正她的用词,但又觉得可能是一百年后的人就这么说话吧。 “晓梦被我送去了杭州剿总司令部的特训班,看来这一步是走对了。”他从来就没担心过李宁玉会教不好学生。 “晓梦现在就进剿总啦,太好了,我觉得您要对她有信心,早点把她拉进党组织里,免得以后父女出现隔阂,我表舅后来可是被明台狠狠揍了一顿呢。”荣夏萱煞有介事地说。 “她还打算拉拢你进军统,我怕她对重庆那边有幻想。” 荣夏萱撇撇嘴:“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想拉我进去,纯粹是觉得我们俩一起搞事很刺激,根本不是相信了戴老板那套抗日救国的言论。” “你们俩关系好,伯伯很高兴,但是该遵守的纪律,还是要遵守的。”顾民章委婉地提醒。 “知道啦,顾伯伯,您放心好了,我才不会被她拉下水呢,她自己现在还是个旱鸭子。”言下之意就是嫌弃顾晓梦太菜。 这话怎么就不那么让人放心呢?顾民章觉得回到杭州要专门嘱咐李宁玉,专业知识是其次,一定得收敛晓梦的性子,好好管一管她。 第19章 查内奸 原来师哥也有狼狈不堪的一天,汪曼春看见暴躁狂怒的明楼,第一反应不是心疼和焦急,而是幸灾乐祸。 这样很好,他就在我的手心里。 不,她怎么能开心呢,汪曼春悄悄地谴责了一下自己,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师哥!” “滚!要你们有什么用!”明楼拽起桌上的电话砸了出去,这一下不知是向谁表达愤怒。 “明长官,我刚刚从特高课回来,现在伤亡人数还在统计中,你不要着急。” “我怎么能不急,这么严密的安保,我亲手布下的保卫屏障,就这么被抗日分子轻易击破了,更可笑的是,到现在我们连他们的真身都查不到……” 明楼宣泄完愤怒之后,打发走了三个秘书,没有外人在场时,他再也无法掩饰恐惧的情绪,看见汪曼春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曼春,我感觉到我的权力正在一点一点失去。” 汪曼春很享受被他依赖,深情道:“师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倒下。” “我,我必须要承认暂时的失败,安抚好日本人愤怒的情绪,还有那些遇难高官的家属……” 明楼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汪曼春都一一听着,但她心里却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谁是泄密者?樱花号的安保如此严密,知晓列车停靠站点的人只有特高课和76号少数几人,而且列车餐车部位也曾经发生爆炸,说明有人混入了列车,这个人是假扮的乘客,还是乘务员? 明楼:“樱花号专列上一定有一个不在遇难者名单上的人,我们要把他找出来。” 汪曼春:“是,我刚刚追踪到了一部秘密电台,本来马上要收网,可又发生了樱花号爆炸事件,只能先放下,等我抓到使用电台的人,或许就能解开疑惑。” 明楼:“电台在什么位置?” 汪曼春:“吴淞口一带。” 明楼:“这是个好消息,但是我怀疑泄密的人就在76号和特高课的情报人员中,你要仔细甄别,不要放过隐藏在我们身边的抗日分子。” 汪曼春当然会照办,她怀疑所有人,包括明楼。 但是这句话她必须藏在心里,不能讲出来,也不能泄露给日本人。 如果南田知晓,她一直期待明楼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一定会骂她是个疯子。 南田的日子也不好过,樱花号列车爆炸,她难辞其咎,特高课想要免责,就得找到泄密者。 阿诚恰到好处地给她送上了一份大礼。 “其实军火走私的事情,早就屡见不鲜了,如果没有内部人插手,那些重庆、延安分子,哪有机会钻空子。”他趁着外出处理公务的时间,顺道去了特高课。 南田:“阿诚先生有证据吗?” 阿诚:“这种事情他们做得很隐秘,想拿到真凭实据,我要么入伙,要么把命搭上。” 南田:“你说了这么多,都是捕风捉影?” 阿诚笑了笑:“捕风捉影又不是无中生有,就比如樱花号专列爆炸事件的前几日,76号行动处一大队在苏州的古玩店破获了一起黑市走私案,缴获了大量军火,您可以问问,最后这些缴获的物资去了哪儿?” 南田:“你的意思是这里头有问题?可是抓获的军统分子是由汪处长亲自审问的,也找到了他们的联络点,只可惜汪曼春手下的人太无能,一个人都没抓到。” “也许不是汪处长的手下无能。”阿诚的话只说了一半,像是在等南田开出价码,他再给出答案,敢把生意做到特高课,他算是头一个。 南田冷笑:“阿诚先生在明先生身边耳濡目染,不像一个经济学者,更像是个精明市侩的商人。” 阿诚:“南田课长,您要的是结果,商人和学者并无品行差异,最重要的是诚信,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我要看到情报的价值。”南田寸步不让。 “好吧,我也不想让您为难,其实要验证这件事很简单,您只需要调查一下,76号行动处在苏州黑市古玩店缴获的账目和他们最终上报的物资数量。” 南田:“如果不一样,就说明他们截获了部分物资,从中牟利?” 阿诚:“不,您看到的账目一定和缴获物资是一致的,76号要是连做假账的本事都没有,走私的生意怎么做下去?但是只要造假,就一定有迹可循,您只要找一位精通财务会计的专业人士查账,一定能找到破绽。” 南田沉思了片刻,问道:“还有别的线索吗?” 阿诚回答:“我听说76号在吴淞口一带发现了秘密电台讯号,这些私人电台说不定就与走私有关,当然想要证实还得进一步调查。” “你把所有的问题都抛给我,让我去调查,然后你坐等收钱。”南田都气笑了。 “情报的价值,有时候往往是一个影子,一个不被人注意的细节,我想在我之前,应该没有人对您提起过这些线索,如果您觉得我的情报都是不值一提的内容,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扰南田课长。”阿诚作势起身,大有不给钱的话,下次你找别人的架势,一个精明的商人,怎能被人白白的薅羊毛呢。 南田当然不会就这么闹崩,一个有贪念的人才好控制,她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笑着给他开了支票。 阿诚朝她微微鞠躬:“谢谢了,南田课长,合作愉快。” 但是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一看不是在感谢南田,而是感谢她的钱。 76号行动处的处长梁仲春,实际就是76号的一把手,要查他的账,特高课直接插手肯定不行,一来打草惊蛇,二来要是抓不到梁仲春的把柄,还会引起高层的不满,给她扣上一定破坏中日合作关系的帽子。 新政府是傀儡,但也是日军高层培植的傀儡,华北军政府、满洲国、汪精卫政府背后都有不同派系的高层人士。 南田很清楚,除掉一个傀儡无伤大雅,但因此得罪了傀儡的后台,陷入派系内斗,就是取死之道。 “通知76号汪处长,请她立刻到我的办公室。” 思来想去,她决定把这件事交给汪曼春秘密调查,这是她对汪曼春的信任,也是对她的考验。 汪曼春对工作始终保持着亢奋,抓人、审讯、处决,是她最擅长,也最喜欢的工作,所以接到南田下派的秘密任务,她有压力,但更开心。 她早就看梁仲春不顺眼了,但这一次,她不会公报私仇,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排除异己,她要让梁仲春死的心服口服。 “第一组跟踪陈亮,他见过什么人,去过哪些地方都要调查清楚,跟踪的时候尽量用生面孔,不要被他发现。” “第二组跟踪童虎,要求同上。” 情报处人员分工完毕之后,她又特别交代新进的侦听室科员朱徽茵,“你最近加个班,仔细排查可疑电台信号,每天把结果直接向我汇报。” 最后的任务,也是最重要的任务,她交给了荣夏萱。 “查账?”荣夏萱接到电话愣了足足五秒钟。 “今晚我接你到76号,不要问那么多,见面之后我会告诉你要查什么账目。”汪曼春的语气不容置疑。 荣夏萱:“您等一下啊,该不会76号要搞什么反腐肃贪,这种事情不好拉我下水吧,我怕被灭口。” 汪曼春就见不得她那副窝囊样,“少废话,有我在谁敢对你下手!” 荣夏萱:“你确定?” 汪曼春:“还有南田课长呢,你不信我也不信特高课?” 荣夏萱顿时放松下来:“那我就放心了。” 汪曼春很不爽她的态度,也就忽略了自己刚刚泄露了南田的秘密。 荣夏萱猜测,南田已经把视线放在了76号内部,接下来就看明楼怎么祸水东引了。 第20章 坦白局 谁大晚上像个贼一样被人送进76号,还要加班干活都不会有好心情。 所以荣夏萱此刻的精神状态格外美丽。 “哟,这种咖啡是给人喝的吗,不要告诉我这是蓝山,厨房的泔水都比它有味道。” “你们杵在门口干嘛,看我表演搭积木吗,这一大堆的账本,让我一本一本翻,要翻到什么时候,都给我进来干活!” “汪处长,您也别拿眼珠子瞪着我,有这个功夫,把电灯调亮一点,76号需要节省这点电费吗?” 汪曼春的两只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忍了又忍才没掏枪给她一下。 汪曼春:“荣大小姐,还有什么需要,你一次性说完。” 荣夏萱翻着账本冷笑:“宵夜准备好了吗,还有啊,明天早上把加班费给我结了,我就是有钱也不给人家白干活。” 汪曼春被她气笑了:“好,好,好,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但是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使唤别人她或许会客气一下,使唤荣夏萱她凭什么客气,她给这个小混蛋挡了多少麻烦,她还不知道感激。 “你能活到现在,得谢谢我。”她本来不想打扰荣夏萱查账,但是看那个丫头一边翻账本,还一边阴阳怪气,就忍不住骂回去。 荣夏萱抬头看她:“汪处长,你有求于人的时候就别翻旧账了。” 汪曼春:“我说的不是当年那件事,就说说你回国之后,哼,要不是我在南田课长面前替你遮掩,你以为自己能过关?” “我干了什么需要你遮掩,您可别擅自给我加戏,我就是个可怜的小炮灰,误上贼船……” “呵呵,误上贼船,说的好,从我在医院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藏了一肚子坏水,所以我告诉南田课长,不能相信你。” 荣夏萱眼神怪异地看向正在帮忙的特务,这是要被灭口的节奏吧,她好心提醒:“你们要不回避一下,账本我自己慢慢看就是了,出去把门带上。” 汪曼春和三个手下同时愣住,特务们不知所措,出去不对,不出去也不对,汪曼春呆了三秒钟,才开口呵斥道:“荣夏萱,你少在这里打岔,他们都是我的心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轮不到你挑拨离间。” “好吧,我就随口一说,这年头好人难当啊,唔,我承认,我也不算好人。” 能给日本人当间谍出卖自己的国家,这种人说自己是好人,汪曼春都不敢这么无耻。 “你是不是好人不重要,但是最好不要自作聪明,南田课长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你有什么要向她交代的,最好早点坦白……”汪曼春有一双迷人的眼睛,只可惜沾染了杀气,成了勾魂夺魄的催命利器。 只要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就会被她追杀到天涯海角。 荣夏萱的脊背发凉,汪曼春能坐稳76号的第二把交椅,果然不可小觑,她找荣夏萱查账是真,那是相信她的本事,把她叫过来敲打警告试探也是真,她们从来没有信任过她这个人。 一般人不会把两件事同时进行,但汪曼春不一样,她就是个疯子。 荣夏萱害怕,但未怕到屈服,她手里也有底牌的,既然汪曼春想玩,那就陪她好好玩。 “曼春姐……”荣夏萱用深情地语调唤她。 汪曼春昂起头:“想清楚了,要跟我说什么?” “他们做了假账。”荣夏萱笃定地说。 汪曼春没反应过来:“什么?” 荣夏萱把账本一扔,“你交给我的工作呀,我已经检查完了,古玩店真正的库存要比行动队查货的物资多出不少,大概是一百斤炸药和500发子弹。” “我是说……你怎么会看得这么快?” “他们造假的手段太拙劣了,账本明细有拼接的痕迹,而且账本的主人每个月都会汇总记录一遍,单纯抽调其中的几页,根本就改不了总数,之前核对的人是没看出来,还是在隐瞒,您心里有数。” 其实过程没她说的那么简单,汪曼春也很清楚,那么大一堆的账,五六个账房先生拿算盘一笔一笔的算也得花好几个晚上,荣夏萱就这么一边阴阳怪气骂人,一边心算出来,才花了不到一个小时,说她是个算数天才也不为过。 “刚才拿腔作势的,现在又不装了?”汪曼春就知道她在演戏,这会儿是被逼到墙角,不得不拿出真本事。 荣夏萱:“枪打出头鸟,您又不是不知道,您交给我的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您确定要让他们继续听下去,如果有什么意外,可别怪我。” 她此言一出,汪曼春还没说话,三个特务已经汗流浃背,这年头谁不想活得长一点,待在汪曼春身边,就算是心腹,也不免害怕她的手段。 汪曼春见手下的心智已经被动摇,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挥挥手打发他们出去,这种情况下再表演御下有方还有什么意义,她的目标是荣夏萱,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就不信她还能耍什么花样。 这间审讯室安静了足足五分钟,在汪曼春的耐心消磨殆尽时,荣夏萱才幽幽地开口说: “曼春姐,你觉得我的命值多少钱?” 汪曼春嗤笑:“一百万?” 荣夏萱:“别闹。” 汪曼春:“你们荣家有多少钱我怎么知道,那就一个亿吧,但是会有人拿一个亿买你的命?” 荣夏萱的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平静地看着汪曼春:“要是我拿一个亿向南田课长买我的命,你觉得能买到吗?” 汪曼春有点闹不明白她想干什么,这是准备自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想花钱买命。 “荣夏萱,你给我清醒一点,要是你真做了要命的事,想活下去只能想办法将功赎罪,花钱买命……亏你想的出来。” 荣夏萱又说:“如果我把一个亿给你,你能保住我的命吗?” 汪曼春回答:“休想,我不缺钱。” 荣夏萱:“那我换个问题,抛开我值不值得你救,单说你能不能救我,曼春姐,你能保住我的命吗?” 汪曼春那句“不能”哽在了喉咙里,她不想骗自己,至少现在,她不想荣夏萱那么早死。 “尽量吧,但是别想拉我下水。”她别别扭扭回答道。 荣夏萱半是欣喜,半是失落,这副奇怪的表情汪曼春看得真真切切,她很困惑。 “你是在故弄玄虚,还是拖延时间。” 荣夏萱摇头:“都不是,如果你保不了我的命,这件事告诉你也没什么意义,我知道南田课长想要什么。” 汪曼春:“你是拿了日本人的东西,还是藏了见不得人的秘密。” 荣夏萱苦笑:“简直千古奇冤,如果不是中村秀夫死了,我就不会那么倒霉……而且本来也不关南田的事……” 汪曼春气的拍桌子:“哼,终于肯说实话了,如果你早点告诉我,南田课长就不会怀疑你,” 荣夏萱叹了口气,“她是不会怀疑我,但是我连医院大门都出不来,直接就被送到太平间了。” “什么意思?” “76号的汪处长,需要我这个小老百姓告诉你,什么叫灭口吗?”她冷冷注视着上海滩最大的特务头子。 “不要危言耸听。”汪曼春说这话也没什么底气。 荣夏萱冷笑:“汪处长,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什么都别听,直接把我交给南田,这样你可以活,我死,要么就听我说下去,我们一起想个能保住我小命的办法。” 第21章 拉她下水 这间小小的审讯室,汪曼春来回走了四圈,到第五圈时,她猛地转身揪住了荣夏萱的衣领。 “你要是敢骗我,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荣夏萱:“不敢,不敢,我的小命还得靠你来保呢。” 汪曼春对待荣夏萱的态度很矛盾,一方面不怎么信任她,另一方面又不想她死。 换做其他人,可以说是因为心地善良,但汪曼春是谁,毒蝎心肠都不足以描述她的恶毒。 杀人,对她来说是爱好,是享受。 这样的人,她会不忍心弄死有敌对嫌疑的人?要说念旧情,她倒是念了明楼的旧情,但是往死里虐明台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手软,甚至还嫌不过瘾。 在那一段奇怪的梦境里,汪曼春扮演的是拯救者的角色,“荣夏萱”后来又做过什么,她并不清楚,或许原身也给汪曼春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说到底,她是在赌运气,荣夏萱暗自叹气,要是赌错,只能连夜跑路了。 汪曼春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她又在憋什么坏主意,直接拿枪抵在她的额头上。 “说,到底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呗,我就是倒霉……” 荣夏萱早就拟好了“间谍过家家”的剧本,一个胆大包天的中国女孩,在异国他乡加入了间谍组织,接受严酷的训练,成绩优异颇受重视,但她的老师野心太大,根本不满足于在国外训练间谍建立情报网络,这种持久战,他秘密窃取了某国军方的绝密情报,为了掩护行踪,他的行动计划围绕着那个小女孩制定,就连他的上级也以为,他前往中国是为了监视和指导。 汪曼春:“在你们即将抵达上海时,发生了刺杀事件,中村秀夫身亡,你侥幸活了下来。” 荣夏萱沉痛地点头:“我本来只是帮了老师一点小忙,但是他死了,我就完全说不清了,一旦这件事暴露,德国人不会放过我,日本人也不会放过我,你说我多冤枉。” 汪曼春没那么容易相信,她更关心的是,荣夏萱到底拿了什么秘密情报。 严重到德国人会不远万里跑到上海来追杀她,想想都不可思议。 “你别告诉我,你们在德国偷了德国元首的印鉴,打算拿回中国招摇撞骗。” “姐呀,你可真会开玩笑。” “那不然呢?” 荣夏萱坐正了身子,盯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汪处长有没有听说过,德军情报部门的王牌武器。” 汪曼春:“德国人搞情报很厉害,这我倒是知道,但你说的王牌武器范围太广,谁知道你说的是人,还是物品,说清楚些。” “看来曼春姐对欧洲的战事不太了解。”荣夏萱又作死地撩拨了一下女魔头。 “你在我面前显摆什么呢,我没有去欧洲留学,但是今天依旧坐在这儿审问你,你要是想拿所谓欧洲的新闻骗我,就试试看,我是不是那么孤陋寡闻。” 这已经是汪曼春第二次压制住了对她用刑的冲动,再有第三次,她保证一定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打得皮开肉绽。 “我可不敢骗你,这么说吧,德国人在情报方面简直一枝独秀,欧洲战场开战以来,英国人、法国人就没正儿八经破译过德国人的电报,所以他们才能屡次发动闪电战,打了波兰、法国一个措手不及,你是情报处长,这其中的缘由,应该比我清楚了。” 汪曼春收起怒气,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意思是,德国人有在情报方面有秘密武器,那是一种加密之后,就无法被他人破解的……” 她还是没法准确定义这个东西,荣夏萱也不敢在这时候考验汪曼春的文化功底,她说了一个单词。 “enigma,音译过来就是恩尼格码,德国人叫它哑谜机,意思就是经过它加密的信息,都是无法破解的哑谜。” 汪曼春:“这么自信?” 荣夏萱:“欧洲战事不已经说明了,人家可不是在吹牛。” 汪曼春:“等一下,你,你和中村秀夫偷了德国人的恩尼格码?” 她着实有些吃惊,原本以为荣夏萱能闯的祸事,顶多就是窃取了一两条机密情报,现在好了,这个小混蛋把人家的密码机都给端了回来! “荣夏萱,你到底有几个脑袋,敢做这种事情。”汪曼春急切道。 “哎哎,我还没说完呢,您别激动,中村秀夫在德国潜伏多年,有自己的人脉,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运气,从一个德国军官的家属手里,重金买了一份恩尼格码的设计图,据说也不是完整图纸,想要一比一复制出来,还需要专业人士来修复。” 她说到这里,专门停下来喝了口水,在汪曼春要杀人的目光催促下,又不疾不徐说道:“但是修复的事情肯定不能在德国进行,而且他也不想把功劳让给星机关的机关长,就借着送我回中国潜伏的机会,偷偷把图纸运送到中国,打算之后再回日本联络专家。” “军统的人在邮轮上刺杀你们,是为了这份图纸?”如果是冲着恩尼格码,她倒是能理解,为什么军统香港站要在上海搞刺杀行动,而且是不计后果,不要命。 荣夏萱迟疑了一下,摇头说:“我也想不通,按理说,中村秀夫的保密工作不会那么差劲,隔离十万八千里的地方都知道他在德国窃取了恩尼格码的图纸。” 汪曼春瞪她:“你还能想到别的原因吗,就因为军统香港站的刺杀行动,无论从动机,还有行动手法上都十分反常,你的嫌疑才无法洗掉。” “呃……我,其实……”荣夏萱欲言又止,瞟了眼汪曼春,又不敢正眼看她。 “少给我打马虎眼,有什么话就直说,现在不说清楚,你就自己去找南田交代。”汪曼春可不吃她这一套。 “我怀疑泄密的人,就在日本人内部,你先别瞪我,不怀疑日本人,我就得怀疑自己了,不然军统的人怎么会刺杀我们。” 汪曼春冷笑:“这个假设足以把你送到枪口下,没有根据的怀疑就是找死,如果军统知道了恩尼格码,他们没拿到图纸怎么会轻易放过你这个活口。” “日本人利用军统做了这件事,不代表他们就得告诉军统事情的真相,你想想看,我和中村秀夫在上海吴淞口出事,那么谁会接管这起案子,船上的杀手都死了,所有人的行李物品都被你们看管起来,一件一件的检查,最终图纸会落到谁的手里?” 汪曼春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特高课。” “虽然案件是76号具体侦办的,但行李物品的检查都是由特高课的人员负责,连我都没有查看过这些东西,只拿到了检查报告……他们没有找到图纸?” 荣夏萱翻了个白眼:“要是找到了,我还能坐在你面前说话。” “东西在哪?”汪曼春死死盯着她的脸。 “南田小看了中村秀夫,我的老师很聪明,其实图纸曾经出现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只是你们都忽略了。”荣夏萱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照片,递给汪曼春。 “裙子?” “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很漂亮的,黑白照片当然看不出来。” “把它交给我。”汪曼春的语气不容置疑。 “可以,但是没有我,它就是一条胡里胡哨的破裙子。” 荣夏萱:“曼春姐,如果你想把它交给南田,就得做好被灭口的准备,整个76号的人加在一起,也不如一台恩尼格码值钱。” “你给我闭嘴,”汪曼春很想给她一枪,也想给自己一拳头,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呢。 第22章 杀人灭口 汪曼春想刀她的心是藏不住的。 “你现在就把图纸还原,交给我。”汪曼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太相信荣夏萱,谁知道她是不是拿一条破裙子忽悠她。 荣夏萱答应地很干脆:“可以,但是先申明,图纸不全,想通过它还原恩尼格码,得请专业人士修复。” 汪曼春:“你这个数学天才不算专业人士?少给我打马虎眼。” 荣夏萱:“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算数的本事还不错,数学这门学科下面有十几个分类,数学教授也最多能精通两三门……” 汪曼春听不懂这些搞学术的玩意儿,但是要查证不是难事,去大学里找个教授问一问就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把图纸给我,还得找专家来修复。” “就是这样啊,想用它制造密码机就更复杂了。”荣夏萱无奈地摊手,“所以我才说这是千古奇冤,你说我拿着它有什么用,平白无故的要搭上性命。” “行了,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你好好的在德国留学,不加入间谍组织,会遇上这种事吗,说到底是你自己惹得祸。”汪曼春没好气道。 荣夏萱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曼春姐,我不是想害你,如果你非要把图纸给南田,咱们得提前谋划好跑路,不然就等着被灭口。” 汪曼春:“我为什么要跑路,我在76号为日本人做事,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用的上我,而且我的忠诚南田课长从不怀疑。” 面对她的汉奸宣言,荣夏萱很给面子得鼓起了掌:“曼春姐,下次见到南田你这么声情并茂的演讲,她一定会很感动,并且给你颁发一枚金鵄勋章。” 汪曼春被她噎得一口气上不来。 “少在那儿阴阳怪气,你以为我不知道金鵄勋章现在只发给阵亡的人。” 荣夏萱:“曼春姐,难道你认为南田课长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她拿到了恩尼格码的图纸吗,日德同盟协定又没过期,窃取了盟国的最高机密,谁敢大张旗鼓宣扬出去,就算南田课长相信你,但是她晚上做梦的时候,会不会半夜惊醒……还是死人最让人放心。” 汪曼春不想承认,荣夏萱说的很有道理,换做是她,如果手下人知道了她的秘密,她不怀疑这个人的忠诚,可能也会忍不住要灭口,因为是人就有弱点,谁敢保证他一定不会泄密呢。 好了,现在烫手山芋丢到了她的手里,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荣夏萱:“哎,我也不想让你为难,这样好了,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自己去应付南田。” 汪曼春问:“你怎么应付,按照你的说法,不管你给不给图纸,南田都不会放过你。” 荣夏萱委屈巴巴低下头:“找我表舅求助,让他帮我跑路。” “胡闹!”汪曼春听见她要求助明楼,不知怎么就生出了无名火,“你凭什么相信师哥一定会救你,他现在是新政府的官员……” 荣夏萱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曼春姐,我表舅还没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眼睁睁看着我去死吧。” “你又没办法,我只能求他了。” “谁说我没办法。”汪曼春最讨厌人家觉得她不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把这事告诉师哥,其他人更不行,哼,只要你没骗我,我自然会保住你的小命。” 荣夏萱:“南田课长那里你准备怎么交代?” 汪曼春不打算跟她说太多,敷衍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会想办法拖延时间,你尽快把图纸给我,不全也没关系。” “能拖多久啊,南田可不像有耐心的人。” “笨蛋,不是只有南田想要它。” 汪曼春做了一个一刀封喉的动作,让她乖乖闭嘴。 再说下去,南田不想灭口,她也得灭口了。 明楼曾经问过她,你忠于日本人,忠于天皇吗? 汪曼春回答:我忠于自己。 投靠日本人只是因为他们给了她权力和地位,能让她有一个施展拳脚的舞台,如果世道变了,改换门庭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叔父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投机分子。 同样的道理,她对南田忠诚,是忠于职业,那是她敬业,对自己的职业生命负责,说到底也是为了自己,可不是她真正臣服于南田。 日军内部派系林立,驻上海派遣军司令部有自己的情报机关,特高课隶属宪兵司令部,除此之外,还有梅机关、松机关、竹机关等情报机构,据她所知,这些情报机构可不会买特高课的账,甚至有分庭抗礼之势,这里头可以做的文章很多。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也不想背刺南田洋子,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一定做出选择。 汪曼春永远选自己。 荣夏萱被她放回去补觉,她自己还得接着忙,既然账本已经查出问题,接下来就是调查人的问题了。 首当其冲,就是当初负责苏州古玩店抓捕行动的陈亮,他当场开枪打死了古玩店老板,行迹最为可疑。 但是就在汪曼春准备收网时,负责盯梢的人却把人跟丢了。 “一群饭桶,四个人盯着他,还能把人跟丢。” “汪处长,肯定有人接应他,不然他进了赌场之后,突然就不见了,我们在赌场内外都找过,根本不见人影。”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汪曼春只能找梁仲春对峙,他必须把事情说清楚,但是梁仲春似乎也早有准备,对答如流不说,还顺便交代了陈亮的下落。 梁仲春:“其实我早就发现陈亮不对劲,他一直在做走私生意,以前看在同僚情分上,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他越来越过分,走私军火的买卖都敢沾手,我给了他机会,让他主动交代,他还想拒捕,被我手下的人一枪打死了。” 汪曼春:“梁处长,我刚刚查到他有通敌嫌疑,你就把人打死了,这种明目张胆的杀人灭口,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来?”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她也懒得跟梁仲春废话,直接把情况报告给了南田,梁仲春想狡辩就让他到特高课亲自解释去。 汪曼春走后,梁仲春那副气定神闲顿时消散,他慌忙给阿诚打了个电话。 “阿诚兄弟,真让你说着了,这个汪曼春盯得可真紧,我刚处理完,她就咬上来了,而且还把事情捅到了南田那儿,特高课肯定马上就要叫我过去问话,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诚卖了消息给南田后,第二天又给梁仲春透了风声,让他把尾巴藏好,提醒他汪曼春监听到了他的私人电台。 梁仲春半信半疑,去侦听室找了朱徽茵求证,得到的答案更让他恐惧,差一点朱徽茵就把监听结果上报给了汪曼春,一旦电台的位置被定位,他那些买卖都得曝光。 在他忙着擦屁股时,手下人又发现行动处的人似乎被跟踪了,梁仲春瞬间明白,这是汪曼春在查他,一般情况下,汪曼春没这个权力,她既然敢这么做,一定是得到了特高课的授权,这就说明特高课已经怀疑他的头上。 一事不求二主,这种危急情况,他只能向阿诚求助,反正他们在一条船上,要是他翻了船,阿诚也捞不到好处。 “第一步,杀了陈亮。”这是阿诚给他的药方。 “杀了他,这……他毕竟跟了我多年。” “跟了你多年,是你的心腹,就代表他知道你的底细,你觉得陈亮落在汪曼春手里,能扛得住酷刑吗?” “走私那点事,就算他交代了……”梁仲春并不怕特高课拿他开刀,因为走私获利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牵扯的人很多,就连日本人他也打点了不少,真问责下来,他不会有多大罪过。 阿诚冷笑:“你的人落在了汪曼春手里,口供该怎么写还不是她说了算,如果仅仅是走私的罪名,你也许能扛过去,但是樱花号出了那么大的事,特高课要找人背黑锅,你觉得汪曼春会把这口黑锅送给谁?” 76号二春争权不是一天两天,只是梁仲春和汪曼春都清楚,日本人不希望一家独大,他们俩斗来斗去,也不可能把另一方挤出76号,所以相互使绊子也有个底线,不会把人得罪死,但这一回不一样,如果有了能咬死梁仲春的证据,汪曼春绝对不会手软。 这个女人心狠手辣,上次在侦听室揪出了一个内线,就把整组人都毙了,她怎么可能会对老对头手下留情。 梁仲春仔细思量,最终下定了决心,“就按你说的办,阿诚兄弟,这一回你得帮帮老哥……” 杀陈亮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面对特高课的诘问了。 电话那头,阿诚轻轻笑了声:“梁处长处事果断,有大将风采,陈亮一死事情就好办了。” 梁仲春:“好办什么呀,我匆匆忙忙杀了他,但是要把走私的事情都推到他头上,根本来不及布置。” “嗯,明眼人一看,你就是在杀人灭口。” “那怎么办,南田问起来我该怎么说,打死不认?” “不,你不仅要说,还要多多的说,走私的事情特高课只是装聋作哑,你以为她真的不知道,只要你一口咬定,许多人参与了走私,但陈亮格外大胆,竟然背着你走私军火,现在又发生了樱花号爆炸事件,你怀疑陈亮参与其中,要抓捕他时,他拒捕反抗,子弹又没长眼睛,不小心打死了他……” 梁仲春迟疑道:“南田又不是傻子,这个说法她不会相信吧。” 阿诚:“她拿不到你参与走私军火、又泄露情报的真凭实据,就不能动你,你撂挑子不干,76号汪曼春一家独大就不好控制了,日本人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到时候梅机关、松机关都会出手干预,南田不会因小失大的。” 梁仲春吃了阿诚给的定心丸,心里踏实多了,他能坐上76号的头把交椅,背后肯定是有人撑腰的,陈亮一死,走私案中就没有他直接参与的证据,想把樱花号爆炸事件的黑锅扣在他头上可没那么容易。 不久之后,南田果然召见他,梁仲春换了身新衣服,昂首阔步进了特高课。 南田本来以为梁仲春会吓得跪地求饶,没想到人家的声音比她还洪亮,说话比她还有理。 走私活动?我是参与了,就是些丝袜、肥皂、香烟而已,给兄弟们补贴家用,绝对不会涉及军需物品。 内部有问题?确实有这么回事,行动队队长陈亮有重大嫌疑,可是因为拒捕被击毙了。 杀人灭口?谁灭口会当众打死嫌犯。 南田怒极反笑:“你以为巧言令色几句,就能洗脱你的罪责吗?” 梁仲春正等着她这句话,满不在乎道:“陈亮罪无可恕,我作为他的上司有失察之责,南田课长要问责我,我绝无异议,这些日子忙前忙后,回到家夫人天天跟我吵架,儿子都不认识他爸爸了,我正好卸下担子,过几天清闲日子,这个差事,您交给汪处长,请她认真查,慢慢查,以后76号就由她做主。” “你……”南田倒是就地拿下梁仲春,可惜她做不到,在她之上还有藤田芳政这个特别顾问做主,藤田知道汪曼春是她的人,所以一直提醒她,不要过多干预76号的工作,也不要给汪曼春过大的权力,以免其他机关觉得76号就是特高课的傀儡。 内部斗争往往比正面战场更加残酷,藤田的提醒或许只是出于好意,但在南田看来,这就是一道紧箍咒,她痛恨,却又无法摆脱。 最后这件事情只能以陈亮通敌叛国,勾结抗日分子炸毁樱花号结案,南田亲自签署了结案报告,汪曼春想继续追查也无济于事,这一回没能彻底扳倒梁仲春,也让汪曼春看清了一个事实。 日本人从来没有真正相信她,也不会给她更大的权力。 “荣夏萱最近在做什么,有可疑的地方吗?”南田突然问她。 汪曼春:“她在明镜的公司上班,已经成了明镜的得力干将,帮我调查了孤狼提供的情报,至于可疑的地方,暂时没发现。” 南田:“她隐藏的很好,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谍报人员。汪处长,我需要你走近她的身边,不仅要了解她的工作,还要了解她的生活,任何可疑的地方都要向我报告。” 汪曼春:“是,南田课长,我会跟进这件事。” 第23章 三角关系 除夕那天,荣夏萱终于迎来了假期,其实明镜不是什么万恶资本家,腊月二十四就给她放了假,但年底的时候什么人最忙,当然是倒霉的财务。 大部分的银行和公司都要在年前对账,她就是想放假也不能把活留到年后。 但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一大早她就在客厅里看见了汪曼春? 为什么她天天骂小叔子是狗汉奸的亲妈,对汪曼春客客气气,虽然脸上不太自在,但也没特别排斥? 为什么她家的佣人不仅认识汪曼春,还一脸笑意地提醒她,汪小姐等你很久了哟。 你们清醒一点啊,这是76号的特务头子,上海滩的女魔头汪曼春! 她很想大声质问明显不对劲的家人们,但是面对汪曼春审视的目光,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乖巧地喊了声:“曼春姐。” 汪曼春:“多大的人了,早上还睡懒觉,我可是等了你半个钟头呢,要是你再不起床,我就上楼去拆了你的床。” 荣夏萱揉着眼睛:“我今天才放假,当然要多睡一会儿。” 汪曼春完全不给她面子:“都快吃午饭了,这是多睡一会儿?你怎么不干脆睡到明天早上,正好睡到新一年。” 荣夏萱:“曼春姐,大过年的你是来找茬的吗?” 荣妈生怕她惹怒了汪曼春,连忙道:“你这孩子,汪小姐是关心你,不要胡说。” 汪曼春对待荣妈倒是很给面子,笑着说:“没关系,我不跟她计较,大过年的嘛,当然要和和气气。” 当一个特务头子跟你说和和气气的时候,你最好别当真,荣夏萱当即决定开溜。 “我去下盥洗室。” “盥洗室在楼上吧,我陪你。”汪曼春也起身了。 “我去方便你陪我干嘛。”荣夏萱一副见鬼的表情。 汪曼春给她使了个眼色,“我难得来做客,你不请我去你房间坐坐吗?” “当然要……曼春姐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呀。”荣夏萱在楼梯口扯着嗓子说给楼下的人听,汪曼春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提溜进了房间。 荣夏萱见她熟门熟路的样子,惊讶地下巴都掉下来了。 “曼春姐,你怎么知道我的房间是这间?” 汪曼春不客气地坐到了她的床上,“哼,你家里有几块砖我都一清二楚,你在欧洲的时候,每个星期都给家里寄信,给我写信就七零八落的,有时候一个多月都没音信,我就到你家里来,问问你在国外过得怎么样,一来二去就和伯父伯母熟悉起来。” 荣夏萱傻眼,没想到汪曼春控制欲这么强,人家给父母写的信她都要看,而且那时候汪曼春还没有成为特务头子,就已经展现出了当特务的天分了? “你那是什么反应,我关心你,你不开心?”汪曼春不大满意荣夏萱纠结的表情,在她看来,荣夏萱应该非常高兴,甚至喜极而泣才对。 “没有,就是……想不明白,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交代吗?”她强行拐了个弯,把话题转到了汪曼春今天的目的上,除夕跑到荣家来做客,肯定不简单。 汪曼春:“你是贵人多忘事呢,我上次怎么交代你的,东西呢?” 荣夏萱早就等着她,打开抽屉里的暗格,把裙子和图纸都给了她。 汪曼春接过去之后,又把裙子还给了她,“我相信你,图纸我带走了,裙子你自己留着,而且暂时不能销毁它。” “为什么?” 汪曼春:“因为南田见过它,假如她发现这条裙子不在你家里,一定会起疑,疑心生暗鬼,会很麻烦的。” 荣夏萱:“不至于吧,她还会到我家里来核对我的东西在不在?” 汪曼春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在星机关是怎么特训毕业的,作为一个合格的间谍,见微知着是基本功,就比如……” 她突然走到荣夏萱的梳妆台旁边,毫无道理地把偌大一个梳妆台移到了边上,然后像变魔术一样,抠起了一块地砖。 荣夏萱:“……” 她惊恐的表情取悦了汪曼春。 “这是你的秘密仓库,自以为很隐蔽吧,早就被我发现了,还有你写的那些酸诗,不文不白的,肉麻的要死……不知道有什么好藏的。” 荣夏萱及时调整了表情,她是惊恐但不能茫然,如果汪曼春看出她压根儿不知道这里有个暗格,那就麻烦了。 “曼春姐,这是人家的秘密,你怎么能偷看!”她故作娇羞,按照汪曼春的说法,里面装的大概是原身青春期中二病产物,伤痛文学、忧郁小诗,个人空间文风,长大之后再看见,就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那种。 “没办法,职业病,而且……你写的收信人是我,我为什么不能看?”汪曼春笑吟吟的,从暗格里取出了一只铁盒子,荣夏萱一把抢了过去,装作恼羞成怒,趁机开了一个缝快速扫了一眼,在心里把原身骂了个半死。 青春伤痛文学是自己发疯,给汪曼春写信干嘛,疯子之间的心得交流? “我那时候还小,你就当我神经病好了,我自己都不想面对这种幼稚的东西,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荣夏萱干巴巴的解释着。 汪曼春意味深长地说:“发疯也好,幼稚也罢,只要真情实感,没什么可丢人的。” 荣夏萱:“嗯?” 汪曼春:“你的那点小心思呀,我很清楚,以前我倒愿意劝你,现在嘛,反正你已经走了歪路,掰是掰不回来了,就顺其自然吧,我不会看不起你,你也别看轻自己。” 荣夏萱:“……” 她的无语多少个省略号都表达不出来,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汪曼春说的是汉语,每一个字她都听清了,而且也认识,但组合起来就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呢? “曼春姐,图纸给你了,接下来怎么办?”空气凝固了许久,再静止下去,她得憋死,所以哪怕转移话题是最不高明的做法,她也得用。 “我叔父今天去南京拜访了留在中国过年的好友,他以前是东京大学的教授,现在是鸡鸣寺的作战顾问,也是密码专家。” “等一下,你已经把图纸的事告诉汪先生了?”荣夏萱愣住,要是汪曼春这么蠢,她现在就打车去杭州。 汪曼春:“当然没有,万一走漏消息,我们都要吃枪子的,我只是暗示了一下……我叔父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荣夏萱:“我不是不放心汪先生,但是他找的是日本人,依靠日本人来修复图纸,事成之后怎么保证他不会出卖你们呢?” 汪曼春傲然一笑:“谁说我找他是为了修复图纸,能不能制造出恩尼格码不重要,但是这个消息很重要,只有把水搅浑了,南田才不敢轻举妄动。” 荣夏萱很配合地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崇拜:“我就知道曼春姐一定有办法救我小命,你就是我的活菩萨。” “口是心非,刚才还说以前写的酸诗都忘了,什么从此不敢看观音,肉麻死了,我才不做你的观音菩萨呢。” 荣夏萱僵着一张脸,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那副被雷劈的表情,在汪曼春看来,就是想掩饰内心的想法,但根本藏不住。 这个新年她过得很开心,开心到想回76号杀个人庆祝一下,就没有留在荣家吃午饭,荣爸荣妈都松了口气,只有荣夏萱还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她,她竟然写过这么肉麻的诗,明明是原身的黑历史,为什么她会那么羞耻,脚指头都抠出三室一厅了。 汪曼春一边开车,一边回味着荣夏萱刚才的表情。 小混蛋对她情根深种,这很好,汪曼春从来没有排斥过一个女人喜欢另一个女人,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又不喜欢荣夏萱,她爱的人是明楼,明楼现在是否爱她不重要,因为荣夏萱爱着她。 这扭曲而怪异的感情体系,就是支撑她走到今天的精神支柱。 所以她没法放弃去爱明楼,也不允许荣夏萱不再追逐她,不再喜欢她。 荣夏萱现在似乎在极力撇清这一点,还故意跟她对着她,故意气她,但在汪曼春眼里,她只看到了荣夏萱在徒劳无功地挣扎,越是想否定自己的感情,就会陷得越深。 汪曼春甚至觉得,就算明楼不再假正经,站在她面前说,“曼春,我依然爱着你。” 她也会告诉明楼:“师哥,谢谢你愿意欺骗自己,但我不需要。” 第24章 重色轻友? 汪曼春走后,荣夏萱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又把刚才藏起来的铁盒子翻了出来,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叠信件,她数了一下,足足有五六十封。 至于信件的内容,她只看了两三封,就被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和青春疼痛文学风尬到不行。 “我的天,这是一个正常人类能写出的句子吗,而且温柔善良这种词汇能拿来形容汪曼春吗,你的滤镜究竟有多厚,还是根本就是眼睛瞎了。”荣夏萱强忍着不适一封一封翻开,边看边骂人。 但是渐渐的,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不对劲,为什么原身的笔迹跟她的笔迹非常相似,只是信件里的要稚嫩一些。 就算是共用了一副身体,但灵魂和记忆都不同,笔迹怎么会一样呢? 况且“荣夏萱”写下这些信件的时候,她还没穿过来呢。 荣夏萱百思不得其解,这件事怎么想都不科学,除非“荣夏萱”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她的到来。 否则,就只能有一种解释,见鬼了。 莫非科学的尽头真是神学? 这种琢磨不透的事情她决定先放着,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比如真正的恩尼格码图纸,她得找机会交给老枪同志。 给汪曼春的图纸本来就不全,就算修复了,制造出的机器也只是形似而已,远远赶不上恩尼格码的精密复杂。 至于这个诡计会不会被拆穿,她并担心这个问题,汪曼春有脑子的话,就不会真的找人修复,或者去制造机器。 她下楼的时候,荣妈坐在客厅里跟荣爸小声议论着什么,看见她走下来,扯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囡囡,你跟汪小姐走的很近吗?” 荣夏萱:“我们从前关系好,她知道我回来就来看我,谈不上走得近不近啊。” 荣妈:“那就好,汪小姐的身份不同以往,你最好不要跟她有牵扯,我们荣家就是本分的生意人。” 荣夏萱观察着父母的脸色,开玩笑说:“你们知道她是新政府的特务头子,还对她那么客气,二叔只是在新政府当个官,妈妈天天骂他是汉奸,二叔知道了不会伤心吗?” 荣妈有点尴尬:“她救过你,对我们也客客气气,而且……你不要觉得妈妈是欺软怕硬,二叔是家里人,我说他几句也是想提醒他别走歪路,但汪小姐……她可是个狠人,要是得罪了,我们全家都落不得好。” 荣夏萱当然知道汪曼春得罪不得,只是荣爸和荣妈对她的态度好的离奇,仅仅是因为汪曼春救过她,又是个真敢杀人的狠角色吗? 就算不得罪,敬而远之还是能做到的,汪曼春不至于发疯灭了荣家满门,根本不用敞开大门让她想进就进。 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但是看荣爸和荣妈的脸色,他们应该是不会说的。 “对了,你二叔说要过来吃年夜饭,我去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 “对,对,我去给你二叔打个电话,让他带瓶好酒回来。” 两人还分别找了借口离开,荣夏萱啧啧摇头,转移话题的手段太拙劣了。 说起年夜饭,她突然想起来,在伪装者的剧情里,今天就是汪芙蕖的死期,可他现在去了南京见朋友,根本就不在上海,那么明台会放弃刺杀计划吗? 这顿年夜饭他们吃得并不顺利,荣永新本来说好7点就到家,他的原配夫人去世,两个孩子都在美国念书,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按理说不会有别的应酬,但是一直到十点他的电话都打不通,荣夏萱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会,明台的目标变成她二叔了吧。 虽说她对荣永新没什么感情,但真出了事,她还得声情并茂表演受害者家属,更麻烦的是,还会再次进入特高课和76号的视线,叔侄俩在不到半年时间里相继遭遇刺杀,谁都会琢磨一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文章? 好在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夜里十一点时,荣爸接到了荣永新打来的电话。 “哥,是我……我在市政府处理紧急公务,就不回来吃饭了……电话里说不清……反正明天早上你看看报纸就晓得了……太吓人了,傅市长今晚在饭店里被人刺杀……” 荣夏萱:“爸,二叔怎么说的,谁死了?” 荣爸:“就是你二叔的上司,傅孝安,傅市长。” 看来明台还是手痒,杀不了汪芙蕖,也得给新政府的汉奸们送件大礼,傅孝安的级别可是在汪芙蕖之上。 同时荣夏萱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汪芙蕖没死,汪曼春暂时就不会发疯,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疯子,比南田还可怕。 大年初一,按照惯例要去走亲戚,荣夏萱在明氏集团做事,明镜对她照顾有加,于情于理都要先去明家拜访。 荣夏萱自然没意见,她还专门提醒了荣爸和荣妈,“待会到了明家,千万别提汪曼春的事,二叔也最好别提,明镜表姨是最讨厌汉奸的。” 荣爸讷讷道:“你二叔也不容易的,现在连市长都死了,他没了后台,进退两难啊。” 荣妈说:“那就干脆辞职,回家做个生意人,掺和这些事情,早晚要倒霉的。” 荣爸叹气:“上船容易下船难啊。” 一家人愁云惨淡的,连新年的喜庆都冲淡了不少,别看荣妈平时对小叔子喊打喊杀,实际还是为他的小命担心,一直到进了明家,才重新扬起了笑脸。 “表哥、表嫂来了,应该是我去府上拜年,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先过来呢。”明镜热情地把荣家一家三口迎进了屋。 荣妈爽朗地笑道:“亲戚家本来就该互相走动,谁先谁后不是都一样嘛,再说夏萱给你找了不少麻烦,我们也是来道谢的。” “表嫂说哪儿的话,一家人嘛,夏萱帮了我不少忙,她能干得很呢。” 荣夏萱乖巧腼腆地跟在父母后面,亦步亦趋像个闺阁淑女,明楼、明诚、明台三兄弟听见说话声,也依次走下楼,这是荣夏萱第一次见到三位男主角。 “表姨,表舅好。” “夏萱都长成大姑娘了,自从巴黎一别,咱们有四年没见了吧。”明楼望着她温和地笑了笑。 明台则凑过来做了个鬼脸:“你就喊了一声表舅,谁知道你喊得是谁呀。” 荣夏萱回了个假笑:“您要是不满意,我抽时间到香港大学,拿个大喇叭在学校里喊一百声表舅,您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你这个小丫头,几年不见还是没大没小的。”明台朝她哼了声。 大人们对他俩的吵吵闹闹早就习以为常,明镜还白了明台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夏萱,人家夏萱虽然是晚辈,但是比你懂事多了,在公司里已经能独当一面的。” 明台嘟囔道:“我也可以啊,是你们非要我继续读书嘛,我要是出来工作,一定做得更出色。” 明楼:“你还怪我跟大姐,你好好在法国念书,不要上蹿下跳,一会儿要换导师,一会儿要换专业,后来连学校都挑三拣四,早就已经毕业了。” “好啦,好啦,大过年的说这些干嘛。”明台缩着脖子,不敢让大哥再讲他的黑历史,不然他这个新年都过不安宁了。 明镜对荣夏萱那是真心喜欢,尤其是知道了她的另一层身份,又多了几分怜爱,一个女孩子从事地下工作,多危险啊。 本来在明家拜了年之后,荣夏萱一家三口就要告辞了,荣家亲戚多,一家一家走完一天时间根本不够,但明镜硬是安排了午饭,非要留他们吃完饭再走。 宴席上,明台一直和荣夏萱斗嘴,明里暗里都在打听她回国之后的事,荣夏萱很清楚,明台是不放心她待在明镜身边,生怕她是汪曼春安排的奸细。 某种意义上讲,荣夏萱确实是被安插进来的人,而且还是个多面间谍,但明镜不在意,明楼、明诚多半也晓得了她的身份,只有明台被蒙在鼓里,于是就出现了诡异的局面。 明台找茬挑刺,逼荣夏萱出招,想找出她的破绽。 明楼、明镜每次都向着荣夏萱说话,把明台的招数给挡了回去。 “不公平,为什么大哥、大姐总向着表侄女,明明是她笑话我大学读了七八年还没毕业,她自己还不是从法国转学去了德国,哼,说不定也没毕业呢。” 明楼白了他一眼:“夏萱是哥廷根大学金融系的高材生,不仅有理学学士学位,还在数学研究所担任过助教,人家的学识比你强多了。” 荣夏萱腼腆地笑了笑:“表舅过奖了。” 看来明楼专门查过她的底细,不知道对原身有多少了解呢,“老枪”肯定不会跟他完全交底,那么他对荣夏萱的了解,就仅限于调查出的资料。 荣爸早就给荣夏萱使了眼色,让她别得理不饶人,人家明台怎么说也是长辈,胡闹过头可不好,但荣夏萱就当没看见,哼哼,谁让明台先找茬的,要是不怼回去,她心里不舒服。 但是她对明台这种莫名其妙的不爽,确实存在个人偏见,至于是什么偏见,她也很疑惑。 送走了荣家人,明楼把阿诚叫到了书房。 明楼:“明台回房间了?” 阿诚:“嗯,他锁了门,可能在房间里鼓捣什么吧。” 明楼:“他今天一直在试探荣夏萱,看来是起了疑心。” 阿诚苦笑:“别说他了,我对荣小姐也是一头雾水,她的身份太神秘了。” 明楼:“上次老枪不惜违反纪律约见我,安排了调查恩尼格码的任务,我这里刚有点眉目,他又突然叫停了这件事,说是任务已完成,我就推测可能是他在荣夏萱身上找到了突破口,后来大姐又带着她去苏州调取炸药,我想她应该是我们的人。” 这个“我们”是地下党,而非军统。 阿诚很困惑:“但是,她和汪曼春走的很近,我看汪曼春也挺信任她的。” 明楼:“就像大姐说的,我跟汪曼春走得更近呢,她接近汪曼春应该是为了获取情报,我担心的是她的另一层身份。” 阿诚:“她不可能是军统的人,还能有什么身份?” 明楼:“日本间谍。” “什么?”阿诚差点激动地站起来,“她是日本间谍,你和大姐就危险了。” 明楼瞪了他一眼:“坐下,一惊一乍的,我说她是日本间谍,不代表她会危害我们,这是我从老枪提供的情报里推测出来的,如果她不是日本间谍,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恩尼格码。” 阿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哥的意思是……她和我们一样,在扮演双面间谍?” 明楼叹了口气:“夏萱的年纪和明台差不多大,性子也是一样的跳脱,才二十多岁就做了双面间谍,实在让人意外。” 阿诚知道他是在担心荣夏萱的安全,安慰道:“到目前为止,她的扮演很成功,日本人没有对她起疑心。” 明楼却没那么乐观,“不,如果日本人没有对她起疑心,为什么会安排她在大姐身边工作,以她的才干,完全是大材小用,我想这是日本人对她的试探。” 走亲戚是件极其无聊的事情,荣爸和荣妈就没指望荣夏萱能一直乖乖跟着他们,去了亲近的两家之后,就放她自由行动,上海的新年气氛很浓厚,只是昨天市长遭遇刺杀,达官显贵们人人自危,舞厅、酒吧、剧院这些招摇的地方都不敢去了,高档场所门可罗雀,碰见荣夏萱这种衣着光鲜的大客户简直热情地不得了。 “小姐,今天的包间半价,您需要舞伴的话,也能帮您安排。”舞厅的经理满脸堆笑,虽然女客人少见,但也不是没有,马上就准备打电话给电影公司,让他们推荐个小明星来。 “免了,我就是来听歌的。”荣夏萱嫌疑地推开经理,找了个卡座坐下。 见鬼,要不是刚才吃饭的时候,一个小报童送了张纸条给她,她才不会发神经到舞厅来。 “速来新世界舞厅,顾晓梦。” 她坐下没多久,又来了一个侍者递给她一张条子,上面写着二楼百花厅。 到底搞什么呀。 荣夏萱按图索骥,找到百花厅,刚一推开门,就被人猛地拽了进去,接着就是单方面殴打…… “停!你谁呀?”荣夏萱捂着腮帮子,准备还手了,因为面前这家伙又黑又瘦,戴着一顶破毡帽,看起来就像逃难的。 “瞎了你的狗眼,连姑奶奶都不认识了!” “不是……顾晓梦?” “除了我还有谁,明明都看到我给你的条子,还装不认识我?” “你,你照照镜子嘛,跟个要饭的一样,我敢信你是船王千金?” “滚!”顾晓梦怒吼一声,再次扑上去试图行凶,但这回荣夏萱可不让着她,两人打得你来我往,谁也没占到便宜。 最后打得精疲力尽,不得不休战。 “你干嘛朝我发疯呀。”荣夏萱很困惑,顾晓梦不是被老顾送到杭州去上什么特训班了吗。 “耍我很好玩吗?你,还有我爸爸,都把我当傻子!” “我什么时候……” “还跟我装,我爸爸已经告诉我他的真实身份,虽然他没说你是什么人,但是他听说我要拉你进军统,就百般阻挠,还把我骗进剿总的特训班天天受折磨,我冥思苦想了几个月,终于想明白,他是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要保护你,所以才对把我送走的。”顾晓梦气的破口大骂,还翻起了旧账,把荣夏萱以前干的坏事都数落了一遍。 荣夏萱弱弱地举手:“我说跟我没关系你肯定不信,但是顾伯伯不会害你嘛……那个剿总要是魔窟的话,你干脆跑路吧。” “谁说我要跑路了,我就是不服气那个姓李的教官,老是针对我,同样的成绩给其他人打甲等,到我这里就乙下,我就顶撞了她几句,她竟然利用教官的特权增加三倍的体能训练,你瞧瞧我这张脸,都毁容了。” 荣夏萱眨了眨眼:“然后呢,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报仇,我们两个一起去刺杀你的教官?” 顾晓梦冷哼:“我要光明正大赢她,找你是为了揍你一顿出口恶气!” 荣夏萱啧啧道:“重色轻友。” “胡说八道,乱用成语!”顾晓梦那张黑了两个度的脸瞬间通红,她也不知道自己脸红什么,那个姓李的女人有“色”吗? 凭良心说,还真有。顾晓梦别别扭扭不想承认。 “好好好,是我重色轻友行了吧。”荣夏萱偷笑。 第25章 茶话会 “顾小姐,大过年的你不回家,不大合适吧。”荣夏萱假惺惺的劝她。 “我才不回去,特训班放假三天,又没有规定一定要回家。” 顾晓梦现在这形象越看越像逃难的,以前她法式餐厅的看都不看一眼,现在就着奶油蘑菇浓汤,已经吃了三个。 荣夏萱:“闹别扭归闹别扭,但是该卖惨的时候,你也得卖惨,让顾伯伯知道你吃了多少苦头,不然他还以为你在特训班过得很舒服呢。” “我是那种卖惨的人吗,哼,你要是有良心,就收留我两天。”顾晓梦鼓着腮帮子,像只花栗鼠。 “没问题,你慢慢吃啊,还有牛排和海鲜焗饭呢。”荣夏萱餐盘全推到了她面前。 这种近距离八卦的机会可不多见,既然顾晓梦都送上门了,她要是不给某人的追妻之路加一把火,就不是个合格的cp粉。 荣爸、荣妈看见她带回来“丐帮”风的顾大小姐,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安排了客房和换洗的衣服。 “爸,要是顾伯伯打电话来,你可别说漏嘴了。”荣夏萱专门嘱咐道。 荣爸:“大过年的,晓梦没有回家,顾先生肯定很着急,不告诉他不太好吧。” 荣夏萱小声说:“晓梦正在气头上,你要是告诉顾先生,她又溜走怎么办,总不能让她睡大街吧。” 荣爸果然被唬住了,就没细想堂堂船王千金怎么可能睡大街。 顾晓梦在客房洗完澡,荣夏萱就溜进来开启了闺蜜茶话会。 “跟我说说,军队里什么样啊,我听说剿总司令部是汪主席麾下最能打的部队了。” 顾晓梦翻了个白眼:“能不能不要用汉奸的语气跟我说话,剿总司令部能打是因为他们作战的对象是抗日救国军。” “你可是军统的人,公然诋毁戴局长一手创建的救国军不太合适吧。” “是啊,我是军统的人,现在就该一枪崩了你这个共党分子!”顾晓梦重重地一枕头砸过去。 “大家都是抗日统一战线,不要自相残杀。”荣夏萱赶紧求饶,她的目的是听八卦,可不是来气顾晓梦的。 虽然气一气她也挺有意思。 荣夏萱:“你说的那个女教官是个什么人,她不知道你们家在杭州是横着走的吗,居然敢得罪你?” 顾晓梦:“她叫李宁玉,是机要处的情报科科长,破译的本事还行,其他方面都不如我。” 荣夏萱:“等一下,她既然是情报科长,顶多给你做破译课程的教官,应该管不到体能和格斗方面的课程,怎么给你加倍训练呢?” 顾晓梦:“哼,不知道这个女人使了什么招数,居然越过行动处的人,成了特训班副总教官,她有权力给学员审核成绩,我的成绩就是被她篡改的。” 荣夏萱:“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她针对你总要有个理由的。” 顾晓梦气得一拍桌子:“她就是公报私仇,我在破译课程上顶撞了她,我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数学系毕业的,这种小儿科的统计学问题有什么好学的,让她教一点高级的东西,她就说我好高骛远,我当然不服气了,让她随便出题考我……” 荣夏萱乐了:“然后呢?顾大小姐一定大杀四方了吧。” 在李天才面前炫数学成绩,啧啧,真是太勇敢了。 “哼,她,她不讲武德,那么多题目,让我在半小时内解出来。” 荣夏萱同仇敌忾:“就是,作为老师,用不公平的考试打压学生,太不应该了,你怎么不问问她,她能不能做出来?” 顾晓梦肉眼可见的蔫儿了:“她……确实在半小时内做出来了。” 荣夏萱继续拱火:“切,这能说明什么呀,出题的人还不会背答案。” 顾晓梦:“题目是我出的。” “那……那就说明,人家有当你老师的资格。”荣夏萱的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转弯,开始劝顾晓梦:“你看啊,既然李科长是有真本事的,就说明她不是那种尸位素餐的官僚,根据我的经验,当老师的都喜欢关注自己看重的学生,要是你没有入她的眼,她至于特别关照你吗,等你结业之后,随便进哪个科室跟她有什么关系。” 顾晓梦傲娇的哼了声:“我是去卧底的,又不是真的想在剿总干一番事业,她看不看重我有什么要紧。” “很要紧啊。”荣夏萱一副忧国忧民样,“你想想啊,那位李科长是个有本事的人,她可是破译天才,这种人留给敌人,就相当于射向我们同志的子弹。” 顾晓梦呆住:“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荣夏萱满脸杀气,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把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 “不行。”顾晓梦否定得非常干脆,“她只是个文职人员,你太残忍了,而且她还挺有本事的,杀了太可惜。” 荣夏萱惋惜道:“有道理,但是这样一来就得委屈顾大小姐了,不杀,就要为我所用,你得在她身边感化她,引导她投身到抗日救国的伟大事业中。” “我?”顾晓梦指了指自己,不太有自信,“她对付我一套一套的,我不太有把握。” 荣夏萱忍着笑意,非常诚恳地说:“你要相信真诚的力量,我觉得那位李科长不畏强权,不像是会奴颜婢膝,卖国求荣的人,说不定她只是找工作的时候找错了地方。” 顾晓梦被她这么一忽悠,顿时觉得自己肩负了重大使命,而且她今天跑来找荣夏萱诉苦,约等于把李宁玉给卖了,要是她不把李宁玉给劝降过来,说不定荣夏萱这个凶残的家伙就直接动手杀人了。 她抓住荣夏萱的手腕,恶狠狠地威胁:“我警告你啊,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不准动她,否则我跟你翻脸。” “我有那么凶残嘛?”荣夏萱表示自己很无辜,她就是脑袋被驴踹了,也不可能干这种事。 “你有!”顾晓梦郑重其事地点头,“老实说,我本来不敢相信你是延安的人,他们怎么会收下你,真的不怕你发疯吗?” 靠!荣夏萱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原身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人,居然给顾晓梦造成了如此恶劣的印象,再结合她写的那些酸掉牙的青春疼痛文学—— 难道她是个病娇? 第26章 一口黑锅 第二天早上顾家的车就开到了荣家门口,顾船王亲自来接逃家大小姐。 “荣夏萱,这是怎么回事?”顾晓梦在窗口看见了自家的车,就找荣夏萱兴师问罪了。 荣夏萱不屑地说:“我说了不会出卖你,就一定不会,你觉得顾伯伯会查不到你的行踪?” 荣爸把人请到客厅,他们老两口都有些尴尬,但顾民章善解人意,先开口道了谢。 “晓梦给世兄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夏萱和晓梦是好朋友,她到家里做客,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个孩子啊,真是越大越有主意,我多说了她几句,她就闹脾气不回家。” “年轻人嘛,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家夏萱也不爱听大人唠叨。” 两家大人在楼下开起了家长诉苦大会,荣妈说着说着还激动起来。 “这个世道那么乱,您说说,她们就不能好好待在家里吗,我们做父母的多操心。” 顾民章说:“父母给孩子最大的庇佑,就是给她们一双能展翅翱翔的翅膀,都说孩子翅膀硬了就不听话,但我觉得,翅膀硬了是好事,如果有一天我们不能为她们遮风挡雨,她们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地。” 顾晓梦躲在楼梯尽头若有所思,荣夏萱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爸不是不讲理,他很开明的。” “嘴上这么说,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顾伯伯有必要专程跑到我家来骗你吗?” 荣妈讪讪的笑了笑:“顾先生是有见识的人,我就是见不得孩子吃苦。” “妈,你说的我明天要上战场了一样。”荣夏萱揪着顾晓梦的袖子,把她扯出了楼梯口,顾晓梦还瞪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真是的,以老顾的本领,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俩在楼上偷听。 “别瞎说,你要出去上班,我们也没拦着,只要别做那些危险的事,妈妈什么时候限制你的自由了。”荣妈很不满意女儿的评价,她又不是法西斯,搞封建家长那一套,作为一位慈母,她只是担心荣夏萱的安全而已。 “现在哪有安全的地方呀,我觉得顾伯伯就很开明,为了锻炼晓梦,都把她送到军队里去了。”荣夏萱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在顾晓梦闹别扭不愿意跟老父亲说话时,当场点了一个炮仗,炸的顾晓梦脑子都懵了。 她加入汉奸部队是什么光荣的事吗,这家伙还拿出来炫耀。 荣爸第一个反应过来,狠狠瞪了荣夏萱一眼:“夏萱,你怎么口无遮拦的。” “呵呵,晓梦有参军的志向,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好阻拦,让她进去做个文职吃吃苦头,就知道这世道有多艰难了。” 顾民章也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丫头搞得很无语,只好把事情往顾晓梦身上推。 正在闹别扭的顾晓梦背上了天降黑锅。 “我跟你没仇吧!”她用口型加眼神向荣夏萱发出愤怒的质问。 荣夏萱无辜地摇头,看了看顾民章,示意:“这是你爸说的。” 荣爸和荣妈对视了一眼,表情纠结极了,在他们眼里,如果荣夏萱是不安分的问题少女,那顾晓梦就是脑后长反骨的天选逆女了。 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万一要是荣夏萱也朝着那个方向叛逆,他们还怎么活。 “夏萱,晓梦比你聪明,又比你能干,你就不要学她去参军了,好好跟着你表姨做生意。”荣妈斟酌着用词,又想拦着女儿,又怕得罪了顾家父女。 荣夏萱恬不知耻:“谁说的,从小我跟她打架就没输过,是不是啊,晓梦同学。” 顾晓梦默默撸起袖子,想揍人的冲动再也压制不住了。 顾爹眼疾手快,按住了她的手腕,带着优雅不失礼貌的微笑向荣家三口辞行 “晓梦在贵府叨扰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还要赶回杭州祭祖,就先告辞了。” 荣爸的客气话还没说完,顾家父女已经走到了大门口,生怕他们会挽留似的。 荣夏萱:“都怪你们,好好的又扯到子女教育上,人家晓梦就不爱听嘛,大过年的也不让我们这些小孩清静一下。” 她这手恶人先告状,把荣爸和荣妈一肚子疑问都给堵了回去。 至于惨遭黑锅袭击的顾晓梦,离开荣家之后,就骂骂咧咧了一路,强烈批判荣某人的无耻和无德,以及无情无义。 说好了不会出卖她,不到十分钟就翻脸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顾民章微笑:“很久没见到你这么活泼开朗了,会骂人,说明你没把事情憋在心里,看来夏萱的确是你的知心朋友。” 顾晓梦震惊:“爸,你从哪儿看出来的,那个厚颜无耻的家伙,她也配!” “她插科打诨解决了你的大麻烦,你还不领情吗?”顾民章回头看了看那辆尾随已久的汽车。 “什么意思啊?” “晓梦,你在剿总应该受过间谍技能培训,我问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突然约见了76号的重要线人,并且住进了她家里,会发生什么?” 顾晓梦在父亲严肃的注视下,慢慢冷静下来,“可我不是来历不明的人。” “是,他们很快就会查明,你的身份是顾民章的女儿,杭州剿总司令部特训班学员,这个身份就意味着你将来会入职军队。” 顾晓梦还是很疑惑,“我和荣夏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就算她是76号的线人,我是即将入职的军人,我们见面也很正常吧。” 顾民章点了点头:“在一般人眼里,你们的往来很正常,但是在76号和特高课的审视中,任何接近她的人都是可疑人员,我并不担心你暴露了什么,而是担心你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作为一名间谍,太过惹人注目可不是件好事,顾晓梦很清楚,一旦被这两个机构盯上,她在上海就别想自由行动。 “我承认,我来找夏萱是自作主张,也愿意接受您的处罚,可是那些人……”她指了指后头,“总不能杀人灭口吧。” “不至于那么严重。”顾民章很欣慰,天生反骨的女儿肯认错了,而且态度诚恳,看来老师的教学成果不错。 “您刚才说荣夏萱帮我解决了大麻烦,是什么意思?”顾晓梦今天早上起床之后,就和荣夏萱在一起,没见过她给谁打电话,也没见她找人做什么。 “我们在荣家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夏萱是故意戏弄你,把你加入剿总的事当着她父母的面抖落出来。” 顾晓梦耿耿于怀,“不是戏弄,是出卖!荣伯母听说我参军,脸色马上就不对了,恨不得立刻让荣夏萱远离我,好像我是什么恶魔一样。” 顾民章笑道:“我相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76号和特高课耳中,荣家人对你的态度,说明荣夏萱不想跟你成为真心朋友,她只是不得不应付你而已。” “就这么简单的把麻烦解决了?”顾晓梦迟疑。 “当然没那么简单,你得继续表演飞扬跋扈,而且要把这种傲慢的态度带到剿总去,眼高于顶、恃才傲物、目空一切是你最好的保护色。”顾民章耐心地跟女儿解释。 晓梦能够平静地接受他属于红色一方,已经很不容易,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她引上正确的道路。 老父亲正要循循善诱,好好教导个性极强又爱冲动的宝贝女儿,还未开口就发现顾晓梦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晓梦?”这孩子还有上课发呆的习惯,顾民章默默记在本子上,打算回去就跟老师告状。 “呃,爸爸,我就是在想,刚才那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没什么,要是荣夏萱这么说,她一定是在借机讽刺我!” 顾晓梦非常笃定。 老父亲无力地叹了口气,这个傻孩子,就没发现自己已经被荣夏萱给带偏了吗。 第27章 绯闻对象 “荣大小姐,你很清闲嘛。” 荣夏萱看了眼手表,顾家父女是半小时前离开她家的,汪曼春这是是掐着时间给她打电话,多一分钟都不愿意等。 “曼春姐,新年好,哎呀,都怪我没去给你拜年,你也知道我们家亲戚多嘛……” 汪曼春:“少废话,你想来我也没空接待你,现在立刻穿好衣服出门,我的人在路口等你。” 荣夏萱:“什么事呀,大过年的我要出门,得给家里报备的。” 汪曼春:“你昨天去舞厅鬼混到半夜,也没见你跟家里人报备,装什么淑女。” 荣夏萱不干了,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明明是顾晓梦来找茬,她碍于情面才不得不收留她,难道让顾晓梦睡大街? 不等她分辩,汪曼春立刻丢下一句话堵她的嘴。 “你昨晚点了几瓶酒我都一清二楚,再狡辩的话,我就亲自上门来请你了。” 荣夏萱悻悻地答应下来,见鬼了,她怎么有种出去鬼混被抓奸的既视感,别说喝酒了,就算叫人陪酒,也不关汪曼春的事。 但她不敢挑战汪曼春的底线,谁知道她对原身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占有欲。 76号的特务对荣夏萱很客气,不仅殷勤地给她开车门,一口一个荣小姐,特别恭敬,平时这帮人走在马路上,就是路过一条狗都得被踹两脚,但她不觉得被特务尊敬有什么好荣幸的,这些人敬畏的是汪曼春,又不是她。 “汪处长今天很忙吗?”荣夏萱随口问道。 “呃,处长平时都挺忙的。”两个特务都坐在前排,开车那个更机灵些,在另一个特务要回答时,瞪了他一眼,换了滴水不漏的答案。 “哼,我说呢,除夕那天专程来看我,还说要陪我过新年,这几天连个人影都没见,果然是大忙人呢。” 这话带着三分幽怨,三分任性,三分暧昧,外加一分咄咄逼人,两个特务对视一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如果他们的处长是个男人,他俩大概会会心一笑,用那种男人都懂的口吻说:老大心里只有您,外头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能比得上荣小姐呢。 但是汪曼春是个女人啊,而且有明确的绯闻对象明长官,76号到处流传着汪处长和明长官的花边新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奈何两家交恶,明家大姐棒打鸳鸯,处长从此封心锁爱,直到明长官从国外归来,有情人重燃爱火…… 有不怕死的特务甚至私下设了赌局,赌明长官会不会娶汪处长。 不管是赌那边赢的,在汪曼春的情爱花边绯闻里,都是围绕着明楼,以前有个小开追求过她,结局惨不忍睹,到现在他的一部分可能还在上海滩的下水道里。 所以说,除了明长官,谁有那个胆子啊。 两个特务从后视镜里偷瞄荣大小姐,心里像猫抓一样好奇,但又不敢随便打听,汪曼春管理下属非常严格,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基本没有好下场。 荣夏萱很清楚,除非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人很难忍住好奇心的,有了好奇心,就容易把自己的底给露出来,俗话说,好奇害死猫,这正是她的心理战术。 “其实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市长遇刺,她肯定忙着去抓凶手嘛,76号说起来威风,还不是给人家跑腿,我表舅是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怎么没见他有多忙。”荣夏萱盯着手指甲自顾自说着。 “荣小姐和明长官还是亲戚呢。”副驾驶的特务很惊讶,他明显不是汪曼春的心腹,了解不到高层之间的裙带关系。 荣夏萱冷哼:“远房亲戚罢了,人家明长官才不爱搭理我这种小角色,他现在可风光了,曼春姐在他面前都得低头叫声明长官。” “荣小姐可不是小角色,汪处长实在是脱不开身,我们人手不够,她必须在总部盯着,都怪那些抗日分子,过年都不让人安生,突然冒出那么多不明电台……”这回连开车的特务都放松了警惕,你一言我一语就说漏了嘴,他们紧急刹车,一脸惊恐地转过头来看着荣夏萱。 “干什么呢,还没到极司菲尔路吧。” “荣、荣小姐,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行吗?”如果汪处长知道他们说漏嘴,轻则一顿军棍,重则脑袋搬家。 荣夏萱满不在乎道:“我听见什么了?你们76号的事情我才不感兴趣,要不是曼春姐叫我去,你以为我想去啊。” 两个特务顿时松了口气,只要荣夏萱不说,汪处长就不会知道。 但是他们重新发动汽车后,荣夏萱突然身子前倾,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他们身后,小声说道:“我帮你们保密,你们也得帮我。” “荣小姐,你别开玩笑了,我们是汪处长的人,她的规矩很严,要是她知道我们吃里扒外,不光是我们,你也落不到好。”这话可不是恐吓,上一个试图打探汪曼春行踪的人还在下水道里呢。 “你们可是76号的精兵强将,胆子这么小,我又没说要打听你们的机密情报,瞧瞧你们吓的。” “那您想要什么?” “比如说汪处长的心情啦,她有没有跟我表舅约会之类的,不违法吧。” 特务讷讷道:“那也是汪处长的行踪……” “只是方便的时候,顺便告诉我一声都不敢,嗯,汪处长有你们这么忠心老实的下属,真是有福气,待会儿我得劝劝她,要好好表扬忠心下属。”荣夏萱拍了拍两个特务的肩膀,她保证,刚才说话的语气绝对没有威胁的成分。 开车的特务咽了咽口水:“您不能这样,我、我们这种小人物很难做的,好吧,只要不涉及76号的公务……” 事到如今,他们俩也不敢把荣夏萱惹毛了,只能答应下来,而且荣夏萱的语气和神态,就像个争风吃醋的小姑娘,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特务们只能装鸵鸟自我安慰,期盼荣夏萱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人家下车前专门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两位小哥辛苦了,改天请你们喝茶。”荣夏萱歪头微笑,模样特别纯真良善。 等她进了76号情报处处长办公室,又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曼春姐,麻烦你下次派个女下属来接我行不行,那两个男的,一点都不注意卫生,车上臭死了。” 汪曼春:“有那么夸张吗?” 荣夏萱把袖子朝前一送,“不信你闻闻,是不是一股烟臭味。” 汪曼春的目光落在了纤细修长的手指上,眼中多了几分不自然,她怎么可能去闻荣夏萱的袖子,这个小混蛋真是不知所谓。 “行了,就你娇气,他们这几天连轴转,都没时间回家休息,个人内务当然一团糟,再说我们情报处哪有女职员。”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敲门进来,来人正是一位娇小秀气的女职员,手里捧着一沓文件,恭敬地递给汪曼春。 “汪处长,这是侦听室最近三天截获的电文,我们只破译了一小部分。” “嗯,知道了,你先出去。” 说出去的话不到十秒钟就被拆穿,约等于打脸,汪处长输人不输阵,抢先说:“她是侦听室的,不完全是我的下属,梁处长也是她的上级。” 荣夏萱一脸无辜:“曼春姐,我什么都没说呢,她是谁的下属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跟你抢人,只是希望有个干净点的人来接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知道了,以后安排她去接你,可以吗。”汪曼春懒得跟她闲扯,她今天接荣夏萱过来,那是有要紧事的。 “你看看这些电文,虽然发报的波段和频率在我们登记过的军统电台里,但是电文内容与以往完全不同,朱徽茵他们也只能破译一小部分,我怀疑他们可能启用了新的密码本。” 第28章 奇怪的电文 “突然换了密码本……这事儿和刺杀傅孝安的行动有关吗?”荣夏萱翻了翻那一沓电文纸,大串的字符和数字,像是天书一样。 汪曼春摇头:“不清楚,电文是在傅孝安死后截获的,在没有破译电文之前,我只能推测,可能与军统锄奸队的后续行动有关。” 荣夏萱疑惑道:“太奇怪了,刺杀已经成功,为什么要突然更换密码本,难道你们已经摸清他们的电台发报规律和电文解码规则?” 汪曼春白了她一眼:“怎么可能,如果我掌握了这些情报,早就把军统上海站一锅端了,现在我们截获的电文也只有一小部分重复出现的词语能够破解,再复杂一些的就无法破解,更不要说他们经常更换发报的时段和频率,特高课的破译效率要比我们高一些。” 荣夏萱接过她的话:“但是就算是人才济济的特高课,也没办法破解军统站的情报线。” “嗯,这是扫除他们最大的障碍。”汪曼春点了点头,她是很愿意面对自己的不足之处。 荣夏萱的手指划过电文纸,落在了那些天书一般的字符上,“那么他们有什么必要更换密码本,一套密码本从编制到启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再者说,运送新密码本也是件高风险的事。” “如果他们没有更换密码本,我们却破解不出来……”汪曼春想到了一个可能,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荣夏萱:“那就说明,这些电文真正的接收者可能不是同一批人。” “用以前的电台,发给新的收信人。”汪曼春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能破解电文,或许就能打开对方情报网络的缺口。 荣夏萱点评道:“不知道这些家伙在想什么,突然更换密码本就已经犯了情报传递的大忌,现在又更换联络对象,简直是在开玩笑嘛。” 汪曼春可不管这里头有什么文章,抓着荣夏萱的胳膊把她塞进了自己的办公椅,“你就在这儿破译密电,要是能全部破解出来,我给你记头功。” “这么多电文,你给我一个月也算不出来的,我要你的功劳有什么用啊。”荣夏萱连连摇头,挥着胳膊抗议,开玩笑,一封天书就够呛了,这么厚一沓,是要她的命吗。 汪曼春才不信她的鬼话,荣夏萱给她的密码机图纸,她研究了好几个晚上,连零件编码都看不懂,这么高深的玩意儿她都能画下来,说明这个家伙对破译密码有十分了得的本领,或许不比那个成天板着脸的李宁玉差。 “功劳没用,但我记你的人情,哪怕以后你犯了死罪,我也能保你一命。”汪曼春给她下了一剂猛药,“这个人情够不够?” “勉勉强强吧。”荣夏萱还真心动了,拿起电文纸思考起来,其实她刚才嚷嚷着说电文太多,根本没法在短时间破解,是在虚张声势。 如果要问哪种电文最难破解,李科长会告诉你,单独出现,只有孤例的,也就是同一个渠道只发送了这么一份电文,没有足够的样本用来对比字库,破解难度不低于恩尼格码加密过的电文。 像这种已经在短期内截获大量同类型密电的电文,要破解它的加密规律不是特别困难。 “不行,这个电文太奇怪了,又是数字又是罗马符号的,鬼知道它用的什么母本,我一个人真没法破解这么多,你得找人来帮忙。”荣夏萱咬着笔头坐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苦着脸找汪曼春要人。 “刚才进来送文件的那个女孩,叫朱徽茵,算是我们侦听室的骨干,我让她来帮你吧。”汪曼春倒也没为难她,拿起电话拨给侦听室,让朱徽茵到她办公室来一趟。 “你记住了,今天在我办公室里看到的,听到的,都必须严格保密,否则军法处置。”汪曼春在她进门之后,就严厉地警告她注意保密。 朱徽茵吓得不轻,又不能违抗命令,忐忐忑忑坐到了荣夏萱旁边,两人很快投入到了破译工作里。 时间一转眼到了晚上,荣夏萱大脑运转过度,开始头晕眼花起来,好在她们俩拼拼凑凑的,破解出了一部分电文内容。 “……速交归雁,人员待命。” 汪曼春接过纸条后有些失望,“就这八个字?” 荣夏萱有气无力趴在桌上:“汪大处长,我是人又不是机器,算密码要用脑子的好不好,要不然你干脆拿根棍子插进我脑袋里,当成汽车引擎,看看能转多快。” “好了,知道你辛苦,休息吧。”汪曼春无视了她的胡言乱语,转而看向朱徽茵。 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小职员惨白着一张脸,艰难地说:“处长,荣小姐说的是实话,破解难度很大,我们确实尽力了。” 她接着又补充:“但是我们刚才已经算出了部分编码规则,后面的破解工作应该会顺利很多。” “很好,你也先去休息吧,我让小李开车送你回去。”汪曼春不是个无脑压榨下属的昏官,像朱徽茵这种背景简单、履历清白,又有本事的人才,她当然得好好爱护。 至于荣夏萱,人家拉了半天的磨,她当然得给个胡萝卜安慰一下。 “我这次没有向南田求助,就是想看看你的真本事,嗯,很好,没让我失望。”汪曼春满脸笑意,亲自给她端上了咖啡。 荣夏萱接过去,喝了一小口,就皱起眉头:“你这是给审讯室的犯人喝的吧。” 汪曼春瞪她:“这是我亲手给你煮的,做我的犯人只有喝辣椒水的份。” 荣夏萱表示震惊:“你该不会是直接煮了咖啡豆吧?” “你找死呢,我没去过国外,就不会煮咖啡了?”汪曼春冲到里间休息室里,把她珍藏的意大利式咖啡壶给端了出来,外加手摇研磨机和滤杯,以及产自南美的咖啡豆,配置非常齐全,并且现场给她表演了煮咖啡的流程。 荣夏萱就困惑了:“手法没问题,材料没问题,工具也没问题,那么依旧难喝,只能说明……” “说明什么?”汪曼春用杀人的眼光瞪着她。 “说明我的味觉出了问题。”荣夏萱很没出息地认怂了,“哎,曼春姐,怎么办呀,我把脑子都给累坏了,品尝不出来你亲手煮的爱心咖啡。” 荣夏萱相信,撒娇可耻但有用。 第29章 草台班子 “曼春姐,后面的电文你那个小职员加加班就能破译出来,破译不出来的,我也没办法,能不能行行好,放我回去啊。”荣夏萱可怜兮兮捧着咖啡杯。 汪曼春:“就知道躲懒,多帮我一下能累死你吗?” “不会累死,但有可能害死我。”荣夏萱认真地说。 “我充其量就是你的线人,知道太多76号的秘密,万一以后发生泄密事件,我就是第一个倒霉的。” “我还没有不堪到要拿你当替罪羊,谁泄密就查谁。”汪曼春心里很不舒服,荣夏萱竟然不信任她,凭什么不信任她! “因为76号不是你一个人做主,我能相信梁仲春的人品吗,别说他了,就连我表舅,我也不是百分百相信。” 汪曼春冷笑:“你少说了一句,你对我也做不到百分之百信任。” 荣夏萱看着她,保持沉默,反正多说多错。 汪曼春生气归生气也没真为难她,“你这回帮了我,这份人情我记下了,说话算话。” 荣夏萱如释重负:“谢谢曼春姐,那我就不打扰,告辞了。” 她正要往外走,汪曼春抓起衣架上的风衣,跟她一起出去。 “荣大小姐不是嫌弃他们脏嘛,我亲自送你。” 她假装受宠若惊:“哇,太荣幸了呢,不仅喝到了曼春姐的爱心咖啡,还被你亲自送回家。” “你正常点好不好,从哪儿学的,怪模怪样。”她嘴上嫌弃,但眼角都溢出了笑意,根本就隐藏不了心里的喜悦。 很显然,汪曼春很享受被荣夏萱崇拜依赖的感觉。 但是上了车之后,汪处长又开始例行公事,有疑问的地方,她必须得搞清楚。 “你不肯定继续破译,就只是为了避嫌?” 荣夏萱暗自感慨,抛开立场不谈,汪曼春这该死的职业病,活该她单身一辈子。 “不然呢,上次樱花号那么大的事故,你们查到梁仲春头上,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个小角色背了黑锅,明眼人都知道这里头有问题,可是南田也好,我表舅也罢,哪个去深究这事了。” 她激动地挥舞手臂,像个在大街上喊口号的乱党,“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没势力的就躲远一点,不然总会有黑锅扣下来。” “大晚上的小点声,要是把宪兵招来,你自己去解释。”汪曼春虽然嘴上骂她,但心里还是认同她的话。 什么特工总部、特高课,名字取的响亮,名头听起来威风神气,实际上呢,背地里依旧干着权钱交易的勾当。 樱花号事件之前,她只有三四分的怀疑,但现在她百分之百肯定,梁仲春背地里勾结军统做着走私的买卖。 但有谁在乎呢,南田知道这件事依旧按下不表,她多问两句,南田就告诉她,当前最大的敌人是共党分子。 汪曼春一想起这些糟心事,就气不打一处来,荣夏萱很贴心地安慰她:“往好处想嘛,上头勾勾搭搭的,暧昧不清都是想给自己找退路,说明军统对你们的威胁不是很大,集中精力对付一个,总比四处救火强。” “你什么意思?” “就说你们截获的那些密电,既然是军统的电台,说不定又是搞走私生意的,不会有多大危害的。”荣夏萱努力把她往沟里带。 汪曼春:“胡说八道,军统的杀手在除夕夜暗杀了上海市长,这叫没有多大危害?” “他死了又不影响大局,最多一个星期,汪主席就会任命新任市长,我猜日本人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真正担心的是共党分子,否则南田课长这时候已经接手刺杀案了。” “你猜?你在政府里做了几天差事,就学人家当幕僚,乱出主意,你回家之后给我管好自己的嘴,黑锅不会让你背,但是要让我发现你走漏消息,我……” “不用曼春姐动手,我自己把脑袋摘下来送给你。”荣夏萱捧着自己的脸蛋,特别的乖巧可爱。 黑夜里,汪曼春一脚刹车踩到底,划破了寂静的黑夜,也划破了她心里的某样东西。 小混蛋,在国外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汪曼春这些年在日本人手底下做事,也经常出入风月场所,见惯了欢场上那些调笑戏言,哪个不规矩的敢在她面前玩这一套,不是吃了枪子,就是进了下水道。 她厌恶这些不正经的东西,不是缘于她品行高洁,而是因为明镜的一句话。 “汪小姐有心了,小小年纪就把青楼楚馆的手段学了个通透,只是我们明家诗书传家,讲究忠孝节义,明家子弟不敢领受,这鸳鸯手帕你自己留着吧。” “赶紧下车去。”汪曼春急吼吼地把她轰下去,不想被她看出自己的心事。 荣夏萱莫名其妙被丢在大街上,虽然离她家只有几百米,但是这半夜三更的,又是大冬天,谁愿意独自在寒风里走这么远。 “这个汪曼春是有间歇性的神经病吗,刚才还有说有笑,说翻脸就翻脸,谁敢跟她交朋友啊,活该单身到死。”她小小声的骂骂咧咧。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有汽车从她身后开过来,她被车灯晃得睁不开眼,突然就被某个物件罩住了脸。 她正要骂人,就听见了汪曼春的声音,“出门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想冻死自己吗。” 不等荣夏萱回过神来,汽车已经掉头开走了,她这才发现,汪曼春丢给她了一件大衣,黑色毛呢款的,非常厚实暖和,尺寸也合适,上面还带着一点淡淡的香味,是汪曼春经常用的那款香水的气味。 汪曼春把自己的衣服给她了,荣夏萱愣了好半天,才慢慢往回走。 “你要是怕我冻死,为什么不把我直接送到家门口,半路把我丢在大马路上,又给我送衣服,有毛病吧。” 荣夏萱百思不得其解,看来汪曼春当年被明楼抛弃之后,受的刺激有点太大了。 “夏萱,你怎么才回来。”荣妈还没睡,正坐在客厅里等她。 “我都说了不用等我的。” “难道妈妈还不能担心你,行了,我不问你去哪儿,免得你说我唠叨,今天下午有人给家里打电话,说是你在德国的同学,托人给你带了东西来,我记下了地址。”荣妈递了一张纸条给她。 荣夏萱接过去就直接上楼了,一直走上楼,在荣妈看不见的位置,她才打开纸条。 上面有一个地址,梧桐路32号。 第30章 程锦云的危机 如果她记得没错,刚才朱徽茵“无意间”,给她看了一份76号的侦听记录,上面记录了76号电讯侦测车截获电台讯号比较频繁的几个地区,其中就有梧桐路。 她对朱徽茵的身份了如指掌,至于朱徽茵是否知道她,荣夏萱本来没什么把握,但是今天她们在汪曼春眼皮底下,玩了一出瞒天过海,隐藏了一部分已经破译的电文,给朱徽茵争取了传递消息的时间。 她推测朱徽茵应该是收到了上线的暗示,知道她是自己人,这才给她看了侦听记录。 现在又有人自称是她的德国同学,给她寄了礼物存放在梧桐路,是否有些太凑巧了。 荣夏萱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阴谋,她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那就只能用老办法——摇人。 老枪同志回杭州过年,她能联系上的人只有程小姐,想起程锦云,她突然一拍脑袋。 今天是大年初二,剧情里程锦云去酒店偷军需部部长陈炳的文件,但被奉命保护他的特务识破身份,黎叔提前在她的包里放了一张月色酒吧的预定餐券,行动失败后就把敌人引到月色酒吧,特务果然上当在月色酒吧设下埋伏,黎叔被逼无奈找到了军统的据点向他们求助。 本来程锦云是有惊无险,明台当然乐意搭救颇有好感的“惠子小姐”,但现在她根本不认识明台呀。 这一段强行英雄救美的剧情虽然很刻意,可万一黎叔就那么离谱,只安排了诱导计划,没安排多余的人手做营救准备怎么办。 “早知道就该在顾伯伯来的时候,把最近可能发生的大事都告诉他,都怪顾晓梦,突然跑来找我,把我的计划全打乱。” 对,这件事顾晓梦全责。 但她再怎么埋怨,也没法改变现实,如果明台没去救人,导致程锦云落在了童虎手里,事情就麻烦了。 荣夏萱闭上眼睛躺在床上,脑子里来来回回闪现了十几种方案,但没有一种是靠谱的。 翌日清晨,她给明家拨了一通电话,点名要找阿诚。 阿诚本来在院子里陪着明台打球,听阿香说有人找他,他马上警觉起来,因为桂姨恰好就在客厅里擦拭桌椅,经过“老枪”同志提醒,他们已经知道了桂姨就是南田的间谍孤狼,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并未戳穿这件事,并且还让阿诚演了一出“心里无法释怀但割舍不掉母爱”的戏码,最后桂姨成功留在了明家。 “什么人找我,给我拜年吗?”他嘟囔了几句,接起电话时透过窗玻璃的倒影,果然看见桂姨在偷听。 “阿诚舅舅,有件事要麻烦你,我有个朋友,从德国寄了东西过来,但是海关那边没有放行,能不能麻烦你帮忙问一问。” “夏萱小姐,是你啊,这件事不麻烦,你把他的名字告诉我,还有寄件人和收件人地址,我去问一下……”阿诚一边说,一边叫阿香拿来了纸笔。 阿诚帮着明楼打理海关的业务,荣夏萱找他帮忙很正常,她有德国朋友寄东西到上海也是事实,就算孤狼起了疑心,报告给汪曼春或者南田,阿诚也能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但他没想到荣夏萱胆子这么大,敢在电话里给他透露情报,而且还当着孤狼的面。 这是该说她艺高人大胆呢,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阿诚此刻也顾不得计较这些,荣夏萱告诉了他两件事。 第一,程锦云可能有危险,这是她通过所谓德国朋友的名字暗示他的,孤狼不懂德语,汪曼春的手下也没人有这个技能,所以用德语传递信息不担心会暴露。 第二,请他检查一下梧桐路32号。 他看了看院子里正在打球的明楼和明台,为了不引起桂姨的怀疑,他先上楼去换了身衣服,做出准备出门的样子,在去车库开车时,明楼叫住了他。 “阿诚,你要出去?” “是的,大哥,刚才荣小姐给我打电话,请我帮忙到海关处理点事。” “原来是夏萱找你,那你也该跟我打声招呼。”明楼抱怨道。 “抱歉,是我太着急了。”阿诚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正好这会儿明台闹着要喝广式糖水,明镜亲自到厨房安排,他们兄弟可以尽情表演。 “说过你多少次了,做大事的人要宠辱不惊,夏萱只是请你帮个小忙,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就是不想耽误事,没有别的意思,大哥,我能走了吗?” “着什么急,我话还没说完呢,既然这么积极,就顺便帮我给海关的几位司长送点新年礼物,跟我上楼。” 明楼板着脸往别墅里走去,阿诚看了看手表,很不耐烦,但又不敢违背明楼的命令。 这一切都被桂姨看在眼里,她只在楼下观望了一会儿,就进厨房忙活起来。 阿诚关好书房门,确定没人偷听之后,马上把刚才荣夏萱的电话内容一字不落告诉了明楼。 “程锦云是黎叔的下线,也是行动组的骨干,最近黎叔他们最大的任务就是窃取第三战区的兵力部署情况,程锦云遇到危险……难道是在行动中暴露了?” 阿诚分析道:“他们的第一个任务目标是军需部的陈炳,此人贪财好色,身手很一般,有几个保镖贴身保护,接近他难度不算大。” 明楼沉声道:“地下工作本来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哪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失手呢,我相信荣夏萱冒着风险给我们透露消息,一定有她的道理,当务之急,你马上联络黎叔,弄清楚他们的行动进展,如果有问题立刻叫停。” “是,我马上去。” 在他出门时,明楼还专门叮嘱,礼物一定要送到人家家里,不要怕麻烦就往办公室一扔,这就给了阿诚足够宽裕的行动时间。 阿诚在海关虚晃一枪,就动用了紧急联络电话找到了黎叔,他们约在黄浦江边的公园见面,正好有个海关的官员就住在这附近。 黎叔:“你这么着急见我,有重大情况?” 阿诚:“你们对陈炳下手了吗?” 黎叔有些意外,表情有几分不自然,他以为阿诚是作为上级,来督促任务进度的。 “不太顺利,中间出了一点意外。” “有同志出事了?”阿诚首先想到的是程锦云,难道他来晚了一步。 “我们行动组的同志本来打算假扮成服务员进入陈炳入住的酒店,但他们加强了安保,入住酒店不能预订,必须本人去登记……” 这样一来,程锦云就得在酒店出现两次,为了不引起陈炳保镖的怀疑,她只能改变妆容,而且装扮必须完全不一样。 阿诚听的一头雾水:“她的装扮还是被保镖识破了?” “那倒没有,我们的行动还未开始呢。”黎叔苦笑,“她在旗袍店买衣服时,跟一个顾客起了冲突,无意中发现对方带着枪,后来才知道,这个人是军统的人。” 阿诚懵了,这就是荣夏萱说的危险? 第31章 剧情拐了个弯 “她和军统的人发生了冲突,暴露了身份,所以才推迟行动,对方有威胁她吗?”阿诚第一个想到了明台,但明台应该不会独自跑到旗袍店去。 “锦云同志太冲动了,原本她该立刻撤离,但她发现军统的人在跟踪她,就和那个人打了起来,差一点引来了警察,但那个人不依不饶,非要跟她分出胜负来。” 整件事要上升到两个组织间的冲突,倒不至于,以前地下党和军统也经常分享情报,基本维持了井水不犯河水,在某些行动中还会有小小的合作,比如樱花号的爆炸任务。 但这次程锦云遇到的那个军统人员,明显是有毛病,非要跟她分出个胜负来,而且还挑衅说,能找到程锦云的住处,她别想逃掉。 阿诚:“需要我去交涉一下吗?” 黎叔:“我知道他们的联络站地点,但我突然找过去,可能会引起他们的反感,把事情闹得更麻烦,如果您有跟上层沟通的办法,那就最好不过了。” 阿诚点了点头,又问:“你知道那个人的相貌特征吗?” 黎叔:“锦云说她是个女人,穿着旗袍,很漂亮,但身上有一种邪气,她也描述不好。” “我知道她。”阿诚可以肯定,黎叔口中的那人就是明台的生死搭档于曼丽,曾经的死囚“黑寡妇”身上带着邪气再正常不过了。 阿诚没有向黎叔做过多解释,以免引起他的怀疑,只交代了他,行动计划再布置周密一些。 黎叔担忧道:“我们已经浪费了一天时间,陈炳在上海的时间有限,过几天他就要去南京述职,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再难接近他。” 阿诚:“这次行动的主要任务是摸清敌人在第三战区的兵力部署情况,找到军需存储仓库地址和物资储备计划,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大半,你不用太紧张,实在不行,我们可以通知南京的行动组配合。” 黎叔以为阿诚是觉得他们的行动不周密,导致出现了程锦云差点暴露的事故,所以要另辟蹊径了,他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表示服从安排。 其实阿诚也是在传达“老枪”的指示,根据组织上的安排,现在“老枪”是他们的上级,负责沪宁杭地区的情报网络,眼镜蛇则是上海地下党情报处的负责人,阿诚代号“响尾蛇”负责行动组的工作。 理论上说拿到敌人的后勤补给情报,还不足以计算出整个第三战区的兵力部署情况,因为战况激烈,随时有可能发生变动,但是直接窃取作战部的文件,又会引起敌人的警觉,明明知道他们偷了作战计划,怎么可能不做调整,所以老枪才把这次行动的重点放在了后勤军需上,打算在这上面做文章。 他是不知道“老枪”同志哪里来的自信,能从后勤军需计划推测出敌人的整体规划,但也只能服从安排。 华东影楼里,明台正严肃地给手下组员开会。 “说吧,今天为什么回来晚了。”平常浪荡公子做派的明台此刻犹如王天风上身,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于曼丽。 “我出去买衣服了。” “买衣服?你就是把整条霞飞路逛一遍,也不至于现在才回来。”他突然出手抓住了于曼丽的手腕,扯下她的袖子,上面有一截明细的乌青。 郭骑云夸张地叫了声:“这是怎么弄的,曼丽你跟人打架了?” “对不起,组长,我遇到点意外。”于曼丽心虚地说。 明台瞪她:“原原本本说清楚,不要再让我一句一句的问。” 其实于曼丽去那间裁缝铺真是个意外,她喜欢旗袍,一般的铺子看不上,就这家店的老板手艺精湛,还特别会选料子,这次她看上了一款湘绣的料子,让老板给她量身定做一件旗袍,没想到老板却说,刚才有位女士已经付了定金,正在里面量尺寸,而且那湘绣料子就这么一匹,下次进货得等到一个星期之后。 于曼丽可不是个愿意等的人,所以她就守在量衣间外头,里面的人一出来,她便上前搭话。 “小姐,老板说那块紫色的湘绣料子是你订下的,能不能让给我,我有急用。” “不好意思,我也有急用,不方便让给你。”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吗?”裁缝出去后,她按住对方的肩膀,借力把人推回了小小的量衣间。 “我说了,不方便。”那个看起来柔弱斯文的女孩脾气却很硬,完全不把于曼丽的威胁放在眼里。 “那就很抱歉了。” 那女孩突然还手,使用擒拿技巧反制住了于曼丽的手臂,逼得她不得不用上了格斗功夫,两个人在小房间里打得有来有回,女孩脸上挂了彩,于曼丽也没好到哪里去。 “逛街买旗袍需要带上手枪吗,你是什么人?”女孩眼神一凛不再跟她纠缠,退出去之后,连旗袍料子都没拿,便匆匆离开了。 于曼丽当然得追出去,万一她跑到街上叫警察,事情就麻烦了。 那女孩行动迅速,很快就跑进了条巷子,于曼丽紧跟着追上去,你追我赶之下,最后还是被她跳墙逃脱,于曼丽恨恨地放了句狠话,说见过她的脸,一定会找到她的。 明台听完后,有些无语,“你还威胁人家,明明是你先挑事的,我要是那个女孩,已经到警察局告状了。” 于曼丽不服气:“我觉得她不会报警,当时她要想报警,直接在店里喊起来,或者到大街上叫警察,我又不可能在大街上开枪,她何必躲到小巷子里,这说明……” “说明什么?” 她煞有介事拐了个弯,献宝一样说出了自己的分析:“说明她的身份也见不得光,不能惊动警察。” 明台一听,觉得有几分道理,郭骑云也认同:“能和曼丽打得有来有回,说明她受过专业训练,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但是她会是哪一方的人呢?” 明台微微一笑:“要么是中统,要么是共党。” 于曼丽的眼睛亮起来了,“要是共党就很有意思了。” “为什么?”两个大男人都没懂她的脑回路。 “这样我就能追杀她了,中统的人好歹算同僚。”于曼丽像个找到心意玩具的小孩,完全不管自己说的话有多惊悚。 明台警告她:“我们的敌人是汉奸特务和日本人,不能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知道啦,抗日统一战线嘛,那我不杀她,找她痛痛快快打一架总行吧。” 第32章 天选打工人 明台严令警告了于曼丽,不准她再去滋事,免得多生事端。 他们收到了上级命令,要调查第三战区兵力部署计划,明台手里已经收集了一些情报,比如军需部的货运清单。 “这个陈炳你认识吗?”他看了看清单下面的签名,问郭骑云。 郭骑云:“认识,他以前是军统的人,后来叛变了。” 明台:“得从他入手,兵力调配离不开军需物资,也只有这一部分内容是由南京政府负责,其他事项都是日本人亲力亲为,更难下手。” 他给郭骑云和于曼丽安排了调查陈炳行踪的任务,正准备回家当乖宝宝呢,林参谋突然找上门来,脸色不大好。 明台很意外:“林参谋,你突然过来,又要紧事吗?” 林参谋:“毒蛇有重要情况让我通知你,你们的人是不是跟共党的人接触了?” 明台看了眼郭骑云,以为是他告的密,郭骑云连忙摆手,表明自己的清白,天地良心,他怎敢私自给上峰告密,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是有这么回事,没想到毒蛇消息很灵通嘛。” “地下党的联络员向我方提出了交涉,说你们的行为已经威胁到了他们情报员的安危。” 明台:“上海站和地下党还有官方往来?林参谋,这算不算是通共呢?” 他对共党并不反感,但自己毕竟是军统行动组的人,在敌后从事潜伏工作,必须时刻注意隐藏身份,就算是暴露给友方,也会危及小组的安全。 “毒蝎同志,你的敏感度很高,证明你对党国的足够忠诚,不过呢,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和地下党有情报方面的往来,这事戴局长也是知情的,毕竟大家在日本人眼皮底下,要是再互相拆台,都落不了好。” 郭骑云默默举手:“以前毒蜂执行任务时受重伤,是共党的特工救了他,把他送到了这里……” 明台皱眉:“你是说共党的人知道这里?” 林参谋:“他们应该不至于出卖你们,但为了保险起见,你们最好换个联络点,至少不能把大本营给暴露了。” 明台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对共党一无所知,人家却把他的底子摸了个干净,他很不喜欢被动的局面。 但这怪谁呢?他狠狠瞪着两个不省心的下属。 尤其是于曼丽,以前仇恨男人,好不容易解开了心结,现在又开始仇恨女人了? “听见了吗,以后不准去找女共党的麻烦。”林参谋走后,他把于曼丽叫到一边单独叮嘱。 虽然刚才于曼丽满口保证,连郭骑云都相信她是老实了,但明台很了解她,以于曼丽的个性,认准了一件事才没那么容易放弃呢。 “我没想找她麻烦,就觉得她挺有意思的,我还没有跟女人打过架,她看起来不像会武的样子,那么斯斯文文,很像我以前在学校的乖乖女同学,但是就那么一个柔弱的女孩,居然伤到了我。”于曼丽摸着自己受伤的手臂,笑的很开心。 “那是你见的人太少了,交的朋友也太少,上海滩这么大,形形色色的人那么多,你多混几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会遇到,所以……”他加重了音调强调,“不要擅自行动,做好我安排的工作,否则军法处置!” “知道啦,组长。”于曼丽立正站好,但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她当然会听从明台的命令,从军校出来,明台就是她的信仰,是她唯一相信的人。 以前她的执念是复仇,后来遇到明台,她发现自己的人生意义不仅仅是复仇,所以她最终没有向禽兽养父开枪。 至于她的人生意义是什么?现在并没有标准答案,也许是和明台出生入死,也许是完成抗日报国的理想,也许只是穿上一件完美合身的旗袍。 阿诚马不停蹄办完所有事,又要联系黎叔,又要给林参谋留信息,好不容易回到家,明楼又问他。 “你还没告诉夏萱,事情的处理结果吧。” 阿诚喝着茶水差点呛出来,眼神充满了对万恶资本家的控诉,压榨劳动力比血汗工厂还过分吗? “大哥,今天荣大小姐说了两件事,我只办完了一件,还没来得及去梧桐路呢。”他幽幽地说。 明楼无视了好兄弟的隐形抗议,还嫌自己压榨得不够呢,笑眯眯道:“做事呢要讲究方法,我跟你打个赌,你去找夏萱能收获的信息,绝对比你来回跑、来回折腾得到的更多。” 阿诚摇头:“这个赌我不打,又没办法验证。” 明楼微笑:“你是不敢赌,因为我一定会赢。” 阿诚:“大哥,你是不是太自信了,就算你说的对,但我经常去找荣小姐,会引起汪曼春和南田的怀疑吧,你不是说她也有日本间谍的身份吗?” 明楼:“如果你的目的是讨好她,利用她为自己牟利,我想南田和汪曼春不会怀疑,至于家里那个……” 阿诚明白,又要表演室内话剧了,他真是心疼自己,在外头忙活一天,回到家还得做演员,而且扮演的还是忘恩负义、口蜜腹剑的奸佞小人。 所以第二天一早,阿诚在自己房间里给荣夏萱打了个电话,语气极尽谄媚。 “夏萱小姐,你交代的事情我办妥了,是的,海关那边打了招呼,没什么问题,这是个误会,邮件已经顺利出关,只是耽误了一点时间……你太客气了,都是小事,在是新年,又是冬天,你出门不方便的话,我帮你去收货再送到府上。” 他的房门没关死,处于看上去是在自己房间里偷偷打电话,但站在门口又刚好能听见声音,桂姨当然不会放过打听消息的机会,拿了扫帚在走廊假装打扫,实则偷听。 阿诚挂断电话,看见桂姨在门口,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 “你不是在厨房吗,怎么又做起了打扫卫生的活。” 桂姨赔着笑脸:“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没别的事情,就多做一点。” “勤快有什么用,一辈子做佣人的命。” 阿诚看似是嘲讽桂姨,语气里也有对自己境遇的不满,一般人可能分辨不出来,以为他只是看不惯曾经虐待他的养母。 但桂姨不是一般人,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间谍,是个“聪明人”。 阿诚下楼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的陷阱也是专门为聪明人准备的。 第33章 被迫合作 程锦云装扮成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来到陈炳入住的酒店,她先在前台登记了房间,然后把钥匙留在了距离此地不远处的一个邮箱里。 邮差会取走钥匙,然后到她提前开好的房间里,把她所需要的东西藏进去。 原本这一切都很顺利,但是等到下午程锦云确认陈炳已经回到酒店,准备进入酒店执行任务时,一个熟悉的女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大姐,你看起来很眼熟呢。” “你认错人了。”程锦云心里急的冒火,这个该死的军统女人怎么阴魂不散? “不会吧,我是你表妹,表姐,你真认不出我啦。” 于曼丽扣住了她的手腕,这时候要是动作幅度太大,一定会引起酒店服务员的怀疑。 “原来是表妹,好几年没见,我差点没认出来呢。”程锦云不得不配合她演戏,她们像一对久别重逢的姐妹,亲亲热热手挽手一起上了楼梯。 “你到底想干什么?” “才两天不见,小美人就老了二十多岁,我当然是好奇了。” “别妨碍我做事,你们的长官应该收到我们的交涉了。” “切,你多大呀,打架输了就要找家长评理。” “谁说我输了!” “那就再比比?” “我现在有任务!”程锦云快被她给气死了,但任务在身,她不能动手,走廊里人来人往也不安全,就只能打开房间,放于曼丽进去。 “巧了,我也有任务。”于曼丽冲她眨眼,“让我猜猜看,你的任务对象叫陈炳,对不对?” 程锦云冷冷道:“与你无关。” 于曼丽大大方方在沙发上坐下,露出了白皙的小腿,“怎么是与我无关呢,我的任务和你有交集,你要是打草惊蛇,会连累我的。” “这里是陈炳下榻的酒店,不是什么风月场所,你在这里施展某些手段,谁连累谁还说不准呢。”程锦云瞧着她的打扮,大概猜出她想干什么了。 “那你想怎么接近他?”其实今天于曼丽只是来打探陈炳的行踪,以及他身边的保镖配置,现在遇上女共党,随机应变一下,组长应该不会怪罪的。 “我……”程锦云刚要拒绝。 “你要不说,我就不走。”于曼丽干脆在沙发上躺下了,还拿起了电话,“顺便给前台打个电话,让他们送一份午餐上来。” “你疯了。”程锦云气得要死,但也没法现在跟她翻脸,今天她必须窃取陈炳随身携带的文件,不能失误。 于曼丽:“我没疯,好好跟你商量,你又跟我摆谱,我有什么办法?” “我会扮成服务员,给陈炳送酒,他每天下午都有喝红酒的习惯。”程锦云打开了放在柜子里的皮箱,里面放着一套酒店服务员的衣服。 于曼丽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点评:“这个计划马马虎虎吧,你一个人去行吗,万一酒店送餐的服务员是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你制服他的时候失手了,咱们俩都跑不了。” 程锦云都被她给气笑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怕我失手,现在就离开酒店,绝对不会牵连到你。” 于曼丽振振有词:“喂,你失败了陈炳就会警觉,像个乌龟王八缩进龟壳里,我们要接近他肯定难如登天,这还叫不会牵连到我。”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没有,但我可以跟你一起行动,事成之后,我们共享成果。” “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你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除非你打赢了我。”于曼丽笑吟吟看着她。 程锦云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讲道理的女人,“你为什么对我纠缠不清,就因为我没有把旗袍料子让你给?” “你注意用词,你是个女人,又不是男人,我为什么要纠缠你,现在我们都是为了公事,这是抗日救国的大局。”平常明台就喜欢给她讲大道理,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学了一些,现在拿来堵女共党,看她那副憋屈样别提多好玩了。 于曼丽决定,下次明台再给她讲大道理的时候,她一定认真听。 “你,你还说是大局,为了大局着想你就不该为难我。”程锦云这回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眼看就到了陈炳就餐的时间,她必须马上做决定。 这家伙可能是怕被人下毒,所以每一餐都提前让厨房做好,然后送到他的房间里。 “好,我答应你,但我只有一套衣服,你怎么跟我一起行动。” “我配合你呗,等一下服务员过来,我就装作扭到脚,然后……” 倒霉服务员中了于曼丽的美人计,正想过去扶她,就被程锦云从背后偷袭打晕了,于曼丽把人拖进房间,捆的严严实实。 “是不是干脆利落?”于曼丽冲她炫耀。 程锦云白了她一眼:“运气好罢了,万一送餐的是女服务员,你怎么色诱?” “谁说女的就不能色诱了。”于曼丽突然朝她抛了个媚眼,又一秒变成楚楚可怜样,再一笑,就换成了风情万种的娇笑。 程锦云:“……” “看呆啦?”于曼丽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抓紧时间,别废话。”程锦云红着脸,一丝不苟检查着餐车,但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 于曼丽凑过去帮她打开了酒瓶,“你小心点,酒洒出来会留气味,陈炳可不是傻子。” “谢谢。”程锦云垂着眼,不去看她。 程锦云推着餐车出门后,于曼丽躲在暗处目送她走进了陈炳的房间。 “她刚才是被我吓到了?真是个良家女子,我就冲她笑了笑嘛……” 于曼丽觉得奇怪,又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这算不算是调戏了女共党? 真有意思。 虽然没有打架,但调戏到了,就算她赢了。 陈炳见了漂亮女人脑子就不够使,人家亲手递过来的美酒,他哪有不喝的道理,一饮而尽之后,他便开始想入非非。 “小姐,你把餐盘放好之后,就坐下来陪我喝两杯。” “先生还能喝得下吗?” “当然……”话音未落,陈炳已经倒在沙发上。 程锦云确认他已经晕倒后,立刻找出他的公文包,取出文件用微型相机拍照后,又原封不动放回去,并且拿走了他包里的四根金条,制造出劫财的假象。 第34章 纠结 “胶卷只有一份,照片洗出来,我会给你送去。”她们离开酒店之后,程锦云仍然没找到机会摆脱这个女人。 “你知道我在哪儿?” “我有办法。” “喂,别这么冷淡好不好,我叫于曼丽,你呢?” “我们有纪律,不能随便透露姓名。” “名字就是个代号嘛,你可以随便用花花草草取个名字骗我的,干嘛这么直白,真是个呆瓜。” “像你那样巧舌如簧?抱歉,我们的组织没有培训此类技能。”程锦云那张脸端的平平的,现场就给她演示了什么叫一身正气。 于曼丽不屑地说:“早就听说共党假正经,你不说就算了,我给你取个代号,就叫……” 她仔细端详程锦云的脸,“假正经小姐。” “你才假正经呢!” “好吧,那么国字脸小姐?” “你太过分了,我,我叫程锦云。” “嗨,早说嘛,这个名字,马马虎虎,有什么好隐藏的。” 程锦云不再理她,大步朝前走,有本事于曼丽就继续跟着,等到了僻静的地方,她不把这个嘴上缺德的女人打成猪头,她就不姓程。 于曼丽把人逗生气了,还没什么自觉,“淑女小姐,你真的生气了?好吧,我们下次见,别忘了约定哦,你要是敢失言,我一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一直到程锦云上了电车,她才停止了语言骚扰。 晚上,于曼丽回了华东影楼,明台不在,专门交代了郭骑云,要押着于曼丽写下今天的任务报告,一个字都不准省略。 郭骑云贱兮兮地笑:“组长今天很生气,你又没按时回来,所以要我看着你,好好写任务报告,要是不达标,他明天来可是要罚你的。” 于曼丽神气十足:“可是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你完成什么了?” “陈炳的随身携带的文件,我已经拿到了。” “东西呢?”郭骑云在她身上来回看。 “去,看什么看,小心我跟你女朋友告状,东西不在我手里,但很快会给我送来的。” 郭骑云听完她的讲述,表情非常纠结:“我说于小姐,你现在越来越不把组长的话放在心上了,明明他警告过你,不准你去找共党麻烦,你还跟人家合作上了。” “我没有不听话呀,组长说不准我找她麻烦,我一没有跟她打架,二没有耽误她的任务,反而帮了她,这就是组长说的抗日统一战线嘛。” 郭骑云被她抢白,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后,丢下一句:“你好好写报告,我去检查电台。” 于曼丽最讨厌文书工作,但是她今天心情好,尤其是重新回味程锦云的憋屈样,还有一逗就脸红的假正经模样,想想就有趣,她一字一字写的非常认真,写完之后已经到了半夜。 郭骑云还在阁楼里忙活,于曼丽跑上楼准备跟他分享,发现他正在藏着什么。 “郭副官,你怎么鬼鬼祟祟的。” “没有,你突然上来,吓了我一跳。” “你手里拿的什么,是重庆发来的电报吗,组长说过,要让我负责接收和登记,给我看看。” “等一下。”郭骑云还想把东西藏起来,但他的身手不如于曼丽敏捷,被她一个假动作骗到,手里的电文纸落到了于曼丽手里。 “明天下午货物到岸……a区负责摆渡……”于曼丽瞪大了眼睛,一共三船货物,都是从重庆发往上海的,这说明有人在利用军统的渠道走私,郭骑云就是负责联络的人。 “这件事你不能告诉组长。”郭骑云抓起电文纸,苦苦向她哀求,“他和我们不一样,你会害死他的。” “可是我不能骗他,我们是生死搭档。”于曼丽很痛苦,明台对她来说是精神支柱,也是她的信仰。 “曼丽,我们是一类人,在这个乱世,我们都深陷泥淖中,但明台,他是干净纯粹的,他不应该死在肮脏的交易中。” 这是郭骑云最终劝服她的话,于曼丽认命了,她不能害死明台,只能选择隐瞒。 她忽然想,那个一本正经跟她讲道理的小淑女,也是个干净的人,原来她就是会被干净的灵魂吸引。 呵呵,人越是缺了什么,就越渴望什么,于曼丽抱着自己在月光下举起了酒杯。 以后她再不能坦诚面对明台,那便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吧。 荣夏萱这个新年过得不安稳,大年初四就回公司上班了。 “为什么我比董事长还忙?”她幽怨地盯着张秘书。 张秘书讪笑:“因为这个企划是荣经理您跟进的,百盛服装公司的新店准备在正月十五之前开业,博一个龙抬头的彩头,但是很多事情没敲定,只能请您来加班,董事长说了,春节加班给三倍工资。” “好吧,人家要提前开业我也不能拦着。”荣夏萱对明镜的大方表示赞扬,她可不能拆表姨的台,而且明镜突然把她叫来加班,显得有点奇怪,很可能是明楼的手笔。 至于明楼为何这么安排,应该跟她打给阿诚的电话有关,她提前上班了,阿诚就有借口来见她。 只是她没想到,上班后见到的第一个自己人,不是阿诚,而是程锦云。 “程小姐,你找我是谈合作的,麻烦表情自然一点,我又不是你的杀父仇人。”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初是怎么认出我的,明明我根本不认识你。” 荣夏萱很吃惊,“都过了这么久,你还在纠结这事儿,我认识你又不代表我会出卖你。” 程锦云执拗地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一直在反省是不是我哪里出了问题,所以才会暴露身份。” “呃,我只能说,我的信息渠道比较特殊,但绝对不是你的问题。”荣夏萱默默忏悔,她当初叫破程锦云的名字,没想到还带来了副作用,把人家给吓出心理障碍了。 “如果不是我的问题,她为什么要缠着我。”程锦云小声说了句。 荣夏萱耳朵尖,马上就嗅到了浓浓的八卦气息,“你说的她,是谁呢?” 程锦云板着脸,拒绝回答,“与任务无关。” 荣夏萱老练地劝她:“呐,锦云同志,这就是你不讲理了,明明是你刚才非要追问我,现在又不肯坦诚告知,我怎么帮你呢?” 她很想知道,没有剧情强行凑cp,程锦云还会不会跟明台扯上关系。 “可是,这事跟我之前执行的任务有关,我不能泄密。”程锦云纠结道。 “我知道,那个军需官陈炳嘛,你们要从他手里拿到日军的军需物资存储和运输文件。”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级别在你之上呗,好了,最大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剩下的小秘密就没必要隐瞒了吧。”荣夏萱像个诱骗乖乖兔的大灰狼。 程锦云:“她叫于曼丽,是军统的人。” 荣夏萱:“嗯?” 你们俩先勾搭上了? 她急切地追问:“那你认识明台吗?” 程锦云:“不认识,他又是谁?” 荣夏萱:“呃,不重要的人,你继续说……” 第35章 曼丽身世 “程小姐,你说的这个叫于曼丽的女人,她还挺特别的,我刚好有她的信息,你想听吗?”荣夏萱是很乐意安慰人的。 程锦云:“她不就是军统的特工吗,有什么特别的,身手好、本事高可不算特别。” “当然不止这些!”荣夏萱夸张地说,“她很特别,因为她以前是个女死囚。” “啊!她是女死囚?”程锦云震惊地瞪大眼睛,作为敌后潜伏人员,她的背景履历很干净,也只有这种人组织上才会给予充分信任,所以她是没法理解,军统怎么敢把一个死囚当成间谍安插到潜伏小队里,万一这个人投敌叛变,他们一整队都要报销。 “她的故事很长,我就长话短说。”荣夏萱给她讲了个精简版的人物小传。 从小被养父卖到青楼,十一二岁出来接客,染上了脏病,快要病死时被于姓商人救下,花钱给她治病,她病愈后被于姓商人认做妹妹,从此改名叫于曼丽,于姓商人还送她去学校念书,让她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但好景不长,三个匪徒截杀了他,于曼丽为了给哥哥报仇,重回烟花之地,色诱那三个匪徒,最后把人大卸八块,成了当地能止小儿夜啼的“黑寡妇”。 程锦云喃喃念着:“黑寡妇,这个外号很衬她,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身上有种邪气。” 荣夏萱故意问:“哦,那你很讨厌她了。” “是讨厌,但不是因为这个讨厌她。”程锦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是不喜欢她胡搅蛮缠,但不是因为她曾经的经历讨厌她。” “我懂,程小姐是进步女青年,才不会有那种清白不清白的封建思想。”荣夏萱决定再给她们的关系添一把火,一旦你开始同情对手,那么就离沦陷不远了。 她叹了口气说:“军统那种地狱训练和我们不一样的,如果于曼丽不能通过考核,她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当特工也是她唯一的生路。” 程锦云不解:“军统就不怕她会背叛吗,按理说她被判处死刑,应该憎恶他们的。” 荣夏萱:“当然怕呀,所以就给她安排了生死搭档,用感情把她束缚住,他们的长官深谙人性,于曼丽虽然手段狠毒,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对付女人,用感情往往比用金钱和权势更有用。” 她又给程锦云科普了一下什么叫生死搭档,简单来说,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生死相依,一个背叛,另一个就得去死,生死搭档不能一人独活,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但程锦云关注的角度很特别。 “也就是说,她虽然活了下来,却只能依靠生死搭档而活,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太可怜了。” 荣夏萱:“那不然呢,要是没有进军统,她必死无疑,你别忘了她可是黑寡妇,杀人不眨眼的死囚。” 程锦云:“如果在她被卖到青楼,在她的兄长被匪徒杀害时,有正当合法的途径将凶徒绳之以法,就不会有黑寡妇诞生,说到底,她是这个黑暗的时代造成的悲剧,不能让她一个人承担责任。” 荣夏萱看着她,微笑:“这就是我们的组织存在的意义,程锦云同志,你的觉悟很高,那么下次见面就别讨厌人家了。” 程锦云猛然醒过神来,红着脸争辩:“我讨厌她,是她对我胡搅蛮缠。” “哦,那我得记下来,军统的人骚扰我方人员,得找他们长官说理。”荣夏萱掏出了小本本,还真当正事办了,一笔一划写了下来。 “等一下,我,我也没说她是骚扰,她是个女孩子,这个词太严重了。” 荣夏萱正色道:“程小姐,骚扰这事不分男女,只要你觉得不舒服,那就是她的不对,就像开别人玩笑,只有对方觉得好笑才算玩笑。” 嗑cp归嗑cp,她可不希望程锦云被迫接受。 “我是不习惯有人对我太亲近,但她只是想找我打架,在行动时她还帮了我,没有你说的那种行为,我本来是有点不舒服,但听你讲了她的经历,也可以理解,毕竟她是在那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可能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分寸,只是把她当做工具。”程锦云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事就算过去,说说合作的事,服装店开在江西路,就在三友实业旁边,这里有多家银行和金融企业,方便我们做事,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联络点了。”荣夏萱把文件整理好之后交给她。 程锦云认真记下了她的安排,临走时,她欲言又止:“荣小姐,有个问题,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荣夏萱点点头:“我能回答的一定告诉你,同志之间不用那么客气。” 程锦云:“为什么你对于曼丽的底细这么清楚,她的档案应该是军统的绝密信息,就是高层人员也不一定能接触到。” 荣夏萱苦笑:“这个……我只能说,我有我的渠道,但是不能告诉你,抱歉。” “就像你知道我的底细一样,来源未知,不能告诉我。”程锦云还在为叫破她身份的事耿耿于怀。 “好啦,总之一句话,我又不会害你。”荣夏萱耸耸肩,她也很无奈,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哄人技能好像只对汪曼春起效,程锦云这类正直的姑娘根本不吃那一套。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即使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程锦云仍然礼貌道谢。 在她走后,荣夏萱终于等到了阿诚。 “夏萱小姐,你想吓死我呀。” 阿诚进了她的办公室,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不仅仔细观察秘书离开的方向,确保她不会去而折返,又在窗口四处张望,确定没有可疑的暗哨。 “阿诚舅舅,我们究竟是谁在吓唬谁?”荣夏萱有些无语,她可以理解阿诚的职业习惯,但此刻这位明家头号保镖、兼打手、兼管家,像一只刚刚受到惊吓的猫,不仅炸毛,还伸着爪子随时准备挠人,这就过分了。 她可不擅长给猫咪顺毛。 第36章 军火库 “梧桐路32号,究竟是什么地方?”阿诚用打量危险分子的眼神看着她。 荣夏萱微微发愣,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住她了,因为她确实不知道梧桐路32号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有个人自称是我德国的同学,给我家里打电话,说是从德国寄了东西给我,就存放在梧桐路32号,我担心可能是陷阱,所以就找你们求助了。”荣夏萱越说越心虚,找人帮忙踩地雷多少有点不厚道,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做,但没法理直气壮的说。 “你……”阿诚指着她,想教训,又想起荣夏萱虽然是他们的同志,但不是他家的小姐,他们没有熟到那个份上。 他换了种委婉的语气说:“你的谨慎是正确的,梧桐路32号存放的东西,绝对不是能从德国运来的货物。” “那是什么东西?” “四部电台,以及一整间房子的武器弹药,我初步估算了一下,能武装一个加强连。” “啊!”除了这个语气词,荣夏萱震惊到说不出话。 阿诚从她的反应看出,荣夏萱对这事真不知情,所以他是很费解,这些东西是谁存放在梧桐路的,这里虽然地处法租界,但也不是法外之地,巡捕房的警察不能私闯民宅,搬运这么多武器弹药,不可能不惊动周围邻居,一旦有人报案,这些东西早就被查抄了。 “我从头跟你说吧……” 阿诚今天一早就出了门,他在市政厅取走秘书处草拟的治安合作协议后,就开车前往法租界,这份文件要送给法租界公董局,顺便跟他们沟通一下,巡捕房和市政府警察厅合作的事务,这项工作非常繁琐,要占用他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他从公董局后门出来,那里停放着一辆挂着公董局牌照的汽车。法国人对战局不乐观,日本人随时可能进入法租界,所以他们需要有实力的合作者,来保护他们的财产和人身安全,阿诚这个留学法国多年的新政府官员,充当了中间人,所以他们很乐意卖个人情,并且帮他保守秘密。 梧桐路32号是一栋普通民居,至少从外观上看是这样,独立的二层建筑,外带一个小院子,外围有一圈围墙,能挡住行人的窥探,但挡不住别有用心的人。 阿诚熟练地打开了院门上已经生锈的铜锁,推开门之后,他就觉得这里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好像很久没有人住,但院子里干干净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 楼房的门锁要复杂一些,用的是国外进口的门锁,一般的窃贼扒手,没有趁手的工具,是拿它没办法的,但阿诚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特意带了特制的开锁工具,这是早上出门时明楼提醒他的,因为荣夏萱没有给他任何接头的暗号,说明这里没人住,如果存放了重要东西,就一定会上锁。 他花了十分钟,屏气凝神地小心操作,终于听见了“咔”的声音,这是门锁的齿轮转动到了正确的位置。 大门开了一条缝,他握住手枪,侧身进入。 一楼有客厅、厨房和洗手间,二楼是书房和三间卧室,阿诚里外检查了一下,家具完好,没有人生活的痕迹,却收拾得很干净,这说明有人定期进来打扫。 最古怪的地方是,明明一楼和二楼的面积一样,但一楼却少了一间房,所以他断定这里一定藏了间密室,经过仔细检查,他在厨房的橱柜后面,找到了暗门,进去之后,发现这里还藏着一间地下室。 他本来以为会看到什么金银财宝,或者机密档案,然后就被一屋子的枪支弹药吓出了一身冷汗。 “阿诚舅舅,这些武器是德国制造的吗?”荣夏萱在惊吓之余,首先反应过来,得先确认这些东西是不是来自国际快递。 阿诚:“不是,品种五花八门,还有十年前帮派火拼用的汉阳造,还有一些是日式的军用步枪。” 荣夏萱分析道:“有可能这里就是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的小型军火库,既然武器弹药型号不一致,说明存放武器的人是分批次购买放入的。” 阿诚看着她,满脸的不信任。 “阿诚舅舅,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明明她也是一头雾水好不好。 阿诚:“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你自己?” “真不是!你别忘了,我十七岁就离开了上海,刚回国几个月,不论是出国前,还是出国后,我都没机会准备这些东西。”荣夏萱其实有那么一丢丢怀疑,这是原身的手笔,但也说不通啊,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哪儿来的本事私藏这么多军火。 阿诚揉揉太阳穴,这事太复杂了,他得好好捋一捋。 “按照时间顺序来说,大年初二,有一个自称你德国同学的人,打电话到府上,声称给你寄了礼物,存放在梧桐路32号,但事实上,并没有从德国发来的邮件寄给你,我在海关那边查过,为了确保你给我打的电话不露馅,我又伪造了一张报关单,然后假装货物被送走了。” 荣夏萱:“这说明,那个人的目的,就是让我去梧桐路,地下室的军火,要么是为我准备的,要么就是用来陷害我。” 阿诚:“那栋房子很干净,说明是有人在看管照料,如果是专门设下的陷阱,似乎做得过于精细了,再者说,为了陷害你,不至于准备那么多军火。” 荣夏萱的两只眼睛都要变成蚊香圈了,“如果是为我准备的,就太奇怪了呀,为什么要这么做,给我这么多武器装备,想在上海发动起义?” 阿诚提醒她:“还有四部电台呢,我们整个上海地下党组织都没这么多电台。” “说起电台,我想起来了。”荣夏萱一拍脑门,差点忘了重要情况,“上次汪曼春叫我去76号帮她破译电文,说他们最近拦截了奇怪的电波,使用的频率和波段都是以前军统的电台,一年前突然消失,现在又重新出现,但电文的加密规则和以前军统使用的完全不一样,汪曼春推断可能是发给新的联络人。” 阿诚很惊讶,一年前军统上海站出了叛徒,差点全军覆没,在转移过程中,有的电台被破坏,有的被76号查抄,留存下来的只有一台,现在由军统的情报小组使用,他对电台的电文加密有一些研究,通常来说,一个情报机构的加密规则相对固定,因为底层规则都由密码专家精心设计的,不可能朝令夕改,情报小组会经常更换母本,确保电文不被敌方轻易破解。 “你确定是不一样的加密规则?” “确定,这一点我跟朱徽茵核对过的。”荣夏萱瞄了他一眼,小声说,“朱徽茵是你的情报员对吧。” “这你也知道?”阿诚的脸上顿时有了程锦云同款挫败表情,朱徽茵的身份可是绝密啊,老枪同志都不知道,荣夏萱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她泄密,我有自己的情报渠道,上级是认可的,你不用担心。”荣夏萱也没法解释,只能敷衍过去,“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朱徽茵暗示我,他们截获的电波,集中在梧桐路一带。” 阿诚:“有人用军统的电台发送电文,但联系人不是军统的人。” 荣夏萱苦着脸:“不管是不是军统的人,他们为什么找上我呢,我发誓,我跟军统真没有来往。” 她在心里补充,虽然你们这帮人都有军统身份。 点名顾民章、顾晓梦、明楼、明台、明诚。 第37章 扑朔迷离 阿诚是个能干的多面手,但荣夏萱给他出的难题,着实让人头疼,摸不着头脑,还无从下手。 “这样好了,我会在梧桐路找一个地方伪装成秘密据点,如果76号搜查这一带,就会以为发出电文的人已经撤离了,你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近期不要去可疑的地方,至于军火和电台的事我会向上面报告。” 虽然他说的很轻松,但荣夏萱知道,这么做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等于他是把危险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荣夏萱:“阿诚舅舅,谢谢你,你就没有一点点怀疑我吗?” 阿诚无奈地说:“我现在怀疑你来得及吗,自从我去了梧桐路,就等于上了你的贼船。” 荣夏萱举手:“我保证不是贼船,是开向星辰大海的希望之船。” “呵呵,你先搞清楚军火是怎么回事再吹牛吧。”阿诚白了她一眼,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荣夏萱是一点都不比他家小少爷让人省心。 华东影楼,明台研究着于曼丽取回来的文件,发现每一张单据影印件下面都写着“上海领事馆档案室”。 “看来作战计划极有可能藏在上海领事馆。” 于曼丽笑着邀功:“组长,我就是觉得机会难得,所以才跟那个女共党合作的,不是自作主张……” 明台瞪她:“我看了你的报告,什么机会难得,明明你就是想找她的麻烦。” 于曼丽:“过程不重要,结果是好的嘛。” 明台:“你是越来越会狡辩了,给我站好了,这两天我去打探日本领事馆的情况,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影楼里,哪儿都不准去,否则军法处置!” “是,组长。”于曼丽知道明台就是吓唬她,但是她已经习惯了服从命令。 至于程锦云,于曼丽坚持认为自己没有为难她,是在帮她,所以不算抗命。 她转了转眼珠,小小声提议:“组长,我们和地下党在陈炳那儿已经合作过了,说不定他们也在打上海领事馆的主意,要不要继续合作呢,这种地方肯定有重兵把守,很难混进去的。” 明台:“要不要合作,也是我来决定,你给我安分点。” 明家书房,明楼端着茶杯愣了好久。 阿诚难得在大哥脸上看到惊愕的表情,心情非常愉快,不能他一个人受惊吓嘛。 “大哥,茶凉了。”他一本正经提醒。 明楼抬眼盯着他:“我再确认一下,你说的是全部实情,没有遗漏?” 阿诚:“没有遗漏。” 明楼:“梧桐路32号,有个小型军火库?” 阿诚:“是的。” 明楼:“有人用了军统的电台,给一个未知的联络人发了电报,我们对此毫不知情?” 阿诚:“是的。” 明楼揉了揉眉心:“刚才听你说这些,还以为你在给我念一本外国作家写的三流怪奇小说——幽灵电台。” 阿诚煞有介事地说:“大哥,没想到你对文学也有研究,这次的事件,确实可以用幽灵电台命名。” “去,去,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万一这个幽灵电台的使用者是日谍呢?”明楼没好气地说。 “日本人如果用缴获的军统电台实施钓鱼计划,倒还说的过去,可是为什么要诱导荣夏萱去梧桐路,军火库里的武器弹药五花八门,不是正规军所使用的,而且要放诱饵,也没必要弄这么多。” 明楼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日本人怀疑荣夏萱,想试探她,也没必要强行凑出这么大批量的军火。” 阿诚很苦恼:“现在排除日本人,军统那边也可以排除,我们党组织更不可能……” “难道见鬼了?”阿诚不想往唯心的方向推测,但要说现在上海滩还有一股势力,能神不知鬼不觉在租界存放大量军火,简直是天方夜谭。 “用一个不恰当的比方,或许是红色幽灵呢。”明楼突然想起苏联情报组织曾经向他们求助,调查中村秀夫从德国窃取的恩尼格码设计图。 阿诚震惊:“您是说苏联人。” 明楼点点头:“只有他们才能做到这些,荣夏萱接到的越洋电话,神秘出现的军统电台,梧桐路的军火库,哪一样都不是普通人能实施的。”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阿诚还是不太理解。 明楼苦笑:“我这个表侄女可能不仅仅是日方间谍,或许还有苏联背景。” 阿诚:“啊,这……她没跟我提过,为什么要隐瞒呢?” 明楼:“老枪同志可从来没说过荣夏萱就是我党的情报人员,只是把她归为自己人的行列,假如她是苏联情报组织的人,当然属于自己人,至于她为什么没告诉你,也能理解,她的联络人是老枪同志,没有经过老枪同志允许,她不能暴露身份。” 阿诚却不大高兴,这个小丫头演技一流嘛,连他都瞒过去了,“但她为什么要找我,多一个人知道这事,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明楼推测说:“可能是无法确认对方是不是找她接头的,她的身份很特殊,一旦暴露的话,后果非常严重。” 阿诚问:“难道他们就没有接头的暗号,或者约定接头方式?” “你别忘了,当初繁星号的刺杀事件里,所有杀手都死了,也许她的接头人也在那次行动中身亡,她失去了和组织的联系,这种情况在地下工作中很常见。”明楼渐渐理出了事情的头绪,他没有怪荣夏萱故意隐瞒,保守秘密是情报工作的第一要务,哪怕是面对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泄露秘密。 “好吧,就算她要借助我们的力量来帮她甄别,可我们跟苏联人也没有往来,怎么帮她?”阿诚摊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按照程序,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明楼问他。 阿诚回答:“当然是如实上报给上级领导同志。” 明楼满意地点头:“这就是正确答案,夏萱知道你会上报,所以才找你。” 阿诚垮着脸,摇头苦笑:“忙了半天,我就是个过路财神啊。” 明楼严肃地说:“不能让你当过路财神,你得再去见她,找她报销跑路费,荣大小姐才是小财神呢。” “您说真的呀。”阿诚一脸不信,总觉得大哥憋着坏要整他。 明楼温和地笑了笑,手指向门外:“你得让人家相信,你是在讨好荣大小姐,给自己找个新出路。” 第38章 汪家的算盘 汪芙蕖是在大年初五回到上海的,与他同行的还有经济委员会副会长顾民章。 “顾先生,梅机关召开紧急会议,应该是与上海市长人选有关,哎,傅市长才上任不到一年,就遭遇厄运,真是令人叹息啊,我们这些人天天提着脑袋为新政府办事,最后却落不到一个好下场。”汪芙蕖喟叹,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顾民章天天和汉奸打交道,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不然的话早餐都得吐出来。 “汪兄所言极是,你我都是劳碌命,不过既然为新政府做事,总要有始有终,才不辜负汪主席的赏识。” “那倒是。”汪芙蕖笑了笑,拿傅孝安遇刺说事,本来是想试探顾民章对市长人选的看法,奈何人家不接招,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从上次经济委员会的改革草案入手。 “对了,我听说上次因为经济改革草案的方向问题,顾先生和明楼起了争执,我代他向您道歉,我这个学生一直在国外做学问,向来恃才傲物,要是有得罪的地方,您别见怪。” “怎么会呢,只是理念分歧罢了。”顾民章淡淡地说。 汪芙蕖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顾民章对明楼很有意见,而且绝不仅仅是理念分歧,在明楼回国之前,顾民章在经济委员里一枝独秀,都说顾船王养活了半个鸡鸣寺。 可是明楼回国之后,成了新政府的后起之秀,不仅身兼经济部门的要职,还做了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各方面都压了顾民章一头,顾副会长若是无动于衷,恐怕连经济委员会的职务都要拱手让人了。 汪曼春亲自开车到火车站接汪芙蕖,这回傅孝安出事,汪曼春也吓得不轻,枪手袭击的地方也是她叔父经常光顾的地方,要不是汪芙蕖临时决定去南京见朋友,说不定这次就成了军统锄奸队的枪下鬼。 火车到站之后,汪曼春直接把汽车开到了站台边上,汪芙蕖主动邀请顾民章坐他的车,顾民章略微推辞了一下,就答应了。 回程路上,汪曼春一直在后视镜观察顾民章,这位顾船王据说和荣家是世交,他女儿大年初一从家里跑出来,直接就去找了荣夏萱,看来两家人关系很好。 但荣夏萱的母亲似乎不想让女儿和顾小姐走的太近,生怕被她叛逆的做派给带坏了,以后也学着去做危险的事。这是她在荣家的眼线报告的消息。 汪曼春对此嗤之以鼻,这个荣夏萱在家真是会装模作样,就她干得那些胆大包天的事,还用得着别人带坏吗,相比较而言,只是参加了剿总司令部特训班的顾晓梦,比她乖巧多了。 当然了,她是不太理解为何顾民章会把女儿送进军队里,这种地方就算是文职也不一定安全。 顾民章和汪芙蕖在后排闲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对梅机关的召见,顾民章始终不肯表态,似乎是持观望态度,汪芙蕖也不着急,只要把顾民章拉拢到,就算给自己套上了一条保险绳。 “叔父,您怎么和顾副会长一起回来的,以前您总说他在做生意上太强势,自己是杭州的船王,还要把手伸到上海抢本地人的饭碗。”汪曼春一回家,就迫不及待问他。 汪芙蕖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大家都在新政府做事,为汪主席办差,以前的事计较什么呢,现在我们俩的名字都在锄奸队的暗杀榜上,精诚合作才是生存之道啊。” 汪曼春对他很了解,知道他拉拢顾民章绝不是唇亡齿寒那么简单,里头有更深层的缘由,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潜在对手——明楼。 “您是为了师哥吧。”汪曼春单刀直入,她就不喜欢拐弯抹角,明明就是怀疑明楼,担心他对曾经的家仇耿耿于怀,然后伺机报复。 她也怀疑明楼,但她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真相。 “我防备他,你心里不舒服了?”汪芙蕖观察着侄女的反应,他对明镜百般忍让,说到底不是怕了明楼,而是不想侄女为难。 “您有您的判断,我不想干涉,上次你给战争指导科的原田熊二写信,请他到财政司担任顾问,就是为了在师哥回国前,找个能掣肘他的人。” 汪芙蕖:“可惜他在香港遇刺,我当时就怀疑是明楼下的手。” 汪曼春:“可您没有证据,现在师哥在新政府做事,也没有威胁到您的地位,他一直对您很尊敬。” 汪芙蕖:“等他能威胁到我的时候,我再做准备就毫无意义,只能任人宰割了。” 汪曼春知道她没法劝服汪芙蕖,为了不影响亲情,干脆就不谈论这个话题,只要汪芙蕖不是无凭无据要杀了明楼,她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汪芙蕖主动转移了话题,“这次我在南京和宫本君叙旧,他虽然中央大学教书,但依旧对密码学很感兴趣,一直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 “密码学对情报工作帮助很大,我们76号在这方面还很薄弱,比不上日本人的情报机构。”汪曼春心里憋着一股劲,不想总是受制于人。 “嗯,我跟他提起了这件事,希望他能给你提供帮助,宫本君答应抽时间到上海来,不过他这个人啊,聊起学问来真是滔滔不绝,而且说的都是我听不懂的内容。”汪芙蕖苦笑,到现在他还没完全弄清楚,汪曼春打听这些事情干什么。 “叔父辛苦了,那么宫本君有没有提到过,有关密码机的事?” “这个……他喝多的时候,说漏了嘴,提起海军那边好像为了泄密的事情很头疼,他就说为何不去求助德国人,他们的潜艇神出鬼没,从来不会被人截获情报。” “看来日本人也很眼馋德国的情报加密系统呢。”汪曼春若有所思。 汪芙蕖依旧是摸不着头脑,“你们76号应该用不着什么密码机,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汪曼春一字一句说:“不是我要打听,而是日本人需要,如果让您把一条消息丢到日本人那边,并且不让人查出消息来源,您能办到吗?” 汪芙蕖很困惑,但不怀疑汪曼春的动机,他信心十足的说:“我和日本人打了这么久交道,放一条查不到来源的消息还是能做到的,但你想放什么消息呢?” 汪曼春微笑:“关于德国人的密码机……” 第39章 飞狐小组 梅机关的会议定在初六上午,顾民章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他不仅要处理经济委员会的工作,还得抽空去见荣夏萱。 “夏萱啊,晓梦给你带了一些杭州特产,我放在霞飞路的老宅里。”他的电话直接打到了荣夏萱的办公室。 “好的,顾伯伯,我下班就过去拿,谢谢您和晓梦了。” “年还没过完,就去上班了,这么认真工作真是难得,哪像我家晓梦,还吵着要吃爱舍丽餐厅的甜点,让我给她买一份送回杭州……”顾民章絮絮叨叨,看似是把荣夏萱当别人家的孩子,拉踩自家闺女,实际上,是给了荣夏萱接头地点。 “哦,我差点忘了,上次晓梦说喜欢我从德国带回来的摆件,待会儿我给您送到府上。” “这怎么好意思呢,只是一点特产,还要你回礼。” “顾伯伯,我和晓梦不用那么见外的,她喜欢就给她呗。” 荣夏萱在心里偷笑,若是顾晓梦知道她成了接头暗号,会作何感想。 所谓德国带回来的摆件,就是暗指恩尼格码的设计图,她相信顾民章是听懂了。 大约五点多,荣夏萱离开公司,独自开车到了霞飞路爱舍丽餐厅。 这家法式餐厅能开在霞飞路上,那自然是一等一的高档,法国人哪怕丢了国家,也不会丢掉他们的体面,从进入大门开始,一种奢华的气息就围绕在她身边。 迎客的门童,餐厅的侍者,都是清一色的外国人,走进这里她不自觉就想蹦一句法文出来,虽然她的法文说的很烂。 “荣小姐,贵客在楼上第三个包间等你。”侍者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还带着一点吴侬软语腔调,直接给她整不会了。 “你怎么知道有贵客等我?”荣夏萱静静看着他。 侍者:“今天餐厅只接待您一位客人。” 荣夏萱看了眼餐厅一楼那些用餐的人,又看向他,“他们不是客人?” “荣小姐,请相信,今天您是唯一的客人。”他的语气很恭敬,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感。 “好吧,谢谢您的提醒。” 荣夏萱相信顾民章不会翻车,就像她相信李宁玉一样,但是今天“老枪”同志为了跟她接头,搞这么大场面,下面那些客人大概率也不是群众演员,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没想到惊喜不止这一点,她推开第三个包间的门时,竟然看见了李宁玉。 “李科长,你怎么在这里。”荣夏萱像个见到偶像的小迷妹,一溜小跑到李宁玉面前,要是她身后有条尾巴,此刻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咳咳,夏萱同志,今天我们要在这里开个会,正式成立代号为‘飞狐’的工作组,除了你我,宁玉同志也是小组成员之一。”顾民章关好门之后,清了清嗓子说了一段非常正式的开场白。 荣夏萱像是在听学院的院长训话,立刻乖乖站好,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背在身后。 顾民章和李宁玉回到杭州之后,针对荣夏萱的状况专门进行了讨论探究,刚开始顾民章是主张把她送到延安大后方,好好保护起来,她待在日本人眼皮底下,实在让人不放心。 而且荣夏萱是从一百年后回来的,预知未来可是一项近乎神迹的能力,就算他们是唯物主义者,相信人民历史观,也期待她的能力在抗击外敌、建设国家上发挥重大作用。 但李宁玉提出了反对意见。 大后方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敌人安插的间谍无孔不入,就连首长身边都曾经挖出过敌特分子,荣夏萱的情况必须要绝对保密,以现有的条件根本做不到。 再者说,荣夏萱本来就处在特高课和76号的监视之中,一旦她突然失踪,必然会遭到追杀,从上海到延安路途遥远,什么意外状况都有可能发生,他们不能赌。 经过慎重考虑,顾民章最终同意了李宁玉的意见,暂时让荣夏萱留在上海,并且报请上级同意,现在组织上知道荣夏萱真实状况的只有极个别人员,一个顾民章的上线胡越明同志,另一个是胡越明的上线伍豪同志。 上级同意成立一个秘密工作组,专门对接荣夏萱,处理她提供的“特殊情报”。 “顾伯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专门成立一个小组,我有什么情报就直接给你们呗。”荣夏萱摸摸后脑勺,这是她最不理解的地方。 顾民章向她解释:“我们的小组直接对胡越明同志负责,在组织内部也是绝密级别,就算有人截取了以‘飞狐’的名义提供的情报,只会认为飞狐是隐藏极深的一名间谍,飞狐可以是安插在日军高层中的共产国际成员,也可以是远在千里之外欧洲战场的一名高级指挥官。” “明白了,这就是给我套了一层包装嘛,就像俄罗斯的套娃一样,拨开之后一层套一层。”荣夏萱笑嘻嘻地说。 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含义,顾民章并没有告知她,那就是他和李宁玉用自己的人格和生命为她做了担保,如果情报有问题,要追究的是“飞狐”小组,而非荣夏萱个人。 荣夏萱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挎包,把一个牛皮纸袋郑重地递给了他们,“这是我画的恩尼格码设计图,就当是飞狐小组为组织提供的第一份情报吧。” 李宁玉是密码专家,顾民章拆开牛皮纸袋后,把设计图交给了她。 “你画的很精细,我初步看了一下,如果我们有零件加工能力,就可以制造出密码机,而且加密能力超过日军现在用的初代机。”李宁玉的目光里闪烁着兴奋。 顾民章:“可以单独加工每个零件,再进行组装,我名下的造船厂就能做到,但是为了保险起见,部分零件得送到香港去加工,以免留下痕迹。” “还有件事,不知道眼镜蛇同志有没有跟您汇报。” “你是说梧桐路32号?眼镜蛇怀疑这是苏联人的手笔。”顾民章看着她,表情很复杂,老实说他能接受有人穿越时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借尸还魂还是太过抽象,但明楼报告的情况,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件事。 原来的“荣夏萱”很不简单,极有可能是苏联特工。 第40章 抱大腿 “苏联人?”荣夏萱愣住,乍一听是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想又有些道理,能在法租界攒出一个军火库,一般人肯定做不到。 “你是说,我还有个苏联间谍的身份?” 这个“我”自然是原身,荣夏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要是加上免费给汪曼春打工的事,她现在是“四面间谍”。 要不是场景不合适,她很想叉腰显摆一下,可把她牛逼坏了。 李宁玉最近做老师,染上了一点职业病,面对得意洋洋的小后辈,就想欺负……啊,不对,是教育一下。 “你没有完整的记忆,万一苏联方面找你接头,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荣夏萱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很诚实地摇头:“没想好。” “你就不担心?”李宁玉好笑地问她。 “担心也没用啊。”荣夏萱撇嘴,“我想破脑袋也没有找到这方面的记忆。” “那你准备怎么办?” “呃,这不是有两位前辈在嘛,我准备抱大腿。”荣夏萱可耻地宣布了自己的计划。 李宁玉和顾民章对视了一眼,突然感觉担子很重。 “难怪你和晓梦能做朋友,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这话也就顾民章能说,李宁玉有这个意思,但她不好在人家亲爹面前吐槽某叛逆学员。 “我也不想,我是受害者呀。”荣夏萱趁机大倒苦水,她早就发觉原身有问题,但不是什么间谍的问题,而是记忆的问题。 她能看到的记忆片段,要么是亲近的家人和朋友相关的,要么就是与汪曼春有关的,就像是专门编纂过,给她展示一个为爱疯狂,不惜做日本间谍的“荣夏萱”形象,其他与此无关的记忆,通通看不到。 “本来我还没察觉,以为是她在船上受了重伤,导致记忆缺失,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记忆看不到,可是那天我妈说有个德国朋友给我打了电话,又指路到梧桐路32号,我冥思苦想了好几天,根本想不起来哪个德国朋友能给我提供军火。” 李宁玉:“你的意思是,你只能看到部分记忆,是原来的荣夏萱刻意为之,是她专门隐藏了其他记忆。” 荣夏萱点点头:“对呀,我知道心理治疗中有一种记忆封存的疗法,如果她精通心理学,使用催眠的办法,是可以做到的。” 顾民章推测说:“她封存了加入苏联间谍组织的记忆,或许是为了骗过日本人,日本的特务机关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中国人,肯定会施加残酷的手段进行考察。” “啧啧,太不容易了,换了是我,肯定做不到,她对自己太狠了。”荣夏萱摸摸胳膊,总有种说不出的惊悚感,虽然这事她没经历过,却有种奇怪的应激反应,可能是原身的肌肉记忆吧。 李宁玉若有所思,似乎并不完全认同荣夏萱的推测,却没有讲出来。 飞狐小组的第一次会议,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按照事先的安排,他们待在餐厅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半小时,顾民章看了看表,正准备宣布会议结束,让荣夏萱先行离开。 荣夏萱突然举手:“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顾民章:“不让你问,你今晚要睡不着了吧。” 荣夏萱嘿嘿一笑:“我就是好奇,今天您包了这家餐厅,还布置这么多人手,肯定很麻烦的,还把李科长秘密接到上海,只是为了跟我开个会吗,会不会太隆重了些。” 顾民章:“我们还有其他的任务,综合考虑才决定让宁玉参加这次的会面。” 荣夏萱一颗作死的心蠢蠢欲动,她知道不能瞎打听,这是违反纪律的,但忍不住啊。 “我猜一下啊,是不是跟日军在第三战区的兵力部署计划有关?” “看来你在新时代的学校里,确实认真念书了,历史知识学的如此精细。”顾民章无奈地笑了笑,预知未来的能力就这么不讲理,她又不能怪罪荣夏萱违规打探机密情报,只能夸她学习认真了。 “我是碰巧看到过这方面的内容了,据我所知,军统是打算到日本领事馆窃取行动计划,我们的行动组也是这么安排的吗?”上次她见了程锦云,但没细问后续行动计划,免得正直的锦云同志想歪了。 顾民章望着身旁的得力干将,有些骄傲地说:“军统的行动我并不赞同,这么做太过冒险,宁玉在剿总司令部负责情报工作,早就对日军在华东和华南一带的兵力调配做了统计研究,这次又补充了军需部的后勤补给文件,她可以通过数学公式计算出日军的兵力调配情况。” 这就是差距啊,军统那边苦哈哈的干体力活,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潜入日本领事馆,我方只需要李天才动动脑筋。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地下党不参与日本领事馆的行动,明台少了人打配合,怎么引走领事馆的大部分宪兵呢,剧情里这个任务可是他和程锦云一起完成的。 “我表舅是毒蛇,现任军统上海站a区行动组的组长毒蝎真名叫明台,是他弟弟,后来投靠了我们,在我知道的历史里,他是和我们合作完成了窃取兵力部署计划的任务,现在我们不参与……” 顾民章也头疼起来,他还有个军统杭州站负责人的身份呢,于情于理都要帮明台,但如果直接去提醒明楼,理由并不充足呢。 “他们的行动定在什么时候?”李宁玉问道。 荣夏萱:“就在本周日,领事馆将举行日军华北祝捷大会,这是近期潜入领事馆的最佳时机。” “既然是领事馆举办的酒会,岩井公馆一定会参与其中。”李宁玉看向顾民章,“可否请那位同志给予一些方便。” 顾民章沉思了片刻,“事关重大,必须慎重,我先请示胡越明同志。” 荣夏萱马上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人是潜伏在日本领事岩井英一身边的多面间谍。 后世有人提过顾民章和明楼的原型正是那位。 荣夏萱提议:“我们的人可以在领事馆外面接应,如果有意外状况,顺手帮个忙应该不会暴露身份。” 会议结束后,李宁玉要带着恩尼格码设计图和军需部的文件赶回杭州,她身上还兼任着剿总司令部特训班的教学任务,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顾民章担心她的身体,还有几分歉疚,拜托李宁玉教导顾晓梦,他是存着私心的。 “晓梦这孩子,如果给你添了麻烦,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用顾忌我。” 李宁玉想起那个特别骄傲的女孩,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晓梦很聪明,也很勇敢,我相信她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顾民章:“我就是担心她太勇敢,感情动的比脑子快,人动的比情势急,冲动冒失是情报工作的大忌。” 李宁玉坚定地说:“顾先生,晓梦正直果敢,面对我的打压,她从来不屈服,也不因我是个职务不高的女教官而产生轻视,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您对她也要有信心。” 第41章 海军俱乐部 明台在虹口一带转悠了半天时间,也没找到进入日本领事馆的机会,日本领事馆的守卫森严,出入都需要检查证件。 领事馆一楼接待侨民办理出入境的手续,其他地方除了有特别通行证,根本不许外人进入,想混进去基本不可能。 短短几天时间,他没有机会获取特别通行证,而且就算拿到了,进去之后也是摸不着头脑。 面对这种地狱难度的任务,明台果断放弃了死磕,把目光放到了两个哥哥身上。 大哥明楼,当了新政府的汉奸高官,不可能进不了日本领事馆吧。 二哥阿诚,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在新政府的部门、日本人的机关都有熟人,不认识领事馆的人说不过去吧。 “阿诚哥,我是来找书的,你盯着我干嘛。”明台回家后,就溜进了明楼的书房,恰好明楼的公文包遗留在了书房里,还没等他动手,阿诚突然出现,把他堵在了门口。 “小少爷,大哥的书房是不准人随便进来的,你要找东西应该跟我说一声。” “我就找本书,不用麻烦你的。”明台冲他笑笑。 “什么书?” “古希腊哲学史,拉丁文版的。” “你的拉丁文成绩不及格吧。” “就是因为不及格才要多看书补习一下。” “这种晦涩的书越看越糊涂,你天天闹着要转专业,也没那么着急补习。”阿诚看了下手表,“哲学类的书籍大哥都放在了最上层的柜子里,要找出来得费不少时间,我马上要出门去办事,等我回来再帮你找吧。” 他作势要关门,把明台“请”了出去。 “你去哪儿啊,今天不是放假吗?” “日军海军俱乐部,你们都有假期,我可没有。” 明台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个箭步冲到阿诚面前拦住了他,“我在报纸上看到的,说海军俱乐部特别好玩,有吃有喝的,我要跟你一起去。” 阿诚拍掉他的手:“你去干嘛?” “你去办公事,我去玩,咱们互相不耽误。” “你不是讨厌日本人吗?”阿诚装作不想搭理他。 明台:“我是去找乐子的,又不是去交朋友,阿诚哥,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告诉大姐,你嫌麻烦不帮我准备复习功课的资料。” 阿诚无语了:“我的小少爷,真是怕了你,好吧,我带你去,但是先说好,不许惹事,不许胡乱搭讪。” 明台笑得灿烂:“没问题,我一定听话。” 你听话才怪!阿诚在心里默默补充,为了协助明台小组的行动,他和明楼是操碎了心。 先是“不小心”被他听到日本领事馆要在周日举办华北祝捷大会,后安排阿诚带他去海军俱乐部,帮他提前熟悉地形。 更神奇的是,他们那位上级“老枪”同志,也暗中联系了领事馆中的内应,在明台行动时给予配合,虽然不知道地下党为何要主动配合军统的行动,但双方的行动小组在窃取军需部情报时已经相互配合过,现在给予一些方便,协助军统窃取第三战区兵力部署计划倒也说得过去。 明台这是处处遇贵人呢,阿诚在心里调侃他家小少爷,自从明台被王天风拉进了军统,明楼几乎每天都要找他骂一通“疯子”,但私心里说,如果不是明台自己有加入的意愿,王天风能管住他的人,可管不住他的心。 “阿诚哥,你笑得这么奇怪,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呢?”明台像个大爷一样坐在后排,享受着专属司机服务。 阿诚:“我怎么敢呢,回头你又找大姐告状,我可不想挨骂。” 明台:“表面上不敢,心里敢,阿诚哥,你不像以前那么诚实了,是不是近墨者黑呀。” 阿诚瞥了眼后视镜,似笑非笑道:“我倒是觉得你变了不少,以前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现在上车都要先检查车窗,还把后视镜调整到最佳观察角度,明少爷,香港大学教学内容很丰富嘛。” “那是你的车保养没做好,门窗都有点变形,后视镜也歪歪扭扭的,这是爱车人士的自觉,你在市政厅工作,连一台好车都配不起吗,待会儿去了海军俱乐部,可别被人拦在门口。”明台没被他问住,反而对他的座驾挑三拣四,堵得阿诚没法接话。 “说得好听,你以为现在的豪车便宜吗,回头我找大哥申请经费,就说被小少爷嫌弃了。” “你别拿我说事,大哥抠门,大姐可是很大方的,你可以求助大姐嘛。” 阿诚皮笑肉不笑:“多谢你给我提供了一条找死的出路。” “反正今天是军需部的陈部长做东,不用担心进不了门。”下车前,阿诚好像真被他给说动了,仔细检查了西装和风衣,确定自己没穿错便宜货。 明台在一旁贼兮兮地笑着,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其实他的注意力早就被“陈部长”三个字吸引住了。 “原来是有大官找你,你还说是忙公事呢,这就是你的公事?” 进了俱乐部的门,明台就东张西望的,每个地方都好奇,每个俊男美女都想凑过去搭个讪,要不是被阿诚拦着,他早就跑没影儿了。 阿诚把他拽到了座位上,小声说:“他虽然是军需部的部长,平常最大的爱好就是抽大烟、玩女人,前几天色迷心窍被人家劫了财,想找我帮忙查查,要不是我跟他合伙做了点小生意,才懒得理他。” “哦,原来阿诚哥还有生意,看来你也不怎么缺钱嘛。” “少来套我的话,这里有音乐、有舞厅,甜点和酒水也是免费的,你可以自己逛逛,但有一点,不许随意搭讪。” 明台不屑地说:“我又不是乡下来的土老帽,法国贵族的沙龙我也逛过,这里就一般般吧,有什么了不起,还怕我得罪人吗。” “这里虽然是海军俱乐部,但相当于是第二个日本领事馆,就连建筑格局也是仿照领事馆建造的,在这里混的人,大部分都是日本人和政府官员,你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找事的,万一闹出事来,大哥一定会骂死我。”阿诚像个老妈子一样,反复给他交待,就怕明台惹事。 当然了,他想强调的,正是明台想知道的信息。 阿诚被陈炳叫去包间后,明台就在俱乐部里四处闲逛,像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公子,眼睛流连在漂亮姑娘身上,也追随着她们的身影,记录下了俱乐部的建筑布局。 在不经意的一瞥间,明台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惊讶得瞳孔收缩。 “荣夏萱!” 她竟然和一个穿日本军服的男人并排走了进来。 第42章 诡异的身份 明台第一次见到荣夏萱是在他八岁那年,这个和他同岁的小姑娘刚从苏州老家来到上海,看似腼腆乖巧,总是躲在大人身后,不像明台那么调皮捣蛋,明镜很乐意两个小朋友亲近,特意叮嘱了明台,要他好好照顾表侄女。 然而,半小时后,他就被文静乖巧的小姑娘红着脸踹进了游泳池里。 幸好那是夏天,幸好水位刚到他的胸口。 很长一段时间明台对水池产生了心理阴影,总是担心路过的时候会掉进去。 这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他在荣夏萱面前开了一个玩笑。 “桂姨说,要是我不听话,姐姐会把我送给人家当女婿,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小少爷被全家人娇宠,难免有人看不惯,想把一个小孩子教的令人讨厌,有许多种办法,最容易的一种,就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种下轻浮的种子。 幸好,他遇见了荣夏萱,那颗种子还没来得及生根发芽,就已经被荣大小姐一脚碾碎了。 在这个不太恰当的时间和不恰当的场合里,明台刚想过去打个招呼,戏弄一下好不容易被他抓住把柄的表侄女,却被她一个眼神给钉在了原地,不敢再有轻浮举动。 他默默转过身去,就当什么都看见,何必招惹这个疯丫头,开个玩笑都会要人命的家伙,还是离远一点为好。 荣夏萱见他转身,以为是明台懂眼色,看出了她的暗示,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她今天倒霉极了,莫名其妙被人约到海军俱乐部,一路上提心吊胆不说,进来之后竟然看见了明台。 要是自来熟的明少爷跑来打招呼,她怎么介绍身边这位穿军服的先生,她根本不认识人家,多说多错,直接完蛋。 昨天晚上,她接到了一通电话,来电人用德语问候了她,然后又说起了半生不熟,带着日本口音的中文。 “荣小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中村君的好友,吉永健三郎。” “呃,吉永先生,您好。”荣夏萱拼命在原身的记忆片段里寻找有关信息,但越着急,就越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听说了繁星号上发生的惨案,真是太不幸了,中村君罹难,荣小姐也身受重伤……这次我回国述职,被军部派往上海陆军医院任职,不知道荣小姐是否方便,我想亲自探望您。” “您太客气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就怕这人是日本特务机关的人,找她接头或者试探她。 好在她的运气没有坏到底,这个人确实想找她接头,但似乎不是日本特务机关的间谍。 电话那头,吉永像个记性不大好,但为人很热情的老先生,笑着问:“哦,对了,我在离开德国前,给荣小姐寄了一份礼物,前几天邮件应该已经抵达上海,不知道荣小姐是否收到了?” 不等荣夏萱回话,他又自顾自地说:“收件地址似乎是在梧桐路,大概是这个地方吧。” 荣夏萱的脑袋飞速运转起来,如果是吉永派人在大年初二那天给她打电话,他一定知道梧桐路32号的军火库,在梧桐路使用军统电台发电报的,很可能也是他的同伙。 顾民章和李宁玉推测这件事的幕后之人来自苏联情报组织,原身疑似苏联间谍,那么这个吉永健三郎应该也是苏联间谍,或者是日共成员。 好嘛,这回人家找上门了,她总不能实话实说,我是穿越的,你们密谋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从头讲一下。 “我收到了,吉永先生的礼物很特别,谢谢您,不知道您想约在什么地方见面呢?”荣夏萱在几秒钟里做出了决定,她得去见面,不然的话,人家误会她已经投敌叛变,事情可能更麻烦。 虽说可以抱大腿,求助顾民章,但她不能每次都把问题上交,把风险留给前辈。 而且原身留下的这些烂摊子,她总得面对。 吉永:“那么明天下午两点,我们在海军俱乐部门口见面。” 荣夏萱:“好的。” 说完这两个字,她便挂了电话,看起来多么自信,实际上,她是在掩饰自己的慌张。 这个吉永长什么样她都不知道啊。 翌日下午,她提前请了假,独自开车到虹口,在出发前她还给汪曼春打了一通电话,问她海军俱乐部的地址。 其实她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大名鼎鼎的海军俱乐部在哪,一来是告诉她自己的行踪,免得汪曼春从其他渠道得知她在那里跟不明人士见面,疑心生暗鬼。 二来嘛,万一遭遇危险,汪曼春可以救她一命。 一切就绪之后,荣夏萱深吸了一口气,把车停在了俱乐部门口,然后拿出参选影后的演技走下车。 不过,她的精心准备的表演没有派上用场。 一个身着日本军服的中年男子径直朝她走来,面露微笑:“荣小姐,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怎么好意思让您在门口等我。” “没关系,这个俱乐部是会员制,我也是在昨天刚刚办了会员卡,我猜荣小姐平时不会经常出入这里,所以专程在门口等您。” “谢谢吉永先生。”到此刻,她终于能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吉永健三郎。 荣夏萱和吉永一起走进了俱乐部,然后就碰到了明台,这个小插曲过后,吉永带她上了二楼,这里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包间,为客人提供一对一的表演服务,有的是艺伎表演,有的演唱西洋歌曲,但包间的隔音效果还不错,至少谈话的声音不会传出来。 “荣小姐,请坐。”吉永关好房间门,在坐垫上跪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清茶。 她还真不习惯日式的跪坐,正要弯腰,吉永突然说:“您就坐在沙发上,我知道你不习惯我们日本人的跪坐。” 荣夏萱看了看旁边高出一截的沙发,有些傻眼,如果她坐沙发,吉永跪坐在垫子上,怎么看都像吉永在给她下跪似的。 但是吉永的表情很随意,并没有觉得对他有什么不尊重的地方,荣夏萱只好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挪动到了沙发上, “我很佩服您,没想到您最终选择了b计划,前辈的勇气令我佩服,我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愧。”吉永躬身行礼。 荣夏萱:…… 我现在说我失忆了,还来得及吗? 第43章 ab计划 沉默,沉默的尽头是什么呢,荣夏萱不想看到毁灭,所以她必须得说点什么。 “吉永先生,我不得不向你坦白,其实我……失去了记忆,所以我不知道你所谓的b计划是什么意思。” 吉永脸上的惊讶只有短短的一瞬,然后就变成了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是荣小姐为了执行计划,所作出的牺牲。” 荣夏萱:“您明白什么了?” 吉永依旧保持着客气的姿态,使用敬语对荣夏萱说:“b计划有极大的风险,当初在德国的时候,您进行了充分考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b计划,而a计划虽然看似冒险,其实更稳妥一些。” 荣夏萱还是没听懂,她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现在对您所说的a、b计划一无所知,甚至对您本人都很陌生,您就不担心,我是敌方的间谍,一个冒名顶替者。” “不会。” “为什么?” “您曾经预测过,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失去一部分记忆,也在您的预料之中。” 荣夏萱:“……” 如果不是她清楚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还真以为这些都是原身的策划的。 “所谓的a计划和b计划到底是什么?”她决定问个清楚。 “其实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我是经您引荐加入组织的,所以许多内情我无权知晓。” “所以你叫我前辈。”荣夏萱目瞪口呆,她还以为吉永是中文不熟练叫错了呢。 “是的,您是我走上这条道路的引路人,当然是我的前辈。” 一个鬓角泛白的中年男人叫她前辈,荣夏萱差点精神恍惚,不过她的优点就是脸皮厚,前辈就前辈吧,以后找顾晓梦炫耀,能吓死她。 吉永不知道荣夏萱跳脱的思维,他有着日本人独特的认真精神,在给荣夏萱添好茶水之后,开始讲述他认知里的a计划和b计划。 星机关在德国招募间谍,一部分是德国、法国、波兰、英国等欧洲本土人士,为他们收集情报,这些人鲜少有认真培养的,基本都是用钱财收买。另一部分则是重点招募中国留学生,这些人要么家境殷实,要么才学出众有名师出资举荐,未来回国之后,就是各方青睐的人才。 他们对后者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不仅事无巨细调查这些人的底细,还派遣专业人员打入他们的生活圈子,抓住他们的性格弱点,实施针对性的洗脑和策反,让他们陷入极端情绪中,最终认同日本人的东亚共荣理念。 当星机关注意到荣夏萱时,她正扮演着一个脾气暴躁,喜欢行侠仗义的富家千金,这位大小姐喜欢替弱者出头,所以他们就安排了一出英雌救美的戏码,让一个身世可怜、遭遇校园霸凌的中日混血少年进入她的视线。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吉永讲到这里还磕磕巴巴念了句古诗,用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不能说恰如其分,只能说毫不相干。 荣夏萱悄悄翻了个白眼,什么星机关,虚张声势骗经费吧,还事无巨细的调查,连“荣夏萱”喜欢女人都没查出来,弄个小白脸去勾搭她,能成功就有鬼了。 “当然了,荣小姐不会被美色诱惑的,在成功进入星机关后,您就杀了他。”吉永一脸崇拜。 这有什么好崇拜的,你滤镜太强了吧。荣夏萱一个战术后仰,中老年粉丝的热情她可招架不住。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呗。 换了是她,出刀都不带犹豫的,什么妖魔鬼怪也敢色诱她! 吉永继续讲述,后来“荣夏萱”又通过了好几次测试,而吉永当时也是测试者之一,他在德国的身份是医学院的副教授,在一次关键测试中,他被其策反,加入了苏联间谍组织。 星机关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听着原身的英勇事迹,都想端盘瓜子来嗑,简直像听戏一样。 这种开挂的事迹一直延续到“荣夏萱”说服中村秀夫窃取德军的恩尼格码机设计图,中村野心勃勃一直觊觎副机关长的位置,但上司压着他一头,在德国工作多年都得不到升迁,权欲熏心就容易长出熊心豹子胆。 刚好就那么凑巧,他认识了德国陆军上校的亲弟弟,一个赌博欠债又对兄长满腹怨恨的家伙。 两个人一拍即合,中村给了那个家伙两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买到了一份半成品图纸。 “荣夏萱”又提议,把图纸送回日本,找专家修复。 中村欣然答应,他不担心“荣夏萱”会反水,因为他作为监视者,有权决定这个初出茅庐的间谍的生死。 为了将图纸交到苏联情报组织手中,并且彻底解决掉中村这个麻烦,“荣夏萱”制定了两套计划。 她和中村秀夫,以及另一名间谍共同乘坐繁星号邮轮前往上海,在途经香港时,苏联方面会安排杀手上船,执行刺杀计划。 “a计划,就是您配合杀手解决掉中村和他的同伙,然后设法在邮轮入港前逃离,制造出被杀手绑架的假象,但这种障眼法瞒不过特高课的眼睛,您会被秘密追捕,从此转入地下,成为一把隐入黑夜的利刃……” “等一下。”荣夏萱打断了他过于夸张的修辞,“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所谓a计划,就是落草为寇,从正规军变成土匪?” 吉永愣了下,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真是亏她想的出来呀。 “你不觉得这个计划很草率吗,落草为寇,她有本钱吗?” 吉永继续点头:“有的,您已经见过了,在梧桐路32号。” “哈!”荣夏萱张着嘴半天合不拢,“你,你是说,那些军火是她,不,我自己准备的?” 吉永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狂热的崇拜之情,重重的颔首行礼,“是的,这就是我最佩服您的地方,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在您远赴德国之前,就已经在未来的棋盘上布下了关键一子。” 十七岁的时候就给自己准备了一个连的军火,这是料定自己以后是个反贼? 这还是人吗? “说说b计划吧。”荣夏萱揉揉太阳穴,她就想知道这个妖孽还有什么幺蛾子。 第44章 卷王之王 “b计划,您扮演的是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遭遇刺杀后侥幸生还,上海的特务机关会对您的忠诚进行考验,这种考验不同于星机关的测试,它是如影随形的,它会渗透到您生活的方方面面……” 荣夏萱:“a计划是明着发疯,b计划是暗戳戳的发疯,总之,都是疯子才能想出的计划。” 吉永:“在疯狂中保有理智,这是您的独到之处。” 算了,她就不该指望脑残粉有什么真知灼见。 “你到上海任职,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吗?” “是的。” “我们在这里见面,可瞒不过特高课的眼睛,是不是太高调了?”她就不信南田会放过这个重要消息。 “我是星机关的特工,这一次到陆军医院担任外科主任,也是执行军部的命令,他们需要安插人员到上海驻军的各个部门。” 他笑了笑,补充说:“我来见您,是带着任务的。” 荣夏萱:“你不要太乐观,特高课的南田已经知道中村秀夫窃取了恩尼格码的图纸,并且带上了繁星号,她不会放过这件事,我已经和她周旋过好几次,她并不信任我。” 吉永皱眉说:“中村秀夫是星机关的情报课课长,无论他的行为是否合规,也轮不到特高课插手,南田想绕开星机关,就是对秋草机关长的蔑视。” “这里是上海,不是德国,秋草机关长想要抗议,还要上报给外务省或者军部,一套繁琐的流程走下来,我们的尸体都凉透了,南田就是看准了星机关鞭长莫及,才打起了密码机图纸的主意。” “如果您批准,我可以马上向星机关报告这件事,甚至可以亲自去军部申诉。”吉永很着急,看得出非常关心“前辈”的安危。 荣夏萱可不能浪费装逼的机会,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告状只能当做备用选项,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南田想要恩尼格码,梅、兰、竹、菊四大机关,还有派遣军情报部不想要吗,只要把水搅浑,我看南田敢不敢拿这块烫手山芋。” “我就知道是这样。”吉永夸张地挥舞手臂,差点蹦起来给她跳个舞。 日本中年男人都这么不矜持吗,荣夏萱默默后退,生怕这家伙激动起来邀请他加入。 “抱歉,吓到您了,我太激动了,您就算失去了记忆,也不会失去厉害的本领,我们在您的领导下,一定会在这片血与火的战场上,建立功勋……” 吉永又来了一大段复杂修辞,荣夏萱直接忽略,既然吉永是他的联络人,就意味着她还得替苏联人干活。 打这么多份工,能领几份工资啊,她对原身充满了怨念,做间谍二五仔都要内卷。 “有人在梧桐路使用了军统的电台,76号截获了电波讯息,已经破译出部分内容,这个人你认识吗?” “他是苏联间谍组织在上海的潜伏人员,我和他有过联系,至于您说的电台……”吉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您亲自安排的,我并不知晓。” 荣夏萱脑子卡了壳,“也就是说,我还有别的联络人,这个家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如果我想不起来,接下来的计划怎么实施?” “我相信您一定有周密的计划,到了启动时间,那个人会来见您。”吉永说得非常笃定。 呵呵,她就不信了,“荣夏萱”计划周密、料事如神,还能把她从未来穿越过来都算计进来。 万一她找不到相关的记忆片段,这个潜伏人员得潜伏一辈子。 荣夏萱想起前世玩过的一款古早谍战游戏,有一条be结局就是能证明主角身份的资料被人烧了,知晓他身份的上线死了。 那种深深地绝望,至今让她印象深刻。 “那么你今天来见我,还有别的事情吗?” 吉永正色道:“是的,苏联方面非常关心恩尼格玛机图纸的下落,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把它交给我。” 荣夏萱摇了摇头:“不必了,他们很快会从其他渠道得到图纸。” “其他渠道?” “上海地下党,这是我的另一个身份。” “原来如此。”吉永激动地冒了句日语,“这是最保险的办法,您真是本世纪最伟大的间谍。” 荣夏萱心累,再强调一遍,日本中年男人太不矜持了。 明台在海军俱乐部邂逅了一个日本女孩,年轻漂亮,被人骂哭的时候尤其可爱,明台好心帮她捡起了掉落一地的文件,又非常温柔地安慰她。 这个叫桃子的女孩以为自己邂逅了爱情,非常开心地邀请“小野先生”参加星期天在领事馆举行的酒会,他们一定会成为宴会厅里最靓丽的一对璧人。 于曼丽调侃他:“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你也忍心利用呢,事后追查起来,她第一个倒霉。” 明台晃晃红酒杯:“就因为天真才可爱,你有空同情敌人,还是先想想怎么混进去策应我吧。” 在他的计划中,他会利用桃子进入领事馆二楼,这位可爱的小姐刚好是机要室打字员,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不利用她都对不起她挨的那顿骂。 但是领事馆二楼有宪兵把守,必须有个人在楼下制造混乱引开宪兵,因此于曼丽得进入领事馆策应他。 郭骑云不想抢功劳,但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能是我去呢?” 明台:“好问题,如果郭副官在星期天之前,勾搭到一位日军高层女性,让她邀请你做舞伴,我们就有了一位强大的助力。” 郭骑云苦笑:“我就不该多嘴,您不是寒碜我嘛,就我这模样,上哪儿找眼神不好的日本娘们。” 军统平常有收集过日本人在上海各部门的人员信息,这回正好派上用场,于曼丽在照片墙上摘下了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斯文男人的相片。 “岩井公馆的翻译官高桥诚一,你眼光不太好吧。”明台嫌弃地说。 高桥诚一经常出入舞厅、夜总会,自认为是郁郁不得志的文人,只想借酒浇愁,并不打算发生点什么,偶尔带了舞女回家,那是酒后没控制好。 他很懊悔,所以就不打算给人家钱,好几次还闹到了警察局。 第45章 互相帮助 于曼丽从前在女校读过书,写的一手好字,还擅长刺绣,只可惜,遇人不淑沦落风尘,还被那个吃软饭的小白脸拿走了积蓄……在她最落寞无助的时候,一个男人扶起了她,还递给她一条手绢。 “擦一擦吧,小姐,那种人不值得你落泪。” “谢谢,但我不需要。”于曼丽拒绝了他的好意,可是一场大雨又拦住了她的去路。 两个陌生人站在同一个屋檐下避雨,是浪漫小说最钟爱的场景。 “小姐,刚才我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那种人渣配不上你的,你不该为他伤心。” “先生看起来是个体面人,哪里知道世道险恶,我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惜家道中落,他曾经在流氓手里救了我,所以我就跟了他,不惜到舞厅做事,赚来的钱供他读书,谁知道他却迷上了赌钱。” “真是可惜,小姐遇人不淑。” “这是我的命,不认命又能怎样,这个世道就是不公平的。” “是啊,太不公平了,有的人生来就站在高位,明明庸碌蠢笨,却仗着出身高贵,成了发号施令的人,有的人满腹经纶,却明珠暗投,一腔抱负无从施展。” “原来先生也是失意之人呢,听您的口音不像上海人,您来自南方?”于曼丽靠了过去。 “鄙人高桥诚一,来自日本。”高桥自诩清高,看不上一般的舞女,但于曼丽身上独有的魅惑,让他无法自拔。 家道中落,遇人不淑,被迫沦落风尘,简直是痛击假正经的三件套,每一条都完美契合了这些男人救风尘的癖好,哪怕于曼丽的故事满是漏洞,哪怕他们刚认识不到一小时。 高桥已经决定,带她回家,不,是给她一个家。 “高桥先生,您远渡重洋到上海工作,一定很辛苦吧。” “辛苦还好,只是太寂寞了,身边没有一个知心人。” “相逢不如偶遇,您要是不介意,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或许我能做您的知心人呢。” 于曼丽挽着他的胳膊,露出一个勾魂夺魄的笑,但是这魂只勾了一半…… 一个不速之客杀气腾腾走过来,死死瞪着她,又对高桥冷笑:“这位先生,我不觉得你们合适,她只是个骗子。” 高桥一脸莫名其妙,“你又是谁,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不想让你人财两空。”说完她就把于曼丽从高桥身边扯了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上次你骗了我三千块钱,这么快又出来行骗了。” 于曼丽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胡说八道,老娘对女人没兴趣。” 高桥捂住口袋,他连找舞女都不想给钱的,想骗他的钱,门都没有,至于救风尘,那是爱好而已,谁说救风尘就得给钱? 他可以提供精神支持,鼓励她们自立自强嘛。 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于曼丽想补救都没机会,那个该死的女共党,生怕她跑了,直接抱住了她的胳膊。 “你是不是有病?”于曼丽想给她一枪,但考虑到这是公共场合,不想把巡警给招来,只好把人拉进咖啡厅里。 程锦云理直气壮回她:“有病的不是我,是你,那个日本人一双色眼黏在你身上,还动手动脚的,你跟他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没想过吗?” “那是我的任务。”于曼丽从牙缝里挤出了六个字。 “完成任务也有很多办法的,为什么非要牺牲自己。”程锦云猜到她是想从这个日本人身上获得什么,但她不希望于曼丽为了任务就不顾自己。 “被他占点便宜又不会掉块肉。”从前的锦瑟,和如今的于曼丽,都没有学会爱自己,所以她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多珍贵,能活下去,能完成任务就是她的目标。 至于牺牲,她还活着呢,哪有什么牺牲。 于曼丽鄙视程锦云小题大做,但是面对程锦云认真又带着一丝心疼的眼神,她笑不出来。 “喂,你别那么看着我,先说说你搅合了我的任务,该怎么赔我吧。” 程锦云:“我可以帮助你。” 于曼丽冷笑:“我需要周日日本领事馆祝捷大会的邀请函,你有办法吗?” 程锦云思考了片刻,重重点头:“我有办法。” 于曼丽:“???” 程锦云:“我有一个伪装身份,是日本侨民医院的医生城田惠子,你可以用我的身份去祝捷大会。” 于曼丽:“你说的简单,领事馆的邀请函会随便给什么人发吗?” 程锦云:“我可以拿到邀请函。” 于曼丽半信半疑,但是程锦云这个书呆子的老实劲儿,看起来不像骗人,她决定赖上这个女共党了。 “口说无凭,我得看到邀请函,不然我回去怎么交代。” 程锦云有些为难,“我现在也有别的任务,下午三点约了人,得等到晚上……” 于曼丽笑眯眯坐到了她身边,左手搭在她肩膀上,“没关系的,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做任务,你都为了我的安危挺身而出,我怎么能落后呢,大家都是一条战线的。” 程锦云知道于曼丽还在记恨她破坏了刚才的任务,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合规矩,但是下次遇到—— 她还敢! 程锦云的任务不算麻烦,她要去福州路的通商银行见一个叫许鹤的人,这个人表面上是银行职员,真实身份是地下党情报小组的成员。 上级紧急通知,许鹤有暴露的危险,要求他立刻转移,上级会派人到苏州接应他,然后安排他回根据地工作。 原本这项工作很简单,她到通商银行办理汇款业务,收款人和汇款人都是假名,但许鹤看到之后就会来见她,这是组织约定的紧急联络讯号。 银行后院的小巷里,程锦云对许鹤说:“上级让我通知你,你已经暴露,公董局对通商银行的几笔汇款进行了调查,发现你有违规放款的问题,准备把你移交给特高课,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开上海。” 许鹤脸色惨白,看起来吓得不轻,“组织上准备让我转移到哪里。” 程锦云:“先去苏州,再回根据地。” “好的,我这就回去准备。” 程锦云交代完事情,也准备离开,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腰间。 “许鹤!你想干什么?” “只是一点小问题,就是盘问盘问,有什么大不了,你们居然让我离开上海,去什么根据地,那种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方,我是不会去的。”许鹤面露凶光,握紧了匕首朝前猛地一刺,然而他的手腕被人死死捏住,等他挣脱之时,已然顾得不对付程锦云,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你太不小心了。”于曼丽把许鹤一脚踢飞,拉起程锦云翻越围墙逃走。 程锦云回头望了眼倒在地上捂着脖子死不瞑目的人,身上的血液就像被冻住了一样。 三分钟前,这个人还是她的同志。 她们一口气跑出了好几个街区,直到确认没有追兵,这才靠在墙角喘气。 “谢谢你救了我。”过了好半天程锦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于曼丽笑得明媚如骄阳,“我也要谢谢你,刚才救了我,现在我还给你了,咱们两不相欠。” “那领事馆的事。” “别想赖账啊。”于曼丽拍着她的肩膀,“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不会,我是想说,你要小心一点。” “嗯,至少我不会被自己人捅刀子。” 程锦云突然落泪,吓得于曼丽手足无措。 “其实也不是你的错了,他是叛徒嘛,早晚都会叛变,你就是运气不好……别哭行不行,我是真的不会安慰人,你再哭,我,我就亲你了。” 她发誓她就是单纯在威胁程锦云,效果立竿见影。 程锦云不哭了,还给了她一巴掌。 第46章 好姐妹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挨女人的巴掌。” “你要的邀请函,今天晚上就能拿到。” “我就随口一说,又没有真亲上来,凭什么打我。” “晚上八点,在弗洛伦萨咖啡馆门口见面,你可以先去做别的事。”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于曼丽脸都气歪了,该死的女共党不但不道歉,还顾左右而言他,试图蒙混过关。 程锦云低着头,用蚊子大的声音辩解:“是你先说轻薄之言的,怎么能随便说这种话。” 于曼丽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先不说我们都是女人,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就说我救了你的命,又好心安慰你,你是不是该对救命恩人感恩戴德。” “我觉得你能做出来,所以太紧张了。” “你没谈过恋爱吗,有什么可紧张的,下次你恋爱的时候,要是没有给你男朋友一巴掌,我就替你打回去,一定把他揍成猪头!”于曼丽恶狠狠道。 程锦云扑哧一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没谈过恋爱。” “哼,那就等你谈了再说。”于曼丽生气归生气,还是耐着性子陪她等到了晚上,八点左右,她们一起到了霞飞路的弗洛伦萨咖啡厅,程锦云去接头,她就躲在暗处接应。 真不知道曾经凶名在外的“黑寡妇”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于曼丽在心里骂自己,明明她只需要等着程锦云把邀请函给她送来,根本不用躲在臭烘烘的巷子里。 程锦云会不会二次上当,关她什么事。 “我拿到了。”那个女孩围着围巾,脸蛋冻得通红,快步朝她跑来。 于曼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第一次发觉,原来她的心也可以软的像棉花。 “我就不跟你道谢了。”于曼丽不客气地从她手里接过邀请函,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有没有兴趣陪我去做点收尾工作。” 程锦云:“什么收尾工作?” “那个日本人是岩井公馆的翻译,可能会出现在星期天的祝捷大会上。” “是啊,他见过你,不能让他去。” 高桥诚一失去了一场艳遇,心里郁闷极了,下午找了个借口没去上班,躲到了福州路的一间酒吧里喝闷酒,一直喝到了晚上,才坐上黄包车回住处,他住在静安寺路的一处小公寓里,这里的住户大多是银行、贸易公司的职员,属于有钱但不太多的人,一般过了十点钟,巷子里就没什么人了。 今天尤其安静,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突然间他眼前一黑,脑袋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两根木棒从不同方向袭来,他被打得七荤八素,只能跪地求饶,大喊“救命”,对方并未留情,专门挑不致命但很疼的地方揍,直到巡警吹响哨子,两个行凶者才扔了木棒逃走。 “快点,往这边。” “我们是不是要躲起来,前面也有人。” “那帮臭警察,一个月几块钱,这么拼命!” 她俩钻进了一个小院子的门洞里,只能站一个人的小门洞,现在挤了两个人,连呼吸都困难。 于是她们的呼吸混在了一起,四目相接,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打通了。 巡警走远后,程锦云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连忙走出来,“那个日本的伤士,至少要住院一个星期,他不会出现在酒会上,我刚才还趁乱拿走了他的钱包。” “手脚很麻利嘛,小看你了。”于曼丽微笑,“该说再见了,程小姐。” “嗯,再见。”程锦云告别地很干脆,转身离开的时候也不带犹豫,好像在告别一个陌生人。 于曼丽暗骂了一句没良心,自己气鼓鼓走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程锦云悄悄站在拐角望着她的背影,望了许久。 于曼丽半夜才回到华东影楼,郭骑云本来得了明台的指令,要好好盘问她,被于曼丽手里的邀请函给堵了回去。 “你拿到啦,辛苦了。”郭骑云欲言又止,表情尴尬,他以为于曼丽做了牺牲,所以这个点才回来。 “不是从高桥诚一那儿拿到的,他一个翻译官,能带舞伴进去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搞到邀请函?”于曼丽打了个哈欠,她困得要命,“我知道你想问细节,等组长来了再说吧,我不想讲第二遍。” 结果到了第二天,当着明台的面,于曼丽也只有一句话,“我救了地下党的人,她为了报答我,用他们的内线帮我搞到了一张邀请函。” 明台看着邀请函上的名字,“城田惠子,你救下的是个女人?” “是啊。” “要是我猜的没错,是你上次纠缠过的女共党吧。”明台打趣她,“你该不会是找她打架打出了感情,又是救命,又是报答,你们可以做一对好姐妹了。” “我是遵照你的指示,都是为了抗日,何必分那么清楚。”于曼丽抬头挺胸,特别理直气壮。 “很好,我可以见见你的好姐妹吗?” 于曼丽下意识摇头:“不行,她们有纪律的,不能私下见面。” “你还知道不能私下见面。”明台没好气的说。 郭骑云打圆场,“呵呵,也许曼丽是碰巧遇上她的,对了,今天上面又有新的指示,要求我们除掉陈炳。” 这可是郭骑云最喜欢的环节,他早就想弄死陈炳了,他叛变之后供出了军统的特工,郭骑云当时也差点被捕,所以接到这道密杀令,他准备得最积极。 陈炳的爱好是抽大烟玩女人,明台扮成富少,于曼丽扮舞女,俊男美女的组合,在舞厅里格外亮眼,陈炳大手一挥,招呼手下把明台拖走,包下了于曼丽一整晚的舞票,也给自己包下了黄泉路的门票。 汪曼春是在烟花间碰见明台的,五年不见,这个小鬼头长成了帅小伙,油嘴滑舌没个正经,她心里有几分痛快。 明镜在外夸耀他们明家子弟洁身自好,真该找个小报记者来,拍个专题报道。 明台鬼鬼祟祟的,身边还有个气质很奇怪的舞女,在寻欢作乐的地方带着一只皮箱。 她本来想盘问几句,明台一口一个大嫂的叫她,汪曼春不知怎的心情烦躁,就放他离开了。 明明她应该高兴才对,嫁给明楼不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吗,得到未来小叔子的承认,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你的价值不是由嫁给什么人决定的。”17岁的荣夏萱曾对她说。 汪曼春冷哼,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屁孩教训我。 但她把这句话记了七年。 她到烟花间当然不是为了找乐子,南田的特工“孤狼”约她在这里见面。 一个仆妇打扮的老妈子,出现在男欢女爱的风流之地,还一本正经提醒她,不要放松对明镜的监视,简直滑稽的可笑。 第47章 你来我往 “你觉得明台是个什么样的人?” 荣夏萱在周六的早上,被汪曼春给堵在了被窝里。 但是她问的第一句话是关于明台的。 荣夏萱顶着鸡窝头,一脸无语,“曼春姐,你大清早的来骚扰我,就为了问我这个?” “少废话,先回答我的问题。” “明台,明家最受宠的小少爷,从小到大,表姨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爱,表舅这个弟弟也很关照,他长得帅气,嘴巴也很甜,在学校里特别受欢迎,就是读书三心二意的,不是换学校就是换专业,从欧洲读到了香港,还没大学毕业。”荣夏萱吧啦吧啦给她念了一段公式般的答案。 汪曼春:“我昨晚在烟花间见到他了,跟一个舞女勾肩搭背,很是亲密。” 荣夏萱白了她一眼,“原来你是在打听花边新闻呀,明台就是在表姨跟前装乖巧,其实在国外玩的很花。” “但我总觉得他怪怪的,他刚从香港回来,这么快就在烟花间找到相好,还一起出双入对。” “曼春姐,你想帮明家管教他,我表舅和表姨可不一定领情,大嫂可不是好当的。” 荣夏萱明明就是在心平气和劝她,转移她对明台的怀疑,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就阴阳怪气的呢,连她自己都困惑了。 汪曼春更是一脸了然的表情,戏谑道:“放心吧,我对管教明台没兴趣,只是觉得他有点可疑。” 她主动说起了孤狼的事情,“南田的间谍昨天约我见面,她很笃定明镜在为上海地下党提供资金,但又拿不出证据来。” 荣夏萱迟疑道:“南田的间谍是跟你单线联系吧,你告诉我,会不会……” “别装模作样的,自从你拿那个破密码机把我拉下水,我还能对南田坦诚相待吗?”汪曼春瞪着她,“还有啊,你前天打电话说自己和陆军医院的军医见面,然后就没下文了,还要我上门来找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荣夏萱耷拉着脑袋停训,等她说完了,才抬头眼巴巴望着她,“我懂了,曼春姐今天一大早杀过来,不是为了打听明台的事,是在担心我。” “我担心你?哼,我是看看你有没有被日本人控制了,谁知道你会不会连累我。” “谢谢曼春姐关心,那个日本军医吉永健三郎,其实是星机关机关长秋草俊的特使,原本我也担心他是冲着密码机来的,所以才打电话给你,如果我出事,你就能早做准备。” 荣夏萱是打蛇上杆,就认准了汪曼春是在担心她,故意把话题往这上面带,她知道汪曼春心里只有明楼,但是不耽误她表演痴情女配死缠烂打,只要能把汪曼春给绕进去就行。 “说的好听,然后呢,吉永健三郎找你有什么目的?” “中村秀夫死在了繁星号上,特高课交给军部的报告又不明不白,连幕后真凶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都没说清楚,秋草俊远在德国,不了解上海的局势,再加上他当年在东北时,跟南田洋子闹了点不愉快,就以为南田是公报私仇。” 荣夏萱这是实话实说,南田确实跟秋草有过节,后来南田攀上了土肥原贤二的高枝,调任到上海宪兵司令部特高课,秋草拿她没办法但依旧没忘了当年的仇怨,这回中村秀夫在上海出事,他第一反应就是南田在搞鬼,所以派了吉永到上海,暗中调查这件事。 一旦吉永拿到南田的把柄,秋草一定会跟她新仇旧恨一起算。 至于他对荣夏萱的态度,只能说人家还看不上这种小虾米,顶多认为她是被人给利用了,直接把荣夏萱的生死交给了吉永处置。 “秋草俊并不知道中村秀夫窃取了恩尼格玛机图纸,但是他跟南田有仇,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汪曼春没说话,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 “哎呦,你怎么还动手了,我说错什么了?” “人家都有权处置你的小命,你还在琢磨怎么利用他,你有病吗?” “我知道你担心我。”荣夏萱首先强调。 “但是我有分寸的,吉永不打算杀了我,他还想通过我建立自己的情报网呢,我是本地人,家里又有钱,他没必要跟钱过不去,杀了我对他没好处。” 汪曼春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可以有分寸,但不能有二心,以后你和吉永的来往要一五一十向我报告,不准私自行动。” “知道啦,我对曼春姐怎么会有二心呢,一定是一心一意的。”荣夏萱放心大胆地说出不要脸的谎言。 通过吉永的爆料,她把原身的骚操作摸了个七七八八,当年她肯定给汪曼春下了猛药,导致汪曼春对她有种摇摆不定但又不会翻车的信任。 所以她越是不要脸,汪曼春越不会对她起疑心。 “花言巧语,我看你跟明台就是一路货色。” “曼春姐,你现在骂人够高级的。”荣夏萱的表情悲愤中带着嫌弃,“我怎么可能跟他一样呢,那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一无是处……” 汪曼春看着她辱骂了明台足足十分钟,后来中文词汇不够,她还加上了英文、法文和德文。 至于吗?汪曼春不太理解。 那可太至于了,想到剧情里他勾搭那个日本女人桃子,还跟人家抱着啃,就一阵阵反胃,她荣夏萱再没底线,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你对他这么大的意见,是不是因为你们家亲戚曾经撮合过你和明台?”汪曼春还嫌她不够膈应,给她补了一刀。 荣夏萱:“你说的那位亲戚应该早就瞎了,我怎么会计较呢。” 对于她的锐评,汪曼春不置可否,本来今天来找荣夏萱也不是为了这件事,现在看到了她的态度,汪曼春心里舒服多了。 话题又回到了孤狼身上,荣夏萱答应继续盯着明镜,但她劝告汪曼春别抱太大希望。 “什么红色资本家,左翼分子,都要有证据,我表姨是个聪明人,又不是只在上海有生意,想找到蛛丝马迹恐怕很难的。” 汪曼春笑了笑:“南田知道我想杀了明镜,所以动用孤狼帮我调查,但是她最终的目的是把我牢牢捆在她的船上,让我只能当她的马前卒。” “如果我真的杀了明镜,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我师哥,要么把他踩在脚下,让他不得不向我低头,要么杀了他,或者被他杀……” “不会的。”荣夏萱挺起胸膛和她对视,“我相信曼春姐不会上南田的当,日本老女人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左右你的人生。” “你是怕我杀了明镜?还是怕我灭了明家。”汪曼春杀气腾腾地看着她。 荣夏萱:“都不是。你们的恩怨终有一天要解决,但我不希望你成了日本人的工具,我希望你永远为自己做主。” “我对南田课长没那么大意见,她对我有知遇之恩,要不是你把我拉上贼船,我可不会对她隐瞒。”汪曼春错开目光,掩饰着自己的慌乱。 “嗯,南田课长多善良啊,从来不会打骂下属,永远对你都那么温柔体贴的。” 论阴阳怪气,荣夏萱认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第48章 间谍大乱斗 “前天上午,通商银行有个职员被杀,工部局请求特高课彻查凶手,据说他们原本怀疑这个人有问题,打算实施抓捕,还没来得及签署逮捕令,此人就已经遇害,怀疑他是被灭口的。” 明家书房,明楼把一张报纸递给阿诚,小报记者已经把遇害职员的姓名和信息都报道了出来,要是他记得没错,这个人正是地下党的情报小组的成员。 “这是怎么回事?” “我问过黎叔,他们收到上级的紧急通知,潜伏在通商银行的小组成员许鹤有暴露风险,要马上通知他撤离。” “那他为什么死了,是被特务杀害?” “不,去通知他的同志说,许鹤知道自己要离开上海,转移到根据地时,突然袭击了她,她被迫反抗……” 明楼严肃地看着他:“这件事必须调查清楚,许鹤真的是叛变者?” 阿诚点了点头:“我知道,黎叔说上级的通知来的非常突然,根本没有机会泄露情报,许鹤在通商银行任职,生活非常铺张,每月的工资几乎都用在了酒吧、舞厅之类的地方,他的上线曾经告诫过他,但许鹤说身边的同事都是高消费,如果他太过简朴会被人怀疑。” 因此许鹤是有叛变的动机,但前去通知他的同志没有杀害他的动机。 明楼沉思了一会儿,问:“黎叔说消息来源是上级的通知,这个上级指的是老枪同志?” 阿诚:“不,来自一个新的代号——飞狐。” 明楼:“飞狐?以前从来没听过。” 阿诚:“是最近才唤醒的,级别很高。” 有那么一瞬间,明楼把这个代号和荣夏萱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但是细想一下,他又觉得不可能。 荣夏萱从哪儿知道工部局的行动呢。 杭州,美豪俱乐部,这里是杭州最有名的私人会所,只接待会员。 俱乐部不仅提供高档酒水,以及优美的音乐,还有从美国引进的博彩设施,不同于乌烟瘴气的地下赌场,在这里打牌,就算输钱也心情愉快。 就像顾船王,连输了三场依旧笑容灿烂。 “上海那边及时清除了潜在的叛徒,原本是要通知他撤离,这人一听说要转移到根据地,立刻暴露了本性。” 他的对家是一位优雅清冷的女性,抛出底牌确定胜局后,淡淡一笑:“这一次我们不仅清除了叛徒,还保住了特高课里潜伏的日共同志,这是双赢,难怪您这么高兴。” “宁玉,你就不能在我高兴的时候手下留情嘛。”顾船王看了眼手里的牌,很无奈,怪不得荣夏萱听说他们的接头方式是打牌之后,眼神那么古怪,还嘀咕了一句“到底是船王家底厚”。 “不好意思,我在这家俱乐部的胜率,控制在87至91%之间,不能波动太大,请您理解。” “我能理解,晓梦最近没给你找麻烦吧。”顾民章适时转移了话题,他才不想承认,这是被李天才给打击到了。 李宁玉蹙眉:“晓梦在破译课上拼命想超过我,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但她同时又给自己加练了射击和格斗,我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而且她太努力,似乎不符合她的对外形象,您能不能劝劝她。” 顾民章笑道:“你这个做老师的太优秀,她的好胜心又强,我劝她恐怕适得其反。” 他挑出一块最大的筹码放到桌上,“昨天老虎发来消息,那个人已经进了我们的情报组,留下他固然能麻痹敌人,但也给我们增加了工作量。” 顾民章所指的就是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特务机关安插在杭州地下党情报小组的间谍“黄雀”,真名裘令泽,是当年杭州富商裘正恩的长子,西湖边的赫赫有名的裘庄就是裘正恩的产业。 消息来源自然也是荣夏萱,她特意把两条消息一起告诉了顾民章。 顾民章和李宁玉商议后,决定留下这只“黄雀”,已经暴露的间谍是一把可以刺伤敌方的利剑,如果除掉黄雀,他们再派一只麻雀、燕子过来,要甄别起来更麻烦。 但要利用好“黄雀”也不是件容易得事,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同时经营一明一暗两条情报线。 “我们现在很缺人手。”李宁玉看了眼筹码,猜到了顾民章的打算,“您是不是准备告知晓梦我的真实身份,并且让她正式加入杭州的情报小组。” 顾民章点了点头:“她的精力应该用在正事上,而不是无意义的比赛。” 这丫头一身使不完的牛劲,与其在操场上跑圈,还不如用来送情报。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顾晓梦就算想不加入也由不得她了,李宁玉想起找她下战书的倔强女孩,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晓梦要是知道自己和她父亲,和她的好友是一伙的,会是什么反应呢。 李宁玉头一回有了恶作剧的打算。 那一定很有趣的。 杭州剿总司令部,钱虎翼一大早就在办公室里骂人。 挨骂的是心腹爱将吴志国,但敲打的是副司令张祖荫。 “我能指望你们什么,新四军的小分队又不是天兵天将,三千人马围堵,还能让他们给跑了,打仗的时候一个个舍不得手下的人出力,邀功的时候都冒出来了,告诉你们,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谁在背后搞小动作,老子一清二楚……” 张祖荫听得一清二楚,回到办公室气的是脸红脖子粗,但他连摔杯子的胆量都没有,因为他知道,钱虎翼说到做到,真正的杀人不眨眼,还有他手底下的吴志国,更是尊惹不起的杀神。 “妈的,他钱虎翼有什么了不起,自己打了败仗就怪我没出力,哼,明明那一伙新四军早就把我们的动向摸清楚了,只等着瓮中捉鳖,要不是我当机立断撤退,这三千兄弟都得葬送进去。” 他的秘书贴心地递上凉茶,给他去火气,“不是我灭自家威风,剿总成立以来,对上新四军就没有赢过,钱司令估计是在日本人那里受了气,您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这是您的胸襟。” “小白啊,还是你会安慰人,不过你的话也说到点子上了,我是不想跟钱虎翼计较,你瞅瞅他现在的德行,整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绣花的娘们,我看他那么暴躁,应该没有找到线索,你查的怎么样了?” “张司令,我没什么出入裘庄的机会,只能在外面打探消息,钱司令在裘庄掘地三尺,好像也没抓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事肯定不是子虚乌有,你多留心,至于裘庄嘛,我交待一下秘书处,以后送文件的事都交给你去。” “是,就怕钱司令看见我不高兴。”白小年苦笑。 他一个夹在大人物身边艰难求生的小小秘书,两边都不能得罪,哪一头没伺候好,他就没命了。 张祖荫知道这是为难他,但他又相信白小年左右逢源的本事,许诺了一堆好处,只要他能拿到裘庄的第一手消息,什么条件任他开。 白小年勉为其难接受,只求张祖荫给他准备了一个假身份,万一哪天钱虎翼翻脸,他还能逃出生天。 “没问题,小白啊,你太谨慎了,有我在还怕保不住你吗?” “我是小人物,不得不谨慎啊。” 白小年夹着一份文件下楼,正巧遇见了情报科科长李宁玉,“李科长,您天天来回跑,太辛苦了。” “职责所在,不谈辛苦。”李宁玉依旧惜字如金。 两人分开之后,同时在心里升起一个念头。 他\/她会是间谍吗? 白小年的家有三处,有人曾对他说,你想活下来,就得学习兔子,没事就多打几个洞,确保自己永远有路可以走。 其中一个家在贫民窟里,这里藏着一部电台。 每周五晚上十一点,他都会在同一个波段发送一组数字,这组数字除了那个人,不会有人能读懂。 但那个人似乎把他遗忘了,明明已经回国好几个月,为什么还不联系他呢? 第49章 贴脸输出 南田受邀参加日本领事馆举办的华北祝捷大会,她刚上车出发,就眼皮直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今天是岩井公馆的主场,特高课只是例行检查安保,轮不到她对大会指手画脚,南田对这种唱歌跳舞的活动不感兴趣,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待着,这时候一个穿西服的男人朝她走来。 “南田课长,您好。” “您好,请问您是?” “在下吉永健三郎,是陆军医院的军医。” “哦,阁下有什么事吗?”南田从来不认为有人会找她搭讪。 “是这样的,我刚从德国回来,星机关的秋草机关长让我代他向您问好。”吉永的面相忠厚老实,换了其他人还真以为他是来问好的。 “秋草俊?他向我问好,呵呵,用中国人的话说,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南田冷笑。 吉永特别真诚地说:“您误会了,秋草机关长说,虽然他和您在满洲共事的时候闹过一些不愉快,但他对您这次处理繁星号刺杀事件,是非常感激的,至少我方还有一名特工活了下来,没有全军覆没。” 南田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在公共场合,她一定给吉永一巴掌,让他知道这是上海,不是德国,居然阴阳怪气到她头上了。 “繁星号刺杀事件,我已经向军部做了报告,如果秋草君对报告的内容有异议,欢迎他到军部质询,你们星机关的人到上海执行任务,差一点全军覆没,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吉永一本正经回答:“秋草机关长知道您会这么问,他说星机关的人不论死活,都只属于星机关,请您不要过分关心。” “开什么玩笑,她到了上海,就要归属上海的特务机关管辖。”南田厉声道。 “我只负责传话,您如果要辩论,可能得去德国找秋草机关长,因为他不一定会接您的电话。”吉永摊摊手,一脸无辜。 “你只是一个军医,哪怕有星机关特使的身份,也不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吉永郑重地点头:“是啊,我只是个小军医,直接问候您实在不够格,所以我昨天就去藤田芳政阁下的府邸拜会,得到了藤田先生的批准,才敢面见您。” “你!”南田被他气的胸口痛,但又不能当场发作,甚至还没法拿这家伙开刀,他这么嚣张无非就是找到了藤田做背书,有些事情南田并不希望藤田芳政参与进来,比如对恩尼格玛机图纸下落的调查。 她不想一辈子活在藤田的羽翼之下。 “吉永先生找我示威,是为了荣夏萱?”南田阴恻恻地说。 吉永耸耸肩,换了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她不过是星机关养的一条狗,但是打狗要看主人,在上海,她就是星机关的脸面。” “那我们拭目以待,我也想知道秋草俊的脸面值多少钱。”南田拂袖而去,再和这家伙多说一句话,她就得气的当场杀人。 吉永拉满嘲讽,对着南田洋子贴脸输出的时候,明台已经勾搭上了桃子小姐,热闹的宴会厅不够他施展魅力,明台告诉桃子想换个清净又暖和的地方,他不想桃子等一下着了凉。 这么明显的暗示,清纯的桃子小姐哪里招架的住,半推半就,含羞带怯地把他领上了二楼。 扮演城田惠子的于曼丽也没闲着,她不会日语,就没开口说话,但是这种矜持也特别对某些人的胃口,转了几圈之后,她成功地给某个倒霉鬼扎了毒针,等他多喝几杯,毒性就会发作。 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可惜明台的进展不顺利,桃子小姐在神魂颠倒时,还没忘了最基本的反间常识,她摸走了明台的手枪,差点让他翻车。 “我的魅力不够了,明明刚才亲的那么投入,哎,难道这个女人一开始就在伪装,那就太可怕了。”明台扭断她的脖子时,还在自我怀疑。 要不是他有第一个弹仓里不装子弹的习惯,今天得出大事。 被于曼丽下毒的倒霉鬼在舞池里刚跳了一支舞,就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现场一片混乱,南田又被吉永气的走出了会场,等她回来时,于曼丽已经趁乱上了二楼。 他俩配合默契,很快就打开了保险箱,取走了要找的文件。 等他们出门时,走廊上一个卫兵也没有。 于曼丽小声道:“见鬼了,这么顺利?” 明台环顾四周,沉声说:“有人在帮我们。” “谁?我们有内线在领事馆吗?” “不重要,赶紧离开吧。” 卫兵把人送出领事馆时,正好碰到了南田,她觉得事情有蹊跷,便要求立刻封锁出入口,防止抗日分子趁乱逃脱。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哦,原来领事馆也归宪兵司令部的特高课管辖,我记得领事馆不是有自己的特高课吗?” “南田课长,长崎君本来就有心脏病,你这么做太小题大做了,今天的来宾是来庆祝华北大捷的,不是来当犯人的。”副领事也对南田的行为不赞同。 在他们争论时,宾客里就有人起哄,谁想留下来当特高课的犯人呀,大家陆陆续续离开了宴会厅,这下南田倒成了破坏祝捷大会的人。 “抗日分子无孔不入,我们不能大意。”南田据理力争时,有个卫兵跑来报告,说是发现二楼打字室的门开着,打字员桃子晕倒在地,好像没有呼吸了。 “我就知道有抗日分子捣乱。”南田立即指挥宪兵封锁现场,但她依旧晚了一步,早在他们争论的时候,明台和于曼丽就已经离开了领事馆。 煽风点火的吉永,忙着在餐饮区搞光盘行动,甚至都没往门口凑,他知道事后南田一定会调查鼓动大家闹事的人,所以这些煽风点火的工作,他在事前已经完成了。 南田穿了一身军服在领事馆晃悠,谁在寻欢作乐时,会愿意看到时刻板着脸像防贼的一样的老女人站在旁边。 只需要一点点人身攻击,就引起所有男宾客的同仇敌忾。 吉永给自己重新倒了杯酒,慢慢饮下,这是庆功酒,他完成了前辈交办的任务,又可以得到前辈的夸奖,真是可喜可贺。 第50章 小富婆的日常 “荣小姐,新年好。”阿诚一大早就出现在了荣夏萱的办公室里。 “哟,阿诚舅舅,你这是给我拜个晚年?”荣夏萱打趣道。 她招呼秘书给阿诚倒了杯茶,便关好房门,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阿诚有些不好意思,磨磨蹭蹭了半天,说道:“我想找你借点钱。” “啊?明楼表舅拖欠你工资了!”荣夏萱义愤填膺,“太过分了,他浑身上下都穿名牌,那身行头都能买下一间二进的房子了,居然拖欠工资,万恶的资本家!” “你别那么激动,听我说完,我是需要找你借钱,不代表大哥拖欠我的工资。”阿诚着重强调了“需要”两个字,他就不信荣夏萱这个鬼精灵听不懂。 “哦!”荣夏萱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笑,“原来是需要,呵呵,那就是走个借钱的形式嘛,没问题,我给你借钱了。” 她跑到办公桌前,在里面翻了半天,翻出个空信封,然后递给阿诚。 阿诚接过去,愣住,“空的。” “是啊,我借给你了,但是钱你自己装进去嘛,反正你是走形式。”荣夏萱笑得很纯良。 阿诚气笑了:“我真是谢谢荣小姐了,还给我送了个信封,你有什么资格说大哥是万恶资本家。” “好啦,阿诚舅舅,跟你开个玩笑嘛,你还当真了。”荣夏萱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四根小黄鱼,全部扔给了阿诚。 “其实我上次就想谢谢你,但我觉得拿钱是侮辱了阿诚舅舅,既然你这么缺钱,嗯,那我就不客气了。”荣夏萱过年的时候跟荣爸和荣妈盘了一下账,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就她现在的身价,哪里用得着羡慕船王千金。 就这荣爸和荣妈还天天喊着生意不好做,他们要穷死了。 荣夏萱表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她向阿诚投来了资本家侮辱人的眼神。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阿诚舅舅,再帮我一个小忙呗。” “你想干什么?” “我有一批货物要运到杭州,但是码头那边查的严,请你帮忙疏通一下。”荣夏萱给他写了码头地址和仓库号。 这种批文一般人拿不到,但对于阿诚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 “我能问问,是什么货物吗?”阿诚接过去看了下,这个码头是龙仓港,是他经常联系的出货码头,他还真能帮上忙。 荣夏萱如实回答:“一点点药品啦。” 阿诚:“你还做走私生意。” 荣夏萱嘿嘿一笑:“看破不说破,阿诚舅舅,你懂的。” “哼,荣小姐连这点小钱都不放过,真是钻钱眼里了。”他大概猜到这些物资会送到哪儿,只要不给日本人他当然愿意帮忙。 不过,荣夏萱既然是地下党的人,还在梧桐路弄了一个军火库,怎么会没有走私的门路? “我在仓库里放了点金条,上面有个骷髅头标志,阿诚舅舅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做路费吧。” 荣夏萱都这么够意思了,阿诚决定自己还是不问那么多,反正他现在扮演的是为钱出卖旧主,打算改换门庭的奸邪小人。 送走阿诚之后,荣夏萱往杭州的瑞祥丝绸店打了个电话,预订了两匹西湖绣庄新出的绸缎。 这是她和顾民章约定的联络点。 这些物资就是她送给杭州地下党的见面礼,以顾民章的身份地位,想弄到药品并不麻烦,但是如果有人顺藤摸瓜,认真查起来,总是会很麻烦,荣夏萱这里就不用考虑那么多了,最后查出来,也只会牵连到陆军医院的军医吉永先生。 他一个职位不高的日本军医,做点走私生意补贴家用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有了这条隐蔽的运输线,杭州地下党就能源源不断给新四军提供物资,这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啊。 吉永不会反对的,虽然荣夏萱也没跟他说实话。 “又是逛街,又是看电影,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到底想干嘛?”汪曼春在百盛服装店一口气挑了五套衣服,四双皮鞋,外加两套首饰,一扫心中的闷气,嘴上却不肯让荣夏萱得意。 “谁让我喜欢当冤大头呢,曼春姐心里不痛快,我就找个方式让你痛快呗,对女人来说没有比逛街购物更解压的方式了。”荣夏萱把她领进了南京路的一家新开的意大利餐厅。 “你油嘴滑舌惯了,我才不信呢。”她看了眼菜单,兴致缺缺,“我又不爱吃西餐,一大堆繁琐的礼仪,麻烦死了。” 荣夏萱对她的挑剔早有准备,笑眯眯地说:“这家餐厅的主厨是个中国通,一直在天津开餐馆,最近才到上海发展,没那么多西洋人的臭毛病,你想点什么菜随便点,哪怕要吃生煎包都行,但有一点,别点菠萝披萨。” 汪曼春狐疑地打量她:“你今天这么殷勤地讨好我,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 荣夏萱:“我能闯什么祸,这不是听说你和我明楼表舅一大早就去特高课挨骂,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所以给你找点乐子嘛,曼春姐这么关照我,我当然要投桃报李了。” 她的重点是特高课,其实就想打听一下南田洋子面对领事馆的泄密事件,是无能狂怒呢,还是又有幺蛾子。 汪曼春听到的重点是明楼。 原来这个小混蛋是吃醋了。 汪曼春的心情更好了,虽然明楼没给她面子,不肯答应她的邀请,说是要回家陪他大姐吃饭,但是没关系,她也有自己的追求者,只要荣夏萱在她这边,她就不会再次沦为跪在大雨中祈求的可怜虫。 “我跟师哥只是公务上的往来,这样挺好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正事要忙,哪有功夫天天风花雪月的,你也一样,不用老想着情情爱爱的事,好好应付你的新上司。” 荣夏萱摸摸下巴,情情爱爱指的是? 她吓得后仰,只是单纯讨好一下汪曼春,外加套话而已,怎么就扯上情爱了。 难道恋爱脑看谁都是恋爱脑? “曼春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她知道自己的解释很苍白,但什么都不说,汪曼春又会理解成被戳中了心事。 “我知道,你一直是这样,明明做了,就是打死不认。” “我没有。”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汪曼春很无奈的样子。 有个别扭的暗恋者也挺麻烦的,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吗,哼,明明知道她喜欢吃本帮菜,还非要带她来意大利餐厅,然后给她点本帮菜,这是什么毛病啊。 第51章 大献殷勤 荣夏萱这几日在家,没事就翻看家里的地契和股票、债券,荣爸和荣妈虽然不知道她为啥突然财迷起来,但她能关心自家的产业,说明有了接管家业的打算,那是必须鼓励的。 “囡囡,我们家的产业虽然都是不起眼的行当,比不上你明镜表姨那些银行、证券、贸易公司听起来那么洋气,但一年下来旱涝保收是做得到的。”荣妈终于找到了劝女儿回家的由头,恨不得现在就把财产转移给她。 “妈,我记得出国前,跟你们说喜欢吃淮扬菜,你们就买了一家专门做淮扬菜的酒楼,叫南飨园,现在还是我们家的产业吗?” 荣妈愣了一下,表情有些许不自然,“南飨园啊,还在的,当年我们买下酒楼,但里面的厨子和经理、伙计们都没有动,这些年由杨经理打理着,每月过来报账,生意还行。” 荣夏萱朝她笑笑:“我心血来潮,又想吃淮扬菜了,麻烦妈妈给南飨园打个电话,我明天要定一桌席面,菜单就按特色菜准备。” 荣妈欲言又止:“囡囡,你在明镜表姨那儿干的不顺心吗?” “没有啊。” “有什么人招惹到你了?” “也没有。”荣夏萱终于在一大堆票证里翻出了那张房契,“您别想太多,我就是单纯的馋了,不是疯了。” 自从见了吉永健三郎之后,她对原身的好奇到达了顶峰,但是最近这些日子,她并没有解锁新的记忆片段,就让人抓狂。 她思前想后,还整理了一张解锁记忆的时间表和事件图,摸索了许久,终于发现,好像每次和汪曼春相处之后,都能收获些记忆片段,交流越多,回忆起的就越多。 于是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把汪曼春当重要npc刷任务。 这才有了今天下午殷勤伺候,虽然汪曼春对她的动机产生怀疑,以为荣夏萱是图她的身子。 广义上讲还真是那么回事,但这里头绝对没有不健康的内容,她是多纯洁善良的新时代五好青年,怎么会满脑子黄色废料呢。 汪曼春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咳咳,扯远了,回来之后,她走到荣家大门口,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张房契,上面写着“南飨园”三个字。 与南飨园相关的记忆比较混乱,荣夏萱简单整理了一下,大致就是,杨家兄妹祖籍扬州,兄妹三人都有一身好武艺,后来北上天津,做了北洋政府某军阀的保镖,军阀下野之后,他们迫于生计,成了四处流浪的杀手。 八年前,他们在上海刺杀力行社的一个小头目时,由于雇主说漏嘴,被力行社的特务严刑拷打,暴露了他们兄妹的行踪,他们东躲西藏,最后躲进了南飨园,当时南飨园的老板曾经受过他们的恩惠,答应收留他们。 时间长了,那位老板担惊受怕,但又不敢强行送走三尊大佛,这时候,荣家就像及时雨一样,买下了南飨园,并且任命杨老大为经理,给了他们兄妹一个立足之地。 至于荣家为什么突然跑去做善事,自然是“荣夏萱”的手笔,而且出钱买下酒楼的不是荣爸,是宠女狂魔荣妈。 也不知道荣妈为何对十几岁的闺女如此信任,硬是瞒着荣爸买下了三个杀手,附赠一间酒楼。 后来荣爸在苏州被同行算计,差一点死在了土匪手里,三个义士从天而降解救他时,他才晓得这件事。 对于妻女的胆大包天,他是敢怒不敢言,怎么办呢,总不能过河拆桥,人家是亡命之徒啊。 好在这些年来,杨家三兄妹认真经营南飨园,并没有给荣家带来祸患。 随机抽到“南飨园”或许能解开梧桐路军火库之谜,她一个小丫头,到黑市买军火还是太抽象了,如果有三个老练的杀手帮忙,就解释的通了。 不过,这里也有个疑问,为什么荣妈那么支持她,再溺爱女儿,给她买房买车,甚至买船,都能理解,买杀手、买军火……这是什么硬核民国妈妈。 杀手和武器就是女儿最好的嫁妆? 怪不得“荣夏萱”会喜欢汪曼春呢,敢情是遗传啊。 荣夏萱吐槽归吐槽,正事还得做,她要多多联系汪曼春,刷出更多的记忆片段,她有种预感,军火、杀手,只是原身秘密的一小部分,她那逆天的情报网是从哪儿来的,依旧隐藏在迷雾之中。 “曼春姐,你今天嗓子不大舒服,要注意身体呀,南田那个老女人就是没事找事,你随便应付一下就行了,我明天给你送点枇杷膏过来,这是我妈托人到香港买的,效果很好。” 汪曼春正在看特高课发来的领事馆现场勘察报告,被她一通电话搅乱了心情,这么肉麻的献殷勤,以前那些追求她的富家子弟,也用过同样的招数。 结果嘛,要么是被她带到刑场看杀人表演直接吓傻了,要么是被她查出别有用心,直接剁了扔进下水道里。 但荣夏萱显然不符合这两种情况,她肯定不怕杀人,说不定见血还兴奋呢。 要说别有用心,她倒是占了。 今天上午,南田单独留下了汪曼春,告诉她,荣夏萱找了星机关的人撑腰,不把特高课放在眼里,要她找个机会给荣夏萱一点教训。 不过这个别有用心是针对南田,又不是针对她,她才不是明镜那个不识好歹的老女人,见不得谈情说爱。 汪曼春坚信,只要她守住本心,不喜欢上荣夏萱,那么她永远是赢家。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的心已经慢慢偏向荣夏萱了。 心一旦偏了,还怎么维持平衡呢。 “枇杷膏太甜了,我不喜欢。”汪曼春不想那么容易被她讨好。 “那就换成龟苓膏,清火败毒的,曼春姐天天操心抓捕抗日分子的大事,又要被日本人挑刺,难免心生燥火,我再给你准备点广东的凉茶?” “随便你,还有我心气顺着呢,哪儿来的燥火,你不会用词就不要瞎说。” “中医这么说的嘛,我在报纸上看到的,三十岁女性的养生秘诀……”电话那头传来了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时候你给我掉书袋,汪曼春咬牙切齿道:“你往下翻,下面是不是还有治疗不孕的广告。” “啊,你怎么知道?” “少看不健康的小报,我每天早上跑步,身体正常得很,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汪曼春对着电话一通吼。 荣夏萱被她吼得莫名其妙。 然后就在她治疗不孕不育的广告旁边,看见了一行小字“上门服务,根治内火旺盛之症”。 呃,汪处长不愧是情报处处长,对报纸的版面都这么熟悉。 第52章 新的危机 “阿诚与明楼不和,多次私下联系荣夏萱,疑似获取大笔酬金。”南田收到孤狼送来的最新情报,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荣夏萱对她阳奉阴违,迄今为止也没有在明氏集团获取有用的情报,早就在特高课的清除名单上,留着她只是想调查恩尼格玛机图纸的事,但是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南田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没想到就在南田准备下达暗杀命令时,星机关的特使到了上海,直接找到了藤田芳政,不知道秋草俊和藤田达成了什么交易,藤田命令她不能对荣夏萱下手。 南田差点气的吐血,不得不中止了暗杀行动。 但是要她咽下这口恶气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要求汪曼春给荣夏萱一点教训,至于教训的尺度就由汪曼春自己把握。 这么做一来是给自己出气,二来是试探汪曼春对她的忠诚。 孤狼曾经给汪曼春提供了明镜在汇丰银行开设保险箱,为地下党提供资金的情报,但是过了这么久,汪曼春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汪曼春是否为了明楼在徇私。 其实汪曼春对这件事也很着急,她在汇丰银行安插了卧底小秦,这两个月来一直盯着银行的保险箱,可是除了明镜去存过东西外,迄今为止,还没有其他人动过231号保险箱。 除非是孤狼的情报有误,否则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实在太古怪了。 “汪处长,我有个情况要向您报告。”小秦在汪曼春跑步的林荫道上拦住了她。 “什么情况,有人动了231号保险箱?”汪曼春很激动。 “不是保险柜的事,是我发现汇丰银行里,有个职员违规操作,把一笔十万元的外汇转存到了本地公司的账户里,没有向公董局和特高课报备。” 汪曼春顿时兴致缺缺,“这种违规行为在银行业里并不罕见,以前我们就抓过,但是查来查去,只是一些洗黑钱的勾当,不值得关注,你最重要的任务是盯紧了明氏集团和明镜。” 小秦说:“但是我趁着下班时,进了他的办公室,在纸篓里发现了汇款银行的信息。” 她把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汪曼春,“那笔外汇是先进过香港这家银行,再转入汇丰银行的,现在又被沈卓通过股票账户,转到了本地一家贸易公司。” “香港兴业银行,这是明镜在香港跟人合资开办的。”汪曼春兴奋地两眼放光,没想到孤狼提供的情报,在另一个方向打开了出路。 她曾向汪曼春提到过,明镜将部分家族生意转到了香港,开设了一家财务公司,又和本地帮会联合开办了一家银行,而银行的幕后老板正是中共南方局的金融才子曾进。 明镜在香港的银行,给本地的贸易公司汇款,这么大一笔金额入账,如果是正常的生意往来,为什么要找人在银行内部操作,直接找公董局报备,他们看在明楼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 搞得这么复杂,只有一种可能,这一笔十万元的外汇是见不得光的。 极有可能用来从事抗日活动。 汪曼春立刻返回76号,着手安排针对兴顺贸易公司的行动,情报处那些特务抓人擅长,但调查文书档案和财务资料一窍不通,她手下能用的人有限,所以格外倚重朱徽茵,除了破译电文,还让她负责文书工作。 “你马上起草一封公函,发给公董局,一旦有了回函,马上给我送来。”汪曼春先行带人赶往了兴顺贸易公司。 朱徽茵趁着其他人外出,回到了电讯室,给市政厅打去一通电话。 “您好,这里是中储银行,刚才有一笔76根金条的提款单派到我行,黄金是重要储备物资,请您核实一下,是否符合规程……” 阿诚发觉最后那句话,她敲击出了一段莫斯代码,连忙记了下来,这是他和朱徽茵的紧急联络暗号。 “兴顺贸易公司。”阿诚一个头两个大,这家公司的老板虽然是个德国人,但真实身份是共产国际的代表,一旦他暴露了,会给地下党造成巨大损失。 没时间厘清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必须马上通知对方转移,76号的人肯定已经包围了兴顺贸易公司,该怎么把人救出来是个巨大的难题。 “大哥,出大事了。”阿诚冲进了明楼的办公室。 “慢慢说,怎么慌里慌张的?” “刚才朱徽茵发来了紧急联络信息,76的人要对兴顺贸易公司采取行动,他们查到汇丰银行一笔外汇有问题,汇款单位是香港的兴业银行。”阿诚长话短说。 “大姐在香港合资开办的银行?” “是的,这笔外汇最终打到了兴顺公司的账户,现在汪曼春已经带人去抓人了,兴顺公司的总经理韦伯先生是共产国际的代表,如果他被捕后果不堪设想。” 明楼:“汪曼春亲自带人实施抓捕,想要从她手里抢人非常困难,而且容易暴露……” 阿诚:“如果不赶快采取行动,我们的处境更危险。” “我知道,如今之际只有一个人能帮我们。” “您说的是?”阿诚想不出在他认识的人里谁能解决此刻的危机。 “荣夏萱。”明楼一字一句道,“她和汪曼春有交情,而且有日本间谍的背景,我听说星机关的特使为了给她撑腰,当面斥责了南田洋子,她的背景复杂,兴许能暂时敷衍过去。” 阿诚怔住,“您是说让荣夏萱把外汇的事情背下来,推到星机关头上。” “我知道这么做夏萱会冒极大的风险,如果她拒绝,不要勉强,我再想其他办法。” 其实明楼能有什么好办法,如果韦伯被抓,他能抗得住审讯,不代表他手下的人能抗住,到时候明镜依旧无法脱身,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阿诚深知这一点,他也不想勉强荣夏萱,可是现在他们都没有更好的办法。 “没问题,我这就去兴顺公司,阿诚舅舅,你得帮我跑个路,到陆军医院去一趟,我这台戏得有人配合才行。”荣夏萱只思考了一分钟,便答应下来。 幸好她们公司距离兴顺贸易公司不远,现在赶过去,应该能赶上汪曼春抓人。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汪曼春看见我千万别发疯。”她一边开车一边祈祷。 第53章 受伤 汪曼春在兴顺公司对面找了间房子,她并没有着急进去抓人,特务们完成布控之后,就隐藏了起来,等待她的指令。 “处长,兄弟们都已经就位,各个死角都检查了一遍,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告诉他们,我要的是万无一失,首要目标是那个德国人韦伯,把照片发到各小组手里,要给我抓活的,剩下的人敢反抗格杀勿论。” “是,处长。” 汪曼春双手握着望远镜,镜头对着兴顺贸易公司的大门,她屏气凝神,正要下达抓捕命令时,一辆白色道奇车突然从路口驶过来,停在了兴顺公司门口。 不论车身,还是车牌都非常眼熟。 下一秒,从车上下来的人,更加眼熟。 “荣夏萱!” 汪曼春的双眼闪着怒火,呼吸急促,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 她的手下大部分都认识荣夏萱,还在私底下悄悄传过荣大小姐暗恋特务处长的绯闻,这时候荣夏萱出现在抓捕现场,他们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处长,怎么办?” “你问我!”她抬手就给了手下一巴掌。 汪曼春火大的时候,极易造成误伤,“养你们干什么吃的,抓捕现场出现闲杂人等,一律看管起来再做甄别,把她给我带过来,你们立刻进去抓人。” “是,处长。” 她在望远镜里清清楚楚地看着荣夏萱被特务们“请”走时,脸上慌张的表情。 “曼春姐,你们怎么在这里……”荣夏萱见到汪曼春时,话还没说完,一把枪指着她的脑门,把她逼到了墙角。 “荣夏萱,我那么信任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汪曼春瞋目裂眦,怒吼着揪住她的衣领,她甚至打开了手枪保险,只要轻轻按下扳机,就能立刻要了荣夏萱的小命。 “我没有啊,曼春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我就是来办个业务,怎么就背叛你了。” 荣夏萱吓得瑟瑟发抖,她平时最爱跟汪曼春开玩笑,现在像只受惊的兔子,动都不敢动一下。 “好,办业务,你告诉我,你到兴顺贸易公司办什么业务,替明镜跑腿,还是替地下党打工?” “都不是,我……”她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但是迫于汪曼春要吃人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我是帮人提取一笔外汇,但是这笔钱跟我没关系啊,我就是跑个腿而已。” “这笔外汇是从哪来的,你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香港转来。” 汪曼春深吸了一口气,她现在恨不得一枪打死荣夏萱,但是这么做不符合规定,她还得把人抓回去,关进76号的地牢,大刑伺候,严加审问,直到她供出所有事实。 可笑的是,荣夏萱曾经求过她,如果有一天落在了她手里,直接一枪崩了她,免得受罪。 汪曼春犹豫了,现在开枪,荣夏萱是不用受苦的。 “等一下,曼春姐,你刚才又是说我背叛,又是说我给地下党打工,难道你怀疑这笔钱是共党的?”荣夏萱这会儿终于从惊吓中缓过劲来,赶紧给自己澄清。 “不是怀疑,这笔钱来自于香港兴业银行,这家银行的幕后老板是中共南方局的人,你还想狡辩什么?” “你也说了,钱是从香港的银行转过来的,它是一家银行啊,能转出钱,当然也能转入,不管它的幕后老板是谁,不能说它收的每一笔钱都是共党的赃款吧。”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那你告诉我,这笔外汇是谁汇入兴业银行的账户的?” 荣夏萱看了看一屋子的特务,小声说:“涉及机密,能不能让他们回避一下?” 汪曼春抬手就给了她一枪,枪是打偏了,子弹擦着她的手臂射进墙里,溅起了一大片砖屑。 “不要耍花招,你就在这里说,他们敢泄露出去,我自然有办法收拾。” 荣夏萱抱着胳膊,跌倒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是星机关,秋草机关长从德国把钱汇到香港兴业银行,然后转入汇丰银行,兴顺贸易公司是做洗钱生意的,把钱打入他们公司的账户上,经过财务操作,最终秋草机关长在日本的秘密户头上,就会有一笔来源正常的款项。” 汪曼春死死瞪着她:“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星机关的机关长想洗钱,为什么把钱打到香港的银行里?而且他们还有红色背景。” “就是因为有红色背景,所以才不受日本驻香港领事馆辖制,这种不光彩的黑钱,他怎么敢存入有日资背景的银行。”荣夏萱脸色惨白,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但语气非常坚定。 “有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话?”汪曼春并不信她,什么洗黑钱,这都是荣夏萱为了救明镜找出的托词。 这个小混蛋,为了明镜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为什么他们都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在了明镜那一边,却没有人为她奋不顾身。 汪曼春不想再听她的辩解,她的心凉透了。 为了明镜?好啊,那么她就把明镜身边所有关心关爱她的人通通杀光! “我能证明。”一个中年男子走进了的房间。 汪曼春狠狠瞪着手下,“你们是怎么看守的,这个人是谁?” 特务畏畏缩缩道:“对不起处长,这位先生有特高课颁发的证件,写的是高级顾问,我们不敢拦啊。” 中年男子从口袋里取出印着宪兵司令部徽章的证件,递给了汪曼春。 “特高课的顾问也无权随意插手我们76号的行动,如果没有南田课长的手令,请你立刻离开。” “我叫吉永健三郎,特高课的证件是藤田芳政先生给我办的,其实没多大权力,但我的另一个身份是星机关的特使,荣夏萱是星机关的人,汪处长要处置她,必须经过我同意。”吉永瞥见荣夏萱左手捂住右臂的地方渗出了血迹,脸色变得很难看。 “星机关也无权指挥上海的特工总部。”汪曼春就听不得那句必须经过他同意才能处置荣夏萱。 荣夏萱的命在她手里,谁也不能抢走。 吉永冷笑:“汪处长,这件事如果非要闹到南田课长那里,今天在场的人都得死。” 第54章 善后 吉永的话音刚落,汪曼春没什么反应,但她的手下都慌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不想被灭口啊。 “吉永先生太危言耸听了吧。” “秋草机关长和南田课长素来不和,如果汪处长要趟浑水,我无话可说,这么做的后果,你自己承担吧。”吉永走到荣夏萱面前,准备扶她,“荣夏萱是星机关的人,不会陪你送死。” “站住!”汪曼春呵斥道,“她能不能离开,不是你说了算,你们星机关那么厉害,还不是要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捞钱,有什么了不起。” 吉永顿住脚步,转过头看着她,笑了:“汪处长艺高人大胆,你大可以现在就打电话给南田,我们打个赌,就赌谁先死。” 汪曼春一直盯着荣夏萱,她始终一言不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双方僵持了许久,旁边的特务们急的直冒汗,他们显然没勇气陪着汪曼春下注。 “你们自己把尾巴藏好,如果被南田课长发现了,我会第一个杀了你。”汪曼春撂下狠话,便带着手下离开。 这一场抓捕行动草草结束,兴顺贸易公司的人吓得不轻,但老板韦伯下了死命令,只是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谁敢泄露今天发生的事,就等着76号上门抓人。 一直到荣夏萱被送到医院,明楼悬着的心才放下。 “事情还没结束呢,我们欠了夏萱一条命,接下来由我们全权负责扫尾。”明楼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杀了南田。 阿诚:“76号这么大的行动,肯定是瞒不过南田的眼睛,汪曼春查不到秋草俊有没有给香港的公司汇款,南田一定有办法,她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事情闹大了,夏萱小姐和她的朋友都会被牵连。” 明楼感慨道:“汪曼春的态度让我很意外,我以为她会孤注一掷,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容易就退缩了,看来她很重视夏萱这个小妹妹。” 阿诚嗤笑:“汪曼春是个聪明人,不想卷入日本人的纠纷里,不管哪一方赢了,她都有可能成为炮灰。” 要除掉南田,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必须得周密策划,首先要有一个合适的诱饵,让南田放松警惕。 这项工作只能阿诚去做。 隔天市政厅里就传来了明楼怒骂阿诚的声音,有心人打听到,阿诚在起草某个文件时出现了失误,导致股市出现了不正常波动,华兴股份蒸发了五万股。 阿诚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敢还嘴,但回到家里他就没那么老实了。 “只是一点失误嘛,我每天做那么多事,难免有些疏忽,你也要考虑一下我的工作量。” 明楼冷笑:“我考虑一下?考虑什么,我在市政厅给你面子,没把话说透,你这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错误是不小心,什么错误是故意的,你一清二楚,这次股市波动,你捞了多少好处,还要我来说吗?” 阿诚梗着脖子争辩:“我赚钱也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那些对外交际应酬,都是给你的工作铺路,可你每个月就给我发那么点薪水,去一趟俱乐部都不够。” “你现在在跟我算账吗,我们明家把你养大,你跟我算账!” “你们家把我养大,我就要给你当一辈子奴才吗?” “好啊,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好,你明天就去辞职,我绝无二话。” 他们俩在书房的争吵引来了桂姨,作为阿诚的养母,桂姨赔着笑脸给明楼道歉,才平息了明楼的怒火。 这一把火并未彻底熄灭,最后还是在阿诚的心里烧了起来。 南田见到阿诚时,心里已经有数,她期待着阿诚给明家致命一击。 “阿诚先生,请坐,你的脸色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 阿诚不跟她兜圈子,单刀直入:“这段时间承蒙南田课长关照,我们的合作很顺利,您是一位非常大方的上司,我有一条非常重要的情报,希望能得到更丰厚的回报。” 南田:“说说看,我不是商人,不想讨价还价,只要看到我想要的,不会吝啬金钱。” “我有毒蜂的消息。”阿诚说。 “毒蜂!” “是的,这是我的一个线人透露的,前段时间军需部的陈炳被人劫财,他找我帮他画像,想找出那个女飞贼,但是就在我跟他约定好的第二天,他就失踪了。” 南田点了点头:“我收到过陈炳失踪的报告,这件事和毒蜂有关?” 阿诚:“他还欠我一万块尾款,所以我就派人暗中调查这件事,没想到意外收获了毒蜂的线索,陈炳不是失踪,而是被毒蜂杀害,尸体就在四马路的烟花间里,他被割了脑袋,烟花间的老鸨子怕惹麻烦,就把尸体绑着石块丢进了苏州河里。”、 “你竟然不上报!”南田怒斥道。 阿诚苦笑:“南田课长,我如果上报,该怎么跟警察厅或者76号解释呢,我和陈炳做的交易不好放在明面上。” “这不是你隐瞒的借口。” “但我现在知道错了,也报告南田课长了,可以将功补过吗?” 南田不置可否,继续问:“你怎么确定,这事和毒蜂有关?” “我的线人在打捞尸体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曾经跟毒蜂合作过,所以非常肯定这个人就是毒蜂,我猜他一直观察着沉尸的地方,确定尸体是否已经被人发现。” 南田:“然后呢,你的线人只看到一个人影,是不是毒蜂都不能确认,你能为我提供什么?” “我可以帮您把他找出来,只要毒蜂回到了上海,他就一定会有行动,我熟悉他们曾经的联络点,只要他露面,我就有办法引他出来。”阿诚的眼中闪烁着贪婪。 “阿诚先生想要什么?” “当然是钱,我要一大笔钱,保证我后半生衣食无忧,毒蜂是戴某人的心腹,我把他交给特高课,军统是不会放过的,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我的命。” “好,我答应你,只要抓到毒蜂,我可以满足你的全部条件。”南田答应得非常爽快,相比身份模糊的明楼,她自然是对军统高级间谍毒蜂更感兴趣。 第55章 亲妈的手段 荣夏萱并没有去正规医院,而是被吉永送到了一家诊所。 “百草堂,包治百病。”与其说是诊所,实际上就是药店,吉永对它夸张的招牌非常不信任,但这是荣夏萱的安排,他也只能听从。 “杨小姐,你使用草木灰消毒,是不是太原始了。” 虚假宣传的事他都能忍,但在涉及医学专业问题上,吉永忍无可忍,他可是外科医生,哪有人给病人消毒拿草木灰的,又不是在古代。 姓杨的大夫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这是我的药铺,我说了算,酒精那玩意儿我也有,但是不顺手,再说了,你觉得荣小姐愿意受这个痛吗?” 荣夏萱连忙摇头:“我最怕痛了,杨姐姐,你来处理就好,别理他,他就是职业病。” 杨大夫:“既然小姐发话了,你去外面待着,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等一下,草木灰只能消毒,你没有麻醉药品,如果要做缝合手术,还是很疼的。”吉永不想在专业问题上,被一个神棍给比了下去。 “麻醉剂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吗?”杨大夫拿起烟斗,点燃吸了一下,对着吉永喷了烟,他便眼睛发直,自己走到诊所外的大厅里,找了个椅子坐下,然后睡着了。 “总算不碍事了。”杨大夫对着荣夏萱露出医者仁心的微笑。 但你眼睛冒光是怎么回事啊。 荣夏萱刚想提醒她小手术不用全麻的,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不仅不在杨大夫的药铺,甚至换了睡衣,安安稳稳躺在自家卧室里。 “囡囡,你醒了。”荣妈眼泪婆娑。 “妈,我怎么回来的?” “是杨小姐送你回来的,他们兄妹真是多才多艺,不仅能做淮扬菜,还懂医术会治病。”荣妈还少说了一样才艺。 杀人。 早在荣夏萱接到阿诚电话时,她就做了几手准备,首先是通知了南飨园的杨家兄妹,暗中策应,万一撕破脸要兵戎相见,杨家兄妹就是她的秘密武器。 其次是派阿诚去联络吉永,这是谈判筹码,把兴业银行的汇款推到秋草俊身上。 同时,还给荣妈去了电话,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如果出事,就去霞飞路顾家老宅躲起来,顾民章会想办法搭救他们。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面对汪曼春时,依旧是没底。 就怕汪曼春发疯,什么都不问一枪打死她,那可太冤枉。 所以在她们见面之后,荣夏萱就一直在控制着每一句话的信息量,缓慢地激发汪曼春的怒火,不让她突然爆发出来,最终的效果还不错,汪曼春朝她开了一枪,但故意打偏了。 后来吉永带她离开,也没有那么轻松,76号的特务一直尾随他们,杨老大制造了一场马路上的小车祸,帮他们摆脱了追兵,杨家二妹又领着他们去了杨三妹开的药铺。 “对了,妈妈,杨姐姐送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说我的那位朋友去哪儿了?”荣夏萱想起吉永也中了麻醉药,按照杨家兄妹的脾气,说不定就直接给他丢到了大街上。 荣妈:“没见到你说的朋友,但是车停在我们家院子里的时候,我听见后备箱里有动静,杨小姐说,是你委托处理的货物。” 好吧,她觉得杨家人应该有分寸,吉永好歹是她的朋友嘛,不会太过分的。 “囡囡,为什么你回来之后,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危险,以前你也爱在外面乱跑,但是从来没出过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荣妈抹着眼泪,突然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手枪。 荣夏萱:??? “妈,你这是?”虽然知道荣妈是硬核民国妈妈,但一边哭哭啼啼心疼女儿,一边掏出左轮手枪,随时准备突突人,画风太扭曲了吧。 “你不要瞒我,我知道,是那个汪曼春伤了你,以前我看在你喜欢她的份上,她趾高气昂的,我忍了,她在我们家安插探子,我也忍了。可是这回,她竟然敢开枪打你!”荣妈气的脖子上青筋都凸了出来,大有手撕汪曼春的架势。 荣夏萱内心:突然被踹开柜门。 不对呀,应该是原身的柜门早就对妈妈敞开了。 她再说一遍,这是正常的民国母女关系吗? “妈,这个事情很复杂,您可别冲动啊。”荣夏萱还在极力平息母亲的怒火,倒不是她不责怪汪曼春,而是荣妈对上特务头子,完全没胜算的,她可不想荣妈遇上危险。 “能有多复杂,你放心,我知道她是76号的处长,但我们家也不是软柿子……” 荣妈正慷慨激昂地介绍自家硬实力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女佣阿芳小声说,“太太,76号的汪处长来探望小姐,现在就在客厅。” “她还敢上门!”荣妈抄起左轮手枪就要冲出去,硬是被荣夏萱给拦下了。 “我知道您不怕她,但我要利用她对付日本人,您再等等。” 荣妈狐疑地看着她,“你是想利用她,还是舍不得她?” “妈,她是汉奸特务,我的心没瞎。”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荣妈的脸色瞬间暴雨转晴天,像个没事人一样收起了手枪,恢复了温婉的荣家太太形象。 画风转变之快,荣夏萱都没反应过来。 “阿芳啊,快给汪处长上茶,你们怎么招待客人的,要拿最好的红茶,陈年的碧螺春再贵,也不应景啊。” 汪曼春看见荣妈,多少是有点心虚的,昨天收队之后,她反复思量了很久,越想越觉得荣夏萱背叛她投靠共党的可能性不大。 明镜那种自持道德卫士的老女人,倒是有可能和地下党走到一起,但荣夏萱是什么人,从小就是娇宠长大的,向来任性妄为,又特别爱享受,让她去过苦行僧的生活,根本不可能。 再说,她那种离经叛道的情感取向,恐怕重庆那边都未必能容忍,更不要提延安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荣夏萱没有错,就是她有错。 让她给小混蛋道歉,不可能! 就算这家伙不是共党,瞒着她给星机关洗钱就没错吗? 汪曼春在荣家客厅坐了十五分钟,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十种说辞,来应对荣夏萱的责问。 但她唯独不敢设想,如果荣夏萱彻底伤了心,也对她冷了心,她该怎么办。 第56章 上门道歉 汪曼春是被荣妈笑着迎上楼的,她是真没想到,荣夏萱被她开枪打伤,荣夫人还对她如此客气。 “汪处长百忙之中抽时间来探望小女,我们荣家真是蓬荜生辉啊,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 荣夏萱是亲生的吗,你对着加害者笑那么开心是不是过分了? 其实荣先生和荣夫人有多疼爱荣夏萱,她非常清楚,别的不说,荣夏萱的闺房占据着整个别墅最好的朝向,而且还是两间房打通成一间,这是他们生怕女儿住的狭窄了。 据说荣夏萱很小时候,闹着要在八米宽的大床上醒过来,荣先生差点就从苏州老家给她定制了一架八米宽十米长的拔步床。 最后又听说拔步床的寓意不好,要把女孩子一生困在方寸之间,这才作罢。 这么娇生惯养的人,怎么可能是共党,汪曼春暗自摇头,昨天她太冲动了,一想到荣夏萱是在包庇明镜,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汪曼春站在她的房间门口犹豫了许久,就差一步之遥,她却在推开那扇门之前害怕了。 是的,她天不怕地不怕,不怕因果报应和满天神佛,却害怕荣夏萱惨白的脸。 她想象着荣夏萱躺在床上,红着眼眶,无声无息流泪,对她吐出冰冷绝望的话。 但是这一步终究要迈出去的,汪曼春深吸了一口气,大不了她态度再软一些,不就是撒娇嘛,有什么难度。 “哎,你怎么空着手上来了?”荣大小姐毫无形象坐在床边,没受伤的左手举着一只鸡腿,正吃的开心。 “……”汪曼春差点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了。 “我妈说还煮了海鲜粥呢,我以为你给我端上来了。”荣夏萱一边说话,一边嚼嚼嚼。 汪曼春:“为什么我要给你端上来?” 荣夏萱:“给我道歉啊,电影里都这么演的,女主角冤枉了怨种配角,就亲自下厨做了一碗看起来能吃的东西,然后怨种配角就感动得稀里哗啦,虽然我不会稀里哗啦,但你连流程都不走了?” 汪曼春:“少看点乱七八糟的电影。” 荣夏萱换了一根鸡翅膀继续嚼嚼嚼,四十五度望天,表情非常不屑,“不然呢,你打算怎么道歉?” “对不起,是我没问清楚就朝你开枪了。”汪曼春没打算辩解当时的情势,还有荣夏萱可疑的行为,多种因素导致了糟糕的结果,做了就是做了,她才不屑于强行解释。 “要是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如果你昨天打偏了,今天去太平间给我道歉吗?”荣夏萱一激动就扯到了受伤的右手,疼的龇牙咧嘴。 “要是打偏了,我也不会送你去太平间。”汪曼春一本正经地说。 “嗯?” “我会把你放进水晶棺材里,然后把害了你的人一个个送到你面前杀了。”汪曼春很满意看到荣夏萱的表情从嚣张变成了惊恐,“这也是电影里演的,你喜欢这样?”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荣夏萱连忙摇头,吓死了,还以为汪曼春觉醒了冰恋的变态属性,那她就危险了。 “汪处长,你没正经事做吗,少看点乱七八糟的电影。”她回敬道。 汪曼春突然盯着她的胳膊,呵斥道:“别动,你作死啊,伤口都崩裂了。” 她走过去扯开了荣夏萱的睡衣检查她的右臂,发现纱布包扎的很潦草,里面甚至都没缝合,涂了一层胶状物,伤口正在渗血。 “你去哪儿处理的伤口,简直是胡闹。” 荣夏萱:“没事啦,我找了中医,人家有独门秘方,还不会留疤呢,我这种情况去了大医院,容易走漏风声。” “你家里有急救药箱吗?”汪曼春板着脸看不出喜怒。 荣夏萱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柜子里有有简易的外科工具包,消毒酒精和纱布。” 汪曼春找出了她的小药箱,动作麻利地给她重新包扎,“现在要重新缝合不太现实,你又忍不了疼,只能指望你找的中医稍微靠谱一点……” 她非常细心地给她上药,然后裹紧了纱布。 荣夏萱疼得要死,为了分心她盯着汪曼春的脸,特别想知道汪曼春到底在想什么。 女魔头杀人如麻,从不低头,现在却屈尊降贵来给她包扎伤口,说实话,荣夏萱就没指望过汪曼春会给她道歉。 汪大处长心里能有一丝丝愧疚都很难得了。 “不准再乱动了,要是伤口长不好,你这条胳膊就别想要了。”汪曼春把她扶好躺在床上。 “可是,我饿了。”荣夏萱委屈巴巴地说,手指向旁边的小桌子,上面还有一叠包子。 “你想让我喂你?” “怎么敢劳烦汪处长,您帮我叫一下佣人,或者我妈上来。” “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受了伤就该吃清淡的,蟹粉包子这么油腻。”汪曼春碎碎念,还是任劳任怨端着盘子,拿起筷子夹着包子递到荣夏萱嘴边。 “曼春姐,你今天对我这么好啊。”荣夏萱心满意足地小口咬着包子,她的吃相用一句话形容就是饿死鬼投胎,吃到满嘴流油不说,还用舌头舔嘴唇,简直没眼看。 汪曼春嫌弃地掏出手绢给她擦嘴,“你以前当过乞丐吗,吃相这么难看。” “可能上辈子做过乞丐吧。” “没正经,刚才还叫我汪处长,现在得了便宜又叫我曼春姐,哪家的乞丐像你这么油嘴滑舌。”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你刚才那么严肃,我不敢喊别的嘛,现在这么亲切,当然就是我的曼春姐啦。” 所谓底线就是不断试出来的,荣夏萱笑得像只狐狸,要是她没看错,汪曼春脸红了。 触碰到她的皮肤时,还会微微颤抖。 一颗种子毫无征兆地破土而出,荣夏萱做出了这辈子最大胆的试探。 轻轻地啄了一下汪曼春的脸颊。 “荣夏萱!”汪曼春捂着脸,震惊到忘了给她一巴掌。 “法国人的礼节,表达谢意的。” “是么,你猜猜我的手枪用哪一国的礼节。” 荣夏萱举起左手投降,又像在发誓一样,“我赌你没有带枪,因为怕我误会你,曼春姐,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昨天就是故意打偏的。” 汪曼春瞪了她半天,夹起一只包子整个塞进了荣夏萱的嘴里。 “噎死你活该。” “呜呜呜……” “在国外学了一堆洋人的坏毛病,是该找个中国大夫给你开点中药调理一下,免得阴阳五行都乱了。” 第57章 心狠手辣 “没听说过这种事情也能靠喝中药调理的。”荣夏萱嘀嘀咕咕,她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个世界上,就没人敢在汪曼春面前这么蹦跶,荣夏萱不要脸地想着,只要汪曼春还需要“荣夏萱”喜欢她,对她的容忍度就会像海绵一样,总能再挤一挤。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汪曼春随口问道。 “我们?” “你和那个日本人不是一伙的吗?” “我跟他只是合作关系,算不上是一伙的,而且我已经准备跟他拆伙了。” “为什么?” 荣夏萱很奇怪地看着她:“你不会觉得昨天的事能瞒住南田洋子吧,她一旦知道了,肯定会把事情捅出去,秋草俊倒霉了,吉永或许能保住小命,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也知道啊,当初加入星机关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会当了炮灰?”汪曼春没好气道。 “现在翻旧账有什么用,我后悔又不能重生回去,有这个功夫不如亡羊补牢。” “你想怎么补?” “第一步,制造风平浪静的假象,曼春姐你得帮我,能拖延住南田就尽量拖延。” “第二步,拜托顾先生联系美国人,安排我们一家三口跑路到美国,至于荣家的财产,就交给明楼表舅慢慢处理,处理不了的,曼春姐你随意处置。” “第三步,在太平洋彼岸重建荣家企业……” 汪曼春听完之后面无表情,看得出她忍了很久,“除了跑路,你就没想过别的办法?” 荣夏萱摊摊手:“没想过,这就是最好的办法,形势比人强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趁着秋草和南田没打起来之前赶紧跑,不然的话,我的下场不会比76号死牢里的囚犯好到哪里去,你指望南田会放过我吗?” “你就没考虑过我?” “考虑了呀。”荣夏萱掰着手指头给她算,“我要是不走,你还得费心保我,但我走了,你就能放心大胆的出卖我,到时候你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和吉永头上,积极配合她整垮秋草俊,我相信南田再丧心病狂,也不会拿你开刀,毕竟她还需要你这把锋利的好刀呢。” 明面上是处处为汪曼春考虑,实际上暗戳戳藏着挑拨离间的心思。 汪曼春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冷笑:“我还有个更简单有效的办法,你要不要听?” 荣夏萱撇嘴:“还能有什么办法,除非你的靠山是土肥原贤二。” “在你眼中,我就是个只会给人家当鹰犬,狗仗人势的可怜虫吗?”汪曼春眼带寒光。 “当然不是啦,曼春姐是女中豪杰。”荣夏萱眨眨眼,这是战术欺骗动作,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是,当汉奸还要说自己有骨气,是不是太搞笑了。 “至少我不会逃走,一辈子过着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日子。” “既然南田不给活路,就送她去黄泉路。” 荣夏萱:“哈?” 这是汪曼春,不是别的什么人魂穿过来的? 汪曼春杀南田,拿错剧本了吧。 “曼春姐,你认真的?” 汪曼春点了点头:“当然是认真的,这个计划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如果走漏风声,我就拿你开刀。” 荣夏萱缩了缩脖子:“我不会出卖你,但你想清楚了吗,南田整天待在宪兵司令部,手底下又有特高课的人,76号那帮特务怎么可能打得过特高课。” “她又不是永远不出门,我不会莽撞到杀进特高课里,再说盯着南田的也不止我一个人。” “借刀杀人也没那么容易吧。”荣夏萱还是不敢相信,汪曼春会背叛南田。 “你那是什么眼神,怀疑我在诈你?” 荣夏萱缓缓点头。 汪曼春气得从口袋里甩出了一张照片,荣夏萱接过去瞅了一眼,吓得丢开了。 “你干嘛拍死人的照片给我看,吓死我了。” “你从小就胆子大,八岁就敢解剖兔子,还怕死人,你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不认识。”荣夏萱摇头。 汪曼春扬起嘴角,脸上泛起诡异的笑,“她叫小秦,是我安插在汇丰银行的间谍。” “啊?是谁杀了她,不关我的事啊。”荣夏萱晃了晃自己受伤的右手表明清白。 “不准乱动。”汪曼春把她按回被子里,靠近她轻轻说道,“是我亲手杀了她。” “她叛变了吗?” “不,小秦很忠诚,也很能干,我把她派到汇丰银行,本来是让她帮我盯着明镜,可是过了几个月也没抓到明镜的把柄,她立功心切,就多做了些工作,然后就抓到了汇丰银行违规操作的职员沈卓,查出他有共党间谍嫌疑,后来又顺藤摸瓜牵扯出了明镜在香港开办的银行,以及兴顺贸易公司。” “虽然结果是一场误会,但她还算敬业吧,为什么要杀了她?” 汪曼春捏了捏她的脸蛋,“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跟我装糊涂,如果要隐瞒兴顺公司的事,小秦是最不稳定的因素,捞不到功劳,她不会善罢甘休,越有能力的人越危险,情报处那些酒囊饭袋我反而不担心,他们知道保命,不会耍小聪明。” 荣夏萱表面上笑得很开心,“原来曼春姐是在为我扫清障碍呀,我太感动了。” 实际上,快吓死了。 女魔头就是女魔头,决定反水之后,马上就刀了刚刚立功的下属,完全不带犹豫的。 而且谁杀人还拍照片,你是变态杀人狂吗? 联想到汪曼春要给她弄水晶棺材,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感动?我怎么没看出来。”汪曼春瞪她。 “我可以表现一下的,但你把我裹成这个样子,我也不敢动啊。”荣夏萱低头看着自己的蚕宝宝造型。 “谁让你不老实,动不动就……搞什么法国人的礼节,我要是动手,你又要说我欺负伤员,难道让我白白吃亏吗?” 荣夏萱不知怎么又不怕死了,邪魅一笑:“曼春姐不想吃亏,可以还回来呀,反正我现在也没有反抗的力气。” “明天我就去同仁堂给你请个中医,好好灌几天苦药汤子!”汪曼春咬牙切齿地说。 “阴阳不调和,光喝药解决不了问题,得用药引子。”荣夏萱只露出个脑袋,也不妨碍她调戏汪曼春。 “我的药引子很简单,找个青春靓丽,温婉大方的美人,每天陪我聊天三小时,早中晚各一次,持续服用三个月,肯定药到病除,再也不来烦你了。” 汪曼春冷笑:“我给你找十个来,直接药到病除,吃死你。” 第58章 布局 汪曼春最终还是没有给荣夏萱灌中药,倒不是她心疼这个小混蛋,如果荣夏萱真调理好了,她恐怕就得失眠。 反正她们都是女人,荣夏萱能把她怎么样,顶多嘴上占点便宜。 汪大处长作风彪悍,实际上没多少恋爱经验,当年她和明楼在一起时,就是一对纯情小情侣。 明楼家教特别严,比她还容易害羞。连拥抱和牵手都要脸红很久,其他的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 哪像荣夏萱,从小就不正经。 在这方面她天然吃亏,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曼春姐,你为了我和南田翻脸我很感动,但是你不要太着急,万一她找你训话,朝你扔东西,甚至给你一巴掌,你也要先忍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汪曼春:“我看你是巴不得我现在就去特高课,一枪崩了南田。” 她懒得搭理这个没良心的小混蛋,确认荣夏萱没事之后,她还得赶回76号稳定大局。 在这个关键时候,她的手底下不能出乱子。 南田对毒蜂的执念太深了,这个人是她职业生涯抹不去的污点,明明有很多次机会能亲手抓住他,最近的一次,是在去年9月捣毁军统上海站时,毒蜂就在她眼皮底下逃往香港。 南田除了无能狂怒,就只能等着毒蜂自己跳出来。 这种等待太煎熬了,有时候恨到了极致,就成了一种非常微妙的感情。 所以阿诚报告发现毒蜂踪迹时,那种执着的微妙感情影响了南田的判断,她没有保持应有的警觉,一步步走进了阿诚设下的陷阱。 而汪曼春则是站在陷阱边上,踹了她一脚。 “你也相信毒蜂已经回到了上海?”南田把汪曼春叫到特高课,告诉她有个线人提供消息,毒蜂疑似重回上海,她想听听汪曼春的意见,顺便商议抓捕计划。 汪曼春:“最近几起针对新政府高官和皇军高层的刺杀行动,执行者非常老练,几乎没有留下痕迹,很像毒蜂的手笔。” 南田:“可是他的样貌已经有了画像,再次回到上海,无异于自投罗网,毒蜂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 汪曼春:“下个月汪主席要在南京举行还都典礼,我怀疑毒蜂秘密回到上海,就是为了策划破坏还都典礼的行动。” 这件事目前只有少数高层知道,如果重庆那边已经知晓,就说明新政府或者日本军部、驻华各机关的高层有内奸,南田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我们不能让抗日分子破坏了新政府的还都典礼,必须在一个月内抓捕毒蜂,铲除他的同伙,如果这一次再失败,我跟你都难辞其咎。” 汪曼春:“是,卑职一定全力以赴。” 她心里冷笑,谁跟你一起难辞其咎,有黑锅当然是你这个长官来背了。 南田打算放出诱饵,第二战区阿南惟几军团抓捕了几名国军高级将领,这些人秘密关押在华东派遣军特务机关的监狱里。 如果有一位将领抗不过酷刑,被迫屈服,但伤势过重,不得不送往陆军医院的高级病区接受手术。 毒蜂一定会设法营救,或者杀了转变者。 他们必须杀一儆百,否则的话,要是人人效仿,把投敌叛变当成晋升捷径,对于国军的士气将造成致命打击。 76号早就成了筛子,什么消息都能透露出去,包括但不限于行动队队长昨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 特高课也不遑多让,谁说日本人就不会出卖日本人。 一个星期之后,汪曼春安插在青帮的探子向她禀报,他跟随的大佬收到一条绝密消息——国军的高级俘虏秘密关押在日本派遣军司令部的监狱里,他们靠着这条消息,换了一根小黄鱼。 汪曼春当时就气笑了,就这种四处漏风的保密水平,真打起仗来,都不知道射向他们的子弹从哪个方向来。 她不得不庆幸,自己没打算跟着日本人一条路走到黑,就像荣夏萱说的,灵活的立场才是最可靠的立场。 “我想这是南田为了引毒蜂上钩设下的陷阱。”明楼收到消息时,林参谋已经请示他是否采取行动。 阿诚点点头:“南田这么久没有动作,看来是在筹划一场大的抓捕行动,她的首选执行人肯定是汪曼春,我们要不要再制造一些毒蜂活动的假象?” “当然需要,但是南田丢出的诱饵,我们也不能不吞。” 明楼很头疼,昨天他再次和“老枪”同志密会。 先是挨了对方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顾民章骂人有理有据,句句话都是杀人诛心之语。 其中的缘由,就是他违反组织纪律,擅自通知荣夏萱参与非常危险的行动,差一点害死了这位地位极其特殊的同志。 这时他才知道“老枪”骂他,还是转达了南方局书记胡越明同志的指示。 早在两个多月前,荣夏萱就已经提醒过他们,汇丰银行里有汪曼春的内线,但是明楼和阿诚都认为,暂时留着这个内线,不会打草惊蛇,没想到给我方留下了巨大的安全隐患。 他们也挺冤枉,海外华侨的抗日捐款汇入了香港兴业银行,本来是准备转入渣打银行的,但汇丰银行那个经理做事小心,从来没有出过问题,所以香港方面请示他们时,阿诚还是决定先汇入汇丰银行,然后尽快转入兴顺贸易公司的账户,这家公司长期在汇丰银行有业务往来,有大笔资金转入也不会引起怀疑。 没想到就在最放心的环节出了问题。 “老枪”同志不是不体谅他们,但没有下不为例的说法,从此以后都不准他们再把荣夏萱牵扯到上海地下党的行动中来。 “大哥,明明知道是诱饵,我们还要去碰它?”阿诚不大理解。 明楼:“南田为了抓住毒蜂是舍得下血本的,所以我猜这个被俘的国军将领,应该是确有其事,否则毒蜂怎么会上钩呢,而我们从头到尾无动于衷的话,她又怎么会真的相信毒蜂已经回到了上海。” 不管怎么说,杀南田是第一要务,不然的话,他以后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荣夏萱了。 第59章 上钩 要制造毒蜂现身的假象,最好的办法,就是故布疑阵。 76号的特务顺着电台讯号,扑进了阿诚为了掩护荣夏萱的军火库,在梧桐路58号公寓楼里制造的假据点。 他们没搜到电台,但是找到了一些刚刚烧毁的文件,透过灰烬还能辨认,这上面写着新政府部分高官的名单。 汪曼春进屋扫视一圈,看了眼特务端来的火盆,严肃地说:“这里肯定是军统行动组的据点,你们给我仔细搜,既然火盆还没熄灭,他们肯定跑的很匆忙,说不定有遗漏的线索。” 其实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上次发现军统的电台信号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这期间那个神秘电台就没出现过,这几天又突然出现,还被他们侦听组准确定位到了梧桐路58号公寓。 要是里头没鬼,她的汪字倒过来写。 造假这么明显,她还得帮忙隐瞒,汪曼春是很憋屈的,可是南田不见兔子不撒鹰,如果没有大鱼出现,她就不会离开安全的环境。 想杀她,难如登天。 朱徽茵跟着行动队的人全面搜查了公寓楼,然后向汪曼春汇报:“处长,没有找到电台,但我在火盆里找到了密码本,虽然已经被烧毁大半,还能辨认出这是用来解密的母本。” “很好,你马上回去把我们发现神秘电台,破译出部分电文,以及今天的行动成果汇总出来,整理成一份报告,我要亲自向南田课长汇报。” “速交归雁,人员待命。” 这是朱徽茵破译的神秘电台发送的电文里,唯一能够成文的一句话。 她们截获之后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找到发报的地点,又搜查出烧毁的高官名单,可以拼凑出部分真相。 “毒蜂就是这个归雁?”南田仔细看了76号递交的报告,由于汪曼春和朱徽茵不约而同在报告里添油加醋,她已经信了八成。 “也许归雁就不是个代号,而是指代返回原来岗位的特工。” “汪处长这个猜测很大胆。” “原本我是不会联想到毒蜂身上,但您提到有人见过疑似毒蜂的人,梧桐路又出现了更换联络人的奇怪电台讯号,这么结合起来看,归雁指代毒蜂的可能性很大。” 汪曼春拿出朱徽茵破译的那份电文,“再者说,我们破译电文费了很大功夫,而且只解出了这么一句话,在敌人那边,或许也没想到我们能这么快完成破译。” “你的意思是毒蜂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返回上海的情报。”南田难得露出了笑容。 汪曼春非常配合,轻轻地把她往悬崖边上推了一下,“这一次我们在暗,毒蜂在明,只要他咬了您放出的饵,就一定在会劫难逃。” 南田假装谦虚了一下,“也不要掉以轻心,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毒蜂太狡猾了,没那么容易上钩的,最麻烦的是你们76号,还有我们特高课,跟他打了无数次交道,他早就对我们一清二楚,只要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就会再次逃走。” “那怎么办,现在从其他地方调派人手,动静更大,也会打草惊蛇的。”汪曼春装得更像,冥思苦想了半天,都没找到更好的主意。 南田很满意她的表情,直到汪曼春束手无策时,她才不紧不慢说道:“我有一个更稳妥的办法,在毒蜂身边安插我们的卧底,那个人会帮我们引出毒蜂。” 汪曼春:“您的卧底要让毒蜂相信,那个转变的高级将领确有其人恐怕很难。” 南田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他会相信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为了这件事,我欠了派遣军特务机关很大一个人情,所以汪处长,决不能再发生泄密的事,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南田带着威胁的口吻说道。 汪曼春表面上诚惶诚恐表示一定牢牢守住秘密,心中已经问候了南田祖宗十八代。 什么你知我知,根本就是为了给自己找退路,万一行动失败,她还能把黑锅扣在另一个知情者身上。 该死的老女人,真够阴险的。 她又不是吃素的,想给她扣黑锅,得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南田课长,我可以保证严守秘密,但我担心上面……不是我对皇军心怀不敬,但以往是发生过这种事的。”汪曼春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她要确认最后一件事,然后就可以安心送南田上路了。 南田满不在乎道:“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我说过了,这件事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连藤田芳政长官也对此毫不知情。” “是,谢谢南田课长信任,属下一定全力协助您抓住毒蜂。”汪曼春站得笔直,给南田行了礼。 好走不送了,南田课长。 从今天起,她得避免出现在南田身边,免得血溅到她身上。 阿诚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明楼对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搞不定华兴官股出现的纰漏,这个篓子他是不会帮阿诚补上,让他自己去跟经济委员会交代。 南田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南田课长,我是需要钱,但您让我在一星期内联络毒蜂,这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傻瓜。” “我已经给了你诱饵,如果你没有让鱼儿上钩,只能说明你没有利用价值,很抱歉,我就帮不了你了。”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您这里就等于是个死人。”阿诚的脸色很难看,他死死瞪着南田,但又不敢发作。 “阿诚先生误会我了,我是相信你的能力的,但你被明先生压制得太狠,导致缺乏自信。”南田又抛出了新的条件,“只要抓住毒蜂,你就能去大洋彼岸过新的生活,一辈子衣食无忧,再也不用当一个没有尊严的下人。” 阿诚咬咬牙,眼神凶狠起来,“好,我会按照您说的去做,但是一个星期时间太紧张了,毒蜂是个极度小心谨慎的人,他不会按我的意愿做事,如果我太着急,反而会引起他的警觉。” “你只有一星期时间,过了期限,你知道后果的。”南田给他下了最后通牒。 在荣夏萱身上,她尝到了太有耐心的苦果,这一次她不会再给这些贪得无厌的中国人一丝一毫反抗她的机会。 第60章 母女谈心 荣夏萱在家养伤的时候,外面的局势已然发生巨大变化,不论是己方阵营的明楼、吉永,还是汪曼春,都有意不让她参与这些事,所以她终于有时间整理自己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第一件事,就是和荣妈好好谈谈。 她可以确定,荣妈孙秀清女士,绝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哪个阔太玩左轮手枪玩得那么溜。 南飨园酒楼开了这么多年,肯定是荣妈一直在帮忙照看,不然的话杨家三兄妹那种叛逆的性子,怎么可能维持忠诚度,原身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国外遥控指挥他们。 那么问题来了,荣妈有可能接受她不是真正的“荣夏萱”这个事实吗? 荣夏萱非常小心谨慎地试探,打开话题都是从小事开始的。 “妈,你有没有觉得我现在的口味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现在特别爱吃辣,以前口味更清淡。” 荣妈正在给她剥虾,一盘新鲜的大河虾,做成了麻辣口味,放了好多海椒和花椒,阿芳端上来时差点呛到。 “你从小就喜欢尝试新的东西,以前还专门跑到北平去喝豆汁呢,有什么好奇怪的。” 荣夏萱半真半假抱怨:“你的心真大,就没想过你的女儿被人家掉包了,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是个冒牌货。” “你看看,哪家的女孩子有你这么多奇怪的想法,就凭这一点,绝对掉包不了的。”荣妈笑得前仰后合。 “可是……”荣夏萱夹起一块河虾,又沾了些汤汁放进嘴里,这个辣度对她来说是毛毛雨,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以前的荣夏萱从来不吃辣的。 “我从前应该见过您用枪的,不该像昨天那么惊讶,您也不觉得奇怪?” 荣妈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收敛了笑容,静静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她长叹了口气,“你小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大夫都说救不回来,我抱着你在医院坐了一晚上,不知道是不是感动了上天,又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是到底身子有了亏损,你的记性一直不太好,经常会忘了一些事,所以我就帮你记着。” “记性不好就该好好看医生嘛,我以前肯定不听话,不好好吃药,所以现在这个毛病还没好。” 荣夏萱就很委屈,为什么她都暗示这么明显了,荣妈却完全没怀疑她就不是原来的“荣夏萱”呢。 难道她的个性就那么不明显吗? 虽然但是,她不想当替身啊! “我觉得你现在也挺好的,就算忘了一点事情,但是不该忘的,绝对没忘。”荣妈对女儿滤镜太厚了,根本没发现荣夏萱的憋屈,“就比如报效国家,抗日救国,这些大义你从来没忘呢。” 她还特别乐呵地问:“那个汪曼春是不是经常试探你?有些事情你自己都忘了,她再狡猾能试探出什么来。” 荣夏萱面无表情:“是的,我就是天选间谍,不仅能骗过敌人,连自己都能骗了。” 荣妈:“你又不是第一次骗她,这么多年还是被你骗,呵呵,说不定你就是她天生的克星。” 荣夏萱:“我以前骗过她?” 荣妈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冒着寒光,一副随时准备刀人的架势,“当年那个老太婆的下流胚贱种侄孙,打你的主意,我给你准备了手枪防身,明明你可以一枪打死他的,后来却被明家大少爷和汪曼春救了,那时候我就猜到,你是故意让汪曼春救了你。” 荣夏萱举手:“亲妈,你就没觉得我这么做很奇怪吗,为什么要骗汪曼春?” “你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反正你又没害人,那个小贱种是自作自受,至于汪曼春……你也没把她怎么样,后来棒打鸳鸯的是你明镜表姨,跟你又没关系。” 荣夏萱为汪曼春掬一把同情泪,好嘛,原来当年的救命之恩就是原身自导自演的,她是没有害过汪曼春,但已经把害她的准备工作全部做完了,炮制了救命恩人的身份套在汪曼春头上,来降低她的警惕。 如果“荣夏萱”是救了汪曼春,再接近她,对方早就察觉她的小伎俩,但作为被拯救的受害者,天然就有弱者滤镜,一般人都不会防备比自己弱小的人,这就给了她可乘之机。 太过分了,太可耻了。 还好她不是这个“荣夏萱”。 既然荣妈完全不怀疑她的身份,荣夏萱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了。 “妈,你拿枪的姿势很标准嘛,手一点都不抖,平时削个苹果还要我爸帮忙,说什么看见刀子就心悸,手枪就不危险了?” 荣夏萱毫不客气吐槽亲妈,她是真不懂,苏州富商家的千金小姐,哪有机会学开枪。 “囡囡,你是不是又忘了什么?” “啊,对呀,我就是没想起来你什么时候学会开枪的。” 荣妈的脸上没有半分惊讶,非常顺畅地接受了女儿记性不好的事实。 “我小时候家里请过一个女老师,你外公是前清第一批公派留学生,思想很开明,所以我不仅能念书,还能跟着女老师学功夫,不过枪法是我偷偷跟着她学的,你外公不知情,后来才知道,她其实是革命党,可惜后来死在了清军手里。” “明白了,所以你要我文静一点,有女孩子样,就是装给我爸和外人看的吧。” “也不能这样说,我当初是希望你找个好女婿,好人家的男孩子,总是喜欢文静的淑女,所以你先把人哄回来……” 硬核的民国妈妈,还亲自教导女儿拐骗良家少年,先不提“荣夏萱”的取向问题,骗回来之后呢,露馅儿了怎么办。 “你就是这么对我爸的?到现在我爸都不知道您……最真实的样子。” 荣妈笑了笑:“你爸也不是傻瓜,多少能猜到一点,但他会装糊涂,事事以我们为先,当然家和万事兴了。” “如果我爸特别较真,特别古板?” “那我就不晓得了,当年我的老师死了三个丈夫,她在临参加起义之前还找了一个,据说那个男人为她守了三十年呢。”荣妈还是顾忌着亲闺女,怕她幼小的心灵受到太大冲击,所以用了一种委婉的说法。 “就是说我爸能接受最好,接受不了的话,就换个能接受的人。”荣夏萱咽了咽口水,有了武力劝服的本事,谁还会搞宅斗呢,怪不得荣家的家庭氛围如此和谐。 “也不要这么说嘛,我可没动过换人的念头,你爸爸挺好的。”荣妈笑得贤良淑德。 第61章 毒蜂现身 “南田已经相信毒蜂回到了上海,连汪曼春都信了,还在报告里把前段时间76号发现的神秘电台和毒蜂联系到了一起。” 虽然梧桐路58号公寓的假据点是阿诚亲手布置的,但汪曼春推波助澜帮了他们一把,总是让人觉得很魔幻。 汪曼春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糊涂? 明楼也很困惑,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小师妹了,她可是南田的心腹,在这件事上,不该更谨慎一点吗。 他们都清楚,在反间工作上,汪曼春本事要远远高于梁仲春,76号能有今天的业绩,一大半都得归功于汪曼春。 “算了,现在不是揣测汪曼春心理的时候,她没提出反对意见,说明南田的决心很大,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布置引蛇出洞计划……” 第一步,他们在司各特路租了两栋房子,分别位于司各特两侧,是相互对称的两栋建筑,一侧的窗口对另一侧的房间是绝佳的狙击地点。 第二步,挑选合适的行动时间,下周四,周佛海要在公馆举办新闻发布会,上午他们先在市政厅召开会议,讨论新闻发布会上要公布的消息,特高课和几个特务机关的负责人都会参加会议。 第三步,阿诚在会议期间告诉南田洋子,毒蜂主动联系了他,并且约他见面,然后以保密为由,带着南田去司各特路。 第四部,由林参谋带领的小队配合阿诚实施狙杀计划。 至于所谓的国军俘虏中出了转变者,目前正在陆军医院接受治疗,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连青帮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很可能是南田故意散布的假消息,他们自然不会去趟浑水。 前两步都实施的很顺利,市政厅的会议由秘书处负责会务,与会人员的发言顺序经过巧妙的调整,正好可以让南田先行离开会场,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准备工作一切就绪,但就在行动开始前两天,林参谋慌慌张张找到明楼。 “你们的人出状况了?”这是明楼最担心的事。 林参谋:“不是出状况了,是多来了一个人。” “谁?” “毒蜂!” 明楼震惊:“什么?” 林参谋苦着脸说:“我也没想到啊,这日本人设下的陷阱就是要抓他,他还自投罗网来了,毒蜂约你今晚见面,地点在德国乡村俱乐部佛西楼。” 明楼非常恼火:“他来干什么?疯子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也不会跟人合作,他在这时候回到上海,会把我们的计划全搅乱了。” 林参谋一个都得罪不起,只能赔着笑脸劝解:“毒蜂的个性就是这样,太特立独行了,但他不是个没有理智的人,莫名其妙破坏了咱们的行动,对他也没有好处嘛。” “哼,能给我添堵,就是对他最大的好处。” 说归说,气归气,他还得准时赴约,因为王天风最讨厌人家迟到,如果在约定的时间没准时到,哪怕是戴老板,他也照样不给面子,下一次再想约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明楼是在六点五十抵达佛西楼,这里非常安静,外面挂着休业一天的牌子,楼下只有一个酒保在看门。 明楼他们进门之后,酒保就锁了门,只让明楼一个人上来,林参谋和阿诚都留在一楼。 乡村俱乐部的二楼都是娱乐设施,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赌桌前悠哉悠哉听着交响乐唱片。 明楼:“你突然跑回上海,到底想干什么?” 王天风:“你为什么要杀南田?” 明楼:“我们的行动定在后天,你这时候突然出现,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王天风:“你拿我做诱饵的时候,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明楼:“我的行动是经过戴老板批准的!” 王天风:“好,告诉我理由,为什么要杀南田?” 两个人针锋相对,互相质问,谁也不让谁,唇枪舌战了半天,双方都没得到想要的讯息。 既然嘴上分不了高下,只能拳脚见真功了。 阿诚听见楼上的动静就想冲上去,却被酒保死死拦住了。 “处长说过,不能有第三个人上来,否则格杀勿论。”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阿诚也掏出了手枪。 林参谋是一个头两个大,低声斥责他俩:“别添乱了成不成,你们知道上面那两位的脾气,他们打一架或许没事,但你们俩上去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上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又是砸玻璃,又是扔重物,墙壁都震得抖动起来,基本上是把整个二楼砸了一遍,明天俱乐部老板回来估计得骂娘。 “准备好赔偿金吧。”林参谋叹气。 阿诚冷笑:“让他的老板给。” 王天风优雅地从地上爬起来,不知道从哪儿捡起了一副墨镜戴在了脸上,正好遮住他乌青的眼眶。 “想知道答案,就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杀南田?” “南田洋子罪行累累,我杀一个侵略者,还要理由?”明楼把撕烂的西装外套一拖,丢在了地上,他的脸上完好无损,只有头发稍显凌乱,看起来比王天风伤得要轻,但一瘸一拐的腿暴露了他的伤势,要是明台在这儿一定笑死,原来大哥打架主要是护着脸。 “你可以杀她,但为什么是现在?南田洋子刚愎自用,她的缺点很明显,也很好利用,如果换了一个不知根底的特高课课长更难对付,这个理由不能说服我,” 明楼瞪着王天风,他知道疯子的脾气,他们已经打过一场,要是再起冲突,就得见血,所以为了大局,他不得不妥协。 “南田威胁到了我的一个线人,这个人的位置非常重要。” “有多重要?” “比我们加起来都重要。” 王天风看着他,笑了:“夸大其词,但能让你冒着暴露的风险杀南田,我相信你不是出于私心。” 明楼没好气地说:“我的问题交代完了,该你说了,为什么突然回上海?” 王天风:“南田洋子放出风声,有个第二战区的战俘受不了重刑,已经投降叛国,被他们送到医院治疗。” 明楼很纳闷,这明显是陷阱啊,“你不会信了南田的鬼话吧。” 王天风冷笑:“你们想用我诱杀南田,难道南田就不会拿诱饵骗我出来,她知道拿不出真材实料,我这条大鱼是不会咬钩的。” 明楼倒吸了口凉气,“你是说那个所谓的叛变战俘确有其人?” “第一,他绝对不会叛变,就算哪天我叛变了,他也不会,南田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拿他做诱饵。” 王天风盯着明楼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杀南田,你帮我救人。” 第62章 都不简单 “我们的时间太紧张了,不可能再安排一场营救行动。” “那就推迟刺杀南田。” “她只给了阿诚一星期的时间,如果超过期限,阿诚也会有暴露的风险。” “可是你们杀了南田,我就再也没机会救出他,他在战场上英勇杀敌,拖住了阿南惟几师团整整一个月,我们连救他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在抗日救国。”王天风怒目圆睁,杀气腾腾。 “你的线人要救,杨将军就该死吗?” “我不是不救,时间太紧迫了,我们的人手不够。”明楼知道疯子非常固执,他认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就增加人手,你们还没动用明台那组人。”王天风嗤笑,“到了这个时候,守着你们兄弟之间那点秘密有什么意思。” 明楼:“就算加上他们三个也不够,他们没有潜入陆军医院的机会。” 王天风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向共党的情报站求助,他们的人有办法混进陆军医院,我以前跟他们打过交道,现在整个上海只有他们能提供支援。” “求助共党?戴局长能答应吗?”明楼不置可否,其实刚才他已经想到了这个办法,但不能由他说出来。 王天风阴恻恻地笑:“不求助他们,你想去找中统的人?呵呵,你信不信最后把我们一网打尽的,就是中统的人,他们巴不得军统的人倒霉,不管是我要救杨将军,还是你要杀南田,都属于先斩后奏,你知道走漏风声的后果。” 刺杀计划临时做出大幅度的调整,这下明楼心里也没底了,王天风拿出的计划更加疯狂。 星期四的会议期间,阿诚依旧去找南田,这回在司各特路等着她的是真正的毒蜂。 不过司各特路不是南田的葬身之地,王天风会开枪打伤阿诚,再由假扮成急救人员的共党行动组将他送到陆军医院,实施营救计划。 有了司各特路这场戏,南田对阿诚的信任度会大幅提高,这时候阿诚告诉她,在四川北路一个军统据点,发生紧急情况时,他们会撤离到那里,这条路就是南田的黄泉路,林参谋的小队会在哨卡伏击南田,确保她死得彻彻底底。 最难的部分在阿诚这边,明楼没有自作主张,老老实实请示了“老枪”同志。 他们的计划最终得到了批准,而且还同意他们动用陆军医院的内应。 吉永健三郎。 南田把杨将军放到陆军医院时,其实防着身为陆军医院外科部主任的吉永,就怕他公报私仇,给她的抓捕计划使绊子,所以把人安排到高级病区后,指定了专门照看的医生和护士,病区守卫也全部换成了宪兵司令部的人。 但她没料到,派往高级病区的宪兵里,有一个日共,还是吉永的老熟人。 当二五仔这件事,吉永是专家级的,哪怕他从头到尾就没出现在高级病区,也不妨碍他把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还在垃圾房里安装了炸弹。 “吉永桑,今天病人的情况不大好,他不肯配合治疗,恐怕拖不了多久。”宪兵小队长松崎昭夫悄悄找到吉永。 “只有他的情况危急,必须马上手术,我们才能把他从病房里偷出来。”吉永神神秘秘地说。 松崎愣住:“你是说,病人是故意的?” “今天有人来营救他,我早上刚给他传递了消息。” “你是怎么做到的?”松崎可太清楚病房内外守卫有多严格,他的职位不低,也只能在外围活动。 “我和特护病房的石田护士关系不错,请她帮了个忙,好好照顾那位病人。” 松崎吓到:“如果她去告密怎么办,事后追查起来……” 吉永一脸莫名,“追查什么,我只是给石田小姐的手腕上画了一朵漂亮的兰花,这是我的家乡独特的求爱方式,她很开心的。” 松崎有些明白过来,“兰花是某种暗号,那位先生能看懂。” 吉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我?” “是的,等一下垃圾间爆炸时,你要表现得非常惊恐害怕,好像外面已经被敌人包围一样,表演胆小鬼应该不难的。”吉永乐呵呵道。 每次执行任务时,吉永总会想起前辈告诉他的话。 任务或许很惨烈,但折磨敌人的时候,一定要尽情享受,恶作剧之神会站在我们这边。 阿诚和黎叔他们把杨将军救出来后,直到顺利脱险,他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们的内应为什么要炸毁化粪池和垃圾间。” “也许是为了干扰日本人的搜捕犬吧。” 阿诚受了枪伤都没现在狼狈,脸色惨白不是失血过多,而是被淋了一身的黄色污物恶心的。 几个人里只有他和吉永打过交道,清楚他的来历,所以心里诡异的联想到了荣夏萱,果然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行事都这么剑走偏锋。 被他们惦记的荣夏萱正闷闷不乐。 荣妈爆料太多,她一时间没法消化,尤其是知道原身也会莫名其妙丢失记忆,她心里就更难受了。 “我是荣夏萱,家住江城市南湾区建设路116号,就读于东海大学历史研究院,母单到24岁,正在追求直系学姐,虽然被发了两次好人卡,但是不到第三次不准备放弃,穿越前刚刚破坏了学姐的相亲宴……” 她从穿越前的最后记忆开始,一遍遍复述自己的人生经历,直到记忆非常模糊的五岁,这十九年的记忆,不说高度准确,最起码重大事件都能讲出来,所以她一定是穿越来的,绝不可能是出生于1915年的荣夏萱。 “我承认啊,这个一百年前的荣夏萱是很厉害,不仅是多面间谍,还和关键剧情人物早早结了善缘,简直能未卜先知似的,但是!我怎么可能是她呢,我多么善良纯真,作为新世纪的好青年,首先——” 她挥着手臂着重强调:“我就不可能诓骗还没变坏的汪曼春!” “夏萱。”荣爸站在门口,一脸尴尬地看着姿势诡异的女儿。 “你怎么进来不敲门?” “你没关门啊。” 靠!思考太投入,连门都忘了关,荣夏萱生无可恋地想,我怎么可能是多面间谍呢,她要是跟我一样粗心大意,早就死了八百回。 “爸,你有什么事?”荣夏萱瞬间从打了鸡血的中二少女,变成颓废丧气的死宅。 “你妈妈的生日快到了,我们一起去给她选礼物吧,你知道的,要是选了不合她心意的礼物,我可要倒霉了。”荣爸摸摸鼻子苦笑。 荣夏萱走过来,拍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便宜爹,这个家里他亲女儿是个妖孽,亲老婆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能活到今天都挺不容的,时间证明荣永明先生是久经考验的优秀丈夫和父亲。 “别紧张,我妈没那么挑剔吧。” “哎,你是不知道,你妈的心思太难琢磨,前年喜欢法国香水,去年又特别爱旗袍,今年这两样都不爱了,又不告诉我喜欢什么。” 荣夏萱继续劝他:“选择权是在我妈,但是我们可以哄着她喜欢嘛,只要心意到了,她肯定会开心的。” 荣爸温和地笑了笑:“这个道理爸爸当然明白,我也希望你能想通。” “嗯?” “不管你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你永远都是活在现在的,你是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你在这一刻的选择,就像你妈妈,前年喜欢香水,去年喜欢旗袍,如果今年又喜欢披肩,你能说今年的她不是以前的她吗?” 荣夏萱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讷讷道:“爸,你专门进修过哲学?” 荣爸摇了摇头:“我在楼下等你,想不通的事就先放下,今天想买什么尽情买,爸爸全部买单。” 什么嘛,搞了半天这一家子都是妖孽,就是我闯进来的傻狗!荣夏萱气得跺脚,既然涉及到哲学问题,就不怪她不讲武德,又去搬救兵了。 呼叫李科长,我有个怀疑人生的问题,急需解答。 第63章 初见龙川 南田死了。 汪曼春还在市政厅大楼开会,特高课的人急急慌慌通知她,藤田芳政长官命令,她立刻带领76号的人去四川北路勘察现场。 梁仲春也在被通知之列。 “你说南田课长去四川北路干嘛?”梁仲春下车之后偷偷问她。 汪曼春摇摇头:“我哪儿知道啊,我今天一直在市政厅开会,南田课长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其实她心里门清,就是军统的杀手干的。 一辆车四个人,全部中枪身亡,他们还在哨卡里边发现了四个哨兵的尸体,说明袭击者是先袭击了哨卡,然后伪装成哨兵,伏击南田洋子的座驾。 汪曼春:“能看出什么吗?” 梁仲春:“手法非常干净,没留下什么物证。” 藤田芳政后来问询他们时,他们也是一套说辞。 “你们都不清楚南田课长为什么去四川北路?”藤田有些恼火。 汪曼春和梁仲春对视一眼,讲道理,他们可没说谎啊。 “南田课长带着特高课的三名士兵离开了市政厅,临走时没告诉任何人去向。” 藤田:“好,就算今天的行动你们不知情,那么近期南田课长的主要工作方向,你们总该知道吧。” 汪曼春:“南田课长在布置抓捕毒蜂的计划,我们怀疑毒蜂回到了上海。” 梁仲春瞥了她一眼,“属下也有所耳闻,听说毒蜂是回上海来执行解救战俘的任务。” 听到战俘二字,藤田芳政直接开启骂街模式,骂他们都是一群饭桶,不仅南田死了,就连陆军医院高级病区的战俘也被人救走。 汪曼春故作惊讶,“藤田长官,陆军医院的战俘不是南田课长设下的陷阱吗?” 梁仲春也狂点头:“南田课长要引诱毒蜂上钩,只需要放出消息,怎么会用真俘虏当诱饵呢?” 藤田怒瞪他们:“这个时候你们都会讲道理了,任务开始前为什么不劝阻南田?” “她向派遣军司令部特务机关请求,把一名受了重伤的战俘专门送到陆军医院,由特高课看管,现在战俘被救走,特高课如何向派遣军司令部交代。” 那还真不关76号的事,梁仲春和汪曼春头一次精诚团结,给他们扣黑锅,那也得扣的上啊,南田一没告诉他们今天的去向,二没说战俘是真的,怎么能怪他们。 这时候高木顶着明显的巴掌印走了进来,“藤田长官,龙川大佐到了。” 藤田:“请他进来。” 汪曼春回头看去,一名身着陆军军服的男人走了进来,相比起高木满脸凶相,藤田芳政老奸巨猾,这位龙川大佐的脸上带着谦卑的笑意。 看起来有点阴郁,很像荣夏萱口中的文艺青年。 “藤田长官。”龙川用日语打了招呼。 藤田:“他们是76号的负责人,汪曼春和梁仲春处长,龙川大佐对于今天发生的袭击事件,如果有疑问可以询问他们。” 龙川用中文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非常客气地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 汪曼春和梁仲春依旧保持一致,不知道不清楚,南田课长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好。 龙川:“高木队长说,南田课长提到过,她在毒蜂身边派遣了一名卧底,你们也不知道卧底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既然是卧底,那么保密级别肯定更高了,南田课长知道毒蜂的线人无孔不入,想来对我们也不大放心吧。”梁仲春苦笑。 不管他们是真的一问三不知,还是假装不知道,现在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藤田便让他们先回去,76号全员待命,保持一级戒备,随时准备行动。 汪曼春回到办公室,看着自己的指甲,本来她今天约了美容师,要去做指甲,涂上深红色,再修剪一番,下次荣夏萱再敢做什么小动作,她直接上去挠她个大花脸。 现在南田死了,至少面子上还得装一装,汪曼春遗憾地叹了口气,给荣夏萱打去电话。 “曼春姐?”电话那头荣夏萱接起电话,就是有气无力的声音。 “现在是晚上八点,你不会告诉我,你还没睡醒吧。” “养病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吗?” “小心睡成猪。”汪曼春知道她是防止有人偷听,所以故意没提受伤的事。 “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重要事情吗?”荣夏萱打了个哈欠。 汪曼春:“南田课长今天下午在四川北路遇刺了。” “啊?南田课长怎么样了?”其实荣夏萱已经收到忠实狗腿吉永的报告,知道了他们在陆军医院的行动,但吉永那时候并不知道南田同时遇刺。 汪曼春:“她和随行的三名下属当场身亡。” “太凶残了。”荣夏萱的语气非常悲痛。 汪曼春翻了个白眼:“那些抗日分子无法无天,我们76号已经一级戒备,你自己也小心点。” “凶手是军统、中统还是共党?” “这种事情你瞎打听什么,特高课正在调查,听说派遣军特务机关也介入了,我们76号根本就插不上手。”汪曼春想了想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就是想警告荣夏萱,在家给我躲好了,这段时间就别乱跑,免得惹上麻烦。 联想到陆军医院发生的事,要说这里面没有吉永健三郎参与其中,汪曼春打死都不信,吉永肯定不希望自己的把柄落在南田手里,如果有机会弄死南田,他肯定不会放过,那么他和军统达成合作,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反正大家目标一致,她才懒得管吉永有没有通敌,只要荣夏萱这个小混蛋没牵连其中,日本人内斗关她什么事。 “派遣军特务机关?听起来很厉害的。”荣夏萱煞有介事地说,然后忽然语气亲昵起来,直接甜死人不偿命地撒娇。 “曼春姐,你明天有空吗?人家想拜托你帮个忙。” “你在家养病需要我帮什么忙?” “福州路有一家卖南京酱板鸭的,味道特别好,但我妈不准我吃这么咸的东西,也不准佣人给我买,我快馋死了,你帮帮忙,买一点给我送过来,要是你送我吃,我妈肯定不会反对。” 汪曼春起初是被她气到了,竟敢指使她做事,但听到后面才发觉这是荣夏萱在暗示她,有紧急情况,她们必须马上见面。 南京酱板鸭就是她们之间的紧急信号。 十年前汪曼春差点被绑架,就是荣夏萱带她躲进了酱板鸭店里,这才逃过一劫。 76号戒备了一晚上,到第二天下午,还是风平浪静的,特务们便开始摸鱼,互相打掩护出去吃饭,汪曼春找了个借口,去了福州路,买好酱板鸭之后,直奔荣家。 “说吧,到底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曼春姐,你有大麻烦了。”荣夏萱像个女鬼一样穿着白色睡衣,从盥洗室飘出来。 汪曼春吓了一跳,一半是被荣夏萱那副鬼样子吓得,一半是被她的语气吓得。 “你,你什么意思?” 荣夏萱幽幽地说:“派遣军特务机关副机关长龙川肥原,你应该见过了吧。” “见过了,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南田的案子交给他调查了?” “应该是的,高木就会抓人,他又不擅长破案,藤田长官很头疼,这次特高课弄丢了龙川的犯人,他也不好交代。” “完了。”荣夏萱仰天长叹,就他们的过家家水平,一旦交给龙川来审,弄不好就是团灭结局。 “龙川肥原有那么可怕吗,他又没长三头六臂,再说了,南田的死我又没参与,你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汪曼春见不得她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荣夏萱:“你没参与不代表你没有做小动作啊,现在我跟你说不清,你只要知道一点,十个南田都比不上龙川,你们犯到他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你现在什么都别做,尤其是不要试图毁灭证据,这种小聪明玩不过龙川,我通知吉永,让他无论如何都要阻拦龙川接手这个案子。” 这回汪曼春是有点害怕了,语气没有那么强硬,心里还有点感动,原来荣夏萱那么紧张,是在担心她呀。 小混蛋还是有良心的。 第64章 前辈的关心 龙川的出现,暂时治好了荣夏萱的精神病。 不管她是哪个“荣夏萱”现在也只有一条命。 要阻止龙川接手案件,光靠吉永是肯定不行的,他的能量来自于远在德国的星机关。 以前扯起虎皮做大旗,还能有点作用,涉及到特高课课长遇刺、战俘被劫这么大的案子,他根本就说不上话。 所以荣夏萱只能向上求助。 “你这么忌惮龙川肥原,难道他有什么隐藏身份吗?”顾民章还是不太理解,一个特务机关的副机关长,就把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后辈吓成这样了? 荣夏萱是在霞飞路顾家老宅里给顾民章打的电话,确保没有人监听。 “他的情况很复杂,隐藏身份是有的,但与这件事无关,我忌惮的是龙川的能力,他太聪明了,直觉非常厉害,是天生的间谍克星,如果让他插手这件事,明楼表舅他们可能会被一锅端,搞出个团灭结局。” 荣夏萱急的不得了,要是顾民章不信,她准备现在就开车到杭州去,当场给他画个阐述龙川肥原危害的ppt。 顾民章不是听不出她着急,但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不会跟着荣夏萱一样慌了手脚。 “据你所言,藤田芳政对这件事焦头烂额,正好要给特务机关一个交代,所以才邀请龙川肥原接手调查,现在要改变藤田芳政的心意,恐怕不容易。” “我觉得藤田也不一定希望龙川插手特高课,只是南田先破坏了规则,他也没办法,上海大大小小的十几个日本人的部门,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谁都不想对方的手伸到自己碗里,尤其是相对于岩井公馆和梅兰竹菊四大机关这种在上海经营多年的部门,派遣军司令部属于外来者,龙川肥原本身在派遣军司令部也不讨喜,他出身低根基浅,但爬的快,情报部的次长森田非常讨厌他。” 听了荣夏萱的分析,顾民章终于同意了她的方案,但他有个条件。 “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参与任何行动,南田的案件结束,我会安排你到杭州来休养一段时间。” 荣夏萱心虚:“啊,顾伯伯,我去杭州休养?我没病啊。” 完全是不打自招嘛,顾民章耐着性子说,“休养是让你放松一下,上海是个大泥滩,你一个人待在那里久了,会越来越疲惫,暂时的休息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工作,正好晓梦也非常挂念你,念叨了好几回,要去找你玩呢。” 荣夏萱撇嘴:“您确定晓梦是想我了,不是想找我打架?她肯定在记仇,明明知道李前辈的身份,还瞒着她。” 顾民章:“你们真是一对见不得又离不得的好朋友,晓梦还说你可能怕挨揍,不敢来杭州呢。” “开玩笑,我会怕她。” “呵呵,那好啊,到时候我给你们做裁判,你们好好比划一下。” 亲爹撺掇女儿去打架是不是太开明了点?荣夏萱默默吐槽。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必须得答应。 顾民章这边放下电话,长舒了一口气,都让李宁玉给算着了,荣夏萱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 他非常自责,为什么没早一点发现这件事,只顾着整理上报荣夏萱提供的情报,却没考虑过她本人正在经历的痛苦。 一个多星期前,荣夏萱突然介入76号抓捕兴顺公司经理韦伯的行动,顾民章收到消息后,差点犯了心脏病。 他太清楚这件事的危险性,汪曼春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那一枪她没打偏呢? 那时候他远在杭州,就算想救人都来不及。 毫不夸张的说,差一点,他就成了历史的罪人。 所以事后他向组织上做了深刻检讨,同时也把明楼严肃地批评了一顿。 原本他还要找荣夏萱谈话,正式提醒她必须按照纪律做事,不能擅自行动。 但李宁玉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您有没有想过,夏萱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她拥有一百年后的记忆,但是本身又有着非常复杂的身份,两种记忆不断折磨撕扯着她,她想以穿越者的身份生活,却又不能抛弃原来的荣夏萱带来的力量,也无法斩断她的情感羁绊……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越来越冲动,这种激烈的情绪暗含着自毁倾向。” 当时,李宁玉脸上的哀伤让顾民章非常动容。 “那我们该怎么帮助她呢?” “让她好好休息,如果这个世界离开她的情报能力,就要毁灭,那么我觉得也没有拯救的必要。” 顾民章还没从哀伤和自责中缓过劲来,又被下属这番霸气的宣言给镇住了。 这就是菩萨心肠,霹雳手段? “我同意你的意见,以前是我太心急,太期待在灰暗绝望的世界里找到胜利的曙光,却忽略了给我们带来光明的人,正在燃烧自己。” 他们的对话结束后,李宁玉又找他借了些钱。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会突然缺钱呢?” 倒不是顾民章不食人间烟火,他很清楚李宁玉的为了伪装自己,过得非常辛苦,不仅要赚钱养家,还要承担废物“丈夫”的挥霍无度。 但是她之前一直维持着开支平衡,突然增加了开支,不得不让人好奇。 李宁玉略带羞涩地笑了笑:“为了研究夏萱身上发生的事,我买了许多书,欧洲战事激烈,原版书断了货价格炒的很高……我的积蓄有限,所以想找您借点钱,作为外汇投资的本钱。” 顾民章有钱,但他不能拿钱去侮辱李宁玉,所以很纠结地提出了一个小小的建议。 “买书的钱你不用借,需要什么书让晓梦去买,就当是她给你交学费了。” “这不太好吧。”李宁玉很注意为人师表,自从当了顾晓梦的老师,身上的责任就更重了,生怕教不好这个学生,辜负了顾先生的期待。 “有什么不好,她给你送书,也是为了学习,年轻人嘛,多学点知识总没有坏处。”顾民章非常卖力推销宝贝女儿,顾晓梦有多少私房钱他可太清楚了,坑起女儿来一点负担都没有。 第65章 尘埃落定 明楼再次见到王天风是在一艘破破烂烂的轮渡上。 “就算被全城通缉,有必要搞得这么狼狈吗。”明楼皱着眉头,非常艰难地在油腻脏污的排椅上坐下。 “现在我的脑袋已经挂在了日本人悬赏榜的前十名,重庆那边在榜上只占了四个,你说我要不要惜命?哪像明长官,在报纸上讲讲大话就能完成任务。”王天风依旧是不阴不阳的语气,他和明楼天生就是对头,要不是同时效力于军统,恐怕早就斗得你死我活。 明楼很不耐烦,有完没完了?本来事情不会闹得这么大,王天风自己跳出来,又救下了杨将军,才闹得满城风雨,现在像个撒泼打滚的怨夫一样,简直莫名其妙。 “当初是我自作主张用了你的名义设计刺杀行动,但这也是事出有因,后来我也按照你的要求,救下了杨将军,利用共党的关系把他送出了上海,这回我在共党那里可是欠下了好大的人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事情是你挑起的,你不用我的名字,南田不会拿杨将军当诱饵。” “南田不拿他当诱饵,你有机会救出他吗?”明楼都被他的胡搅蛮缠气笑了。 “可是……我的死间计划因此宣告破产,你不该给我一个交代?”王天风把最近几天的报纸扔到他面前,头版头条都是抗日分子“毒蜂”破坏上海新秩序。 死间计划的核心,是敌方要相信他这个手握重要情报的军统高级特工投降叛变,现在毒蜂已经成了业界传奇,特高课的脸都被他打肿了。 如果他再次现身上海滩,藤田芳政一定会第一时间下令开枪,绝对不会给他投降的机会。 这么一来,死间计划只剩下“死”。 明楼:“如果它这么轻易被破坏,就说明根本不可靠,日本人或者76号本来就不一定会相信你。” 王天风:“如果计划成功,可以拯救多少国军将士,你有算过吗?” “我不想考虑那么多如果,谁都不是神仙,没法预料所有的情况,与其事后顿足懊悔,不如重整旗鼓,走好接下来的路。”说完之后,他头也不回起身离开。 再和怨夫待下去,身上的霉味都散不尽了。 不知道这个疯子有什么好崇拜的,明台每天拿着报纸下饭,连不爱吃的茄子都能吃完一大盘。 回到办公室后,阿诚过来报告,“今天早上特高课已经正式宣布结案,南田遇刺和陆军医院战俘被劫走的案件,都算到了毒蜂头上,藤田芳政下令封锁交通要道,全面排查搜捕毒蜂和他的同党。” “不是说要交给派遣军特务机关的龙川肥原调查吗?突然就结案了,不符合这个人的做事风格呀。”明楼疑惑道。 “本来是由龙川接手,他刚刚完成现场勘察,藤田就叫停了这事,听说岩井领事和梅机关的影佐将军私下找了藤田,警告他如果派遣军司令部插手特高课的事务,恐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下次特高课再有大事发生,要不要请求龙川帮忙呢?” 明楼嗤笑:“能让你听说,我看岩井他们就没打算保密,巴不得所有部门都来找藤田施压,把派遣军司令部伸过来的手斩断。” 阿诚点了点头:“我看他们也有这个意图,不仅是岩井公馆和梅机关闹得凶,就连派遣军司令部内部的意见也不一致,情报部次长森田就明确反对龙川接手此案,他们向来不和,肯定也不想看到龙川得意。” “嗯,让他们狗咬狗是件好事。”明楼松了口气,只要结案了,接下来把毒蜂送出上海,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 汪曼春从特高课出来后,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刚才还垮着一张像是死了亲妈的脸,这么快就变了脸色,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这是来自于同僚梁仲春的锐评。 “汪处长对南田课长的不幸遭遇,似乎一点都不难过?”梁仲春贱贱地问。 汪曼春冷笑:“藤田长官刚才宣读的结案报告你没听清吗?内部结论是南田课长自己要对本次事件承担百分之五十的责任,很不幸,她不是作为英雄人物牺牲的,军部甚至没有为她颁发金鵄勋章,我就算难过也不能表现出来,不然藤田长官还以为我在质疑他的决定呢。” “好吧,我就是兔死狐悲,谁知道以后轮到谁呢?” 汪曼春冲他翻了个白眼,装什么好人呢,上次南田查抄了他的走私生意,梁仲春是巴不得南田早点死,一瘸一拐还跑的飞快,八成是去张罗生意了,早晚死在钱眼里。 比起不靠谱的梁仲春,汪曼春还算敬业,先回了76号通知各个小组,加紧排查出城要道。 然后,去做了个指甲。 南田死了她神清气爽,案子没落在阴气森森的龙川手里,更是喜上加喜。 她都喜上眉梢了,当然要找人分享一下,勉勉强强就叫上荣夏萱小混蛋吧。 按理说,她应该去找明楼,但她的师哥开口是国家大事,闭口财政预算,多问一句又要敲打她注意工作方法,不要被特高课抓住把柄,她又不是受虐狂,干嘛上赶着找不自在。 让喜欢说教的男人见鬼去,她想过的是快活的日子,可不想天天挨训。 十根手指头都修剪出了满意的弧度,汪曼春一边欣赏着,一边给荣夏萱打去了电话。 “到霞飞路的金典餐厅来,我点了一桌好菜,还有好酒,你来陪我吃饭。” “陪你吃饭就是不用买单了?” “荣大小姐,你敢不敢再抠门一点,上辈子是穷鬼吗,斤斤计较……” 荣夏萱捂着胸口,她上辈子就是穷鬼啊,肉眼可见的穷,靠着奖学金生活,毕业即失业,但我招你惹你了? “被我说中心事了?我可没你那么抠门,赶紧过来,六点钟之前要是不出现。”汪曼春冷冷地威胁,“我就点十瓶最贵的法国红酒,全记在你的账上。” “你够狠,要是我六点之前到了,就点十瓶记在你账上!”荣夏萱挂了电话就火速穿衣服,今天不把汪曼春坑出血,她就不姓荣。 第66章 酒后意外 金典餐厅,荣夏萱刚一落座,汪曼春就数落个不停。 “你出门见朋友就这副打扮,像什么样子啊,不伦不类的,瞧瞧你的衣服,打算去乡下放牛吗?” “姐姐,我这是美国风,现在大家流行这么穿,这是一种fashion,为什么一定要穿公主裙,或者旗袍,你不要那么封建行不行。” “fashion?我就看到某个人在门口被服务生给拦下,差点进不来,人家还说高级餐厅不欢迎衣冠不整人士。”汪曼春毫不留情地嘲笑。 “这是歧视,是偏见!本帮菜的餐厅学什么洋人的臭毛病,还有啊,你说我老土,哪有人点虾子大乌参、生煸草头配法国红酒的?”荣夏萱也嚷嚷着抗议。 汪曼春瞪她:“有的吃还堵不上你的嘴,有本事自己付钱去。” 荣夏萱才不上当,笑眯眯叫来了服务生,唰唰唰照着菜单上最贵的菜一口气点了五个。 “点这么多菜,你能吃完?” “你是让我陪你喝庆功酒,我们不醉不归嘛。” 其实荣夏萱很清楚这家餐厅的规定,喝不完的酒可以存起来,刚才汪曼春为了装样子,点了五瓶红酒。 红酒又不是白开水,怎么可能喝的完,剩下没开的,嘿嘿嘿,她就不客气了。 薅羊毛就要从特务头子身上薅。 “不醉不归是吧,待会儿要是喝趴下了,我是不会送你回家的。” “曼春姐,谁先趴下还不一定呢。”荣夏萱呵呵呵冷笑,上辈子她号称千杯不倒,每次学院聚会都是战斗到最后的人,笑看天下群雄钻桌底。 唯一一次倒下,那是学姐劝她少喝点,要送她回去,这种情况下,她为什么要当英雄,当然是美美地晕倒在了学姐怀里。 “首先,我祝曼春姐永远年轻漂亮。” 菜还未上齐,荣夏萱就端起酒杯向汪曼春敬酒,好像深怕人家喝少了一样。 汪曼春:“话是好话,但你这么热情,我就觉得你没安好心。”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是真心实意的,你可是解救了我的大恩人,从今以后我们都不用再提心吊胆,难道不值得干一杯吗?” “说不过你。”汪曼春的酒量可不低,这么小小一杯红酒,她还不放在眼里。 再看荣夏萱,她记得这个小混蛋以前不能喝酒的吧。 一口闷了,不怕一杯倒? 还有谁家红酒是这个喝法,荣夏萱是在德国加入了海盗吗,怎么一股子绿林做派。 “曼春姐,你今天特别好看,越看越……” “越什么?”汪曼春眯起眼睛,小混蛋敢胡说八道,她绝不轻饶。 “越看越……”荣夏萱看着手里的酒杯,一副很困惑的样子,又不太死心,把半杯红酒全倒进嘴里。 “你作死啊!”汪曼春想拦都没拦住。 “哐嘡!”酒杯倒了,她人也倒了。 而且临倒之前还喊了一句。 “对,越看越像我学姐!” 好嘛,她现在不是一杯倒,而是两杯。 汪曼春捂着额头,她为什么会相信这个小混蛋酒量好? 现在好了,这么一大桌子菜,还都是她爱吃的,只有一个醉鬼趴在桌子上嘟嘟囔囔陪她。 她堂堂特工总部情报处长凭什么受这个委屈。 某个醉鬼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第二天早上,她是在头疼欲裂中醒来的。 然后发现自己光着,然后还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卧槽!” 荣夏萱吓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明显是一家高档酒店的房间,自己的那身美国风衣服乱七八糟丢在地上。 “我断片之前明明是和汪曼春在一起的。” 她抓着头发要疯了,紧接着后背传来的阵阵刺痛,把她的理智稍稍拉了回来。 她爬起来对着镜子一瞧,好嘛,整个后背都是红痕,血迹斑斑的,非常吓人,一看就是被指甲抓伤。 正面也是惨不忍睹,脸上都有好几条。 荣夏萱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她这是和汪曼春打了一架,而且还打输了? 不对,首先她是个成年人。 穿越前,女女片子也没少看,不至于什么常识都没有。 她猜测昨天晚上,大概可能也许发生了什么。 但是也不对呀,她都断片了,像个死人一样,能有这个本事? 更奇怪的是,她明明酒量应该很好的,怎么会这么快喝断片,汪曼春应该不会那么奇葩给她下药。 咳咳,不过她仔细检查了一下,除了被抓伤,其他地方还是完好的,没什么异样。 整件事就很古怪。 汪曼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穿好衣服之后,就下楼去找前台,询问昨天晚上入住的事。 “您昨天晚上是和一位小姐一起入住的,当时那位小姐似乎喝醉了,还是您搀扶她进来的。”前台服务生回答。 “嗯?你确定没看错人,我扶着她进来的?”荣夏萱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指着自己的脸,要服务生看仔细了。 服务生笑了笑:“怎么会看错,当时是您做的登记,支付了房费。” “那位和我一起入住的小姐呢?” “她大概早上六点多就离开了。” 荣夏萱恍恍惚惚走出酒店,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差点一头栽倒。 “夏萱!”这是荣爸的声音,他手忙脚乱扶住了女儿。 “爸,你怎么在这儿?”她的眼睛里满满的疑问,刚刚遭遇了重大变故,出门就碰上亲爹。 她是被哪个蹩脚的作者给强行安排了? 荣爸责备道:“你昨晚一整晚没回家,我和你妈担心你,找了你一个晚上呢,要是再找不到人,我都准备报警了。” “那你刚好就在这儿找到我了?”荣夏萱现在脑子昏昏沉沉,但她不傻呀,上海滩这么大,偏偏荣爸就跑到华懋饭店门口,正好就遇上了她。 荣爸咳嗽了声,知道瞒不过女儿,“是我的一个朋友,很擅长找人。” 荣夏萱:“您还有这么神通广大的朋友?” 荣爸:“他告诉我,你在华懋饭店,应该很安全,但你和汪曼春在同一个房间,所以我就在楼下等了一整晚。” 荣夏萱瞬间酒醒了。 第67章 落荒而逃 “爸,您可真淡定啊。”荣夏萱很崩溃,发生这种事,为什么她还要第一时间面对家长。 荣爸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别告诉你妈。” 谁想说啊! 荣夏萱掩面:“我就先不回去了,你跟我妈说一声,我要去杭州出差。” “出差?” “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您就别问那么多了,我去投奔顾伯伯,这段时间都不回上海了,你和我妈照顾好自己。” 荣爸傻眼:“你这么冒冒失失跑到杭州,顾先生能接待你吗?” “我和晓梦关系很好的,她也很想我。”荣夏萱语无伦次,她也知道这种解释很扯,索性破罐子破摔。 “等汪曼春回过神来,我就跑不掉了,您也不想明天早上去黄浦江把我一块块捞上来吧。” 荣爸吓了一跳,根本再不敢拦她,直接把人送到了上海火车站,买了一小时后的火车票。 在车站,荣夏萱给顾民章打了个电话。 “顾伯伯,我今天下午就到杭州了,您方便到火车站接我吗?” “方便是方便……但你这么着急是遇到麻烦了吗?”顾民章心里咯噔一下,已经开始筹划在杭州火车站调集人手,准备解救荣夏萱。 “确实是大麻烦,我觉得我可能有精神分裂症。”荣夏萱哭了。 “啊?”顾民章哭笑不得,这个孩子总能带给他惊喜和惊吓。 “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告诉您,因为太丢人了,涉及到隐私……我只能告诉李前辈。”荣夏萱抹了抹眼泪。 顾民章还真被她的哭腔给唬住了,以为荣夏萱是被人欺负,脸色黑得吓人,如果被他查出来,一定让此人付出代价。 汪曼春在浴缸里泡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才从宿醉中缓过神来。 该死,她怎么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事,但清醒之后,就得面对现实。 她的确喝醉了,但并未醉到失去神志,甚至还能时刻注意放在包里的手枪,所以她怎么会被荣夏萱骗到。 这个小混蛋喝了两杯就装醉,过了一会儿又像没事人一样爬起来。 “曼春姐,我觉得你好孤单啊,一个人喝闷酒。” “我孤单个屁,你装的还挺像呢,是不是想趁我喝醉了偷袭我?” “不是想偷袭,是想偷香窃玉。” 毫无征兆的,带着淡淡酒香的柔软就侵袭过来,汪曼春根本没反应过来。 “你找死!” “掏枪就过分了吧,就只会武力威胁,难道说曼春姐害怕我?” “我怕你,开玩笑。” “好啊,那我们换个地方过招,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什么地方?” “华懋饭店。” “你,你疯了!”汪曼春当时就想拿着酒瓶子给她脑袋来一下,让这个浑身酒气的家伙清醒一下。 上一次敢跟她这么说话的人,已经进了下水道。 但荣夏萱注定是特别的,在她心里永远是个例外。 哪怕知道这个小混蛋不那么清白,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楼曾经抛弃她,最后她还不是笑脸相迎,至少荣夏萱可从来没背叛过她。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压抑太久,汪曼春答应了她。 南田把她当工具人,师哥劝她做回普通女人,他们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真正的汪曼春是什么样子。 所以她也很期待,撕开理智的外衣,她那颗曾经支离破碎的心,能够疯狂成什么样? 会不会让这个世界害怕? 让他们害怕到颤抖。 谁知道,最后颤抖的竟然是她自己,一次又一次。 荣夏萱! 她咬牙切齿叫着这个名字,一声又一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上海滩人人闻风丧胆的特务头子,竟然发出了这种矫揉造作的声音。 一生之耻! 此时回想起来,她依旧有杀人灭口的冲动。 所以一回家,她就躲进了浴缸,泡了一个多小时,才压下火气。 否则的话,荣夏萱这个王八蛋已经陈尸街头了!汪大处长冷哼了声,慢慢从浴缸里起身,腰腹的酸痛险些让她站不稳。 还好她修了指甲,小混蛋身上五花六道的,没有一个礼拜伤势好不了,要不然,她非得再给这家伙补上一枪。 “我喜欢的是师哥,昨晚是个意外,我也不想的,荣夏萱那个小混蛋装醉骗我,她也有责任的。”她又给自己做了一个小时的心理建设,这才磨磨蹭蹭打了个电话到华懋饭店前台。 如果荣夏萱还没醒,她就过去开诚布公找她谈谈,就当做了场梦,这事就算过去了。 “什么?她已经走了。” 汪曼春得知荣夏萱已经开溜,心里顿时不爽。 又忍着怒火给荣夏萱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秘书告知她,荣经理去杭州出差了。 “她昨天明明还在呢,今天就出差了?” “是啊,我早上接到荣经理的电话,她坐十一点的火车去杭州。” 汪曼春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十点三十分,想追到火车站已经来不及。 再说了她为什么要追,小混蛋做贼心虚,她又不心虚! 汪曼春路过火车站时,正好遇上了明楼陪同藤田芳政检查交通要道的设卡情况,藤田长官非常满意汪处长亲力亲为,不仅当面提出表扬,还邀请她和明楼一起共进午餐。 “曼春啊,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明楼关切地问。 “师哥,我没事。”汪曼春别过头,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系着的丝巾,表情非常不自然。 明楼心中警铃大作,难道汪曼春看出来了? “曼春,我记得火车站是梁处长负责的,他倒好当了甩手掌柜,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还要劳烦你专程过来检查。” 其实明楼就是冲着梁仲春负责区域来的,王天风被他藏在了后备箱里,待会儿阿诚会把车子开进车站的仓库里,让王天风从仓库后门进入站台,只要上了车,就有人接应。 谁知道半路上遇到了藤田芳政的车队,他不得不冒着翻车的风险陪同藤田一路检查,进了车站后这才刚松了口气,又看见汪曼春急匆匆赶来,简直是意外不断。 汪曼春:“我是来送一个朋友的,她十一点的火车,现在应该已经上车了。” “哦,能让你亲自来送,这个朋友很重要吧。”明楼的心跳再次加速,王天风刚好上了上海开往杭州的火车。 汪曼春心虚地别过头,干笑了两声:“师哥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藤田长官还在等着我们。” 其实她告诉明楼,要送的人是荣夏萱,明楼也不会起疑心。 就怕他也心血来潮要去送荣夏萱。 想想三个人碰面的尴尬场景,汪曼春宁愿去面对藤田老鬼子。 第68章 初到杭州 “荣夏萱,是不是有人在追杀你。” 自从在火车站接到了荣夏萱,顾晓梦就一直悄咪咪找她套话。 这段日子里,她在特训班高级教官李宁玉的指导下,学习了一身本领,正处在拔剑四顾心茫然的阶段,没机会出去练手啊。 刚好荣夏萱就送上了门。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连行李都没带,穿的像个西部讨饭牛仔,还说不是被追杀,你以前可没有这么不讲究。” 神特么西部讨饭牛仔,一百年内的审美差距这么大吗? “我是正儿八经出差的,有重要事情找李科长商量,所以走的很急,这叫紧急战略转移,你懂什么呀。”荣夏萱一本正经的忽悠。 顾晓梦早已不是以前那么好骗的,不屑地说:“紧急战略转移和逃命有本质区别吗?” “有!”荣夏萱严肃地点头。 “什么区别。” “更加从容不迫。” “切……”顾晓梦跟她混久了,把她的口癖也学会了,“还有啊,你为什么要叫老师李科长,你又不是她的下属。” 荣夏萱磨牙,她都这么惨了,顾晓梦一点友情都不讲,那就别怪她不义。 “好吧,我不叫她李科长,我叫………” “你叫什么?” 荣夏萱偏偏不告诉她,一直到她们进了顾家的大门,在客厅里看到李宁玉的身影。 荣夏萱像只欢快的兔子蹦跶到李宁玉面前,脆声声喊了句:“玉姐!” 顾晓梦:??! “你不许这么叫!” “不是你说的,我不是玉姐的下属,所以不能叫她李科长嘛。”荣夏萱叉腰,一点都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 “但是……你们就一般关系,干嘛叫这么亲热。”顾晓梦一个箭步就拦在了荣夏萱面前,虎视眈眈瞪着她。 “谁说我们是一般关系了,我们是……”荣夏萱故意逗她。 直到顾晓梦捋袖子了,她才特别正经又深沉地说:“一个战壕的亲密战友!” 顾晓梦:“战友就行了,不要乱加形容词,玉姐跟你没那么熟,她还没我了解你呢。” “晓梦!夏萱是客人,你好好招待朋友,不要吵架。”顾民章和李宁玉在旁边就像听相声一样,两个二十多岁的人,还像个小朋友一样掐架,太幼稚了。 荣夏萱马上乖巧听话,“顾伯伯,我和晓梦就是闹惯了,不是吵架,这次突然拜访,给你们添麻烦了。” 顾民章:“你这孩子,这么见外,我要生气了。” 他又指了指楼上:“刚才你父亲派人把行李给你送了过来,就放在楼上的客房里。” 荣夏萱愣住:“这么快就到了!” “是的,荣先生包了一架民用飞机空运过来的。”顾民章就没见过这么宠女儿的,杭州又不是蛮荒之地,难道买不到衣服和洗漱用品? 他还担心宝贝女儿没钱花,送了两张银行汇票来,一张是给顾民章交的生活费,一张是给荣夏萱的零花钱。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顾民章感慨,看在同为老父亲的面子上,他就没计较荣永明太见外,居然还付钱。 “先生,晚饭准备好了。”女管家miss赵过来请他们入座。 顾晓梦作为主人,得保持基本礼节,但她看见荣夏萱挨着李宁玉旁边坐下时,眼睛直接冒火。 “晓梦,你坐我旁边吧,顺便介绍一下杭州特色菜。”荣夏萱热情地朝她招手。 “这是miss赵专门为你准备的淮扬菜,杭州能有什么特色菜。”她别别扭扭地走过来。 miss赵笑了笑:“晓梦经常念叨荣小姐,说你们很合拍,是特别好的朋友。” 荣夏萱看向顾晓梦笑得更灿烂了,“我也觉得梦梦和我是最好的朋友,连我爱吃什么菜都记得一清二楚。” “喂,你别那么肉麻好不好。”顾晓梦撞了她一下。 李宁玉看了半天的戏,注意到荣夏萱的坐姿很奇怪,好像后背受了伤。 “夏萱,你要不要先处理一下后背的伤口,如果拖久了,伤口感染就麻烦了。”她关切地问道。 “呃,不用啦,我等下上楼去涂点药。”荣夏萱的脸色变得非常古怪,好像干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了一样。 顾民章想起来,荣夏萱早上给他打电话时,还哭哭啼啼的,难道她真被人给欺负了,所以才一直和晓梦开玩笑,试图活跃气氛,其实是在掩饰伤痛? “miss赵,你给张医生打个电话,请她马上过来一下。”顾民章沉声吩咐,眼睛里冒着寒光。 “夏萱,你不要紧张,张医生是我们家的家庭医生,而且是位温柔善良的女医生。” 荣夏萱: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什么,但我又不能在这儿解释。 她弱弱地说:“谢谢顾伯伯,还是先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顾晓梦收到了顾民章的眼神暗示,察觉到气氛有点怪怪的,似乎是荣夏萱身上发生了不好的事,她顿时就不计较荣夏萱刚才的举动,还主动帮她夹菜。 很快,荣夏萱面前的饭碗和盘子就堆成了山。 倒也没有那么饿啊,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她只能埋头干饭,不然的话他们又要脑补出奇奇怪怪的东西。 什么受伤太深,食不下咽之类的。 李宁玉的胃不太好,顾晓梦专门给她熬了一碗山药粥,照顾荣夏萱的时候,还不忘盯着李宁玉,要她好好喝完。 顾民章看见女儿会照顾人了,非常欣慰,孩子调皮点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 现在多好,又尊师重道,又关爱朋友。 这顿晚餐就在诡异又温馨的氛围中进行着。 荣夏萱不敢说话,只能不停地吃,然后就吃撑了。 张医生到了之后,顾民章就安排miss赵带着她和荣夏萱上楼,给她仔细检查。 “宁玉,待会儿你和夏萱谈话的时候,能不能旁敲侧击问一下,究竟是谁干的!”顾民章杀气腾腾,因为荣夏萱吃完饭有些热,就解开了衣领,她白皙的脖子有三条非常扎眼的血痕。 李宁玉:“顾先生,夏萱是把我当成了治疗她心病的医生,我必须要尊重她的隐私,如果她不愿意说,我们也不能强迫她,而且我觉得,从她的表现来看,可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民章叹了口气:“你不懂一个做父亲的心。” 第69章 双重治疗 李宁玉欲言又止,她确实不懂,但是荣夏萱的情绪里,有惊慌失措,有害羞窘迫,就没有强颜欢笑啊。 顾晓梦凑过去跟她嘀嘀咕咕:“玉姐,你和荣夏萱就是战友关系,你们不是很熟的,对吧。” “怎么了?”李宁玉不大明白顾晓梦要表达的意思。 “你刚才说要帮她治疗心病,这段时间你买的这些书也是为了她?”她越说就越酸溜溜的。 “晓梦,这是夏萱的隐私,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不能擅自告诉你。”李宁玉补充道,“虽然你们是好朋友,你也很关心她,但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不能告诉外人的秘密。” 顾晓梦:“我不是要乱打听,这个家伙身上的秘密可太多了,就是……你对她这么用心,我有点羡慕。” “哦……”李宁玉拖长了语调,故意板着脸,“原来顾小姐是对我的教学不满意,觉得我没有用心教你?” “玉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嘛。”顾晓梦急的冒汗。 “嗯,最近你的功课确实少了些,这样好了,明天交一份近期第二战区战事情报分析报告。”李宁玉微笑。 温柔而严厉的老师,对付聪明又傲气的学生威慑力满分。 顾晓梦顿时就不敢瞎打听了,乖乖回自己房间去做作业。 顾民章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心高气傲顾晓梦? 一份报告难不住顾晓梦,但她非常清楚李宁玉的要求有多严格,错了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行。 敷衍了事?没关系,李老师有一百种后招等着收拾你。 上楼做作业的顾晓梦,其实还挺开心的,第二战区的情报分析,多重要啊,玉姐交给她做,这是信任她,荣夏萱还苦哈哈的等着治病呢。 她一定能后来居上,成为玉姐最可靠的战友。 而且是真正的亲密战友! 张大夫看着荣夏萱后背的血痕,拿着镊子的手顿了顿,“荣小姐,能冒昧问一句,您后背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猫抓的。”荣夏萱瓮声瓮气地说。 “那就麻烦了,动物的爪子里有不少细菌,我要给你仔细消毒。”本来她怕疼,张医生还打算轻轻处理一下,现在可不成了,那必须好好清洗,防止伤口感染。 “呜呜呜……”荣夏萱咬紧牙关险些嚎出来,她现在说是人抓的还来得及吗? 张医生的治疗结束,李医生的治疗就要开始了。 刚才张医生跟她说了大致情况,经过检查,荣夏萱的伤基本都集中在后背上,李宁玉心里松了口气。 “夏萱,我可以进来吗?”她在门口敲了敲门。 “当然可以啦,我等了好久。”荣夏萱猛点头,把她请到沙发上坐下。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跟我说。”李宁玉的声音非常轻柔,让人下意识的放松下来。 “嗯,就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不好跟顾伯伯讲……”荣夏萱乱七八糟地叙述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正常人讲一件事,会沿着时间顺序,一一叙述,但她太想表达某一个观点,又想对某件事遮遮掩掩,所以又是倒序又是插叙,还有夹叙夹议,简直像写了一篇非常糟糕的记叙文。 李天才的大脑不同凡人,硬是在她讲了一遍之后,就大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她也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文字理解能力。 “昨天晚上,你和汪曼春聚餐,但你不胜酒力,只喝了两杯酒就醉了,然后就没有了记忆,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华懋饭店的房间里,身上多了许多异样的痕迹,询问前台之后,对方告诉你,昨晚是你扶着喝醉的汪曼春到饭店开了房间……”省去最后荣爸找到她,又在楼下守了一晚上的诡异情形,她用简单明白的方式叙述了昨晚发生的事。 她就是理解不了,这里头为什么有暧昧的痕迹,还有情欲的味道,荣夏萱和汪曼春,两个女人? 正常情况下,两位女士喝醉了,不是应该回到她们自己家吗,为什么会去饭店开房间? 如果发生在一男一女之间,倒是很正常的。 所以她不得不再次向荣夏萱确认,她有没有理解偏差。 “这个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我没有记忆啊,那个不要脸的家伙不是我,是原来的荣夏萱,她根本没消失,就藏在我的脑子里。”荣夏萱又羞又气。 “前辈,我这种情况放在一百年后,就是精神分裂症,双重人格什么的,但人家分裂归分裂,不涉及灵魂穿越啊。” “你别着急,喝口水缓一缓。”李宁玉抬抬手,示意她冷静一下,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荣夏萱的提问,而是又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你觉得人的记忆与灵魂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荣夏萱想了想,说道:“记忆是可以被感知到的,医学界对它有较为准确的定义,但灵魂就不一样了,它就是一个玄学或者宗教上的概念,在我那个年代,科技非常发达,但没有人可以观测到灵魂的存在。” “那么假设我从一个80岁的老人的大脑中,提取到了他的完整记忆,又将这些记忆移植给另一个脑部受损,丢失了所有记忆的年轻人,在公元纪年1940年,这件事是天方夜谭,但在你们那个年代,这样的手术在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对吗?”李宁玉询问道。 荣夏萱呆呆地点头:“不考虑科学伦理的话,早就有科学家做这种实验了。” “好的,我们再假设手术成功了,年轻人获得了80岁老人的全部记忆,那么在他醒来之后,他会认为自己是谁呢?会不会认为自己的灵魂穿越到了另一个年轻人身体里?” “我不知道。”荣夏萱感到害怕,她并非不知道,而是不敢相信。 李宁玉没有强迫她,继续说道:“夏萱,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是由记忆决定的,它只能描述你的过去,但无法定义你的现在,更不能决定你的未来。” “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灵魂穿越的包袱,接受现在的自己。” “没那么容易的。”荣夏萱苦笑,如果否认了灵魂穿越的事实,那么她在记忆里看过的谍战故事,包括李宁玉、顾晓梦、顾民章、明楼、明诚、明镜、明台,还有汪曼春这些鲜活的故事人物,他们都是假的吗? “是很难,但我不会强迫病人喝苦药。”李宁玉像变戏法一样,忽然变出了一颗糖果,放在荣夏萱面前。 “前辈?” “怎么了,怕我下毒吗?” 荣夏萱目瞪口呆,刚才还严肃认真的李前辈,竟然跟她开起了玩笑。 “不怕的话,就赶紧吃掉,太晚吃糖会坏牙的。”李宁玉想起自己在医学手册里看见的话,虽然这本手册可能针对的不是大人……但是荣夏萱本来就孩子气嘛。 “哦。”她乖乖撕开糖纸,把糖果放进嘴里,是挺甜的,但是接下来怎么办呢? 李宁玉:“夏萱,你刚才说你得了精神分裂症,还有双重人格。” 荣夏萱摇头:“我瞎说的。” 李宁玉:“你说的对,从现在开始,你就把自己当做精神分裂症,说服自己相信这个事实。” “啊?然后呢……”荣夏萱眼巴巴望着她。 “然后你就以精神分裂症病人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做好你自己,不管这个自己是哪一个你。” 这些话综合起来特别诡异,特别扯,但它是从李宁玉的嘴里说出来的,荣夏萱瞬间就懂了。 既然找不到答案,就不找了,承认自己有病,才能治愈疾病。 “谢谢前辈,我明白了,区区一个精神病,难不倒我的。”荣夏萱笑得很开心。 李宁玉悄悄松了口气,她总算是完成了第一步。 第70章 百转千回 朱徽茵捧着文件站在处长办公室门,等了足足十分钟,都没敢进去。 因为汪处长在骂人。 “散出去上百号人,连毒蜂的影子都没摸到,你们都是饭桶吗?” “正事干不了就算了,瞧瞧你们的德行,衣冠不整的,几天没换衣服了,人家还以为我们76号是乞丐窝呢?” “从今天开始,你们给我老老实实上班,再让我逮到工作时间去烟花间、赌场的,一律军法处置!” 汪曼春这么生气也是情有可原,明长官在市政厅也发了好大的火,梁仲春和汪曼春都没落到好,所以回来之后拿手下人出气,至于说整顿76号,谁都知道只是做做样子。 特务们不去打牌跳舞,哪有抓抗日分子的动力。 情报处的科员们灰头土脸出来后,汪曼春招招手,让朱徽茵进来。 “算来算去,整个情报处就你的工作让我满意。”汪曼春揉了揉太阳穴,她亲手培养的下属,要么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要么好勇斗狠,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像朱徽茵这种技术人才,简直凤毛麟角。 “处长,属下只是尽本分,不敢贪功。”朱徽茵腼腆地笑了笑。 “做我们这行的不能太谦虚,不争不抢就什么都得不到。”汪曼春示意她坐下,“你虽然是新人,脑子灵活,又肯钻研业务,最重要的是,懂得保守秘密,我就需要这样的人才,你跟着我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 “谢谢处长栽培。”朱徽茵恰到好处露出喜色,又不会显得刻意,她很清楚太清高的人,更容易被怀疑。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汪曼春突然转了话题,在偌大一个特工总部,女性职员少的可怜,能跟她说上话,还不会吓得腿软的只有朱徽茵一个。 朱徽茵怔了怔,说道:“处长工作认真,能力很强……” “我不是问你工作,我们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私下里来说,我是个好相处的人吗?”汪曼春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问。 朱徽茵为难了,她摸不着汪曼春的脾气,要是说真话,肯定完蛋,不说真话,汪曼春又不依不饶。 “我觉得汪处长很有威严。” “在这个行当里混,没有威严早就死了。”汪曼春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所以说,我这个人很难相处了?” “也不是……得分人吧,我觉得荣小姐和您相处的就很愉快。”朱徽茵也不知道这时候抬出荣夏萱,算不算卖队友。 “那个小混蛋!”汪曼春磨了磨牙,“她倒是完全不怕我,还特别放肆……” 不知怎的,提起荣夏萱的名字,就会触发某种开关,那晚的记忆又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她突然脸红心跳,停止了对朱徽茵的盘问,打发她出去。 这几天她一直在反思,为什么荣夏萱会躲到杭州去? 官方说法是去杭州拓展公司业务,明镜还特意调了两个人去协助她,但是汪曼春很清楚这种说法有多扯。 那个小混蛋,前天夜里还跟她颠鸾倒凤,第二天跑到杭州拓展个鬼的业务。 本来她是很生气这家伙不告而别的,但时间长了,她就在想,会不会她也有问题。 那天早上,是她先不告而别的。 荣夏萱会不会觉得,她在逃避这件事,所以就逃的更远一些。 汪曼春看似强势,但很容易纠结,特别爱钻牛角尖。 明楼曾经抛弃她,远走他乡,但她纠结来纠结去,最后把所有仇恨都对准了明镜,仿佛明镜真的打断了明楼的腿,还割了他的舌头,导致他跑不了,也不能说出自己的苦衷,只能一走了之。 这一次面对她和荣夏萱的“意外”,她的心路历程依旧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两个女人谈情说爱很离谱,但不代表她们要彻底分开,荣夏萱继续喜欢她就是了,她可以满足一些不过分的需求。 从内心深处讲,她并不排斥。 明楼上午刚刚骂了汪曼春,习惯性的要找机会再给个甜枣,否则汪曼春把火气撒到无辜的人身上,可就作孽了。 他专门提前下班,让阿诚订了酒楼,然后开车去76号接汪曼春去吃晚饭。 “师哥,我最近有些上火,想吃点清淡的,本帮菜就别点了,我们吃淮扬菜吧。”汪曼春鬼使神差地想起荣夏萱喜欢吃淮扬菜,然后就脱口而出,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明楼有点惊讶,但他很愿意在这种事上迁就汪曼春,提议道:“我听说有一家酒楼最擅长做淮扬菜,好像叫南飨园,阿诚,你打个电话,订个包间。” “好啊,就去南飨园吧。” 下楼时,阿诚刚好打完电话,他给明楼使了个眼色表达自己的震惊。 南飨园是荣家的产业,大哥你忘了吗? 明楼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有数。 荣夏萱这次突然去了杭州,老枪回答的语焉不详,荣家人的态度也很奇怪,听说荣先生直接包了一架民用飞机给荣夏萱空运行李,不像是去出差,倒像在谋划跑路。 明楼想知道,汪曼春有没有什么异样反应,如果日本人要对荣家下手,76号的两位处长,就是最好的打手。 “曼春,夏萱回国有一段日子了,那个小丫头以前总爱黏着我们,现在想想也挺有趣的,她的生日在3月,到时候我们一起给她办个生日宴会,你觉得怎么样?” “她现在人都不在上海,谁知道会在哪儿过生日,再说我手里一大堆的事情……”汪曼春不是不想给荣夏萱过生日。 但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过生日,简直比三流小报的花边新闻还乱。 那个小混蛋或许不介意,她可做不到那么心宽。 不对,荣夏萱凭什么不介意呢? 汪曼春陷入纠结,就开始言不由衷,“师哥,你对她那么好,难道是为了拉拢她帮你们家打理生意?” 明楼笑道:“夏萱确实很能干,不过他们荣家也是大家族,手底下有不少产业,荣先生早就盼着她回去继承家业,怎么可能一直给明家打工呢。” “家族之间,合纵连横抱团发展,才是长久立足之道。”明楼这么讲是为了符合自己权欲熏心野心家形象,暗示他的真正目的,是拉拢整个荣家,把荣家绑到明家的战船上。 但汪曼春联想到了另一层意图。 明台是明家在大街上捡回来的孩子,明镜一直拿他当亲弟弟,对他的疼爱甚至超过了明楼,明台的年纪又和荣夏萱相仿,他们本身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所以天然适合联姻。 一想到明镜要把荣夏萱嫁给明台,她现在就想去杀了他们。 “师哥,你说漏了一点。”汪曼春冷笑。 “哦?愿闻其详。” “如果一个家族里,出了一个脑子拎不清的家长,早晚会把整个家族拖累败亡。” “曼春,你的想法太极端了。”明楼以为她还是忘不了对明镜的怨恨。 “是么,我这个人就喜欢独来独往,不知道什么家族利益,反正我们汪家就我和叔父两个人,只管好了自己就行。” 汪曼春看着明楼,曾经她的爱意疯狂又深沉,明镜曾经嘲笑她,有本事就守着明楼一辈子,永远都别嫁人。 她以为自己不会输的,她的爱一定是天长地久。 但是到今天,她发现自己已经爱不动了,到了今时今日,曾经的爱意只剩下了习惯。 她只是习惯了去爱明楼,就像她习惯了吃浓油赤酱的本帮菜。 但是今天,她突然觉得淮扬菜也不错,口味清新自然,人一旦尝试了新的东西,就没法回到过去了。 菜上齐之后,明楼随口说了句,“我记得夏萱也喜欢吃淮扬菜的。” 阿诚:“是的,南飨园就是荣家的产业,听说就是因为夏萱小姐爱吃淮扬菜,所以荣家买下了这家酒楼,还专门请了扬州的师傅。” 汪曼春心情烦透了,一个二个就盯着荣夏萱不放,她成了香饽饽吗。 明镜整天摆出一副清高孤傲的嘴脸,实际上吃相难看的要死,竟然想用联姻的招数来吞并荣家,简直不要脸。 不论明楼和阿诚怎么把话题往荣家扯,汪曼春就是不接招,她心里已经盘算了十几种打消明家龌龊念头的办法。 明楼暗暗心惊,汪曼春那种急脾气,今天却油盐不进的,难道又在谋划什么?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只能按下不表,于是这顿饭就吃的非常诡异。 之后,明楼要送汪曼春回家,又被她拒绝了,说是有别的事,在明楼的车走远之后。 她独自回到了南飨园,开门见山要见他们的经理。 “我是你们家小姐的朋友。” 杨老大是个憨厚的胖子,笑起来像个弥勒佛,他的外貌天然适合开饭馆,但是谁要是只把他当成个厨艺不错的胖子,说不定自己就得上饭桌了。 “我们家小姐?哦,您是说夏萱小姐吧,您有什么事吗?” 汪曼春:“南飨园一共有多少个包间?” 杨老大:“十个,二楼和三楼各五个,怎么了?” 汪曼春:“我看你们酒楼楼上楼下座无虚席,生意好得很,想要预订包间得提前几天吧。” 杨老大点了点头:“是的,小姐你想说什么?” 汪曼春冷笑:“刚才我们来吃饭时,那位明先生只提前了一个小时给你们打电话,就订到了包间,他为什么能例外?” 杨老大非常惊奇,搞不清她是算哪头的,怎么享受特殊待遇还有意见呢。 “我认识阿诚先生,他是明家的大总管,夏萱小姐又在明家的公司上班,算是一家人,当然就不会见外了。” 汪曼春瞪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记住了,你的主子是荣夏萱,明家只是外三路的亲戚,不要认错了主人。” 杨老大可以不认识她,但不能不认识她手里的枪,只得赔笑:“您说的对,您说的对,是我自作主张了。” 等她离开之后,杨老大恶狠狠啐了一口,对嗑瓜子的两个妹妹说:“汪曼春今天发什么疯呢?” 杨二妹:“你没看出来?” 杨三妹:“大哥能看出来,就有鬼了。” 杨二妹:“要不然我们打个赌,就赌夏萱小姐给你的玉镯子。” 杨三妹:“你少来,我才不赌呢,大哥虽然笨,但保不齐你帮他作弊呢?” 杨老大气的拍桌子,“你们两个能不能尊重一下大哥,给我说清楚了,怎么回事啊?” 杨二妹笑眯眯道:“简单一句话,就是汪曼春把自己当老板娘了,不高兴你胳膊肘往外拐,怕你把荣家的产业卖给明家。” 杨老大愣住,这种展开,他确实没想过,“汪曼春想给夏萱小姐当后妈?她亲妈可厉害着呢。” 两个妹妹差点跌倒,一左一右给他脑瓜子一个爆栗。 “大哥哎,你是从哪儿想到后妈的。” 杨老大委屈:“不是你们说她想当老板娘吗,我们的东家是荣先生,荣小姐是小主子,老板娘不就是她的妈。” 杨二妹给自己顺了口气,“我再说明白点,她俩睡了,睡了懂吗?” “等,等一下,谁跟谁?”杨老大眼珠子瞪的比脑瓜子还圆。 “荣夏萱和汪曼春。”杨三妹拿北平官话讲了一遍,字正腔圆,声音洪亮,根本不给她大哥理解错误的机会。 “我,我,我的妈呀,夏萱小姐真是神人,女特务头子,杀人不见血的都敢睡呢。” 杨二妹嘿嘿笑道:“现在荣太太还不知道这事儿,以后可有热闹瞧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听壁脚了?”杨老大对两个妹妹的德行非常清楚,为了看乐子,钻人家床底下都有可能。 杨三妹:“胡说八道,我们是去保护她的,当护卫就得尽职尽责。” 杨二妹:“女特务多凶残啊,万一失手了,咳咳,我们得上去帮忙的。” 杨老大捂脸长叹:“我是怎么养出你们这两个没皮没脸的姑娘家,以后再不指望你们能找到婆家了。” 第71章 心累的老父亲 顾晓梦提前毕业,进入上班前的休息期,这是最最清闲的时间,但她一点都不高兴,甚至还磨刀霍霍想杀人。 “他把玉姐调回去,就没安好心,杭州城里谁不知道,钱虎翼贪财好色,娶了好几房姨太太,我不能让玉姐去什么裘庄,就算是为了任务也不行!” 一大早顾晓梦就在顾民章面前吵吵闹闹,还拖上了睡懵了的荣夏萱,表达对“老枪”同志的抗议。 “你说完了吗?”顾民章淡定地放下报纸,他这个女儿,还是欠缺磨炼。 “没完呢,你还没答应我……” “顾晓梦。”顾民章眼睛一瞪,从慈爱老父亲,化身严酷无情的上级,“作为下级,不属于你知晓的任务,不能擅自打听,这是纪律,作为同事,不能擅自干涉其他同事执行任务,这也是纪律。” 顾晓梦嘟囔:“您就知道纪律,难道为了纪律就要牺牲玉姐。” “谁说要牺牲她了?”顾民章无奈地摇头,“宁玉进入剿总快三年了,当年她是钱虎翼亲自招入情报科的,钱虎翼是什么脾性她非常清楚,她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可是以前玉姐是在剿总工作,钱虎翼就算在荒唐,也要顾忌些,这回他是让玉姐去裘庄研究什么机密情报,谁知道是不是起了歪心思。” 听到裘庄二字,荣夏萱瞬间清醒了,原来又进入了剧情,钱虎翼把李宁玉叫过去,还真不是起了色心,而是想利用她的破译才能,破解裘庄的宝藏密码。 她甚至怀疑,钱虎翼汲汲营营想找到裘庄宝藏,也有李宁玉和顾民章的手笔,以她的能力,给钱虎翼制造一些暗示非常简单,还不容易被发现,一个沉迷于找宝藏的剿总司令,哪有心情去打仗,这样就能大大减轻新四军的压力。 荣夏萱把怒气冲冲准备咬人的顾晓梦扯了回来,“晓梦,我觉得顾伯伯说的对,你要对宁玉姐有充分的信任,你能想到的事,她不可能想不到,钱虎翼有两大爱好,好色只是其中之一,贪财才是根本。” “你站哪边的?”顾晓梦瞪她。 “我永远站在宁玉姐那边,她的智力就是最可靠的运气,你就别挣扎了,难道在你眼里,她无能到需要牺牲自己去换情报?”荣夏萱笑眯眯出了一记重拳。 “我没有!你别胡说八道,我就是单纯地担心她,所以稍微激动了一点,我对玉姐非常有信心的。”顾晓梦慌了,糟糕!要是被荣夏萱抓住了不信任玉姐的把柄,玉姐会不会也不信任她了。 “哟,真没看出来,你刚才那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是信任我们李科长。”荣夏萱最擅长的就是落井下石,顾晓梦越慌,她就越欢乐。 谁让顾晓梦强行逼着她叫改称呼,李科长不能叫,叫李前辈又嫌她太谄媚,简直是霸道至极。 “其实我在锻炼表演技能,以后我在剿总工作,少不了要演戏,刚才我演的不好吗,你们都被我骗过了。”顾晓梦也反应过来,荣夏萱就是在找茬,她可不会上当! 荣夏萱继续锐评:“啧啧,演技有待提高啊,骂钱虎翼的时候虚张声势,没有声嘶力竭,痛斥敌人的荒淫无耻,以及表达对同事的担忧和心痛,我建议你找个剧团学习一下。” “荣夏萱,我现在觉得,表演可以放到一边,我要先练好格斗!” 她活动了几下手腕,面色不善地盯着某个嘴欠达人。 “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把上级放在眼里!”顾民章被她俩闹腾的脑门青筋直跳,万分庆幸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要是再多两个,他得少活十几年。 “夏萱,早上我接到你父亲的电话,他到杭州来谈生意,顺便过来看你,等一下我送你去西湖饭店见他。”本来荣先生约定的时间是在下午,为了不让这两个小祖宗在家里打起来,他决定先把荣夏萱送出去散散心,再把顾晓梦扔给李宁玉打工。 孩子精力旺盛,就得好好消磨一下,最好是住过去当学徒,让她好好接受一下封建师徒关系的磋磨。 先不说李宁玉忙着整理情报时,猝不及防收到了“徒弟+长工”大礼包后,那种哭笑不得的心情。 荣夏萱在车上怕怕地问顾民章:“上海发生大事了吗,我爸又是空运行李,又是亲自跑到杭州,感觉我们家要跑路了一样。” 顾民章的表情很复杂:“我觉得应该没发生大事。” 毕竟汪曼春还没追杀到杭州来。 那天晚上李宁玉给荣夏萱话疗之后,顾民章作为上级表示自己会尊重荣夏萱的隐私,但他们是一个小组的成员,必须掌握情况,以便随机应变。 李宁玉就只能用最科学、最书面、最不带感情色彩的语句,给他简单描述了一下荣夏萱身上那些伤口的来历、 然后“老枪”同志的三观就被震碎了。 “严格来说,这是违反纪律的吧。”顾民章也知道这时候讲纪律很奇怪,但他除了纪律,还能说什么。 说革命同志的爱情观?那不是更奇怪嘛。 李宁玉表情淡淡的,但明显有一丝揶揄,“根据我的判断,夏萱说的人格分裂,确有其事,因为她们俩的笔迹一模一样,这种情况用所谓时空穿越是解释不了的,所以我暂时认为,以前的荣夏萱处在沉睡状态,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是她在掌控身体,您觉得能用纪律约束吗?” “是我孤陋寡闻了。”顾民章摆摆手,表示他这个老人家心脏不太好,接受不了太有冲击力的消息。 此时此刻,看着旁边这孩子一脸懵懂的表情,他心里感慨,如果要他选,他还是喜欢这个单纯版的荣夏萱,那一个,太能折腾了。 “你父亲对你的情况,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吧。” 荣夏萱点头:“他和我妈应该都了解一些,那个家伙又是买军火,又是买杀手,要说他们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一个小姑娘肯定搞不定这些事情。” 那么他就想找荣先生请教一下,您这么强大的心脏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第72章 另有内情 顾民章是个好父亲,很会照顾小孩子,他们在西湖边的茶楼坐了半天,荣夏萱被他投喂的饱饱的,直到下午时分,才把人送到西湖饭店。 他猜测荣先生到杭州来,要办的事情不仅仅是谈生意,有可能涉及荣家的私事,他这个外人不便久留,就把荣夏萱放在饭店大堂,嘱咐了经理好好招呼她,然后便先行离开。 民国的老派绅士还真是很有风度,明明好奇的要命,就忍着不去主动打探,给了荣家最大的尊重。 荣夏萱感慨,怪不得荣爸也愿意跟顾先生交朋友,明显是真心实意,并非是为了巴结经济委员会副会长。 过了半小时,荣家的车队出现在了饭店门口,荣爸下车之后,没有着急进来,而是走到车的另一侧,拉开车门,用手挡住车门边缘,方便里面的人下车,这种礼节只对长辈或者上级。 荣夏萱的好奇心一下子拉满了,荣爸这是谈了场什么级别的生意,搞得这么隆重。 她走到门口,终于看清了荣爸的贵客,那是一位满头银发雍容华贵的老夫人。 “爸爸。” “夏萱,这位是徐夫人,南洋来的贵客。”荣爸介绍的很简单,但从他的语气能听出,他是非常尊敬这位徐夫人的。 “徐夫人好。”荣夏萱不敢怠慢,乖乖地行了躬身礼。 徐夫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是在探究什么,虽然只有轻轻一瞥,荣夏萱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 荣爸在饭店提前订了宴席,一行人落座之后,徐夫人招呼随行的人,递上了一个精美的盒子。 “永明啊,这次我到杭州,出门太匆忙,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这点小礼品,就送给夏萱当做见面礼了。” “您太客气了。”荣夏萱可不敢乱接,但徐夫人有种奇怪的威慑力,只是盯着她看,她就没办法拒绝,只好接了过去。 “打开看看吧。” “哦,谢谢了。”荣夏萱打开盒子,差点手抖,因为里面是一颗巨大的珍珠,她上辈子只在博物馆见过。 “夫人,太贵重了吧。”荣爸苦笑。 徐夫人白了他一眼:“都说了,这是给孩子的见面礼,南海的疍民十年都找不到一颗的南海夜明珠,晚上真的会发光的,你们年轻人肯定喜欢。” 荣夏萱倒吸了一口凉气,比鸡蛋还大的夜明珠,重点是晚上会发光吗? 重点是值钱啊! “谢谢夫人,我很喜欢的。”荣夏萱迅速把盒子收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包包里,什么时候该贪心,她心里清楚地很呢。 “叫错了。”徐夫人对她笑得很慈爱,但对荣爸就是一声冷哼,“你叫我徐夫人就算了,怎么让孩子也这么叫。” “呃,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呀。”荣夏萱表示,现在让她叫奶奶她一点意见都没有。 徐夫人笑道:“我是你母亲的老师,你叫我一声师祖吧。” 荣夏萱瞪圆了眼睛,脑海中迅速浮现了那天母女谈心的时候,荣妈的爆料。 当时荣妈是这么说的: “我小时候家里请过一个女老师,你外公是前清第一批公派留学生,思想很开明,所以我不仅能念书,还能跟着女老师学功夫,不过枪法是我偷偷跟着她学的,你外公不知情,后来才知道,她其实是革命党,可惜后来死在了清军手里。” “……当年我的老师死了三个丈夫,她在临参加起义之前还找了一个,据说那个男人为她守了三十年呢。” 那位彪悍的起义军女革命党,不是已经死了吗? 荣夏萱试探着问:“您是我妈妈的老师,是教她什么的?” 徐夫人:“嗯,我想想,除了女工、女德、诗词歌赋我不教之外,其他的刀枪棍棒,喝酒做生意、写文章,我都教过,要一一列举出来就太多了。” 荣夏萱:“可,可是我妈说您不是就义了吗,她到现在还挺伤心呢。” 徐夫人:“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我假死脱身,隐姓埋名,一走就是许多年,要讲给你听的话,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呢,还是以后有空了慢慢讲给你听。” “不过……”徐夫人话锋一转,虽然笑眯眯的,但阴风飒飒,“这个故事背后有一个巨大的秘密,小丫头,知道了秘密就得承担风险,你怕不怕?” 荣夏萱挺起胸膛,特别骄傲地回答:“不怕,这年头谁还没有秘密呢,您尽管说……应该不会灭口吧。” 后半截她的气势就萎了下去,属于做英雄只能做半截的,她这副怂怂的样子,成功逗笑了徐夫人。 “你这孩子呀,比你妈妈年轻的时候灵活,她就是太倔强了,有时候认准了一件事打死都不回头。”说到这里,徐夫人的脸上浮现了一抹伤痛。 吃完饭,荣夏萱就被打发走了,荣爸说他们有正经事要谈,小孩子不方便参与,要是在上海,荣夏萱指定找他闹腾,但在徐夫人面前,她自动就变成了乖宝宝,根本不敢造次。 西湖饭店顶楼的套房里,徐夫人拿出了一封纸张脆弱发黄的信件,小心翼翼摊开放在桌上。 “九年前他给我写了这封信,约我在上海见面,谁知道还没等我到上海,他们一家人都死在了兰心大剧院。”徐夫人叹气道。 “您说故人就是当年西湖裘庄的主人裘正恩?”荣永明非常吃惊,九年前兰心大剧院惨案他依旧历历在目,荣夏萱闹着要看魔术表演,他特意买了二楼的贵宾包间门票,当天剧院里发生枪战,他们一家人也差点遭了毒手。 徐夫人:“其实他不姓裘,这件事我告诉过夏萱,刚才你也看到,她已经完完全全不记得我了。” 荣永明皱起眉头:“夏萱这次回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她小时候也出现过记忆丢失的情形,我就没太在意,只是没想到她连您都不记得了。” “恐怕她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想记得我。” “您的意思我不明白。” 徐夫人忽然站起身来,郑重其事道:“我要向你和秀清赔罪。” 荣永明慌了手脚,“这可使不得,您这是在折我的寿,有什么事情可以慢慢说……” 徐夫人长叹一声,“夏萱乘坐繁星号返回上海时,我的人也在船上,那时候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她当时是和两个日本人在一起,还联合苏联人准备在船抵达上海时,唱一出大戏……” 本来徐夫人的安排没问题,她的人不会暴露身份,只在荣夏萱有生命危险时才现身,可偏偏算漏了一步。 荣夏萱认识那个人,在繁星号路过马六甲的时候,就把他揪了出来。 到这里也相安无事,他们的目标没有冲突,不可能发生内讧。 “就在繁星号驶出星洲之后,他不小心多了句嘴,让夏萱猜出了她的身世,这就闯了大祸。” 荣永明嘴唇颤抖,“您是说……” 徐夫人点了点头:“当年我们就是在星洲附近的海域里救下了夏萱,后来把她送到了上海,交给你们抚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对她的刺激那么大,那个人后来死里逃生之后,告诉我当时夏萱突然精神恍惚,性情大变,不仅没有执行计划,反而故意在敌人面前暴露,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第73章 真实的身世 “夏萱究竟是什么来历,您当年把她交给我,只说是在南洋捡到的一个孤儿,可是细细想来,事情又不大对。”荣永明终于有勇气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二十多年前,孙秀清生下了一个女儿,但孩子身体很不好,上海的医院都束手无策,刚出生的婴儿又没办法长途跋涉去外国就医,于是荣永明便派人到北平、天津、香港遍请名医,还偷偷给假死隐居在南洋的徐夫人写信,请她帮忙找大夫。 徐夫人一直很疼爱孙秀清,刚好她手底下有个法国神父,也是一位名医,就带着神父坐船赶往上海。 等他们到了上海之后,还是来迟一步,孩子已经夭折,孙秀清神志不清,不肯接受现实,徐夫人便把他们途中捡到的孤儿交给荣永明,让他谎称这孩子就是她们的女儿,再由神父进行催眠引导,孙秀清清醒之后,见到失而复得的女儿,高兴得什么都忘了,自此以后,这个叫荣夏萱的孩子,就在荣家长大。 但徐夫人是坐船走海路北上,途中哪有机会捡到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呢,她又不可能未卜先知,预测到他们亲生女儿保不住,提前从星洲带一个婴儿上路。 “是啊,当初我是隐瞒了内情,但那个时候,我也弄不明白这孩子的来历,她的身世太离奇古怪了。”徐夫人回想起那一日发生的事,依旧是心惊胆战。 她收到荣永明的信件,便邀请了威尔神父北上,那时候南洋没有专门的客运飞机,要坐飞机就得去找当地的洋人总督,一来一回要费不少时间,而且当时天气不好,要长途飞行危险性很大,徐夫人便包了一艘客轮北上。 船刚驶入南海时,便遭遇了暴雨,海面风浪太大,他们只能停靠在附近的小岛上,就在这个时候,雷电引燃了天空一般,半空中响起巨大的爆炸声,火光四溅,把海面都照亮了。 船工们都很迷信,吓得跪倒在船上叩拜祈祷,以为今天是遇上海神发怒。 徐夫人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反而对刚才爆炸的东西产生了兴趣,她推测会不会是一架飞机遭遇雷电袭击,引燃了油箱导致飞机在空中爆炸。 就吩咐手下的伙计密切关注海面,看看能不能找到飘过来的飞机残骸。 没想到还真有东西向他们的船飘过来,伙计们不顾风浪把那个东西捞了上来。 “那是一个金属箱子,当时我们还以为里头装着货物,还有人觉得是财宝,没想到打开之后,竟然是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往事浮现在眼前,徐夫人仿佛回到了二十四年前那个雨夜。 荣永明仿佛听了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他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女儿 ,竟然是从一口金属箱子里抱出来的。 “怎么会是箱子……您刚才说听到了爆炸声,会不会是飞机遭遇意外,她的家人为了保护她,所以才把她放进箱子里的。”荣永明绞尽脑汁,想找个合理的说法。 徐夫人苦笑:“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紧接着,船工们在海面看到了更多的箱子……” 当时风浪太大,只能打捞上来几个。 “里面都是和她一样的小婴儿,不过,没有她幸运,那些孩子都死了。” 荣永明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情况下,可就不是什么父母无奈之举,而是有人丧尽天良故意把婴儿放进箱子里。 “直到我返回星洲,才知道那一天,海面上漂浮着几百口装着婴孩的金属箱子,星洲的渔民们吓坏了,以为那是龙王爷的祭品,不敢留下箱子,全部扔回了海里,那些孩子就算有侥幸存活的,也都葬身大海了。” “这是什么人做的,简直不可思议。”荣永明也吓得冒出了冷汗,他可以想象当时海面上漂浮着的一口口箱子,全都成了婴儿的棺材。 “现在这件事都成了星洲当地的恐怖传说,我一直不信邪,所以留下了当年装着夏萱那口箱子,秘密调查这件东西,威尔神父也联络了法国的朋友,他们研究了好几年,得出的结论是,这个金属箱子的材质不是我们已知的金属种类,里面有一套完整的营养供给装置,似乎是用来养育婴儿的。” 荣永明失声道:“谁会把孩子放进箱子里养育。” 徐夫人:“本来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威尔神父说,欧洲有些丧心病狂的科学家,就是拿小孩子做实验,他推测这些孩子都是实验品。” 话到此处,荣永明终于想通了,为何荣夏萱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会突然精神崩溃。 原来她的人生就是一场实验。 “现在的夏萱,不记得这件事,您可不可以继续隐瞒,不要让她知道……”荣永明声音沙哑,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徐夫人点头:“那个孩子既然选择了遗忘,我也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不是所有的真相都有必要探寻,也不是所有人能都承受它的代价。 孤狼给汪曼春写了三封信,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情报,她原本是打算置之不理的,但明楼那天约她吃饭,提到了要和荣家搞什么合纵连横,她不得不有所防备,孤狼在明家,又痛恨明家人,正好用来打探消息。 所以汪曼春约她在老地方见面。 “汪处长,南田课长遇难之后,我和特高课失去了联系,只能来找您,请您相信我,明家一定有问题。”孤狼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汪曼春不相信她,她这头孤狼,就成了野狗。 汪曼春:“我知道明家有问题,但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我和南田课长不一样,我更看重实际的成果,明镜是不是共产党我不关心,你得抓住明家的把柄,送到我的手里。” 桂姨愣住,“这有什么区别吗?” 汪曼春:“当然不一样了,你以前只盯着明镜,只关注她有没有通共,现在我要的全方位的情报,你记住了现在我才是你的主子,如果你还盼望着日本人承认你的身份,那就另谋高就吧。” 这种说法看似给了她选择的余地,但桂姨很清楚,以汪曼春的心狠手辣,她敢拒绝,肯定是死的悄无声息,日本人哪有功夫管一个失败的间谍。 “我怀疑明楼是重庆方面的人,但我现在没有证据,明台看起来是个纨绔子弟……还有阿诚,他对明楼有二心,好像攀上了荣家的小姐……” 汪曼春听着她细数明家人的情报,这种似是而非的看法,她根本不在意,耐着性子听下去只是想暂时稳住她,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荣夏萱的名字。 “你等等,你刚才说阿诚攀上了谁?”汪曼春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桂姨不明所以,以为汪曼春对这件事感兴趣,赶紧把她知道的事情全讲了一遍。 “他对荣小姐特别殷勤,每次荣小姐找他帮忙,他都跑的特别快,荣小姐也没亏待他,出手大方的很,给了他好几根小黄鱼,阿诚对荣小姐越发上心了。” “嗯,我知道了,你继续盯着他们。”汪曼春表面上不动声色,打发走了桂姨,还给了她一笔经费。 等桂姨走后,她砸了屋里所有的杯子。 “明家人,真是打的好主意,主子心术不正,连下人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汪曼春咬牙切齿,“这个小混蛋,到底有没有长眼睛,还给他金条,早晚把自己卖了。” 第74章 决裂 当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对他的容忍度会大大降低,汪曼春再次面对明楼的说教时,她突然领悟到了这一点。 今天她特别厌烦。 为什么明楼总是要在她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嫌弃她心狠手辣,他自己施行的经济政策,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每一笔财政收入,都是对老百姓敲骨吸髓,来供养巨大的战争开支。 “明长官,我知道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曼春,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不爱听,但是乱抓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毒蜂逃走了,不是那些商人的错。” “可是他们和重庆政府暗通款曲,暗中走私药品和粮食,我为什么不能抓,如果没有打掉军统的钱袋子,藤田长官问责76号,我又拿什么去交差。”汪曼春发觉明楼从头到尾只考虑了他自己的利益,根本不管下面人的死活。 明楼:“你要交差,也不能扰乱经济。” 汪曼春干脆把报告扔给他:“这样好了,明长官亲自签字,就写不予追究,一律释放,我马上放人。” 只要藤田芳政不找麻烦,她才懒得管新政府的死活。 “曼春,你……” “明长官,你不会连这么一点责任都不想承担吧。” “你真是变了。” “好吧,师哥,我也不想让你为难,你干脆找梁仲春来,让他去放人,总不能黑锅都让我来背。”汪曼春已经拿出了最后的耐心,如果明楼还不领情,那就别怪她不顾情面,直接去找藤田芳政。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明楼冷着脸送客。 汪曼春走出他的办公室,顿时就神清气爽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过得不开心,因为总有人压在她的头上,现在她抛开了那些顾虑和情分,只为自己而活,简直如释重负,如今她只有一个念头。 想见荣夏萱。 杭州和上海离的不远,一天之内就能往返,但她迟迟没办法迈出那一步。 万一荣夏萱不愿见她怎么办? 万一荣夏萱质问她,那天早上为什么偷偷跑了,她怎么回答? 万一荣夏萱要她回答,她们以后怎么相处…… 汪曼春的脑子一团乱麻,在76号待着也是心不在焉,一直浑浑噩噩待到下班,出门就碰见了她的叔父。 “叔父,您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下班,你这两天胃口不大好,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凯莉恩餐厅最近换了新主厨,手艺不错。” “好啊,不过我不想吃本帮菜了,换个别的菜式,意大利菜、法国菜都行。”汪曼春笑着挽上了叔父的胳膊。 汪芙蕖:“当然可以了,你随便挑,想吃什么都行。” 原来和爱她的人待在一起,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汪家的餐桌没那么多臭规矩,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只要吃饭开心,怎么聊都行。 “叔父,您之前不是准备找杭州的顾先生合作,现在事情有进展了吗?” 汪芙蕖不自然地笑了笑:“顾副会长是个大忙人,平常很难约到他,再说了新政府盘子就那么大,大家都盯着锅里的肉,他心里不一定愿意跟我合作的,我思来想去,明楼毕竟是我的学生……” 他还没说完,汪曼春就打断了他的话,“您可别为了我做出不理智的判断,明家和我们汪家有仇,您当年害死了明老爷,后来还派人暗杀明镜,你觉得他们能放下仇恨吗?” “曼春。”她这么直接,给汪芙蕖整懵了,不知道汪曼春是想兴师问罪,还是要大义灭亲。 “您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会胳膊肘往外拐,但您也得看清楚现实,找明楼合作,就是找死,那位顾先生倒是有合作的价值。”汪曼春承认自己自私,他们家和明家的仇怨,本来就不可能化解,她以前太过天真了,以为整垮了明镜,明楼就会回到她身边。 如今她有了新的心上人,为了她俩过好日子,仇人们当然是越倒霉越好。 汪芙蕖松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水,“这么多年,我一直特别担心你会恨我,要不是我……你和明楼早就成婚了。” “我是挺恨你的,但是前些年我都没有勇气说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人总要往前看的。”汪曼春笑着给汪芙蕖夹了一块白切鸡。 “你能这么想,叔父这辈子就知足了。”汪芙蕖的眼眶发红,他一辈子做了不少坏事,唯独在意的就是汪曼春。 汪曼春突然话锋一转,笑里藏刀:“您别高兴的太早了,我不记恨您,那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以后我的婚姻大事,您不准干涉,不管我找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做伴侣,您都不能反对。”汪曼春给他开出了一大堆条件,这还只是暂时的,剩下的等她想到了再加。 汪芙蕖结结巴巴道:“那个曼春啊,能不能给个范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你是找了日本人,还是有妇之夫,或者那个人的身份有问题,是个抗日分子?” 他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汪曼春在76号一向尽职尽责,简直是抗日分子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大可能通敌,但是她都能放下明楼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放心吧,这个人不是日本人,也不是什么有妇之夫,更谈不上抗日分子。” “那就好,我相信你的眼光。” 汪曼春笑了笑:“是么,您这是答应了?可不能反悔的。” 汪芙蕖大手一挥:“只要不是危险分子,叔父很开明的,当然不会反对了。” “好的,那我就直说了,那个人的名字叫荣夏萱。”汪曼春的语气大大方方,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娇羞。 “等,等一下,我是不是听错了?”汪芙蕖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怎么这个名字那么耳熟,和荣永新的侄女的名字听起来一样。” “不是听起来一样,我说的就是她,荣永新的侄女,荣永明的亲女儿,从小就在我后面当跟屁虫的那个小丫头。” “荣夏萱。” 汪芙蕖特别想哭,“曼春,你是不是受刺激了,荣夏萱是个女孩子呀。” “女孩子又怎么了,她不是危险分子,也不是仇家的女儿,最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汪曼春目光灼灼盯着他,要是汪芙蕖敢反对,她一定跟他算算从前的账。 虽然不知道这个已经在一起了是怎么回事,但汪曼春身上的杀气他是能感受到的,汪芙蕖主动认怂,干巴巴地说:“好吧,你高兴就好,那我要去找荣家提亲吗?” “凭什么我们去提亲,当然是他们荣家提亲了。”汪处长气势一米八,但她似乎忘了,荣夏萱跑路之后,她们连话都没说一句。 有那么一丢丢可能,某人睡完不认账的。 第75章 新的任务 “青岛会谈推迟到了3月5号,看来汪精卫是吓怕了,不放心南京的保卫局和上海的特工总部,竟然把北上会谈的安保工作交给了杭州剿总司令部。” 原定于1月29日在青岛举行汉奸三方会谈——汪精卫、王克敏、梁鸿志,但是去年年底开始,新政府遇到的倒霉事太多,会谈时间一拖再拖。 日本人下了最后通牒,3月底的还都仪式不能再推迟,如果他们三方拿不出合作方案来,日本军部会直接插手干预,到时候新势力冒出来分蛋糕,就是他们活该了。 顾民章收到紧急情报,立刻召集了他的情报小组开会。 成员:李宁玉、荣夏萱,以及顾晓梦。 本来顾晓梦的级别是不够的,但情况紧急,他们也没时间再找其他人。 荣夏萱:“剿总司令部负责安保,这也不挨着呀,从杭州派兵到南京护送他去青岛开会,他是真不嫌麻烦。” “你是不做亏心事,当然不会去多此一举。”顾晓梦小声说,还没讲完就被李宁玉一个眼神给按下了消音键,她不怕爸爸发火,就怕玉姐生气。 要是不带她玩了,那多没意思呀。 顾民章:“今天早上我收到戴老板的电文,要求杭州站配合上海站在汪精卫北上途中,执行暗杀任务。” 李宁玉皱着眉头说:“这一次汪精卫出行,不同于以往的行动,剿总司令部护送只是负责外围的安保,真正的核心护卫力量一定是日本派遣军的精锐作战队,杀手想找到空隙难如登天。” 顾民章:“戴老板何尝不知呢,安排刺杀就是一种态度,如果重庆方面一点反应都没有,难免损失威信,对全国抗战士气会造成打击。” 这一段荣夏萱是略知剧情的,我们神通广大的李天才破解的军统密电,成功阻止了暗杀行动,于是被称赞为顶得上特高课加整个76号,仇恨值妥妥的加满了。 问题是金生火就提了这么一句,没说详细过程啊,她想抄答案也抄不了。 干脆乖乖闭嘴,等着抄李科长的答案,乖巧.jpg。 她可不像顾晓梦,经过李科长的精心培养,本事长了不少,胆子更加膨胀,对于刺杀汪精卫的行动跃跃欲试,恨不得跟大汉奸年轻时候一样。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荣夏萱对她念了一句诗。 因为刚才荣夏萱发呆时,顾晓梦表示作为军统特工蝴蝶,她愿意接下刺杀汪精卫的任务。 “呸呸呸,你不要乌鸦嘴好不好。” 荣夏萱不屑地说:“我没有给你点蜡,已经很客气了,刺杀汪精卫,你以为你是王亚樵啊。” “戴老板的命令,我们总不能不执行吧。”顾晓梦不服气地说。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成语叫阳奉阴违,明明知道做不到的事情,还拿人命去填,那是有病。” 荣夏萱的话糙理不糙,顾民章和李宁玉也同意她的意见,站在抗日大局上讲,刺杀行动可以进行,但只能虚晃一枪,会谈地点定在青岛,那是日寇经营多年的地方,游击队也无法有效支援,根本不可能刺杀成功。 李宁玉:“我们可以利用这件事,提高剿总司令部在汪精卫心中的地位,如果他高度依赖剿总,我们就能施展的空间更大。” 顾民章:“我同意你的意见,谍报工作最重平时的经营,只有打好基础才能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所谓英雄气概,那是头脑发热。” 其实这些意见他们早就交换过了,现在说出来,是为了给两个小菜鸟上课,尤其是初出茅庐的顾晓梦同志。 剿总内部的安排也出来了,机要处长金生火拟定安保方案,行动队队长吴志国具体执行。 金生火是老牌军统特工,人称间谍捕手,自从他叛逃之后,戴老板一直视他为心腹大患,他是最了解军统手段的人,由他安排的安保计划,绝对是专业对口。 吴志国跟了钱虎翼多年,是个顶尖杀手,军事能力一般,但是做保镖的本事一流。 他们联手行动,布置下的天罗地网,可不是76号那些酒囊饭袋能比拟的。 顾民章定下的计策是绕开剿总的布置,把刺杀的执行地点放在青岛。 顾晓梦嘟囔道:“青岛的情况更复杂,我们连会议地点都混不进去。” 顾民章笑了笑:“为什么要混进去,只要让敌人误以为我们已经混进去就够了。” 荣夏萱眼睛一亮:“您是说在情报上做文章,如果情报上写了军统杀手已经混入酒店,他们不敢不信,再趁着他们转移的时候,制造一场混乱,坐实情报的真实性。” “不错嘛,夏萱已经把关键点都指出来了,晓梦,你要好好学着。”顾民章趁机教育起了心高气傲的女儿。 知道内情的李宁玉心疼起了她的小徒弟,她敢断定,这一段就在荣夏萱的“未来记忆”里写着,完全就是靠着信息优势,再加上自己的一点分析。 把她们俩放在一个赛道比赛,对顾晓梦太不公平了。 她还真怕顾晓梦被打击狠了,失去了自信心。 会议结束之后,李宁玉找到顾晓梦,给她单独开了小灶。 “晓梦,我对你们军统的情报系统不是很了解,所以需要你协助我整理出近期军统密码本的编译规则,后续我们要制造以假乱真的情报,少不了这些东西。” 顾晓梦连连点头:“好的,玉姐,他们给我培训的时候,讲的特别粗糙,还好我天赋过人,自学成才,我怀疑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懂密码学。” 李宁玉很欣慰顾晓梦信心十足,并没有被荣夏萱的优秀给打击到。 但是这孩子是不是太自信了? “我们也不能过于依赖密码,有时候需要随机应变,懂得利用资源,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嗯嗯嗯,我的老师可是情报界的顶尖的天才,这就是最好的资源。” 意气风发的孩子是很可爱的,尤其是她还对你盲目崇拜呢,李宁玉本来应该稍微批评一下顾晓梦,这么不讲科学的信任她、吹捧她可不行。 但是谁能拒绝满眼真诚的小朋友呢。 算了,下次再说吧。 第76章 打包送走 明楼接到了重庆的密电,除了下达紧急任务外,还要求他与杭州站负责人“孤舟”接头,共同商议刺杀任务的计划。 其实明楼对“孤舟”的身份,早就有了猜测,而且有七八分的把握,但他真正看到人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感叹。 怎么又是您呢? “我还是叫您顾先生吧。”免得一会儿谈话,把自己都搞糊涂了。 “情况紧急我们就长话短说,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们上海站配合。” 顾民章没有跟他客气,直接陈述了他和李宁玉商议好的计划,但这个计划必须有上海站的人配合,才能既骗过日本人和汉奸们,又能骗过戴老板。 明楼:“我本来也觉得刺杀成功的概率不高,但军令难违,如果从情报上下手,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顾民章:“你们要特别小心,剿总司令部机要处处长金生火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一旦被他抓住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明楼心情有些复杂,在他的多次拆台之下,日本人和汪精卫对76号的信任度已经大大降低,所以这一次的安保直接绕开了76号交给杭州剿总司令部,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民章:“具体执行刺杀任务的人选,你要尽快定下来,就算只是演戏,也得提前熟悉青岛的情况,留给你们的准备时间可不多。” 明楼:“我的计划是安排上海站a区的毒蝎小组执行,但是有一个不得不解决的的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必要对顾民章藏着掖着,“毒蝎的真实身份是我的小弟明台,他现在的伪装是不务正业的小少爷,平时在上海执行任务,不会引起敌人的怀疑,但这次远赴青岛,难免会被人盯上。” “你说的这个人是?” “汪曼春,76号的情报处处长,南田洋子安插了间谍在我们家里,代号孤狼,现在这个人由她接手,如果明台突然失踪,汪曼春一定会警觉,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把汪曼春调离上海。” 听到这个名字时,顾民章忽然有点心虚,继而觉得荒谬,他有什么可心虚的。 李宁玉都说了,荣夏萱现在有双重人格,和汪曼春不清不楚的是另一个人格,不是他们的小后辈,他这个做上级的没必要有心理包袱。 但是这个事情没办法抛开事实不谈,去划分责任。 头疼! 明楼见他半天没讲话,以为顾民章心里有疑问,就自顾自解释道:“本来我和汪曼春有往日的情分,我是能打感情牌的,但最近不知道她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另有打算,突然对我非常冷淡,还动不动就说我自私。” 顾民章:一般来说,突然冷淡就是心里有了其他人。 该死,我为什么要懂这些啊! 顾民章心累,为了不让明楼想歪了,只好说:“我暗示一下周佛海,如果完全把76号排除在外,事后可能会造成特工总部人心涣散,如果周佛海征求你的意见,你可以推荐汪曼春配合金生火的行动。” 明楼点点头:“这个办法好,只要汪曼春不在上海,明台的行踪就能遮掩过去,哪怕事后孤狼找她汇报,我们也有充足的时间解决。” 顾民章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汪曼春配合金生火,就意味着她要到杭州来,那么荣夏萱怎么办? 头疼!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反正汪曼春又不会杀了荣夏萱,就稍微委屈一下小后辈吧。 谁让你没事跟汪曼春喝什么酒呢! 梁仲春小道消息灵通,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汪主席参加三方会谈,安保工作76号不直接参与,而是由汪曼春配合剿总司令部行动。 他就不高兴了,这什么意思啊,绕开他直接找汪曼春,难道76号现在姓汪了? 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他必须冲在前面,于是就找上了明楼。 话里话外就是提醒明楼,不能为了私心偏心,否则下面的人会寒心的。 “梁处长,有些话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你摸摸良心,自从我到任以来,在工作上,我什么时候偏向过汪处长?”明楼懒得跟他废话,借口下午有会,直接让阿诚去处理。 他们两个算半个自己人,关起门来好讲话。 “行了,明先生不好把话说明,你还要上赶着挨骂。”阿诚打断了梁仲春的牢骚,“你的那点走私生意,真的以为特高课不知情吗,藤田芳政是不想因小失大,所以睁一只闭一只眼,这一次的安保事关重大,他怎么敢用你,万一你不小心给军统透了消息……” 梁仲春还是不服气,他早就认定阿诚是重庆那边的,明楼也不清白,大家都是脚踩两条船,你现在跟我讲什么保密,这不是糊弄傻子嘛。 “老梁只是爱财,大事我还是分得清的,这种时候我怎么敢出卖机密情报,再说了,我是从中统投诚过来的,戴老板能相信我的情报?” 阿诚:“你傻不傻呀,这一次的主场是哪儿,是杭州剿总司令部,安保任务圆满完成,功劳也是人家的,76号就是个陪衬,我听说具体负责的人是金生火,你的老熟人,他什么本事你不清楚吗,号称间谍捕手,他吃肉你能喝到汤?” 梁仲春的思路顿时就打开了,“金生火老谋深算,最阴险了,他要的功劳确实没人能跟他抢,汪曼春去了也是受奚落的命。” 阿诚:“对嘛,你还以为明先生是向着汪曼春?他是巴不得剿总司令部好好挫一挫汪曼春的锐气,省的她在明先生面前没个规矩。” 汪曼春和明楼闹别扭的事,梁仲春也听说了,他以为就是情人之间的小情趣,看来明长官的不爱美人爱江山,根本不想哄她的小师妹,只想打击一下,再给个甜枣,让汪曼春继续给他卖命。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阿诚兄弟,是哥哥想岔了,误会了明长官,你回头帮我说几句好话,以后我们得继续合作呢。” 阿诚冷笑:“行了,我还不知道你,掉钱眼儿里了,不就是担心汪曼春立了功,回来分你的权嘛,你记住一句话,明先生是不会让一个女人爬到他的头上。” “明白,我对明先生绝无二心。”梁仲春美滋滋走了。 汪曼春去了杭州,76号就是他一家独大,以前藏着掖着的生意,也能放心出货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汪曼春打包送走。 第77章 出差 汪曼春是想找机会去杭州,但私下去见朋友和出公差截然不一样。 什么叫配合剿总司令部执行安保任务? 76号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牢骚归牢骚,她又不能抗命,特高课安排了专车,直接把她送到了杭州剿总司令部,甚至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就被请进了会议室。 “汪处长,真是抱歉,您舟车劳顿还要过来开会。”剿总的机要处处长金生火站在门口迎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汪曼春有火也只能先憋着。 “汪主席亲自签署的调令,就算是累死,也得死在任务地点。”汪曼春不发火,不代表她有好脾气。 金生火并不在意,请她到会议室稍作休息,“这次任务的保密级别很高,我们所有人,进入会议室之后,这一层楼就处于封闭状态,只能进不能出,请您谅解。” 汪曼春看了眼会议室的人,大部分都是生面孔,只有一个半的熟人,那一个指的是剿总情报科的李科长,曾经到76号交流业务,另外半个就是顾晓梦,荣夏萱的好朋友,但她们不熟,只见过一面。 “三方会谈的地点在青岛,就算安保人员要在杭州集合,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杭州吧。” 金生火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会议开始之后,剿总司令钱虎翼和日本军部的代表坐在主席台上,钱虎翼是个粗人,就宣布了两件事,一个是分组安排,第二个是任务期间的纪律。 “谁敢泄密,不管什么级别,一律枪毙。”他把手枪就这么扔到了会议桌上,简单粗暴的威胁,比那些虚头巴脑的说辞更有震慑力。 其他的事情就交给金生火了,他可没耐心去念文件。 金生火:“我们的人分成两组,吴大队长负责配合日本派遣军司令部的作战队,另一组由我负责,就在这里汇总近期宁沪杭三地的所有可疑电文,破译分析之后,每四个小时,形成一份情报汇报,交给本次行动的总指挥钱司令和森村长官。” 汪曼春是金生火这一组的人,但是散会之后,她就无事可做了,堂堂76号的情报处处长,跟金生火是一个级别的军官,总不可能跟着小科员一起去接手电文,而破译工作,她就更帮不上忙了。 “汪处长,您是上校军官,虽说这次任务我是组长,但金某人可不敢托大,要仰仗汪处长的慧眼,替我们甄别情报。” 这是官面上的话,实际上就是让她在办公室里喝喝茶,看看报,五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汪曼春:“金处长,您是大名鼎鼎的间谍捕手,对付军统的那是真正的行家,您就别谦虚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一组主攻情报,却待在杭州,不跟行动组一起去青岛。” 金生火征得她的同意后,点燃了一根雪茄,在烟雾中娓娓道来,“因为我断定,就算任务地点是在青岛,但戴老板一定会安排上海站的人执行刺杀任务。” “前年军统天津站站长陈恭澍亲自指挥,在北平刺杀王克敏,任务失败之后,他是名誉扫地,后来多次刺杀投诚皇军的高官,去年在河内刺杀汪主席再次失手,以戴老板的脾气,不会再给他第三次机会,如今军统各站里,力量最强的当属上海站,时间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选择上海站。” “您分析的有道理,上海站确实人才济济,一个毒蜂就把我们76号折腾的灰头土脸,还葬送了特高课的南田课长。”汪曼春来了兴致,真别说,金生火讲故事的水平,都能赶得上说书人了。 “过奖了,大家到了这里,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就不瞒汪处长了,汪主席这次前往青岛参加会谈,是由日军华中航空大队护送,所以从启程到落地,这一段是安全无虞的,最麻烦的是启程之前,以及落地之后前往下榻的宾馆,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收集情报,挖出他们的行动计划。” 汪曼春:“金处长是说,他们的情报中心也沪宁杭一带。” 金生火笑了笑:“就算不是,也要逼着他们这么做,我已经请示了鸡鸣寺,涉及青岛会谈的所有决策,都由我们剿总传递,我们要打一场情报战,比的就是搜集和破译情报的速度。” 汪曼春:“您这么有信心,莫非有什么秘密武器?” 金生火领着她走到会议室门口,隔着门玻璃朝里面望去,十几个科员忙忙碌碌,但分工明确,忙中有序,所有的资料最后都汇总到一个人的办公桌前。 “李科长就是我的秘密武器,不是老金吹牛,她一个人的破译能力,顶得上整个特高课。” 汪曼春当然相信李宁玉的能力,她记得荣夏萱那个小混蛋,当初在76号对着人家一顿猛夸,简直崇拜得不得了。 “金处长有李科长这样的得力干将,我就等着听捷报了。”按照金生火的安排,根本就没有她插手的余地,汪曼春又不是第一天搞情报工作,没那么强的进取心,她只想早点结束,去找那个小混蛋算账。 都这么多天了,她一个电话都没打过,难道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汪曼春在办公室里补觉,迷迷糊糊听到走廊上有人讲李宁玉的坏话。 她也不想偷听,但是女人的天性就是对花边新闻感兴趣。 是她们说话声音太大,不能怪她耳朵灵。 “莫名其妙,要我一个小时整理三十份电文,做不够连水都不给喝,李寡妇真把自己当大人物了,简直比日本人还过分。” “晓曼,你小点声好不好,要是被金处长听见了,我们都得受罚。” “哼,我怕什么,钱司令是我舅舅,我还怕他,要不是为了给我舅舅争光,我才不会参加这次的任务,没想到李寡妇这么不识抬举,真把我当小兵使唤了。” “大家都一个待遇,新来的那个小丫头,听说还是什么船王的女儿,一样被她骂呢,你就忍忍吧,金处长可不是好脾气的人。” “他就会做人情,怎么不让76号那个女人过来帮忙。” “人家是76号的处长,可不是一般人,我听说她还是特务委员会副主任的未婚妻呢,来头大的很。” 汪曼春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胡说八道,她什么时候成了明楼的未婚妻。 她可是很传统的人,没有经过仪式确定关系,哪儿来的未婚妻,顶多算有过一点过往的旧情人。 本来在剿总的地盘上,她作为客人不该多管闲事,但这些长舌妇嚼舌根子嚼到她面前,那就不能忍了。 人家李宁玉凭本事吃饭,一个人处理这么多电文,她有抱怨过吗? “刚才钱司令宣布过纪律,任务期间不得议论机密情报,这才几个小时,你们就公然违反纪律,跟我去见金处长。” 话最多,嘴最毒的女科员嚷嚷道:“我什么时候议论机密情报了?” 汪曼春冷笑:“一小时处理多少份电文,就是机密情报。” 第78章 免罪书 在公共区域议论军事情报事情可大可小,汪曼春作为外人,上报之后是也没不依不饶。 但有的人不干了,非要给个说法,不然万一出现了泄密事件,他们这些无辜的人可不想背黑锅。 一般人是不敢这么大胆,去跟金生火叫板的,但顾晓梦不是一般人。 船王千金,就这么嚣张。 金生火无奈,只能把两个嚼舌根的科员关了禁闭,并且记录在操行手册里,这事就是报到钱虎翼那里,他也不好明着偏袒外甥女,只能怪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晓梦,你是新人,以后和同事相处的日子还长着,不要得理不饶人嘛。”私底下金生火专门把顾晓梦叫到办公室,他是一片好心,让顾晓梦别这么招人恨。 上一个清高孤傲,不好相处的李宁玉,在剿总是什么口碑她也看到了,所谓人言可畏,做人还是得合群。 “我实话实说,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可怕的,他们要是不舒服,就拿出反驳我的证据,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嫉贤妒能的人,明明李科长承担了最重的任务,她们还在背后说闲话。”顾晓梦不仅不领情,还怪他偏袒。 跟那帮人同流合污?她宁愿被孤立。 金生火是哭笑不得,在家娇宠惯了的千金小姐,没经受过社会的毒打,跟她讲理是说不清的,他有些后悔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处理了赵小曼钱司令不高兴,不处理她,顾晓梦闹得不可开交,还有个76号的同僚看热闹,要是真有个意外,他难辞其咎。 好在这一回命运的天秤偏向了他,他们截获了一封电文,使用的是从未出现过的波段,以及编码规则,电文的内容经过李宁玉的破译,证实是关于青岛会谈的刺杀计划。 时间、地点、方式,都明明白白,但金生火犹豫了。 如果上报到青岛汪主席那边,他们更换了下榻酒店,但敌人并未行动,他们是要承担责任的。 “宁玉,这份电文你有多大的把握?” 李宁玉淡淡地说:“我只对破译结果负责,内容绝无错漏。” “如果电文本身是假的……” “军统会不会发一封假电文故布疑阵,我不能保证,但我们已经截获了上百封电文,相关连的内容也有十来封,如果他们要造假,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李宁玉看着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现在离会议开幕只剩不到三小时,您同样在与时间赛跑,要不要赌这一局,您来定夺。” “如果我下注了,李科长敢跟吗?”金生火在上报文件上签了字,又把笔递给了李宁玉。 “乐意奉陪。”李宁玉毫不犹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很清楚,如果行动计划有问题,军统没有按照他们事先约定的方式行动,金生火一定会把贻误军机的责任推到她的头上。 但她愿意赌,是对同志的信任。 这一局赢了,剿总司令部的情报工作,她就能拥有仅次于金生火的话语权。 这样的大战,重在配合,顾民章和明楼各司其职,没有辜负李宁玉的信任。 3月5日,汪精卫原定于下榻迎宾馆,但在抵达前临时改道汉森饭店,躲过了军统的汽车炸弹袭击。 3月7日,汪精卫一行返回南京,剿总司令部护卫任务圆满完成,鸡鸣寺下令嘉奖。 顾家花园,荣夏萱靠在躺椅上吃水果,舒服得翘jiojio。 这几天她过得太舒服了,不负责任的荣爸把顾家当成了托儿所,女儿寄养过来之后,他就只负责送东西,看都不来看一眼,荣夏萱知道他陪着徐夫人走不开,但不影响她强烈谴责。 虽然现在是春天,但她想吃个冰淇淋很过分吗? 为什么两个大人都不准许,顾民章还专门嘱咐miss赵盯紧了她,免得她吃坏肚子。 “夏萱,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顾民章走过来,无视了某人不雅观的坐姿。 “顾晓梦曾经说过,先吃糖后吃药,我先听好消息。”荣夏萱引用起了顾某人的名言。 “好消息就是宁玉和晓梦的任务顺利完成,今天就能回家了。”顾民章望着她,笑得很含蓄,可惜荣夏萱不懂这个笑容是在蓄力。 荣夏萱高兴地伸手蹦起来,“她们的任务完成,那是天大的好消息了,还能有什么坏消息啊。” “坏消息就是,这次的任务是剿总司令部主导,76号配合。” “然后呢?” “汪曼春也参与了这次的行动,她现在就在杭州。” “我靠!”荣夏萱吓得差点扔了水果盘,“您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呀。” 顾民章:“他们的行动是保密的,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 他当然是故意不告诉荣夏萱,闯了祸就得承担责任,提前告诉她,这个小丫头说不定就开溜了。 “您觉得我会信……”荣夏萱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顾民章:“来不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一走了之,荣先生和荣太太怎么办?” “呃,那我告诉她,其实我……是双重人格,那天晚上不是我!” 顾民章扶额:“这么说吧,如果人格分裂的说法不是李宁玉告诉我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荣夏萱委屈:“我的信誉度就那么低吗,顾伯伯您怎么这样。” “我只知道,如果你用这套说辞去应付汪曼春,会有生命危险。”顾民章无情地戳破她的幻想。 “那我该怎么办呀?” “两个办法,要么就先下手为强,提前消除隐患,反正她附逆为奸,做了日本人的帮凶,我们不算滥杀无辜。” “太凶残了吧。”荣夏萱有点于心不忍。 “那就在你去见她的时候,我派人埋伏在暗处,一旦她对你动手,即刻击毙。” 荣夏萱:“您这个提前杀和等一下再杀,有本质区别吗?” 顾民章一本正经道:“为了你的安全,顾伯伯只能考虑这么多,除非你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就是牺牲我的美色。”荣夏萱一脸沉痛。 顾民章冷冷道:“哼,李宁玉也跟我说过,双重人格不代表没有互通性,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你是有责任的。” 荣夏萱很受伤:“顾伯伯,你怎么突然无情冷酷起来。” “对付你们这些想一出是一出的年轻人,就得无情冷酷,你的烂摊子自己去收拾。” 顾民章内心:自从认识你这个小丫头,我已经受了多次心理创伤,我找谁说理去啊。 荣夏萱最终找他要了一封免罪书,大致意思就是要顾民章保证,以后不追究她和女特务不正当往来。 顾民章怒吼:你还知道是不正当往来,为什么一开始不走正当的路线? 荣夏萱理直气壮:挖日本人的墙角哪有那么容易。 顾民章:明明你挖的是你表舅的墙角。 荣夏萱总结陈词:“我都要牺牲美色了,不能让让我吗?” 第79章 特殊的告白 任务结束,顾晓梦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要顾民章亲自来接她,这是把大小姐的任性发挥到了极致。 同时也有把鸡鸣寺财神爷叫来撑腰的意思。 “miss赵,你跟爸爸说,要是他不来接我,我就不回去了,这一次我可是拿到了汪主席亲自签署的嘉奖令,给他挣足了脸面。” 然而她在剿总楼下翘首以盼等了半天,顾家的汽车姗姗来迟,但从车上下来的人却不是顾船王。 “荣夏萱?”顾晓梦立刻嫌弃地后退三步。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顾伯伯有事走不开,所以派我来迎接你凯旋归来。” “你中文不及格吧,我又没离开杭州,什么凯旋归来。” “切,我又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只知道你今天要回家,大老远的开车来接你,还走错了三回,你就知足吧……” 她俩斗嘴像吵架,自然就引来了围观群众指指点点。 谁呀敢跟船王千金叫板? 开着顾家的车来的,难道是顾家另一位千金? 汪曼春就不喜欢没见过世面的人,苏杭船王顾民章只有一个女儿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杭州人? 她挥手赶走那些挡路的家伙,正要去瞅瞅跟顾晓梦吵架的勇士长什么样,然后眼睛就被那个身影给黏住了。 “再逼逼赖赖的,你自己走路回去,我还不伺候了。”荣夏萱可没有当客人的自觉,不仅不给顾晓梦面子,还生怕有人看不见她。 “荣夏萱!”汪曼春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喊了她一声。 成功的把嚣张的荣某吓得一哆嗦。 “曼春姐?你,你怎么在这里?”荣夏萱的表情中,有五分惊吓,四分窘迫,以及0.99分的喜悦。 汪曼春也是尽量维持平淡的语气,“我到剿总出差,倒是你,挺逍遥自在的,已经乐不思蜀了吧。” 荣夏萱:“没有啊,我也在杭州出差,公司的业务拓展到了杭州,打工人就是生意到哪儿人到哪儿嘛。” 顾晓梦凉凉地拆台:“你天天在我家睡到日上三竿,我要是你老板,早就把你开除了。” “你说说你,住在人家家里做客,就得有个客人的样子,怎么能跟顾小姐吵架。”汪曼春嘴上虽然是教训荣夏萱,实际上已经上前一步,把她护在了自己身边。 “我听说西湖边上有不少宾馆、饭店风景很好,你又不缺钱,住不起吗?”汪曼春不动声色抓住她的手腕,在她手心里掐了一下。 荣夏萱瞬间开窍,嗯,别管她们到底谁跟谁是一边的,斗嘴的时候有人拉偏架,那是真的爽。 “晓梦啊,曼春姐难得来一趟杭州,我带她去逛逛街,你就自己想办法回去吧,实在不行可以坐电车。” “不是,这是我家的车。”顾晓梦看着荣夏萱屁颠屁颠给汪曼春开门,以为她疯了。 那是76号的女特务头子啊,你不躲,还主动凑上去? 她又一寻思,说不定荣夏萱打着接她的名义,跑到剿总来,就是带着任务的,任务对象很可能是汪曼春。 顾晓梦心里哼了声,看在荣夏萱这么辛苦对付女特务头子的份上,就不计较她刚才故意气她了。 堂堂顾家千金怎么可能坐电车呢,于是她拉上李宁玉蹭了金生火的车。 “玉姐,我跟你回家吧,爸爸派那个不靠谱的荣夏萱来接我,结果她又跟汪曼春跑了,我决定要生他三天气,不回家了。” “我家不接待客人,不方便招待。”李宁玉表面冷淡,心中很无奈,顾晓梦这是被荣夏萱给带跑偏了吗,演技这么浮夸,就算要表现她们经过共同合作之后,关系变得融洽了,也不能转折如此生硬吧。 “我不用你招待,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顾晓梦不依不饶,哼,她早就见过玉姐的废物丈夫,啊,不对,是废物哥哥。 哪怕知道这个整天装颓废不干正事的家伙,其实是在伪装自己,给玉姐打掩护,她也很不爽。 大哥就可以吃软饭吗,还不喜欢她缠着玉姐说话,什么人嘛。 “真的不方便,顾小姐,你还是早些回家,我想顾先生应该担心你了。”李宁玉依旧推辞着,当着金生火的面,她又不能有多余的表情。 真想捏捏小徒弟气鼓鼓的包子脸。 表演虽然浮夸,但还挺可爱的。 “宁玉啊,我看晓梦难得这么热情,你就请她回家坐坐,大家都是同事,何必那么生分呢。”金生火乐呵呵的当起了和事佬,他是巴不得机要处气氛和谐。 “就是嘛。” 李宁玉的家里并不宽敞,家门口的巷子都没法通车,只能停在外面,金生火停车之后,顾晓梦第一个下车,李宁玉很无奈,总不能把人赶走,板着脸在前头领路。 “戏演完了,你真的不回家?”李宁玉停下脚步,刮了刮顾晓梦的鼻子。 “哎哟,玉姐,还没演完呢,我是在扮演讨好你的下属,要是这么快被你赶走,不就是说明……” “说明什么?” “说明我魅力不够嘛。” 李宁玉的眼中闪过一抹羞涩,她敛下眼睑,冷冷地说:“你以后少跟荣夏萱学那些奇奇怪怪的思想。” “什么奇奇怪怪的思想?” “不会尊师重道的思想!” 顾晓梦大呼冤枉,她最尊敬玉姐了,简直千古奇冤嘛,但李宁玉不管她,扭头就往家里走,脚步快到飞起来。 肯定又是荣夏萱惹玉姐生气了,顾晓梦在心里狠狠给她记了一笔。 无辜背锅的荣夏萱耳朵发烧,弱弱地喊了声:“曼春姐,你干嘛咬我呀。” “谁让你不正经,满脑子歪心思!” “我没有啊,人家就是给你一个祝贺胜利的拥抱,你上来就抱着我亲,还说我满脑子歪心思!” “荣夏萱!” “干什么,不是声音大就有理的。” “对不起。” 荣夏萱瞳孔地震,她听到什么了,汪曼春跟她说对不起? “那天早上,我不该不告而别,我想说……其实我可以接受的,虽然你这个家伙没什么优点,又不会温柔体贴,还是个女孩子,我可以不嫌弃你,只要你永远对我忠诚,永远不背叛我。” 汪曼春低着头掐着衣角,每一句话都站在了高处,看似居高临下,其实是捧着一颗脆弱的心,生怕再受到伤害。 荣夏萱笑了:“曼春姐,你这种灭她人威风,长自己志气的告白方式挺特别嘛。” “少废话,你答不答应?” “你有给我拒绝的机会吗?”荣夏萱拿手指拨开她的枪口。 “你的意思是我在强迫你。” “不,我的意思是,枪口可以对准别的地方,前提是别装子弹。” 第80章 一次又一次 汪曼春对各个型号的枪支都非常熟悉,而且用的得心应手。 左轮手枪,驳壳枪,步枪,冲锋枪,霰弹枪,长管猎枪。 但真没见过这种用法! 她果断拒绝,并且给了某人一耳光。 “开个玩笑嘛,你这么对待恋人,容易单身的。”对比以前汪处长教训人的力道,这简直是挠痒痒,但不妨碍荣夏萱捂着脸扮演受害者。 “我是个很传统的人,不会轻易开始一段感情,也不会轻易结束。” “哦!我懂了,曼春姐是舍不得我。” “所以我不会单身,只丧偶。”汪曼春虽然下了手枪里的子弹,但她手里还有一把匕首和一副手铐。 “你带手枪和带匕首我都能理解,带手铐干嘛呀。” 汪曼春:“你想试试吗?” “没必要一开始就玩这么高难度的。” “掐死你这个没皮没脸的家伙,你到底在国外学了什么?”汪曼春一伸手就遮不住春光,这就给了某人钻空子的机会。 荣夏萱扑过去时,有那么几分纠结,难道真的要再次牺牲美色吗? 算了,汪曼春连手铐都准备好了,等她缓过神来,可能牺牲的就不止美色。 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以前没做过有什么关系,她可是拥有七八年的看片经验,积累了丰富的理论知识。 还有那家伙不知道怎么锻炼的肌肉记忆(就很好奇,但又不敢深入挖掘,怕自己纯洁的心灵受到污染)。 优势在我嘛! 首先基本功扎实,不放过一寸肌肤。 其次富有创新精神,面对传统保守的客人,也能玩出新花样。 最重要的是,技巧与体力相结合,耐力一百分。 哪怕客人叫停了,还坚持赠送一个钟。 “不要脸!”虽然顾客给了言不由衷的差评,但她依旧服务态度端正,绝对笑脸相迎。 “我要脸的话,咱们就一起躺着聊天,然后聊一辈子?” “谁跟你一辈子!”汪处长哑着嗓子,上一次这么费喉咙,还是放跑了抗日分子,她训三十多个下属的时候。 “正常人当然想一被子啊!”她拍了拍丝绸被,“及时行乐最重要。” 汪曼春知道说不过她,但又不想便宜了她,奈何使不出力气,只能对她又掐又咬。 荣夏萱最厚的是脸皮,身上皮肤娇嫩,哪儿经得住她辣手摧花。 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可疑的牙印。 放在文艺作品里,都要打马赛克的,不然根本没法过审。 荣大小姐忍着疼,心想,这不叫牺牲美色,叫什么? 以身饲魔,堪比佛祖割肉喂鹰。 必须嘉奖! “荣夏萱,你是不是又在琢磨干坏事?”汪曼春看见她发呆,心里不高兴了,她们靠的这么近,一点距离都没有,这个小混蛋眼里竟然没有她,简直是找死。 “那就要看曼春姐怎么定义坏事了?”荣夏萱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你作死呢,大白天的下面人来人往,要是被人看见……” “楼下就是西湖河堤,湖面上又没人划船。” “你给我闭嘴,不可能!” “九十九步都走完了,也不差这么一步。” 汪曼春再次强调她是个很传统的人,虽然发生了以上种种,但依旧是在传统的范围之内。 床上,可以。 沙发上,不可以。 窗台边? 下辈子吧。 不管她怎么劝导,汪曼春依旧不肯突破底线,荣夏萱表示遗憾,看来她的功力还是差了一点。 这几天在剿总吃的不好,睡也睡不安稳,接连的劳累之下,汪处长再要强,那也不是铁打的。 在她睡着之后,荣夏萱悄悄拿起手枪,又检查了一遍弹夹,在里头发现了一颗子弹。 很显然,汪曼春故意留了一颗。 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心酸,但她也很欣慰,至少这一次汪曼春记住了保护自己,而不是像少女时期那样,毫不保留付出所有的爱。 凭良心说,汪曼春对她很好,不管那个家伙跟她有什么过往,在她出现之后,汪曼春一次又一次为了她违背原则,背叛南田,还亲手杀了忠心的下属。 然后是身心的彻底交付。 这份感情,她没法逃避。 不仅仅是顾民章的警告,还有她自己的情感。 唯一不爽的是,那天晚上她没记忆,就意味着是那个家伙控制了身体。 虽然李宁玉说,她们是一个人,只是因为奇奇怪怪的原因,分出了两份记忆,人格分裂又不是连体人,分不了那么清楚的。 可是,她会嫉妒的呀。 复杂的感情交织之下,荣夏萱困倦起来,陷入沉睡前,她在心里跟自己说。 你能不能发挥点正常作用,不要在这种事上捡便宜! 家国大事都不操心的吗? 一觉醒来,汪曼春在浴室里洗澡,荣夏萱打了个哈欠,想偷偷摸过去,给汪处长一个惊喜。 她拿起睡衣,发现口袋里放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一串数字,还有一句话。 “白小年?” 荣夏萱愣住,这是插播剧情了,白秘书不该在这时候出场吧。 数字看起来像电话号码,那句话是老家的房子破败了,得找人修一修。 这么明显的接头暗号,说明了一件事。 白小年是她发展的下线。 吉永曾经说过,荣夏萱还有一名下线,身份完全保密,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她还感慨,要是一直不记得那位的身份,他就得潜伏一辈子。 原来这个怨种大哥是白小年? “你在发什么呆?”汪曼春披着浴袍走了出来,卸了妆的汪处长,整个人都清新自然了。 荣夏萱看着她,微笑,咽了咽口水。 “你这个家伙,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浑身都是色心。” 冤枉啊,她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纸条吃了下去。 这就被安上了色魔的名头,她一个纯情少女,怎么能背负如此不堪的名声,地下工作真不是人做的。 她得找上级报销精神损失费! 顾民章打了个喷嚏,站在门口张望,“夏萱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晓梦呢,我不去接她,真的就不回家了,一个两个的,都没有时间观念,这都几点了。” miss赵准确报时:“晚上九点,先生,晚饭已经热了三遍,您要不然先吃吧,我看她们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第81章 维护 为什么顾晓梦没回家呢? 不仅顾民章很疑惑,连李宁玉都有几分恍惚。 为什么顾晓梦会留宿? 她好像给某人说过,吃过午饭就赶快回家,要不然顾先生会担心的。 顾晓梦当时很乖巧的点头答应了。 潘汉卿当着佣人的面,总是要跟李宁玉过不去,嘲讽道:“人家顾小姐给你面子,到家里来吃饭,你不好好巴结,还给人家脸色看,显得你清高是不是?” 这是他的日常操作,要不怎么能突出李宁玉生活的艰辛呢? 李宁玉见怪不怪,刘妈也赶紧躲了,但顾晓梦可没那么好的脾气。 “潘先生,我觉得玉姐并不清高,您倒是挺清高的,特别像前朝的文人。”顾晓梦语气真诚,又是一张笑盈盈的脸,让人没法对她产生厌恶之感。 潘汉卿只见过顾晓梦几回,完全不了解她的脾气,就真以为顾晓梦在夸她,顿时眼睛飘到了天上。 “我本来就是文人,在这个昏暗的世道怀才不遇,只能赋闲在家,但是绝对不和趋炎附势之辈同流合污。” “嗯嗯,前朝的穷酸秀才就是这样,明明在家吃软饭,还觉得写文章的手不能沾了泥巴,否则自己就不干净了,您学的可真像呢。” 李宁玉忍笑,怪不得顾晓梦和荣夏萱能成为好朋友,这阴阳怪气的讽刺手法都一模一样,虽然这是她亲哥,但看到向来牙尖嘴利的老潘吃瘪,她怎么就挺欢乐呢。 “你懂什么!我吃软饭?那也是李宁玉欠我的。”老潘高声说道,生怕街坊四邻听不见似的。 顾晓梦叉腰:“喊什么喊,潘先生,历朝历代哪个忠臣孝子、帝王将相是以吃软饭为荣的,玉姐欠了你什么?她给你吃的软饭还不够软?” “你简直不可理喻,这是我家,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少管闲事。”潘汉卿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是日常表演惯了,但不代表他没有羞耻心,被人家这么指着鼻子骂,当然恼羞成怒了。 李宁玉淡定地站在楼梯口往下张望,然后说:“刘妈已经走了。” 潘汉卿马上就换了一张脸,无奈地说:“顾小姐,你明明知道我在演戏,还专门戳我的肺管子,太过分了吧。” 顾晓梦学着他刚才的姿势,嚣张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只知道一件事,谁欺负我的玉姐,我就跟谁过不去,您要怪,就怪你演技太差了。” “我演技差?”潘汉卿不服气了,请问有谁能像他一样,十年如一日,把软饭硬吃的窝囊废演绎的淋漓尽致。 “听玉姐说,潘先生也曾经留洋,后来又在英国大使馆做过高级翻译,莎翁的剧作信手拈来,但是英国人的戏剧本来就浮夸,表情动作生怕人家看不出是在表演,您觉得演的像话剧演员,就是演技好?” 潘汉卿被她一通抢白,愣了半天。 顾晓梦趁热打铁,继续批判:“您想给玉姐制造一个麻烦的家庭环境,给她找个既不合群,又特别缺钱的理由,可以用很多办法,比如说扮演一个病入膏肓,随时可能要死,但是还不愿意戒酒的麻烦精。” “生病是需要去医院的,容易露出破绽。”潘汉卿气得磨牙。 “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你愿意牺牲自己,把所有的坏毛病全背到自己身上,就能让玉姐过得轻松一些,不用忍受你的语言暴力,哪怕知道你是在演戏,谁愿意天天挨骂,你怎么不去骂自己呢?” “晓梦。”李宁玉出言制止了她,因为顾晓梦太激动,眼圈都红了。 “玉姐,我是替你委屈。”顾晓梦还真哭了出来,突然上前抱住了她。 “在剿总的工作已经很危险了,这五天你没日没夜的工作,根本顾不上休息,回家之后过的还是这种日子,凭什么这么对你!” 她哭得惊天动地,潘汉卿直接吓傻了,难道他真的是个坏人,一直在欺负妹妹,而李宁玉是在忍受他? “晓梦,这是我的工作,家里的事也不是……”她越解释,顾晓梦就哭得越惨,最后连李宁玉也没招了,只能任由她抱着哭,一直到顾晓梦哭累了,倒在她怀里直接睡着。 潘汉卿:“我出去走走,你不用管我,那个小丫头醒过来可能也不想看见我。” 李宁玉:“哥,我没怪你。” 潘汉卿苦笑:“连外人都能看出,我做得有多糟糕,偏偏我还觉得是在保护你,她说的对,我太自以为是了。” 老潘失魂落魄往外走,这回他没嚷嚷着让李宁玉给他酒钱。 李宁玉想喊住她,但顾晓梦紧紧搂着她的腰,根本不撒手,她实在没办法,只能委屈一下大哥了。 晓梦是女孩子嘛,大哥,可是顶尖特工,一个人在外面待一晚,应该能照顾好自己。 老潘走出巷子口了,还没听见妹妹在背后叫他,心里一凉,不是,真的不拦一下的吗? 顾晓梦一觉睡到了晚上,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李宁玉的腿上,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但嘴上还得表示歉意。 “哎呀,玉姐,我怎么睡着了,还睡着你腿上了,真是不好意思,外面天都黑了。” 李宁玉捏捏她的鼻子,“我也没想到啊,你这么能睡,连晚饭都没吃,一口气睡到现在。” “呃,我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的话,玉姐你也没吃晚饭?” “你说呢?我又不忍心吵醒你。” “你应该叫醒我的嘛,玉姐你的胃不好,不能饿着自己的。”顾晓梦自责不已,她本来是想气一气老潘,让他别那么凶巴巴对待玉姐,谁知道没控制好情绪,不仅自己气哭,哭完还睡着的。 “没关系,我也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哭得那么狠,活活把自己累睡着的。”李宁玉故意逗她,“我刚才还在研究你会睡几个小时,嗯,根据你的呼吸节奏来判断,你是真的累了,没有在装睡。” 顾晓梦:“装睡对我有什么好处啊,如果玉姐愿意给我做抱枕,我能睡上十天十夜。” 她是个单纯孩子,要表达的就是字面意义。 但李宁玉不是,作为过来人,很难不想歪,尤其是有个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 “顾少尉,作为一名谍报工作者,你应该时刻保持警觉。”她突然严肃又认真,打了顾晓梦一个措手不及。 “我……” “难道我的要求不对?” “没有,是我错我了。” 委屈巴巴。 李宁玉的良心隐隐作痛,但她固执地认为,她教育小徒弟没问题,责任全在荣夏萱。 谁让她和女特务搞不正当往来的。 第82章 摊牌 第二天,荣夏萱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盘算着要找机会去见白小年,但前提是,汪曼春得放她单独行动。 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可能。 没有距离的接触,肢体的交叠和纠缠,一直持续到她们精疲力尽。 她想把手抽出来都不行,胳膊酸麻胀痛,好像被车轮碾过一样,抬都抬不起来。 稍微一动,枕边人就醒了。 “你又想?” “没有,不想。” “小色鬼,我才不信。” “因为我不想变成真鬼呀,曼春姐,该起床了。” 汪曼春没有比她好到哪儿去,勉强活动了一下手脚,就摊在床上,懒洋洋地说:“今天又不用上班,你去给我叫餐厅把早餐送上来,我再休息一下。” “现在是中午了,哪儿来的早餐,起床吃午饭啦。” “中午了?都怪你这个小混蛋,不知道节制,你也赶快穿好衣服,我们回上海去。” 汪曼春的职业习惯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根本改不过来,应该说她的身上就没有懒散的习性。 她在三分钟内就穿好了衣服,又恢复成了日常干练精悍的汪处长。 荣夏萱默默吞口水,这种反差,很诱人呢。 随即她又给了自己一耳光,太色了。 作为新时代的接班人,怎能如此放纵自己! 以身饲魔,不是让你来享受的。 要好好反思,嗯,昨晚的表现,只能打个九十九分吧,丢失的那一分,就是太骄傲了。 “我让你换衣服,你发什么呆呀。”汪曼春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荣夏萱心里没憋好事。 “曼春姐,我今天不能跟你回上海。”荣夏萱别别扭扭地说。 “什么意思?”汪曼春走过去揪住她的耳朵,“你在杭州乐不思蜀了?” “疼疼疼,杭州有什么好的,乐不思蜀我也要挑地方啊,要是西湖里真能跑出个白娘娘,我倒可以考虑一下。” 汪曼春冷笑:“白娘娘是吧,好办的很,我现在就去找人抓蛇,你就给我住到蛇窝里,看看能不能遇见你的白娘娘。” 荣夏萱赶紧求饶:“开玩笑的嘛,曼春姐就是救我于水火的白娘娘,为了我不惜得罪日本人,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完的。” “少贫嘴,我不吃那一套,你说清楚为什么不回上海?”汪曼春抱着胳膊跟她保持距离,她发誓这个小混蛋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就直接上手铐,给她绑回上海去。 “我爸在杭州陪客人,有个南洋来的大老板准备跟他合作,听说大老板的祖籍在杭州,专程回来祭祖,总不能你一来我就丢下老爸,回去也不好交代嘛。”荣夏萱灵机一动,把荣爸给扯了出来。 果然,涉及到家长,汪曼春的态度就没那么坚决了。 “那你为什么不在伯父身边打下手,反而住在顾家混吃混喝的?” “顾伯伯也是财神爷,我去混吃混喝就是在拉关系。” 汪曼春知道她在胡扯,真正的缘由只有荣夏萱自己知道,她警告:“我听说明镜派人到杭州协助你,说是要开新的公司,你要是有心好好做生意,就去忙你们荣家的生意,明家的事你少掺和。” 荣夏萱故作伤心:“曼春姐竟然不信我,我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 “嗯,西湖没有盖子,你自便。”汪曼春就静静看她表演。 “那你得伤心死了,毕竟除了我之外,谁能让曼春姐那么舒服呢?” “你作死啊,嘴上没个把门的。” “对啊,我就是口无遮拦,特别需要曼春姐来管一管,像昨晚那样,上下都可以,我不挑的。” 汪曼春服了,谁让她要脸呢,在这个赛道根本不可能赢得了荣夏萱。 所以她只能武力征服。 十分钟后,荣夏萱顶着一对熊猫眼哭唧唧,“不带这样的,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抗议!” “抗议无效,早在你对我阳奉阴违,故意帮着明镜的时候,我就已经给你记账了,今天只是拿点利息出来。”汪曼春活动了下手腕,果然对付脸皮厚的人,动手更管用。 “我是卧底,取得敌人信任之前,当然要好好表现的,不混到核心圈里,怎么当内鬼呀。”荣夏萱慌忙自证,她也在试探,时至今日,汪曼春还会不会遇上与明镜有关的事就发疯。 “是嘛,你打算卧底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帮明家的企业做到全国第一,再开始给我提供情报?” “也不是不可以嘛。” “荣夏萱!” “对不起,我错了。”她根本不挣扎,扑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 汪曼春:“……” 你的骨气呢?都不挣扎一下的吗? “你给我起来,丢不丢人?” “不丢人!”荣夏萱眼含热泪,“自古忠义两难全,我对曼春姐是忠,对明镜表姨是义,她虽然固执古板了一点,又不是个坏人,要是背上共党分子的罪名,肯定是死路一条。” “你成全了义,就决定对我不忠了?”汪曼春已经被这个混蛋折腾的没脾气,突然觉得跟她较真很掉价,就算荣夏萱真的帮忙隐瞒了什么,她能怎么办?杀了她。 她为了荣夏萱还不是背叛了南田,这笔账现在就是糊涂账,根本算不清的。 “我哪有不忠了,如果他们要害你,我是第一个不答应的,监视明镜那是日本人的主意,又不是曼春姐的本意,你是讨厌她,恨不得她消失,但是没打算栽赃陷害嘛。”荣夏萱暗戳戳给她往沟里引导。 “哼,就明镜那些言行,她还用得着栽赃吗,谁都能看出来,她是同情抗日分子,反对新政府的。” “谁都能看得出来,就说明她不是抗日分子,哪家抗日分子那么傻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也不是劝你不计较以前的事,但是老盯着她解决不了问题。” 汪曼春心里早就放下了明楼,对明镜更多的是看不惯,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恨之入骨。 今时今日,要是她在揪住明镜不放,荣夏萱会不会觉得她还没放下过往,没有放下明楼。 “我不盯着她,你也没必要待在明氏集团,马上给我辞职回家。” 荣夏萱愉快地答应:“好啊,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找我爸,告诉他我准备接手家业了,所谓先成家后立业嘛。” “你在说什么呀?”汪曼春脸颊泛红。 “你跟我一起去,给他一个惊喜。” “不必了,我突然想起来,76号今天有个重要会议,我先回上海了,你自己去吧。” 汪处长风风火火离开了房间,生怕荣夏萱追了出来,就给她整困惑了,旋即她又得意起来。 “呵呵呵,女特务头子也怕见家长啊。” 第83章 白小年的怨念 荣夏萱出来找白小年接头,头倒是接上了,但是…… 有必要这么敷衍吗,谁家间谍接头在包子铺里。 而且是杭州小笼包。 “你那么喜欢吃包子,下回我请你吃上海的生煎。” 白小年看着她,笑了:“你上次见到我时,也是这么说的。” 他吩咐老板把包子装了起来,然后领着荣夏萱七拐八拐,上了一辆停在隐蔽巷子里的汽车。 白小年又把车开到了更荒芜的田地边上,这里已经全是土路。 荣夏萱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属于喊破喉咙也没人能听到的地方。 “抱歉啊,我的记性不大好,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了。”荣夏萱现在已经毫无压力承认失忆了,她又没骗人的。 “了解,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白小年,原名裘令泓,九年前在上海兰心大剧院,父母惨死,我一个人逃了出来,被你收留,后来又资助我念书,让我做你的情报员。” 他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在你面前做自我介绍了。” 熟练到令人心疼。 荣夏萱:“你习惯就好了,至少我还没把你彻底忘了嘛。” “没有忘得彻底,但也差不多了,我已经有两年多没收到活动经费,不得不找了份能赚钱的工作。” “这份有前途的职业,就是剿总司令部的秘书?” 荣夏萱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看你不是缺经费,是另有所图吧。” 白小年:“当年杀害我父母的人,手法非常专业,是个经验老到的杀手,我推测他可能是一名特工,所以我加入剿总司令部,希望能够查到有用的线索。” “为什么是剿总司令部呢?因为它设在杭州——你的家乡,还是因为剿总的司令钱虎翼霸占了你曾经的家?” “谈不上霸占,钱虎翼跟随日本人占领杭州的时候,裘庄已经被我那个败家子哥哥卖给了泼皮无赖,把它变成了一座肮脏的妓院。” 荣夏萱见他只字不提钱虎翼的二太太,就故意说:“哦,你作为秘书肯定有机会重返裘庄,故地重游一定感触很深吧,有没有碰到曾经的故人呢?” 白小年仿佛胸口中了一箭,“我的大小姐,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故意逗我?” “我又不确定钱虎翼的二太太是不是你的青梅竹马,你在钱虎翼身边这么久,还没把她拯救出来,我当然很疑惑了。”荣夏萱满脸无辜。 “我想救她,可我没这个本事啊。” 在白小年的唠唠叨叨中,她大概明白了这个怨种哥在荣家情报体系中的作用。 简单来说,白小年就是个小斥候,俗称探子。 荣夏萱当初是救了他,也资助了他,但这不是白救的,而是给白小年开了一张巨额欠条,可怜的白秘书在少年时代到处打工还账,一边念书一边打五份工,虽然大部分是在荣家的产业打工,但工作量是一点折扣都不打的。 这个万恶的资本家,还经常指使他做危险的工作,来偿还利息。 今时今日,白小年练就了八面玲珑的社交能力和情报搜集本领,荣夏萱的锤炼功不可没。 所以他也没法抱怨,毕竟荣夏萱给了他安身立命的本事。 但是这些本领用来当个卧底还行,想救下他青梅竹马的恋人赵姑娘远远不够。 钱虎翼手握重兵,生性警觉,裘庄内的安保非常严密,根本没法强行救人。 “我听说你回国之后,非常高兴,天天等着盼着你主动联系我,但你没用常规的渠道,反而用了这个办法,我就猜到你可能又把我忘了。”白小年的眼神充满怨念。 “你以为我想失忆啊,虽然我体弱多病,但是没有向病魔屈服,依旧顽强地生活下去,你要好好向我学习,不要动不动就跟人家同归于尽。” “谁说我想跟他同归于尽了。”白小年错开眼神,明显心虚了。 是的,当他眼睁睁看着钱虎翼霸占心爱的女孩时,他是想冲上去打死钱虎翼,大不了同归于尽。 “好好好,只要白秘书的精神状态还正常,我就不操心了。” “不,你得操心。”白小年终于不装了,言辞恳切地说,“大小姐,我求你帮我救她。” “这个事情确实有难度,我得搬救兵。”荣夏萱摸着下巴盘算着,李宁玉肯定也注意到了钱虎翼藏在裘庄里,那位不愿见人的二太太,她能在何剪烛跳湖自尽时,及时出现救下她,说明已经盯了对方很久。 “你是说杨家兄妹?” “当然不是了,他们再厉害就三个人,又不是刀枪不入。” “难道是找苏联人?” 荣夏萱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啊,白秘书算是那家伙的心腹,连她和苏联人勾搭都知道了。 白小年有点不放心:“苏联人有办法在杭州调兵吗?” “你怎么不说苏联红军空降,直接斩首钱虎翼呢?少看点电影啦,我说的另有其人。”荣夏萱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白小年表情复杂:“你还有别的下线?在杭州城里,还有我不知道的卧底。” “喂喂,这种表情会让人误会的,本人专注于喜欢优秀女性,对男的没兴趣,不要侮辱我的专业精神。”荣夏萱嫌弃道。 “我的意思是你还有别的小弟,居然不告诉我,害我一个人在杭州这么辛苦,你以为剿总司令部是好混的地方吗,上层天天明争暗斗,我们这些小喽啰如履薄冰,要是有个帮手,我也能喘口气啊。”白小年激动地挥手。 这些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有人关心过吗,没有! 不仅不关心,还把他给忘了,过分! “首先人家不是我的小弟,是合作伙伴,再说了,加入剿总肯定是你自己的主意,不要乱扣帽子,本人拒绝道德绑架。” 良心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时有时无的,现在问荣夏萱,她的良心是一点都不会痛呢。 白小年:“我就知道你,无情……” “嗯,我不仅无情冷酷,还无理取闹,但我能帮你救你的小青梅,要不要听我安排呀,白秘书?” 第84章 徐夫人的过往 要说白小年对荣夏萱是天然的信任,那么荣永明对徐夫人就是彻彻底底的盲从了。 徐夫人指东,他绝不往西,徐夫人假死脱身,哪怕他爱妻如命,也瞒了妻子三十年。 徐夫人送来了来历蹊跷的孤儿,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孩子,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 但是今天,他第一次质疑了徐夫人的决定。 “夫人,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们几个去杀钱虎翼,是不是太冒险了?” 徐夫人从南洋带了六个手下,看得出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但他们是人,不是机器,对付不了正规军的。 他也不知道徐夫人祭拜了故人,为何突发奇想要刺杀杭州剿总司令部的司令钱虎翼。 “兵在精不在多,钱虎翼窝在裘庄找宝藏,把裘庄打造的像个乌龟壳,但并非无法攻破的堡垒,这件事你不用参与,只要想办法弄到一批军火就行。” 徐夫人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将风范,当年她在起义军里就是带兵打仗的女中豪杰,如果不是为了那件事,早就青史留名了。 荣永明苦着脸,他总算知道荣夏萱想一出是一出的脾气是随了谁。 “我想冒昧地问一句,您为什么非要杀了钱虎翼?” 徐夫人冷冷一笑:“谁让他惦记上了不该惦记的东西,虽然他一辈子都找不到所谓的裘庄宝藏,但我老人家就是看这些军阀不顺眼,大好河山被他们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荣永明了解夫人的性格,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 钱虎翼没得罪徐夫人,但徐夫人就是看他们这些卖国贼不顺眼,随机挑一个宰了出出气。 他感慨,夫人还是三十年如一日的……任性。 “这件事,我觉得可以和夏萱商量一下,那个丫头人脉特别广,还招募了不少能人异士。” 为了荣妈事后不找他拼命,他只能卖女儿了。 如果徐夫人心疼孙女打消念头,那就更完美。 “对呀,我怎么把那个小丫头给忘了。”徐夫人从善如流,又像是特意挖好了坑在等着荣永明。 “你这个做父亲的那么相信女儿,我就不推辞了,嗯,今天就给夏萱打个电话,约她到西湖宾馆见面吧,虽然她不记得我了,但应该会给我这个老人家一点面子。” 徐夫人笑得和善:“我知道你不可能瞒着秀清一辈子,万一她找你麻烦,我会帮你挡着的,看在孩子和我的份上,秀清不会特别怪你。” 荣永明想哭,不会特别怪他,不等于不怪呀,左右都是坑,徐夫人还问他准备往哪个方向跳,他能拒绝吗? 一想到孙秀清发火的表情,他就觉得人生无望了。 “夏萱也不一定有办法。”荣永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徐夫人:“但她朋友多啊,比如能破解恩尼格玛机的天才。” 荣永明:“天才也没长三头六臂,能有什么好办法。” 徐夫人:“真正的天才是用脑子杀人的,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呢?” 荣永明捂住钱包表示拒绝,徐夫人靠赌钱筹措起义军费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呢。 “这么胆小,要是秀清在这儿,肯定不惜拿荣家的家业跟我赌,啧啧,还好夏萱那孩子更像她妈妈,不然多无聊啊。” 徐夫人完全不顾倒霉女婿的感受,但在面对宝贝孙女时,她是有十二分的爱心。 见了面之后,直呼夏萱小宝贝几天不见就瘦了一圈,必须要补一补,然后开启投喂模式。 荣夏萱:嚼嚼嚼。 徐夫人:夹夹夹。 连续三轮之后,荣夏萱终于明白有一种饿叫你姥姥觉得你饿。 “等一下,师祖大人,我真吃不下了,您不是说找我有要紧事吗,我们边说边吃。”荣夏萱真怀疑徐夫人是搞错了她的物种,连忙打断了她的施法,不然的话,等她回了上海活活胖三圈,汪曼春能当场分手。 “哎,我这次回杭州,是有一件心事。” 徐夫人开启了回忆模式。 三十年前,她和裘庄的前任主人裘正恩都是同盟会的成员,当时反抗清廷的起义接连不断,但很快又被镇压下去了,同盟会资金告急,日本黑龙会送来了一笔巨额捐款,算是解了同盟会的燃眉之急。 但黑龙会不是慈善机构,他们要求起义成功,推翻清廷之后,就将东北三省割让给日本,同时将列强在华的利益全部转送给日本。 这种条件无异于卖国,同盟会内部有巨大分歧,但许多人认为黑龙会的条件不算过分,只要推翻了清廷,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谈。 徐夫人和裘正恩就是坚定的反对者,那时候徐夫人的脾气火爆,恨不得马上跟黑龙会翻脸,最后他们商量了一个稳妥的办法。 裘正恩假意改变了主意,他是富商家庭出身,本来家里就有钱,又擅长理财,经过一番操作,成功地把黑龙会的捐款掌握在了手里。 徐夫人则是在一次战斗中,假装中弹身亡,然后和裘正恩里应外合,一起盗走了那笔款项。 所有人都以为是裘正恩一个人携款潜逃,于是不遗余力追捕了他二十年,实际上这些钱是被徐夫人带到了南洋,在当地发展产业,作为保护国家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国家有难,徐夫人便联合海外的华侨向国内捐款,直到现在还有大笔钱款和物资通过香港辗转捐赠到战区。 其实裘正恩躲在杭州,修建了裘庄,根本没有花一笔起义款,都是他当年分家得来的钱,他祖上是晋商,对钱看得很明白,也了解人为了钱财可以做出多少丑恶的事。 十年前他写信给徐夫人,是希望她能带走裘家的长子和长女,这两个明显已经长歪的孩子。 不求保住裘家的大富大贵,只希望他们不要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裘正恩还没来得及见到徐夫人,便丧命在杀手的枪下。 荣夏萱听完之后,有些傻眼,剧情安排太紧凑了吧,她下午才见了裘家小少爷呢。 荣永明更傻眼,“夫人,这,这些故事您可从来没跟我讲过。” 徐夫人嫌弃道:“我的宝贝孙女能帮我,你呢?” 便宜女婿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要是告诉他当年她假死是偷了同盟会的起义款,估计荣永明能吓死。 第85章 说服 要不要弄死钱虎翼,这事儿荣夏萱做不了主,她现在是有组织的人,凡事都得请示汇报。 就连跟女特务不正当往来,都是备过案的。 理直气壮.jpg “钱虎翼可不是个小角色,要弄死他还得保证我们毫发无损,必须有个周密的计划。” 徐夫人很放心地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朋友多,各方面的朋友都认识一点,刚才我给你讲的故事,就算是投名状了,你斟酌一下,要不要告诉你的朋友。” “他们也不爱财呀。”首先顾民章肯定是不在意钱财的,李宁玉缺钱,但不缺赚钱的手段。 “傻孩子,我知道谈钱是侮辱你的朋友,我指的是合作。” 荣夏萱一琢磨,还真可以哦,徐夫人本身是同盟会元老,又是爱国人士,天然的抗日统一战线。 “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联络朋友,您等我消息。” 荣夏萱拍拍屁股走人了,还开走了荣永明为了迎接徐夫人新提的座驾。 “这孩子,跑这么快干嘛,还没跟我说几句话呢。”荣永明嘀咕。 徐夫人是完全不给便宜女婿面子,哪儿疼她扎哪儿,“女大不中留,她和女特务头子的事你又不是不晓得,放宽心吧,可能过几个月她就得搬出去住了。” 荣永明忍着心痛说:“她怎么会跟女特务头子跑了,那是逢场作戏,不作数的。” “你高兴就好。”徐夫人耸耸肩,表示你闺女有多离经叛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荣夏萱在迷路三圈之后,终于把车开到了顾家门口。 刚好看见顾晓梦在门口和李宁玉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样子。 她的八卦之魂顿时熊熊燃烧。 “哎呦喂,这是怎么了,晓梦,你跟宁玉姐闹别扭了?” “你瞎呀,我是想留玉姐住下,这么晚了她回家不方便。”顾晓梦拼命给她使眼色。 收到,好闺蜜就是要在关键时候充当僚机。 这回她真能帮上忙,还能让顾晓梦欠一个人情。 双赢! “宁玉姐,我有重要事情要找你和顾伯伯商量。”荣夏萱面色凝重。 李宁玉狐疑地打量她:“真的有重要事情?” “真的!”荣夏萱露出受伤的表情,她的信誉度受到质疑了? 那肯定是被顾晓梦给连累的,顾晓梦全责! 所以她恶狠狠瞪着顾某:“你不能听,乖乖待在楼下帮我们把风,这是组织上的机密。” 顾晓梦还没意识到这是差别待遇,只要玉姐不走,她就很满足啦。 李宁玉用余光看见小狗朝她摇尾巴,心里叹息,好像也没办法隔绝荣夏萱对她的影响呢。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家书房,顾民章和李宁玉端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听荣夏萱讲故事。 然而刚听了个开头,他们就坐不住了。 “你等一下,你是说你母亲的老师曾是同盟会的元老?” “对呀,我师祖很厉害的,年轻的时候专注造反,还不忘了谈恋爱,找了三个丈夫,第四任至今还在为她当鳏夫。” “这不是重点。”顾民章额头青筋直跳,“我对花边新闻没兴趣。” “这不是花边新闻,我在跟您铺垫,要是不了解我师祖跳脱的性格,您怎么会相信她一个元老会盗窃同盟会的起义款,还找人给她背了二十多年的锅,自己跑到南洋去了。” 李宁玉咳嗽了声,打断了荣夏萱的絮絮叨叨,“也就是说,裘庄的主人裘正恩就是你师祖的同志,和她一起盗走起义款项,改头换面隐居在杭州,一直到他和太太死于兰心大剧院的枪击事件。” “是的,钱虎翼要找的裘庄宝藏,就是裘家的财产,我猜他当初也是为了帮我师祖吸引注意力,所以流传出了裘庄有宝藏的传闻,万一哪天有人查到他的底细,也只会认为裘庄宝藏就是当年同盟会的起义款,根本不会查到我师祖头上。” 顾民章点了点头:“徐夫人当年的行为虽然过激了一些,但完全能理解,她又多次为抗日活动捐款,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前辈,这件事我会上报组织,但是刺杀钱虎翼,事关重大,组织上会仔细斟酌。” 钱虎翼当然该杀,可是杀他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蛮干。 荣夏萱弱弱地举手:“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等我说完,您再汇报吧。” 顾民章没好气,“还有什么惊喜和惊吓一起端上来吧。” 随便冒出一个师祖,就能给他们巨大的震撼,搞了半天裘庄宝藏就是为掩护同盟会起义款而放出的烟雾弹。 所以顾民章和李宁玉多多少少有点免疫力了。 “是这样的,我另一个人格在九年前兰心大剧院枪击案之后,收留了裘正恩的小儿子,把他发展成了自己的探子,说好听点叫情报员,他现在混进了剿总司令部。” “他是谁?” “张祖荫的秘书,白小年。” 李宁玉诧异道:“白秘书,他是你的情报员!” 荣夏萱:“他混进剿总就是为了接触高级特工的档案,以此来查找杀害他父亲的凶手。” “杀死裘正恩和他太太的就是我哥。”李宁玉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很无奈,当年哥哥就是徐恩曾手下的刽子手,她不认同他的行为,可那一次,哥哥是为了救她,才临时改变了行动计划,误杀了裘正恩一家。 顾民章看着荣夏萱:“当年青灯杀害裘正恩和他夫人,确实有错,但这件事与宁玉无关,她不该为此负责,你应该很清楚。” “当然了,冤有头债有主嘛,而且我从来没想过要用仇恨解决仇恨,把这件事说出来,只是陈述事实,但是要把白小年彻底拉拢到我们这边,就得解开他的心结。” 顾民章沉默了片刻,叹息道:“想让他放下仇恨,恐怕很困难。” 荣夏萱:“但是我们可以用善意化解仇怨,他的青梅竹马被钱虎翼给霸占了,成了钱虎翼的二太太,被他关在裘庄东楼,他想救人,我觉得出于道义,我们也应该帮他。” 顾民章瞪她:“你铺垫了半天,其实就是想杀钱虎翼?” 李宁玉突然开口说:“我同意夏萱的意见,我进过裘庄好几次,钱虎翼为了让我破解裘庄的宝藏秘密,破例允许我进了裘庄东楼,看得出那位二太太过得很不好,她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甚至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背上负担。”顾民章劝道。 李宁玉扬眉笑道:“我不是为了过去的事情愧疚,而是为了救下一位可怜的女孩子,这是对未来负责,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想尽最大的努力尝试。” 第86章 循循善诱 顾民章答应马上向上级汇报,李宁玉也开始着手准备行动方案,荣夏萱负责提供情报参考。 比如利用裘庄东楼和西楼建筑格局一样,大门的门锁也是同一种的独特条件,在杀人之后,再由内应把钥匙换出来,制造出一间密室,到时候破不了案,继任者就会以自杀草草结案。 “这也是你在书上看到的?”顾晓梦在边上端茶递水,李宁玉不好言明,但是这么富有想象力的计划,不太可能是经过严密推理设计出的。 大概率是荣夏萱在抄答案。 “我这段时间看了几本侦探小说,刚好看到了密室杀人案,就想借鉴一下嘛。”荣夏萱打了个哈哈,额头冒出了汗水,果然在李天才面前,就不能耍小聪明。 顾晓梦思索了一下,饶有兴致地说:“我觉得她的办法可行呀,你们不是说裘庄的老管家可以做内应吗,请他换了东楼和西楼钥匙,再把东楼钥匙交给杀手,杀手解决了钱虎翼,管家再趁着卫兵破门进入的时候,把钥匙换回去。” 李宁玉摇了摇头:“你们的设计放在小说里或许可行,但在实际的行动计划里,简直错漏百出。” 李科长现场拿起钢笔,在白纸上绘图教学,“裘庄的守卫非常严密,钱虎翼安排的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他平时住在东楼,卫兵每十人一班,不间断巡逻,楼顶上还有两岗哨,负责监视整个裘庄,你们所说的杀手,就算拿到了东楼的钥匙,要怎么绕开卫兵呢?” “这个……”荣夏萱和顾晓梦同时挠头,她们都是头一次策划杀人,没经验嘛。 荣夏萱有点不甘心:“难道就这么放弃换钥匙的诡计吗?” “不,这是个好计谋,只是我们的重点,要放在怎么让杀手神不知鬼不觉进入裘庄。” 顾晓梦眼睛一亮:“如果这个人在裘庄内活动,不会引起卫兵的怀疑……” 可是现在裘庄里,除了管家老赵和二太太算是合作伙伴,其他都是钱虎翼的人,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安插新的内应。 “我们要让钱虎翼帮我们破解这个难题。”李宁玉给出了解题思路,“现在裘庄里的人都是钱虎翼的心腹,可是如果发生了紧急情况,现有的人不足以保卫他的安全,为了保命,他有两种选择。” “要么加强守卫,从剿总行动队或者特务处调兵过来。” “要么更换住处,找一个更安全的住所。” 荣夏萱:“钱虎翼痴迷于找宝藏,绝对不会挪窝的,他还怕其他人趁他不在,把宝藏给撬走了呢。” 李宁玉:“他加强守卫,就会有不熟悉的兵进入裘庄,新旧卫兵之间有陌生感,容易产生心理盲区,我们可以趁机安排杀手潜入,再由赵管家配合完成刺杀。” 荣夏萱情不自禁给她鼓掌,把难题交给敌人,这种解题思路真是绝了。 另一边顾晓梦也是星星眼望着她的玉姐。 李宁玉:“首先,我们要制造一场假刺杀……” 她话还没说完,顾晓梦马上抢答:“我可以帮忙的,花钱请杀手嘛,我的零花钱很多。” 荣夏萱朝她伸手:“钱拿来。” 顾晓梦:“凭什么给你!” 荣夏萱:“本人兼职杀手经纪人,手下有曾经刺杀过北洋军阀的资深杀手,保证钱到命除。” 顾晓梦:“我听你鬼扯呢。” 荣夏萱耸耸肩:“不信你问宁玉姐,她刚才本来是要安排给我的,但你截胡了,那就满足你当赞助商的愿望吧。” 顾晓梦委屈巴巴看向李宁玉:“玉姐!” 李宁玉心理压力陡然增大,她的确要请荣夏萱帮忙的,但是小徒弟在向她求助呢,要是拒绝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忍心。 “夏萱,其实我是想请顾先生安排的。”她心虚地别过头,昧着良心说假话,果然是有心理负担的。 “嗯?是我理解错了?”荣夏萱不敢置信。 顾晓梦这下得意了,尾巴都翘到了天上,“叫你自作多情,我爸爸才是玉姐的上级,她肯定是先找我们家,哼,还想骗我的钱,门都没有,玉姐才不会帮你。” “咳咳,我先去找顾先生商量,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李宁玉先一步离开了书房。 荣夏萱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啧啧,李科长这么正直的人竟然说谎了,说明什么? 说明她的cp大有进展啊! 她欣慰地拍了拍顾晓梦的肩膀,鼓励她:“加油!” 顾晓梦:“你发什么神经?” 荣夏萱:“没想到宁玉姐那么护着你,所以你要加油了。” 顾晓梦:“玉姐是我的老师,当然护着我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荣夏萱不怀好意地笑:“老师?如果她只是你的老师,就意味着她还会有别的学生,说不定以后桃李遍天下呢,人多了之后,她哪儿记得你是水蜜桃还是黄桃,所以你得加油,要成为她身边唯一的、不可替代的那个人。” “不可能的,玉姐只有我一个学生,她不会再找到比我更优秀的学生……”顾晓梦越说越小声,现在没有,以后呢,万一呢? “呐,我是为你好,我可不希望哪天你的玉姐有了别的好学生,你来找我哭。”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成为,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人。”顾晓梦扭扭捏捏道。 荣夏萱贼兮兮道:“第一步,你要搞清楚,什么样的人是她身边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人,就像做学问一样,要先弄明白是什么,才能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能去直接问她吗?”单纯的孩子眨眨眼,她就是无条件的信任她的玉姐。 荣夏萱捂脸:“顾晓梦,你敢不敢再笨一点,这种事情你去问宁玉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顾晓梦:“意味着什么?你坑我的计划失败了?” 荣夏萱冷笑,是你逼我的,别怪我出绝招了。 “这就等于你在问她,玉姐,我想跟你结婚,你愿意吗?” 她说完就溜了,顾晓梦原地石化。 半晌之后,书房里传来一声尖叫! “荣夏萱!” “你这个流氓!” 第87章 试探底线 “该死的小混蛋,这么晚了还不给我打电话。”汪曼春在76号开完会,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她回家之后一直撑着没睡,硬生生等到了凌晨一点。 “如果再过十分钟,她还没打电话,哼!”汪处长已经在心里研究满清十大酷刑了。 “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汪曼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但是并没有马上接起电话,而是矜持地等了五分钟。 这才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 “喂。” “曼春姐,你怎么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你好好看看时间,现在几点了,难道我要专门待在电话机边上,等你给我打电话吗?” “本来我也觉得太晚了,就不给你打电话,免得骚扰你,但是又一想……”荣夏萱故意拖长了语调,“万一我不打电话,曼春姐想我想的睡不着怎么办?” “做梦吧,谁会想你,我巴不得你这个小混蛋……” “永远别回来?” “哼,那你想得更美了,少给我下套。” “我当然舍不得曼春姐了,但是继承家业是很辛苦的,可能这两个礼拜都回不来了。” 汪曼春差点捏爆了话筒,“两个礼拜,你打算在杭州常住了?” “做生意就是要慢慢谈嘛,你不知道那位南洋来的大老板,是个非常厉害的老太太,人家要求很高,不得不小心伺候,她今天一高兴还收我做干孙女了呢。” “做不成的生意可以不做,你们家有那么缺钱吗,还让你去小心伺候。”汪曼春不爽了,荣夏萱在她身边都没小心伺候吧,哪怕是老太太,端茶递水的待遇她都没享受过呢。 “姐啊,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荣夏萱恨铁不成钢地说,“要不是为了钱,梁仲春怎么会铤而走险跟军统勾结走私,他不走私的话,手底下那些特务们哪儿来的钱花天酒地,钱给的足了,那些人才拥护他,否则他一个草包凭什么跟你平起平坐。” 汪曼春听得嘴角上扬,梁仲春本来就是草包,只会花钱收买人心,她这种全凭本事上位的当然就吃亏了。 “谁跟你一样钻到钱眼里去了。”她心花怒放,但依旧嘴硬。 “不用你钻,我来钻,我满身铜臭,曼春姐香香的就好。”荣夏萱无比心酸地说,“谁会嫌钱多呢,我今天才有了深刻的认识,为了我们的未来,我还要赚更多更多的钱。” “好啦,知道你辛苦,其实我们汪家也是有家底的,你要是缺本钱了就跟我说一声,我叔父留着闲钱也没用。”汪曼春的语气越来越温柔,本质上说,她就是一个很好哄的小女孩。 “我才不会吃软饭呢,曼春姐,你不要小看了我的骨气。” “你的骨气?”汪曼春想起某人说跪就跪的骨气,强行忍住了嘲讽的话。 “对呀,总之呢,我要在杭州忙活几天,你不要太想我,如果实在忍不住,咳咳,可以自己动手。” 汪曼春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自己动手是什么意思,咬牙切齿道:“小混蛋,你以为谁跟你一样没皮没脸!” “这是正常的需求,怎么跟不要脸扯上关系了。”荣夏萱振振有词,“比如说,我现在正在洗澡,想一想曼春姐,假装你跟我在一起,嗯,也是很合理的。” “合理个鬼啊,你,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很多乱七八糟呢,我记得曼春姐的腰上有一颗红痣……” 少儿不宜的话题进行了一半,就在汪曼春脸红心跳,呼吸都不正常的时候,她突然话锋一转,谄媚地笑道: “姐呀,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能有正经事?” “很正经的。” 谁让你突然正经了,汪曼春忍着怒火问:“到底什么事?” “我有一批货,要从上海运到杭州来,但是通行证办不下来,你帮我疏通一下嘛。” 汪曼春冷笑:“你的货,它合法吗?” “当然不合法,要是合法我还找你帮忙,我自己就能搞定啊。” “不合法你还找我,荣夏萱,你是想主动投案?” “哟,汪处长刚刚还跟我调情,这么快翻脸不认账啦,行啊,你要抓我,我进了76号就说我是你的姘头,要求你回避。” 汪曼春被她的泼妇嘴脸吓到,这是荣夏萱?她以前就知道这个小混蛋不要脸,没想到还是高估了她的底线。 “你给我好好说话,到底要运什么?”汪曼春又不能理直气壮说她们没那种关系,怎么办,只能让着她了。 “就是一些武器弹药什么的,你先别激动啊,以前梁仲春也走私过这些玩意儿,不算开了先例。”荣夏萱又一次试探出了汪曼春的容忍底线,当然要再接再厉了。 汪曼春震惊:“你跟我说,你要走私武器弹药到杭州去,荣夏萱,你,你知不知道这种罪名,在76号是怎么处置的?” “枪毙,抄家呗。”她凉凉地说,“刚才还浓情蜜意,现在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我懂,哪有什么共患难的情人。” “少阴阳怪气的,我要是想杀你,你早就死了八百回了。”汪曼春没好气地骂道,“说清楚,你走私这些东西是想干什么?” “我们家和南洋的老板在杭州开公司,准备把丝绸和一些名贵的货物运到南洋去卖,这么一来一回的都是走海运路线,海上可不太平,单独请护航的船队价格太高,组建私人的护卫队更方便,这些人只要给钱、给武器就肯卖命的。” “荣夏萱,你们家就卖点丝绸到南洋,你至于吗,那些海盗要打劫,也不会盯着你们一家打劫的。”汪曼春实在接受不了她这个鬼扯的理由。 “我说的是长期合作,以后我们荣家的生意版图是要扩展到南洋的,当然要提前打下基础,卖丝绸只是一点点开胃菜。” 她可没有骗汪曼春,在了解了徐夫人的背景,以及她和荣家的关系之后,她就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不过这一回走私武器,实际上是为了干掉钱虎翼。 每天学习一个李科长的小妙招,把谎言藏在真相里。 “你的野心可真不小。”汪曼春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说她不正经,那是真不正经,但是偶尔正经起来,也挺吓人的。 第88章 各自行动 “曼春姐,难道你想给日本人打一辈子工?” “至于新政府那个草台班子不提也罢,汪主席连王克敏那个老家伙都搞不定,指望他干大事,我看早晚得换主子。” 汪曼春面对她的反动宣言,就当是听相声,根本没往心里去。 要是在原来的世界线,荣夏萱的坟头草长两米高了。 “你嘴巴过过瘾就行了,少给我掺和到政治里。”汪曼春半开玩笑半警告,“赚钱我不拦着,你上哪儿做生意都可以,但你要是敢和重庆或者延安勾结,我照样打断你的腿。” 荣夏萱哼了声:“只是打断腿吗,为什么不砍了我的头?” “砍了你头谁陪我说话呀,我不介意有个会哄我开心的家伙。”汪曼春拿出了特务头子的凶狠做派,“打断腿再关起来,你就不能胡作非为了,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 “曼春姐,你玩点阳间的花样好不好,囚禁y很变态的。” “小混蛋,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去杭州把你抓回来。” “略略略,才不信曼春姐那么狠心呢,你就是想见我。” 汪曼春那么傲娇的人,怎么可能承认呢,所以她挂了电话,过了五分钟,荣夏萱又打了回来。 “曼春姐,你怎么挂了,我还没说那批货在哪条船上呢。” “滚!” 这回是真生气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去上班,都没接荣夏萱的电话。 她刚刚坐在办公室里,就有人到76号申报航运通行证,指名道姓说,他们家荣老板跟汪处长约好了。 汪曼春很生气,给他签字的时候钢笔把纸都划破了,还恶狠狠地说:“出去之后管好你的嘴,要是多说一个字,小心你的脑袋搬家。” “是,是,汪处长,我知道了。”小职员唯唯诺诺,离开76号之后,就直奔码头,中间都不敢耽误一下。 他也注意到后面有辆车一直跟着他。直到他的车开到了码头仓库边。 “处长,那个人的车确实进了龙首港。” “知道了,你们回来,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汪曼春放下电话,心里又把小混蛋骂了一百遍。 做事不仔细,还得她还得帮忙收尾。 另一边,刚才去办事的小职员进了仓库,就立刻开始卸妆,成了另一副模样。 而且连性别都变了。 “二姐,那些探子走了。” “切,汪曼春还挺谨慎的。” “我是搞不懂荣小姐在想什么,明明我们有走私的渠道,运点军火到杭州根本不困难,她还找汪曼春去开什么通行证,要是把我们的据点暴露了,那才是真麻烦。” “也许是人家小两口的情趣嘛,你又没谈过对象知道什么,刚才我去汪曼春的办公室,她气得差点把笔掰断了,还是给我签了字,这就是大小姐的本事啊。” “我是不知道,但是二姐你又没谈过,等等,你以前经常去烟花间出诊,该不会?” “小点声好不好,要是被大哥听见了又要唠叨,我是大夫,是给病人治病的。” “你最好是去治病……” 军火到位之后,负责制造假刺杀的是徐夫人的手下。 本来这件事顾民章不同意,他并未见过徐夫人的手下,这么重要的行动交给不熟悉的陌生人,总归是不放心。 荣夏萱就给他举行说明。 “剿总司令部那个谁,吴志国,号称顶尖杀手,随便拿一张纸都能杀人的高手,算是剿总的武力值巅峰了对吧。” “吴志国,自以为是罢了。”顾晓梦就听不得有人夸吴志国,什么东西,竟敢肖想玉姐,大概从来没照过镜子吧。 荣夏萱白了她一眼:“轻视敌人是对自己不负责。” 又小声嘀咕了句:“要吃醋换个场合。” 顾晓梦刚想掐她,发现玉姐在看她,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李宁玉假装没看见她俩的小动作,问道:“然后呢?” “徐夫人的手下,论战斗力各个都在吴志国之上,有个人,还曾经在德军的驻地里帮我偷了一件东西。”这也是昨天晚上,她“不小心”想起来的。 李宁玉知道她暗示的是恩尼格码的图纸,而荣夏萱想说的,不仅仅是这些人的本事多大,还有他们可靠的忠诚度。 去德军的驻地偷东西,如果是一般的马仔,打死他都不敢做这种掉脑袋的事。 李宁玉点了点头:“我同意夏萱的提议,这些人的底细钱虎翼完全不知道,突然出现的刺客,才会让他惊慌失措。” 顾晓梦就不理解了,“既然他们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钱虎翼呢?” “假刺杀不怕意外,杀掉巡逻的喽啰就行了,真刺杀,就必须排除所有意外。”李宁玉耐心给她解释。 “明白了,玉姐好厉害。”顾晓梦才不管什么厉害的杀手,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天下第一,就是李宁玉。 顾民章:“好吧,我去请示上级。” 这句台词他已经说腻了,但有什么办法呢,荣夏萱时不时就整点新花样来吓唬老年人,只有李宁玉这个天才,心理素质超高,接受能力也强,什么鬼扯的事情在她这里都能分析出个一二三四五来。 只是他们没想到,喜欢惊喜的不是只有荣夏萱,这一回的假刺杀,徐夫人亲自动手。 顾民章知道消息后,吓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荣夏萱的不知天高地厚来自隔代遗传? 徐夫人答应与他会面后,他在第一次见面,应该特别客气,特别礼貌的场合,提出了质疑。 不是不知道礼数,但就是忍不住。 “徐夫人,您的身份特殊,如果出现意外,对于我们的合作,甚至海外抗日事业都是沉重的打击。”顾民章苦口婆心地说,他是真背不动这么大的锅了。 徐夫人歉疚道:“真是不好意思啊,顾先生,我是一时技痒,在南洋的时候周边的海盗都被我给杀绝了,剩下的都是被我养起来的,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对手,所以这一次我自作主张,给你添麻烦了。” 荣夏萱插嘴:“您要是再狠一点,那一枪没打偏的话,我们就用不着准备第二场戏了。” 徐夫人笑了笑:“我是故意打偏的。” “嗯?” “就这么弄死他,太便宜了,钝刀子割肉才有意思呢。” “为什么呀,这种狗汉奸,就像蟑螂一样,必须一脚踩死才行,否则一不小心就扑你脸上了。”荣夏萱很激动,她发现自己是严重低估了师祖大人的叛逆心和跳脱思维。 “不是你们说的,要先假刺杀,吓唬他,然后再安排真杀手混进裘庄,我是按照你们的安排行动的。”徐夫人一脸无辜。 李宁玉难得脸红了,作为策划行动的人,她是真没考虑到武力值高低,竟然对行动有这么大影响。 但是他们的信息来源是谁呢? 荣夏萱。 所以荣夏萱全责! 第89章 转变 “你说说,你说说,凭什么呀,她汪曼春就是去杭州出了一趟差,白白捞到了破获军统刺杀计划的功劳,现在好了,藤田芳政长官亲自颁发了嘉奖令,给她撑腰不说,以后76号的行动计划,都要经过她签字,这什么意思啊,76号姓汪了?”梁仲春冲着阿诚发了好一顿牢骚。 阿诚笑道:“76号本来就姓汪,汪主席的汪。” “我是很严肃跟你说这件事的,你别跟我开玩笑。”梁仲春瞪着他,一定要阿诚和他背后的明楼给个说法。 在他看来,要不是明楼的指示,这个功劳就是他梁仲春的,怎么会轮到汪曼春。 “我说什么呀?你又不是第一天在情报界混,很多时候都是靠运气,这一次是汪曼春运气好捡了便宜,万一他们没有破获军统的刺杀计划,汪曼春就要一起倒霉,到时候你又怎么说?” “我只看结果!”梁仲春强调他没那么好糊弄。 “结果?结果就是你趁着她出差,比平常多运了三倍的货物,输钱数到手抽筋了。”阿诚没好气怼他,“梁处长,你赚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们,现在稍微有点不如意,就找我们撒泼,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钱我是捞到了,但是我又没亏待你,现在我得了钱,失了权,怎么看都是吃亏的。” “来日方长,汪曼春以前跟着南田洋子,也没见她有多大建树,现在连后台都倒了,我不信藤田芳政就那么信任她,你要沉得住气。” 阿诚好说歹说才劝走梁仲春,其实他今天找梁仲春,是为了打听日军劳工营的事,据可靠消息,梁仲春参与了贩卖劳工,上面最新指示,要求他们解救劳工营里的战俘。 回到明楼办公室,他猛灌了一大杯茶水才止住口渴。 明楼笑了:“你上辈子是水牛啊,这么能喝。” 阿诚:“大哥,你就别打趣我了,这个该死的梁仲春,婆婆妈妈纠缠了半天,就是想从我们这里讨个准话,想让我们支持他,哼,自从知道他参与贩卖劳工,我弄死他的心都有了。” 明楼:“梁仲春是该死,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比起他,汪曼春更难对付。” 他们也没想到,把汪曼春支到杭州,竟然让她莫名其妙捡了一个功劳,不仅获得嘉奖,还获得了藤田芳政的支持,压了梁仲春一头。 阿诚抱怨道:“说起来剿总司令部破获军统的行动计划,还有我们一份功劳呢,我是不明白,老枪同志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我们不是孤军作战,凡事不能只看眼前的得失,如果能控制一支军队的情报,要比一场注定失败的刺杀计划更重要。”其实明楼已经推测出,老枪的安排是在给某个潜伏人员铺路,这个潜伏人员的身份,他也有了大致的猜测,不主动刺探上级的情报,是情报人员必须遵守的纪律,所以他不能跟阿诚明说。 这么多年的合作,阿诚自然心领神会,没有再多问。 “汪曼春现在肯定很得意吧,她最近对大哥你冷淡了不少,你要烧一烧冷灶吗?”阿诚调侃道。 明楼苦笑:“算了吧,女人的心思太难琢磨,我怕适得其反,她现在好像更信任夏萱,可能女孩子之间更好讲话。” “你怎么知道她更信任夏萱小姐?”阿诚诧异道,在他心目中,荣夏萱这三个字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真是没有荣小姐整不出的幺蛾子。 “汪芙蕖上次在财政司的宴会上,突然找我打听夏萱的喜好,我看他的样子像是准备给夏萱做媒似的,此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他能把主意打到夏萱身上,说明汪家更有兴趣和荣家合作。” 阿诚嗤笑:“自找死路,给夏萱小姐做媒,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明楼:“你这话有歧义啊,怎么说的好像夏萱是什么豺狼虎豹一样,要娶她就得长了天大的胆子。” 阿诚:“大哥,你可别害我,我没这个意思,可不敢让夏萱小姐知道了。” 但是他们心里一致认为,敢娶荣夏萱的人,大概还没生出来。 梁仲春骂骂咧咧、阴阳怪气,搞得76号的氛围又变得诡异起来,因为汪曼春看起来也不大高兴。 日本人给她嘉奖,还给了她行动签字权,但这是她想要的吗? 汪曼春不想矫情,她想要,但不是以这种方式,以前得不到,现在得到了,就证明她以前拼命工作就是一场笑话。 “荣夏萱这个小混蛋倒是用词精准,不仅仅是新政府,特高课也是个草台班子!” 她以前多有工作激情,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全上海的大街小巷,把藏在阴沟里的抗日分子全挖出来,再拿皮鞭和烙铁撬开他们的嘴,挖出他们背后的庞大组织。 结果呢,只是因为某一次行动失利,就被南田动辄打骂,梁仲春倒好,正事不干,整天忙着做生意,76号的所有权力都能变成他的交易筹码,但日本人和新政府就像瞎了一样看不见,还认为他掌管76号卓有成效,把行动队和后勤处都交给他管理。 汪曼春哪怕掌握了重大情报,也只能报告给梁仲春,请他安排行动队参与抓捕。 每次有了功劳,要给梁仲春分一半,出现失误就是她汪曼春独自担着。 做得越多,错的越多。 这一次去杭州协助剿总,她在办公室里喝了五天茶,看了五天报,一份情报都没分析过,却捡了一个大功劳。 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以前完完全全错了吗,她就该像梁仲春那样中饱私囊,坐享其成? “处长,刚才线人送来一条机密情报。”手下的科员敲开她的门,递上了一封信。 汪曼春打开一看,竟然是举报梁仲春参与贩卖劳工的,她冷冷一笑,把信件丢进了抽屉里。 “我知道了,不要对外声张。” “是。” 汪曼春最终还是给明楼打了个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她想最后确认一件事。 “曼春啊,你想怎么处置这封信呢?” “师哥,梁仲春未经许可擅自参与买卖劳工,这是公器私用,理应严惩。”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未经许可,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人调查此事,就说明上面不是不知情,你现在把这件事捅上去,我担心有人会对付你,你刚刚得到了藤田长官的赏识,正在风头上,可别因小失大。” “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谢谢明长官提醒。” 第90章 达成共识 荣夏萱每天晚上都会给汪曼春打电话,美其名曰增进感情,其实她也在打听消息。 “我听说剿总司令部的钱司令前两天遇刺了,你又刚好往杭州运了军火,该不会是你干的吧。”汪曼春故意逗她。 荣夏萱:“喂喂喂,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好吧,我什么时候运军火了,我可是良民!” 汪曼春的白眼都翻到了天上:“呵呵,良民。” 荣夏萱振振有词:“怎么了,我可是76号情报处汪处长的人,上海滩还有比我更纯正的良民吗,怀疑我就是怀疑汪处长!” “行了,少贫嘴了,不过你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确实适合在这个世道里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要是有荣夏萱这么厚脸皮,早就把梁仲春给踹走了。 “曼春姐,你就算怀疑我也要讲道理吧,我和钱司令又不认识,无冤无仇的,我干嘛要刺杀他,杀了他对我有好处吗?” 汪曼春笑道:“你要真有这个本事,我还高看你一眼呢,听说刺杀钱虎翼的人,可是顶尖高手,子弹再偏一点,他就没命了,现在钱虎翼吓得要死,甚至还打电话到76号,请我们协助调查可疑人员。” “丢不丢人啊,手下那么大一支军队,还要拜托76号,呵呵,我看钱虎翼就是个草包。” “他是草包,但他会笼络人,手底下有的是能人干将,哪像我,连个好用的帮手都找不到。” 她现在早就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最近几次失利,充分暴露出了76号的特务们的底色。 绝大多数人都是好勇斗狠的莽夫,会用脑子的几乎找不到。 “我就是你的帮手啊,曼春姐,你觉得我不聪明吗?”荣夏萱卖力推销着,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恨不得穿过电话线,飘到汪曼春面前勾引她。 “你?小聪明倒是多,但是一肚子鬼主意,谁知道你的心思放在哪儿,你这种人啊,抛开我们的关系,我可不敢用。”汪曼春非常客观地给她下了评语。 “我不同意,我的心思明明在你身上,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抛开我们的关系,这能抛开吗,提着裤子就不认账了。” “荣夏萱!”汪曼春只恨这个小混蛋没在她跟前,不然必须揪烂她的耳朵。 “算了,大晚上的我何必自找没趣,给你打电话还要挨骂,不如去西湖边转转,欣赏一下夜景,说不定能遇见白娘娘呢。” “想的美,我本来是有正事要跟你说的,谁让你东拉西扯。” 汪曼春所说的正经事,就是荣夏萱对未来的打算。 已知这个小混蛋不忠于日本人,也不可能忠于新政府,那么她背后的荣家,肯定也是这个打算,荣家有扩张生意到南洋的意图,说明他们已经在谋划后路了。 “你是不是打算抽身离开?”汪曼春有些紧张,她不怕荣夏萱跑路,就怕荣夏萱的计划里没有她。 “暂时不会啦,但是你也看到了,仗打成这个样子,鬼知道还能撑几年,如果不早做准备,难道跟他们一起沉船吗?” 荣夏萱察觉到她的态度有了转变,于是半真半假地说:“我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汪曼春:“你还跟我拽文了,什么当不当说,不该说的你少说了?” “好吧,我们荣家本来就和新政府牵扯不深,我二叔的后台死了之后,他在政界就已经没有发展前途了,如果以后新政府赢了,我们继续做丝绸大王,如果新政府输了,马上调转船头也来得及,重庆那边的人和这里没有本质区别,谁会不爱钱呢?” 她话锋一转,幽幽地说:“但是曼春姐你就不一样了,你是76号的情报处长,新政府就靠着你们保驾护航,如果汪主席倒了,那一位回到上海,戴老板恐怕不会放过你。”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救我吗?”汪曼春握紧了电话筒,屏住了呼吸。 她很清楚,以荣夏萱的狡猾,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扫兴的话,情话虽然甜蜜,但情话能可信吗? “为什么要等到那一天才救你?”荣夏萱惊奇道,“我有那么傻吗,当然是提前谋划,不让你走到那一步呗。” 汪曼春怔住:“你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能管用吗?”荣夏萱笑了一半,突然严肃地问她:“等一下,汪处长,你该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一边用美人计套话,一边录音,然后当做呈堂证供给我定罪,那我必须要说了,我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你。” “荣夏萱!你有病是不是?”把令人感动的话,放进这种语境里,她真是哭笑不得。 “哼,我一个平民老百姓,哪有汪处长手段高明,当然得警惕一点了,走错一步,那我一颗纯真的少女心,终究是错付了!” 来自某娘娘同款哭腔。 这家伙演戏演的那么假,她为什么越看越真,越来越相信,荣夏萱是真心爱她呢。 汪曼春知道自己曾经看错过一次,可是第二次动心时,她却比上一次更加的冲动和坚定。 “小混蛋,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我有说过不信任你吗,到底谁在藏着掖着?” “我才没有,明明人家都告诉你了,我就做一件事——好好赚钱。” 荣夏萱说瞎话是不打草稿的,但这回她没有完全说瞎话。 到南洋做生意,是真的。 准备随时掉转船头,也是真的。 只是隐藏了一点点,就是船头往哪个方向转,要视情况而定了,如果组织需要,她还得继续潜伏呢。 “曼春姐,我们只要有地盘有本钱,就能进可攻退可守,何必死守着一个东家,在我看来,不管是蒋还是汪,都是靠不住的,只有拿在手里的真金白银才是真的。” 这一点,汪曼春是认同的,她们都没有提起延安,而汪曼春就从来没想过荣夏萱会投靠那一边,她这种离经叛道的人,共党能接纳她就见鬼了。 “我不管你站在哪一边,但你不能抛下我,否则的话,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对此,荣夏萱是这么回答的: “你要是做鬼了,我陪你一起,不然人鬼殊途的,有些事还不方便呢。” 汪曼春:服了。 第91章 全面掉马 荣夏萱做噩梦了,不是那种女鬼追了她十条街的噩梦。 而是…… 重复播放《伪装者》第四十五集汪曼春劫持明镜和明楼对峙,最后被明楼打死的片段。 连续三天,循环播放。 她是神仙也顶不住啊! 最后直呼,大姐,你是不是神经病啊,折磨自己不手软的吗? 遇到这种不讲理的情况,她只能找李宁玉求助了。 李科长表示,遇见荣夏萱这么神奇的病人,简直是科研人员的福气。 别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案例,全在她一个人身上展现出来了。 连顾民章都非常感兴趣,一起研究起来。 荣夏萱纳闷道:“顾伯伯,你也是搞科研的?” “需要给你看一看我的博士学位证书吗?”顾民章冷哼。 “呃,不用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大佬,就我一个是小可怜。”荣夏萱假哭了两声。 李宁玉早就不吃她这套了,让她直奔主题,好好描述一下她做的梦。 “我也不知道这是梦,还是记忆片段,太清晰、太真实了,汪曼春,当然了是我记忆里原版的,不是现在这个……她劫持了明镜,威胁明楼说出真实身份,还有明台死里逃生的真相,明楼和明台假装起了冲突,趁她分神的时候,一起开枪打死了她” 在她简述完之后,李宁玉又问了她很多细节的问题。 比如时间、场景、光线、声音,他们的服装,还有气味、颜色等等,可以说事无巨细。 李宁玉:“根据你的描述,你能回忆起梦境中他们身处的环境,他们的神态和声音,甚至是他们的穿着打扮,但是没有闻到任何气味。” 荣夏萱:“没有闻到气味很正常吧,做梦哪儿来的嗅觉?” 李宁玉:“不对,在梦里你也不会‘看见’,不会‘听到’,这些图像和声音经过大脑的处理之后,作为意象出现在了你的脑海中,为什么却没有气味呢?” 荣夏萱傻眼,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没有嗅觉也不影响什么呀。 李宁玉皱着眉头,盯着荣夏萱看了半晌,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喜欢吃柠檬吗?” 荣夏萱摇头:“谁会正儿八经吃它呀,那么酸的,顶多是吃海鲜时放一点调味。” “刚才我提起柠檬,你的表情就像吃了很酸的东西一样,说明你对它的印象已经刻在了脑子里,这种记忆会给你带来生理上的反馈,所以你不用吃到柠檬,也能感受到它的酸味。” 荣夏萱眨了眨眼:“这说明什么呢?我都听糊涂了。” 李宁玉的左手搭在右手上,这是她的经典姿势,说明李科长要放大招了。 “在你的记忆里,你见过梦境中出现的场景,对不对?” “呃,我……”荣夏萱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现在想否认已经来不及了,荣夏萱,你见过这个场景,而且你是以‘观看’的方式见过,所以你没有关于它气味的记忆。” “不对吧,就算见过,也不一定是我啊,可能是那个人格呢?” 李宁玉笑了,在她这张温柔的脸上,出现令人畏惧的笑容,就像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观音菩萨突然拿起了ak47。 荣夏萱瑟瑟发抖,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被突突了。 “荣夏萱同志,你觉得我分不出真话和谎话吗?你刚才说出这句话时,心跳明显加速,鼻翼收缩,额头冒汗,这种情况只出现在谎言暴露者的身上。” 荣夏萱求助般看向顾民章,她真不能说呀。 顾民章看她这副可怜的小模样,还真有点心疼,咳嗽了一声,打起了圆场:“宁玉啊,夏萱可能有自己的苦衷,不是故意要瞒着你。” 李宁玉板着脸:“顾先生,她是来找我看病的,病人对医生不能有所保留,更不能因为什么苦衷而隐瞒信息,否则的话,非常容易造成误诊,如果夏萱有什么顾虑,可以请顾先生离开,我们单独聊聊。” 顾民章还真被她给说动了,点了点头准备起身。 荣夏萱一个飞扑,拽住了顾民章的袖子,“别!顾伯伯,您可千万别走,我害怕!” 顾民章哭笑不得:“夏萱,你,你先起来,像什么样子,宁玉又不是要害你。” “现在不是,等一下就说不好了。” “怎么可能!” 李宁玉走过来,提溜着荣夏萱的后领子,把她按回到属于“病人”的座位上。 “既然你不想让顾先生走,那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不准骗人!” 荣夏萱缩着脑袋,特别怂,特别可怜,瘪嘴小声说:“我不是想骗人的,但是有些事情说不清,我怕你们接受不了。” 顾民章和李宁玉对视了一眼,同时不屑地哼了声,“你说说看,从你找上宁玉那天开始,给我们带来了多少惊吓,我们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那可不一定啊,反正你们答应我,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准翻脸。”荣夏萱算是豁出去了,拿不到保证,打死她都不开口。 李宁玉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吧,我答应,我也替顾先生答应,不管你说出什么样的真相,我们都不会翻脸。” 前提是她得说真话。 荣夏萱知道,今天不说出让李宁玉满意的“真相”,她是走不出这个房间的。 谁说李天才就不会使用暴力手段了,哼,那是分什么事,该强硬的时候,她根本不手软的。 “我确实是看见过这个场景,是在……”她吞了吞口水,抬眼偷瞄李宁玉的表情。 “继续。”李宁玉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在电视剧里!”荣夏萱把心一横,死就死吧。 反正她编不出瞎话来骗李宁玉了,而且她也发现了,李宁玉从头到尾就没有真正相信过她说的话。 她一直在想方设法推理论证,一步步去探究真相。 “电视剧是什么?”顾民章隐隐猜到了什么,心跳慢了一拍。 “电视剧跟电影类似,只是比电影的时间更长,内容更多……”荣夏萱已经破罐破摔,也不怕会不会吓到他们了,“反正在我的记忆里,我就是2016年出生的人,从小就爱看电视剧,我最爱的剧集是《风声和《伪装者》,而你们,都是剧中的人物。” 顾民章已经冷哼直流,脸色惨白,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但李宁玉依旧镇定如常。 “你说电视剧和电影类似,也就是说我们并不是真实的人物,而是剧中的角色,都是根据剧本演绎出的假人。”李宁玉淡淡一笑,“可是我的记忆,还有我掌握的知识和技能,都不是假的,也不可能由剧本编撰出来,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会病、会伤、会死……” 顾民章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是的,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我们甚至不是活人,这怎么可能呢。” 荣夏萱摊摊手:“我是真的搞不懂啊,宁玉姐之前说过了,我可能不是灵魂穿越到这个时代,所以我的记忆并不一定可靠。” “但是我确定一件事。”她展颜一笑,“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你们也是真实的人,因为,如果你们是假的,那么我的人生也毫无意义。” 顾民章冷哼:“现在知道说好听的话,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他到现在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呢。 李宁玉勾起了嘴角:“我现在有些理解,你为什么会人格分裂了,如果一个人受到太大的精神冲击,接受不了现实,或许会用封存记忆的办法逃避现实。” 荣夏萱捂着脸,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姐,您是我最崇拜的神,听了这么吓人的消息,您竟然还想着研究我的病情。” 李宁玉歪头思考了一下,“吓人吗,每个人都有承受的极限,对我来说如果有一天数学公式都失效了,基础科学理论都无法验证了,或许我也会崩溃。” 第92章 物理治疗 李宁玉并没有要求荣夏萱把她脑海里的电视剧剧情复述出来,顾民章也默契地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 荣夏萱松了口气,“其实我的记忆真的不太可靠,而且知道剧情顶多算开了一个外挂,但不是百试百灵的金手指,就像上次,汪曼春在汇丰银行安插了眼线,监视明镜表姨开设的保险箱,我提前通过顾伯伯,让明镜表姨终止了通过保险箱提供资金的接头方式,算是让明镜表姨躲过一劫。” 她又说了一遍原本的剧情里,明镜最终脱险的方式。 阿诚杀死小秦,明台转移视线。 但是经过她的干涉,小秦活了下来,还尽职尽责在汇丰银行充当探子,结果就发现了香港银行通过汇丰银行转款,但未报公董局审批的漏洞,顺藤摸瓜查到了兴顺贸易公司,差点就害得明镜和共产国际的代表暴露。 她不得不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要不是汪曼春对她有感情,现在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李宁玉欣慰地笑了笑:“你没有盲目相信记忆,还学会了反思,这很好。” 荣夏萱抓着衣角,怯生生地说:“我怕你们会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如果我处在你的立场上,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至少你没有去投靠日本人。”李宁玉冲她眨眨眼,又变回了温柔可靠的李前辈。 “我当然不会了,荣夏萱生生世世都是中国人,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才不会去做日本人的走狗。” “你对汪曼春呢,也是受了剧情的影响?” 我对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荣夏萱很迷茫。 顾民章也很迷茫,他就不理解了,“按照你的说法,汪曼春在你看到的剧情里,一心一意喜欢着明楼,逃出监狱还不死心,要找他对峙,逼他说出真相,为什么你要去跟她发展……咳咳,那种关系?” “因为同情?”荣夏萱觉得好像不对。 李宁玉:“汪曼春是个非常重感情,而且容易钻牛角尖的人,要想改变她,必须从感情入手,你的思路没问题。” “那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她和明楼曾经是恋人,为什么你没有在明楼身上下功夫,让明楼意识到,他对汪曼春负有责任,如果他能冲破家庭的阻力,勇敢站在汪曼春身边,不让她被日本人操控利用,就可以避免悲剧的命运。” 荣夏萱闷闷地说:“找明楼表舅太迂回了,而且为什么一定得是他呢,凭什么汪曼春一定要依附于他,根本没道理嘛。” 李宁玉扬眉一笑:“我可以彻底放心了。” “嗯?” “你会反抗,会思考,有自己独立的见解,说明你不会被大脑中已经生成的记忆所控制。” 荣夏萱用力摇头:“没有啊,我现在很迷茫,很脆弱,需要宁玉姐给我精神支持,你可千万别不管我呀。” “迷茫?”李宁玉白了她一眼,“你和汪曼春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迷茫过,不该做的事你一样都没少做,还说自己迷茫,我看你挺坚定的。” 哎,她就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李宁玉。 “我承认啦,我是有点喜欢她,这是唯一我能抓住的东西。” “那就记住这一点,然后牢牢抓住它,永远都别忘记你喜欢她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心动。” “原来是这样呀,二位前辈不介意我喜欢汪曼春吗?”荣夏萱扭扭捏捏道,以前她是拿另一个人格敷衍过去的,现在是主动承认自己喜欢一个反派,真吃不准顾民章的态度。 顾民章都不想搭理她,“我介意有用吗?哼,你之前那套说辞,顶多能骗骗晓梦,我是过来人,什么看不明白。” 荣夏萱又眼巴巴望着李宁玉,表面上是征求意见,实际已经做好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的准备。 “我结过两次婚,也是过来人。”李宁玉没好气道。 “嘿嘿!”荣夏萱冲李宁玉顽皮地笑,“我知道,但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要向前看。” 顾民章怒道:“没大没小的,你还打趣我们了,真是欠收拾,我告诉你啊,如果换了其他人,对你的行为可就没那么宽容了。” 荣夏萱在挑战底线方面一向很在行,“我又没说错嘛,你们要是不信,我可以稍微剧透一下,但是如果造成不良后果,我不负责的啊。” 顾民章深吸了一口气,他自认是个很文雅、很绅士的人,以前教育顾晓梦都没动过手,现在面对荣夏萱,经常拳头发痒。 再一看李宁玉的表情,通常情况下,她开始磨后槽牙的时候,就是生气到一定程度了,顾民章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把鸡毛掸子,递给李宁玉。 “我替组织上批准了。” “哎?怎么还兴动手啊,组织上有纪律,不准殴打下属!” 顾民章冷笑:“组织上不准殴打下属,但没说不准教育调皮捣蛋的孩子。” “我二十四岁了!” 李宁玉:“你的记忆来自一百年后,就等于你比我们小了整整一百岁,我和顾先生年长你好几倍,教训重孙辈的小朋友,不算违规。” 傍晚的时候,顾晓梦回到家,发现家里的佣人,包括管家miss赵全部待在花园里。 “你们在外面干嘛,为什么不进去?” miss赵支吾了半天,才想出一句合适的台词,“先生说,夏萱小姐生病了,李科长在给她治病,所以要我们回避。” “治病,她什么毛病呀。”顾晓梦一下子来了兴致,她可太喜欢看荣夏萱的乐子了。 “我也不太清楚,这是荣小姐的隐私。” “我就知道她肯定有毛病的,那玉姐呢,怎么给她治病的?” “这个……”miss赵的表情扭曲起来,“好像是中西结合的疗法,涉及到某种仪式。” 顾晓梦一脸懵逼:“这是什么疗法,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我也没听过。”miss赵擦了擦汗水,把她领到窗边,“你自己看吧。” 顾晓梦瞪圆了眼珠子,差点惊掉了下巴。 她看见什么了? 玉姐拿着鸡毛掸子,站在楼梯口,荣夏萱挂在扶手上,累得大喘气。 而她亲爱的老父亲,端着一杯咖啡悠哉悠哉坐在沙发上,仿佛在督战。 第93章 回上海倒计时 王田香一天之内挨了三顿骂,连司令办公室都不敢靠近了,审讯报告交给司令秘书后,就赶紧开溜,急急慌慌的差点撞到人。 “哟,白秘书啊,不好意思,您没事儿吧。”他对副司令身边的红人也不敢怠慢,马上堆着笑脸赔罪。 白小年客气地笑了笑:“没事,王处长工作忙,难免急了些,最近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您还是得注意身体,别太着急啊。” “嗨,还不是那些该死的刺客。”王田香气不打一处来,“我查来查去,审了不少人,硬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司令天天逮着我骂,你说说,我哪有办法呀。” 白小年:“王处长辛苦了,我不会查案,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头等你空下来,我在南大街订个包间,咱们好好喝一杯。” “那怎么好意思,你太客气了。”王田香假装推辞了一下,就顺势答应了。 钱虎翼死里逃生之后,就加强了裘庄的戒备,还把吴志国调进裘庄保护他,连清乡剿匪的任务都交给了另外两个大队。 现在他只信吴志国,就连副司令张祖荫和机要处长金生火都没机会进入裘庄。 但是天不遂人愿,日本军部发来公文,要求剿总司令部派军北上拦截新四军江南支队,情报显示,该部有一支队伍疑似往上海方向转移,人数不明,意图不明,必须在他们抵达上海前完成拦截。 剿总的部队人数不算少,但论战斗力,能跟新四军作战的,只有吴志国手下的一大队,这下他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吴志国走了,他的安全无法保证,吴志国不去,日本人那边无法交代。 不仅仅是他,剿总的其他人也看得清楚。 尤其是副司令张祖荫。 “王田香那边有进展吗?”张祖荫一见白小年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 白小年:“王处长刚刚在司令办公室挨了骂,应该是没什么进展。” 张祖荫摸了摸下巴,笑道:“你说说,刺客是哪路神仙啊,来无影去无踪,把咱们钱司令吓破了胆子。” 白小年:“属下推测,无外乎就是重庆、延安,或者钱司令的冤亲债主。” 张祖荫:“机要处的情报收集能力在整个华东算数一数二的,事前却没有察觉到一丝风吹草动,刺客对钱司令的行踪掌握的非常清楚,又有充足的火力支援,这么大的行动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白小年:“上次破获军统的青岛刺杀行动,钱司令大出风头,连特高课和76号都被比了下去,有人看他不顺眼也很正常,尤其是军统的戴老板,恐怕是恨他入骨,花大力气策划一场行动高效的刺杀行动,挽回颓势也是有可能的。” 只可惜,刺客的子弹就偏了那么一点点,白小年和张祖荫在心里同时说道。 白小年心里焦躁不安,就怕打草惊蛇之后,再难找到刺杀的机会,偏偏荣夏萱还不给他一个准信。 能找到这么高明的刺客,他应该相信自家老板的本事。 在白小年的想象中,荣老板高深莫测,藏在阴影中搅弄风云,杭州城风声鹤唳,但她拂一拂衣袖,早已潇洒离去。 实际上…… 荣夏萱腰酸背痛毫无形象趴在沙发上哼哼。 谁懂啊,家人们,李宁玉,最最温柔的玉姐,全体小柠檬的白月光,荧幕意难平女主代表人物,竟然拿着鸡毛掸子暴揍小朋友。 她想发火,但对方是李宁玉。 谁能对李宁玉发火? 顾晓梦都做不到,何况是她。 而且李科长手段高明,拿着鸡毛掸子封锁了她所有的逃跑路线,给她累得半死,又撞得青一块紫一块,实际上她根本没碰到荣夏萱,这些伤,都是她自己撞的。 荣夏萱暗搓搓想,如果李宁玉杀人,一定是背后中八枪,最后认定是自杀。 “你这个毛病,还挺费劲的啊,害得玉姐手腕都扭伤了,真是过分。”顾晓梦非常小心地替李宁玉擦红花油,顺便数落“自杀”受伤的荣夏萱。 “是啊,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确实病得不轻,这两句话可以组合到一起说吗?” “那不然呢,没让李科长使出全力,真是对不起了。” 李宁玉无视某人哀怨的眼神,马上给她交办任务,孩子欠揍多半是功课太少,所以得让她忙起来。 “新四军的江南支队有一支小分队,最近要去上海执行任务,但是情报已经被日军截获,他们要求剿总司令部出兵拦截,钱虎翼扛不住日本人的压力,就会把吴志国调回前线,我们要趁此机会,给钱虎翼致命一击。” 荣夏萱乖乖坐起来,“新四军江南支队去上海执行什么任务呀,上海是日本人守卫最严密的地方,游击队很难突破敌人的防线,只能乔装打扮零散进城,还不好携带武器。” 李宁玉很满意她的敏锐性,点了点头:“他们原本的任务是解救新四军被俘的士兵,这些士兵就关在佘山脚下的劳工营里,但是日军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动向,原本的任务作废,我和顾先生商量,报请组织同意后,定下了新的任务。” “是什么?” “击杀吴志国。” “哈?”不仅仅是荣夏萱震惊,连顾晓梦都难言惊喜。 杀吴志国,那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呢,顾少尉嘴角都压不下去了。 “吴志国是钱虎翼的心腹,又是个非常厉害的杀手,擅长突袭作战,杀了他可以极大的减轻江南一带游击队的压力。” 道理我都懂啊,但为什么是现在呢?荣夏萱不太理解,按理说李宁玉要杀吴志国,不是没有机会,但她隐忍不动手,有利用他的意图,还有那么一分对生命的尊重。 李宁玉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我们已经基本完成了在剿总内部搭建情报线的工作,重要位置上都有我们的人,再留下吴志国,没有太大意义,而且他这个人情绪不稳定,很容易失控。” 加上机要秘书白小年,他们在剿总就有三个人,钱虎翼一死,张祖荫百分百会接替司令的位置,到时候白小年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根本没必要再节外生枝。 “我完全服从组织的安排,那我的任务是什么呢?”荣夏萱巴不得吴志国早点死呢,但是好像这里头就没她什么事了呀。 李宁玉:“江南支队的任务改变,但劳工营的任务也不能放下不管,组织上决定,由上海地下党联合军统上海站解救劳工营的战俘,你负责协助,以及提供武器装备。” 顾晓梦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么说你要回上海了,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你最好是舍不得我,不是盼着我早点走。”荣夏萱瞪她,一点姐妹情都不顾,什么人嘛。 “我也不想啊,但是玉姐怕你教坏了我,呵呵,我怎么可能跟你同流合污。”顾晓梦冲着李宁玉摇尾巴。 然而,李科长面无表情转身离开,理都不想理她。 哪有人把实话当面讲出来的,荣夏萱摇头叹气。 第94章 告别徐夫人 荣夏萱回上海的事,并不打算告诉汪曼春。 她要给汪曼春一个惊喜,同时查个岗。 哼,这几天跟她打电话都不热情了,一定有问题。 她所谓的不热情,是邀请汪曼春在电话里说出无法过审的台词,被果断拒绝后,连续三天不肯接她电话。 她临走前,去西湖宾馆见了徐夫人。 荣爸继续在徐夫人身边鞍前马后,就怕老夫人一个不高兴,直接不打招呼杀到上海荣家,孙秀清得知真相发起火来,就不是一块搓衣板能解决的。 问题是徐夫人也不是好伺候的主,自从上次刺杀钱虎翼之后,简直迷上了搞暗杀活动,根本劝不住。 “您老人家这么厉害,钱虎翼算什么呀,您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荣夏萱上门之后,就开启了祸水东引式劝解。 “长远一点?” “嗯,我马上要回上海了。” “哦,你是说让我去上海,刺杀松井石根吗?”徐夫人兴致勃勃。 荣爸差点腿一软,妈耶,他到底是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家庭,能不能探讨一点不那么暴力的话题。 “我的亲祖母,能不逗我吗,我让你去刺杀松井石根,回头我妈就能拿枪追杀我。”荣夏萱走过去挽住她的肩膀,非常亲热地充当小棉袄。 “开个玩笑嘛,瞧瞧你爸,吓得脸都白了,胆子太小啊,我又不是没脑子的莽夫,怎么可能那么冲动,冲进日本人的军营搞刺杀,跟自杀有什么区别。”徐夫人完全不给便宜女婿面子。 “但是呢,您这身本事要是没地方施展,就太浪费了,所以我有个好主意。”荣夏萱笑得很可爱。 荣爸擦擦脑门的汗水,祈祷宝贝女儿别出幺蛾子,他的心脏受不了啊。 “你这小丫头就会吊我的胃口,快点说。”徐夫人搞事情的心是停不下来的。 “日本人有南下进攻的计划,最多一年时间,他们就会把战火烧到南洋,吞并美国人和欧洲各国在东南亚的地盘,这里是您的主战场,够不够刺激呢?” 荣爸倒吸了一口凉气:“夏萱!你开什么玩笑呢,日本人都打到南洋了,能是好事吗?” 徐夫人摆摆手:“打仗不好,但是打日本人,我责无旁贷,如果他们真的南下,就是离穷途末路不远了。” 她老人家当年是起义军的统帅,军事眼光不比现在的将领差,深知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补给,战线无限拉长,补给又跟不上,迟早是要被拖死的,而日本人南下就必定会跟美国人翻脸,一旦石油补给被切断,他们一样活不长。 胜利是注定的,但过程一定伴随着牺牲,徐夫人看淡了生死,有生之年还能为国尽忠,她死而无憾。 徐夫人拉着荣夏萱的手,“谢谢你带给我这个好消息,我得回南洋好好准备,打赢了日本鬼子,我再亲自去给你母亲道歉,骗了她这么多年。” “师祖啊,你这话……简直g插满了,很不吉利的。”荣夏萱纠结道。 徐夫人爽朗地笑道:“哈哈哈,小丫头片子,以为我不懂洋文啊,不吉利又怎么样,我还怕小鬼子的炮弹吗。” 刺杀钱虎翼的后半场戏就交给了顾民章和李宁玉,她也不用操心了,当天就安排了回南洋的船票。 “这一次来的太匆忙,我就不去见秀清了,战争结束之后,欢迎你们到星洲来做客。”徐夫人嘱咐荣永明继续帮她保密一段日子,她是真怕孙秀清知道她还活着,二话不说杀到南洋来,万一赶上日本人发动战争怎么办。 “反正都瞒了她这么多年,我会继续保守秘密的。”荣永明苦笑,他听说南洋有种水果叫榴莲,壳上全是尖刺,说不定他只能靠跪榴莲壳来求得孙秀清的原谅了。 “但是……”荣永明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徐夫人挑眉。 “那位先生等了您三十年,您真的不再见他一面吗?”荣永明想起北方那位,心中感慨,有时候太痴情也不是好事。 运气差点,连跪榴莲壳的机会都没有。 “我又没让他等,他自己就把我的牌位放家里了,不能怪我吧。”徐夫人那张正气凛然的脸,难得露出心虚的神情。 “还有这种事吗,师祖啊,您该不会是被道德绑架了吧。”荣夏萱的好奇心拉满,但是又怕两位长辈不跟她八卦,所以故意煽风点火。 果然,荣爸首先中计,没好气地说:“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胡说八道,那位先生是很正直的人。” 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挺让人唏嘘的,当年徐夫人威望高,但他们干的是造反的事,她又死了三任丈夫,哪家父母敢答应娶她进门,但那一位就是与众不同,不惜为了徐夫人和家中翻脸,但他的父母做的更绝,直接给他娶了妻子进门。 新郎不迎亲?有的是叔伯兄弟。 新郎不拜堂?就拿公鸡代替。 木已成舟后,徐夫人不愿意迫害一个无辜的女子,所以选择不告而别,在起义中假死,也没告诉那位先生。 于是对方守着她的牌位,终身不娶。 有名无实的妻子被他送到国外读书,后来留在了异国他乡。 荣夏萱摸着下巴,满脸好奇:“听起来,那位爷爷挺重情义,是个好人啊,您是不喜欢他吗?” 徐夫人淡淡笑道:“傻孩子,我们是造反的革命党,成功之后,就有了民国,但没成功时,那是株连九族的罪名,他可以无怨无悔,但是他身后的父母族人呢?” “现在没关系了呀。” “已经三十年了,有些事情,就停留在过去,不是更好吗?” 这么文艺的台词,荣爸听得唏嘘不已,荣夏萱心里头只想翻白眼。 您就是怕老情人追上门,没办法解释呗。 她瞥了一眼徐夫人的随从,那是一水的三四十岁精壮大叔,咳咳,老太太年纪大了,但吃的很好。 还有长相斯文,实际上听见荣爸说起那位老情人,已经默默捏碎了一只茶杯的白净大叔。 就挺营养均衡的。 第95章 特别惊喜 由于昨天晚上荣夏萱没给她打电话,今天汪曼春的心情特别不好。 我可以不接,但你不能不打。 偏偏就有不长眼睛的,往枪口上撞,她的火气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勾结帮派贩卖烟土,还被宪兵司令部给抓住了,现在让我去领人,我可没那么大脸面。” 犯事的人是梁仲春的小舅子童虎,本来她是不用着急上火的,但牵连进去的还有她手下的侦缉组组长吴四海,童虎供出来,牵线搭桥的就是吴四海。 梁仲春借机倒打一耙,说吴四海带坏了他的小舅子,要汪曼春给个说法。 “汪处长现在是76号的头把交椅,童虎虽然是我的小舅子,但也是你的下属,就这么关在宪兵队,好说不好听啊。”梁仲春不阴不阳道。 “那好啊,我们就好好查一查,到底谁是贩卖烟土的主谋,不管是吴四海,还是童虎,只要在我手里,就没有审不出来的犯人。”汪曼春冷笑,这回她要是轻易被梁仲春拿捏了,76号上下两百多号人,谁还会把她放在眼里。 梁仲春:“我当然知道汪处长用刑的本事,只是……你要给吴四海动了刑,你手下的人不会寒心吗?” “寒心?”汪曼春当着他的面签了逮捕令,“他背着我做那些勾当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寒心?” “上海滩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还都仪式上,汪主席明确表示,要广纳人才,新政府也即将招聘新人,我们76号当然不能落后,我已经给上峰打了报告,谁不想干了,现在就可以走人。” 梁仲春的脸上挂不住了,怒道:“招聘新人这么大的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藤田长官已经批准了,我正要找梁处长商议细节,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其实藤田长官也犹豫过,招聘新人不仅要增加开支,还要甄别身份,程序非常繁琐,但是童虎他们被宪兵队逮住之后,他就立刻签发了文件,梁处长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你直接报告给藤田长官,绕开了明长官,恐怕不合适吧。”梁仲春似笑非笑,他隐约抓住了些东西,汪曼春如果和明楼闹翻了,他就可以做文章。 汪曼春:“你要去告状,我不拦着。” 她会怕明楼吗? 如果明楼真有问题,一定是巴不得76号多进一些新人。 打发走了梁仲春,汪曼春也没心情继续上班,安排朱徽茵去宪兵司令部办理童虎和吴四海的移交手续后,就借口要去见线人,先行离开了办公室。 独自一人去了四马路的爵士酒吧喝酒。 她不喜欢美国人的音乐,但是很喜欢这种谁也不认识的氛围。 “小姐,这是您的花。”一个金发碧眼的侍应生捧着一束娇艳的红玫瑰走到她的面前,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道。 “我没有买花。”汪曼春下意识摸了腰间的手枪,这么大一束花,非常适合藏武器或者手雷。 “有一位客人让我送来。” “什么样的客人?” “她说会在楼上的餐厅等你,如果你不去的话,就会错过一条重要线索。” “故弄玄虚!”汪曼春抬手给了他一拳,把侍应生打得后退了两步,手里的花也散落了一地。 客人们纷纷起身,惊慌失措。 有个戴着绅士礼帽、身穿长风衣的人,背对着她往外走。 “站住!”汪曼春呵斥道。 那人并未停下脚步,反而越走越快,汪曼春追了出去。 一直追到了附近的巷子里,这里头都是大大小小的风月场所,门口站着招揽客人的舞女。 那个穿风衣的家伙拐进了一家烟花间,汪曼春也跟了进去,七拐八绕的,仿佛进了迷宫一样。 到了这里,她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冲动,独自一人到这种地方,万一判断错误,那是非常危险的。 她正要离开,就被一个人搂住了腰,撞进了充满脂粉气的房间里。 “谁!” “曼春姐,原来你真没认出我呀。” “荣夏萱!” 面前的神秘人摘掉了帽子,脱下风衣,俏生生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支玫瑰花。 “你有病啊。”汪曼春收起了手枪,她刚才都已经把保险打开,差一点就开枪了。 “你一个人在酒吧喝闷酒,我就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没想到你警觉性这么高。”荣夏萱嘟囔道。 汪曼春狠狠瞪她:“小混蛋,我是特工总部的人,每天都和危险分子打交道,你跟我开这种玩笑,还怪我警觉性高。” 荣夏萱现在根本不怕她,嘿嘿笑道:“但是你没有第一时间开枪,肯定也猜到有可能是我嘛。” “如果有人想算计我,确实可以用情报线索诱骗我上钩,但没必要画蛇添足送什么玫瑰花。”汪曼春白了她一眼。 “哼,人家第一次给你送花,结果被你糟蹋了一大半,我拼命抢救了这么一枝。”荣夏萱双手递上那仅存的花朵,特别伤心地说:“也许我的心意,就是一束不值钱的花。” “可是我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你了。” 汪曼春:“这又是哪本三流小说的台词?” 荣夏萱:“你这么不解风情是76号的风水问题吗?人家明明在认真地跟你说情话。” “情话?”汪曼春欲言又止,荣夏萱在杭州的时候,虽然不正经又不要脸,但不是这种水平呀。 就她这样的,还有下降空间? 荣夏萱委屈:“你说的,我太直白,张口闭口就只想着那种事,所以我调整到了纯爱路线,只要曼春姐喜欢,我也可以柏拉图的。” “什么叫柏拉图?”汪曼春被她的新名词糊到脸上,额头青筋直跳,正常人恋爱是这样吗? “就是灵魂的交流,注重精神上的交融和契合,而非肉体的。” “说人话。” “就……就比如我给你送花,抒发我对你的真挚情感,然后你再表达一下,你是怎么爱我的,我们一起讨论诗词哲学和人生感悟。” “打住!”汪曼春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是不要脸、不正经吧,别侮辱了精神交流。” 第96章 大麻烦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荣夏萱当即一个飞扑,抱着汪曼春就要来个法式湿吻。 “你疯了吗,这是什么地方?” “烟花间嘛,你又不是不认识,来了烟花间,当然就要做一点不正经的事了。” “你不嫌脏,我还嫌弃呢。”汪曼春平常抓人没少来这种地方,多看一眼,都觉得眼睛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家不一样的。”荣夏萱贴近她,在她耳边轻轻吹气,“你就没发现,这里只有女人?” “烟花间本来就只有……”汪曼春愣了一下,“只有女人,她们做什么生意。” “当然是专门做女人的生意了。” “还有这种地方!”这回她真是开了眼界,搞了半天,不是她离经叛道喜欢上了女人,只是其他人隐藏得更深而已。 “阔太太们深闺寂寞,会有点特殊爱好很正常啦,谁说女人就一定要喜欢男人,这家店只接待女客,至于女客想怎么玩,她们不管,要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多收一倍的钱,给客人提供房间,而且负责保密。” 汪曼春虽然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有这种地方的?”她更在意这个问题,莫非这个小混蛋以前经常来玩? 汪处长再次握住了手枪,眼中闪着寒芒。 “喂喂,我以前可没来过,这次来,是为了调查一件事。” “什么事?” 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荣夏萱吻住了汪曼春,并且发出了十分可疑的声音。 “咳咳,客人,需要水吗?” “不用,没听见我忙着呢,还没到要水的时候。” 汪曼春羞红了脸,狠狠掐了小混蛋一下,她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发出那么羞耻的声音,如果是在那种时候,还可以理解,可是她俩只是亲了一下。 太能演了吧。 “到底什么事?”汪曼春追问道。 “曼春姐,我们俩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而且隔墙有耳,去里面。”她指了指里间的大床。 不得不说,这间房布置的非常特别,粉色纱帐,大红被子,还有一朵巨大的并蒂莲。 汪曼春不禁想起自己曾经给明楼绣过并蒂莲图样的手帕。 简直无法直视! 现在荣夏萱像只灵活的小兔子,脱鞋跳上床,邀请她一起躺下。 “你不觉这个房间很俗气吗?” “曼春姐,你也太挑剔了,那些太太、小姐们来是追求刺激,你弄的高端典雅,谁能放得开呀,难道一起坐下来念心经或者徐志摩的诗歌吗?” “哼,她们就不该来的。”汪曼春瞪她,小声说:“现在可以讲了吧,你要调查什么事?” 荣夏萱悄悄揽住了她的肩膀,用蚊子大的声音说:“我收到消息,有个日本女间谍就躲在这家店里,专门勾搭深闺寂寞的富太太们,通过她们收买打探情报。” “还有这种事?”汪曼春惊得合不拢嘴,她在情报界混了快十年,不是没见过美女俊男间谍,利用美色收集情报。 美人计并不稀罕,但是发生在同性之间,就很离谱。 有这个爱好的太太们毕竟是少数吧,她真要使用美人计,为什么不去色诱高官,搞这么迂回,哪有什么效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寻常的套路,就意味着稍微有点警觉性的,都会察觉到她想干什么,你试想一下……打个比方,梁仲春的太太你见过吧,如果她身边突然多了个年轻帅小伙,可能第二天尸体就飘在了黄浦江上。” “但是如果她身边多了一位漂亮小姐,大家都觉得梁太太有个新交的闺中密友,梁仲春巴不得这位漂亮小姐多来往呢。” 汪曼春倒吸了一口凉气:“梁太太真有这么一个闺中密友,我见过。” “呃,我就打个比方,也许不是那么回事的。” 汪曼春揉了揉太阳穴,“那个日本女间谍还挺高明的,这个办法我确实没想过。” 荣夏萱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撒娇:“你才不准想呢,美人计只能对我使用。” “好好说话,哎,等一下我的衣服呢?”汪曼春发现自己的夹克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衬衫的扣子也全解开了。 “我不知道呀。”荣夏萱抬头,无辜地说。 “荣夏萱!”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盯上日本人的女间谍?”荣夏萱趁着转移话题,又把手伸进了她的衬衣里。 “谁知道你鬼鬼祟祟想干什么,我可是警告过你,日本人不是我们的主子,但也没必要刻意跟他们作对,你是嫌自己的小命太长吗?”汪曼春知道她胆子大,总是担心这个小混蛋把天捅破了,她没办法帮她兜着。 上次兴顺贸易公司的事,她可以杀了小秦又坑了南田洋子来掩盖证据,那也只是运气而已,如果事情再闹大一些,她这个76号的情报处长就无能为力了。 求助明楼或者其他人,不在她的考虑之列。 她不想受制于人。 荣夏萱叹了口气:“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这个女间谍和南田洋子关系匪浅,她们都是土肥原贤二的学生,这次她到上海来,就是为了调查南田之死的真相,并且为她洗清污点。”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荣夏萱在告别徐夫人之后,当天晚上就马不停蹄赶回了上海,在她回家之前,先去见了吉永健三郎。 因为白小年通知她,上海有人发了紧急联络信号,知道这个频道的只有吉永,所以她推测吉永可能是遇到了麻烦。 没想到,还真是个大麻烦。 “那个女间谍的日文名叫酒井美惠子,藤田不可能一直代管特高课,所以下一步她很可能成为特高课的课长。” 汪曼春面色古怪:“她一个日本女军官,不先到特高课报到,居然是躲在了为女客服务的烟花间里,真是……” 荣夏萱:“日本人本来就变态,只是变态的方式不一样嘛,听这里的老板说,酒井刚来一个月就已经是当红头牌了。” “等等,你想怎么调查她,难道是找她给你服务?”汪曼春扯开了荣夏萱的衣襟,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她的胸膛。 “有曼春姐在,我找她干嘛呀。”荣夏萱笑得特别荡漾。 第97章 主动暴露 “如果酒井美惠子是为了调查南田的死,你不躲着她,还专门送上门?” 汪曼春刚才是被惊喜冲昏了头,现在回想起来,这个小混蛋根本就是故意把她引到烟花间来的。 而且是从她离开76号开始,就一路跟踪她,如果她不是恰好到了四马路的爵士酒吧喝酒,荣夏萱肯定还会想其他招数。 总之就是非常作死。 “哎呀,曼春姐,我要纠正你一个概念,酒井美惠子不是南田,你躲着她是没用的。”荣夏萱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了汪曼春的唇上。 小混蛋又趁机调戏她,汪曼春才不会让她得逞。 她本来该咬上去的。 可是又舍不得真把荣夏萱给咬坏了。 就那么轻轻地含住了,非常小心地咬了一口,以示惩罚。 “根据吉永的情报,酒井美惠子一直在满洲国的特务机关任职,这次她一来上海,就伪装身份进了烟花间,找的地方如此精准,说明她虽然远在东北,但对上海的情况了如指掌。” “你是说,酒井在上海有自己的情报员。” “嗯,这事可能连南田洋子都不知道,南田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她可不会允许别人染指她的地盘。” 南田的副手高木是藤田芳政的人,所以南田对他很防备,宁愿信任作为中国人的汪曼春,也不愿给高木安排核心业务,说到底,就是厌恶藤田对她指手画脚。 高木在明楼身边安插了一个内线,就是市政厅的刘秘书,南田知道此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甚至还扇了高木一巴掌,所以她无论如何不可能容忍酒井美惠子在她的地盘布置眼线。 荣夏萱大大方方脱了自己的外衣,搂着汪曼春,“她们都是土肥原贤二的学生,又曾经在满洲国特务机关供职,会不会她们俩曾经有一腿,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分手了,成了一对相爱相杀的怨侣,但是酒井还是无法忍受南田惨死,所以秘密潜入上海调查真相……” “故事有意思,但是……”汪曼春抓住某人做怪的手,狠狠掐了一下她的手心,“你现在是她的复仇对象,还想乐呵呵看戏,简直是找死。” “切,区区一个酒井嘛,我这是在战术上重视敌人,但是在战略上藐视她,首先,她已经输了我们一步。” “什么意思?” “吉永只知道从满洲来了个特别厉害的女间谍,并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方式调查南田的死,她扮成女招待当了烟花间头牌的事,恐怕连藤田芳政都不知道,但是却被我发现了。” 荣夏萱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杀了一个南田,又引来了酒井,要是弄死酒井,会不会又来个土肥原贤二? 但是酒井看上的烟花间,刚好是杨二妹经常光顾的那家。 作为一个医生,不辞辛劳上门看诊,为病人治病,然后享受一下特殊服务,是很合理的。 当时杨二妹面对她大哥的质问,是这么回答的。 又那么凑巧,给她服务的刚好是新晋头牌,在这样那样的过程中,熟悉人体结构的杨二妹惊恐地发现,这个名叫柳如烟的头牌,竟然是个日本人。 她当即就把这事报告给了荣夏萱。 那么有没有可能,柳如烟就是一个身世可怜,不得不从事特殊职业的日本女孩子呢? 杨大哥朝着妹妹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日本女人,跑到中国来,还用化名,你相信她身世可怜?不如可怜一下你自己吧。” “就算她不是酒井,也一定和酒井有关。”荣夏萱没把话说死,在下属面前,要保持领导的绝对正确性。 万一出错了,就是下属提供的信息不准确,汇报不及时。 “东拉西扯了半天,你还是没说清为什么要主动暴露在酒井面前,按照你的推测,酒井对上海的情况非常熟悉,说不定她已经有了你的照片。” 荣夏萱嘴上东拉西扯,手上也没闲着。 此刻,她们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细纱。 “像酒井这种聪明女人,往往都很自负,我们主动暴露了特殊爱好,就等于递了把柄到她手里。” “我们?”汪曼春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曼春姐,你是不是见到我太高兴了,都没仔细听我说话,刚才我说了这家烟花间提供两种服务,一种是需要人陪的,另一种只提供场所,我们这种情况,是第二种服务。” “小混蛋!”汪曼春一口咬住了她的肩膀,“你是不是疯了,在这种地方,暴露给她看……” “别激动嘛,哎哟,酒井发现这个秘密之后,你觉得她会脑补出什么内容?” “我不想知道!” “你得知道,不然怎么对付她呢。” 荣夏萱声情并茂的给她分析了酒井有可能产生的心路历程。 如果完全复述出来,绝对能拿出去卖个好价钱。 (但是根本没法过审) 酒井连上海滩有一处为女客提供服务的烟花间都一清二楚,那么一定知道荣夏萱回国,以及经历的繁星号刺杀事件,也清楚她受制于南田洋子,在为南田办事。 但她在南田手下并没有建树,南田的性格不可能容忍,说明有人保住了她。 这个人就是汪曼春。 就算她们曾经青梅竹马,但汪曼春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所以不大可能单纯为了这点情分包庇她。 如果汪曼春有着特殊爱好,就说得通了。 所谓明镜棒打鸳鸯,导致她困在爱而不得的恋情中无法自拔,所以年过三十还不嫁人,完全就是借口。 真实原因,就是她喜欢女人。 荣夏萱就是她的猎物,她通过权力威逼利诱,一步步把荣夏萱变成了她的禁脔。 至于过程嘛,自然是你追我逃,包括但不限于,囚禁、下药、精神控制…… 汪曼春听得面红耳赤,“胡说八道,为什么是我对你心怀不轨,威逼利诱,不能是你……” “天啦,曼春姐,我们俩出去一站,很明显我就是涉世未深的富家千金,纯纯的小白兔嘛。” 那一对活泼的兔子跳进了她的手中。 “谁会相信,我能威逼利诱你呢,当然是曼春姐扮演这个非常有戏剧张力的角色。” 第98章 多方侦查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汪曼春也不想的,大白天的,太羞人了。 但那个小混蛋威胁她,不做点什么,根本瞒不过酒井美惠子。 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又没那么讨厌荣夏萱。 荣夏萱喘着气,心想,原来隔着一层体验更美好呢。 尤其是湿透的时候。 “小混蛋,你就不怕玩脱了,如果酒井不按你的思路出牌,以她的本事,能查出很多东西。”汪曼春不担心她自己,但是很担心荣夏萱。 这个家伙简直到处是破绽。 “我知道酒井是个很难缠的对手,如果我们小心翼翼躲着她,才更容易被她攻破防线……”荣夏萱在她的胸口找个了舒服的位置靠着,“这个把柄是她千辛万苦得来的,有着巨大的沉没成本,所以她才舍不得丢掉呢。” “哪里千辛万苦了,不是你送上门的吗?” “啧啧,曼春姐,你不要小看这里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每天的客流量很大的,她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做到了头牌,还拿捏住了经理,说明什么……” 汪曼春推开她,表示并不想知道。 “说明她一个人顶得上人家三个人,平均每天要花将近十六个小时服务客人,手都要泡出褶子了……这个就是沉没成本。” 汪曼春:…… 为什么听起来有点惨呢?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艰难地说:“如果要色诱,真没必要这么麻烦,这个世界上好色的男人,比女人多得多。” 酒井完全可以直奔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如新政府高官,警察厅的高级警长,甚至是帮派头目。 “问题是不久之后,她要履新特高课,你想象一下,新政府高官回忆着前几天那位诱人的女招待,然后一抬眼,发现讲台上作报告的特高课女长官和女招待长了同一张脸。” 尴不尴尬? 没有了敬畏之心,她怎么管理部下呢。 如果她的着力点放在高官后院里,一般来说,那些太太们是没机会见到特高课的长官的。 她还能继续隐蔽地控制她们。 简直一举多得,所以酒井的行为看似炸裂如小电影,实际上每一步都有她的考量。 “最好是这样,但你如果猜错了怎么办?”汪曼春还是不太放心。 荣夏萱吻了一下她的嘴角,“我能怎么办呀,我只是曼春姐豢养的小兔子,堂堂76号的情报处长,难道弄不死一个日本女间谍吗?” “荣夏萱,你疯了吧。”汪曼春没顾得上纠正她过于入戏的台词,她的关注点是:“用抗日分子的话说,我是日本人的汉奸走狗,你让我去杀了特高课的新任课长?” 荣夏萱笑眯眯,对她施展勾魂夺魄之术,“呐,那个女人现在就在隔壁,而且百分百是没带武器的,你现在冲过去杀了她,咱们永绝后患。” “一边儿去,我的脑子没毛病,什么永绝后患,就知道出馊主意。”汪曼春当然不敢了,她和荣夏萱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 “好吧,既然曼春姐认同我的智取方案,后面就得听我的。”荣夏萱马上换了一副面孔,非常冷静利落爬起来穿好衣服。 “我们不能一起出去,我先走。” 汪曼春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小混蛋已经出门了,就听见她羞涩地跟人家说,“里面那位小姐需要水,麻烦你们送一下,我没事的……还受得住。” 荣夏萱,到底是哪儿来的妖孽! 汪曼春咬牙切齿,她可不想撞上酒井美惠子,也不想遇到任何熟人,她赶紧穿好衣服。 然后就发现,荣夏萱给她留下了风衣和衬衫,把她的衣服穿走了。 这个尺码,她穿上就勒得慌。 另一头,杨二妹给女经理号完脉,笑嘻嘻道:“张阿姐,我要恭喜你了。” “侬讲清楚啦,恭喜我什么?不要吓唬人好伐。”张阿姐一脸惊悚,从一个混迹在风月场所的大夫口中听到“恭喜”,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哎呀,你想多啦,我说的恭喜是你血脉通畅、中气饱满,你们这里又没男人,怎么可能碰上糟心事呢。” “是嘛,那是最近生意好,钞票大把大把的来,心情一好嘛,就百病皆消了。”张阿姐得意地笑起来。 杨二妹:“对了,我在这里坐了半天,怎么不见如烟小姐呢?” 张阿姐:“如烟是我们桃园的头牌,刚刚才有客人点了她,今天一整天呢,肯定见不到她了,杨大夫愿意花钱的话,可以约到明天的。” “真是钻钱眼儿里了,一整天?你不怕累坏了如烟小姐,我们做大夫的就舍不得看见人受苦,这样好了,等如烟姑娘忙完了,我去给她号号脉,不收诊金。” 张阿姐鄙夷道:“原来你是想白嫖啊!” “您这话就见外了吧。”杨大夫一身正气,显得特别光伟正,绝对没有龌龊心思,所谓医者仁心,看病的事,怎么能算白嫖? “滚一边去,要不是看在你和我们大阿姐有交情,我早就拿扫帚给你撵出去了,每次说好了看病,都看到床上去了。” “哎,这就不讲理了,你就说我的治疗有没有效果吧,姑娘们是不是都治好了。” 杨二妹胡搅蛮缠了半天,张阿姐才给她透了句实话。 “我是怕你吃不消的,如烟可不是一般的姑娘,你的那点手段用到她身上,就是找死。” 杨二妹还是不甘心:“难道她有后台不成?” “哼,我们桃园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当然有人给她做保,这人你是得罪不起得,而且你好好想一想,我们这里的客人可不是凡夫俗子,只有几个臭钱的话,怕是连桃园的门都摸不到。” 张阿姐是有那么一份好心,给她提个醒,这么多年合作下来,杨二妹的医术高明,嘴巴也紧,又是个女人,各方面都很方便,除了喜欢占便宜,挑不出错。 “谢谢阿姐的好意,我知道我和如烟姑娘注定有缘无分了。”她伤心地抹了把眼泪,提着药箱离开了桃园。 荣夏萱就在几个街区外的汽车里等着她。 第99章 真实目的 “杨大夫辛苦啦,要不要先喝口水冷静一下。”荣夏萱递给她一只水壶。 杨二妹:“我不渴呀。” 荣夏萱:“哦?那是喝饱了?” 杨二妹:“荣小姐,你一个大家闺秀,张口闭口污言秽语,不大合适吧。” 荣夏萱惊奇道:“不是你说的,你跟桃园的人很熟悉,上门给人家瞧病,连一杯茶水都舍不得给你倒吗?” 杨二妹抬头望天,她是服了,“您就说想问什么吧,别兜圈子了,我没念过书,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 “你在里面折腾这么久,有见到那个柳如烟吗?” “没有,据说她有别的客人。” “不可能。”荣夏萱摇头,“刚才我见过她,还问我要不要水呢,她又没长三头六臂,还能一边服务客人,一边端茶递水?” “你怎么知道是她?”杨二妹给她描述过柳如烟的长相,但是要一眼认出真人可没那么容易。 荣夏萱:“她是换了身打扮,像个乡下来的丫头,但是气质是没办法用化妆改变的,桃园的女经理又不瞎,怎么可能放着漂亮姑娘不让她接客,反而做些佣人的活。” “所以你推断,柳如烟没接客,而是化妆成女佣来试探你。”杨二妹再次对荣大小姐刮目相看,虽然她有时候神经兮兮的,但是观察力绝对一流。 她撇撇嘴:“那个张阿姐可太不够意思了,居然骗我,不就是睡了一次头牌嘛,那么斤斤计较。” 这回轮到荣夏萱翻白眼了,“大姐呀,你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呢,你以为在这件事上张阿姐能做主吗,上次给你睡就是在试探你,只是你这副死抠门的样子让她没起疑心,所以才放过你了。” “合着她没看上我呗。”杨二妹很不爽。 也难怪她和荣夏萱能混到一起去,关注点都很一致。 “没有被她利用的价值,说明你暂时没有危险。” 荣夏萱又问:“桃园的幕后老板你也认识?” 杨二妹点了点头:“她叫佘佩珍,是青帮通字辈大佬季云卿的养女,在上海的黑帮里颇有威望,人称大阿姐,张阿姐就是拜在了她的码头下,才开了这间桃园,每个月都要给佘佩珍上供的。” “柳如烟隐瞒身份在桃园做女招待,不可能瞒得住佘佩珍,说不定佘佩珍跟她就是一伙的。”荣夏萱分析道。 杨二妹:“想调查佘佩珍有没有勾结日本人,您用不上我,那位汪处长肯定能查的一清二楚。” “为什么?”荣夏萱可不喜欢偷懒的员工。 员工一躲懒,老板就得忙。 她们不去996、007,老板哪有时间去喝咖啡泡妞,从徐志摩的诗歌聊到到指匠情挑(原着是2002年出版,但故事发生在维多利亚时代)。 杨二妹此时还未看清楚荣某人的资本家嘴脸,她是真心实意给出了更省心的建议。 “是这样的,佘佩珍有个姘头叫吴四海,以前是公租界巡捕房的探长,后来当了76号情报处侦缉组的组长。” 荣夏萱:“他是汪曼春的手下,如果投靠了柳如烟倒还说得过去,通过这个吴四海和佘佩珍,就能间接控制上海的帮派,这一招挺高明的呀。” 她是愈发不敢小瞧了酒井美惠子。 杨二妹朝她伸手:“大小姐,你现在知道我干这活有多危险了吧,加钱,必须得加钱。” 荣夏萱有那么大方吗? 偶尔,她还是会有人性的,当即就给了杨二妹一把保险柜钥匙,这种装了美金和金条的保险柜她有十几个。 “算是你的活动经费吧,你得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成为柳如烟的入幕之宾。” “日本女人我,我怕犯恶心呢。”杨二妹满脸写着拒绝,表示她虽然很浪,但是也有底线的。 “不然你以为我给你钱干嘛,这就是工伤补助。”荣夏萱惊奇道。 “我能拒绝吗?” “呵呵,没见过跟钱过不去的,你先去打开保险柜瞧一瞧,再回答我吧。” 荣夏萱心情愉快,有钱就是了不起啊。 搞定杨二妹之后,她又马不停蹄去见了吉永。 “荣小姐,你已经找到酒井美惠子了?” “嗯,确实比南田厉害多了,真不知道她们怎么会成为朋友。” 不是她外貌协会,就南田那个长相明显不是走色诱路线的,而酒井呢,连女人都不放过。 吉永笑道:“我也很好奇,所以就拜托南满株式会社的朋友打听了她们在满洲国的经历,其实酒井和南田一直是竞争关系,南田更擅长利用底层的小人物,专门培养那些不起眼的小角色,比如仆妇、乞丐、黄包车夫,这些小卒子经过她的特殊训练之后,就像老鼠一样渗透到普通人之中,无论是重庆,还是延安都很难察觉到他们的间谍身份。” 荣夏萱倒吸了一口凉气:“要不是南田运气太差,老天爷都不站在她这边,她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呢。” 她知道孤狼的身份那是利用了剧情优势,彻底废掉了这颗棋子。 但你不能说南田的这一步棋不高明,桂姨是在十几年前被赶出明家的,当时南田可能就是土肥原贤二手下一个小间谍而已,但是她能一眼看出桂姨骨子里的恶毒和自私,以及强烈的报复心,把她送到满洲国的特务机关进行培训。 明楼回国之后,她用来对付明楼的秘密武器,乃是十几年前布下的棋子,这种谋划手段,不得不让人佩服。 “至于酒井嘛,您也看到了,她喜欢利用欲望,不管是权、财、色,都能被她利用,其实她最出色的战绩,不是在满洲国,而是三年前,利用南京温泉疗养院的女招待廖雅泉,窃取了南京政府的军事机密,还差一点刺杀了他们的最高统帅。” 荣夏萱目瞪口呆:“你是说当年的英国大使车队遇袭事件,是她策划的?” “那个廖雅泉就是酒井的下属,真名竹内云子。”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吉永苦笑:“军统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她行动失利被捕,入狱之后买通守卫出逃,但是在上海隐居的时候,又被军统的杀手找到,当场击毙了。” 荣夏萱突然明白过来,“那个竹内云子能色诱高官,说明长得很漂亮吧。” “那是自然啊。”吉永点头。 “呵呵,什么替南田报仇,根本就是个幌子,她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给竹内云子报仇,我就说嘛,酒井怎么可能跟南田有一腿。” 吉永:“啊?南田和竹内云子有区别吗?” 荣夏萱翻了个白眼:“一个是老鼠,一个是天竺鼠。” 第100章 亲妈的爱 不管酒井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她都是个难缠的对手,荣夏萱嘱咐吉永,从现在开始,不要打听任何与酒井有关的情报。 万一被她察觉出来,事情就不妙了。 吉永却不大愿意,失落道:“我知道这里是您的主场,您有着强大的情报网络,所以……我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吗?” 荣夏萱果断说:“怎么可能,吉永桑,你要继续加油,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在一百年后,吉永这种人通常被称为“工贼”。 处处为万恶资本家考虑的社畜,活该被薅羊毛薅到秃。 “什么任务!”吉永瞬间年轻了十岁,简直容光焕发了。 “我需要运送一批武器弹药,交给军统的联络员,那个人你见过就是明楼的贴身下属阿诚。”荣夏萱给了他一个地址,只提供了军火,但怎么运送她就不管了。 作为老板,不能事事亲力亲为,老板不放权,下属怎么进步呢? 吉永皱着眉头,军火不难搞,难的就是运输,但他会pua自己,这就是考验,如果没有任何难度,大街上抓来的阿猫阿狗都能完成,怎么体现出他的价值呢。 “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您要求什么时候送到?” “三天之内,吉永桑,会不会太难了?” “当然不会,保证按时完成。” 荣夏萱满意地点了点头,荣氏企业就需要这么能干的员工。 晚上,她刚一到家,荣妈就让下人准备了柚子叶和火盆,非要她完成驱邪仪式。 荣夏萱:“姆妈,我是去杭州出差,又不是到提篮桥出差,为什么要跨火盆呀?” “呸呸呸,不要乱讲啦,你爸爸走之前都告诉我了,你是躲着那个女人,不得已才跑到杭州避难。”荣妈气不打一处来。 荣夏萱心虚地看了看旁边的佣人,“我真的是去出差的。” 荣妈霸气地宣布:“我跟你讲啊,自从你去了杭州,我就不跟她客气了,家里的什么眼线、钉子,都被我清理出去了,我们荣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要是你爸爸不愿意为你撑腰,那好办,我直接给你改姓孙,我们回苏州老家去。” “不至于啦,我们上楼去,我慢慢跟你讲。”荣夏萱擦了擦汗水,要是荣爸回来,发现老婆带女儿跑路了,不得哭晕过去。 “妈,那个其实我……”荣夏萱欲言又止,有些话还真没法跟亲妈说,“我不是为了躲汪曼春才去杭州的,我是……” 荣妈白了她一眼:“你可不要跟我讲是为了帮你表姨拓展生意,你表姨那个人啊,就是心善,但她真不会演戏的,那天专门上门给我解释,啧啧,难为她一个不会说谎的正直人了。” “妈,其实我在跟军统合作!” 她可不是说谎,明楼和顾民章都有军统背景,跟他们合作那不就是跟军统合作嘛。 “啊?”荣妈看着她,表情有几分纠结。 “怎么了,你不信啊?” “不是,我本来觉得,你可能会是地下党的人。” “嗯?”荣夏萱震惊,亲妈的直觉如此敏锐吗? 荣妈跟她掰手指头算账:“你明镜表姨恨死了日本人,但她对重庆那边也不满意的,毕竟日本人没来之前,坑害明家姨夫的那个汪芙蕖,不就是南京政府的人嘛,他们是一丘之貉,我一直觉得,你表姨可能是有共党背景的,她又那么喜欢你,肯定是有原因的嘛。” 荣夏萱嘟嘴:“喜欢我,就不能是因为你的女儿玉雪可爱、聪明伶俐吗?” “在姆妈心目中,我的囡囡当然是最可爱的。”荣妈笑着捏捏她的脸蛋,“但是,你这孩子是什么古怪脾气,我最清楚了,你表姨的眼睛可不揉砂子,就冲你天天围着汪曼春转,她还没有迁怒你,必定是知道了你的隐藏身份呗。” “我的隐藏身份……”荣夏萱慢慢后退了一步,退到了安全距离,确保亲妈没办法第一时间揍到她。 “哼,还跟我装呢,我知道的,你对汪曼春讨好卖乖,就是为了利用她,套取情报?是这个词吧。” 荣夏萱干笑:“也不完全是吧。” “哦,对了,她是汉奸嘛,你们军统不是有什么锄奸令的,你是不是打算找机会杀了她。”荣妈给她安上了军统杀手的身份。 “妈,我不会杀她的,汪曼春也不是您想的那样。”荣夏萱试图纠正母上大人的思路。 “她很难杀?”荣妈点了点头,“不怕的,大不了我帮你呀,你缺人手就跟妈妈讲。” “我是说,汪曼春活着更有价值,我们的抗日活动,不仅仅是杀人,还有借力打力,曲线救国……总之,能用上的手段都得用。” 荣妈似懂非懂,思考了半晌,突然抹眼泪。 “我可怜的囡囡,你太不容易了,重庆那边果然不是好东西。” “妈,你这是?”荣夏萱懵逼。 荣妈愤愤然:“什么借力打力、曲线救国,他们就是利用汪曼春对你有几分情分,所以就让你代替明楼……出卖感情换情报。” 荣夏萱一秒热血青年附身:“妈妈,为了抗日救国大业,多少烈士抛头颅洒热血,我这点牺牲算什么,区区感情嘛,不值钱的,哪怕是以身饲魔呢?” 荣妈冷笑:“你就巴不得了是吧?” “我就是打个比方。”荣夏萱顿觉不妙。 “呵呵,我看你是皮痒!”荣妈从沙发后面抽出了一根鸡毛掸子,分分钟就从岳母刺字,演到了三娘教子。 “妈,我们家不兴打人的,我抗议!” “你还敢抗议,对我一句实话都没有,亏我天天在家担心你,你倒好,差点跟汪曼春私奔了吧!” 荣夏萱没私奔,她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直接泪奔了。 难道她是八倍弱鸡毛掸子吗? 在杭州,被李宁玉用鸡毛掸子暴揍。 回到家,又被亲妈拿鸡毛掸子暴揍。 她合理怀疑,是不是有人给孙秀清女士通风报信啊? 荣夏萱几哇乱叫,佣人们早就躲得远远的,根本没人能救她,论体力,她还真不如荣妈,所以到最后只能乖乖求饶。 “我错了。”但是下次还敢。 第101章 棒打鸯鸯 “妈!”荣夏萱跪着过去抱住亲妈的大腿,使出了平生最强撒娇功力。 “我知道……您是不喜欢我交坏朋友,可是汪曼春她,不太一样。” 荣妈冷笑:“哪儿不一样啊?” “她是个恋爱脑,所以用别的手段对付她不灵光。”荣夏萱找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 “你明楼表舅当年跟她爱的要死要活,真的要用感情对付她,明楼不比你更合适?”荣妈根本不吃她那一套。 荣夏萱的百般狡辩在荣爸身上起作用,但对荣妈……只能说,孙秀清女士才是这个家的食物链顶端,荣夏萱根本玩不过亲妈。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好啦,我承认,我就是喜欢汪曼春,所以想改变她,而且我们已经这样那样了,您要打死我,就趁现在吧。” 荣妈换了根鸡毛掸子:“你是觉得我不敢打死你?” “哼,你跟我爸都这把年纪了,不可能再生个二胎,打死我就可以享受孤独的老年生活,您有什么不敢啊。” “小兔崽子,为了一个女特务,你连爹妈都不要了。”荣妈虽然骂的凶,但语气渐渐缓和下来。 她就很不理解,“汪曼春,除了长相马马虎虎,哪一点值得你要死要活的。” “妈,长得好看还不够吗?”荣夏萱惊奇道。 荣妈被她噎了一下,强调:“容貌只是皮囊,与人交往还是要看内在。” “谁会在刚认识的时候,去扒拉内在呀!”荣夏萱致力于把话题带歪,羞涩道:“现在跟她更熟悉了,才看到内在,然后就更喜欢了。” “她是个汉奸!” “您不用叫那么大声,我知道她过去做了汉奸,但是人又不是一成不变的,我相信经过我的努力,她不会再做危害国家和民族的事。” “呵呵,就怕你被她带进沟里。” 荣夏萱耸耸肩:“我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您还不晓得啊,要是我能轻易掉进沟里,早就成了称霸上海滩的大魔王,哪儿轮到他们这些人。”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总之一句话,我不同意你跟她在一起,我们荣家的门,没有那么好进!” 这回荣妈是下定决心要当个封建家长。 棒打鸳鸯,刚才打过了。 教育批评,刚才也批评过了。 还不够封建吗? 荣夏萱大概是摸准了孙秀清女士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一脸沉痛地说:“妈,我知道你跟表姨关系好,但你不能什么事都学她的。” “你觉得她当年棒打鸳鸯是做错了?” “她没错。”荣夏萱说,“站在她的立场上,不允许弟弟和仇人家的女儿交往,是正确的,但她为明楼背负了原本应该由他承担的责任。”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有什么不满意就冲我来,要是我经受不了考验,将来汪曼春要恨、要怪也该冲着我。” 荣妈冷哼:“考验你?我随便打两下你就哭天抹泪的,你能经受什么考验,也就是嘴皮子利索,汪曼春抛下明楼,看上了你,难道就因为你更会讲话?” “那肯定是我各方面都比表舅优秀呀。”荣夏萱挺起了胸膛,“抛开效果不谈,我是不是特别有责任心?” “我的天,你这个脸皮是随了谁啊,简直厚的离谱,好好好,我不管你那些花言巧语的,反正她不能进荣家的门。” 这句话的理解空间就很大呀,汪曼春不进来,不代表她不能出去,荣夏萱秒懂,于是在陪着荣妈吃了晚饭之后,就溜出门去,她在万国饭店开了间套房,还是长租的那种,专门给汪曼春留了钥匙。 “汪处长,今晚有空吗,长夜漫漫你是否寂寞呢?” “滚,我在加班!” 电话“啪”的一声被挂断,犹如冰冷的雨滴打在荣夏萱的脸上。 她竟然被拒绝了? 汪曼春还真的在加班,因为剿总司令部的司令官钱虎翼,大白天的竟然在家中遇害,而且他是在守卫森严的独栋洋楼里遇害的,大门紧锁,唯一的钥匙在他身边。 简直是大白天闹鬼了。 鸡鸣寺发来密电,要求各级特务机关和城防军保持一级戒备,严密排查从杭州到上海的交通要道,以及过往列车和船只,严防再次发生行刺事件。 梁仲春一瘸一拐在办公室里踱步,看得汪曼春心烦气躁,偏偏这时候荣夏萱又给她打来电话,张嘴就是调情的话,万一被特高课监听到了,她还要找理由解释,简直是添乱。 “汪处长,您家里人是担心了吧,咱们再忙也不能忽略了家人。”梁仲春在打听花边新闻上,也颇有天分,只从那么一句呵斥的语言,他就敏锐地察觉出,汪曼春与此人关系亲昵。 但是这个人绝不是明楼。 首先明长官此刻就在特高课开会,没这个时间打电话。 汪曼春对待明楼一直很恭敬客气,不大可能用这种语气骂人。 那么一直以来,76号都有传闻,汪曼春和明楼余情未了,关系暧昧,纯粹是以讹传讹? 人家汪曼春早就有了其他的情人。 梁仲春那双小眼睛眨巴眨巴,盯着汪曼春看,就想挖出她的秘密情人,要是能拿做把柄,那是最好不过了。 不能做把柄,也能用来离间她和明楼。 真是一举多得。 汪曼春冷笑:“梁处长有空关心我,还是想想该怎么完成鸡鸣寺下达的任务,如果这回刺客从杭州跑到了上海,恐怕我们的脑袋都要搬家。” 梁仲春根本不带怕的,大咧咧坐下来,跟她分析起了杀手的撤退路线。 “能在守卫森严的司令官邸完成刺杀,说明他们是混入了卫兵之中,这种事多半有内应的,更离奇的是钱司令在不久之前刚刚遭遇了刺杀,一般来说,杀手一计不成,打草惊蛇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再进行第二次刺杀,但是这个杀手却反其道而行之,非要治他于死地,说明什么?” 梁仲春跺了跺拐棍:“说明这个杀手对钱虎翼有刻骨铭心的仇恨,非得报仇不可。” 汪曼春:“所以梁处长才觉得高枕无忧,刺客不会再次跑到上海来进行第三次刺杀。” “除非他疯了。”梁仲春不屑地说, 然而这时候电话铃又突兀地响起。 “喂。” “处长,不好了,市政厅的秘书长遭遇枪手袭击,当场身亡。” 第102章 神秘杀手 打不打脸? 尴不尴尬? 汪曼春一脸严肃瞪着梁仲春,“梁处长,下面该怎么加强戒备,不用我来教你了,现在我要去现场,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行动队已经严密封锁了所有交通要道。” “您是不是先跟明长官汇报一声?”梁仲春有些不服气。 汪曼春:“他现在跟特高课在开会,我这会儿打给他,又对案件情况一无所知,除了白白挨一顿骂,还能有什么好处?” 她抓起外套就出了门,情报科能用的人实在有限,只能叫上朱徽茵,又联络了警察厅的人,请他们派法医支援。 “陈秘书长今天晚上在苏州路的金宵餐厅宴请客人,刚刚结束晚宴,一出门就遭到了枪手袭击,据餐厅的服务生说,刺客一共有三人,开枪的是一男一女,后来又有一个人驾驶汽车接应他们逃离现场,从枪手出现到撤退,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在车上,朱徽茵给她通报了刚才抵达现场人员传回的消息。 汪曼春皱眉骂道:“那些保镖呢,都是吃干饭的吗,我记得年初傅市长遭遇刺杀后,就加强了对高级官员的安保,他们自己还单独请了人,一般来说身边至少有五六个保镖,全都不堪一击吗?” 朱徽茵:“这个……时间太仓促了,现场的情况还未收集完毕,或许有其他情况呢。” “开快点。”汪曼春催促着司机。 她心里非常纳闷,自从她两年前在76号任职以来,多次和军统、共党的杀手打交道,这些人有多大本事,她基本上都摸清了。 这些人看似神通广大,动不动就制造血案,实际上就是利用了情报优势,打偷袭战,谁能千日防贼不露破绽呢,日本人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四处漏风的76号。 但是一旦抓住了他们的情报员,顺藤摸瓜挖出整条情报网,正面作战实施抓捕,他们就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要么被打成筛子,要么乖乖束手就擒。 所以汪曼春从来没怕过传说中凶狠无比的军统锄奸队,只要这些人摸不透她的行踪,就没法给她设计伏击陷阱。 到了苏州路,穿过封锁区域,她终于明白保镖们为何没拦住杀手。 六个保镖都中弹身亡,有三个人甚至是被一枪毙命,根本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去了阎王殿报到。 汪曼春:“陈秘书长的行踪有那些人知道?把名单列出来交给我,这些人要全部带回76号进行调查。” 负责勘察现场的科员点头记下,说道:“陈秘书长宴请的客人还在里面,您要见一见吗?” “他是什么人?”汪曼春一边往餐厅里走,一边问道。 “据他所说,他姓李,是天津工业大学的化学教授,陈秘书长是他的同学,这次到上海出差,本来是想拜托陈秘书长给他引荐一下震旦大学的校董,事情都谈妥了,没想到陈秘书长出门就遭遇了刺杀,他的打火机落在了包间里,回去取东西才躲过一劫。” “这么巧,陈秘书长在外面遭遇杀手袭击,他就刚好落下了打火机。”汪曼春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任何巧合都有可能是刻意制造出来的,所以这个李教授很可疑。 但是见到李教授本人,她又不确定了。 四十多岁,戴着眼镜,头发秃了一半,衣着考究。 汪曼春问道:“李教授留过洋吧?” “啊,哦,是的,长官好眼力,鄙人曾经在英国待了十年,毕业于剑桥大学。”李教授慌忙道。 那就是半个英国人了?怪不得呢,汪曼春想起荣夏萱曾经说过,英国男人祖传秃顶……咳咳,这个时候她不能笑。 汪曼春:“你和陈秘书长是什么关系?” 李教授:“我们是中学同学,我回国之后就去了天津,一直在天津任教到现在,上次陈兄去天津参加会议,我们在饭店遇到了,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多次邀请我南下,听说震旦大学要聘请教授,而且……开出的聘金很高,我这才动了心。” 汪曼春冷冷道:“李教授倒是把自己撇干净了,可是就那么凑巧,陈秘书长和你吃完饭,就在餐厅门口遇刺,有没有可能是你把他的行踪泄露了出去,或者说你和杀手就是一伙的?” “冤枉啊。”李教授吓得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身子控制不住抖了起来,“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我就是个文人,南下上海就为了混口饭吃,再说了,刺杀陈兄对我有什么好处。” 汪曼春抬了抬下巴,吩咐手下:“把他带回去,详细问一问他的身份信息,再联系天津特务机关,请他们核实。” 她看向李教授,露出笑容:“如果你说了谎,就掂量一下,你这副文人的身板能不能扛住大刑。” “长官,我真的冤枉,你们随便调查,我没有说谎。”李教授出门的时候甚至自己腿软到站不起来,被两个特务架出去的。 朱徽茵道:“处长,他这个样子不像杀手。” 汪曼春:“我知道,那些杀手也不可能把同伙留在原地,等我们来调查,但是以防万一,还是要核实他的身份。” 她想了想,又叮嘱道:“你亲自去审,不要对他动刑,一个教书匠要是死在了76号,好说不好听。” 以前她可没那份善心,但是今天遇上类似的情况,她总是免不了想起荣夏萱。 这个小混蛋一定会讨厌她滥杀无辜的。 哼,她才不是为了讨好小混蛋,就是不想平白给自己增加罪孽。 她以前什么都不在乎,恨不得化身地狱修罗,把这个世界变成炼狱,根本不在乎因果报应。 但是现在,她有了期盼,也会担心自己迎接美好新生活的时候,老天爷突然惩罚她,降下报应夺走她的幸福。 她不怕死,但荣夏萱不能因她而死。 明楼收到消息时,第一时间找阿诚核实。 “你去查一查,是黎叔他们动的手,还是毒蝎小组干的。” 他现在很恼火,因为不管哪一边实施了刺杀行动,都应该事先告知他,毒蝎小组没经过他的批准,更不能擅自行动。 阿诚出去问了一圈,只花了半个小时就回来报告。 “他们都没动手。”阿诚面色古怪,“而且梁仲春说杀手非常专业,不像是新手,论手法的干脆利落,当年的毒蜂都比不上。” 明楼愣住:“见鬼了?” 第103章 五号特工组 “他们都没动手,难道是私人恩怨?”明楼是一万个不信的,76号的初步报告他也看了,杀手非常专业,从枪击到撤退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江湖帮派可做不到。 “黎叔和明台都不可能说谎,会不会和荣小姐有关?”阿诚的认知里,有这个本事又非军统和中共的势力,就只有荣夏萱了。 “她应该不会,陈秘书长跟她无冤无仇,而且我听说,就在今天下午,剿总司令部的钱司令也遭遇了刺杀,在一间密室里被人一刀毙命。” 阿诚很困惑:“杭州的杀手跑到上海行凶,这更不可能吧,杀人又不是赶年夜饭。” 明楼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你要找梁仲春跟进消息,如果是我们这一方的人,或者抗日义士,要想办法保护下来。” 阿诚苦笑:“我知道了,可是我们刚刚定下了营救劳工营战俘的计划,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76号已经封锁全城,接下来,计划要推迟吗,我听说梁仲春已经和日本人商量好,准备把这批劳工运回日本本土。” 明楼:“武器装备是否到位了?” 阿诚:“已经收到,是那位吉永先生联系我交货的。” 明楼:“不用推迟,按照原计划执行营救任务。” 阿诚:“大哥,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明楼:“现在76号和特高课的人员力量都集中在城内,根本没有功夫关注城外劳工营的守备,所以现在是最好下手的时间,一旦等他们缓过神来,说不定会马上转移劳工营。” 这就是趁你病要你命,明楼的决定非常果断,第二天晚上,毒蝎小组和地下党的行动组就在佘山矿场展开了联合行动,由于武器弹药充足,他们的行动很顺利,解救了大部分被困的战俘和劳工,这些人通过地下党的交通线全部转移了出去。 然后,76号再一次焦头烂额。 汪曼春和梁仲春被藤田芳政叫过去挨骂,其实藤田也清楚,遇上如此密集的袭击,就算是土肥原贤二亲自坐镇指挥,也没办法快速抓捕嫌疑人。 因为根本找不到敌人在哪儿。 尤其是梁仲春还参与了劳工的买卖,现在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你们的无能让我非常失望,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听到一则坏消息了,否则的话……”藤田芳政的威胁之言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靠他们自己去理解。 梁仲春心思活络,马上就知道这事儿他们76号得倒大霉了,所以赶紧去找他的日本后台,花了大价钱,让此人到藤田面前告汪曼春的黑状,把最近两起案件的罪责都推到汪曼春身上。 藤田倒是没有立刻问责,他已经萌生了退意,如果继续由他直接管辖特高课,恐怕最后上海的治安混乱,责任要扣到他的头上。 藤田打电话到派遣军司令部:“松井司令官,既然冈村将军已经同意委派酒井中佐到特高课任职,那么就请她尽快到任,我相信以她的能力,一定能对抗日分子的破坏活动予以强力的反击。” 电话那头,松井用日语回答:“酒井中佐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抵达上海……” 藤田震惊:“纳尼?” 松井:“原本我是在犹豫,担心藤田长官不想自己的部下来自于其他特务机关,没想到您的胸怀如此宽广。” 藤田老脸发红,他收到风声的时候,是很排斥土肥原贤二的学生担任特高课课长的,当时南田在任的时候,就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现在又来个酒井,又是一个女人,如果还是那样自以为是,他怎么约束部下呢。 谁知形势比人强,他的手下应对抗日分子的袭击错漏百出,到现在也没有破获军统和地下党的情报站,抓住的所谓抗日分子,也都是小鱼小虾。 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能力确实有限,特高课必须有一位能力强劲的专业人员担任课长。 “就请您下达命令,邀请酒井中佐尽快到特高课报到吧。”藤田极尽谦卑,心里也把办事不力的高木和汪曼春等人骂了个遍。 明楼听说藤田心气不顺,当然就不愿意主动凑上去,76号办事不力关他什么事呢,让汪曼春去头疼好了,反正她喜欢争权夺利。 但是阿诚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他坐不住了。 “家里收到一封信,说是您在欧洲的老同学约您见面。” “我的老同学,是谁呀?” 阿诚把信递给他:“上面留的地址,写着考文垂大学,姓名是李智博,您认识这个人吗?” 明楼点了点头:“在巴黎的时候,我曾经在学术会议上和李博士一见如故,我记得他确实定居在考文垂,但是我们有好几年没联系了,这封信也不是从英国寄来的。” 阿诚担忧道:“会不会是敌人设下的陷阱,您还是别赴约了。” 明楼摇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有着爱国思想的学者,并没有其他政治背景,就算是有人冒名顶替想试探我,也没什么能给我定罪的理由。” 他扬了扬手里的信纸,“用这么简单粗陋的方式约我见面,对方要么是非常着急,要么就是手段低劣,无论哪种情况,我都必须得去。” 他们见面的地点在华懋饭店的餐厅里,可以说非常的高调,当明楼进入餐厅包间时,并没有见到李智博,而是两个陌生人。 他冷冷说道:“二位用我朋友的名义约我见面,但我却不认识你们,这种冒名顶替的行为很不礼貌吧。” 其中一人的面相很有特点,脸型特别长,五官还算端正,他笑道:“明先生见谅,我们用李博士的名义约您见面,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现在没办法出来见您。” “为什么?” “他如今身陷76号的牢房中。” 明楼怔了怔:“他怎么会被76号抓捕?” “呵呵,我们清除了一个民族败类,他受了一点牵连。” “刺杀陈秘书长的人,竟然是你们?”明楼不敢置信。 “不知道明先生有没有听说过五号特工组?” 第104章 新任课长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马云飞,这位是高寒,我们都是五号特工组的成员,我也知道明先生有军统的背景。” 明楼暗暗警惕,他回国之前,确实听说过“五号特工组”的大名,不过戴老板对他们并不满意,觉得这些人不服党国管教,太过自由散漫。 但他又不能否认人家的本事,当初黄浚通敌案能迅速破获,据说全靠五号特工组提供的情报,要不然那个叫廖雅泉的日本女间谍不知道要造成多大损失。 “马先生今天来见我,是想让我出面营救李博士?”明楼直接问道,他不喜欢兜圈子,如果这些人是抗日义士,那么任性一点他也可以包容。 “是的,为了引出陈良才,博士不得已亲自去见他,否则我们找不到暗杀他的机会,现在他被关在76号,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您是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所以我们不得不向您求援。” 明楼:“这个忙我可以帮,但我想知道你们为何要刺杀陈良才,你们的活动范围应该在华北平津地区,上海的据点早就被南田洋子给查抄了。” 马云飞:“这件事说来话长,您救出博士之后,他会跟您详细解释的,我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明楼点了点头:“好吧,确实不能让他在76号待太久,他一个文人受不了酷刑的。” 朱徽茵连夜就把李智博的审讯报告提交给了汪曼春。 “处长,我核对过他的信息,他的确是天津工业大学的化学系教授,天津的警察厅也调取了他的档案,履历上没什么问题,他这次到上海是参加一个学术会议。” 汪曼春接过去扫了一眼,便说:“行吧,既然人没问题,明天一早就放了。” “处长,明天早上有记者到76号采访,如果碰巧看见他,会不会不太好?要不然延迟到下午再释放。”朱徽茵故意提出相反的建议。 汪曼春摇头:“算了,让他多待半天有什么意义,这种文人牢骚最多了,你以为他出去之后就不会跟小报记者乱讲吗,现在就放人吧,他如果没地方住,睡了大街,也不关我们的事。” 其实汪曼春就有早点放人的意图,因为今天早上荣夏萱跟她说: “曼春姐,你真是好体贴哦,都没对那个英国佬动刑,要我说啊,你就该大刑伺候,反正关在76号不明不白的,早晚会背上一个刺客同伙的罪名,现在受点皮肉之苦怎么了,总比以后吃枪子强吧。” 汪曼春气的直咬牙,“不知好歹的小混蛋,我就是不想冤枉无辜,所以才没有动刑,这人的嫌疑不大,一旦用了刑,说不定会屈打成招。” 荣夏萱继续哼哼:“没证据你就放人啊,难道抓了人关起来就有证据?你要不放心,也可以放了人再找人监视他,说不定还能挖出线索呢。” “还轮不到你教我查案。”汪曼春她语气生硬地挂了电话,心知荣夏萱就是想替那个人开脱,还找那么多借口,以为能骗过她? 她只是不想伤及无辜,而且她有这份好心,梁仲春就未必了,所以才决定放人的。 那个小混蛋怎么想,她才不关心,处处给她出难题,还站在陌生人一边,简直是可恶至极。 汪曼春非常生气,于是决定晚上不去赴约,她要好好晾那个小混蛋一晚上。 如果明天小混蛋诚心诚意邀请,她可以大慈大悲考虑一下要不要答应约会。 第二天一早,特高课就通知汪曼春和梁仲春到特高课开会。 到了特高课门口,梁仲春阴阳怪气道:“你说说,到现在对暗杀陈秘书长的人,我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城外的劳工营又被抗日分子给劫了,藤田长官今天八成是要问罪了。” 汪曼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梁处长好像不怎么担心,反而有点期待见到藤田长官呢?” 梁仲春:“见笑了,我是觉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看开点吧。” 汪曼春:“您这么豁达,肯定会长命百岁,哦,不对,是千年万岁。” 说完她就先进了大楼,梁仲春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汪曼春骂他是王八呢。 “神气什么,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梁仲春气的猛跺拐棍,但是一不小心跺到了自己的脚上,疼得龇牙咧嘴。 明楼和阿诚正好进来,看见他这副龇牙咧嘴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梁处长,你这是在练习舞蹈,准备表演给藤田长官看吗?” “阿诚兄弟,明长官,你们就别打趣我了,还不都是那个汪曼春,她简直是……” 阿诚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要抱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紧上楼去,可不能让藤田长官久等。” 梁仲春这才作罢,一瘸一拐跟在他俩后面。 藤田芳政的办公室里非常热闹,汪曼春站在一边等着挨训,藤田芳政正在跟一个穿着日军军服的女人说话,看见他们进来,便介绍道: “明先生,你们都到齐了,我先介绍一下,这位是酒井中佐,此前在华北特务机关任职,现在受军部委派,担任上海宪兵司令部特高课课长。” “明先生,您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是酒井美惠子。”酒井看向明楼满脸笑意。 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如果不是穿了一身军装,在别的场合,比如舞会上,一定会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说不定明楼也愿意邀请她跳一支舞。 可惜啊,明楼很清楚,这个女人是蛇蝎心肠。 明楼颔首致意:“酒井中佐,现在应该叫您酒井课长了,欢迎您履新特高课,作为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我一定会竭力协助酒井课长的工作。” 酒井跟他寒暄之后,面对梁仲春和汪曼春两位76号的处长,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我刚才听藤田长官提及,就在近两天,上海连续发生了两起抗日分子针对新政府和皇军的袭击事件,但是76号似乎没有掌握任何可靠的线索?” 汪曼春正色道:“事发突然,敌人非常狡猾,没有留下线索,我们还在继续调查。” 酒井接过她的初步报告,突然死死盯住了上面的某个名字。 “这个叫李智博的人,你们关在什么地方?” 汪曼春:“此人是陈秘书长宴请的客人,我们核实了他的身份,他是天津理工大学的教授,身份信息没有问题,所以昨天已经释放了。” “混蛋!”酒井直接把报告扔到了汪曼春脸上,“你们这些蠢货!这个李智博是抗日分子五号特工组的成员之一,你们竟然轻易放走了他,现在马上通知你们的人,全城布控排查抓捕此人。” 第105章 霸气反击 “酒井课长息怒,汪处长不了解情况,毕竟五号特工组已经好几年没有在上海活动过。”明楼出来打圆场。 但是这回藤田不准备轻易放过76号的人,怎么能把到手的犯人放走,这是不能容忍的失职,再加上梁仲春之前的煽风点火,他的怒气到达顶点。 “汪处长,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反省失职行为,从现在起,你停止一切职务,76号暂时由梁处长负责,关于对你处罚,特高课和特务委员会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汪曼春本来就强忍着怒火,现在更是杀了这帮鬼子的心都有了,她辛辛苦苦干了三年,为他们抓了多少抗日分子,梁仲春这种鼠辈,整天就琢磨怎么捞钱,反而不做就无错,成了他们眼中的优秀下属。 活该这些王八蛋被抗日分子碾压。 “是,长官,我服从命令。”汪曼春走到明楼面前,把报告递给他,又交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离开了藤田的办公室。 刚才酒井说要封锁全城,排查抓捕? 梁仲春自己去抓,老娘还不伺候了! “站住!我还没有准许你离开呢。”酒井在她身后呵斥道。 汪曼春头也不回:“特高课与我们76号没有隶属关系,我只对明长官负责,如果您觉得我罪无可赦,就请明长官开枪打死我。” 至于明楼怎么跟日本人解释,她才不管呢。 这半年来,她给明楼兜了多少篓子,有人感激过她吗? 呵呵,这帮人,都该死! 荣夏萱终于得到了约会的机会,欢天喜地把汪曼春迎到了华懋饭店。 “曼春姐,待会儿我们先吃饭,然后去逛街,你不喜欢旗袍,就买洋装,再去做个头发,修修指甲,美个容,晚上咱们去江上的游船看夜景,再晚的时候……”荣夏萱朝她抛了个媚眼表示你懂的。 汪曼春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然后熟练地揪住她的耳朵。 “小混蛋!你把我害惨了。” “疼疼疼,怎么了嘛,我都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你了,难道说曼春姐……你阴阳不调,需要泄一泄火气?那也不能怪我啊,我来找你,你还让我滚。” “我说的是正经事!”汪曼春瞪她,“就是你昨天煽风点火,让我放了那个姓李的家伙,今天早上酒井美惠子差点当场枪毙我,说什么那个人是抗日分子,还是五号特工组的成员。” 荣夏萱连忙摆手:“我真不知道啊,我又不认识他,就单纯觉得他又没杀人,关在76号不大合适。” 汪曼春:“你不知道五号特工组?” 荣夏萱摇头:“我还能骗你吗,真不知道。” 她看过的谍战剧里没有这些人,学过的历史当中也没这些人,谁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现在我被藤田芳政停职了,你满意了?” “不满意!” 汪曼春有些意外,她原本以为荣夏萱不喜欢她的这份工作,巴不得她辞职呢。 “曼春姐要离开76号,必须是堂堂正正辞职,是你不要他们,不能是替他们背黑锅。”荣夏萱气鼓鼓道。 汪曼春心中一暖,险些红了眼眶。 她知道这种比较不恰当,可是以前明楼从来没有这样维护过她。 明镜否认她,辱骂她,明楼说:曼春,你忍一忍,我大姐就是这个脾气。 只有荣夏萱告诉她,你不必忍。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76号办事不力是事实,梁仲春又会钻营,当然就是我来背黑锅了,你指望日本人会认错吗?” 虽然心里巴不得荣夏萱给她出气,但是表面上的矜持还是要装一装的,话不能说满了,万一荣夏萱没做到,也不能伤了她的脸面。 汪曼春现在是越来越有做完美情人的心得。 荣夏萱碰上她,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外加祖宗十八代的保佑。 “没有那么容易是吧,哼,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荣夏萱当着她的面打了好几个电话。 一个比一个狂拽酷炫。 “吉永桑,我需要你帮个忙……” “顾伯伯,梅机关的影佐将军您熟悉吗?对,对,我有点小麻烦了……” “二叔,南满株式会社上海办事处的中西先生,你最近有约他吃饭吗,没有?那就今天约,我有点事要请你帮忙……” 汪曼春怔住:“你等一下,刚才我听你说,钱不是问题,马上就把钱送到。” 荣夏萱嘟囔:“曼春姐,你的关注点好奇怪啊,不应该是很感动吗,我这是为你撑腰。” “我感动什么呀,你这个败家子,就这么几通电话花钱如流水,我要是荣夫人,也要把你赶出家门!” “嗯?”荣夏萱狐疑,“你怎么知道我妈把我赶出来了。” 汪曼春:“你这几天一直住在华懋饭店,以为我不知道吗?明明在上海有家有业,却住在饭店里,说明有家不能回。” 荣夏萱一说起这件事,就更委屈了,“人家为了你,都和封建家庭决裂,要跟你私奔了,你倒好,还怪我败家。” “谁要跟你私奔啊,你有钱吗,我是了解过的,荣家的家产基本上都在荣夫人手里,连荣先生也没有支配权。”汪曼春还劝她,“回去跟荣夫人认个错,不要顶撞老人家,你刚才花了那么多钱,说不定荣夫人会更生气。” 如果迁怒到她怎么办? 在这个问题上,汪曼春可不想搞得众叛亲离,荣家和明家又不一样,她相信荣夫人是讲道理的人。 “我有钱的!”荣夏萱挺起胸膛,“我为你做点小事,还要用我妈的钱?这点钱,对我来说简直是洒洒水。” “哦?”汪曼春亲热地拉起她的手,坐下慢慢问,“来,跟我说说,你有多少,存在哪些银行里呢?” “呃……”荣夏萱冒出了冷汗,怎么有种交代私房钱的既视感,“这个我,也没有多少啦。” “我给你点时间,你慢慢想,然后列张清单交给我。”汪曼春可不会轻易放过她,“为了防止你乱花钱,我要心中有数。” 荣夏萱不干了:“人家为你花钱,你还要反过来管我的账,太过分了!” “我过分?”汪曼春冷笑,“你整天跟那些抗日分子不明不白的,现在却主动给日本人送钱,还说我过分。” 荣夏萱扬了扬眉毛:“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你放心,现在花出去的,以后会成倍收回来。” 汪曼春给了她一个暴栗:“所以你是承认跟抗日分子有过勾结了?” 第106章 曼春有了新工作 “你都停职了还这么敬业,而且你的那份破工作有什么好敬业的。”荣夏萱摸着满头包欲哭无泪。 曾经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汪曼春,在得知她有可能是抗日分子之后,果断给她敲了个满头包。 这种力度,不能说大相径庭,只能说严重放水。 “当年我被明楼抛弃,在亲朋好友之中也成了笑话,那时候我就想,要让所有笑话我的人一看到我就害怕得发抖,所以我就去报考了南京的警察学校,没想到教官是个日本间谍,他把我引荐给了南田洋子……” 汪曼春突然说起了往事,不仅是告诉荣夏萱她的过往,也是在剖析自己。 她起初的目的不是为了高官厚禄,更不可能忠于新政府,加入特工总部,成为一名特务头子,只是想让那些人害怕,既然他们不听解释,也不接受妥协求饶——哪怕她曾经放下尊严,跪在了明家的门口。 她还能怎么办呢,要么死,要么继续无底线无退让,砍掉身上所有不符合他们要求的部分。 汪曼春不会求死,所以她让那些人去死。 “曼春姐,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以后我们会好好活着的。”荣夏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狡猾,略显轻浮,但她可以包容汪曼春的一切,包括她的罪孽。 汪曼春在她怀里哼了声:“好好活?怎么好好活,在这里,我跟那些人是不可能和解的,所以你要想我活的久一些,就得多想想出路,去南洋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问题是在1945年以前,南洋也不安全啊。 这话她没法跟汪曼春说。 “现在不能走的,要是现在走了,就说明我们是逃走,至少要让你亲眼看见梁仲春、藤田芳政倒大霉,还有那个谁酒井美惠子,她敢凶你,就是死罪。” 汪曼春掐住她腰间的软肉,冷笑道:“只字不提明楼是吧,你果然是向着明家的。” 荣夏萱:“哎呀,我的姐,咱们要分清楚主次矛盾嘛,而且让我对付明家,首先我妈不答应,我妈不答应就没有经费,别说跑路到南洋了,香港都去不了。” 这个理由,汪曼春还真没法拒绝。 荣夫人把持着整个荣家的财权,她在未来婆婆面前还想留个好印象呢。 “我回不了76号,你想好以后怎么安顿我吗?”汪曼春眼神威逼荣夏萱。 “嘿嘿,曼春姐你多虑了,76号算什么?上海滩最不缺的就是实权机构,我跟你保证,下次见到梁仲春,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汪曼春怔了怔:“你还打算让我继续当特务?荣家的企业就不缺人了?” 她还以为荣夏萱准备把她安排到荣家的企业里,她虽然不擅长做生意,但是管一管企业员工还是能行的。 如果有人敢中饱私囊、磨洋工,呵呵,汪处长一顿鞭子抽过来…… 打住,荣夏萱停止了脑补,她开的是公司又不是奴隶庄园。 “哎呦,公司里每天上班下班多平淡啊,再说了,我还没搞定我妈呢,你先忍一忍啦。”荣夏萱赔着笑脸。 “我觉得就是你没用心去哄伯母,平时对我那些花言巧语……” “停!”荣夏萱义正辞严打断她,“花言巧语是专供曼春姐的,其他人享受不了,连我亲妈也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汪曼春的心里乐开了花,就很乐意给荣夏萱也种些花,每一朵花都由她来滋养,肯定开得特别美。 就是这个小混蛋,总是想拿捏她,简直可恶。 荣夏萱欲哭无泪:你修那么长的指甲,我敢让你拿捏吗? 明楼把李智博安顿在了德国人开的俱乐部里,特高课和76号的搜查令对德国人无效,他们也不敢硬闯,这里暂时安全。 “李博士,我们有六年多没见了,当年巴黎一别,没想到今天以这种方式见面。”明楼给他倒了一杯红酒,感慨说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如果不是明先生搭救,恐怕我已经落在了酒井美惠子手中。”李智博苦笑。 他们当初商议这个刺杀计划时,根本没想到酒井美惠子竟然在上海,还接任了特高课的课长,如果76号晚了一天释放他,他根本没机会逃走。 “您客气了,大家都是为了抗日大业,上次那位马先生没说清楚,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刺杀陈良才?”明楼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智博歉意地说:“我知道我们这次的行动给明先生造成了麻烦,我们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事先没有联络军统上海站,实在是情况紧急迫不得已。” “哦?按理说你们在华北一带活动,应该和陈良才没有交集的。” “本来是没有交集,他虽然是个汉奸,但我们并没有跨区域锄奸的打算,可是这一次他到天津出差,恰好在酒店里遇到了我,这一次偶然的会面,却引发了他的贪婪之心。” 陈良才曾经也是个有志青年,他英国留学的时候,曾经多次参加进步活动,和李智博成了朋友,只是没想到他回国之后就改头换面,做了鹰犬走狗。 明楼很困惑:“我调查过陈良才得履历,他是三年前回到上海的,由于有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博士文凭,所以在新政府很受器重,莫非他早就知道您是五号特工组的成员,所以以此来威胁您?” 李智博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我是五号特工组的成员,但是在我回国之前,曾经在伦敦跟他见过一面,就是那一次,他知道我的手里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当时他还是个有良心的热血青年,所以我对他没有防备。” 明楼:“是什么重要物品?” 李智博:“德国人研制的恩尼格码密码机,当然只是初代机的复制品。” 明楼微微后仰身子,不是听见大名鼎鼎的恩尼格码被镇住了。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怎么又是你? 陈良才一个市政厅的秘书长为什么对情报界的密码机感兴趣? 李智博嗤笑:“他是听说日本内部有人在高价打探德国密码机的消息,如果能搞到恩尼格码,就更值钱了,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威胁我,如果不交出密码机,就向特高课举报我,当时我的同伴欧阳剑平为了掩护我逃走,被他的保镖打伤,现在还躺在教会医院里昏迷不醒,我只能暂时稳住他,然后想办法约他见面。” 这么一来,所有的疑点都解释清了。 只是明楼听说,这些小道消息是从新政府内部传出来,又传到日本人那边,然后再传回到政府高官这边,他简直哭笑不得。 这种要命的买卖不仅中国人做,连日本人自己都想做? 第107章 打脸前奏 “姐夫,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叫你梁主任了吧。”梁仲春的小舅子童虎笑得一脸谄媚。 汪曼春被特高课停职之后,当初被她以走私名义关押的童虎和吴四海都被放了出来,现在这帮人欢天喜地,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梁仲春瞪了他一眼,“行了,你小子少给我戴高帽子,不能高兴地太早,汪曼春只是停职而已,还没死透呢,他日卷土重来未可知,所以最近这些日子,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大干一场,要让特高课和鸡鸣寺看到,我梁仲春主持的76号才是抗日分子的克星,才能保护新政府的和平。” “对,对,姐夫说的对,兄弟们这几天不吃不喝不睡觉,也要把抗日分子挖出来。”童虎马上拍着胸脯保证,“侦缉组的吴组长在珍宝楼设宴,请您赏光,他说了,这次要不是您关照,早就被汪曼春整死了,所以必须亲自感谢您。” “知道了,抗日分子都没抓到呢,吃什么饭呀,你告诉他,过几日再说,现在都给我出去找线索。”梁仲春挥挥手打发走了童虎。 他是贪心,但又不傻。 以前和汪曼春天天斗来斗去,实际上他心里很清楚,论能力他是比不上汪曼春的,抓那些鬼精鬼精的抗日分子,他还真不擅长,但是又不能在手下面前露怯,更不能让日本人看出他能力有限。 所以现在梁仲春大权在握,也愁得很。 情报处必须有个能力强的人坐镇,他手下的那帮家伙不行,没那个脑子。 唯一有脑子的朱徽茵,一没背景,二非武职,镇不住场子。 金生火在这时候给他打来了一通电话,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老兄啊,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们机要处有一位年轻能干的新晋科员,想到你们76号交流学习,不知道梁处长方不方便接待呢?” 梁仲春起初有些纳闷,这时候搞什么业务交流,他们76号的情报处已经快垮台了,好意思跟人家交流吗? “金处长,咱们是朋友,我就不瞒你了,现在76号的情报处是群龙无首,汪曼春被特高课停职,我一个人管着两百多号人,根本顾不过来。” 金生火笑道:“那可太凑巧了,我手下的这位科员就是一个破译天才,在剿总的特训班每一门成绩都是优秀,尤其擅长破译电文,如果到76号来,一定能帮上您的大忙。” 梁仲春心里打起了鼓,按理说他们76号和剿总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也不存在抢功劳的问题,金生火这个老狐狸向来无利不起早,难道有什么阴谋诡计? “虽说汪曼春已经被停职,但是她在76号经营多年,情报处的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连我的话都不听,您的人进来,怕是要受排挤,我担心让人家受了委屈,对不起金处长的信任啊。”梁仲春跟他打起了太极。 “我明白了,梁处长这是不放心我呢。”金生火叹了口气。 梁仲春连忙道:“哪里的话,兄弟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啊。” 金生火:“梁处长的顾虑我都理解,金某人这辈子最大的能耐不是抓间谍,而是结盟,所以您听我把话说完,我的人到了76号,对梁处长有利无害。” 首先他点明了这位天才科员的身份,经济委员会副会长顾民章的独生女顾晓梦,背景强大,身份也无可挑剔。 这位顾大小姐有军职,身手也不错,不是文弱的乖乖女。 就算情报处的人欺生,也不敢惹怒养活了半个鸡鸣寺的财神爷顾副会长。 顾晓梦到了76号以后,主要从事破译工作,说白了就是动脑子的活,她又是剿总的人,不会长久待在76号,跟他们没有利益冲突。 一个有本事、有背景的人来填补汪曼春留下的空缺,等于彻底绝了她回来的后路。 话说到这个份上,梁仲春当然心动了,但他还有个疑问。 “金处长刚才说要结盟,结盟就是互惠互利,那您送她到76号对您又有什么好处呢?”梁仲春才不信金生火是纯粹为他好呢。 金生火爽朗笑道:“当然有好处了,说句不敬的话,钱司令过世,张司令继任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副司令的位置自然空了出来,金某在剿总虽有建功,但比起吴大队长还是差了些,若是有了顾船王的支持,就不一样了。” 梁仲春听迷糊了:“您把人家的闺女送到76号来,顾船王就能感激你?” 金生火苦笑:“梁处长应该清楚,我们机要处情报科的李科长也是个破译天才,现在剿总截获的电文几乎都是她在破译,如果顾晓梦继续留在机要处,根本不可能从李宁玉手里抢到功劳,我又不能明着偏私,但是到了76号就不一样了,让她吃下汪曼春的那份,对梁处长又无损失。” 这个解释勉强说的过去,梁仲春知道金生火还瞒着一部分,但是明面上的好处已经够多,再说了,讨好顾船王的事,金生火能做,他梁仲春也做的,到时候谁捞的好处多还不一定呢。 “好吧,我这就让秘书起草借调公文发到鸡鸣寺,咱们都是兄弟部门,当然要多多交流了。”梁仲春欣然答应,现在他更有把握能彻底把汪曼春挤走,坐上76号的头把交椅,而且再无其他人与他争权。 阿诚给明楼送来了一份请柬,邀请他晚上七点到日本领事馆参加岩井领事举办的晚宴。 明楼笑了笑:“岩井英一已经从上次的事故中走出来了?” 阿诚耸耸肩:“华北祝捷大会严格来说不是他主办的,岩井公馆只是协助而已,最后承担罪责的也是特高课,他当然没留下什么阴影。” 明楼:“除了我们之外,还邀请了什么人?” 阿诚:“听说有梅机关的影佐将军,满铁株式会社的代表,还有竹机关、松机关的高级官员,以及特高课的酒井课长,哦,梁处长好像也被邀请了。” 明楼很纳闷,这几天又不是节庆日,岩井公馆突然举办宴会,还请了这么多日军机关高层,是想干什么呢? 梁仲春本来以为自己就是来参加日本人的宴会,赔赔笑脸搞搞交际,小酒一喝祖宗都忘了,奴颜屈膝嘛,他早就习惯了。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在会场的中央见到了汪曼春。 这个女人不是应该窝在家里哭天抹泪吗? 第108章 最佳捞钱职位 “我很荣幸为大家介绍,岩井公馆新任高级顾问汪曼春小姐,同时她也即将履新满铁株式会社上海代表处副主任,汪小姐曾经是特工总部的情报处长,现在脱下戎装投身商界,将继续为上海的经济繁荣做贡献,我提议大家共同举杯,祝贺汪小姐……” 岩井英一热情地介绍着汪曼春的新任职务,众人脸色各异,不了解情况的人觉得汪曼春是脑子抽了,好好的76号实权处长不当,跑去岩井公馆当什么高级顾问,满铁株式会社名气很大,但是根基在满洲国,上海的代表处能有多大权力呢,简直得不偿失。 酒井美惠子是陪同藤田芳政参加宴会的,此刻脸色不好,汪曼春被她停职还不到一星期,马上就被岩井公馆挖去做顾问,虽说程序上只要鸡鸣寺签字同意,但这么做太不给特高课面子了。 “藤田长官,汪曼春严重失职,针对她的调查和处罚还未结束。” 藤田芳政脸上带着淡淡地笑意,低声道:“酒井课长就不要纠结这件事了,她毕竟立下过功劳,现在岩井领事慧眼识英才,邀请她加入岩井公馆,对我们并无坏处,我们要维持上海的繁荣,需要更多的朋友,而非敌人。” 酒井只是不喜欢汪曼春做事的态度,并非有多讨厌她这个人,她很不理解满铁株式会社怎么也来插一脚。 “满铁株式会社的野心从来不止于满洲国,他们在上海的代表处表面上是从事商业往来,实际上也承担着搜集中国经济情报的重任,汪曼春毕竟担任过情报处长,当然会受到他们的青睐。”藤田解释道。 酒井可不信满铁株式会社突然就发现汪曼春这个难得的人才,岩井公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这里面一定有人牵线搭桥,她的眸子沉了沉,一个名字浮现在她脑海中。 荣夏萱。 明楼同样很困惑,汪曼春离开76号加入了岩井公馆? 这是什么路数? 阿诚凑了过来,小声讲起了他刚才在会场里打探来的小道消息。 “听说有人为汪曼春一掷千金,花了大笔的买路财,这才打通了岩井公馆和满铁株式会社的门路。” “汪芙蕖干的?” “不,汪芙蕖在南京开会呢,还没来得及回上海,而且他名下也没这么多黄金。” 明楼瞪大了眼睛:“你说的一掷千金是字面意义?” 阿诚点头:“是的,现在黄金是硬通货,日本人也缺的。” 明楼:“等一下,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上海滩能有这样的手笔,又愿意为汪曼春付出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阿诚苦笑:“大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你说夏萱小姐到底想干什么呢?” 比起藤田芳政的淡然,酒井略微不满加困惑,明楼和阿诚的两脸懵逼,梁仲春就是咬牙切齿、七窍生烟了。 无论是岩井公馆的特别顾问身份,还是满铁株式会社的职位,都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在76号拼死拼活为了啥? 钱,钱,钱,还他妈是钱! 但是这两个地方,躺着都有人送钱。 岩井公馆主持日本商界和上海的商贸往来,满铁株式会社代表处手里也捏着大把的资源。 世界上最无法容忍的失败,就是对手活成了自己理想中的模样。 他却只能在台下鼓掌。 梁仲春的心在滴血,如果不是拄着拐棍,已经当场跌倒了。 好好的挤走汪曼春干什么呢,以前汪曼春就拿一点死工资,要不是汪家有钱,她连买新衣服做指甲的钱都不够。 他不禁埋怨起了酒井美惠子。 日本女人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汪曼春倒是大方,还专程过来,给曾经的老上司、老同事敬酒,这些人喝得高不高兴她不知道,反正她挺高兴的。 “汪小姐能处处遇到贵人,是一种很难得的福气,我希望汪小姐能够惜福,以后在新的位置上继续为帝国效力。”酒井跟她碰杯时说了这么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谢谢酒井课长的提醒,我会珍惜的,还要感谢您给了我这个机会呢。”汪曼春朝她笑了笑。 阴阳怪气谁不会呀,她现在可不怕酒井美惠子。 酒井:“我从来没有针对汪小姐,一直是对事不对人,就算到了今天,我依旧不后悔当初的做法,你本来有能力在76号做得更出色。” 汪曼春没有回答,也不准备理她,假装看到了其他贵客要去敬酒,她错身离开时,酒井小声说了句话。 “你的心机和手段只是用来拿捏富豪千金吗?” 汪曼春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她有拿捏荣夏萱吗,明明是那个小混蛋在拿捏她。 本来可以给她安排一个清闲职位,让她好好享受一下豪门阔太的生活。 现在又要到日本人的机关里做事,她能力强手腕硬又怎样。 难道天生就是劳碌命吗? 小混蛋一点都不体谅她,靠着几句花言巧语就让她卖命。 简直过分。 荣夏萱给她提供全套按摩服务时,不得不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抱怨。 “曼春姐,你骂我的时候能不能以事实为根据,不是你说的,要华丽现身,狠狠打他们的脸吗,哪一条我没做到呢?” 汪曼春一边欣赏自己新做的头发,一边把枣核吐到荣夏萱手里,还不忘了怼她:“我是说过,打脸也不一定要我去苦哈哈的当什么顾问吧,你在日本人那边花了这么多钱,就给我买了个当牛做马的机会?” 荣夏萱又给她喂了一颗红枣,自己咬出枣核,“不是当牛做马的机会,是翻本捞钱的机会,今天我给他们的,以后全靠曼春姐帮忙捞回来了。” “我凭什么帮你呀,无名无分的,回头这些钱是姓汪,还是姓荣?” 面对要老婆还是要老妈的死亡提问,荣夏萱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我们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原来曼春姐跟我见外呢。” “你少来,我就知道你不会选我。”汪曼春捏捏她的小兔子以示惩罚。 “不,我是带着嫁妆选你呢,但是这个嫁妆它姓荣啊。”荣夏萱反握住了汪曼春的手,往下深入。 第109章 最佳损友 荣夏萱接到了顾晓梦的电话,她很恼火。 “首先,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华懋饭店的。” “其次,现在是凌晨一点,让不让人睡觉了?” 顾晓梦:“我想找个人,只要在沪宁杭一带,就没有找不到的,你不在家却住在饭店里,才更古怪吧。” “你管我?有事说事别废话,扰人清梦就是犯罪。” “听你的声音也不像是没睡醒,好吧,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明天中午我到上海,你做好迎接的准备,嗯,标准不用太高,房间要欧式的,浴缸不能太小,阳光要充足,我不想吃西餐,口味清淡一点,正好你在华懋饭店,他们的大厨会做粤菜……” 荣夏萱疾呼:“你等一下,为什么你到上海要我来迎接你?你们家在霞飞路有宅子,不能回自己家去?” 顾晓梦理直气壮:“我是来出差的,当然由你来接待了。” “这是什么理由!”荣夏萱说完就后悔了,顾晓梦开始跟她从头说起“理由”。 大概絮絮叨叨了半个多小时,非常烦人。 钱虎翼死后,金生火就打起了小算盘。 张祖荫上位之后,副司令的位置就空了出来,那么谁有资格竞争呢? 金生火、吴志国。 吴志国的胜算要比他大了一丢丢,因为人家有军功啊,剿总毕竟是军队,金生火这个机要处长比起人家真刀实枪打仗的,总是要差了一些。 没想到金生火把算盘打到了顾晓梦身上。 原因很简单,机要处情报科某个对李宁玉不满的科员告密,李宁玉曾经把破译出的重要电文透露给吴志国。 通过这个途径,吴志国总能先人一步行动,所以屡立战功。 金生火表面上不把此人的告密放在心上,还斥责这个科员是无事生非编排上司。 实际上已经防备李宁玉会在关键的时候,帮助吴志国捅他一刀。 然后他又发现,顾晓梦是个非常难得的破译人才,虽然家世显赫、性格跋扈,能力也是实打实的厉害,就算比不过李宁玉,但是吊打机要处其他人。 他有心利用顾晓梦逐步架空李宁玉,但李宁玉已经先手为强,提前拉拢了顾晓梦,经常冷着一张脸关心顾晓梦的工作和生活,偏偏心高气傲的顾大小姐还就吃这一套。 一来二去,俨然比亲姐妹还亲。 这样下去还得了,金生火的危机感越发严重,甚至还阴谋论起来,觉得李宁玉勾搭顾晓梦,就是在反过来架空他这个机要处长。 所以他必须把顾、李组合给拆了。 当金生火听说76号出现重大人事变故,情报处处长汪曼春被停职后,心思就活络了起来,行动处处长梁仲春是什么人,他可太清楚了,现在有机会把汪曼春彻底挤出去,梁仲春一定不会放过。 所以他便推荐了顾晓梦。 金生火没有考虑过当事人会不会答应,他找到了说服顾船王答应的理由。 钱虎翼遇刺案之后,整个剿总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顾晓梦又是个心直口快地人,难免得罪人,这时候留在剿总,就算不怕攻讦,但若是被人利用,成了政敌对付顾船王的暗箭,也是很麻烦的。 果然,顾民章没有拒绝金生火的提议,反而很感谢他,还赠送了价值不菲的巴西雪茄。 金生火非常高兴,他更有信心,在接下来通过细心谋划,让顾晓梦和李宁玉彻底离心。 顾晓梦听说了这个消息,本来是坚决反对的,甚至还跟亲爹拍桌子。 但是顾民章轻飘飘的用了一句话就给她拍了回去。 “安排你去上海,是我和宁玉商议的结果,算是对你的一次考核,离开了我和宁玉的帮助,你要独立完成任务。” “一定是现在吗?”顾晓梦处在一种奇怪的迷茫之中,她正在研究自己对李宁玉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如果现在离开,马上要看清的东西,说不定又隐入迷雾中了。 “你想等战争结束吗?晓梦,没有独立完成过任务,你就不能称之为合格的谍报人员。” 顾晓梦愤愤然:“您看不出金生火打的什么算盘吗,都怪那个吴志国,连一份电文都收不好,还让赵小曼给看见了。” 顾民章摇了摇头:“这是宁玉的安排,她故意让赵小曼发现了破绽,引导她找出所谓提前透露情报的证据。” “为什么呀,玉姐不是说要弄死吴志国吗?” “但是金生火并不知道,晓梦,你要明白,在剿总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生存,如果太干净了,是一定会被怀疑,任何时候,都不要对金生火掉以轻心。” “既然是考核,那我答应了,我可是玉姐最出色的学生,当然也会成为最优秀的谍报人员。”顾晓梦信心十足,再也没有不满,只有对李宁玉的牵挂和不舍。 没想到她的玉姐又被金生火临时安排了任务,没办法亲自送她,那些牵挂和不舍就化成了无限的怨念。 于是怨气爆棚的顾大小姐选择半夜骚扰小伙伴荣夏萱。 这是同样怨气满满的荣夏萱的总结。 你被女朋友赶走了,就来骚扰我,这是什么行为? 拉朋友垫背的不道德行为! “原来是被老爸和老师抛弃了,我表示深切的慰问,你放心吧,这段时间你在上海的开销我都包了。”荣夏萱装的很大方。 顾晓梦很了解她,就不太放心:“你突然这么大方?刚才还不情不愿呢。” 荣夏萱:“呵呵,你也说了呀,这是出差嘛,当然要走公账的,就从今天晚上的骚扰睡眠补偿金开始,我都给你记在账上,回头找顾伯伯报销。” 顾晓梦气得破口大骂:“荣夏萱,你真是钻钱眼儿里了!” 在这个问题上,她还真没法拿上次荣夏萱跑路到杭州说事,因为荣爸付了一大笔生活费。 至于顾民章愿不愿意为她的“出差”报销高额经费,那是肯定不行的。 “行了,明天不用你来接我,76号安排了住处,免得你这家伙死要钱。” “好的,顾小姐,祝你今晚梦到李科长,一觉哭到天亮。”荣夏萱说出了歹毒的晚安嘱咐后,心满意足进入梦乡。 本来汪曼春今晚回了汪家,她还睡不着呢,但是听见顾晓梦这么可怜、这么倒霉之后,她立刻心情愉快,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第110章 天才的困扰 李宁玉在加班,但她其实早就完成了破译工作,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发呆而已。 她没有去送别顾晓梦,但推算着时间,这时候顾晓梦应该已经坐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 踏上一段没有她陪伴的旅途。 金生火的疑心,赵小曼的告密,都是李宁玉一手策划的。 最终都是为了用最合理的理由,把顾晓梦外派到上海,远离她的身边。 这一次她没有对上司说实话,顾民章以为她安排这一切,都是为了在金生火面前营造出工于心计,又私生活混乱的假象,是一种“自污”的手段。 顺便为顾晓梦安排一场考验。 他还特别欣慰地说:“你能做出这个决定,我很高兴,我就担心你对晓梦太过宠溺,把她给惯坏了,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可不能依赖他人。” 李宁玉就很心虚,送走顾晓梦,确实有让她学会独当一面的目的。 但更多的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克制不住对顾晓梦的感情。 同样的,顾晓梦也对她产生了朦胧的情愫。 经历了荣夏萱带来的冲击,李宁玉能够接受这个世界上的爱不仅仅是在男女之间产生,同性之间也会有爱情。 古代书籍中,西洋的文献里都有类似的记载。 所以荣夏萱不是特例,她就是特别突出罢了。 当初接受顾民章的委托后,李宁玉很认真地当起了顾晓梦的老师,那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她会后悔…… 这一生之中,她很少有后悔的时候,面对艰难险境,她见招拆招,从不畏惧。 可是如果迎面撞上来的不是南极冰山,而是一颗真诚纯洁的少女心呢? 李宁玉不敢上前,害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利用了老师的特殊地位,对情窦初开的学生造成了误导,让她把对师长的崇敬误解成情爱。 她也不敢后退,突然冷淡回避,一定会伤到热忱的少女,顾晓梦没有经历过感情的伤痛,如果因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怎么办? 所以,她只能巧妙地分开二人,用时间和距离,留下足够的空间,让她们重新审视彼此的关系。 如果顾晓梦初心不改,她愿意奉陪到底。 毕竟,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叫她玉姐呢。 李宁玉忍不住嘴角上扬,不知道晓梦到了上海会不会想她呢? 今天是周六,她不会那么快投入到76号的工作中,说不定会逛街、看电影、跟朋友聚会。 等等,朋友? 李宁玉皱起眉头,她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好。 顾晓梦和荣夏萱是好朋友,她到了上海是一定会找荣夏萱的。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荣夏萱会不会把顾晓梦给带坏了。 尤其是她那些过于奔放的行为。 什么双重人格,就是奔放程度不一样而已! 李科长一想到如果顾晓梦也学会了那些不正经的思想,然后对她……豁然站了起来,不小心捏断了手中的钢笔尖。 不行,她得给荣夏萱打个预防针,就以组织上的名义,禁止她在同事间传播不健康的思想。 刚走到门口,李宁玉又顿住了脚步,她好像没有直接联系荣夏萱的渠道。 必须要通过老枪同志。 那么问题来了,她又该怎么和顾民章解释,哪些是不健康的思想,她又为什么突然担心这件事呢? 头疼! 都怪荣夏萱,好好的一个进步青年,为什么要跟女特务搞不正当往来? “阿嚏!”荣夏萱在车上打了好几个喷嚏,自顾自笑道:“哎呀,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在背后骂我吗?” 阿诚在前面开车,吓得后背紧绷,“我把车窗关起来吧,可能是风沙太大了。” 该死,夏萱小姐没道理知道他在腹诽呀。 也不怪阿诚在心里哔哔,这位大小姐实在是做事太不按常理出牌了,汪曼春离开76号本来是件大好事,但荣夏萱又花了大价钱给她买了新的官位,且不说以后汪曼春会不会继续给他们制造麻烦,就是这些黄金,送给日本人多可惜。 但是今天他又不得不向荣夏萱求救,俗话说拿人的手段、吃人的嘴短,这些话他就不好当面跟荣大小姐抱怨了。 “嗯,现在上海的市容越来越差,市政署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拿了钱不办事。”荣夏萱这种顶级纳税人,算是最有资格说这话的。 阿诚:“都是中饱私囊了,上面拨款越多,他们贪的越多,所以明长官建议削减这部分开支。” 荣夏萱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表舅断人财路,小心被人打黑枪哦。” “呵呵,还有人质疑他从来没有遭遇过军统的刺杀呢,我猜这一天也不远的。”阿诚压低了声音,“特高课的新任课长酒井美惠子,比南田洋子还要难缠百倍,她的手里掌握着大量新政府官员的黑账,包括明家的。” 荣夏萱惊讶道:“明家怎么会有黑账在她手里,你们明家人不是洁身自好吗?” 阿诚奇怪道:“这跟洁身自好有什么关系?” 荣夏萱:“你不知道吗,酒井美惠子上任前化名柳如烟,在烟花间里当了一个多月的女招待,这家烟花间叫桃园,只接待女客,有不少豪门阔太和千金小姐光顾呢。” “啊?”阿诚差点踩了急刹车。 他不知道啊,他从哪儿知道这么炸裂的消息。 “烟花间,招待女客的,你是说酒井她,她是那种……” “她男女通吃,还做成了头牌。”荣夏萱点头,给了他肯定答复,也击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阿诚哭笑不得:“夏萱小姐,这么重要的消息,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们的。” 荣夏萱无辜地眨巴眼:“我也是刚刚证实的呀,还没来得及向上级报告呢,你知道的,我们又没有隶属关系,怎么能单线联系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诚总觉得荣夏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搞点恶作剧整一整他们。 他就很困惑,自己哪儿得罪荣大小姐了? 第111章 不小心的冒犯 “你们军统上海站连个伤员都安顿不了,也太拉胯了吧。” “现在的形势和以前不一样,南田洋子在的时候,我们还有空子可以钻,要找个能换药的诊所不难,可是酒井到任之后,没有哪家诊所能躲过76号和特高课的盘查,之前我们把人安顿在苏医生的诊所里,差点就暴露了。”阿诚把车停到了华东影楼斜对面的巷子里,小声对荣夏萱解释。 荣夏萱问:“伤员人在哪儿呢,是男是女?” 阿诚回答:“就藏在影楼里,是一位女同志,她是为了救地下党的一位女同志而受伤的。” 他专门补充这一句,就是怕荣夏萱不愿意搭救军统的人。 事情说起来也不复杂,他们在联合营救劳工营战俘的时候,遭遇了敌人的反击,程锦云差点中弹,于曼丽及时推开了她,但是她的肩膀中了一枪,当时送到了地下党的据点,由程锦云照顾她。 但是76号和特高课挨家挨户进行了搜查,他们被迫多次转移,由于缺少药品,再加上没有得到休息,所以伤情加重,已经出现了高热昏迷。 阿诚无奈,只能出来找荣夏萱求救。 “哟,这是很难得的情义呢,值得表扬。”她就是爱嗑cp呀,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暂时不计前嫌,把汪曼春受的委屈先记下来,以后再慢慢算账了。 “我给你一个地址,待会儿你把人送到这里,有人会接待你们,她是我的手下,只管放心。” 阿诚接过荣夏萱写给他的纸条,看了眼迟疑道:“虹口路百草园药铺,夏萱小姐,药铺也是会被检查的,这里并不保险啊。” 荣夏萱斜眼看他:“我荣夏萱的药铺想窝藏什么人就窝藏什么人,你要是不信就另请高明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还不等他解释完,荣夏萱就自己开门下了车。 阿诚摸着鼻子苦笑,他到底哪儿得罪荣大小姐了,为什么火药味这么重呢? 荣夏萱真的很忙,下车之后,她又紧跟着上了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汽车。 “大小姐,现在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啦,哼,你亲自来接我,我还敢去哪儿呢?” 她的亲妈孙秀清女士可是下了最后通牒,再不回去,就打断腿。 昨天被荣夏萱给放了鸽子后,顾晓梦大清早地提着伴手礼到荣家拜访,假装惊慌失措不小心暴露了荣夏萱离家出走的事,还好心劝慰荣妈不要跟好闺蜜计较。 又哽咽着挤出几滴眼泪,诉说自己年幼丧母,早就忘了被妈妈关心是什么感觉,如果能有荣妈这样的慈爱妈妈管束,她一定特别开心。 然后荣妈心一软,当场决定收顾晓梦做干女儿,至于亲女儿荣夏萱? 不懂事的小混蛋,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为了女特务连亲妈都不顾了。 荣夏萱一进门,就看见一副其乐融融的碍眼景象。 母女俩亲热地坐在一起喝下午茶,荣妈给干女儿展示自己绣品,顾晓梦配合地发出了惊叹。 “哇,这只小猫很可爱呢。” 荣夏萱走过去,对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顾晓梦你的眼睛是蜘蛛的复眼吗?这么一大团黄色的不明物体,能让你看出是猫。” 荣妈瞪她:“就你会扫兴,我只秀了一半呢,当然不太好看出来的,我们孙家可是苏绣的世家,你懂什么呀?” 荣夏萱微笑着请教:“那么请问我伟大的母亲大人,您这幅作品完成之后,是什么图案呢?” “猛虎下山图。” 荣夏萱不禁对顾晓梦肃然起敬:“怪不得你能看出猫呢?” 顾晓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她哪儿是看出来了,就是根据颜色猜的,那么大一块橘黄色,又不像花开富贵,就往猫上猜了。 “就是,晓梦很有眼光的,等干妈绣好了就送给你。”荣妈像是找到了知己,笑得非常灿烂。 荣夏萱挑眉:“对,对,对,绣好了,送给顾晓梦做嫁妆。” “荣夏萱,你讨厌!”顾晓梦急了,瞪了她一眼就往外走。 在荣妈的催促下,荣夏萱追了出去。 不是,这个你逃我追的场景,怎么着都不能用在她和顾晓梦之间吧? 荣夏萱一阵恶寒,尤其是荣妈还对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不得不高度警惕起来。 等等,难道孙秀清女士觉得,女儿喜欢同性总比喜欢女特务更能接受一点,所以一定要选的话,知根知底的良家女子更合适。 哪跟哪儿嘛,她真是哭笑不得。 所以对闯祸的顾某人,就没什么同志情谊可讲了。 “顾晓梦,你跑到我家来捣乱,是不是太过分了,赶紧给我走开啊,我妈是很讨厌特务的,尤其是女特务。” 顾晓梦不屑道:“我可没有捣乱,是干妈邀请我住下的,你自己不好好在家陪伴妈妈,还住到饭店去,到底谁过分啊。” 荣夏萱冷笑,很好,是你逼我出绝招的。 “好吧,那么我们就来谈谈,我那位尊敬的李前辈,为什么要把你送走呢?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冒犯她的事?” 顾晓梦一下子慌乱起来,“我才没有,我怎么可能故意冒犯玉姐……” “嗯?不是故意的,也就是说你曾经不小心冒犯到了?”荣夏萱摸着下巴贼兮兮地笑。 “都怪那个赵小曼,竟然陷害玉姐,说她为吴志国透露了还未上报的密电内容,我气不过就去找她算账,然后就……” 荣夏萱:“然后打起来了?” 她倒是相信顾晓梦能干的出来。 “没有,玉姐把我领回了办公室,她在前面走嘛,我太激动就跟的很紧,她突然回头,我……撞到了她。”顾晓梦讲到这里就支支吾吾。 荣夏萱哪儿会放过她,故意夸张地叫道:“你把宁玉姐撞倒啦,你可真行啊,人家李科长身板弱弱的,哪儿经得住你这一下,该不会摔伤了吧,怪不得宁玉姐要把你送走呢。” “多来几次,宁玉姐都得去报工伤,啧啧,你就是剿总行走的人形兵器吧。” “胡说八道。”顾晓梦这辈子就是逃不过激将法,“我才没撞倒玉姐,是不小心亲到她了。” 荣夏萱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说细节!” 第112章 都是喜欢女人 顾晓梦甩开她的手,吼道:“你这个人,简直是无耻,我说了是意外,什么都不记得了。” 切,搞了半天不小心亲到李宁玉之后,她已经吓得头脑一片空白,连回忆都觉得自己是在犯罪。 所以打死都不肯对荣夏萱多说一个字。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先要明白是什么,才能知道怎么做?” 荣夏萱威逼利诱不成,转而搞起了迂回路线。 顾晓梦当然记得了,本来她是不想记得的,但是荣夏萱这家伙,不知道给她施了什么法术,让她想忘也忘不掉。 我该怎么做才能成为,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人? 第一步,你要搞清楚,什么样的人是她身边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人。 我不能去直接问她吗? 这种事情你去问宁玉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你坑我的计划失败了? 这就等于你在问她,玉姐,我想跟你结婚,你愿意吗? 死去的记忆在攻击她,顾晓梦捂着太阳穴痛苦挣扎了一番,恶狠狠瞪着荣夏萱:“都怪你,有话不说清,故弄玄虚!” 对此,荣夏萱头一次完全不反驳,很老实地承认了错误:“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她看着顾晓梦,一字一句说:“你已经爱上了你的玉姐。” 顾晓梦失声叫道:“你在说什么呢?” “你爱上了李宁玉。”荣夏萱字正腔圆又说了一遍,为了防止她理解错误,又补充道: “如果你对爱这个字有哪里不明白,我可以马上给你送一本中华小词典来,咱们现场研究。” 顾晓梦愣了足足五分钟,完全忘了表情管理,突然像是被雷劈一下醒过神来,结结巴巴道: “我突然想起来,76号今天下午要给我举办欢迎宴会,我先走了。” 荣夏萱都快笑死了,“顾晓梦,你找理由也找个合理的嘛,参加76号那帮臭特务的宴会?你还不如说马上下雨了,你要回家收衣服。” 顾晓梦慌慌张张跑了,荣夏萱的耳朵就遭了殃。 她欲哭无泪,为什么两个对她很重要的女人都喜欢关照她的耳朵。 “荣夏萱,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人家晓梦是客人,你不好好招待她,还欺负人家。”荣妈化身暴力老妈,揪住荣夏萱的右耳朵狠狠骂道。 她是左撇子。 荣夏萱的左耳朵早就被汪曼春揪出茧子了。 “妈,我怎么可能欺负她,是晓梦遇到了感情问题,我开导她呢。”荣夏萱面不改色心不跳,她说的可是实话。 “什么感情问题?”荣妈顿时来了八卦的兴致。 荣夏萱一脸深沉地说:“她爱上了自己的老师。” “啊?”荣妈一个战术后仰,随即眼神乱飘,“什么老师啊,她,她不是在国外念的书嘛,老师应该也在国外的。” “回国之后,顾伯伯又给她找了个中国老师,算是家庭教师吧。” “家庭教师!”这四个字再一次触动了荣妈的神经,她掩饰地咳嗽了两声,“咳咳,顾先生太不慎重了,晓梦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很容易被年长一些的男人骗的。” “谁说她的老师是男人了,那位老师是个女人,一位各方面都非常优秀、并且品行高洁的美丽女性。”荣夏萱终于图穷匕见,给了亲妈扎心一击。 “荣夏萱你胡扯呢。”荣妈当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一夜之间中国变天了吗,小姑娘都爱上了比自己年纪大的女人? “你要是不信,我把顾晓梦叫回来你自己问她呗,反正你们是亲母女了,我是外面捡来的,有什么不能问的呢?”荣夏萱凉凉地说。 别人家的孩子最听话是吧,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意外,什么叫惊喜。 “小屁孩,还吃醋了,姆妈当然最疼你了。”荣妈发现荣夏萱的小情绪,反而开心的很,自从她回国之后,都不像以前那么会撒娇了。 “已经晚了,我现在决定跟汪曼春私奔,你拦不住的。”荣夏萱傲气地昂着头,她可不是小朋友了。 荣妈笑眯眯:“哟,荣大小姐要私奔啊,从荣家入股的饭店私奔到荣家的另一处产业,私奔的时候开的车都挂在荣家名下,你要不要先把钱交回来,登个报声明断绝关系,再说私奔的话。” 那怎么可能,跟她要钱,不是要她的命嘛。 “孙秀清女士!”荣夏萱捂着胸口,满脸悲伤,“你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冷冰冰的话,在这样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却听到来自亲妈口中如同寒冰一般的话语,对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是多么残忍的事。” “我残忍吗?有人要情人不要亲妈,好像更残忍吧。”荣妈也不惯着她,静静看她表演。 “情人如衣服,老妈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荣妈笑道:“哦,你想明白了,不要情人要老妈了?” 荣夏萱:“妈,你是知道的,我们荣家诗书传家,最注重礼义廉耻。” “是啊,所以西洋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就不要学。” “不,我的意思是我怎么能裸奔呢!” 荣妈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亲生的、自己生的、不能打死,然后挥挥手,让她赶紧滚。 在多一秒钟,她都害怕自己忍不住大义灭亲。 “这可是您说的啊,陈妈、张伯都听见了,我是奉旨私奔,不是自己跑的。”荣夏萱说完就赶紧开溜了。 杨二妹最近特别忙,所以杨家的百草园药铺都是杨三妹在打理。 她是自学的西医,师从天津租界看守公墓的牧师。 在处理外伤方面,比她二姐还在行呢。 喘气的,她能尽量治好。 万一不喘气了,她最高兴,保证让人死的漂漂亮亮。 程锦云是科班护士,就很不理解她的行为,“杨小姐,我不太明白,她现在发高烧,你不给她打针,为什么要先擦脸呢?” 杨三妹:“因为我不收不好看的病人。” 程锦云:??? “瞧你吓得,开个玩笑啦,你刚才说自己学过护理,但是明显缺乏常识嘛,她高烧不退,就是因为细菌感染,那么为什么会感染呢,就是没有做好清洁。”杨三妹把手里的毛巾扔给她。 “交给你了,里里外外都擦干净,再给她打针。” 程锦云捏着毛巾,陷入了石化。 里里外外?那就是要脱衣服了。 第113章 治病良药 杨三妹在外头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发现程锦云还是拿着帕子一动不动,她有点不耐烦了。 “我说程小姐,你可真够磨叽的,人家于小姐虽然是军统的人,但也救了你的命,你就那么不想伺候人吗?” 程锦云:“不是的,我,我就是觉得要脱衣服,会不太方便……” 杨三妹侧目:“你是女的,她也是女的,哪儿就不方便了?” “我……” “你有的她都有,而且你又不比她差,有什么好自卑的。” 程锦云完全是有理说不清,在杨三妹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解开于曼丽的衣服,给她擦拭身体。 于曼丽发着高烧,浑身滚烫,炙热的温度通过指尖传递过来,程锦云也越来越热,不仅头上冒汗,还晕晕乎乎的。 杨三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盘瓜子,在旁边一边磕,一边指导。 “对,你用点力嘛,这些地方都要清洁到位,人家是女孩子,这么长时间都没清理,会很不方便的。” 程锦云抬头,满脸通红,羞愤交加,她知道杨三妹是大夫,她也是半个医护工作者,不该对护理病人挑三拣四。 可是为什么被她盯着就那么不自在呢? “这种隐私的地方,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 “我是大夫。” “你又不是妇科大夫!” “好好好,我出去就是了,我去熬一点凉茶,等下你出来喝点。”杨三妹挥挥手走了。 现在就剩她们两个人,气氛却更加尴尬,程锦云在心里默念,于曼丽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就解开了她身上的最后一层束缚,非常耐心细致地用温水为她擦洗。 程锦云这辈子头一次触碰到别人,随着动作的深入,她的晕眩感越来越强。 “滴答。”一滴液体滴落在床上,她低头一看,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她竟然流鼻血了。 给于曼丽穿好衣服后,她几乎是逃一般跑到了院子里。 “杨小姐,你的凉茶熬好了吗?我可能上火了。” 杨三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是要喝点药调理一下,但是喝凉茶不管用,得用其他药。” “什么药?” “调理阴阳的。” “啊?”程锦云这个老实孩子还虚心求教呢,“杨小姐,我没有学过中医,不太明白……流鼻血不应该是上火吗?” 杨三妹摇头晃脑道:“不,这说明你某一方面火气重了,不一定是阳火,也有可能是阴火。” “很严重吗?” “当然了,阴火重了就会对同性产生好感,想要这样那样人家,就像你刚才……” 程锦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明明是你让我给她清理的!” “可我没让你清理的时候想入非非啊。”杨三妹摊摊手。 “我,那我该怎么办?”程锦云满脸惊慌。 她就说嘛,为什么这段时间越来越奇怪,于曼丽为她挡枪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跳了出来,那时候甚至有个想法,如果于曼丽出事,她也不想活了。 “我这里有个药方,专门治这种毛病的,附赠煎药服务,就是价格有点贵。”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药方,不是说你是学西医的吗?” “前段时间,有个阔太太,她女儿也闹了这个毛病,死活要跟人家私奔,阔太太着急啊,寻思着女儿可能是得了什么毛病,就请我二姐开个药方,治一治她这个病。”杨三妹发誓她说的是实话,不过她们没敢给逃家大小姐下药就是了。 程锦云震惊:“这种事还有先例的?” 杨三妹耸耸肩:“人吃五谷生百病,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的中医博大精深,再奇怪的毛病都能找到治疗的办法。” 程锦云问:“你说的价格有点贵,多贵呢?” 杨三妹伸出一根手指头:“就一条小黄鱼了,不是特别贵。” 程锦云立刻转身,完全不带犹豫的。 一根小黄鱼?她的那点工资五年都攒不出来的。 果然贫穷才是最大的疾病,程锦云长叹了一口气,决定勇敢面对病魔。 不就是对女孩子害了相思病吗,有什么大不了。 杨三妹感叹怪不得都说共党穷呢,但是她并不气馁,那位军统的小姐看起来就挺有钱的嘛,衣服面料很讲究。 晚上杨二妹回来之后,听说了自家财迷妹妹的打算,良心隐隐作痛。 “我就开了一副清热败火的方子,本来是应付太太的,你竟然拿去骗人,一个没骗到,还想骗另一个?” 杨三妹振振有词:“吃不死人嘛,你说的呀,心浮气躁的时候喝一碗能排毒呢。” “哼,人家又不傻,还能相信你的鬼话。” “没事的,等那位军统的于小姐醒了,我就换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 “我就说这是一种增强那种想法的药,两个人一起喝疗效更好。”杨三妹说出了作为奸商的歹毒心思。 杨二妹瞪圆了眼睛:“喂喂喂,你小心点呀,那是军统的特务,她要是恼羞成怒,说不定一枪崩了你。” 杨三妹:“呵呵,军统有什么了不起,人都有七情六欲嘛,刚才我观察了,程小姐给她擦身体的时候,她其实醒着呢,只是装昏迷而已。” “你的意思是?” “我们都清楚啦,那种药大多数时候就是一个催化作用,哪怕根本没效果,但是你告诉她有效果,她就会相信。” 杨二妹指着她的鼻子骂:“就你这种无良庸医,还好意思说我占病人便宜,要不要脸啊。” “我这是成全了一对有情人,怎么能是不要脸呢,所谓感情无价嘛,那我收点钱又不伤害她们纯洁的感情。” 汪曼春咬着荣夏萱的肩膀,攀上了第一座高峰。 片刻之后,她气喘吁吁推开了荣夏萱,披上了睡衣,走到客厅里倒了一杯红酒。 “小混蛋,我收到消息,孤狼已经投靠了酒井美惠子,你的明家亲戚们,可是要倒霉了。” 荣夏萱噘嘴抱怨:“曼春姐,我怎么觉得我就像一根工具……你用完就丢了,也不跟人家温存一下。” “温存个屁,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以前在76号我多风光的,现在待在日本人的公司里,当什么业务主管,我坐在办公室里都快睡着了。” “原来是想要刺激啊,没问题的,我一定满足曼春姐,保证刺激到底。”荣夏萱笑眯眯道。 第114章 最强坏蛋组合 “你说的刺激,就是跟踪特高课的课长?”汪曼春很想敲开荣夏萱的脑子看一下,里面到底灌了多少斤海水。 亏她还期待了一下呢。 结果,就这? “要是找死就是刺激,我现在就把你推下楼。”她们所在的地方,是黄浦江边的一处高档餐厅,除了能看见江面的景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如果拉开另一侧的窗帘,就能看见对面的楼楼顶开设的露天咖啡馆。 有两位特别的客人,正坐在巨大的遮阳伞下聊天。 他们一个是特高课的课长酒井美惠子,一个是上海派遣军特务机关副机关长龙川肥原。 荣夏萱隔着窗帘悄悄观察了一会儿,无奈地说:“曼春姐,你是什么身份的人,前任特工总部情报处处长,那是一般人吗?怎么可能沉溺于情爱之中,当然是要干大事的,我怎么敢拿小刺激来跟你开玩笑呢,要玩咱们就玩大的。” “哼,你想干什么大事?”汪曼春才不想承认,她就是有点沉溺于情爱之中了,果然不能指望荣夏萱这个家伙会靠谱。 “拆炸弹。”荣夏萱一脸神秘。 “你还装了炸弹?” “不是我,是酒井美惠子,这个女人现在干的事情,就是给我们所有人埋炸弹呢。” 汪曼春皱眉,她回想起上次南田出事之后,龙川肥原曾经调查过战俘被劫案件,当时荣夏萱如临大敌,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个小混蛋如此紧张过。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酒井美惠子和龙川肥原联合起来,会威胁到我们的安全?” “没错,我敢肯定,今天酒井找上龙川就是为了询问上次他被迫中断的调查,酒井这个人很务实,没有那些守旧官僚的做派,从来不会以出身论英雄,所以她不会瞧不起龙川肥原,再加上她又刚刚收编了孤狼,你觉得她第一个会对付的人是谁?” 汪曼春笑得灿烂:“当然是明楼了,谁让他最可疑。” 很好,这就是典型的脱粉回踩。荣夏萱默默点了个赞。 “但是你也别太乐观了,他们要是深入挖掘,说不定就会查到我们身上,得早做准备的。” 汪曼春冷笑:“那就找个替罪羊,就怕你舍不得。” “不是我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他们没那么好糊弄,所以我们要制造混乱,让他们没空深究此事,曼春姐在76号干了这么久,又和特高课打了多年交道,你最适合这份工作啦。”她埋了这么久的伏笔,终于揭开了。 那两份新工作不仅仅是为了捞钱,更重要的是给酒井制造麻烦。 汪曼春深吸了一口气:“荣夏萱,我现在比军统和地下党还像抗日分子了,你是不是得给我要一张任命书来?” 荣夏萱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就是为了好好赚钱,好好生活,所以不得已跟他们作对的,曼春姐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呢?” 汪曼春熟练地揪住她的耳朵,“你再编得像一点,跟着日本人就不赚钱了?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哎哟,我,我又没骗你,我们荣家也是出过汉奸的嘛,我二叔跟着傅孝安忙前忙后,当了这么久孝子贤孙,结果呢,你看他赚到钱了吗?” 荣夏萱跟她算账:“我爸盘过账的,日本人来了之后,我们荣家的资产缩水了不少,这说明什么,说明日本人就是瘟啊,根本不带财运的。” “所以你真的是为了赚钱?” “嗯呐,比真金还真。” “暂且信你,我就等着看,你怎么抗日赚钱。” 其实汪曼春根本没信,但是她就喜欢看小混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能编出这么多理由,也挺不容易的,就当看乐子了。 酒井美惠子今天打扮的妩媚招摇,不像是特高课的负责人,倒像花街柳巷的舞女。 龙川骨子里厌恶风尘气息,但他需要盟友,所以表现得非常绅士,又是主动拉开座椅,又是帮酒井倒水。 从行为上,根本看不出他其实完全瞧不起所谓的帝国间谍之花。 “龙川大佐,我就不绕弯子了,您一定很好奇我为何约您见面,而且是约在这样的公共场合。” 龙川夹起汤勺,在咖啡杯里打转,“酒井课长履新特高课之后,雷厉风行整顿了76号,抓捕了一大批隐藏的抗日分子,鄙人非常佩服,您在这个时候约见我,想必为了南田课长遇刺的案件吧,” 酒井点了点:“是的,我看过您的报告,当时您指出的那几点疑问可以说直戳要害,只可惜,帝国的机关门户之见太深,就连藤田长官也受了影响,终止了您的调查,否则现在我们可能已经挖出了隐藏在新政府内部的间谍。” “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如果您是想让我帮您重新调查南田课长的案件,抱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也没办法的。”龙川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酒井:“这只是一方面,杀害南田的凶手没有抓到,我相信他们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我是希望和龙川大佐建立合作关系,共享情报,不要再因门户之见而错失战机。” 龙川笑了笑:“当然了,我们都是为帝国服务,为天皇陛下效力,有着共同的目标……” “看来龙川大佐是不信任我。”酒井打断了他那些官样文章,开门见山道:“我已经有了怀疑对象,这个人很有可能掌握着沪宁杭三地的军统情报网络。” “是谁?”龙川的眼中精光一闪。 酒井:“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明楼。” 龙川:“酒井课长有证据吗?” 酒井笑了笑:“我可能没有证据,但龙川大佐不会没有吧,上次的战俘被劫案件,您最终轻轻放过,并且自愿领受了责罚,差一点丢了副机关长的职位,难道是自认倒霉?” 龙川开始重视眼前的女人,因为那个计划,除了他和鸠巢铁夫之外,不应该有第三人知道。 “我知道龙川大佐瞧不起女人,尤其是把身体做武器的女人,但是在情报界,我们凭势力说话。”酒井冷冷看着她,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龙川站起身,朝她微微鞠躬,“非常抱歉,能够和酒井课长合作,是在下的荣幸。” 第115章 得寸进尺 梁仲春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回一趟76号,第一时间过问的不是抓捕犯人的情况,也不是审讯结果,而是顾大小姐在情报处习不习惯,有没有不适应? 顾晓梦知道自己有担任卧底的任务,所以也不能太不给梁仲春面子,多多少少要敷衍一下。 “极司菲尔路的办公环境可比剿总好多啦,我没什么不习惯的,就是……梁处长,你们侦听室效率太低,一天拢共也截获不了几条电文,我根本派不上用场啊。” 梁仲春笑了笑:“最近是比较缺人手,大部分的人都出外勤,配合特高课搜捕抗日分子,但是对电台的监测,特高课非常重视,增加了侦听车,我就是怕忙起来,顾小姐会不适应。” 顾晓梦:“如果梁处长缺了外勤的人手,我也可以去帮忙的嘛,当初我在剿总入职的时候,差一点就被分到行动队了,是金处长非要把我抢到机要处,所以您不用担心,我的身手完全可以胜任外勤。” 梁仲春连连摆手:“那可不行,外勤太危险了,那些抗日分子丧心病狂的,子弹又不长眼睛,如果出了意外,我怎么跟金处长交代啊。” 更重要的是,没办法跟顾船王交代。 他的办公室忽然被人推开,梁仲春正要骂人,却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是酒井美惠子。 “抱歉啊梁处长,我正要敲门,听见顾小姐的话就忍不住推门而入了,我觉得顾上尉的想法非常值得鼓励,现在新政府就需要敢打敢拼的年轻人。”酒井笑盈盈望着顾晓梦。 梁仲春连忙起身,一瘸一拐从办公桌里走出来,给顾晓梦介绍:“这位是特高课的酒井课长。” “酒井课长好。”顾晓梦微微点头。 酒井瞥了眼梁仲春:“我听说剿总司令部金处长为了支援76号的工作,特意委派顾上尉到76号情报处交流学习,据我所知剿总的破译能力在整个华东都是数一数二,怎么梁处长却把顾上尉放在内勤坐冷板凳呢?” “酒井课长,属下绝无此意啊,我是担心……” “担心会遇到危险?刚才顾上尉自己也说了,作为军人就应该冲在一线,我很认同,所以为了避免浪费人才,我打算把顾上尉借调到特高课,不知道梁处长意下如何呢?” 梁仲春能意下如何,他根本是欲哭无泪啊,好不容易请来的船王千金,还没巴结上顾船王呢,就被酒井挖墙脚。 所以他只能期待顾晓梦能回绝一下,他就不信了,顾晓梦这个暴脾气的大小姐会愿意去日本人手底下当差。 “酒井课长,我的专长是破译密电,抓人、审讯之类的可不在行,所以才到76号交流学习,我是怕给您添麻烦。”顾晓梦当然不可能轻易答应了,荣夏萱跟她说过,这个酒井美惠子特别难缠,让她小心点。 酒井:“精通破译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技能了,我们特高课也需要顾上尉这样的人才,所谓术业有专攻,我不会强迫顾上尉去做你不擅长的工作。” “那好吧,只要梁处长不反对,我愿意到特高课学习。”顾晓梦笑着答应了,她也是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她希望自己回到杭州时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间谍。 这一行没有捷径可走,在强大的敌人身边学习,是进步最快的一种方式。 皮球又回到了梁仲春这边,他无奈道:“我,我怎么可能反对呢,那我这就给顾上尉办理交接手续。” 酒井:“麻烦梁处长了,顾上尉明天早上去特高课报到可以吗?” “当然可以。” “嗯,我还有别的公务要跟梁处长交流。” 顾晓梦知道这是让她回避,她很识趣马上退出办公室,在人事处登记之后,就带着自己的一点点私人物品离开了76号。 工作出现重大变故,她必须马上向杭州方面报告。 顾家在霞飞路的老宅,有一条秘密电话线,可以不被监听。 顾晓梦首先给李宁玉打去了电话,给她报告了情况。 “晓梦,酒井是个非常危险的敌人,你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搜集情报不是你的主要任务,你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李宁玉最关心的就是顾晓梦的安危,当时送走顾晓梦,就是她走的一步险棋,如果因此导致顾晓梦遇到危险,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我知道的,荣夏萱也警告过我,说这个女人非常阴险狡猾,我不会做出出格的举动,就当自己处在静默状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科员。”顾晓梦表现得特别乖巧听话,就是不想李宁玉远在杭州还要为她操心。 “你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只是剿总司令部的外派人员,没有其他身份,也不需要执行任务,以前的安排通通作废,你不是任何人的卧底。” 李宁玉可没她这么乐观,她太了解顾晓梦的个性,这个小丫头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古怪思想,说什么自己不怕死,还特别喜欢追求接近死亡的刺激。 本来她是筹划着,给顾晓梦一个难忘的教训,让她切身体验一下为什么要珍惜生命,珍爱生活。 可惜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出现了其他变故,她在慌乱中,选择了送走顾晓梦。 谁知道又把她送进了虎口之中。 “哎呀,玉姐,我都说了不会乱来的,你怎么不相信我呢。”顾晓梦趁机撒娇,“人家在杭州一个人特别孤单,76号又特别无聊,现在去了特高课,说不定不会那么无聊,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去刺探情报的。” 李宁玉:“等你刺探了,又会强词夺理,说那是情报自己撞上来的,情报全责,不关我的事。” “玉姐,你怎么学会荣夏萱的话了,她以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才不会学她呢。”顾晓梦着重强调,“我听玉姐的话,玉姐让我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有个小小的条件。”顾晓梦小小声,“我上次送你的旗袍,等我回杭州,你能穿给我看吗?” 李宁玉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顾晓梦身在虎穴,面对着非常危险的敌人,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的话,她一定会伤心的。 “好吧。” “好耶!那我再给你订做几件。” “顾上尉,不要得寸进尺哦。” “我就是要得寸进尺!” 第116章 特殊癖好 顾晓梦叫上荣夏萱陪她去旗袍店,荣妈曾经爱好收集旗袍,所以荣家入股了好几家高档旗袍店,一般人去订做旗袍起码排队一个月。 她是刷脸都能插队。 “等一下,你真的是来做旗袍的?”荣夏萱还以为所谓逛旗袍店,是为了接头的借口呢。 “我不爱穿旗袍,但玉姐喜欢,我给她做的。”顾晓梦美滋滋挑选着绸缎。 “喂喂,你有点常识好不好,订制旗袍就是要量体裁衣,否则穿上不合适就不好看了,宁玉姐自己不来,怎么给她做。”荣夏萱拿起扇子拍她。 “我的记性好呗,玉姐的尺寸我都记在脑子里,绝对不会出错的。”顾晓梦特别骄傲地说。 荣夏萱贼兮兮地笑:“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记住的?亲手量的吗?” “目测!”顾晓梦瞪她,“收起你的龌龊心思,我怎么可能冒犯玉姐呢。” “有贼心没贼胆吧,我就不信你不想抱抱她,牵牵手之类的,这怎么就龌龊了?” “我就算有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就是喜欢看笑话。”她和荣夏萱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对这个家伙的恶劣性子是非常清楚的,她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乐子。 有一年学校发生火灾,大家都在拼命往外跑的时候,就她率先爬上墙头,对着校长办公室大喊:就算没穿衣服也赶紧出来啊,实在不行可以穿裙子嘛,不然要出人命了。 当时顾晓梦就怀疑这把火是荣夏萱放的。 因为校长要求所有女生必须穿裙子上学。 荣夏萱露出受伤的表情:“你怎么凭空揣测呢,人家是想找到志同道合的知己,认真讨论一下不符合公众普遍认知的爱情,也有坚持下去的必要性。” 顾晓梦被她绕晕了,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施法,“麻烦说人话。” 荣夏萱:“我也喜欢女人,而且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并且我们已经发生过超越友情的关系,所以想告诉你这不是什么龌龊的事,而是正常的人类需求。” “你说的是谁?”顾晓梦看了眼在外面忙着登记的裁缝,心想这种事能在大街上说吗? “汪曼春。”荣夏萱回答得非常坦然自信。 “谁?” “非得让我重复一遍啊。” 顾晓梦不知道怎么组合语言了,“不是,她,她是女特务啊,是敌人啊,你跟她这种……它合法吗?” “当然了,我是跟你爸爸报备过的。” 顾晓梦深吸了一口气,本来她是不相信荣夏萱的胡扯,但是她这么理直气壮,又不太确定了。 “我爸爸也跟你一样敌我不分了,那是汉奸特务!” 荣夏萱一脸悲壮:“经过我以身饲魔,忍辱负重地对她进行改造,你看看她已经离开了76号,这就是兵不血刃挖敌人墙角。” 顾晓梦不想肃然起敬,但是她必须表达自己的佩服,“那么你具体牺牲了什么呢?” 荣夏萱捂嘴咳嗽了两声:“大白天的不方便聊细节,你要是想知道,我给你送本书,你回去慢慢研究。” “还有书?”顾晓梦震撼一百年,仿佛再次认识了荣夏萱。 “哎呀,就是一点心得体会嘛,我这个人呢就是擅长反思和总结,要不断改进和创新,让伴侣得到更优质的体验。” 顾晓梦真不想要,因为她知道这本书是肯定不合法的。 荣夏萱可不会轻易放过她,好不容易抓到了推进cp感情的机会,当然要好好鼓动啊。 但是顾晓梦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已经吃撑了,害怕荣夏萱再给她灌输不合法的思想,所以紧急打断她的施法。 “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是有正经事。” 她们把阵地转移到了咖啡馆的包间里,这是一家专做情侣生意的店,所以隔音效果特别好。 荣夏萱试过,表示用过都说好。 “什么事,你在76号都闲的关心起股票了,还能有正经事?” 顾晓梦:“今天早上,酒井美惠子突然到76号视察,而且直接闯进了梁仲春的办公室,当时我也在场,她邀请我去特高课工作。” “嗯?”荣夏萱瞪圆了眼睛:“不早说!顾晓梦啊,你现在怎么也堕落成恋爱脑了?” 顾晓梦没好气怼她:“谁恋爱脑了,我已经报告给了玉姐,她只说让我处于静默状态,不要擅自行动,又没说我不能去特高课。” 荣夏萱捂脸:“那是因为宁玉姐只知道酒井美惠子阴险狡诈,非常地难对付,但是不知道她的特殊癖好。” 不然的话,恐怕李宁玉要连夜安排顾晓梦跑路的。 不怕女魔头凶残,就怕女魔头爱好独特呀,而且顾晓梦这气质,这小脾气,正好是酒井这类熟女喜欢的类型! 是的,在反调查酒井期间,她甚至摸清了酒井喜欢的女人类型。 “她有什么特殊癖好。”顾晓梦有种不祥地预感。 荣夏萱:“她喜欢女人。” 顾晓梦:“……” 现在木已成舟,安排顾晓梦跑路是来不及的,所以荣夏萱加紧给她科普了一下酒井的种种事迹。 比如曾经跟自己的下属南造云子不清不楚啦,回到上海之后,先到接待女客的烟花间卧底了一个多月,还混成了头牌,期间迷倒不少的阔太和小姐们。 总之就是抛开立场和善恶不谈,酒井性别女,爱好女,属于男女通吃特别受欢迎那种。 不愧为土肥原贤二精心培养的帝国间谍之花,一般人还真抵挡不住她的魅力。 顾晓梦倒吸了一口凉气:“荣夏萱我在国外读书的,乱七八糟的书看得少,你别骗我,真有这种女间谍?” “少见多怪啦!你可不要小看了酒井走的路线,通过这些太太、小姐们,她成功打入了新政府高级官员的后宅,挖出了不少黑材料,前段时间军统上海站b区损失惨重啊,好几个跟他们有来往的商人都遭了殃,就是被酒井抓住了小辫子,那么以前南田为什么没发现呢,就是路数不对嘛。” 第117章 应对策略 别看荣夏萱分析的头头是道,在这件事上,她也不敢给顾晓梦乱出主意。 李宁玉把她送到上海来肯定是有连环招的,要是荣夏萱打乱了李科长的布局,回头找她算账,可就不是一顿鸡毛掸子能解决的了。 荣夏萱心里委屈,说好了温柔慈爱呢,怎么到她这儿就不灵了。 “你回去老老实实报告给你的玉姐吧,这事儿得她拿主意。” 顾晓梦微微诧异:“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不是应该给我出一个在特高课捣乱的主意吗?” “你觉得我是一个不顾大局,只知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难道不是吗?” “算你狠,我是怕给你乱出主意,坏了宁玉姐的布局,总之你也不要乱来,好好听话就是了。” 荣夏萱可不是在吓唬她,第二天早上,她穿上军装到特高课报到,酒井美惠子就给她出了一道难题。 破译军统上海站的密码。 “据我所知,顾上尉刚刚加入剿总司令部不久,就协助情报科科长李宁玉破译军统密电,成功阻止了他们的刺杀行动,因此受到嘉奖,破格晋升上尉军衔,而且李科长在特训班的时候,就是顾上尉的教官,想必你一定是得到了李科长的真传。” 酒井的言下之意就是,区区几段普通的电文,应该难不倒金生火口中的天才科员。 如果破译不出来,就说明顾晓梦和金生火欺世盗名。 剿总看在顾民章的份上,或许不会问罪她,但是她以后也别想在情报界混了。 “酒井课长,军统上海站的密电我没接触过,但他们应该用的是同一套体系,只要编码规则没有更改,我有信心破译出来。” 酒井看着她:“那么顾上尉需要多长时间破译呢?二十分钟?” 顾晓梦故作为难:“太难了吧,半小时。” 酒井摇头:“最多十五分钟。” 顾晓梦接过写着密电的纸,当着酒井的面开始破译,最终完成的时候,刚好是十五分钟。 一分都不差。 酒井看了看内容,又放到了一边,上面只是货物运输的信息,并没有多少价值,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顾上尉是故意掐算好了时间吧,其实你可以在更短的时间内破译。” 顾晓梦站起来身子立地笔挺,一板一眼回答道:“我是按照酒井课长的要求完成破译,请问哪里做的不对吗?” 酒井笑了笑:“从你刚才进门,只瞧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但你能准确掐算时间,一秒钟都没超过,难道只是巧合吗?” “这个问题,属下无法回答。” “我明白,天才都有脾气,顾上尉的能力能配得上你的傲气,希望今后我们合作愉快。”酒井朝她伸出了右手。 顾晓梦仿佛看到了恶魔的触手,她非常厌恶,但又不得不回握,心想今天晚上得洗十遍手,不,二十遍! 昨天晚上她给李宁玉报告情况后,李宁玉也是大吃一惊。 特高课的新任课长,竟然如此不要脸,直接奔着人家后院去了。 “玉姐,我还没遇到那么变态的人呢,心里有些紧张。”顾晓梦弱弱地说,其实她心里真没多少害怕,就是觉得恶心而已,但是不妨碍她找李宁玉撒娇。 李宁玉柔声安慰她:“荣夏萱说的情况只是她的推测,酒井这种人做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不会单纯为了某种欲望,做那些无聊的事。” 顾晓梦:“那我去了特高课就尽量不让她注意到我呗,低调行事就好。” 李宁玉:“不,你不仅不能低调,还要引起她的关注,显露你的破译才能。” “啊,为什么呀,让她关注我可不是好事。”荣夏萱说过酒井男女通吃的,顾晓梦就特别担心这个变态日本女人会惦记她的美貌。 “你想想看,既然酒井到76号专程把你借走,就说明她已经注意到了你,这时候你刻意回避她,反而会引起她的怀疑,我是担心她会用那些非常规的手段调查你。” 至于哪些非常规手段,就不言而喻了,总之是少儿不宜,尤其是对顾晓梦这种单纯孩子,绝对会造成严重伤害。 顾晓梦纠结起来:“所以说我还不能藏拙。” 李宁玉笑了笑:“越嚣张越好,甚至你可以略施手段,耍一耍她,如果她恼羞成怒,就说明她输你一局。” 酒井能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针对顾晓梦呢,还真不能。 因为顾晓梦没做错什么,顶撞长官又不是大罪,她履历清白,还有个船王父亲,酒井对付她就得投鼠忌器。 再说了,酒井这种聪明人,是不屑于用硬碰硬的手段对付一个年轻后辈,那样做太掉价了。 现在酒井的反应,就是李宁玉说的第二种情况,她不仅没生气,反而很欣赏顾晓梦。 其实她一直就很欣赏聪明能干的女孩子,也更愿意培养这样的下属。 顾晓梦是个破译天才,而且记忆力超群,是一块难得璞玉,如果细心雕琢,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间谍。 这一次酒井是真正起了爱才之心,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不论是去特务委员会开会,还是去监狱提审犯人,都把顾晓梦带在身边。 与她同行的还有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明楼。 “明先生对近期的搜捕行动有什么看法?”酒井一边翻阅审讯记录,一边用聊天的口吻问明楼。 明楼恭敬地回答:“酒井课长的雷霆手段打了抗日分子一个措手不及,76号战绩斐然,抓了不少暗中支持军统上海站的商人,还缴获大量违禁物资,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果。” 酒井抬了抬眼皮,脸上露出妩媚的笑容:“这些话我在会议上已经听过了,现在是非正式场合,明先生就不用那么一板一眼了吧,我只是想问问你的看法,没有别的意思。” 明楼干笑了两声:“酒井课长的行动非常出色,这让鄙人非常汗颜,76号前段时间屡屡出现纰漏,我这个代管主任是难辞其咎的。” “还是太正式了,明先生太严肃了,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们抓捕的人里虽然有军统的行动组成员,但是并未触及核心,比如大名鼎鼎的毒蝎小组,依旧是杳无音信……还有,军统上海站有人潜伏在新政府内部,代号毒蛇,这个人也未现身呢。”酒井的右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望着明楼。 第118章 破罐破摔 “既然有毒蜂、毒蝎,那么毒蛇这个代号迟早会出现,我倒是不意外,说不定以后还有毒草、毒花呢。”明楼脸色不变,反而显得很轻松。 酒井也笑了,“原来明先生也会开玩笑的,这才对嘛,我们没必要随时随地如临大敌,适当地保持轻松,更有利于工作。” 明楼:“我有些好奇,您怎么就确定有一只毒蛇潜伏在新政府内部呢?” 酒井:“76号屡次失利,固然有他们办事不力的缘故,但是情报泄露的问题更不容忽视,所以我就进行了秘密调查,果然被我发现了这条毒蛇的踪迹,从樱花号专列爆炸事件开始,毒蛇就一直在暗中为军统提供情报。” “那真是太可怕了。”明楼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他参与了樱花号专列爆炸事件,那么就说嘛他一定是在特务机关或者机要部门任职,不知道酒井课长是否有怀疑对象呢?” 酒井点了点头:“当然有,但是不方便透露,请明先生见谅。” 明楼连忙道:“理解,理解,我不会随便打听,而且我建议您一定要控制知晓此事人员的范围,否则打草惊蛇的话,可能会影响抓捕行动。” 酒井一字一句道:“我不会重蹈覆辙。” 明楼从76号出来,表情就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阿诚也有些沉不住气。 “大哥,孤狼在我们家里始终是个隐患,如果她和酒井里应外合,我们会非常被动的。” “我们现在已经陷入被动了。” 明楼告诉他酒井刚才在她面前直接说出了“毒蛇”的代号,这是一种明晃晃的试探,说明酒井的怀疑对象就是他。 怀疑他不可怕,南田和汪曼春都曾经怀疑过他,但是最终还是被他一一化解。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知道明楼的代号。 这个代号的知晓范围,仅限于军统的高层,以及上海站的毒蝎小组。 阿诚震惊道:“您是说我们之中也出了叛徒?” 明楼摇了摇头:“上海站知道这个代号的只有毒蝎小组,明台不可能出卖我,另外两个也不可能,所以我怀疑叛徒是出在了那边。” 他所指的是重庆方面。 “而且此人只知道我的代号,但不清楚我的真实身份,否则特高课早就上门抓人了。” 阿诚立刻明白了关键点:“那个叛徒或许是偶然间得知了这个代号,他本身不能接触你的档案。” 明楼:“必须马上通知毒蜂,让他排查可疑分子,这个日本间谍会给我造成巨大的麻烦。” 阿诚点了点头,苦笑:“那位李博士离开的时候,告诫我们酒井美惠子非常难缠,我还觉得他夸大其词了,没想到……” 这么快就惨遭打脸。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们轻敌,根据五号特工组提供的情报,酒井和南田竞争失败之后,才被迫离开上海,到华北特务机关任职,那么南田的手下败将能有多高明呢。 “桂姨该怎么处置呢?”这件事是阿诚心里过不去的坎,他总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明家,甚至做好了准备,如果酒井把目标对准大哥,他就替大哥去认这个罪。 明楼:“暂时要稳住她,我们能想到的事情,酒井不可能想不到,如果桂姨出了事,她就更有理由全面调查明家的人和明家的产业,到时候我们会更被动。” 阿诚:“我是担心大姐,她缺少斗争经验,如果继续让她蒙在鼓里,万一被抓住破绽就麻烦了。” 明楼也非常头疼,他让阿诚开车在街上兜了好几个圈子。 最终停在了南飨园饭店门口。 “给我安排三楼的包间,我要见你们大小姐。”明楼找到杨经理直接开门见山,要求见荣夏萱。 在荣夏萱的地盘上,他相信不会被酒井的眼线盯梢。 荣夏萱本来悠哉悠哉陪着汪曼春逛街呢,突然就被三个黄包车夫给拦了下来,要不是荣夏萱注意到他们三人的汗巾上都有菊花图样,当场就要揍人了。 “有人在南飨园等我?” “是的,老板说那位先生姓明。” “知道啦。” 汪曼春抱着胳膊在旁边看好戏,冷笑道:“你现在连接头都不避讳我了?我早就知道你跟明楼是一伙的,还不认账!” 荣夏萱凑过去扮演无辜小狗,“冤枉啊,表舅可能是找我商量事情嘛。” “他找你能有什么事?” “说了你不能生气啊,明镜表姨这个月初六的生日,准备定在南飨园办寿宴呢,说不定是找我优惠一下宴席的价钱。” 汪曼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现在编瞎话都这么敷衍了吗?明家和荣家会缺这点钱?还专门找你优惠,明楼这种人最爱装腔作势,宁肯流血都不愿没腔调的。” 荣夏萱摸着下巴,继续冥思苦想:“那就是为了明家香的事,有个日本人打起了明家香的主意,想打着合资的旗号,窃取明家香的配方,我跟日本人熟悉,他找我出主意呗。” “呵呵,他在新政府里主管财政司和海关总署,还需要请你帮忙!”汪曼春已经捏着拳头,准备动手了。 “哎呀,好难的,人家不想动脑筋了,要不然曼春姐你帮我想个理由吧。” 这就破罐子破摔了? 汪曼春被她搞无语了,但是她能怎么办呢,把荣夏萱扭送到76号,还是交给酒井美惠子审问? 当然不可能啊。 汪曼春开着车送她到南飨园,路上不情不愿的分析: “明楼肯定是被酒井给盯上了,去年他一回国,我就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也对他试探过、调查过,要不是你这个小混蛋从中捣乱,我早就把他揪出来了。” 现在汪曼春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她在76号所有的败绩都跟这个小混蛋和明楼有关。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对荣夏萱的爱意,如汪洋大海一般,任何的污浊浑水流入大海后都会被慢慢消解净化。 恨意也一样。 所以她现在只剩深深的无奈,以及对小混蛋的星星点点怨念,这些账她可不会忘记。 小混蛋必须拿一辈子来偿还。 第119章 当面对质 “夏萱小姐,你来得这么快啊,我正准备去接你呢。”阿诚在门口站着迎接她,脸上讪笑着。 他最近一直在反思,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荣夏萱,但思来想去,都没想出来。 所以他断定,问题肯定出在大哥身上。 “你要是来接我,表舅还用得着跑到南飨园约我见面吗?”荣夏萱白了他一眼。 走进包间,看见明楼依旧像个大爷一样,坐的非常端正,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一丝不苟,根本看不出他现在面临严重危机。 “夏萱,这应该你回国之后,我们第一次单独谈话。”明楼看着她,心情有几分复杂。 端茶递水的活当然是阿诚在干,他也偷偷观察着荣夏萱的反应。 “嗯,我还要感谢表舅的不杀之恩呢,您至少有两次对我动了杀心吧。”荣夏萱笑嘻嘻。 阿诚倒水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茶碗打翻,“夏萱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 “没有误会,我确实对你动过杀心。”明楼很坦诚,他知道今天自己有求于荣夏萱,既然她是组织上的人,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荣夏萱撇嘴:“表舅,我可真伤心啊,我从小就跟在你和曼春姐身后,当你们的小跟屁虫,你是一点情分都不顾吗?” 明楼苦笑:“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了,你突然跑到巴黎来找我,又突然离开,吓得我都报警了,苦苦找了你半年,才从家里的电报得知你跑到了德国,后来你又莫名其妙跟日本人混在了一起,回国之后,你和汪曼春也越走越近,明明知道她成了伪政府的鹰犬,还视而不见。” 荣夏萱不客气地回击:“我亲爱的表舅,那么请问我的上述行为它犯法吗?我有帮助日本人作奸犯科吗,就算是繁星号的刺杀事件,我也是纯纯的受害者呀。” 明楼被她的气势镇住,松了松衣领,“我们是从事谍报工作的,不得不小心谨慎,如果你成了敌方间谍,对组织的威胁太大了,我不得不……但是最终我并没有对你做出任何危险举动。” 荣夏萱才不领情呢,冷哼道:“要不是我机灵,及时抱上了表姨的大腿,恐怕早就没命了,所以我说呀,这个世界上男人就是靠不住,全部冷心冷肺,好像全世界只有你们懂牺牲,只有你们懂家国大义似的。” 这个地图炮打得阿诚坐不住了,“夏萱小姐,你要说大哥就说他,不要连累我呀,我可从来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明楼:“你可真行呀,这时候跑出来捅我一刀。” 荣夏萱叉腰:“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就是表舅的应声虫,还有明台,如果我真有汉奸的嫌疑,他下手都不带犹豫的,所以说你们明家三个男人都一样,只有我表姨是好人。” “好吧,夏萱,表舅对不住你,在这儿郑重给你道歉。”明楼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其实他看着荣夏萱长大,怎么会没有感情呢,只是在很多时候,他必须压制自己的感情。 “哎呦,明长官亲自给我斟茶赔罪,那我要考虑一下了。”荣夏萱拿腔拿调,磨扯了半天,才接过那杯快凉了的茶。 阿诚松了口气,他是真怕荣夏萱不肯接下,大哥下不来台,他就要遭殃了。 荣夏萱喝了茶,也开门见山直接问他,“表舅,你今天找我肯定不是专程给我道歉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明楼:“特高课的新任课长酒井美惠子,你应该比我更熟悉,我就不多赘述,她现在盯上了我,而且已经知道了我的代号。” 荣夏萱:“哪个代号?毒蛇还是眼镜蛇。” 明楼:“……” 一串省略号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无语,这个荣夏萱就是专门克他的,刚刚端起来的架子,又端不住了。 “是毒蛇。”他瞪了一眼在旁边偷笑的阿诚。 “哦,那就是说她的信息来源是军统,你们重庆那边出叛徒了吧。”正好这时候杨老大进来上菜,上的都是荣夏萱爱吃的。 比如这个季节最新鲜的河虾,加了许多海椒和花椒,又麻又辣,非常开胃。 阿诚和明楼同时侧目,淮扬菜大厨做川菜,真不怕气死祖师爷吗? 明楼:“你怎么知道是重庆那边出了叛徒,而不是上海呢?” 荣夏萱一边剥虾一边说:“很简单啊,你只是被怀疑,又没有被她逮捕,就说明她没有确凿的证据,上海站的a区行动组组长毒蝎是明台,他手下的两个人应该都知道你的身份,如果是他们出卖你,酒井还愁没证据吗?” “那b区呢?他们的组长也知道大哥的代号。”阿诚问道。 荣夏萱白了他一眼:“阿诚舅舅,这时候你还想考我呢,b区是遭受了重创,但是他们长期和76号做生意,梁仲春怎么可能下死手,必定是抓小放大,现在那位组长已经撤离了吧。” 明楼轻轻给她鼓掌,他现在是心悦诚服了,荣夏萱对上海的情报了如指掌,远胜于他。 “夏萱,那么你觉得,我该如何渡过眼前的危机呢?” 荣夏萱笑眯眯:“首先,你想彻底打消酒井对你的怀疑是不可能的,你和阿诚的可疑之处太多了,她只是没有直接证据,但是在心里已经笃定你和重庆那边不清不白。” 阿诚心里一紧,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荣夏萱:“不行,绝对不要乱来,酒井可不是南田,她没那么刚愎自用,而且她现在找了一个强力的合作对象,你们或许有办法杀了她,但是一旦她不明不白死了,那个合作对象一定会如饿虎扑食一样咬死你们,甚至挖出你们背后的地下党和军统的情报网。” 明楼:“酒井的合作对象是谁?” 荣夏萱阴森森地说出那个名字:“龙川肥原。” 阿诚愣了下,“上海派遣军特务机关的副机关长?上一次南田遇刺和战俘被劫事件,他想插手调查,遭到了日本驻上海多个部门负责人的阻止,他的人缘简直差到了极点,不仅受了处罚,还差点被降职,这个人很可怕吗?” 荣夏萱呵呵呵的笑,“阿诚舅舅,那就得看你对可怕是怎么定义的,我觉得他不是可怕。” 她话锋一转,严肃地警告:“而是恐怖,这个人绝对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第120章 宣示主权 荣夏萱的话打消了明楼的侥幸心理,他没有办法洗脱嫌疑,要想渡过危机就只有一个办法。 置之死地而后生。 阿诚:“夏萱小姐,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以前对付南田的时候,我们也用过这个办法,引她上钩,然后送她去鬼门关,但你刚才说了,她有外援,如果我们暴露更多的破绽,恐怕会死得更快吧。” 荣夏萱事先做了免责声明:“我只提供思路啊,至于怎么操作,你们得仔细商议,这么大的事,当然要请示上级呀。” 明楼苦笑:“你尽管说,不管对还是错,我都一力承担。” “酒井已经摸到了你们的老家,这个叛徒在短时间内,又很难揪出来,所以你们不妨利用他,做一个局,但是你们自己也得付出代价,这个代价还必须特别惨痛。” 阿诚擦了擦汗水,有了不好的预感,“比如呢?” 荣夏萱笑得像个小恶魔:“比如出卖一名军统的高级特工。” “荣夏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就算是军统的人,也为抗日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们怎么能为了自保,就去害人呢?”阿诚激动起来。 “阿诚,不得无理。”明楼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他心里很清楚,荣夏萱这一招虽然狠,但却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比起清白无辜、遭人陷害的被害者剧情,酒井更容易相信潜伏人员被迫投诚的剧本,表舅,反正我的办法就是这样,要不然你就带着明镜表姨和明台一起跑路,现在跑还是来得及的。”荣夏萱摊摊手,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坑人的意图。 酒井美惠子这么难缠,一般的手段怎么可能对付得了。 明楼叹息道:“我会慎重考虑的。” 荣夏萱又好心提醒:“哦,对了,你们得小心孤狼,以前汪曼春跟她联系的时候,还稍稍有所约束,没有让她疯狂报复明家,现在酒井接手了这个人,可就难说了。” 明楼最终还是问出了困惑她很久的问题,“夏萱,你和汪曼春到底是什么关系?” 荣夏萱抹了抹嘴,回答:“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阿诚手里的茶碗掉在了地上。 明楼黑着脸,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情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喂喂,表舅,我可没有挖你的墙角,先不说你们已经分手很多年,你自己在巴黎也交往了女友,要不是表姨不同意,你现在都结婚了。”荣夏萱理直气壮。 阿诚艰难地开口:“夏萱小姐,这件事的重点是挖墙脚吗?那是汪曼春,先不说她是女的,她可是特务头子啊,你这么做组织上能答应吗?” 荣夏萱耸耸肩:“我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汪曼春以前是特务头子,但她现在不是的,没听说过以前犯错,就不许人家改邪归正呀。” 明楼盯着她的眼睛,沉声说:“如果有一天,汪曼春要为她的罪行而接受审判,你该怎么办呢?” “凉拌呀!”荣夏萱很光棍地说,“我就带着她逃跑呗,先说好啊,我这个人是凭良心做事,但是你们别想道德绑架我。” 换了别人,明楼还真想批评一下,但是对荣夏萱,他是无从下手,更是说不过她。 因为在对汪曼春的问题上,他没有办法理直气壮,所谓苦衷外人可以讲,他哪有资格说呢。 这顿饭荣夏萱吃的很满意,至于明楼和阿诚要不要打包点剩菜回去,她就管不着了。 “表舅啊,谢谢款待,今天试菜你还满意吧,那么明镜表姨的生日宴就交给南飨园了?”出了包间,荣夏萱就伸手问他要订金。 明楼看了下厨子的报价,他是财大气粗,但是这个价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夏萱,你们酒楼的菜价是不是太高了?” “您不知道吧,我们酒楼的收益有一半要捐给灾民的,你就当做善事吧。” 阿诚点点头:“我也听说过,今年苏州发大水,荣家捐了一大笔钱赈灾呢。” 荣夏萱:“表舅,你怎么会放过做慈善的机会呢?” 明楼没好气道:“好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招数,今天我不答应,你也会去磨我大姐,到时候我还得挨一顿训。” “这就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荣夏萱笑嘻嘻接过明楼亲笔签名的预订单,要是他敢反悔,就拿着这张纸去市政厅要账。 然后她当着明楼的面,大大方方上了马路对面的一辆白色汽车。 这辆车平平无奇,但车上的司机是汪曼春,她与明楼对视了一眼,便面无表情摇上了车窗。 事到如今,他们早就没话说了。 明镜正在家里张罗着给明台相亲,年后不久,明台被香港大学开除的消息就传回了上海,他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还被勒令一天不给饭吃,在家生了场大病。 明镜生气归生气,但是知道时局动荡,再把他送出去读书也不现实,所以就准备给他看一门亲事。 所谓先成家后立业,期盼他成家立业之后,能懂事一些,别再惹是生非。 “我不同意。”明台在饭桌上犯起了倔,死活不答应相亲。 明镜:“你为什么不同意,你今年都二十四岁了,正是成家立业的时候。” 明台:“你这是传统思想,我在西方接受的教育是先立业后成家。” “我让你进公司,你又不愿意,现在跟我说立业,你怎么立业?”明镜气得拍桌子。 明台弱弱地说:“我要自己当老板,不要看人家脸色,明氏集团规矩太严了,连荣夏萱都受不了,跟你辞职了。” 明镜被他堵了回来,这事儿她还真不好跟明台细说,荣夏萱辞职是真,对外声称是工作太累,想休息休息,现在成天在外面闲逛,荣家表嫂都抱怨她不着家,但是她真正干的工作就是不着家嘛,有什么办法呢。 明楼这时候从楼上下来,插话说:“我手底下正好有一家面粉厂,收益还不错,有稳定的客户,不需要多操心,就给明台练练手吧,省得他成天跟你闹腾。” 明台高兴得很,就怕明楼反悔,先找他要了面粉厂的地址,准备今天就过去打前站,好好参观一下。 明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桂姨暗中记下了面粉厂的名称和地址。 这是她作为孤狼送给酒井课长的第一份礼物,她相信这家面粉厂一定有问题。 第121章 走私内幕 军统内部出了叛徒,这件事不能隐瞒,明楼不得不上报重庆,但他最担心的事情也发生了。 联络人林参谋告诉他,毒蜂策划了一个锄奸计划,不仅能铲除叛徒,还能解除他的危机。 明楼冷笑,以他对王天风的了解,这个疯子一定是制定了一个比死间计划更疯狂的计划。 “请你电告戴老板,我要求主持这一次的锄奸行动,疯子根本不了解酒井美惠子,这个女人不是南田,不会轻易相信投诚和出卖。” 林参谋有些为难:“我传话没问题,但是毒蜂在重庆,他是近水楼台,而且叛徒又在重庆那边,戴老板未必会听你的。” 明楼:“我知道,但是我必须争取,我们面对的是一场血腥残酷的战争,但并不意味着每一次胜利都要用同志的生命去填。” 林参谋走后,明楼又吩咐阿诚做好准备,孤狼很快会把情报传递给酒井,酒井肯定会针对面粉厂进行调查,他们要把线索埋得深一些,不能轻易被明台看出破绽,但又不能过深,要给酒井露出一丝丝破绽,这样她才会相信,这家面粉厂是军统的据点。 “大哥,一旦酒井坐实了面粉厂有问题,说不定就直接对你动手了,我们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阿诚忧心忡忡。 明楼笑了笑:“怕什么呢,你别忘了,我可是周佛海白手套,在法国的时候帮他转移了不少资产,后来他和戴老板的那些交易,都有我在中间牵线搭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周佛海不会放弃我这颗棋子。” 阿诚可没他那么乐观,“可周佛海也不敢让日本人知道他的小九九,这件事捅到汪精卫那边,他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为了自保,就把你推出去,甚至杀人灭口。” “谍报工作本来就是走钢丝的艺术,酒井期待从我手中挖出整个军统的情报网,这个诱惑太大了,她是不会轻易收网的,周佛海希望通过我获取更多的利益,在没有找到替代者之前,他也舍不得放手。” 阿诚:“你的计划太冒险了,就算酒井暂时动不了你,但是明台呢。” 明楼自嘲地笑了笑,“我总说王天风是个疯子,其实我何尝不是呢,我不想拿明台的生命做赌注,所以才坚决制止王天风的计划,可是到头来什么都没改变。” 说到底,他和王天风是一类人。 明台灰头土脸地在面粉厂看账本,他看的不是面粉厂的账本,而是他们a区行动组的账本,这半年来的经费开支都列在里面。 “已经严重超支了。”郭骑云提醒道。 明台:“不对吧,我们的经费就这么一点点吗,平时我的日常开销都是自己出钱的,没有从公账里走,你和曼丽能花多少钱,郭副官,该不会是你拿着公款养情人了吧。” 郭骑云差点撞墙自证清白:“我怎么敢啊,说句不害臊的话,我还是靠着她养活呢。” 明台把账本一扔:“上海站的经费在军统内部应该是最高的,我们a区精打细算都不够花,其他站的兄弟们是怎么执行任务的,难道他们会点石成金?” 他可不信这个年头有自带干粮抗日的,这些兄弟干的都是掉脑袋的活,戴老板向来是重赏勇夫,就没指望有人会饿着肚子去干活,所以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明台问他:“你在前任组长手下做事的时候,他就从来没有超支过吗?” “以前的情形和现在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他能做的事,组长你肯定不会做。”郭骑云目光躲闪,顾左右而言他。 “呵呵,郭骑云你这种激将法太拙劣了吧,真以为你曾经配合b区搞走私的事,我不知道吗,要不是于曼丽拦着,我早就一把火烧了你们的走私船。”明台直接掏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郭骑云红着脸低吼:“组长!你既然知道了,我也无话可说,你看到了,上面拨付的经费就这么一点,我们想完成任务,只能去捞偏门。” 他并没有把话说透,因为他了解明台的脾气,如果告诉他,这条走私线是上面的财路,明台会毫不犹豫断了它。 “这就是你违反军纪发国难财的理由?”明台揪住他的衣领,甚至打开了手枪的保险,只要扣动扳机,郭骑云的脑袋就得开花。 他眼中含泪,字字泣血,“于曼丽中枪,高烧不退,我们的那点经费甚至买不起药品,如果没有地下党的援助,组长,你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他以前认为,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死不足惜。 明台不一样,他有背景有本事,最有可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 只要明台活下来,他们这些小人物或许就会被历史留下一丝痕迹,哪怕是作为英雄的陪衬。 他和于曼丽,从来都不敢期盼自己会成为英雄。 但是有一天,于曼丽告诉他,她不想死,想好好活下去,以后战争胜利了,还想继续活得更好。 他们不能让明台鲁莽地毁了这一切。 既然走上这条路,明台想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怎么可能呢,必须让他看清楚现实。 就像明台每次拍着胸脯说的那样,他是组长,他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 所以今天郭骑云冒险把账本交给了明台,反正b区陷入瘫痪,短时间内走私交易不会重启,他想发火也没办法。 明台忍了又忍,最后把账本砸到了郭骑云的脸上,恶狠狠道:“我今天放过你,是看在于曼丽的份上,都是我无能,连一家能够收治她的诊所都找不到,只能去求助共党,我有什么理由苛责她呢。” 在明台的想象中,于曼丽躲在阴暗逼仄的地下室里,缺食少药,命垂一线。 这种关头,他再计较军统有没有参与走私,还有什么意义呢? 于曼丽张着嘴,吞下一大口黄桃罐头,“这是最后一口了,你不要再给我喂了。” 程锦云执拗道:“不行,说好吃完的,你都不好好吃饭,这些罐头能给你补身子,不准浪费。” “哎呀,你怎么比那个古怪的杨大夫还固执呀,多吃一口少吃一口有什么区别,你帮我吃一点,吃进你嘴里是一样的。”于曼丽斜靠在床上,冲她微笑。 “怎么就一样了,我是我,你是你。” “先存下来嘛,回头我讨回来就是了。” “没听说过还能讨回来的。” “嗯,就像上次那样,用嘴……”于曼丽的小手指勾上了程锦云的手心,偷偷挠了三下。 “我说了是意外!”程锦云脸色爆红,连忙抽回手。 于曼丽瞪她:“碰到了是意外,但你伸舌头算怎么回事!” 第122章 破译密码 酒井换了便装,带着顾晓梦在街上转悠,她今天穿的很朴实,换了一件布旗袍。 顾晓梦的洋装是出国前买的,已经是最旧的款式,但是站在她面前,也特别洋气,两个人的气场格格不入。 出入粮油店,就更像是仆人带着大小姐逛街。 “是不是很好奇,我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酒井领着她差点走遍了公租界和华界所有的粮油店,最后落脚在一家茶楼里,这里做广式茶点,到了下午的时候客人不多,她们独占了一张桌子。 “长官要调查什么,大可以派手下去做,您这样纡尊降贵,一定有特别的缘由吧。”顾晓梦在心里把酒井骂了个半死,谁想陪女鬼子逛街呀,她都没有陪玉姐去过粮油店呢。 回到杭州必须补回来! 酒井:“上海滩有上百家粮铺和粮店,除开小本买卖,幕后经营的公司和商行三十多家,前些日子,76号抓捕了十几名走私贩卖粮食的商人,按照常理说,这些商人被捕,他们名下的商铺就会遭到查封,但是出乎我的意料,根本没有店铺被关闭。” 顾晓梦:“您是说76号阳奉阴违,根本没有查封店铺?” 酒井噗嗤一笑,她很喜欢顾晓梦的直率,“梁处长没有这个胆量,该查封的,他当然会查封。” 顾晓梦:“那为什么又重新开张了?” 酒井:“查封后的店铺,也可以被转让出去,只是一些手续而已,如果有人愿意买下这些店铺,76号就能从中捞一笔,那些走私商人只能自认倒霉了。” “如果查封一次,就转让出去然后继续开张,该卖粮食的继续卖,就等于没有查封。”顾晓梦恍然大悟。 这就是左手倒右手嘛。 酒井点点头:“是啊,所以我们打击走私,实际上没有多大意义,因为不可能禁绝走私。” 顾晓梦哼了声:“问题肯定是出在高层,只要您愿意出手清除掉这些人,就可以禁绝走私,彻底封死军统的财源。” “顾上尉,你的想法很好,但很遗憾,我的上级也不会允许我破坏新政府的稳定,他们只想消灭危险的抗日分子,对于可以拉拢的那些人,就尽量采取柔和的手段,所谓刚柔并济,所以我是带着镣铐跳舞,想要大开杀戒,根本不可能的。” 酒井无奈地叹了口气,回想起三年前,那时候她也像顾晓梦一样,以为采取雷霆之势打击抗日力量,就能解决上海的治安问题,谁知道最后不但损失了最能干的下属,还被自己人算计,调离了上海。 这三年时间,她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欲速则不达,做事只能抓住一条线,揪住一个核心问题,其余的事情都不重要,都可以妥协谈判。 顾晓梦不耐烦她的弯弯绕绕,故意激她:“这么说来,我们今天把腿差点跑断,根本没有意义嘛,人家的生意照做,抓了走私犯也不影响什么。” 酒井说:“我知道顾上尉记忆力很好,你应该记住了这些粮店售卖粮食的价格,我要你回去之后,马上做一份统计数据出来,我要知道今天上午的粮食平均价格,以及最高价和最低价。” 顾晓梦呆住,她是能记住,但这种记忆刻在脑子里,随时调用就可以了,她必须通过记忆宫殿的方式回忆出来,那是非常痛苦的过程。 “您想知道数据,完全可以找市政厅、财政司去要,他们那里有现成的报表。” 酒井:“那些报表是经过加工的数字,只要经过换算和处理,就有可能出现造假,但是一家一家实地走访得出的数字,是做不了假的。” 顾晓梦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酒井是拿她当照相机了,她顿时怒从心头起,照相机能做到,普通职员一家一家的抄写也能做到,把她叫过来不明所以跑了一天,不仅不给饭吃,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出难题。 这个女人简直有毛病! “长官,请恕我冒犯,您安排的工作,如果多找几个懂算账的职员,能更快完成,我不明白专门找我来做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呢?” 酒井慢悠悠道:“他们可以统计数字,但是无法破译密码。” “哪儿来的密码?” “我想知道,这些粮食的售卖价格中是否藏着密码,这个答案只能顾上尉告诉我。” 顾晓梦表面上似懂非懂,但是不能质疑长官的决定,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任务。 实际上她的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通过价格传递信息,就是一种把密码藏在明处的手段。 这种办法李宁玉教过她,只不过她用的是外汇的价格,而军统使用的是粮店的价格。 如果酒井窥探出了价格密码,就等于扼住了军统上海站的咽喉。 更严重的问题是,谁是泄密者? 顾晓梦知道自己必须马上把这个消息报告给顾民章,可是酒井却咄咄逼人,直接带着她回到了特高课。 “顾上尉,时间紧急,我担心他们会察觉到我们的行动,所以请你务必抓紧每一分钟,力争在24小时内,完成破译工作。” 顾晓梦当然不干了,“酒井课长,您在开玩笑吧,我可以在一小时内回忆出所有价格,但要让我破译其中的密码,在没有任何参照的情况下,仅仅一天时间,根本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酒井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顾晓梦和李宁玉的合照,角度是偷拍的,当时她们正坐在一家咖啡店里,“你和李科长的关系很好,私下的她一定传授了你不少妙招吧,单纯的数字密码,对于你们这样的数学天才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如果换做是李科长,恐怕只需要半天就能完成破译。”酒井不仅了解密码学,而且还研究过李宁玉。 “军统设计的这套密码,只为了传递简单的信息,最重要的作用是传递方式简单,而且不容易被截获,所以他们不会采用复杂的编码方式,我给你24小时,已经是非常宽裕了。” 顾晓梦冷冷看着她,问道:“既然如此,您为什么没有选择找她合作呢?” 酒井叹了口气:“一个无法收服的天才,有什么用呢?我更喜欢亲手培养优秀人才,雕琢璞玉……” “就像顾上尉,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不逊色于她的美玉。” 顾晓梦一阵恶寒,昨天晚上只洗了二十遍手,今天难道要洗二十次澡吗? 第123章 强硬命令 顾晓梦晚上没有回家,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她可不是荣夏萱,自从来了上海,每天晚上都要跟李宁玉打电话报平安的。 守规矩的乖宝宝突然夜不归宿,只有一种可能,她遇上麻烦了。 “也许是在特高课加班呢,不算大麻烦吧。”荣夏萱接起来自顾家的紧急电话。 李宁玉冷冷道:“如果晓梦被困在了特高课,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酒井利用她执行一项绝密任务,要么是酒井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不论哪种情况,我们都要搞清楚她的处境。” “人在特高课我也没办法。” “我作为你的上级,现在向你传达组织的命令,立刻调查清楚顾晓梦的踪迹。” “宁玉姐!”荣夏萱经常干出让人无奈又无语的事情,现在她终于尝到这种滋味了,“您不能这样,总不能让我闯进特高课找她吧。” “荣夏萱同志,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一定会有办法。”李宁玉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非常地冷酷无情。 荣夏萱瘪瘪嘴,她要抗议,她被区别对待了,李宁玉给别人下命令的时候,一定不是这样的。 其实顾民章心里也没底,李宁玉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挂了电话,他还有几分心疼荣夏萱呢。 “会不会太为难那孩子了,她确实没法把手伸到特高课。” 李宁玉摇了摇头,勾起嘴角,“您就是被她平时撒娇耍赖的样子给骗了,其实就是犯懒,我相信我们见到的荣夏萱只是冰山一角,荣夏萱可不止一个呢,两个加起来,说不定能把上海闹个天翻地覆,但她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安于现状。” 顾民章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逼她一下,也是,这个丫头不知道还瞒了我们多少事情呢。” 李宁玉顿了顿,又说:“但是我有个建议,希望您可以采纳。” “哦?你说吧。”顾民章来了兴趣,李宁玉鲜少用这种略带心虚的语气跟他讲话呢。 “不管夏萱手里掌握了多少资源和秘密,如果在她慎重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对我们隐瞒,您也不要追究她的责任。” 她刚才能出言威胁,那是知道荣夏萱没使出全力,而且不是因为什么苦衷,纯粹就是她犯懒了,这就得敲打,就像对付熊孩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偶尔揍一揍,有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长。 但是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秘密,只不过荣夏萱这个秘密的范围有点大,李宁玉依旧选择尊重她的秘密。 说到底,荣夏萱不欠他们的,她掌握的资源和信息,如果不愿意分享出来,也无可指责。 李宁玉还有一份小小的私心,顾晓梦是被她送到上海,现在发生危险,需要荣夏萱帮忙解救,在这一点上,她亏欠了荣夏萱。 “我答应你,宁玉啊,我发现你对夏萱,虽然看似严厉,实际上心软得很呢,晓梦还常常说,明明她才是你的学生,你却拿着鸡毛掸子管教荣夏萱,她还有些不服气呢。”顾民章无奈地笑了笑。 李宁玉暗自摇头,被鸡毛掸子揍一顿是什么光荣的事吗,顾晓梦连这个都要攀比,回来之后得好好纠正一下小丫头的观念,都被荣夏萱给带歪了。 荣夏萱有办法吗? 她一不能冲进特高课找人,二不能托关系打听特高课的机密。 这种馊主意反而会害了顾晓梦。 至于别的办法……她思来想去,差点就准备原地睡觉,呼叫1.0版本荣夏萱出来干活了。 但是这种强行推动剧情的拙劣手段,2.0版本荣夏萱是不屑于用的。 宇宙中最伟大的力量就是进化,没道理她这个新版本比不上原版本嘛。 “你召集手底下所有的黄包车夫,让他们给我认个人……”荣夏萱找到杨老大,把顾晓梦的素描画像交给他。 杨老大:“这位小姐看起来挺眼熟的呀,怎么了,她失踪了吗?” 荣夏萱:“别管那么多,我要知道她昨天一整天的行踪,黄包车夫满大街的跑,而且特别有眼力,如果他们见过她,应该能认出来。” 杨老大不敢耽误,马上去了车行,他早年混江湖的时候,就喜欢和脚行的车夫、搬运工人打交道,后来接手南飨园之后,也没有放下以前的习惯,专门挑了一些为人忠诚,而且特别机灵的车夫,给他们额外的薪水,成了大街上移动的眼线。 中午的时候,他气喘吁吁跑回荣家回话。 “打听清楚了,昨天见过那位小姐的车夫有好几个,我把他们口述的时间、地点都记了下来,您过目。” 荣夏萱接过来一看,车夫们回忆的地点有十几处,有的是在华界,有的在闸北,有的在虹口,还有法租界内。 但是有一个词出现的频率特别高。 “粮店?” 杨老大:“对,我也觉得奇怪呢,有人说那位小姐去了好几家粮店,他在那条路上拉了几趟客人,来回都看见她了。” 荣夏萱笑了,顾晓梦突然热爱生活,要关心粮食和蔬菜了? 当然不可能,她这种奇怪的举动,肯定是酒井安排的。 剩下的事情就是做数学题了。 已知酒井美惠子现在的主攻目标是明楼,她安排顾晓梦走访了上海滩多家粮店,顾晓梦在特高课一夜未归,直到现在还没下班。 要弄清她在干什么,还需要代入一个x,至于x和上述条件是什么关系,就不是她能解答的了。 荣夏萱把数学题扔给了明楼,堂堂经济学教授,数学不可能差吧。 “你的意思是,酒井在利用顾晓梦对付我?”明楼像做贼一样,换了身长衫出来,不仅没有格调,还像个吃软饭的教书先生。 荣夏萱耸耸肩:“顾晓梦的专长是破译密码,酒井搞这一出肯定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地方出纰漏了。” 明楼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我明白她要干什么了,她要顾晓梦破译粮店的价格密码。” “啊?”荣夏萱迷惑不解。 阿诚跟她解释:“这是军统设计的一套非常新颖的密码,它的优点就是不需要隐蔽传送,直接把密码公布出来,就在粮店特定日期的粮食价格中,谁都能看到,所以一般人不会想到这里面藏着情报。” 荣夏萱:“为什么是粮店呢?服装店、百货店的商品也会标明价格的。” 阿诚:“但是这些商品的价格一般都是固定的,不会随时波动,只有粮食的价格经常变动,这个年月小家庭买粮食一次不会买太多,因为根本买不起,所以粮店地价格往往会标注的特别精细,数字特别多。” “原来如此啊,数字多就方便藏信息,还不容易引起怀疑。”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顾晓梦破译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呢? 明楼黑着脸说:“昨天用这个方法传递的情报是,重庆特派员三日后抵达上海……” 荣夏萱眨眨眼:“现在让特派员回去还来得及吗?” 第124章 埋头苦干 “夏萱小姐,你以为是请客吃饭呢,说让他回去就让他回去,特派员出发之后,行踪完全保密,我们根本无法在途中联络到他。”阿诚苦笑。 荣夏萱摊摊手:“那怎么办,三天之后他抵达上海就是来送菜的,你们可别指望顾晓梦破译不出来。” 明楼:“既然你说顾晓梦是我们的人,当她看到这条情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如果如实上报,就会害死特派员,她不应该隐瞒吗?” 荣夏萱呵呵笑道:“你知道她是谁,那么她一旦暴露身份的话,问题有多严重就不用我讲了吧。” 用一个特派员换“孤舟”? 戴老板都不会答应这么不划算的生意。 明楼揉了揉太阳穴,他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能害得顾民章暴露,这个代价谁都承受不起。 “夏萱,现在我们要集思广益,如果你有好主意,就不妨说说吧。” “我的建议比较危险,说不定会引起大麻烦,表舅确定要听我说?”荣夏萱笑眯眯道。 “但说无妨。” “你们的这套密码虽然被酒井察觉了,而且顾晓梦大概率是能破译出来的,但我建议不要弃之不用,而是继续用它传送一些看起来非常重要的情报。” 明楼马上反应过来,“已经暴露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但酒井并不知情,她以为拿住的是把柄,我们还有机会把它换成炸弹。” 阿诚:“可是特派员三天后就要到上海了,酒井一定会派人抓捕,我们怎么营救他?” 荣夏萱挑眉:“我可以给你提供军火,咱们明抢。” 阿诚:“这么直接吗?从特高课手里抢人,是不是太疯狂了?” 荣夏萱:“不疯狂,她就不会相信你们递上去的把柄是真正的把柄。” 她倒是成功忽悠住了明楼和阿诚,还沾沾自喜自己的那批军火又溢价了,狠狠敲了军统一笔,晚上去酒店跟汪曼春分享好消息时,却被她敲了一个大包。 “荣夏萱,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天天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居然能策划出这么拙劣的行动,简直是丢人!” 荣夏萱捂着脑袋,就很困惑,“怎么就拙劣了?短短三天时间,他们无法联系特派员,除了直接去火车站抢人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还有什么好招数?” 汪曼春拧了下她那张因为困惑而嘟起来的脸蛋,没好气道:“如果是我负责抓捕行动,我会提前封锁附近的所有交通要道,并且安排狙击手占据制高点,他们能组织多少人去抢人呢?十个,二十个?如果能调来一百个,干脆去进攻特高课好了。” “还有啊,特高课的武器装备会很差吗,调来几挺重机枪,架在路中央,什么样汽车都给它打烂了,还怕你们强行冲卡?” 荣夏萱就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说完之后,才凉凉地开口:“曼春姐,你现在说的头头是道,当初表舅他们用的计策也不比这次的高明呀,那时候你怎么没发现呢?” “小混蛋,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我那是被感情迷惑了,希望把他抓在手里,所以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真当我是傻子呢?”汪曼春坐到她身上,把她的脸揉成了面团一样的形状,还嫌不解恨,又盯上了其他地方。 荣夏萱弱弱地挣扎:“先不要进行下一个环节,你这么有经验,就帮忙出个主意呗,表舅倒霉了,我找谁收钱去呀。” “你这个脑子有时候蛮灵光的,经常冒出一大堆鬼主意,现在又突然不灵了?”汪曼春朝她的脸蛋咬了一口,其实她挺喜欢笨一点的荣夏萱,多可爱呢。 荣夏萱撒娇:“姐呀,你先说嘛,下一个环节要进行很久的,不要耽误时间。” “你给我安排的工作,连你自己都忘了吗?”汪曼春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证件。 满铁株式会社上海办事处副主任,证件照都比76号那份要好看多了。 “我没忘啊,但是满铁株式会社也控制不了特高课的行动……等等,铁路?”荣夏萱瞪大了眼睛,猛拍大腿,满铁的人几乎掌握了所有日本占领区的铁路运输线,要在火车到站前找个人,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哼,你以为我去上班就是看看报纸喝喝茶,然后等着拿工资吗?”汪曼春很满意看到她惊呆的样子。 谁不喜欢在心爱的人面前露一手呢,汪曼春以前就喜欢杀人,但这个爱好荣夏萱明显不喜欢,只能压抑下来,找点其他的事情做,刚好满铁内部复杂的运作方式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些满脑子都是钱的家伙,比抗日分子好对付多了,她只是许诺了一些方便,就收买了不少满铁在华东公司的负责人,他们都想在上海滩捞上一笔,自然就对她这个副主任格外客气。 “曼春姐!”荣夏萱抓住她的手,用甜死人不偿命的声音说:“人家就知道,你才是我的女菩萨,那么你明天就动动嘴,帮我们递个话,只要特派员提前下车了,酒井肯定没办法。” “你让我去帮明楼?我以前专门抓抗日分子的!”汪曼春想撤回手,但是狡猾的荣夏萱已经把它放到了一个无法撤回的地方。 “聪明人的立场都是灵活多变的嘛,此一时彼一时,你只是劝退了一个特派员,等于为了解决了麻烦,并不代表你就成了抗日分子。” “呵呵,我出了这么大的力气,结果还是没摆脱汉奸特务的身份,你就只想光占便宜吗?” 荣夏萱冲她抛媚眼:“人家肉偿可以吗?而且我就喜欢女特务,你不干这活了,我还不答应呢!” 汪曼春深吸了一口气,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容易受到感情的迷惑,不然的话,她为什么会看上没皮没脸的荣夏萱呢? 但是她的反思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荣夏萱撩起头发,埋头往下……这个时候,神仙也得堕落了,哪儿顾得上反思呢。 美人计,就是有用。但是离不开埋头苦干,荣夏萱在心里总结道。 第125章 好坏参半 明楼并不知道重庆派来的特派员究竟是谁,他们只有接站时的暗号,在火车未到站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么多旅客中,哪一位是特派员。 所以他们才无法在上海站之前截住特派员,让他改道其他地方。 汪曼春又怎么利用满铁的人,通知那位特派员呢? “我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很清楚军统的手段,既然能当特派员,一定是个专业间谍,如果他在车上就察觉到了危险气息,就会提前下车。” “他下车了当然皆大欢喜,如果没下车怎么办?” “如果没下车,这种蠢货你还管他干什么?再说了,酒井只知道有人从重庆来,并不知道他的长相和身份,就算他在火车站逐一盘查,也不一定就能揪出他。” 汪曼春眼中的杀气,已经说明白了第三种可能,要是他在酒井面前也暴露了,你们确定还要救这个蠢货? 要不要救荣夏萱说了不算,反正她又不是军统的人,这事儿最终还得明楼做主。 汪曼春这边安排好了车上的打草惊蛇行动,至于那个人能不能领悟,就不关她的事了。 最终的结果好坏参半。 酒井在出站口查获了一名可疑分子,疑似军统特工。 “酒井课长,人抓到了吗?”顾晓梦破译出密码之后,依旧困在特高课里。 本来她是想闹一闹的,但是转念一下,李宁玉曾经教过她,要相信自己的同志,她夜不归宿杭州那边肯定知道她遇上了麻烦,一定有所安排,这时候如果她自乱阵脚,说不定会给玉姐带来麻烦。 酒井点了点头:“抓到了,我们在车站查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带回来审讯之后,他招认自己就是军统的人,奉命到上海执行任务。” 顾晓梦装作欣喜,“看来我破译的密码是真的,恭喜酒井课长抓获军统特派员。” 酒井又摇了摇头:“顾上尉,虽然你破译的密码是真的,但我们抓到的人,并不是军统特派员。” “为什么?您不是说他招认了吗?” 酒井嗤笑:“就是因为他受刑不到半小时就已经撑不住,我断定他绝不是什么特派员,如果重庆把这种人称之为特派员,那么军统便不足为惧了。” “他只是一颗烟雾弹。” 不过酒井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证明了顾晓梦的破译才能,以及她暂时可信。 酒井对人才是很尊重的,她亲自送顾晓梦回家休息,还给她放了三天假。 顾晓梦表面上受宠若惊,实际上膈应到想杀人。 这个该死的女鬼子敢拍我的肩膀,找死呢! 阿诚回来报告消息时,垂头丧气:“大哥,看来我们的计划失败了,特派员没有发现示警,他还是在上海站下车了,已经被酒井抓回了特高课,早知道还不如用第一套方案,说不定能救下他。” “不,特派员没有被抓。”明楼点燃了一张刚刚收到的纸条。 “那只是特派员放出的一枚烟雾弹,真正的特派员,已经在苏州站提前下车,并且转水路到了上海。” 明楼见到此人时,就完全明白过来,他们收到的特派员到上海的情报,也是他一手炮制出来的。 他要来上海,根本不需要提前通知。 “王天风,怎么又是你?” “我要是不来,你就被特高课给逼死了。” 明楼握紧了拳头,他宁肯被特高课逼迫,也不愿意见到王天风。 毒蜂一来,一定会带来更疯狂的计划。 “你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救你,不过你别误会,我不是担心你的性命,而是要保证你这颗钉子继续牢牢地钉在汪伪政府的心脏上。” 王天风那张清瘦的脸上,挂着一抹令人厌恶的笑容,他就是喜欢看到明楼这副无能狂怒的样子,做事优柔寡断,既要又要,最终会导致什么结果呢,就是他现在的处境,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只能被动等待,要么等来敌人的致命一击,要么等来同志的救援。 明楼忍着怒火,问道:“说说你的计划吧,如果你又发疯的话,我不一定会配合。” 王天风:“本来也用不着你配合,你只要能自保就行。” 他的计划其实已经走出了第一步,让特高课相信,有一位重要人物从重庆来到了上海。 既然是特派员,那么一定是带来了非常重要的任务。 这个任务,就是给特高课准备的诱饵。 但是特派员的行踪太过隐秘,日本人无从下手,他们需要内应,这个人只能从军统上海站里找。 明楼:“你的意思是让我当这个内应,我作为投诚者,为他们提供情报,出卖特派员?” 王天风:“你已经被盯上了,他们不会打消对你的怀疑,你用一百种方法自证,也不如先认罪再投诚,从心理上讲,满足了他们的好胜心,反而容易获得信任。” 明楼冷笑:“一个软骨头的背叛者能够获得信任吗?” 王天风笑得愉快极了,“如果你想增加可信度,我不反对啊,你可以先扛上三天的酷刑,等到酒井拿你的家人威胁你,再投诚,这场戏你想怎么演都行。” 他还真想知道,明楼在特高课能扛几天呢。 明楼:“好,就算我先被抓,再投诚,然后呢?” 王天风:“出卖是一种艺术,我不知道你这种满身铜臭的人懂不懂艺术,所以没有指望你能高明地出卖我,你只要把上海站所有能出卖的人,都卖给酒井,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明楼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疯子竟然把整个上海站当成了祭品。 他当即表示了反对,但王天风不理不睬,根本不在乎他的意见,这项行动一旦启动,根本不可能回头,这一次他不但要解决明楼的危机,还要清除掉重庆那边的叛徒。 代价很大,但是战争不可能没有代价,连他自己也可以成为代价。 汪曼春得知特高课抓到人之后,就愉快地来找荣夏萱算账了。 “这次的赌局我赢了,军统的蠢货没下车,小混蛋,不准耍赖啊。”汪曼春拿出了绳子,笑得非常渗人,以前在76号的时候,哪个犯人看到她这种笑容,就得吓得尿裤子了。 荣夏萱没有尿裤子,但也夹紧了腿,“曼春姐,我没意见的,但是能不能不要用绳子呀,太原始了,现在流行用手铐的。” 汪曼春冷笑:“少废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开锁,我专门去学了十几种打绳结的方法,就不信你能解开。” “喂喂,太过分了,情趣就是找乐子,哪有你这么不讲武德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汪曼春拿手绢塞住了嘴。 女特务对付犯人的手段非常凶残,花样也多,荣夏萱差点喊破喉咙。 她就没见过这种情况下,还要自己动的。 第126章 震撼 顾晓梦在家待到晚上,确定没人监视她之后,就溜了出来。 她第一个找的是荣夏萱。 “现在是晚上八点,你没睡醒?” 荣夏萱哑着嗓子,像是刚刚唱完一百场戏,“早睡早起不行吗?养成良好生活习惯,能活的久一些。” 顾晓梦知道她又在鬼扯,懒得理她,直接问道:“我被酒井扣在了特高课,玉姐说她找过你,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军统有什么动作?” “哼!气死我了,军统的倒霉鬼被抓了呗,害死我了。”荣夏萱对打赌输了这件事耿耿于怀,她什么时候阴沟里翻过船啊。 都怪军统这帮人,根本不靠谱嘛,难怪几年之后要被拉清单的,活该! 要不是他们,她哪儿会输啊。 输一次,就要了她半条命呢。 汪曼春要是上瘾了,她另外半条命也得交待了。 顾晓梦:“那个人就是个烟雾弹,真正的特派员根本没抓到。” “你说什么?”荣夏萱捂着胸口,眼神中带着三分震惊,三分悲痛,还有三分的凄凉。 “没抓到?也就是说我根本没输。”她气得捶胸顿足。 顾晓梦傻眼:“你还希望酒井抓到他吗,喂喂,我也是军统的人,大家都是抗日统一战线,你是不是分的太清楚了。” “你懂什么呀,我是赌上了尊严,以为自己遭遇了滑铁卢,哪知道是敌人太狡猾,使用了欺骗战术!”荣夏萱嘶哑着声音吼出来,仿佛在黑暗中迸发出了不甘的火焰,要把压迫和剥削通通打倒! “谁欺骗了你?”顾晓梦表示有被吓到,她现在跑出去,说自己不认识这个疯子还来得及吗? “对啊,谁欺骗了你呢?”另一个声音从房间里面传来,语调慢悠悠的,但是压迫感十足。 “还能有谁,当然是可恶的酒井美惠子!”荣夏萱的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弯,变得极其谄媚,“她试图欺骗我,如果不是曼春姐识破了她的诡计,现在我们已经落入敌人的圈套了。” “你知道就好。”汪曼春像清宫太后一样,在荣夏萱殷勤的搀扶下,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你们继续谈吧,就当我不存在。” 顾晓梦:…… 要是她观察的没错,汪曼春应该是从里侧房间窗户钻进来的,然后她还大摇大摆出现,这么大一个活人,谁能当她不存在啊。 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跟荣夏萱谈论机密情报吗? 顾晓梦用口型问荣夏萱:你在干什么呢? 荣夏萱咳嗽了声:“曼春姐不是外人,你在特高课的时候,我们推测酒井肯定是给你安排了特殊任务,然后又查到你去过粮店,最后找军统的人证实,他们有一套利用粮食价格波动设计的密码……” 该说不该说的,她都当着汪曼春的面说了出来。 顾晓梦整个人晕晕乎乎,不是,她学习的纪律好像不是这个样子,但要是让她指责荣夏萱违反纪律,好像也不对。 因为她泄露的是军统的秘密,地下党那边的她完全没说,藏得严严实实,但荣夏萱本身没有军统的身份,说她违纪泄密,还真说不上。 汪曼春打量着顾晓梦,挑了挑眉毛:“顾小姐是军统的人?” 说好了不问呢?顾晓梦发现这两个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简直如出一辙。 “汪处长已经离开了76号,还是忘不了要抓抗日分子吗?”顾晓梦针锋相对,并不害怕汪曼春突然翻脸。 她刚才就注意到荣夏萱的脖子上有可疑的红痕。 作为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她可以准确识别出人体出现的特殊痕迹,比如瘢痕、虫咬过敏痕迹、咬痕。 荣夏萱这个,明显是啃咬和吮吸造成的…… 某个答案呼之欲出,她不太懂,但是大受震撼。 那种事情,女人之间? 八卦之心战胜了警惕心, “我要是想抓人,早就把你们一锅端了,你们要感谢荣夏萱,她为了拉拢我,牺牲很大呢。”汪曼春下意识舔了一下嘴角,今天吃的不错。 本来她是想掩护一下荣夏萱,这个家伙作为抗日分子的一员,跟女汉奸勾搭在一起,多多少少是要承担责难的。 但是荣夏萱听了之后,还起了逆反之心,嘴硬道:“我的魅力就这么大,哪有牺牲呀,明明是汪处长拜倒在了我的石榴裙下。” “荣夏萱,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人。”顾晓梦直接yue了,这个家伙太自恋,士可忍孰不可忍。 汪曼春没空听她们扯闲篇,“你们要商量就抓紧时间,现在已经是八点半了,我刚才在楼上观察了一下,日本人增加了巡逻的宪兵数量,如果顾小姐回去太晚,被宪兵盘问,恐怕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荣夏萱拍了拍顾晓梦的肩膀:“你继续按兵不动,酒井让你破译密码,你就听她的,其他的事情我们来安排,最重要的就是要取得她的信任,其他事情你都别管,哪怕破译出来的是他们要刺杀戴老板。” 顾晓梦撇撇嘴:“破译密码不难,但是取得酒井的信任……” 她觉得恶心。 “我知道天天面对一个不怀好意的女鬼子很辛苦,但你想想啊,胜利就在眼前,只要你过了这关,就能抱得……咳咳,获得那位的认同,是不是很划算呢?”荣夏萱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好吧,我听你的,但是你可不能什么事都瞒着我。”顾晓梦知道这俩人还有下半场,不打算在这儿碍眼,但是走到门口她又顿住了脚步,朝着荣夏萱招了招手。 “还有事?” “你上次跟我说的那本书,咳咳,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荣夏萱眼睛一亮,仿佛看见了朝阳冉冉升起。 “等我做好了装帧,再换一套纯牛皮的封皮,就给你送来。” “没必要这么正式吧。”红晕从她的脸颊蔓延到了耳根。 “你懂什么呀,越正式越贵重,就越没人在意里面的内容!”荣夏萱冲她眨眼,用了一种“你懂得”的眼神。 顾晓梦逃一般离开,她不想懂的。 第127章 新的赌局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汪曼春突然夹住了荣夏萱的手。 荣夏萱震惊,她退步了吗,这时候还能分心? “曼春姐,你太伤人了吧,想明白什么了,你实际上没有那么爱我?” 汪曼春却两眼放光:“剿总司令部的李宁玉也是你们的人!” “哪儿跟哪儿呀。”荣夏萱哭笑不得,她可不能承认,因为李宁玉和军统没有半毛钱关系,要是认下了,以后怎么圆谎。 “我跟你保证,李宁玉绝对不是军统的人。” 汪曼春不大相信,“当时在剿总执行任务的时候,我看的一清二楚,顾晓梦对李宁玉言听计从,还处处维护她,那种信任和依赖是装不出来的,顾晓梦是军统的人,李宁玉却不是,那么她们就是对立的,怎么可能嘛。” 荣夏萱改变了策略,把自己覆上去,“曼春姐,你是装糊涂呢,谁说两个立场对立的人就不能在一起,我们不就是吗?” 汪曼春这一下,就连说话的音都不稳了。 “你的意思是,顾晓梦喜欢李宁玉,准备把她拉拢到军统?”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只看挥锄头的够不够勤快,比如像我这样的,曼春姐最后还不是……” 汪曼春搂住了她,让她们贴得更近,“那个李宁玉冷的很,在她眼里密码比命都重要,当时钱司令说如果报上去情报有误,反而耽误了青岛会谈,她得受到军法处置,李宁玉就愿意拿命做担保,这样的人,也会动情吗?” 荣夏萱嘿嘿一笑:“曼春姐,我们要不要打个赌呢?” “哼,打赌,这次你要是输了,就做好被我吊起来的准备吧。” “行,我要是赢了,我们还有七八个地方都没试过呢,来点高难度。” “没皮没脸。”嘴上虽然骂着,但她没拒绝。 顾晓梦还不知道荣夏萱拿她的感情做赌局,不然的话,她能找荣夏萱拼命。 她回到家里,一路上就鬼鬼祟祟的,倒不是有人跟踪,而是她心里藏着鬼。 那只小鬼不断给她灌输邪恶思想。 “你对玉姐是正常的情感,有那种想法是很正常的,她肯定可以理解的。” 顾晓梦回过神来地时候,手里拿着一本《xx梅》。 她像是见到了老鼠一般,慌忙把书扔了,见鬼了,她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书,而且她还找出来了! 偏偏书页掉在地上,刚好翻在有图画的那一页,上面是两个女人…… “荣夏萱,就是个魔鬼!”顾晓梦骂骂咧咧,她的心里不会有污秽思想,肯定是荣夏萱给她下了什么暗示。 玉姐不是说过吗,荣夏萱研究过西洋心理学,懂催眠术的。 她决定了,如果荣夏萱给她送歪门邪道的东西来,她一定当场拒收,并且严词斥责。 嗯,绝对不会同流合污的。 不过她没等到荣夏萱,反而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酒井美惠子。 “顾上尉,突然造访,真是抱歉。”酒井对她客客气气的。 顾晓梦只能把人请进客厅,“酒井课长哪里的话,您有空光临,应该是寒舍蓬荜生辉才对。” 酒井笑了起来:“顾家的宅院如果是寒舍,我的家就是茅草房了。” “您是喝咖啡,还是喝茶?” “咖啡吧,我看顾上尉也不像经常泡茶的人。” 酒井还真像个做客的人,从今天的天气,聊到了早餐吃的生煎包,再到路上遇见的新开业百货公司,仿佛下一刻就要拉上顾晓梦去逛街。 真像是一对好朋友呢。 才怪! 顾晓梦笃定,这个女人突然上门,肯定没好事。 “酒井课长,您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她实在没耐心陪女鬼子聊天,尤其是这个女鬼子看她的眼神特别奇怪,有一种阴冷又黏腻的感觉。 酒井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哎,顾上尉还是应该多练一练,太沉不住气了,遇到不速之客造访,你应该耐着性子跟我周旋,直到我先亮出底牌。” 顾晓梦:“在为人处世上,我不如酒井课长,人情练达就更谈不上,既然如此,何必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纠结呢,如果您对我有敌意,想要盘问什么,就直说吧。” 酒井叹了口气,端起咖啡嗅了嗅,又小抿了一口,“这是蓝山咖啡吧,口感不错,顾上尉煮咖啡的手艺也很好,你这么热心招待我,我又怎么忍心把你当犯人盘问呢。” “今天我来,就是找你聊天的。” 顾晓梦心中冷笑:我信你个鬼。 “顾上尉在剿总的时候,应该听说过钱司令遇刺的事。”酒井笑盈盈看着她。 顾晓梦点了下头:“嗯,司令遇害这么大的事我当然听说过,不仅听说,我还被叫去讯问过呢,剿总几乎每个人都被审问过,听说这个案子到现在都没侦破,密室杀人……太可怕了。” “你作为破译人员,难道对密室杀人的谜题不感兴趣吗?”酒井面露疑惑,“我听说,你的那位上司,也是你在特训班的教官李科长曾经说过,一个优秀的破译人员,应该破译密码当做一生追求的事业。” “所有的谜题都是密码,你不感兴趣吗?” 酒井的问题咄咄逼人,顾晓梦的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 谁允许你随便引用玉姐的话,你也配! “酒井课长是觉得我不够关心剿总的案件,没有孜孜不倦追查司令遇害的真相?”顾晓梦微笑,“我是想成为优秀的破译人员,可我不想找死,司令遇害案的凶手至今未找到,我冒然去打听情况,恐怕没有人觉得我是对破译谜题感兴趣,而是认为我在刺探内情,为真凶打掩护。”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酒井课长这样思路清奇,角度刁钻。” 酒井并不生气,反而放软了语气,“真是不好意思啊,都怪我,说好了聊天的,怎么越聊越紧张了。” 第128章 三十年 “没办法,您是长官,我作为下属只能谨言慎行,想要不紧张,那怎么可能呢?” 顾晓梦就是软硬不吃。 酒井端起微凉的咖啡,又喝了一大口,苦味和微酸的味道在口腔里扩散开,她皱了皱眉头。 顾晓梦哪有煮咖啡的手艺呀,夸人都那么虚伪。 “可能是我的中文不大好,表达上有问题,我刚才问的是钱司令遇刺事件,据我所知,他在遇害之前曾经遭遇过一次刺杀,只差几公分,那颗子弹就要了他的命。” “是有这么回事,自那以后,钱司令就成了惊弓之鸟,抽调了行动队加强裘庄的守卫,足足增加了两倍的人手,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裘庄那两栋楼,谁知道他最后竟然死在密室里。”顾晓梦说的都是案情通报上的信息,不该她知道的事情,她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钱司令不是庸人,他一向谨慎,听说那一次行刺的杀手,个个武功高强,枪法奇准,尤其是射向他的那一把枪,是从几百米远的高处开枪,简直神乎其技。”酒井赞叹道。 “就是一个厉害的狙击手嘛,我听说松井司令麾下的特种大队就有专业的狙击手,数百米外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酒井笑了笑:“那么顾上尉知不知道,一个狙击手的极限是多远呢?” “不知道。”顾晓梦摇头,“我在剿总的时候只训练过手枪射击,狙击枪从来没有碰过。” “那我告诉你,最远射程是1200米,但这没有太大意义,在这个距离能不能打中全靠运气,有效射程的极限是600米,而且还要改装狙击枪和子弹。” 她又说:“我了解过,钱司令遇刺那天,刺杀他的狙击子弹是从612米外的高处射击的。” “比您说的最远有效距离还要远一些,这个人太厉害了吧。”顾晓梦不得不好奇了,因为她百分百确定自己跟这事没关系啊,酒井问她能问出什么来。 “所以我看到调查报告后,就断定这个狙击手改装了枪和子弹。”酒井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袋,把她扔到了茶几上,示意顾晓梦打开看看。 其实顾晓梦从纸袋碰撞茶几发出的清脆声响就已经判断出,里面装着什么。 但她打开之后,还是非常惊讶,一颗模样奇怪的弹头掉落在她的手心里,弹头上有扭曲的螺旋状花纹,像是被人用锉刀刻出来的。 “这就是……” “它就是打中钱司令的那颗子弹的弹头,上面有明显的改装痕迹。” 顾晓梦:“酒井课长,谢谢您让我长了见识,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酒井笑了笑:“别着急嘛,我很欣赏顾上尉的破译才能,所以想邀请你和我一起破解一个谜题。” “我还是不懂。” “现在不懂没关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回酒井没有故弄玄虚,她直接了当告诉顾晓梦,故事的主角就是她。 她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因为她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中国。 “我的母亲是一名非常了不起的间谍,她到中国来的时候,还是大清统治时期,她依靠日本商人、侨民,以及浪人和黑帮的力量,建立起了整个东亚地区最厉害的情报网,并且参与了黑龙会的创建。” “一位女性竟然成了黑龙会的元老,您的母亲真了不起。”顾晓梦难得捧场,说了几句奉承的话。 “可惜啊,她最终却死在了异国他乡,被人狙杀在福建泉州,自我记事起,便立志找出杀害她的凶手,为母亲报仇雪恨。” 顾晓梦默默翻了个白眼,酒井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了,也就是说她母亲已经死了至少三十年,前清时期发生的事情,现在去找凶手,简直是开玩笑嘛。 “顾上尉是不是想说,时隔三十多年,上哪儿去找凶手呢?”酒井盯着她,好像能看透她心中所想。 “酒井课长既然给我讲这个故事,说明您已经有了头绪,对吧。”其实她心里已经在骂街,那位大侠就该早几年下手啊,酒井就没机会出生了。 “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有志者事竟成,我始终没有放弃追查凶手,但多年来都毫无进展,直到这一次钱司令遇刺案,在我看到这颗子弹的一刹那,我就知道,我找到他了。” 酒井的眼中竟然隐隐闪现着泪光,她拿出了另一个牛皮纸袋,从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了一颗子弹,上面还带着斑斑锈迹,看起来已经有了年头。 “这一颗子弹,就是取走我母亲性命的,上面的螺旋花纹是不是很眼熟呢。” 顾晓梦仔细比对了一下,虽然子弹的型号不同,但是上面用锉刀改装的花纹确实非常相似。 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的意思是,三十年前杀害您母亲的凶手和三十年后刺杀钱司令的杀手是同一个人,这怎么可能啊。” 酒井:“呵呵,我也觉得不可能,上天怎么会如此眷顾我,让我有机会找到杀母仇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就凭这颗子弹,还有杀手神乎其技的枪法,就算他不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也一定和凶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认真看向顾晓梦:“我想要邀请顾上尉参与我的缉凶行动。” “可我……能帮您做什么呢?”顾晓梦微微缩了缩肩膀,酒井这么热情肯定有问题,她又不认识凶手,只是知道这个凶手是荣夏萱的熟人而已,通过她能发现什么呢? “我刚才说了,就是破解谜题呀,顾上尉有这个天分就能帮我,不过你放心,我等了三十年,不差这一会儿,所以我不会像上次那样,给你限定时间,我们慢慢来。”酒井坐到顾晓梦身边,右手搭上了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三下。 “您这么信任我,作为下属,我自当尽心尽力,虽然现在我也是一头雾水……您想怎么调查呢?” “我打算从钱司令遇刺的案子入手,不过我们要秘密调查。” 酒井在离开前,忽然对顾晓梦道:“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母亲的名字叫清伊信风。” 第129章 确认心意 顾晓梦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李宁玉家里,虽然听见顾晓梦的声音很开心,但李宁玉还是不得不提醒她。 “你应该找顾先生汇报,不能直接联络我。”多一个不必要的细节,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可是情况紧急呀,这个时候爸爸应该在应酬,我只能先找玉姐了。” 李宁玉很无奈,这个小丫头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什么叫“应该”在应酬,这就说明你根本没打算向顾民章汇报嘛。 “你呀,回杭州之后,好好给我背一遍组织纪律,还要抄写三遍。” “没问题的,玉姐,我也想早点回去见你,别说三遍了……四遍也可以的。”顾晓梦刚想说个大数字,想起玉姐不喜欢她太浮夸,赶紧刹了车,不然惹了玉姐生气,说不定让她抄三百遍。 “真是拿你没办法,有什么情况赶紧说吧。” “玉姐,我被酒井盯上了……”顾晓梦开启撒娇式讲述模式。 她说完之后,半天没听到李宁玉的答复,话筒里传来奇怪的“吱吱”声,她以为是线路故障呢。 “玉姐,你那边能听见吗?” “听到了,晓梦,你辛苦了。”李宁玉不好意思说她刚才差点捏烂了电话筒。 “我还好啦,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在她面前犯错吧。” “没有,你的应对非常得体,她没有在你身上找到破绽,我猜她盯上你的真实目的,是为了你父亲。” 顾晓梦对钱虎翼遇刺案只知道皮毛,并不了解真相,李宁玉是一清二楚的,刺杀酒井母亲那个人应该就是徐夫人,但是酒井的目的肯定不只是找到凶手这么简单。 否则她就不会盯上顾晓梦。 顾晓梦初出茅庐,就算有破译的才能,但她本人还嫩的很,不足以成为酒井看重的人,但顾民章不一样,他是苏杭船王,家族势力庞大,他有能力帮助酒井。 “玉姐,你的意思是她想利用我爸爸帮她做事?” “不然的话,她看上了你什么呢?”虽然李宁玉很笃定酒井主要是为了顾民章,但是她喜欢女人这事儿绕不过去,所以心里很不舒服。 “谁想让她看上呀,呸呸,跟她握手我都要洗二十遍呢。”顾晓梦赶紧表明情报,“我就是不理解,她是特高课的人,想找我爸爸为她办事,按理说直接下命令,我爸爸就算有汪主席撑腰,也不能跟她对着干吧。” “那就说明她要顾先生帮的忙,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算是她在公器私用。”李宁玉勾起嘴角,一个有私心的特工,就意味着她有弱点。 “到底是什么呢?” “这件事我要和顾先生商议,你继续按兵不动,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李宁玉思忖,徐夫人的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顾晓梦,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在酒井面前露出破绽。 “好吧,玉姐,万一酒井她,她不要脸,对我用那种非常手段,我该怎么办?”顾晓梦可怜巴巴地说。 李宁玉深吸了一口气,这还真是个问题,酒井在上任前当了一个多月的头牌,不知道用裙下的功夫收罗了多少人,万一她觉得这个办法奏效,把同样的招数用在顾晓梦身上怎么办? “你要坚决拒绝她,就跟她说你不喜欢女人,她的主要目的是拉拢顾先生,所以不会强行逼迫你的。” 顾晓梦:“可是……玉姐,她拍我一张我跟你在一起的照片,如果我说我不喜欢女人,她问起我们的关系,我怎么回答。” 李宁玉怔住,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发烧了,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教官和学生、上司和下属,哪种关系都可以一起出去喝咖啡吧。 “人的眼神在照片里是藏不住的,她给我看那张照片时,我真的吓坏了,因为我对你的感情也藏不住了。” “晓梦,你是不是误会了……” “玉姐,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太唐突了,我应该当面告诉你,现在我想说,我会好好处理这些事的。” 她越是乖巧,李宁玉就越心疼,其实顾晓梦在她面前早就藏不住了,只是她一直在回避,想要两人的关系变得平等之后,才考虑这些问题。 但是生活不可能在你准备好之后才开始,李宁玉发现,她也犯下了傲慢的错误。 “对不起,晓梦。”顾晓梦挂断电话后,李宁玉听着忙音对她说道。 顾民章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也是顾晓梦为什么没有找他汇报,李宁玉给的理由是您昨天有应酬。 “徐夫人的枪法神乎其技,本来就是一个传奇人物,她和酒井美惠子有这种牵扯,在意料之外,但也说的过去,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她把这件事告诉晓梦,真正的意图是把这个信息转达给我。” 李宁玉:“清伊信风这个名字很陌生,我从未在书籍资料里见过,虽然她死于三十年前,但是一点记录都没有留下,很可能是被人故意隐去了信息。” 顾民章:“酒井选择我,多半是为了调查裘庄宝藏,徐夫人曾经说过,所谓裘庄宝藏,就是裘正恩掩护徐夫人弄出来的烟雾弹,真正的宝藏是黑龙会捐助同盟会的起义款,酒井身为黑龙会元老的后人,要追查宝藏也是合情合理的。” 李宁玉:“当年清伊信风被徐夫人狙杀,很可能也和起义款有关,酒井手里或许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但是裘正恩已经死了,裘家的后人下落不明,所以她需要一个杭州本地人来协助她。” 但是酒井又有什么筹码拉拢顾民章呢,用钱收买,不大可能,要付出的价码她不一定开得起。 用权?顾民章和汪精卫关系密切,似乎也不缺。 李宁玉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顾民章沉声道:“对晓梦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李宁玉声音艰涩起来:“顾先生,把晓梦派往上海是我的决定,我向您道歉。” 顾民章摇头:“不,这件事与你无关,晓梦既然走上这条路,必然经历危险与磨难,她躲不掉的,再说了,酒井盯上了晓梦,她在不在上海,都无法改变。” 可是李宁玉无法心安理得,她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心爱之人。 直到这一刻,她才完完全全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她已经爱上了顾晓梦。 第130章 三人行 “怎么又冒出个妈,日本人就跟蟑螂一样,打死一个还有一窝。”荣夏萱不客气地吐槽。 她就说嘛,这事儿特别不对劲,杀了南田引来了酒井,然后又把死了三十年的特务头子牵扯出来,简直是一团乱麻。 顾民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是给你提个醒,酒井美惠子背后有黑龙会的支持,不可小觑。” 荣夏萱很纳闷:“您不是应该交代我,让我保护好晓梦嘛,您的宝贝女儿被酒井美惠子盯上了呀,很危险的。” “她跟你搅合在一起可能更危险。”顾民章冷哼。 “顾伯伯,您不能这样,什么叫跟我在一起更危险,我和晓梦的组合,不能说珠联璧合吧,也是两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荣夏萱抗议道。 “呵呵,诸葛亮?你们俩去辅佐蜀汉后主,可能前三十年就亡国了。”顾民章不想跟她啰嗦,“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注意晓梦的行踪,如果有异常的话,立刻报告给我们,除此之外,不要去干涉酒井安排给她的任务。” 在这个时候,顾民章更多的还是担心荣夏萱的安危,自从他们和徐夫人达成合作后,顾民章就收到了延安的指令,一定要保护好南洋抗日力量,荣夏萱的双重身份就等于承担了双重责任,不能再给她增加负担了。 “您是担心酒井注意到我?” “现在她的注意力应该在明楼身上,你自己小心点就行。” 虽然这么说不厚道,但是明楼给他表侄女分担一点压力,应该是天经地义的吧。 酒井换了身男装到了愚园路的百乐门舞厅,她当然不是来跳舞的。 舞厅的顶楼设有雅间,不似楼下的吵闹,这里头非常雅静,专门提供给有特殊需要的客人。 女经理把她领上楼,就吩咐保镖封锁了楼道,不允许任何人上楼。 “酒井课长,您好久没来看我了。”一个穿旗袍的三十多岁女子挽着她的胳膊,陪她走进了雅间。 “呵呵,佘小姐想我了?”酒井勾起她的下巴。 “那还用说,哎,就怕您有了新人,就忘了我。” 话已至此,酒井不介意用行动安抚这个女人,她很擅长这么做。 她们宽衣解带,共同步入浴池之中,人在这种时候,是最容易放松,也最容易露出破绽。 佘佩珍断断续续回答着酒井的问话,这些答案有些她已经知道,有些给了她意外之喜。 “佘小姐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间谍。” “酒井课长也是我见过最特别的长官。”佘佩珍痴痴的笑了。 原本这个房间不会有第三个人出现,佘佩珍非常自豪自己的御下能力,她说不允许有人上楼,就连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 可是忽然间,房间里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你拍马屁的功夫才是最厉害的。” 佘佩珍吓了一跳,差点从浴池里站起身来,酒井毫不在意,拍拍她示意稍安勿躁。 “出来吧,杏子。”酒井招了招手,门后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着皮衣的年轻女孩,慢慢朝她们走来。 她边走,边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飘着花瓣的浴池里,有三个坦诚相对的女人,旖旎氛围一扫而空,佘佩珍尴尬不已,她再放浪形骸,也没办法当着陌生人的面…… “我来介绍一下,杏子是我的学生,已经在上海潜伏半年了。”酒井微笑。 “杏子小姐好。”佘佩珍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她明显感受到杏子对她的敌意,她也是个骄傲的人,没兴趣讨好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杏子小姐呢?”不是佘佩珍夸耀,上海滩大大小小的舞厅、烟花间就没有她不知情的,要是来了姿色不错的新人,她也是要先过目的。 杏子翻了个白眼:“我在女中读书,你当然没见过了。” 酒井:“杏子的年纪显小,又长得楚楚可怜,在女孩子中间很受欢迎,这个世道,有时候会勾引人的,不如会惹人怜爱的,她在女校交了不少朋友呢。” “老师,我不大明白,为什么您要约我在这里见面?”明明她走的是清纯路线,要是被同学看见了,回头还不好解释。 酒井伸出双臂将她们同时揽入怀中,笑着说:“你们都是我最器重的人,我希望你们可以精诚合作,共同分享情报,所以才安排了今天的会面。” 佘佩珍先说了她掌握的情报,军统那边来了一个大人物,行踪未定,但是似乎与重建军统情报站b区有关,他们离不开走私的生意,想尽快恢复过来。 “看来鱼儿已经咬钩了,你继续盯着。”酒井满意地点了点头。 杏子也不甘示弱,她虽然接触不到军统的大人物,但是通过女中的同学,也经常出入达官显贵的后宅,摸出了不少情报。 酒井亲了亲她的额头表示赞赏,然后说:“你们接下来,有两件事要做,一是打探钱虎翼遇刺案相关的情报,二是搜寻与杭州裘庄有关的线索,这两件事都要秘密进行。” 佘佩珍倒是听说过九年前的兰心大剧院枪杀案,当时的死难者就有杭州富商裘正恩夫妻,但是凶手并未抓到,也不知道他们是惹了哪路煞星。 “裘正恩死后,他的三名子女就下落不明,我听说当时他的小儿子也在剧院里,后来就此失踪,并未回到杭州,他有可能是留在了上海,你们想办法打探一下……” 酒井吩咐完毕之后,又在佘佩珍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就起身穿上浴袍,从暗门走到另一个房间里,浴池里只留下了她的两个忠心下属。 杏子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自己必须要面对特殊培训,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是老师来教她。 “杏子小姐,第一步,你要学会享受,如果一直抗拒的话,你连自己都取悦不了,又怎么取悦他人呢?” 佘佩珍的声音令人讨厌,但杏子无法逃避。 她只能把这个可恶的女人想象成另一个人。 第131章 南洋来客 荣夏萱回归荣家的企业后,那是正儿八经的皇太女,荣爸在她上班第一天就宣布,以后荣家所有的产业都是荣夏萱的。 这种毫无保留的放权,在荣夏萱看来,就是极其不负责的甩锅,他巴不得荣夏萱赶紧接手公司,就没空占用荣妈的注意力。 可以看出,荣爸谋划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夏萱啊,爸爸老了,想用后半生的时间,好好陪伴你妈妈。”荣爸甚至准备把董事长的办公室都让给她,还假装抹了一把辛酸泪。 实际上,嘴都要笑歪了吧。 荣夏萱完全不给亲爹面子:“您有这个自知之明挺好的,不过我要提醒一下哦,男人一旦没有了事业就老的更快,回头我妈不爱吃家里的饭,您可别后悔。” “倒霉孩子!”荣爸气的差点犯了心脏病。 荣夏萱就是这么一款漏风小棉袄,但她是荣妈的心肝宝贝呀,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宠着。 这么一来,皇太女在家族企业上班,从来就没准时过,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找到她还挺难得。 荣爸为了找她,只能把电话打到南飨园,搞得像特务接头一样。 “爸,你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我出来吃个早餐,你差点把整条街都包围了。”荣夏萱只是想换个口味,吃个天津厨子做的煎饼果子,就钻到了浦东的船工巷子里,一出门发现周围都是黄包车夫。 “十万火急的大事,你赶紧跟我走。” 荣爸急的脸红脖子粗,看得出是真出大事了,荣夏萱也跟着紧张起来。 “出什么事了?” “南洋来了一个人,要去见你妈妈。” “嗯?南洋的,师祖派来的人?” “是的,这个人我没见过,大约三十多岁,比你师祖之前那些手下都要年轻一些。” 为什么要特意强调比之前的人年轻呢?荣夏萱狐疑地打量亲爹。 “您确定这个人是来见我妈,不是来找我的?” 荣爸恨恨道:“来找你的我着什么急呢!” 不对劲!荣爸这个语气分明是吃醋呀。 “师祖和我妈已经三十年没见过面了,而且我妈根本不知道她还活着,这个人去找我妈不是露馅儿吗?” 荣爸也无法回答,直到荣夏萱见到那位三十多岁,风度翩翩的叔叔,才得到了答案。 “老师说她年纪大了,要是一直隐瞒下去,万一哪天走了,岂不是要遗憾一辈子,所以派我来先给师姐做个铺垫,让她不至于太激动。” 这番话说的很奇怪,翻译一下就是徐夫人很心虚,不敢跟孙秀清女士当面解释,于是先派人打个前站,反正隔着东海加南海,孙秀清又不可能马上动身过来找她算账。 “叔叔贵姓呢?”荣夏萱笑眯眯,她对这位叔叔挺有好感的,首先人长得干净,一路风尘仆仆从南洋到上海,第一件事是先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得体,而且面对小辈也很有礼貌。 “免贵姓林,林岩。” “林叔叔,你大老远的从南洋过来,不单单是为了给师祖送信吧。” 林岩笑得温文尔雅:“哦,顺手解决了几个日本探子,现在南洋的航线上,日本的商船越来越多,膏药旗看着碍眼。” 荣夏萱:“等一下,人家在日本商船上待着,您怎么顺手解决?” 林岩:“船总是要靠岸的嘛。” 荣夏萱冷汗下来了,师祖手下的人都这么凶残的吗? “另外,老师说以后你们和南洋联络的事宜都由我来负责,让我听从夏萱小姐的调遣。” “不敢当,还是先安排您去见我妈妈吧。” 这是荣爸最不想听到的话,但是他也无法拒绝,以林岩的本事偷摸进入荣家,他根本拦不住。 荣夏萱:“首先,我们要先对好口供。” “口供?”林岩那张俊美的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 “我妈要是知道我跟我爸早就见过师祖了,一定不会饶了我们,师祖也会跟着受牵连,所以你必须咬死一件事,你从来没见过我们,师祖也没见过我们。” 荣夏萱很了解荣妈,她平时在家打打麻将,听听戏,好像是个普通的豪门太太,实际上精明的要死,荣家的财权一直把持在她的手里,下面管事的头头,都是认她的。 所以要是没有对好说辞,她是很容易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破绽的。 到那个时候,他们父女俩就遭殃了。 连夜跑路都来不及。 他们一伙人鬼鬼祟祟准备了大半天,最终把南洋商人林岩送到荣妈面前。 荣妈颤抖着手打开徐夫人写给她的信,只看了一半,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然后就开始了嚎啕大哭模式,还拉着林岩的手一边数落,一边哭。 “我就知道,她是骗我的,说好了革命成功就带我环游世界,吃遍全世界的美食,看遍全世界的美男,都是哄人的,就她自己去享福了,把我一个人抛在上海受苦!” 荣夏萱不干了:“妈,你这么说太过分了吧,你在上海也没受苦呀,我不是你的开心果?” 荣妈抽抽噎噎:“你?哼,小屁孩懂什么呀,如果你师祖没有走,我才不会嫁人呢,哪儿来的你,还有啊,你小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折腾人,我都后悔了。” 荣爸咳嗽了好几声提醒她,给她幸福的人还在旁边呢,要不要顾忌一下老公的感受。 “永明呀,我不是针对你,你做得很好了,但是比起我曾经的生活和憧憬,你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荣爸捂着胸口:“我差哪儿了?” 荣妈拍着桌子:“自由啊,我从来不喜欢封建家庭的,你家里那个老太婆我就不讲了,就是我家那些亲戚,也是糟心的要死,如果当年老师带我走,这些关系我都不必理会的。” 其实他们都知道,荣妈是得知徐夫人尚在人世,太过高兴了,所以把这么多年压抑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大家笑笑闹闹,没人当真。 而且她一高兴,根本就没有细细盘问林岩到上海的来龙去脉,只顾得上八卦了。 “你是老师收的关门弟子吧。” 林岩:“是的,除我之外还有三位师兄,两位师姐。” 荣妈:“六个人照顾老师,怎么忙的过来,她光是吃饭喝茶都要三四个人伺候的。” 林岩:“还有一些随从,算是老师身边的客卿。” 荣妈瞬间眼睛亮了,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第132章 人身攻击 荣妈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仅看什么都顺眼,连家里的老鼠似乎都眉清目秀了。 “夏萱,你跟那个谁私奔了这么久,都没跑出上海滩,要不要考虑回来住呀。”荣妈拉着林岩打麻将,顺便把荣夏萱叫回来三打一,那个付钱的冤大头当然就是荣爸了。 荣爸立刻附和:“咳咳,我们家很开明的,你堂堂荣家大小姐,整天住在饭店里算怎么回事,外头还以为我和你妈虐待你呢。” 总之,冤大头不能他一个人当,汪家不是也挺有钱的嘛。 荣夏萱趁机谈起了条件:“我回来住,那曼春姐怎么办呀,她现在可离不开我。” “荣家还差一张床吗,她汪大小姐不介意没名没分的住进荣家,我们可没意见。”荣妈得知徐夫人在南洋过得神仙生活之后,思想已经开明到可以容忍闺女当渣女的程度。 当然了,荣夏萱是做不出来的,她也不敢。 “你说的啊,如果带她回家,你们不准一口一个汉奸的说她,更不要提特务头子。” “知道了,你喜欢的人,妈妈怎么会反对呢。” 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汪曼春的时候,汪副主任竟然慌了。 “荣夏萱,你是不是疯了,让我住到你家里去。” “有什么不对吗?”荣夏萱眨眨眼,“我们家又不是只有一处房子,贝当路、霞飞路、莫里哀路、南京路都有宅子,以前我是跟我妈赌气,所以才去住饭店的,现在她松口了,当然要好好回去享受呀。” 汪曼春松了口气:“谁让你不说清楚的,就算是你们荣家的别院,说出去也不好听吧,我们汪家又不是没有房子。” 荣夏萱恍然大悟:“明白了,你是觉得名不正言不顺,那就算了,我们找个地方偷偷在一起更有情趣呢。” 那就算了?汪曼春恶狠狠瞪着小混蛋,就算没有三媒六聘,连一句好话都不会讲嘛。 荣夏萱还不自知,越说越起劲了,“比如说我们单独找一间小院子,不对,是两间,我们分别付钱也行,这就相当于双重包养呢,嘿嘿,如果曼春姐愿意给我当金丝雀,我很高兴的。” 汪曼春揪住她的耳朵,狠狠一拧,但她自己的脸却先红了。 都怪荣夏萱不知道从哪儿搜罗了话本、小说之类的,晚上就在床上念给她听,有时候还声情并茂来一段即兴表演。 什么乡下丫头进城做工,意外被金丝雀姨太太买回去,成了金丝雀养的小麻雀。 女校老师发现丈夫出轨,上门打小三发现对方是自己的学生,苦口婆心劝学生悬崖勒马,反被威胁…… 军阀女儿不满小妈欺负自己的母亲,绑走小妈后因恨生爱…… “荣夏萱,我是正经人,不会跟你搞那些奇奇怪怪的关系,我告诉你,现在是非常时期,所以我不跟你谈论这些,但是等以后安稳下来,三媒六聘一样不能少,否则的话,我就剁了你的手指头,再剪了你的舌头。” 汪曼春为了表示自己是认真的,还咬了荣夏萱一口,用牙印给她盖了个章。 荣夏萱疼的龇牙咧嘴:“曼春姐,你要不要那么凶残啊,一点余地都不给我留,还不如一枪崩了我呢。” 汪曼春:“我才不杀你,你这个混蛋要是死了,肯定要每晚在梦里纠缠我,就让你活受罪。”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探讨这么恐怖的事,你不是说有重要情报吗?”荣夏萱及时转移了话题。 汪曼春哪里看不出呢,但是她不想给荣夏萱压力,暂且放过了她。 “满铁株式会社代办处昨天收到了一份秘密计划书,仅限于中西平一个人知道,但他依旧把内容透露给了我……” 这份计划书是株式会社向南扩张的企划,满铁的大本营在东北华北,长期以来他们也主要在这些地方经营,开拓到上海已经算是近年来的大动作了,这一次直接把目的地放到了吕宋岛,就像突然间胃口增大了十几倍,不得不让人怀疑。 尤其是荣家也准备转移产业到南洋,所以汪曼春格外留意这件事。 “日本人本来就有向南进攻,开辟太平洋战场的意向,只不过日本陆军一直反对,关东军更是力主北上,跟苏联人争夺西伯利亚地区,所以海军才没有部署大规模南下的行动,但是满铁株式会社这种经济间谍,先行到南洋布局,并不影响军事行动。” 汪曼春有些兴奋:“如果满铁要在吕宋投资,我就能趁机安插自己人进去,中西主任不会干涉,这样我就能帮到你了。” 荣夏萱笑着说:“是呀,本来我还挺发愁的,荣家的产业要转移过去,也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现在有曼春姐帮我,我就能心安理得吃软饭了。” “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吃软饭这种话都能理直气壮说出来。”汪曼春啐她,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我是软饭硬吃呀,谁能像我一样让曼春姐每天都开心。”荣夏萱挺起了胸脯。 汪曼春扫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胸口,不屑道:“别费劲了,再用力也是一样的,平平无奇。” “曼春姐!”荣夏萱悲愤地看着她,“你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冰冷无情的话?” “你要认清现实呀,没有起伏就是平。”汪曼春就喜欢在这事儿上逗她,也只有这个问题能让荣夏萱跳脚。 “注意用词!我那是小巧精致!” 汪曼春在她的百般纠缠下,敷衍地点了点头,“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也没见过更小的了。” “算你狠!” 当天晚上,荣夏萱给汪曼春准备一桌非常丰盛的——全牛宴。 五米长的大餐桌,就她们两个人。 “你这是化悲愤为食欲了?可是吃牛肉也不会补到……”她看了眼荣夏萱的中央部位。 荣夏萱拿着刀叉,在中间巨大餐盘上割下了一块肉,然后让侍应生送到了汪曼春面前。 “曼春姐知道这是什么肉吗?” “不知道,总不会是人肉吧。” “奶牛肉,而且是奶牛场的产奶冠军牛,neinei最大的那种!但是大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上了餐桌。” 汪曼春摇头叹气,她算是服了。 “荣夏萱,你敢不敢再幼稚一点。” 第133章 明家寿宴 “夏萱,怎么不知道叫人啊,这是你表姨夫……” “表姨夫好。”荣夏萱被迫挤出了笑脸,不论她在外面多么威风,回到家之后,她依旧是大龄未婚女青年一枚,跟着爸妈出去应酬,还得被亲妈提醒叫人。 “夏萱都这么大啦,有没有许人家呀,我们还等着喝喜酒呢。” 她就知道,接下来就是催婚的,更离谱的还有催生呢,一个眼睛不大好的姨婆瞅了她半天,说这孩子是多子多福的命呀。 这下连荣妈都招架不住,赶紧找了个借口,拖着她开溜。 “姆妈,表姨还请你帮忙招待客人呢,您怎么跟我一起跑到后院来。”荣夏萱幸灾乐祸。 今天是明镜的生辰宴,她一大早就跟着荣爸和荣妈到明家拜寿,宴席的主厨是南飨园的,所以他们一家三口还领了招待客人的工作。 荣妈没好气道:“老太婆想害我呀,让我给你带小孩,门儿都没有,我还要出去潇洒呢。” 自从林岩带来了徐夫人尚在人世的消息,荣妈的思想都年轻了十几岁,再不把自己当成马上要做奶奶的人,哪有年近五十呀,分明是刚过三十九岁生日没几年,反向四舍五入的话,就是三四十岁正当年。 荣夏萱:“好的,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累着您,反正我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 荣妈点点头:“就是,血脉香火这种事交给你爸去操心吧,他要是有意见,再找一个能生儿子的,我没意见。” 荣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幽幽地说:“我有意见,秀清,你别想甩掉我。” 一家三口达成一致,这个问题就解决了,荣妈还是嘀咕了一句,“答应那个谁进门,就挺对不起你明镜表姨的,要是再生下个小孩,以后亲戚串门还挺麻烦的。” 荣夏萱很无语:“妈,你尊重一下科学好不好,我又不是雌雄同体,怎么生?” “万一呢?”荣爸不合时宜插了句嘴。 “瞎说什么呢,夏萱又不是怪物。”荣妈嗔道。 完全不说这个话题就是她起的头,但是食物链底端的荣爸也没法抗议了。 前院的客人太多,荣夏萱脸都要笑僵了,到后院一看,准备躲清闲的明台也没好到哪儿去,被三个小姑娘给围住了。 “明台叔叔,我知道你网球打得特别棒,教教我们嘛。”领头的女孩荣夏萱认识,正是明家长房长子明堂的女儿明姗。 明台摇头拒绝:“网球对手臂的力量是有要求的,你们三个细胳膊细腿,不小心还会扭伤肌肉,到时候你大姑就得找我算账了。” 实际上他哪有心情去哄小女孩玩,他们a区行动组折损了一员大将,又得知了高层走私的黑幕,他整个人都颓废起来。 明姗却不依不饶:“你这是歧视女性,我们学校专门开设了网球课,老师都说了,女孩子也可以打网球的。” “那你就回学校,找你们老师教你呀。” “老师生病请假了,我听爸爸说你和明楼叔叔在国外学过网球,还打得特别好,所以我今天才把我的同学叫来,我们三个准备组队去香港参加比赛呢。” 明姗给他介绍了自己的两个同学,一个是汇丰银行董事的女儿陈婧涵,另一个是天津机械厂老板的女儿谢晓芸,两个亭亭玉立小姑娘往那儿一站,把明姗都给比了下去,尤其是谢晓芸,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 但是明台对十几岁的小孩没兴趣,更不会丧心病狂对侄女的同学施展魅力,他瞥见站在后门上看好戏的荣夏萱,顿时就来了主意。 “明姗,你夏萱姐姐也学过网球,而且打得很好,你们年轻女孩有话说,你找她教你不是更好吗?” 三个女孩顺着明台手指的方向,一齐看向吃瓜群众荣夏萱。 哪有人吃瓜吃到舞台中央的,荣夏萱狠狠瞪了明台一眼,给我挖坑是吧,你等着瞧。 “网球是两个人的竞技,我一个人怎么教你们呀,这样好了,明台表舅我们来一局怎么样?” 荣夏萱就没给明台拒绝的机会,直接把球拍扔向了他。 “我的球速很快的。” “你干脆说你是雷公嘛,打球像打雷那么快。” 荣夏萱冷笑着发球,网球的技巧有很多种,她会的那种是专门打人的。 顾名思义,不为了赢,就为了打人。 “荣夏萱,你会不会打球啊。”三局过后,明台已经累得红了脸。 “不会啊。”荣夏萱耸耸肩,“是你说我会的,我有说过我会吗?” 明台祸水东引的计划彻底失败,三个女孩再次把他围住,显然她们是更喜欢明台这种优雅的打法,而不是荣夏萱那种把球拍抡出火星子打法。 就在四个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姓谢的小女孩突然叫了一声,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众人连忙过去扶她。 谢晓芸白着脸,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我的脚崴了。” “啊,不要紧吧。” 明台一个头两个大,本来他只想敷衍一下,这下好了,人家还受了伤。 “你们跟我来,把她扶上楼去,我去找点跌打药酒,要是疼的厉害,就叫车送她去医院吧。”明家是有家庭医生的,但是今天明镜做寿,叫医生过来总归是有点不吉利的。 荣夏萱看着三个女孩的背影若有所思。 跟着同学走亲戚就很奇怪了,还是在亲戚寿宴的时候拜访……这两个女孩是缺心眼吗? “曼春姐,你帮我分析分析,这里头是不是有问题呀。” 晚宴一结束,她就马不停蹄去找汪曼春,以汪大小姐的小气程度,会把她从出门到坐车每一分钟都算清楚的。 要是耽搁了一分钟,汪曼春就能找到借口收拾她了。 “没头没尾的事情,我能分析什么,如果你要查明姗的同学是不是有问题,就要从头查……两个小丫头而已,你真要兴师动众吗?”汪曼春巴不得明家倒霉,哪有心思帮他们。 荣夏萱搂着她,一边撒娇,一边给她喂面包,“这就叫未雨绸缪,等于抓住了一个对明家不利的把柄,就能反过来威胁他们。” “你会威胁明镜?”汪曼春从来不信她的鬼话,但是小混蛋知道她没胃口吃饭,绕路去给她买了面包,还是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第134章 混乱关系 今天一整天,汪曼春的心情都不好,明家高朋满座、热热闹闹,她就免不了想起那年的大雨中,她在明家门口跪了一晚上。 最终只换来了明镜的无情嘲讽。 这是她的心结,现在已经淡化了,但痕迹依旧在,荣夏萱知道这道伤口没那么容易愈合,她只能拐弯抹角转移话题,却没办法劝汪曼春放下。 同样,她也不能劝明镜放下对汪家的成见,明耀东被汪芙蕖害死,明家姐弟也差点死在了他手里,这是死仇,怎么放下呢? “明镜早晚会发现我们的关系,要是她逼着你二选一,你怎么办?”汪曼春在她怀里闷声问道。 “当然选你呀。”荣夏萱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你说的简单,你们荣家和明家是老亲,关系那么亲近,说断就断了吗?” “你让我做选择,我当然选你了,但是明镜表姨知道这事之后,要怎么选择那是她的事,我就管不着了。”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明镜要断亲,她也阻止不了,但这件事该头疼的就不是她了。 荣夏萱最擅长的就是把难题丢给别人。 “小混蛋,你真是个无赖。”汪曼春嘴上虽然骂她,但是也狠狠奖励了她。 明堂教训女儿,今天在明镜家里没规矩,明明是给大姑拜寿,跑的人影都没了,还带了两个同学去打网球,传出去还说他们明家长房不把二房看在眼里呢。 “爸爸,大姑和叔叔都没说什么,您这么激动干什么呀,现在提倡新生活,我已经给大姑祝贺了生日快乐,后来去请教明台叔叔打网球是另一件事,不能混为一谈的。” “你们女中现在都不教规矩,只教洋人那一套吗?你什么时候不好去请教,偏偏要挑你大姑的生日宴,那么多客人在场呢,你们三个小姑娘差点把人家的客厅都拆了。” “哪有那么严重啊,就是不小心碰到了一个花瓶,当时晓云的脚崴了,我们才进的主屋,本来一直在院子里的。” “行了。”明堂挥了挥手,打发女儿出去,“就知道狡辩,我看要给你找个会教规矩的学校。” 其实今天明姗闹出的小插曲,不仅仅是明堂觉得不妥当,在亲戚面前丢了人,明楼和明台也觉得事情太过凑巧,刚好就崴了脚,刚好明台去找药箱的时候,她们打碎了花瓶,把客厅弄的一团糟。 明台:“但是我确定她们三个都没有上过楼。” 阿诚:“如果直接上楼,就等于暴露了,间谍不会那么傻。” 回想起三个小姑娘闯祸之后怯生生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间谍,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当间谍吗? 明楼摇了摇头:“我们还是不要草木皆兵了,现在咱们家里已经有了一个,日本人没必要再派一个进来,这不是画蛇添足嘛。” 整件事看起来古怪,但你非要找出问题来,又太过勉强,他们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暂且放下,把注意力集中在对付孤狼上。 凌晨时分,明姗偷偷摸摸爬起来,拿起房间的电话,拨到了谢晓云家中。 “晓云,你今天见到明台叔叔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帅气?” “一般般吧,他打球输给了你的表姐,我不喜欢输家。” “其实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下次我再约你们打高尔夫,或者打台球。” “不用了,明姗,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愿意跟你交朋友。” 明姗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你终于答应了。” “但是我的朋友都很勇敢,都愿意反抗封建顽固的家长,你敢吗?” 明姗坚定地点头:“我敢,我就是不喜欢他们那些规矩。” “呵呵,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勇敢还是怯懦,这样好了,明天我们要去四马路的万豪浴场,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谢晓云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样,明姗很清楚四马路的那些娱乐场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她急于证明自己,就答应了下来。 就像寿宴上,她听从谢晓云的指挥,推倒了那支花瓶一样。 顾晓梦在特高课加班,据说是截获了重庆的密电,要求她紧急破译。 “这一次的密电很复杂,但我相信顾上尉的能力。”酒井像个通情达理的上司,不仅给她准备了咖啡,还有宵夜,就连办公室的光线都做了调整。 “酒井课长,我会尽力的,但是我需要安静。”她实在不喜欢女鬼子老是在她面前晃悠,酒井还抹了一种奇怪的香水,闻起来是花香,但又有点冲鼻子,还让人发热。 “呵呵,天才都是有脾气的呀,好吧,那我就在门口等着。” 之后数小时,顾晓梦完全投入到了破译工作中,最终解出的密电内容,让她心惊肉跳。 “同意执行刺杀梁仲春,由特派员指挥行动……” 她刚要起身,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抢走了她手里的纸张。 “梁处长竟然被军统杀手给盯上了,有意思,看来他的生意不好做了。”酒井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又拍了拍顾晓梦的肩膀,用一种亲昵的口吻说: “做得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的天才小姐。” 顾晓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能不能给她个机会,她要一枪打死这个女鬼子。 直到现在,顾晓梦可以百分百肯定,酒井美惠子就是在勾引她。 “酒井课长,接下来的任务我就不用参加了吧,那么我是回自己的办公室关禁闭,还是去别的地方?” 酒井:“我相信顾上尉不会泄密的,你已经辛苦了一晚上,我怎么舍得把你关禁闭呢,皇军不会苛责有功之人,我还要奖励你呢。” “等您抓到了军统的杀人,再说奖励的话,如果没有抓到,我的情报也没什么价值。”顾晓梦后退了一步,跟她保持着距离,她就担心酒井使出什么不要脸的招数。 “那么顾上尉是不肯赏光,陪我吃个晚饭了?” “刚才不是吃过了吗?” 酒井嗔怪道:“我说的是明天。” 顾晓梦很想宣布,她明天开始不吃饭了。 第135章 行刺事件 “军统要刺杀梁处长,我们应该马上通知他严加防范。”这是高木的建议。 藤田芳政本来也是这个意思,但是酒井却有不同的意见。 “这是一个天赐良机,如果梁处长自己都不知道军统的杀手要行刺他,我们就有机会钓出一条大鱼。” 藤田愣住:“你打算把梁仲春当成诱饵,一旦失败的话,特高课会受到严厉追责。” 酒井:“我会保证梁处长的安全,如果他不幸殉职,我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梁仲春还不知道自己就这么被酒井给卖了。 他还乐呵呵的在办公室数钱呢,吴四海和童虎这对卧龙凤雏,借着打击军统的名义,四处捞钱,只要是看不顺眼的人,就抓回来扣上私通军统的罪名,现在收的保护费比以前多了好几倍。 “那些跟日本人有关系的,公司有洋人入股的,都不要乱动,在租界办事也要小心,如果惹了公董局,我还得找特高课帮忙。”梁仲春叮嘱道,其实天天像土匪一样抢钱,他心里也没底,奈何吴四海胆子太大,已经刹不住车了。 而且这厮背后有人,越来越不受他的辖制,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梁仲春隐隐后悔起来,当初汪曼春在的时候,吴四海可是从来不敢造次,哪儿像现在这样,无法无天的。 “知道了,处长,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呢,如今的上海滩那是日本人的天下,谁敢跟日本人过不去呢?”吴四海压根儿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要不惹日本人,其他人他才不会放在眼里呢。 哪怕是汪主席身边的红人,他也敢阳奉阴违,明家的企业就被他骚扰过,只是阿诚找了梁仲春算账,被梁仲春耳提面命,这才作罢的。 吴四海在76号应付完梁仲春,就去找他的姘头佘佩珍了。 他们的住所有好几处,除了一两个心腹外,没人能知道他们的准确行踪,避免被仇家堵上门。 最近这几日,佘佩珍都在愚园路的公寓待着,似乎在筹划新的生意。 他进门的时候,佘佩珍正躺在榻上抽着大烟,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知道敲门吗?滚进来吧。” 吴四海真像只哈巴犬一样,趴在地上滚了几圈,一直滚到她的脚边。 “佩珍,要我给你叫两声吗?” “没皮没脸的,你就喜欢当狗吗。”佘佩珍抬脚踩在吴四海的头上,他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给你当狗,我乐意呀,我的大阿姐,你真是我的福星啊……你再攒攒劲,说不定我就能踢走梁仲春了。” 佘佩珍把他一脚踹开:“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踢走梁仲春?你有那个本事吗,以前一个汪曼春就把你压的抬不起头,我对酒井课长是真心仰慕,所以才愿意替她办事的。” “对,对,对,千金难买真心,我对你也是真心的,最近有个发财的路子,你帮我合计合计,这事儿能不能办?”吴四海搓着手,一脸讨好。 他口中的发财路,当然不可能是正路,敲诈勒索来钱太快,吴四海是越吃越香,小商人他都看不上了,最近盯上了上海的化工大王方夜贤,这个人是个硬骨头,还是个化学天才,很早就打出了实业救国的旗号,公司的名字都冠有“中华”“国货”的字样,日本人占领上海后,他就在香港售卖的产品上宣传自立救国。 可以说是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不过方夜贤在民间声望太高,又和租界的公董局关系很好,76号和特高课都不好擅自对他开刀。 但那是以前,现在的吴四海可不管什么规矩底线,他只认钱,既然方夜贤的后台不是日本人,有什么动不得的呢? 佘佩珍:“你想怎么对付他?把人抓进76号,用不了多久,鸡鸣寺就会打电话叫你们放人的,你又没证据证明他勾连抗日分子。” 吴四海:“我打算先绑了人,关在一个秘密地方,只要他招供画押,我就能给他定罪了,到时候鸡鸣寺想放人,也得交钱吧。” 佘佩珍给他竖起了大拇指,这种不要命的招数,一般人真想不出来的。 “我找酒井课长商量一下,你先别告诉任何人,包括梁处长。” “当然不会跟他说了,梁仲春胆子太小,瞻前顾后,做不了大事的。”吴四海嫌弃道。 酒井美惠子并不在意他们用什么办法捞钱,她只在乎能不能消灭军统和共党的情报站。 吴四海的这个主意非常缺德,但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变成迷惑敌人的烟雾弹。 假如军统的人知道了吴四海绑票的事,那么他们要不要救人呢? 不救的话,以后哪有实业家敢支持重庆那边。 救人,就要冒着暴露的风险。 至于舆论的压力,像吴四海这种疯狗,就是用来承担恶名的,等他黑到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就拿去一刀宰了,平息一下商界的怒火。 梁仲春这几天左眼皮总跳,他心里有几分不安,所以就找了阿诚出来喝茶,想探探口风,上次吴四海扣了明家的货车,惹得明楼大发雷霆,后来事情虽然平息了,但他不确定明楼是不是消气了。 “梁处长,您现在是76号的话事人,一个人当家做主,明先生也要敬你三分,上次的事还要感谢你帮忙呢,哪儿敢计较呀。”阿诚阴阳怪气道。 梁仲春连连摆手:“阿诚兄弟,你这是折煞我呢,老哥哥就这么点能耐,能坐稳现在的位子,都要仰仗明先生和你支持呢,上次的事我已经狠狠教训过吴四海了,只是这个人,他的背后还有特高课……” 阿诚:“走了一个汪曼春,又冒出个吴四海跟你打擂台,不是我说你,梁处长,你是不是太窝囊了。” 梁仲春脸上挂不住了:“我有什么办法,形势比人强。” “呵呵,我是担心啊,你替人背了黑锅。” 阿诚没有把话说透,但是梁仲春心里犯起了嘀咕,再加上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平时就多留了个心眼。 这一留意,还真发现了问题。 有人在他的座驾上安装了炸弹。 第136章 解救人质 梁仲春当场就吓得换了车,待在家里不敢出门,又调了76号的人上门保护他。 结果行动队只来了一队人,吴四海带的两队人根本不知去向。 “吴四海去执行抓捕任务,什么任务?连我这个行动处处长都不知道,你们干脆把76号改姓吴好了。”梁仲春气得骂街。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人到市政厅告状,说76号的人绑架了化工大王方夜贤,公董局也打电话到特务委员会抗议,人家言之凿凿,绑匪就是76号的人,非要梁仲春出来说清楚。 梁仲春左右为难,吴四海不见了踪影,他不了解内情,但是置之不理肯定不行。 “明长官,我刚才遭遇了行刺,有人在我的车上安装了炸弹。” 明楼:“什么?这么严重的事件,梁处长怎么没有上报呢?” 梁仲春苦笑:“我上报,就只能报给特高课,但是我连刺客的影子都没见到,报上去又得挨骂。” 明楼:“梁处长,不是我质疑你,但是公董局刚刚举报你们76号无凭无据在租界里抓人,你突然就告诉我有人行刺你……” “真有人行刺,那炸弹可不是假的。” 这时候童虎凑过来小声说:“刚才我们仔细检查了炸弹,里面没有炸药,就是装了些土。” 梁仲春:“……” 明楼:“……” 他已经不想骂这个愚蠢的小舅子了,因为他真是一头猪,人跟猪有什么可说的呢? “梁处长,我看你就不要纠结这个恶作剧的事了,如果你们认为方夜贤有私通抗日分子的嫌疑,就拿出证据来,这样无凭无据绑架企业家,就是在破坏上海的稳定,践踏工商业的信心,要是影响了财经改革,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当然担不起了,可是明长官……我就跟您直说了,吴四海的背后是特高课,他根本不听我指挥呀。”梁仲春急的冒烟,但是他有什么办法呢。 “76号行动处处长指挥不了一个组长,梁处长这话当着我说倒没什么,但是传到外头,你这个处长恐怕就坐不稳了。” 明楼也没给他什么好建议,只是告诉他,如果找不到吴四海,那么后面发生什么就很难讲了, 事情一旦发酵,他和吴四海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梁仲春挂了电话,直接问候了吴四海的祖宗十八代,其实吴四海也并不轻松,方夜贤的骨头太硬了,不管怎么用刑,都不肯画押招供。 他一气之下,手重了些,把人打得有进气没出气了。 “大哥,找到吴四海他们的藏身之地了,但是那个地方是青帮的地盘,我们的人进去之后,很容易暴露。”阿诚焦急地说,其实他们收到消息比梁仲春还要早一些,方夜贤曾经给军统提供过资金,而且是郭骑云经手的。 明楼:“先冷静一下,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重庆下达了对梁仲春的密杀令,这才几天,他的座驾就被人装了假炸弹,明显是有人在警告他,现在吴四海又闹出了绑架爱国企业家的事件,一环套着一环。似乎是有人要逼我们出手。” 阿诚:“您是说有人在给我们下套?” “不排除这种可能。” 但是方夜贤不能不救,于情于理他们都不能放任爱国企业家死在特务手里。 谁去救,怎么救,就成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我们现在缺少人手,要不要请求上级批准夏萱小姐协助我们?”阿诚无奈提议。 明楼摇头:“不行,时间上来不及,夏萱不是军统这条线的,她从来没有参与过军统的行动,如果把她牵扯进来,会增加她暴露的风险,而且毒蜂也会怀疑她。” “除了她,我们能找到的帮手只剩毒蜂。”阿诚是不愿意麻烦到王天风了,那个人太不可控。 明楼何尝不知呢,但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吴四海藏在青帮的地盘里,没有可靠的高手,不可能救出方老板。 毒蝎小组只剩明台和郭骑云,b区几乎全军覆没,就算他和阿诚参加行动,人手也不够。 “马上联系毒蜂,就说我答应把行动指挥权交给他,请他协助解救方夜贤。” 佘佩珍给吴四海提供了场地就先行离开了,酒井告诉过她,这是一个局,用来套军统的人,但是不小心也会把自己套进去。 吴四海太贪心,看不清形势,她可不是这样。 她还要留着命享受生活呢。 “唔……小丫头呀,你的技术有长进了,就是舌头还不够灵活……” 杏子从水底钻了上来,不屑地瞪着她:“区区十分钟就不行了,还说我不够灵活!” “呵呵,所以我说你有进步了呀,跟我说说,你是不是找别人偷偷练习了?” “你监视我?” 佘佩珍翻了个白眼:“我还用得着监视你?谢小姐,你和那些小丫头们在四马路的浴场胡闹,我连你们谁跟谁都一清二楚,上海滩的欢场,在我这里就没有秘密。” “哼,有什么可骄傲的,你只不过是年纪大了些,所以经历多一点,我很快就会超过你的。”杏子很有信心,因为她的主场是在上海滩达官显贵的后院里,那些千金小姐们如果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就没有什么秘密是她打探不到的。 “看来你是看不起欢场的人了?”佘佩珍抓住她的手腕,把人带到自己面前来,“如果你能在我面前坚持十分钟……就证明你可以青出于蓝胜于蓝。” “我不需要向你证明!” “你是怕了吧。” 杏子毕竟年少气盛,经不住她的挑衅,而且佘佩珍也没给她反抗的机会。 “你这张倔强的脸,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我小时候。”佘佩珍吻了上去。 杏子无力地瘫倒在她怀中,这一场是她输了。 尽管佘佩珍没有落井下石,但杏子非常羞愧。 竟然只坚持了八分钟!简直是奇耻大辱呢。 第137章 龙川入局 虹口平田居酒屋,主厨在上海待了十年,制作的日式料理带有一些中式的口味,日本侨民不喜欢这种改良,但有些日本人就喜欢它的“不正宗”。 比如酒井美惠子,她这辈子在中国的时间要多于在日本的,在她看来适当的改良和融入不是什么坏事。 “日本人和日本的文化不可以被中国同化,否则的话,就算我们征服了这个国家,早晚有一天也会成为另一种形式的中国。”作为被宴请的客人,龙川肥原不能直接甩脸,但他只喝茶不吃东西,以此表达不满。 “呵呵,龙川大佐,您说的问题太深奥了,像一个哲学问题,我这个人是实用主义者,不喜欢探讨理论,只要是有利于达到眼前的目标,我都愿意去做。” 酒井给龙川倒了一杯清酒,“这是我上次回京都的时候带回来的,非常正宗,您可以尝一尝。” 龙川看了眼酒杯,淡淡说道:“酒井课长,您最近应该很忙碌的,竟然有闲情逸致在居酒屋里,扮演服侍客人的老板娘,难道是我理解错误,您并不在乎能不能破获军统上海站。” “我也没有办法,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但是特派员迟迟不现身,我也拿不到那些人的把柄,如果龙川大佐不愿意给我交底,我只能慢慢等待下去。”酒井无奈地说。 她那副哀怨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得不到丈夫疼爱的深闺妇人。 龙川冷笑:“合作贵在诚意,我已经给酒井课长指明了方向,没有拿下他,是你们特高课的问题,现在还想让我透露更多的情报,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酒井:“我有诚意的,就比如说,我知道龙川大佐在调查我,想知道我的秘密。” 龙川的目光微微一闪,并未回答,而是端起了刚才酒井为他斟的那杯清酒。 “酒井课长,为什么你会关心发生在杭州的一桩刺杀案件,那里并不是你的辖区,案件能否侦破对你来说也无关紧要。” 实际上,龙川肥原对酒井进行了全面且彻底的调查,他不是担心这个女人有通敌嫌疑,而是酒井激起了他的胜负欲,他看不起南田,但酒井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挫败。 但是他的调查几乎没有太大的收获,酒井把自己隐藏的很好,他找不出破绽。 “我调查钱虎翼之死,是因为他的遇刺案,关联到了另一起陈年旧案。” “哦?是什么样的陈年旧案?” 酒井指了指面前的生鱼寿司,“这道寿司,所有的用料都来自于中国,但它的做法确实地地道道的日式传统手艺,龙川大佐尝尝看吧。” 这一次龙川终于放下了架子,夹起寿司放入口中,不得不说,这里的主厨确实技艺高超,哪怕用料并不正宗,但口感差别不大,甚至还有一丝惊艳。 “当年我母亲有一个宏大的愿景,就是将中国的山河草木都变成大日本帝国的领地,这片大地在中国人手里,只是一个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暮年之国,但是大和民族会让它重新焕发光彩。” 龙川恍然点头:“就像居酒屋的厨师一样,为产自中国的大米和海鱼赋予生命力。” “是的,可惜她壮志未酬便死在了同盟会杀手的枪下。” “难道说……杀死令堂的凶手竟然和刺杀钱虎翼的杀手是同一个人?”龙川震惊道。 酒井挥了挥手,有人从外面关上了房间的门,代表着接下来的谈话,属于绝密情报。 “您应该知道我是黑龙会的人。”她开门见山道,龙川调查过她,要是这点信息都查不到,只能说明龙川肥原是个无能之辈。 “的确有所耳闻,但是军部许多人有黑龙会的背景,这不是什么秘密。”龙川的意思是这种情报拿来交换,你想都不要想。 “我不仅是黑龙会的成员,而且是被黑龙会抚养长的,因为我的母亲清伊信风就是黑龙会的创始人……” 龙川顿时坐得端正起来,他很清楚黑龙会元老的分量。 “三十年前,我母亲在清国建立了强大的情报网,黑龙会的成立正是为了谋求在东北地区的权益,而建立的集会组织……黑龙会曾经和同盟会有过密切合作,并且给予了他们大量的资金支持,帮助这些革命党人发动起义,同盟会承诺一旦起义成功,就将东北地区的采矿、筑路、航运等权益交给黑龙会经营。” 龙川:“黑龙会为帝国的征服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是同盟会后来似乎并未兑现承诺,帝国占领东北是依靠关东军的武力手段。” “这些小人背信弃义,不仅没有遵守承诺,他们还刺杀了我的母亲,卷走了起义款项,后来同盟会声称,那是刺客的个人行为,并且追杀了那个人许多年,但始终没有找到他。” 这种近乎无赖的做法,黑龙会当然无法接受,但是他们自己也参与了追查,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那个杀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起义款同样下落不明。 龙川疑惑道:“如果黑龙会捐助的起义款被杀手盗走,那么同盟会哪儿来的资金发动武昌起义呢?” “那个时候大清已经风雨飘摇,遍地都是蠢蠢欲动的野心家,有人提供资金并不奇怪。” 这个说法多多少少是有水分的,龙川心知肚明,但并未说破,三十年前多出来的起义款并不影响黑龙会追查失踪的那笔钱。 “三十年后,我找到了钱虎翼第一次遇刺时,射中他的那枚子弹,发现上面的纹路与当年杀死我母亲的那颗一模一样……”今时今日,酒井说起此事的时候,依旧是咬牙切齿,她这一生都在追查凶手。 如果要论轻重,为母报仇大过为国尽忠。 “刺杀钱虎翼的人,竟然是同盟会那个卷走起义款,杀害令堂的叛逃杀手?” “不。”酒井摇了摇头,“那个杀手并没有卷走起义款,当年卷款潜逃的人,早在九年前就死在了上海兰心大剧院。” 龙川肥原的心跳慢了一拍,他不想回忆起那个名字,也不想回忆起那段往事,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控制的。 “我已经查明,那个卷走起义款的人化名裘正恩,在西湖边上建造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庄园,后来成了钱虎翼的官邸——裘庄。” 第138章 局中之局 “龙川大佐,您是特务机关的负责人,一定是耳聪目明,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裘庄宝藏的传闻呢?”酒井突然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龙川点了点头:“听说过一些消息,钱虎翼遇害之后,我看过剿总司令部提交的调查报告,上面提到,他在遇刺之前,一直在寻找裘庄上任主人留下的神秘财宝,因此陷入精神恍惚,甚至出现了幻觉,有人就提出,钱虎翼有可能是受到惊吓,又沉迷于寻找宝藏,最终神智失常导致自杀。” “当然了,我认为自杀的说法根本是无稽之谈。”龙川太清楚这些中国人为了推卸责任,会编出多么离奇的谎言。 “但您认为,钱虎翼寻找裘庄宝藏的说法是真的?” “有证人证词,这一点倒不像谎言。” 酒井:“当然不是谎言,裘正恩差一点盗走了一个中华民国呢,黑龙会捐助的起义款是用来买下东北三省的,钱虎翼为此发疯也是可以理解的。” 龙川喉头鼓动,压下了激动的心情,试探着问道:“钱虎翼并没有找到裘庄的宝藏,您觉得宝藏在何处呢?” “我怎么会知道。”酒井笑了起来,“黑龙会寻找他和起义款,整整找了三十年,好不容易确定了裘正恩的身份,但起义款——也就是裘庄宝藏,究竟藏在什么地方,还是没有线索。” 龙川:“那个杀手一定和裘正恩有关,找到他就能解开裘庄宝藏之谜,当然了您也可以为母报仇。” 酒井:“龙川大佐,我已经把秘密都告诉了你,现在该你表达诚意了,总不能还要对我隐瞒吧。” 龙川知道酒井想要交换的情报,就是他安插在重庆的间谍,原本龙川并不打算告诉她,把功劳分享给别人,这是傻瓜才会做的事。 但是酒井今天透露的情报,实在太过惊人,尤其是涉及他的过往,龙川不得不慎重对待,谁知道酒井还有没有别的底牌,万一惹怒了她,他不一定能承担这个后果。 “我现在可以回答酒井课长曾经的提问,几个月前特务机关奉命审讯的一名战俘在陆军医院被抗日分子劫走,当时我和已故的南田课长承担了罪责,但是这只是一种障眼法,实际上那个人已经被我收服了。” 龙川笑得阴森森:“他们救走的是一名变节者,他回到重庆之后,进入了军统的高层,而且根据他传递的情报,当初救走他的人是特务委员会副主任明楼的助手明诚。” 酒井为他鼓掌:“这是一条大鱼,明楼的助手竟然是军统的人,那么他的身份就不言而喻了,龙川大佐,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收网了?” “他的证词不能作为证据,否则他的身份就会暴露,你只能根据这条线索,找出明楼和明诚是军统潜伏人员的罪证。” “我早就知道明楼的身份有问题,但是想给他定罪太难了,您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需要您的间谍再发挥一些作用。” 这个作用当然就是提供直接证据,但是这样一来那个人必定会暴露,等于是要废掉龙川的一颗重要棋子。 他能答应吗?怎么可能! “酒井课长,请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已经告知了他的身份,也愿意为你的抓捕计划提供帮助,可是你现在要拿我的间谍,为你的行动铺路,是否太过分了?” 酒井拿起酒壶,非常不文雅地直接把酒倒进自己嘴里,她可以做一个标准的日本女人,但她也讨厌这种男尊女卑的礼节,更觉得恶心。 “好吧,既然龙川大佐觉得我的做法太过分了,我也不为难您,鸠巢铁夫侯爵与黑龙会交往密切,他一定会对失窃的起义款感兴趣,我直接告诉他,跟他合作寻找裘庄宝藏,我想相信侯爵大人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混蛋!你竟敢威胁我。”龙川恼羞成怒,忽然掏枪对准了酒井。 “大日本帝国的男人如此沉不住气吗,真是让人失望。”酒井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龙川敢开枪吗,他当然不敢。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恨不得把这个女人撕成碎片,但他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当赌注。 “合作共赢,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做事准则,您把那个间谍交给我,我们一起寻找裘庄宝藏,鸠巢侯爵就快回到上海了,我当然可以直接与侯爵大人合作,但是这样一来,黑龙会就得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对我们来说得不偿失。” 龙川冷冷说道:“你跟我合作,最终侯爵大人依旧会知道宝藏的事情,难道你不用欠他的人情吗?” 酒井微笑:“那么就看龙川大佐想不想让侯爵大人知道这件事了。” “我不会背叛侯爵大人!” “但你也不想让他知道,你曾经做过裘正恩的女婿。” 龙川双目赤红,死死瞪着酒井,眼中迸发杀意。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龙川大佐,我不是在威胁你,如果鸠巢侯爵在黑龙会找到宝藏之后,再得知此事,那么我们双方都会相安无事,黑龙会不会欠他人情,你的秘密也会永远埋藏下去,这就是我们合作的共赢。” 龙川差点气笑了,这不叫威胁,那么什么是威胁。 他现在已经被酒井美惠子完全辖制住了,这个女人捏住了他的命门,龙川根本无法反抗。 除非他能杀了酒井。 “好吧,我答应你,希望酒井课长信守承诺。”龙川心中冷笑,承诺?酒井才不会遵守呢。 但他需要争取时间,只能暂时牺牲一些利益。 “合作愉快。”酒井用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向龙川点了点头。 在这一刻,酒井美惠子简直爱死了为她提供情报的顾晓梦。 多可爱的女孩子呀,也许她们真的会成为朋友。 第139章 大戏开幕 顾晓梦已经习惯了每天给杭州那边打电话,汇报当天的活动情况。 一开始电话是打回顾家,汇报对象是顾民章,但是顾船王经常有交际活动,太忙了,相对来说李宁玉就不那么忙,于是就把汇报对象换成了李宁玉。 这是合情合理的,顾民章也挑不出错来。 “玉姐,我是越来越受不了酒井了,她每次看我的眼神都瘆得慌……”顾晓梦天天都要给她的玉姐告状,一半是汇报,一半就是撒娇。 但是李宁玉心思细腻,比她想的更多一些,更加担心顾晓梦的处境。 酒井显然是对顾晓梦势在必得,不论是她的才能,还是她的家世背景,都是酒井迫切需要的人,为了收服顾晓梦,酒井或许会使用非常规的手段。 日本人是没有底线的。 尤其是顾晓梦告诉她,酒井身上的香水味很奇怪,会让人产生燥热,她就更加警觉了。 这个女人或许在用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毒害顾晓梦。 她不担心顾晓梦对她的感情不坚定,但谁能用爱人的健康去赌呢? “晓梦,别担心,我一直在,我会一直保护着你。”李宁玉温柔地安慰她。 顾晓梦美的冒泡泡了,但还是要强调一下:“玉姐,我可以保护自己。” 知道这孩子嘴硬,李宁玉也没反驳她。 但是之后,她就紧急联系了荣夏萱,对付酒井的行动必须马上开始。 冷静如她,竟然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荣夏萱的答复也很干脆,“宁玉姐,其实我有个非常大胆的计划,但是一直没敢告诉你,我怕吓到你。” 李宁玉:“我受过专业的训练,不会害怕。” 荣夏萱:“咦,你这句台词挺耳熟啊。” “荣夏萱!”李宁玉发现她就没法好好跟这个家伙说话,某人用一句非常贴切的话形容,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说就是了,但你不管听见什么,都不准骂我。” “我本来就不会骂人。”李宁玉磨了磨后槽牙,但是会打人。 “晓梦在酒井眼里就是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她馋的不行,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与其担心她使阴招,不如主动出击……” 李宁玉听完之后,第一反应确实想揍人,但是这个计划……仔细想想好像又可行,虽然天马行空、匪夷所思,但是对付酒井和龙川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敌人,就得用奇谋。 “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李宁玉觉得她还是太高估荣夏萱的底线了。 “前几天顾伯伯通知我,说吴志国没死,我就已经开始策划这出大戏了,既然他的命那么硬,我就给他安排个更有戏剧性的结局。” “晓梦不是你,她的脸皮没有你那么厚,你给她安排这种……我觉得太为难她了。” 荣夏萱夸张地叫道:“宁玉姐,抛开你明晃晃的偏心不谈,你是不是太低估顾晓梦了,她有多恨吴志国你看不出来吗?冲动之下,做出一点出格的举动,非常符合她的人设,根本不用表演,脸皮薄也没关系的。” 她这个疯狂的计划,要说服顾民章是很难的,但荣夏萱不担心,只要李天才答应了,一定有办法搞定老枪同志的。 “我是无所谓啦,但是酒井现在一手拿捏军统上海站,一手对顾晓梦……咳咳,鬼知道她会出什么阴毒的招数,从抗日大局来说,要是军统倒了,对大家都没好处的。”更何况,明楼和阿诚还有地下党的身份呢,顾民章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我如果不答应,你会不会直接把晓梦拖下水?”李宁玉冷冰冰地说。 “当然不会了,我没那么大胆子。”荣夏萱摸摸小心脏,她可不敢触碰李天才的逆鳞,顾晓梦拖她下水还差不多呢。 “最好是这样,我初步同意你的计划,但是你们的行动必须经过我和老枪同志的批准。” 荣夏萱的思绪飘远了:“每一步的行动都要你们批准,顾伯伯会不会有种亲自把女儿送上……” 在李宁玉严肃的威胁之后,荣夏萱连连保证,一定掌握分寸,不会搞得太夸张。 但是演戏嘛,就是有意外才叫戏剧。 荣夏萱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了顾晓梦:“加满油了,别客气。” “等一下,虽然吴志国从前线回来我很不爽,但是连夜开车赶回杭州,是不是太冒进了一点?” “不冒进,怎么能体现出你的愤怒呢?你没有怒到失去理智,怎么会中了酒井的陷阱呢,你没有中计,顾伯伯哪有机会给她送情报呢?” 荣夏萱拍了拍顾晓梦的肩膀,一脸凝重:“晓梦同志,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顾晓梦:“荣夏萱,你突然这么正经,我就觉得你没安好心。” “我谢谢你呀,你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关系到军统上海站危急存亡的关键时期,我们内忧外患,所以才兵行险着,你竟然不相信我。”荣夏萱委屈极了,她就是想给自己的cp加个油,添一把火而已,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哼,本来是不信你的,但是玉姐批准了行动,我只好执行了。”顾晓梦偷偷扬起嘴角,能光明正大表达对玉姐的爱意,她当然高兴了,这还用得着演技吗,必须是本色出演。 其实李宁玉没有担心荣夏萱的计划出问题,是因为电话荣夏萱没有告诉她完整的细节,她只知道顾晓梦要回杭州闹一场,并不知道她会怎么闹。 潘汉卿心惊胆战望着楼下站了一夜的女孩子,推了推眼镜框,“阿玉,那个小丫头在干嘛,吼得那么大声,街坊邻居都要被吵醒了。” 我不相信你会那么残忍! 你说过,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就算他回来了,他也配不上你。 潘汉卿知道这是演戏,但是要不要演得这么惨烈呀,他作为李宁玉名义上的丈夫,好像也应该有戏份才对。 “那你就下楼去,正好我觉得她需要一个可以扇巴掌的对象。”李宁玉白了自家大哥一眼。 其实她的心情也是天雷滚滚,对荣夏萱那是咬牙切齿,一顿鸡毛掸子都解不了恨,必须三顿! 第140章 炸裂开场 顾晓梦闹这么一出的效果,那是相当炸裂。 首先顾民章就被炸的脑门疼。 李宁玉跟他汇报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一出呀,跑到李家楼下站一晚上是什么操作,顾晓梦不满意李宁玉和吴志国走的近,对吴志国强取豪夺,试图霸占李宁玉义愤填膺,然后萌生杀意,最后求助于酒井美惠子,为酒井提供裘庄宝藏的情报,酒井则替她解决掉吴志国。 这是一个崇拜老师的学生,有可能出现的心路历程,要骗过酒井虽然夸张了点,但不至于完全不可能。 但是现在的走向,好像不是学生崇拜老师,倒像是……争风吃醋? “顾晓梦,你在干什么?”顾民章气得没用保密线路,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客厅,让佣人叫她下楼接电话。 这条线,是被特高课监听的。 “爸爸,既然你问了,我也不想骗你,是的,我爱上了李宁玉,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顾民章:“……” 他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顾船王见惯了大风大浪,但是也受不了亲女儿来这么一下突然袭击。 而且他百分之百确定,顾晓梦根本没有演戏,她说的话都是真情实感。 晓梦什么时候跟荣夏萱学坏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但是要完全怪到荣夏萱头上,好像也很牵强,她又不会摄人心神的法术,没办法控制顾晓梦的情感,就算受了些影响,但是心动、情动,必然是她主观的选择。 他在理智上知道不能怪荣夏萱,要说怪顾晓梦,好像也不对,顾民章一口老血哽在了胸口,老父亲开始不讲理了。 “我是不会同意的,你太胡闹了。” “爸爸,如果你要当封建家长,我是不会屈服的。” “哼,说的这么热闹,人家李宁玉有正眼看你一眼吗,剿总司令部那些传闻不是空穴来风,她的心里根本没有你!” 顾民章这句话振聋发聩,实际上他心里根本没底,李宁玉百分之一百对吴志国没有任何兴趣,但她可不是对顾晓梦完全无意。 或许有五六成的可能,李宁玉对晓梦也…… 顾民章抬头望天,他这一生从未像今天这么迷茫,顾晓梦年少无知被荣夏萱那些奇奇怪怪的恋爱观影响还有可能。 李宁玉不管怎么说,也结过两次婚,而且心智非常成熟,她也会受到荣夏萱的影响?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她的。”顾晓梦本来想说她会一直在玉姐身边,玉姐一定会看到她的,但是这么一来就不符合她因爱痴狂的设定,于是就非常霸道地来了这么一句。 顾民章被震得愣了三秒,吼道:“顾晓梦!你给我清醒一点,你们都是女人,不会有结果的。” “有没有结果,你说了不算!” 酒井拿到监听记录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原来顾晓梦真的爱上了她的老师,所以她对自己的勾引完全不为所动。 但是酒井没有气馁,只要顾晓梦喜欢女人,那么换一个人喜欢,不是没有可能的。 老实人高木还一脸不爽,请求酒井处分顾晓梦。 “顾晓梦没有经过报备,擅自离开上海,违反了特高课的纪律,一定要严肃处理。” 酒井:“她是年轻人嘛,难免会冲动些,我们应该包容这些有才华的年轻人,不能动不动就处分。” 高木就很不理解,上次酗酒驾车的宪兵差点被枪毙呢,那时候你怎么不说要包容年轻人了。 顾晓梦有什么特别,只是会破译电文罢了,特高课又不是没有破译人才,凭什么她一个中国人还比日本人更有特权。 但是酒井不愿意处罚她,高木也无可奈何,在特高课里,他根本没有发言权。 顾晓梦从杭州回到上海,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这个时间显然是迟到了,但她进了特高课依旧是拽的二五八万。 高木看不过去,骂了她几句,她直接贴脸嘲讽:“您最好现在就把我关进禁闭室,或者投入宪兵队的大牢里,我正好可以补补觉,如果酒井大佐有什么紧急任务,就请她另请高明好了。” “混蛋,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你以为皇军的俸禄是好拿的吗?”高木气得想打人。 酒井拉起了偏架:“高木队长,顾上尉执行机密任务非常劳累,是我允许她休息半天,不算违反纪律。” 她把人打发走之后,就在顾晓梦面前扮演起了贴心的大姐姐。 “顾上尉,我是个爱才之人,可以包容你的任性和你的脾气,但你不能瞒着我,可以告诉我,你回杭州有什么紧急事情吗?” 顾晓梦冷笑:“酒井课长真的不知道我回杭州做了什么?你会放任手下的破译人员离开你的掌控吗?” 酒井叹了口气:“原来顾上尉对我是有成见呀,其实在我的位置上,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冲动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您和我父亲一样,只会告诉我这么做是没有结果的,但我偏要勉强!”顾晓梦倔强的说。 “作为你的上司,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的老师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吴志国当然配不上她,但是如果他做了剿总司令部的副司令,恐怕你也阻止不了他……” “他敢!”顾晓梦杀气腾腾,紧紧咬着后槽牙,一副恨不得把吴志国碎尸万段的架势。 酒井的手抚上了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你想杀了他,对吗?” “吴志国立了大功,我说我想杀了他,酒井课长会举报我吗?” “不,相反,我会帮你的。”酒井笑了笑,“我说过,我欣赏顾上尉,更喜欢你的奋不顾身,所以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顾晓梦推开她的手,“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好吧,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那么我们做个交易吧。”酒井无可奈何道。 第141章 剧本推演 顾晓梦是第一次演戏,导演兼编剧荣夏萱觉得她演技不够,就只能剧情来凑,所以准备了丰富的剧本。 “寻常千金小姐钓金龟婿,都是开舞会、逛沙龙,请问顾小姐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 “因为我要钓的不是金龟婿,而是另外一个人。” “谁?” “你,破译天才李宁玉。” 顾晓梦放下剧本,默默看了荣夏萱好久,“这都是你想出来的?你不去当导演真是屈才了。” 荣夏萱摆摆手:“这才哪儿到哪儿呀,目前是补全你和李宁玉同志相遇相知的设定,如果酒井问你,你就这么回答。” “我是玉姐的忠实追求者?但是她始终对我冷冷淡淡的,我是不是太惨了些呀。” “李天才就是这种清冷孤傲的人设嘛,你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走进她的心里,我们要让酒井认为,她就是一个天性凉薄的人,三任丈夫都是垫脚石,吴志国也是被利用的工具,再加上涉世未深的顾上尉,简直齐活了。” 顾晓梦不干了,她的玉姐是完美的人,才不是什么凉薄人呢。 “不准污蔑玉姐。” “我的天,你现在是要糊弄日本鬼子,不是给你家玉姐评选感动民国十大好人,光伟正的人设适合她吗?” “你这胡编乱造的,还前后连贯,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在暗地里编排我和玉姐了。”顾晓梦指着她逼问。 荣夏萱撇撇嘴:“拜托,你都说是胡编乱造啦,就等于是野史,你们俩的正史我了解不多,但是有什么关系呢,野史只要保证够野就行了,你就说昨天那出戏,酒井美惠子信没信吧。” 顾晓梦知道她满嘴跑火车,但是细细一想,还特别诡异的有道理,因为酒井她真相信呀。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酒井让我给她提供裘庄宝藏的情报,我上哪儿去提供呀,钱虎翼死了,裘家的后人下落不明。” 荣夏萱神秘一笑,又给了她一个新的剧本。 “事情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裘正恩当年是个风华正茂的热血青年,加入同盟会之后,一直在暗地里筹备起义的事宜,这时候黑龙会的人找到了他的上级,提出要给他们提供资金支持,条件就是东三省的各种权益,约等于割地换钱。 同盟会那时候经历了多次起义失败,元气大伤,实在没有其他的资金来源,只好同意了黑龙会的援助协议。 但是裘正恩觉得,他们的革命不能以卖国为代价,这样一来,就算胜利了,他们和满清朝廷又什么区别呢。 于是就在起义前夕,他联合同盟会内部的有识之士,窃取了起义款,并且暗杀了黑龙会的特使,然后他们便分散逃亡,裘正恩带着起义款改头换面,躲在杭州做起了富家翁。 直到九年前,他携妻儿到上海兰心大剧院观看演出时,被人袭击中枪身亡。 裘家的后人掘地三尺也未找到父亲留下的宝藏,日子越过越差,最后把庄园卖了,便不知去向。 后来钱虎翼得知了宝藏的秘密,于是霸占裘庄,穷尽各种办法寻找宝藏,就在他将要触及宝藏秘密时,被当年裘正恩的同僚刺杀。 顾晓梦给她鼓掌:“故事编的不错,那么请问荣大导演,剿总司令部情报科上尉顾晓梦,是怎么得知这一切的呢?” 荣夏萱:“你不知道,但你有个杭州土着、苏杭船王的父亲呀,顾船王手眼通天,又是汪主席的同学,认识不少同盟会的元老,无意中知道了裘正恩的真实身份,但他知道这是一个烫手山芋,所以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 “为什么是烫手山芋,顾船王是做生意的,所以就对宝藏不感兴趣?” “呵呵,因为顾船王他爱财但不糊涂,裘庄宝藏不仅是一笔钱,还是一笔同盟会的黑历史,同盟会元老盗走起义款,差点葬送了革命,当年他们还差点卖了东三省,这种事情能讲出去吗?” 顾晓梦瞪大了眼睛,她是越来越佩服荣夏萱胡说八道的功夫了,“你瞎编也要有点依据呀,我爸爸从什么渠道得知裘正恩的身份,你以为酒井是白痴吗,我们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荣夏萱给她翻到剧本的中间那一页:“这个事情是可以佐证的,因为剿总司令部的机要处处长金生火,就知道这个秘密,钱司令死后,他还给了裘庄管家老赵一笔钱,请他告知裘庄小少爷的下落。” “真的假的,金生火也知道?” “大惊小怪什么呢,我这个虽然是野史,但是也有一定的史实嘛,要不然怎么叫野史,不叫话本小说呢。” 顾晓梦还想问他,为什么金生火的秘密,她也知道,荣夏萱直接用李科长友情提供给堵了回去。 她觉得李科长再偏心,有些事情还是会帮她隐瞒呢。 嗯,这就是两头哄。 顾晓梦看到这里,就越来越好奇了,“裘庄宝藏真的存在吗?” “那必须存在呀,不然的话怎么让酒井上钩呢。” “但是你也说了,裘正恩死后就没人找到过线索。” 荣夏萱:“这就是一出戏外戏了,故事还得回到裘正恩身上……” 裘正恩前后娶了两房太太,大太太是原配妻子,生下一儿一女,她去世之后,裘正恩又续弦娶了新太太,生下了小儿子。 他续弦之后,原配生的大少爷和大小姐对继母非常不满,认为她霸占了自己母亲的位置,大小姐在外读书期间,认识了一个日本学生,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要嫁给他,最后还跟这个日本人私奔去了日本。 直到裘正恩去世,他们才从日本赶回来操办丧事。 荣夏萱:“既然大少爷没找到宝藏,那么你觉得宝藏会落到谁手里呢?” 顾晓梦:“裘正恩的女儿和女婿!” 她眨巴眼:“你上哪儿去找他的女儿、女婿回来给酒井交差。” 荣夏萱笑得灿烂:“巧了嘛不是,他女儿就埋在西湖边上,至于女婿嘛,正是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特务机关副机关长龙川肥原。” 第142章 帮他体面 “前面裘正恩的身份问题,可以用我爸爸认识同盟会的元老,通过当年兰心大剧院的案子得知了真相来解释,那么后面的事情呢,他从哪儿知道龙川肥原是裘正恩的女婿,你编的太离谱了吧。” 顾晓梦表示,她涉世未深,但她又不傻。 荣夏萱为她请出了关键npc,裘正恩的小儿子。 “哎呀,事情就这么巧呢,金生火要找的裘家小少爷,被顾船王给找到了,别人不认识裘正恩的女婿,裘家小少爷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顾晓梦愣住:“你说的是谁?” 荣夏萱给她展示了一张照片。 顾晓梦瞳孔地震:“这不是白小年嘛。” “对,就是白秘书,他就是裘家的小少爷,原名裘令泓。” 顾晓梦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荣夏萱,结结巴巴道:“你糊弄鬼呢,白小年会承认吗,如果他认了,那不就等于承认他有刺杀钱虎翼的动机吗?” 荣夏萱惊奇道:“哇塞,顾晓梦,你不得了啊,竟然会发散思维了,直接从假冒身份跳跃到刺杀司令上,我给你加一分,继续努力,你有竞争最佳女主角的潜力。” “滚啦,我才不跟你一起发疯呢。”顾晓梦把剧本扔给她,“白小年欠你钱吗,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去帮你骗日本人。” 荣夏萱:“都说了野史也是一种记录历史的方法,白小年就是裘令泓,他凭什么不承认,而且他确实欠我钱。” 顾晓梦已经不知道该不该信她了,因为这件事太扯了,白秘书是裘正恩的小儿子,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这出戏要演下去,成功把酒井的注意力引到龙川肥原身上,就必须得白小年出马,所以你不信也得信。” 荣大导演这种为了排戏,不顾他人死活的敬业精神,实在是让人肃然起敬,顾晓梦开始怀疑,这家伙该不会就为了看她和玉姐表演,所以才跟她们认识的吧。 “好好好,我相信,白小年就是裘家的小少爷,可是他一旦暴露身份,日本人能放过他吗,张司令他们正在为钱司令的遇刺案无法结案而苦恼呢,有了白小年这个现成的嫌疑人,简直是瞌睡送枕头,白小年是必死无疑的。” “不。”荣夏萱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那你就太不了解人性了,谁说白小年就一定是凶手了,其实他也一脸懵逼呀……” 紧接着,荣夏萱又给了她第三份剧本,这是白小年的戏份。 九年前,裘令泓的父母死在了兰心大剧院,他担心被凶手找到,所以就没敢回杭州,流落街头成了小混混,吃了不少苦头,但也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和过目不忘的本领。 后来他投靠了张祖荫,正是凭借这些本事,成了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白秘书。 当然了,他投靠张祖荫还有一重目的,就是找到当年杀害他父母的凶手,以及裘庄宝藏的下落。 根据他收集的信息,裘庄宝藏并未落到他大哥手里,那位远嫁日本的姐姐就很可疑,因为当年办完葬礼之后,他们夫妇就再也没有回过裘庄。 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有一次参加特务机关举办的业务研讨会上,他见到了龙川肥原,当时就吓傻了,因为这个人正是他的姐夫,但是经过他的打听,龙川的夫人据说是一位日本华族,根本不是中国人。 龙川的疑点再次加大。 后来钱虎翼身死,白小年吓坏了,他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在不得已的时候,他投靠了顾晓梦。 “等一下,白小年为什么会投靠我?”别的地方就不说了,投靠她从逻辑上就讲不通嘛,她一个小科员能帮白小年洗脱嫌疑吗? 荣夏萱解释道:“剿总司令部有实力的就那么几个人,张司令是他的上司,但他不敢告诉张司令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张司令也在找宝藏,要是他拿不出来,张司令可不会放过他,金生火就不用说了,老奸巨猾的阴谋家,白小年投靠他转身就会被卖。” “其余的人呢,吴志国脾气又臭又硬,白小年跟他合不来;特务处的王田香巴不得抓住凶手换功劳,算来算去,能救他的,只有你呀,或者说你身后的顾船王。” 顾晓梦瞥了她一眼,完全不信,“酒井美惠子那么狡猾,你这种说法骗其他人还行,骗她简直漏洞百出。” 荣夏萱:“就是因为漏洞百出,所以酒井会相信的。” “啊?” “对付聪明人,你要是一点破绽都没有,她反而会怀疑这些事情都是你刻意安排的,有破绽,但是只要酒井去查,她就能发现这些破绽都可以对得上,至于你们父女俩没有跟她完全交底,当然是藏着自己的小心思了。” 荣夏萱总结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兵者诡道也。” 顾晓梦:“你能说人话吗?” “对付阴险的小日本鬼子,你要比她更阴险,你们把白小年推出去,如果酒井不相信他是裘令泓,那她就自己找线索去,反正龙川肥原就在那儿,身上一大把的小辫子,不怕她找不到。” 顾晓梦服了,那么最大的问题是,“你怎么说服白小年自爆身份,说不定酒井会对他严刑拷打,他可不一定能顶住。” 荣夏萱微笑:“谁让他欠我钱呢,他要是能顶住,我就把他体面的救出来,你别忘了,酒井心心念念的那个杀手还没出场呢,但如果他不愿体面,我就帮他体面。” “你真是凶残,没有人性。”顾晓梦啧啧道,“我看你还有好几份剧本呢,拿过来让我瞧瞧,还有什么惊喜。” “哎呀,这就牵扯后面你的行动了,如果你和酒井的合作达成,她帮你弄死了吴志国,你是不是要小人得志一下,立刻去找你的玉姐……” 顾晓梦落荒而逃,她是喜欢玉姐,但是这出戏要真的按荣夏萱的剧本演。 大概率,她也得挨一顿鸡毛掸子。 第143章 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荣夏萱写剧本的过程没有瞒着汪曼春,时不时还请汪副主任给她提下意见。 “如果上海那些剧院、电影厂有你编故事的本领,早就赚的盆满钵满了吧。”汪曼春难得夸奖她。 “那我就必须嘚瑟一下了,怎么样,如果顾晓梦演技过关,我们是不是能把酒井美惠子忽悠瘸。” 汪曼春:“你可以嘚瑟,但是如果把我的指甲涂歪了,我照样打你。” 荣夏萱委屈地瘪嘴:“我平时又没有涂指甲的习惯,稍微歪一点不是很正常嘛。” “但是你有被人家用鸡毛掸子揍的习惯呀。”汪曼春冷笑。 顾晓梦跑回杭州闹了一场之后,荣夏萱就收到了一份来自杭州的特殊礼物——鸡毛掸子,当时她嘴上没把门的,顺嘴说了句,“哎呀,看来李科长心疼她家小朋友了,又拿鸡毛掸子威胁我,哼,我都挨过揍了,还怕这个吗?” 但她得意忘形,忘了自己不是在荣家,而是在她和汪曼春的公寓里。 当时汪曼春便揪住她的耳朵,又赏给她一块搓衣板,让她老实交代。 “那个李宁玉是你们的人,她还拿鸡毛掸子打过你?” 荣夏萱欲哭无泪,这事儿怎么解释呢,汪曼春又理解不了她对前辈的崇敬之情,以荣夏萱的乖戾脾气,换个人敢这么对她,早就把天捅个窟窿,荣大小姐是吃亏的人吗? 但在李宁玉面前,她不仅愿意吃亏,还吃的很开心呢。 汪曼春没当场掐死她,都属于是真爱,实在舍不得。 最后荣夏萱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用了十八般手段,才勉强平息了汪曼春的怒火。 那天早上荣夏萱看见早晨升起的太阳,激动地热泪盈眶。 你有没有为了活下去拼命过?她有,而且差一点就没坚持下来。 之后那些伏低做小就不必提,汪曼春还时不时给她出些难题呢,比如涂指甲油……每天涂三次,必须精准涂好,漏出来一点,她就得挨一下鸡毛掸子。 汪曼春还警告她:“你要是觉得委屈,就拿嘴给我涂,哼,我就看你怕不怕鸡毛掸子,还会不会被人家揍习惯。” 荣夏萱:“你知道的,为了拉拢人才嘛,我和顾晓梦坐一桌的,她也经常挨打,而且越打她越开心,我就不能输给她呀。” 汪曼春半信半疑:“顾晓梦有毛病吗?顾家大小姐喜欢挨打?她有必要去讨好李宁玉吗?” 荣夏萱面对她的死亡三连提问,高水平发挥起了她的编剧技能,“李宁玉不是一般人,她是个天才,这个你知道的,军统需要这样的人才,顾晓梦如果成功拉拢了她,就等于给军统立下大功,以后在她爸爸面前都能横着走。” “所以李宁玉有特殊癖好,喜欢打漂亮小姑娘,顾晓梦为了拉拢她,就甘愿挨打,你为了配合她,也跟着一起?” 这么鬼扯的理由,亏得荣夏萱能编出来,还能声情并茂讲出来。 但这种剧情,汪曼春还挺爱看的,所以也没为难她,让她继续编,要是编不下去了,就找她算总账。 除了荣夏萱自己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会认为酒井能相信她的剧本,不过顾晓梦去演戏,就算演砸了问题也不大,因为她很干净,没有参与过抗日活动,还有顾船王兜着,出不了大问题。 万一成功呢,他们就赚大了。 谁知道她还真的就成功了。 毒蝎小组营救爱国商人的行动进行的很不顺利,原本他们要对付就是吴四海那帮人,可是等他们把人救出之后,突然又遭遇了另一伙人的袭击,这些人根本不顾吴四海的死活。 毒蜂为了掩护毒蝎小组突围受了重伤,最后落到了佘佩珍手里。 “酒井课长,您这次抓到一条大鱼,毒蜂是杀害南田课长的凶手,悬赏高达十万块呢。”佘佩珍并没有居功,而是非常谦虚地把功劳都算到了酒井身上。 “这不算什么,毒蜂虽然是一条大鱼,但他不会变节,更不会出卖他的同志,所以充其量就是一条死鱼,他离开了重庆,地位就没那么重要了,真正的大鱼还没抓到呢。” 酒井很清楚,要抓到潜伏在新政府里的大鱼,离不开龙川肥原安插的卧底,可是龙川对这个卧底很看重,泄露一些消息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如果要指认明楼,卧底的身份必定会暴露,他是不会答应的。 “佘小姐,你在上海经营这么多年,有没有听说过杭州有个裘庄?”酒井想起了顾晓梦给她讲的故事,就像小报上登载的花边新闻一样,但是又忍不住让人想深入挖掘一下。 佘佩珍回忆了一会儿,她还真听说过,“裘庄的故事我只知道皮毛,但有个人非常清楚,您可以找他来问一问。” 酒井面露欣喜,以为佘佩珍说的那个人也是白小年,没想到她却报上了另一个名字。 “王田香。” “谁?”酒井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杭州剿总司令部特务处的处长王田香,您别看他现在风光,以前就是个小赤佬,原名陈三皮,当年裘庄败落之后,裘家大少爷就把裘庄的一栋楼抵给了他,他拿去开了间青楼,我们都是同行,他那园子里的姑娘,还是从上海招去的呢。”佘佩珍当年被陈三皮抢生意,记恨了他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找到机会报仇了。 “而且我听说呀,他祖籍苏州,以前他的父亲是跟着裘庄的庄主做事的。”佘佩珍笃定,这些内情王田香绝对没有跟日本人交过底。 特务处长是吧,咱们就比一比谁的后台硬。 酒井的表情变换了好几种,她就纳闷了,裘庄是个什么样的邪门地方,为什么这么多人跟它扯上关系呢? 一个机要秘书,一个特务处长,居然都是裘庄旧人。 要验证这件事很简单,她不怕王田香不承认,如果他和白小年的证词能够对上,就说明白小年说的是真话。 龙川肥原就是他的姐夫。 第144章 死的彻底 酒井的行动很快,她动用了黑龙会的人同时绑了王田香和白小年。 这两个人都不是硬骨头,还没等上刑,就把自己祖上三代的事迹都交代了。 白小年一脸委屈:“顾小姐太不讲信用了,说好了会保护我,就这么干脆利落把我交给别人。” 酒井冷笑:“如果你供述的是实情,那么你父亲就犯了滔天大罪,她把你交给我,算是保了你一命,要是落在别人手里,你的下场只会更凄惨。” “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钱司令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我就是想找到杀害我父亲的人,才加入了剿总。” 酒井象征性抽了他两鞭子,白小年疼得直冒冷汗,那副窝囊怕死的样子不像装的。 “白秘书,我也没说你参与了刺杀钱司令的行动,但是你很可疑,我暂时放你回去,不过你要记住,你的命是寄放在我这里的,如果不老实,我随时会取走。” 酒井警告他之后,就把人放了,对付王田香就更简单了,他还不如白小年硬气,酒井的鞭子没抬起来,他已经开始背自己的历史了。 “我的履历是造了假,但是改名换姓是为了奔个好前程,以前开过青楼说出去不好听嘛,裘家的大少爷跟我合伙做生意,我没害他,他自己跑了的……” 酒井问道:“除了裘家大少爷之外,你还见过其他裘家人吗?” 王田香说:“他还有个妹妹,但是嫁到日本去了,前几年西湖边上发生过一起命案,一对日本夫妇在西湖边上遇到了强盗,夫人遇害,但日本丈夫没有追究,草草结案了,裘令泽,就是裘家大少爷请我帮他调查过,他怀疑遇害的日本太太是他的妹子。” “你查到了吗?” “没有,但是很奇怪呀,他妹子嫁到日本之后,就再没给家里写过信,连封电报都没发过,本来他在裘庄里找了很久的宝藏,一直没找到之后,就惦记起了亲情,找妹妹没下文,又去找他的小弟,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能找到才奇怪呢。” 王田香知道的不多,但是他提到的西湖日本夫妇遭遇强盗案件,当年杭州警察厅是有记录的,这份记录不难查到,酒井派人调取了档案,仔细翻阅之后,发现上面只登记了当时那个日本的护照编号,并没有登记姓名,非常不符合常理。 哪有人死了夫人,却不登记姓名,以后警察抓到了凶犯,怎么通知苦主呢? 护照编号的调查很缓慢,这些年日本领事馆的登记档案太多,要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进行核对,进展非常缓慢,但她心中已经有了六七成把握。 龙川肥原就是裘正恩的女婿。 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出其不意,直接找他对质。 所以就有了酒井美惠子先发制人,龙川肥原猝不及防失了先机。 这一回合,酒井完胜。 按照约定,龙川要交出他的卧底的身份。 出卖一个卧底,换取自己的秘密不被泄露,这笔生意很划算。 龙川冷笑:“酒井课长的手段我很佩服,但是说起划算,恐怕只有你这么认为。” 酒井摇了摇头:“龙川大佐不要把我说的那么小气,我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铲除军统的卧底,一个是找到黑龙会的宝藏,任何一项任务完成,我都不会吞了龙川大佐的功劳,同时我还会帮你保守秘密呢。” “但愿您信守承诺。” 但龙川根本不相信酒井会诚实守信,只要这个把柄捏在他人手里,他就永远受制于人。 除非这个把柄消失。 龙川从居酒屋出来后,去见了他的情报线联络人,这个人负责跟“黄雀”单线联系。 “黄雀在共党那边有什么新情报吗?” “没有,黄雀已经潜伏快半年了,但他似乎游离在杭州共党的情报网外围,跟他接头的人都是下层的交通员,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负责人是谁。” “那么你认为,他迟迟没有进展,是共党警觉性太高,而他的业务能力太差吗?” “根据我的经验,共党虽然警觉,但还不至于警觉到这个地步,如果他们对每个发展进组织的人都如此细心缜密,恐怕什么事都做不了。” “我知道了,你要盯紧他。” 在这个世界上,知道他的秘密的人,只有裘家人,除了裘令泽之外,还有谁会向酒井告密呢。 龙川陷入了迷茫之中,裘令泽在共党情报线上做卧底,怎么会跟酒井有联系,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顾晓梦刚在家吃完早餐,正准备开车去特高课上班,一出门就看见酒井的座驾停在她家院门口。 “顾上尉,我来接你上班,请上车。”酒井甚至亲自下车给她开车门。 顾晓梦腹诽:女鬼子又上门献殷勤了,肯定没安好心。 但是面子功夫她还得做,只能钻进车里,尽量不靠近酒井。 “酒井课长太客气了吧,您这么忙,来接我一个小科员上班。” “顾上尉立了大功,但是我暂时没办法为你请功,只好在行动上表示一下感谢。” “这么说,酒井课长已经确定我为您提供的情报是真实的。”顾晓梦瞥了她一眼,“那么我们的交易是不是正式生效了,我已经做完了我该做的,剩下的部分……” 酒井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不用着急:“我是一个讲诚信的人,绝对不会食言的,答应你的那部分,一定会做到。” 顾晓梦:“那个人是个顶尖杀手,在战场上全军覆没都能死里逃生,您这么有把握吗?” 酒井:“这么不相信我?要不要我现在发誓,赌上我们黑龙会的名誉,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拿下吴志国的项上人头。” 顾晓梦摇头:“您只要弄死他就行了,人头这玩意儿太吓人了,不适合淑女收藏。” 酒井扑哧一笑:“你说的对,淑女就该保持优雅,血腥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做吧。” 顾晓梦忍着恶心点了点头。 都怪荣夏萱,非要她再来一套激将法,就怕吴志国死的不彻底,还给他的坟头添一把土。 第145章 荣夏萱失踪 明楼迎来了他人生中的至暗时刻,毒蜂被捕下落不明,酒井美惠子带领宪兵,在他的办公室抓走了阿诚。 “根据一位投诚者的供述,明诚参与了陆军医院战俘被劫事件,明楼先生,非常遗憾,你的助手是军统的人。” “这怎么可能!” “我不想跟你逞口舌之辩,在证据面前,任何的狡辩都是徒劳,我劝明先生还是想想你的问题该如何交代吧,我们是看在周部长的面子上,没有对你进行羁押。” 酒井下令,在明诚的审讯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明楼不能离开市政厅。 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监视。 荣夏萱此时正在跟顾晓梦喝下午茶,点了英式红茶和甜点,她一个人独享,顾晓梦只能看着。 因为荣夏萱说,你是要当最佳女主角的人,必须保持身材。 顾晓梦回她:滚。 荣夏萱:“你跟你的玉姐表白了,万一她要给你来个公主抱,但是抱不动怎么办?” 顾晓梦:“我就不能去抱玉姐吗?” 荣夏萱:“你这个人跟女孩子谈恋爱,怎么一点都不体谅人呢,李科长那么要强的人,必须不会认输呀,但是关键时刻,抱不动怎么办,哦豁!” 这不就尴尬了吗? 如此鬼扯的理由,顾晓梦竟然信了。 每天一个迫害顾晓梦小妙招,get! “荣夏萱,荣大导演,你是真的不着急吗,你的表舅明楼先生岌岌可危,酒井美惠子已经抓了他的助手,不管明诚会不会招供,明楼这回都是凶多吉少了。”顾民章刚刚告知了顾晓梦,明楼的真实身份是军统上海站的负责人,代号毒蛇,就连顾晓梦这种不相干的外人,都开始着急了,荣夏萱反而悠哉悠哉的在这里喝茶。 “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抓紧时间看剧本吧,后面还有大戏要演呢,至于我表舅,他不会有事的。”荣夏萱一脸薄情寡义地说。 顾晓梦瞪她:“等一下,我记得白小年也是你的下属,现在还在酒井的审讯室关着,你这种人就不怕出门被雷劈吗?” 她是真担心荣夏萱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为了剧情需要,把她也送进特高课的审讯室。 “我表舅早就在酒井的监视之下了,没有拿下他是在找证据,有了龙川肥原的配合,她还愁没证据吗,现在我们成功离间了酒井和龙川,就已经赢了一半,至于我表舅嘛,毒蜂被捕,就是为了保护他。” 根据她的推断,王天风就是故意被捕,然后给酒井下套,至于阿诚,他已经暴露了,那么就是一颗最好用的起爆器。 荣夏萱分析的头头是道,顾晓梦听的云里雾里,她是相信这家伙排兵布阵的能力。 但有的人就没有那份耐心。 汪曼春下班之后,没有在家见到荣夏萱,电话打回荣家,却被告知大小姐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过家,现在荣夫人给她准备了三块搓衣板,按理说,荣夏萱是不会自投罗网的。 这个小混蛋应该没胆量突然离开,还不告知她去向。 汪曼春有了不祥的预感,她第一次后悔离开了76号,不然的话,现在已经召集手下出去找人,而不是在家干着急。 家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以荣夏萱的本事,不大可能毫无还手之力,这说明她是自愿跟随那人离开的。 谁会绑架她呢? 这种事情汪曼春没办法随便找人商量,如果告诉了荣家人,说不定会节外生枝,思来想去,她去找了顾晓梦。 “汪处长?”顾晓梦呆住,大晚上在自家门口看见汪曼春,她下意识就想摸枪。 汪曼春的女特务头子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哪怕知道她是荣夏萱的人,一时间还是无法适应。 “我现在已经不是76号的情报处处长。” “呃,那我称呼您汪副主任?” 汪曼春挤出笑容:“称呼不重要,你就叫我汪曼春好了,我有重要事情找你。” 顾晓梦一头雾水,还是把人迎了进去,外面下着大雨,汪曼春甚至没打伞,衣服都湿透了。 “出什么事了,荣夏萱她怎么没来?”顾晓梦递给她一条干毛巾。 虽然她和荣夏萱天天见面掐架,但总的来说还是一对好姐妹,那么姐妹的……咳咳,内人,对她来说,也不能算外人,该照顾的,就得照顾。 “她不见了,我找了很多地方,但不敢太过声张,酒井美惠子在布置针对明楼的行动,这时候荣夏萱突然失踪,可能会引起日本人的警觉,说不定会造成很大的麻烦。”汪曼春的声音微微发抖。 顾晓梦也跟着紧张起来,她回忆起荣夏萱对下一步行动的安排,可没有失踪这个环节呀。 “我昨天跟她探讨过明楼的事情,她说不用担心,毒蜂被捕是他故意为之,就是为了麻痹酒井,给明楼争取时间。” 汪曼春看着她,恳切地说:“顾小姐,我知道你是军统的人,有些事情不方便告诉我,但是荣夏萱现在可能有危险,你放心,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保证她的安全,我绝对不会去窥探军统的秘密。” 顾晓梦陷入为难,她确实没把话说完,因为顾民章给她的命令里,有一条是配合毒蜂的死间计划,但是她不能告诉汪曼春呀。 “我们也是有纪律的……你放心,我马上报告上级,他们会派人去找她的,不会出事。” 汪曼春压着火气说:“你们的人?现在军统上海站乱成了一锅粥,酒井美惠子巴不得你们跳出来,省的她一个个抓人,如果荣夏萱是被酒井带走,军统的人去找她,等于是告诉他们荣夏萱就是军统的特工。” 顾晓梦被她一通抢白乱了阵脚,“不是,也不一定要派军统的人去,我们还有其他……” 汪曼春:“其他人?你是说共党?” 顾晓梦:“喂,你别用那种眼神好不好,军统和地下党有情报交流也不奇怪吧。” 汪曼春:“是不奇怪,本来我以为你是要联系荣夏萱的手下,但是既然顾小姐能联络共党,那我就不担心了。” 顾晓梦:“……” 搞了半天汪曼春就是来套话的。 什么人嘛,跟荣夏萱一样讨厌,就是一丘之貉! 第146章 栽赃陷害 三天前,毒蝎小组执行解救方夜贤的行动前,王天风把明台单独叫到了一边,叮嘱他一件事。 “如果我出了事,你要马上执行b计划。” 当时明台就有不好的预感,但他根本拗不过王天风,因为执行重大任务,有两套方案是合情合理的事。 现在王天风的预言成真,明台不得不按照他的安排执行b计划。 绑架荣夏萱。 明台很困惑,荣夏萱应该是他们一方的人,从明楼和明镜对她的态度就能够看出来,如果荣夏萱是汉奸,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但是对王天风的服从,应该给他打上了钢印,他没办法违背老师的命令。 “你要绑架我,能不能伪装一下呀,就不怕被人看见。”荣夏萱听说他的来意之后,虽然面对枪口,但丝毫没有惧色,反而是一如既往吐槽起了明家小少爷。 “荣夏萱,你自觉一点,现在你是我的俘虏。”明台打算趁她不注意,直接把人敲晕。 “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绑走我,能救你大哥和阿诚吗?” 明台摇了摇头:“我只能先执行老师的命令,他既然吩咐了,就一定会有后续的安排。” “好吧,看来我也没别的选择。”荣夏萱乖乖跟她离开,但是临走前,她扯了一下大门上隐藏的一根细丝线,这跟丝线连接着屋顶的一只鸟笼,上面有个独特的计划,拉扯丝线之后,鸟笼门就会打开,里面的信鸽会飞回主人身边。 这只鸽子是林岩从南洋带回来的,非常聪明,它一直等到楼下的汽车开走之后,才展翅飞翔。 不需要传递消息,鸽子飞回林岩身边就是一种危险预警。 荣夏萱不担心明台会弄死他,但王天风这个老阴比如果发疯的话,鬼知道他会使出什么不要命的招数。 他不要命不要紧,荣夏萱可不想陪他一起死。 酒井招呼王天风可谓不遗余力,甚至还打坏了三副刑具,又担心王天风扛不住酷刑死了,就在刑讯室准备了医生,随时待命为他急救。 其实王天风不是嘴硬,他交代了,还说了很多。 “明诚是我们的人,但他的上级不是明楼,而是荣夏萱,想不到吧,荣家的大小姐就是毒蛇。” “你们不相信就把荣大小姐带回来审一审,她可不是一般人,阿诚跟她关系密切,76号的前任处长汪曼春,也被她拉拢过去,所以自从她回国之后,76号就接连失利……” “明楼?他太虚伪了,军统本来是要收买他,但是这个人两面三刀,是个骑墙派,周佛海给他的好处更多,戴老板开的价格他根本看不上,毕竟明家的生意都在沿海一线,跟你们日本人合作对他更有利。” “是的,他姐姐是个红色资本家,你们也可以把她抓起来审一审嘛,或许能找到线索给明楼定罪呢。” 酒井知道王天风的供述就是在迷惑她,这里面有真有假,但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孤狼对明家非常了解,酒井询问过她的意见,据她所说,阿诚是讨好过荣夏萱,还经常私下给荣夏萱办事,收了她不少的好处,从这个角度说,他们倒是有可能勾结起来。 那么明楼就是清白无辜的?怎么可能,酒井更倾向于是王天风胡乱攀咬,但是查一查总没有坏处。 这么一查,还真出了问题,因为荣夏萱不见了。 “荣小姐失踪了?这么巧。”酒井亲自到荣家拜访,但是接待她的是汪曼春。 汪曼春:“她跟我闹了脾气,自己走了,我以为她是回了荣家,就没有在意,今天想着上门道歉,把人接回去,谁知道伯父伯母根本就没见到她。” 酒井:“汪小姐是以什么身份在荣家做主呢?今天我要拜访的是荣家人。” 汪曼春:“我是荣夏萱的未婚妻,这个身份够不够格?” 酒井一时语塞,她是真没想到汪曼春能云淡风轻在荣家说这种话,就不怕被人家打出去? 哪个大户人家能接受自家女儿被另一个女人拐走。 “现在有人举报荣小姐是军统的间谍,她又失踪了……” 酒井还未说完,汪曼春便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荣夏萱刚刚失踪,就有人举报她是军统的间谍?该死的军统,真是太歹毒了。” 失踪和被举报,看起来是两件事情,汪曼春没急着否认,而是调换了前后顺序,这么一来,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酒井不想跟她玩文字游戏,直截了当地问:“汪小姐认为荣夏萱失踪,就是军统所为,他们绑架了荣小姐,又栽赃陷害她?” 汪曼春:“这是明摆着的事,酒井课长上门要人,就是准备带荣夏萱回去问话,但她失踪了,就失去了替自己辩解的机会,那些人想怎么给她扣帽子都行。” 酒井冷笑:“既然你这么肯定荣夏萱是被军统的人绑架了,那么我现在就通知宪兵队和76号,全城搜捕绑架荣小姐的军统人员。” “谢谢酒井课长,您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本来我还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呢,如果去警察厅报警,又怕他们慢慢吞吞的,反而打草惊蛇,我差点就回去找梁处长求情,拜托他看在多年同僚的份上帮我找人呢。”汪曼春一脸感激,那叫一个千恩万谢。 酒井知道问不出什么来,现在她也不能直接搜查荣家,于是就先行告辞了。 “你就不担心军统狗急跳墙,对荣小姐不利吗?”临走时,她当着荣家下人的面问汪曼春。 “我担心呀,但是比起军统的威胁,如果特高课相信了所谓的举报,葬送的是整个荣家。”汪曼春意味深长地回答。 酒井听懂了她的暗示。 荣夏萱很重要,但她背后的荣家更重要,所以汪曼春不得不两害相权取其轻。 “那个女鬼子相信了?”酒井走后,荣爸和荣妈从楼上下来,他们相信汪曼春更有对付日本人的经验,所以把接待酒井的任务交给了汪曼春。 以免自己过于担心荣夏萱,乱了阵脚反而生出事端。 “她不会相信任何人,我们要在日本人之前找到夏萱。” 第147章 招供 酒井对阿诚的审讯要顺利的多,审问他的人是梁仲春。 “阿诚兄弟,酒井课长把这个任务交给我,要是拿不到你的口供,我也出不去了。” 阿诚看着他,笑了:“我不会让梁处长为难的,进了这种地方,无非两种选择,要么咬着牙打死都不说,成全了名声,当个英雄,要么一开始就乖乖的交代,省得受那些苦。” 梁仲春:“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了虚头巴脑的名声,把自己葬送在这里。” 阿诚拿起一张记录供词的白纸,折了一只纸鹤,扔给了梁仲春。 “这什么意思?” “你拿去给酒井交差呀。” “你玩我呢,一只破纸鹤能交什么差,我告诉你呀,别看我平时对你客气,真动起手来,我是不会留情的。”梁仲春拿出了最凶狠地架势威胁他,当然也没什么威慑力。 阿诚:“如果我要说,也不能跟你说,因为你保证不了。” 梁仲春:“什么保证不了?” 阿诚:“保证不了我的安全,所以我只跟酒井说,梁处长,快点传话去吧。” 梁仲春半信半疑跑去给酒井传话,这种事情不能耽误,其实酒井早就忙的脚不沾地了,王天风给她制造了很多麻烦,那么多供述,每一条听起来都有那么几分道理,但又不好查证,完全不管也会出问题。 所以当她听见阿诚也在提要求的时候,顿时就火大了。 “他觉得自己有资格跟我讲条件,难道指望明楼来救他吗?” 梁仲春:“您的意思是不用管他,直接动刑?” 酒井想了想,还是去审讯室见了他,她不想在阿诚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但是如果能挖出更多的线索,何乐而不为呢? 至少现在还有毒蝎小组没落网,荣夏萱也下落不明,军统的人一定在外面搞鬼,她必须把他们一网打尽。 “阿诚先生,你有五分钟时间,我很忙的,如果你不想交代,我是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的。” “可是我觉得,五分钟时间太短了。” “你还想讨价还价?” “不,我的意思是,我要说的内容,五分钟讲不完。” 酒井来了兴致,在他对面坐下,又按照他的要求,只留下了日本宪兵把守,把梁仲春请了出去。 “现在可以说了。” 阿诚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要举报明楼,他就是军统上海站的负责人,代号毒蛇。” 酒井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不对劲吧,阿诚不应该死保明楼吗,这还没有用刑呢,就跳出来举报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大哥。 “你有证据吗?”酒井问了一个不大高明的问题。 阿诚回答:“我就是证据,我可以给你提供他出卖新政府机密信息的证据,那些文件资料都是他让我泄露给军统的……” 酒井打断了他的叙述:“这些事情都是你经手的?” 阿诚:“我是他的助手,当然是我经手的,这么隐秘的交易,他不可能再找其他人。” 酒井:“也就是说,你并没有他自己直接为军统提供情报的证据。” “酒井课长,你什么意思呀?我不算证据,还要什么证据。”阿诚着急起来。 可是他越着急,酒井就越淡定,“是,我可以把你带到藤田长官面前,让你当面跟明楼对质,如果他不肯承认曾经授意你泄露情报,你该怎么办呢?” “凭什么他说他是清白的你们就相信了,我一个大活人的话你竟然不信!”阿诚抓着自己的头发,完全没有刚才的翩翩风度,像一只斗败的恶犬。 酒井怜悯地看着他:“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明楼是周佛海的门生,明家在上海市名门望族,家族根深叶茂,他的影响力不是你能比的,哪怕你也留洋法国,也是一名优秀的经济学者,但是你的出身决定了,在大人物的眼里,你就是明家的家仆。” 阿诚垂头丧气,自暴自弃地说:“这就是我的供述,酒井课长想怎么处置,就随你的便,反正进了特高课的牢房,我想活着出去就得脱层皮,现在我又得罪了明楼,他更是不会放过我,你们不杀我,他也会杀了我。” 酒井:“阿诚先生,你知道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吗?” 阿诚冷笑:“一个失败者的悲剧?” “不,是愤怒。”酒井站起身来,走到审讯室的小窗下面,挡住了照射进来的阳光,她转过头居高临下望着阿诚。 “这种愤怒,在你的心里藏了很久,其实你早就对明楼不满了,你嫉妒他,仇恨他,他对你越好你就越恨他,所以今天你的举报不是为了自己活命,而是想拖他下水,你想置他于死地。” 阿诚摇头大笑:“荒谬,你简直太可笑了,我已经承认我是军统的间谍,你们要我供述同党,我也照办了,可你现在竟然说我是在陷害他。” 酒井非常庆幸,在抓捕阿诚之后,她抽空去会见了孤狼。 “我看得出来,阿诚和明楼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痕,他背着明楼捞钱,所以他们闹翻是早晚的事。”孤狼把她在明家的所见所闻都讲了一遍,明家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秘密,明楼当然可疑,明镜也不清白,明台行踪鬼祟,但是阿诚更像个利己者,就算他投靠了军统,多半也是为了捞钱。 所以她才没有被阿诚蒙蔽,从他坚决指认明楼的态度中,窥见了破绽,再结合王天风的供述——他表面上撇清了明楼的嫌疑,但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在保护明楼,故意栽赃给其他人。 答案已然浮出水面,王天风和阿诚在做一个局,目的是让特高课相信,明楼就是毒蛇。 酒井没有再跟阿诚废话,直接安排卫兵把他拖进刑讯室,她对梁仲春说:“这里的刑具很多,梁处长正好练一练手,如果不在他身上练习,你就自己去接招吧。” 梁仲春有些于心不忍,小心翼翼地问:“这么多刑具,您的意思是打死不论?” “当然不是,如果打死他,梁处长就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那我怎么办?”梁仲春傻眼了。 酒井冷笑:“刑讯和杀人的分寸都掌握不好,你还有脸做76号的处长?” 走出审讯室,酒井甚至想找满铁株式会社借人,汪曼春虽然不听指挥,小心思也多,但是论刑讯逼供,没有人比她更在行。 第148章 死间计划 明台按照王天风的指示,绑架了荣夏萱,又把她带去了军统的秘密据点,他和郭骑云等了一个晚上,也没有等到来接应他们的人。 “我说你能不能别走来走去的,显摆你腿长是不是?”荣夏萱作为人质,完全没有受害者自觉,已经跟明台吵了八次架,郭骑云都出去躲清静了,但明台坚持守着她寸步不离。 “你越看不顺眼,我就越要走,有本事继续吵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激怒我,然后你就有机会逃跑了。” 荣夏萱冷笑:“本来我是想骂醒你,让你别那么傻,被人骂了还给人家数钱,但是现在我已经放弃了,因为你就是蠢得无可救药。” 明台翻了个白眼,不搭理她。 荣夏萱嚷嚷着要喝水,明台给她喂了之后,她继续骂: “你绑架我是奉命行事,我可以理解,你这种脑子不好的人,就喜欢把服从命令当成天职,因为自己就可以不用承担责任嘛,反正是上峰的命令。” “但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时候,我麻烦你动一下脑筋好不好,你的老师——别瞪我,我知道能给你下这种神经病命令的一定是毒蜂,他为什么要你绑架我,一旦我暴露了,对谁有好处呢?” 明台:“你不是军统的人。” 荣夏萱冷笑:“哦,那我好歹算抗日分子吧,怎么着啊,地下党的人死了就活该是吧。” 明台深吸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军统的人,你也没有参与过军统的行动,就算你突然失踪,只是放了一枚烟雾弹,不足以给你定罪。” “烟雾弹是吧,所以你承认毒蜂就是准备陷害我了?”荣夏萱基本上摸清毒蜂想干嘛了。 这个疯子! 就是王八蛋、神经病! 明台和她都是祭品,献祭了他们,这个局就算成了,明楼成功脱身,保住了地位。 阿诚作为背叛者,只能投靠酒井,他就是那颗最关键的棋子。 王天风从来就没放弃过死间计划,他无法成为那颗过江卒,就用自己的命推阿诚出去。 阿诚有选择的机会吗?没有。 为了保住明楼,明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他走下去的路一定是死路。 这时候荣夏萱也不再留手,直接挣脱了绳索,夺下了他的手枪:“这个地方不能待了,马上离开。” 明台震惊到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袖口藏刀片是很麻烦的技能吗?”荣夏萱嗤笑,“你在军统训练的时候,就没有教过你要仔细搜查俘虏的衣服?” “谁问你这个了,你怎么可能抢走我的枪……”明台气得语无伦次。 郭骑云听见动静跑进来,也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明台竟然被荣大小姐夺了枪,他是有多不小心啊。 “我没空跟你解释,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我们三个在这里火拼一场,谁能站着出去就算谁赢,要么就一起走。”其实荣夏萱是没办法解释肌肉记忆,还有瞬间“鬼附身”这回事,看来1.0也很怕死的,生怕她在这里报销了。 “荣夏萱,我们有两个人,不可能打不过你。”明台当然不肯认输了。 “我靠,你在这个时候还争强好胜,果然是毒蜂的学生,你不要叫毒蝎,就叫马蜂吧,为了蜇人连命都不要。” “不行,我答应过老师,要在这里等待接应的人。”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明台依旧不肯走,荣夏萱懒得管他,找机会准备突围出去,如果郭骑云敢开枪,就别管她心狠手辣了。 “夏萱,你终于玩够了?”这时候,窗口突然探出一颗脑袋,那人是倒悬在窗外的,而窗外……是苏州河。 “师叔!”荣夏萱长舒了一口气,她终于等来了援兵。 援兵还不止一个,院子外头有人缓缓敲门,声音两短三长。 明台面露惊喜:“是接头的暗号。” 就在他和郭骑云同时往外走的时候,林岩的手里飞出一条钩索,勾住荣夏萱之后,直接把人从窗口拖了出去。 “您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吧。”荣夏萱在空中转了好几圈,最后挂在了墙壁上。 林岩冷笑:“不着急?日本人马上就包围这里了,再晚一点,你就等着被打成筛子吧。” 荣夏萱暗道:果然如此,她百分之百肯定,找明台接头的人一定是阿诚。 其实阿诚坚持了很久,他故意一声不吭,就是希望事情还有转机,他想给明台多争取一些时间,万一明台没有那么听话呢? 但是最终,他还是要执行毒蜂定下的计划。 “别打了,我说。” 梁仲春累得半死,“你终于要说了,阿诚兄弟,你说你何苦呢,这回想通了?” “明楼不是毒蛇,但是他的弟弟明台就是毒蝎,我可以告诉你们毒蝎的据点……” 酒井美惠子的耐心有限,这是阿诚最后的机会,她只要结果。 “你亲自带人去抓明台,如果能抓到他,我就相信你,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阿诚忍着疼痛,激动地说:“我被你们逮捕,还受了严刑拷打,他看见我一定会怀疑我已经叛变了,你这是让我去送死!” 酒井笑道:“你放心,我封锁了你被捕、明楼被软禁的消息,明台没有你们通风报信,不可能知道你已经投诚了。” “如果他不止一条情报渠道呢?” “你觉得你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吗?”酒井冷酷地说,“你只有抓住了毒蝎,才能证明你是真心投诚,我希望你认清楚现实。” 阿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阿诚哥,怎么是你呀。” 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是阿诚,明台的眼神充满了惊喜,又夹杂些许困惑,发现阿诚脸上有伤后,他又担忧起来。 阿诚:“特高课发现了我,我是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的,受了一点轻伤。” “什么?他们已经怀疑你了。”明台并未警觉,反而是郭骑云发觉不对劲,因为阿诚脸上的伤,看起来是鞭子抽上去造成的。 如果是逃跑,怎么可能被鞭子打伤? 不等他出言提醒明台,阿诚掏出手枪果断开了两枪。 郭骑云被他当场打死。 “阿诚哥,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了,小少爷,你被捕了。” “你做了叛徒!”明台狠狠瞪着阿诚,巷子里跑出来的日本兵,已经说明了一切。 明台当然不肯束手就擒,他还有最后的手段,那就是同归于尽。 他早就在身上绑了炸弹,只要拉开胸口的引线,所有人都得死! 阿诚也没料到明台这么狠,想要阻止他已经来不及。 “砰!”一声枪响,明台的右手被子弹打穿,趁着这个时机,阿诚将他扑倒在地。 等到明台嘶吼着被日本兵制服,解下他身上的炸药后,阿诚才气喘吁吁站起来,看清了刚才开枪的人。 “夏萱小姐?” 第149章 因爱生恨 “荣小姐,你的身手这么好,怎么会被明台绑架呢?” 特高课的审讯室里,荣夏萱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酒井美惠子。 她发现这个女人很喜欢用香水,都有点冲鼻子了。 “因为我没有防备他,明台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我叫他表舅,但是没拿他当长辈,我们打打闹闹惯了,谁知道他竟然偷袭我!” 酒井看了眼现场的平面图,“他绑架你之后,就把你关在了苏州河边的小屋子里。” “没错。” “你是趁他不注意,用袖口里藏着的刀片割断了绳子,然后偷袭他夺走了手枪。” “嗯呐,所以明台才会从屋子里跑出来,他们是打算包围我,然后困住我。” “正好这时候阿诚来找他,明台和他发生了争执,准备引燃身上的炸药,你开枪打伤了他的右手。” 荣夏萱点头:“整个过程就是这样,刚才我已经对76号的长官说过了,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酒井:“荣家的大小姐,竟然会在袖口里藏刀片。” 荣夏萱惊讶道:“咦,原来您不知道呀,我在星机关受过特训,是秋草机关长培养的特工,这点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 “根据阿诚的供述,明台就是军统的王牌特工毒蝎,你对他没有防备还可以理解,他对你也没有防备吗?” “酒井长官的意思是,明台比我厉害,我夺走他的枪,不符合常理。” “显而易见。” 荣夏萱冷哼:“您这是偏见,他是毒蝎又怎样,军统的学校能有多高明啊,我是受到帝国特务机关培训的特工,当然不会输给他了。” 酒井怔了怔,荣大小姐关注的点这么独特吗?现在是要洗清你的嫌疑,你关心的是自己的本领比明台强? “好了,荣小姐,我不否认星机关培养间谍的能力,但是明台,也就是毒蝎,他制造了多次袭击事件,特高课和76号屡屡受挫,他曾经杀害多名优秀的特工,从这些案件中可以看出,毒蝎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特工。” “您也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去证明我比他优秀,所以我就不跟您争了,如果非要找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明台他对我感情复杂,其实他一直暗恋我,所以不忍心对我下狠手。”荣夏萱摊摊手,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酒井震惊,这个转折是不是太生硬了,“如果他暗恋你,怎么会绑架你?” 荣夏萱拍着大腿说:“我也骂过他了,神经病嘛,他想策划阴谋诡计,为什么拉我下水,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只是长得好看一点,家里有钱一点,有什么值得他算计的。” “我很想知道,明台会怎么解释。”酒井阴阴的一笑,言下之意是,如果你们的口供对不上,让她看出来破绽,你的下场会很难看。 “对,酒井长官,您是要好好审审他,我也想知道啊,他到底看上我什么了,我可以改的,何必因为爱而不得,就要毁了我呢?” 酒井一口气哽在了喉咙里,心说:明台看上你什么了我不清楚,但汪曼春看上你一定是因为你够不要脸。 汪曼春在特高课等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看见酒井领着荣夏萱出来。 “暂时没有发现荣小姐勾连军统的证据,但她不能离开上海,特高课会继续请她协助调查。”酒井的目光在汪曼春和荣夏萱的脸上停留了许久,她现在是真弄不清,这两个人之间,谁是掌控者。 “谢谢酒井课长,我会好好盯着她的,随随便便就跟陌生男人走了,这种人必须严加管教。”汪曼春把荣夏萱拉到自己身旁,抓起她的手腕看似温情脉脉的关心,实则狠狠掐了一下她的手心。 荣夏萱弱弱地解释:“绑架我的是明台,不是陌生……” “你闭嘴!” 酒井没空看她们表演恩爱,示意宪兵放行之后,就回去办公了。 荣夏萱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汪曼春身后亦步亦趋的。 上了车之后,她挂在汪曼春身上,甜甜地跟她撒娇。 “曼春姐,我快吓死了,就怕见不得你。” “嗯,继续编,不过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林先生说他已经把你救出来了,你还要溜回去呢?” “呃,那时候阿诚带着日本兵杀到了,很明显嘛,他已经投靠了日本人,要把明台抓回去,如果我不在现场的话,怎么解释我的下落呢?” 汪曼春双手捧着她的脸,用力往中间揉,“特高课根本没有明台绑架你的证据,你获救之后随便找个理由不行吗,非要跑回去,如果明台身上的炸药爆炸了,你就是送上门的炮灰!” “哎呀,当时情况紧急嘛,人家的脑子转的没有那么快。” 汪曼春冷笑:“你是为了明家人,到了现在,你还是割舍不掉对明家人的感情,如果明台死了,阿诚成了造成他死亡的凶手,明镜一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 荣夏萱小心翼翼地问:“曼春姐,你现在还是放不下对她的恨意吗?” “不要转移话题,我恨不恨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把命丢在了那里,我一定会让整个明家为你陪葬!” 荣夏萱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放不下,那就别放下了,咱们趁这个机会整死明台。” 她突然间就变得杀气腾腾,汪曼春一时间没适应过来。 “等一下,你不是在说反话?” “当然不是了,除了你之外,谁会对明台恨之入骨呢?” “我恨他干什么,我要恨也是去恨明镜。”汪曼春表示自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荣夏萱微笑:“是这样的,我在特高课的审讯室里,告诉酒井美惠子,明台绑架我,是因为他暗恋我。” 汪曼春:“……” “荣夏萱,我现在觉得,该死的人不是明家人,是你这个小混蛋!” “这是剧情需要,我创作的剧本嘛,稍微狂野了一点点而已。” “狂野是吧,明台暗恋你?好啊,那我也要表演一下因爱生恨,先揍你一顿更加合情合理!” 第150章 受罚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人疼呀……” 顾晓梦捂着耳朵跑了出来,在院子里冲她喊:“荣夏萱,你能不能闭嘴,唱的太难听了。” 荣夏萱哭嚎:“有本事你跪上一小时搓衣板,再来跟我说这种话。” “玉姐才舍不得让我跪搓衣板呢,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应该不会吧?顾晓梦想起玉姐曾经的警告,不准跟荣夏萱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后果自负。 这个后果,不至于跪搓衣板的。 她安慰着自己,又瞥了眼花园里悠哉悠哉喝茶的汪曼春,心道: 找女朋友,还是要找温柔的。 像汪曼春这种,那就不是温柔不温柔的问题,而是看她的心情是想杀人,还是想打人。 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居然只是跪搓衣板,她觉得女特务头子还是手下留情了。 听说汪曼春以前有过未婚夫,后来就莫名其妙失踪了,至今不知道是掉进了海里,还是灌了水泥丢进了黄浦江里。 “咳咳,荣夏萱,你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像你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人,活该受罚。” 顾晓梦跟她就没有共患难这一说,互相落井下石才是真正的好姐妹。 荣夏萱龇牙咧嘴:“你别得意啊,总有一天让你尝尝这个滋味,什么人嘛,不帮我求情就算了,还落井下石。” “伯母,您尝尝,云南的勐海的红茶,有百年树龄呢,非常适合女士滋养美容。”汪曼春不仅很会煮咖啡,最近还学会了泡茶,今天就在荣妈面前露了一手,虽然荣妈挑三拣四,绿茶太苦不喜欢,黑茶颜色不好看也不行。 汪曼春完全不在意她的挑剔,又换了红茶,这才把荣妈哄得露出了笑脸。 “嗯,难得汪小姐有这份耐心呀,换做是我们家夏萱,早就跟我讲,姆妈,你干脆喝白水好了。” 汪曼春:“夏萱是知道您不跟她计较,所以才敢放肆,我真是很羡慕荣家的氛围,您和荣伯父都那么宽厚。” 荣妈摇头:“宽厚有什么用,我就是太宽厚了,把这个丫头娇惯得无法无天,今天谁都不许求情啊,必须让她跪满三个小时。” 汪曼春:“您消消气,夏萱太调皮了,自然要教训,不过,明天特高课说不定还要找她问话,我是担心这么一折腾,她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荣妈想了想,又看了眼客厅正中央跪得东倒西歪的宝贝女儿,到底是心软了下来。 “好吧,今天先给她记下来,过几天再跪,必须让她长记性。” 得到了荣妈的恩准,荣夏萱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扑向了她的亲亲女友。 荣妈:咳咳! “妈,你别瞪我,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从前的姆妈了。”荣夏萱悲愤地说,“人家被绑架了,你还要罚我。” 汪曼春揉揉她的脑袋,温柔地笑了笑:“你不要怪伯母,是我建议要对你有所惩罚,伯母也不忍心的,但是你这次太过分了。” 荣妈对于汪曼春主动承担责任的行为非常满意,像个威严的太后点了点头,“汪小姐说的对,被人绑架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整天参加危险活动,大街上那么多人,明台怎么不去绑架别人?” “你们太过分了吧,我坚决反对受害者有罪论。” 她的抗议自然无效,荣妈对她们的亲昵举动接受程度大大提高,基本上是放任不管了,所以汪曼春直接打横抱起荣夏萱,在顾晓梦羡慕的目光中,把她抱进了洋楼里。 “晓梦啊,你不要学我们家夏萱,她就是没出息的,你以后找对象,一定要把眼睛放亮一些,不求长相多好看,要对你温柔体贴。”荣妈知道自家的白菜已经是这个德行了,就眼不见心不烦,作为长辈,好心劝说一下顾晓梦。 顾先生既当爹又当妈,肯定对女婿要求严格的,不会被人钻了空子。 “其实能管住我也是件好事。”顾晓梦羞涩地低下头。 荣妈:“???” 怎么恋爱脑还传染吗? 其实汪曼春是帅不过三秒,走到楼梯拐角她就不行了,“荣夏萱,你就不能少吃一点,怎么这么重呀。” “曼春姐,有没有可能我这是肌肉。”荣夏萱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确实有明显的肌肉线条。 “自从跟你在一起,我一直努力锻炼来着。” 汪曼春冷笑:“中看不中用。” “你注意言辞,这种伤害感情的话,属于家庭暴力!”荣夏萱气冲冲道,“我可以找律师告你的。” “哦,好啊,就你这种厚脸皮,有什么暴力的语言能伤到你,我倒是很想看看呢。” 虽然嘴上扯皮,但汪曼春该心疼她,还是很心疼。 一边上药,一边给她按摩,荣夏萱舒服得直哼哼。 “待会儿呢,你老老实实跟我说清楚,你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怎么是阴谋诡计呢,明明是非常精彩的剧本构想。” 荣大导演为最佳女配角汪曼春小姐讲解起了下一阶段剧情。 明楼的危机基本解除,王天风必死无疑,他自己也没什么求生意志,阿诚现在处境危险,但还能应付。 唯一的麻烦就是明台,他还不能死。 一来如果他死了阿诚就再也不能回到明家,明镜或许会受不了这个打击。 二来,荣夏萱打算利用明台给酒井挖个大坑。 该怎么救他呢? 负责审讯的明台的人是梁仲春,想救人可以从他入手。 明台和王天风一样,不可能会招供,所以留着他根本没用,还不如早一点处决了,以免夜长梦多。 这时候,曾经对明家有深仇大恨的汪曼春就可以闪亮登场。 “你是让我去找梁仲春,买通他杀了明台,还让我亲自动手?” “我会安排好的,你打中他之后,马上有医生接应,给他注射假死的药剂,他会陷入呼吸停止状态……” 汪曼春都气笑了:“我是明镜的仇人,凭什么去救明台?” 荣夏萱:“就因为你是最不可能救他的人,所以你去杀他,梁仲春才会相信。” “梁仲春?他好像更讨厌我吧。” “但他不讨厌钱。” 第151章 吴志国之死 “证据越多,明楼反而越清白了。”酒井很郁闷,整个人无精打采泡在浴池里。 “属下不明白,如果您想杀了明楼,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佘佩珍小心伺候着,生怕按摩的力度没掌握好,惹怒了她。 “杀了他当然简单了,毒蜂想要明楼死,阿诚想让他死,就连他的弟弟明台,也想杀了他……这么多人想杀他,我就不得不保住他的命,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荒唐,明明一开始,我所有的计划都是针对明楼的,最终却不得不救他。” “我已经收服了明家长房的小姐,她会为我提供情报的。”杏子在一旁练习茶道,这是酒井布置给她的功课。 佘佩珍嗤笑:“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她能提供什么情报,杏子呀,你要是收服了明家长房的太太,那倒是有点用处。” 杏子剜了她一眼:“我跟你不一样,没你口味那么重。” “所以说你还是太嫩了,这种事对我来说就是生意,难道你是付出了真心?” “胡说八道,我的真心早就交付给了老师。” 酒井却笑了:“不,杏子,你的真心要留给自己,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值得你托付。” “老师,我……”杏子刚要说话,突然眼神一凛,一个箭步跃到门口,袖中的匕首落到手里。 “谁?” 对方回了一句日语。 酒井:“让他进来吧。” “这?”杏子愣住,酒井还光着呢。 “没关系,他是黑龙会的忍者。” 一个全身裹在黑衣中人走了进来,向酒井行了半跪礼。 “任务已经完成,吴志国死了。”忍者嗓音低沉,有一种奇怪的阴柔感,他双手举过头顶,递给酒井一样东西。 酒井从浴池里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接了过去。 “这是什么?” “他临死前,一直想拿它,我想是对他很重要的物品。” 酒井仔细看了看,“一张染血的旧车票?吴志国是个冷血的杀手,他的履历很简单,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被钱虎翼收入麾下后,才有了身份证明,以前的经历完全空白,但是这张车票……来自于十年前。” 她把车票交给了佘佩珍:“你去调查一下,十年前这一趟列车的信息,尽可能多搜集它和吴志国的关系。” 佘佩珍点了点头,欣然答应下来,还冲着杏子抛了个媚眼,就是向她示威,只有能办事的人,才会得到酒井的恩宠。 忍者办完了事,对着酒井行了礼,就离开了房间,杏子追了出去,只看见一个残影掠过走廊尽头,就再也见不到此人的身影。 “这位忍者大人定力真好呢,我作为女人都没有这份冷静。”佘佩珍拿起浴袍给酒井披上,那玲珑曼妙的身姿,多吸引人呀。 “呵呵,你误会了,他不是定力好,而是加入黑龙会之后,就成了一个没有性别的人,就算你再怎么勾引他,他也不会有反应。” 佘佩珍捂着嘴小声说:“没有性别的人,那不就是太监?” “千万别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否则你就再也没有安宁日子了。” “什么?吴志国竟然死了!”金生火收到消息时,那是喜不自胜,但他早就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夫,没有露出半分高兴,反而忧愁起来。 “我们剿总司令部这是犯了太岁吗?先是钱司令不幸蒙难,吴大队长好不容易在战场上死里逃生,竟然也遭此横祸!” 张祖荫叹气:“我也纳闷了,吴志国的身手有多厉害大家都清楚,今天早上卫兵去他的宿舍一看,差点没吓死,吴志国被人一刀割断了喉咙,屋里到处是血迹,他是死不瞑目啊。” “这个杀手的功夫在吴大队长之上,我是想不出是哪一路的高手。”金生火苦笑,“看来我们也得小心些,像我这种年过半百的,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王田香嘀咕道:“金处长太自谦了,您可是军统的高手。” 金生火:“王处长,你是没数过死在吴大队长手下的军统高手有多少吗?他都没有还手之力呢……” 他们七嘴八舌议论了半天,也没有理出头绪,张祖荫听得头疼,就安排王田香先去验尸,然后写一份报告交给鸡鸣寺,抄送76号和特高课。 反正剿总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军官遇刺,脸都丢干净了,不差这一回。 本来吴志国从战场回来,就是妥妥的副司令人选,张祖荫都把名单报上去了,此人虽然是钱虎翼的心腹,但是一向独来独往,不爱拉帮结派的,比金生火这个老狐狸好对付。 给他副司令的位置,就是拉拢他继续卖命,顺便制衡金生火。 现在他一死,能够胜任副司令的人只有金生火,张祖荫当然恼火。 “小白,你的伤好些了吗?”白小年被特高课带走调查,说是他的大学学历造假,特高课怀疑他的身份有问题,后来王田香也莫名其妙被带走,最后两个人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特高课还专门发函过来澄清,说他们没有嫌疑。 “谢谢司令关心,都怪我做事不谨慎。”白小年尴尬地笑了笑,“我得跟你道个歉,其实我不是中央大学毕业的。” “这有什么关系呢,你的能力我看在眼里,上没上过大学不重要,我还是前清的秀才呢,还不是被人当成大老粗。”张祖荫大手一挥,表示以前的事情都揭过,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只要白小年忠心效力,他是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为您效力。”白小年把泡好的碧螺春端了过去,水温刚刚合适。 “你帮我盯着金生火,我总觉得吴志国的死很奇怪。” “是,按理说吴志国死了,金处长获利最大,但他有这个本事刺杀吴大队吗?”白小年一脸困惑。 “也许是买凶杀人嘛,不过你说的也对,要是杀手失手了,金生火就得倒大霉,他不会那么冲动,你说他找机会阴死吴志国,我倒是相信。” 金生火想升官那是想疯了,但他不是真正的疯子,所以杀死吴志国的,不大可能是他。 “不是他,还能有谁跟吴志国这么大的仇呢?” 第152章 写检讨 汪曼春在荣家留宿,荣妈把最好的客房给她住,里里外外都换成了新的,格外体贴周到。 问题就在于,想的太周到了,专门挑了一间离荣夏萱的闺房最远的。 “妈,我都二十四岁了。” “你想说你翅膀硬了?” 荣夏萱看了看荣妈手里的鸡毛掸子,很识相地闭了嘴。 反正到了半夜三更的时候,谁会盯着她在哪个房间里睡觉呢? 荣夏萱冲着汪曼春使眼色、对口型,就想暗示她晚上别睡那么早,还有夜间活动呢。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 汪曼春在荣家做客,当然要给荣爸、荣妈一个好印象,她是绝对不会在这里做出失礼的事。 偷偷摸摸? 开什么玩笑,她要的是明媒正娶。 所以在抵制某人不轨举动上面,她比荣妈还积极。 “伯母,我前段时间在一个老中医那儿学了个做安神汤的食疗方子,夏萱这几天都没睡好觉,正好煮给她喝。” 汪曼春笑得贤良淑德,一出手就是釜底抽薪。 荣妈满意地点了点头,非常愉快地跟她去了厨房。 荣夏萱只能惊恐地抱紧自己。 有没有搞错啊,为了讨好未来婆婆,对她这么狠的吗? 直接下药! “曼春姐,你这么残忍会容易失去我的。”荣夏萱嚷嚷道。 “不好意思啊,我这种特务头子呢,是会比一般人残忍一点,你忍一忍吧。”汪曼春回头对她露出了一个非常温柔的笑容。 顾晓梦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你也有今天。” “不是,你怎么还在我家?”荣夏萱嫌弃地甩开她的手。 “我是来给你传话的。” “传什么话?” “玉姐说,你私自改变行动方案,隐瞒重要信息,知情不报,先写一万字的检讨,然后她再宣布对你的处分决定。” 顾晓梦今天有了双份的快乐,一是吴志国终于死了,二是荣夏萱终于倒霉了。 她可太期待玉姐好好处罚这家伙,谁让她那么嚣张的。 “冤枉啊,我是可以陈述申辩的。” “可以呀,只要你申请,我帮你打电话。”顾晓梦甚至把纸笔都拿了出来,准备记录荣夏萱的“罪行”供述。 荣夏萱诧异道:“你这么热情干什么?” “特高课下了命令,你不能离开上海,明台的案件要了结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所以你想申辩,只能由玉姐到上海来……”顾晓梦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顾伯伯来也是一样的,人家宁玉姐很忙的,就不要麻烦她了,而且她在剿总也不轻松,万一惹出别的事端来怎么办?” 荣夏萱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但是上一次她只是把李宁玉惹火了,怒气值大概在百分之五十,这一回,怒气值肯定飙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一顿鸡毛掸子肯定消不下去的,更严重的是,汪曼春也在。 女子打单和女子双打威力能一样吗? “你该不会是怕玉姐到上海来吧。”顾晓梦阴恻恻地笑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发现荣夏萱的弱点就是害怕玉姐,她怼天怼地怼空气,顾民章都能被她气得犯高血压,她唯独不敢在李宁玉面前放肆。 “怎么可能,我完全是出于公心,再说了,一万字的检讨手写出来,至少要一星期嘛。” “切,既然要写检讨,你还申辩什么呀。” 当天晚上,荣夏萱房间的灯亮了很久。 其实汪曼春嘴上虽然强硬,但她想着,作为叱咤风云的女特务头子,偷个人不被发现还是很简单的事情嘛。 万一荣夏萱偷摸着跑来,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哼,以为她没看见呀,那一碗安神汤荣夏萱根本没喝下去,趁着荣妈不注意全都吐了。 小混蛋,为了这点事,还挺上心的。 然而她等了一晚上,直接等睡着了,也没见到某人偷摸爬过来。 “荣夏萱,你没睡好?”汪曼春眯起眼睛,握紧了拳头。 如果不是荣爸和荣妈都在场,她已经把这个小混蛋从餐桌上拎出来,揪到一边审问了。 “我……那个受到惊吓还没恢复呢。”荣夏萱弱弱地狡辩,右手连筷子都拿不动了,显然是有问题的。 荣妈问她:“你不是喝了安神汤吗,怎么会没睡好。” “哎呀,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嘛。” “哼,也是哦,你这种脸皮厚的,应该用牛的剂量。”荣妈阴阳怪气道,她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荣夏萱和汪曼春的诡异互动。 一个是等着人家偷,一个是没有来偷,但是干别的坏事去了。 这就等于在找死啊。 汪曼春会放过她吗,当然不会。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汪副主任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条皮鞭,虎视眈眈瞪着荣夏萱。 她怒火中烧就顾不得什么矜持了,直接闯进了荣夏萱的房间。 “我就在屋里,哪儿也没去呀。”荣夏萱瞪了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你照照镜子,好好看看你的黑眼圈,还想骗我。”汪曼春揪住她的衣领,“还有啊,你的胳膊是怎么回事,手还一直在发抖,你别告诉我……” “你昨天晚上,自己解决了!”汪曼春杀气腾腾。 “怎么可能!”荣夏萱哭笑不得,她也没那么饥渴呀,“我是在写检讨。” “嗯?” 汪曼春震惊到仿佛不认识这两个字,也不认识荣夏萱。 不怪汪副主任见识少,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检讨两个字。 要么成功,要么失败,失败之后认罚就是了。 谁会正儿八经写检讨,上峰有意见,就让他自己去抓人好了。 而荣夏萱是善良温顺好说话的人吗? 怎么可能,她全身上下可能就某部位没有长反骨了。 平时认错态度是积极,但是下次一定会再犯的。 “哪有正经人写检讨的,虚伪!”汪曼春鄙夷地给她下了评语。 荣夏萱摊摊手:“这就是正经组织和黑社会的区别,曼春姐,你要学会适应。” “他们能把你收进去,还是正经组织?” 汪曼春冷笑:“骗鬼呢!” 第153章 收买 藤田下令解除了对明楼的软禁,但是他再从市政厅出来时,已经是个孤家寡人了。 没有阿诚的嘘寒问暖,周围人都是一副看笑话的表情,就在市政厅楼下,明镜已经等了他很久。 “你终于肯出来了,他们抓走了明台,现在你弟弟生死未卜,你快去救他呀。”明镜面容憔悴,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这个家就散了。 阿诚再也没有回过明家,明台被76号抓捕,明家的企业也未能幸免,全部被查了个底朝天。 外头传言,阿诚出卖了明楼和明台,她不相信,但是她找不到阿诚,也见不到明台。 “大姐,我们先回家。” “家在哪儿,家都散了,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 明楼突然怒吼了一声,“够了!” 明镜被他扇了一巴掌,跌倒在地上。 “表姨,你没事吧。”荣夏萱发誓,她真不是来看热闹的,就是怕明镜太激动,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得了消息就赶过来。 “夏萱,明台被76号抓走了,那些畜生对他动了刑,我听说已经打得不成样子了,可是明长官就是不肯救他弟弟呀。” “我怎么救,他已经走到悬崖边上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还要杀我,大姐,不是我说你,咱们家养了两条狼,都是您的杰作呀。” 明家姐弟闹得不可开交,整个市政厅的人都出来看热闹,最后还是荣夏萱把明镜送了回去,汪曼春找了个机会约梁仲春出来见面。 “哟,汪副主任这么有闲情逸致,约我出来喝茶。”梁仲春对她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 汪曼春今天心情很好,不仅没跟他计较,反而夸了他几句,“您现在是76号说一不二的人,当然比我忙了,我就是闲人一个,其实我今天是想请梁处长帮个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找我帮忙?”梁仲春冷笑,当初他和汪曼春争权的时候,互相捅了那么多刀子,后来汪曼春被他挤走,更是结成了仇家。 “梁处长,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现在又没有利害冲突,何必闹得不愉快呢,我知道梁处长最喜欢做生意,你就算不喜欢我这个人,但是不会不喜欢我的钱吧。” “嗯,说说看吧,你想请我帮什么忙。” 汪曼春笑了笑:“我要杀一个人,请梁处长成全。” “什么意思?”梁仲春警觉起来,右手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枪,谁知道汪曼春这个疯子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呢。 “别紧张,我要杀的人是明台。” 梁仲春松了口气,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你离开76号之后,消息就这么不灵通吗?明台就是军统的毒蝎,板上钉钉的死囚,就等着日本人复核枪决了,你杀他干什么,等着看报纸就行了。” “我当然知道他就快死了,可是人没有死在我手里,意义就完全不一样。” 汪曼春满脸的戾气,一字一句道:“我曾经告诉过明镜,我会亲自给她送终。” “明台是她最疼爱的弟弟,送走了他,明镜会不会生不如死呢?”她张狂的笑了起来,“能让她生不如死,在绝望中挣扎,岂不是更痛快。” 梁仲春默默远离了她,“你说杀就杀呀,枪毙他得由日本人下令。” 汪曼春:“我又不是没干过这个活,日本人签字之后,只需要确认结果,他们可不管犯人是谁枪毙的。” “所以你要亲自动手?” “梁处长愿意成全我吗?” 梁仲春倒是想拒绝,但是汪曼春拿出的东西晃花了他的眼睛,实在开不了口。 “只要您愿意帮忙,这一箱小黄鱼都是您的了。” 梁仲春咽了咽口水,“你只是想亲自开枪?那倒是容易,我来安排就是了。” “谢谢梁处长。”汪曼春招了招手,一个年轻伙计提着另一只小皮箱走过来,把皮箱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意思呀。” “您打开看看吧。” 梁仲春颤抖着手打开皮箱的按扣,揭开一看,眼睛都要晃瞎了。 又是满满一箱子的金条!怪不得刚才那个伙计走过来那么吃力呢。 “汪副主任,你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我这心脏受不了。” “刚才那箱是为了亲手杀了明台,这一箱,是我想把他的边角料留下来,时不时给明镜送去一些。”汪曼春的语气很平静,就像说家常一般。 梁仲春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叫留下边角料啊,这个女人还有分尸的爱好? 他陡然想起76号曾经流传的八卦,汪曼春曾经有个未婚夫,后来那家伙失踪了,据说不久之后有人在下水道里捞起一只人手,那手指上的戒指,就是他和汪曼春的订婚时,交换的宝石戒指。 “这个……这个实在有难度,按理说尸身要交还给家属的,而且日本人那边也要检查。”梁仲春嘴上不停地拒绝,但是视线根本没法从小黄鱼上挪开。 汪曼春抓起一把小黄鱼,从半空中慢慢张开手,小黄鱼一个一个砸落下来,每掉一个梁仲春就跟着抖一下。 “我要不是嫌麻烦,就拿着它们去找日本人了,难道他们就不爱黄金吗?梁处长,处理一具尸体会有多难,比走私难?这么多的小黄鱼,你要跑多久的货才能赚到。” “好了,我答应你。”梁仲春生怕她砸坏了小黄鱼,那都是钱呀。 明台的枪决令是藤田芳政签发的,酒井听说之后,也没有阻止,76号审了他整整五天,所有的刑具都在他身上试过了,根本没有用,这位就是个硬骨头,什么都不肯说。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就得早点杀了他。 当然了,梁仲春是不敢把汪曼春要去刑场的事泄露出去,偷偷安排好之后,他们一起去了刑场。 “其实我更喜欢用霰弹枪,但是清理起来太难,就不给梁处长找麻烦了。”她笑了笑,走到明台面前,拍拍他的胸口,“明少爷,你可真会装呢,最后由我送你一程,你可以安心走了。” 汪曼春的枪法很好,一枪命中心脏,医生检查之后,确认瞳孔扩散,呼吸和脉搏都没了,确认死亡。 梁仲春签字之后,就把尸体交给了汪曼春。 “你怎么处置都行,但是这张脸不能再出现。” 他是真怕哪天小报又刊登一条劲爆新闻。 第154章 过去 “曼春姐,你表演没问题,就是……我觉得在茶馆的时候,你应该拿小黄鱼砸梁仲春,那种老娘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反派气质,没有展现出来太可惜了。” 荣夏萱化妆成了汪曼春的跟班小弟,全程围观了这出大戏,作为导演,她难免嘴欠要点评几句。 汪曼春熟练地掐着她腰间的软肉,微笑道:“反派气质是吧,原来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个反派?” “姐呀,那光伟正的人设不适合你,我就是喜欢你的反派气质。”荣夏萱特别狗腿地一顿跪舔。 以前汪曼春还喜欢化浓妆,简直是天选女反派,要评选最美女特务,她必须榜首有名的。 现在换了工作单位,要经常和大老板们打交道,妆容稍微收敛了一些,免得把客户吓走。 就这,荣夏萱还特别遗憾呢。 这一次拯救明台的大戏里,汪副主任重出江湖,那熟悉的皮衣和浓妆一出来,就把荣夏萱迷得腿软了。 “一边待着去,我早就金盆洗手了,要不是为了帮你,我才不会跟梁仲春废话,你还挑三拣四的。”汪曼春虽然嫌弃她,但嘴角的弧度却压不住了。 谁会不希望心爱的人为她着迷呢。 “不是我挑三拣四,就是我们追求卓越嘛。” 汪曼春把荣夏萱吃了一口的桃子咬了过来,慢慢嚼着,“今天在刑场上,那两个小护士像是受过专业训练,有个特务想过去检查,被她们三言两语打发走了,我们看她们身段都不错,是你们那个正经组织的人?” 荣夏萱有些无语:“姐姐,受过专业训练和身段好不好完全不搭调的,您到底想问什么?” 汪曼春的婉转策略没奏效,恼羞成怒道:“我是问你,跟她们是什么关系?你可别想骗我,她们虽然戴着口罩,但明显不是南飨园酒楼的人,两个生人,还长得漂亮,我当然要问问了。” “戴着口罩你都知道漂亮?” “哼,我在76号干了这么久,最擅长的就是认人,一个人的眼睛和骨相就决定了她的容貌,除非是脸上被毁容,否则就不会差大多。” “哎呀,什么长得漂亮,就一般般吧,跟你比起来差远了,顾晓梦都比她们好看一大截呢。”荣夏萱身经百战,非常清楚,绝对不能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不然的话,她是一定会倒霉的。 汪曼春可不想那么轻易饶了她,非要她说清楚,那两个女人是什么身份,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荣夏萱不敢再触犯组织纪律,一万字检讨可不是好写的,所以她一狠心,使出了杀手锏。 “曼春姐那么关心我的事,其实我也有个关于你的疑问,憋在心里很久了……”荣夏萱望着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充满了求知欲。 “你对我有疑问?谁跟你一样浑身都是秘密。”汪曼春没好气地戳戳她,“问吧,今天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我曾经听人家说,曼春姐你以前订过婚?”荣夏萱小心翼翼道。 汪曼春咳嗽了声:“嗯,是有这么回事,三年前,拗不过我叔父,所以挑了一个勉强看得顺眼的。” “后来呢?你们为什么分手。” 汪曼春眼神飘忽,“我发现他是一个情报贩子,跟我交往其实另有目的。” “然后你就把他剁了。”荣夏萱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还丢进了下水道,冲进黄浦江里。” “那种小报的花边消息你也信?” “没有这回事吗?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呢,清理下水道的工人找到了一只人手,上面戴着一只戒指,祖母绿宝石的,听说是你们家送他的。” 汪曼春非常真诚地望着她:“首先,我才舍不得送祖母绿宝石戒指,随便找了个假的糊弄他的,后来我发现他有问题,就剁了他一只手,把人丢到浦东的江边,让他自生自灭。” “那只断手怎么会进了下水道呢?” “哼,那是他自己交给小报记者的,他知道法租界的报馆有后台,我不敢明目张胆去搜查,所以放出我杀人分尸的消息来恶心我。” “你就这么放过他了?” “当然没有,我将计就计干脆把事情炒起来,演变成我有杀人分尸的爱好,而且已经杀了好几个对象的传闻,他吓得再也不敢回上海,日本人反而更加器重我了。” 荣夏萱撇撇嘴:“什么嘛,闹了半天你其实没有杀人的爱好?反派气质大打折扣呀。” 汪曼春有些哭笑不得:“哪有好人家会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个杀人魔的,你脑子瓦特啦。” “我无所谓呀,因为这就是你的底色,后来我又慢慢改变了你,至于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我不在乎,也愿意跟你一起承担后果。” 汪曼春轻轻拥抱她:“你不在乎,但我在乎的,小混蛋呀,你们那个正经组织我是知道的,他们容不下我这样的人,所以我不能让你受到牵连。” 荣夏萱嘿嘿一笑:“没关系,我早就决定功成身退,以后我们跑路就是了。” “你舍得那个让你写检讨的人?” “呃,这就不是舍不舍得的问题,我就是单纯想看她们谈恋爱。” 汪曼春嫌弃地推开她:“我看你的毛病更严重,离我远一点。” 明台经过抢救之后,情况稳定下来,黎叔和于曼丽照顾着他,明楼终于放下悬着的心,郑重向汪曼春道谢。 “曼春,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是你救了明台。” “你不是没想到我会救他,而是没想到我这样一个特务汉奸,还有回头的一天。” 明楼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我知道你也试图劝我抽身离开,不要再助纣为虐,可是你必须利用我,利用我对你的信任打探情报,师哥,不管你承不承认,在你回国后见到我的第一眼,你就已经决定放弃我了。” 汪曼春望着明楼,心中无比坦然,其实她早就放下了,只是偶尔回头看一看过去的人,会让她更加珍惜眼前人。 第155章 锅从天上来 龙川肥原变得疑神疑鬼,看谁都像是酒井派来的间谍。 因为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他逐渐发现了酒井美惠子的可怕之处。 黑龙会给她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他们在中国埋伏了大量的间谍和线人,这些人都会听从酒井的调遣,同时军部的黑龙会成员也会暗中为她提供帮助。 二二六政变后,黑龙会在军部的力量被极大地削弱,所以他们亟需扶持一个新的代理人重振声威。 龙川出身卑贱,没有家族势力支撑,他只能依靠鸠巢铁夫,但是侯爵大人不在上海,远水解不了近渴。 从各方面来说,他都斗不过酒井美惠子。 这个事实让他无比屈辱,但又无可奈何。 “龙川君不必沮丧,我们清除了军统上海站的王牌特工毒蜂和毒蝎,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果,你放心吧,我不会瞒下你的功劳。”酒井对他非常客气,晋升大佐军衔后,没有急着开庆功宴,反而先宴请了龙川。 “我损失了一名非常重要的卧底,但是在您的报告中并没有体现出来。”龙川讽刺地笑了笑,“我们是合作关系,但是这种合作并不平等。” “不,您并没有失去他。”酒井拍了拍手,她的手下带来一个穿长衫的男人。 “杨先生?”龙川非常震惊,“你还活着。” 酒井:“他不仅活着,还平安离开了重庆,返回上海,我并没有食言。” 杨承就是当初被王天风救走的战俘,但是在他被救出之前就已经变节,龙川秘密抓捕了他的情人和孩子,用他们的性命要挟。 就在他经不住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选择了背叛后,南田洋子制定了诱捕毒蜂的计划,龙川知道他是王天风的好友,所以安排他被南田带走。 王天风成功救走了他,但是他已经没办法回到过去,只能作为龙川的棋子,秘密潜伏在重庆军统高层。 龙川为他倒了一杯酒,遗憾地说:“如果杨先生晚一点暴露,我们就能获取更多的情报,说不定可以把军统华东地区的情报站一网打尽。” 酒井摇头说:“不能太贪心,上海就是华东地区的核心,摧毁了军统上海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果,您对杨先生太苛刻了。” 龙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么酒井课长准备怎么安置杨先生呢,就此隐姓埋名吗?他已经成了军统的头号心腹大患。” “剿总司令部副司令的位置空缺,杨先生曾经是国军少将,有能力担任副司令的职务,想必鸡鸣寺会同意的。” 杨承诚惶诚恐道:“多谢酒井课长栽培。” 龙川心中暗骂这个女人太狡猾了,不仅当面挑拨离间,还给了杨承一个重要职务,这样一来,他一手培养的人,反而是为他人做嫁衣。 同时他也看懂了酒井的真实目的,就是寻找裘庄宝藏,钱虎翼生前曾经沉迷于寻找宝藏,后来遇刺也和宝藏有关,安排杨承过去担任副司令,多半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杨承没有根基,也不知道宝藏的内情,更适合被她利用。 但是想的越通透,他就越憋屈。 曾几何时,只有他龙川肥原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现在他成了被利用的对象,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龙川大佐,事情已经谈完了,我们就不要这么严肃,你已经很久没有欣赏过艺伎表演了吧。” 酒井招了招手,伴随着音乐声,几个盛装打扮的艺伎一边舞蹈,一边走进了房间。 她把空间都留给了两位男士,自己悄然退了出去。 佘佩珍等在外面,为她披上了风衣,“酒井课长,您不是说那个龙川肥原先生特别洁身自好,不喜欢风月场所的女人吗?” 酒井抬眼看了看楼上,笑道:“假清高罢了,一个人能够控制住欲望,是因为有更吸引他的东西,为了得到它,他暂时克制住了欲望,但是一旦陷入失落,就需要一个发泄途径,我们还用得上龙川,要给他一些甜头。” “您现在是回公寓,还是回特高课。” “都不是,我要去见一位美丽的小姐,你帮我准备一束花。” “玫瑰花?” “呵呵,那太直白了,还是选百合吧。” 顾晓梦接到酒井的电话时,那种心情就好像,正开车呢,前方有一万只鸭子在大街上散步。 想不顾一切碾过去,又担心被鸭子粪便溅一身。 属于既恶心,又抓狂。 “您找到宝藏的线索了?”她懒得废话,直奔主题。 酒井轻轻笑了声:“顾小姐,今天是周末,阳光明媚、空气也很好,正适合出来走走,不要张口闭口工作,我们都需要适当的放松。” “不好意思呀,我跟长官在一起就容易紧张,实在没办法放松。” “好吧,本来我是想在喝茶聊天的时候,顺便打听一下,关于剿总司令部机要处情报科科长李宁玉的消息,既然顾小姐不愿意赏光,那我问问别人吧。” 我靠!顾晓梦爆了句粗口,她百分之百肯定,酒井是故意的。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如果向其他人打听玉姐的消息,节外生枝怎么办? “酒井课长,您就别绕弯子了,到底想知道什么?” “电话里怎么说的清楚呢,顾小姐,我在外滩的金路易餐厅等你,下午一点不见不散哦。” 酒井对顾晓梦的心思摸得很透,一个暗恋自己上司的纯情少女,哪怕前方有炸弹火炮,她也会为了那个人赴汤蹈火的。 阴险的女鬼子给她下套,顾晓梦不得不去赴约,但她也没闲着,马上给她的玉姐打电话告状。 “玉姐,我被人威胁了,好害怕的。” 李宁玉很担心,但她更关心顾晓梦那些趁机塞进来的奇怪表白语录。 “我对玉姐一心一意,可是女鬼子狡猾的很呢,谁知道她会不会使阴招。” “如果出现意外状况,比如给我下了脏东西,玉姐要想办法救我。” 李宁玉深吸了一口气,打断她的絮絮叨叨:“荣夏萱的一万字检讨写完了吗?” “啊?应该写完了吧。”顾晓梦没搞明白怎么突然拐到荣夏萱身上了。 “你告诉她,再加一万字,主题就是深刻反省自身错误行为误导了同事。” 第156章 突击升职 “顾小姐很崇拜你的老师,我承认她的确是个天才,不仅破译密码很厉害,就连驾驭人心也是信手拈来呢。” 酒井知道顾晓梦喜欢吃慕斯,所以就安排餐厅的主厨做了五六种口味的慕斯,有水果的、牛奶的、巧克力的、咖啡的……又配上了英国红茶,作为请客的人,她考虑得非常周到。 “您不是找我打听李宁玉的信息,而是想告诉我关于她的事情吧。” 顾晓梦冷冷一笑,玉姐有多完美,还用得着你这个女妖怪来告诉她。 那不是明摆着的吗? “你一点都不感兴趣?那我确实自作多情了。”酒井叹了口气,神情落寞,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心疼起她了。 但是顾晓梦,只觉得厌恶。 她又不得不应付一下,因为李宁玉说,酒井安插了一个姓杨的人担任剿总的副司令,他们可能在策划新的行动,需要她继续打入敌人内部,策应杭州这边。 “她的履历我都知道,出身于乡绅家庭,父母安排了包办婚姻,她在婚礼当天逃走,远赴德国留学,第一任丈夫在她回国之前意外离世,她嫁给第二任丈夫后,就随他迁居西安,在西安事变前夕,第二任丈夫也重病去世,她便再度去德国深造,回国之后嫁给了第三任丈夫,再后来就加入了剿总,担任情报科科长。” 当初金生火为了挑拨她和李宁玉的关系,给他说了不少小道消息,所以哪怕她没有窥探过玉姐曾经的感情经历,这些事情也知道的八九不离十。 不就是结了三次婚吗,第三次还是假结婚,前两次也不是对感情不负责。 这要是黑点,呵呵,那些官员将领都得拖出去枪毙。 但是酒井听了这一段,心中却暗自高兴起来,顾晓梦重点介绍的是李宁玉的三段婚姻,说明她是介意这些事的。 而且李宁玉至今都是吊着顾晓梦,时不时给个甜头,但又没有让她得手,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会让顾晓梦越陷越深。 直到无法自拔。 在利用感情方面,酒井也很佩服那位远在杭州的李天才。 确实有过人之处。 酒井:“顾小姐没有提到吴志国,你那么恨他,难道是因为他对李科长的单相思吗?” 顾晓梦沉着脸说:“因为他不配,一个只知道杀人的莽夫,根本不配喜欢玉姐,他还妄想染指……就该下地狱。” “我同意,不过……李科长的第三任丈夫还活的好好的,听说他失业之后,就赋闲在家,天天喝闷酒,全靠李科长赚钱养家,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 顾晓梦心里咯噔一下,她是不大喜欢老潘,但他是玉姐的亲哥哥呀,如果酒井要对他下手,弄不好要出大事的。 “那是玉姐的家事,我不好干涉。” “家事?”酒井笑了起来,“我听说顾小姐在剿总工作的时候,曾经痛骂过情报科的同事,说她们就是一群麻木不仁的长舌妇,拿人家的家事当笑话,你似乎并不认为,丈夫辱骂殴打妻子,是人家的家事呢。” 酒井非常擅长钻空子,她自以为抓住了顾晓梦的心理弱点,自然要大做文章,好好利用起来。 “那又怎样,我讨厌那些长舌妇和我尊重玉姐并不矛盾吧。”顾晓梦到底年轻了些,在面对酒井的咄咄逼人时,难免有几分急躁。 “我可以理解,刺杀吴志国的事情是我安排的,李宁玉不会察觉到,但是如果紧接着潘汉卿也死了,你就有了买凶杀人的嫌疑。”酒井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手指捏在了她的静脉血管上。 “酒井课长,请你放开我。”顾晓梦怒火中烧,这个无耻的女人居然敢碰她,简直是找死。 “别激动呀,我只是有个构想……” 酒井当然没安好心,但她的提议是足够让顾晓梦动心的。 她说,我会帮你得到李宁玉。 作为交换,你要帮我找到裘庄宝藏。 顾晓梦挣脱不了她,只能压着火气说:“裘庄宝藏的线索,我已经完完整整告诉你了,甚至包括了我爸爸打探到的秘密,你也找到了裘正恩的后人,如果他们都没办法帮你找到宝藏,我有什么办法?” “你是为了提供了线索,也帮我找到了裘正恩的后人,但是有一个关键的人物至今没有落网。” “谁?” “就是裘正恩的同伙,当年刺杀我母亲的同盟会成员,也是杀死钱虎翼的凶手,既然他会在三十年后刺杀钱虎翼,说明他一直守护着宝藏。” 顾晓梦冷笑:“说不定就是裘正恩的大女儿和女婿带走了宝藏呢,你怎么不去找他核实。” “他当然有嫌疑,但是我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们要双管齐下。” “说来说去,我在剿总就是个普通科员,到底我能帮您做什么呢?”顾晓梦摊摊手,“我爸爸是有一些权力,在杭州也有自己的人脉,但是他不可能直接插手剿总的事务,您指望我们父女俩去查裘正恩的同伙,就得有点耐心了,当年我爸爸也是偶然间得知了裘正恩的真实身份,现在不知道有没有这份运气。” 酒井又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捧着她的双手说:“一个人只有在极端的环境里,才会暴露自己的本性,所以我打算把所有相关人员都集中起来,搞一次隔离审查,由你做我的副手。” “什么意思呀,那些相关人员都担任着要职,而且职务在我之上,我去审他们……既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吧。” “理由好找的,你的职务就更好办了。”酒井拿出了一份任命书。 “从现在开始,顾晓梦就是76号新任情报处处长。” “我?” “就是你,因为你在破获军统上海站的行动中表现出众,立下了大功,所以派遣军司令部函告鸡鸣寺,破格予以嘉奖,晋升你为少校军衔。” 酒井看着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现在你和李宁玉平级了,不,从职务上说,你还高她一级呢。” 第157章 洗脑术 “酒井课长,以我的资历担任情报处长……您实在是抬举我了。” “哦?顾小姐的意思是,我的做法不太妥当。” 顾晓梦掰起手指头给她算,年龄二十四,工作不到半年,晋升少校,担任处长。 “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算我爸爸是周部长,我这种升迁速度也是要遭人诟病的。” 她虽然不知道酒井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对方出价越高,想在她身上获得的东西就越多。 酒井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笑了笑:“好吧,那就代理情报处处长,少校军衔是你应得的,这就不必推辞了吧。” “鸡鸣寺的任命可以随便改吗?”顾晓梦顿时明白了,酒井本来就没打算给她处长的职务,一开始就是暂代。 “如果你帮我找到宝藏,立下了大功,这个处长就是实至名归,不会有人质疑你的。” 顾晓梦看了眼任命书,就放在了一边,上面只有汪兆铭的签字,没有加盖行政院的大印,她这个代理处长说出去好听,但是事后鸡鸣寺完全可以不认账。 “其实我对升职没有太大兴趣,不瞒您说,我很讨厌官场上那些虚伪客套,加入剿总就是为了体验冒险,他们给我开的那点工资,还不够我出去吃顿饭呢。”别人说这话多半是假清高,但顾家大小姐有这个底气。 酒井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一开始是为了体验冒险,否则顾船王没道理让独生女儿去吃这种苦头,其实我在日本的时候,也见过一些像你一样家世优渥的女孩子,她们不甘于走上相夫教子的老路,投身于危险的事业。” “但是当你遇到李宁玉之后,你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对吗?” “是,她很特别,我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的人,我想成为她,更想打败她,所以我主动要求进了情报科。” 酒井摇头:“顾小姐,你不诚实了,我在你的眼里看见了欲望。” 顾晓梦顿时慌乱起来,她咬了下嘴唇,掩饰着自己的心虚,但是这种掩饰在酒井面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承认,我是喜欢她,但是扯不到欲望上面,那是一种欣赏……” “你真可爱。”酒井喜欢看到她的惊慌失措,这让她想起了云子,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其实早就暴露了。 “因情生欲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但是顾小姐,恕我直言,到目前为止,你在李宁玉眼里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在她的心目中,你和她的三任丈夫没有本质的区别,如果有需要,她可以陪你逢场作戏。” “酒井课长,请你不要把我和她想的那么脏。”顾晓梦握紧了拳头,心里默念着“大局为重”。 该死的女鬼子,竟敢污蔑玉姐。 “你觉得脏是因为你太干净了,顾小姐没有谈过恋爱,在你的世界里,爱情应该是纯洁的,可是很多人是可以把爱和欲望分开,我就可以做到,我相信你那位天才老师也可以。” “你就想告诉我,李宁玉不会爱上我,她只会利用我?” “不,恰恰相反,我可以帮助你得到她的爱。”酒井就像拿着苹果哄骗小女孩的巫婆,不断地诱惑着她。 “呵呵,我知道您的手段,要绑架一个人很简单,但是我的老师,不会受到任何人的胁迫,她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就暗含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您太小看她了。” 酒井有些不高兴,顾晓梦认识李宁玉也不过半年时间,对她的评价就这么高,到底李宁玉有什么魔力。 其实酒井早就对李宁玉做过深入的调查,她的三任丈夫,还有她和吴志国那些暧昧传闻,以及她和顾晓梦相识的细节,从各方面来看,李宁玉就是一个有着聪明才智,看似清高孤傲,实则心机深沉的女人。 她的手段对付顾晓梦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当然百试百灵,但也不至于让顾晓梦盲从了吧。 莫非她还有专门勾引女孩子的招数? 酒井在欢场混迹多年,自认为那些情情爱爱的手段没有人比她更精通,当初她选择去招待女客的烟花间,除了开辟新的情报线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勾引男人已经无法满足她的征服欲了。 如果连女人也为她着魔,才能称得上登峰造极。 可是这回她在顾晓梦身上受到巨大挫败,更可气的是,顾晓梦对她不感兴趣的原因,是她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好吧,我无意冒犯顾小姐的偶像,我们还是说回正题,刚才我的提议是你帮我找到裘庄宝藏,我帮你得到李宁玉,顾晓梦不喜欢这个交易?” 顾晓梦冷笑:“爱情如果可以拿来交易,就一文不值了。” 换言之,如果李宁玉是因为酒井使了某些手段才爱上她的,只会让她受到侮辱。 酒井耸耸肩:“好吧,我向顾小姐道歉,是我词不达意,给了你错误的暗示,我并非要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让你得到她。” 顾晓梦故作惊讶:“您还有能见光的手段?那我倒是很好奇了。” “顾小姐,你很擅长进攻,说明你是一个锐意进取的人,我喜欢有攻击性的年轻人,所以我包容你对我的无礼,那么我想你也有勇气正视问题,对吗?” “愿闻其详。” “你要承认,李宁玉是个很难对付的女人,她只愿意跟强者在一起,她的三任丈夫都是曾经的强者,一个帮她摆脱了封建家庭,一个是张少帅的亲信,现在这个也风光过——曾经担任英国大使的高级翻译,但是当他们不再是强者之后,她就毫不犹豫抛弃了他们。” 顾晓梦抿着嘴唇,板着脸说:“我不在乎她的过去。” “你是不在乎,因为你也无法改变她的本性,我说的再直白一点吧,你只有成为强者,成为一个被她仰视的存在,才能真正走进她的心。” 酒井指了指桌上的任命书:“现在,你还是认为它一钱不值吗?” 第158章 歹毒心思 顾晓梦在街上转了三圈,确认没人跟踪之后,才去找了荣夏萱。 “她把隔离审查的计划全盘托出,好像根本不担心我会泄密一样,你说她打的什么主意?” 荣夏萱招呼她坐下,又上了一份顾晓梦根本不爱吃的辣炒膏蟹。 “因为你泄密不泄密,对她来说关系不大。” 顾晓梦被花椒味呛得直咳嗽,她心里很纳闷,以前荣夏萱从来不吃辣的,特别爱吃甜食。 “不要故弄玄虚,我时间有限,再说跟你待在一个房间里,我嫌呛鼻子。” “呵呵,那么有些人跟她的玉姐你侬我侬的时候,就没想过她亲爱的同事无辜背黑锅,要多写一万字的检讨呢?”荣夏萱恶狠狠抓起两只蟹腿,“今天这顿饭你请客,我还要开一瓶窖藏三十年的红酒,也算你账上。” “又不是我给你下的命令,让你去找玉姐申诉,你又不敢去,还能怪我了。”顾大小姐大手一挥,当场就从包里取出一沓美金丢给她。 “很好,你继续保持,我就喜欢人家拿金钱侮辱我。”荣夏萱迅速抓起钱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现在可以说了吧。”顾晓梦就很难理解,荣夏萱又不缺钱,这副死要钱的嘴脸有必要吗? “酒井要隔离审查的人,几乎都是剿总司令部的,她的目的就是让这些人互相攀咬,互相揭对方的老底……所有问题最终还是得回到钱虎翼的命案,王田香他们查不出来,但酒井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这是里应外合做下的,那么就是有内鬼。” 顾晓梦摸着下巴说:“找内鬼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刚才说了,她要这些人互相攀咬,如果我把隔离审查的消息提前泄露出去,那些人有了防备,她的计划就落空了呀。” “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一下,她不担心你会泄密,但你泄密的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荣夏萱拿蟹腿拼出了一个玉字,“你要保护李宁玉,所以你告诉她是必然的,但你会不会告诉其他人呢?” “万一我想卖个人情给他们呢?” “你不会。”荣夏萱笃定道。 “因为人性都是自私的。” “你要保护李宁玉,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在隔离审查中,确保她获得的信息最多,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游刃有余,不怕别人攀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谁都不敢保证自己的秘密能够见光。” 顾晓梦:“所以酒井知道我会告诉玉姐,但她相信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没错。” “然后呢?如果我告诉了玉姐,她即将被隔离审查,玉姐就能躲过一劫?” 荣夏萱笑出了声:“怎么可能呀,我告诉你,酒井这个女鬼子歹毒的很,就算你告诉了宁玉姐,但是后面事情的发展,就由不得你来决定了。” 她上下打量着顾晓梦:“啧啧,真没想到,你这个家伙脾气又差,又爱冲动,除了长相之外,就那么几分聪明能拿的出手了,但是酒井美惠子竟然看上你了,我觉得你可以找一间月老庙……” “你才不去拜月老呢。” “你要去,但不是去拜他,而是去威胁他,告诉月老,要是他再给你安排烂桃花,你就拆了他的庙。” 顾晓梦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狠。” 酒井美惠子是个很贪心的人,就是既要裘庄宝藏,又要顾晓梦爱上她。 所以她必须要摧毁李宁玉。 而且还要顾晓梦亲自动手。 所谓隔离审查,顾晓梦看着新鲜,荣夏萱一听就知道,就是裘庄抓鬼的翻版嘛,肯定是龙川肥原为了自保,给她出的馊主意。 酒井擅长玩心眼,又特别会安插眼线,剿总司令部或许早就被她给渗透了。 如果不是荣夏萱早就搞定了白小年,又除掉了吴志国,现在酒井搞这么一出隔离审查,李宁玉说不定真有危险。 “不对吧,玉姐真的不知道宝藏的下落,她也没有帮助钱虎翼找到什么线索,酒井能把她怎么样?” 荣夏萱翻了个白眼:“到目前为止,我只在酒井对你下的功夫上,看到了她对你势在必得,那么她就有可能使出各种不要脸的招数来对付宁玉姐,棒打鸳鸯这种事,就是女反派的最爱呀。” “再说了,她不一定对你说了实话,你怎么知道她手里没有其他线索呢?” 李宁玉的隐藏身份,剿总内部的“鬼”,每一个都是雷点,如果酒井拿宝藏的事来下一局大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荣夏萱心说:你的玉姐不是不知道宝藏的下落,宝藏早就去了南洋,酒井肯定是找不到了,但他们可以拿宝藏做文章,反过来离间酒井和龙川。 “荣夏萱,你刚才说酒井就是断定我会把秘密告诉玉姐,对吧。”顾晓梦笑得像只狐狸。 “你想干嘛?” “那么我稍微摆个谱,让玉姐秘密来上海见我,就算被她发现,也不会有问题的,对吧?” “对什么对呀,你不要节外生枝,打个电话就能说清楚的。”荣夏萱慌了,那新增的一万字她还没动笔呢。 “我觉得说不清楚,必须要当面商量,这么大的行动,我一个人搞不定的,你又不能去现场帮我的忙,当然要和玉姐商量好所有细节问题啦。” 顾晓梦愉快地告别了荣夏萱,能很快见到玉姐,她就特别快乐,又能气到荣夏萱,就是双倍快乐。 至于酒井的威胁,有什么大不了啊,她百分之百相信,玉姐一定有办法的。 “人算不如天算啊,竹篮打水一场空。”金生火抽着雪茄,满脸愁容,他很少在下属面前表露情绪,这一回是真被打击到了。 钱司令死了,张司令上位,只要踢开吴志国他就是副司令,谁知道吴志国从战场上回来了。 后来吴志国自己命薄,遭了暗算,这回副司令的职位板上钉钉就是他的。 然而,又空降一个变节的原第三战区少将,什么职位不好选,偏偏要到剿总来当个副司令,就像是故意跟他金生火作对一般。 但是还没等他的气顺下来,顾晓梦的调令又送到了他的办公室。 她入职不到半年,两次破格升迁,还有天理吗? 金生火很想重新投胎,但他敏锐的察觉到,空降副司令和顾晓梦的升职都不符合常理,这里头一定有文章。 第159章 庆功宴 “宁玉,你怎么看?”金生火把李宁玉叫到了办公室,给她看了顾晓梦的调令。 “顾晓梦升职了?”李宁玉扫了一眼,就放在了他桌上,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入职不到半年,竟然晋升少校,而且还代理76号的情报处处长,就算有个好父亲撑腰,是不是太夸张了些?”金生火一脸忿忿不平。 “准确来说,顾晓梦的升职是在上海特高课执行任务获得的,跟剿总关系不大。”李宁玉微微侧头看向金生火,“我不太明白,为何金处长您这么生气,她并不会影响到您?” 金生火笑道:“她当然不会影响到我了,我是为李科长不值啊,顾晓梦是你的学生,又是你的下属,论能力是在你之下的。”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她的能力好坏也与我无关,我只是在剿总特训班做过她的教官,还称不上师生。” “这么说,李科长不打算去上海参加顾晓梦的庆功宴了?”金生火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请柬,“这是今天早上顾家送来的,我想你也有一份吧。” “我不喜欢跟那些达官显贵打交道,顾晓梦调走之后,我们就不再是同事,没必要参加。”李宁玉没有否认自己收到了请柬,但是表现得毫无兴趣。 金生火一时间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想的,当初顾晓梦入职的时候,她们的关系很亲密,顾晓梦成天在科室里,玉姐长,玉姐短的叫她,她也没拒绝,两个人就像一对非常要好的姐妹。 他自己就是看见这两个人走得太近,才动了心思,把顾晓梦外派到76号出差,免得李宁玉在情报科一手遮天,反过来架空了他这个处长。 按照常理说,顾晓梦升职之后,李宁玉就更应该和曾经的好姐妹打好关系,就算内心起了嫉恨之心,表面上总要过得去。 难道她还指望顾晓梦会跑来讨好她吗? 吴志国都死了,她哪儿来的靠山? “宁玉啊,顾副会长还给张司令送了请柬,他委托我和你去参加顾家的宴会,你可以不给顾家面子,总不能连张司令的面子都不给吧。”金生火想了想,还是得把李宁玉带上,否则真扫了顾家的兴,顾晓梦那个疯丫头,说不定要迁怒到他身上。 李宁玉这才勉为其难点了点头:“既然是张司令吩咐,作为下属,我服从命令。” 金生火内心:她这么拽就没人能管管吗? 李宁玉从他办公室出来,就看见王田香鬼鬼祟祟在情报科门口张望。 “王处长有事?”李宁玉顺手关了科室的门。 “啊,是这样的,杨司令初来乍到,对剿总的情况不太了解,所以安排我给各个科室的科长说一声,有空多去他那里坐一坐。”王田香在杨承到任之后,第一时间就站了队,果断攀上了杨副司令的高枝。 张司令虽然火大,但是也没拿他怎么样,据说这样的安排是日本人授意的,就是为了在剿总钉下一颗他们的钉子,防止有人一家独大。 “我的上司是金处长,所有文件都要经过金处长审核,才能上报,在业务上没有可以跟杨司令直接汇报的内容。”李宁玉冷冷回绝。 王田香那张笑脸僵了一下,明显有些不高兴。 “好吧,我就是传个话,没有别的意思。哦对了,前天是吴大队长的头七,你都没去送送,是不是太无情了,好歹同事一场嘛。” 李宁玉:“剿总上下有几百号人,都是吴大队长的同事,王处长有统计过,多少人去了,多少人没去吗?” 王田香:“这个,倒是没算过。” 李宁玉:“那么您不去问他们,为何来问我呢?” 王田香:“我就是随口一问,李科长别生气嘛。” 李宁玉:“我不是生气,是不想浪费时间,王处长在情报科站了有半个小时,你不仅浪费了自己的时间,还浪费了我八分钟时间。” 她抬手看了看表,眼神示意王田香可以滚了。 此时王田香和金生火有同样的疑惑——她凭什么这么嚣张? 一没背景,二没人脉,就凭着那点破译才能? 官场上最不需要的就是才能。 天才又怎么样,保不住性命就是庸人。 李宁玉回到办公室,拿出了刚才白小年偷偷给她的纸条。 上面写着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杨承,宣统元年出生,祖籍湖北武昌……” 白小年秘密调查了杨承的履历,从内部档案可以看出,这个人就是当初军统从陆军医院救出的战俘,他变节投降回到后方之后,做了派遣军特务机关的间谍,军统上海站被特高课端掉之后,他的身份遭到怀疑,但是在日谍的协助下,秘密从重庆潜逃回来。 不久之后,就被鸡鸣寺任命为剿总司令部的副司令,很明显,他就是日本人安插进来的代理人。 他们并不想傀儡有过于强大的战斗力,扶持一派打一派,才是维持统治的妙方。 顾晓梦通知她,酒井正在策划一场针对剿总司令部内部人员的隔离审查,涉及的人员都曾经与裘庄宝藏有过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为了抢占先机,她安排白小年加紧调查所有人员的档案,至少要摸清敌我。 “玉姐,你偷偷到上海来见我吧,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就算酒井美惠子发现了也没关系,荣夏萱说过,她就是算准了我会把隔离审查的事告诉你的。”回想起顾晓梦那天的天真发言,李宁玉弯起嘴角,无奈地摇头。 这个小丫头,真是跟着荣夏萱学坏了,就喜欢剑走偏锋。 顾民章知晓后,就把顾晓梦给骂了一顿,然后大张旗鼓办起了宴会,庆祝女儿升职。 这种大好事落到顾晓梦头上,他们顾家本来就在风口浪尖上,想低调是不可能的,而且一点动静都没有,反而会引人怀疑。 顾家已经极其富贵,如果对权势都没了兴趣,那么还想要什么呢? 顾船王广发请柬当然不会落下剿总的人,其他人推脱公务繁忙到不了场,但是金生火和李宁玉不来就说不过去了。 她这是出公差去看望小徒弟,顾民章批准的。 李宁玉暗自点了点头,所以没什么可心虚的。 第160章 新人旧人 程锦云最近有一项新任务——带新人,何女士刚刚加入地下党,工作非常积极,但是缺乏经验。 “你在杂志社工作,每天接触的人很多,但是要在大街上把这些人辨认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给何剪烛布置了任务,就找了个清静的咖啡馆看杂志。 正常情况下,何剪烛在两个小时后,就会垂头丧气来找她。 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面之缘的五个人,这可太难了。 然而,何剪烛只花了一个小时,便找到了所有人。 “你怎么做到的?” “其实挺难的,但这份工作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所以我拼命记住了他们的长相,并且找到了他们身上的特殊痕迹……” 程锦云很佩服,也很落寞,当初她完成这项测试的时候,曾经失败了五次呢。 现在的新人都这么强了? “哟,程小姐,好久不见了,逛街也不叫我。”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款款走来,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程锦云身边的何剪烛。 “原来是约了新朋友呀。” 何剪烛看了看程锦云,又看了眼那位一进门就是全场焦点的大美人,脸上充满了困惑。 “她是我远房表妹,何剪烛。”程锦云介绍她的时候,有那么几分见鬼的心虚。 她们说好了不会干涉各自的任务,于曼丽失踪这么久,她也没计较,今天突然在她训练新人的时候冒出来,是想干嘛? 何剪烛愣了下,远房表妹? “何小姐,你好呀,我是程锦云的朋友于曼丽,她如果跟你介绍我,可能也会说我是她远房表姐,你不用理她。”于曼丽大大方方伸出手。 “你好,于小姐。”何剪烛客气地跟她握了握手,她心里嘀咕,总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呢。 于曼丽对她没有敌意,但是对程锦云的怨念就很深了。 何剪烛察觉到这一点,就赶紧找借口告辞,她可不想被好姐妹的纠纷波及到。 虽然上海滩繁华热闹,但她没有兴趣继续逛街,回家之后她还有许多功课要学,一想到自己摆脱金丝雀的身份后,有那么多救国救民的大事可以做,她就浑身热血沸腾。 “那个女孩没拿过枪,你们招募的新人?”于曼丽在她身边坐下,很不老实地靠在了程锦云身上。 “喂,我们约定好的,不能打听对方的秘密,你问这么多干嘛。”程锦云轻轻挣扎了下,但也没直接推开她。 “我就是好奇嘛,军统上海站已经完蛋了,我打算投靠你们,但你宁愿招募新人,都不肯把我发展进去,瞧不起我吗?” 于曼丽就是理直气壮的倒打一耙,实际上明台和郭骑云出事之后,她就悄悄离开了百草园药铺,失踪了快一个月,今天第一次出现,就把责任推给了程锦云。 始乱终弃的罪名决不能落在她身上。 “我们有纪律的,不是我说发展谁就能发展谁,你……万一你的长官回来了,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变卦。” 于曼丽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娇媚一笑:“我就算变卦,也不会变心的,心都在你这儿,还怕我跑了吗?” 汪曼春得知自己曾经的职务现在由顾晓梦代理,第一反应不是恼火,而是担心。 “你那个好姐妹现在是被日本人架在火上了,其他人先不提,梁仲春一定会给她使绊子的,如果顾晓梦不跟他争权,没有妨碍到他还好说……” 荣夏萱虚心请教:“你的意思是晓梦要和梁仲春搞好关系,不要争权夺利,更别妨碍他捞钱?” “那她何必当这个处长呢?”汪曼春横眉竖眼,冷笑道:“你们让她接了这个烫手山芋,肯定不是为了去受气的,就得要争要抢……” “不是,姐姐,顾晓梦她毕竟不是个专业特务嘛,而且76号干的又不是好事,总要有人背黑锅的。”荣夏萱连忙告饶,打断了汪副主任的伟大计划。 如果李宁玉知道她把顾晓梦发展成新一代女特务头子,呵呵,至少十万字检讨。 她可不想写检讨写成残障人士。 “荣夏萱,我麻烦你动动脑筋好不好,这年头谁最好背黑锅?”汪曼春点了点她的脑门,“当然是无权无势的人,如果顾晓梦在76号当个充门面的活菩萨,你放心,最后黑锅一定是她的。” “可是晓梦本来就没根基,她能抢得过梁仲春吗?” 汪曼春指了指自己:“我在76号经营这么久,你觉得我一走了之,就什么都放下了?” 她给了荣夏萱一份名单,都是她暗地里培养的人,之前那些心腹都被梁仲春给排挤走了,但是这一批人,她没有明着拉拢过,属于中间派系,梁仲春平常也没注意过他们,现在这些人都能为顾晓梦所用。 荣夏萱很感动,曼春姐太靠谱了,有事她真出力呀,而且比她自己考虑的还周到些。 “曼春姐,我替顾晓梦谢谢你了,但是钱财这种身外之物,你肯定看不上,我又没别的东西能报答你,只能以身相许……”荣夏萱抱着汪曼春的大腿就不松手。 “等一下,你这个以身相许,已经许了多次了?” “次数很重要吗?每一天都是崭新的我呀。” “不,这一次我想要点别的。”汪曼春抬起她的下巴跟自己对视,“就看你敢不敢了。” 荣夏萱迟疑道:“你先说说吧,要是难度太大——我不是怯场,但是如果你要在公共场合跟我玩高难度的,那还真不敢。” “滚,谁跟你公共场合。”汪曼春气得捏她的脸,“我听说荣伯母有一只翡翠玉镯,是家传的宝贝,只传给新媳妇,你能给我要来吗?” “啊?”荣夏萱发誓,她不是不愿意,也不是不能,而是不理解。 那只镯子很难看的好伐,荣妈要给她,她还嫌弃来着。 “曼春姐,你想要首饰的话,我妈那儿多的去了,我都给你顺出来都行,为什么非要那只镯子呢?” “后天岩井公馆要举办酒会,招待商界的老板们,到时候明镜也会出席,别人或许不懂,但她一定能认出这只镯子,并且知道她的含义。” 荣夏萱咽了咽口水:“人家刚死了弟弟,不好吧。” “要不然怎么能体现我恶毒呢?”汪曼春冷笑。 第161章 站台 明楼已经不再担任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只负责制定金融政策,以及管理海关,事情少了很多,人也清闲了下来。 但是明镜依旧不许他回家。 明家的产业大,自然是不缺房子的,明楼在法租界里就有两栋洋楼,偶尔租给做生意的朋友。 以前租房子,他还挑三拣四,现在收入下降不少,他不得不放下架子。 “欧阳女士,这栋房子我经常派人打扫,还算干净,如果要添置家具,你尽管说,我来安排。”明楼笑着领她上楼看房间。 这位欧阳女士从北方来,要在上海停留一段时间。 像她这样的生意人,不喜欢长期住旅馆,又不差钱,像明楼这样本地官员的宅邸,哪怕贵一点,她也是愿意租的。 “明先生,您的洋楼我很满意,我想尽快搬进来,您看什么时候签合同付租金?” “合同现在就可以签。”明楼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租约递给她,“该有的手续要有,但是租金——就不必了吧。” 他笑了笑:“你们五号特工组是来帮我的忙,还要你们花钱租我的房子,恐怕上级要怀疑我被资本腐蚀了。” “好吧,正式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欧阳剑平,担任五号特工组的组长,上次智博他们到上海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他们为国锄奸,怎么能说是找麻烦呢。” 他们简单寒暄之后,欧阳剑平向他介绍,五号特工组的其他人会陆续抵达上海,他平时不会与这些人见面,只跟欧阳联系。 自从酒井美惠子上任后,明楼好不容易控制的局面在短短几个月内全面溃败,军统上海站几乎覆灭,地下党这边也出了叛徒,一些交通员被捕,以前常用的运输线路全都遭到了破坏,如果不是有荣夏萱这条极其隐秘的走私线,他们给前线支援的物资都运不出去。 他愿意承认失败,也向组织上做了检讨,正是因为他过于轻敌,严重低估了酒井美惠子,才输的如此凄惨。 “欧阳女士,你们曾经多次和酒井美惠子交手,对她应该了解,我这个手下败将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这是上海情报界的形势分析,您做个参考吧,如果还需要我提供资料,您尽管开口。” 欧阳客气地点头致意,笑着说:“您也不必太失落,酒井是个很难缠的对手,我们也曾经在她手里吃了大亏,我相信只要我们精诚合作,一定能找出她的破绽,将她一举击溃。” 明楼皱眉道:“我听说酒井美惠子对你们恨之入骨,上次李博士就差点落到她的手里,你们在这个时候回到上海,还是得小心行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我们来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你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其实我不太明白,酒井做任何事都是谋而后动,但是对你们就特别急躁冲动,就因为你们曾经跟她交过手,破坏了她的计划?” “主要原因是我们杀了她的学生竹内云子,这个女人明先生应该听说过,酒井美惠子似乎对她有很特殊的感情,或许是舍不得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吧。” 欧阳的解释点醒了明楼,但他觉得酒井没有把竹内云子当成作品,而是当成了恋人。 当然这一点就不好跟欧阳讲了,不然他怎么解释自己神奇的脑回路呢? 因为表侄女不走寻常路,拐走了他的前女友,所以他也多少了解了些。 咳咳,这种家务事还是不往外说的好。 顾家的庆功宴办的非常隆重,把整个华懋饭店都包了下来,腾出了两层楼做宴会厅,楼上又给客人提供房间休息,宴席从中午一直开到晚上,还有舞会和魔术表演,那些特别老派的客人看不惯西洋的玩意儿,就被安排到剧院听戏。 顾船王花钱如流水,顾大小姐、顾少校、顾处长却在门口笑得脸都僵了。 她现在就是顾家的门面,以前年少轻狂不懂事,现在可不行了。 酒井进来看见她这副乖巧模样,都忍不住心疼起来。 “顾小姐还是适合军装呢。” “要是把客人都吓跑了,我爸爸会跟我断绝关系的。”顾晓梦回了她一个最狰狞的笑容。 她还想闲谈两句,顾晓梦又开始迎接下一波客人,根本就没空搭理她。 那么作为好朋友,荣夏萱还能躲得了清闲? 必须抓来一起迎客。 “顾晓梦,我现在能不能表演一下你的塑料姐妹,突然跌倒在某个客人身上,然后暗示你坑我,给我穿了不合脚的高跟鞋。” “荣夏萱,你可以试试,但我提醒你啊,如果汪副主任来了,你和那位倒霉客人是什么下场,我就不描述了吧。” “我就搞不懂了,为什么非要我穿这么夸张的裙子,你觉得我需要在这些人面前扮淑女吗?” “你不需要,但你站在美丽大方的我旁边,如果不穿的体面一点,人家会以为你是女仆的。”顾晓梦一脸“我作为好姐妹很照顾你的”表情。 凭什么顾晓梦升职她要陪着营业呢? 其实荣夏萱是拒绝过、抗争过的,顾民章倒是很讲道理,没有强迫她接受,但荣妈一听这么好的出风头机会,又是给好朋友帮忙站台,马上就替她答应下来了。 “你不知道那些长舌妇,在背后议论,说我们荣家的大小姐都不出来见人,是不是拿不出手。开什么玩笑嘛,我养的女儿,必须拿得出手呀。” 这时候荣妈又忘了,荣夏萱不出去应酬完全是不想被催婚,以及滔滔不绝的男嘉宾推荐环节。 于是她就被亲妈精心打扮,推到这里来陪顾晓梦了。 当然了,荣夏萱能这么容易妥协,还是因为李科长今天要隆重出场,她必须见识李科长的演技。 曾经的学生凭借家世背景爬到了自己头上,愤怒又无奈,同时还伴随着一点点心酸,好像自己看着长大的小朋友,要投入别人的怀抱…… 第162章 精彩舞台 李宁玉和金生火是穿军装来的。 金生火这么讲究的人,当然不会没行头,他家里高档西服一年四季好几身呢,问题是李宁玉油盐不进。 “我们是受张司令委托来参加宴会,代表的是剿总司令部,而不是代表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参加私人宴会,穿军装去,就不是道贺,而是示威了。” 李宁玉淡淡一笑:“据我所知,日本军部的将官们举办私人宴会,那些军官也是穿军装的。” 反正她是不会换衣服,至于金生火,她管不着。 但是她一个人穿军装进去就更奇怪了,金生火又不是来砸场子的,只能硬着头皮换了军装。 在步入华懋饭店大门的那一刻,他就深深后悔了。 他为什么非要带着李宁玉来呢? 他们两个人一下子成了全场焦点,这辈子他都没那么尴尬过。 李宁玉神态自若,根本没有把周围人的目光当一回事。 “玉姐,你来啦。”顾晓梦不管做了多少准备,还是没办法在她的玉姐面前掩饰情绪。 她就是这样嘛,只要看见玉姐就开心。 “顾处长,恭喜。”李宁玉淡淡说道。 金生火怕冷场,连忙道:“晓梦,恭喜了,本来张司令要亲自来的,但是突然来了紧急军务,所以委托我和李科长前来道贺,你可别见怪。” 他奉上了张祖荫准备的礼物,以及他自己的礼金,至于李宁玉,人家就端着一张脸,根本没打算送点什么。 甚至连句好话都没有。 顾晓梦却完全不在意,笑着说:“怎么会呢,我可是您手下的兵,走到哪儿都不会忘了本,现在有这么一点小小成就,也是仰仗张司令和您的栽培。” 宴会开场前就是最好的交际时间,金生火心里着急的很,假情假意寒暄了两句,就去找顾船王说话了。 “夏萱,这位李科长是我的老师,你帮我招待一下。”顾晓梦挤出笑容,让荣夏萱把李宁玉请上楼休息。 她不想迎接什么客人,最重要的人已经接到了,可是亲爹用眼神威胁,必须站好岗,她简直欲哭无泪。 荣夏萱顿时小人得意起来,“没问题的,李科长这边请。” 她们上楼的时候,酒井一直盯着她俩看,有些闹不明白李宁玉穿一身军装来参加宴会,是故意砸场子吗? 还是说她准备以退为进,用关系疏离做威胁,让顾晓梦惶恐害怕,更加离不开她。 酒井暗自咬牙,这个女人表面清高,实则阴险狡诈。 这时候汪曼春走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酒井课长在看什么呢?” “荣小姐越来越漂亮了,难怪汪副主任看得紧呢。”酒井举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她俩眼神交汇差点碰出火星子。 汪曼春在满铁株式会社混的风生水起,给他们招揽了不少生意,岩井领事对她这个特别顾问也很满意,一夜之间她就从人人闻风丧胆的特务头子,变成了稳定上海经济的镇仓石。 酒井也不得不让她三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呼来喝去的。 老实说,汪曼春这个人她看不透,也很难在汪曼春身边安插卧底,但是到目前为止,汪曼春没有做过危害新政府和日本人利益的事情,那点小动作,就是报上去,藤田也会说她小题大做。 “到手的猎物当然要看好了,酒井课长有没有听过,狮子老虎固然可怕,但更令人厌恶的是鬣狗。”汪曼春不客气的呛了回去, 她的心情不好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给面子的,更何况是个女鬼子。 汪曼春专门挑了一件紫色晚礼服,整个人气质大变样,从精明强悍风变成了高贵典雅范儿,荣夏萱成功骗走了荣妈的珠宝箱,给她挑了一套最贵的红宝石首饰。 本来她故意晚到了一会儿,就是想跟荣夏萱一起步入宴会厅,谁知道这个小混蛋跟别人跑了。 但是荣夏萱是给顾晓梦帮忙的,又不能怪她不配合。 于是所有的邪火都对准了不长眼的酒井。 你看什么看?我的人也是你能看的? 酒井莫名其妙被她呛了一通,也是火大的没处发,她倒是想跟汪曼春较量较量,但这是顾家的主场。 她砸了顾晓梦的场子,后面还怎么合作呢。 “汪副主任,我们都是来做客的,荣小姐身边有追求者很正常,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当然是人人都爱,您要一个个的赶走,恐怕忙不过来吧。”酒井在“年轻”二字上加了重音,故意刺她年纪大了。 汪曼春心口一痛,狠狠瞪了她一眼,装作没听见,转身走了。 荣夏萱乐颠乐颠的为李宁玉服务,又是准备茶水,又是送来糕点,完全没了刚才站门口的怨气。 “李科长,您千万别客气哟,晓梦经常跟我念叨您呢。” 李宁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扫了她一眼:“检讨写完了吗?” “啊?”荣夏萱看了看门口。 “不用担心,我刚才看过了,这间房墙壁厚度超过正常尺寸近一倍,隔音效果很好。”李宁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荣夏萱马上不装了,踢掉高跟鞋,毫无形象坐在地上。 “宁玉姐,你要给我一个伸冤的机会。” “你哪里冤枉了,自作主张、隐瞒不报、擅自行动,哪一条你没有占到。” 荣夏萱悲愤道:“前面一万字我认了,后面增加的算什么呀,我哪有影响到顾晓梦了。” 李宁玉:“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影响晓梦了,你这是不打自招呢。” 荣夏萱:“除了她您还会关心别人吗?” 李宁玉:“怎么不会,前几天上海行动组的程锦云给老枪同志提交了一份检讨书,自称喜欢上了军统的特工于曼丽,请求组织处分,并且如实报告了她们相识的过程,你敢说你没有在里面推波助澜?” “我……”这事儿她不能否认,因为向组织上报告自己跟女特务搞不正当往来,就是她开创的。 但是程锦云的脑回路太奇怪了吧,喜欢上人家有什么好报告的。 她当初报告,那是陈述客观事实,没说她就爱上了汪曼春呀。 被动的不正当往来,就不算主观犯错。 李宁玉抱着胳膊,冷笑。 第163章 教育三连招 “这事儿你听我解释呀,程锦云喜欢谁我又不能干涉,怎么能说受我的影响。”荣夏萱开启了狡辩模式。 “我和汪曼春在一起,属于良心上过意不去,在被动的情况下,不得不主动一下,这主动和被动一交织起来,就理不清楚了,我这种高难模式,她们学都学不会的。” 荣夏萱试图从逻辑上去狡辩,那是属于自投罗网,反正时间还早,李宁玉还真有兴致跟她掰扯一下,顺便打击某人的嚣张气焰。 “你是想说,当初你和她的交往是迫不得已,属于客观原因导致的,后来又欠了她的情债,不得不偿还,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被动的,不算主观犯错。” “没错呀。” “大错特错。”李宁玉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干脆拿起桌上的白纸,现卷了一个纸筒,“啪”的一声打在茶几上。 “有话好好说,不兴打人的,我哪儿错了嘛。”荣夏萱委屈极了,她提前收走了华懋饭店所有的鸡毛掸子,怎么又自己制造工具了,太过分! “我在德国的时候,旁听过法学的课程,刑法学有个重要的概念,叫做犯罪故意,用来描述犯人实施犯罪的心理状态,与之相对应的就是犯罪过失。”李老师突然给她讲起了法律知识。 荣夏萱小声道:“我这顶多就算过失吧,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李宁玉微微一笑:“犯罪故意也分直接故意和间接故意,你绝对不是过失,而是间接故意,区别就在于,过失并不追求犯罪结果,但间接故意是放任这种结果出现。” “套用在你和汪曼春的关系上,你放任了她对你的爱意,从结果上来说,也是你所希望的,就算你主观上没有积极追求这种结果,但你依旧是故意的。” 荣夏萱的表情既震惊又特别不理解。 第一,你一个数学家好好研究数学不好吗,干嘛要钻研法律呢? 第二,她就是和女特务谈谈恋爱,有必要上纲上线到犯罪吗? 哪国法律规定的,谈恋爱也犯法,她们又没搞权色交易。 她给了汪曼春权,还付出了自己的色。 明明她就是冤大头好伐。 李宁玉问:“不服气吗?” 荣夏萱小学生站姿,委屈巴巴:“不敢不服,反正跟您讲道理,肯定说不赢的。” “我今天本来不是为了追究这件事,但是你太调皮了,必须先给你一个下马威。”李宁玉弯起嘴角,难得露出得意的表情,“到了上海就是你荣大小姐的地盘呢,我是不是要先拜码头呢?” “什么嘛,原来你是来逗我玩的。”荣夏萱松了口气,大咧咧在沙发上坐下,“我刚才都想好了,要爆顾晓梦的黑料来着。” 李宁玉瞪她:“你们不是好朋友吗,这么不讲义气的。” “哦哦,宁玉姐你也说义气呀,上次你还说我们是革命组织,不讲江湖义气的。”荣夏萱突然胆子就膨胀了,敢挑李科长的刺。 李宁玉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笑着说:“我现在是剿总军人,算是军阀部队的人,这样的地方当然要说江湖义气了。” “哼,还说我狡辩呢。” “你确定要继续跟我争辩这个问题?” 荣夏萱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脑容量,最终决定放弃,不给自己找虐。 “您就在这儿等着晓梦吧,我出去瞅瞅,看看能不能把她解救出来。”荣夏萱表现得豪气干云,甚至做好了替顾晓梦去敬酒的准备,她宁愿跟老毕登们喝酒,也不想面对李宁玉的拷问啊。 “你等一下,我的正事还没说完呢。”李宁玉招招手,把已经溜到门口的荣某给硬控召唤回来。 荣夏萱苦着脸:“刚才不算正事吗?都说到犯罪的话题了。” 李宁玉:“你记得我让你写的第一份检讨,给你指出的错误吗?” 荣夏萱:“隐瞒重要情况,没有及时上报组织,自作主张,擅自行动……手写一万字,我都能背下来了。” “但你并不理解,我和老枪同志为什么那么古板,不知道变通,古人带兵打仗还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说法,你一个人在上海,面对的形势瞬息万变,有时候大胆行动、剑走偏锋,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死守规矩,反而会贻误战机。” 荣夏萱挠头,不得不承认,李宁玉对她的心理把握的很准确。 虽然大部分时候,她都是一副怂怂的样子,但她一旦确定自己占据绝对优势,马上就变成了不怕死的傻大胆。 打个比方,给她一件隐身衣,她敢去酒井美惠子房间里涂鸦,把后世骂那些“神厕”的话给她复刻一遍。 “宁玉姐,我知道不守规矩是错了,但是——” “就是改不了对吧。”李宁玉白了她一眼,“守规矩是件很难的事情,不守规矩就很刺激,你和晓梦一样,都喜欢追求冒险,要是让你们老老实实待着,你们能把地板掏个洞出来。” “嘿嘿,我以后尽量克服吧。” 李宁玉看着她,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夏萱,我知道这些要求是在为难你,你的记忆大部分停留在和平年代,所以你不喜欢沉闷的东西,我也不想限制你的天性,可是我很担心——” “你习惯了冒险,就会在你每一次决策中累积失误的风险,一旦累积到一定次数,就会出现不可控的事件,就算你知道某些事情的结局,但是过程中出现的风险无法消除。” 她叹了口气:“从事危险的潜伏工作,最重要的是减少犯错,我们和酒井形成了对峙的局面,下一步要拼的就是谁先犯错,夏萱,你对我们很重要,我们不仅需要你的情报,更需要你好好活下去。” 荣夏萱鼻子一酸,小声说:“宁玉姐,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亲眼见证你们创造的黄金时代。” “会的,我们都会看到。” 李宁玉的心情有些沉重,到这一刻,她终于确定,在荣夏萱看见的“未来”里,她很早就牺牲了,根本没有亲眼见证黄金时代。 那么晓梦呢?她会不会很难过。 第164章 席上交锋 顾晓梦的怨念不是一般的大,明明她要和玉姐传递情报的,在人声鼎沸的宴会厅里,在无数日本侵略者和汉奸眼皮子底下,完成最重要的情报交换。 这就是极致的浪漫。 结果呢? 荣夏萱从楼上下来,跟她说,“我已经把情况都告诉宁玉姐了,她让你好好招待客人。” “说好了我亲自告诉她的,你怎么能擅自做主。”顾晓梦气得都要撸袖子找她理论了。 “她非要问,我就只能说了,你觉得我能违抗命令吗?”荣夏萱一副怕怕的样子,刚才受教育的心理阴影不是一般的大,她要去找曼春姐安慰一下。 顾晓梦不是不服气吗,就待在这儿等着李科长下楼吧。 “快开席了,有没有给小朋友安排专门的桌子呀?”荣夏萱四处张望。 顾晓梦不耐烦道:“又不是过年招待亲戚,哪儿来的小孩子。” “我本来还想坐小孩那桌呢,不用喝酒。”她对喝酒心有余悸。 “荣夏萱,你敢不敢再丢人一点,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今天主陪汪副主任。”顾晓梦把她丢给了侍应生,呵呵,最修罗场的一桌,没有荣夏萱可就不精彩了。 她才不承认自己是小心眼。 荣夏萱一进包间,就感觉这里面的温度比其他地方至少低了三度。 上席的位置,坐着藤田芳政和顾民章,以他们为中心,依次是酒井美惠子、中村副领事、汪兆铭的秘书,以及汪曼春。 荣夏萱的座位就在她旁边,但是在一众高官里,就显得特别突兀。 顾民章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马上笑着说:“夏萱是晓梦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我是当成女儿一样的。” 言下之意,就是替顾晓梦来招待客人的。 藤田芳政愣了好几秒,终于回想起来,这个荣夏萱好像是星机关的人,算是自己人了,荣家又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富豪,她虽然没有官身,但是论地位也是出生于权贵家庭,跟他们坐一桌还是够资格的。 “荣小姐和顾小姐不像好朋友,倒像是一对亲姐妹,都是那么年轻漂亮。”藤田不太会讲客套话,面对这种小姑娘,就会夸几句年轻漂亮了。 酒井笑道:“不仅如此呢,我听说荣小姐还非常聪明能干,只是打理自家的生意太屈才了,如果能和顾小姐一样出来为政府做事,一定会成为顾先生的得力助手。” 她这话明显是没安好心的,不过藤田芳政却没配合她,皱了皱眉头说:“我看荣小姐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她的父母肯定希望她早日组建家庭,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我们不能逼迫年轻女性都出来工作。” “谢谢两位长官的提点,我还要多多向顾伯伯和晓梦学习呢。”荣夏萱暗笑,藤田老鬼子就是个传统大男子主义日本人,他从骨子里就瞧不起出来工作的女人,像酒井这种出来工作的女人,在他看来就是异类。 哪怕对方很能干,他们也不会欢迎异类的。 忽然有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裙底,荣夏萱身子一僵,慢慢侧过头,看向汪曼春。 眼神示意她:有没有搞错啊,这么一桌子人,你这时候偷袭我? 汪曼春漫不经心盯着餐盘,手指在她大腿内侧的嫩肉处掐了一下。 又是疼痛又是酥爽,她快被双重刺激给整疯了,始作俑者却没停手,很明显,她就是故意的。 至于原因嘛,大概是荣夏萱撇下她去招待李宁玉了,还失踪了整整半个小时。 虽然知道她们俩不会出什么事,但不妨碍汪副主任蓄意报复。 她就是小心眼,不服?就忍着。 酒桌上一众大佬们推杯换盏,根本没注意到她俩这点小动作。 但酒井美惠子不一样,她非常善于观察,又很精通床上那点事儿。 荣夏萱的反应,以及汪曼春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从私人爱好上说,酒井可以理解,但大受震撼。 不是,你们俩平时就玩这么大吗? 还是更喜欢人多的时候? 她以为自己平时玩个三人行、五人行的就已经够出格了,没想到还有强者! 实际上,她确实误会了,汪曼春的手并没有往上走,人家的主要目的是惩罚,可不是为了让小混蛋舒服的。 “汪副主任,我敬你一杯,以后特高课和满铁株式会社还有更多的合作,希望你不计前嫌。”酒井在荣夏萱表情最扭曲的那一刻忽然举起了酒杯,对汪曼春说道。 “酒井课长哪里的话,我和您哪有前嫌呢,以前您是我的长官,责骂惩处都很正常,我怎么会计较,至于以后的合作,您放心吧,岩井公馆会统一调度安排,我们各司其职,一定会合作愉快的。”汪曼春的话滴水不漏,看似没有顺着酒井给的台阶下,实际上又留有余地。 还顺便捧了一把岩井公馆,讨好了新上司。 只要你能说服我老板,你想合作我也不反对。 酒井就算不高兴,也找不出漏洞来。 她是个有城府的人,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依旧笑着说:“当然了,岩井公馆协调商界的事务,我们不能坏了规矩,说起来,汪副主任以前在76号从事反间工作,做得风生水起,现在负责商务贸易的事务,也做得非常出色,真是让人佩服呢。” “不敢当,您过奖了。”汪曼春暗暗警惕,酒井会真心夸她,哼,肯定憋着坏招呢。 “就像财政司的明先生,也是一位多面手,说起来他还是你的师哥,我听说你们曾经有过一段感情,没有再续前缘真是太可惜了。”酒井晃了晃酒杯,用随意的口吻将了汪曼春一军。 其实在场的人大部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有打探花边新闻的天性,明镜多次找汪家的不痛快,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很少有人会当众说破。 “不可惜,他可配不上我。”汪曼春笑笑回敬。 她用余光看了眼荣夏萱,有点担心她会不高兴。 荣夏萱会吗,当然不会,她乖巧地等着曼春姐给她剥虾呢。 第165章 演戏与看戏 荣夏萱在车上坐立不安,要不是汪曼春盯着,她就叫司机掉头回去了。 “不行,我错过了最精彩的情节,要是不找顾晓梦给我补上,我今天晚上就睡不着了。” 汪曼春看她那副抓心挠肺的模样,就非常不理解,“她们单独密谈了十来分钟,顶多就是交换情报,两个人出来衣着完好,没什么特别之处呀,这点时间还能干什么?” “眼神啊,你没看见顾晓梦的眼神,含羞带怯,整个人都亮了,我跟你打赌啊,她们肯定说了类似告白的话。” 荣夏萱表示自己作为过来人,绝对不会看错。 “别人卿卿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别说我呀,你去电影院看电影,还不是每次都要看爱情片,那个白蛇传我都陪你看过八回了。” 听到这里汪曼春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今天晚上天成戏院有京剧白蛇传的演出,你陪我去看看。” 荣夏萱连连摇头:“这都几点了,看什么京剧,我不去啦。” “人家都跟了我们一路,就这么回家去,多没意思呀。”汪曼春捧着她的脸,给她往后转向。 “酒井派来的人?” “除了她还能有谁,刚才在饭桌上,我没给她面子,你又是一副对我言听计从的样子,她可能起疑心了。” 荣夏萱惊讶道:“起什么疑心呀,我已经多吃饭少说话了,没说错什么呀。” 汪曼春揉揉她的脸:“你是不是忘了明台绑架你那次,你进了特高课的表现,那么游刃有余的,还反过来胡诌明台暗恋你,鬼扯什么因爱生恨,这样一个有计谋有主见的人,在我面前却那么乖,酒井当然会疑心了。” “呃,她觉得我们俩在演戏?” “如果我们的交往,不是她一开始认为的那样,我对你强取豪夺,而是你别有用心,那你的麻烦就大了。”汪曼春磨了磨牙,这个小混蛋可不就是别有用心嘛,她不仅上了当,还要给她善后。 “曼春姐,人家年纪较小,不懂事,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多包涵……”荣夏萱拖长了语调,又挽住她的胳膊撒娇,这就给她演上了。 司机身子抖了一下,明显受到了惊吓,但他受过专业训练,听到再震惊的话,也当没听见。 他把车停在剧院门口,给两位大小姐送进门之后,才松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水,要是刚才哪一个地方没做好,说不定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汪曼春御下严明,也只有荣夏萱敢一再挑战她的底线,换一个人,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曼春姐,我看戏都快开场了,我们还能找到座位吗?” “你这是看不起我呢,这家戏院最好的包厢一直是空着的,我不答应,谁敢进去坐。” 汪曼春可没骗她,只不过她用的不是武力手段,而是金钱的能力,汪芙蕖这个人没什么良心,做汉奸也是为了钱,汪曼春稍微提点了一下他,他就把精力都用在从日本人手里捞钱上了,那欺上瞒下、巧立名目哄骗经费的本事越来越强,进了手里的钱也越来越多。 汪家表面上没多少实业,其实手里的现金和金条比明家还多呢,所以汪曼春完全可以敞开了花钱。 不过她留了一手,立了很多名目,看似把汪芙蕖给的钱都花光了,实际上暗中转移到了荣夏萱的小金库里。 这是她俩共同的私房钱,用来谋划后路,万一哪天跑路了,绝对不缺钱。 跟踪她们的人,可想不到这些,他们只看到汪曼春领着荣夏萱进了最大的包厢,他们紧跟着去了隔壁,用了专业的窃听贴在墙壁上偷听。 “曼春姐,唔,不要……楼下那么多人……” “小傻瓜,这层玻璃做了处理,下面的舞台看不到楼上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这儿。” “还说你喜欢看白蛇传,原来是骗我的,不行,我要回去。” “呵呵,你走的了吗?” “放开我,啊,你不要扯我衣服,会坏掉的——” 跟踪她们的特务也算见多识广,两个女人搞在一起并不罕见,但这种情况,咳咳,这么劲爆。 他们都要骂一句,世风日下,道德败坏。 酒井课长还觉得她们会去商议大事。 这算什么大事啊。 再听下去他们对自己的男性身份都要产生怀疑了,两个特务赶紧撤了。 实际上,汪曼春嗑着瓜子听荣夏萱一个人表演单口相声,那个绘声绘色的,简直是叹为观止。 “我发现你不去当演员真是屈才了。” “曼春姐喜欢的话,我每天晚上给你来上一段。” “去,去,别整天琢磨这种事,脑子都坏掉啦。” 荣夏萱满脸鄙夷道:“真是虚伪呢,你刚才的表情可不是反对呀,明明都咽口水了,当我没看见。” “我跟你讲啊,以前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个日本伯爵收养了妻子的侄女,然后为了满足变态爱好,专门培养侄女给她朗读涩涩的书籍,还请了其他客人一起听,那些客人就是一边骂着这种行为不道德,一边听着起劲。” 汪曼春当然不信她的鬼扯,“荣大导演,你编故事的本事确实厉害,但是为了编排我,居然用日本老鬼子来对比,我看你是真胆肥了。” 她把瓜子盘一扔,就对荣夏萱实施了特殊惩罚。 让她羞愤欲死,但又不能讲出来。 楼下的戏演完了,白娘娘在塔里残生,戏迷们不大喜欢这种改编,闹着要砸戏台子,经理不得不出来制止。 她俩趁着这个时候,偷偷下楼,鬼鬼祟祟钻进车里。 汪曼春:“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热了,我这身衣服又厚重,真是麻烦,你应该挺凉快吧。” 荣夏萱闷声说:“没有。” “怎么会呢?至少下面凉快呀。” 荣夏萱瞪着一双充满控诉的眼睛,含泪望着汪曼春。 “你还好意思说,这是人干的事吗?”她的手里捏着一撮布,那是被撕成碎片的小内内。 汪副主任依旧保持着微笑:“只要你不说,也没有人知道呀,何必那么虚伪呢?” 第166章 恋爱了 因为李宁玉的坚持,金生火不得不让卫兵连夜开车赶回杭州。 “宁玉啊,我觉得晓梦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今天对你,对我都很尊重,知道你不喜欢应酬,还特意给你开了单独的包厢,换做其他人可没有这个待遇。”金生火打算探探她的口风。 “您的意思是,我的表现有些不识抬举?” “哎呦,我可没这么说,你的脾气大家都知道,只是人家对你这么热情,何必一直冷着脸呢?” 李宁玉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说道:“顾晓梦是我教过最出色的学生,她能有今天的成就,我也替她高兴,但是公私必须分清楚,尤其是我们都在情报部门工作,要是走的太近,难免惹人怀疑。” 金生火恍然大悟:“哦,怪不得呢,我看你们一起出来的时候,都挺高兴的。” 他心中冷笑,这是没了靠山,想给自己找个依靠吧,顾晓梦的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一直很尊敬她,维持好关系,对她没有坏处。 李宁玉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晓梦应该回家了,不知道有没有听她的话,早点上床睡觉。 “晓梦,越是在这个时候,我们越要保持清醒,不能被感情干扰了思维。” “玉姐,我很清醒的,你说你喜欢我,愿意跟我尝试新的关系,我都都忍住了,没有跳起来转圈,难道不冷静吗?” “顾晓梦,你把手放下,不准凑过来,我很严肃的跟你说,在酒井的隔离审查没有结束前,我们都不能放松警惕。” “哦,好的,哎呀,都怪荣夏萱,给我挑的口红颜色太深了,不容易擦掉……” “你,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好了,我现在命令你,顾晓梦同志,早点回去睡觉,不准胡思乱想。” 想起刚才在华懋饭店包厢里的对话,李宁玉的脸颊有些发烫,还好现在是晚上,金生火看不见她的表情变化。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冲动,在面对晓梦时,如机器一般精准运算的大脑,突然间就卡了壳,在那几秒钟时间里,完全被感性占据了上峰,脱口而出了表白的话。 但她清醒过来时,也没有后悔过。 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谁也预料不到。 更何况,从荣夏萱的表现,那些蛛丝马迹的细节里,她察觉到,在另一个世界里,另一个她曾经抛下了晓梦,让她孤独生活了许多年。 她很害怕,自己也会成为那个人,所以趁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时,她要告诉晓梦,你不是一个人。 我的心是属于你的。 顾民章本来要和顾晓梦商量一下后面的工作,他还是不太放心顾晓梦在酒井眼皮子底下做事,76号也是个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会跌下深渊。 “爸爸,我累了,想早点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顾晓梦回来之后,就打着哈欠上楼了,根本就没有给老父亲多余的表情。 顾民章:“???” 你刚才见到李宁玉可不是这副懒散样啊,虽然女大不中留这话不能套进现在的场景里,但他怎么就觉得不太对劲呢? 顾晓梦是上楼睡觉了,还睡得很香甜,因为她要在梦里跟玉姐约会,还要一起策划婚礼。 什么酒井美惠子,妖魔鬼怪通通退散,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说法,只要是和玉姐在一起,她可以什么都不要。 顾民章在书房里坐了一整晚,终于在天亮的时候,从晨光中参悟出了真相。 他的宝贝女儿这是恋爱了呀。 恋爱对象是李宁玉。 老父亲捂着胸口,赶紧给自己吃了一片降血压的药物,免得心脏受不了。 反对?顾晓梦能把屋子掀了,他又不舍得苛责李宁玉——这个孩子已经够辛苦了。 赞成?他又很纠结,女儿和下属恋爱,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总是哪里怪怪的。 算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眼不见为净。 “阿诚先生,你的伤恢复的很快呢,正好我有一份新工作要交给你。”酒井美惠子看似关心眼前投诚来的军统间谍,实际上是给他下了不容拒绝的命令。 阿诚点点头:“酒井课长尽管吩咐,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想要活下去,就得证明自己的价值。” “很好,我喜欢对自己有清醒认知的人。”酒井赞许道,“76号的情报处处长一职空缺了近好几个月,梁处长一个人管着两个处,实在忙不过来,所以藤田芳政长官向新政府建议,另选一位处长。” 阿诚的眼睛亮了起来。 酒井又说:“顾晓梦少校协助特高课破获了军统上海站,功勋卓着,因此破格升任76号情报处代理处长。” “呵呵,顾处长年轻有为啊。”阿诚自嘲地笑了笑,酒井还特意强调了破获军统上海站,明显就是在给他的伤口撒盐。 “但是阿诚先生你的功劳也不能埋没,你现在不方便继续担任明先生的助手,所以我把你调入76号,担任顾处长的副手。”酒井没有把他的路堵死,给了他一个晋升的希望。 如果他表现出色,未必没有机会转正。 “多谢酒井课长栽培,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为皇军效力。”阿诚卑微地站起来鞠躬行礼,他就像一只好不容易找到主人的丧家犬,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风采。 酒井心里多了几分不屑,男人这种生物,一旦失去自信,哪怕脸蛋能看,也变得像蔫儿的茄子,毫无趣味。 本来她还打算把阿诚推荐给佘佩珍,让她尝点新鲜的,现在是打消了念头。 佘佩珍的嘴也被养刁了,随便送个人过去,说不定她还觉得是吃了亏呢。 她兴致缺缺,便打发阿诚去76号报到。 阿诚从酒井的办公室出来,走下楼时,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部汗湿了。 他不是担心酒井会疑心他是假投诚。 荣夏萱告诉他,酒井爱好特殊,你如果没有利用价值,就小心她开发其他价值…… 总之,非常危险。 第167章 迫害龙川 龙川肥原一点都不想见到酒井美惠子那张可恶的脸,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所有和裘庄有关的人,全部消失。 隔离审查的计划,就是他提供给酒井的,导演一场愚弄人性的戏剧,是他擅长的手段,酒井并未反对,向他询问了所有的细节,从审查对象,到审讯地点,再到每一个步骤……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悄悄把地雷埋进了关键环节里,只要一引爆,就能杀了所有参与者。 隔离审查根本不是目的,而是铲除知情者的手段。 酒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迟迟没有开始针对剿总司令部可疑人员的隔离审查,这让龙川肥原有些着急了。 “从我提出计划到今天,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您没有任何动作,还突然提拔了剿总的科员顾晓梦,作为76号的代理处长,酒井课长是不相信隔离审查能得到裘庄宝藏的线索吗?” “当然不是了,我只是在你提出的计划上,再进行了一些完善,剿总司令部毕竟是南京政府的部队,我们要隔离审查他们的重要人员,必须有个充足的理由,裘庄宝藏的事情,我还不想闹得人人尽知。” “这个问题,我之前也跟您探讨过,根据我的调查,沪宁杭地区的地下党情报网是紧密连接在一起的,杭州是重要一环,那么杭州剿总司令部极有可能潜伏着地下党的间谍。” 龙川说出这个观点并非空穴来风,钱虎翼之死明显是内外勾结作案,这个内鬼事后还成功脱身,至今没有露出破绽,说明他是个非常高明的特工。 至于为什么是地下党的人,而非军统或者中统的人,这是他的一个大胆假设,因为这个人带走了钱虎翼的二太太。 虽然在剿总的报告里,二太太非常神秘,鲜少有人见过她,后来又神秘失踪,有人揣测她是殉情了,更夸张的说法是她本来就是个女鬼。 但是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一种可能,那个内鬼带走了她。 如果是灭口,没必要冒险带一个大活人走。 那么此人作为特工,又扮演着拯救者的角色,那是共党分子的特征。 酒井美惠子拿捏着龙川肥原的情绪,她知道龙川很急,所以她故意不急。 她要让龙川明白,现在她才是主宰者。 龙川这点小心思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特别爱玩弄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 操控他的行为,践踏他的尊严,多有趣啊。 越是高傲的男人,越会挣扎反抗,酒井就喜欢看他们挣扎的样子。 “不要着急,龙川大佐,我完全赞同你的计划,我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试探,只要他们有异动,我们马上可以用揪出内鬼的理由,开始隔离审查。” 酒井笑眯眯给他倒了一杯酒,“近卫首相的弟弟,近卫文哲先生近日将访问上海,他曾经在关东军服役,参与了帝国占领东北的计划,和金碧辉司令是好友,当然也是抗日分子除之后快的人。” 龙川皱眉道:“近卫先生的身份地位如此特殊,您居然拿他当诱饵。” 酒井摇头:“什么诱饵?我只是想请龙川大佐帮个忙,好好招待近卫先生。” “混蛋!”龙川暗骂了一声,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痕迹,“我和近卫先生并不认识,只是在家师鸠巢铁夫侯爵的府邸见过近卫首相,不知道能帮到您什么?” 酒井见他搬出了鸠巢铁夫,就知道龙川已经到了极限,越是自卑的人,就越厌恶别人提起他的出身。 龙川确实恨毒了她,他没有贵族背景,也不是实业家子弟,背后只有一个侯爵老师,能坐到如今的位置,都是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搏杀出来的。 酒井美惠子,离开了黑龙会她算什么? 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罢了。 酒井根本不怕激怒龙川,装作没看见他眼中的怒火,自顾自说道:“是这样的,近卫先生的夫人是芥川龙之介的忠实书迷,龙川君对芥川先生的作品很有研究,甚至能背诵不少名篇呢,你们在一起一定有话题可聊。” “近卫夫人是一位女士,我是个男人,你让我去陪她?”龙川怒极反笑,如果酒井是在挑衅他,那么她确实做到了,如果这间居酒屋的隔音再好一点,他会当场掐死她。 “龙川君,你不愿意吗,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呀。”酒井故作惊讶,一副我是真心为你好的模样。 “你这是在践踏我的尊严,就算她是首相的弟媳,也是一个内宅妇人,你让帝国的军人扮演宫廷小丑,陪她聊天逗趣——酒井课长,我现在甚至可以向你提出决斗!”龙川冷冷说道。 酒井耸耸肩:“你说错了,龙川君,她可不是什么内宅妇人,京子女士乃是天皇的表亲,真正的华族女子,近卫先生的事业,还要仰仗京子女士的照拂呢。” 她像是刚刚想起什么,懊恼地拍了拍脑门:“这种贵族秘闻龙川君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近卫先生可不喜欢人家说他是吃软饭的,更何况他还有个做过首相的哥哥,所以在一般同僚面前很少提及夫人的。” 这又是暗讽龙川混不进政界和军界的核心圈,变着法的羞辱他,但是到这时候,龙川已经麻木了。 仇恨的增加并不会再次激怒他。 “我不需要讨好那位京子女士,酒井课长另选高明吧。” “我觉得你需要呢。”酒井笑了笑,“我听说龙川君一直声称自己的夫人出身华族,但事实上,我们都清楚,这是一个谎言,京子女士可以帮你把谎言圆回来。” 龙川握紧了双拳:“你的意思是,由她出面承认……” “不管是哪种办法,已故的龙川夫人有了华族身份,你就再也不用担心那件事曝光出来。” 酒井给了他一闷棍之后,又挂了根胡萝卜在他的鼻子前头。 龙川最担心什么,最想得到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而且这些东西只有她能给。 不给她当狗,还能怎么办呢? 第168章 各种怨念 酒井会真心帮龙川补上致命的缺陷吗? 当然不会,这个把柄她能吃龙川一辈子。 让他去陪近卫夫人,那是真心给人家找个陪客,至于京子女士要怎么玩,她就管不着了。 万一这回京子女士想吃素呢。 荣夏萱第二天一早就跑到顾家老宅,去找顾晓梦,她不问清楚这事儿,就像一万只蚂蚁在心里爬一样,那得活活好奇死。 这种死法可太难受了。 “晓梦还没起床呢。”顾民章在客厅看报纸,脸色不太好,像是没有休息好似的。 “啊?昨天晚上忙太晚了?”荣夏萱眼珠子乱转,不能怪她瞎联想,主要是顾晓梦的行为太可疑了。 昨天晚上她和李宁玉单独相处那十分钟里,肯定发生了什么。 然后昨晚李宁玉就回了杭州。 顾晓梦忙活了一晚上,在忙什么呢? 顾民章哼了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很早就回来睡觉了,一直睡到现在都没醒。” “也许是最近太累了吧,晓梦待在酒井那女鬼子身边,整天提心吊胆的,身体不累,心也累呀。”荣夏萱都佩服自己的机灵劲儿了,发觉顾民章语气不对,马上就给好姐妹圆谎。 这是什么精神?团结互助的革命精神呀。 顾民章幽幽地瞪了她一眼:“你跟我到书房来一趟,我有话要跟你说。” 荣夏萱眨眨眼:“检讨我已经交给宁玉姐了,她狠狠骂了我,差点动手揍我呢,您……是不是就不要翻旧账了。” “教训你有用吗?写多少检讨,都没法让你长记性。”对于荣夏萱的不听指挥,自作主张,顾民章已经放弃教育了,全权委托李宁玉来。 别看李宁玉对同志温和有礼,但是遇上荣夏萱这种刺头,她真能撸起袖子揍人的。 顾民章自己呢,亲女儿犯错他最多是骂几句,罚她关禁闭,从来没有动手揍过,对待荣夏萱就更不可能了。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荣夏萱乖乖跟着他上楼,顾家的书房装修的很精巧,专门设置了一个密室,书柜移开之后,就会出现一道暗门。 顾民章在这里存放了贵重的文件资料,甚至还有一些枪械和财物。 “顾伯伯,我觉得你这个密室也不是特别保险,万一有人上门搜查,这些文件来不及销毁的话,不就成了罪证嘛。” “是么?”顾民章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看。 “这个好像是海关的报关单据,还有洋行的出货单,以及汇票存根……”荣夏萱望着他,眼神充满困惑。 “顾家拥有杭州最大的船务公司,坐拥宝山,只是做一些合法的贸易生意,恐怕无法满足那些窥探者的好奇心,当他们找到这些,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原来顾民章的船队也做走私的勾当,这么一大的把柄,难怪他要藏进密室里。” 荣夏萱恍然大悟:“原来您把这些东西放在这儿,就是给间谍准备的,能闯进来的人,肯定是有本事的,他们会轻易相信吗?” 顾民章:“相不相信不重要,他没有空手而归,就不会再次把目标定在这里。” 荣夏萱:“敌人搜查过的地方,就会成为暂时安全的地方,顾伯伯您可真是高明呀,这样一来,敌人的间谍反而成了您的安检员。” 顾民章白了她一眼:“你先别着急夸我,我这辈子都在明争暗斗中度过,唯一一次看走眼就是遇见了你,时不时的给我制造意外,根本没办法提前预判,只能小心着来,我就担心啊,你哪儿天闯出天大的祸,我却来不及帮你。” “顾伯伯,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尽量不吓你。”荣夏萱正襟危坐,她很识时务的,这时候就得认错。 “重点是这个吗?我是叫你不要自作主张,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有什么打算从来不跟老人家商量。”顾民章气得胸口疼,看来早上吃的药已经没有效果了。 “我也没什么打算呀,配合晓梦就行了。” “最好是这样的。”顾民章咳嗽了声,“如果晓梦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你要告诉我。” 荣夏萱瞪大眼睛:“您是让我当卧底呀,这种出卖姐妹的事,不太好吧。” “我会替你保密的。”顾民章端起茶碗,直接就送客了。 荣夏萱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 哎,我是来找顾晓梦聊八卦的,怎么突然就成了顾伯伯的卧底,什么叫替我保密呀,哪个卧底出事前,上司不是这么告诉他的,结果呢,还不是该倒霉的倒霉。 虽然心里忿忿不平,但是她没敢回去找顾民章理论。 她和汪曼春的事情,顾民章可没反对过,也没有给她制造障碍,做人嘛,就得讲义气。 荣夏萱不想承认,她还有一大圈的小辫子呢,随便揪一根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李宁玉手不重,但是鸡毛掸子打上来,还是会痛的! 五号特工组给明楼展示了他们对酒井美惠子的研究。 “我第一次遇到她,是在三年前北平开往上海的火车上,那一次她轻敌了,所以我略占上风,后来我们交手了几回,基本上没有讨到便宜。”马云飞作为全组身手最好,应变能力最强的人,给了酒井高度评价。 明楼:“可是我听说,你们多次破坏了酒井的行动,比如黄俊泄密案,就是你们查出了竹内云子的身份,以及她和黄俊勾结的窃取情报,给戴老板挽回了些许颜面,后来竹内云子从南京监狱越狱,也是你们在上海刺杀了她,酒井在你们手上可没有讨到便宜的。” 欧阳说道:“从结果上看,酒井确实吃了亏,损失了竹内云子,又被我们挖出了她买通的内应,但是她这个人特别擅长总结教训,后来她的手段越来越隐蔽,也越来越让人防不胜防,如果不是她和南田洋子争权失败,那一回的围剿行动,我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明楼笑了笑:“酒井会总结教训,我们也会,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 他莫名想起了上次跟荣夏萱碰面,这个丫头古里古怪说的一段话。 “表舅,你要打起精神来争一口气,不是证明你了不起,而是要告诉人家,你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听起来像电影台词似的。 第169章 调查 “为了深入调查酒井美惠子,我们还联络了日共的同志帮忙提供情况,那位先生做过日本首相的顾问,对日本军部的情况很熟悉。”欧阳打开一份报纸,上面的头条正是对二二六事件的报道。 如果把酒井美惠子当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看待,那么她成为如今的样子,也是经历过多次转变的。 她曾经非常厌恶自己的黑龙会大小姐背景,在那帮狂热分子的裹挟下,她不得不考入警察学校,学习情报学,实际上作为一个花季少女,她曾经想成为一名文学家。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她和黑龙会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黑龙会经历“二二六”兵变失败后,迫切需要扶持一个新的代理人,在这时候,酒井被南田打压,作为土肥原贤二也没有站在她这边,直接把她调出了上海。 双方都处在低谷状态时,自然而然就开始了重新合作。 明楼想起荣夏萱告诉他的情报,酒井美惠子口口声声说,要为母亲报仇,要拿回黑龙会的宝藏,根本就是演戏,她如果有那么在乎身为黑龙会元老的母亲,一开始就不会抵触黑龙会。 为了达成目的,就要戴上面具,久而久之,就忘了自己最初的样子。 马云飞咳嗽了声:“那个,我不是为酒井美惠子说话,其实三年前我们和她接触时,她还没有坏的无可救药,那时候她想用更柔和的手段维持统治,反对过度杀戮。” 高寒白了他一眼:“柔和的手段,就不是侵略了吗?她要是对你温柔一点,你就不计较她差点杀了你,真是富有同情心呢。” 他们俩斗嘴其他人早就见怪不怪了,也没出言阻止,只有明楼打起了圆场:“马先生的意思是,酒井是有弱点的,我们找到她的弱点,针对性采取行动,就能事半功倍。” 何坚大咧咧说道:“有弱点也是以前的事儿了,现在这个女人就是彻彻底底的魔鬼,想找到她的弱点可不容易。” 明楼点点头:“南田洋子的弱点很明显,就是刚愎自用,但是酒井,我觉得她也是个很自负的人。” “是的,越聪明的人,往往越自负。”李智博补充了看法,“就比如这一次,特高课破获军统上海站的行动,如果不是她太自负,阿诚先生骗不过她,明台先生也救不下来。” 明楼擦了擦汗水,读书人说话就是直接呀。 “哦,对了,说起特高课的行动,有一件事我觉得非常奇怪。”明楼给他们看了一份查封文书,“当时我被软禁,阿诚和明台都被关押起来,我们明家的好几处工厂都被查封了。” “我本来以为这是有人趁火打劫,但是后来仔细看了眼他们出具的文书,里面白纸黑字写着,在车间内部查获违禁物品。” 欧阳接过去看了眼,问道:“明先生的意思是有人栽赃陷害?” “是的,我和家姐都不会傻到在自家的工厂车间存放违禁品,所以我怀疑有人把违禁品偷偷放了进去,他们这么做就是想找个侵吞明家财产的借口。” 马云飞道:“能在工厂车间做手脚,一定是熟悉情况的人,有内鬼吧。” 明楼点了点头:“我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他又拿出了一张照片,令众人意外的是,这上面的人竟然是个小姑娘。 “她叫明姗,是我堂哥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堂侄女。” 明楼起初怀疑的是明堂,因为这些出事的工厂都是明镜和他合营的,明镜御下严格,负责管理的经理跟了她很多年,没有动机做这件事,但是明堂那边,在短短一个星期里,就换了两个管理人员,而且其中一个是突然被汽车撞到,才临时派了另一个人到工厂巡查。 出事的时候,就是那个人当值。 但是后来他又旁敲侧击了一番,发现明堂的女儿明姗更可疑,因为她给了那个顶班的人一笔钱,按理说她一个还在读书的小姑娘,从来没有参与过家里的生意,怎么会和工厂的员工熟悉。 因此明楼怀疑,明姗是被人利用,做了帮凶。 “各位也知道,我现在没有人可用,阿诚为了制造跟我不和的假象,不会再出来帮我做事,所以只能拜托你们去调查了,明姗毕竟还小,如果有机会挽救,我这个做堂叔的还是要尽心,不能让她一条道走到黑。” 欧阳答应了下来:“明先生放心,我们会尽快查清这件事。” 幕后主使肯定和日本人有关,明楼又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思路:“酒井美惠子在就任前,曾经化身成女招待,在四马路的烟花间里做到了头牌,那家烟花间叫桃园,幕后老板叫佘佩珍,绑架爱国商人方夜贤的吴四海,就是她的姘头,在那次行动中,毒蜂被捕,现在想想,佘佩珍就是酒井美惠子的得力干将。” 马云飞道:“你的侄女就是个在校学生,她哪有机会接触到佘佩珍这种流氓头子呢,她们的社交圈子也不太可能有交集。” “也不一定吧,如果佘佩珍故意引诱,使了什么手段呢,她这个年纪的小孩,特别容易冲动的。”高寒说道。 何坚的表情突然很古怪,欲言又止的,欧阳提醒他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现在正是集思广益的时候。 “我听说那个桃园,它是专门招待女客的地方。” 明楼怔住,荣夏萱好像没跟他说过这茬呀。 高寒:“专门招待女客的烟花间?” 组合起来不就是…… 众人一致望向明楼,气氛有些尴尬。 欧阳斟酌着措辞问:“明先生,你的侄女有没有,咳咳,就是特别一点的爱好,大户人家的孩子也许在那方面……” 明楼多年受明镜的鞭策,下意识就要反驳,我们明家是书香门第,家风清白,从来不会去烟花之地,更不会找什么女招待。 但是他想想一个明家养大的孩子明台,一个明家的亲戚荣夏萱,都这么特立独行,再来一个十六岁就逛烟花间的,好像也不稀奇呀。 “如果真是这样,我堂哥会打断她的腿,你们不必顾忌我,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明楼咬牙切齿道。 第170章 背锅侠 顾晓梦搬进了汪曼春曾经的办公室,朱徽茵做了她的秘书,梁仲春再不高兴,面子上还得装一装。 “阿诚兄弟啊,本来我是要专门给你摆一桌谢罪宴的,但是呢,现在76号有的人跟我不是一条心,我怕人家去特高课告我一状,非常时期嘛,你多担待一些。”梁仲春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算是赔罪了。 阿诚接了过去,轻轻笑了声:“梁处长客气了,其实我得谢谢你,用刑的时候,虽然把我打得皮开肉绽,但是没有伤到要害,不然的话,我也没法这么快出院。” 梁仲春:“做我们这行,就有失手的风险,你也别灰心,这回进了76号,虽然只是副处长,又在顾晓梦手下,但你放心,哥哥我会罩着你的,咱们继续合作,不怕捞不到钱。” 阿诚惊讶道:“你还没死心呢,现在海关是明楼在管,我以前熟悉的人都被他给换掉了,他可不会给你面子。” 梁仲春笑了笑:“这话说的,难道只有我缺钱吗?阿诚兄弟啊,你要是不缺钱,何必进76号呢,找个清闲安稳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呗。” “我倒想呢,但是手里没有权,明家会放过我吗?” “对嘛,所以我们的追求是一致的。” 阿诚犹豫道:“现在76号还有个顾晓梦,她算是酒井的人,你做事不小心被她抓到把柄,会很麻烦的,而且她……不缺钱。” 梁仲春像是胸口中了一箭,可不是么,他辛辛苦苦奋斗了一辈子,还不如顾家的一个零头呢。 “你说这种千金小姐,她不在家好好享福,跑去剿总司令部当情报员,想什么呢。” “呵呵,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喜欢刺激嘛,你想想明台还不是一样,从小锦衣玉食,什么都有的小少爷,偏偏要去做要命的勾当,白白丢了性命。” “就是,我看啊,顾晓梦就是中看不中用,早晚得滚蛋的。” 顾晓梦上任第一天就准备开小差了,中午打电话找荣夏萱出来吃饭,下午又带着朱徽茵出去喝下午茶。 晚上还包了场电影,基本上没干正事,但你还挑不出错来。 因为人家把情报处积压了一个月的待破译电文,通通给搞定了。 就算酒井来查岗,也挑不出错来。 “顾处长,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多电文呢?”朱徽茵手里捧着爆米花,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顾晓梦把头高高昂起,特别骄傲的样子,“这是我的老师教我的,总结出规律之后,就能举一反三,把密电内容推导出来,根本没必要一条一条计算字符出现的频率。” “哇,您的老师一定特别厉害吧,她还收徒弟吗,要不然你再推荐几个过去进修一下,不仅破译效率更高,还不用顾处长亲力亲为呢。”荣夏萱突然插了句嘴,用十分夸张的语调来阴阳怪气。 “她只会收我一个学生,不会再有别的学生。”顾晓梦狠狠瞪了她一眼,“荣夏萱,不会说话给我闭嘴。” “哪有当领导的亲自管破译,你自己动手是效率高,但是手下的人做什么呢,长此以往,你就等着累死吧。” 顾晓梦本来想说,她又没打算一直在76号干下去,难道还能当一辈子处长吗? 但是这话不好在小朱面前说,电影开场后,她把荣夏萱揪到了旁边的小黑屋里。 “干什么呢,阴阳怪气的。” “我有吗?”荣夏萱冷哼,“我看是某些人做贼心虚了,你自己暗度陈仓,把我顶在前头,承受顾伯伯的怒火,他还以为是我把你带坏了呢。” 顾晓梦确实心虚,但她不是为自己嘛,就是不想玉姐被爸爸误会,以为她做了什么不好的引导。 如果非要找个合适的背锅人选,左看右看,好像只有荣夏萱合适呀。 再说了,她也没冤枉荣夏萱,很多事情,她就是受了荣夏萱的影响。 “比如呢,你给我举例说明,我影响你什么了?”荣夏萱可没那么容易被她忽悠。 “先斩后奏,抢占先机,这些都是你教我的。” “具体一点。” 顾晓梦把心一横,闭眼说道:“我亲了玉姐,不是意外碰到的,是我主动的。” 荣夏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呢,你没挨巴掌?” 顾晓梦洋洋得意道:“玉姐舍不得,她虽然很害羞,还说了我,但是并没有特别抗拒,甚至还……” “还什么呀?”荣夏萱急死了,怎么专挑重点环节卡壳呢。 顾晓梦:“不告诉你,这是我和玉姐的甜蜜时刻,怎么能告诉你,哼!你就说我是不是受了你的影响吧。” “切,不说就不说,谁稀罕了,先声明啊,我背锅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宁玉姐,回头你帮我顶一顿鸡毛掸子。”荣夏萱表示,亲姐妹也得明算账。 “玉姐才舍不得打我呢,你就不能规矩点,不要做违反纪律的事吗?” 荣夏萱冷笑着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你有资格跟我讲规矩吗?我告诉你啊,在宁玉姐和顾伯伯那边,我们俩有个专用名词。” “什么?” “一丘之貉。” “谁跟你一丘之貉,太难听了。” “总比狼狈为奸好听吧。” “滚!” “那就花开并蒂吧。” 还没等她们争论结束,外头突然传来尖叫声。 有人喊救命,还有一大群人突然闯进了电影院。 朱徽茵反应迅速,马上摸出了手枪,怒视着突然闯入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这间影院我们已经包场了。” “少管闲事,我们是来找那个小丫头的,快点让开。”打手模样的人,凶神恶煞瞪着跑到了幕布前瑟瑟发抖的女孩。 顾晓梦和荣夏萱从屋里走出来,那个小女孩一下子冲到了荣夏萱面前。 “夏萱表姐是我呀,我是明姗,上次在明镜姑姑家里,我们还一起打过网球呢。” 顾晓梦愣了一下,她不是惊讶小女孩的身份,而是发现她紧紧搂着荣夏萱的胳膊,就差挂在她身上了。 这一顿鸡毛掸子,她是没法替荣夏萱顶下来了,自求多福吧。 第171章 戏中戏 汪曼春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只要绳子拽在她手里,荣夏萱想怎么跑她都无所谓。 时时刻刻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那是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干的事。 “什么?包场看电影?吃吃喝喝了一整天还不够吗,是不是打算在外面过夜了。” 她挂了电话气不打一处来,左思右想,觉得不能便宜了小混蛋。 适当的时候必须收紧绳子,不然这个家伙心都玩野了。 汪副主任一脸傲娇开着车埋伏在了那家影院外,如果除了顾晓梦之外,她还约了别人。 今天就别想站着走出去了。 她在外头足足等了一个钟头,都快犯困了。 电影还没演完,却等来了一伙黑帮打手,他们追着一个小姑娘跑进了影院。 汪曼春愣了五秒钟。 “这年头黑帮的人这么文明吗,追杀人家的时候,还等她跑到马路对面再追过去。” 不对劲,这明显是冲着顾晓梦或者荣夏萱去的。 她发动车子,一脚油门猛打方向盘,来了个原地掉头,径直冲向对面电影院,守在门口的三个打手直接被她给撞飞了。 “这么明目张胆绑票,你们活腻了?” 汪曼春一路打过去,能动的都被她一脚踢开,不敢动的那是被她手里的枪吓到的。 当汪副主任神兵天降杀入影院里,拯救人质的时候。 荣夏萱还被明姗拽着胳膊一脸懵逼。 “曼春姐,你,你怎么来了?”她记得汪曼春说今天晚上要回家陪叔父过生日的呀。 顾晓梦忍着笑,其实刚进来的时候,就有手下跟她报告,汪曼春在外头等着,盯梢的科员是汪曼春的人,现在跟了顾晓梦,遇到这种情况也很慌,只能先跟顾晓梦说一声。 万一这是汪处长故意考验他们听不听话呢? 这回她的反应比荣夏萱足足快三拍,她知道荣夏萱要倒霉了,就是不告诉她。 哼,每次玉姐、爸爸、荣夏萱三个人都有共同的秘密,偏偏不让她知道,可恶的荣夏萱还故意气她。 这就叫天道好轮回。 “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是啊,你来的正是时候!”荣夏萱连忙朝她招手。 但是她还没甩开明姗,这个动作看起来,就是左拥,右还想抱! 汪曼春气得咬牙,但她还保存了一点理智,要在外面给荣夏萱留面子。 “她是谁?” “啊,她是明镜表姨的堂侄女,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儿。”荣夏萱这是给明镜面子,否则高低得给小丫头扔地上。 汪曼春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把荣夏萱拉到自己身边,然后虎视眈眈瞪着明姗:“明小姐是吧,说说看,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就在汪曼春和荣夏萱修罗场的时候,朱徽茵他们几个人已经把影院里的七八个打手控制住了。 全程面不改色、目不斜视,那是相当的专业。 明姗瑟缩着身子,眼泪汪汪地说:“我和同学出来玩,在酒吧里听音乐,有个流氓突然走过来要我们陪他喝酒,还动手动脚,我气不过就拿酒瓶子打了他……然后我和同学跑散了,走投无路就跑进了电影院,没想到遇见了夏萱表姐,呜呜呜,如果不是你在,我肯定会被他们打死的。” 顾晓梦听完撇撇嘴,这个小丫头出门不要说是荣夏萱的亲戚,编故事的水平太差了。 这家电影院在法租界,巡捕房的警察还算靠谱,不可能让帮派分子在酒吧闹事,明姗这种大户人家的千金,总不可能去低档的舞厅,高档酒吧一般也有自己的护卫,专门把闹事的醉鬼丢出去。 先不论她大晚上在跑到法租界酒吧合理不合理,她在这里得罪了黑帮分子,还被追杀就是两个字——离谱。 荣夏萱笑笑安慰她:“别害怕,其实这些打手都是软脚虾,你看啊,他们十来个人追杀你一个,还能被你跑掉,我觉得……你运气挺好的。” 嘲讽的话到了嘴边又憋了回去,汪曼春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回去再算账,眼下这个叫明姗的小丫头肯定有问题,暂时先稳住她。 “夏萱表姐,能遇到你我当然幸运了,可是我的同学也被他们追杀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荣夏萱马上指着顾晓梦说:“这位顾处长,就是76号的情报处处长呢,上海滩横着走的大人物,有她在,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造次。” 顾晓梦马上反应过来,这个卑鄙的家伙居然祸水东引,而且完全不给她反驳的时间,直接把明姗推向了她。 “顾处长,明姗是我表姨的侄女,你帮帮忙,回头我一定重谢。”荣夏萱朝她挤眼睛。 “好吧,我可以帮忙,但是你得答应我,回头给我讲故事。”顾晓梦扫了眼汪曼春,冲她微笑。 她要听的故事,当然是荣夏萱回去之后,是怎么被汪曼春收拾的。 “有些故事不一定适合你的。” “我就喜欢听。” 明姗怯生生望着荣夏萱,但她的功力不到家,根本没法让人同情,属于抛媚眼给瞎子看。 她知道再不走就要露馅了,只好跟随顾晓梦一行人离开,去找她的好朋友。 荣夏萱在心中哀叹,其实她也想走啊。 她一扭头,对汪曼春极尽谄媚地笑:“曼春姐——” “你就是我的大救星啊,知道我有危险,连亲叔父过生日都不管了,你刚才踹门那一下好威武,人家好喜欢。” 汪曼春揪住她的后衣领,“是么?我就是正好路过,今天晚上你是不是打算夜不归宿的。” “怎么可能啊,就是那个顾晓梦,小人嘴脸嘛,刚刚当了处长,就对我吆五喝六的,哼,还不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爹,得意什么呀!” “刚才那个女孩,搂着你,你是不是很开心呢?” “没有,你知道我的,从来不喜欢小屁孩,她有什么呀,豆芽菜一根。” 汪曼春把人搂了过去,邪魅一笑,霸道地吻了上去。 在余光中,她看见有个人影悄悄从窗边离开。 “人走了,可以不用演了。” “啊,走这么快呀,我还有诋毁顾晓梦的话没说完呢,平时都没机会狠狠骂她的。”荣夏萱舔了舔嘴唇,玫瑰味的口红味道不错。 第172章 意外状况 顾晓梦大张旗鼓把人送到了法租界的巡捕房,然后通知明楼来领人。 至于为什么没找明姗的爸爸,那是她好心,“如果你叔父来接你,回去之后还能帮你说几句好话,但是你爸爸亲自来,说不定就直接动手了。” 明姗感激地朝顾晓梦笑了笑:“谢谢顾姐姐,你和表姐一样都是好人。” 虽然她的任务是接近荣夏萱,但是那个叫汪曼春的凶女人盯得太紧了,还是这位顾处长更好说话一些,她和荣夏萱是朋友,如果能取得她的信任,不愁拿不下荣夏萱。 顾晓梦在巡捕房的办公室喝咖啡的时候,一名洋人警司领了个女孩子过来。 “顾小姐,刚才有个女孩子过来报警,说有人追杀她和她的朋友,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晓云!原来你逃出来了,太好了。”明姗一脸激动过去拉住跟着警察进来的那个女孩。 顾晓梦看见了她们交换的眼神,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心想虽然拙劣了一些,但是难得看见敌方的人演戏,还挺有意思的。 “太过分了,法租界的治安一向很好,怎么会有黑帮分子公然绑架市民,简直是胆大包天!”她义愤填膺地怒喝,直接把谢晓云柔情似水的目光给吼灭了。 洋警司不得不赔笑脸,再三保证这是偶发事件,他就怕顾晓梦借题发挥,要求特工总部接手调查,直接把手伸进租界里,到那时候,牵扯就不是治安问题,而是整个租界的独立地位。 明楼赶到巡捕房的时候,顾晓梦还在和他们扯皮呢,把历年来上海市政厅和公使馆签订的协议都拿出来说事,比如越界筑路,租界警察执法权等等,抛出的问题都是能捅上天,又落不了地的,小小警司哪儿能回答。 所以明楼的到来对巡捕房来说,简直是大救星啊。 “明先生,企图伤害您侄女的黑帮匪徒,我们一定会抓捕归案,给您一个交代。”洋警司拍着胸脯保证。 顾晓梦却不罢休:“说个时限吧,还有啊,你们办案总要有个过程,三天之内查出这些无法无天的黑帮分子是属于哪个帮派,是哪个堂口的人,才能看出巡捕房的诚意,不然的话,过个十天半个月,你们随便抓几个流氓应付一下,苦主找谁说理去。” “不会的,您可以放心,抓到人之后,我们会请两位小姐过来指认的。”洋警司脸涨得通红,他们平时还真是这么办案的,牵涉到黑帮的事情,如果不闹大,谁愿意去管呢。 明楼笑着打圆场:“我觉得巡捕房还是很认真负责的,黑帮分子就像臭水沟的蟑螂一样,没有肃清源头,当然没法彻底清除,反而越打越多,不能完全怪警方办事不利嘛,只能说上海滩藏污纳垢的地方太多,我就是担心今天的事情被小报记者捅了出去,到时候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 他明里是帮巡捕房说话,实际上是火上浇油,巡捕房得罪不起特工总部,更承受不了舆论的压力。 在他们一明一暗的交相攻击下,巡捕房也不敢包庇这些人。 那么利用黑帮打掩护,试图浑水摸鱼的人,就更加坐立不安了。 明姗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却被明楼抢先一步给堵了回去,“你受了惊吓,什么都不要讲,都交给叔父来处理,时间这么晚了,再晚一点回去,你爸妈要急死的,我先送你回去。” 谢晓云住的地方跟他们不顺路,顾晓梦便提出送她回家,免得明楼多跑路。 她这么做当然不是好心,而是想进一步试探下,确定她和明姗哪一个是主谋。 谢晓云的谋划落空了一大半,心里焦躁不已,还不能显露出来。 明明每一个步骤都正确,荣夏萱应该没有怀疑明姗,为什么最后的结果却完全在计划之外呢? 该死,都怪那个汪曼春,她的疑心太重了,生怕有人抢走了荣夏萱,哪怕对方是顾晓梦她都不放心。 下一次想找机会接近她可就不容易了,明姗还在念书,明堂家里和荣家没有生意上的往来。 “谢小姐家里没人吗?”顾晓梦把她送到公寓门口,随口问了句。 “我爸妈不在上海,家里只有佣人照顾我……”谢晓云一副暗自神伤的模样,她倒不是想勾引顾晓梦,而是日常跟人相处,已经习惯了扮可怜。 随时随地都像有人欠她一百块钱似的,要是有人路过没跟她打招呼,都会被其他人判定为冷血无情。 她那么可怜,你竟然视而不见! 久而久之,她就忘了一件事,一个正常人是不需要时时刻刻伪装自己的。 所以顾晓梦这个新手也能一眼看穿,太假了。 如果要比较她和明姗,到底哪个水平更低,还真是挺困难的。 “哦,我看你家里灯没亮,这是佣人偷懒已经睡了吗?”顾晓梦好心问她,“要不要我帮你去敲门呢?”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谢晓云连忙摇头,好像生怕顾晓梦跟她回家一样。 “不行,万一那些黑帮打手找到了你家,埋伏在里头怎么办。”顾晓梦给朱徽茵使了个眼色,她下车的同时,朱徽茵和另一个科员盯着谢晓云。 “应该不会吧……”她话还没说完,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似乎有东西掉在地上砸碎了。 这就很尴尬很打脸了。 她一挥手,随行的手下扑过去踹门,根本不给谢晓云反应的时间,她想阻止的时候,门已经被踹开。 “处长,里面有个死人!” “嗯?”顾晓梦激动地快步跟上去,这个走向就很有意思了。 一楼客厅的灯全部被打开,客厅的拐角处倒卧着一个男人,他口鼻流血,身边有个砸碎了花瓶。 谢晓云进门的时候,吓得脸色惨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认识他。” “大概是小偷吧。”顾晓梦啧啧道,“谢小姐,恕我冒昧,你的运气太差了,怎么刚刚摆脱黑帮的追杀,家里又遭了小偷。” 谢晓云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 这个人她是认识的,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死了? 还死在了顾晓梦面前。 第173章 追溯往事 酒井美惠子迟迟没有开启隔离审查,除了她对龙川的敲打警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从吴志国手里拿来的那张火车票。 到现在还没有查出有用的线索。 佘佩珍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也没找到有价值的信息,除了知道2547列车是从北平开往奉天的列车,当时这趟车上发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 不过酒井并未放弃,既然是出关的列车,一直在东三省运作的黑龙会可能掌握了一些资料,所以她把情况通报给了黑龙会,请他们协助查证。 她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没有想到黑龙会竟然带给她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松崎君,你在开玩笑吗?”起初酒井见到这位黑龙会干事的时候,以为对方在耍他。 因为这名干事是负责黑龙会本部的工作,很少到中国来,现在他不仅声称自己有2147号列车的情报,还说能帮她抓到窃取宝藏的间谍,牛皮吹的太大了。 松崎干事是个圆滚滚的胖子,笑起来眼睛都找不到了,那双眯眯眼怎么看怎么阴险。 “我怎么敢和大小姐您开玩笑呢。” “请叫我酒井课长,我现在是帝国军人。” “好的,酒井课长,我就不绕弯子了,我在本部的工作是安顿那些为黑龙会做过贡献的人,为他们改换新身份,并且提供住所和生活费。” 酒井想了下,松崎说的轻描淡写,但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后勤工作,他是负责投诚者的安顿。 “松崎君是想告诉我,你的情报来源是一名投诚者。” 松崎圆滚滚地鞠了一躬:“您的智慧真是令人佩服。” 酒井:“恭维的话就不用说了,他是谁,现在何处?” “此人名叫黄树严,曾经是国民党中央党务调查科的职员。” “中统的人?”酒井注意到他对中统的表述是三年前中统改组前的,“他是哪一年被黑龙会招募的?” 松崎道:“五年前,他不仅是中统的人,还担任过陆训章的秘书。” 酒井一下子来了兴趣,陆训章是共党的王牌特工,他叛变之后,共党的情报网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如果不是他后来野心太大,犯了大忌,不会落得被秘密处死的下场。 松崎继续道:“黄先生原本是徐恩增派去协助陆训章工作的,但是陆训章死后,他反而成了同案犯,差一点死在监狱里,是黑龙会设法营救,他才保住了性命,后来他为我们提供了不少情报,一直被安顿在黑龙会总部。” 酒井勾起嘴角:“看来这位黄先生对黑龙会来说,是一件宝贝,要不然你们也不会把他藏在总部里。” “如果您不是黑龙会的大小姐,那么我是不可能告诉您这个消息的。”松崎的言下之意是,他更在乎黑龙会的利益,区区一个特高课的课长,他并不放在眼里。 酒井冷冷道:“黄先生一直在江浙一带工作,他怎么会知道2147号列车的情报?” 松崎卖了个关子,神秘兮兮地说:“还是让黄先生当面告诉您吧,他有一个条件,希望您能答应。” “什么条件?” “他的弟弟被皇军关押在苏州监狱里,如果酒井课长能把人救出来,他愿意说出所有秘密。” “要从苏州的监狱救人,必须通过派遣军司令部,甚至需要松井司令官的手令,他这个条件开的太大了,我怎么知道他的秘密值不值这个价钱?” 松崎摊摊手:“这就是他开出的条件,如果您不肯答应,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酒井气笑了:“现在黑龙会已经软弱到要受一个中国人的威胁?” 松崎好脾气地劝她:“酒井课长,您不大了解这个人,他是陆训章的亲信,根本不怕酷刑,只有金钱能收买他,但是这回他不要钱,我们就没办法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激发了酒井的好胜心。 “好吧,我可以答应,但是如果他提供的消息没有价值,我可不会顾及黑龙会的面子。” 酒井亲自到派遣军司令部要来了一张特赦手令,这是她卖了一个大大的人情出去才换来的,她在心里发誓,要是黄树严拿不出有价值的东西,她一定会让这个高傲的中国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酷刑。 事情到了这一步,酒井就没有在乎细枝末节的问题,他们约在苏州见面。 黄树严在黑龙会似乎并不开心,脸上满是阴郁的气息,好像从十八层地狱回来一样。 “酒井课长,谢谢您救出了我弟弟,这个年头像你这样果断干脆的人不多见了,我见过很多有本事的人,都在犹豫踌躇的时候错失良机。”他慢吞吞说道。 酒井问道:“黄先生所指的有本事的人,包括陆训章吗?” “当然包括,陆先生是我见过最有才能得人,但他的个性太自负,又太贪心,如果他能收敛一点自己的野心,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是啊,那样的话,黄先生作为他的亲信,肯定平步青云了,哪里需要黑龙会的庇护。”酒井没空听他发牢骚,直接道:“我已经履行承诺,该黄先生讲讲你的故事了。” 黄树严苦笑:“我哪有什么故事,您需要的情报都在陆训章身上,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民国二十年,陆训章在上海兰心大剧院被捕,外界传言他是到上海和地下党的交通员接头,有个叛徒认出了他的身份,所以中统秘密实施了抓捕,陆训章精通魔术,可以利用自己魔术师的伪装,出入公众场合不被人注意,但是中统也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点,涉及把他捆在了魔术装置里,来了一招瓮中捉鳖。” 酒井听见兰心大剧院的名字便心念一动,但她并未表露出来,淡淡说道:“黄先生说这是外界传言,难道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 黄树严点了点头:“是的,几乎每一个关键之处都错了。” 首先,陆训章并不是去兰心大剧院接头。 “当年共党的特科亟需补充人才,他奉命去上海考察新人,他给新人出了考题,那天在兰心剧院主要是为了检验成果。” 第174章 暴露 “其次,第一个发现陆训章身份,并且策划抓捕他的人也并非中统,而是军统的人,徐恩增只是捡了个便宜,当年他手下有个超级特工代号青灯,这个人抢在军统之前打伤了陆训章,不仅破坏了军统的抓捕计划,还差点弄死军统的行动组组长。” 酒井道:“军统和中统的明争暗斗很激烈,情报界人尽皆知,但我没想到他们连体面都不顾了,竟然公开在兰心大剧院里火拼,难道你们的上级就没追究过吗?” 如果是她的下属,做出这种不讲规矩的事,不管立了多大的功劳,她都不会容忍。 黄树严道:“是啊,事后戴老板闹到了老头子那儿,虽然老头子有意让中统和军统分庭抗礼,但是直接下死手破坏对方的行动、抢夺功劳,就明显越界了。徐恩增不得不处罚了青灯,后来他们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青灯最后也没落得好下场,被徐恩增秘密处决了。” “这么说,死在兰心大剧院的裘正恩夫妇,实际上不是被黑帮分子所杀,而是成了中统杀手的枪下冤魂?” “裘正恩夫妇做了军统的替死鬼,当年青灯要杀的人在隔壁包厢,这个人很幸运,但他也因此错失了抓捕陆训章的机会,后来为了平息军统和中统的争端,戴老板就拿他开刀,给徐恩增平账。” “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军统的间谍捕手金生火?”酒井皱了皱眉头,怎么都是熟人,难道是巧合吗? “就是他,酒井课长认识他么?也对,他这种有本事的人,怎么会甘心当替死鬼,一定是像我一样投诚了。”黄树严那张阴沉的脸露出了一丝笑容,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 直到现在黄树严的讲述也没有提到2147号列车,酒井有些不耐烦:“这些秘闻确实很吸引人,但是和我要找的东西似乎没有太大关联。” 黄树严微微欠身,说道:“酒井课长不必着急,能给我看一看松崎先生提到的那张车票吗?” 酒井招了招手,命人把证物送了过来,递给了黄树严,“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了,但能辨认出日期和车次。” “2147号,民国二十年三月十一。”黄树严念着车票上的字迹,眼中出现了一抹奇异的光彩,“就是这趟火车,我永远记得它。” “车上有什么?”酒井连忙问道。 “陆训章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在被捕之后,他立刻投降,没有受到半点皮肉之苦,你可以说他软骨头,但是不能否认他的聪明……同时他很懂得为自己争取权益,表面上他出卖了所有特科成员,以及共党的高级领导人,暗地里,他却隐瞒了一份名单,这上面就有一个是他在上海考察的新人,当时我跟着他去抓人,但他并没有告知我那个人的真实身份,只是说那是一个交通员,把人抓到或许能找到一些情报。” “最后我们一直追踪那人到2147号列车,那天就是民国二十年三月十一,但是火车上还有北平的警察在搜捕抢劫杀人的匪徒,我们怕节外生枝,就没有搜索全车,火车到站后,我们请求奉天的警察协助检查了所有乘客,并没有发现那个人,一个大活人就此消失了。” “回到南京后,陆训章没有要求继续追捕那个人,直到四年后,我们一起蹲了监狱,他才偷偷告诉我,那个逃走的特工,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学生,虽然那个人连秘密培养自己的人是谁都不清楚。” 传奇特工陆训章临死前,只对那个被他放走的特工念念不忘,他相信此人一定会成为中统和军统的心腹大患,这是他送给两位死对头的致命礼物。 黄树严的故事讲完了,酒井却不敢相信。 “吴志国会是陆训章念念不忘的天才特工?” 虽然年纪上可以对得上,吴志国手里又有2147号列车的车票,但他这个人除了杀人的本事外,根本不具备其他特工技能,文化水平更是一言难尽,陆训章会看重一个莽夫? 松崎干事那张肥脸上挤出了一抹讥笑:“酒井课长,我看过吴志国的履历,他要是天才特工,只能说陆训章的眼光太差。” “不,陆训章不会看错人,我不认识你们说的吴志国,如果这里面有问题,就只能说明吴志国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黄树严似乎很崇拜陆训章,不爱听人说他坏话,哪怕这些人捏着他的小命。 “不是他,还能有谁。”松崎嗤笑。 酒井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那个人不是吴志国,他留着带血的车票,临死前还在为它拼命,就说明这张车票对他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 什么意义呢? “比如说,用来记住某个人,记住某件事。”酒井的呼吸急促起来。 民国二十年,张少帅的东北军驻扎在奉天,关东军还未占领东北全境。 陆训章追捕的特工有没有可能是去投奔什么人呢? 特工在火车上遇到了被警察追捕的吴志国,并且救了他。 他们分开之后,特工投奔地下党的人,并且嫁给了他。 9·18事变后那个特工随丈夫离开东北,去了西安…… 多年之后,他们在剿总司令部再次相遇,此时特工已再次结婚,丈夫是个吃软饭的窝囊废,吴志国并不在乎,所以他一直留着那张车票,期盼和她相聚。 原来是你呀,酒井忽然笑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李宁玉。 一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人,孤傲清冷的天才,如果不是这张小小的车票,酒井根本不可能找到她的破绽。 就连顾晓梦也对她无限痴迷,殊不知她早就成了李宁玉的猎物。 酒井勘破这些后,特别想揪住顾晓梦的衣领,让她清醒一点。 你想要人家的美色,人家图的是你的身家性命,以及顾家的千万家资。 “酒井课长,您这是?”松崎和黄树严被她突如其来的大笑给搞蒙了,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生怕酒井笑过之后,就要拿他们开刀。 “黄先生,你跟随陆训章那么久,既然他知道那名特工的样貌,那么他有向你透露过吗?” 黄树严摇头:“没有。” 酒井咬牙切齿:“没有?那么我用什么给那个人定罪呢?” 说来说去,李宁玉的罪证只存在于推理之中,她不仅没有证据证明她是陆训章放走的特工,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有通敌的嫌疑。 第175章 黄雀之死 荣夏萱以高难度姿势接起了电话,汪曼春为了惩罚她,还不准她放下腿。 “你说谁死了?” “一个教书先生,叫宋之白,死在了谢晓云家里,她说那个男人是她的老师,我也不知道一个男老师半夜跑到女学生家里是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顾晓梦打了个哈欠,其实她可以明天早上再给荣夏萱打电话的,但她就不,凭什么她要加班,荣夏萱能睡得安稳。 不过荣夏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没有睡觉,想到这里她的脸颊微微发烫,那本精装版图书她已经看过一遍了,不该懂的,也懂了很多。 虽然还是有些困惑,但是根据荣夏萱的注解,这个……是需要实践的。 “谢晓云就这么解释的?”荣夏萱当然知道宋之白是谁,也能猜到他是怎么死的,但是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死在了谢晓云家里,剧情节奏太快了吧。 “她有点破罐子破摔吧,隐隐约约承认和宋之白有那种关系,但是他们学校的主任和副校长,以及其他学生都一致认定,是宋之白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学生,现在还在巡捕房抗议,要求马上把谢晓云放了。” 顾晓梦嫌弃地撇撇嘴,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中邪了,那个谢晓云一看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他们都把她当做单纯无辜的小女孩,什么眼光嘛! 荣夏萱说:“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很快就会有人把她放了。” 谢晓云是酒井的人,巡捕房怎么可能关得住她。 “什么叫我就不用管了,你说清楚点,谢晓云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那个宋之白你认识吗?” “顾处长,大晚上的,你确定要这么过分吗,以后你也会有夜生活的。”荣夏萱恶狠狠威胁,不等顾晓梦再多说话,她直接挂了电话。 自己是单身狗,就见不得人家相亲相爱,什么人嘛! 荣夏萱选择性忽略了顾晓梦说她已经表白的事情,没有在党小组内部公布,就不算数。 汪曼春在一边黑着脸瞪她:“我看你干脆和顾晓梦过去得了,大半夜都能聊这么开心。” “我跟她?那你还是给我一条绳子,我上吊去。”荣夏萱嫌弃道。 “要上吊自己找地方。” “不行,我活是曼春姐的人,死是曼春姐的鬼。”看在她嘴甜的份上,曼春姐就不会追究做一半停下来的罪过吧。 汪曼春哪儿能让她如愿,捏着她的鼻子,把人推开,“我现在和顾晓梦一样,都很好奇,宋之白又是谁,为什么会死在那个谢晓云的家里?” “说来话长呀,再耽搁一会儿就要天亮了。” “天亮就亮呗。” 荣夏萱急吼吼道:“我妈等一下就要来敲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开门她就打电话。” 汪曼春神秘兮兮地笑着:“放心吧,前几天我给荣伯父和伯母送了些补品,他们应该没空管你了,你没发现这几天伯母都容光焕发吗?” 荣夏萱震惊道:“不是吧,你连这招都想出来了,他们该不会……该不会生个二胎出来吧。” 汪曼春戳她的脑门,哭笑不得地说:“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可能啊。” “那可说不好的,自从我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妈天天说我不贴心了,万一她想再养个贴心小棉袄呢?” “如果我是你妈妈,我也会这么想。”汪曼春深以为然点点头,这个小混蛋做情人还凑合,但她要是有个这么不省心的女儿,还是送人吧。 “哼,我这么可爱的女儿,百里挑一的好伐。” “好了,别东拉西扯,说正经事,我必须知道你背着我搞了什么鬼,别想糊弄我,”汪曼春已经被这个小混蛋弄出了心理阴影,她敢加入共党,这是嫌自己活腻了,还是嫌全家都活腻了? “真的是说来话长嘛,首先得从宋之白的三重身份讲起……” 他是裘正恩的长子、白小年的亲哥、龙川肥原的大舅哥,原名裘令泽。 又是龙川肥原安插在杭州地下党的间谍,代号黄雀。 还是杭州女中的国文老师,一个月前从杭州调任到上海第一女中任教,目前使用的身份是国文老师宋之白。 汪曼春算是思维敏捷的人,也花了好一会儿理清楚这些信息,确实很复杂。 “然后呢,你们发现他是日本人的卧底,不应该好好利用一下,为什么要杀了他?” “当然是为了把水搅浑,挑拨离间龙川和酒井的关系。” 一个月前,宋之白突然告诉他的上线,上海第一女中聘请他去当国文老师,他觉得那边薪水更高,所以要求调去上海任教,正常情况下,哪个情报组织能答应自己的线人随便跑,更不要说地下党本来就纪律严明。 但是这位老哥可不管这么多,还没等上级回复呢,就不告而别,直接跑到了上海,来了个先斩后奏,这就明显是要脱离组织了。 这件事上报给顾民章之后,他推断这是敌人在试探宋之白有没有暴露。 如果地下党杀了宋之白,就说明他早就暴露了,一颗弃子死了也不可惜,还能给龙川肥原除掉一个麻烦。 如果没有杀他,那么他留下来,就成了龙川的把柄。 “龙川肥原把他送给酒井美惠子,等于亲手送上自己的把柄,这一招以退为进,可以巩固他们之间的合作。” 汪曼春:“龙川为什么要给酒井递刀子,他就甘心受控制吗?” “以退为进呗,龙川肥原是个很狡猾的人,他可不会轻易认输,处在劣势的时候,适当低头,让对方放松警惕,他就有机可乘了。” 根据明楼那边提供的信息,明姗的同学谢晓云就是日本人的间谍,背后还站着女黑帮头子佘佩珍,她们和酒井美惠子蛇鼠一窝,宋之白刚好去了明姗和谢晓云的学校当老师,明显就是酒井美惠子的安排。 谢晓云既是他的监视者,也是保护者,所以宋之白出现在谢晓云家里就不奇怪了。 “是你杀了宋之白?”汪曼春说起杀人的话题,就特别有兴致,她有时候会梦见荣夏萱拿刀砍人,浑身涂满了鲜血,像一朵开在地狱血海的玫瑰花,那真是太迷人了。 “我又不会隔空杀人,是我安排其他人做的,至于她们怎么杀的,还真得问问。”荣夏萱吩咐她们尽量死的离奇一点,要给日本人泼脏水,越脏越好,就是不知道杨家兄妹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第176章 难看的死法 几个小时后,顾晓梦收到了一份极其诡异的尸检报告,朱徽茵这个未婚青年只能含含糊糊让她自己看。 “加速血液循环、刺激神经类药物导致血管破裂……”顾晓梦看得更迷糊,这是什么鬼呀,现在法租界巡捕房也不说人话了吗? “他是被人下毒,还是自己吃错药了?总要有个结论吧。”她刚要拿起电话找巡捕房抗议,朱徽茵连忙制止了。 “处长,那个其实送报告的警察有跟我解释……就是,他是……” “别这是那是的了,说清楚点,到底怎么死的?” 朱徽茵吞吞吐吐道:“警察说他是吃了催情药,而且是特别大剂量的……这种情况,民间有种说法是马上风。” “哈?”顾晓梦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一个身份不明,疑似敌方间谍的家伙,竟然是死于那种事情? 你们搞阴谋诡计的时候,还有这种闲情逸致吗,果然是日本鬼子的走狗,都那么肮脏下流。 差不多同一时间,荣夏萱到南飨园喝早茶,听完杨二妹的描述,嘴里的茶全部喷了出来。 “你们给他下了催情药?” 杨二妹理直气壮道:“大小姐,我们是按照你的吩咐,你说要泼脏水的,越脏越好。” 杨三妹点头:“你就说这种死法够不够脏吧。” 荣夏萱举手说:“我不是质疑他死得不够惨,而是很好奇你们怎么控制剂量呢,那种药吃多了也不一定就会死人吧。” “我们监视过宋之白,知道他有心血不足的毛病,多走几步路就大喘气、脸上青筋凸起,我在医书上看到过,心血不足的人绝不能用催情药,很容易中风的。”杨二妹得意地说,“按照我们给他下的剂量,他想不死都难。” “他中风之后,浑身抽搐手脚不听使唤,刚好碰倒了客厅的花瓶,砸到他脸上,这下就死得更快了。” 荣夏萱斜眼看她:“你这个办法真是从医书上看的,不是从烟花柳巷实践出来的?” “过程不重要,现在人死了,我们又出去散了风声,小报记者都盯着这起新闻呢,女校的老师住在学生家里,还因为服用催情药过量死了,多劲爆啊,大家都想抢头版头条呢。”杨三妹狠狠补了一刀。 这回荣夏萱真得给她们鼓掌了,至于杨老大?他不重要,看见两个妹子的手段,他已经非常自觉地摆正了位置,当个司机兼保镖就好,这种阴险歹毒的活他这种老实人干不来的。 经此一役,谢晓云在女校的名声烂大街,就算那些小姑娘小伙子还迷恋着无辜受害者“谢同学”,但他们的爹妈可不是傻子,谁愿意自家的孩子跟这种人混在一起,纷纷给学校写抗议信,如果不把谢晓云开除,他们就集体罢课。 “蠢货!”酒井狠狠给了杏子一巴掌,她鲜少对女下属动手,这一次是动了真怒。 “就因为你的愚蠢,坏了我的计划……” 宋之白死的非常古怪,酒井知道杏子的爱好,她不大可能,也没必要去勾引宋之白,还给他吃那种药。 她能找的人有很多,退一万步说,真的想要,有的是年轻的肉体供她享用,哪有必要去找一个亏空了身子的中年男人。 佘佩珍也觉得奇怪,宋之白中的药可不是普通的催情药,连她都没见过效果这么好的。 “佘小姐见多识广,依你看,给宋之白下药的是什么人?”酒井揉揉额角,愁眉不展,明明可以看到胜利的曙光,甚至已经找出了敌方的高级间谍,但她却不能马上动手,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佘佩珍道:“您之前说过,宋之白是皇军安插在地下党内部的线人,如果他的身份暴露了,共党为了清除叛徒杀了他,倒是说的过去,但是……那些共党一个比一个清高,从来没听说过他们会用这种手段。” 酒井道:“所以你觉得,不是共党的人干的?” “要说军统、中统用这种江湖手段我还信,共党真不可能,我跟他们也打过交道,那些人……”她咂咂嘴表示很嫌弃,那些看重名声的家伙,最怕脏了自己的手。 “如果不是共党,还能有谁呢?”酒井打量着杏子,冷哼:“你在女校倒是招惹了不少人,会不会有人出于嫉妒,所以要用这种手段毁了你。” 杏子涨红了脸辩解道:“酒井课长,我知道我犯了大错,没有资格为自己辩解,但是我收拢的手下,都是性格单纯、感情脆弱的家伙,他们很容易被控制,已经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而且宋之白来了学校之后,我就已经说过,他只是一条别人寄养来的狗,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威胁……” 佘佩珍忍不住笑出来:“原来杏子小姐在学校里养狗啊,真有意思,不知道你怎么给宠物们排名,不是所有的狗都那么温顺,那些会嫉妒的狗,一旦发了疯,是会咬主人的。” “不会的!”杏子气得要咬她。 “好了,我觉得佘小姐说的有道理,杏子,你太自信了。”酒井失望地摇了摇头。 “你先出去吧,这段时间不要再给我惹祸。” 酒井没有给杏子再次争辩的机会,但她知道杏子不会就此罢休,她一定会去寻找证据,证明宋之白的死不是自己的宠物干的,凶手另有其人。 酒井枕着佘佩珍的大腿,闭眼享受她的按摩,“她太嫩了,如果能有佘小姐的城府,我就不用这么操心。” “既然您已经猜到凶手是谁,为什么还要推杏子小姐去调查呢?” “那个人毕竟是我的合作伙伴,我跟他闹开了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动,但是就这么放过他,就太便宜了这种胆大包天的家伙,杏子发起狠来,至少能咬他一层皮。” “您每天要谋划这么多事情,实在太辛苦了。”佘佩珍心疼地说,她知道酒井跟她就是露水情缘,但是又觉得这个日本女人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样,她对酒井是有几分真心的。 “抓不到那个人,我怎么能善罢甘休。”酒井忽然睁开眼睛,目露寒光。 “既然已经确定她就是共党,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佘佩珍就不会那些弯弯绕绕,江湖上多少风云人物,不管活着的时候有多风光,横尸街头时,一样死得很难看,有些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人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酒井摇头:“如果不能毁灭她的精神,杀死肉体没有意义。” 第177章 裘庄副本开启 “酒井课长,我没听错吧,宋之白死了?”龙川肥原阴着脸说。 “万分抱歉,龙川君,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酒井欠了欠身,算是表达歉意。 “他是怎么死的?” 女校老师死在学生家里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龙川已经收到了风声,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裘令泽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这个人有几分聪明才智,但是这辈子都过得很失败,失去父母和妹妹之后,突然醒悟过来,要找到失踪多年的弟弟,他愿意为龙川做线人,就是想和弟弟团聚。 这种人很难想象他会突然沉迷美色。 “验尸报告显示,他是服用了过量的催情药导致血管破裂,至于是不是有人下毒,还在调查之中。”酒井回答。 龙川冷笑:“那就是说没有结果,酒井课长,你们的办事能力让我产生了怀疑,接下来的隔离审查,要是再出现类似的纰漏,那么恕我无法和您继续合作下去。” 酒井玩味地看着他:“这么快就想过河拆桥了?看来近卫夫人对龙川君很满意呢,她已经给龙川君解决后顾之忧了?” “酒井美惠子!”龙川恼羞成怒,拳头捏的咯吱响。 “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轻易对合作伙伴说散伙的话,那样的话,会让我产生误解,对我来说,做不成朋友,就是敌人了。” 龙川最终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因为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资本跟酒井翻脸。 “隔离审查必须尽快开始,杭州剿总司令部一定隐藏着非常厉害的间谍,宋之白的身份如果暴露了,也不可能是在上海暴露的,我猜测,在杭州的时候,地下党就已经知道了他是我方线人。” 酒井表示认同:“钱虎翼之死也是内外勾结的结果,这个内鬼很厉害,你觉得他是延安的,还是重庆的?” 龙川:“宋之白是我安插在地下党的内线,既然他的身份暴露,那个人当然是共党。” 酒井摇头说:“不一定的,他们本来就有合作,如果那个人是共党,当初宋之白在杭州的时候,为什么共党不杀了他,反而要等他来到上海再动手,说不定是那个人用宋之白和共党做了交易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性,龙川也无法反驳。 “只要抓到那个人,自然就能搞清楚他的身份。” “那么龙川大佐,我得借你的人用一用。” 龙川诧异道:“什么意思?” “要是我们俩直接出现,告诉那些人要开始隔离审查,他们肯定会防备,最好是找个他们不会防备的家伙打前站,聪明人往往会在过于自信的时候栽跟头。” “你看上了谁?” “你保举的杨副司令,以及他的跟班王田香。” 顾晓梦是半夜被酒井叫醒的,这个女鬼子就在她家客厅坐着,佣人吓得赶紧去敲门叫醒她。 “酒井长官,上海滩被抗日分子攻占了吗?” “当然没有。” “那你大半夜的亲自上门抓我,是想干嘛?”顾晓梦黑着脸说。 “顾处长,我是来请你协助调查的,你忘了我曾经说过,要搞一次隔离审查。”酒井笑眯眯道。 “需要这么着急吗?” “当然了,不能给可疑分子准备的时间。” 顾晓梦抱着胳膊冷笑:“我也是酒井课长口中的可疑分子吧。” “不,恰恰相反,我是有重要任务交给顾处长,所以亲自来见你。” 酒井走到她面前,用特别轻柔的语气说:“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需要顾小姐扮演被审查对象,你要混入他们之中,取得这些人的信任,然后向我报告他们的可疑之处。” “让我当卧底?” “是不是很有趣呢?” 顾晓梦忍着恶心,心说有趣你个大头鬼,但她现在不能拒绝酒井,当卧底总比当犯人强。 她必须保护好玉姐。 “酒井课长,我想知道您打算用什么理由开启隔离审查?” “暂时保密,顾小姐,我邀请你看一场好戏,要是提前告诉你剧情,这场戏还有什么意思呢?” 顾晓梦回房间换了衣服,简单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然后把阳台上放的那盆向日葵收了回去。 这是她和荣夏萱约定的暗号。 就在同一时间,金生火、白小年、李宁玉、赵小曼被一通电话吵醒,司令部通知他们立即准备出发,前往上海执行紧急公务。 “大半夜的,哪个神经病下的命令啊。”赵小曼是最后一个到的,一上车就骂骂咧咧,看见李宁玉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李科长,科室里那么多人,你为什么不找别人,找个男科员不是更方便嘛。” 李宁玉根本没兴趣搭理她,金生火笑眯眯道:“你可冤枉李科长了,我们四个人都是被通知的对象,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让我挑人,我也不会让你大晚上跑一趟,还满嘴的怨言。” 赵小曼只是一看见李宁玉就想顶嘴,但是面对金生火她还是发怵的。 “我平时在科室里就收收文件,整理一下档案,重大破译任务我可做不来,金处长,您能不能跟张司令说说,换个人去吧。” 白小年笑道:“行啊,赵小姐,你现在就下车给张司令打电话去,顺便帮我也说说情,你说我一个机要秘书哪儿会破译呢。” “各位,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出发吧。”王田香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坐到了前面那辆车上,在前头开道。 汽车驶出城区之后,赵小曼看着路上黑黢黢,心里慌得不行,“这好像不是去上海的路吧,我们出城的方向不对呀。” “不是去上海,好像是上山。” “上山?哪个山?” 其他人默不作声,直到车子开到了一处庄园门口,大门上那两个硕大的金属字,提醒着他们此刻身在何处。 “裘庄!”赵小曼像只受惊的猫,声音都变了:“大半夜的,为什么来这个鬼地方?” 金生火看不上她这副一惊一乍的样子,冷冷道:“这是你舅舅的府邸,他才过世几个月,怎么能说是鬼地方呢。” “可是裘庄闹鬼啊。”赵小曼带着哭腔说。 第178章 入局 “赵小姐,裘庄不会闹鬼的,这么多人在呢,就算有鬼也吓走了,除非这鬼啊,藏在人心里。”王田香给他们拉开车门,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各位,这里就是你们执行任务的地方,下车吧。” 金生火环顾四周,纳闷道:“王处长,既然到了地方,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任务,大半夜的把我们叫到这里来。” 王田香笑着说:“别着急,人还没到齐呢。” “还有谁?”白小年眺望远处,盘山公路上一片漆黑,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王田香道:“这位贵客住的有点远,大家先进东楼休息一下吧。” “慢着。”金生火叫住了他,“我记得钱司令就是在东楼遇害的,那儿已经被封起来了,你叫我们去东楼休息?” “放心吧,都收拾干净了,就跟新的一样,保证没有脏东西。”王田香露出古怪的笑意,“金处长也怕闹鬼?” 金生火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赵小曼冲他嚷嚷道:“为什么不去西楼,东楼,东楼就算打扫干净了,也是死过人的。” “别那么矫情了赵小姐,钱司令还是你舅舅呢。”王田香打开了东楼的大门,第一个走进去,然后打开了客厅里的灯。 看见了明晃晃的灯光,大家的脸色好看了不少,金生火打头,其他人跟着走了进去,赵小曼紧紧挨着白小年。 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她似乎更愿意相信白小年,而非两位直属上司。 所有人坐下之后,王田香给他们上了茶,“按照上峰的命令,必须所有人到齐之后,我才能宣布任务内容,所以请各位稍安勿躁,就在这儿休息一下。” 金生火嗤笑:“故弄玄虚。” “我也没办法呀,都是听从命令,金处长就别拿我发火了。”王田香嬉皮笑脸的。 “那我就得多问一句,王处长是听谁的命令,张司令?还是杨司令?” 白小年笑道:“金处长不要为难王处长了,什么张司令、杨司令,背后不都是日本皇军。” 王田香点了点头:“白秘书说的有道理,大家都是为汪主席、为皇军效力的,不要搞区别对待嘛。” 其实白小年心里门儿清,王田香就是个跑腿的小配角,拿着台本演戏,什么都做不了主。 两天前,有个漂亮姑娘突然闯入了他的房间。 当时他正在洗澡,吓得差点报警。 “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有人托我给你捎个口信。”那个姑娘肆无忌惮打量她,还露出了嫌弃的表情,“除了一张脸能看,其他的有啥呀,捂什么捂。” “什么口信?”白小年已经猜到要给他带口信的人是谁,能养出这种做派的手下,主子也不是个正经人,除了荣大小姐还能有谁。 “日本人马上要对你进行隔离审查,被审讯的人除了你之外,还有剿总的其他人,她提醒你机灵点,如果想保住小命,就一定要保护好李宁玉,她要是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这么危险?我就不能提前撤离吗?” “我再重复一遍,她说了,要你保护好李宁玉,否则就要你的小命,听明白了吗?”那个姑娘不耐烦地说,再次表达了对白小年的嫌弃:“怪不得何小姐现在都没空想你,这么怂包,谁会喜欢啊。” “她跟你在一起吗?”白小年激动起来,“你转告她,我照办就是了。” 随后那姑娘就翻窗离开了,白小年的公寓在楼顶,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悄无声息来,又悄无声息走的。 这一路上白小年都在心里骂街,虽然知道荣夏萱是个黑心资本家,但是谁知道她能黑到这种地步。 打黑工还债他忍了,不给经费要他自己去打工赚钱搞情报也忍了,现在还要拿性命威胁他,太过分了吧! 生气归生气,不管怎么说荣夏萱履行了承诺,帮他救了可怜的小青梅脱离苦海,现在人也在她手里,他想跑路能跑哪儿去呢。 赵小曼一直唠唠叨叨说这里鬼气森森的,不知道有没有请和尚道士来做法。 白小年忍不住问她:“死在这里的是你舅舅,你找和尚道士来,难道想让钱司令不得超生吗?” 赵小曼争辩道:“我说的不是我舅舅,他的死就是被厉鬼给害了,哎,你们不知道吗,这个裘庄不干净的,上一任的主人全家都死于非命,后来宅子就荒废了,直到皇军打进来,把它赏给我舅舅做官邸,他住进来不到三年就莫名其妙死了,难道不是冤鬼索命吗?” 金生火笑道:“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厉鬼也怕恶人,钱司令征战沙场多年,手上沾了不少的血,那一身的杀气,神鬼莫近。” “不信你问问王处长嘛,到现在我舅舅的案子都没了结……”赵小曼找了半天,没看见王田香的身影,跑到大门口准备开门,却被烫的大叫:“哎呀,怎么这么烫手,外头着火了呀。” “什么?” 浓烟迅速弥漫进来,证实了赵小曼的话。 众人吓得惊慌失措,白小年抄起凳子砸门,但是大门纹丝不动,李宁玉走到窗边试图开窗,发现窗户已经被铁栏杆给封死了。 金生火怒道:“王田香这个王八蛋,把我们关在这里想烧死我们,谁给他的狗胆!” 他们正要上二楼去躲避大火,大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王田香负手而立,左右两边站着两个日本兵手拿喷火筒。 酒井美惠子去了南飨园酒楼,这里每天早上提供茶水和糕点,但只对预约的客人开放。 “我是来找人的。” 昨天晚上她打电话到荣家,约了荣夏萱今天早上见面,地方是荣夏萱定的。 虽然远了一些,在一家酒楼里喝早茶也很奇怪,但是为了让荣夏萱放下戒心,她还是答应了。 “您是酒井小姐?荣小姐请您上楼,她在三楼304包间等您。” “好的,谢谢。”她留意了一下,这里的伙计都是普通人,看起来没有受过专业训练。 酒井走进包间时,荣夏萱已经开吃了,根本没打算给她留一点。 “荣小姐大清早吃这么甜的东西,不会觉得腻吗?” “当然不会,我还嫌茶水太淡了,要他们给我换了加糖的牛奶呢。”荣夏萱笑着看向她。 “我这个人啊,就爱吃甜食。” 第179章 正面交锋 “荣夏萱胃口这么好,想必心情也很好。”酒井眼角抽了抽,她实在无法理解谁会一清早吃法式甜点。 除了脸皮厚之外,这个家伙口味也挺怪的。 “啊,我每天心情都不错啊,除了上次被绑架的时候,算了,不提那个晦气的家伙。”荣夏萱把奶油蛋糕塞进嘴里,嘴角还留着一圈奶油,吃相有点难看,但她毫不在意。 好像几百年没吃过甜食了一样。 “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即将遭受背叛,也能这么开心吗?”酒井突然抛出一个古怪的问题。 荣夏萱诧异地看着她:“我的好朋友?您说的是哪位啊?” “顾晓梦。” “不会吧,顾大小姐现在春风得意,刚刚升了处长,谁敢背叛她,活腻了吗?” “我确定有这么一个人,荣小姐不妨猜猜,此人的身份。”酒井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 荣夏萱笑了:“啧啧,酒井长官这个气势好吓人呢,特别像是在兴师问罪,您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我吧。” 她举起双手,一副特别委屈的样子。 “我可是守法的良民,不会干违法的事。” “荣小姐为什么要对号入座呢,我可没说过你会背叛她,而且你的思路也很奇怪,背叛顾晓梦就等于违法吗?”酒井笑道。 “顾晓梦是特工总部的处长,专门抓抗日分子的,背叛她不就等于是对抗政府,对抗皇军嘛,还能有什么——嘶,酒井课长,你该不会以为我跟有私情吧。”荣夏萱一脸惊悚地说。 “先声明啊,我和顾晓梦就一般朋友关系,绝对没有感情纠葛。” 酒井白了她一眼:“我知道荣小姐对汪副主任一往情深、忠贞不二,不会背叛她的。” 荣夏萱用力点头:“我确实没这个胆子。” 酒井没了继续跟她兜圈子的兴致,“我就直说了,荣小姐不知道顾晓梦的心上人是谁吗?” “倒是听她提起过,但是那个女人有丈夫的,而且对她也冷冷淡淡,我还劝过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你说的那个人是李宁玉?” “是啊,顾晓梦眼光高着呢,一般人她看不上。” 酒井非常肯定荣夏萱是认识李宁玉的,所以她如果否认这件事,就一定有问题。 “你认识李宁玉,那你认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荣夏萱耸耸肩:“我认识她,但是只见过几次,根本不熟悉,我只知道她是个破译天才,非常聪明,其他方面嘛,可能还挺有魅力?” 酒井道:“如果我告诉你,李宁玉是共党,而顾晓梦会被她利用,你愿意帮助顾晓梦看清事实吗?” 荣夏萱眨了眨眼,过了五秒钟才露出既震惊又困惑的表情。 “李宁玉是共党?” “荣小姐很意外,你觉得她不像共党。” 荣夏萱一脸为难:“您这句话就是陷阱啊,我又没见过共党,哪儿知道共党长什么样,但是我听说过,他们特别讲究清规戒律,有一大套繁琐的规矩,李宁玉好像不符合吧。” “荣小姐不老实呢,你刚才说和她不熟悉,怎么知道她不符合共党的形象呢?”酒井终于抓到了她的漏洞,一下子就从没什么危害的老姐姐,变成了要吃小孩的老巫婆。 “酒井长官,恕我冒昧,您是不是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女性朋友?”荣夏萱塞了一块饼干,边嚼边问,并不害怕老巫婆眼中的寒光。 “恰恰相反,我很受女性朋友的欢迎,我的身边有许多女孩子。”酒井挑眉说道,在个人魅力方面,她一向自信。 “真的吗?我不信。” “你不信?”酒井有点生气了,她受女人欢迎这一点还用得着怀疑。 荣夏萱摊摊手说:“首先我敢肯定,没有女性朋友跟您分享过暗恋一个人的心路历程——就是那种恨不得把这个人的每一个生活细节都抠出来,证明对方有爱上她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你对李宁玉的了解都来自于顾晓梦。” “必须是啊,我说我不熟悉她是我跟她真的不熟,但是并不代表我没有从侧面了解她,你都不知道顾晓梦这个家伙有多烦人,逮着机会就跟我讲她的玉姐,有多么多么聪明,多么多么迷人。” 她捏着嗓子模仿:“我的玉姐不理我的时候都那么迷人。” 酒井下意识摸了一下手臂,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些都是迷惑人的假象,我可以肯定她就是共党。”酒井制止了她的膈应人表演。 “啊,真是共党啊。”荣夏萱一副怕怕的样子,不敢再胡说八道了,讷讷道:“我知道皇军对共党是不会手下留情的,您打算把她们一锅端了吗?” “李宁玉是共党,顾晓梦又不是,怎么能说一锅端呢,我是希望顾晓梦认清现实,不要被李宁玉蛊惑,犯下大错。” 荣夏萱无辜地望着她:“不是,您打算让我去劝顾晓梦吗?” “你们是朋友,你不该劝她吗?” “我是可以劝,但是劝不动啊,除非您有证据,证明李宁玉一直在利用她,根本没打算跟她相好。”荣夏萱恶狠狠地说,“顾晓梦的性子我很清楚,爱欲其生恨欲其死,到时候不用您动手,她会亲手杀了背叛她的人。” 酒井满脸自信地说:“证据我暂时没有,但是很快就有了。” “只要有证据,就没我什么事了。” “你不想去劝她?” 荣夏萱坚定地摇头:“不想,我疯了才劝她。”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人性啊,她可以亲手杀了背叛者,但是时间久了,就不会去恨那个背叛者,反而会记恨当初的劝导者,死人的形象不会更坏,但是活人会——我可不想后半辈子被她追杀。” 荣夏萱不愿意,酒井确实没办法强迫,人家是守法良民,还有雄厚的家世背景,以及担任要员的情人,可不是能被随意拿捏的小市民。 酒井很遗憾,原本以为能从南田洋子的遗产里发掘到有用的线索,但是荣夏萱这个人滴水不漏,看不出她的破绽。 只能暂时作罢,这一局是她输了。 第180章 掉马 昨天晚上,很多人彻夜未眠。 荣夏萱收到了顾晓梦的紧急讯号,又接到了酒井的邀约电话,原本她并未放在心上。 上一次在特高课,她也应对过酒井的审讯,没什么大不了。 出于谨慎,她还是给顾民章打了个电话报告这件事,免得老枪同志又怪她自作主张、无组织无纪律。 “夏萱,明天对你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你一定要小心应对,千万不能大意。”顾民章严肃地叮嘱。 以前老顾经常唠叨她,荣夏萱的耳朵都挺起茧子了,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是这一次她从老顾发颤的声音中听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老枪”同志竟然害怕了。 “我应该没有在酒井面前露出破绽,晓梦虽然进了隔离审查,但她很早就被告知了这件事,应该没事吧。”荣夏萱不太理解,他们以前可是经历过更加凶险的事,现在风平浪静的能出什么事。 再说酒井手下就那么几个歪瓜裂枣,佘佩珍勉强算个人物,那个疑似日谍的谢晓云已经暴露,梁仲春废柴一个,龙川肥原倒是很危险,但他和酒井不是一条心。 怎么看都是优势在我嘛。 “你真的没有破绽吗?” “我……”荣夏萱刚想拍胸脯,又怕太飘了要写检讨,所以把话咽了回去。 “这个问题先不说,晓梦进了裘庄,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她的处境很危险。” 荣夏萱疑惑道:“可是酒井事先告诉过她,要她帮忙参与隔离审查,那时候你们都认为酒井没有怀疑她,而是怀疑剿总司令部的其他人,以及龙川肥原。” “那是之前,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啊。” 顾民章重重地叹了口气:“时间不一样。” 荣夏萱还是一脸懵逼,顾民章倒是没准备考她,解释道: “晓梦被酒井带走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左右,李宁玉离开家的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晓梦最终到达裘庄的时间会晚于其他人。” “也许是酒井不想泄密,所以没有提前送走她呢。” “但是如果晓梦是审讯者一方,至少应该在被审讯对象之前抵达,只是提前几个小时出发,路上还有特高课的人陪同,她也没机会泄密。” 荣夏萱细细一想,是啊,如果顾晓梦是审讯者,她比被审讯的人还晚到几个小时,进去之后什么都不知道,在审讯对象面前露了破绽,反而会干扰酒井的安排,如果是一般的组织者,犯了粗心大意的错误,没有安排好还可以理解。 但是酒井美惠子和龙川肥原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酒井是故意这么安排的,顾晓梦进裘庄不是以审讯者的身份,而是被审讯的嫌疑犯。 换言之,她也受到了怀疑。 “酒井在晓梦身上找到了什么问题呢?” 顾民章无奈地说:“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她一定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线索,现在她突然约你见面,可能就是在查证某件事情,或许你也是她的怀疑对象。” 这回荣夏萱是真慌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间谍,近一年的时间里,她冒充间谍,利用电视剧看过的情节,以及1.0留给她的资源在情报界混得风生水起,但是基础本事太弱,这一点是没办法用逃课弥补的。 而且她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算抓着汪曼春给她补课都来不及。 所以她只能出绝招了——召唤1.0出来帮忙。 她不是不担心自己这个2.0版本倒退回去,从此之后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相信自己总比相信别人强。 可能1.0也在跟她较劲,不想轻易出来,她直到天亮前才睡过去。 汪曼春就躲在隔壁房间里,利用监听器偷听荣夏萱和酒井的谈话,当她听见酒井说出李宁玉是共党时,心里咯噔一下。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虽然荣夏萱应对地很成功,酒井没有找到她的破绽,但是并不能消除汪曼春的担忧。 荣夏萱来到隔壁房间时,见到了就是一脸慌乱、面色惨白的她。 “曼春姐,你这是怎么了?” “酒井发现李宁玉是共党了。”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肯定的说出李宁玉是共党。” 汪曼春紧张地望着她:“荣夏萱,我们离开这里吧。” “啊?” “啊什么,你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吗,别忘了现在上海滩依旧是日本人的天下,如果酒井下决心要抓你,你是跑不掉的。” “她只是怀疑李宁玉是共党,要联想到我也有问题,至少要经过七八个环节。”荣夏萱有点哭笑不得,“敌人还没打过来呢,我们自己先乱了阵脚,这不是正中敌人下怀嘛。” “用不了那么多环节。”汪曼春急切地说,“你记不得记得,去年我曾经把你带进76号,你在那儿见到了李宁玉。” “嗯。”荣夏萱简单地点了下头。 “我仔细想了想,这件事虽然我要求手下保密,但是吴四海肯定知道,他是佘佩珍的姘头,很可能会告诉佘佩珍,佘佩珍知道了就等于酒井知道了。” 说起这件事汪曼春就来气,荣夏萱故意使了激将法,才通过她混进76号见到了李宁玉,然后跟这个女人接上了头,虽然不知道李宁玉是怎么看上荣夏萱,还把她招募进了地下党,但是在那次见面之前,她俩肯定是不认识的。 “至少在裘庄隔离审查结束前,酒井还抽不开身来对付我,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来对付她。”荣夏萱冲她温柔地笑了笑,正要抬手去搭她的肩膀。 汪曼春像触电一般后退到了门口。 “你是谁?” 荣夏萱眨眨眼,一脸无辜:“我还能是谁呀,曼春姐你没睡醒吗?连我都不认识了。” “你不是荣夏萱。”汪曼春自己也迷惑了,眼前的人不可能不是荣夏萱,样貌、声音、气味都没有错。 但是她的直觉清晰的告诉她。 眼前这个家伙有问题。 第181章 这是超自然现象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汪曼春眯起眼睛盯着她,换做是以前,她已经枪对准这个家伙。 “哪儿不对劲啊。”荣夏萱看了看自己,“曼春姐,大敌当前我们就不要内讧了,你觉得我是什么人假扮的吗?” “不管你装的有多像,但是你不是她。” 首先,眼神不对,眼前这人看向她的时候,温柔中带着一丝敬意,还有几分欣赏和喜欢,但那不是爱。 她经历过炙热的爱情,体验过情到浓时的身体交融,那种直击灵魂的交流是没有办法模仿出来的。 所以哪怕一切都对,她也不是那个人。 其次,汪曼春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荣夏萱小混蛋每次提起李宁玉的时候,那个语调、那个态度,根本不可能像眼前这家伙那样冷漠。 自从确认她们是一伙的之后,小混蛋更是在她面前大大方方叫人家宁玉姐。 现在这家伙,只当李宁玉是个寻常的朋友而已。 最重要的是,荣夏萱什么时候爱吃甜食了? “不愧是曾经的情报处处长,曼春姐,我服了。”荣夏萱给了鼓掌,但是没有发生话本故事里的那种情节,突然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 “你到底是谁!”汪曼春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 “我就是荣夏萱,你能不能仔细回忆一下,你以前认识的荣夏萱是什么样子?” 她不紧不慢坐下来,给汪曼春倒了一杯咖啡。 “我知道荣夏萱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但是她出国七年,会有变化很正常……” “姐姐,哪儿正常了,我以前是真的把你当偶像,喜欢你、崇拜你都是真的,我觉得明楼配不上你,千方百计想要拆散你们,但是唯独……没想过要睡你啊。” “什么?”汪曼春惊怒交加,这家伙承认自己有问题,但是又给她带来了新的问题。 荣夏萱掐了掐眉心,叹气道:“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的状态,你就当我得了精神病,灵魂分成了两块,回国之后天天跟你在一起的,是失去了大部分记忆的我,那时候原来的我陷入了沉睡……” “后来的我给我们的状态取了个代号,她叫我1.0版本荣夏萱,她是2.0版本的荣夏萱,这么解释你能听懂吗?” 汪曼春:“不懂,只要你消失,把她给我换回来就行了。” 1.0荣夏萱很受伤地说:“姐姐,好歹我们也有十年的情分在吧,你是不是太冷酷无情了,那家伙才认识你不到一年呢。” 汪曼春握紧了拳头,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抄起桌上的盘子砸碎后,拿着碎片抵住她的咽喉。 “少废话!” “你这么想嘛,其实你不吃亏的,原来有一个情人,现在等于有两个,你还赚一个呢。” “滚!你当我是什么人。”汪曼春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抵着她咽喉的碎片都在颤抖,差点划破荣夏萱的脖子。 “那一次在华懋饭店……是你?” “别激动!真的很危险呀,你先把这东西拿开,要是划破了颈动脉,我们俩都得重开。” 她吓得不敢大喘气,委屈巴巴地说:“那天是我送你去华懋饭店的,但是进了房间之后,你以为我心怀不轨,就把我打晕了,后来发生什么事我真不知道,你们俩干得好事不要冤枉我。” “真的吗?”汪曼春冷笑,她才不会相信这么荒谬的说辞。 “反正我们是一个人,只是两个人格而已,你现在弄死我,另一个也活不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其实在神志不清醒的时候,人格的分界线就变得非常模糊,她自己也弄不清是怎么发生的,但是有一点,1.0的荣夏萱坚持,她对汪曼春是没有那种感情的。 所以发生那件事之后,她是根本不想再次醒过来,就等着以后两个人格彻底融合。 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她看待这个世界就只剩悲观,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么会爱别人呢。 她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消失,如果不是还有一个人格接手她的身体,早就找一块墓地躺进去。 然后在墓碑上写下: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烧了也没用。 但是2.0那家伙太烦人了,还真的把她从坟墓里叫出来,时不时诈尸给她解决危机。 这就导致1.0的厌世之心越来越重,连自己都这么烦人,这个世界真的没救了。 “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把她换回来。”汪曼春柔声哀求道,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呗,她是能屈能伸的。 “简单。”她把脑袋伸过去,“把我打晕了,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她了。” “你确定?” “赶紧的,我还想继续睡呢,你以为我想出来。”1.0版本原形毕露了,耷拉着死鱼眼,一副你再不动手,我就拉着所有人陪葬的表情。 汪曼春狠了心一个手刀敲过去。 荣夏萱干脆利落倒在了她的怀里。 她忐忑地等待了半个小时,一双迷茫的眼睛缓缓睁开,看着她,露出了呆呆的表情。 “曼春姐,我怎么睡着了?”某人趁机在她的胸口蹭了蹭。 汪曼春松了口气,然后熟练地揪住她的耳朵:“荣夏萱,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呃,那个,我可以解释的,这个属于不可抗力,超自然现象,我也不想啊……” 汪曼春拿出了鸡毛掸子,毫不留情就抽了上去。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她竟然在揍荣夏萱的事情上,和李宁玉达成了一致,对付荣夏萱小混蛋,确实没有比鸡毛掸子更合适的东西。 反正鸡毛掸子打不死人,那就往死里打! “满嘴谎话!” “我没有啊,这种事我怎么解释嘛。” “不好解释就干脆不解释了?” “我是打算慢慢说的,就是怕你接受不了嘛。” “那你觉得我现在能接受吗?” “明显是没有接受啊。” “我接受不了妨碍我揍你吗?” 荣夏萱捂着脑袋,知道自己这顿打是躲不掉了,只好可怜巴巴地说:“别打脸成不。” 第182章 猜测和推理 荣夏萱嗷嗷叫了半天,汪曼春连三成的功力都没使出来,但不妨碍她卖惨。 “曼春姐,我说了这是不可抗力嘛,你要怪就怪刚才那家伙,她要是没精神分裂,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汪曼春本来已经消气了,又被她的一句话重新点燃了火气。 “她刚才说,只是把我当成姐姐和朋友看待,并没有爱上我。” 荣夏萱下意识点了点头,她没觉得这是一个问题,1.0要是爱上了汪曼春,早就跟她在一起了,哪有明楼什么事,她对自己的本事很信任,一定能挖塌墙角。 “如果你没有出现,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汪曼春黑着脸,“然后我到现在,还是一个被明楼抛弃、沉浸在悲惨感情经历中,一直走不出去的可怜虫。” “说不定还在被明楼欺骗,做了他的垫脚石。” 荣夏萱吓得咽了咽口水,示意她先放下手里的水果刀,“曼春姐,你这么杀气腾腾的是针对我表舅,还是针对我,我可是无辜的,从我出现开始,就对曼春姐一见钟情了,有问题的是那个家伙。” “什么眼光嘛,居然没有拜倒在曼春姐的石榴裙下,白白的把你让给明楼。” 这一回是求生欲救了她。 “哼,当年那个家伙就是个自视甚高的小屁孩,特别喜欢装深沉,好像我们都是傻瓜,就她一个人最聪明一样,就算那时候她爱上了我,我也不会爱上她。”汪曼春用水果刀给她削了一个苹果。 荣夏萱赶紧狗腿地凑了过去,用嘴去接她手里的苹果,“就是嘛,我和曼春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只有我这么聪明漂亮的小可爱,才能配得上曼春姐。” 汪曼春虽然被她哄好了,但是依旧不太放心,“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荣夏萱干笑:“没必要吧,她也不会干涉我们的事。” 汪曼春冷冷地说:“我怎么知道那个家伙有没有自己的心上人呢,万一她用你们的身体跟其他人约会……” 不用多说什么,她身上的杀气已经明明白白告诉荣夏萱,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至少得死一个人,才能过得去。 “我用人格担保,不会发生这种事的,那家伙就是厌世,不想活了,才会分裂出我来。” 汪曼春也没那么好骗的,纳闷地看着她:“如果不想活了,可以去死,为什么要精神分裂,搞出另一个人来代替自己活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因为她也不知道我会出现,总之这个事情很复杂。” “又想用解释不清糊弄我?” “姐姐,咱们现在大敌当前,以后我慢慢给你说行吗,保证没有隐瞒。” 汪曼春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勉强同意了荣夏萱的解释,但是也要了若干承诺。 下次1.0再出现,必须得到她的同意。 “你的身体所有权属于我。”汪副主任霸气地宣布。 顾民章知道荣夏萱顺利过关,那颗悬着的心只放了一半,因为他又听到了更加糟糕的消息。 “顾伯伯,你觉得酒井是真的知道了宁玉姐的身份,还是在诈我?” “我也不能确定,宁玉做事谨慎,进入剿总之后,她只和我单线接头,我们的情报线没有暴露,理论上说她没有暴露的可能,但是酒井把矛头指向她,而且断定她是共党,这就很奇怪了。” 因为李宁玉就算窃取了情报,有从事抗日活动的嫌疑,也有可能是军统或者中统的人,她是地下党潜伏人员的概率只有三分之一。 如果酒井要试探荣夏萱,从军统入手还能诈出点东西来,毕竟她的表舅明楼曾经有军统的嫌疑,和她关系很好的阿诚和明台都是军统的人,怎么算她都应该和军统的关系更密切些。 “有没有可能是黄雀……”荣夏萱说完自己先否定了,她早就提醒过顾民章和李宁玉,他们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 顾民章道:“他连外围人员的身份都没有弄清楚,更不可能接触到宁玉。” “顾伯伯,我有个疑问,宁玉姐在进入剿总司令部之前是个什么状态呢,她的第二任丈夫是张少帅的亲信,四维学会成员,也是地下党,在西安事变前夕被特务杀害,那时候的特务有可能知道宁玉姐也是地下党的人吗?” 顾民章听出她的思路是,当年刺杀李宁玉第二任丈夫的特务,后来叛变投敌,把李宁玉的身份信息告知了日本人。 “当年宁玉奉命到剿总司令部潜伏的时候,组织上审查过她的履历档案,这些资料我都查看过,她在第二任丈夫身边的时候,并没有参与地下党的工作。” 荣夏萱很不理解:“为什么呀,一般来说夫妻搭档,是最好利用的掩护身份,难道组织上只让她负责照顾那位的饮食起居,当个家庭主妇,真是浪费人才……” 顾民章选择性忽略了她那些对组织的碎碎念,这个丫头小错误就没断过,他也管不过来了。 “有两方面的原因——虽然这是机密内容,但我猜你肯定是知道内情的,宁玉当年是陆训章考察培养的,尽管她并没有见过陆训章本人,但在那个特殊时期,组织上只能慎重对待。” 言下之意就是,李宁玉必须接受很长一段时间的考验期,证明她不是陆训章安插的人。 “还有一个原因,她的第二丈夫不仅是地下党,还是苏联方面与张少帅的秘密联络人,他的身份非常敏感,组织上并没有为他安排更多的工作,宁玉的主要任务就是为他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 后来她的第二任丈夫遭遇刺杀,是某些人担心张少帅和苏联人合作加深,成了他们的代理人,影响老头子的地位。 “西安事变之后,国共第二次合作,现在重庆方面受到苏联的大力援助,他们担心当年的刺杀事件曝光,所以清除掉了所有知情者,并且修改了档案,把刺杀改为了误杀,现在军统内部除了戴老板本人,恐怕没人知道这件事。” 荣夏萱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顿时毛骨悚然起来。 第183章 集思广益 “有没有可能,陆训章其实没死?” “不可能。”顾民章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解释道:“当年陆训章在中统和军统之间左右逢源,自以为聪明,不仅插手中统的特工训练,还突发奇想,要李代桃僵成立一个新党,把我们的组织变成冒牌货,但是他的野心引起了老头子的深深忌惮,他亲自下令将陆训章处死在苏州监狱里。” 老头子不可能允许这个人活着,他没有死里逃生的可能。 “难道见鬼了吗,按照您的说法,组织里只有您和特科最高领导知道宁玉姐是地下党,晓梦虽然稚嫩了些,但她没有直接参与过地下党的活动,酒井要怀疑她,也会怀疑她的军统身份。” 荣夏萱自己就是个bug,酒井绝无可能从她这儿得到消息。 还能有谁泄密呢? “你刚才提到陆训章,倒是启发了我,他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在中统四年时间里,也培养了许多特工,说不定曾经向某个心腹透露过宁玉的身份,虽然那时候她用的是化名,但她的样貌并无太大改变,多年之后通过画像认出了她,也是有可能的。” 荣夏萱望天,这上哪儿找去啊,首先他们就不知道谁是陆训章培养的心腹。 顾民章道:“有一个人或许知道,但他现在也受到监视了。” 荣夏萱眼睛一亮:“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说玉姐的老哥?” 顾民章叮嘱:“我会想办法联络他,你在上海这边打听一下酒井的信息来源。” 现在敌人打上了门,顾晓梦和李宁玉都困在了裘庄里,她一下子就成了主力,荣夏萱还有点不习惯呢。 汪曼春听了她的分析,有些疑惑,“如果酒井已经知道了李宁玉的身份,她根本没必要搞什么隔离审查吧,直接抓了李宁玉,再一个个调查与她有关的人,现在这样故弄玄虚的,效率太低了。” 按照她以前的行事风格,李宁玉至少在她手里受了三回刑,哪儿像酒井这么磨磨唧唧的。 “但是主持隔离审查的是龙川肥原。”这一点她已经找冷落很久的吉永健三郎证实过了,龙川人在杭州,但酒井美惠子她刚刚见过,明显是不打算早早的在裘庄出场。 “龙川就会心慈手软吗?” “当然不会,酒井想做幕后总导演,就连龙川也是她操控的傀儡,所以她没有把怀疑宁玉姐是共党的事告诉龙川,而是让他用自己的方式去调查。” “然后呢?龙川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调查,最终能查出什么结果来,他就甘心被利用么。” 荣夏萱冷笑:“龙川巴不得用这个机会,除掉所有知道裘庄秘密的人,所以有没有证据不重要,他是把这些人当成蛊虫,给他们创造条件自相残杀。” 她相信李宁玉有办法应对龙川的杀招,再加上顾晓梦和白小年的配合,撑过头几天应该没问题。 但是之后酒井会使什么阴招就难说了。 最终还得回到原点,给酒井制造难题,牵制住她的行动,为营救李宁玉争取时间。 汪曼春建议道:“你可以从佘佩珍入手,既然她没有和龙川说实话,那么她的消息来源就不是他,黑龙会我们暂时没办法打听,但佘佩珍你不是早就盯上了么。” “你这话有歧义,我盯上她干嘛,多看一眼我都怕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呢,这种脏活交给杨家三位大侠吧。” 这段时间,杨二妹一直混迹在各色烟花间里,以前是偷偷摸摸去,现在是光明正大拿着经费去,见过的女病人特别多,消息来源自然也就很多。 “佘佩珍可不简单的,上海滩做那种行当的,刚来了新人都得找她拜码头,想做头牌还要她点头呢,听说都亲手验过……咳咳,我的意思是她的姘头很多。” “说重点,她每天睡过多少人,有多少姘头我们不感兴趣。”荣夏萱在汪曼春面前还是要装正经的,不能表现出对这种桃色新闻感兴趣,免得回去挨鸡毛掸子。 杨二妹摊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老板啊,帮帮忙好吧,搜集情况就像沙子里淘金,你指望一捞就是一坨狗头金怎么可能,我们都是先一瓢舀下去,再慢慢筛掉泥沙,看看里头有没有金子。” 荣夏萱冷笑:“你也知道我是老板,给你这么大一笔经费,其中就包括了筛选信息的费用,要是什么线索都要我自己来甄别,我干脆自己去好啦。” 杨二妹贼兮兮地笑:“您倒是想呢,但有人不答应吧。” “我们家夏萱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的。”汪曼春咳嗽了声,端起了宽宏大量正宫范儿。 在下属面前,她得给某人面子。 但是面子归面子,里子必须得保留。 回家之后该怎么算账怎么算。 杨二妹冥思苦想的时候,一直在旁边嗑瓜子的杨三妹忽然想起了什么,向荣夏萱伸手。 “大小姐,你给了我二姐打探消息的钱,我这里没有,但我有个线索,可能对你有用哦。” 荣夏萱怀疑地看着她:“我记得你的任务是跟着程锦云和何剪烛,以及给白小年送信,根本没有涉及佘佩珍,哪儿来的线索?” “我是开药铺的嘛,还是有正经人家找我看病的,有一家的太太得了妇科病,不方便去医院瞧,就找我去给她看,她丈夫是开当铺的,也收集以前的老物件,上个月我去看诊的时候,听见她丈夫在打电话,说大阿姐交代的事情,肯定要办好的,但是他这里没有专门收火车票票根的客人,这种收藏太小众了。” “他提到的大阿姐应该就是佘佩珍,她好像在打听旧年的火车票票根,不知道要做什么。” “是啊,佘佩珍打听火车票的票根坐什么?”荣夏萱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然后陷入了沉思。 杨二妹撇撇嘴:“说不定就是那老女人抽风,想收集小众的藏品了,火车票和情报八竿子打不着嘛。” 汪曼春随口说了句:“火车票和情报无关,但铁路作为最繁忙的运输工具,可是情报的重要集散地呢。” 本来她这句话只是深入了解满铁株式会社的业务后,随口说的感慨之言。 荣夏萱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在风声的剧情里,吴志国手里好像有一张火车票,那是他和李宁玉相识的见证,他一直收藏着,甚至带进了裘庄。 “我靠,该死的丧门星,死了都在害人。”荣夏萱气得骂街,吴志国就是酒井派人刺杀的,那张火车票很可能落在了她的手里。 第184章 第一轮审问 顾晓梦抵达裘庄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王田香给他们分好了房间,金生火在第一间,紧挨着的是白小年,顾晓梦在走廊尽头最大的套房里,她的隔壁住着李宁玉,赵小曼怕鬼,所以给她安排了最中间的房子,保证左右两边都是人。 早上六点半,他们都被通知下楼吃早餐。 赵小曼的起床气最重,对着顾晓梦都敢贴脸嘲讽:“哟,顾处长怎么又回来了,该不会是在76号混不下去了吧。” 顾晓梦还没开口,金生火便训斥道:“赵小曼,注意你的态度,顾处长无论是职务,还是级别都在你之上,你如果再口无遮拦,别怪我不讲情面。” 哪知道这回赵小曼就跟吃了炸药一样,红着眼睛委屈地说:“凭什么不让我说话,我们现在莫名其妙被关在这里,大家都是嫌疑犯,谁比谁高贵了。” 顾晓梦来之前,王田香已经在他们面前表演了一番密室脱困,证明钱虎翼虽然死在密室里,但是如果有人做内应,提前调换了钥匙,是可以制造出密室杀人的假象。 这个内应就是管家老赵,但他已经失踪了,指使他的人是谁呢? 王田香指出,他们都有杀人的嫌疑。 所以这一次的破译任务,就是破解钱司令的死亡之谜,找出真正的凶手。 金生火的嫌疑来源于嫉妒,他曾经是钱虎翼的上级,级别比他高了好几档,但是投诚之后,只在钱虎翼手底下当了一个小小的处长,还要经常听他训斥,一个有血性的人,不可能不记恨对方,所以他有杀人的嫌疑,并且在钱虎翼遇刺,他给了管家老赵一笔钱,这就更可疑了。 白小年的嫌疑来源于恐惧,他掌握着剿总所有人的黑材料,钱司令似乎看他不顺眼,曾经开玩笑要把他调去前线当炮灰,就在钱司令出事之前,他也多次到过裘庄,并且和卫兵们走的很近,有买凶作案的条件和动机。 李宁玉的嫌疑,比白小年的还要牵强,王田香说她是钱司令招募到剿总的,隐隐暗示钱虎翼对她有某种觊觎,李宁玉高傲自然不肯定就范,这么一来就有了动机。 至于赵小曼,原本她是最没有嫌疑的,因为她是钱虎翼的外甥女,钱虎翼就是她的靠山,哪有外甥女杀舅舅的,但是钱虎翼第一次遇刺之后,性格就变得暴躁,曾经在办公室狠狠骂过赵小曼,还威胁要把她嫁个一个大头兵,赶到乡下生孩子去,赵小曼因此生恨,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的这些牵强之言,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更不担心第二天的审讯,但是顾晓梦的出现,却让他们都很意外。 王田香从头到尾都没提过顾晓梦的嫌疑是什么,但她很明显也是受审者之一,不然的话,就不会跟他们一起住在东楼。 “王处长,我也很好奇呢,你打算给我安一个什么样的嫌疑呢,我接到的命令是配合你们的调查,但是没有人说过我是嫌疑犯啊。”顾晓梦直接把矛头指向王田香。 王田香笑得很谦卑:“顾处长,你误会了,这一次请你们来都是配合调查,钱司令遇害的时候,顾处长还是一个科员,怎么可能跟他的死有关呢。” “那我来是陪金处长和李科长吃早餐吗?”顾晓梦冷笑,当然了她其实很开心能陪玉姐吃饭,可惜玉姐演戏太投入了,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真是伤心! 赵小曼再次怒了:“她是一个科员,我就不是吗,钱司令还是我舅舅呢,骂我一句我就有杀人动机了?” 王田香摊摊手说:“我也没办法,钱司令过世这么久,到现在都无法下结论,定性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外头传的太难听,所以上头才要求查清所有疑点,现在疑点都在各位身上,你们只要说清楚了,这件事就好办了,我也能回去交差。” 他看了看金生火,后者朗声笑了起来,“好吧,金某虚长各位几岁,就从我开始,王处长只是想听我们说说心里话,那倒简单了。” 金生火首先说明,钱司令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因为投诚而来的人,最难获得的是信任,钱司令把机要处处长的职位交给他,足以说明对他的信任,后来他也靠着钱司令的关照立下了大功,完全没必要对恩人下手。 “钱司令跟我至少有几分香火情,你们觉得张司令会更信任我吗?” 这一点当然是否定的。 他又说起给老赵的那笔钱,那是他向老赵打听一个人的下落,此人就是裘庄前任庄主裘正恩的小儿子。 “九年前发生在上海兰心大剧院的枪击案,那位裘庄主其实是当了我的替死鬼……” 他的目的是为了找到枪击案的真凶——中统的王牌杀手,这个人只有裘正恩的小儿子见过,他相信那个孩子不会忘记仇人的样子,所以才千方百计打听,还给了管家老赵一笔钱。 他觉得这个孩子如果回来了,一定会去找曾经的旧仆。 王田香问:“您找到了吗?” 金生火摇头:“他说那孩子还活着,要让我先等一等,这一等就等到了钱司令遇害,他也不知所踪。” 王田香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老赵失踪,这件事确实无法印证,硬要说他买凶杀人,实在牵强。 他又把目光投向了李宁玉,但是顾晓梦却抢先开口。 “王处长,从职务上说,我和金处长平级,是不是该我为自己陈述申辩了?但你得先告诉我,我的嫌疑是什么吧。” 王田香朝她使了个眼色,这个小祖宗真是添乱啊,酒井美惠子对他们特别交代过,顾晓梦跟那些人不一样的,要好好照顾,这个大小姐却要主动入局,真当这一回是来旅游的吗? “是这样的,听说钱司令对顾处长很关照,就是方式欠妥,突发奇想要给你拉纤保媒,对象是他的妻弟,顾处长怎么可能看得上凡夫俗子呢,曾经气得大骂他痴心妄想,扬言要他好看……” 顾晓梦笑眯眯道:“我不是扬言要他好看,而是已经下手了,那个家伙可能就在某个深山老林里埋着吧,花了四根金条呢。” 王田香呼吸一滞:“顾处长说的是谁?” “当然是钱司令的妻弟了,你觉得我会花四根金条买凶杀害钱司令吗?那也太大胆了。” 赵小曼失声叫道:“那你买凶杀其他人就不大胆吗?” 第185章 唇枪舌战 “王处长,你要调查的是钱司令之死,其他的阿猫阿狗我是不在乎的,如果你在乎,就报上去另案调查。”顾晓梦一副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样子。 “我顾晓梦有仇是当场报,那只癞蛤蟆杀了就杀了,没必要再去迁怒钱司令,他也是受了小人的蒙蔽,我才不跟他计较。” 有了顾晓梦自爆买凶杀人的“硬核”解释,王田香之前的策略完全被打乱了。 白小年也开始了他的表演。 “哎,王处长,你说我招谁惹谁了,我只是消息灵通一点嘛,作为张司令的机要秘书,这是职责所在,绝对没有主动打听不该打听的事,至于说收集黑材料,完全是以讹传讹,有的人在司令面前吃了亏,就觉得是我在打小报告,真是冤枉啊,就连钱司令也对我有了看法,我不过是多了句嘴,提到档案室里有份材料造假,就犯了他的忌讳,所以找机会敲打我……” 白小年说的是实话,钱虎翼遭遇刺杀后,简直是杯弓蛇影,对吴志国都不太放心了,突击提拔了姓刘的中队长作为他的贴身侍从,但是这个姓刘的履历有些问题,白小年看出来后,故意宣扬了出去。 他的目的就是惹怒钱虎翼,这样一来,他就有借口远离裘庄,躲着是非之地,为接下来的任务做准备。 没想到现在被王田香翻起了旧账,他正好可以拿这件事做文章。 顾晓梦嗤笑:“白秘书,你是太不了解钱司令了,他可不喜欢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既然看出刘中队履历有问题,就该闭嘴保守秘密,你倒好,还敢说出去,你能活到现在,应该感谢那个凶手。” 王田香咳嗽了声,提醒顾晓梦别乱说话,“顾处长,小心祸从口出。” 他就不明白了,顾晓梦一直给他捣乱是想干嘛。 “我怕什么呀,你知道的,我一向很大胆,反正钱司令又听不见了,不用担心。”顾晓梦转头看向了李宁玉,“李科长一直没说话,我想她一定觉得王处长那些问题很愚蠢吧。” 王田香气到了:“怎么愚蠢了,凶杀案无非三种情形,仇杀、情杀,还有夺财杀人,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可能性是情杀,李科长没有这方面的嫌疑吗?” 顾晓梦丢给他一个白眼,“情杀?钱司令巧取豪夺不成,恼羞成怒,受害人被迫反击,这种戏码发生在李天才身上,简直是侮辱她的智商。” “钱司令赏识我,确实不单单是为了工作需要。”李宁玉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哦?还有别的需要?”王田香笑得一脸猥琐。 “他似乎相信裘庄里隐藏着密码。”李宁玉没有搭理他的蠢样,继续淡淡说道:“这些密码就是开启裘庄宝藏的钥匙,他把裘庄里的书籍字画、古董、器物全部堆在了东楼的大厅,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他已经为了寻找宝藏,走火入魔了。” 王田香不死心,又问:“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 白小年笑道:“王处长,钱司令到底对李科长有没有动过心思,你可以询问裘庄的下人和他的秘书,这种事情亲近的人难道不知情。” 这种八卦新闻,就是口口相传,从这人的嘴里出来,跑到另一个人耳朵里,再传到第三人那里时,传闻早就变了样,要再去问第一个人,他肯定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话。 王田香悻悻地摸摸鼻子,看了眼赵小曼:“赵少尉,到你了,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赵小曼一下子暴躁了:“我解释个屁啊,钱司令是我亲舅舅,我疯了才会对他下手,再说了,我弱不禁风的,平时就敲敲打字机,整理整理文件,哪有力气杀人的,顾晓梦好歹还上过特训班,我从学校毕业就被他安排进来了,连枪都没摸过。” 王田香被她喷了一脸唾沫,脸黑了下来,其他几位他惹不起,你一个没权没势的小科员也敢叫板,活腻了吗? “好啊,你这么理直气壮,那就解释解释,钱司令为什么对你的态度变了?” “这是家事,我看不惯他养着小老婆,就不管大老婆了,替我舅妈出气,那个小狐狸精整天躲在楼上不见人,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舅舅就不高兴了,气头上说了几句狠话而已,他怎么可能把我嫁给大头兵。” 王田香问了这一圈,碰了一鼻子的灰,不仅没找到凶手,连有用的线索也没有。 “各位,你们这样我就很为难了,都是清白无辜的吗?那钱司令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 金生火无奈地笑了:“我说王处长,你的逻辑就有问题,剿总上下几百号人,就我们几个人有嫌疑吗,而且我也看出来了,你的思路无非两种,一是有仇,二是获利,有仇的先不说,钱司令一死,获利的人可就多了,你怎么不把他们都抓来呢?” 王田香愁眉苦脸:“您这话打住吧,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谁都讨不了好,你们都是聪明人,咱们换一种说法,你们觉得钱司令到底是怎么死的?” 顾晓梦首先举手:“你刚才不是说了嘛,凶手和管家老赵合谋,调换钥匙,潜入杀人。” 王田香摇头:“那是手法,动机呢?” “你也说了,为仇、为情、为财。” “顾处长,你说了等于没说呀。” 金生火给了他建议:“你要不然去请个侦探回来,重新勘验现场,再审问所有当时在场的人,我相信逐一排查一遍,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的。” 王田香又摇头:“金处长,这个主意是不错,但是上峰既然把各位秘密请过来,就不会大张旗鼓去调查。” 白小年低声道:“反正又没外人在,这样好了,我们一起串个供,给您找个凶手出来,这样您就能交差了。” “白秘书,你是认真的?”王田香凑了过去,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 “你想啊,上面无非就是要个结论,只要结论合情合理就行。”白小年兴致勃勃地跟他讨论。 话说到一半,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个主意不错,只可惜,王处长做不了主。”他慢慢走到餐桌前,环视众人,冷冷看向王田香:“我原本以为,王处长能够带给我惊喜,看来是我高估他了。” “他在你们面前像个小丑一般,表演了一出蹩脚的戏剧,各位应该看得很开心吧,但是我想说,真正的好戏还没开场呢……”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大日本帝国驻上海派遣军司令部特务机关副机关长龙川肥原,奉命调查钱虎翼司令遇刺一案。” 顾晓梦是最大胆的,她直视着龙川,问道:“您和王处长都是调查钱司令之死,就没必要再重复一遍了吧,我们该说的都说过了。” 龙川没有计较她的无礼,很有礼貌地笑了笑:“顾处长?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您真是年轻有为,不过,您误解了我的话,我刚才说的是调查钱虎翼司令遇刺一案。” “不是他遇害的案件。” 第186章 谁是内鬼 “您是说钱司令第一次遇刺?”金生火掐灭了雪茄,面上若有所思。 白小年道:“我记得这件事已经结案了,最终的结论是军统杀手行刺,凶手已被击毙。” 王田香笑道:“不怕各位笑话,其实案子根本就没有破,但是钱司令担心这件事影响他的威望,所以对外放出风声,说凶手是军统的杀手,而且已经被击毙了。” 金生火:“那就是说凶手根本没有抓到,这种情况应该并案处理,调查第一次行刺的凶手和第二次的凶手并不矛盾,他们有可能就是同一人。” 龙川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照片,继续道:“如果并案处理,就模糊了事情的重点。” “老实说,我并不关心钱司令遇害的真相。” 顾晓梦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龙川给的照片就是酒井美惠子曾经给她看过的子弹弹头。 来自于刺杀钱虎翼的狙击枪。 她记得酒井说过,杀手曾经用同样的子弹杀死了她的母亲。 “这颗子弹就是刺杀钱司令的?”金生火问道。 龙川点了点头:“是的,你们仔细看一看,这是一颗狙击枪的子弹,弹头上有刻痕,是人工刻上去的,经过改装的子弹可以增加有效射程,根据我们调查,杀手是在距离钱司令六百多米的高处开枪。” “单凭一颗子弹,要找到凶手简直是大海捞针啊。”白小年道。 龙川:“有时候大海捞针是最科学的办法,我把这颗子弹的照片发到了皇军各个特务机关,请他们协助调查,刺杀钱司令的杀手毫无疑问是个顶尖的狙击手,所以我推测,他所在的组织不会只让他执行一次任务,那么他就有可能在其他地方留下这样的子弹。” “很幸运,我找到了第二颗相似的子弹。”龙川又拿出了一张照片,“一个月前,我们的驻香港领事馆的特工追踪到了共党南方局金融才子曾进,正要对他实施秘密抓捕,三名特工却突然遭到了狙杀,后来经过交涉,英国当局归还了特工的遗体,领事馆特高课从尸体上提取了三颗子弹,上面有着相似的刻痕。” 他看向众人,缓缓说道:“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子弹,指向同一个凶手,虽然我看不见凶手的真身,但是有一点已经明晰了,他是共党的人。” 赵小曼小声嘀咕了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又不是共党。” “赵小曼,赵少尉,你的问题很好。”龙川对她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我们回到你的舅舅钱虎翼司令遇刺案,凶手就算有三头六臂,想要完成高空狙击刺杀,也得知晓钱司令的出行行程,据我调查,那天钱司令是要去西湖饭店会见一名重要客人,此人是华北当局王克敏先生的特使,此次会面属于机密信息,仅限于极少数人知晓。” 他抬起手指,一一指向在座的人。 “金生火、李宁玉、白小年、顾晓梦、赵小曼。” “你们五个人都是知情者,我可以肯定,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就是刺杀案凶手的同伙,换言之,就是共党卧底。” 他突然张开双臂,夸张地喊道:“这才是隔离审查的目的,找出你们中的内鬼——共党间谍。” 顾晓梦坐不住了,酒井让她来当内应,可没说过龙川会来这么一出。 “龙川大佐,我不太明白,就因为刺杀钱司令的杀手有可能是共党,你就怀疑我们之中有人是共党,这一点从逻辑上讲不通吧,你们都没抓到杀手呢,万一他就是收钱办事,共党在香港也买通了他。” “顾处长,你是酒井课长看重的后起之秀,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也应该明白,隔离审查不是儿戏,如果你想早点出去,就配合我们找到内鬼。”龙川皱了皱眉,顾晓梦是酒井特别关照的人,但是龙川并不喜欢有人插手自己的事。 金生火赶紧拦下暴脾气的顾晓梦,劝说道:“晓梦啊,龙川大佐话说的很明白了,既然进了裘庄,就别想轻易出去,但是龙川大佐不会冤枉好人,只要把事情弄清楚,澄清嫌疑就没事了。” 顾晓梦冷笑:“不知道龙川大佐打算怎么审我们呢?是上刑呢,还是疲劳审讯,又或者给我们灌吐真剂,上次我在特高课就见过这种先进玩意儿,本来还想找酒井课长要一些到76号,没想到我自己先用上了。”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龙川并没有动怒,阴恻恻地笑了笑:“刑讯逼供是最低级的招数,我觉得太不优雅了,只是抓一只鬼而已,何必搞得那么难看,各位先上楼休息一下,晚些时候我们单独谈谈。” 白小年首先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既然龙川大佐吩咐了,我们先上楼吧,哎呦,从昨天到今早根本就没睡好,我得上去补一觉了。” 他上楼后,顾晓梦看了李宁玉一眼,也跟着站起来,问道:“龙川大佐,你让我们上楼休息,那我们可以在这栋楼里自由活动吧。” “当然。”龙川优雅地欠了欠身,“一楼的大厅里有酒柜,还准备了糕点,大家自便,我的目的是找出你们之中的内鬼,但其他人还是皇军的朋友,汪主席的得力干将。” “那就好,我可是有好长时间没跟玉姐叙旧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聊聊天,玉姐,你不介意我去你房间坐坐吧。”她亲热地挽起李宁玉的手臂。 李宁玉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我们在这里接受隔离审查,不太方便闲聊。” 顾晓梦撅起嘴:“龙川大佐都说了让我们自便,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们清者自清。” 在她的撒娇攻势下,李宁玉实在拗不过,陪她上了楼。 现在只剩下赵小曼和金生火,龙川和王田香离开后,她小声对金生火道:“金处长,你看到了吧,顾晓梦已经找李宁玉抱团了,要是她们联合起来,说不定就给我们栽赃成共党了。” “小曼,我觉得你应该学着白秘书,上楼好好睡一觉,清醒一点吧。”金生火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起身离开了。 “顾处长,我累了。”李宁玉一进门就开始赶人。 “玉姐,别这么冷淡嘛,我就是好久没见你了,怪想你的……” “顾晓梦,你干什么?” “抱一下又不会掉块肉,李科长,一定要那么绝情吗?” 龙川听见监听器里传来的暧昧声音,嘴角抽了抽。 顾晓梦好像乐在其中呢。 第187章 最大的变数 李宁玉面无表情看着顾晓梦用枕头、茶杯、衣服等等道具,折腾出各种奇怪的声音,一个人演了整场戏,这出神入化的演技,令人捉摸不透的剧情,一看就出自荣氏影业。 她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笑了。 “呐,这就对了嘛,我们曾经是同事,到现在我都尊称你是玉姐,何必那么古板,我的要求又不多,只要你……以后什么事都好商量。” “顾晓梦,你别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李宁玉用手指敲出了莫斯代码,给她暗中传话。 「龙川肥原单独审讯我们,一定会让我们互相揭发。」 顾晓梦心领神会,弄出了更大的动静:“呵呵,这杭州城还有人能逆了我顾晓梦的心意?” 「我配合你,到时候我举发金生火。」 “我累了,顾处长请回吧。” 「不,你只咬定一点,酒井派你来卧底,不要提及其他人,或者说你怀疑所有人。」 “好吧,玉姐,你好好休息,我们在裘庄的日子不会断,来日方长嘛。” 「你怎么办呢?为什么龙川突然把目标转向地下党?」 “请你马上离开。” 「我有分寸,今天审讯结束后,你弄出点动静来,废了龙川的监听装置。」 “别动怒,我最怕美人伤心了。” 「好的,玉姐小心点,我等着你。」 顾晓梦依依不舍离开李宁玉房间后,累出了一身大汗,刚才的表演很累人,要强忍着抱着玉姐这样那样的冲动更辛苦。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给自己打气,顾晓梦,现在是考验你的时候,不能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都怪荣夏萱给她送的那本书,严重污染了她纯洁的思想。 以前她面对玉姐的时候,可淡定了,就算心里高兴极了,也只是像小狗一样对着玉姐摇尾巴,怎么会产生那种想法嘛。 荣夏萱全责! 李宁玉关门之后,嘴角就没压下来过,她喜欢看晓梦在她面前那么活泼的样子。 但是小丫头有了出格的举动,不能鼓励,要不然的话,还不得翻上天了。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躺在床上闭眼思考着。 针对酒井的隔离审查,她事先在脑海中做过多种推演,计算出了最坏的情形,也找出了最优方案,等于是为这场隔离审查做了一个数学模型。 但是从今天龙川和王田香透露出的信息来看,数学模型中的变量太大了,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调查钱虎翼之死只是一个烟雾弹,龙川真正的杀招是钱虎翼第一次遇刺的案件,她曾经设想过这种情形,只是没料到,有人用相似的手法在香港再次刺杀了日本特工。 这个杀手应该不是徐夫人本人,她老人家这把年纪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此人应该是她的下属或者弟子,荣夏萱曾经说过,她的下属都很崇拜徐夫人,看来过于崇拜某个人也不是件好事,如果处处模仿她,那么就算本人再谨慎,也不能保证手下的人都那么谨慎。 香港兴业银行的大股东之一,就是南方局的金融才子曾进,这位同志长期在香港工作,但是一直隐藏着身份行踪,他承担着接收南洋等地海外华侨支援抗日物资和捐款的重要职责,一旦他被捕,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徐夫人派人暗中保护曾进是合情合理的,只是没想到两地的两次不同的刺杀行动,却因为一颗子弹联系到了一起。 阴差阳错之下,龙川掌握证据断定行刺者是地下党的人。 只能说,命运就是如此捉摸不透,它不会特别眷顾某一方,就算是恶魔也会得到它的青睐。 目前看来,龙川手里的牌并不多,但她必须防备着还有意外情况发生。 荣夏萱的备选计划之一比较生猛,猛到汪曼春想带她去看医生。 “挖一条地道进裘庄?荣夏萱,你就算想不出好主意,也不要胡思乱想。” “我知道这听起来异想天开,但你在做最坏打算的时候,是不是得把自己逼到绝境,用最绝的办法来应对。”荣夏萱顶着鸡窝头,眼睛布满血丝,已经很久没合过眼了。 汪曼春就不理解了,“为什么要做最坏的打算?顾晓梦还里面呢,酒井惦记着她,肯定不舍得弄死她,只要她在里面捣乱,龙川那鬼子就会投鼠忌器,不能把李宁玉怎么样,我看顾晓梦发起疯来,不比你好到哪儿去。” 再说了,还有个白小年暗中照顾,从哪方面说他们都占着优势呢,但荣夏萱那模样,好像下一秒裘庄就爆炸了,他们所有人都得跑路逃难一样。 荣夏萱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你以为我是害怕龙川肥原吗,他一脑袋的小辫子,我做个局给他捅出去,自然有人会扑上去咬死他,解决了龙川还有酒井,当然了,我再极端一点,直接弄死她,也不是不行……” 汪曼春惊讶道:“你都谋划到这个地步了,还怕什么?” 别看荣夏萱现在的样子邋里邋遢,整个人还疯疯癫癫的,但是那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势,跟她平时完全不一样,看得汪曼春心痒痒的。 这小混蛋还挺帅的,汪副主任心里小鹿乱撞,只可惜荣夏萱开启了专心搞事业模式,处理荷尔蒙的部分都去加班研究阴谋诡计了,根本没有空间处理情欲问题。 她气得不行,又不好怪人家。 荣夏萱疲惫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顾晓梦和李宁玉平安出来,我最担心的不是龙川肥原,而是李宁玉……” 汪曼春都气笑了:“怎么着,李宁玉会突然发疯,不配合你的行动?” “如果酒井威胁到了大局——这个大局可能是顾先生、我,或者是沪宁杭地下党情报线的安全,她会牺牲自己的安危,来保护我们。” 荣夏萱叹了口气:“这就是我最怕的,只要她想活着,没人能拦住她,但是一个太过无私的人,是最大的变数,曼春姐,我不知道怎么跟你描述这种心情。” 我是真心想要她好好活下去呀。 第188章 下策 他们在楼下吃晚饭的时候,王田香从西楼过来,请他们挨个去龙川肥原的办公室谈话。 “金处长,还是您先请吧。”王田香笑眯眯道。 “好吧,王处长亲自来请,我怎么能不给面子呢,要说还是你们讲究呢,以前我在军统的时候,是不会给犯人吃饱饭。”金生火放下手里的雪茄盒,跟着王田香出了东楼。 赵小曼看了眼白小年,凑过去跟他说:“白秘书,等一下我先去吧,您就让让我。” 白小年纳闷地说:“有必要吗,先去后去都一样的。” “不一样。”赵小曼朝着顾晓梦的方向努努嘴,“人家已经抱团了,谁知道会不会给我们泼脏水。” 白小年安慰她:“你是钱司令的外甥女,龙川大佐看在钱司令的面上不会为难你的,怎么可能有外甥女出卖舅舅这种人伦惨剧呢。” 换言之,她除了是钱虎翼的外甥女之外,也没有别的价值了。 赵小曼听不懂他话里有话,还觉得白小年是好心,红了眼眶说:“我舅舅走了之后,谁还记得他呀,要是有人念着他的好,就不会为难我,可怜我舅舅为汪主席和皇军立了那么大的功劳,最后却连自己的外甥女都护不住。” 顾晓梦突然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对李宁玉说:“玉姐,我以前不喜欢吃馒头的,总觉得噎得慌,后来听人家说,馒头沾着腐乳别有一番风味,你说要是馒头沾着人血,是不是吃起来更有滋味?” 李宁玉只白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你别不信啊,瞧瞧,有人就喜欢吃人血馒头,尤其是沾着亲人的血。” 赵小曼豁然站起身来,怒道:“顾晓梦,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当了处长我就怕你!” “哎,怎么还有人主动认领的,赵小曼,原来你不是只会做指甲、看杂志,还看过鲁迅先生的文章呢。”顾晓梦生怕她不够火大,继续火上浇油。 “你,你给我等着!”赵小曼气得脸都扭曲了,但是她很清楚自己打不过顾晓梦,白小年和李宁玉肯定看热闹,也不会帮她,只能放了句狠话,自己气冲冲躲上了楼。 白小年啧啧道:“顾处长,你说你何必惹她呢,待会儿去了龙川大佐那里,她肯定要告状的。” 顾晓梦愉快地笑了:“我巴不得她告状呢,如果龙川连这种级别的栽赃陷害都分不清,呵呵……”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像荣夏萱说的,你进了裘庄就别把自己当好人,就得狐假虎威,酒井给你的资源不用白不用,可劲的给龙川添乱,他只会把这笔账算到酒井头上。 白小年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给李宁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真不管管她吗,万一闹大了,龙川下狠手怎么办”。 但是李宁玉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根本不在意。 白小年秒懂,哦,你的意思是自己能兜住啊。 金生火在龙川的办公室待了二十分钟,他出来时,李宁玉、顾晓梦、白小年都在楼下坐着。 他只打了个招呼就上楼了。 王田香看向李宁玉,笑着说:“李科长,请吧。” 顾晓梦拦住了她:“等一下,为什么是李科长先去,我的职务在她之上,应该我先去吧。” 王田香:“这个是龙川大佐定的顺序,我也不能乱改,要不然你待会儿直接问他去。” “好啊,我是得好好问问他。”顾晓梦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金生火站在楼梯尽头,默默观察了一会儿,这才回到房间。 回想起刚才龙川肥原的问话,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龙川真的是来查共党的? 为什么非要把目标集中在他们五个人身上,要说他们知道那天钱虎翼的行程,太过牵强了。 因为承担安保任务的是行动队,他们更清楚车队的行进速度和路线,要说泄露情报,他们更有嫌疑。 机要处的人是负责接收南京发来的密电,但是秘书处能接触归档文件的也有好几个人,这些人都没有嫌疑吗? 金生火深谙间谍审讯的诀窍,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诱导犯人犯错,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手段,他以前也用过,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被用到自己身上。 “金处长,你觉得在你们五个人之中,谁有共党间谍的嫌疑?” “我觉得,我们五个人都不像共党的间谍。” “这个回答没办法让你离开裘庄的,你仔细想,好好想,就从来没有发现他们有可疑的地方吗?” “龙川大佐,您这是在为难我,如果要说谁有共党的嫌疑,我看不出来,不过要说谁对皇军不满,倒是有一个人。” “谁?” “顾晓梦。” 当时他这话一出口,龙川明显脸色变了,那不是惊喜,而是无语加恼怒。 顾晓梦是特高课看着的人,酒井美惠子亲手把她扶上了处长的宝座,如果她对日本人不满,等于是说日本的特务机关有眼无珠了。 “金处长说她对皇军不满,有证据吗?” “您可以去剿总打听一下,顾晓梦在机要处工作的时候,经常对皇军出言不逊,‘鬼子’这种不堪入耳的称呼她张口就来,完全不把皇军放在眼里。” 金生火知道龙川不会因此怀疑顾晓梦,他也没打算得罪顾晓梦,根据他的猜测,顾晓梦进裘庄要么是来做卧底的,要么就是酒井打算调查和她有关的事。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另一个包装更加精致的雪茄盒,这是当初顾晓梦进剿总时送给他的,正宗的巴西雪茄,市面上卖出的价格比黄金还贵。 事到如今,他得好好利用这份珍贵的礼物了。 荣夏萱匆匆赶到霞飞路的顾家老宅,进门就看见了顾民章坐在客厅看报纸。 “顾伯伯,您怎么到上海来了?” “明天铃木财团的代表到上海来,我代表政府接待他们。”顾民章淡淡地说道。 “不是,晓梦她……您不在杭州坐镇,跑到上海来接待日本商人?”荣夏萱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操作,这是一点都不担心吗? “我已经决定和铃木财团合作,顾家旗下的所有公司都会接受铃木财团的注资,具体的事宜很复杂,不得不亲力亲为啊。”顾民章没有明说,他递给了荣夏萱一张纸,让她看完之后就烧掉。 「同意飞狐小组与日本财团合作计划——胡越明」 荣夏萱愣住:“这是上级批准的?” “用日本人的力量对付日本人,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也是无奈之中的下策,但它能减少牺牲。”顾民章露出了疲惫之色。 “但它的代价是,取得胜利的那天,我们都会成为与敌人媾和的罪人,不会得到原谅。” 荣夏萱:“我们可以解释啊,想要打入敌人内部,当然得做伪装嘛。” 顾民章苦笑:“有些事情没办法解释的,也不能解释。” 第189章 场外谋划 “酒井美惠子已经知道了宁玉的身份,尽管她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日本人没那么讲理的,一旦她玩腻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定会对宁玉痛下杀手。” 顾民章做了一番布置后,带着荣夏萱进了密室,只有这里说话才是百分百安全的。 “我知道,所以我做好了准备,明楼那边也可以联络五号特工组,只要酒井敢动手,我就先下手为强,直接杀了她。” 顾民章眼角抽了抽,这是荣夏萱能干出来的事,脾气上来了能把天捅个窟窿。 他为什么这么了解呢,因为他那个宝贝女儿也是这个脾气。 “你是可以杀了酒井美惠子,但你能杀了所有日本特务机关的人吗?” 荣夏萱本来是想说,来一个杀一个,但是想想确实不切实际。 他们要是有这个实力,还搞什么敌后工作,直接去正面战场和日本人硬碰硬,灭了小鬼子的军队,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您把顾家的财产拿出来给日本人交了投名状,戴老板那边能答应吗,他们也指望顾家的资助呢,我们一旦和军统翻脸,您的处境会非常危险的。” 如果军统把顾民章的“孤舟”身份暴露出来,汪兆铭肯定不会再信任他,因为汪最恨的就是重庆政府,他们注定是势不两立的,重庆政府可以和日本人合作,但不会和汪合作,汪甚至可以和苏联合作,但绝不会跟重庆妥协。 “这也是我担心的,所以需要你的协助,当初戴老板把晓梦招募进军统,就是为了牵制我,担心我彻底倒向汪兆铭。”顾民章这些年一直在各方势力之间走钢丝,其实非常辛苦,而且不能和任何人言说,只能自己默默吞下苦水。 “顾伯伯,您说,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好。”荣夏萱表现得非常乖巧,她非常清楚顾民章付出的是什么。 他们这一代的人,非常有家国情怀,为了民族独立、赶走侵略者,受再多的苦,哪怕牺牲自己也无怨无悔。 但是如果真落到有家不能回,还得永远背负汉奸的骂名,那也太悲惨了。 顾民章道:“重庆方面已经启动了军统上海站的重建工作,但是特高课和76号盯得太紧,他们困难重重,尤其是中统还在中间捣乱,我会找你二叔过来合作,一起参与和铃木财团的生意,你就借着他,暗中为军统提供资金。” 荣夏萱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把我们荣家拉过来给军统当钱袋子,失去了顾家的输血,但是换了荣家,就算戴老板不高兴,也不会反应太大。” 顾民章有些不好意思,涉及到钱的事情,跟小辈开口总是不大合适,“夏萱,这件事是有风险的,如果被日本人发现,你们荣家的产业会受到影响。”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荣夏萱霸气地挥挥手。 敢在苏杭船王顾民章面前说这种话,也就只有她这头初生牛犊了。 “哼,说的轻松,荣家的产业不是你创下来的,你是不是该和荣先生、荣夫人商量一下。”顾民章不得不打击一下某人的嚣张气焰,本来悲壮的气氛都被她给破坏了。 荣夏萱挺起胸膛说:“荣家的产业就是我做主了,我爸妈巴不得早点退休,到南洋去找我师祖呢,至于我二叔嘛,他已经吓破了胆,我说什么他都会听的。” “你可别小看了军统的胃口,不能对他们太地方,有些人是贪得无厌的。” “有汪曼春帮我盯着呢,她可不像我那么柔弱可欺。” 顾民章看了眼角落,没有找到鸡毛掸子,顿时觉得失策了,这个得意洋洋的小丫头,就是欠收拾了。 根据他的经验,一旦荣夏萱得意忘形,肯定会捅娄子,他老人家已经把家产都贡献出来,实在是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陪着荣夏萱折腾。 “我给你三个警告,第一,不能把汪家拉下水。” 荣夏萱疑惑道:“为什么?你担心汪芙蕖不老实?” 顾民章白了她一眼:“你有考虑过明楼的感受吗,还有,要学会给自己留后路。” 荣夏萱勉强点头:“好吧。” 她是不会把汪家拉下水,但是汪曼春会怎么做,她可就没法控制了,万一人家卷了汪芙蕖的财产跟她私奔,她也不好拒绝嘛。 “第二,不能暴露你们荣家在南洋的布局,更不能让日本人和军统知道你们有意转移财产。” 荣夏萱偷瞄他:“我也没跟您说过这件事,您都发现了,怎么保证他们一定不知道呢?” 顾民章冷哼:“那是宁玉推断出来的,你早就谋划了以后要跑路的事情,对不对?” “呃,未雨绸缪嘛,这个不算违反组织纪律吧。”荣夏萱小声说。 顾民章被她气笑了:“你的眼里还有组织纪律吗?你说说,还有哪一条你没有违反过的?” 荣夏萱理直气壮:“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就没违反过。” “你从日本人那儿拿的更多,别以为你偷偷搞走私我不知道。”顾民章抬手打断了她的解释,平时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跟这个小丫头计较过,现在怎么可能追究她,但是这孩子太能气人了。 只恨没有在密室里放一根鸡毛掸子。 “第三,在任何时候,你都要记住自己是飞狐小组的成员,永远不能损害国家的利益。” 荣夏萱抬头望着他,这一条太大了吧,就算顾民章不提,她也不会损害国家利益嘛,这是作为中国人最基本的道德。 她想了想,发现顾民章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这才明白顾民章第三个要求暗含的意思。 其实他已经看出,荣夏萱也跟他一样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所以在国家和民族的底线之外,允许她做任何事,并不想苛责她什么。 “顾伯伯,你说的这三条我都会遵守的,但是您不要用这种语气,很不吉利的,我还想以后出去逍遥自在呢。”荣夏萱带着撒娇的语气,试图活跃气氛。 顾民章看着她,慢悠悠道:“这三条等宁玉回来之后,我会请她检验的,如果你哪一条没有做好,鸡毛掸子和检讨加倍。” 荣夏萱震惊:活跃气氛的代价,就是她自己吗? 第190章 审讯 龙川摆了一副国际象棋,他拥有日本男人与生俱来的大男子主义,从来不相信一个女人能有多聪明,试图用棋局给李宁玉一个下马威。 “李科长,说说吧,你怀疑谁?” “我没有怀疑的对象。” “刚才金处长也是这么回答的,但是我不相信,想想吧,就算你不说,就没人会举发你吗?” “我不否认有人会这么做,但不能因此就去栽赃陷害。” “退一步讲,我只需要你告诉我疑点,疑点不代表就是证据,说不定澄清了某些事情,反而能排除某人的嫌疑呢。” 他们在棋盘上有来有往,杀的难分难解,李宁玉偏向防守,已经濒临绝境了。 “我,不怀疑。” “撒谎,你刚才说不怀疑的时候,眼睛微微闪动,说明你在那一刻想到了某个人,说出来,你怀疑谁?” 李宁玉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下了一手几乎可以奠定败局的棋,“白小年,他有可疑的地方。” “哦?你怀疑白秘书,真是令人意外呢,说下去。”龙川略显意外,她以为李宁玉会举发顾晓梦。 顾晓梦一直缠着她,有骚扰的嫌疑,虽然两个女人也弄不出什么事,但是李宁玉的表现明显是不胜其扰。 “钱司令和王克敏特使会面严格保密的,张司令知情的话还说的过去,他是张司令的机要秘书,又不是钱司令的秘书,刚好就在秘书处看到了归档的情报,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但是白小年主动上报了这件事,当时负责归档的秘书身体不适,请他帮忙处理了文件,如果他想窃密,难道不应该隐瞒吗?” 李宁玉弯起嘴角:“因为他很清楚,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那位秘书不会拿性命为他作保,一旦事后被揭发,他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龙川点了点头:“所以你认为白小年就是共党的内线,为他的同伙提供了钱司令的行程安排。” “龙川大佐,您可不要偷换概念,我说的是他有可疑的地方,并不代表他就是共党。” “好吧,我尊重李科长的想法,你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李宁玉看了眼棋盘,笑了笑:“只可惜这局棋没有下完。” 龙川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怎么,李科长不认输吗?” “我输了吗?”李宁玉干净利落地起身离开。 这时候龙川才注意到,对方留给他了一局无论怎么走,都无法获胜的残局。 李宁玉能赢吗? 看似不可能,因为她已经没有“兵力”了。 龙川能赢吗? 他一挥手砸翻了棋盘。 第三个被谈话的人是赵小曼。 她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即使龙川让她坐下,她也只敢坐半截椅子,上半身保持着紧绷的状态。 “龙川大佐,我要举发李宁玉!” 龙川把棋盘收了起来,摆上了茶具,给她倒了一杯水,“李宁玉是你的上司,你举报直属上司,不怕影响前途吗?” “我怕什么呀,那个李宁玉肯定是共党。”赵小曼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龙川饶有兴致地问:“哦,说说看,你有什么证据?” 赵小曼:“她是情报科科长,我们剿总的情报几乎都要经过她的手,如果共党要安插人进来,她这个位置是最合适的。” “那也不代表她就是间谍呀,我听说李科长在剿总风评不太好,有不少桃色绯闻,共党都是一群苦修者,他们不太会容忍个人作风如此放纵的人。”龙川抿了口茶,像个老朋友一样,笑容亲切地跟她攀谈起来。 赵小曼没想到背后议论别人,给李宁玉整黑材料到处宣扬,最终回旋镖会打到她自己,讷讷道:“她私底下是不太……但是在剿总的时候,她就爱装假清高,每次我们科室要领办公用品,她都是实报实销,哪怕多一个笔记本都要还回去,生怕我们占了便宜似的,好像整个剿总就她廉洁奉公一样,除了共党还有谁这么虚伪。” 龙川恍然大悟:“赵小姐的意思是,李宁玉有当间谍的条件,又符合共党的特征,所以断定她就是共党的间谍。” 赵小曼猛点头:“没错,李宁玉很狡猾的,我在情报科抓不到她的把柄,但是我想龙川大佐一定可以,你只要把她送进刑讯室,大刑伺候一番,肯定能问出来。” “我会考虑你的提议。”龙川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所以赵小曼看不见他眼底的鄙夷,这种蠢货真是浪费他的名额。 原本以为赵小曼和李宁玉不和,能挖出一些意外惊喜,没想到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赵小曼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跟王田香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以后对自己客气些,她是受到龙川大佐认可的人,跟那些嫌疑犯不一样。 王田香是忍了又忍,才没有教训这个蠢货。 白小年进来时也是一副谦恭的姿态,不过他待人的态度和赵小曼不一样。 谦卑之中透着真诚,没有把对方当成傻子,可以随便糊弄。 龙川对白小年是有几分好感的,虽然他也弄不明白,这种好感从何而来。 也许是白小年是秘书中的佼佼者,很会揣摩上意? “白秘书,你们之中有一名间谍,你觉得会是谁?”龙川开门见山道。 白小年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微笑道:“我没有特别怀疑的人,但我知道,龙川大佐不希望听见不知道三个字,所以一定要说嫌疑的话,我觉得金生火有些可疑。” 龙川伸手示意他继续。 “他曾经收买钱司令的管家老赵,虽然这件事看起来和第一次的刺杀行动无关,但是他给出的理由听起来太牵强了,如果他还在军统任职,念念不忘中统的老对头,倒还说得过去,可是如今他已经投诚了皇军,有必要为了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人,惹上行刺司令的嫌疑吗?”白小年一本正经分析道。 这个白小年很聪明,他举发金生火是个聪明的主意,但是疑犯们都这么聪明的话,审讯者就难做了。 他没有评价,也没有追问白小年,直接示意王田香送他离开。 最后一个人他很期待。 顾晓梦会举发谁呢? 第191章 掀桌子 “龙川大佐,我要求给酒井课长打个电话,如果她同意,我才能回答你的问题。”顾晓梦一进门,就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她这句话是当着王田香的面讲的,就是要让他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 龙川咬着后槽牙,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酒井美惠子算什么东西! “顾处长,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但是由我主持隔离审讯是得到了你们汪主席,以及派遣军司令部的批准,就算是酒井课长也不能干涉。” “是么?您的意思是我想给酒井课长打个电话都满足不了?” “在隔离审查结束前,你不能联系任何人。”龙川强硬地回绝道。 顾晓梦望着天花板说:“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可说的,剿总司令部谁是间谍关我什么事,我跟他们没有隶属关系。” 龙川:“可你特工总部的官员,必须服从命令。” 顾晓梦笑道:“不好意思,我接到的命令是酒井课长给我下达的,她只让我进入裘庄配合你们行动,可没说要我做嫌疑犯,如果龙川大佐要变更命令,请联系酒井课长。” 龙川怒道:“汪主席的手令写的清清楚楚,你没有看吗?” 顾晓梦正色道:“您可别冤枉我啊,我当然不敢和汪主席作对,但是汪主席的手令写的是剿总司令部有关人员无条件配合您的调查,我又不是剿总的人。” “你……”当时龙川就觉得这张手令有漏洞,但是酒井说汪兆铭愿意签署已经是很难得了,再为了行文的细节问题去找他,太费周折。 现在一想,酒井很可能就是故意给他找麻烦。 “我不为难龙川大佐,但是也请您别为难我呀,如果没有酒井课长的命令,万一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出去之后酒井课长问罪,我该怎么办呢?”顾晓梦用最嚣张的语气,说着委屈巴巴地话,实在没有任何说服力。 躲在门口偷听的王田香也暗自盘算着,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巴结一下顾晓梦。 杨司令都说了,真正有权力决定他们生死的人是酒井课长,龙川肥原的官职是高,但他没有背景,好不容易安插一个卧底到重庆,还没扎下根来,就被酒井给截胡了。 谁强谁弱一眼就能看出来。 “好,我这就给酒井课长打个电话。”龙川不想承认,他确实拿顾晓梦没办法。 因为酒井就是很看重她,弄死顾晓梦?他自己也得倒大霉。 但愿顾晓梦能一直得意下去,千万别犯到他的手里,龙川怨毒地盯着顾晓梦的背影。 “酒井课长,是我,我按您的吩咐进了裘庄,也积极配合龙川大佐的工作,但是他突然改了调查方向,我就拿不定主意了,如果您怀疑我是共党,直接在特高课审讯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龙川是没想到她当着自己的面都能睁眼说瞎话,什么叫积极配合,什么叫突然改了调查方向,你有配合过吗,我怎么调查有必要向你汇报吗? 酒井美惠子对于龙川的动向非常清楚,杨承和王田香虽然表面上是受龙川管辖,实际上都在暗中向她汇报消息。 她之所以临时更改了顾晓梦进入裘庄的身份,还是顾忌李宁玉对她的影响,她必须彻底让顾晓梦对李宁玉死心。 要逼她们反目,当然要在绝境之中了。 但是酒井也不希望顾晓梦栽到龙川手里,如果龙川耍了花招,她又远在上海,造成什么难以预料的后果,可就不美了。 所以酒井的回答非常慎重。 “晓梦,我知道你在裘庄很委屈,但是我们和龙川大佐是合作关系,目的是为了肃清抗日分子,既然他对你有疑问,你该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实话实说就行了,我相信你绝对不是共党间谍,但是隔离审查已经开始了,我再把你单独送出来,不符合程序……” 顾晓梦强忍着恶心,懒懒地说:“好吧,我就当是度假了,反正我对龙川大佐的问题没什么可说的,剿总上下几百号人,这几个虽然跟我熟悉一些,但是要问我有没有发现他们哪里可疑,还真谈不上。” 她挂了电话之后,就对龙川道:“大佐,您也听见了,这就是我的回答,我没有觉得他们哪里可疑,就是这样。” 龙川冷笑:“顾处长刚刚入职不到半年,就升任了76号的情报处代理处长,想必在情报工作上有过人之处,一个优秀的间谍,不可能是个感官迟钝的人。” 顾晓梦举起右手,说:“证其有易,证其无难,您非要我为一件无中生有的事情举证,太为难人了,至于我为什么升职这么快,您应该去问酒井课长和藤田芳政长官啊,人家给我升职,我总不能还不识抬举问他们为什么吧。” “那么顾处长觉得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吗?你看他们都是好人,他们看你可不一定。” 顾晓梦直接起身掀了他的茶桌,“谁想冤枉我,我就跟谁拼命,大不了一起完蛋,我就想知道,鸡蛋碰石头,谁会更疼一些。” 龙川溅了一身茶水,满腔怒火到了爆发的边缘,却被顾晓梦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如果裘庄里传出枪声,而您又交不出结案报告,上面一定会叫停隔离审查,要是连审讯者都跟着倒霉了,我看就没有必要再审下去了吧。” 她知道龙川没有绝对的控制权,所以故意激怒他,一个人受情绪影响时就会犯错,原本这场试探要由李宁玉来完成,但是顾晓梦哪儿舍得她的玉姐犯险呢。 她要证明,她可以保护玉姐的。 顾晓梦全须全尾走出了龙川的办公室,王田香吓得腿都软了,送她下楼时腿肚子还在打哆嗦。 “我的顾处长,祖宗哎,您是背景强大,上面有人,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必跟他硬碰硬啊,刚才人家把枪都掏出来了,就差一点。” 顾晓梦笑着打趣他:“王处长是害怕我要是被打死,你没办法交差吧。” “我真是一片好心。” “好啊,那就帮我买些东西回来,我可委屈不了自己。”她丢给王田香一张清单,就看这个人怎么处理了。 如果他是给龙川当狗,就会上交,如果是给酒井当狗,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第192章 夜半惊叫 第一天的审讯没什么价值,他们五个人咬成了罗圈架,你举报我,我举报她,最终没有得票的就是赵小曼,没有举报他人的只有顾晓梦,但是这两个人看起来嫌疑最小。 接下来。龙川的策略就是让他们乱起来,互不信任、互相攀咬。 “你把今天他们在这里的证词想个办法泄露出去,但是不要添油加醋,这些人都是人精,改了证词他们能看出来。”龙川不太放心王田香,就怕他自作聪明,反而坏了他的大事。 王田香心里不以为然,他又不是没审过犯人,硬骨头、软骨头都碰到过,总结出来就一条经验——是人都有弱点,找到软肋下手,就能无往不利,再硬的人也会跪地求饶。 龙川的这套招数他根本看不上,太费劲了,拿不到真凭实据,又不肯用刑,装模作样的搞单独审讯,现在又让他把供词泄露出去,何必呢? 他是不信这伙人能轻易的上钩,就等着看龙川肥原的笑话了。 半夜的时候,东楼突然热闹起来,赵小曼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了尖叫声,龙川和王田香正在监听呢,差点被她的尖叫撕破耳膜。 不等龙川下令,王田香急急慌慌就往东楼跑。 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等王田香带着卫兵们上楼时,金生火和白小年一齐站在门口,非常着急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赵小曼突然叫起来,好像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谁进去了?”王田香立刻拍打着赵小曼的房门。 “赵小曼,开门,出什么事了?” 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王田香也怕闹出人命来,最后他得背锅,就拿出了备用钥匙,打开了赵小曼的房门。 这时候龙川刚好上楼,就看到王田香用钥匙开门,他暗恨,这个王田香做事就是不动脑子。 房门打开之后,王田香小心往里面看去,发现赵小曼瑟瑟发抖缩在床上,衣服还扯烂了一大块,顾晓梦则满脸嫌弃站在一旁。 “顾处长,你怎么在这儿?” “哼,我就是很好奇,来问问前同事赵小曼小姐,为什么要栽赃陷害李科长,谁知道她……”顾晓梦伸手比划了一下,“我还没碰到她呢,她就发疯了,还把衣裳扯烂了。” 白小年忍着笑意说:“顾处长,你确定是她自己发疯,不是被你吓到了” 顾晓梦:“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没碰她。” 赵小曼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把龙川他们当成了救星,哭泣着说:“龙川大佐,你们可算来了,顾晓梦她,她要杀了我。” 王田香翻了个白眼,要杀你干嘛扯你衣服,他是不信顾处长的品味这么差,会对赵小曼这种长舌妇下手。 顾晓梦冷笑了两声,“是啊,王处长和龙川大佐来的太及时了,你就喊了那么一嗓子,就惊动了相隔五十米外的西楼守卫,啧啧,赵小曼,你就不该来剿总,应该去唱戏,这嗓子多浪费啊。” 她虽然是在骂赵小曼,但是其他人都听出来了,赵小曼没那么大嗓门,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房间里都安装了监听器。 而且王田香手里还有各个房间的备用钥匙。 金生火和白小年对视了一眼,不阴不阳说道:“白秘书,你也不要觉得我一直惦记老对头是件匪夷所思的事,瞧瞧咱们的处境,说不定半夜就被人割掉了脑袋,人生在世世事无常啊。” 王田香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好像中计了,尴尬地想找补点什么,被龙川狠狠瞪了回去。 “不管怎么说,顾处长擅自闯入赵小曼的房间是不对的,你们二位跟我到西楼走一趟吧,其他人早点休息。”他看了眼金生火,“至于金处长所言,大可不必想自己吓自己,我不屑于用刑讯逼供的手段对付你们,就更不可能玩弄阴谋刺杀的伎俩,备用钥匙只是为了防备某些特殊情况。” 他示意王田香把钥匙交还给众人。 他把顾、赵两人带到西楼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顾晓梦坚持是为了给李宁玉出气,赵小曼又哭哭啼啼要求龙川保护她。 “我是不可能和顾晓梦待在一栋楼里的,她就是个疯子。” “赵小曼你信口雌黄的本事真厉害,当着龙川大佐的面就敢撒谎,我明明没有碰到你,你自己撕烂了衣服,还想陷害我。” 眼看着他们又要打起来,龙川忽然递给了顾晓梦一把手枪,“顾处长,如果你对她有什么不满,可以开枪,我想对于顾船王的千金来说,买一条命并不困难。” 顾晓梦毫不犹豫接过去,对准赵小曼按下了扳机。 赵小曼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她满脸泪水,整个人都呆了。 她还活着,是因为手枪里没有子弹。 王田香都给吓失声了:“顾处长,你真开枪啊。” 顾晓梦笑了:“龙川大佐说了呀,我顾晓梦想要一个人的命,就这么简单,我买得起。” “好,真不愧是船王千金,有气魄,那么我就替赵小姐求个情,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计较,毕竟是我要求你们说出可疑之人,这笔账你不该算到她头上。”龙川又当起了和事佬。 “那么您还有疑问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顾晓梦根本不领情,把手枪丢给王田香,转身就拉开门往外走。 门口的卫兵想拦一下,似乎也被她的气势给镇住,没有得到龙川的指示,就自动让开了。 王田香偷瞄了眼龙川,赔笑道:“大佐,那位大小姐就这么个脾气,您看接下来我们……” “把人送回去,收拾干净。”龙川嫌恶地看了眼赵小曼。 真是没用。 王田香送完人回来,龙川又重新拿起了监听器,以及望远镜观察对面。 他问:“王处长,你怎么看今天晚上发生的事” 王田香回答:“大佐,他们已经知道有监听器的存在,不会在屋里说真话的。” 龙川把今天晚上赵小曼房间里的录音递给王田香听。 除了赵小曼那一声尖叫之外,没有特别的声音。 龙川若有所思:“我知道监听器已经不起作用了,但我很好奇顾晓梦是怎么进去的。” 王田香:“应该赵小曼给她开的门。” 龙川的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赵小曼明明厌恶害怕顾晓梦,又怎么会在大半夜的给她开门呢?” 王田香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管哪种理由,总不能是赵小曼暗恋顾处长吧。 “您是怀疑顾晓梦?” “我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警告赵小曼?难道她的手里有顾晓梦的把柄……” 第193章 绑架和替换 汪曼春走在地下室的台阶上,闻着空气里弥漫的霉味,突然回想起第一次审讯犯人时的场景。 那时候76号还未组建,她只是南田洋子手下的一名科员,日军占领上海之后,为快速控制上海,便出钱、出枪建立特务组织,宪兵司令部特高课负责培训和指挥。 那一次特高课抓到了中统在上海的负责人,这个人是个死硬分子,特高课几乎用尽了刑讯手段,都没能让他开口。 南田为了试探汪曼春的胆量,顺便给她练手,就下令把这个犯人交给她审讯。 没想到汪曼春仅仅用了一天就拿到了犯人的供状,顺藤摸瓜捣毁了中统三个据点,从此一战成名。 “你想不想知道我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个人开口?” 荣夏萱摇头:“一定是发生了很可怕的事,你千万别告诉我,害怕!” 汪曼春当然不会顺了她的心愿,故意用凶巴巴的语气说:“你必须要知道,不然的话,你以为我平时给你看的那些刑具都是在开玩笑呢。” “可是你刚才说,特高课给他用过刑了,不管用啊,你的刑具有什么特别吗?” “不算特别,我不喜欢胡里花哨的东西,比如说烙铁就是烙铁,方块形状的和梅花形状的没有什么不一样,得看你烫在什么位置上。” “呃,比如呢?” “胸口和隐私部位就不一样,不论男女,没人能受得了。” “嘶!你们只是要口供嘛,这么搞可能会出人命的。” “他要是不交代的话,那么和死人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特高课想要他的口供啊。” “问题就在于此,他认定特高课需要他的口供,不敢下死手,所以才苦熬过来,我就是要让这些顽固分子知道,我汪曼春用刑只有招供和受尽折磨变成一摊烂肉两种情形,没有第三种答案。” 荣夏萱紧张地说:“我觉得对待女性,还是别那么残忍了。” 她打开了地下室的门,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呵呵,你还挺心软的嘛。”汪曼春在她手臂上拧了一下,“不过呢,我有更容易见效的招数。” 她阴恻恻盯着这里唯一的囚徒,“可能你不晓得,我也喜欢画画,最爱在人皮上作画,人脸尤其好用,等我画完了一幅风景图,她一样会招供的。” “好残忍,我都听不下去了。”荣夏萱一副见不得人受苦的“好心肠”模样,上前劝道:“呐,你也听见了,汪小姐对付中统特别有经验,你是想体验烙铁的特殊服务呢?还是想当人皮画纸,何必搞得那么难看呢。” “你,你们都是魔鬼,我是剿总司令部的人,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你舅舅钱虎翼还是司令呢,照样做了刀下鬼,你要是指望有人来救你,就想多了,因为在杭州剿总司令部,机要处情报科科员赵小曼可没有失踪,人家老老实实在上班呢。” 披头散发的女人缓缓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指着荣夏萱说:“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我们把你绑过来,当然是要做好充分准备的。” “除非你找到一个跟我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荣夏萱笑了:“赵小曼,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你平时人缘多差自己没点数吗?指望那些坐办公室的长舌妇能分辨出来,你有没有被掉包,怎么可能嘛。” “化妆也做不到一模一样……”赵小曼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她知道有些高明的间谍会易容术,还真能做到以假乱真。 荣夏萱:“好了,既然我们达成共识了,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是打算接受刑讯逼供,再迫不得已招供呢,还是想被大刑伺候以后,变成一滩烂肉死去?” “我就不能不受刑吗?” “看你的样子没挨过打就不会说真话,我才不信你能如实交代自己的身份呢。” 汪曼春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说完了没有,跟犯人你还能聊这么久,我办完事还要去做指甲呢,别耽误我的宝贵时间。” 荣夏萱连忙让开,给汪曼春腾地方,“抱歉,您请吧,我先回避一下了,今天中午吃了五分熟牛排,现在看见血腥会恶心的。” “你等一下。”赵小曼也看出来,荣夏萱属于比较好说话那个,不管她说的有几分真,总比汪曼春这个杀神好相处,她真怕荣夏萱前脚出去,她就再也没有机会活下去了。 “等什么等啊,你想通了?”荣夏萱头也不回。 “我想通了,我告诉你们,其实我是中统的人,奉命潜伏在钱虎翼身边。” 汪曼春:“中统的人,还真是凑巧呢,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临时想起来编故事的,万一你是共党的人呢?” 赵小曼快急哭了,争辩道:“我不是共党,我就是中统招募的间谍。” 汪曼春还是不信,“中统的间谍跟长舌妇一样,青岛会谈那一次安保任务,是我逮住了你在背后议论李宁玉,难道就只是为了传闲话?” 赵小曼讪讪道:“我是立功心切,想破坏李宁玉的破译工作,所以就在背后议论,拉拢其他同事一起讨厌她,没想到……” “中统的特工就这水平?”荣夏萱嫌弃加不相信。 “汪处长应该清楚的,中统本来就是走上层路线,我最大的优势就是我舅舅,而且上峰也没有给我下令配合军统的任务,所以我只是使点小计策,至少没有人怀疑过我是间谍呀。”赵小曼努力为自己辩解。 “好吧,我暂且信着,你把上线和接头方式告诉我们,如果查证属实,我可以饶你一条命。”汪曼春丢给她几张白纸和一支笔,让她自己写供词。 赵小曼满心以为自己是一时不慎被特务机关抓到了把柄,所以才被关押到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受审。 就从来没想过,汪曼春已经不是76号的情报处处长了,为什么还要管剿总的反间工作? 第194章 邪路 “你这一手偷天换日是不是玩的太冒险了?” 汪曼春知道荣夏萱在鼓捣一个大胆的计划,她没有要求给她汇报每一个细节,是对荣夏萱的信任。 没想这家伙一不留神就给她整了一个作死的大活。 其实她们都不了解,作为看过剧情的“过来人”,荣夏萱对裘庄非常敏感,所以得知酒井要开启隔离审查,并且内容与裘庄宝藏有关之后,她的内心非常恐惧,担心这个世界有“剧情杀”,哪怕没有裘庄捉鬼前因,也要创造条件。 吴志国已死,五人组缺一人,按理说酒井和龙川又没看过原版剧情,不会执着什么“五人组”,但是荣夏萱分析过他们可能采取的招数,就是让被审讯的人从抱团走向自相残杀,为了在前期就推出一个替死鬼,并且保证最后还有人能玩出污蔑陷害的游戏。 人数不能少,且必须是单数。 如果酒井认定裘庄宝藏与钱虎翼之死相关,那么隔离审查的对象,也不会乱找一些阿猫阿狗,无关紧要的人士。 剿总司令部人多,少校以上军衔的人也有十来个,但是符合上面条件的只有金生火、白小年、王田香、李宁玉等人,顾晓梦肯定会参加隔离审查,这么一来似乎五人组还是齐了。 但荣夏萱又把赵小曼给加了进来,她看起来没什么本事,只有一个钱虎翼外甥女的身份,勉强算是和钱虎翼之死沾边的人。 站在敌人的角度,他们会把王田香送进审讯室,还是赵小曼? 酒井和龙川这样的聪明人,都有一个无法改正的毛病,他们虽然残忍嗜血,但是又要维持体面,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所以就喜欢找一些打手推在前台帮他们干脏活累活。 显然王田香更能胜任“打手”的角色,这样的人回头拿去背黑锅也很合适,而且他本来就是知情人之一,属于上了灭口黑名单的人,不用再牵扯出原本不知情的人,免得节外生枝。 那么赵小曼自然就预订了嫌犯的位子。 荣夏萱推测鉴于她平时过于智障的表现,酒井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更不可能列入重点观察对象。 这就给了她可乘之机,于是她的内心萌生出了一个非常疯狂大胆的构思。 汪曼春听的一头雾水:“你的构思又是怎么变成行动的,赵小曼再不受关注,她也是个大活人,怎么就能被你替换成功呢?” “因为我擅长网罗人才嘛,我只是把设想和杨老大提了一嘴,没想到他差点给我跪下。” “为什么?” “对我的敬仰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说人话。” 杨老大告诉她,她曾经救过一个戏子,这个人做局骗了青帮大佬季云卿,差点被丢到黄浦江里喂鱼,荣夏萱在报纸上看过案件的报道,硬是花钱把她从黑帮手里买了下来。 其他人都不太理解荣夏萱这种乱砸钱的熊孩子举动,包括经手人杨老大,就觉得他们家大小姐的癖好太古怪了,又是买杀手又是买骗子的。 这是要当做绿林魁首吗? 没想到多年前的回旋镖飞了回来,正中他的脑门,如果不是大小姐当年埋了伏笔,现在上哪儿去找会易容又愿意卖命的高手? “你那时候才多大,就知道买戏子了,还是个会易容的,老实交代打算干嘛的,跟她熟不熟,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作为一个标准的恋爱脑,汪副主任的关注点永远都那么奇怪。 “姐姐,跟我没关系啊,这是1.0那家伙干的,我根本没出现好吧。”荣夏萱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大脑十级警报了。 汪曼春不接受这个理由,“你和1.0用的是同一个身体怎么会没关系,万一那个女人是她的情人呢?不然的话,她看一看报纸就突发奇想要救人,听起来太随便了吧。” “她本来就有捡人的爱好,你忘了呀,白小年就是她捡回来的,杨家兄妹严格来说也是的,所以那个戏子并不特别,更不会是什么情人。”荣夏萱已经开始冒汗了,她很清楚哪怕是1.0干的好事,如果她说不清楚的话,汪副主任吃起醋来,她至少得掉一层皮。 汪曼春冷哼了声:“她长什么模样啊,跟赵小曼很像吗?” 荣夏萱摇头:“不知道,我又没见过她的真面目,我第一次见她,她画了戏妆,第二次见就是赵小曼的样子了,那是一模一样真人复刻似的。” 赵小曼的模样就没什么威胁性了,汪曼春勉强点头。 “就像长相能模仿,声音也可以?还有赵小曼的行为习惯,这些要在短时间内掌握也不容易吧。” 荣夏萱打了个响指:“这就是团队的力量,白小年负责提供赵小曼的信息,这个家伙记忆力好,又搜集了剿总所有人的黑材料,简直就是一间活的档案室,杨家兄妹偷录下了赵小曼的声音,供她模仿。”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那位高手本人非常厉害,她从小练习缩骨功,又跟随师父学了易容和声音模仿,用银针扎进喉咙里,改变声带的结构,可以模仿出任何人的声音。 “所以我推测,当年1.0救下她,纯粹是收集一位有特殊技能的民间艺术家,那个季云卿又不是什么好人,能骗他的当然就是义士了。” 汪曼春白了她一眼:“然后你就把这位艺术家送进了裘庄,就没想过万一她又失手了怎么办?” 荣夏萱眼神飘忽:“还有后手呗。” “你记不得记得我说过,打算挖一条地道进裘庄的。” 汪曼春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以前觉得荣夏萱就是在国外学坏了,和那些上街喊口号的年轻人一样,都喜欢异想天开,没想到,这个小混蛋和那些满嘴跑火车的家伙不一样,她是真会动手的。 “你挖了?” 荣夏萱心虚地低下头,用蚊子大的声音说:“嗯” “你要不然再做点好事,把雷峰塔挖倒,放白娘子出来呗。”汪曼春气笑了。 “那个,白娘娘在西湖那边,不顺路嘛。”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顺路,倒也不是不可以。 汪曼春咬着牙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惊动了日本人,你们就死定了,裘庄守卫那么森严,你在下面挖地道,怎么可能不被人发现,到时候你指望白娘娘,还是你的女菩萨李宁玉来救你?” 荣夏萱诧异道:“姐姐,这种事情当然是交给专业人士了。” “还有挖地道的专业人士?” “盗墓的呗,他们挖盗洞能挖到皇陵里,区区一个裘庄算什么。” 汪曼春瞪大了眼睛,不用说,盗墓贼也是1.0捡回来的。 这回她倒是有点相信,以前那家伙是爱好捡人,不是图人家的身子。 第195章 专业人士 “你们的组织对盗墓贼也能宽容吗?”汪曼春很不理解,这些人到底对成员是一种什么样的标准。 怎么别人都守着清规戒律,荣夏萱就能胡作非为。 “我没上报这件事。”荣夏萱心虚地对手指。 “等一下,你是自作主张?”汪曼春的额头青筋直跳,哪怕她不是共党的人,也能想象的到荣夏萱的上级会有多头疼。 就没见过这么胆大包天的人。 荣夏萱:“这事也没法解释啊,我事先又不知道1.0那家伙认识盗墓的专业人士,还是林先生告诉我的,然后就顺手用了一下嘛。” “你事先不知道也不耽误你自作主张,不要狡辩了,我要是你的上级,马上军法处置你。”汪曼春没好气地说。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嘛,当时那种情况,就要当机立断。” “你不要唬我啊,裘庄是什么地形我还不清楚吗,日本人派了重兵把守,跑去挖地道就是找死,这么异想天开的主意,有人陪着你疯就很奇怪了,还当机立断呢。” “有时候作为领导,就负责异想天开,这样才能激发下属的创造力。” 当时荣夏萱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还真是随口一说,杨老大他们提出了各种思路,属于脑洞大开但没什么鸟用。 因为要在裘庄底下挖地道有三个步骤: 第一,绕开沿路把守的卫兵,并且不能被巡山的卫兵发现。 第二,找到距离裘庄下水道最近的地方,虽然白小年根据记忆画出了裘庄的建筑图,但下水道部分他只能估算,不可能百分之百准确。 第三,要挖地道就必然会产生土方,这些新鲜泥土怎么处理,同时在挖掘的过程中不能惊动裘庄里的守卫。 哪一个要实现都很难,杨老大他们勉强能拿下第一关,第二关找个懂行的朋友也能搞定,但是第三关真的就无能为力了。 太难! 这时候一直无所事事的林岩,也加入了他们的讨论,荣爸不想这家伙整天跟在荣妈身边,所以勒令荣夏萱把人带走。 美其名曰林叔叔经验丰富,做事老道,多向他请教没坏处。 “夏萱小姐,我记得董夫人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你忘了吗?”林岩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的提议会不会冒昧。 荣夏萱愣住:“董夫人是哪位?” 她突然反应过来,林岩不知道她失忆了,赶紧把人叫到一边去,跟他描述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况,这套说辞没什么漏洞,她都差点把命丢了,失个忆有什么好奇怪的。 林岩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到上海之后,你竟然不认识我,我还以为你是怕在荣夫人面前露馅儿了,所以才装作从来没有见过我呢,原来你是真不记得了。” “董夫人是老师的好友,当年她被一个盘踞在广西的军阀追杀,是夫人救了她,她们就成了好朋友,后来董夫人也在星洲定居,大家经常走动,她的那些弟子也喜欢过来串门,一来二去我们就混熟了。” 林岩说不知道什么缘故,董夫人特别喜欢荣夏萱,她当年出国的时候路过星洲,在星洲待了几个月,经常去董夫人家里玩,后来启程去欧洲的时候,董夫人还派了一个弟子给她当保镖。 荣夏萱听得云里雾里:“我现在知道在星洲还有个关系不错的长辈,下次见面会记得打招呼的,但是这和裘庄的事有什么关系?” “董夫人的家族很特别,其实她原名姓张,收的弟子们也都会改姓张,至于为什么她会改了姓,她曾经跟老师开玩笑,说他们张家人经常用化名,一般活到了一百岁之后,会改姓董。” 荣夏萱尘封已久的记忆开始攻击她的大脑,张家人,董夫人,南洋…… “董夫人的名字是不是叫董灼华?” 林岩惊喜道:“你想起来了?她就叫董灼华。” 荣夏萱扯了下嘴角:“那个给我当保镖的弟子,该不会叫张海楼吧。” 林岩摇头:“他叫张海成,董夫人确实有个叫张海楼的弟子,但是被她派去长沙了,听说是联络她家族的人,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董夫人的家族从事特殊行业,这个行业不太光彩,说白了就是盗墓,对他们来说,挖地道倒是专业对口,但是董夫人远在南洋,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啊。” 林岩笑了笑:“来得及,因为张海成人就在杭州,他还有其他的同伴呢。” “这么凑巧吗?”荣夏萱简直不敢相信,她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是陪着杨老弟绑人的时候见到了他,张海成说他们是来参加婚礼的,有个长沙的熟人和张海楼关系很好,入赘到了杭州城的大户人家,新郎家里人都死绝了,他们担心这个兄弟受了欺负,所以找了亲朋好友过来充场面。” 林岩又解释,张海成这么给面子是因为拜托这件事的人是张家新的话事人,现任长沙守备官,他们这些外门子弟,在内地行走少不了受人家的照拂。 荣夏萱已经麻木了,搞了半天她玩的是一款氪金卡牌手游,只要钱到位了,什么神级卡牌都有可能抽出来。 而且还有ip联动。 哪天抽出一个闷油瓶也不奇怪的。 就这条件她还怕什么日本鬼子呀,氪金干就完事了。 第二天晚上,林岩就安排张海成过来见了荣夏萱。 他对荣夏萱非常尊敬,看得出董夫人是真的很喜欢1.0那家伙。 但是为什么呢?荣夏萱记得董灼华是海外张家人,掌管南部档案馆,徐夫人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们关系好可以理解,但是荣夏萱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夏萱小姐,多年不见,您还是风采依旧。”张海成恭敬道。 荣夏萱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那么客气,张家人看不出年龄,但肯定比她大的多。 “我有件事想请张大哥帮忙……”荣夏萱简单描述了一下情况。 “总之呢,裘庄的内部有重兵把守,外围也有巡逻的人,我们要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挖一条地道进去。” 张海成怔了怔:“只是这样吗?” “啊,目前来说是的。” 张海成松了口气:“包在我们身上了,等于是打个盗洞进去嘛,简直是小菜一碟。” “还不能惊动日本人呢。”荣夏萱提醒他。 张海成拍着胸脯保证:“肯定不会惊动,以前我们干这个活,要考虑的是不能惊动机关和粽子,现在区区日本人,他们再凶也是活物嘛。” 第196章 李科长很生气 王田香奉命给每个人都发了监听器的探测设备,让他们自己去拆除房间里所有的监听设备。 虽然他也不理解这么做有什么用,除了给这些人提供串供的机会,还能干嘛。 龙川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他们不串供怎么能推出一个替死鬼呢,有人坠入地狱,就会把更多的人拖下水。 “玉姐,你肯定想象不到我经历了什么?”顾晓梦迫不及待的跑到李宁玉的房间,给她描述了在赵小曼房间里发生的事。 事情还得从晚饭过后说起,顾晓梦回房间之后,发现屋里有一张小纸条,竟然是赵小曼约她晚上十一点到她房里密谈。 “我本来是不想理她的,但是这张纸条上有一个特殊标记。” 顾晓梦一脸惊悚地说:“是荣夏萱的设计的记号。” 李宁玉了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呢,我就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会去赵小曼的房间。” 顾晓梦趁机撒了个娇:“玉姐,昨天赵小曼尖叫的时候,他们都出来看热闹了,就你没有出现,你就不担心我会出什么事吗?” 李宁玉好笑地捏捏她的鼻子:“你别忘了,现在我跟你的关系可没那么好,我是被你强取豪夺的对象,怎么会关心你的死活。” “好吧,但我觉得你不能对我完全不理不睬,这样我们之间就没有情感拉扯了。”顾晓梦照搬了荣大导演剧本上的台词。 “你呀,还演上瘾了。”李宁玉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她能放任顾晓梦这么大胆行事,是因为她很清楚在目前的阶段顾晓梦是处在相对安全的状态,她越放肆,就越符合她的形象,反而不容易引起怀疑。 顾晓梦继续讲述:“每个房间都有龙川安装的监听器,我知道不能乱说话,但是没想到,我一进门,赵小曼就把自己的衣服撕开了……” 李宁玉呆住,这个操作怎么那么像荣夏萱的行事风格呢? “她扯开了自己的衣服?” “是啊,玉姐,当时我都吓坏了,她在胸口写着——我是替身,荣小姐的人。” 李宁玉震惊道:“她是荣夏萱的人,而且她并不是赵小曼?” 顾晓梦猛点头:“我就看了一眼,她马上尖叫起来,然后把字迹擦干净了,后来我听见有人在外面叫门,马上反应过来她要干嘛,就配合她演戏。” 李宁玉半晌没回过神来,她仔细回忆着她们从上车到进入裘庄的每一个细节,赵小曼依旧是那副粗鄙市侩的样子,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再加上当时灯光昏暗,大家都没有留意到有什么异样。 龙川肥原宣布隔离审查的真正目的之后,他们就陷入了人人自危的状态,更加无暇顾及其他人。 不过,她还是得承认,这个假的“赵小曼”,无论是模样,还是演技都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状态。 就连李宁玉这个心细如丝,特别善于观察的人,都没有发现赵小曼竟然被掉包了。 顾晓梦叫了她一声,满脸好奇地说:“玉姐,你说她真是荣夏萱的人吗,我都没看出来她竟然不是赵小曼,太不可思议了。” 李宁玉苦笑:“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赵小曼会是假的,当然就不会留意她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这就是人心理上盲区。” “至于她的身份,除了荣夏萱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能设计出这么天马行空的计划。” “会不会是龙川肥原使的计策?”顾晓梦还是不太放心。 因为荣夏萱送一个假的赵小曼进来有什么意义呢? 李宁玉:“龙川这么做没有意义,且不说找到一个能完美扮演赵小曼的人有多难,我们其他四个人和赵小曼的关系并不好,更不会信任她。” 她和顾晓梦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那么荣夏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玉姐,荣夏萱该不会是想给我们找个替死鬼吧。”顾晓梦小心翼翼地问。 李宁玉沉着脸说:“她了解我,我是绝对不会答应把一个无辜的人推出去送死,所以她既然敢安排这个人进来,就不会用这种招数,否则我根本不会配合她。” 顾晓梦缩了缩脑袋,不敢露出兴奋的表情,生怕受了连累。 玉姐生气好可怕呀,虽然嘴上说相信荣夏萱不会做出这么没底线的事,但是很明显对她的自作主张非常不满。 等他们从裘庄出去,荣夏萱就惨了。 十万字的检讨,还是挨一百下鸡毛掸子? 啧啧,自求多福了,荣夏萱。 “玉姐,我要不要再去找她一下,荣夏萱打的什么鬼主意只有她知道啊。”顾晓梦头一回在她的玉姐身边呆的那么煎熬,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好几度。 “不行,虽然龙川已经拆除了各个房间的监听器,但是你们刚刚发生冲突,如果被他们发现你又出现在她的房间里,肯定会引起龙川的怀疑。” 顾晓梦苦恼地说:“那怎么办,你去找‘赵小曼’更不合适。” 李宁玉抱着胳膊冷笑:“你忘了,在裘庄里还有一个人也是荣夏萱的手下。” “白小年!”顾晓梦眼睛一亮,现在掰起手指头算一算,五个嫌疑犯只有金生火不是她们的人,她还真不知道这一局该怎么输了。 “荣夏萱不是剿总的人,不可能对赵小曼的生活习惯事无巨细地了解,只有白小年能够为她提供这些信息,所以我推断,白小年也是知情人,我们直接问他就好。” 顾晓梦偷瞄李宁玉的表情,发现她已经恨屋及乌,对白小年都有意见了。 这一回荣夏萱真是把玉姐气的不轻啊。 但是她并不反对荣夏萱这么做,而且非常理解她为什么会剑走偏锋。 在她的心里,玉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一整个白天,龙川都没有安排审讯,说是要给他们充足的时间休息。 他们吃完午饭之后就各自回了房间,赵小曼连楼都没下过,午餐是王田香给她送进房间的。 李宁玉到楼下弹起了钢琴,那是一首非常普通的曲子,顾晓梦听着曲子睡着了。 只有白小年,硬着头皮走下楼。 他知道,这是李科长要审问他了。 因为这一首钢琴曲是何剪烛最喜欢的,很明显,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 第197章 咄咄逼人 白小年就不理解了,现在是白天,他们在把守森严的裘庄东楼,为什么李宁玉敢单独约他到一楼大厅见面。 真不怕有人监视? 王田香突然闯进来,金生火突然下楼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李宁玉的手指优雅地按动琴键,语气淡然地说道:“我测算了王田香从东楼过来的步速,晓梦在楼上可以观察到西楼的动向,一旦有人过来,她会摔碎碗碟示警。” “那金生火呢?” “白秘书难道没有和金处长达成同盟协议吗?”李宁玉瞟了他一眼,“金生火最擅长结盟,他的第一选择肯定是你啊。” 白小年做了个抱拳的动作,表达自己的佩服,“李科长,我服了,什么事情都让你考虑到了,真不愧是破译天才,果然艺高人胆大呢。” “我的胆量比起你和你的老板,已经小多了,白秘书这是在谦虚呢?” 李宁玉冲他笑了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 白小年松了松衣领,心想正题来了,他就知道李宁玉是不会接受一个无辜的人被送进这座吃人的监狱的。 “我们的目的就是平安离开裘庄,但是日本人太狡猾了,如果跟着他们的思路走,我们所有人的处境都很危险。”说服人是白小年的看家本领,他很擅长用交流来化解对手的敌意,曾经把一个很看不起他的军官说的痛哭流涕,直接认他做了干弟弟。 但是他这项技能有了克星,李宁玉,数学天才,逻辑之神。 想用语言陷阱来给她挖坑,属于拿把锄头埋自己的找死行为。 “按照你们的思路,就把危险转移到别人身上,这招祸水东引真是高明呢。”李宁玉冷笑。 白小年开始冒汗了,连忙解释:“这个不是转移危险,而是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嗯,这种新奇的观点一听就是那个人的风格。”李宁玉虽然怒气值上升到顶点,但仍然保留着清醒和理智,不会在这种地方说出荣夏萱的名字。 “那么我想请问一下,什么叫专业的人?” 白小年:“那个赵小曼,她是混江湖的,特别擅长伪装……” 李宁玉打断了他的话:“但她不是一个专业的谍报人员,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在这方面都比她更加专业,为什么你们觉得,裘庄发生的事情,不能由我们这些谍报专业人士解决呢?” “因为……”白小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顺着原来的话说,走不通。 想掉头回去重新解释,又找不出更合理的理由。 白小年心里泪奔:我真傻,真的,我原以为荣夏萱很凶残,只要躲着她就行了,没想到进了裘庄还有个更凶残的李宁玉。 他八面玲珑白小年,什么时候有被人堵到说不出话的时候。 李宁玉不是跟他来辩论的,只要抢占了制高点,压制着白小年没法用他那套说辞糊弄过去,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毕竟要顾忌一下家属的感受。 “我知道你不是主谋,所以我不是找你兴师问罪,你只要告诉我,她下一步的计划就行。”李宁玉表面上笑得很温柔。 但是白小年不敢赌她有没有笑里藏刀。 “是这样的,她安排赵小曼进来,最重要的目的,不是为了安插自己人,而是为了让她在关键时刻,神不知鬼不觉从裘庄消失。” “消失?”李宁玉怔住,她设想了很多荣夏萱可能用到的招数,但是这一招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问题就在于,裘庄防守森严,除了四周设置的岗哨和流动巡逻卫兵外,每栋楼的顶部都有狙击手,卡住了这座庄园所有的死角,想从裘庄逃出去,就算有外面的人接应也不可能。 总不能派出一个加强连的兵力来攻占裘庄吧。 白小年指了指地下。 李宁玉的表情更加震惊了,这和小孩子玩过家家游戏有什么区别。 地面行不通,闯不进来,就从地下挖一条路进来。 “怎么可能?”李宁玉这么说可不是想当然的判断,而是在心里迅速计算了挖掘地道需要的土方量和工时,简直是天方夜谭。 白小年硬着头皮解释:“老板说她找了专业人士,这些人常年在地下工作,特别擅长打洞。” 李宁玉摇头:“洞和地道是有区别的。” 白小年:“所以才需要赵小曼这种专业人士嘛。” 李宁玉本来是看不上这个过于富有想象力的计划,但是细细一想白小年给出的关键词——打洞、缩骨功、地下、专业人士。 她顿时浑身一震,再次被荣夏萱惊呆了。 常年在地下工作,还擅长打洞的人,应该是指盗墓贼。 假的“赵小曼”会易容,又会缩骨功,也是出自于传统行当。 她虽然不懂江湖上的事,但也听说过,如果这些专业人士的技能组合起来,确实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白小年踩了几下地板,小声道:“按照我们约定的时间,他们应该进行到了一半,再过两天就能挖通。” “你确定?”反正李宁玉这个数学家是不确定了。 “我觉得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而且还是关系到我们安危的大事。”白小年对荣夏萱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 他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理,荣夏萱出国之后,有两三年没给他经费,等于是连工资都不发,不管是公司职员,还是店面的伙计,都不可能还等着老板回来,但他硬是坚持不换东家,自己出去找活干养活自己,等着荣夏萱的消息。 后来荣夏萱确实没有让他失望,说帮他杀了钱虎翼,救下何剪烛,还真就做到了,而且效率还非常高。 除了何剪烛获救之后,就不怎么爱搭理他,他有点伤心之外,对于荣大小姐这位老板,那是真没意见。 “地道连通到这里?”李宁玉揉了揉额角,她的数学公式算不出来的事情,光凭白小年一句话,实在是没法相信,裘庄这么容易攻破的? 白小年摇头:“我给了他们裘庄的下水道地图,下水道是通向地牢的,而地牢的入口在西楼。” “也就是说,她要表演消失魔术,必须是在西楼地牢里。” 李宁玉的眉头皱成了川字,这就意味着“赵小曼”必须有引起龙川怀疑的行为,才会被他关进地牢里。 这个办法可能不会危及“赵小曼”的生命,但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她还是不忍心呢。 第198章 倒霉孩子 顾民章在上海非常忙碌,每天的行程的都安排的很满,miss赵只能抽空向他汇报最近收到的邀约。 其中就有一条来自荣氏集团。 “夏萱小姐给您送了一张请柬来,邀请您今天晚上参加满铁株式会社的宴会,地点在爱森路96号国际大饭店。” 顾民章有些诧异,荣夏萱已经很清楚,他这些日子都在陪着铃木财团考察,哪有时间去参加宴会呢。 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直接打电话到荣府的好机会,平时他们想直接交流还挺麻烦。 荣夏萱很可能是故意制造这样的机会。 这说明她有要紧事要汇报。 miss赵给荣家打去了电话,接通之后,她客气地请荣夏萱接电话,说是顾先生有事情要谈。 “夏萱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才看见你送的请柬,但是我这几天都在陪铃木财团的代表,实在抽不出时间参加满铁的宴会,请你替我向汪副主任转达歉意。” “顾伯伯,满铁株式会社的小野先生和铃木财团有过合作,所以专程邀请了铃木哲也先生参加今天的晚宴,您不用担心会怠慢他们。” 顾民章没有了推辞的理由,这时候荣夏萱把满铁株式会社拉进来,无非就是冲淡他和铃木财团合作带来的负面影响。 他心里有些感动,但是又隐隐多了一分警惕。 自从晓梦和宁玉进了裘庄,荣夏萱就表现地格外乖巧,还特别安静低调。 总是让他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熊孩子突然老实了? 荣夏萱也学会了在宴会中制造障眼法,营造没有单独和任何人相处的假象,就在汪曼春忙着应付客人时,荣夏萱和顾民章单独在饭店二楼的房间里见面了。 “顾伯伯,我要向您报告一个好消息。”荣夏萱笑得非常谄媚。 顾民章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问:“什么好消息?” “晓梦和宁玉姐她们俩很快就能从裘庄里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顾民章虽然人在上海,但是对裘庄的关注和监视一直没有放松过,据他的眼线汇报,裘庄里风平浪静,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这种状况对被审讯的人可未必见得是件好事,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 “因为……”荣夏萱摸了摸鼻子,明显心虚起来,“我已经挖通了从裘庄后山通往裘庄地下的暗道。” 顾民章瞪大了双眼,仿佛是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在裘庄下面挖地道,这丫头是疯了吗? “荣夏萱,你是不是看了乱七八糟的小说,或者是没有睡醒,挖地道救人,还被你挖通了。”顾民章的眼神和表情,揭示出了他此刻的心理活动。 要不要给这个小屁孩请个大夫瞧瞧,这是太想救人,所以得了妄想症吗? “顾伯伯,我知道这听起来是很匪夷所思,但是你听我慢慢解释嘛……” “就是说,曾经的荣夏萱,就是你称为1.0版本的那位在南洋认识了出身盗墓家族的董夫人,得到了董夫人的青睐,和她的弟子关系也很好,这次有几个弟子到杭州参加婚礼,你遇到了他们,就请他们去裘庄下面挖地道。”顾民章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脑筋很好使,在如此炸裂的信息中,整理出了荣夏萱要表达的意思。 而那些被过滤掉的内容,每一条都是严重违反组织纪律,如果上面追究下来,他的领导责任得负到一百年后去。 “大致是这样的。”荣夏萱搓搓手,笑得很腼腆。 顾民章一阵眩晕,你还觉得很骄傲是不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们花了多长时间?” “五天。” “也就是说,晓梦进裘庄之前你就已经安排了他们埋伏在裘庄后山。” “是的。”荣夏萱知道要遭,弱弱地点了点头。 顾民章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一下气血冲脑,但根本没用,一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不请示不汇报,就搞出这么大动静,他就头晕心梗。 “你不要以为我没有常识,盗墓的行当我也有一些了解,区区五天时间,哪怕是最厉害的盗墓贼,也不可能在不动用大型机械的情况下,挖出一条百米长的地道。” “您可能误会了,我说挖了一条地道,是说它的长度没问题,已经能到裘庄的地下,但是它实际很小的。”荣夏萱给他比划了一下,内径大约就是一个小水桶。 顾民章震惊中又夹杂着荒谬感,他气极反笑:“你打算让你的宁玉姐和晓梦一起变成小猫小狗吗,一个正常人可以从这种小洞里爬出来?” 荣夏萱眨了眨眼:“我说她们很快就能出来,但没说这条地道是给她们去爬的呀。” “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顾民章没好气道,他已经开始手痒,打量着四周在找鸡毛掸子了。 “哎呀,这事我一次说不清嘛,再说要给您一个接受的过程,我怕信息量太大,您受不了冲击。” 顾民章怒道:“你还会考虑我能不能接受?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汇报?” 荣夏萱把心一横,闭着眼睛说:“我汇报了你们肯定不答应的,我就只能先斩后奏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您怪我了,其实我还偷偷绑架了赵小曼,把她换成了我另一个精通易容、并且会缩骨功的朋友。” “你还理直气壮了?”顾民章就没见过这么不服管教的孩子,上次给她苦口婆心讲道理,提要求,完全白费了,这家伙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不是理直气壮,但我不想看见她们有任何危险,只要我那位朋友顶着赵小曼的身份从裘庄神秘消失,龙川肥原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顾民章摇了摇头:“就算龙川放了她们,但是酒井已经知道了宁玉的身份,她会放过这件事吗?” 荣夏萱满不在乎道:“酒井没有证据,而且她也不敢告诉龙川,其实她已经锁定了目标,否则龙川也不会放过她,这种大男子主义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己被她当做猴子耍。” “这只是你的猜测。” “不管是不是猜测,人回到我们身边,大家进可攻退可守,总比困在裘庄那个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强吧。” 顾民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夏萱,你有没有想过,经过了这件事上面会怎么看你?”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该我承担的责任我不会逃避的。” 顾民章冷笑:“等宁玉出来之后,希望你也能像现在这么硬气。” 荣夏萱立马换了一张脸,继续刚才的谄媚笑容:“顾伯伯,您会帮我求个情的,说到底我们都自作主张了呀,您和铃木财团合作的事,事先也没和宁玉姐商量的。” “我和你能一样吗?”顾民章没长胡子,但是他现在丰富的表情完美诠释了“吹胡子瞪眼”。 “等宁玉姐出来之后,希望您也能像现在这样理直气壮。”荣夏萱不怕死地回敬。 反正鸡毛掸子和检讨都少不了嘛,不如绝地求生,要是说通了顾伯伯,也能少挨几下。 第199章 挖坑埋自己 汪曼春发现荣夏萱这些日子一直偷偷摸摸躲在房间里练功。 “你的身手又不差,还要练什么功夫,真想防身,就练练枪法。”她对自己的枪法还是很自信的,指点一下荣夏萱完全没问题。 荣夏萱气喘吁吁地撞沙袋,回答:“你说的都是进攻手段,我不缺进攻,我缺防御啊,耐久度根本不够。” “我觉得你耐久度还可以呀。”汪曼春欣赏着她露出来的部分,嗯,肌肉线条不错。 荣夏萱无语道:“姐姐,你说的是持久度,我说的是耐久度,不一样的好不好。” “好吧,你到底想练到什么程度,我挺好奇的。” “挨一百下鸡毛掸子像挠痒痒那种,” 汪曼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本来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吃醋的,因为小混蛋在为了对付另一个女人而努力。 但是她又没法生气,因为这个小混蛋确实活该。 换位思考一下,她有这种下属的话,早就枪毙八百回了,再能干都不能留,天知道以后会闯出什么大祸来。 而李宁玉只是要打她几下鸡毛掸子,这算啥? 她甚至觉得一百下不够。 “既然要练,你就照着挨五百下练吧。”汪曼春不知道从哪儿端出了一盘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场外指导。 荣夏萱的身子一僵,脸色变得很难看:“她不会那么凶残吧。” “你怎么不先数一数,自己干了多少凶残的事情呢?”汪曼春对她翻了个白眼。 为了跟上荣夏萱天马行空的思维,汪曼春恶补了好多江湖上的秘闻。 就比如替她挖地道的张家人,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他们不仅有盗墓家族,还有盗墓门派,远在长沙的“九门”,不仅是盘踞多年的地头蛇,还在全国各地都经营着古董买卖。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盗墓贼还有几分民族气节,在某个张姓首领的带动下,主动加入了抗日战线,为前线筹集了军饷,还曾经和日本人交手过。 江湖上还有传闻,有一些神秘的张家人可以长生不老,汪曼春没把这个传说当回事,什么年代了,神神鬼鬼的东西早就不时兴了,长生不老更是无稽之谈。 但是她当成笑话说给荣夏萱听的时候,荣夏萱却一脸认真地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有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说起来,荣夏萱身上的经历,也算是匪夷所思的奇闻了,换了别人知道这件事,也不会相信。 所以她就有了一个诡异的想法。 会不会荣夏萱也不是个普通人呢? 张海成和他的同伴完成任务之后,就到上海来见荣夏萱了。 “夏萱小姐,你确定不需要我们盯着裘庄吗,如果你的朋友要出来,我们可以帮忙的。”张海成很愿意为她提供额外服务,所以他不太理解,为什么荣夏萱要催着他们赶紧离开。 “我的朋友自有办法出来,林岩会在裘庄后山接应,你们人多显眼,如果撞上日本人就麻烦了。” 张海成正色道:“我们不怕日本人,他们没什么了不起的。” 荣夏萱道:“张家大哥,我知道你们不怕日本人,还能打得有来有回,但是我不需要暴力解决问题啊。” “最重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让日本人知道你们的存在,神秘未知的事物才是最可怕的。” 她在下一盘大棋,跟张家人的合作不能断了,他们可以成为一支奇兵。 在敌人想象不到的地方捅他们一刀。 而且一刀毙命。 张海成憨厚地笑了笑:“原来夏萱小姐是想让我们保存实力啊,我明白了,干娘嘱咐过我们,要好好跟你合作,听从你的调遣。”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是从哪儿理解这句话的,也不知道他口中的干娘——百岁老人董灼华女士为什么特别喜欢1.0,但是联想到董女士在张家的职责,她认为张海成目前是可以信任的。 “啊,对了,我听林叔叔说,你们到杭州来是为了参加婚礼,给新人壮声势的,不知道女方家是杭州哪一家,我有个朋友是杭州本地大户人家的千金,我可以请她关照一下新郎官。” 荣夏萱是很懂得礼尚往来的,人家帮了忙,就算没有要回报,她也不能当人家是家里佣人一般使唤,必须得主动示好。 张海成听了很高兴,他们这些江湖人,都知道地方豪族不能得罪,如果荣夏萱愿意出面关照,那可是一件大人情。 他连忙道:“谢谢夏萱小姐关照,我们的那位小兄弟姓吴,家中排行老三,但他在长沙的九门里又是行五……他入赘的那户人家姓宋,宋小姐倒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就是他们家中自诩是书香门第,不太瞧得起我们那位吴兄弟。” 荣夏萱眼角抽了抽,书香门第选了个盗墓贼做女婿,已经很宽容了,人家有点情绪不是很正常么。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依旧客气地说:“杭州宋家,我听说过,家族枝繁叶茂,还有人在政府做事,倒是能和我的朋友家里攀上关系,我会请她多多关照的。” 张海成抱拳道:“多谢夏萱小姐。” 荣夏萱请张家人在上海住下,还给他们在租界里安置了一套房子,地点就在梧桐路附近,这栋房子最大的特点就是藏有密室,而且直通下水道,只要有风吹草动就能及时撤离,非常的方便。 只是她没想到,无心播下的种子,后来带给她了一个巨大的惊吓以及惊喜。 张家人在上海有了据点,张海成自然高兴地不得了,他们张家并不缺钱,但是这年头要在上海滩置办产业也不容易,首先是身份问题,日本人、巡捕房、76号的特务们就非常难对付,想应对一轮又一轮的排查可不容易。 因为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干净的履历,一旦身份暴露,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所以长期以来,张家人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有个自己的窝,可太美好了。 “二哥,如果有其他人来投奔我们,要不要接待呢?”年轻一些的张家族人问张海成。 张海成道:“我们本来就是海外的旁支,在上海都属于外来人,谁会来投奔我们呀,不过你可以留下族里的标记,万一有人找来,能帮忙就尽量帮忙吧,干娘说了,现在的张家要生存下来已经很困难了,多个人就多一分力。” 第200章 大戏开场 “顾船王和铃木财团签约,双方公司建立深度合作关系……” 酒井美惠子看着报纸上头版刊登的文章,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看来重用顾晓梦这一步棋,有了一箭双雕的效果,顾船王是新政府的财神爷,他和铃木财团合作,就等于帝国完全掌控了新政府的财政,现在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可以闭嘴了。” 佘佩珍笑着说:“酒井课长高瞻远瞩,那些井底之蛙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用一个处长的职务换了顾船王的效忠,天底下都没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她知道酒井对顾晓梦的看重,所以就捡着酒井喜欢听的话说,这种事情搞争风吃醋那一套,简直是找死。 偏偏有人不开眼,非要在这时候泼凉水。 杏子不服气道:“顾晓梦现在还是嫌疑犯呢,龙川肥原正在审讯她,如果她不清白,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佘佩珍瞪她:“那是酒井课长为了重用她,给她的考验而已,并不是真的不信任顾晓梦。” 酒井很满意佘佩珍的知情识趣,摸了摸她的手,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但是要成就大业,我需要更多的人才,顾晓梦有她的优势,你们也有你们的。” 杏子最近备受打击,本来就憋着一股火,又在酒井这里受了冷落,当然不会对顾晓梦有好印象,但她不好在酒井面前表露出来,于是私下找到了佘佩珍。 用了美人计。 佘佩珍当然笑纳了,有人投怀送抱干嘛要拒绝,尤其是平时冷脸的死丫头。 杏子忙活了半天,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忿忿不平道:“你就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那个顾晓梦爱上了共党,她一定会成为酒井课长的敌人,可是酒井课长却那么相信她。” “我为什么要有危机感,我是她的亲信,顾晓梦是她想征服的人,我们没有利害冲突啊。”佘佩珍捏了下她的脸蛋。 杏子急了:“当然有冲突了,如果顾晓梦成了她的人……” “不可能。”佘佩珍笑了笑,“船王千金,不是我们这种人,她没有依附别人的必要,酒井课长只是胜负欲太强了,而且似乎是把顾晓梦当成了另一个人的替身,不论是哪种情况,她们顶多会成为合作者,但是永远不可能建立亲密关系。” 杏子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又去跟踪了顾民章,想从他身上找到疑点。 当然是一无所获。 这时候,荣夏萱的计划正式进入了收网阶段。 林岩从裘庄后山带回来了一个血淋淋的女人。 汪曼春看了都于心不忍,虽然都是皮外伤,但是痛觉是实打实的,她以前用刑的时候,都没对女人这么狠过。 荣夏萱给了她一笔丰厚的报酬,把人送到了张家人的驻地养伤,打算等伤好之后就送她出国。 至于真赵小曼,不能杀,也不能放,就被林岩打包送到南洋去了,等于发配边疆劳动改造,如果她改邪归正,还能重新做人。 但是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赵小曼这个人了。 就在荣夏萱凹着造型,显摆自己算无遗策的时候。 汪曼春拿鞭子戳了戳她,“你先别得意,按理说这时候龙川肥原已经乱了阵脚,但是顾先生那边传话过来,说裘庄并未混乱,他肯定在隐瞒消息。” 万一龙川真瞒下这件事,强行继续调查,事情还不好办了。 荣夏萱摸着下巴说:“就算龙川想瞒,李宁玉也不会让他如愿的,我相信他们有办法。” 汪曼春疑惑道:“他们是阶下囚,能有什么办法?” “曼春姐,我们要不要打个赌,最多明天下午,龙川就得放人。”荣夏萱搓着手说,笑得不太健康。 金生火点了霉豆腐,早餐就给送来了,他吃的很开心,但是其他人就不那么开心了。 “王田香这个人看着不靠谱,但是答应的事情真能办到,不错,不错。”金生火一边吃一边赞叹。 顾晓梦捂着鼻子说:“您这么高兴,是想在这儿住一辈子吗?” “住不了一辈子的,你想啊,赵小曼想陷害你,结果被龙川大佐识破了,这说明她就是共党嘛。”金生火笑了,“虽然我这个处长有失察之过,但是谁能保证一辈子不打眼呢。” 白小年走到窗边观察对面,有些忧虑地说:“赵小曼一整晚没回来,不知道他们审出什么了,要是能证明她就是共党,我们都轻松了。” 顾晓梦冷笑:“这么愚蠢的家伙,竟然是共党,真是不可思议。” 金生火低声道:“晓梦啊,待会儿王田香和龙川过来,你这些话就不要讲了,赵小曼不蠢,她只是失手了而已。” 其实金生火根本就不关心赵小曼是不是共党,他很清楚,这个鬼地方不能再待下去,因为龙川这种封闭隔离的审讯方式,会把他们一个一个都耗死在这里,到时候没有赢家,大家都是输家。 赵小曼的手段确实不高明,龙川原本只是问她,为什么她会给顾晓梦开门,她却自作聪明,提起了吴志国之死。 “剿总上下都知道,顾晓梦对李宁玉有那个意思,吴志国也跟李宁玉不清不楚,她曾经在科室说过,要帮李宁玉杀了他,后来吴志国就被人杀了。” “就算顾晓梦刺杀了吴志国,也不能代表她就是共党,这只是一起情杀。” “但是几个月前,吴志国在和新四军作战的时候,也差点死在了游击队手里,他的副官说,吴志国是死里逃生的,敌人就是冲着要杀了他而去的,在那场战斗中,他只是负责掩护皇军的作战大队,根本没必要对他赶尽杀绝。” “你的意思是顾晓梦买通了新四军游击队?” “不,如果她就是共党,只需要通知她的同志,就不存在收买。” 龙川对她的精彩推理鼓起了掌,但是转头就把她这个举报者关进了地牢,并且动用了刑讯。 “我知道赵小姐很不服气,你确实很聪明,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但是你忘了一件事,如果你真有顾晓梦的把柄,在第一次问话的时候,就不该在第一次讯问时指认李宁玉,这是浑水摸鱼的手段,你做的太拙劣了。” 其实龙川不是完全不相信她的话,但他觉得赵小曼不诚实,还隐瞒了其他内容,想当成筹码跟他谈判。 但是区区一个前任司令的外甥女,哪儿来的资格跟他谈判。 所以他就用了简单粗暴的手段——动刑。 赵小曼没扛住,晕了过去,王田香怕把人打死,就把她关了起来,打算明天再审。 可是第二天一早,看守就慌慌张张跑来找他。 “你说什么,人跑了?能跑哪儿去啊。” 牢房空空如也,只留下了染血的被褥。 第201章 危险实验 龙川比王田香冷静,及时制止了他慌不择路要搞大搜查的愚蠢举动。 “如果东楼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我们的审讯就宣告破产了,你这个蠢货!” 他抬手就给了王田香一耳光,说是打醒他,实则是无能狂怒。 因为龙川也想不明白,一个大活人是怎么从牢房里突然消失的。 他们只能暗中调查,不能去惊动东楼的人,更不能让他们看出蛛丝马迹。 “吩咐下去,不准任何人泄露这件事,你去向他们宣布,赵小曼有重大嫌疑,正在接受单独调查,审讯结束之后,他们就可以离开裘庄了。” 王田香捂着脸问:“大佐,那就不再提审其他人了,万一里面有赵小曼的同伙呢?” “东楼没有进入地牢的入口,我在布置这里的时候,详细检查过每一堵墙、每一块砖,就算东楼有人是她的同伙,也不大可能帮助她离开地牢。” 龙川冷冷道:“除非见鬼了。” “我也觉得。”王田香自知失言,赶紧找补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些人都挺奇怪的,尤其是赵小曼,怎么看都是个蠢货嘛,她竟然骗过了大佐。” “他们都是非常聪明的人,所以我要暂时麻痹他们,如果冒然提审,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龙川现在已经很被动了,他很清楚,处在劣势的时候,越要沉着冷静,越要稳住局面,不能再出现更大的失误。 但是他的想法注定是要落空的。 “不行,我不答应,这个计划太冒险了。” 李宁玉和顾晓梦起了争执,原因是她终于发现,不是顾晓梦被荣夏萱带坏,而是她俩本来就是一类人。 安安静静的时候,就是在憋大招。 “就算它只是模仿了阿米巴菌感染的症状,但也是含有毒素的药物,你吃下去很危险。”李宁玉看着桌上的小药丸,她们的衣领里藏着氰化钾,顾晓梦就在衬衫扣子里藏了七八颗各种作用的药丸。 “玉姐,你还没看出来吗,龙川那个王八蛋打算封锁消息,就算我们知道赵小曼已经逃走了,但龙川不承认,我们依旧困在这里,这样一来,那位小姐不就白白的挨了一顿打吗?” 既然假的“赵小曼”都愿意为了他们这些陌生人冒险,没道理她自己还畏首畏尾。 “龙川肥原瞒不下去的……” “是,但他也不会甘心认输,接下来他的手段会更加激烈,咱们都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李宁玉定定地望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 原来她也会被感情所干扰,明明知道顾晓梦说的有道理,但她就是不愿意接受。 因为她舍不得晓梦受到一点点伤害。 “为什么不能是我来吃下这颗药丸呢?”李宁玉略带撒娇的语气说。 顾晓梦没敢和她继续对视,眼神往左飘,“我身体更强健一些,你忘了自己有胃病吗?” “晓梦,只是这样吗?我觉得我更熟悉药性,而且我的胃病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其实这半年,顾晓梦想了不少法子给她养胃,确实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也熟悉药性的,你不要胡来。”顾晓梦眼疾手快夺走了桌上的药丸,警惕地看着她。 “你熟悉什么呀,你懂医学吗?” “原来不懂,但是自从知道酒井有隔离审查的计划,我就做足了准备,其实我早就在一点点试验它的药性,每次控制一点,现在我已经掌握了它的用量,保证戏到位,但不伤身体。” 李宁玉瞬间黑了脸,她就知道! “顾晓梦,你一直拿自己做实验?” “玉姐,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谁让你学习这种邪门的招数,你的生命不该浪费在这种事上面。”李宁玉是真生气了,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顾晓梦能背着她给自己下药。 “不能这么说,虽然手段激进了点,但是很有效,我可以伪装出中毒,但实际上没有那么严重的,而且我有解毒剂,只要骗过了龙川,马上就能没事。” 顾晓梦还是很有义气的,如果李宁玉知道她的试验是由荣氏集团赞助,荣夏萱还得再挨一百下鸡毛掸子。 所以她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但是这种小伎俩怎么可能骗得过李宁玉呢,她只是看破不说破。 如果说上海滩谁最爱不走寻常路,荣夏萱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有这个能力制造伪装阿米巴菌感染的毒药的,也只有荣大小姐——荣家旗下有一家制药厂,同时她也有擅长制造毒药的手下。 客观来说,自己给自己下毒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顾晓梦积极主动,打死荣夏萱她都不敢出这种主意。 所以这两个家伙,就是一对损友,互相坑对方,还认为自己很有义气呢。 “顾晓梦,我可以答应你的行动请求,但是……”她着重强调,“你中毒之后,再难受都不准向我求救,我是不会同情你的。” “你是自作自受!我又不是顾家的老妈子,才不会管你。”李宁玉说完就起身走了,关门的时候还特别大声。 像是在表达决心,一定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个大大的教训。 顾晓梦在晚餐时突然晕倒,浑身冒冷汗,还呕吐不止,王田香都吓坏了,这位小祖宗要是出事,他的麻烦就大了。 这回他顾不上龙川的叮嘱,赶紧叫了军医过来,给顾晓梦诊治。 军医一番检查之后,要求和他一起向龙川肥原汇报。 “你是说,顾晓梦是中毒了?”龙川非常震惊,简直是不可思议嘛,谁会向她下毒? 军医冒着冷汗说:“初步诊断,她有感染阿米巴菌的症状,如果是鼠疫的话,现在裘庄里所有人都很危险。” “见鬼!这怎么可能。”龙川气得掀了桌子。 “你能确定,她是感染了阿米巴菌吗?” 军医摇头:“裘庄内没有专业设备,没有办法确诊,但是她的状况很严重,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否则多耽误一天,就有死亡的风险。” “但是如果你误诊了,我的整个计划都被你破坏了!”龙川揪住军医的衣领怒吼,他想要对方闭嘴,不要再危言耸听。 王田香看得很通透,军医误诊的概率是有,但是不会比顾晓梦死在裘庄,他们一起陪葬的概率大。 所以他不能陪着龙川肥原发疯。